成为暴君救命恩人后 作 者:半江白鹭 前朝三皇子凤筵带兵攻入皇宫,将昏君斩首人前,拉皮抽骨。 血洗皇宫。唯有一人存活,便是武清莜。 躲在角落里的她瑟瑟发抖,觉得要被暴君杀死了…… 暴君步步逼近,却是将她一个打横抱起。 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封她为贵妃娘娘。 原来,她那日顺手救下的刺客,便是这暴君。 可作为暴君的救命恩人…… 暴君一个不乐意,她不是被狠狠摔在地上, 就是被丢进药浴池,倒是顺带把她的体弱多病的顽疾给治好了。 后来,朝臣不满他狠戾的暴君作风,声讨他毒辣暴戾,不近人情, 可武清莜无辜道:陛下明明体贴入微,温柔如水, 朝臣们:??娘娘看来被折磨得痴呆了…… 最后,她发现唯一能治住他的法子,就是哭。 她成了爱哭鬼,而他成了一代明君,开创盛世,千秋万代。 #暴君迫害妄想症的病娇美人、爱哭鬼# #偏执暴君爱上救命恩人# p.s. 1-女主病娇美人,但是冷静聪慧,只是身患隐疾。 2-男主从小受辱长大,性格有缺陷,后期会治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武清莜,凤筵 ┃ 配角:下一本《夫妻双双把婚逃》请收阅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个暴君有点暖。 立意:无论恶意和凉薄几多,人的心里终有一处温软,接纳阳光、爱与温暖。 第1章 . 侍寝 他步步逼近,如同杀戮猎物般。…… 栗朝,皇宫内。 一名宫人拔尖嗓子喊道:“陛下翻武婕妤侍寝!”于是,后宫开始一阵忙碌。 此时,芸香正在替武清莜梳妆,想到自家主子的悲惨遭遇,神色黯淡道:“主子,您这落水的身子刚恢复,陛下就翻了您的牌子,可怎么办?” 武清莜轻咳几声,瞧了眼满桌的残羹冷盘,柔声道:“我适才进食很多,想必过会便受不住,当着陛下的面呕吐,应该会扰了陛下兴致。” 武清莜未进宫前是武府的养女,而芸香打小便跟着她,听她这么说着,更是难过。主子从小体弱多病,在武府之时活得比丫鬟凄惨,吃得皆是残羹冷饭。后来,她代替武家大女儿进宫入选秀女,成为武婕妤,但这身子落下病根,虚不受补,食过山珍海味,便吐得厉害,伤风感冒更是家常便饭。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突然,武清莜一阵猛烈地咳嗽。芸香急忙拍着她的后背,道:“那孟才人实在太歹毒。以往主子被皇上翻牌子,她不是泼鸟粪,就是让你起疹子,这下倒连人带被给抛湖里了。” “虽说使得主子一次侍寝都没成功,可身体受不住啊……” “该来的总是会来。”武清莜露出轻愁淡悲,目光流转,瞧了一眼窗外的灯笼。她是宫中出了名的美人,令人挪不开眼,顾盼之间妩媚,远观又清冷如仙,就是这身体弱得很,脸颊上添着丝病态。 芸香忍不住眼睛酸了酸,惹得武清莜的眼眶也蓄了水。 见此,芸香立刻擦干眼泪,道:“主子,如今后宫就数你没侍寝了,其他娘娘们和小主们都对你防范得很。武家虽然不是名门贵族,可也算武将后代,武老爷战死沙场后虽然门庭衰落,可名望还在。您何不试试夺得圣宠?也许有一天会成为这后宫之主。” “别胡说。”武清莜呵斥了一声,又咳嗽起来,淡淡道:“当今皇上昏庸淫|乱,我宁愿一死。” 明月宫外,等候的公公已催促许久。片刻后,武清莜被裹在棉被中,由两名公公抬往陛下的宫殿。来到宫殿,公公一边恭喜她,一边将她放于龙榻,随后便出去了。 未几,殿门被人推开,皮靴踩踏在地面发声,越来越近。一股渗人的寒意传遍武清莜全身,令她瑟瑟发抖。脚步声越来越近,庆襄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已然来到床边。武清莜抬眼看去,便看到一张油腻中透着苍白的脸,他的目光饱含猥琐和淫|欲。 “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朕的武婕妤……”庆襄帝说着,双手攀附在棉被上,慢慢抚摸,带着庄重的仪式感。霎那间,武清莜仿佛感受到一条水蛇爬上她的腰背,吓得泪水在眼眶打圈圈,娇滴滴的模样反而刺激了庆襄帝的五感。 他猛地一手抓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开始解开棉被上的黄绳,动作从慢到快,从轻到重,反复呢喃着,“朕的美人啊,肌肤该是多么光滑……” “别碰我”三个字在武清莜的舌头上滚着圈圈,就是哆嗦着,喊不出口。她死咬嘴唇,双眸中泪水打转,暗自焦急地想着,明明往常多吃一点便会吐,现出发前她狼吞虎咽不少,怎又一点反应也没有?连自己的肠胃都存心和她做对吗? “真是娇滴滴的美人,令朕看了欲罢不能啊,哈哈哈……”然而,她紧咬嘴唇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在庆襄帝眼里确实另一番光景。 她,该怎么办?有人会来救她吗? 眼看着庆襄帝的手已经抓住棉被一角,只要他一用力,棉被就会被扯开,露出她完好的肌肤。他的手,刚要发力,门外却传来御卫军的声音,“陛下,臣有事禀报。” 好事被人打扰,庆襄帝露出狠毒的厌色,手一顿,朝门外吼道:“给朕滚!”门外的御卫军统领似是权衡了一番,仍然开口道:“陛下,前朝的叛党出现了。” 前朝叛党? 一瞬间,庆襄帝的眸光变化了,那阴冷的眸中被血色杀意充斥着,早已顾不得床上的美娇人,一挥衣袖便出了宫殿。庆襄帝并不是因那群前朝叛党会翻身重来而紧张,而是想要折磨凌|辱那些前朝叛党,更令他血脉喷张。 瞬间,宫殿安静了。武清莜捂住棉被,抬起上半身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了才敢坐起来。不管来的是前朝的什么人,好歹是另武清莜得救了,她揉干眼眶的泪水,心想着得立刻回明月宫去。 不远处的漆木方盒内摆着一套衣装,是她侍寝结束后,自行穿衣离开用的。于是,她裹着棉被,小快步来到漆木盒旁,准备换衣的时候,手突然顿了下。她又挪了几步,来到供桌旁,供桌上摆着赤色雕漆圆盒,圆盒中放着不少金银珠宝。 “拿些傍身,以备逃跑之用。”她抓了一把,用棉被兜着,没注意到里面有枚金光闪闪的贵重国宝,被她一把抓了进去。本就是做贼,她心慌意乱,立刻回到漆木盒边,准备穿衣服走人。 因为前朝乱党闯入陛下的书房,宫内御卫军在各处巡逻,唯独对寝宫放松了防范。 此时,一名黑衣男子身轻如燕地穿梭于皇宫,在空中飞旋踢踏,几个掠身已来到寝宫之外。他带着黑色的斗笠,攀附在外廊的横梁上,确认四周无人后,便飞快从旁侧的窗户穿入。 稳稳地落定于殿内,他却意外地看到一名赤身女子,而那女子呆呆地眨眼,赫然也看到了他,眼眸睁得像荔枝一般大,嘴巴微张,似乎要喊人了。 不能引人来此!黑衣男子眸中一冷,快步来到她身侧,抓起棉被就盖住她的身体,然后从背后捂住她的嘴。他低低冷声,带了一丝杀意道:“不要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武清莜重重地点头。待黑衣男子松开后,她又羞又恼又怕,只得紧紧抓着棉被往后退,“哐当”一声,却踩着棉被摔倒在地了。她看了眼黑衣男子,娇弱得跌倒在地,道:“大侠,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黑衣男子眯眼,一股危险的气息浑然而生。他并未料到会在此遇见这样一个“意外”,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呢?他步步逼近,如同杀戮猎物般。 武清莜刚抹干眼泪,又起了水雾,害怕地向后挪着屁股,被棉被包裹的肌肤似有若无。她能感觉到黑衣男子身上的气息,是一言不合就能令人致命的危险。 这时,黑衣男子已到武清莜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女子,眸中变化不息的光泽,表示他在思考该如何处置眼前的女子。慢慢地,他弯下腰,大手握上女子的脖颈,微微用力。 武清莜的后背一僵,眼含泪光道:“大侠,我武清莜没什么本事,但就是为人牢靠,不该看见的绝不看见,不该说的绝不乱说。大侠,你何必为了我这个小女子,手染鲜血呢?没这必要……”她开始稀里糊涂乱说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两名宫人交谈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名小宦官说:“哎呀,武婕妤还在殿中。”另一名接着道:“陛下不喜欢妃嫔在他宫殿逗留,快去瞧瞧。” 有人来了?武清莜目光一侧,然后回头那刻,正好和黑衣男子对视一眼,她分明看到眼前这双冷峻的桃花眼中迸发出的警告。武清莜连忙摇头,捂住嘴道:“我不出声。” 黑衣人眸光一斜,朝殿门口看了一眼,确认脚步声越来越近后,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浴池,心下想着临近计划实行前,还是别节外生枝了。于是,他看了武清莜一眼。 大手从她的脖颈移开,来到她的后脑勺,他一把勾住她带进怀中,然后抱着她掠身而起,棉被脱落在地上。几步之间,两人瞬间跳入浴池。 “放开我!放开我!”武清莜恼意上头,一边挣扎一边猛烈咳嗽起来,却被黑衣男子制服得死死得。她雪白的肌肤完全和他的衣服贴合,又因为在水中,这层薄薄的衣服不起任何隔绝的作用。 黑衣男子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而水中的肌肤若隐若现,催人心神、撩人胸腔。他一愣,甩开莫名袭来的情|欲,眸子一冷,又是一把掐住她的喉咙,这一次用了几分力道。 “不许出声,把人打发走,我不杀你。” “好。”武清莜也缓了下神,点头答应,只见黑衣男子慢慢没入池中,但却一手抱住她的腰,只要她敢乱动,他便立刻杀了她。 水中的曲线,若隐若现,完美呈现。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屑做宵小之辈,于是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外头的交谈上。 殿门被打开,两名宫人小步走了进来,看到浴池中的武婕妤后,不敢走近。一名小宦官问道:“小主,您怎得进浴池里了?” “是呀,小主您可得放在心上,陛下喜怒无常,这会离开,您就必须得回去。若是陛下看到您还在,保不准会当场砍了您。”。另一名说道。 “多谢两位公公提点,我这便起身离开,劳烦两位在殿外候着。”武婕妤只露出个脖子,朝两位公公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两位公公笑着便到殿外等候了。 两名公公刚离开,黑衣男子从水中探出身体,将她逼到浴池边缘,一双黑眸危险地看着她,说:“今天的事若是泄露出去半分,我一定杀了你。”他刻意探了她的脉息,不会武功,而且体弱多病,便放下心了。 之后,黑衣男子就起身离开,一个飞身消失不见了。看他离开后,武清莜迅速地从浴池中跑出来,急忙换上衣裙便离开。 只是一想到刚才肌肤在水中如此相近相贴,她猛地脸红,烧得不行。 此地不宜久留。武清莜换上衣服,顺带将金银财宝揣进怀中,立刻加快步伐回了明月宫。回到明月宫后,她便一病不起。 第2章 . 救人 她就心慌不已,总觉得她必须对此…… 前些日子落了水,再加上侍寝那晚又半湿着跑回明月宫,武清莜发了高热,宣太医看了诊,连续十几天,才恢复了气色。 这日,武清莜起身后,仍然觉得头脑昏沉,胸腔一阵急促,惹得她咳嗽了起来。门外的芸香听见声响,便敲门而入,来到床边,递给主子一杯热茶,接着说:“出了大事,主子,你还记得侍寝那晚的刺客吗?” 那晚?本来没想起,被芸香这么一提,记忆片段一骨碌冲向武清莜,像是狂风过境,吹乱了四肢百骸。思绪,飘到昨夜的黑衣人和浴池肌肤相亲的画面,心里涌起一股怪异,她羞恼不已,脸上顿时泛起了红霞。 快忘记,忘记,忘记…… “咦?主子你很热吗?”芸香将她扶下床,来到梳妆台前,替她梳通手中的一捧乌发,从镜中瞧见她脸颊泛红,又不知所以道:“怎么脸红成这样?” “太阳晒得吧。”武清莜摸了摸脸颊,是烫人得很,于是一本正经瞎扯。 “啊?可是主子,这太阳晒不进来吧……”芸香奇怪地看了一眼离得很远的窗户,还想说什么,却被武清莜打断,她问道:“你说,那晚发生了什么大事?” 武清莜眼神忽而闪了几下,就听芸香有些神秘道:“原来闯进宫的是前朝叛党,他们要刺杀陛下,两名大汉落网被抓。陛下连着审讯数晚,两名乱党嘴巴严得很,如今正在议政殿前测立。不少宫人都去围观了。所以啊,这几日陛下应该没有心思翻牌子了。” 测立,便是将犯人身戴刑具,放于高一尺、上圆、仅容两足立的土垛上站立一个时辰,若仍不招供,则反复拷打站垛。这庆襄帝想出来的酷刑还真是不少。 武清莜如是想着,心里倒对那几名乱党心生怜惜,毕竟是他们让她从虎口逃出的。不知道那晚的黑衣人,和那些前朝叛党是不是一路人?又或者,他已经被抓了? 算了,她已是自身难保,何需替别人多操一份心。 武清莜梳妆好后,坐在美人榻上,看向门外的世界,发起呆来。芸香拎了一条披风,替她盖上肩膀,说:“主子,怎么又发呆了?” “就是好奇,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以前就算在武家,我也只局限在后院,从来没有真正地看过这个世界。”武清莜淡淡地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下,说:“不过乱世,也许我这个身体出了宫,怕是活不过几天。” “别瞎说。”芸香跪在她身侧,握住她的双手,道:“等我们出宫,有了自由,我们便寻一处村落,像古人说得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此远离皇宫和武家。我们好好生活,懂得满足,一定会很幸福的。” 武清莜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柔声道:“你和后厨婆娘们关系混得如何了?一定要打听到给后宫妃子们倒夜香的婆子大概什么时辰来。小心打听,别被人发现。” “嗯。”芸香点点头,古灵精怪道:“主子,我可机智着呢,晚宴前,我一定能问到倒夜香婆子的消息。”武清莜咳了几声,又说道:“对了,你再去多拿些香粉来。”芸香随机应下,退下忙活去了。 两天之后便是皇宫的晚宴,庆襄帝召了众臣贵族和后宫妃子。无他,只为享乐,声色狗马。所以那晚,便是武清莜和芸香逃出皇宫的最佳时机,她们只需扮做倒夜香的婆子,顺利出宫便可。 只是,她的吃穿用度比较简朴,除了一些发饰便再无其他财宝。庆幸的是,她在庆襄帝那顺来的金银财宝。还有这宫殿中的瓷器等贵重物品,她也要一并带走,摸着白玉瓷瓶,轻言细语道:“只好委屈你们呆在便盆里了。” 午觉醒来,已近黄昏。不久后,芸香也回来了,她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武清莜,有了逃出宫的时机,便只等明日的晚宴了。希望一切顺利,若是被发现,那么她和芸香都难逃一死。 用完晚膳后,武清莜来到凉亭歇息,拿起未看完的史书继续看了起来,而芸香见披风散落在地面,一边替她披上,一边说:“主子,小心受凉。” “嗯。”武清莜淡淡回应了一声,她爱看书也有睡前看书的习惯,而芸香知道,自是在这个时候退下,不打扰主子。过了好一会,武清莜眼睛酸涩,看了眼天色,已是深夜。 她起身,披上披风,在月光下踱着步子。突然,从院墙处传来一阵闷声的巨响,貌似有重物落地。是什么?既是毫无睡意,便去瞧瞧。武清莜想着,朝院墙走去。 来到院墙下,她拨开草丛,赫然看到一名受伤的蒙面黑衣男子,他的左肩被箭矢射穿,胸膛的衣服全被鲜血染红了。他倒在院墙边,注意到脚步声后,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看向武清莜,饱含警惕和杀意。 是他?那晚在浴池威胁过她的蒙面刺客。武清莜惊讶地微张小嘴,向后退了一步,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没看见吧。 “阿弥陀佛。”她念叨着,无视黑衣男子的眼神,小步走出草丛。 …… 片刻后,武清莜将黑衣人拖到宫内空置的房中,她笨拙地照顾受伤的人,找来热水和棉纱,有些无措地盯着床上的男子,道:“你的眼神再凶点,我就把御卫军喊来抓你。” 许是她这样的恐吓有效果,黑衣人挪开目光,偏向床顶。 她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可当她看着男子浑身是血倒在草地的模样,她就心慌不已,总觉得她必须对此人伸出援手,她必须这么做,否则……她会后悔。 有些认命地蹙眉,她看着他肩膀上的箭矢,小手悬在他的胸腔前,不知该如何下手。 黑衣人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那娇柔无措的模样,眼眸一眯,沙哑而低沉道:“先撕开伤口处的衣服,然后用力把箭拔出|来,还有……我怀里有止血药,拿出来敷在伤口上。” 武清莜此时就是一只小弱鸡,黑衣人说什么,她便照做。她看了黑衣男子一眼,猛然想到赤身相对的浴池一幕,又吓又羞地立刻低下了头,弱声“哦”了一下。 黑衣男子将她的害羞局促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可她的力量太小,根本撕不动他的衣服,额头冒出了点细汗,黑衣男子瞧着,无奈地翻了翻眼,说:“把我上衣褪去。” “啊?”武清莜露出为难的表情,黑衣男子眯着眼道:“怕什么?”对哦,怕什么?他现在可是躺在床上、任她鱼肉的伤者,而且他都把她……就当礼尚往来。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闪闪躲躲,好不容易褪下他的衣服,看到这鲜血淋漓的箭伤,睁大了双眸,有些害怕。“用力,一下把箭拔|出来。”黑衣男子看向她,眼眸中的戾气和冷意稍微减少了些,连语气也不自觉地轻柔起来。 武清莜咽了口干沫,小手一边握拳,抹去手汗,一边慢慢握上箭矢的一端。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刚一握上箭矢,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玉脸上沁着一层汗,像是覆着柔和的水光,武清莜完美的肌肤被映衬得晶莹剔透,一双罥烟眉蹙得紧紧,清澈的眸光虽带着怕意,却很坚定。 黑衣男子看着她,不禁说道:“别怕,闭着眼睛用力就行。”突然意识到自己露出了这般柔和的一面,黑衣男子愣了一下,继而恢复到清冷和寡淡。 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眯起眼睛,有些好奇,一丝不苟地注视着她。 武清莜的注意力全在一根小小的箭矢上,并没察觉到男子的眼神,她呼了口气,鼓足勇气地握上箭矢,然后猛地用力,“啊”了一声,双手一抬,将那根箭矢拔了出来。 血……往外溅去。 明明是娇软柔弱的女子,可她却毫不在意溅到手上和衣服上的血渍,立刻替他止血,可是用完了所有的棉纱,伤口还在不断流血。 “怎……怎么办?”武清莜的眸子带着盈盈的光,看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虚弱地回看向她,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你……你别睡呀。”武清莜有些着急,脱下自己的外衣,整成一团,覆盖在他的伤口,直到那件雪白的外衣被染红了红色,伤口才没再往外溢血。 接着,她替他的伤口敷好药,拿着棉布,又犯愁了。 “我要替你包扎伤口,但是……我抬不动你。”武清莜说完,黑衣男子便明白地点头,翻了个眼神,用仅剩的力气抬了下肩膀部位。 武清莜立刻弯身,脸靠着他的脸,能感受到他缓慢的呼吸,又红了红脸颊,愣住了。见她呆呆发愣,身下的人黑着脸说,“别愣着,我没力了。”武清莜哦了一声,立刻将纱布缠到他的身下,绕了几圈。 绕到最后一圈的时候,黑衣男子一身汗,终是脱力,好巧不巧地将她的小手压在身下,而她整个身体就压在他的胸膛上,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缠绵交织,视线明暗不清。 “你,起得来吗?”武清莜的脸热得不行,双手更是又烫又黏糊。她的气息扑在黑衣男子的脖颈处,黑衣男子闷哼一声,强撑起肩膀,令武清莜缠好最后一圈,最后系紧,才松了口气。 真是……累坏了她。 此时,她坐在床侧休息,只是一瞥,正好看到黑衣男子望向她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什么怪异的眼神?他……不会还是想杀她吧? 于是,武清莜说道:“……侠士,你一直蒙着脸,我没看到你的相貌,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来找我,也不用感谢我,行吗?”接着,她又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黑衣人的桃花眼眯了起来,那茶色双眸中透出探究的意味,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只是武清莜忙着迫害妄想,不曾发现他变幻莫测的眼眸。 一夜过去。第二日,武清莜想查看黑衣人的伤势,推门而入便发现人去楼空,估计天没亮就跑了。不过,桌上留了一块玉佩,看起来价值不菲。 “倒是有点良心。”武清莜摸了一下玉佩,妥妥地收入怀中。 第3章 . 变故 那眼眸令她如此恐惧,甚至有一种…… 皇宫内,宫殿某处僻静的角落。两名太监装扮的人正在交谈,只见其中一位稍年长的太监将一张牛皮纸交给另一名太监,他微微抬头,露出容貌。 剑眉星目如黑夜星辰,一双桃花眼冷漠傲世,他的脸部轮廓分明,俊美的薄唇添了几分凉薄,根本不是这宫中的太监。 “三皇子,你昨夜受伤了?”年长的太监关切地问着,对面被称为三皇子的人低头看了眼肩膀,想起昨夜救他的那名女子,以及她那双透亮的杏仁眼,心里第一次冒出想要掠夺一个女子的想法! 明明如此的娇弱无力、惊慌失措,可她却能毫不犹豫地拔出长箭,替他处理好伤口,虽然柔弱却很坚强。若非她救命,恐怕他此刻早就被那狗皇帝发现了。 过往惨痛的回忆告诫他,为报家恨国仇,断然不可沾女色,所以他一向远离、甚至厌恶女色,为何偏偏那个女子能在他心间留下火苗?他能掐灭吗?不!他不想掐灭。 自那晚之后,她救下他,那抹光洁而毫无遮拦的水中倩影便浮现在他脑海,总也挥之不去,引起某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和反应。一想到那柔美纤细的身影被狗皇帝招寝,更令他对狗皇帝的仇恨又加深几许。 没想到,自以为不近女色的他竟对一个女子如此无法忘怀,某种天然而原始的冲动告诉他。 他要得到她!势必!不问代价! “无碍。”男子的眸中瞬间划过一丝凌光,接着低声道:“昨夜出了那事,昏君加强了戒备,计划需得加紧了。” 年长的太监点头,说:“明白,老奴这便知会所有人。”交谈完后,两人便各自离开了,那僻静的角落不留下一丝痕迹。 这是一个最乱的时代,群雄割据,各地纷纷建立政权并相互征伐、先后更替,六国纷争不断。栗朝,一个攻伐并取缔了前雁国的政权。听闻前雁的公主和三皇子在出生当晚就成了栗朝的奴隶,在宫中受尽凌|辱而死。现任庆襄帝昏庸无度,日日沉迷酒池肉林,宠信奸臣,挥霍着先帝给他打下的半壁江山,引起各方义士的不满。 如今,栗朝的皇宫已是内外腐烂,无形处似乎正掀起一股暗涌,来势凶猛。 终于,到了晚宴当日。 “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晚宴了。”芸香从衣柜中拿出几套衣装,放于美人榻上,来到窗户口。武清莜正站在窗户口,瞧着外头的景色发呆,这才回头看向芸香。 “今天的晚宴,陛下邀请了众臣以及各宫嫔妃,仗势如此之大,到时定顾及不到我们的。”武清莜边说着,边露出忧愁之色。 她的眉宇间本就生着一抹忧郁,加之忧愁的表情,如此看去,竟是令人心疼不已。 “我会提前把包袱放在必经的膳房后院,一定会顺利的。”芸香握住武清莜冰冷的手,宽慰道:“主子,放宽心,等着晚宴到来。” “主子,我拿了几件服饰,主子你挑一挑晚宴穿什么。”说着,芸香指了指美人榻上的衣服,然后扶着武清莜来到榻前。她看了一眼,随意地指着一套象牙白的衣裙,道:“不用引人注目,就这件罢。” 芸香点点头,将剩余的收了起来,回头望向自家主子,仍不由得心神一滞。那股柔弱如水而令人想要保护的风情,灵动地展现在武清莜身上。哪怕她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仍然觉得心动不已。 只怕是,美人自来,不引人注目也难。 “主子,我在去外面探探风声,看是否一切正常。”芸香说着。武清莜嗯了一声,又道:“小心行事。”芸香点头答应,便退了下去。 武清莜坐于美人榻着,想着过往种种。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年若非武老爷收留,恐怕她早已冻死街头。能活着,对她而言是一种恩赐,所以,她从不怨恨武家夫人和大小姐对她的种种折磨。后来进了皇宫,无心争宠,却被视为各宫娘娘和小主们的眼中钉,步步维艰。 在武家之时,她为奴为婢,做不了自己想为之事;进了宫,她成为了金丝雀,更是失去了自由。眼下,她只想顺利逃出宫,一心求自由,权贵于她如粪土。 几个时辰过后,晚宴来临。 武清莜换上象牙白散花裙,一捧乌发用白玉兰发簪束成发髻,缀以红石榴宝钗,垂发自然地散落。罥烟眉如画似仙,一双杏仁眼水光波动,脂粉掩盖了脸上的病态,如画中仙女,美得令人心碎。 这便朝宫廷晚宴处,万和殿而去。进入万和殿,武清莜按照座次安排,在西侧的末席落座。不少妃子和亲族已经入座,等待庆襄帝驾到。 不多时,礼乐响起,庆襄帝入座,众人纷纷起身拜礼。他摆手后,众人落座,进食汤膳。 武清莜抬眸望去,头桌是皇上的金龙大宴桌,左尊右卑,分别坐着皇后、嫔妃、皇子。王爷们等贵族则按品级分列于东西两侧。其余便是嫔妃们按等级而坐。 庆襄帝说了大段开场白后,晚宴正式开始。一群妙龄女子鱼贯而入,随着清脆的乐声,开始起舞。皇宫内,歌舞升平。 此时的皇宫外,却是暗涌波动。 一名身着御卫军服的男子来到宫门内,将四名守宫门的廷卫喊来,分给他们两壶小酒,大笑着说:“哈哈哈,你们好运啊,宫中晚宴普天同庆,陛下乐得高兴,这是赏赐给你们的美酒,拿着。” 四名廷卫立刻收下,叩谢圣恩,接着道:“多谢大人,劳烦跑这一趟,要不一起饮一口?” “不了,我还得当值,不过你们的心意,我记下了。下次,问你们讨酒喝。”说着,他便一手叉腰、一手握剑,架势十足地朝皇宫内而去。 一到阴暗处,男子便立刻收了架势,嫌弃地褪下那身御卫军装,然后身体紧贴墙面,偷偷查看宫门口的情况。 “一、二、三、四……嘿嘿,倒!”他数完数,边吹口哨边大摇大摆来到宫门口,踢了踢四名廷卫的身体没反应,然后将宫门打开。 宫门外的御卫军早被人割喉而亡,只留下一片死寂。整个皇宫好似一座巨大的金色牢笼,即将开始一场血雨腥风。 这名假冒的御卫军朝宫门外看了一眼,留下一个冷漠高深的眼神,便又回了皇宫。 不多时,一群铁骑从大开的宫门踏入皇宫内,只见为首的男子一身赤衣,与这暗黑的夜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的脸部轮廓分明,剑眉横飞入鬓,星目深黑悠远,紧抿的薄唇勾起一丝嗜血的杀意。 他便是前雁朝的三皇子殿下,凤筵。 “殿下,我就说嘛,孟惊那小子虽然皮相差,可戏功堪比一流的名角。”说话的男子唤冯扬,提及的孟惊便是刚才假冒御卫军的人,他们都是凤筵的属下。 此时,凤筵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光彩夺目的皇宫,一个字淡淡地从他喉间发出,“杀!” 从宫门口开始,直直向万和殿,杀出一条血路。 不知宫外变故,宫内依旧是歌舞升平的万和殿,在一瞬间荡开一层诡异的气氛,令武清莜忍不住寒颤了一下。 “主子,可是冷了?”芸香立刻问道,拎了拎手中的披风。武清莜接过披风后披上,迎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朝芸香低语道:“总觉得会有变故,你现在就去把该准备的东西藏好,小心点。” “好,我速速便回。”芸香点头,瞧了眼四周的情况,躲避过怀疑的耳目,出了万和殿。 自芸香离开后,武清莜一直惴惴不安,全身发冷,是病了还是逃跑前的恐惧?亦或是对未知变故的感应?无论是哪一样,都令武清莜紧张而警惕了起来。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声大喊,却瞬间戛然而止,是被人生生给打断了,可万和殿依旧是一片热闹,无人察觉。唯独武清莜,她分外紧张,分明听见了那突兀的惨叫声,于是她焦急地环顾四周,为何芸香还未回来? 就在她担心不已的时候,芸香回来了,武清莜立刻松了口气,忙握住她的手,说:“没发生变故吧?” 芸香摇头道:“一切顺利。等晚宴过半,我便称主子你身子不适,先行回宫。”然后,武清莜点头,可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仍未消散,如坐针毡。 突然,处于万和殿门口的宫人们尖叫了起来,接着便是两名御卫军的尸体从天而降,无数的箭雨纷纷落下,众人慌乱逃亡。 主位上的庆襄帝眸光森冷,道:“该死的叛贼,胆子够大!”然后,他被一群御卫军拥着,准备撤退,可就在这时,一柄长剑横空出世,阻断庆襄帝的去路。 庆襄帝朝着不远处看去,看到了那挥剑的主人,发疯般地大喊道:“竟然是你!你竟然没死?”他一把掐住御卫军的喉咙,眼眸发红道:“快!抓住那个逆贼!要是抓不到他,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是。”御卫军首领领命,由其他几名护送陛下离开,而首领和其他人在此对付逆贼。 看来是前朝叛贼要推翻政权。武清莜迅速掌握了眼前的境况,想必宫中会变成一片血海,她和芸香必须尽管出宫,否则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思忖着,她朝那名从天而降的红衣男子看了一眼,那人恍如天姿,黑夜下的侧脸线条完美流畅,长袍随风飘起,带着致命的诱惑。好似察觉到武清莜的视线,男子朝她看了一眼,视线交汇的刹那,令武清莜身体僵住。 她分明看到男子那双冰冷的桃花眼中,带了丝丝笑意,而那笑意中噙满掠夺、占有,是一种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怎么回事?那眼眸令她如此恐惧,甚至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到底是谁? “主子,我们趁乱赶紧走吧。”芸香拉了下武清莜的手臂,见她竟发起呆来,将她的心神喊了回来。 武清莜挥不去刚才的恐惧,略带后怕道:“赶快,赶快走。”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第4章 . 变天 这个暴君太残忍,一言不合就………… 叛军攻入皇城,为首的红衣男子带领下属追击庆襄帝。皇宫内一夕混乱,见着势头不对,众人皆是仓皇逃窜。一瞬间,皇宫内遍布拎着包袱逃跑的人,而武清莜和芸香换上婆子的粗衣混在其中,倒省事很多。 逃乱间,从各个宫人那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使叛贼的身份慢慢明朗。 为首的红衣男子便是前雁国三皇子凤筵,据闻他出生后便沦为栗朝统治下的奴仆,过着猪狗不如的下贱日子。所有亲人全部死光,而他的姐姐,前朝的大公主,被栗朝皇上圈养在后宫,日夜羞辱和糟蹋,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生活,跳井自杀。 众人原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杀进了皇宫,竟是要灭掉栗朝了! “主子,没想到前朝的三皇子,听说在皇宫大开杀戒,下令一个不留!”芸香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将听来的话复述出来。 武清莜的身体弱,一旦加速跑起来,就猛咳不停,可眼下也顾不着这些,她必须逃出宫!当她和那双桃花眼对视之时,她知道自己不能落到凤筵的手中! 芸香担忧地问道,“主子,你身体可受得了?”她看了武清莜一眼,只见武清莜点点头,强撑道,“没事,我们尽快。” 然而就在这时,前头的人群突然哗然一声,停顿住了。武清莜焦急不已,却也只好跟在后头,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 一身黑衣的孟惊率领几名叛乱军,拦住了逃亡之路,他玩味地勾唇,慢悠悠道,“全杀!一个不留!” 接着便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求救声和哀鸣。眼看前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人群稀疏散开,余人皆抱头跪在地上求饶。武清莜和芸香也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地扣头求饶。 前方杀得更肆意了,危险离武清莜越来越近,可却逃不得,若是她此刻起身逃跑,那么孟惊的长剑定会准备无误地刺入她身体。就有人是这么死的。 突然,不远处传来另一名男子的呼声,他大喝道,“住手!”那人使轻功至孟惊的面前,淡淡道,“住手。” “冯扬,你小子嘛意思啊?里头有你情人不成啊?”孟惊推了下冯扬的肩膀,被冯扬一记白眼,接着他道,“情人是有,但不是我的,可能是主子的。” “啥?”孟惊这名字起得好,真是惊得下巴落地,眼珠子咕噜噜转,好似听见天大的笑话。 冯扬点头,一本正经道:“男子一概斩首。”不等冯扬说完,孟惊连忙问,“那女子呢?” “一个都不杀,全部关到万和殿中。”冯扬看了孟惊一眼,和他一样震惊又疑惑,虽是如此,可还是照将凤筵的话带来了。 “啊?不是血洗皇宫吗?怎么又不杀女子了,难不成殿下转性子了?近女色了?”孟惊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胡乱猜测,呢喃道,“全部不杀?殿下宠幸得过来吗?” “别废话了,赶紧做事。”冯扬拍了下孟惊的脑袋,孟惊跳脚要和他干架,可冯扬理都不理他,又使轻功离开了。 孟惊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嘀咕道,“轻功好有什么了不起……”然后,他朝叛乱军小队的队长招了招手,道,“女子全部关去万和殿,男子……一概杀杀杀。”叛乱军得令后,立刻开始行动。 便是这样,武清莜和芸香被关入了万和殿,里面清一色全是女的。众人皆猜不透这三皇子是何心思,担忧不已。更有些庆襄帝的妃子开始计算这三皇子是否喜爱美色,能因此饶过她们,说不定纳个妾依旧能享荣华富贵。 “主子,你猜那三皇子是何意?我们能活着出去吗?”芸香和武清莜躲在最边边的角落,不理他人。 武清莜淡淡地蹙眉,脸颊染上一抹病态,道:“三皇子势必会杀了庆襄帝登基,以他对庆襄帝的恨意,皇宫中按理说不会有人活下来。” “此举,我也不明是何意……”武清莜咳了几声,又道:“只不过这三皇子手段毒辣,如此虐杀,残暴无情,我们活着出去的机会很小。” “那怎么办?”芸香苦着小脸,害怕地拉住武清莜的手腕。武清莜也很害怕,但一边安慰芸香,一边道,“静观其变罢。” 这夜,栗朝皇宫不再是笙歌不断,而是哀鸣阵阵,尸横遍野。一朝,前朝三皇子凤筵杀入皇宫,将庆襄帝斩首人前,更是拉皮抽骨,晒于皇城之前。皇宫内全数男子被杀得一个不留。 然后,在孟惊和冯扬惊诧的目光下,凤筵一袭红衣飘飞,人已朝万和殿直驱而入。殿门被打开,众人仿佛看见从地狱而来的死神,无一不屏息后退。 他进入万和殿,似乎在找人。 一名庆襄帝的妃子,自恃容貌和身段皆是一等一,在凤筵经过她身边之时,一个瘫软倒在他的脚边,然后抱住他的腿,楚楚可怜地抬头看他。凤筵一派冰冷,眼神眨也没眨,亦未低头看那女子,一脚踩在她的喉咙上,硬生生踩死了。 看到这场面,殿内众人吓得不敢呼吸,噤若寒蝉。 凤筵的脚步声响彻在万和殿,仿佛是死神逼近的脚步,无一敢靠近。他慢慢地往万和殿中走去,直到殿内右方的角落前,他停下脚步,然后向右转。 见此,他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凤筵慢慢朝角落而去,然后,在武清莜的面前停下。武清莜穿着粗布衣在角落中瑟瑟发抖,无法做到视若无睹,抬眸看上去。 就是这一双危险的桃花眼! 凤筵突然勾起武清莜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总算找到你了。”说完这句话,凤筵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出了万和殿。 武清莜眼眶蓄满了泪,被死神公主抱了起来,她立刻猛烈地挣扎,一边咳嗽一边挣扎,这个素未谋面的三皇子为什么要找她啊…… 就在众人向武清莜投去可怜的目光,呼气以为得救之时,宫殿外幽幽然飘来一句,“殿内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注定是个充斥血色的不眠夜。 凤筵一路上抱着武清莜,一言不发,带回明月宫。武清莜挣扎着下地,连忙缩在一旁的地上,开口道,“殿下,婆子只是后厨打杂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望殿下明示。” “后厨的婆子?”凤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蹲下,一把抬起她的头,拆穿她的谎言道,“什么样的婆子,能住在这明月宫里?” 什么?他知道我的身份?武清莜惊诧不已,快速转换思维后,道:“是小女子胡言乱语,望殿下切勿计较。” 凤筵冷哼一声,在明月宫环顾一圈,然后坐到床畔,面色复杂地看向武清莜。 “过来,替我更衣。”凤筵直勾勾地看着她,而武清莜硬着头皮抬头,看他满是血迹的红袍,连忙会意,来到他身边。暂时搞不清三皇子到底是何意,她必须逢迎巧对,千万不能不争气。 一双玉手攀上凤筵的肩膀,带着一股茉莉的淡淡花香,然后那双玉手褪去他的长袍,扔在地上,接着是白色的里衣。里衣内是小麦色的肌肤,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一片火烧般的热。 里衣褪去后,露出他坚实的胸膛,以及肩膀上一道较新的箭伤伤疤,很是眼熟。武清莜看了几许,猛地双眸一亮。 原来是他!那天她顺手救下的黑衣人是他?她救了一个暴君? 下意识地,她的手摸上那道疤痕,竟是忘记了眼前人有多么危险。猛地,凤筵一抓住她的手,低沉道,“认出我了?”。他的嗓音略低,带着致命的危险。 武清莜嗯了一声,对上他的视线。他抿着薄美的俊唇,剑眉星目总染上危险的因子,茶色瞳仁中满是她害怕的神色。 下意识觉得危险……一个转身,她已经被凤筵翻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热流和气息包裹着彼此。陌生又熟悉的掠夺感,充斥他全身。这是致命的危险! 凤筵此刻心里想着,庆襄帝那狗贼就是这么压住你的么……意识一瞬间被兽性掠夺,凤筵狠狠地欺向武清莜。她呼痛,凤筵更是难以抑制体内的兽性。 害怕、恐惧,完完全全包围了武清莜,她已无法思考,一瞬间泪流满面,梨花带雨,而趴在她身上的男子浑然不觉,一手已经摸至她的腰间,撕开衣带,露出她美好而光洁的肩膀。箭在弦,他突地吻落在她脸上,尝到了泪水的咸味,戛然而止。 他愣住……她哭了? 武清莜双眸泛水地盯着凤筵,凤筵在她清澈的眸中看到了一头猛兽。他立刻清醒,从床上跳下,一双桃花眼中的兽性慢慢消失,他第一次觉得惊讶又束手无策,随意套起地上的外套便出去了。 房内只留下武清莜,她泪流满面地瑟缩在床上,不停地发抖,这个暴君太残忍,一言不合就杀人,一言不合就……她对未来充满恐惧。 第5章 . 伺候 过来,伺候朕。 栗朝一夕覆灭,前雁三皇子凤筵被拥立为帝,改朝换代,是为西雁。这新帝冷酷暴戾、手段毒辣,一夜间将皇宫全数人杀光(当然,武清莜除外),更是将庆襄帝拉皮抽骨、晒于皇城外。 几日后,到了凤筵的登基大典。钦天监择定吉日良时,由礼部筹备典礼,教坊司安排乐舞和戏曲。宫人正在殿外候着,准备替新帝更衣,可新帝一直不发话,屋外的人只好候着,不敢进去。 象征着帝王身份的龙袍正挂在木架上,龙诞香熏着屋子,静静得。屋内的男子抿着薄唇,抬眸看向武清莜,道:“替朕更衣。” “可是,可是我……奴婢不会。”武清莜低着脑袋,声音越来越低。 忽地,凤筵站了起来,因他的动作粗暴,薄而丝滑的单衣稍稍滑落,露出小麦色的胸膛。武清莜正巧抬眸,看了一眼,脸红又迅速低头。 凤筵来到她身边,高大的身躯盖住她的娇小,冷冷道:“那你就慢慢摸索,让外头的人等着。” “……是。”武清莜微低头,眼神一边向上瞟,看到赤|裸的胸膛后,又猛地低头。凤筵不耐烦地皱眉,大手一捞就环住她的腰肢,道:“朕若是没在时辰内前往登基大典,外头那些人都该死。” 武清莜猛地颤栗了一下,凤筵松开她后,她立刻替他宽衣,只是外袍繁复,她折腾了好一会才穿戴完整。最后,她微微颤抖地托起那顶龙冠,加冕。 龙袍加身,皇冠加冕,是身份的象征,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 凤筵负手而立,大步朝前推开殿门,几缕刺目的阳光照入。凤筵走出殿门,慢慢沐浴在阳光下。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地独活,受尽庆襄王的万般折磨和□□,如今终是报仇雪恨。如今,他真的做到了,他的爹娘、皇兄们、长姐以及所有亡去之人的在天之灵,终得以慰藉。 议政殿,皇帝听政之处,文武百官已分立站于两侧。凤筵踏入议政殿,目光冰冷,全身泛着煞气,经红毯落座于龙椅宝座。 顿时,朝臣们高声大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如此,高呼三遍。登基大典循序展开。 文官之中有八名朝臣分权对抗,其中一半为守旧派,对凤筵残暴的做法颇有微词;另一派则支持凤筵,必须肃清前朝,杀尽异己。此时几名守旧派的朝臣对视了几眼。 守旧派首领是个白胡子老头,双手作揖道,“陛下,您顺应天命、承神旨意,登基为帝,可谓是万民之敬仰啊!陛下,万岁万万岁……”假惺惺夸完之后,他又说,“我朝帝王登基都有传国信物,黄金盘龙钮为证,不知陛下可否呈出?” 黄金盘龙钮?凤筵冷哼了一声,他找遍了皇宫,都没找到那东西,不过……他的双眼一眯,气息一瞬间变得危险。 他冷冷地说,“老东西,难道没有那东西,朕就不是顺应天命?承神旨意了吗?” “臣不敢。”那人跪地叩拜了一下,再次起身。这时,孟惊和冯扬一唱一和将这个话题含糊带过,只是朝堂看着安稳,内里实则颇涛汹涌。 登基大典结束后,孟惊和冯扬没有出宫,而是来到凤筵的寝殿。书房设在寝殿内,三人聊了一会便结束了,若是他们不将传国信物找到,那些守旧派的老家伙断不会善罢甘休。 凤筵偏生不将那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不仅不买他们的账,还下了他登基以后的第一道圣旨,那就是册封武清莜为武贵妃。 众人皆知,武清莜乃前朝皇帝的嫔妃,按照祖制理当陪葬,可凤筵却封了她为贵妃,着实离经叛道、于礼不和。朝会上,那些老家伙处处表达对武贵妃的不满,旁敲侧击引出传国信物。 按照凤筵的脾气,要不是那几个老家伙还有点用处,他早就当场砍了他们。被庆襄帝挥霍了半壁江山,百废待兴,外寇虎视眈眈,他要躬操文墨、夜理书,便需要朝权的制衡。 已是深夜,凤筵批阅完奏章,从书房中走出。殿外候着的宫人颔首道,“陛下,是否需传召武贵妃侍寝?” “不用。”凤筵冷冷地飘出两个字,然后大步离开,宫人立刻跟上。凤筵直接来了明月宫,在武清莜的屋外顿住脚步,只因屋里头正在上演一出主仆相认的苦情戏。 看到芸香还活着,武清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抱着芸香,两人哭了许久。这会终于收住哭声,只是抽泣着,能好好说会话了。 武清莜:“芸香,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 芸香:“主子,我也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对了,主子,你怎么成了贵妃娘娘?” 武清莜摇头,她也很茫然。 “主子,我们恐怕很难逃出宫去了。”芸香握住武清莜的手,甚是担忧。武清莜点头,反复思量,说:“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屋外听了一会的凤筵,却是冷冷勾唇。他没杀芸香,并不是因为她是武清莜的侍女。至于原因嘛……他冷哼一声,眸光闪现厌恶和冰冷。 凤筵摆手,宫人立刻高喝,“陛下驾到!”推开殿门,凤筵大步进入殿内。听见陛下驾到的叫喝声,武清莜和芸香立刻分开,端坐着,整理好仪态。 芸香站在武清莜身后,毕恭毕敬,颔首的瞬间,迅速地朝凤筵飞去一眼,然后立刻低头。凤筵坐到武清莜旁侧的梨花木烫金椅上,冷冷道,“还不下去?”闻言,芸香立刻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武清莜看着凤筵,大气不敢出声。随后,凤筵命人备了些酒菜,坐在罗汉榻上饮酒,武清莜在旁添酒伺候着。 凤筵从进门,眉头始终皱着,武清莜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嘘寒问暖。她始终搞不懂凤筵封她为贵妃是何意,为了报恩?还是随心所欲?亦或是……对她有兴趣? 可不管是哪一个,都非她所想,她只想出宫寻自由,故而她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能守株待兔。 于是,不知是脑中哪根筋不对,她问出口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问出口,她当即便后悔,幸好凤筵并未表现反感。 凤筵冷眸一斜,睫羽上翻,道:“那些老不死的家伙敢质疑朕,朕迟早杀光他们!” 武清莜替他添上酒,原意只是附和一声,说道:“陛下,朝臣各权需得制衡,杀光了也不是办法。” 谁知,凤筵猛地摔下酒杯,发出刺耳的掷地声。他猛地看向武清莜,慢慢起身,危险地靠向她,沙哑沉声道:“你,在教朕做事?”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谁敢质疑他?谁敢教训他?谁敢?!谁敢,他就杀了那人。 “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失言。”武清莜噗通一声跪地,匍匐在地,不住地叩首,不住地求饶。凤筵的眸子变了又变,大手捞起她的下巴,又猛地甩向一边。赫然,武清莜的下巴红了一片。 这白嫩嫩娇滴滴的肌肤啊…… 凤筵坐于床侧,眸子浸满危险和侵占,淡淡道:“过来,伺候朕。” 闻言,武清莜连忙起身,小步来到他面前,说:“陛下是要睡在明月宫吗?臣妾伺候陛下就寝。” “你是在跟朕装纯情吗?”凤筵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划过她水嫩光洁的手臂。 “臣妾不敢。”武清莜不敢多问,更加不敢细想“伺候”的真正意思。 这时,凤筵发声:“第一次给人包扎伤口,朕可以一步步教你,伺候人这种事该是你拿手的罢?难道还要朕来一步步教你么?” “臣妾……遵命。”武清莜举起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开始解开凤筵的红色外袍。凤筵眸中闪过一丝厌恶,道:“抖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侍寝,别告诉朕你还害怕。” “我我我是……”太过于惊吓,她竟然忘了用尊称。她想着,若她说这真的是她的第一次,凤筵会饶过她吗? 凤筵冷声道:“怎么?你想说这是你的第一次?难道你忘记第一次和朕是在哪里、什么场景见面的么?还敢装?”哦,显然是她低估了他的邪恶。 “我……”武清莜瑟缩着,双眸像是小鹿般,眼眶中泪水在打转。凤筵猛地将她拉到自己的胸膛,眸光深深道,“你这个小骗子。” “陛陛陛下,臣妾,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是否……”武清莜灵机一动,觉得称病躲过侍寝。 凤筵不觉,问道:“是否什么?” 武清莜:“是否……下次?”她蹙眉,下次?下次? 凤筵看了她一眼,确实,她身体差得很,无他,因为她中毒了,这毒起码有九年之余,可她才十七岁而已!也罢,他兴头并不胜,今夜就饶过她。 吓唬吓唬这胆小鬼,倒也有意思,凤筵这般想着,冷冷道:“你敢违抗朕?你是不是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武清莜又是噗通一声跪地,道:“臣妾不敢,只是只是……臣妾身体不适,怕扰了陛下的兴致,那才真是罪该万死。” 这张小嘴还挺能说善辩。凤筵猛地站了起来,将她从地上拉起,一手拖着腰肢,一手握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瑟瑟发抖、欲哭无泪的模样,凤筵心情大好。 然后,他松开她便离开了。这暴君太难猜,太容易动怒,更容易动欲……武清莜再次怀疑自己的人生,真是荆棘塞途啊! 第6章 . 诊病 补好了身体,好侍寝吗?这暴君……… 武清莜算是摸透这暴君的踪迹,白天上朝、批阅奏折、商量外事,入夜依旧批阅奏折。等她要就寝之时,这暴君就来找她了。 暴君一来,武清莜就紧张得不行,这又是大晚上,一来一去,她几个晚上没睡好了,导致精神衰弱。这日,刚入傍晚,武清莜本准备小憩一会,避免暴君大晚上扰得她又睡不着。 刚换上素纱禅衣,武清莜坐于床侧,外头就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武清莜一愣,连忙披上外袍,起身迎接陛下。她从寝室来到外堂,福身叩拜道,“臣妾恭迎陛下。” “起罢。”凤筵一挥手,武清莜立于一侧,而其他人自动退到宫殿外。武清莜微微颔首,眼神往上飘,看了凤筵一眼。凤筵大腿一跨,往寝室内走,武清莜立刻跟上,随他入了寝室。 “吃了?”凤筵淡淡问着。 武清莜一愣,连忙摇头,道没有。 片刻后,凤筵命人准备了两大桌的山珍海味,摆在外堂,这红红绿绿、肥肥瘦瘦、油油腻腻的一桌菜,看得武清莜肠胃一缩,害怕极了。 这暴君,又要变着法子折磨她了吗? 她如此害怕地想着,就见暴君拉着她坐了下来,眸子深不可测,又听他道,“你身子这般弱,多吃点补身体。” “臣妾……吃不了这么多。”她虚不受补,尝了这些山珍海味怕是要吐得厉害,该怎么婉转地说呢? “能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了好干活,不是么?”凤筵的表情总是冷冰冰,说这种带着危险的感觉。 武清莜颤抖了一下,腹侧道,补好了身体,好侍寝吗?这…… 她此刻觉得自己就是瘦弱的小猪仔,未来的命运就是被凤筵扒皮抽骨给吃掉,只是还太瘦弱,需要养肥了,再开吃。 凤筵看了她一眼,不满道:“发什么呆?” 武清莜立刻颔首,狂摇头道:“臣妾,会好好吃,多吃点。”争取,早日吃得白白胖胖。 然而,她刚吃上两三口,就开始疯狂作呕,将刚才吃完的食物全数吐了出来。凤筵眸子一深,猛地掐住她的喉咙,盯着她通红的脸看了好久,然后猛地松开她。 武清莜摔倒在地。 凤筵冷冷道:“传太医。” 若是武清莜怀了庆襄帝那狗皇帝的孩子,他是不是就该杀了她?越是想着,他越暴躁,一拳将桌子拍碎,菜碗摔了一地。 武清莜惊呼了一声,因离她桌子太近,猛地这一变故,她往旁侧缩了缩。手掌不小心压在碎掉的碗渣上,磕破了血,忍痛蹙眉。 凤筵见着血色,双眸一缩,仿佛感受到危险的猫咪,瞳仁一缩,杀意泛起。他一步步来到她的面前。 武清莜害怕不已,眼泪,哗啦啦就掉了下来。 就这么一瞬间,凤筵看着她脸上纵横的眼泪,眼中的杀意慢慢褪去,好似被安抚的猫咪,瞳仁恢复一派清和。他像是变身成野兽的人,猝不及防被人淋了一片雨,清醒过来。 不多时,太医到了明月宫,替武清莜好生诊断。他一边诊断,一边皱眉,一边摸胡子,像是在应对某种疑难杂症。 太医诊断完之后,到外堂向陛下禀告。凤筵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可是喜脉?” “回陛下,并非喜脉。”太医拢袖,接着说:“娘娘尝不得太过油腻的食物,吃了便吐,是因为娘娘中毒了,而且这毒积年累月,已是侵入肺腑,回天乏术。” 侵入肺腑,回天乏术?凤筵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医,道:“朕要救活的人,阎王敢收就试试看!” “还有你,身为太医院院首,若是治不好武贵妃,那整个太医院就陪葬!听明白了没有?”凤筵的声音,冷得就像来自阎王的喉咙,生生能将人拖进地狱。 “臣、臣遵旨。”太医吓得跪倒伏地,立刻给武清莜先开了药方,然后回到太医院,连忙将全数太医召回,连夜要给武清莜整顿出个所以然来。 武清莜不明所以然,看着凤筵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她迎上前,说道:“陛下,臣妾没病……只是从小身子弱,落下病根,以前芸香替臣妾找太医看过,瞧不出所以然。” 她说了这么一大堆,被凤筵一个眼神,给收住了嘴。凤筵将她拉到美人榻上坐下,淡淡道:“真是愚蠢。” 啊?好端端为什么骂她蠢?武清莜想问,却没敢问出口。凤筵看着她,世人那所谓的“纯真烂漫”,就是蠢而已!既然她这么蠢,他也懒得开口。 “陛下?”武清莜低低地唤了一声,又轻咳起来。凤筵瞅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衫单薄,竟是只在素纱禅衣外套了一件外袍,甚至连外袍的结带都没好好系上。 这女人知道自己身子弱,也不好好穿上衣服?凤筵突然生气了。武清莜自然看出他生气的表情,屁股微微往后挪了挪。 暴君要发火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赶紧远离,保命要紧。 小屁股挪啊挪,不出凤筵大手一捞的距离,就这么被他一把拎了起来。她像极了被母猫叼在嘴里的小奶猫,瑟缩着不敢动。 凤筵心情大好,接着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走向床边。武清莜心里警铃大作:为什么往床边走?他为什么抱着我往床边走? 主人还没等猪仔长得又肥又嫩,就要开杀了吗? 这么胡乱想着,武清莜许是大脑进水,嘤嘤地扯着凤筵的衣领,说道:“陛下,你不等你的小猪仔长胖点了吗?” “……?”凤筵微微眯眼,眸中射出危险的星芒。他来到床边,将她放置于床榻,而他坐在床侧,一边盯着她,一边回味她的话。 凤筵挑着一侧眉,好似懂了她的意思,小猪仔?把自己形容得还挺贴切。 武清莜:嘴瓢的我,去死罢! 床上便是这样的风景。 武清莜缩着肩膀,低头不敢看他,来回蹙眉,反复思考该怎么说来挽回适才的话题;凤筵盯着她,眸中的光泽变幻不定,思忖着把这小猪仔养好需要多少时日?各有各的思量。 啊!有了!武清莜灵机一动,终于想到话题,小手激动地举了起来,可把凤筵吓了一瞬。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块色泽通透的玉佩,道:“陛下,这是您的玉佩罢?之前你留在臣妾那……” 凤筵看着玉佩,恍惚间有些出神,那是母后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可他放在身边却觉得惴惴不安。他身负家恨国仇,杀庆襄帝不是为了所谓的人道和天意,只是为了报仇雪恨。那些个温暖的东西,对他而言只是弱点,是软肋,是他最不需要的! 那么……武清莜呢?她会成为他的软肋吗?不!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是为了占有她,摧毁她! “陛下?”见凤筵出神地看着玉佩发呆,武清莜觉得这个玉佩一定是他很心爱之物,断不能夺人之好。武清莜将玉佩放到他的手中,点点头说:“陛下,臣妾猜想这玉佩对您来说很贵重,陛下还是收好罢。” 这小猪仔自以为是地乱说什么呢?凤筵看着她,猛地将玉佩扔掉,低沉着嗓音道,“这是朕亡母唯一的遗物。” “啊……陛下,那您要仔细着收好了。”武清莜连忙下床,蹲在地上,捡起那快玉佩,仔细检查着,呢喃了一句还好没摔坏。 武清莜还蹲在地上,像是献宝一样,将玉佩举高高,说:“陛下,玉佩一点没摔碎呢。陛下,臣妾从小便没有爹娘,更不知道他们是谁,想找个物品当作念想都没有,所以,陛下,下次不能再摔着了。” 她为什么能说出这番恶心人的话来? 武清莜咬了下丹唇,一直举着玉佩,可凤筵丝毫没有反应。她向前挪了几步,双手捧住他的膝盖,“陛下,纵是在冷血的人,心里总有一处温软的,那样才能感受到温暖。”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态,说了这些。也许是对遥不可及的亲人的想念,说便说了。凤筵的表情一层不变,瞧不出情绪来。 心里,却是起了一丝触动,仿佛被千年寒冰尘封的冰山,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一点松动。那座冰山,将要迎着太阳恢复盎然。 “你懂什么?”凤筵抓不透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起了暴脾气。他猛地踢腿,将武清莜踢远,没有收住力,武清莜被踢得老远,身上的外袍松落下来。 素纱禅衣,是为寝衣,半遮半掩,令人血脉喷张。 该死!凤筵在心内咒骂了一句,连忙上前,又将武清莜抱了起来,往床榻一扔,然后粗暴地给她盖上被子。武清莜还来不及害怕,眼泪都没爆发出来,就被他摔到床上,懵得很。 他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开,情绪恼人不已,情|欲抓人心神,他决定跳进冷池里清醒一下。 终于,整整一夜,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出了武贵妃中了何种毒,以及暂缓发作的方法。至于如何根除,他们可不敢妄言,只是说还需商量研究一下。 这日,凤筵身边伺候着的宫人来明月宫传召武清莜觐见。武清莜又是好一阵惊讶,怎么这个时辰要见她?她也不敢怠慢,立刻换了衣裳过去。 第7章 . 药浴 生子秘方,是个什么虎狼之言啊?…… 未时,太阳当空照,武清莜来到凤筵的宫殿,跟随宫人来到寝殿旁侧的院落,进入弯曲的游廊,经过一条小湖,武清莜竟是来到一处半封闭的汤池庭院,天空一览无余。汤池旁侧全是假山石堆砌的墙壁,种满了樱花树,若到了春天,一定落满一池子的花瓣,美不胜数。 “陛下呢?”武清莜回头问着宫人,宫人颔首摇头道:“奴才们也不知,请娘娘在此等候,奴才们去外头候着。” 武清莜点点头,等宫人们下去后,她四处看了几眼。芸香的眼中露出难得的喜悦,道:“娘娘,这里可真漂亮。” “应该是陛下新建的。”武清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彼时飞过几只小鸟,看着它们自由的身影,不禁露出向往。 芸香挽住她的手臂,道:“娘娘,陛下唤你过来可又不见人影,这又是何意?” 武清莜微微一笑道:“帝王做事,从不需要说为什么,本宫更问不得。” 芸香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是没有以前那么忧郁,没有以前那么更执着于出宫寻找自由了?是她看错了吗? 未几,凤筵来到汤池院落。芸香颔首行礼,一边抬眼瞥了帝王一眼,然后慢慢退了出去,道了声奴婢告退。凡是凤筵出现的地方,其他侍婢等宫人都要退下。 对,除了武清莜以外,整个皇宫,凤筵看谁都碍眼! “陛下。”武清莜欠身行礼,低垂着眉眼,见凤筵毫无声响,转了转眼眸往上抬,看向凤筵。她的双眸像是黑葡萄,瞳仁落满了星光闪闪,像是在丛林中躲藏猛兽的小鹿,似乎在试探着危险。 凤筵低低地睨了她一眼,她又猛地缩回眼神。 凤筵说:“以后每七天一次,这个时辰都来此泡汤。”这便是太医想出的救命方法,泡药浴来活血化淤,打通经脉,借此缓解她体内的毒。 “陛陛陛下?”武清莜抬眸看向他,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要泡澡?臣妾,臣妾觉得天气燥热,泡澡的话,好像不合适。” 她怎么能害怕到结巴呢?真是可爱……咳。凤筵的眼神越来越深地看向她,她收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凤筵淡淡道,“泡澡是给你治病。” 武清莜猛地抬头,复又低垂道,“臣妾没病。”为什么总说她有病呢? 这只小猪仔真是蠢透了!凤筵看着她耷拉的小脑袋,准备捉弄她一下,道:“太医说了,未时泡澡效果更好,这药浴是生子秘方。” 啊?武清莜愣愣地张大双眸,看着凤筵的背影,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可是……他那话什么意思?是要在药浴里,那个……啥……吗? 生子秘方,是个什么虎狼之言啊? “陛下,生子秘方会不会早了一点?”武清莜讪讪地问着。 “不早,你的身体这么弱,难道不应该早点调理吗?”凤筵如是反问。 武清莜是知道自己身体差,可她也有自己唯一的倔强。她觉得她的身体没差到这种地步,需要泡这莫名其妙的“生子秘方”罢? “怎么?怕朕就地吃了你这只瘦弱的小猪仔吗?”凤筵走到假山旁的樱花树下,脚步顿住,然后回头看向武清莜,无疑看到了一张通红而羞涩无比的脸庞。娇俏可人极了。 “陛下,您开心就好,臣妾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武清莜双眼一闭,一副“来什么迎什么”的表情,心里却是:陛下求你别过来别过来。 呵,满口蜜饯谎言的小猪仔,竟不倒人胃口,反而有点可爱。凤筵那幽深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突然跨步,一步步又往她走去。来到她面前,他的大手一下子拎起她的衣领,将人举在半空。她实在瘦弱得可怜,被他一个使力就提了起来,往浴池里扔去。 只听“噗通”一声,武清莜惊叫起来,凤筵斜着笑一声,朝外走去。 片刻后,芸香随着一群宫女进入温泉院落,开始服侍武清莜宽衣,接着她一丝|不挂地进入温泉池。本以为温泉池中会洒满红色娇艳的花瓣,可却是洒满了无数药材,味道……奇特极了。 武清莜的鼻尖被药材的酸涩包围了,这生子秘方果然生猛啊! 芸香问:“娘娘,你这泡的到底是什么?” 武清莜猛地脸红了一下,含糊道:“本宫也不知道。” “娘娘有事唤我们,我们在外候着。”弄好这一切,芸香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随着宫女一道去了外面候着。 在温泉池里泡了半个时辰,凤筵也不说她到底要泡多久,她都泡累了。不过,这样泡着真的是很放松,慢慢地,她闭起双眸小憩。 凤筵的脚步声很轻,武清莜根本毫无察觉。等她慢慢睁开双眸的时候,惊讶又害怕地呼了一声,看到凤筵,她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 “陛陛陛下。”武清莜不敢乱动,怕身影抚皱一池春水,露出春光。 凤筵冷笑一声,蹲下身体看着她,说:“不过才泡了半个时辰,你的脸怎么红成了这样?” “臣妾,臣妾体质弱,脸红也属正常。”武清莜举着双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可因此波动水面,又因为双臂的挤压,某处不该裸露的肌肤与空气接了个吻。 凤筵立刻感觉到一阵血脉喷张,仿佛有一股血气从他的脚底板猛地蹭起,迎头而上,冲上他的大脑。一瞬间,意识全无,行动被大脑的血气支配。 他猛地跳进温泉池,慢慢朝武清莜走去,双眸牢牢锁定她。 “陛陛陛下?”武清莜缩在池口,退无可退。她的双手在前,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眼巴巴看着凤筵,欲哭无泪。 果然,这不是什么生子的秘方,根本……根本就是暴君给自己的兽性找借口。她紧紧闭上双眸,朱唇皓齿紧闭着,双手在池子中,握得死紧死紧。 仿佛回到她与他初见的那夜…… 抽抽嗒嗒的声音传来,凤筵的脚步猛地顿住,双眸一闪,看到一张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脸庞。一阵阵的欲望瞬间熄灭,胸腔间的血气刹那流失,他仿佛一头失了心发了疯的野兽,瞬间找回了良知。 良知?他冷哼,良知是什么东西!只是他定力差了……凤筵气恼地退后几步,看了武清莜许久,看不穿她流泪的脸庞,为何能牵动他的情绪?于是,他大步出了水池,牵动一整片的水花。 又被水花溅了一脸,武清莜继续在池子中抽抽嗒嗒,猛地放声哭了出来。 从池子出来后,凤筵面无冰冷地离开,湿了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完美而健壮的身形。他的脸,在黑夜下,好似没有温度的雕塑,冻成几尺开外的冰河。 听见里头传来动静,芸香立刻转过身,候在外头。凤筵摆弄了下湿了的衣裳,迎面朝芸香她们走来,大步经过。 芸香扣着头,偷偷抬眼瞄了下他的背影,然后推开殿门,朝温泉院落而去。她进去后,看到池子里哭得不行的武清莜,连忙上前安慰。 “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芸香焦急又担忧,连忙拿起一旁的棉巾,替武清莜擦干身体,然后穿上衣服。武清莜一边和她道来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着才平复了心情。 “陛下还没和娘娘?”芸香好似放松了一口气,扶着武清莜往外走,说:“娘娘,您在宫中真的太危险了,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怎么离开?皇宫的人全部换了,我们找不到好时机出去了,而且……宫里就本宫一个娘娘,走了太明显。” “我有个办法。”芸香看着武清莜,在她亮起的双眸下,她附耳在侧,偷偷在武清莜耳边说了一句话。 武清莜听后,连忙摆手道:“这使不得,会把你害死。” “娘娘!”芸香唤住武清莜,跪在她的面前,可怜道:“娘娘,若不是武家养我,我早就被卖进窑子里,过上非人的生活了。娘娘,你又待我如此好,我只想报答娘娘,娘娘,你给芸香这个机会,好不好?” “这……”武清莜将她扶起来,柔声道:“陛下性格暴躁,若是知道你代替我留在宫中,他不会放过你,一定会杀了你的。” “若是如此,我也无怨无悔。”芸香拉着她的双手,恳切道:“娘娘,你一定要逃出去啊!去寻找自己的自由!这是芸香唯一的希望,求娘娘成全。” “本宫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宫里,对你太不公平了,本宫不会答应的,你无需多说。”武清莜自小身边只有芸香,在武家没人愿意和她多说话,武夫人和大小姐更看她不顺眼,只有芸香会陪她说心事,是她唯一的朋友。 “娘娘,只要你知道,你一句话,芸香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芸香想着,若是能代替娘娘留在宫中,她心甘情愿。 “本宫明白,谢谢你,芸香。”武清莜和芸香又道了一会主仆情,这才歇下。 第8章 . 龙钮 臣妾明白,是臣妾逾越了。…… 朝堂上的守旧派大臣对凤筵逼迫太甚,言辞煽动其他朝臣,若是凤筵再拿不出传国的黄金盘龙钮,朝臣们欲正君名,届时这刚捂热的皇位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凤筵在朝堂上差点开杀,那双眸中爆出的杀意简直令人后怕。若不是孟惊和冯扬出言缓和场面,真不知凤筵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 下了朝堂后,凤筵面色冰冷地回了寝殿,吩咐彻底搜查整个皇宫,一处都不准落下。孟惊和冯扬也在宫中帮着查找,那庆襄帝再怎么藏起黄金盘龙钮,总归也是在这诺大的皇宫中的。 “那荒淫的狗皇帝,竟然还有这脑子。”孟惊拿起一把小石斧,煞有其事地扛在肩上。 冯扬点头,淡淡道:“临死前居然把传国宝物藏了起来,像是有高人指点。” 孟惊瞬间来到冯扬身侧,被他很嫌弃地推开。孟惊接着说:“你说,会不会是那钦天监的童昀?你还记得我们逼宫那天吗,他可是不怕死地谏言啊。” “记得。”冯扬皱眉思索道,“他夜观星象算到皇室会易主,但是却断言新主活不到明年夏天,唯一的办法便是停止杀戮。只不过我们的陛下怎么会相信他说的话?陛下连老天都不放在眼里。” 孟惊好奇地摸着下巴,“奇怪的是,陛下居然没杀他?” 冯扬瞥了他一眼,“陛下是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活到一百岁。” …… 明月宫。 除了武清莜的寝殿,其他角角落落都被宫人一分不差地搜索着。芸香跑出去询问了一番,立刻回来向武清莜禀告。 “娘娘,他们是在找东西,对了,就是画像上面的东西。”芸香拿出一张画像给她,是从侍卫那求来的。武清莜接过,淡淡地扫了一眼。 咦,好像有点眼熟。武清莜再拿起画像,仔细地端详起来,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忙问芸香道,“你看看可眼熟?” 芸香一边看着,一边摇头道:“奴婢没见过。” 武清莜蹙眉,瞧了画像半天却不知道是哪里眼熟,便作罢。皇宫中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大多差不多,兴许是她看错了。 接连好几日,凤筵未曾来明月宫,也未曾召见武清莜。芸香总是不见人影,在为武清莜寻出宫的办法。 这日傍晚,武清莜正准备用晚膳,听着一声高喝“陛下驾到”从殿外传来。她连忙到外殿迎接圣驾。凤筵大步朝寝殿走去,武清莜立刻跟上。 “在用膳?”凤筵问着。 武清莜点头道:“是的,臣妾这几日胃口好了很多。” 凤筵在膳桌旁坐下,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也坐下,然后留了芸香和另一名宦官在旁伺候。凤筵的脸色不大好,武清莜瞧这气氛,只是使劲给陛下夹菜,陪笑不语。 “够了,你自己多吃点。”凤筵目光冰冷地看向她,她立刻停止夹菜,弯着身子只顾自己扒饭。 凤筵还在为朝堂的事情生气,他恨不得立刻斩了那几个老不死的,恨得牙痒痒,因而无心朝事,便来瞧瞧这只小猪仔。 只是,心情并没有因此而缓解,还是糟透了! “太医定期来给你看诊了吗?”凤筵随口说着。武清莜连忙停止扒饭,用手挥去嘴边的饭粒,说:“来过,太医说还需继续观察。” “一群庸医!”凤筵冷哼一声,陡然空气中蔓延开一阵寒意,令人一颤。 武清莜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开口道:“其实,其实太医瞧不出什么,会不会是臣妾的身体根本没毛病……”凤筵一个眼神射来,武清莜立刻收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伴君如伴虎啊,况且这帝王就像是一只抚不顺毛的大老虎,一言不合就动怒。武清莜觉得小命要紧,少说少错。 凤筵冷冷地看着武清莜瑟缩了一下的小脑袋,心情好像有那么一下好转。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宦官刚端上来的甜汤被他不小心打翻在地,他连忙跪地求饶,夹杂哽咽声。 凤筵冷眉一挑,道:“拖出去斩了。” “陛陛下。”武清莜放下筷子,连忙起身跪地,替那名宦官求饶道,“小德子一直在明月宫伺候臣妾,办事尽心尽力,从未出错。陛下,能否饶过他这一次?” “你觉得朕该听你的?”凤筵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发力,接着道:“朕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听明白了吗?若是再有第二次,朕一样会砍了你。” “臣妾明白,是臣妾逾越了。”武清莜跪地颔首,话语毕恭毕敬,一丝不苟。 凤筵的兴致全无,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在朝堂上拿些老家伙质疑他,就连那小猪仔也敢违背他,看来是这几天让她活得太轻松了。 凤筵离开后,小德子被拖了出去。 芸香立刻上前抱住瘫在地上的武清莜,带着哭腔道:“娘娘,你别怕,芸香一定会想办法,尽早让你逃出宫去。陛下这般行径,指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娘娘了。” 武清莜摇了摇头,道:“陛下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 芸香不管不顾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该这么对待娘娘呀。” 武清莜拍了拍她的手,缓过神道:“你觉得逃出宫会这么简单吗?陛下和庆襄帝不同,绝对不同。” “不管如何,一定要试试。”芸香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武清莜不想过分打击她,含笑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没有抱任何希望。 武清莜知道凤筵应该是朝堂上遇到难题,也许和最近皇宫沸沸扬扬在找的拿东西有关。于是,她找来伺候陛下的宦官问了问,皇宫中拿些人多多少少受到过武清莜的好处,打心眼里觉得她好,自然是愿意告知的。 “娘娘,是传国宝物不见了,每一任君王以此为证,方可登基为帝。现如今朝臣们逼迫陛下一定要把传国宝物交出来,否则啊,恐危害到陛下的皇位。娘娘,奴才先告退了。” 武清莜听完,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凤筵斩杀庆襄帝登基,打着匡扶江山的旗号,可登基以来的手腕和作为令朝臣和百姓不满,内忧外患接踵而来。若是朝臣们以此为理由要废了凤筵,凤筵难道要把朝臣们尽数斩杀? 只是,为何那黄金盘龙钮,她瞧着如此眼熟呢?武清莜想着,开始在屋中翻找,她一定见过图像上的传国宝物! 第9章 . 出宫 这是你应得的。 翌日,朝堂。 “如今已是西雁政权,老匹夫们再敢多说一句,朕现在就砍了你们!”凤筵狭眸阴冷,抽出侍卫的长剑,慢慢走下朝堂。 “陛下,老臣们皆是肺腑之言,担君之忧啊!黄金盘龙钮是上神赐予,皇族代代相传,不可缺少,否则就是逆了神意,会遭天谴啊!老臣们愿意肝脑涂地,可不愿意看到陛下有违天意,触怒上神啊!” 凤筵一步步来到臣子面前,“天意?上神?朕从来不信,有本事就让天谴降下来!” “陛下,万万不可。”冯扬上前,眼神含了很多意味,可守旧派老臣们咄咄相逼,凤筵已经无心和他们周旋。 一杀了之!这是凤筵给冯扬的一抹眼神。冯扬和孟惊立刻对视一眼,一定要阻拦陛下在朝堂杀人,否则危矣! 这时,一向不在朝堂发言的童昀站了出来,一身官服笔挺,眉眼温润如玉,不紧不慢道:“臣钦天监监正童昀,有事禀告。” “说!”凤筵冷冷看去。 “陛下断不可再兴杀戮,朝堂此举,乃是要亡国运!”童昀说这番话,一派正气凛然,是为肺腑之言,赴死之言。 “那朕便第一个杀了你!”凤筵长剑一指,剑尖笔直地朝向童昀的面门,那双眸桃花眼慢慢被迷雾遮盖,被兽性填满。 长剑猛然来到童昀的喉间。 童昀依旧是不咸不淡,亦无丝毫惧意,淡然如竹稳如松,继续道,“陛下,听臣一言,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妄言!”凤筵冷喝,在众人屏息的目光下,他高举长剑,俨然就要一剑砍下。 殿外,突然传来焦急的传唤,“陛下,老奴有要事禀告。”这个人是凤筵身边的亲信老宦官,顺安公公,若不是他,凤筵早就死在前朝的皇宫中了。 凤筵淡淡地眯眼,传唤他进来。顺安公公一进来就发觉事情不妙,连忙叩首回话:“陛下,武贵妃说您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她那儿,正在殿后等候传唤。” “传!”凤筵冷声喝着,长剑依旧抵在童昀的喉间。 之后,顺安公公带着武清莜进来朝堂,这是武清莜第一次进到这样的地方,免不了惧意,但还是挺直腰背,来到凤筵面前。 她行礼后抬头,将手中黄布包着的东西举起,缓声道:“陛下,您的东西落在臣妾那了,臣妾想着兴许这东西重要,连忙带了过来。” 凤筵这才收起长剑,接过武清莜手中的东西,慢慢揭开黄布。 武清莜颔首,稍向后退了几步,注意到身旁的男子,不禁瞥眼瞧了下,竟惊讶地微启丹唇,然后点头示意。童昀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愣怔之后,恭敬地颔首。 竟然是那位白衣公子!武清莜想起叛军攻城那日,她在仓皇逃窜之时,差点被飞箭射中,若不是这白衣公子从天而降救了她,想必她已香消玉殒。这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霎时间,孟惊大呼一声,高呼道,“是传国宝物!”凤筵手中的黄布被揭落,那枚黄金盘龙钮赫然出现在他手掌之中。他挑眉,迅速地看了武清莜一眼,眼神复杂。 “老匹夫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凤筵来到宝座前,将黄金盘龙钮举高,霎那间那阳光洒在宝物之上,发出了万丈光芒。 冯扬大声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是神意所向,圣上万岁万万岁!” 瞬间,群臣皆跪拜叩首,高呼:“圣上万岁万万岁!”三遍又三遍。 武清莜已随顺安公公下去,凤筵才收回目光。他坐于高堂宝座之上,冷眼看着众人,这才是开始!属于他的帝王之路才开始! 回到明月宫,武清莜呼了口气,平复了心情。顺安公公一路将她送了回来,甩着佛尘道:“娘娘,您可是替陛下解了燃眉之急,可喜可贺。” “公公言重了。”武清莜和顺安公公又寒暄了几句,顺安公公便离开了,候着陛下下朝。 感受了一番气势汹汹的朝堂,武清莜躺在美人榻上休息,回忆起被庆襄帝传召侍寝那晚。那枚黄金盘龙钮竟是被她顺了过来,就安稳地躺在她那堆金银财宝之中。难怪她觉得眼熟了。 七上八下地想了好多事情,武清莜竟躺在美人榻上寐了。 凤筵下了朝堂直驱明月宫,屏退了宫人,进入寝殿后,就见到躺在美人榻的美人。睡颜安静,犹如雨后空谷的小溪流,一双罥烟眉如雾中墨山,眼睫是那繁杂的树枝,隐于山峦之间,自带烟雨的忧郁和悲天悯人。 他看着她的容颜,心里猛地涌起一股清流,直冲上心田,流于四肢百骸。心田上有一棵嫩芽,铺土而出,露出尖尖头。带着春意和梦醒。 下意识,他的手来到她的眉眼,摸索美好的骨相;来到脸颊,感受肌肤间的温暖;来到眼睫,承接最细腻的动情。 武清莜猛地惊醒,与凤筵四目相对。她的眼眸,随那只停留在她脸颊的大手而转动,然后轻声唤道,“陛下?” 凤筵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忙负手而立,用流畅的侧脸看着她,道:“陪朕来坐一会。”武清莜应声起来,跟着凤筵坐到罗汉榻两侧。 凤筵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黄金盘龙钮的?” 武清莜立刻回答,“陛下可还记得你我初见之夜?” 凤筵点头,接着武清莜把她如何将黄金盘龙钮当作逃命用的金银财宝,给顺到明月宫,一直藏在她的床榻下。直到她看到那副画像,才认出那竟然是传国宝物。 原来如此。凤筵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柔软,但仅仅是一瞬间,很快就被平日的冷漠覆盖。 “你有什么想做的?朕都可以答应你。”凤筵第一次露出难得的温柔,武清莜愣了一下,呆呆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凤筵点头。 武清莜试探地看着他,缓缓道:“臣妾自小在武家长大,极少出府,后来进了宫,从未在宫外好好地玩过。臣妾,臣妾想出宫玩一趟,可以吗?” 凤筵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武清莜以为他根本不会同意,觉得自己又逾越了,笑了下道,“陛下,其实臣妾也并非特别想出宫,不去也……” “好。”凤筵冷不丁丢来一个字,接着将顺安公公喊进来,令他安排出宫微服游玩的事情。 片刻后,凤筵带着武清莜坐上车辇,因为是微服出访,所以并未按照礼制乘坐龙辇出门。武清莜坐在车辇上,掀起帷裳看着外头的街景,再迅速地回过身。一来一去,她好奇地看着京中热闹地大街。 车辇停下,顺安公公回道:“老爷,这里便是京中最热闹的地方了。”凤筵嗯了一声,带着武清莜从车辇下来。 大街上,武清莜从这个摊位来到那个摊位,好奇地看着四周。只要她经过的摊位,顺安公公便会立刻令人包下摊位的卖品。 “老爷,你看那是什么?”武清莜指着不远处的投壶,小步来到人群前观看。凤筵跟在她的身后,解释道投壶,以中壶口的箭数或中箭的状态来决定胜负,赢者得筹。 这时,老板手中拿着长箭来到武清莜的面前,说道:“这位小姐,您可要试试看?” 武清莜笑着摆手,说:“可是我不会。” 那老板再接再厉道,“嗨呀,小姐,这又不是什么比赛,您玩玩看就是图个乐子,打发打发时间对不?您试试?” 武清莜期待地看了凤筵一眼,只见凤筵点了点头,武清莜开心地拍手,说:“老板,那我就试试。” 顺安公公立刻给了钱,老板将一把箭交给了武清莜,一边说着,“小姐,您用力朝着壶口丢进去就行。” 武清莜点头,右手拿着长箭,微微发力,眯起左眼,对准壶口丢出去,“哎呀”,丢偏去了。武清莜缩着下巴,看了凤筵一眼,道:“没中。” “朕教你。”凤筵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武清莜被那抹笑给晃了眼。反应过来之时,她不知道是阳光还是他的笑容,晃了她的眼。 凤筵来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用他的胸膛抵住她的肩膀,右手握住她手上的长箭。他一使力,长箭稳稳地击中壶口。武清莜开心地跳了起来,双手攀在他的胸前,开心得像只飞起来的小猪仔。 凤筵的嘴角弯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容,双手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肢,并未用力。 “臣……我失礼了,请老爷赎罪。”武清莜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将双手抽回,犯了错般地耷拉着脑袋,生怕自己又逾矩了。 凤筵淡淡地勾唇,说:“还有十支箭,再试试。”武清莜点头,自己只射中了一支,其他全是靠凤筵给射中了壶口。最后,老板给了她一只青瓷色的小猪陶瓷。 武清莜开心地收在怀里,这是她在民间获取的第一个礼物。 之后,武清莜逛了纵横交错的街市,见识各种各样的民间小物,然后观看了耍猴戏,还去酒楼用膳,听了会说书。民间能玩的,凤筵都陪她玩了个遍。 黄昏之时,他们终于回宫。 “谢谢陛下。”武清莜轻轻笑着,说完后害羞地低头。凤筵看着她,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道,“这是你应得的。” 武清莜抬眸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的陛下哪里不一样,是因为那抹笑容吗?那抹笑容,是因为她吗? 她可以妄想吗?帝王的心思难猜,或许那只是她的错觉,帝王又怎么可能爱上她这样的女子呢。 她,还是别妄想了。 第10章 . 怨恨 她真的,有些怨恨老天,怨恨凤筵…… 朝堂最近安稳许多,朝臣们也皆无的放矢。孟惊和冯扬正在凤筵的书房商量事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而凤筵只是侧耳听着。 “那个童昀来头可不小啊!真不知道庆襄帝怎么拉拢到他的?”孟惊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副画卷,在手中转来转去,没一刻能消停。 冯扬稳重地坐着,接着孟惊的话头道,“师从道家,茅山道观道长的弟子,听闻卜算很灵验,所以年仅二十便当得钦天监的正监,那庆襄帝对他十分信任,样样都听他的。” 孟惊咋舌道,“那他确实是有一身占术的本领,所以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冯扬摇着头,不敢品评,而是抬头朝凤筵看去,作为被算命之人,凤筵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凤筵挑眉抬眸,冷哼道,“江湖神棍,杀之后快!” 可孟惊和冯扬对鬼神之说反倒很相信,不敢苟同,碍于是陛下便没有多说,但得想法遏制陛下对童昀的杀意。两人连忙换个话题,好歹是转移对童昀的注意力。 午后的阳光斜落天惊,明媚千里,窗含光影如虚幻浮生。 武清莜推开窗户,感受窗外的微风,轻轻打了个喷嚏。芸香连忙将武清莜拉远窗户口,说:“娘娘,芸香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 武清莜落座,听芸香继续说道,“还是之前想的办法,奴婢问到新入宫夜香婆子的时间和路线,到时候,奴婢替娘娘在宫中掩人耳目,娘娘趁夜逃出宫去。” “娘娘?你听到了吗?”芸香看武清莜的神色不动,竟是发起呆来了。武清莜愣了下,连忙应声道,“有那么容易吗?” “总是要试试看。”芸香点头,握住她的手道,“娘娘,出宫寻找自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这辈子如果实现不了会永远遗憾终生,在这冰冷的皇宫中,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娘娘,芸香自己不重要,能实现娘娘的心愿,芸香愿意做任何事情。” “可你……” 芸香摇头,眼中带光道,“娘娘,别再可是了,也别再犹豫了,芸香求你,否则芸香做这些都白费了。” 被芸香说得有些动容,武清莜点了点头,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说:“好,为了自由博一下。” 可是,她的心里却有些怪异,能够寻找自由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为什么她显得有些犹豫?自从凤筵奖励她出宫一趟,她总会想起那天的片段,还有凤筵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每当想起那天的片刻,她的心里会涌起一股暖意,令她反问自己,是她让一代暴君改变了吗? 可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啊,高高在上的主人怎么可能在意下人的心情?她忘乎所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不该啊……摒除脑中的杂念,武清莜决定为自己而活,出宫寻找自由! 三天之后,芸香和武清莜计划好逃出宫,由芸香在明月宫假装是武贵妃,称病在床。武清莜冒充倒夜香的婆子,在那个时间和路线一路出宫去。若是顺利,武清莜便能这般逃出宫去。 计划是妥了,就差施行。 到了行动这夜,芸香和武清莜依依话别。武清莜从小没有朋友,只有芸香肯接近她,愿意和她说话,处处照顾她,所以武清莜很珍惜这份感情。她想带与心爱那个一起离开,可芸香就是不肯,甚至以死相逼。 武清莜无法,只好偷偷离开,提前换上准备好的粗布衣服,一路走上都假装自己是迷了路的夜香婆子吗,还好没引人怀疑。她收好最后一桶,推车准备出宫。 离后宫门只剩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一群御卫军将她包围住了。她最终没能逃出皇宫,没能寻找到属于她的自由。 皇宫,是凤筵一个人的皇宫,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中,凤筵要让她感受那种希望破灭的感觉,要让她知道,她永远是凤筵的人,便永远要呆在宫中,哪里都去不了! 武清莜被人带回了明月宫,来到寝殿的前堂,凤筵正坐在圆桌前,宣退其他宫人,然后冷冷地看向武清莜。武清莜被他的眼神吓到,猛地跪倒,低声颤抖道,“陛陛下,请饶命,是臣妾一时想不开,是臣妾错了。” “你,想逃?”凤筵冷冷的话音掷地有声,然后慢慢起身,踱步来到她的面前。他蹲下,大手抬起她的脸,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用力、掐住,毫不留情。凤筵是真的生气了。 “陛下,臣妾甘愿受惩罚,请陛下责罚。”武清莜自认理亏,毫无挣扎,甚至有一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或许,她潜意识里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也做好了面对的准备,无惧无怕。 凤筵冷冷地眯眼,危险感肆意,他道:“你莫是真觉得朕不敢杀了你?!” “不,臣妾一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即使有了又如何呢?臣妾只能算您的下人,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臣妾是死是活,都在于您一句话而已。”武清莜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这番话。 “这张嘴,还真是利索得很!”凤筵猛地甩开她的下巴,将她摔到地上。她的下巴毫无预兆地和地面撞击,生生撞破出血痕,在烛光下鲜明艳丽。 凤筵皱眉,说:“朕只饶过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出事的便不仅仅是你侍女,你也会没命,明白吗?” 芸香?武清莜连忙抬头,不顾下巴低落的鲜血,“陛下,芸香她只是听命行事,错的不是她,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请你饶了她,放过她,臣妾求求您了,陛下,臣妾求您了。” “闭嘴!”凤筵一甩衣袖,想到那个女人就恶心,这只小猪仔更是笨得可怜,于是他索性说道,“朕杀了她!” 芸香死了?武清莜震惊地睁大双眸,惊恐不已,她猛地退后,像是在看地狱猛兽一般看着凤筵,大喊大叫起来,“你太残暴了!帝王冷血是常态,可为何这般不把人命当作命!如此视人命为草芥吗?”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芸香,却为了她虚无的心愿,被这暴君给杀了。 “你杀了芸香,你杀了芸香,你怎么可以?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武清莜颓然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血色尽失。 凤筵接着投下冷漠的话,像是在湖面炸开,也将武清莜的心炸开。他道,“那下贱宫女崇勇你出宫,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陛下!请你也把臣妾杀了罢!臣妾无法苟活人世,无法替芸香报仇,更无法面对陛下!” “朕看你是身体不适,先好好歇着罢。”凤筵看她的精神失常,不想和她继续争论什么,一甩袖便离开。 武清莜开始绝食,凤筵来看过她几次,皆被她乱丢的菜碟子逼退,气不打一处来。可这样的武清莜,少了那层保护色,凤筵却觉得她可怜,自己也发不起火来了。 边疆战事突然告急,刚刚登基的凤筵为了稳定军心,握紧军权,决定御驾亲征。临行前的那晚,他去明月宫看望武清莜,本想与她辞行,话在口边却说不出口。 “你再这样,信不信朕把你丢进大牢!”凤筵看着依旧是不吃不喝的武清莜,腾地就生气,上前握紧她的肩膀。 武清莜不停地挣扎,一向瘦弱娇软的身体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猛地从凤筵的桎梏下逃脱,拿起一旁的烛台,就对准凤筵。 “陛下,求您放过臣妾,让臣妾一个人待着。”武清莜实在无法面对芸香的死,痛苦不已,看到凤筵,总是会想起该不该替芸香报仇。 “朕命令你放下。”凤筵一步步朝她走来,双眸泛出冷意。武清莜拿着烛台的手轻微地颤抖,却没有将烛台放下,那尖头对准了凤筵。 凤筵伸出手,想要挥掉她手中的烛台,可是武清莜却猛地用力,那尖头竟是划破了凤筵的手背。凤筵冷眸一闪,闪过一丝杀意。 武清莜愣住,烛台摔在地面,发出惊人的响动,她的鼻尖一抹酸意,吓得当场颤栗,泪水续在眼眶,打着转。 暴君会杀了她吗? 凤筵的表情冰冷,看不出情绪,他慢慢来到武清莜的面前,将出血的手背伸到她的唇边,狠狠地用力,命令她舔干净手背的血滞。近乎原始的疯狂。 武清莜的牙床被撞碰得有些疼,只好承受他全部的力量,一瞬间,眼泪滑落在脸颊,或许不是身体伤的痛,而是心里的疼。 她从来没有怨恨过老天,可这一刻她怨恨老天,她一直是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在武家受尽欺负,替武家进宫,从此失去自由,只为报答武老爷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可芸香呢?她有什么错,为何要承受不该有的苦难,为何要替她去死?她唯一的朋友和亲人,不再了。凤筵呢,他是帝王,心思太难琢磨,她不敢也不奢望能靠近他。 从此,她真的就只是自己一个人,连个能说说话的朋友也没有了。叛乱的那天,她兴许是能逃出宫去的,却因为凤筵,她一辈子要被困在皇宫了。 她真的,有些怨恨老天,怨恨凤筵。 第11章 . 真相 那个被她拿捏得死死、傻里傻气的…… 凤筵亲征,抵御外敌。 可以不用面对他了。武清莜初听见这个消息,心里舒了一口气,早已恢复正常饮食,只是每日的生活大同小异。继续这样下去,她怕是会成为石头般的人。 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明月宫,甚少在皇宫走动。这日,阳光出奇温暖,武清莜想着去御花园走动走动,身后跟着一名新的侍婢,唤久歌。 武清莜非本意迁怒于其他人,只是因着芸香的死而没有心情。久歌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甚少言语,只是照娘娘的吩咐做事。 “娘娘小心着些。”久歌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武清莜心里觉得凉薄,下意识将她和芸香比较,心情瞬间低落。 她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着池塘中游来游去的小鲤鱼,觉得自己和池塘中的小鲤鱼一样,失自由,是别人的附庸。她却一点办法也没。 这时,一队巡查的御卫军路过,他们朝武清莜驻足行礼。武清莜朝他们点了下头,他们继续前行。慢慢远去的御卫军,交谈了起来。 “你说那牢里的侍婢,真的和贵妃娘娘有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主子和侍婢的关系,你以为贵妃娘娘真能去救她?” “那倒也是。” “……” “是芸香?”武清莜猛地站了起来,提起裙裾,小步奔向那几名御卫军。久歌连忙跟在她身后,喊着娘娘小心些。 “那个……请稍等。”武清莜喊住那几名御卫军,问道,“牢里那人是叫芸香吗?” 御卫军们纷纷对视,皆是摇着头,其中一名回答,“回贵妃娘娘,属下不是天牢守卫,还真不知道那犯婢的名字。” “好,你们退下罢。”武清莜点点头,心情忽上忽下,茫然地回了明月宫。久歌见她神情失落,突然开口道,“娘娘,你若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召孟大人一问,他是陛下的左右手,定会知晓。” 孟惊!在叛乱那日见过的男子。 武清莜看了久歌一眼,感激地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立刻派人传唤孟惊孟大人。” 半个时辰不到,孟惊来到明月宫外殿。原本朝中大臣除非得到陛下的应允,是不该面见后宫妃子的,只不过孟惊确实收到了凤筵的应许。凤筵出征前,交代了孟惊几句。 “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孟惊叩拜行礼,起身,看向绛紫色纱帘后的人影。看向那个,收服了万年冰山,令千年铁树陛下脑门开花的贵妃娘娘。 “娘娘,不知找臣有何事?”孟惊笑着,探着头想要一睹娘娘的天颜。 武清莜着急地问着,“本宫想知道牢里那个侍婢的情况。” 孟惊点着头道,“陛下临行前确实交代了,那个侍婢交由娘娘处理,怎么娘娘不知道她吗?” 交由我处理?武清莜愣了一下,既然芸香没死,那陛下为何说他把芸香杀了?武清莜心里大惊,连忙问道,“陛下可交代其他了?” 孟惊回答,“陛下说那个侍婢谋害贵妃娘娘,是心怀不轨之人,本应该直接砍头,但因为她是娘娘您的人,所以交由娘娘处置。” 闻言,武清莜心下荒唐,觉得事有蹊跷,“谋害本宫?这是何意?” 孟惊挠了下头,“正是,陛下说娘娘体内的毒起码有十年以上,若非亲近之人,干不出这档子事。至于为何把她关在牢里,陛下临行出征,倒没细说。” 中毒?她体内中了十年的毒?不……不会的……武清莜双眸闪烁不定,泄出丝丝的惶恐,问道,“那本宫可以去牢里看看她吗?” “可以。”孟惊理所当然地点头,既然陛下吩咐交由娘娘处置,什么要求都得答应。 “现在便出发。”武清莜蹙眉,撩开纱帘便走到孟惊的面前,示意他可以带路了。孟惊却呆呆愣愣地矗立着,像只被人拔了毛的公鸡。 久歌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心里了然道,这贵妃娘娘长得如此美丽,难怪那铁树能开花。可惜冯扬随圣驾出征,错过了这茬,孟惊心里喜滋滋,觉得和武清莜拉近了距离。 “娘娘请。”带武清莜来到天牢,孟惊给她让了路,让她先进去,然后来到一处牢笼前,开锁。继而,他和久歌在外等候。 武清莜来到牢笼前,心里的说辞反复酝酿了很久。看着记忆中那张脸庞,许许多多的往事窜上她脑中。 比如,在她被人欺负之时,毫无瓜葛的芸香为何这般凑巧来帮她解围,甚至甘愿为她被打。屡次三番。 比如,在她只能以青菜剩饭裹腹,只得过屠门而大嚼之时,芸香总能找到猪肉来给她吃。同样是府中卑微的下人,芸香哪里来的猪肉? 比如,在她被送进皇宫之时,芸香毅然决然地跟来,连自由都不要了。 在武清莜最艰辛的岁月,是芸香陪伴她度过,陪她说话,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挨饿一起受冻。只是如今,或许该说是“演着苦情侍婢”的芸香? 她蠢吗?或许罢。她是太相信一个人的真心,陷入别人安排好的戏码里。武清莜一度以为,芸香是真心待她,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朋友。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进牢中,踩着地面的稻草,发出声响。 “娘娘,娘娘……快救奴婢出去,求求你,奴婢不想死……”芸香受了些皮肉之苦,趴在地上,闻声,抬头看见武清莜之后,连忙爬到她的面前。 她的手抱住武清莜的小腿,“娘娘,你终于来救奴婢了,奴婢知道你不会丢下奴婢的……” “芸香。”武清莜的声音冷冷淡淡,出奇得清冷。芸香愣了一下,仰头立刻喊了声娘娘。 “你知道本宫中毒了吗?”武清莜未低头,只是垂下眼帘,瞥着地上的人,继续道,“本宫记得你多次召太医给本宫看过,可你都说,太医看不出本宫的病。着实怪异得很,你能告诉本宫为何吗?” 芸香吞了下干沫,双眸掠过一丝异样的光,顺便取而代之是恭顺,可怜道,“是,太医是这么和奴婢说的,奴婢不知道娘娘中了毒。难道,娘娘您中了毒?” 武清莜淡淡地看着她,心里哀痛无比,“太医早查出本宫体内的毒,积余十年,至于你为什么不知道,本宫在等你的解释。” 她在给芸香最后一次机会,一次主动交代,活的机会。若她还是满口谎言,死不悔过,等待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芸香猛烈地摇头,眼泪就一瞬间落了下来,抓着武清莜的小腿,开始边哭边道,“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愿意自己死,也要换回娘娘的自由,娘娘难道不明白奴婢吗?奴婢一点也不害怕被抓,关在牢中受尽百般折磨,奴婢真的都不怕,可奴婢担心娘娘啊,放心不下娘娘,您还要在宫中受苦,奴婢只要一想到就心痛啊……” “够了。”武清莜微微够了下唇角,“你放心,本宫会带你出去。” “带”这个词得细品。芸香出去的时候还有没有气,就没人知道了。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对奴婢最好了,奴婢谢过娘娘。”芸香在牢中大哭大喊了很久,直到武清莜的身影离开之后,芸香这才收声。 她的脸上露出鄙夷和冷漠,那个什么都不算的武家养女,凭什么当贵妃高高在上?武清莜妄想逃出宫,为何陛下不一刀杀了她?陛下为何独独把自己关进大牢? 一想起陛下的容颜和英姿,芸香就想入非非,若是她这次成功出狱,一定要成功勾引陛下,然后把武清莜那个卑贱的养女踩在脚下! 只是,当晚,芸香的妄想就破灭了。武清莜答应放她出去的意思,是让她喝下这杯毒酒,被人抬去乱葬岗的意思。 “不可能啊!这不可能……”芸香猛烈地摇头,扯着宫人的衣袖,发疯般地乱喊,这不该是她的结局啊!那个被她拿捏得死死、傻里傻气的武清莜怎么会赐她死? 这不可能! “这位公公,你是不是搞错人了?”芸香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宫人嫌弃地将芸香推倒在地,冷声冷气道,“没错就是你,贵妃娘娘亲下旨意,别再挣扎了。” 见犯婢不配合,宫人开始用强,“动手。” “我不信,不会的不会的……”芸香还在挣扎,突然被两名宫人架了起来,另一名宫人一手端着毒酒,一手用力地握住芸香的下巴,撑开她的嘴巴。 芸香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大喊,“不,我还有话要告诉贵妃娘娘,是真正想要害她的人,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你们,你们快帮我去说,求求你们,帮我去说,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几名宫人对视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活,其中一名说道,“那你且等着,我们这就去禀报。” “好好好,快去……”芸香瘫倒在地,临死前的恐惧支配大脑,吓得四肢无力,六神无主,好长时间只是呆愣地瘫倒,爬得全身发抖。 那一杯毒酒下肚,芸香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一想到武清莜曾那么依赖她,她仍抱有一丝希望,一定要再尝试一下,求她饶过自己,哪怕是让她食粪,她也甘愿照做,只为活命! 第12章 . 赐死 然后告诉他,她误会他了! “怎么,她愿意招?”武清莜听着自己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颤音。或许在这一刻,她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只是最后这一丝希望被浇灭了。 片刻后,芸香被带进明月宫。 “娘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娘娘……”芸香一看到武清莜,瘫倒跪地,拖着膝盖来到她面前,想抱住武清莜的脚踝。 久歌连忙上前,阻去她的动作,挡在娘娘的面前,怕有危险。 芸香双眸一瞪,看向久歌开口就骂,“你是什么人,敢拦在我面前?” “我……不能让娘娘有危险。”久歌说话的声音低微弱小,她瞥了武清莜一眼,见她不做反应,有些失落地退到一侧。 武清莜抬眸,看向芸香,“她是我的人,你也敢大呼小叫?” 芸香一愣,便知道自己在娘娘的心里比不得从前,立刻叩头,额头撞击到地面,哭着说道,“娘娘,是奴婢错了,是奴婢受不得威胁和诱惑,害了娘娘,求娘娘放过奴婢,饶奴婢的一条贱命,奴婢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娘娘。” “且说罢。”武清莜落座于罗汉榻,久歌在一旁伺候。 芸香缓缓道来,那是武清莜从不知道、震惊不已的真相。 武家老爷在世的时候,武清莜虽然不受人喜爱,但却是武老爷的掌中宝,其他人面上还是得和和气气。武老爷过世之后,武清莜变得跟下人一样,可却连下人们都排挤她,因为武夫人和大小姐视她为眼中钉。 芸香告诉她,武老爷临死前给她留了遗产,被武夫人私吞了,就连武夫人答应老爷会好好照顾武清莜,也没做到。 芸香是在武夫人的安排下接近武清莜的,没有所谓的真情,只有温饱荣华。她照武夫人的授意,一天天一点点在武清莜的饮食中下毒,害得她身体这般差。 至于倒夜香的婆子,也是芸香杜撰的,她根本从未真的去问过,从未真的在意武清的自由梦。那倒夜香的人,或许是个大爷、或许是个小伙,谁知道呢。 芸香能说的就到这里,其他事就由武清莜自己想象了。她就算蠢,不至于傻,芸香当初愿意进宫,恐怕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岂不是时时刻刻会害死自己? 陛下……陛下恐怕早就看穿芸香的真面目,所以才会一次次骂她蠢。她啊,还真是一只蠢猪仔。 只是,她好难过,她误会陛下了。 陛下,为何没有解释,为何没有嘲讽她,为何……不责罚她呢? “娘娘?”芸香唤了好几声。武清莜终于有了反应,转动眼眸看向她,“芸香,你想立功?” 芸香连忙点头,像被雷击般表明衷心,“请娘娘吩咐,芸香愿意粉身碎骨,为娘娘效力。” “很简单。”武清莜站了起来,双手握于身前,“写封信给武家,告诉她们,武清莜成了贵妃娘娘。” 那帮人若是知道她当上皇上的贵妃娘娘,能不赶着跑来觐见她呢?武家对她的养育之恩,和她受过的苦难,她准备一次算个清楚。 芸香诧异地问道,“娘娘,就这样?” 武清莜淡淡地点头。 “是的娘娘,芸香明白。” 之后,芸香接过笔墨,简单地写了一封密信,告诉武家关于武清莜如今的情况。她这一生算是走完了。 “很好,你也算是为自己赎罪了。”武清莜看着她,明明眼角还有笑意,话语是柔和的,却令人心生寒意。 芸香后背蹭地冒出一层汗,看着武清莜的眉眼,觉得那忧郁的美人突然狠厉起来,似乎比那暴君还狠绝。 她一直知道武清莜只是身体孱弱,可她这个人并不弱,反而思绪清明,心思细腻,抉择果断。遇到事情,她总能找到应对的法子。这样的人,一旦付出真心便收不回,可一旦被背叛,也一样收不回! 接下里的话,着实印证了芸香的猜想。 武清莜淡淡道来,“本宫会留你全尸,安心去罢。” 过往岁月,皆是回忆,皆一笔带过。 芸香被人架了出去,尖着嗓子嘶喊,撕心裂肺。武清莜闭了闭眼,似是要落泪,最终忍住了。 久歌是凤筵派来她身边伺候的,真正的主子是凤筵,可这几天的相处,她对贵妃娘娘很有好感,很心疼她。她安慰了一句,“娘娘,您做得对,不用自责。” 武清莜愣住,看了她好一会,收敛神色,“陛下他,几时回来?” 久歌摇了摇头,“陛下亲征,归期不定。” 归期不定…… 武清莜摆了摆手,“你下去罢,本宫想休息会,” 久歌点头道,“奴婢就在外候着。” 芸香被赐死,武清莜当夜生了一场大病,热烧不退。太医院的太医们,特别是院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脑海里时时刻刻传来陛下的恐吓,“救不活贵妃娘娘,你们全部陪葬”。 两天之后,武清莜的热烧终于退了。 她转醒,发病的这期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武清莜漂浮在半空,仿佛是局外人,四周尘土飞扬,继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她看到一个国家政权的建立、繁华到最后尸横遍野而没落;一代帝王手握权力,征战四方,却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幻象。 难道真如童昀预言那般? 武清莜焦急起来,声声唤着久歌。久歌连忙小跑了进来,问道:“娘娘,您吩咐。” 武清莜立刻问道,“陛下,可回了?” 久歌点头,“昨夜回了,只是娘娘您还昏迷……娘娘,您去哪里?” 武清莜急忙朝凤筵的宫殿跑去,她心里焦急,却不知道在急什么,亦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只是,希望马上见到他。 然后告诉他,她误会他了! 第13章 . 唯一 话未宣于口,温情却在心头。…… 武清莜一路上小跑,到凤筵宫殿之时喘得不行,她双手摆在胸前,正要踏进宫殿。顺安公公一甩佛尘,阻了她的路。 “娘娘,陛下正在疗伤,您还是别进去了。” 武清莜一听,陛下受伤了?于是,她连忙问道,“陛下伤得重吗?” 顺安公公颇为赞赏武贵妃,觉得她为人谦和低调,却又懂得笼络人心,所以毫不隐瞒地告知,“陛下中了敌军统领的暗算,中了毒镖,太医诊治如今已无大碍。” “本宫进去看看陛下。”武清莜不由分说,径直跑了进去。顺安公公喊了她几声,又停住话头,想着“陛下正在泡澡”对武贵妃来说应非大事,便由着她进去了。 武清莜进去宫殿后,揣着不安和紧张,可到殿中并未看见陛下,连书房也没有他的身影。她接着寻了几处均未发现陛下。 于是,她慢慢踱步,行至寝殿旁侧的院落,汤池院落。远远,传来一阵水流声。她大着胆子,往里走去,走近后,她冥然呆住,羞愧难当。 眼前是冒着水汽的汤池,凤筵正光着身体泡在黑漆漆的药浴中。水汽停留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好似镀了一层柔光,将狂放不羁的野性美抒发到极致。 听到脚步声,凤筵睁开眼,露出那双如黑夜星辰般的双眸,深邃的眉眼勾人神魄,轮廓分明的脸上沁满汗珠,性感得一塌糊涂。 他勾起薄唇,嘴角的弧度带着凉薄笑意,“站住!” 这一声低喝,武清莜正欲离开的步伐嘎然顿住,委屈地停在原地,亦不敢回头,害羞地不敢多看一眼。 “过来。”凤筵吩咐道。 武清莜的心一惊,背对凤筵,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小碎步向后退去。 “面向朕。”凤筵发话,然后将自己的双臂伸展在外,这汤池里扑面而来的热浪太过灼人。哗啦的水声,武清莜慢慢回过头,便看见他撩动自己的双臂,于是她猛地闭紧双眼。眉眼皱巴巴。 陛下的天颜,和他的脾气一样,是顶级的啊……武清莜觉得她的小心脏快要从身体内跳出来了。 武清莜:“陛下,听闻您受伤了?可有大碍?” 凤筵:“无碍。” 接着,一片寂静。凤筵瞥了她一眼,冷冷开口,“睁开眼。” 武清莜反倒没有睁开眼,而是用小手遮住眼睛,轻声道,“那个陛下,臣妾还是别亵渎了您的龙体为好。” ……鸦雀无声。 “陛下,臣妾还是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啊啊,陛下……”武清莜那话还在嘴边,猛然察觉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母猫刁小猫)将她提了起来,然后下一秒她就被凤筵扔进水中。 她挣扎些许,半蹲在汤池中,对面的凤筵一本正经地靠在池边,仿佛刚才提拉武清莜的人并不是他。 “这样,你能好好说话了?”凤筵双眸也染上了水汽,令他显得“仁慈柔和”了很多,不那么棱角分明。 见武清莜低头不语,凤筵难得维持好耐心道,“你是要朕过去呢?还是你自己说明来意?” “哦,臣妾说,臣妾说。”武清莜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一抹不知名的光,视线飘忽不定,但凡看凤筵一眼,脸必定红扑扑。 “芸香的事情……臣妾已查清楚,也赐了她死罪。那个……陛下,先前是是臣妾误会了陛下,错怪陛下的一番好意,臣妾是特来请罪的,请陛下责罚,陛下要打要骂或是或是……臣妾都甘愿。”她说这番话,停一会,看凤筵一会,终于给说完了。期间,凤筵只是听着,并无打断她。 她似乎说完了,凤筵低垂的视线终于看向她。武清莜猛地垂头。 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就为这事而单独来请罪,还求打求骂求……这汤池水本就燥热,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人儿,凤筵眸光深深入定,闪烁反复。 此时,太医的话想在耳边,“陛下,您泡三晚药浴就能完全祛除毒性,只不过这药浴催血旺盛,不可行夫妻之事,否则会加剧毒性。” 偏偏在这当口,武清莜不怕死地跑来了。此时,她的衣衫浸在水中,若隐若现,更是刺激凤筵的五官。 砰地一声巨响,凤筵的大长腿在水中跨步,来到武清莜的面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低声像诉说咒语般,“小猪仔,朕决定边吃,边养胖你。” 【小猪仔,朕决定边吃,边养胖你。】 武清莜:啊?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凤筵的行动便回答了武清莜的疑惑。那是一次全然不同的感受,是对爱、希冀和温暖的重新定义。从开始的抗拒、无法逃避到最后的承认、接受、迎合,她慢慢展开自己的心。 有一点痛,却带着极尽的温柔,是原始的猛烈和柔情的融合。她试想过蓝天白云、绿野山间、人间美满的自由,也在此体会到了。 对于凤筵而言,却是他心间发芽的那一点嫩草,破了土,开始迎接阳光,接纳人世间的温暖。曾经,他遭受过最残忍的欺凌,感受过最无助的绝望,体会过被践踏的落魄,由着人世的黑暗一点点吞噬他的心。如今啊,黑暗的裂壁终于照进一抹光。 他曾经不相信的爱和温暖,在他心里开始一点点扎根。造就这一切的武清莜,慢慢成为他的心尖血,是他在黑暗中万般挣扎、唯一的光。 一夜过去,巫山燎雨,共赴仙山,轰轰烈烈。落红艳过玫瑰,话未宣于口,温情却在心头。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翌日,武清莜醒来之时浑身酸痛,她正躺在凤筵的身侧,娇小玲珑。身侧的人呼吸平稳,似乎还没醒。武清莜转动眸子,然后慢慢侧头看向他。 从眉心到鼻梁,一直延伸到上唇的弧度,笔挺有致,凤筵的侧脸犹如一副上好的泼墨画,勾勒得精致完美。 猛地,凤筵睁开双眸,侧头看向武清莜,正好对上她娇羞的目光,害得她怔了一下,慌忙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她连呼吸得刻意放缓,生怕泄露此刻的紧张和悸动。 “羞什么?”凤筵大手一捞,将武清莜拽进自己的怀中,将她的脑袋安放在胸口,又拍了下她的背,告诉她别乱动。 武清莜哪敢动,此刻像一只被雷劈了的猫头鹰,笔直而僵硬。 凤筵问,“昨天,朕弄疼你了吗?” 武清莜连忙摇头,掩饰窘迫,“没有。”还没开嗓的话音,低沉而撩人。 凤筵的手轻轻在她胳膊上晃动,嘴唇恰好就抵在她的额头,缓声道,“那便好。”似乎怕她听不明,又解释道,“竟是你的初次,朕怕自己太用力。” 那何尝又不是他的初次呢?美好到令人难忘。 或许他尚未发现,可旁人若听着便能分明,他此刻爱慕的情绪竟是包裹在他的字字句句中。 武清莜不知道如何应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更别提回话了,若是要她抬眸看向凤筵的勇气,怕是都没。 两人便这样躺倒在床,过了好些时辰,凤筵都没反应。武清莜的脊柱开始发酸,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陛下。” “陛下?”没有回应,武清莜向上瞥了一眼,继而抬头看向凤筵,却见他闭上了双眸。难道睡着了?武清莜伸手,搭在凤筵的胸口,却感受到一片滚烫。 陛下的身体竟然比她还发烫? 武清莜蹙眉,继而摸上凤筵的脸和额头,感受到一阵烙铁般的滚烫。她惊慌失措地抬起身子,见凤筵一直未睁眼,她急慌慌下床。 换上衣裳,她立刻唤了太医,适逢遇上进宫觐见的冯扬和孟惊,一起带了进来冯扬向她行礼,算是正式见了面。 太医院的院首诊治后,叹了口气,看向武清莜道,“敢问娘娘,昨夜可是和陛下行了夫妻之礼?” 许是大夫,对这种话题丝毫不忌讳,可旁侧还站着孟惊和冯扬啊。 “这……”武清莜吞吞吐吐,恨不得再次找个洞钻进去。 娘娘这反应已无需多说,坐实了太医的疑问,太医连忙开药方,“陛下明知,居然还……虽是严重了些,倒也要不了命,只是麻烦些,需得进食几日药。” 太医收起药布袋,继而忧心忡忡朝武清莜道,“娘娘,这几日切记不可同房了。” 武清莜的头快低到脚边了,“本宫知道了。” 太医诊治完之后,武清莜着实受不了孟惊“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想问”的目光,说着为不添麻烦便先回了明月宫。一进明月宫,久歌上来扶住娘娘,看着她通红的脸,问道:“娘娘,您身体可有不适?” 武清莜怔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着实也很热,但却不是生病的热。久歌还准备唤太医来瞧瞧,被武清莜阻住。她自个进屋休息便好。 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好虚幻。 陌生又新奇。 只是,她突然想起那晚做的梦,是有什么寓意还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梦呢?若是有机会应该召见童昀,正好感谢他当日的救命之恩。 至于陛下呢,暂且不说罢,或许只是她的杞人忧天。 第14章 . 佳节 因为是过节,所以他特意穿了红衣…… 凤筵醒了,此刻正着一身红衣,半靠在床榻上,听孟惊和冯扬汇报战事动向。边界已稳住,暂无外患。 说完正事,太医进来看诊,陛下体内的毒性完全消除,只消好好歇着便可。凤筵淡淡地抬眸,屏退太医。 孟惊连忙调侃道,“陛下,还好贵妃娘娘没在此,否则啊,太医看诊就不准了,因为不知道陛下发烫是因为病情呢还是因为我们的贵妃娘娘。” 一记冰冷的眼光射来,孟惊立刻停住笑声,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冯扬也难得露出笑容,看了陛下一眼道,“陛下,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了。” 过节? 若是往常的凤筵听了这话,肯定会劈头盖脸就朝冯扬骂去,可一想到武清莜,觉得是该和她好好过个节。 “陛下,你想好怎么和贵妃娘娘过节了吗?趁着节日的气氛,增速感情呀。”孟惊不知死活地接下的冯扬的话头,自己要往火坑里跳,谁也拉不住。 凤筵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慢声道,“朕决定先想好你过节的去处。”在孟惊疑惑的目光下,凤筵继续道,“东县县长退而致仕(辞官),正好新官未定,不若就由你去?赶得上过中秋佳节。” “陛下,臣说笑而已,臣这辈子都得在陛下身边,死也得死在陛下的身边。”孟惊花里胡哨地说着。凤筵闭了闭眼,将他的话绝于耳外,早已习惯他的作风。 几日后,迎来中秋佳节。 黄昏之时,凤筵踏着夕阳的余晖进入明月宫,此刻武清莜正在亭中和久歌嗑瓜子。看见一身红衣的凤筵,仿佛是夕阳的余影,从天边落于人间,慢慢朝她走来。 “陛下。”武清莜连忙起身,和久歌迎接圣驾。 凤筵摆手,二话不说便拉起武清莜,令久歌退下,直往明月宫外走。一路行至他的宫殿,只见殿内摆了饭桌,饭桌上摆着精致的餐点,不似上次那般油腻骇人。 “今日是中秋佳节,陪朕用膳。”凤筵拉着她坐定,落座于她身侧。 武清莜怔怔得,这找人传唤一声便可的事,陛下何需亲自来接她呢?她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抬眸,她对上凤筵深不见底的茶色眸子,猛地低头,害羞又窘迫。她又想起那晚云雨的画面,脑子里跟火烧一般。虽然,她平常偶尔也会想起,可却是没有凤筵在眼前。 如今……她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倒是成专业地鼠打地洞了。 凤筵放下筷子,斜着身体看向她,“还羞什么?这种事,你可要习惯的。” 武清莜小鸡啄米般点头,“臣妾,知道。” “这是月饼,朕知道你身体不好,你能吃便吃,吃不下便不吃。” “这是桂花酒,醇香可口,你可以尝几口试试。” “这些菜都是朕专门命人为你做的,不油腻,你可尝尝看。” …… 武清莜抬眸,眼眶蓄满了泪水,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 看到她的眼泪,凤筵在她清澈的眸中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想起了少年无畏的他。失神片刻,凤筵替她抹干眼泪,轻声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武清莜突然一把抱住凤筵的手臂,说:“以往在武家,臣妾从来没有过过中秋节,都是在替他们准备过节的东西,忙得不可开交,累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还不能休息。臣妾,忍不住就……臣妾,谢陛下。” “起身。”凤筵扶住她的手臂,真想不到她如此感性,令人忍不住想多疼一点。似乎,他早已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想要对待她的了。 凤筵心情大好,唇角微微上提,“吃完,朕陪你去宫外转转。” 武清莜猛地睁大双眸,眸中还闪着晶莹的水花,“真的吗?” 看着她仰面期待的模样,凤筵心中一动,大手温柔地握住她的小脸,轻轻落在脸颊一吻,低沉道,“真的。” 霎时间,武清莜的脸晕开玫瑰的红。 提到要出宫,武清莜喝了几口桂花酒,又尝了两口月饼,便再也没有胃口。她心里只想着出宫看看中秋节是怎么过的。陛下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随即安排出宫。 其实,凤筵也是一样,从未过过中秋节。因为武清莜,他有着期待。 来到宫外,一派热闹的景象,红灯笼挂满街道。 百姓们在寺庙外摆了大香案,在祭拜月神,武清莜经过的时候,也像模像样地祷告了一下。凤筵矗立在她身侧,不为所动。 经过街道上的摊位,武清莜看着各式各样的小玩物,凤筵本想令人买下。武清莜却握住他的手,笑颜如花道,“别买,上次买回去的东西还放着呢。我看看就行。” 凤筵点头,继续陪着她逛来逛去。 前头,火光万丈,是在舞火龙,那条火龙长达六十多米,蜿蜒起伏,栩栩如生。周围,是鼓乐声和唱和声,寄托着人们对和平与幸福的向往。 不远处便是灯会,相较于之前的热闹有了一种静谧的感觉,走动的大多是情人。情人们赏月,情人们猜谜,情人们燃天灯等等。 凤筵看着眼前的情景,一片灯火照耀下的武清莜,只见她一步跳一步回头看他,容颜胜花。若是这样的太平盛世,他很想拥有这样的天下,还有这样的爱人!只属于他一人,只需要她一人的天下! “老爷。”出了宫,武清莜换了称谓,见他发呆,跑到他身侧,拉着他手臂。凤筵惊诧地回神,心里情绪复杂。武清莜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红灯笼,“我们去那边看看。” 凤筵点头,跟随武清莜轻快的步伐而去。 湖边,架着一大片红灯笼的走道,百姓称为“天梯”。据闻情人们从里走过便会长长久久,一辈子都不分离。武清莜思虑再三,开口道,“老爷,我们可以走吗?” 凤筵低头,凝视她期待的眼神,“可以。” 武清莜欣喜不已,小手罩在他的大手里,看着他一身红衣,心情激动不已。于是,她带着他,踏步走进天梯中。 远远地看去,黑夜与一大片的红灯笼形成强烈的对比。 凤筵一身红衣,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武清莜罩着象牙白的披风,揽着凤筵的手臂,走到天梯中央之时,突然顿住。 凤筵停住,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将她微微提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放于身后。武清莜被迫仰起上身,所以小脸也仰着。 他慢慢低头,落一吻在她的唇间,绵长永久,诉说情话。 武清莜要昏厥了……她半眯着眼,看向凤筵,只觉得红衣的他美得过分妖孽。因为是过节,所以他特意穿了红衣吗? 转念一想,似乎并非如此,武清莜平常也老是见他身着红衣,也许是一种偏执罢,却俊美得像天上太阳神。 将她,燃烧殆尽。 第15章 . 亲人 回去,再好好谢主隆恩。…… 漆黑的星空炸开银花,亮彻不夜天,温柔不息照入心。绽放的烟花像是一个休止符,令凤筵松开武清莜,接着两人走出了天梯。 武清莜觉得,她虽身在皇宫,可她快乐得像在林中翱翔的鸟儿,曾经的“自由梦”于她何有哉。她侧头看了凤筵一眼,觉得这个暴君和初见时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凤筵也侧头掠过目光,看向她道,“玩够了?” 武清莜连忙点头,乖巧地靠在凤筵的身侧,“臣妾过了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中秋佳节,臣妾在此,谢主隆恩。” “那便回宫了。”凤筵握了握她的手,突然低头附耳道,“回去,再好好谢主隆恩。” 武清莜一怔,脸上染开红晕,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红灯笼的光所致,因为她听懂了凤筵话中的意思。 真真是人月两团圆。今夜,又是一番双飞入阁,红楼锁梦,而感情由此高下立见。 翌日,凤筵一早起床,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武清莜,并没有吵醒她,准备上早朝。听到推门而出的声音,武清莜翻动眼帘,偷偷眯开一条缝,却赫然看见凤筵正站在床边。 武清莜小小窘迫,他怎么还没出去呢? 凤筵勾唇,将她娇憨的模样尽数收在眼中,一阵动情,然后俯身揽起她,紧紧搂住她,带着山雨欲来的态势落下一吻。 这才满意地出门去上朝。 武清莜呆愣片刻,摸着红肿而娇嫩欲滴的唇瓣,羞愧地缩进被子,兜住自己的脑袋,好一阵的心悸,又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此时的她就像六七岁的时候,邻居大哥哥给她吃了糖、满口甜的小丫头。纯真无暇的快乐。 这时,“娘娘,”久歌笑着唤了一声,见被子里的人突然没了动静,轻声道,“陛下已去上早朝,特吩咐奴婢来伺候着。” 武清莜慢慢将被子往下拉,露出她的小脑袋,瞧见久歌似笑非笑的模样,又窘了起来,“久歌,挑件高领子的衣服罢。” 久歌好似早有准备,点头道,“娘娘,奴婢带了广玉兰交领衣,再罩上披风,什么也不会被瞧见。” “浑说什么。本宫,只是怕冷了。”武清莜的心思被她看破,挑眉佯装怒意,“你先下去候着,本宫再躺一会。”于是,久歌带着笑意退至殿外。 武清莜伸长脖子看了会,连忙下床,光脚丫踩在地面上,俯身朝铜镜中的人望去。镜中的她,脖子往下白皙的肌肤上尽数是凤筵留下的痕迹,斑斑点点就像种下了鲜红的草莓。 她低低“啊”了一声,连忙又跑上床,半坐着躲在被子里,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猛然将脸埋了进去,真是羞死人了。 未几。 武清莜唤久歌进来的时候,她已换上广玉兰交领深衣,曲裾完美勾勒身形,转身回眸之际,神清骨秀,自有空谷幽兰之态,流转柔情媚心。 久歌替她洗漱梳妆,然后前往明月宫用早膳,相较刚进宫那会,武清莜的胃口好了很多,细嚼慢咽之下,竟也吃完了很多。 这时,有名御卫军来到明月宫外,向宫人说明来意后,跟着宫人进去。久歌看着来人,前去询问来意,蹙了下眉,立刻回到武清莜身侧。 她回禀道,“娘娘,御卫军说宫门口来了两名女子,说是您的娘家人,适逢过节前来探望您。宫人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派人来问一声。” 武清莜挑眉,放下了筷子。 她们来得挺快? “带她们来此。”武清莜擦拭着嘴唇,慢慢起身。 久歌朝宫人吩咐下去,继而跟上她,只是从武清莜的眼中看不到与亲人相见的喜悦,反而是凉薄,甚至有一种“算账”的意味。 片刻后,宫人领着武夫人及武若烟进了明月宫的正殿,武清莜正斜倚在美人榻上,慵懒无骨。武夫人和武若烟进宫这一路,感叹皇宫的耀眼,心里羡慕至极,又看到许久未见的武清莜,立刻双眸发光。 武夫人拉着武若烟加快脚步,至武清莜的面前,武夫人开口道,“清莜呀,娘和你大姐来看你了,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武清莜这才慢慢抬眸,看向她们,神态冷漠,仿佛在看陌生人。 久歌上前,冷声道,“这位是贵妃娘娘,你们不曾行礼问安,又无礼地直呼娘娘的名讳,知不知是犯了罪?” “是,是,民妇愚钝。”武夫人拉了下武若烟,那武若烟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随意地行了礼,然后起身。 武夫人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久歌,“娘娘,适逢中秋佳节,这是民妇亲手做的月饼和糕点,您在宫中尝不到,那是您以前最爱吃的呢。” “以前?”武清莜挑眉,轻轻笑了一声,“大娘,你若要本宫忆起以前之事,本宫记起的可并非是爱吃什么样的月饼。” 这话一出,武夫人的脸色一僵,连忙摆出恭敬讨好的神色,“娘娘,以往种种都是大娘的不好,您若要怪罪,大娘都受着。只是,大娘希望您记得民妇将您养大的艰辛,您五岁那年生了重病,大娘冒着夜雪,差点摔死在雪地,也要拼了命给您找来大夫,对您的心绝对是真的。” 当初,武清莜确实感动不已,将武夫人视为亲生母亲。只是,芸香死前告诉她,那会武老爷出征打仗,临行前交代她要照顾好武清莜,若是武清莜伤了一分一毫,就从武夫人的身上还。 若是武清莜死了,那么武夫人也别想活着。 武清莜挑眉,淡淡道,“本宫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所以一直忍受着你们。” 这时,武若烟站了出来,指着武清莜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当了娘娘就能不认娘了,你从武府出来,你就是武府的人,是武家的养女。就算你贵为娘娘,也是武府的女儿,要尽孝道。” 真是不知死活。 武清莜牵动眼睫,眼眸一转,慢慢看向她。 武若烟着一身淡粉蝶衣长衫,腰间缠绕勾勒出细腰长腿,身形妩媚多姿。她脸颊上浓妆艳裹,丰容靓饰,连每一束发都不错落,是精心装扮过的。 这时,殿外传来宫人的高喝,“陛下驾到!” 第16章 . 目的 说她想留在宫中陪武清莜解闷?鬼……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撞进武若烟的眼帘。 武若烟偷偷抬眼瞄去,猛地颔首,可这一眼余波仍荡在空气。只这一眼,她对陛下的圣颜惊为天人,心动不已。 以至于她仍呆楞地矗立,要不是武夫人拉着她行礼,她恐怕能站立在天荒地老。凤筵连一抹眼神也没有给她们,抬手免礼后,径直朝武清莜而去。 “陛下。”武清莜起身迎上,连忙行礼,被凤筵一把拉住,止住行礼的动作。武清莜轻轻一笑,看着凤筵一身龙袍,应是刚下朝堂而来,于是道,“陛下,要更衣吗?” “原本是要。”凤筵低垂眸子,看向她又道,“现在免了。” 她既有客人在,凤筵便不想逗留,除了武清莜以外,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武清莜轻轻挽住凤筵的手臂,朝武若烟她们看了一眼,小声解释道,“她们是臣妾的娘家人,说是过节来看看臣妾。” 凤筵冷冷地嗯了一声,对她所谓的家人却是没个好脸色,看都不看一眼。如他,这么些年经历的风雨,怎么可能看不出眼前那两人怀着好意还是恶意呢? 这双桃花眼,锋利得很,他临走前只对武清莜说了一句,“小猪仔也长大了,别再傻里傻气。” 武清莜颔首,脸颊微红,“臣妾明。” 凤筵离开之后,武若烟还在失神,脑中尽是凤筵离开的身影,他的音容残影仿佛定格般,停落在武若烟的眼眸。 原本,她此次和母亲进宫是为了找武清莜,和陛下攀关系,给她那情郎找个大官。可她看到陛下的美貌,看到陛下对武清莜如此温柔深情之时,哪里还有那情郎的事?她,想要留在宫中! 武夫人适才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听酒肆茶馆的人说起这个新帝,无一不是说他手段毒辣、冷酷无情,随时有死不旋踵的危险。 如今这么一看,倒不像外间那般传闻。 挥去思绪,武夫人全心思在此次进宫的目的上,继续和武清莜套交情,“贵妃娘娘,过往种种有大娘的不是,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娘对您的心,希望您能应该明白,还有我那战死沙场的老爷,对你视如己出,大娘亦是如此。” 武夫人扯了一下武若烟的裙裾,朝她飞去一个眼神,“若烟,还不快给娘娘赔不是。” 武若烟连忙应声,没了此前的傲气,刻意亲近道,“娘娘,刚才是大姐口不遮眼,您别记挂在心。您若是生气,不如大姐留在宫中陪您数日,给您解解闷,如何?” 武夫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明明不是此次进宫的目的。可知女如母,她瞬间明白了武若烟的心思,也附和了一句,“是呀,您一个人在宫中烦闷,让若烟陪着,多个人说说话。” 可是,她们并不知道芸香早把一切真相告诉了武清莜,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曲意逢迎的养女。以前,武清莜以为她们是真心对自己,为了偿还武老爷的恩情,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如今,既然知道她们是狐鼠之徒,怀着恶意,武清莜便不再动摇,该还的恩情,她在武家那么多年也还清了,是该她讨债的时候了。 武清莜扯出一抹笑,扶着眉头,“也好。其实本宫常年身体不适,连宫中太医也治不好,说是本宫中了剧毒,命不久矣。” “你们,可知道缘由吗?”武清莜重新落座于美人榻,微微翘起的小拇指,冷冷地指着她们,话音更冷,犹如隆冬大雪,落尽喉头。 武夫人和武若烟明显身体一抖。武夫人偷偷握了握武若烟的手,然后真诚而关切道,“娘娘,您怎么中毒的?是什么时候中了毒?可有解毒的方法?若是能寻到方法,大娘愿意为您以身试毒。” 武清莜轻抬低垂的眸眼,勾唇道,“大娘竟是如此关心本宫,看来本宫中毒一事,与大娘无关,本宫便放心了。若烟就留在宫中,陪本宫解解闷罢。” 武若烟开心地笑着,连忙向武清莜谢恩,颔首之时,眸中显现出“对陛下势在必得”的目光。未来,她或许就是皇后娘娘,到时候照样把武清莜踩在脚下! 只是,她这点小心思,武清莜自然明白,说她想留在宫中陪武清莜解闷?鬼话。 唯一能令她留在宫中的,就是陛下。 之后,武夫人先行离宫,武若烟则留在明月宫。久歌给她安排好住处,收拾妥当后,将她带来武清莜的寝殿。武若烟果真是在给武清莜解闷,给她讲了好些民间的趣事和轶闻,武清莜也乐得听,由着她讲,不搭腔。 后来,凤筵来过几次,见武若烟在,眉头微皱表示不满。武清莜解释了一番,觉得留个人在身边说话解闷也挺好。凤筵不置可否,便离开了。 连着几日,凤筵都不曾踏足明月宫。 武若烟失落极了,因为她也没其他办法接近陛下。 是日入夜,下起了倾盆大雨。 明月宫闯入了一名黑衣刺客,长剑直指武清莜,可却在长剑抵住她喉咙之时,长剑猛然收住了。那名黑衣刺客犹豫了一下,黑色的瞳仁充满疑惑和震惊。 外头传来脚步声,黑衣人知道是御卫军来了,立刻甩剑离开了。武清莜的眸光一闪,机会来了。于是,她在久歌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出了殿门,与殿外的御卫军一道跑了出去,冒雨去追黑衣人。 一旁的武若烟早躲了起来,见黑衣人离开才走了出来,假惺惺道,“久歌,娘娘没事罢?” 久歌摇头,“陛下一会若是过来,你就告诉陛下,娘娘出去追刺客了。” 说完,久歌便离开了,去向陛下禀告娘娘遇刺的事情。 武若烟还在点头,只听到久歌说的“陛下一会若是过来”,这句话在她脑中翻来覆去。她猛然惊醒,陛下要过来!? 她着急忙慌地跑到铜镜前,一顿利索地操作,便是一张浓妆艳裹的脸。接着,她慢慢解开外衣的绑带,小心地罩在身上,微微松开,却不令外衣褪落。 片刻后,凤筵出现在明月宫,快步踏入武清莜的寝殿。 第17章 . 惩罚 学猫叫,来讨好他。 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凤筵进去后只看见一名陌生女子,像是犯了腹绞痛般,躺在美人榻上。他没有看见武清莜,随即准备转身。 “陛下!” 武若烟没料到凤筵转身就要走,连忙收了魅惑的姿势,站起来道,“陛下,适才有刺客闯了进来,要杀贵妃娘娘。” 见陛下顿住脚步,武若烟边靠近他,边说道,“当时真的很凶险,那刺客的剑已经抵在贵妃娘娘的喉咙了,千钧一发之际,刺客突然收回了剑,甚是奇怪。” 凤筵挑了一侧眉,冷声道,“贵妃娘娘呢?” 武若烟慢慢靠近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得快要从她喉咙口出来。若说她看着一身龙袍的陛下之时,是惊为天人;那么当她看见一身红衣烈焰的陛下之时,是粉身碎骨的沦陷,甘为之付出一切。 那么宽敞的胸怀,武若烟恨不得立刻抱上去,深深地陷入陛下的温柔中。 这般想着,武若烟根本没听见陛下的问话,而是想入非非,一边使劲地扭动腰肢,露出她最为性感的一面。 任何世间男子,看到她这般的尤物主动投怀送抱,没有一个能忍住呢。 凤筵冷冷地瞥着她,又问了一遍,“贵妃娘娘在何处?” 他的耐心,只消最后一点了。 武若烟朝陛下使劲投去魅惑的眼神,迈步扭腰提臀,然后才含糊地回答他的话,“贵妃娘娘,她出去追刺客了,令奴婢在此等候陛下。” “陛下,可要落座用茶?”武若烟问出口,陛下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她一个踉跄,直扑向他,眼看就要扑倒在陛下的怀抱,越来越近。武若烟期待地闭上双眸,准备迎接陛下的拥抱。 然而。 心口传来一阵疼痛,武若烟并没有迎来期待中温柔的拥抱,而是感觉身子一轻,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凤筵的脚已经狠狠地揣向她的心口。 凤筵冷声,“胆敢偷袭朕?” 武若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全身像是散架般疼得不行。可她顾不得身体的疼,依旧不知死活,爬到陛下的脚边,抱住他的小腿。 只是因为陛下没有尝到她的香软甘甜,陛下才会误会她的行动,于是她娇滴滴道,“陛下,奴婢没有偷袭您,真的,奴婢是不小心摔倒了,才会侵犯陛下的龙体,请陛下赎罪。” “陛下?”武若烟抱着他的小腿,抬眸看向他,水光盈盈的双眸带着期待和可怜。或许其他男子看了会心软,可凤筵不会! 凤筵一脚将她踢开,甚是恶心道,“你若不是她的姐姐,早死几百次了!” 说完,他觉得还不够解气,朝外吩咐道,“来人,将她打入天牢!” “陛陛下,饶命啊……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陛下饶命啊……”任她怎么喊叫,凤筵都不为所动,最后她被人拖进了天牢。 同样是害怕到结巴。 同样是含泪抬眸向他求饶。 武若烟这么做,在凤筵看来就是恶心,令人厌烦,和武清莜大大不同!凤筵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心里的感觉在作祟。至少此刻,他只是武清莜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至于是何种不同,他尚且不明。 片刻后,武清莜回到明月殿,却意外看到还在殿中等候的凤筵。她令久歌在殿外候着,随手关门后进入殿内,轻声道,“陛下,您一直等在这里?” 凤筵抬眸,看见浑身湿透还染着黄泥的她,淡淡问道,“追完刺客回来了?” 武清莜有些心虚,不敢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到“刺客”的身上,疑惑道,“陛下,为什么会有人刺杀臣妾?” 凤筵心下了然,朝堂上的事情,他极少说与她听,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妖妃”的名号,以及朝臣们联名想要除掉她的事情。不过,只要有他在一天,任何人都不可伤害她。 “你无需多想,朕已经派人去查了。”凤筵欲将话题拉回来,道:“外头下那么大雨,你又没武功,跑出去是追刺客还是给御卫军们添堵?” 武清莜心下一凉,知道一定逃不过凤筵的双眸,立刻跪于地,态度诚恳地认错道,“陛下赎罪,是臣妾一时得意忘形,犯了大错,陛下要怎么惩罚,臣妾都认。臣妾甘为您砧板上的鱼肉。” 言下之意,陛下,您开杀罢。 “所以,你就敢利用朕?干出这种事?”凤筵淡淡地勾唇,看不出任何情绪,继续道,“你知道她对朕的贼心,还放心地由着她勾引,你的心倒是真大。” 武清莜跪地挪到他的脚边,可怜兮兮道,“是臣妾一时想不开,用了这样的蠢办法,但是,但是,臣妾心里当真觉得陛下不会被她勾引。”原本低着小脑袋,她猛地抬头,眼中含光,胜过星辰,接着道,“真的!臣妾真是这么觉得……” “陛下,您尽管惩罚臣妾,臣妾自己做错事,怨不得任何人。” 听她说着,凤筵突然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她的双眸,那双眼眸清澈透亮,在面对凤筵的时候,将所有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展现。 被雨水沾湿的脸庞和秀发,带着难以言说的致命诱惑。 “你胆子真是肥了。”凤筵嘴上说着淡薄的话,可真是该死啊,他心里却并不生气,还轻轻用手挥去她脸上的黄泥。这个小笨蛋呢,小脸上沾染了黄泥,也不自知。 一直以来,他不近女色,专心复国。遇到武清莜,着实是一个意外,而她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也使得那什么不近女色,成为了屁话。他以为是他变了。 可事实证明,他是变了,但变得不是他本人,而是因为遇到了武清莜。其他女色?他照样厌恶!所以,他不是不喜女色,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武清莜而已。 改变他的,是武清莜。这般想着,他对她耍的这点小聪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些错愕,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真如朝臣们所言,她是妖妃吗? 凤筵冷哼一声,双眸微闪,若她是妖妃,倒也和自己这个天煞的暴君很相配! “陛下,您真的很生气吗?”武清莜听见他冷冷哼着,好像是在抒发心里的怒意,于是试探性地抱住他的双腿。 凤筵坐在罗汉榻上,双腿笔直地垂下,而武清莜正好这么抱上去。凤筵没有阻止,武清莜更进一步,将脑袋靠在他的腿上。 这样的姿势,温顺而乖巧,像是主动献上毛发给主人撸的小猫。凤筵看着她,心里微动,竟是心动不已。 他第一次,露出这般疑惑,觉得是他智力所不及,能力所不够,以至于呢喃出声,“朕,该如何待你呢?” “陛下。”武清莜唤了一声,在他的腿边挪动了一下,急乎乎道,“陛下,您要打要骂都行,尽管处罚,杖臀、杖脊……或者将臣妾关入天牢,只盼您能消气,臣妾愿意做任何事。” 她,以为凤筵是要责罚他,所以不知该如何待她,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凤筵没有解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从头上发一直到发梢。武清莜觉得她此刻真的很像一只小猫,若是这样能令陛下消气,她甚至愿意…… 学猫叫,来讨好他。 于是,武清莜低低地喵了一声,很轻微的声音,凤筵听见了,手一顿,心里波涛翻涌,忆起了往事。一段对少年的他而言,痛苦而残忍的回忆。 原以为,他这辈子都无法面对这段回忆。 那时,少年的他在宫中受尽折磨,除了皇姐以外,没有任何人真心待他,连个普通的小宫人也对他拳打脚踢。可他是如玉少年,无畏无惧,对未来依旧是充满希望。 直到,他亲眼看着自己养的野猫被那几名宫人放进热锅里烧死,还被逼迫吃下猫肉。整整呕吐了三四天,方才恢复。后来,皇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跳井自杀。 从那之后,他从如玉少年变成了地狱行者,造就了如今冷酷无情的凤筵。 以往,谁敢在他面前提到猫这个词,那个人定是死得透透了,然而他却没有对武清莜发火,而是很想继续这么抚摸着她的秀发。 或许,有些往事终将随风消逝;有些执念终会被破除;有些痛苦的过往总会被治愈。哪怕是心内长久的黑暗,总有一处柔软的地方,等待爱、光明和温暖。 另一边,武清莜以为自己逃不过惩罚了,心里戚戚然。 凤筵突然将她拉了起来,放于自己的腿上,然后勾起她的下巴道,“朕的惩罚是……”说着,劈头盖脸,武清莜迎来凤筵的热吻,好似要颠倒天地般,以雷霆万钧之势相融。 黛纱罗帐被拉下,与外界隔绝,里头是无我之境。 远处高耸的群山,火山口猛地爆发,溢出岩浆,突然间大地颤抖,地面裂开了,而天地也因此失色。 这便是凤筵对她的惩罚,害得武清莜在床上修养了两三日,而她胃口大好,这几日也进食很多,真是要被养得白白胖胖了。 这日,她终于能下床走动,才想起被打入天牢的武若烟,于是梳妆好之后,她便带着久歌前往大牢。 第18章 . 大牢 你放心,你是本宫的大姐。 阴暗潮湿的监房,武若烟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边,粉色衣衫上是污迹斑斑,稍许残破。她在大牢的监房内待了三天,度日如年,难以忍受这样肮脏的环境,一直盼着陛下能放她出去,或许说是盼着武清莜能来接她回去。 她是武家的掌上明珠,虽然爹爹待她不够亲厚,只在意武清莜,可她好歹也是武家大小姐,被捧在手掌心地呵护长大的。从未受过半点委屈,让她在监房再待上数日,如同要了她的命。 她看见陛下对武清莜那么温柔,为何对她这般冷漠,还扬言要杀她? 一定是武清莜在陛下面前说了她的坏话,一定是这样,否则陛下怎会对她视若无睹,当成蹴鞠给踢了? 呆坐在监房内,她只能以一本正经的胡思乱想,来消磨这折磨人的时光。 此时,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武若烟以为又是巡逻的侍卫经过,没了此前的激动,依旧呆呆地坐着。直到脚步声逼近,似乎正在往她的监房走来,武若烟恍然地抬起了头。 武清莜带着久歌,正朝里头走来。 “娘娘!”武若烟差点喜极而泣,连忙起身来到监房前,双手紧紧握住木栏,带着一丝希冀看着她,“娘娘,您终于来了,大姐可太苦了。” 武清莜来到监房前,和她隔着木栏的距离。武若烟伸出手想要触碰她,被久歌阻拦,只好耷拉下手,仰着脑袋说,“娘娘,您能放我出去吗?” “本宫和陛下提过,可是陛下说你偷袭他,放不得。”武清莜淡淡地勾唇,看到她脸色瞬间暗淡,接着道,“陛下本是要直接杀了你的,若非本宫求情,你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杀……杀了我?武若烟瞪大了双眸,后怕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吞吞吐吐道,“陛下他……我……娘娘,我真的没有要杀陛下,是陛下误会了,你快去帮我求求陛下。贵妃娘娘,我是你的姐姐呀。” “就因为你是本宫的大姐,所以你还没死。”武清莜叹了口气,接着道,“可陛下不会轻易放了你的。你还记得芸香吗?” 武若烟点了下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芸香。 于是,武清莜接着道,“她是本宫的侍婢,从武府跟来皇宫,有一次她不小心把汤洒在陛下的龙袍上,被陛下当场斩了。尸体啊,就扔去了乱葬岗,恐怕被野狼啃得七零八落了。” “这这……那我?”武若烟吓得双腿发软,伸手拉了一下武清莜的手臂,但没拉准,反而是自己腿软地跌在地上,半跪着。 “你放心,你是本宫的大姐。”武清莜淡淡地笑了一下,可双眸却透了一丝神秘,失去了清澈见底的真诚。 “多多谢娘娘,姐姐就靠你了。”武若烟连忙点头,被吓得六神无主,虽是不情愿,但也只好抓住武清莜这棵稻草。 “那本宫先走了,等本宫说服了陛下便立刻来救你。”武清莜说完,武若烟又拉着她明夸暗夸地说了会话,然后才离开。离开之际,武清莜令狱卒们大声拷问其他罪犯,营造出一股心惊胆战的氛围。 武若烟听着狱卒们拷问犯人的凶声,以及犯人们叫苦求饶的哀鸣,刺激着她的五官,令她浑身颤抖,被恐惧包围着。 又是三天过去了。 武若烟抱着脑袋,缩在墙角,可无论她怎么想将那拷问声和哀鸣声阻隔,皆无用。她甚是,有些神经衰弱。 仿佛…… 出现了幻听,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像是武府的人,一声声在喊她,“大小姐,大小姐……”猛然,她抬头一看,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好似灵魂即将离体。 她的唇边溢出一个字,“鬼……” 昏暗的烛火下,她看到监房外蔓延开几缕白雾,一名身着白衣、浑身是血的女子披散着长发,在半空飘了过来,直接掠过木栏,进入了她的监房。 “大小姐,你不认识我了?”白衣女鬼说话间,转动了下头,露出血色双眸,凄冷道,“我……是……芸……香……啊。” 芸芸芸芸香?! 武若烟抱住自己的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间,不敢去看她,大声嚎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别来找我,要找就去找武清莜!” “呵呵……”女鬼发出渗人的长笑,靠在她的耳边,低语声仿佛来自地狱,“我是来,带你一起走的呀。” 女鬼:“你也快死了,你知道吗?” 武若烟猛烈摇头,发丝凌乱,道:“我不会的!” 女鬼朝她脖子吹气,低语:“你害贵妃娘娘的事情,迟早会暴露,你迟早是要死的。” 武若烟吓得差点生理失禁,不断摇头道:“你走你走……” 女鬼呵呵呵笑着道:“你能忘记你和你娘做的那些事情吗?” 情绪有些奔溃,武若烟竟是哭了起来,过往之事猛然显现在脑海。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武若烟记得爹爹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小女孩,长得好看极了。爹爹告诉她,以后她多了一个妹妹,叫做武清莜。她当时好高兴,原来这么漂亮的女娃是她的妹妹呢。 开始的时候,她们像亲生姐妹般,一起就寝说些悄悄话,吃的用的都会分享,好似连体婴。后来,武若烟和武清莜越来越亲近,可却越来越讨厌她。 那时,武清莜出落成少女,亭亭玉立,样貌各方面都超过了她。爱慕武清莜的人远胜于她,但凡武清莜喜欢的东西,爹爹二话不说便买来,可对她却苛刻很多。 明明她才是亲生女儿,爹爹把时间和关爱全给了武清莜。 就连武清莜识字读书,也是爹爹手把手给教出来的,可她呢?她却要去私塾读书,放学后连见爹一面都困难。 真正令武若烟讨厌武清莜的事情,是源自于邻居家那位大哥哥。 武若烟爱慕那位桀骜少年,芳心暗许,拖武清莜给他们制造机会,可武清莜倒好啊,反而和那位少年成了青梅竹马。只是后来,那位少年参军离开,再也没和她们见过面。 便是从那时起,武若烟对武清莜只有满腔恨意! 第19章 . 主动 这只小猪仔竟然主动吻他!…… 曾经同被而眠的姐妹,如今倒不如陌生人了。武若烟把一切不开心都怪在武清莜的头上,是武清莜抢走了爹爹的关爱,抢走了她该有的瞩目,抢走了暗恋少年的爱慕,等等。 往日的亲密被仇恨覆盖,武若烟想着,若是有一天武清莜消失了,该多好啊。 原来,越是亲密的人,关系破裂之时越是绝情。 此刻,武若烟满脑子都是纷繁复杂的思绪,飞快地掠过脑海,有儿时快乐的时光,有姐妹情深的笑容,接着又有疯狂嫉妒的嘴脸,心机叵测的欺负,最后是武清莜当得贵妃娘娘的高高在上。 所有的不幸都是武清莜造成,武若烟无法接受她当上贵妃娘娘,还得到陛下恩宠的日子。她实在无法接受,每每想起武清莜抢走了她爱慕的那位少年,她就恨不得将武清莜撕碎!所以,她也想要抢走陛下,让武清莜尝尝这种滋味。 耳边,是芸香的呼气声和轻微的恶魔低语,一直在说着,跟我走跟我走…… 武若烟猛地抬头挥手,瞪大了双眸,怒吼道,“我管你是什么鬼,我不会被你带走的!我还要让抢回武清莜的一切!” 被武若烟一挥,女鬼的身体像是轻烟般飘散开来,又慢慢汇合在一起,叠影重重成为人身。 她倾斜着上半身,露出血色双眸,俯身扑向武若烟,低语道,“跟我走吧,一起下地狱去罢……” “我凭什么下地狱?该下地狱的是她,是她武清莜!”武若烟从先前的害怕变成了疯狂,咬着牙:“她抢走了爹爹对我的爱,抢走了我最喜欢的衣裳和玉蝴蝶,抢走了我的初恋……是她!她才是坏女人!我只不过是对她略施惩罚而已。” 芸香:“惩罚?” 武若烟突然冷笑了一下,“对,惩罚她,惩罚她抢走爹爹的宠爱,为了这件事情,我娘还和爹吵了无数次,爹爹甚至要休了娘,还说若是武清莜出事,我娘也别想活着,甚至,在爹爹过世的时候,他在军营留的遗书上,竟是把大部分财产给了她,还让她当武家的主人。” “所以,我和我娘在她饮食里面一点点投毒,积年累月,如今毒性恐怕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了。她死定了,呵呵,不过她也算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芸香的身体慢慢飘开一些距离,此时的武若烟呆呆地述说往事,似乎在发泄。 “前朝的庆襄帝昏庸恶臭,选秀女选中了武家小姐,我当然不愿意进宫去服侍那样的昏君。若不是当天秀女的圣旨下来,我娘恐怕已经把她卖到窑子里,被万人践踏了。现在她能在这皇宫里享尽荣华富贵,也是多亏我和我娘。” 武若烟越说越带劲,“陛下也真是心大,竟然还愿意这般宠爱武清莜,谁都知道庆襄帝的闺中手段毒辣,我想武清莜的身子早就残破不堪了,陛下竟然能容忍。我真是想不明白,甚至,陛下还把我踢开?” “若我这次能活着出去……”后头的话,她还没能说完,监房外突然亮起了明火,驱散开雾气。一瞬间,火光混着烟熏令她的双眸酸涩,湿润了眼眶,视线不明。 监房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鼎,鼎里头燃着三根香,刚被人掐灭,往上飘着黑烟。 武若烟的神情恍惚了一下,脑中猛然“轰”地一声,像是山川崩裂,而她的视线慢慢模糊,眼前的芸香变成了重影,分分合合,好像变了样。 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芸香…… “你能活着出去,这是本宫对你的承诺。”说话的人是武清莜,这是她的声音! 猛地,武若烟瞪大眼睛,留下了两行泪,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她看着监房内脸色冰冷的武清莜,根本就不是芸香。 “虽是加大了迷魂散的量,本宫也真没想到这般不费吹灰之力,令你说出心声。”武清莜淡淡地瞥着墙边蜷缩着的武若烟,继续道,“或许,是你早就想一吐为快了。” 武若烟这才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了?芸香,是你杀了她?” 武清莜勾唇,“你倒也不蠢。” “可是,你又真的很蠢。”武清莜听她提到的那些往事,何尝没有动容和感触呢? 爹爹对她们的爱是不同的。正因为武清莜只是养女,所以爹爹对她从不严苛,待她极尽溺爱,有种像是在弥补过错的感觉。这是她与武若烟的不同,爹爹对武若烟是用心教导,严苛对待,希望她能成为人中龙凤般的人。 对此,武清莜何尝没有怨言?只是她知道分寸,明白自己养女的身份,不争不抢,浑俗和光罢了。 至于邻居家那位少年,她何尝没有尽力拉拢他和武若烟,只是那少年有着远大的志向,不想困于爱情,拒绝了武清莜带来的好意。 武清莜不肯放弃,天天追着他,只是为了帮武若烟,那少年无奈,只好由着她跟着,这样日子长了,两人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一切都过去了,是错是对已经不重要,已经无法挽回。 突然,武若烟声音沙哑地大喊,“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本宫直接问你,你就会说了?”武清莜摆弄了下裙摆,挥去沾上的稻草,继续道,“我只是不想浪费口舌,与其和你争论个不休,倒不如让你自己说出口。” 武若烟冷笑,“你如今,倒也学会了心机。” 武清莜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处置她。武若烟猛然一阵恶寒,后怕地问道,“贵妃娘娘,你说过会放我出去,你不会食言罢?” “不会。”武清莜没有丝毫犹豫。可就是这样,武若烟更害怕,总觉得有什么“比死还难受”的事情,在等着她。 是的。 武清莜开口道,“我会让你活着,体会人世间的冻饿苦难,受尽人们最大的恶意,我要让你体会一下,本宫曾经在武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然后,再考虑是否将你,送入窑子,就像你和你娘所想对本宫做得那般。”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你这样子做的话,等你死的那天,你有何脸面去见爹爹!我可是你的姐姐啊!”武若烟不敢置信,让她在这监房中待个几天,她都痛苦得想死,若真是武清莜所言,她该怎么活下去…… 武清莜颔首垂眸,轻声道,“不杀了你,已经是最大的仁慈。若是魂归黄土的那天,爹爹无法原谅我,我也做好了下十八层地狱的打算。” “这点,不用你操心。”武清莜淡淡地朝她投去一个“临别”的目光,转身就走。 武若烟立刻上前,想抓住她,却被关上的木门阻隔。她大喊着,恳求武清莜念及昔日姐妹情,哭着求饶,可是武清莜都没有再回头。 最后,求饶声变成了诅骂声,一日一夜未曾停歇。 从牢中出来,武清莜抬手遮住日头。 她的身体像是掏空了般,由久歌扶着,明明是充盈的阳光,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冷得就像是从冰封千年的雪镜里走出的人。 此时此刻,她好想……见见陛下,然后抱抱他。她觉得,应该会很温暖,会驱散一切寒冷。 这样想着,武清莜来到凤筵的宫殿,久歌留在殿外候着。宫人禀报了声,带着武清莜进了殿内,只见凤筵正在书桌前看文书,专注而一丝不苟。宫人随即退了下去。 凤筵匆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文书上,似乎看出她心情不好,关怀道,“怎么了?” 想要一个爱的抱抱。武清莜真真是被凤筵练大了胆子,如今不但不害怕眼前的暴君,甚至很主动。 她主动走到凤筵的身边,轻轻地,从他身后抱了上去,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从鼻尖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凤筵的身体明显一滞,一股不明不白的感觉瞬间占据心房。 武清莜低低地唤了一声,“陛下。”娇滴滴的声音,又酥又麻。 “发生什么了?”凤筵一派好脾气,握着她细小的胳膊,毫不费力地一带,就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 然后,他将武清莜安放在他的腿上,牢牢抱个满怀。 武清莜低垂着眉眼,将武若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她更贪婪更放肆,像只小鲤鱼般溜进他的怀中,双手伸进他的胳膊下,绕至后背。 她恨不得将自己埋进他的怀抱。 凤筵又愣住,原来百炼成钢,真有绕指温柔。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主动靠近他,以往从来都是他主动,而她迎合。凤筵觉得这样的感觉很舒服很奇妙,仿佛四肢百骸都灌入了春风。 这样还不够致命。 武清莜接下来的动作,才真是令凤筵当地阵亡。 “陛下,你觉得臣妾做得对吗?” 凤筵知道,她这么问出口,并非真的想听他的意见,而是希望被认同,希望消除心里的愧疚。这只小猪仔啊,真是令人无法不心疼。 凤筵点了下她的鼻子,“你做的很对,不要质疑自己的决定。” “真的?”武清莜抬眸望向他,杏眼晶莹剔透,眉眼含万种风情,带着轻愁流转,令人无法挪开眼。 凤筵点头,认真道,“真的。” 然后,武清莜勾唇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接着,她双手靠着他的背发力,扬起小脑袋,凑上凤筵的唇印下一吻。 他还没反应过来,率先感受到了唇瓣的温软,香甜可口。 “……!!”凤筵心里轰地炸了,这只小猪仔竟然主动吻他!这感觉美好得,要、疯! 第20章 . 解惑 陛下,你是不是嘴唇干涩了?多喝…… 武家原为武将世家,保家卫国,代代军功卓越,可到了武老爷这一代,却只留下一家妇孺,家中无男丁,门庭渐渐冷清。 饶是这样,武府凭着昔日的荣光,也算是忠臣之后,其他人想动也得掂量几分,但没人能想到,陛下突然下旨,连夜抄了武府! 夜里,御卫军们手持火把冲进武府,引起一阵轰动。武夫人被吵醒后,迷糊地换上衣裳,刚出府门就被御卫军拿下。 她惊恐又无知道,“这位军爷,到底发生什么了?民妇循规蹈矩,不曾犯罪呀。” 为首的御卫军冷冷道,“这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的命令?”武夫人笑着摇头,连忙说:“不可能的,官爷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女儿是宫里的武贵妃娘娘。陛下,怎么可能下令抄了我们武家呢?” “是不是搞错了?”武夫人又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御卫军道,“陛下亲自下令,我奉命办事,今夜要抄的就是这武家!” 轰隆一声,奔溃的情绪犹如黑夜惊雷,猛地劈在武夫人的脑中。 不会的……不,不可以抄我的家! 武夫人听不到耳边的声音,只看见眼前一片火光,府中人被一个个赶了出来。她像个疯婆子,见着御卫军就上前拉扯,被推倒在地,然后她再站起来,不知疲惫地阻拦御卫军。 最终,武府一个人都不剩。只有武夫人,往日一丝不乱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几缕,眼神空洞地望着武府,被御卫军们拖了出去。武夫人被冷酷地丢在武府门口,看着朱门被慢慢关上。 偌大的武府,这是老爷留给她的所有,要是没了武府,她和若烟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若烟?若烟呢? 对了,若烟还在皇宫,不会发生了什么事罢? 她恢复了些神智,连忙跑向那名御卫军首领,问道:“这位官爷,你可知道武若烟,就是贵妃娘娘的姐姐,她还在皇宫吗?” 御卫军首领顿住,将她的手从他手臂上挥去,无情冷言道,“你说的那位武家大小姐刺杀陛下,被陛下贬为了官奴。” 什么?官奴! 又是轰隆一声,武夫人再次崩溃,勉强能维持话音,稳住颤抖的身体,“哪位官家?可否告知?” 御卫军冷冷道,“无可奉告。”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武夫人的身体一瞬间泄气,跌坐在地上,骨盆和冰冷的地面撞击,竟不觉得疼痛。 这件事一定和武清莜有关!一定是她搞的鬼。 猛然,武夫人想起老爷生前说过的话,如今一想,似乎与武清莜的身世有关。她,绝不能轻易饶过武清莜! 只是,她眼下该如何生存?该去哪里找她的女儿呢? 若烟啊,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此时的武若烟,被陛下没入官奴,安上贱籍,直接赐给朝中大官。她被送入大官府上的时候,被人恶意对待,最后还与一群奴婢睡在一起。 她面如死灰,一心求死。在夜凉如水的晚上,她跳入湖中,闭上眼等死,却突然,一名白衣男子入水,向她游来,将她救了起来。 当她睁开眼睛,看向眼前之人的时候,她有些恍惚,仿佛……仿佛看见了记忆中那位桀骜少年,她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暗恋对象。 最终,她没有选择死亡。 武府被抄家,全部家财却并未没收国库,而是原封不动地留在武府。原来,只是武府换了个主人。如今,武府的主人,便是武清莜。 已入深秋,雁过长空,枫林飘飞,窗间落叶。 明月宫,为方便武清莜泡药浴,凤筵在明月宫的偏殿内建了汤池,不过只是室内的小汤池,和汤池院落的无法比拟。 此刻,武清莜刚泡完药浴,久歌正服侍她穿上锦裳,一边说道,“娘娘最近的脸色,确实红润了很多。” “是吗?”武清莜抻了抻衣袖,笑着看了久歌一眼,“本宫也这么觉得。” 久歌点头,扶着她往外走,说道:“娘娘,久歌从刚开始服侍您,到现在一直跟在您的身边,看得很仔细,而且娘娘的胃口好得更快。我记得娘娘刚开始只能吃些清淡的,如今吃完鸡鸭鱼肉,也不会出现呕吐的症状。看来是太医的药真的起作用了。” 武清莜随口道,“许是罢。” 来到正殿,顺安公公正候在殿门口。武清莜看了一眼,加快脚步而去,心里猜想是不是陛下来了。 顺安公公也看到了她,立刻笑着迎上来,指了指屋里头,“陛下在候着了。”武清莜笑着道了声好,快步进入殿内。久歌留下,和顺安公公一起在殿外候着。 殿门被推开,一阵风迫不及待地见缝溜入至殿内,吹起凤筵的红色长袍,更是吹皱武清莜心内一阵涟漪。他着纯白色里衣和红色外袍,就那么站在窗口思索,被秋的日光温柔地照着,忽而一阵风,吹起他的长袍和黑发。 俊美得仿佛从画中走出的公子。他又轻轻转头,侧脸弧度被阳光勾勒得更出众,轻勾唇角道,“来了?” 武清莜心神一滞,遇见这么个俊美的暴君,到底是福是祸? “陛下。”武清莜福身后上前,走到凤筵的身侧,微微垂眸,视线正好落在他的胳膊,小手绞在一起。 凤筵侧头,转身面向她,双手负于身后,然后低下头,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呼气若有似无。他说,“脸色,红润了很多。” 阳光闪烁,画面被拉长,柔情万瞬。 “是,是的。”武清莜的耳畔传来一阵阵他的气息,鼻尖沁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心里头小鹿乱撞,更是低了低头。 “抬头。”凤筵直了身体,负手看着她。武清莜立刻听话地抬头,躲躲闪闪地看着凤筵,轻声唤了一声“陛下”。 凤筵拉着她坐到圆木桌前,双手搁在桌上,深深地盯着武清莜,好似在思索严肃的问题。武清莜被他盯得窘迫不已,开口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没有回应。凤筵将手肘靠在桌上,然后用他那纤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靠在唇边,而他那俊美的薄唇一下子变得致命诱人。 好想,咬一口啊…… 武清莜一怔,将脑中疯狂而又龌龊的想法挥去,定了定心神问道,“陛下,您嘴唇不舒服吗?” “……”凤筵忍住要摁倒她的念头。 好不容易控住妄念,武清莜暗自松了口气,可凤筵突然牵动嘴唇,唇瓣微微分开,手指在下唇略摩挲着。佯装思考的同时,他看向武清莜。 陛下这实在太撩人了!武清莜的心里一阵狂风过境后的土崩瓦解,于是她灵机一动,捧起茶盏,“陛下,你是不是嘴唇干涩了?多喝点水。” 话音刚落,凤筵猛地握住她的手,连同茶盏砸在桌面上,他皱眉,露出不悦的神情。 武清莜缩着小脑袋,身体往后靠了些许,“陛陛下,臣妾哪里做错了吗?”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凤筵心里的怒意一下子消散了,想起了她正是原来那没心没肺的蠢猪仔。若他不仔细说明,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明白。 无法明白,他此刻更为龌龊的想法。 自那次,她主动吻了他之后,凤筵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总是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珍贵的宝藏。 适才,他一直盯着武清莜,脑中更是充满了当时的画面感。他在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令她吻自己。 谁知道,这小猪仔来一句,“陛下,你是不是嘴唇干涩了?多喝点水。” …… 凤筵心里叹了一声,可尊贵如他,不能被人发现这样的心思,于是只好默默烂在肚中。也不知道这只小猪仔,何时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啊。 武清莜还在“暴君会不会发火”的边缘试探,想着安抚他道,“陛下,不想喝水就不喝,不若吃口糕点?” “……”凤筵忍住想要掐她的冲动。 看着陛下的脸色越来越拆,武清莜欲哭无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呀。 最后,她乖巧地低头认错,虽然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陛下,臣妾哪里做错了吗?你告诉臣妾,臣妾一定改正!” 就是这么低声下气却真诚无比的认怂态度,就是这么乖巧可怜又眸中带水的娇俏模样,令凤筵完全没了怒火,败下阵来。 “你是做错了,自己好好想清楚,再来告诉朕。”说完这番话,凤筵便离开了。 可是,武清莜却是满脑子的问号,她甚至把久歌唤了进来,和她一道分析。从她进入殿内开始,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她都仔仔细细分析了遍。 然而,她找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武清莜扒拉着头发,冥思苦想这个问题,想了两天,还是没结果。这天,顺安公公来到明月宫,带来了一个蓝布袋,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看起来很沉。 他将蓝布袋交给久歌,临走前道,“娘娘,这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宝贝,陛下还说了,里面有留给你问题的提示,是你最后的机会。娘娘可得好好想想。” 武清莜双眸放光,她一定不辜负陛下送的宝贝! 第21章 . 见识 娘娘,是不是您哪里没迎合好陛下…… 怀着激动的心情,武清莜伸出玉手,颇为慎重地解开装着宝贝的蓝布袋。她还是第一次被陛下赏赐宝贝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 连带着久歌也十分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娘娘,到底是什么宝贝呢?” 终于解开系着的绑带,武清莜褪下布袋,当场傻眼了。 久歌低声道:“看起来,只是几本蓝色封面的书而已,算是宝贝吗?难道是武功秘籍?” 她这身体恐怕别练武得好……武清莜抖了下唇角,眉宇疑惑,拿起上面一本书,翻开第一页看的时候,“啊”了一声又猛地扔掉。 武清莜像是见到怪物般,往后退去好几步,不敢置信:这就是宝贝? 见娘娘反应激烈,久歌拿起她仍在地上的书,也翻了一页看完,然后小心地将书本合好,收了起来。 她来到武清莜的面前,用十分同情和担忧的眼神看向娘娘,“娘娘,这些都是闺房……图册和话本,陛下是什么意思呀?” 武清莜只是被刚才书本里面的画面感冲击到了,这会倒也没觉着什么,又小心试探地拿了一本,随意地翻了几页。 “本宫也想不明。”武清莜微蹙眉头,轻愁淡绪间,她递了一本给久歌,道:“还挺新奇的,你也看看。” 久歌半推半就地接过,后来也好奇地看了起来,一边听武清莜惊讶地“啊”了一声,花容失色般,“这……动作难度未免太大了。”久歌也惊讶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画面就是,两人直接席地而坐,研究起大师的著作,探讨这图画里面的动作是否可行。武清莜偶尔还会小声辩驳,觉得画得不对,久歌认同地给出了自己的道理。 后来,两人索性拿了张毛毯铺在地上,并排地俯卧,认真研究学术。用武清莜的话就是,博览群书,增长见识…… 午后的时光便这么被打发了。 久歌收拾好这些书,突然提了一句,“娘娘,陛下说让您解决的问题,您想明白了吗?” “哎呀。”武清莜拍了下脑子,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呢。可那些书里面有什么答案呢?或许是,或许是……陛下觉得她迎合得不够好? 久歌这会已经和武清莜亲厚了许多,说的话也直接,贴心提醒道,“娘娘,是不是您哪里没迎合好陛下呀?” 武清莜小脸猛地红了,低头绞手指道,“本、本宫哪里知道,难道完事后还要问陛下吗?” “那当然!”久歌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一窍不通的问题,“这是一定要问的,万一陛下不满意呢?陛下心里不满意,所以才生气呀,所以才考验娘娘呢。” “是这样吗?”武清莜犹豫了一下,回想起以往的画面,好像也没觉得陛下不悦呀。 久歌不断点头道,“今晚,您试试看,或许陛下就不生气了。” 也非初经情|事,武清莜似乎没了以往腼腆,依旧是娇羞容貌,她看了久歌一眼,“那本宫,再看几眼。” 用过晚膳之后,武清莜来了凤筵的宫殿,顺安公公告诉她,陛下正在处理公务。武清莜没让他通传,而是去寝殿等他,等他忙完。 在凤筵的寝殿看了会书,武清莜见他还没回来,为了防止睡意,她在殿中来回踱步,欣赏月光。可是,睡意却越来越重。 实在撑不住了,或许陛下还得很晚,她坐到龙榻,趴在矮桌上准备小憩一会,只要不睡沉就行。 只是,顺安公公怕武清莜等太久,在进书房换茶的时候,和凤筵提了这事,说是武贵妃在寝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凤筵听完,立刻移步回寝殿。 当他进入寝殿的时候,就看见武清莜趴在桌上睡觉,舒展着眉眼,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凤筵的唇角勾出一抹细微的笑容,走到床榻前,俯身看她。 她好像在做梦,眉眼时而舒展时而蹙了起来,嘴里似乎在梦呓什么。凤筵弯身,凑到她的面前,听见了她甜而酥麻的唤着,“陛下……” 原来是梦到了他,凤筵站直身体,唇边的笑意更盛。然后,他吩咐人将文书搬来屋中,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等她醒来。 过了会,武清莜猛地惊醒,怔怔地发呆,她到底为何会做那么羞耻的梦啊……一想到,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将着反常而美好的梦归因于看了那些书。 “醒了?”凤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武清莜回头,又惊吓着了。 她刚才做梦,没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丢脸罢? 凤筵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向她走来,坐于另一侧的榻上,“做梦了?” 武清莜点头。 凤筵挑眉又问,“做了什么梦?” 武清莜摇了摇头。 凤筵勾起薄唇,“摇头是什么意思?” 武清莜微微低头,抬眸看向他,一副可怜样,“就是,没做什么梦的意思……” 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凤筵也不逗她了,右手搁在桌上,然后道,“找朕有事吗?” 这陛下怎么明知故问呢,武清莜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不敢如是说,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小碎步到凤筵的面前,盯着他的长腿,“臣妾,来交答卷。” 凤筵挑眉,无声地“哦”了一下,等待武清莜进一步的动作。可武清莜也在等待凤筵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他纹丝不动。 于是,武清莜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凤筵的小手指,晃动了几下,似是要陛下起身的意思。凤筵起身,她拉着他,慢慢走到龙床。 武清莜抬头看他,用眼神告诉他坐下,于是凤筵沉默地坐下,面无表情(?内心激流勇进)。然后武清莜也坐于龙床的床侧,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表现。 两人,谁也没曾先动,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武清莜疑惑地用眼神瞥了下,眼风扫到凤筵,不像是要推倒她的样子呢。 同样,凤筵的视线下落,盯着她的后脑勺,不知道她准备怎么开始呢。 第22章 . 失控 明明脸上一片冰凉,可心里却大失…… 屋中,是龙涎香的味道;武清莜的鼻尖是诱惑的味道。从进宫以来,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场景,从没料到她会像此刻那般激动和期待。 事实上,她并没有回答出凤筵为何生气,可她还是先动了。她此刻是心甘情愿,主动坐在龙床上,慢慢挪动靠在他身旁。 然后,她转身,又是娇羞又得鼓起勇气,脸上的情绪很生动。凤筵侧头,高傲冷静地望向她,将她的娇态收尽眼底。 被凤筵盯着,武清莜紧张得呼吸紊乱,可还是慢慢,慢慢地将脸凑到他的唇瓣,视线落在他俊美的薄唇上,心里有一股声音在告诉她:亲上去,亲上去…… “吧唧”一下,武清莜的朱唇停在凤筵的唇瓣,微微颤抖,不敢有进一步的突破。她的心里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狂风席卷,简直羞得想用头撞墙。 完了,她此刻除了眼珠能转动,脑子里浆糊般旋啊旋,就嘴唇僵硬,手脚发麻……陛下不会生气罢? 可当她欲哭无泪地要撤退的时候,凤筵大手捧住她的后脑,加深了她主动的这个吻,瞬间昏天黑地,周遭失色。 武清莜承受着甜蜜的负担,一下子从主动变为了被动。凤筵粗暴地脱下两人的鞋子,右手一挥,床帐缓缓落下,遮住一室的温馨和爱。 或许,凤筵和武清莜一样,心里都是极度渴望爱的人。他可以随意杀伐,眼皮不带眨一下,并不代表他没有温情的时候,只是此刻他并不知道这种温情,是来自何处。 呼吸声,终于在室内平静下来。武清莜像是土拨鼠般睡在龙床的里侧,侧着小脑袋,看向闭目养神的凤筵。 她轻轻唤了一声“陛下”,然后凤筵低沉地嗯了一下,睁开眼看她。她猛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惹得凤筵低笑了一声。 凤筵拉开被子,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说:“怎么还害羞?”他握住武清莜的手,撩拨着她的手指,又问,“你要说什么?” “陛下,”武清莜半犹豫半鼓足勇气,该怎么问他?问他满不满意?怎么感觉像是在逛窑子…… 最后,武清莜轻声道,“陛下,开心吗?” 凤筵愣了一下,开心?什么是开心? 从他家破人亡,国家被颠覆的那时起,从他跌进地狱又慢慢爬起后,从他亲眼目睹皇姐笑着跳入枯井起,他的人生就是一片黑暗,哪怕是夺回了国家,成为高高在上的陛下,可死去的亲人不会再回来了,经历过的伤痛也不会消失了。 他,哪里来的开心? “陛下?是不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您不开心了?”武清莜着慌,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小声又小心地问着。 凤筵的心里一软,没反应之时,已经先开口,“开心。” 说完,他怔住。 武清莜瞬间绽放笑容,开心地窝在他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凤筵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明明脸上一片冰凉,可心里却大失分寸,甚至无法思考,想不到症结所在。 沉思片刻,他垂眸看了武清莜一眼,只见她平稳地呼吸,竟是睡着了。他也不吵她,而是将她放在里侧。他看着她的睡容,心里很踏实。 凤筵知道自己反常,也知道是因为武清莜,可他没有多想原因,只觉得这是他能控制的。可眼下,他却要反问自己,还能控制得住吗? 如同,他知道武清莜是特殊的,因为她听话,美貌,真诚善良,虽然傻却也不笨……不。这并不是原因。 看呢,凤筵并不明白她特殊在哪里,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凤筵觉得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感。 就像此刻,他居然留武清莜睡在自己的龙床,若是以往,他定时不会让她睡在上面的。可是现在呢,他不生气、不反感,甚至心里觉得很温暖。 或许,是长时间的相处令他产生了依赖,是的,他自认为找到了原因。 可他,不喜欢依赖别人! 没有打扰武清莜睡觉,凤筵起身去了书房,看了会文书,直到凌晨,便直接在书房中就寝了。第二天醒来之后,他直接上了早朝。 武清莜醒来的时候,内心是奔溃的,她怎么敢在龙床上睡着,真是越来越不要命了!虽然凤筵对她不错,可武清莜知道那是万人之上的陛下,分寸不可逾越。 她啊,就是有这宝贵的品德,懂分寸明事理。 于是,她连忙穿上衣服离开,推开殿门便看见了顺安公公。顺安公公似乎看出她想问什么,直接道,“娘娘放心,陛下没有怪罪,只是说您醒了就回明月宫就成。不过,不可再有下次了。” “那便太好了。”武清莜颔首,笑着道:“多谢顺安公公候着了,本宫回头再给你搜罗些民间小玩物。” 顺安公公笑着道,“娘娘抬爱了,这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和顺安公公客套完,武清莜便回了明月宫,令久歌找了些贵重的礼物,差人送去给了顺安公公。久歌办完事便回了明月宫。 久歌连忙问道,“娘娘,昨夜怎么样?听说,您宿在陛下那了。” 武清莜一盏接一盏地喝茶,然后道,“本宫一不小心睡着了。” 久歌:“陛下没生气吧?” 武清莜仍觉惊魂未定,“应该没有,顺安公公和本宫说了。” 久歌如今是真把自己当成武清莜的人了,话里话外都是帮着她的意味,相处时间虽短,可相同品质的人性总是相互吸引的。就像武清莜和她。 武清莜又接连喝了好几杯水,以后凡事还需当点心,须得居安思危,切记不可得意忘形啊! 第23章 . 疼痛 她孑然一身,可闯刀山火海,愿赴…… 连着四五日,武清莜发现很少能见到陛下,他不是在忙朝政,就是不在宫中,似乎刻意在回避她。她心里没来由地失落和烦躁。 为了摆脱胡思乱想,武清莜想到此前的那个梦,她梦见了凤筵,从一代帝王沦为战场的白骨;她梦见了西雁政权,从杀伐征战的顶峰,沦为被蚕食的领土。 思及此,她的心里万分恐慌,连忙喊了声久歌道,“你去和顺安公公说一声,本宫想见童昀童大人,令他马上安排一下。” 久歌应声后立刻去办,片刻后,她回了明月宫,喘着气道,“娘娘,办妥了。” 武清莜正在发呆,眉眼仿佛染上烟雨天的朦胧,恍惚的眼神更加渲染了美人的忧愁。听见久歌的声音,她茫然地回过头,视线才一点点凝聚。 接着她道,“去正殿罢。”久歌便上前扶着她,前往正殿。进入正殿后,武清莜坐在矮木椅上,翻看摊在桌面的古书。久歌放下纱帘,站在一旁伺候。 没多久,童昀来到明月宫,宫人通报后进入正殿,端正地叩拜行礼,然后起身道,“贵妃娘娘,不知娘娘传唤微臣有何事?” “童大人,”武清莜朗声道,“那日在朝堂见过大人之后,本宫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当日若非多亏你出手相救,本宫早就成了箭下亡魂。” “娘娘无需挂心,微臣举手之劳,只是不知您竟然是陛下的贵妃娘娘,身份尊贵。”童昀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官服,不较往日那般总是白衣飘飘,看起来少了几分神秘感。他说起武清莜的身份,似乎话中有话。 武清莜本的视线本落在桌上,听他说完后,猛地抬起双眸,“童大人有话想说,何不直说?” 童昀向来是直来直往,心比天高,无意隐瞒,便直说道,“您是庆襄帝的嫔妃,按照礼制理当陪葬,可陛下却一意孤行把你封为贵妃娘娘,不顾朝臣的劝阻。陛下登基以来,更是嚣张跋扈,听不得劝,多少官员因为上谏,被陛下砍了头。” 武清莜有些茫然道,“这事,也能怪本宫?”她当时也是想逃出宫的,可她要能逃得了呢…… 童昀冷哼一声道,“那些官员上谏的内容,都是要杀了娘娘。”顿了顿,他接着又说,“他们要灭掉妖妃!” “妖……妃?”武清莜猛地拍桌,怒气腾腾地从纱帘后走了出来,玉脸微愠,“拜托让那些老家伙搞搞清楚,是本宫想留在这皇宫中吗?这种没有自由的生活,你以为本宫想过?” “你难道不清楚吗?”武清莜双眸瞪着,冷声道,“当初本宫曾要求你带本宫出宫,只是你没答应罢了。若是你当时答应了,哪还有什么妖妃!真是荒唐至极!” 气氛一下有些僵持。 就在这时,凤筵正来到明月宫外,朝宫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且屏退了其他人,慢慢走向正殿。 童昀看着武清莜生气地瞪圆了双眸,反而一点也不可怕,像是被人欺负后炸开的河豚,语气不自觉地轻了轻。 童昀道,“娘娘,那你此刻还想出宫吗?还想寻找你口中的自由吗?” 武清莜愣了一下,心里有两种声音摇摆着。宫殿外的凤筵正好停在殿外,听见童昀的问话,他面色冰凉,看不出此刻的情绪,在等武清莜的回答。 没有太费力气,武清莜思忖后回答,“想,本宫想去宫外,去看看多姿多彩的世界,体验普通百姓的生活,就像古人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谁不向往这样的生活?谁愿意困在皇宫这个看似尊贵却没有自由的金丝笼里?”武清莜反问童昀,童昀无以回答。 武清莜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缓缓道:“童大人,本宫这样的回答,你明白?” 童昀平稳地呼气,摇头道,“这是娘娘的选择,微臣不可置喙。” 殿外,听见武清莜回答的凤筵,带着无法言说的怒意甩袖离开,残留的虚影,在殿门外撞出一地悲哀。 这时,殿内,武清莜却突然笑了一下,“本宫曾经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本宫才明白,真正的自由并不是指你生活的环境,好比你从偏远的农房迁到热闹的大庭院,就代表你自由了吗?自由,是要看你的心。” “只有心自由了,才会真的自由。”武清莜和他说完这番话,才恍然大悟,她孑然一身,可闯刀山火海,愿赴天涯海角,为了凤筵。 再美的风景,再盛大的江山,再浩瀚的星河,没有他陪着,她到哪里都无法拥有自由。 童昀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所以娘娘,便不想离开这里了?” 武清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可她这态度显然是默认。她转移话题道,“本宫做了一个噩梦,不知童大人能否替本宫解惑?” 童昀颔首道,“娘娘请说。” 武清莜将她的梦境说给童昀听了之后,看着他的反应。童昀面色稍变,心里骇人,竟是和他夜观星象得出的结论一样。 武清莜察觉他的神色变化,道:“童大人,觉得本宫的梦会发生吗?” 童昀回答,“是否发生不是微臣说了算,斗转星移亦非固定不变,如今各国的形势皆不好,频发战乱,朝政快速更迭。陛下可以攻伐栗朝,那么同样,其他人亦可以。” 武清莜轻笑了一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属你有胆子说了。” 童昀淡笑道,“娘娘谬赞。” 武清莜又问道,“童大人,你会帮助陛下吗?” 童昀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得这般直接,思量之后回答,“若陛下不再滥杀无辜,或许微臣会。” 之后,武清莜屏退了童昀,心中的担忧久久无法散去。她不知道自己能替陛下做些什么,可却希望能有所用处,而不是在宫中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她骨子里留着的血,绝不平凡! 黄昏之时,武清莜在游廊上散了会步,心不在焉。久歌跟在她身侧,懂她的情绪,开口道,“娘娘,可是想念陛下了?” 武清莜一怔,虽是红了脸,却也不扭捏作态,“许是罢。” 久歌出主意道,“既然陛下没空来明月宫,娘娘去找陛下不就成了?” 武清莜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回屋算了一身衣裳,就朝陛下的书房而去。 顺安公公候在书房外,看见武清莜远远走来,他立刻小跑上前,离着书房一段距离,连忙和武清莜说道,“娘娘,陛下此刻正发着火,您说话注意着些。” 武清莜疑惑道,“为何事发火?” 顺安公公摇头道,“奴才不知。” 此时,武清莜已来到书房外,顺安公公通传了之后,武清莜进入书房。书房内的温度仿佛比外头深秋的温度还低。 武清莜小心翼翼地靠近,来到书桌前行礼,轻声问道,“陛下,臣妾亲自给您煲了热汤。” 凤筵没有抬头,继而看着手上的文书,气压很低。 武清莜小步,从书桌前来到他的身侧,轻声唤道,“陛下。” “啪嗒”一声,凤筵用力地将文书摔在桌面,看她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有话直说。” 武清莜心惊了一下,缓和道,“陛下,臣妾数日没见陛下,只是想过来看看陛下,并没有特殊的事情。” “没有?”凤筵猛地站起,烫金漆的梨花木椅子摔倒在地,而他逼近武清莜,惹得她向后退了一步。他慢慢挪步,逼退武清莜,说道:“朕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有话,可直说!” 可若是她真的向他请求出宫,他会答应吗?他不会!他、绝对、不会!武清莜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凤筵冷哼,瞬间来到她的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眸中慢慢染上血色,那是武清莜许久未见却并不陌生的神情 令她想起了初次与他共处一室的危险! 武清莜的声音颤抖着,“陛陛下,您怎么了?” 凤筵好不容易控制住怒火,懒得和她说话,于是一把甩开了她,背对她道,“滚,朕不想看见你!” 武清莜此刻情绪上来了,很想哭,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委屈和失落。她好不容易忍住眼泪,小声地吸着鼻子,将眼泪控制住。 她挪步来到书桌前,捧起还滚烫的热汤,像是朝贡般,捧在凤筵的面前,小声道,“陛下,您先趁热把汤给喝了,臣妾马上离开。” “滚!”凤筵冷眸一扫,长臂一挥,便将汤盅摔在地上,那滚烫的热汤像是绸带般洒落,全数落在武清莜细嫩的小手上,浇得满手都是,瞬间泛起一片红肿。 她颤巍地将手摆在身后,好痛,真的好痛,怎么会这么痛,好像痛进了她的心里,再扯着心口的肉,滴滴落血。 可她分不清是手上的伤更痛一点,还是心里的伤更伤人一些。 “臣妾告退。”她看了一眼凤筵的背影,退出了书房。顺安公公看到了她异样的脸色,好像是快哭了,视线落下才看到那一双被烫伤的手,连忙跟去明月宫。 顺安公公扶着她回到明月宫,久歌吓得差点哭起来,连忙振作宣了太医。 第24章 . 怒意 他生气,是因为那道光要消散了吗…… 顺安公公将武清莜送到明月宫,等到太医来了,看诊之后确认无大碍才放心,回了御书房。他立刻命人,将汤羹和碎片清扫干净。 凤筵正站在窗前,吹着窗间的凉风,摸不着情绪。 顺安公公来到他身后,弯腰福身道,“陛下,”周身的冷气一下子上来,顺安公公思量之后还是开口道,“陛下,贵妃娘娘被热汤给烫伤了,太医刚诊完,说是伤得不轻。” “老臣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是老奴知道陛下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只是刚才,您对贵妃娘娘实在太狠心了。娘娘她,她是一心为着陛下您的。” “老奴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能让陛下真正露出开心的笑容,只有贵妃娘娘。您和她在一起很放松,您或许没发觉。” 顺安公公顿了下,可见凤筵毫无反应,微叹口气道,“陛下恕罪,老奴多言了。” 凤筵慢慢回身,冷眸扫过他,淡淡飘来一句,“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朕。”顺安公公应了一声,随即退下。 只是顺安公公这番话却像毒蛇般,游进凤筵的心里,吐着红信子,侵入心脏。 黑夜沉沉,压迫着人心。 凤筵坐到书桌前,想要批阅文书,刚提起红漆描金纹的狼毫,入脑的却不是文书上的字,而是武清莜。 是她的音容笑貌。 是她因小事而满足时甜入心田的笑脸。 是她因犯错而害怕时可怜兮兮的哭脸。 是她因靠近而害羞时娇俏可爱的羞态。 是她因奖赏而得意时狡黠机灵的动态。 是她仰头望向他,那真诚而毫无瑕疵的双眸。 是她趴在他腿边,那安静而柔软刻骨的身体。 是她句句想着他,念着他,为着他,甘心的付出。 …… 一切一切,是她的全部全部,仿佛牢牢刻印在凤筵的心里,成为了他情感的一部分。 他啊,怎么可能放她走呢? 越想越躁,凤筵丢下狼毫,起身来到窗前,将窗户大开,凉风稍微吹散了些因烦躁而蹭上的热气。 透着烛光的照射,凤筵的身影投在墙上,他突然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心内暗想道:是朕长得太难看了吗?为什么她不愿意留下来?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背负伤痛,面对折磨,可突然有个人闯进了他的世界,告诉他人世间有爱和温暖,就好像是在他的黑暗世界里,照入了第一抹光。可是那道光,突然就要消散了。 他生气,是因为那道光要消散了吗? 一整晚,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以至于整夜未眠,直到天光亮,他起身踱步,更为烦躁不安。 好不容易熬过去两个时辰,晨曦的光洒落,凤筵推开房门,眯了眯眼,摆驾明月宫。他要问清楚,她武清莜是愿意留在宫中,还是离开这里。 明月宫。武清莜因为手疼,早早就醒了,此刻正嫣嫣得躺在床上,两只手包得像被蜜蜂叮过的八爪鱼,裸露在外。 久歌喂她喝了点红枣芝麻粥,替她擦干净嘴唇,犹豫着问道:“娘娘,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您不是去找陛下了吗?这,手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武清莜盯着床顶,发着呆道,“本宫也不知……” 久歌继续道,“陛下最近可有烦心事?” 武清莜摇头,朝堂之事他从来不说,她又如何知道。 “本宫虽然不知道,可是……”武清莜微微睁开眼,眼角不争气地落泪,她猛地抹掉,看向久歌道,“一定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本宫,或许不是……” 武清莜惆怅道,“久歌,你替本宫收拾下行李罢。” 久歌不明,“娘娘,收拾行李做什么?” 武清莜疲惫地闭上眼睛,淡声道,“既然陛下不想看见本宫,那本宫就不让他烦心了。本宫准备出宫去武府看看。” “也是,陛下将武府赐给了您,说到底是要去看看的。”久歌突然担心道,“可是娘娘您伤成这样,出宫的话,会不会不舒服?” 武清莜道,“无碍。”话音不容反驳和质疑。 于是,久歌点头道,“娘娘您好好休息会,久歌这就去收拾行李。” 接下来就是,凤筵刚踏入明月宫,就看到久歌正在收拾行李,还一直说“出宫怎么怎么样”的话,而武清莜虽然虚弱地躺着床上,却笑得很开心。 因为出宫而笑得那么开心的武清莜。那抹灿烂的笑容,刺痛了凤筵。 他的突然出现,令久歌和武清莜都愣住了,先是久歌反应过来,她立刻跪拜行礼,可她刚跪下,抬眼就看见了转身离开的凤筵。 “……”久歌看向武清莜,两人双双疑惑不已。 凤筵甩袖离开,每走一步路都仿佛灌入高炉的火气,恨不得将大地踩裂,恨不得上天捅破这破老天。 她竟然都在收拾包袱了,难道她还是想要出宫吗? 凤筵真的很生气,本就是冰山般的脸此刻像是冰冻几尺的山川,连气息都是呵出的冷意,浑身的戾气无比骇人。 他抬头,看到突然停落于树梢上的鸟儿,立刻振翅高飞。他冷哼一声,想要寻找自由的鸟儿,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 凤筵猛地踢起地上的石头,握于手中,对准鸟儿就要朝它砸去。突然,他晃了神,然后那鸟儿就这么飞走了。 晃神的瞬间,他想起武清莜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有声音在告诉凤筵:鸟儿多么可爱,不要杀鸟儿。 “该死!”凤筵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越来越明显的是,他的喜怒哀乐、杀伐欲念,竟是直接被武清莜影响了。 随即,凤筵带着这一腔怒意上了早朝,可想而知早朝的气氛有多惊悚。陛下一言不合就开口大骂,就连孟惊也被凤筵骂了好几句,差点和那帮顽固派的老臣一起被打入大牢。 早朝之时,几位老臣说错了话,惹得凤筵很不悦。以往他对这些顽固派的老臣都只是警告几句话,因为他知道其中利害,不会真的处罚,可这次却直接下令打入大牢,然后退朝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朝堂上一瞬间人声沸腾,隐隐约约出现多种声音。 只有孟惊和冯扬沉默地对视一眼,因为他们知道今天的凤筵情绪万分失控,想必是事情不妙,立刻跟去了御书房。 第25章 . 误会 只有爱和身边的人才能永恒。 凤筵一路回到御书房,冷漠的表情下掩藏万里锋芒,失了往日的掌控一切。孟惊和冯扬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小心试探,但被凤筵的气势吓着,不敢开口,只好一路沉默来到御书房。 “你们还嫌被朕骂得不够?”进入御书房内,凤筵朝身后的尾巴说了句话,径直走到书桌前。 孟惊的脸皮厚一点,所以胆子也肥一点,想着要是惹恼了陛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于是说道,“陛下,您今日在朝堂上有些过火,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和冯扬想替陛下分忧。” 凤筵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冷笑道:“是分忧多一点,还是皮痒八卦多一点?” 孟惊扯了下衣袖,掩饰被戳穿的窘态,推了下冯扬道,“陛下,臣关怀陛下的心明月可鉴,不信问冯扬。” 冯扬白了孟惊一眼,看向陛下,沉稳开口:“陛下,您将老臣们打入大牢,确实不妥。最近朝堂上有派党羽在造谣生事,故意分化皇权,指责陛下非神授之君,想要另立新帝。您这么做只会让那些老臣帮助那派党羽,加强他们的势力。” “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凤筵冷勾唇角,丝毫不将乱政之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些跳梁小丑。 “既然不是朝堂之事,哎呀……”孟惊心里暗想,那就必然与后宫美人有关了,而后宫只有一位美人。 他仿佛想通了,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神秘兮兮地看了冯扬一眼,被冯扬瞪了过去。孟惊这时又靠近书桌前几步,问道,“陛下,属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凤筵冷眉一挑道,“不当问。” 孟惊嘿嘿笑了一声,说完屁话,仍然开口问道,“陛下,属下猜想是有人令你的心情烦躁,或许那人做了些事情却令陛下无法解释,对不对?” 凤筵没有应声,所以孟惊更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又气又恼,又烦躁不安,却对那人没有办法,杀又杀不得,打又舍不得,是不是?” 凤筵继续不做声。 孟惊哀叹了声,惋惜道:“看来陛下是情关难过,却不自知啊。陛下一定是为了贵妃娘娘才不开心罢?” 冯扬挑眉,没料到孟惊会说出这番话,虽是惊讶了下,可见陛下竟然没有反驳,便知此事不简单,便知那贵妃娘娘不简单。 自然,他俩和凤筵常年在一起,对他的神情和举动有所了解。这个任由孟惊胡言乱语的凤筵,反常极了。 孟惊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道,“陛下,您或许,是不是喜欢上贵妃娘娘了?” “荒唐!”凤筵大手一挥,指着孟惊道,“孟惊!朕看你小子真是皮痒了不成!?孟惊听令!” 完了完了!玩过火了!孟惊心里喊着倒霉,立刻跪拜求饶,“陛下,属下知罪,请陛下赎罪,请陛下看在属下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地服侍,在庆襄帝手下忍辱负重的过活的份上,饶恕属下。” “这招不管用了!”凤筵哼了一声,看来是自己把他的胆子养肥了,于是即刻下令,派孟惊去某个偏远郡县巡视一个月,还封了他为钦差大臣,势必一路为民请命,不得有误。 孟惊最怕就是行远路,一边心里哭唧唧,一边哈腰谢主隆恩,笑成了哭相。既然,这惩罚已经下了,孟惊决定把心里话一骨碌说出来,简直是壮士断腕,不得不叫人另眼相看,替他献上同情的热泪。 “陛下,朝中大臣纷纷要杀了贵妃娘娘这个妖妃,您不愿意,还要杀了所有一口一个妖妃的人;又有大臣上言要您扩充后宫广纳妃子,您也不愿意,说是要攘外安内再做打算。” “这个贵妃娘娘是前朝皇宫中唯一幸存的人,这说明了什么?仅仅说明她特殊吗?并不是。陛下,您若不是喜欢贵妃娘娘的话,难不成是爱吗?” 一旁的冯扬暗地里给孟惊竖了个大拇指,对他如此勇士的行为,简直是刮目相看。孟惊说完是大快人(自己)心了,可迎来的命运就是:巡视归期不定,等通知! 孟惊:我真是为了陛下和娘娘的爱情,操碎了心。 孟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离开御书房,希望陛下能给他一个临去的眼神,改变念头。可陛下没有。孟惊被冯扬拉出了御书房,只好认命地准备远行。 他们离开之后,凤筵的心里起了汹涌的波涛,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舍不得杀一个人是喜欢吗?想要见到她是喜欢吗?不希望她离开自己是喜欢吗? 私欲,是喜欢吗?偏执地想要占有她,是喜欢吗?只希望她看着自己,是喜欢吗?想要和她一起过每一个节日是喜欢吗?想要她学着猫叫每天在他身边醒来,是喜欢吗? 想要……她当自己的皇后,是…… 荒唐,简直是荒唐! 越是想着,凤筵竟然笑出了声,情绪在奔溃的边缘跳脱,他恨不得蹦上天再掉入地,反复多次,让自己清醒过来!振作起来! 这时,他来到剔红缠枝古纹柜前,打开柜门,拿出里面一只上了锁的红木盒,然后坐到罗汉榻上。他将红木盒刚在矮木桌上,盯着这红木盒发呆,竟有些害怕打开。 他的手摸着锁头,犹豫挣扎了许久,最终没有打开,像是什么烫手物件般,重新放回了木柜中。 之后,凤筵屏退宫人,下令任何人不得进来,然后在屋中光膀打坐,自行冷静。这打坐的模样,颇有种在练什么能飞升成仙的邪术的感觉…… 另一边,孟惊在临行前,去了趟明月宫。孟惊和冯扬简单说明了来意,就是希望武清莜去劝说陛下,令他放了牢中关押的大臣。 武清莜面色难色道,“可是,陛下最近对本宫很生气,还说不想看见本宫,本宫怕是帮不了两位大人的忙。” “陛下他说,不想看见贵妃娘娘?”孟惊一听,眉飞色舞道,“那准没错了,陛下是因为在意娘娘,才会这样的。娘娘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令陛下不开心的?” 武清莜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摇头道,“不曾。” 孟惊笑着道,“那定是陛下自己个生闷气,他是一国君王,脸皮要紧,娘娘您就示弱一下,陛下保准不生你气了。” 一旁的冯扬也破天荒地说道,“娘娘,您就试一下罢,兴许有用。” 武清莜笑着应了声好,“本宫会试试看。”只不过,哪次不是她示弱,简直到摇尾乞怜的可耻地步了罢。到底有没有用,她真的不知道呢。 送走孟惊之后,武清莜呆坐了一会,既然答应了孟惊,就决定去御书房找陛下,当一回说客。来到御书房外,顺安公公拦住了她,说是陛下正在休息,不准任何人打扰。 武清莜点头,在殿外候着。顺安公公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主要是顺安公公在问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情,这么聊着也很快打发了时间。 殿内,传来凤筵的声音,看来是休息完了。顺安公公进去禀报之后来到殿外,示意武清莜可以进去了。她点点头,抬腿进入御书房。 凤筵坐到罗汉榻上,看起来满头是汗,不太像是刚休息过的样子。武清莜立刻上前,替他的茶盏内倒上水,唤了一声,“陛下。” “何事?”凤筵的心情确实平静了些许。 武清莜反复斟酌说辞后开口,“陛下,您若是要惩罚那些口不择言的老臣,关了这些个时辰也够了,何不将他们放出来?” “是孟惊找你来当说客的?怎么?他觉得找你来,就对朕有用?”凤筵冷哼着,“看来那小子是不想回京中来了。” 武清莜连忙摇头,“不,并不是的,陛下不要怪罪任何人,是臣妾自作主张。” 见凤筵没说话,端起茶盏喝着,武清莜继续道,“臣妾以为,以为陛下心里开始有了一处温软,或许能容得下臣妾,或许……或许能听臣妾一言。可近日发生的种种,告诉臣妾,是臣妾一厢情愿地想错了。” “臣妾万分疑惑,所以希望陛下明示。”是的,她不想不明不白就被判刑,至少要问清楚,“若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对,也请陛下明示。” 她这么坦白了,凤筵也不再自个在心里窝火,冷冷道,“你既然想要逃出宫去寻找自由,还想在朕的心里扎根?你这女人未免太得寸进尺了。” “出宫?”武清莜抬眸看向他,不明白道,“陛下这是何意?臣妾断没有要离开您的意思。” “没有?”凤筵怔住,盯着她的双眸,而他紧绷的情绪瞬间舒展开来,有些茫然失措。 她,没有想要逃出宫? 她竟没有? 竟没有? …… 武清莜点头,轻手轻脚地趴在他的腿边,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侧脸放在他的手背上,以极尽温柔的姿态道,“陛下,臣妾哪里都不去,只待在您身边。” 感受到她的温软,凤筵的声音带了些激动的颤声,追问道:“可久歌为何在替你收拾行李?你莫要骗朕。” 武清莜抬眸看向她,无辜道,“陛下您将武府赐给了臣妾,臣妾想去武府看看,况且您那天说不想看见臣妾,所以,臣妾就想着主动消失几天,不惹您烦心。” “陛下是以为臣妾要离开吗?”武清莜心里一惊,有些情绪涨了起来,怎么也挥散不去。陛下是误以为她要离开,所以才这般失态?是这样吗? 凤筵伸手勾住她的下巴道,轻声问:“你……不是要逃?” 是他误会她了吗? 武清莜抿唇,乖巧地摇着头道,“不是,臣妾不逃,臣妾永远在陛下的身边啊。”她是他的小猪仔啊,去哪里能被养得如此白白胖胖呢。 两人双眸相对,视线交缠,诉说道不明的情绪。 凤筵的心内无比激动,像是少年时那种无畏又回来了。她,原来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原来并不想逃出宫! 那一瞬间,凤筵感受到了震惊和兴奋,是黑暗来临前抓紧的一抹光又回来了,然后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他的心里仿佛炸开了无数多银花,在黑夜灿烂无比。那些疑问,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疑惑,仿佛瞬间明朗了。他就算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忽视了。 凤筵低头,和她四目相对,心里那股喜悦窜天般膨胀,需要疏散开来,否则会在他体内炸开。于是,他拉着她起身,抱在怀里,然后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将她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然后他抱起武清莜,在屋中转起了圈圈。一圈一圈,接连着笑声不断,是爱人们的欢声笑语啊。 万千浮华,皆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只有爱和身边的人才能永恒。 第26章 . 少女 他当时想着,会是她吗?那个少女…… 被凤筵打入大牢的两名老臣被下令放了出来,铁青着脸离开大牢,两人忿忿不平,准备找一处茶馆来数落凤筵。刚走出大牢不远,一名小厮上前,拦住两位老臣的去路,然后低语了一番。 两名老臣对视一眼,请小厮带路,来到一处偏僻的民居。小厮按着暗号叩响了门,另一名小厮将门打开,放了他们进来,然后确定了四周无人,再将门关上。 进入院中,两名老臣来到堂内,看见了不少朝中大臣,大部分是反对凤筵暴|政的守旧派。为首的是尚书季莫廷大人,是他首当其冲组织了这次聚会。 一位老臣问道,“季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季莫廷将两位大臣拉到主座上,义愤填膺道,“您们两位大人好歹也是开国大臣,功劳苦劳都有,那痞陛下竟敢如此对待有功勋的大臣们,真是太过分了!” 坐于左侧主位的大臣面色阴冷道,“哼,黄毛小儿简直是目中无人。” 季莫廷点头应道,“说得没错,他为人阴险,手段毒辣,实在不是一国之君的作风啊!还有那妖妃祸国殃民,更是人人得而诛之!两位大人,为了国家社稷,为了黎明苍生,您们要不要和我等联手,一起推翻暴|政,迎接新帝?” “这……”两位大臣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对凤筵不满意,但并没有想要逼宫叛乱,实非三言两语能说通的。 这时,坐于右侧主位的大臣道,“虽说陛下有些做法不合礼制和道义,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你们这是谋反,亦是小人行径,不可取之。”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开门声,堂内众人纷纷收声屏息。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一身白衣踏入院落,然后来到堂中,进入众人的眼帘。 落坐于主位的两位大臣立刻站起身,拢袖迎接道,“原来是童大人,怎么童大人也来了?” 童昀朝他俩点了下头,然后看了季莫廷一眼,面色淡淡道,“不知季大人相邀,所为何事?” 童昀有着知往观来的卜算能力,无论是大臣还是帝王,对他皆是另眼相看。此前还反对季莫廷他们叛乱的两位大臣,自见童昀出现,态度立刻有所转变。只要童昀愿意点头,恐怕朝中半数以上的老臣皆会同意。 季莫廷连忙将适才那番话继续说了一遍,也是邀请童昀来此的目的,就是共同推翻凤筵,另立新帝。 “新帝人选不定呢?”说着,童昀淡淡地扫了季莫廷一眼,然后视线朝远处望去,像是在找人。 听他这么问出口,季莫廷立刻摆出正直的脸,一本正经道,“虽说非本人愿意,但其他各位大臣一致推举本官为执政大臣,帮助前朝遗孤,建立国家。” “前朝遗孤?”童昀淡淡地哼了一声,终于找到那人,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陛下血洗皇宫,杀光了前朝余孽,哪来的遗孤?” 童昀走到堂内的屏风前,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屏风后有一双男人的鞋,而那人正躺在木椅上,闭眼休息。童昀接着走到屏风之后,垂眸看着男子,“所以,你也认同你爹做的事情?季鑫峰大将军。” 季鑫峰,曾被庆襄帝封为最狠绝最有抱负的大将军。他十九岁那年参军,武功出众,身强体壮,于是半年之后便上战场杀敌,第一刀砍中敌人的脑袋,从此以后刀刀砍头,无一例外。 “认同或是不认同,又能如何?”季鑫峰懒懒地掀开眼皮,只是换了个姿势,那一脸的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在告诉别人“世界与我不相干”。 季莫廷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没出息的儿子也来了,只不过他先来到童昀身边,忙着回答他的问题,“童大人,尚有一名前朝遗孤。她是前朝战神公主与奸贼生下的孽种,是庆襄帝的皇妹。当时庆襄帝的先祖下令要偷偷杀掉战神公主和她的女儿,只不过那时动手的人没忍心杀掉那婴儿,所以……那位小公主还活着。” “找到了?”童昀的脸上一片淡然,但心里却是有些骇人,某些环节似乎正在一点点扣在一起,将有大事发生。 季莫廷讪笑了一下,“暂时没有。” 童昀哦了一声,甩了下衣袖准备离开,离开之前说了一句,“那便找到那位前朝遗孤,再找我谈这事。”他记得曾经答应武清莜的话,至少,至少要给陛下一个机会。 见童昀头也不回就离开,另外那两位老臣也跟着离开了,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谋反。只是他们说到的那位前朝小公主,是否真的还活着? 季莫廷气得不行,立刻吩咐道,“再去找!把当年所有军中将领、副将领还有下官都找出来,好好问清楚!一定要把小公主找出来!” 有人闻声立刻应道,下去办事。之后,其他朝臣们也都散去了,堂中只剩季莫廷和季鑫峰两父子。 季莫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责怪道,“你说说你,堂堂一个大将军,让你入宫杀个女人也能失手……你还会做什么?” 季鑫峰猛地睁眼,厌恶地瞥了父亲一眼,嗤笑着,“你以为皇宫是什么戏园子,是我想进就进,随便杀人的地方吗?若是你信不过我,尽管派别人去就是了。” “走了。”季鑫峰双手发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慢悠悠地走出大堂,直接忽视身后父亲骂骂咧咧的话。 他想起了入宫那晚,刺杀那名叫做“妖妃”的贵妃娘娘。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厌恶父亲,厌恶朝政,所以不曾了解。可当他长剑直驱,望向她的双眸之时,记忆中那少女的双眸就浮现眼前。 他当时想着,会是她吗?那个少女…… 那个在他被父亲掌控着一切的漆黑生命里,带给他欢乐和天真的少女,是她告诉他有人在偷偷暗恋着他,爱恋着那个桀骜不驯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心想:他?他和桀骜不顺、意气风发的少年有一丁点儿关系吗? 他又心想:那个暗恋着他的傻丫头,恐怕就是她罢……可她不承认,也罢,姑娘家总是脸皮薄。 后来,他唯一一次反抗父亲就是为了她,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父亲送去参军,过着非人的军旅生活,最后走出一条白骨累累的血路。 这条白骨累累的血路,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武清莜”这三个字。 第27章 . 温柔(有修改) “温柔”这个词不会出…… 已是入冬,日短而微寒,光影闪烁不明,不知是何处传来的清笳声,透着一股凄清,好似一阵不妙的预兆,伴着入寒的初冬而来。 武清莜准备出宫去武府看看,前脚刚踏出明月宫,就看见凤筵正朝这走来,唇角带着隐约的笑意。她心里想着,陛下这一身红衣挺拔的样子,可真好看。 凤筵已然来到她面前,武清莜唤了一声陛下,凤筵大手一捞,将她带至面前,轻声道,“这是要去哪里?” 武清莜颔首道,“正要去找陛下。”她轻轻笑了一下,又道,“可是巧,在门口碰见了陛下。” 凤筵将手从她的腰间慢慢移动,握住她的手,两人往明月宫外的院子走去,他问道,“找朕何事?” 武清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想陛下恩准臣妾,出宫去武府转转,看看陛下赏赐给臣妾的府宅,也是臣妾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凤筵微挑剑眉,手指的脂腹在她的手背上滑动,“巧了,朕也有此意,正想着陪你出宫转转,到处瞧瞧。” “真的?”武清莜双眸含光,惊讶而期待地侧脸,看向凤筵。凤筵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飞快地闪过宠溺的光,很快被掩饰掉。 他说,“君无戏言。” 自从和武清莜解开“逃宫寻自由”的误会,凤筵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舒坦过。他甚至觉得,武清莜说一,便就是一,多一分一毫都不行。 片刻后,凤筵带着武清莜着便装出宫,随行的人只有久歌。未免人多引人怀疑,凤筵并没有带随行护卫,只是命暗卫跟在身后,随时警惕危险。 依旧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景象,只是商贩摊位早已变了样,人来人往的行人川流不息,早已是物是人非。来到武府的门口,武清莜的双眸略微酸涩,她从没想过一家人会变成这样。 她始终记得她初到这个家的喜悦和激动,那个时候的大娘和武若烟,待她是好的。慢慢地,当她和她们的利益有了冲突之时,她则成为她们的眼中钉。这便是生存,毫无人情可言,毫无道理可讲。 一味的软弱和愚钝的善良,换来的只有别人的鄙视和恶意。 “进去罢。”凤筵看出武清莜失落的情绪,突然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此时的武府,早已被凤筵换了一批新的家奴,自然知道他们真正的主人是“武清莜”。久歌亮明了身份,他们进入武府。 武清莜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回忆往事,动情之时会靠在凤筵的肩膀上,说上几句,“爹爹在世之时待臣妾是真心的,好到令臣妾不知所措,甚至……甚至有一种错觉。” “臣妾觉得他是在弥补某种过错。这种感觉不同于单纯的父女之情,爹爹每次看臣妾的眼神,总是带着太复杂的情绪,复杂到,臣妾也看不懂。”她甚至曾经怀疑自己是武老爷的私生女,因为害了她的亲生母亲而感到愧疚。 “别乱想了。”凤筵捏了下她的小脸蛋,似乎知道她在乱想什么,淡淡道,“逝者已矣,无需挂怀了。” 武清莜长长地舒了口气,搂住凤筵的手臂,轻声道,“逝者已矣,无需挂怀和感伤,当珍惜眼前人。” 若是武清莜此时抬头,会触不及防地看见凤筵唇角的笑容,那是一抹怎么也没有办法掩藏住的、将他此刻的情感完全揭示的笑容。 逛了一圈武府,终于到了武清莜常年居住的地方,那是西苑里的一间偏房,阴冷潮湿,冬冷夏热,着实非人住的地方。 “陛下,这里就是西苑了。”武清莜带着凤筵和久歌他们驻足在西苑的苑门口,愣愣地看着大门发呆。 久歌虽是知道武清莜是武府的养女,从小生活得没有武家大小姐舒服,却也没料到是眼前这种窘迫和悲惨的环境。她上前推开西苑的大门,门上破了一个洞,稀稀落落掉下些木块。 打开苑门,里头是杂草乱舞,院子里除了黄泥地、一棵大树就是空荡荡的阴冷气。西苑的正房当时住了武老爷的二姨娘,也是个苦命人,被武夫人折磨到死。她和武清莜一个住西苑的正房,一个住偏房,同是可怜人,也算度过一段和谐的日子。 回忆起这些事情,不免悲从中来,武清莜双眸一酸,吸了吸鼻子。 “娘娘,这真的是您以前生活的地方吗?”久歌跟在她身后,惊讶地出声。武清莜早已不以为然,笑了下,朝凤筵道,“陛下,臣妾去正房内看一下。” 武清莜想去看看二姨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因为二姨娘死的时候,她已经被送进宫中,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 她去正房内看了一圈,凤筵则是在偏房与正房相隔的游廊中等她,面无表情地想着事情,看不出情绪。 在正房内没有找到二姨娘留下的消息,武清莜失落地走了出来,正好看见游廊上的凤筵。她刚想朝他跑去,这时门口的院落突然飞来几名黑衣人,其中两名持剑,两名挽弓拉箭。 武清莜看到了黑衣人,他们正瞄准着游廊和她。然后,她又看到凤筵正在从游廊朝她走来,若是他从游廊走出,暴露身体的话,弓箭手就会拉弓。 来人的目标很明确,要杀他和她,或者杀其中任何一人都行。 “陛下!”武清莜大喊着,想也没想就朝他奔去。他原先不明所以,只是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未看到过她如此急切的目光。下一秒,他便发觉事情不妙,立刻快步上前。 四箭齐发,朝着武清莜的方向而去。变故太过突然,凤筵没有察觉,而隐藏在角落的暗卫立刻现身,但因为离得武清莜太远,顾不得她,只能尽力而为,最终没有拦住射出的弓箭。 一箭射中武清莜的肩膀,其余三箭被凤筵挥落。他将武清莜抱在怀中,双手的指尖猛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紧皱双眉,全身由一股杀人的煞气包围着。 武清莜的肩膀中箭,她顾不得自己疼痛,握住凤筵的手,想要压住他的怒意。 “陛下,臣妾没事,臣妾真的没事。”武清莜用力握着他,紧紧盯着他,眼中含光,眸中带星。 看到武清莜眼眸中的那一抹星光,凤筵失神的眼睛慢慢聚了光。他猛地一愣,观感被瞬间放大,心内无比骇人和激动。 从出生那一瞬开始,他失去了全部亲人,国家被覆灭,人生成为黑色,该是注定了悲惨而孤独的命运。从来没有人待他真心得好,更别谈愿意为他受伤,甚至去死? 这个小笨蛋啊,这个胆小且怂,温柔却坚强的小笨蛋,竟然为他以身挡箭?她难道不知道她可能会死吗…… 这时,凤筵摸了下她的头,很轻很轻。 然后,他猛地抬头,双眸瞬间变得嗜血和残酷,却没有丢失中心那一抹光,只是冰冷地低呵,“全部活抓,别让他们死了。”暗卫们立刻得令。 接着,凤筵将武清莜打横抱起,以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气势大步走出武府,竟是没有黑衣人敢上前阻拦。一人之力,可敌千军。 他的外表是那么冰冷而残酷,杀人仿佛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可那一刻,他的双眸中突然露出一种叫做“温柔”的神情。 “温柔”这个词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直到武清莜的出现。 第28章 . 红衣 一次的救命之恩,将用一生来偿还…… 凤筵抱着武清莜, 而她像只小团子缩在他的怀中,才开始感觉肩膀处传来的伤痛。他们上马车直奔皇宫,回到明月宫后,凤筵立刻传召太医。 太医院的院首一听是明月宫, 忙不迭收拾医药箱进宫, 到了明月宫, 他见武清莜肩膀中箭, 立刻上前治疗。就在这时, 冯扬赶到。 凤筵出了里屋,和冯扬在外殿讲话,“立刻把孟惊喊回来, 今天的事情仔仔细细查清楚, 到底朝中有哪些人参与了。” “属下明白。”冯扬犹豫了一下, 又问道:“陛下, 查清楚了,要办吗?”言下之意就是, 那些朝中叛臣,要不要杀? “杀”这个字几乎就要从凤筵的喉咙口跳出,他终是咽下, 朝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转而说道, “先查清楚,况且,皇宫里有奸细, 要一并揪出来。” 冯扬应了一声, 颔首告退,抬头之时,眼神匆匆从里屋的门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太医也已诊治完毕,见凤筵进来后,立刻回禀道,“陛下,娘娘的箭伤已处理完毕,不是毒箭,中得也不深,并无大碍,好好休养即可恢复。” 凤筵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很平和。 太医将药箱收拾好,又继续道,“陛下,有一事说来奇怪,娘娘体内的毒属阴性,原本老臣开的那药方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无法减少毒性。不过,老臣适才替娘娘把脉之后发现,娘娘体内的毒性稍许轻了些,不知娘娘前些日子可吃过什么或是有什么变故?” 听太医这么一说,凤筵皱起了眉头。一旁的久歌立刻回话,“陛下,娘娘的饮食一直是御膳房经手,其他方面也不曾有变故。” 凤筵站到床边,看着武清莜问道,“你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武清莜摇头,“没什么变化,但是臣妾的胃口比以前好多了,不知这算不算。” “胃口也许和心情有关,也不好说。”太医摸着白胡子,疑惑道,“那么是为何呢?” 凤筵淡淡地扫了太医一眼,“那就需要你们太医院好好查清楚了。” 太医院的这位院首被凤筵的恐吓吓得多了,每次被他这么一扫,都觉得要被骂,立刻跪地道,“老臣定当查清楚,请陛下和娘娘放心。” 凤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令他和久歌退下,此时,他只想和床上的人儿好好说会话。 武清莜被他一直无言地盯着,可他又不说话,令她慢慢羞红了脸,轻声道,“陛下,为何一直看着臣妾?” “想看清楚你,看清楚你为什么要替朕挡箭,你跑过来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死呢?”凤筵垂眸,自嘲地勾唇,又道,“为了朕这样的人,值得吗?” “臣妾,没有考虑那么多。”武清莜伸出双手,放在棉被外,又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臣妾想也没想就这么做了,哪有时间想那些。” “想也没想……”凤筵回味着她的话,看向她的脸,视线又落在她的手上,然后他握住她的手,像是在把玩什么珍贵的宝物。 武清莜的一双眼眸睁得如同晶莹的葡萄,又圆又大又亮,“陛下,怎么了?” 凤筵猛地抬眸,看向她,低声呢喃道,“朕在想你这个小笨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过很显然,是朕搞不明白的东西。” 武清莜继续眨着双眸,懵懵懂懂。 “你知道吗?”凤筵回忆起所有痛苦不堪的往事和那些往事带给他的伤痛,每每都是撕心裂肺,似乎每每都要化身为可怕的野兽,游荡在森林到处撕咬舔血,才能抚平那种痛。可如今,如今他只是看着武清莜,心里再也不觉得有多痛了。 他慢慢俯身,靠近她,直到能感受到双方的气息,他低声说,“你救了朕。” 武清莜害羞地挪动了下脸,轻声道,“臣妾只是本能反应,而且陛下您也救了臣妾呀,若不是您出手,可能那四支箭都要射中臣妾了。到时候,臣妾有没有命都不知道呢。” “小笨蛋。”凤筵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解释。他说的救啊,是救赎的救,是对黑暗恶魔的救赎,令他重回了光明,心中有爱。 武清莜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陛下,那几名黑衣刺客抓到了吗?” 凤筵冷哼,可语气依旧温和,“全部关进了大牢,等候发落。” 她记得自己和童昀前几天的对话,她答应要挽回凤筵心中的光明,必须让那童昀看见凤筵的变化,那么童昀才会答应帮他,成为一代明君,稳固江山。 虽然心中害怕,武清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能不能答应臣妾先查清楚再决断?” 凤筵勾了下唇角,“你想告诉朕,不要滥杀无辜是罢?” 武清莜语塞,没想到被凤筵一语点破,只好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胡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不敢和您说教,只是觉得,臣妾觉得要先把事情查清楚。当然,陛下按照自己的做法就行……” 她越说,声音越低,越觉得凤筵大概不会理睬自己了,于是索性收声,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可是,凤筵突然笑了一声,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带着笑意道,“朕答应你,绝不滥杀无辜,一定会调查清楚。” 从来没有人像武清莜这样,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她”了。 从此,武清莜便成为凤筵的心中宝、血中刺,是他奉为金科玉律的主人,是他人生仅此唯一的信仰。 “陛……陛下?”武清莜怔了下,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听错了吗?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看到凤筵笑了? 而且,凤筵现在还在笑,那嘴角淡淡的笑意……也太好看了一点罢。武清莜觉得,她此刻就像是被太阳照得即将融化的雪花,甘心而温暖。 “觉得怀疑自己的耳朵?”凤筵揶揄一句,然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坐在床侧,然后他慢慢靠在床上,半倚着看向她。 武清莜软趴趴地往里挪动了几下,凤筵也往里挪动了几下,撑着侧脸,在她耳边轻声道,“离得这么近,你应该能听清楚了?” “陛下,这大白天的不太好罢。”武清莜下意识地缩着肩膀,小眼神飘来飘去地看他。凤筵倾身,双手扣在她身体两侧,压得床板一阵。武清莜的脸红了一圈。 凤筵勾唇,薄美的朱唇竟惹性感,“我们不都是双双共浴,鸳鸯戏水的关系了么?怎么还害羞?” 有些片刻过去许久,始终难忘,可一旦想起依旧是心动不已。 武清莜的脸颊绯红,双手的掌心沁了汗,和眼前的凤筵对视,望向他还有那薄唇,心中一动。不只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武清莜猛地抓住他的双臂撑起,飞快地在他唇部落下一吻。 眼前美色当前没有控制得住,可她似乎把自己肩膀有伤这事给忘记了,真真是可敬可畏,身残志坚啊。 “痛痛痛……”武清莜尝到了甜点,可肩膀因为发力而掀动了伤口,虽然不是什么重伤,可也不能乱动而影响伤口的恢复。 “你呀。”凤筵点了下她的鼻头,仰面躺在她的身侧,因为她有伤在身,愣是克制住体内的旺火,心里头念着“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武清莜微微侧头,看着凤筵道,“陛下,你真好看。陛下你为何这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呢?可陛下你很适合红色,像是要燃烧万物的太阳神,俊美得从天而降。” 特别是,每每都要将她燃烧殆尽。 凤筵微挑眉头,“没有原因,别乱想这些,你需要好好休养。不过,若是你觉得好看,朕以后只穿给你看。” “不用。”武清莜和他十指相扣,轻声道,“臣妾就想让别人也看到,那么耀眼夺目的陛下,曾经被世界背叛,又厌恶着这个世界,却终究活得耀眼的陛下。” 凤筵的心里长舒口气,他此刻也同样厌恶这个世界,可突然去有了一种感谢,感谢武清莜的到来。从此以后,再无她人。 陪了武清莜一个下午,傍晚之前,凤筵回了御书房,在书桌前看了会文书,将公务处理好后,靠着木椅闭目养身。 脑中,出现了武清莜的音容笑貌,她夸他好看呢,他穿红色衣服真的很好看吗?凤筵的心中微动,起身来到柜前,将之前那个被他丢进去的木盒拿了出来。 他开了木盒上的锁,然后打开木盒,赫然引入眼帘的是一件染了血迹的衣服。他慢慢将那件衣服拿了出来,抖开一看,正是武清莜在宫中救他之时,替他伤口止血的那件外衣。 被染红了血的白色外衣,他当初为何会留下呢?他用自己最珍贵却想抛弃的玉佩,换了一件毫无价值的血衣。 曾经想想很匪夷所思,如今想来恐是有原因,或许那个时候开始,武清莜就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从她的出现,再到她慢慢进入凤筵的生活,直到无法离开,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给凤筵最坏的开始,却是最好的归宿。 一次的救命之恩,将用一生来偿还。 傍晚过后,有宫人通传,童昀前来觐见。凤筵允了,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童昀的来意,定是为了武府刺客的事情。 凤筵坐于书桌前,双眸一凛,或许朝中叛乱也有童昀在其中的缘故! 片刻后,宫人将童昀带入书房后退出,童昀上前行礼,大胆地直视陛下,眼神毫无避讳。大多数人不敢看凤筵是因为害怕,少部分人是忌惮于礼仪,就连一直跟在身侧的孟惊和冯扬也不曾这样和陛下对视。 这童昀的胆子大得简直能捅破天了! 可怪的就是,凤筵既不处罚他,也不杀他,而是由着他。两人的关系总是有那么一层微妙的感觉,似乎是想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谁能斗得过老天。 童昀说,“陛下,臣听闻您和娘娘出宫去了躺武府,可是遭遇了刺客,娘娘身受重伤,可有大碍。” 凤筵淡淡道,“无碍。” 童昀继续说,“那么陛下可查出那几名刺客的来意?打算怎么处理?若是有需要臣帮忙的地方,陛下尽管开口。” 凤筵起身,冷笑道,“怎么?爱卿难道夜观星象,能替朕找出那四名刺客背后的叛臣贼子们?” 一个“们”字,凤筵在告诉童昀,他知道朝堂有人在策划谋反,所以别想在他的面前演戏,否则就像是跳梁小丑般。 “陛下抬举了。”童昀面色镇定,淡定道,“微臣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可以凭自己的声望,替陛下说服大部分的老臣。国家安稳,百姓安居,才是臣所想见到的。” 这番话说出口,凤筵也了解童昀并没有叛乱的准备,稍许了惊讶了一下,“朕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反朕。” 童昀笑出了声,“臣也经常听人恐吓说,陛下要下令杀臣,可臣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凤筵冷哼道,“你也别太嚣张,别以为你帮朕,朕就一定不会杀你。” 童昀依旧是淡淡笑着,“陛下也别太上心,臣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陛下,而是答应了贵妃娘娘。” “答应了贵妃娘娘?”凤筵皱眉,眉心揪着疑虑。 童昀点头,将他与武清莜那日的对话告知了凤筵,那是凤筵未曾接下去听的话,却是令他无比震撼。 “娘娘说了那样的话,微臣无法拒绝,至少微臣觉得,陛下不是无药可救的,所以微臣答应了贵妃娘娘的要求,会帮助陛下,成就大业。”这一番话,若是说在以前,童昀必死无疑。 可如今…… 直到童昀告退很久之后,凤筵才从震撼中平复下来。 第29章 . 办法 朕既要立后又要保住武贵妃。 翌日午后。 武清莜正缩在美人榻上看书, 她的身披棉袍,沐浴在阳光之下,舒适安逸。忽地,她抬头瞧了一眼矮桌上的糕点, 嘴馋想吃, 可正巧久歌去御膳房给她煎药, 没人伺候她。 经过一阵思想斗争, 武清莜掀开棉袍, 光着脚丫往矮桌那跑去,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忽然一阵风,下一秒, 武清莜就被一股力量带起, 然后落进凤筵的怀抱。 “陛下?”她大惊失色, 一口糕点还塞在嘴里, 边唤了一声,嘴里的糕点边往外掉渣渣。 凤筵低声嗯着, 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而武清莜很熟悉地立刻环住他的脖子。凤筵用大手握住她裸露在外的脚丫,在她耳畔低声道, “身子还没恢复, 你就光着脚丫到处跑,小心着凉。” 武清莜害羞极了,从她脚底传来一阵挠人的触感, 不知是因为凤筵的触碰还是心里的悸动, 叫人心间一颤。 为了缓解她的窘迫,她转移话题道,“陛下, 怎么没人通传?臣妾都没能迎接你。” “是朕自己进来的,没让他们通传。”凤筵将她抱到美人榻上,然后用棉袍盖住她的下半身,特别是脚丫,寒从脚来是最容易生病的。 武清莜淡淡地哦了一声,眼神游离,时而看向凤筵又时而躲开,想着找些话说说,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即便两人都无话可说,气氛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尴尬和生疏。 凤筵看着她,想起昨天傍晚童昀和他说的话,至今令他觉得震撼。以前,他从未认真想过自己对武清莜的感情,也从未认真想过武清莜在他的生命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可童昀告诉他,贵妃娘娘愿意为了陛下留在宫中,或许身体不自由,可是心却是自由的。因为贵妃娘娘口中所寻找的自由,是要留在心爱的人身边。 那一瞬间,凤筵是从所未有的震撼,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一个人需要,而且是无私无欲无求地被需要着、被爱着。 那么他呢?他想了很久,也终于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并非对救命之恩的感激,而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心意,是爱一个人的心意。 “陛下,您在想什么?”沉默了很久,武清莜大着胆子问道。 凤筵回神,朝她露出温柔的笑意,“在想你。清……莜,朕想要送你一样礼物,算是惊喜。” 武清莜怔住了,双眸呆呆得,好似要看破凤筵表情下的想法,问道:“陛下,这是您第一次喊臣妾的名字。” 凤筵点头,轻轻摸了下她的脸颊,动作又轻又温柔,直叫武清莜好不习惯,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哪里做错了。凤筵继续说,“朕以后会经常喊你的名字,清莜。” “是,陛下。”武清莜连忙点头,心道:陛下这又是想到了什么捉弄人的新玩意?罢了罢了,水来土掩罢。 “咦?”武清莜迷糊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陛下,您适才说要送臣妾什么礼物?” 凤筵轻声笑着,把玩着一戳她胸前的秀发,低低道,“说是惊喜,自然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了。” 他啊,想要送她着世上最珍贵无比、独一无二的礼物。他要将后位送给她,让武清莜成为他的皇后,成为这国家的主母,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武清莜娇嗔地瞧了他一眼,轻启红唇道,“原来陛下也喜欢卖关子。” “你刚受伤,身体还在恢复就不要下床到处跑了,等久歌回来不就行了。结果,你还光着脚丫到处跑,该罚。”凤筵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便落下一个深深的长吻。 凤筵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明月宫,而明月宫内,武清莜摸着红肿的嘴唇,怪叫地躲进了棉袍中。 回了御书房,凤筵立刻派人将童昀传召进宫。片刻后,童昀穿了一身官袍,不急不慢地来到御书房,进来行礼后,不解地看向陛下。 童昀说,“原以为陛下并不是很想看到微臣,没想到昨日刚觐见,陛下近日就又传召了。” 他这话说得没错,凤筵确实不喜欢见到他,特别是他那张迟早把自己害死的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过,凤筵也确实有事情问他,于是直奔话题道,“朕,想立后。” 立后?童昀着实惊讶了一下,继而又叹着气摇头,嘴唇挂着一丝无奈,“现在这局面,陛下若是要立武贵妃为皇后娘娘,使不得。” 凤筵冷眉一挑,“若朕非要呢?” 童昀淡淡笑着,“那陛下就是要将贵妃娘娘推上悬崖峭壁。”他顿了一下,见陛下没有打断他的话,于是接着道,“陛下若执意要立贵妃娘娘为皇后,那贵妃娘娘到时候就是万民唾弃的妖后,以妖术勾引陛下,灭绝后宫。朝臣们会将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其身。到时候,娘娘绝对必死无疑。” 凤筵皱眉,无以反驳。他若是真的爱一个人,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如何忍心让心爱的人成为万民唾弃的妖后? 童昀接着又说,“陛下,更何况你的后宫没有其他妃子,你觉得那些朝臣们会答应你立一个妖妃为后吗?恐怕到时候满朝文武百官都不会同意。” “若按童大人所言,朕既要立后又要保住武贵妃。童大人可有妙计?”凤筵轻哼一声,冷冷地看向童昀。 童昀毫无惧意地对视,“倒有一办法,只要陛下愿意,微臣保证贵妃娘娘安然无恙地登上后位。” 凤筵示意,童昀接着说道,“朝堂上一部分人是守旧派的老臣,一部分是见风使舵地墙头草,还有少部分人是策划叛国的乱贼。乱贼自不用说,到时候势必是要被摘除的毒瘤。那么还剩下老臣们和墙头草。” “只要陛下同意立妃,与封后大典同时举行,那些老臣们的女儿就能入宫为妃,稳固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到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强烈反对。墙头草自然也是跟着趋势而动,不足为患。”童昀说完,看向凤筵。 凤筵冷哼,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能!”让他立妃?这绝对不可能!且不说他心里只有武清莜,凭他这一路走来就不是这种奢靡享乐的性子。 童昀颔首道,“那么恕微臣无能为力了。” 凤筵看着他,很突然地问道,“童大人,你可有心爱的女子?若你有,你便该明白。朕命令你,三天内想出一个好办法!” “微臣,尽力而为。”童昀应了一声,退出御书房。他抬头朝东南方向的天空看了一眼,仿佛看见了一名女子的脸庞。 心爱之人?童昀苦笑一声,他的心爱之人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远得在天涯海角,他无法触碰,却又近得只在心间,永世难忘。 从前栗朝开始,直到如今的西雁,他们最大的敌对国就是屺国,屺国的皇帝从不愿讲和,两国一直战火不断,其中必定有渊源和秘密。当然,屺国的兵力强大,更是有谋略第一、聪颖过人的女军师荀阡陌坐镇,几度要将西雁吞并。 可虽然屺国兵力强盛,有女军师荀阡陌,遇上西雁的季鑫峰大将军和杀人如麻的陛下,依旧是难以啃噬掉西雁。 只是,二年前,屺国的女军师荀阡陌死于非命,叫人无比惋惜。世人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不了解荀阡陌真正的死因。 荀阡陌,是在情感和家国的两难之间,选择了自杀。这样,她既不用背叛屺国的君王,又不用辜负童昀对她的一片深情。 童昀初和她相识的时候,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多次接触产生了爱意。他永远会记得,她美丽而自信的容颜,她一声声喊他,“阿昀。”午夜梦回才能再体会。 自从荀阡陌去世之后,童昀自此变得与世无争,再也没有了能令他欢喜和动容的事情。 他想不通,为什么阡陌会选择自杀?他从来没有逼迫她选择,是选择国家还是选择他?两个人相爱,是罪吗?为什么会令她觉得对不起屺国陛下? 她有一腔抱负,想要为国效力,他从未阻拦过她;她不想两人的关系见天日,他亦答应两人偷偷来往。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甚至,离开自己的国家,放弃拥有的一切地位,他愿意为了来到屺国,隐姓埋名,只陪着她,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为什么,她最后做了这么极端的选择呢? 爱而不得是一种悲哀。想到陛下和武贵妃的感情,童昀竟然有一丝动容,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错过的遗憾,他答应了陛下的要求。 第30章 . 晚宴 她身后有凤筵支撑,她怕谁? 三日之后, 童昀没能想出切实可行的方法,要想安稳地立武清莜为后绝非易事。不过,他倒是提出可以让陛下拉近君臣关系,偶尔召重臣进宫饮宴。 凤筵一口拒绝,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何需和群臣套近乎? 童昀翻了个白眼, 若无其事地开口, “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 往往靠得是群众的力量,那些朝臣们更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非靠陛下一人就行。陛下若再这么固执己见, 恕微臣无能为力。”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和童昀搭腔的冯扬, 这次也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凤筵虽是被童昀气到了, 可最后还是黑着脸依了他的提议, 传召朝臣们参加明日的宫中晚宴,亦是为庆祝开国的第一顿, 故而大臣们听了,意外之余皆是喜悦。 正巧在晚宴前,孟惊赶了回来, 先是去御书房抱着陛下猛哭一通, 这眼泪说留下便留下,堪比十里长亭名声远播的戏子。 “陛下,微臣实在太想念您了, 原来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就是这样的感觉。微臣真的一刻都不能离开陛下身边,死也要死在皇宫中,做皇宫的鬼!” 凤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行了,身上一股味道,赶紧回去洗洗。” 孟惊连忙起身,应了一声便笑嘻嘻地离开了。出宫之前,他又跑去了明月宫,和武清莜说起他去民间这一路上的趣闻。他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说得有声有色,而武清莜在旁听着,总能笑出声。 听到这些宫外好玩的事,武清莜的眼中不再有那种恨不得立刻出宫的向往,而是觉得很好,只是很好而已。 “娘娘,其实微臣来找你,还是为了要感谢你。”孟惊突然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听冯扬说,娘娘多次向陛下求情,使微臣尽早折返。如今微臣能提到回来,多靠娘娘。” 武清莜捂嘴笑了下道,“本宫虽是提过好几次,可陛下并没有听进去,只是最近发生了些事情,陛下才令你折返。这倒不是本宫的功劳。” “反正微臣不管,微臣心里感激娘娘的好意。”孟惊就是这么简单的人,谁对他好,他便百倍地对那个人好。他对陛下就是这样。当初,若不是陛下在乱葬岗救了他,恐怕他早已是被庆襄帝折磨死的奴隶。 武清莜笑了下,没再多说,重新找了个话题道,“明日的晚宴,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在她认识里的凤筵,不像是会召开晚宴的陛下,所以有些疑惑。 孟惊摇了摇头,“微臣这才刚回来,恐怕得问下冯扬才知道。” 武清莜哦了一声,然后和他又聊起民间的趣事,一聊就没个停。聊了一个多时辰,孟惊才出宫,回府后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心里越发地喜欢武贵妃娘娘了,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身上的怪味,贵妃娘娘竟然也没有赶他走,和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他在心里直接把武清莜拉到只比陛下低一级的高度了。 晚宴来临。 朝臣们换上礼服,皆是踏着轻快的步伐,带着喜悦的笑意前往万和殿。季莫廷和交好的同僚们边走便高谈阔论,面上和和气气,看不出半点叛逆之心。 片刻后,回形筵席上除了主座的两个位置空着,其余人均已落座完毕。 这时,武清莜换了一身矜贵的礼服,来到御书房,和凤筵一道前往万和殿。她由久歌搀扶着,慢慢地跟着凤筵的身后。 走着走着,凤筵突然停了下来。武清莜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抬眸,正好看见凤筵回头。他高大的身影罩住武清莜弱小的身躯,然后低着头看她。 “陛下?”武清莜疑惑地问着。 突然,凤筵示意久歌退后几步,然后他走到武清莜的身侧,将她的手臂拎起,穿进自己的胳膊内,竟是主动让武清莜挽着自己。 武清莜处于有些懵的状态。 接着,凤筵侧头,微微向下倾斜,正好能看着她的小眼神,“礼服繁琐,朕挽着你走路。” 他的话音和口气为什么这么温柔?他说这话,就好像她是易碎的宝物,要小心好好地保管,不能有丝毫的裂缝。 武清莜抬眸,从他的桃花眼中看见了一脸疑惑的自己。虽然疑惑,可她却是幸福的。她没有纠结和疑虑太多,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小步地跟着凤筵走。 享受幸福,就够了。 “陛下,您最近是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武清莜觉得,陛下心情好是有原因的,于是问着。只是她不知道,这原因竟是她自己。 凤筵勾唇,一双眸子亮过暗夜星辰,“是。” 他没有多说,武清莜便不再接着这个话题问,怕他心生反感。于是,她眨着双眸,又问道,“陛下,今日的晚宴是为何目的?臣妾觉得您不是纵情声色犬马的人。” 凤筵淡淡道,“是童昀那小子,非得要朕和朝臣们拉近关系,先从邀请他们参加晚宴开始。” 武清莜点着头道,“童大人所想确实有他的道理。”她刚说完,凤筵突然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 实在看不懂凤筵的眼神。武清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是不是自己又多说话,逾越了?她连忙又笑着道,“就这像江湖中人,身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 “你的意思是,朕虽贵为帝王,万万人之上,却依旧是身不由己?”凤筵的语气淡薄,可武清莜听来,却是一道催命符。 “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是臣妾多嘴失言了,请陛下赎罪。”武清莜侧过身子,准备跪地求饶,却被凤筵一把拉住。他将她拉到怀中,另一手用力地握住她柔软的腰肢。 “清莜。”凤筵唤了她一声,继续道,“你说得没错,这是朕的悲哀。” 说完这句话,凤筵独自往前走,清冷的月光照下,背影落在地面,形单影只。帝王,从来都是孤单的。 武清莜并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一酸,很想上前抱住凤筵。动作快过脑子,她飞快地小跑,猛地撞上凤筵的背,然后从背后环住他。 凤筵猛地顿住,身体一僵。 身后的人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您不再是孤单一个人,臣妾会永远陪着您。只要您需要,只要您一句话,臣妾绝对不会离开。” 那一刻,凤筵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好像是登上了刮着凛冽寒风的高山,风像是利刃在一刀刀割着他,久而久之会将他割得血肉模糊,只剩骨头。可是突然,高山上放晴了,出现了一抹阳光,而寒风正在慢慢减缓,减缓。 静夜之下,凤筵任由武清莜抱着,等待着。 他等待着,阳光一点点破云而出,照他一个满怀;等待着,寒风减缓直至消失,不再经受利刃的割痛。 直到顺安公公催促晚宴即将开始,武清莜这才害怕地放开他,从他身后退了几步。她低着头,脸红害羞不已。 凤筵伸出大手。武清莜看着眼前的他的手,疑惑地看了凤筵一眼,然后在他坚定的目光,她慢慢将她的手放到他手心上。 凤筵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向万和殿而去。 礼乐声起,凤筵和武清莜到了万和殿,落座主位。这是武清莜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大臣们,而且个个大臣都在偷看她,偷看完均窃窃私语。 她的手指紧张地扭住衣料,搓了起来。凤筵正对群臣,眸光阴冷地一个个扫视过去,这样才让群臣收了讨论声。 他面不改色地说了几句祝酒词,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到桌席下,轻轻将武清莜的手握住,放至他的大腿上。 武清莜抬头,呆呆地看向他的侧脸,不由得怔住。他依旧和群臣们说着官场客套话,可是却将力量从他的掌心传递给她。 她的心里微暖,不再感觉害怕,挺直腰杆面对众人。她身后有凤筵支撑,她怕谁? 酒席慢慢开始,朝臣们也不再惦记着武清莜,而是以微醺的状态三两地交谈。武清莜的旁边坐的是孟惊,她偷偷朝孟惊招手。孟惊立刻直着身体靠近,问道,“娘娘,怎么了?” “冯扬身边的小姑娘,是什么人?”武清莜一早便注意到了那位粉衣的小姑娘,一直坐在冯扬身侧,被冯扬照顾着吃喝,看起来很亲密。 冯扬坐在孟惊的对面,也就是凤筵的身侧。他察觉到孟惊直刺过来的目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孟惊笑着回答,“那个小姑娘叫冯雨,是冯扬五年前从强盗手中救下的小女孩,但是她所有亲人都被强盗杀光了,没处可去,一直跟着冯扬。冯扬起初不太乐意,慢慢也习惯了。” “那冯雨算是,冯扬没过门的小媳妇?”武清莜疑惑地问出声。 孟惊一听,哈哈大笑,连忙点头说,“娘娘你形容得很贴切,是这个样子。”他继续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孟惊的说话,冯扬又冷冷地盯了孟惊一眼,孟惊才收住大笑。 “娘娘,这可得保密,别说是微臣说的。”孟惊给武清莜使了个眼色,武清莜了然地点头,决定替冯扬保守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晚宴的后半段,冯雨跑到武清莜的身侧,硬是要和孟惊换座位。小姑娘太粘人太会撒娇,孟惊只得答应。 冯雨坐在武清莜的身侧,好奇地问着她的事情,武清莜皆是耐心回答,只是旁的人不知,还以为是官差在调查人口。 “我觉得你很亲近。”冯雨生得可爱娇俏,笑起来两个梨涡煞是甜美,正笑嘻嘻地看着武清莜,继续道,“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武清莜挑眉道,“什么人?” 冯雨眸色一黯,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又瞬间转变神情,好像那一瞬间的黯然失色是保护色。她继续笑着说,“我记不得了。” 接着,冯雨又和武清莜谈起美食,两人聊起来倒算投机,有许多差不多的爱好。 席间,坐在冯扬旁边的季鑫峰,一直面色冷淡地饮酒,时而看向主位的武清莜,那眼神仿佛带着山雨欲来的意味。一向与世无争、与人无忧的季鑫峰,第一次暴露出面具之外的神情。 那眼神赤|裸得令人害怕,好像是要将谁生吞活剥了一般。 可是武清莜迷糊得很,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鑫峰的注视,只顾着和冯雨火热地聊天。凤筵当然,注意到了季鑫峰的眼神,眸光冷了好几度。 凤筵的脸色,瞬间冰冷。 这一幕,童昀和冯扬同样注意到了,生怕凤筵当场掀桌,然后将季鑫峰的眼珠子挖出来,再把他给杀了。两人是同样的担忧。 凤筵冷冷地注视着季鑫峰,而季鑫峰也察觉到了,终于从武清莜的脸上将视线撤开,淡淡地朝凤筵看去。他看陛下的眼神全然没有敬意和惧意,反而带着一丝嘲弄。 ……冯扬和童昀同时捏了一把冷汗,觉得陛下可能下一秒就要爆发了。 凤筵也确实准备掀桌了。 突然,武清莜好像是和冯雨说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她伸手握上凤筵的手臂,然后整个人往他身上靠了去,笑嘻嘻地将刚才那个笑话重复了一遍。 凤筵的心里涌上来一股清流。 他突然勾了下唇,飞快地在武清莜的唇上落下一吻。在这公开场合,武清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脸红不已,她低头,继续低头,恨不得将头缩到酒桌之下。 “……”冯扬和童昀悬着的心好不容易落下了,只是觉得陛下这么做真是恶趣味。 凤筵冷冷地朝季鑫峰挑眉,宣誓主权般揽着武清莜的肩膀。武清莜顺势靠在他的怀中,低头反思刚才她到底做了什么,令陛下情不自禁地亲吻了自己。 一旁的冯雨和孟惊两人笑得格外灿烂。 整个酒席,只有季鑫峰铁青着脸,一口接着一口地闷头喝酒,不再看向武清莜。偏偏是这个时候,武清莜反而注意到了他,觉得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 “看什么?”凤筵一把勾住她的下巴,强制她看向自己。 武清莜哦了一声,甩走心里的疑虑,低声道,“臣妾好像是认错人了。”凤筵低声嗯了一句,但却在心里记住了这事,准备筵席过后,转头就要调查清楚季鑫峰的过往人生。 若是武清莜和他有关系……他就二话不说杀了季鑫峰! 第31章 . 蠢人 总怀着坏心思,日后竟是为彼此挖…… 此时的季府, 一片安宁,因为季鑫峰和季莫廷进宫参宴,于是季夫人就早早地准备就寝,不必为丈夫留灯。原本, 季莫廷亦是很少进他们的主卧, 除非有事, 他几乎不来找这位挂名的妻子。 季莫廷好色下流, 家中的美娇娘多得数不过来, 要不是季鑫峰自己出息,成了宋骊国最厉害最年轻的将军,才保得住自己的母亲。 这时的黑夜下, 一名年轻女子和一名中年妇人偷偷出现在季府的后院, 确认四下无人, 两人躲到后院的大树后。刚一碰面, 两人就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这中年妇人就是昔日的武夫人,如今化名为柳婷, 成了季莫廷新纳的妾室。当初,武府被抄,武夫人流落街头, 为了生计, 迫不得已进了一家妓院当帮工。这家妓院,正好是季莫廷的第二个家。 心思一动,她岁没有年轻时那美丽的容颜, 可还算有令男人销魂的身姿, 靠着高明的手段和技术,勾引到了季莫廷,成功让季莫廷为她赎身, 成为季府的小妾。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被贬入官奴的女儿,还被剥夺了原姓氏,如今称为柳若烟。明着,两人不敢相认,终于等到今天,两人才有机会相认。 “若烟,真的是你,娘终于找到了你了,若烟啊……”柳婷抱着女儿,一边微微拍着她的背,一边抽泣着。柳若烟一看就母亲,数日的委屈化成了眼泪,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 “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女儿好想你,女儿好想回家。”柳若烟想到自己每天干着苦力活,无比辛劳,就开心忍不住的难过。她从小便是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和屈辱? “若烟,没事了,娘来了。”柳婷拉着她,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问道,“你现在是季夫人身边的侍婢?” 柳若烟点头道,“我刚来的时候,是在后厨做事……”说着,她伸出自己的手,在月光下,原先的芊芊玉手,变得粗糙干瘦。 “我的若烟……”柳婷看着无比心疼,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继续说,告诉娘,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于是,柳若烟继续道,“刚开始那几天,我每天都要砍柴、烧火,管事还命令我煮饭烧菜,可我哪里会呀……被管事又骂又打,慢慢学会了煮饭烧菜。后来有一天我发了高烧,昏倒在路上,是季夫人救了我。她看我有点学问,就把我留在了她的身边。” “季夫人是个很善良的人,只不过她不得老爷的疼爱。”柳若烟心里是喜欢季夫人的,因为她是季鑫峰的娘,而季鑫峰就是她年少时爱慕过的少年,是她最初的暗恋对象。 命运真算是爱开玩笑,令她失去了一切,却在这么窘迫的时候,遇见了最纯真爱慕过的少年。只是季鑫峰完全不记得她了,而她也无法开口说出她到底是谁。 昔日的邻家少女,如今却成了他府上的侍婢?她那么高傲自大的人,如何开这口? 柳婷冷冷地哼了一声,淡淡道,“善良又如何?还不是独守空闺。”她却不同,如今正得季莫廷的宠爱,兴许有朝一日,这季夫人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 这时,柳若烟拉了下母亲的手,“娘,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放心,若烟,很快我们都成回从前的日子。”柳婷摸了下女儿的鬓发,温柔地说道,“你待在季夫人的身边,向我汇报她每天的习惯。我要让她,死得很自然,死得没人怀疑。” “娘?不可以,她……她是他的亲娘,不可以这么做!”柳若烟猛地握住母亲的手,不断地摇着头,然后将她对季鑫峰的爱慕,慢慢道出。 说完之后,柳婷了然道,“若是这样,那么这个季夫人更加活不得。”在柳若烟疑惑的眼神中,柳婷解释道,“你不想想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一个侍婢,你觉得她回让你成为季大将军的妻子?你觉得她会要一个侍婢当她的儿媳妇吗?” “娘……”柳若烟猛地惊醒,季夫人不可能让一个侍婢当她的儿媳妇!当季府的儿媳妇的! “娘,我会向你汇报的。”柳若烟郑重地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柳婷又问道,“那季鑫峰知道你是谁吗?” 柳若烟摇头,“他不知道。” “娘知道了。”柳婷安慰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娘会帮你,让他彻底地爱上你,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柳若烟开心地猛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个令她很厌恶的人,露出额恶毒的表情,“娘,那个武清莜怎么办?她如今是陛下宠爱的贵妃娘娘,我们动不了她。” 柳婷冷哼道,“那就暂时先不动她,总有一天她会摘在我的手里!到时候,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两人说完,悄然离开了后院,各自回到各自的屋中,妄想要力挽狂澜,夺回曾经的一切。她们不知道的是,总怀着坏心思,日后竟是为彼此挖了死亡的坟墓。 第32章 . 儿时 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不是某一个人的…… 晚宴过后的第二天, 季鑫峰以武老爷生前学生之名,进宫觐见武贵妃,称武老爷临终之迹,他就在身侧, 故而有武老爷的临终遗言传达给武贵妃。 这个季将军真的是老爷的学生?可武清莜好生疑惑, 自她进宫这么长的时候, 若他真的有心传达武老爷的遗言, 为何等到现在才来说?或者是另有目的? 虽是疑惑, 武清莜还是来到明月宫的前殿,垂下纱帘,将宫外的季鑫峰传了进来。这当然也是被凤筵故意首肯的, 所以他的暗卫在隐蔽处盯着季鑫峰的一举一动。季鑫峰同样察觉, 有意给凤筵演上一出戏。 “微臣参加娘娘。”季鑫峰跟着宫人们进了明月殿, 朝纱帘后的人行礼。 “免礼。”武清莜抬眸, 透过纱帘仔细地瞧去,似要从季鑫峰的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却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很眼熟。今日的季鑫峰未着官服和繁琐的礼服,而是一袭墨绿色的锦服, 可见其健壮的身型。他长着一张极具野性美的脸庞, 一举一动亦是“唯我独尊”的豪气,仿佛天地皆不在他眼中。 此时,季鑫峰斜斜地勾着唇角, “娘娘为何一直盯着微臣?” “本……本宫没有。”武清莜磕巴了下, 原本她是想接着说,“你长得很眼熟。”只不过,她转念一想,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俗套的搭讪,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 武清莜转而直奔正题,“你真的是武将军的学生?” 季鑫峰笑得很神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微臣年少参军,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那个时候为臣行军打仗跟的人就是武将军,虽然当时武将军还只是一名副将。他不仅教会微臣如何上阵杀敌,还教会微臣为人处事的道理。” 对此,季鑫峰确实是心怀感激的。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品尝到鲜血的味道,第一次感受到人体的腐烂,都是几近奔溃的场面。幸亏武将军一半严词的恐吓、一半用心的教导,才能令他正视这一条血路,令他最终没有奔溃和绝望。 “微臣打心眼里感谢武将军,所以……”季鑫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层纱帘,双眸直刺向纱帘内的人,继续道,“微臣一定要将武将军的临终遗言带到。”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武清莜并不能完全相信他,决定先听他讲什么再说。于是,她淡然笑着道,“季将军请讲。” 季鑫峰:“武将军临死前一直念叨着武府的小女儿,说是亏欠了她太多,用他后半生来偿还都不够。他临终交代由你掌权武府,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微臣曾经去武府找过武家小女儿,可是当时的武夫人一口咬定武府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武若烟大小姐。因此,微臣没有细查下去,直到最近才知道武府的小女儿原来指的是养女,就是贵妃娘娘您了。” 爹他真的说是……亏欠?爹到底有什么瞒着她? 武清莜猛地拽进手指,声音淡淡得,继续问道,“除此之外,武将军还说了些什么?” 季鑫峰摇头道,“没有其他了。”他在纱帘前,慢慢抬头,眼神猛地看向武清莜,“前日晚宴,微臣知道娘娘就是武家小女儿之后,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微臣没有把将军临终的话带到,没能令贵妃娘娘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微臣的失职。” “季将军,这与你无关。”武清莜的声音淡淡得,心里着实失落。或许罢,若是季鑫峰当时在武家找到了她,令她成了武府的女主人,她就会避免往后悲惨的遭遇?就能让武夫人和武若烟对她另眼相看吗? 恐怕,她们只会恨她恨得更深,怨她早日超生。 毕竟,她们都不是她真真正正血脉相连的亲人,包括收养了她的武老爷,到头来为何说是亏欠了她?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纱帘内的武清莜久久没有言语。季鑫峰眸光闪了少许,开口道,“说起来,微臣在参军之前,也算是和武府有点缘分。当时,微臣家就在武府旁边,算是邻居。” 邻居?若说是武府没有搬家之前的邻居…… 武清莜猛地起身,来到纱帘后,刚想撩开却觉得不妥,硬生生放下手,轻声问道,“你说,你和武家是邻居?” “是啊,就是这么巧。”季鑫峰爽朗地大笑,毫无心机和陷阱,只为了引导武清莜想起他是谁。那么多年的征战沙场,他靠的不是玩弄权利和阴谋算计,靠的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靠的是腕力和决绝。 待她好,就会护她一生周全;要他死,亦是手起刀落一瞬间。这便是季鑫峰,无畏而果敢。 他接着说,“微臣还记得当时武府有个小丫头,辫子扎成两个小包子,又爱笑又爱哭,整天追着微臣,甚是烦人,不过微臣后来有找过她,没找到。” 说完,他盯着纱帘后的人影。 武清莜猛地一颤,以往片刻就这么浮现在脑海。她小时候就是在脑袋上扎着两个小包子,还绑着粉色的绸带,总是爱大声地笑,可也很容易哭。她为了帮武若烟和邻家少年前线,所以总是跟在他身后。 那个少年,一开始很嫌弃她,总是想法子逗她,还老害她摔跤,害她整天哭得稀里哗啦。可是每次她哭了之后,少年又会给她买好吃的,逗她开心。 少年总是和她说,“小包子,你别哭了,哭起来的样子丑死了。” 然后,武清莜就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吃着好吃地,然后问他,“公瑾哥哥,那你愿意答应我的要求,去和我姐姐见一面吗?” 回想起来这些,武清莜慢慢拉开纱帘,眼前的男子更黑了、更高也更瘦,却也更强壮了。曾经白嫩的少年经历了风雨的洗礼,茁壮成长,带着岁月的痕迹,变成了眼前的英雄男儿。 武清莜轻声道,“公瑾哥哥?” 季鑫峰点头,露出他二十年来唯一一次真心喜悦的笑容,道:“是我。你就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小包子罢?” 武清莜讪讪地点头,摸了下自己的脸庞,“当年总是你欺负我,每每害我摔倒,我才会哭……又不是我真的爱哭。” 两人说了好一会小时候的事情,以及彼此的生活,说得又好气又好笑,而说到悲惨遭遇的时候又甚是心疼。若能始终保持一份少年该有的模样成长,没有苦痛和烦恼,他或许永远成不了最年轻的大将军;她也或许早就被庆襄帝杀了。 儿时玩伴的相逢,令武清莜一瞬间忘记了彼此的身份,被那份喜悦环绕着,直到季鑫峰的这句话,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季鑫峰说,“你,想离开皇宫吗?” 武清莜怔了一下,为什么每个人都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啊……因为她现在是别人眼中的妖妃,是被暴君半路抢来的人,是个不幸的人。 突然,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看着他道,“季将军,本宫想到儿时的事情,难免激动了些,所以刚才失礼了。” “我在问你,想不想离开皇宫?”季鑫峰才不管什么君臣之礼。 武清莜看向他,从他眼中看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心里猛地一惊,连忙道,“本宫是陛下的贵妃,只能留在宫中,也心甘情愿留在宫中。” 季鑫峰跨前一步,眼神直直地刺向她,“你心甘情愿?” 武清莜毫无惧意地和他对视,点头道,“是的,本宫心甘情愿。” “是啊,若非心甘情愿,若非喜欢,你何以为他以身挡箭。”季鑫峰猛然勾唇,又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好像失去了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东西,未曾得到却失去,比得到了再失去更让人心痛。 或许,这样也好,他们终究只是错过的人。 “娘娘与微臣身份悬殊,微臣既然将话带到,其他多说无益,微臣就此告辞了。”说完,季鑫峰没再多看她一眼便转身,径直离开。 他一直知道有人在偷听他们的对话,原以为能让那暴君听到一出好戏,却没想到是他自己被人当戏一般看待。 明明……她心里暗恋着的人就是他啊!为什么她能忘记他们儿时的事情,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呢? 难道说,她儿时说的那个大姐是认真的?儿时暗恋他的人其实是她的姐姐,那个被贬为官奴,就在他府上的武若烟? 若是这样的话,他便能明白那一晚,他见武若烟要跳湖自杀,将她救起来的那晚,她看到他的悸动和失态。 可若真的是这样,他未免太可怜了?一厢情愿又自作多情地误以为武清莜暗恋他,偏生不相信她的话,以为是她姐姐只是她爱慕少年的借口,因此还为了她反抗父亲,以至于被送去参军。 那又如何呢?那时的喜欢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了,并不会因为那个人对自己没感情,就放弃。就算知道武清莜不喜欢自己,恐怕也会反抗父命,结局都是一样。 人生中出现的每一个人,哪怕是过客,都是有原因的,都会对自己造成影响。最终,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出现,只是因为自己。 第33章 . 心意 你已经在朕的心里了。 所谓狭路相逢, 勇者胜。 一阵寒风吹过,季鑫峰的衣摆被呼啸而过的风吹起,连接着灰色的地砖,无形中激起一层对峙的涟漪。 眼前, 凤筵正侧立着, 挡住了季鑫峰的去路。他一身光彩夺目的红色, 衣料单薄, 随风飘落, 像个从天而降的妖孽。 寒风凛冽,两人沉默地对峙,谁都没曾动一步, 谁都未曾先开口。 最后, 季鑫峰先动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 笑着道,“陛下, 您有事尽管吩咐,何必亲自来送微臣。” 凤筵冷眉一挑,冷冷道,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最好别逾矩,否则你和你父亲都会没命。” 季鑫峰哼笑道,“微臣这条命本就是半条命吊着的, 随时准备为国捐躯, 陛下想要,尽管拿走便是。所以,陛下别想用此来威胁微臣。” “微臣知道陛下的暗卫肯定汇报了适才与贵妃娘娘的谈话, 微臣向来爽快,也请陛下明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凤筵和他曾经在沙场上并肩作战,而他能成功灭掉栗朝,也多亏了他的帮忙。对于有功之人,凤筵不会滥杀,只是继续道,“放心,你还要继续为国效力,朕不会杀了你。” “不过,朕要警告你。”凤筵慢慢来到他的面前,眸光透着前年的寒冰,“朕不管你和武贵妃儿时是什么样的关系,那已经过去了。如今,她是朕的贵妃。既然如此,朕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否则,你就会成为最年轻也是最享年短暂的大将军!” 季鑫峰淡淡地点头,唇角却是挂着一丝轻蔑,“陛下自己的女人?听起来可笑极了。陛下可知道她却百姓茶余饭后的妖妃?陛下可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评断她的呢?” “况且,陛下还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意,就连想要立她为后都困难罢?往日陛下更是要扩充后宫,拥抱更多的女人。所以,微臣从陛下的口中听到陛下的女人这几个字,着实好笑。” “从头到尾,陛下问过自己了吗?陛下到底给过她什么?”季鑫峰的这句话问到了凤筵的心里,拷问着他的灵魂。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些。 他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凤筵啊,你口口声声说着武清莜是你的女人,可你到底带给了她什么? 季鑫峰还在说着诛凤筵心的话,“陛下可曾在乎过她的心情?有没有关心她吃饱喝暖了没有?有没有问过她开不开心?这些都是寻常人家最基本的关怀,想必在帝王之家是不会发生的。毕竟,谁会问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吃饱了没,穿得暖吗,开不开心这种话。” “陛下,你既然给不了她,何必呢?何不放她自由呢?” 凤筵被逼问得无法反驳,只能冷声道,“放肆!” 季鑫峰有一种处于上风的感觉,语气也轻快了些许,“微臣是没有陛下懂得多,可微臣只知道一点。” “微臣自己的心意倒是无所谓,可只要她愿意,微臣便会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头可断、血可流、家国皆可抛。可陛下你呢?陛下只会把她当成金丝雀一样关在这硕大的黄金鸟笼,毫无自由,失去自我。” “这或许是,微臣及不得陛下的地方。”季鑫峰说着反话,嘴角带笑。 凤筵看着他,心里没来由一阵怒火,可却深知他说得句句在理,没有一句是他能反驳的。如何对待自己的女人,这需要别人来教?怕的是,他连做自己都身不由己。 于是,他冷冷地扫了季鑫峰一眼,罚他继续在宫门口站一个时辰,便大步离开。他一路上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已经到了明月宫。 宫人禀报,武清莜立刻出来迎接。武清莜的身上被暖炉熏得暖暖得,迎上凤筵身上逼人的寒气,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却没有躲开。 凤筵不着痕迹地拉开和她的距离,怕令她受寒,一个人快步进入屋中。武清莜连忙跟上,让久歌多添一些炭火来。 武清莜拿来凤筵之前留下的披风,来到他身边,一边将披风给他披上,一边说道,“陛下,外头冷,怎得不多穿一点?” 为了阻拦季鑫峰,凤筵急着跑出来,自然而然忘记披外罩了。 直接忽视了她的问话,凤筵忽地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他低着头,双眸一览无遗地看向她,唤了一声,“清莜。” 武清莜整个人一下子进入他的怀抱,像是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的小猫,她听着凤筵喊自己的名字,一声声就像是催命符一般。 “陛下,怎么了?”武清莜摸了摸他的眉间,想替他抚平不顺。 凤筵怔了好一会,好像是自己在心里做着什么样的思想斗争,最终得出了妥协了结论。他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低声心虚道,“清莜,你穿得暖吗?” “暖呀。”武清莜弯了弯双眸,两枚新月挂在眉梢,接着道,“臣妾宫中的暖炉和炭火很多,而且陛下前不久还赐了臣妾狐裘,很暖和。臣妾觉得这个冬天,都不用受凉了。” 凤筵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吃饱了吗?” “臣妾吃得很饱。”武清莜的笑意更浓了,“自从一直在用太医的药,定是泡药浴,也也……偶尔趁陛下的药浴……” 因为画面太过粉红,武清莜羞于启齿,转而说道,“总之就是,臣妾的胃口好了很多,能吃很多好吃的,从桂花糕到烧鸡、烤鸭、熏鱼这些啦,臣妾都吃得很好。” 凤筵很满意,摸着她的乌发,继续问道,“那你最想做什么?” 武清莜思索了一会,“臣妾最想上床睡觉。” 凤筵愣住,“大白天的,你想?” 武清莜点头,“对呀,白天也想。” 凤筵刮了下她的鼻子,突然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吻,凑近她的脸,吐息而柔声道,“朕最近忙于公事,确实冷落了你。若你现在想要,朕将他人屏退……” “陛陛下!”武清莜此时才明白风掩饰曲解了她的意思,情急之下连忙拉住他的衣领,这一拉,直接把他胸口的衣服拉开,露出美好的肌肤。 凤筵怔住,低声笑道,“这么着急?” “不不不是啦!”武清莜羞红了脸,脸庞一阵火热,于是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连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凤筵笑着反问,也不知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着,凤筵勾起她的下巴,将她害羞窘迫的模样看在眼中,然后用手拖住她的后脑,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片刻后,凤筵放开她,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不是这个意思是指什么?” “……”武清莜又气又恼,小手锤了下他的胸,偏生这个人将她的□□撩动了起来,然后再问她是什么意思吗?他一定是故意的…… 凤筵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更想宠她,接着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武清莜低着头,轻声说,“臣妾的意思是,冬天更嗜睡,所以白天也想上床睡觉,只是睡觉的意思。” “哦。”凤筵淡淡道,“那是朕听错了,是朕想错了心思。” …… 武清莜的脸更红了,比红烧蹄膀还要红。 看着怀里的人安静地低着头,多半是害羞地想找地洞钻了,凤筵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而屋中的暖炉混合着熏香也令人心神舒服。 沉默过后,凤筵又问道,“清莜,你有什么想去什么地方?” 这一声清莜,直接让她的心脏一颤。她慢慢地抬头,看着凤筵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然后伸手,指了下凤筵的心口,说道:“臣妾最想去陛下的心里。” 说完,武清莜猛地低头,又是好一阵懊恼。 凤筵怔住,细细地品味了一下她话中的意思,然后笑了一声,突然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武清莜的脸红得疯狂,看了凤筵一眼后,立刻闭上眼睛,就怕当场流鼻血。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低声说,“你已经在朕的心里了。”然后,在武清莜猛地睁开双眸之时,凤筵又说道,“清莜,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去哪里玩?” 此刻,武清莜压根没听到他问了什么,心里是一片震惊,却又激动得快要无法呼吸。 且容她捋一捋,刚才凤筵说,她已经在他的心里?陛下这句话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意思? 【你已经在朕的心里了。】 或许,意思是陛下喜欢她?就像她喜欢陛下一样,陛下也喜欢着她?还是说,陛下只是开始喜欢她,或许程度还不够,可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清莜,发什么呆?”凤筵哪知道他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让武清莜心神彭拜,外加胡思乱想了这么久。 武清莜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陛下,您刚才那句话……” “什么话?”凤筵问着,好像对刚才的那句话毫不上心。武清莜最终没有问出口,或许只是陛下无心的一句话,还是别多问了。 “您问我想去哪里玩的话。”武清莜思考了一下道,“外头太冷了,臣妾觉得就在宫中待着便可,多暖和多舒服。” 凤筵想了下,摸了摸她的秀发,“朕知道了,既然这是你想做的事,朕就陪着你。这三天,朕在明月宫陪你,你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朕。” 武清莜眨巴着双眸,呆呆道,“陛下,您不要上朝了吗?” “休息这三天,出不了大事,再说有冯扬和孟惊在。”凤筵看来床前的书桌,又道:“朕可以在你这里处理公务,你想睡就睡,想出去便告诉朕。” 武清莜摸了摸凤筵的脸,并没有发烧,可为什么突然有些反常?她于是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凤筵一声声地喊着清莜的名字,惊得她一骨碌从他的怀中滚了下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跪在他面前,小声而委屈道,“陛下,臣妾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您直说好吗?” 凤筵起身,将她一把拉了起来,然后凑近说道,“以后,没人在的时候,你不需要向朕下跪。” “陛下?臣妾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武清莜欲哭无泪,这到底是变着什么样的花样在惩罚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凤筵皱眉道,“也不需要再自称为臣妾,用你我即可。” 武清莜的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撅着小嘴道,“陛下,是不是臣妾和季将军见面,惹陛下不开心了?可那是陛下应允的,臣妾才和季将军见面。您若是因此生气,臣妾有点不服。” “陛下,您若要责罚,臣妾也甘愿受罚,只是别再这样对待臣妾了。”武清莜说完,心脏猛地一缩,不知道凤筵会不会更加生气。 凤筵突然也跪倒在地上,低着看着他,像是在宠家里生气的小孩,耐着性子问道,“朕有这么恐怖吗?令你如此害怕?” “不是,陛下一点也不恐怖。”武清莜坚定地摇头,握住了他的手臂,诚实地回答,“是,是臣妾习惯性的条件反射……毕竟您是陛下,是一国之君,而臣妾……只是您的妾。” 【毕竟您是陛下,是一国之君,而臣妾……只是您的妾。】 这一番话,道出了武清莜的心酸和痛楚,也道出了她爱得卑微。 “傻瓜。”凤筵猛地将她抱住,轻轻揉着她的脑袋,感受着温暖的感觉,柔声道,“你真是小笨蛋,是朕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对外,朕是一国之君,受万民敬仰;对着你的时候,朕只是你一个人的陛下,是你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你不需要向朕下跪,明白吗?”凤筵摸了下她发呆的脸庞。 总有一天,他会当着万民和朝臣的面,迎娶她,给她最高的荣誉和尊贵,让她真正地成为他的妻子。 “为什么呢?陛下您为什么这样?臣妾就是臣妾,怎敢以你我来说话呢?”武清莜还是不明白。 凤筵有些心疼,觉得武清莜太没有安全感,而且他没有正式地给她身份和地位,确实会令她困惑和疑虑,慢慢来罢。 “因为朕喜欢你,朕就想宠你,想给你能力范围里最好的。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凤筵看着她,看着她变化的眼神,突然笑了。 武清莜一下子就不困惑了,双眸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因为她听见了陛下的表白,因为她确实地感受到自己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和重要了! “明白了,臣妾明白了,臣妾已经是整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了,已经是最好的啦。”武清莜开心地窝在他怀中,控制不住得喜悦。 不,还不算,这还不算最好。凤筵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笑得很开心,抱着她在原地转圈圈,想着她现在不能习惯两人平等的身份也不着急,以后慢慢总会习惯的。 之后的三天,凤筵果真取消了早朝,只用批阅文书的形式来处理。他命人将几大叠的文书搬至明月宫,还将一个大木桶搬来了明月宫,不知用意为何。 这三天,凤筵和武清莜怕是连殿门都不会出。 昨夜睡得晚,武清莜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一转头就开始在书桌前批阅文书的凤筵。在阳光的剪影下,他俊美得仿佛画中神人,神秘而孤独,无此这般人。 一大早醒来就能看见这般美景,注定了武清莜这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凤筵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处理手上的事情,草草道,“醒了?” 武清莜爽朗地嗯了一声,可却没有得到凤筵的回应,只见他正埋头在文书中,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她有些低落,继续躺回床上,盯着床顶发呆,呢喃了一句,“陛下应该很忙,我不该打扰他。” 片刻后,凤筵终于放下狼毫,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立刻站了起来。他微勾唇角,慢步来到窗前。 武清莜一直没有再睡着,听着凤筵的动静,感觉到他正朝自己走过来,于是紧张地闭上眼睛,意欲装睡。她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状态。 不管啦,她继续装睡。 此时,她的额头传来一阵温热,于是她慢慢睁开双眸,看见了一张放大了的俊美容颜。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跳到了喉咙口,脑中浮现了昨夜的种种温情。 凤筵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看着她睁开双眸,这才慢慢抬起头,结束了这个吻。 “又醒了?”凤筵勾着唇角笑,比星光更加灿烂。 武清莜轻声嗯了一下,然后坐起身,问道,“陛下您忙完了?” 凤筵点头,起身从美人榻上拿来狐裘,然后将她从被窝拉了出来,简单地替她穿上衣服,又披上狐裘。 他说,“朕刚才命人重新准备了早膳,出来吃罢。” 早膳摆在外殿,是刚出锅的,正冒着热气,令人食欲大阵。武清莜摸了摸肚子,这才感受到饥饿,连忙到桌前坐下。 “陛下,你不吃吗?”武清莜端起红枣粥喝了几口,看着凤筵纹丝不动地坐着,疑惑地问出口。 凤筵说,“朕吃过了。” 武清莜了然之后,埋头吃早饭。凤筵一会一句“慢点吃”,一会替她擦嘴角,宠溺得不行,而他看着她的眼神,总觉得饱满阴谋。 终于结束了早膳,武清莜满足地舔了下嘴角。凤筵看见了,拿起手帕又替她擦了夏嘴,然后慢条斯理道,“吃饱了?” 武清莜点头,“很饱。” 凤筵猛地看向她,深深地望进她的瞳仁,“你吃饱了,可朕没吃饱。” 武清莜疑惑道,“陛下没吃早膳吗?” 凤筵道,“吃过,又饿了。” “啊?没吃饱?”武清莜愣了一下,望了一眼桌上的冷盘残骸,心虚道,“陛下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臣妾就留点给你了。” 凤筵坐在她的身侧,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轻声在她耳边说,“确切地说是,昨晚没吃饱。” “昨……昨晚……”武清莜算是反应过来凤筵的意思,害羞不已地低下头,手指绞啊绞在一起。 一声短暂的怪叫,武清莜被他横抱而起,她晃动着长腿,突然就安静了,老老实实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她看着他的侧脸,再看向他的脖子。 她低头,嘴唇慢慢靠向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上去。 凤筵猛地怔住。 接着,他加快了脚步,一气呵成地进了里屋,然后将她放至床沿,他亦坐在床侧。武清莜正低着头,感受到下巴一股熟悉的力量,瞬间被凤筵勾起下巴,整张红透了的脸强迫地看向凤筵。 许是被凤筵训练了出来,武清莜倒也没有闭上眼睛,而是蹙眉眯眼,本该是美人害羞局促的模样,反而更勾人魂魄。 凤筵欺身而上,床幔垂落,共赴天荒地老。 屏退了所有人的明月宫,一大早便被笑声包围着。直到午膳,凤筵和武清莜都没曾出来,也不敢有人靠近。 下午时分,武清莜又累又饿地躺倒在床,明明也没怎么出力,却感觉累得不行,偏偏出力最多的凤筵此时正精神奕奕地在书桌前批阅文书。 武清莜惊讶于他为何精神头能这么好,或许这是一国之君的责任所在。 “陛下,你饿吗?”武清莜趴在床上,下巴搁在两只手掌中,双眸瞪得圆溜溜。 她刚问出这话,凤筵立刻打开窗户,一个手势便有人从宫殿外跑进来,听候差遣。凤筵来到外殿,嘱咐了一些事情,片刻后,外殿摆上了好几盘精美的小点心。 办完这些事情之后,宫人们又退出明月宫,在宫外的不远处守候。 此时,武清莜已经披上外衣,慢步来到殿外。看到这一桌小食,她开心地跑到凤筵身后,然后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背上,轻声道,“陛下,您真好。” 说完,她放开陛下,正准备上桌吃饭,却被凤筵一把拉住,被凤筵吻了一下。她愣在原地,摸了摸嘴唇,被这么突然的举动,又害羞到了。 凤筵笑着拉她坐下,“刚才你占了朕的便宜,朕得讨回来。” 武清莜的唇角勾着笑,“那陛下可真是连本带利给讨回去了。臣妾只是抱了陛下,陛下却……却……” 算了,羞于启齿的她选择不说话,还是安安静静地吃糕点罢。 凤筵一手撑着侧脸,看向她道,“朕却做什么了?” 武清莜咬了一口糕点,顿住,上唇瓣耷拉在糕点上,接着她又蠕动了几口,然后吞下,含糊道,“没什么。” “清莜。”凤筵喊了她一声。她望过来,却突然被一张俊脸压迫,还来不及反应,她的上唇瓣感受到一阵温暖,又被他吻了。 武清莜摸了下上嘴唇,陛下也太会撩人心弦了罢! 凤筵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淡淡道,“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吃东西还留渣。你看呢,朕替你处理了糕点的残渣,你岂不是又占了朕的便宜?” 有点道理?陛下说得好像挺对…… 武清莜呆呆地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被占便宜的明明是她! 她娇怪道,“陛下总是一大堆歪理,臣妾不与你说了。” 凤筵高声地笑着,仿佛在抒发心情,不再打扰她进食,只是说道,“过会就晚膳了,朕只命人准备了糕点,你填点肚子就行。” 武清莜嗯了一声,“陛下你去忙就行,不会管臣妾,臣妾吃完就进里屋找你,总不能耽误了你做事。” “无碍。”凤筵用手指擦了下她的唇角,继续道,“这点时间无所谓浪不浪费,况且朕就是想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偏偏你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啊,待在床上。” “陛下……”武清莜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他一眼,低低道,“是你曲解了臣妾的意思,臣妾才不是……才不是……” 凤筵好笑道,“才不是什么?” “臣妾还是不说了,总是说不过陛下的。”武清莜觉得自己越瞄越黑,索性闭嘴了,又抓起一个糕点往嘴里塞,准备和食物较劲。 凤筵看着她吃得那叫一个天女散花,那糕点零零碎碎从她嘴里掉出来,无奈地替她收拾残局,然后说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武清莜咳了几声,拍拍手道,“臣妾吃饱了。” “会有人来收拾。”于是,凤筵拉着她进了里屋,继续虚度下午的光阴。一个人批阅文书,另一个人睡得天昏地暗。 凤筵时不时抬头,看向武清莜一眼,觉得心里充实又温暖。他想着,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就与平民百姓差不多?平凡却温暖,无聊却安心。 到了晚上,凤筵和武清莜用过晚膳之后,在明月宫的院子里散步,但是外头的月光清冷,着实冷了点。武清莜又比较怕冷,还没走一会两人就回屋了。 回到屋中,武清莜围着暖炉休息,而凤筵继续处理文书。 武清莜看了眼旁侧的大木桶,指着它问道,“陛下,这个木桶是用来做什么?您体内的毒已祛除,也固本培元了,不需要药浴治疗。难道是给臣妾准备的?可是臣妾的药浴时间,是两天之后呢。” 凤筵淡淡地抬眸,“是给你准备的。” 武清莜哦了一声,疑惑道,“做什么用的呢?”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凤筵的回答,武清莜也不纠结于此,陪着凤筵看了会书。 看着看着,武清莜给看睡着了。一旁的凤筵看着她乖巧而灵动的睡颜,忍不住勾起唇角,笑得很舒心。 两个多时辰之后,武清莜被吵醒了,然后她就被凤筵给一把抱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久歌和其他宫人正端着热水,一直往木桶里加水。之后,久歌忍不住笑了下,向陛下说道:“陛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那奴婢们先告退了。” 凤筵点头后,久歌带着其他宫人们退了下去。 “陛下?发生了什么?”武清莜还处于刚醒的朦胧状态,被凤筵单手抱着,坐到美人榻上。美人榻旁边,摆放着那个大木桶,里头往外冒着热气,应该是刚装满了热水。 武清莜双目发直,“陛下?” “乖,别动。”凤筵的话就像是咒语一般,武清莜属实听话,没有再乱动,迷糊的小脑袋也想不明白眼下境遇为何。 凤筵正在替她脱衣服,直到最里面的单衣,武清莜感受到一丝寒气,才怪叫出声。她猛地推开他的手,然后抱住自己,“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沐浴。”凤筵简单地吐出两个字,看着武清莜越来越惊恐的眼神,又怕她乱想,再次解释道,“朕替你沐浴。” 啊?武清莜觉得陛下的想法实在难以捉摸,这若是真的待她好,着实令她受宠若惊了。 “臣妾,自己来就行,陛下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武清莜连忙阻止,但凤筵不由分说地握住她乱动的手,态度不容她反抗。 武清莜缩着小脑袋,“陛下,臣妾还是自己来……” 最后,她的反抗统统无用,被凤筵脱了个精光,然后小心而轻柔地抱进大木桶中。她被温暖的热水包裹住,整个人顿时就放松了。 虽然放松了,可武清莜仍无法理解凤筵的做法,觉得自己像是被凤筵当成孩子在养了。她都这么大的人了,叫一个男的服侍沐浴,她不羞耻的吗! 凤筵自己也很纳闷,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转念一想,他看的那些民间话本上明明就是这么写的,普通人家丈夫都会给妻子洗澡擦背,甚至还互相擦背。 没道理,他一个帝王就做不到? “长发要不要盘起来?”凤筵看着她的后背,全然被她的秀发给遮盖了,哪里能擦得了背。 “哦,不用。”武清莜紧张得不行,也不敢多说话,沉默地将自己的秀发抡到一侧。雪白的肌肤便露在凤筵的眼前,线条完美的脖颈和背,刺激着他的五官。 他开始怀疑,那些话本里面的场景到底是不是真的? “朕,替你擦背。”凤筵暂且屏去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应对眼前的难关。武清莜微微颔首,脖颈的弧线更加动人得鲜明。 开始,凤筵拎着布巾难以下手,觉得怎么要都不对,最后硬着头皮开始替她擦背,来来去去几次,倒不觉得别扭了。动作顺了很多,也自然了很多。 武清莜开始的紧张也慢慢减缓,放松了下来后道,“陛下,为何突然想要做这些?臣妾心中惶恐万分。” 凤筵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她的背,缓缓道,“朕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以前不懂情爱是何物,因为没有遇见你。可如今却不同了,如今朕也是在慢慢学习中,希望能为你做些事情,希望能尽力所能及之力,让你开心。” “陛下。”武清莜的鼻子一酸,她的手臂在水中画了个圈,带动转过身体,面向凤筵。两人中间,隔着木桶的距离,武清莜的整个身体缩在水里。 凤筵半蹲下,和她平视,“怎么了?是水凉了吗?朕叫人再添点热水。” “不是,不用了,陛下。”武清莜将手臂弯曲沉在水中,而两只手攀在木桶的边缘,脑袋往凤筵那靠去。凤筵见状,弯下身体,双手覆盖在她的手臂上。 “陛下,我此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的!”武清莜此刻裹着害羞,却还是要说这些话。她没有再用“臣妾”,而是用了“我”。 拥有了君王的爱,对一个嫔妃来说,或许不止是幸福而已,还有无限的荣宠和尊贵。 她继续道,“陛下你给我的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尊贵最好的了,你能陪在我的身边,就是我最大的绝对自由。我……我也不懂如何爱一个人,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就算乱了方寸也不足为奇。” “只是陛下要知道,我永远会陪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永远永远……”武清莜剩余的话,被吞没在凤筵的热吻中。他双手握住她的脸颊,珍惜无比。 武清莜的手猛地收紧,手指扣住木桶,身心俱是火热无比。木桶虽是隔开了身体的距离,却让两颗心靠得越近。 放开武清莜后,凤筵用手试了一下水温,低声在她耳畔道,“水凉了,起来好不好?” 武清莜低声道,“好。”可凤筵就这么大咧咧地站在她的面前,让她怎么有脸站起来穿上衣服? 于是,她低声问道,“陛下,你要这么站在这里吗?臣妾……要换衣服……” 凤筵凑近她的笑脸,“朕给你换便是,你无需害羞。” ……她这张老脸,能不害羞吗? “陛下!”武清莜猛地喊住他,这话说的人不觉得羞耻,反而听得人羞红了脸。接着,她说道,“臣妾自己换衣服就行。” “你啊。”凤筵唤了一声,不由分说就将她拉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抱进怀中,竟是用他的衣服给她擦干身体。他又飞快地抄过屏风上的狐裘,盖住她的身体,然后快步来到床前。 凤筵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武清莜挣扎般地躲进被窝中,狐裘从肩膀上褪下,幸好周围有暖炉,她不至于受凉。 武清莜伸手想去拿床尾不远处的衣服,却见凤筵利落地跳上床,慢慢靠上来。她只好将手臂又迅速地伸进被窝,又冷又害羞。 凤筵一挥大手,床幔落下,他低声道,“直接就寝。” 这三天,基本都是这么懒散度过。从早到晚,两人不曾踏出过明月宫半步,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一小部分。 第三天的下午,凤筵基本上完成了公务处理。武清莜也从午睡中醒了过来,只是她刚睡醒,有些迷迷糊糊。 凤筵来到床边,将她扶了起来,问道,“想不想出宫转转?” 武清莜蹙眉摇头道,“不想去,臣妾好像没什么精神,可能是最近睡得多,感觉睡迷糊了。” 凤筵笑着道,“那起来吃点东西。” 武清莜笑着点头,披上大红色的棉袍,由着头发散落在肩后,乖巧地跟在凤筵的身后。两人在外殿用了会晚膳,天色已暗透。 用完晚膳,凤筵拉着她往明月宫外走,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宫外的宫人们看到凤筵和武清莜突然出来了,竟有些惊讶和喜悦。 凤筵没有让宫人们跟着,只是牵着武清莜,在宫中走着。武清莜并不知道目的地,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他走,便很安心。 他们来到皇宫正后方的藏书阁,此处是庆襄帝曾经为了练就长生不老之术,而建造的摘星阁。花费重金和人力建造,美其名曰为了离上苍更近。 凤筵改朝换代以后,直接把摘星阁换成了藏书阁。 “陛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武清莜跟在他的身后,上了三楼,三楼再往上有一处弯曲的楼梯,上去的时候有些困难。 “小心些。”凤筵叮嘱了一句,然后来到她身后,在后面保护她,随口道,“上去便知道了。” 武清莜握住两边的扶手,爬上弯曲的窄楼,来到一处空阔的亭阁,放眼望去是万家灯火,抬头看去是天空和繁星。 “这里是?”武清莜不禁喜悦,握住凤筵的手。 凤筵说道,“是朕叫人重新改造的,你看。”他指着天空的星星,淡然道,“是不是感觉这些天空中的星星触手可及?” 武清莜猛地点头,“陛下,这里才是名副其实的摘星阁。”她笑着说完,凤筵侧头看着她,也笑了笑。 他依旧看着她。她转过头,仰望星空,然后双手合十做祷告状,闭起眼睛,十分虔诚和认真。 她在向上天祷告。 她说,“苍天在上,信女在此诚恳祈愿,信女愿一心向善,忌食野味,希望苍天怜悯,保佑陛下万事顺遂,万民安康,江山千秋万代。” 凤筵依旧望着她,望向她的侧脸,心中微动,看她转头回视,问道,“你的愿望里面,没有你自己吗?” 武清莜一怔,思虑之后说道,“臣妾好像不缺什么,也没什么需要祷告的。臣妾心里希望陛下好,希望苍生好,这样的话,臣妾自然也样样好。” “因为,陛下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太阳,是我永远崇拜的神。只要陛下好,我就好,只有陛下好,我才会好。”武清莜慢慢地靠在凤筵的胸前,然后他自然而然地将她锁在怀中。 似乎经过这三天的相处,两人出乎意料地熟悉和靠近了很多,就像是曾经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一瞬间消失了。 “清莜,朕应允你一辈子无忧无虑,朕应允你这后宫只有你一人。”凤筵将她搂在怀中,搂得很用力。 她说,他是她永远的太阳神。可是对于他来说,真正的太阳是武清莜,因为是她带给了他温暖、爱和阳光。说到底,那个真正离不开的人,是凤筵。 “清莜,答应朕。”凤筵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朕。” 武清莜点头,窝在他的怀中,很坚定道,“陛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永远。” 这是一辈子的诺言,在黑夜的月光下,满天繁星的闪烁下,他们的拥吻,便是对诺言终生有效的印证。 三日弧度光阴过后,武清莜和凤筵变得默契了很多,两人几乎每天都要见面,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这日的清晨,久歌正服侍武清莜梳洗,武清莜原本好好地坐在梳妆台前,突然一个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久歌连忙召太医进宫,并派人去议政殿外走着,等早朝一结束,将娘娘昏倒的事情告诉陛下。 太医很快赶来明月宫,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孽缘,这太医院的院首三天两头得往明月宫跑,就连久歌和他也熟悉了起来。 “娘娘起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可突然就昏倒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久歌将昏倒前的轻快和太医说了一遍。 太医诊完脉后,反复确认了几遍,和久歌说道,“娘娘前几日可是受凉了?又或者吃过什么凉食?” “没有呀,我都时刻照顾着娘娘……不过,倒是有几日,我照顾不到。”久歌欲言又止,想起了娘娘和陛下独处的那三日。 太医耐着性子问,“到底有还是没有?” “就,这……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又没跟在娘娘身旁……”久歌也属脸皮薄,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太医看着她那扭捏的样子,大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有还是没有都说不清楚的哟,真是的……你家主子的身体本就虚弱,受不得风寒。” 这时,宫人通报陛下驾到,凤筵急忙出现在明月宫,进入里屋,看着昏迷不醒的武清莜,冷眸看向太医。 太医马上回复,“陛下,贵妃娘娘怕是前些日子受了凉,有些发热病,本来问题不大,不过她体内的毒性突然发作,这才令她昏倒。” 凤筵问道,“直接告诉朕,你到底治不治得好?” 太医猛地跪地,“陛下,之前老臣查看的时候,娘娘体内的毒性确实有所减少,只不过现在却突然发作,甚至一点好转的迹象又没有。娘娘受寒发了热病,这下直接把毒性催了出来。” “陛下,贵妃娘娘是如何受寒的?” 太医的发问,令凤筵有些心虚,那些个美人出浴、半湿着身体……就发生在那三天中。一旁的久歌自然也不敢回答。 “好好医治,否则……”凤筵直接给他下了军令状,治不好武贵妃,提头来见。 太医只好又开始了熬夜给武贵妃研究解毒的法子。真心希望老天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别老是玩太医们的心脏了。 第34章 . 注定 突然觉得,甚是想念陛下。…… 这几日, 太医院的太医们时常出入明月宫,替她诊治。热病是退了,可体内的毒并没有好转,反而被这热病带了出来。武清莜的胃口又突然变差了。 太医们试过各种药, 可是都没有疗效, 又害怕陛下降罪, 不敢怠慢, 日以继夜地扎堆在宫中潜心研究。 武清莜和凤筵说, 她体内的毒的确是不容易治,这么逼太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让他们回去, 也能更安心研究。凤筵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 随口就应下了。 这天, 武清莜草草地用过午膳,拢着裘衣在炭火前取暖, 可手脚还是透着凉意,浑身不得劲。 久歌在旁煮清茶,撩拨着炭火, 又搓了搓手道, “娘娘,接连下了几天的雨,一点放晴的迹象也没有, 真是冷极了。” 武清莜淡淡地嗯了一声, “陛下可是出宫了?” 久歌点头应是,接着又听武清莜继续道,“那陛下宫中的温泉院落应该是空置的罢?这么冷的天, 泡着温泉喝热茶,才最舒服。” 这么想着,武清莜浑身来劲,猛地站了起来,小手一挥道,“走,泡温泉去。” “奴婢先去命人准备下。”久歌笑着将煮好的清茶端下,暂且搁在一旁,准备往外走去,又回头问道,“娘娘,需要泡药浴吗?” 武清莜眯眼笑道,“有益无害,泡一个罢。” 久歌应了一声,先去准备了起来。片刻后,久歌回来,已经准备好温泉院落的一切,陪同武清莜前往。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混着寒风,吹在人身上好似利刃割裂般。武清莜一路上快步走,哪怕在外多呆一秒,都嫌多。 终于进入温泉院落,迎面扑来一阵热意,瞬间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久歌带来一套衣服和一壶热茶,放在外头,然后进入替武清莜宽衣。 武清莜宽衣解带后进入浴池,她闻了闻,好似察觉到不对劲,唤了守在外头的久歌,“久歌,你去问一下,宫人是不是放了陛下之前疗伤时候的药袋,好像放错了。” 久歌应了一声后退下,武清莜继续闭目养神。 她靠在池沿边,想起了这里的点点滴滴,又是害羞又是悸动。她记得陛下打仗回来后,每次泡药浴都会喊她过来,然后就是一把将她摔了进来。 她那个时候,胆小得很,生怕被陛下一个不乐意就砍了头,所以各种曲意逢迎。如今啊,她的胆子大得多了,而她和陛下的关系也不一样了。 突然觉得,甚是想念陛下。 她仰着脑袋发呆,突然睁开双眸,微微叹了口气,陛下真是出宫办事而已,这才几个时辰不曾见面,她就心心念念地牵挂着陛下。她甚至觉得,一个人泡药浴,好是孤单啊。 或许,这就是对爱人牵肠挂肚的意思。 未几,久歌回来禀报,“娘娘,是小宫人放错了陛下的药包,要处罚吗?” 武清莜淡淡道,“处罚倒不必了,训斥吓唬几句便是,告诉那个人若是再有下一次,就得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久歌笑了一下道,“是的,奴婢明白了。” 武清莜继续泡在温暖的药浴中,反正凤筵的药浴也被她泡多了,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该是没问题的。 等等……武清莜脑中一闪灵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思绪溜过,猛然被抓住。 她前段时间胃口好了,体内的毒性也少了很多,而那段时间正好是她被摔进凤筵药浴的高发期。难道她体内的毒……是因为凤筵的药浴缓解了? 若真是这样……她这么多次被陛下抛进他的药浴中,战战兢兢又害怕颤抖,最终竟然治好了她体内的毒? 武清莜呆呆地傻笑出声,不会真的是这样罢? “一个人傻笑什么?”突然,传来凤筵清冷中带着愉悦的声音。 武清莜惊喜地转头,因为惊喜而幅度大了些,水流波动导致她压低了身体,手指扒在石壁上,瞪着亮晶晶的双眸看向凤筵。 “怎么不说话?”凤筵慢慢朝她走来,步伐沉稳而坚定,好似周身自带阳光,压迫着人,另武清莜不由得呼吸一滞。 武清莜像个小傻瓜笑着道,“陛下,臣妾好像知道什么怎么解体内的毒了。” “哦?怎么发现的?”凤筵来到她面前,斜坐在台阶上,身体正好和她平视。武清莜伸出手臂,和他的手交握在一起,垂在石壁上。 武清莜的另一只手指了指浴池水,双眸透亮,“好像是因为这个。” 凤筵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臣妾在想那段时间有什么不同之处,可饮食、出入地方等等皆是相同,可唯一一点不同就是这个药浴,是陛下之前治疗用的药浴。臣妾体内的毒性减少正好是,被陛下屡次抛进药浴的时间。” “后来陛下身体恢复,就不再泡这个药浴了,所以也能解释为什么臣妾体内的毒性又突然复发了。” “陛下,你觉得臣妾说得可有道理?”武清莜仰着脑袋,期待地看向凤筵。 凤筵摸了下她的脸蛋,笑着道,“甚有道理,比那些歌太医院的太医们聪明多了,朕一会就宣他们进宫,让他们好好研究。” “陛下……”武清莜看了他一眼,垂下眉眼,看向他和她交握的手,然后她拉着陛下的手臂,放在石壁上。她慢慢弯下身体,将自己的脑袋低下,脸颊靠在他的手臂上。 她轻声,“臣妾觉得,哦不,臣妾相信,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都是命中注定的罢?若非如此,怎么就让臣妾遇见了陛下,怎么就让陛下阴差阳错治好了顽疾呢?” “陛下,陛下一定是臣妾命中注定的人。” 凤筵望向她枕着自己手臂的脑袋,心里一阵阵涌来的暖意,觉得这般时光静好的温暖和爱意,真真令人想要永久地占有,永不放手。 到底是因为他们遇见了,所以才是命中注定?亦或是,因为他们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才遇见了?这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相遇并且相爱了。 果真,经过太医们的研究和治疗,凤筵的药浴对武清莜的毒性有克制甚至是减轻的作用。当武清莜把这个想法告诉太医院院首的时候,他开始是强烈否定的,可慢慢地似乎想明白了,开始一系列地研究,终于有了结论。 太医们重新研制了药方和药浴,让武清莜进行治疗,体内的毒果真有减轻的迹象,因为开始持续治疗。 过了两个多月,武清莜体内的毒被彻底解除,而且脸色像是樱桃般红润,再也没有了初进宫的那抹病态。 隆冬虽至,身冷心不冷。 屺国。 荀阡陌被传召进宫,来到皇帝骁诃的书房外,通传之后进入,行礼后道,“圣上,急着传唤微臣,所为何事?” 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立刻起身,只见他眉间带着一股雨后山雾的悠远气质,来到荀阡陌身侧,“阡陌,孤好像找到皇妹了,探子来报在西雁。” “西雁?”荀阡陌挑起柳叶眉,想起了西雁的那位故人,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爱人,童昀。 “正是西雁。”骁诃因为得到妹妹的消息而兴奋,却又无比担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去西雁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阡陌,孤要你立刻出发去西雁,找回孤的皇妹。” “阡陌,孤知道你有顾虑。”骁诃看着她,想确认她的反应。 荀阡陌勾唇,清冷的眉间落下一丝坚韧,“微臣没有任何顾虑,为了替父母亲人报仇,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微臣。微臣与西雁,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个童姓男子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恐怕不会罢休。” 荀阡陌眸中划过一丝坚定的光,“微臣不会给他相见的机会,他永远不会知道微臣还活着的消息。” 那是她一段无法忘怀、值得终生回忆的过往,再也没有人能带给她那样震撼的感觉,那样细腻的感情,那样忠实的爱人。童昀,将会成为她一辈子不可碰触的逆鳞,也是她这辈子不会再见的人。 为了家国情仇,她无法避免地放弃了自己的爱人,可她绝不后悔! 骁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恐怕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由不得你。” 不再多说,骁诃转移话题道,“你去西雁之前,先和我们安插在西雁的人取得联系,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另外,孤必须警告你,你此次的目的只是将孤的皇妹带回来,哪怕用强硬的手段,务必将人带回来。其他一切事情,容后再议。” “阡陌,你听明白了吗?” 荀阡陌点头,“这点分寸微臣懂,微臣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打草惊蛇,微臣要的是西雁的覆灭,而不是西雁政权的更迭,换几个皇帝就了事。西雁和所有朝中之人必须毁灭在微臣的手上,以此祭奠微臣惨死的亲人。” 骁诃看了她一眼,露出少许的心疼,很快被掩盖住,只是淡淡道,“孤对你很放心,此次前往西雁,你也要小心。” 荀阡陌应了一声便离开了皇宫,下去准备前往西雁之事。 第35章 . 冬至 特别想在汹涌的人群中,用力地抱…… 冬至小年, 皇宫内祭天|朝贺,酒宴仪程繁复,是百般热闹景象。武清莜穿戴厚重繁琐的礼服,跟在凤筵身侧一整天, 从朝贺到酒宴, 直到傍晚才结束。 凤筵还得应付朝臣们, 于是武清莜先行回了明月宫。 明月宫内, 红泥火炉煮清酒, 美人斜躺于榻上,尽显慵懒娇态。久歌在侧看着火候,待煮好清酒后, 给武清莜满上一杯。 “娘娘, 小年了,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久歌看了武清莜一眼, 问道:“再过段时间就是春节了。” “是呢。”武清莜点了点头,想起进宫以来曾经度过的春节, 那个时候,只有芸香陪着她,而那份感情也是假的。如今, 她有了凤筵, 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入冬和春节,便有了期待。 到了晚上,凤筵忙完一切, 立刻换了一身红夹黑的便服, 直接摆驾明月宫。听到宫人的传唤,武清莜立刻来到前殿迎接,然后两人双双进了寝宫, 其他人在外守候。 屋内传来一阵淡淡的酒香,武清莜替他倒上一杯酒,“陛下,终于忙完了吗?喝口清酒,暖暖身子。” 凤筵点头,接过酒杯饮下,然后拉着武清莜坐在身侧,握住她的手道,“今天令你受罪了,觉得辛苦吗?” 武清莜知道他指的是白天繁琐的利益和酒宴,可她知道陛下更累更辛苦,于是摇头道,“不辛苦。” 凤筵摸了下她的头,轻声道,“你可要多习惯这样的场面,以后多得是。” “不能不去吗?”武清莜抿了抿唇,说实话,她真的不喜欢那样的场面,或许和她从小到大养成的性格有关。 凤筵笑道,“以后,恐怕由不得你。”武清莜虽不明白,也没多问,只是觉得此刻不想问这些。 “小年过后的三天,百官休沐,朕想着带你出宫走走。”所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故而冬至之后的三日,是百官休沐,凤筵自也有了赋闲的机会。 凤筵刚说完,就被武清莜扑了一个满怀,她开心到投怀送抱。触不及防之后,凤筵接住打横将她抱在怀中,笑道,“这么开心?” 武清莜猛地点头,无比期待道,“宫外一定又喜庆又热闹,臣妾很早就想去护城河畔街道欣赏风景。臣妾听说到时河畔两岸会挂满灯笼和绸带,还有女娲娘娘的庙也在那里,有很多人去上香祈愿。” “好,你想去的地方都去。”凤筵挑眉,又继续道,“明天可以把孟惊他们也喊上。” 武清莜搂着凤筵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唇上,然后像只开心的小麻雀,和凤筵讲起民间这一天的热闹和习俗。这些都是她在武府听别人说的,可她却没有经历过,好生向往。 凤筵又说道,“不过明天出宫之前,先陪朕去一个地方。”武清莜点头,既然他没有说,她也不多问哪里,总之陪着他就成,不管去哪里。 翌日清晨,武清莜披上鹅黄色的披风,跟着凤筵出了皇宫,来到皇陵。平民百姓在小年有祭祀先祖的习惯,皇家除了祭天以外,也更加不能忘记祭祖。 皇陵是凤筵新建,用来他的父王母后、皇姐以及其他皇子等死去的亲人的陵墓。武清莜知道这里是他们的目的地,有些紧张地拉住她的手。 凤筵牵着她往里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要紧张,他们是朕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武清莜点着头,跟在他身后。 一一见过凤筵的亲人,武清莜乖巧而恭敬地上香叩拜,心里怀中无限的感激和真诚。凤筵一向是寡言,甚少表达自己的内心,所以整个上香和叩拜的过程,他都不曾多说话,唯独向亲人们介绍了武清莜的身份。 最后,来到凤筵父皇、母后的陵墓前,凤筵向他们介绍完武清莜的身份,便一直沉默。 凤筵将手中点燃的香交给武清莜,武清莜接过后双手合十地叩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武清莜跪拜于蒲团上,轻声开口道,“两位先人安好,清莜今日前来属实打扰了,望两位谅解。请两位先人放心,清莜会好好照顾陛下,一直陪在陛下的身边,也请两位先人泉下有知,好好保佑陛下。” 她闭着眼睛,又磕头三下,然后慢慢看向凤筵,却见凤筵朝她的脸凑了过来。凤筵右手勾住她的下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陛下……”武清莜拉拽着他的衣袖,脸颊的蔚红泄露出她的羞意。凤筵轻笑着,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搂在自己的身侧。 “爹娘,请两位放心,孩儿……会好好生活。”也许是被武清莜感染了,凤筵难得有所感概,却因为难得深情,说得有些僵硬。 武清莜笑着搂住他的手臂,而凤筵看向她,慢慢勾出一抹笑容。两人相视而笑,她笑得娇甜柔美,而他笑得云淡风轻。 两人在皇陵祭祖结束之后,回到京中,与孟惊、冯扬他们会面,来的人还有冯雨,曾在宫宴上与武清莜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冯雨一看见武清莜就挽住她的手臂,好像是感情深厚的姐妹,甜丝丝道,“贵妃娘娘,我们又见面啦!我其实好几次都想进宫找你玩,可扬大哥不肯带我进宫,若我要是自己去的话,恐怕连宫门也进不了。” 武清莜见这个小姑娘,也莫名的喜悦,倒不排斥她的亲近,笑着道,“那行,本宫会传令下去,以后只要是你,没人能阻拦你进宫。” 这时,冯扬唤了一声,“小雨,不得无礼。” 冯雨朝他吐了吐舌,又心虚地瞥了陛下一眼,然后才畏缩地退后了几步,重新回到冯扬的身侧。 “朕的爱妃,竟是连姑娘也喜欢得紧。”凤筵总也不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好宣示主权一般,将她揽在怀中,并用披风罩住她的身侧。 武清莜窝在他的怀中,嬉皮笑脸道,“陛下,您难道连小姑娘的醋也吃吗?”凤筵但笑不语,捏了下她的手背。 其他人都成双成对,唯独孟惊,孤苦伶仃地走在热闹的人群中。他向前看去是打情骂俏的陛下和贵妃娘娘,回头看去是撒娇撒痴的冯扬和冯雨。 他长叹一声,为何这么喜庆的日子,他仿佛感受到一阵寒冷,像是在受虐呢? 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孟惊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说道,“陛下,要不要去醉仙楼吃闻名天下的烤鸭?” 凤筵没有理他,继续和武清莜咬耳朵说话。 孟惊只好又回头,朝冯扬和冯雨道,“你们觉得怎么样?去醉仙楼吃烤鸭如何?” 冯雨和冯扬也没空搭理他,冯雨正拽着冯扬的手撒娇,“我要去嘛,带我去爬山玩嘛,你有三天休沐期,为什么不答应我呢?你要是不答应我呢,我就会缠着你好几天,到头来你还是要答应,对不对?不如就现在答应我吧?” ……总之,孟惊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冷得发寒,他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最后,武清莜提了一句,“我们去醉仙楼吃烤鸭吗?”然后,她又偷笑着看了孟惊一眼,“好想有个人,很想吃呢。” 原来有人听到他的话了,孟惊差点哇地哭出来。 冯雨接话道,“好呀,免得孟某人啊,觉得被我们冷落了而哭出来。” 孟惊赶紧一笑掩饰,连忙收住差点哇地一声大哭。 民间过小年,颇为热闹,醉仙楼里早已客满,幸好他们到的及时,安排上一处雅间落座。很快,店小二上了酒和小菜,四个人边吃边聊了起来,不过还数武清莜和冯雨聊得最欢。 “娘娘,民间的活动很丰富,下午庙会有人表演还能看戏,特别热闹,听说晚上的活动更多,到处是灯光很漂亮。” “真的吗?”武清莜和冯雨说完,立刻侧头看向凤筵,“陛下,可以去看戏吗?陛下,可以留在晚上再回宫吗?” 凤筵点头,完全宠溺,“可以,都可以。” 之后,菜品慢慢上来,四个人吃得很悠闲,因为是休沐日,所以少了很多烦恼和压力。就像是逃避现实,躲开烦恼,他们此刻是极度放松的。 在醉仙楼吃完之后,四个人去逛了庙会,看到主街上表演的仙女飞天、鲤鱼跃龙门的节目等,后来去戏园子看名角唱戏。 凤筵他们三个男子跟在武清莜和冯雨的身后,由着两名女子带着到处跑。武清莜时而回头看向凤筵,凤筵则是朝她微微一笑,武清莜总能被他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冲昏头。 特别……特别想在汹涌的人群中,用力地抱住陛下。无奈于相熟的人在场,武清莜只好压下这样的念头,转过念头,亦能和冯雨聊得很开心。 到了晚上,满城点了大红灯笼,红丝绸在半空飞舞,最美的地方要属护城河畔。夜晚的护城河畔,在河两畔的馆子都点上了连串的红灯笼,隔开的小桥上竖着红色丝绸,连通河的两岸。 在护城河的最前头,两侧的木桩上连接着四排红色丝绸,红色丝绸上挂满了精巧的小红灯笼,燃着亮光,与满城的灯光混合在一起,就像是漫天的星光落在人间。 河面上,闪着无数的光,与星光无异。 第36章 . 星河 满目山河和星光,不及眼前人的笑…… 月挂高空, 星光绵延闪烁,像是情人絮语般柔情似水。 护城河两岸旁的游廊纱帘竖起,挂满了亮堂的灯笼,满满的灯光照映在河面。游廊上挤满了欢笑的百姓们, 凤筵和武清莜他们也在这人群中。 “小心。”凤筵伸手挡住迎面而来的路人, 另一只手则将武清莜护在自己的怀中。 “这晚上的护城河, 确实美极了。”孟惊因为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鸭, 看得出心情极佳, 大步地走在第一个。 冯雨笑着接话,“是啊,要不然此处也不会成为第一名胜。” 就在此时, 落下了漫天的花瓣, 人们纷纷在游廊驻足, 伸头看向护城河中央, 只见一条红色宽丝带飞入众人的眼帘。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脚踏红丝带,沿着向前飞去, 她的手中挎着竹篮,向外洒落花瓣。 河面上,落满星光和花瓣, 绮丽夺目。那红衣女子洒落的不只是花瓣, 也是对人世间的祝福和爱,愿在这样一个每个人都祝福、接受祝福的日子里,感受温暖和爱。 满目山河和星光, 不及眼前人的笑容。 前方, 传来一阵吆喝声,是要劳驾路人让路。有名男子抱着一名受伤的女子,正从游廊穿梭而过, 迎面而来的人纷纷要让路。 凤筵他们正巧到桥边,则往桥上让路,武清莜跟在他身后,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凤筵立刻紧张地回身揽住她,眉头微皱,“这里人属实太多。清莜,跟在朕身后,别离开。”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空的红丝带,再又看向武清莜。他的唇角勾出一抹笑,下一刻便抱住武清莜,踮脚飞身而去。 “陛下……”武清莜惊呼一声,连忙搂紧他的脖子,双眸微闪过后是一丝惊喜。她被凤筵抱在身侧,飞了起来。 凤筵脚踏红丝带,抱着武清莜飞身掠过,身旁经过各色各样挂满灯笼的馆子。武清莜先是小心翼翼,又大胆地四处张望起来。 红绸带连接着护城河两岸,河上是满目的灯笼。武清莜抬头看去,满目星光落于眼中,低头看去是被星光和灯光照耀着的河面。 孟惊、冯扬他们站在桥上,笑着看向飞身离开的两人,众人眼中皆是欢喜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这时,武清莜看向凤筵的侧脸,轻轻凑上一吻,此刻的她眼中的爱意与星光一样夺目。她轻声说道,“陛下,我会永远跟在你身后,不会离开。” 凤筵微微一愣,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飞身停于一家酒馆的青瓦屋顶。 两人轻轻地坐在屋顶上,凤筵不由分说便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地吻了上去,仿佛天边绵延闪烁的星光,是情人的似水柔情,是爱意的绵延。月亮挂在他们的身后,仿佛离得他们越来越近。 一吻天长地久,结束后,凤筵带着满目的笑意说道,“清莜,傻笑什么?” 武清莜用力地点头,脑袋晃得像是拨浪鼓一样道,“陛下,臣妾以往都没过过小年,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夜景,没体会过这般的热闹和开心。” 凤筵勾唇,像是感染到她的欢欣,他的嘴角上扬,怎么都止不住笑意。 “陛下,你长得真好看。”武清莜趴在他的怀中,双手攀在他胸前,仰着小脑袋看他。凤筵垂眼,依旧带着笑意扫了她一眼,只笑不语。 武清莜接着又说,“陛下,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话音刚落,凤筵的嘴角上扬得更肆意嚣张,没有丝毫的顾虑和掩饰。 两人望向山河,是满目的灯火,仿佛代表了希冀和光明的未来。 之后,武清莜和凤筵来到女娲娘娘庙前,和孟惊他们汇合。因为人流大,他们没有进庙会,而是来到护城河的另一侧。护城河的另一侧,是宽大的河道,没有灯火和馆子,人烟少了些,多了几分安静。 冯雨和冯扬和他们走开了一段距离,冯雨拉住他的手,问道:“扬大哥,你曾经说过没有人能打开陛下的心,那么,贵妃娘娘做到了吗?” 冯扬看了她一眼后,看向前方的两人,淡淡道,“得从长远来看。不过目前看来,只有她有资格站在陛下的身侧。” 冯雨抬头问道,“那说明了什么?”冯扬没有再回答,只是眼眸带笑,在看向武清莜得时候,不自觉带了一丝恭敬。 亥时刚过,武清莜和凤筵回了皇宫,与孟惊他们分开,各自回府。 小年的这一天,季府也是相当热闹,季老爷难得没有去逛酒楼,在家中摆了家宴。家宴结束后,柳若烟陪同季夫人回屋中休息,而季老爷则是去了柳婷的屋中。 刚服侍完季夫人就寝后的柳若烟熄了灯,从屋中走出来,刚出院子,就看见站在外面的季鑫峰。季鑫峰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向她。 柳若烟微微福身道,“季少爷。” 季鑫峰点头,越看她觉得和记忆中那位灵动温柔的武家大小姐无法想到一块。曾经,他也看到过她在府中玩耍,偶尔会抬头朝经过的他看去,复又笑着跑开。 这样天真烂漫的武家大小姐,却因为嫉妒而害了自己的妹妹,沦为官奴。因为她是母亲贴身的侍婢,所以他才将她的一切调查清楚。 既然她不愿意提及曾经的身份,季鑫峰也不会说说破,免得她为难。 “昨天,我听母亲说,你为她擦鞋而糟了一块秀怕,据说是你特别喜爱的。”季鑫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秀帕,递给她道,“所以,我替你买了一块新的。” “少爷……奴婢谢过少爷。”柳若烟弯着腰,颤抖地接过他手中的秀帕,眼光含泪带光。 “少爷,夫人对奴婢照顾有加,这是奴婢该做的,区区一块秀帕,劳烦少爷挂心,奴婢真是该死。” “无碍。”季鑫峰的声音淡淡的,他是恩怨分明的性格,对母亲好的人,他都会在意。 柳若烟看着季鑫峰离开,心内的澎湃久久无法平息。看着昔日爱慕的少年,对自己这样一件小事而挂心,柳若烟更加悸动。 她握着秀帕,珍惜地放进自己的怀中,然后朝自己的住处而去。她刚点上蜡烛,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人砰地踢开。 来人是季府季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黄菱,服侍在季夫人身边的时间最久,但自从柳若烟来了,却被她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所以一直看她不顺眼。 柳若烟比较会做人,一直对黄菱很听话,没被人抓到过把柄,总算过得也不差。她看到黄菱带了一名府中护卫进来,连忙起身迎接,“黄姐姐,你怎么来了?” 黄菱冷哼了一声,带着怒意道,“你这个狐媚子!给我拿出来!”她说着,用力地扯动柳若烟的衣领,在她怀中拉住那条秀帕。 柳若烟被她大力地推倒在地,心里顿时惶恐,面上急急求饶,“黄姐姐,我是做错了什么?” “勾引少爷,你这是该死!”黄菱将她的秀帕扔在地上,用力地踩了上去,再用脚尖踮在秀帕上,不断用力地踩踏扭转。 “你和少爷的交谈,我都看到了,瞧你那模样,胆敢对少爷心生非分之想?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你只是低贱的官奴,是侍婢!若不是夫人喜欢你,我早就把你杀了。” 柳若烟连忙上前求饶道,“黄姐姐,你误会了,我对少爷怎么会有非分之想呢?我自知自己的身份,不敢造次,请黄姐姐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靠近少爷,我发誓。” “你还想有下次?”黄菱朝她的背踢了一脚,“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过,我得给你一次教训,以免你再犯。” “我一定不会的,黄姐姐,一定不会的。”柳若烟不断地朝她磕头,直到黄菱大笑着,仿佛消了气。 黄菱朝身后的护卫瞥了一眼,然后那名护卫立刻不怀好意地笑着,慢慢朝柳若烟走去。之后,黄菱慢慢退了出去,替他们将门关上。 “你要干嘛?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柳若烟这是才知道黄菱的目的,眼中满满是恐惧、震惊和愤怒,她不断向后退去,随手抄东西朝他扔去。 “别乱叫,否则我会不小心杀了你的。”护卫朝她大步而去。 柳若烟不敢大叫,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我是季夫人身边的侍婢,季夫人很重视我,只要你今天放过我,我以后不会忘记你今天的恩情。若是你今天杀了我或者欺辱了我,我一定不会让季夫人饶过你的。” 那护卫突然笑了起来,讽刺道,“小小官奴竟敢说这般的大话?你如此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吗?不过,我听人说你是被贬为官奴的,曾经是大家闺秀出身,是吗?” “这么说来,你长得也很美,大家闺秀出身而落难于此,倒也别有一番风情,哈哈哈哈……” “别过来!你别过来!别……”柳若烟被他捂住嘴,叫喊声被堵住,而她的身体被牵制住,硬是无法动弹。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划过脸颊落下。 后来,有巡逻的护卫经过,自称是唐晓的人,听见声响后敲门,因此救下了柳若烟,那名对她用强的护卫从窗户连忙逃走。 唐晓在外唤了好几声,猛地打开房门,只见柳若烟虚弱地昏倒下来。她的衣衫都被人撕破,嘴角也留着血,脸色的掌印像是被人不断地打过的痕迹,裸露的大腿也满是伤痕。 柳若烟看了唐晓一眼,最终昏死过去。 她发誓,这些伤害她的人,以及给她人生带来比死还痛苦、还残忍的武清莜,她一定要为自己报仇!她一定,不会放过武清莜的! 第37章 . 秘密 此刻,她离皇宫和狗皇帝那么近,…… 都城之中灯火通明, 星光闪烁,未因深夜而渐清冷,街市的百姓们依旧是精神飞扬。 荀阡陌来到西雁都城,便正好遇上热闹的小年。她着深黑色的上衣下裙, 腰间缀以红色绸带, 外罩同色披风, 清冷疏离的神色与热闹的夜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她踏入西雁的领土, 心内情绪便摇摆不定, 每一步都踏出仇恨的声响,每一次呼吸都刺痛心间。 可她记得此次前来的目的,唯一的任务。她得不动声色, 找到骁诃的妹妹, 屺国的公主。 荀阡陌想到那个调皮的小丫头, 唇角浅浅一勾, 想必她定不可能放过这么热闹的节日。于是,她往街市的方向而去。 沿街热闹的摊位和新奇事物, 使得荀阡陌忍不住投去几眼,仅是如此,并没有因此使她的步伐放慢。她的目光, 始终在人群中搜寻着, 以便完成任务,尽早回去。 逛完街市,在路过女娲庙的时候, 荀阡陌终于顿住脚步, 脑海中浮现了童昀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两人一起经历过的种种。她也曾天真烂漫地拥抱爱情,可当她得知身负家国仇恨之时, 便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荀阡陌了。她不得已而诈死,和童昀因此也从相爱相知到陌路。 别再想了。 荀阡陌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儿女情长是最要不得。 她淡淡地哼着,唇角牵扯起一抹嘲弄,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出了街市,她来到护城河边,继续往前走了一会。正当她败兴摇头,觉得今晚不会有收获之时,巷口突然出现一名粉衣女子的身影。 她一边抓着身旁男子的手臂,一边蹦蹦跳跳,脸上溢满了笑容,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 这两人正是原本打算回府,却被冯雨拉着硬是要去酒馆喝酒听故事的冯雨和冯扬。冯扬面冷心善,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又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这不,两人正往酒馆而去。 她身旁的男子是谁?荀阡陌露出疑惑,放轻脚步,朝他们的方向而去。 冯雨原本兴高采烈地揣着小手,几小步一个蹦跳,不停地说来说去,面容如桃花灿烂。可突然,她的身体猛地僵住,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完了完了……”待冯雨反应过来的时候,算是认清了不远处的人,确切地说是感受到那人熟悉而令她恐惧的气质。她瞬间就瞪圆着双眸,一副见鬼的表情,转头就欲逃跑。 “跑哪去?”冯扬勾住她的帽兜,侧身跨出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冯雨干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帽兜从他手中挣脱而出,接着一把拽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回走。 “那个,我突然不想去喝酒了,我们回府……回府。” 见她这般反常,冯扬没有点破,而是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只是微微侧过下巴,视线向后扫了一下。 猛地,冯扬推出左臂,继而用手肘向身后欲偷袭之人刺去。他的右手将冯雨拉至身后,将她护在身后。 荀阡陌瞧到这一举动,知道这男子不是坏人,于是慢慢从暗处走出,冷不丁地看向冯雨。 她说,“你任性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身后的人瑟缩了一下,明显是认识眼前的女子。冯扬大概猜出了一些,放下攻击的态势,目光定向眼前的女子。 冯雨缩着脑袋,躲在冯扬的身后。 荀阡陌向前踏了一步,冷言道,“你大哥找了你很久,马上随我回去。” 大哥? …… 冯雨愣了一下,眼眶突然就湿润起来,身体来到冯扬的胳膊后,带着一丝倔强道,“他算什么大哥?我没有这样的大哥!” “别任性了,立刻跟我回去。”荀阡陌作势想上前拿人,却被冯扬挡住,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人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最好别管。” 冯扬也冷冷地回道,“可她不愿意和你走。” “你管你是她的什么人,为了什么事情,只要她不愿意回去,你就无法从我手上带走她。” 荀阡陌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看向他,说道:“她叫骁榆,我是她大嫂,是她亲哥哥让我找她回去的。她亲哥哥一直都在找她,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我想要带她回家。你又算什么人,敢阻止我?” “你有亲人?”冯扬的表情淡然,看向骁榆。骁榆拉了下他的衣袖,委屈道,“是……” 接着,冯扬又问道,“那你想回去?” 骁榆猛地摇头,大声道:“不,我不要回去。”许是为了让冯扬更相信自己,骁榆接着又说,“我的亲人要把我嫁去很偏远的地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那样子的亲人……还算亲人吗?” “你回去告诉我大哥,我没有这么狠心的大哥!我不会回去的!” 骁榆是逃婚而跑出来,遇上一群强盗,因此被冯扬救下。她算是对冯扬一见钟情,为了能留在他身边,才编造自己的亲人全部被强盗杀光的谎言。当时的她身无分文,冯扬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没想到的是,冯雨自那以后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好像是习惯了一般。 可,原来她是有亲人的,那么她自然是要回去亲人的身边…… 荀阡陌叹了声气,话语变得低沉了起来,“你哥,他很担心你。” 冯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背井离乡的她一腔委屈和热泪,终于在听见这话的时候,情绪发泄了出来。她靠在冯扬的背后,一边擦眼泪一边又流眼泪。 最后,荀阡陌跟着他们去了冯扬的府上,等她们理清楚关系,再由骁榆自己做决定。可谁都没有发现,当荀阡陌进了冯扬府宅的时候,她的神色变了又变。 此刻,她离皇宫和狗皇帝那么近,该不该动手?于是,她索性就在冯扬的府上住了下来,再做长远打算。 深冬人懒,天阴云灰,雨丝坠落。 武清莜这几日睡意浓,时常觉得困倦,倒头就能睡着。凤筵这几日忙得很,总是见不到人,又很是神秘,半个字都不肯透露给她。 她一个人觉得无聊,便拉着久歌闲聊,听久歌说起宫里头的桩桩件件,以及久歌从其他人处听来的流言,也算是打发时间。 久歌将她听来的大事小事全部说给武清莜听,突然又想到顺安公公最近出了什么事,提了一话。 “娘娘,顺安公公最近好像出了点事,听说是顺安公公的娘快要过世了,陛下也恩准他回乡探望去。不过,听小宫女们说,顺安公公的娘很喜欢玉蝴蝶,所以顺安公公想要找一个玉蝴蝶送她临别。可是找来找去,怎么也没有合适的。” “玉蝴蝶?”武清莜思索了一下道,“顺安公公也是一片孝心。不过,他娘喜欢什么样的玉蝴蝶呢?玉蝴蝶到处都是,整个都城满大街都有得卖。” 久歌叹了口气,“娘娘你这就不知道了。顺安公公的爹死得早,是他娘一手把他带大的。他爹娘成亲的时候穷困潦倒,但是他爹答应了他娘,有生一日一定会送给她一只翠色玉蝴蝶。可是,他娘等到死,都没有等到。” “翠色玉蝴蝶,这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久歌又加了一句。 武清莜所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朝久歌看去道,“你去把本宫那只翠色玉蝴蝶拿来,给顺安公公送去。” “娘娘,这可使不得。”久歌急急忙忙摇头,说:“再说了,就算是您真的给顺安公公送去,他也不敢要您的东西呀。” “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什么不能要的。” 武老爷曾经和她说过,这个玉蝴蝶只能是属于她的,所以不管武若烟怎么吵闹,武老爷始终不肯把玉蝴蝶给武若烟。 武清莜不明白他的用意,可这样一件东西,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显得毫无价值可言。 武清莜淡淡地扫了久歌一眼,“你先去拿来。” 久歌点了头,立刻去将妆匣里的玉蝴蝶拿过来,然后交给武清莜。武清莜将她握在掌心,看了好一会,终是说道,“放在本宫的身边,也不过是一件死物。” 然后,她将玉蝴蝶重新交给久歌,吩咐道,“何不如让它显得有价值些?你一会就去送给顺安公公,就说是本宫给她娘的礼物,不收下就是抗命。” “是。”久歌知道娘娘心意已定,多说无用。片刻后,久歌从顺安公公那返回,向武清莜禀告道,“娘娘,奴婢已经把玉蝴蝶给顺安公公了,他可吓坏了,一直嚷着不敢收,简直要了奴才的老命……不过啊,他后来还是收下了。” “顺安公公说,等他探望了娘亲以后,一定会来大大地谢过娘娘的美意。” 武清莜微微笑了一下,“倒是有心人。” 顺安公公回乡探望娘亲,独自上路,可当他出了都城城门之后,他来到郊外的一处屋村,换了一身农民的衣装打扮,为了掩人耳目,干等到入夜之后,再重新折回都城。 他根本,就不是回去探望病重临死的娘亲! 回到都城中,他来到一间院落,借着月光,悄无声息地进入院落内,然后亮起了烛火。 第38章 . 软肋 陛下不是忌惮任何人,而是……有…… 院内载了一颗李子树, 屋中的摆设不染灰尘,应该时常有人打扫。顺安公公进入屋内,亮起了烛火。 屋内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火红的铠甲, 长身负于马背, 手持长剑。这是一幅浴血奋斗的女子画像。 画像之下设着供案。 顺安公公进入屋中便一直在忙碌, 片刻后, 供案上摆了香炉和祭祀的供品和用具等。顺安公公手持几柱香,先是鞠躬三下,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 随即, 顺安公公跪拜在蒲团上, 双眸凄冷地看着画像上的女子, 盯了好久好久, 仿佛在回忆过往。终于,他慢慢开口了。 “公主, 这么多年了,老奴知道你一个人冷清,可是如今如今……如今, 老奴找到你的孩儿了, 她还活着,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她和你一样, 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如今生活得很好。” 哽咽一声,他从怀中掏出翠色玉蝴蝶,看向画像上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的腰间也挂着一枚翠色玉蝴蝶。 “您为国家牺牲了那么多,最后却是这般下场,只能看到刚出生分女儿一眼,就被……世人都是善忘的,只记得眼前的快乐,这是真没错。可还有谁记得您呢?” “幸好,您和那位大人的孩子还活着,您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公主啊,您的孩子长得那可叫倾国倾城,只是没有继承您的容貌,长得更像那位大人。不过不过,也幸好是这样,否则那个孩子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 “今日是您的忌日,老奴本该带着她来祭拜您,可是您也知道,她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请公主原谅老奴。老奴多和您说说您孩儿的事情罢,她啊……” 过了一夜,顺安公公小事大事地说个不停,终于天露白了。他将翠色玉蝴蝶放在供案上,将供案打扫干净之后才离开。 为了不令人怀疑,他随即出了都城,前往老家。老家的母亲其实早已过世,他索性趁这个机会,去祭拜老母亲。 武清莜的身份,顺安公公是唯一一个知晓的人。他原本就是前朝公主身边的信徒,后来转投凤筵,也是为了替前朝公主报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遇见了武清莜。她和他的父亲,长得太像了,所以顺安公公才暗地里调查武清莜。 一开始只是怀疑,可最后当他看见久歌拿着翠色玉蝴蝶送来给他的时候,他当场就下跪痛哭了。 他,终于找到了主子的遗骨,真是上苍垂怜啊! 几天之后,顺安公公如常回宫,顺道去明月宫给武贵妃娘娘带了些家乡小点心,感谢她将翠色玉蝴蝶让出给自己。两人聊了好一会才散去,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可,总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被改变了。 半个月过去了,边境突发战事,情况危急,季鑫峰连夜整兵,出征边境。这半个月以来,武清莜都不曾见到凤筵一面,等他忙完之时已是夜深,武清莜睡着了,可等她醒来之时,凤筵早就离开了。 这日清晨,武清莜正在晒太阳,久歌从外跑了进来,挥舞着小手,满心欢喜地跑到武清莜面前。久歌喘着大气,急忙说:“陛陛下回来了,在御书房。” “御书房?”武清莜双眸一亮,立刻起身,麻利地披上外罩,小跑着出了明月宫,像极了渴望见到牛郎的织女。久歌立刻跟在她身后,知道贵妃娘娘想念陛下,所以第一时间就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武清莜想到两人的见面每次都会错开,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在御书房门口等到陛下,哪怕只是看他一眼,说上几句话就够了。 此时的御书房内,冯扬和孟惊正在向凤筵汇报。 冯扬开口道:“宫里的奸细已经被揪了出来,派人关在死牢里连续拷问了半个月,终于问出了一点眉目。” “陛下,其实哪些人有异心也很好猜,身后定是有人在煽动策划,而那些个守旧派的老臣也不过是那个人利用的工具而已。臣和冯扬都有理由相信,幕后煽动对抗陛下和朝廷的人,就是季莫廷。” “微臣还打探到,季莫廷已经召集所有人开过一次煽动会,据说童昀也去了,不过态度是拒绝的。令人意外的是,季莫廷提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前朝遗孤,是战神公主临死前生下的女儿,听说被当时的武官给救了。季莫廷一直在找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就是推翻陛下最好的武器。”孟惊接着说道。 冯扬略一皱眉,“且不说这个小女孩该去哪里找,是否还活着都是一个大问题。她出生在战场,要么交托给附近村庄的人,要么自生自灭,能活下来算是奇迹了。” “前朝遗孤,找不到是好事,找到了就杀了,如此简单。至于季莫廷……朕对此人倒一点也不意外。”凤筵危险地眯了眯眼,冷冷地勾着眉眼道,“可朕怀疑以他一人的力量,如何能牵制朝中大臣,煽动他们的?” 冯扬忖度后问道,“陛下觉得季鑫峰也有问题?” 凤筵勾唇道,“只是怀疑。” 孟惊接着说道,“对于季鑫峰是否知晓,或者在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我们暂时无法确定。不过,我这几天会找我们安排在季府的人,先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陛下,准备采取行动吗?”冯扬问得直截了当,既然知道了幕后操纵的人是谁,那么必须要采取手段,主动出击。这是凤筵一贯的做法。 凤筵忖度了一会,却是摇头道,“先不着急,不动季府的人,朕另有打算 。” 然而,听者有心,冯扬和孟惊震惊地对视一眼,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陛下吗?若是往常,陛下早就带兵杀进了季府,一个不留。况且季鑫峰带兵出征,这是最好的时机。 如今,陛下看起来倒像是有了忌惮。 门外突然传来顺安公公的敲门声,但似乎被谁打断了。凤筵没放在心上,继续和冯扬他们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武清莜在御书房门外等了好一会,顺安公公原本想敲门通报一声,但是武清莜阻止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念,而影响凤筵处理朝政之事。 半个多时辰后,御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冯扬和孟惊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孟惊看到武清莜后,大吃一惊,继而行礼道,“娘娘,您一直等在这里吗?” 武清莜笑着,双眸弯弯,眼眸透亮,轻声道,“本宫只是等了一小会,不想打扰你们谈事。” 看孟惊这家伙似乎想继续和武清莜聊一会,被冯扬一把拽着,直接行礼告退。武清莜朝他们点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 “你干嘛推我?”孟惊不满地打了冯扬一拳。 冯扬淡淡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是没脑子,于是好心替点道,“陛下忙碌了这么长时间,没能和娘娘好好谈心,你搁这凑什么热闹?” 孟惊恍然大悟道,“哦哦哦,也是。” 继而,冯扬又低声说了一句,“或许,陛下不是忌惮任何人,而是……有了软肋。”一旁的孟惊又是一幅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像是一只猫头鹰。 等孟惊和冯扬离开后,武清莜就进了御书房,加快小碎步朝凤筵走去。凤筵抬头,在看见武清莜的刹那,眸中划过惊喜的光芒。 他连忙起身,只见武清莜正朝他跑来,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凤筵顺势将她抱在怀中,问道,“这么急着找朕,有何事?” 武清莜愣了一下,脑袋搁在他的胸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半个月没见着陛下了。臣妾听闻陛下在御书房,就赶了过来,想着来看一眼。” 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害羞,武清莜接着说道,“陛下若有事要忙,臣妾先行离开。” 她慢慢从凤筵的怀中走出,然后低着脑袋,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凤筵发话。她心里有些发酸,陛下是在等她自己离开吗?半个月没见,陛下一点也不想念她吗? 她可是……极度想念陛下的。 “那,臣妾先行告退。”武清莜的眼眶湿了一大圈,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猛地被凤筵一把拉住。凤筵的大手抄过她柔弱的腰肢,带进自己的怀中,然后另一只手来到她的肩膀,又摸住她的侧脸,微微抬起她的脸庞。 他温柔地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他轻声说道,“朕也很想你。” 武清莜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情绪,眼眶已经湿润了,又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吓懵了,此刻又被他动人的情话给渲染了情绪。 “陛下……”武清莜很想收住自己的眼泪,最终还是没出息地落下几颗,像是珍珠般的眼泪。 她以为凤筵不懂她的心意,又被他一句“朕也很想你”,一下子心里变得柔软起来。哭,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凤筵也没说话,轻轻握住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的泪痕,吻了上去。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好一会,胜过千言万语。 黄昏之后,武清莜和凤筵在明月宫用膳。 武清莜问道,“陛下,您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凤筵点头,他向来极少动筷,总是认真地看着武清莜吃饭,因为他觉得武清莜吃饭的样子会令人满足,会带给他温暖的感觉。 武清莜怕他饿着,每次都会给他夹菜,而她夹什么,凤筵就会吃光。武清莜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很温暖。 武清莜心里想着,他们会一辈子这么幸福下去罢…… 第39章 . 季府 是凤筵,唯一的爱。 匆匆又是一月, 即将迎来初雪。 明月宫的物品一向由久歌亲手置办,这日她出宫办事的时候,听百姓说起近日的流言蜚语。一个熟悉的名字,令她上了心。 久歌没有在宫外多耽搁, 随即回了宫。她和其他宫女们交代完事情后, 便回武清莜宫殿当值, 进到殿中的时候, 武清莜正在炭炉旁取火。 她连忙来到武清莜的身边, 轻声开口道,“娘娘,奴婢在街市听见一件事, 是和季将军有关的。” 武清莜嘬了一口热茶, 问道:“季将军?他不是去边境打仗了吗?” 久歌点头弯腰道, “是这样的, 娘娘。街市上百姓们都在说,季夫人病死了。百姓们都在猜测怎么这么突然, 在季将军出征的时候,季夫人无端端就病死了,而且啊, 季老爷连个灵堂都没给季夫人设。” 武清莜微微扬起下颚, 转头看向久歌,问道:“本宫一直知道季老爷作风不正,对糟糠之妻不闻不问, 可竟然做到这地步?” 久歌点头, 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道,“好像是和季老爷新纳的夫人有关,说季夫人的死大半和这个新妾室有关。” 季夫人是公瑾哥哥最在乎的人, 偏偏自己的父亲如此德性,如今这样,若是他回来,该如何面对? 武清莜忖度片刻,毫不犹豫地起身,朝久歌吩咐道,“随本宫去一趟季府。” 久歌应了声,立刻替她梳妆更衣,犹豫之后仍是问道,“娘娘,陛下那里要去通报一声吗?” 武清莜点头道,“陛下正在书房和冯扬他们谈事情,一时半会估计停不了。这样罢,你找人去和顺安公公说一声,等陛下结束政事后,再将本宫去季府的事情告诉陛下。” 久歌点头,办妥了事情后,陪同武清莜出宫。 天气阴沉,武清莜坐在马车内取暖,想起一些儿时的片段,是她和季鑫峰、武若烟的记忆。那时的她无忧无虑,总是一口喊着公瑾哥哥,一边跟在他屁股后面玩。武若烟则是害羞地躲在庭院中,偶尔用门缝偷看公瑾哥哥。 回忆只是回忆,就算回味也没有当时的感觉了。 从往事中回神的武清莜,轻轻地撩开帘子的一角,凑着额头茫然地朝街外看了一眼,像极了烟雨朦胧中新添了愁绪的美人。这只是一个机械的动作,无非是为了掩盖她的心情。 她随即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终于到了季府,武清莜由久歌扶下马车,因为寒风吹过,她将纯白的衣帽拉了起来。 顺安公公知道武清莜出宫来季府,所以派了心腹小德子随行。小德子笑脸相迎,端着恭敬的态度,朝武清莜道,“娘娘,您慢着些,奴才先去看看。” 季府的门口除了门人,没有其他相迎的人。小德子上前和门人交涉,突然就尖嗓吵了起来,道,“怎么回事?咱家一早就命人来通报了,这季大人怎得不出来迎接?你们快速速去通报!武贵妃驾到!” 两名门人压根没接到有什么大人物要来的通知,以为眼前不男不女的人是骗子,就没把他的话当真。一名门人拿起手中的长棍就要朝小德子打去,被身后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给打断。 “两位小哥,请勿动手。” 一名女子身着纯白色的斗篷,只见她的纤纤玉手拢着帽檐的两边,然后慢慢放下,露出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一双罥烟眉下双眸清澈,杏眼灵动,一头青丝垂落在斗篷上,犹如傲雪中绽放的山茶花,不似玫瑰般烈焰怒放,却别有一番独特的美。 两位门人看着突然从小德子身后走出来的武清莜,皆是一愣,然后非常好脾气地迎向她。两人开口问道,“姑娘有何事?” 武清莜慢条斯理地开口,“是这样的,我与季将军是故交,听闻季夫人过世的消息,适逢季将军不在府中,想来给季夫人上柱香,聊表心意。两位小哥,可否通融?” “这……”其中一名门人面色难色道,“姑娘,实话告诉你,夫人的灵堂还没有设好,恐怕没地方给你上香。” “没设灵堂?”武清莜惊讶地低呼了一声,然后朝久歌使了个眼色,又道,“那不是白跑了一趟?” 久歌立刻会意,接话道,“是啊,小姐,您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家里那位管您管得那么严。若不是今天正好得空出来,恐怕下次要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两位小哥,能不能行个方便?”久歌上前,偷偷给他们塞了点银子,胡话张口就来道,“我就陪小姐去季夫人住的地方瞧瞧,绝不乱跑。” 百般纠结之下,两位门人终于答应放他们进去了。 进去后,小德子走在武清莜的身边,问道:“娘娘,何不直接把季大人喊出来?您可是贵妃娘娘,他季大人就算再厉害,该有的尊卑礼仪也得有。” 武清莜勾唇笑着,云淡风轻道,“小德子你既已经通知过季大人,为何季大人不派人出来迎接呢?他恐怕,就是希望看本宫出丑,故意不给本宫面子。” 小德子突然想到,朝中大臣和百姓对们这位武贵妃的评价几乎是差的一边倒,自然也就明白季莫廷的做法。今日武贵妃驾到,恐怕小德子怎么喊,季莫廷都不会出来迎接她。若是武贵妃向陛下打小报道,说不定还会被季莫廷指责一通。 这下倒好,武清莜大摇大摆地自己走进来了,恐怕会让季莫廷气飞胡子。如此想来,小德子看向武清莜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武清莜直驱而入,来到大堂中,就在主位上坐下。小德子和久歌两人分别站在她两侧,两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这时,季府的管家匆匆经过大堂之时看到这一幕,气急败坏地跑上前。他指着武清莜就开口大骂,“你是从哪里来的姑娘,知道这是什么位置吗?你有什么权力坐这个位置,还不赶紧起来?” “哎嘿,不起来是吧?还非得等我动手不成?”管家瞧着他和三人的力量悬殊,话是敢说,但不敢随便上前出手。 武清莜面色冷淡地看着他,轻声道,“把你们有权坐这个位置的人,喊来。” 管家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有一瞬间的失神,迅速地思量了一番,决定不自己瞎出头,连忙往后院跑,准备把这事告诉季大人。 就在他跑向后院的时候,迎面而来遇到了新夫人柳婷和大总管柳若烟。他先是朝柳婷讨好地笑了笑,接着又弯腰行礼。可他对这个柳若烟恨之入骨,就是她横空出现,抢走了大总管的职务。 柳婷喊住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得这么着急?” 管家回话道,“回夫人,是大堂来了一个女的,霸道地往季大人地主位上一坐,还扬言说让府里权力最大的出来!看起来,像是来惹事的。” “是个女的?”柳婷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她冷冷地扫了管家一眼,说道:“这事,本夫人自会处理。大人在书房看书,刚睡下,你就别去吵他了。” “可这……”管家还想说什么,柳婷已经带着柳若烟往大堂地方向去了。管家冷笑一声,还是往季大人的书房而去。 “夫人,会是什么女的上门惹事呢?”柳若烟为了不被人知道她是武家被贬的官奴身份,也为了不让母亲的身份受人怀疑,不能和自己的娘亲以母女相称。 “还能是什么女的?”柳婷的话鄙夷万分,“这死老头子年纪一大把,倒是色得很,肯定又是他在外面惹的风流债!看我怎么收拾那个狐狸精!” 从后院来到大堂,柳婷只看到久歌站在最前面,上来就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就连侮辱人的言语都用上了。久歌无语地听着,终于等柳婷骂完之后,她回头寻找武清莜的身影。 这时,柳婷和柳若烟才注意到,另外一个身影,一个……令她们无比震惊和害怕的身影。 不久前,武清莜觉得无聊,起身走动了几下,来到大堂另一侧的游廊,观赏院内的风景。柳婷她们进来的时候,正好被柱子挡住了视线。 因而,没有看见武清莜。 因而,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言行举止,像是被人剥了皮的刺猬一样,暴露在昔日的仇人、如今无法匹敌的尊贵之人面前。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武清莜挑眉并没有急着回头,等柳婷骂完之后,她才慢慢回头。柳婷也看见了她。武清莜正巧将她吞了生鸡蛋的表情,看在眼中。 在柳婷身后的柳若烟,双手颤抖了起来,下意识握紧柳婷的手臂,眼神害怕却无处躲藏。 “是你们俩?” 武清莜在贬武若烟为官奴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去询问被贬去了哪里,因为她觉得武若烟和她已再无关系,故而实在不想放在心上,也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这相遇,倒是令她很意外。 武清莜慢慢来到柳婷的面前,自带气势地问道,“你,就是季府新纳的夫人?季大人的新夫人?” “正是民妇。”柳婷按捺住内心汹涌的恨意,可武清莜身为贵妃,和她有等级之分,有身份之别,柳婷只得忍耐。 今日的武清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柔弱天真,任由她们欺骗和剥夺的人。这种改变是在骨子里改变的,而不是通过外貌和妆容。她的自信和气势,都来自于内心和经历,都因为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她不需要再苛求别人给她温暖,不需要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更不需要害怕因为做得不好而令别人失望。 这些,她都不再需要了。 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武贵妃。 是凤筵,唯一的爱。 第40章 . 生气 凤筵,在惩罚她。 天色暗淡, 阴风不断,夹着风雪欲来的前奏,季府的大堂内气氛僵硬,比屋外的天气更阴冷些。 武清莜坐在主位上, 若有所思地看向堂下站立着的柳婷和柳若烟, 带着探究和试探地开口道, “本宫听闻季夫人病逝, 前来慰问。你们可知季夫人是怎么病逝的?为何如此突然?” 柳婷毫无痕迹地将柳若烟护在身后, 端着笑意道,“回娘娘,季夫人她的身体一向单薄, 具体是什么原因, 民妇就不知道了, 得问老爷和季夫人的主治大夫。” “你呢?”武清莜略过柳婷的回答, 慢慢起身,然后走到武若烟的身侧, 低声开口道,“你也不知道吗?” 武若烟摇头,看着武清莜觉得像是见了毒蛇般, 立刻躲到柳婷的身后。柳婷有些警惕地问道, “娘娘,你到底想问什么?” 武清莜倒也愿意和她们兜圈子,打量了一下武若烟, 随口又说道, “看你的打扮,是季府的下人?” 这话,直接在柳婷和武若烟的心里炸开。一来, 武清莜是在警告她们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告诉她们,她知道两人隐瞒母女身份的事情。 武若烟终于忍不住,半是隐忍半是倔强,压低着声音道,“你够了!武清莜,如今你身份尊贵,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也没必要刻意侮辱!” 想当初,武若烟还是武家大小姐的时候,武夫人还风光满满的时候,就应该把武清莜折磨死,然后丢进窑子里,所以她们悔啊恨啊! 眼看着武清莜如今趾高气昂地,讽刺她们。 侮辱?武清莜眨了眨双眸,眼眸清澈如一汪清水,她细声道,“本宫不过是问了一句平常话,哪里侮辱你了?” 莫不是,对侮辱这个词有偏见? 无意与她们多做唇舌之争,武清莜恹恹觉得乏了,站在武若烟身后问道,“本宫只问你一遍,季夫人的死和你、或者你的母亲有没有关系?” 武若烟的神色一滞,刚想回嘴,又听见武清莜说话了。 “在你说话之前,你可得考虑清楚。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年少时爱慕的公瑾哥哥就是季鑫峰将军,他尊敬并且爱戴他的母亲,虽然他如今领兵在外,可一旦他回来的话,绝对不会放过杀害他母亲的凶手的!” “你最好,好自为之!” 武清莜的话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凛冽和强势,令武若烟猛地一颤,幸好是柳婷随即扶住了她的腰肢。柳婷含笑,多年来作为武家的大夫人,也应对过大小场面,颇为恭敬道,“贵妃娘娘,您这说笑了,柳若烟在武府中深得季夫人的喜爱,幸得季夫人提携才成为季府的总管,怎会干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 武清莜心里呵笑,真相到底如何,交给事实来说话。这两人若还是一如从前,不知悔改,不知死活,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或不是,问你们自己。”武清莜接着又说道,“季夫人病逝,为何连个灵堂也没有设?” 柳婷端着仪态,仿若是季府的新夫人般,应答道,“是老爷吩咐的。临近春节,老爷不希望被白事给影响了热闹喜庆的气氛,说是不吉利,准备拖后办。” “荒唐!”武清莜大喝一声,冷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季大人怎能如何对待糟糠之妻?季夫人泉下有知,未免太过心寒了。” 柳婷接着说道,“娘娘所言极是,可季夫人已经故去,总不能让在世的人跟着一起活受罪罢?” 武清莜冷哼,侧目看着柳婷,心里是对这些人的冷漠戚戚然,“不过是设个灵堂而已?如何就叫你们活受罪了?” 柳婷皮笑肉不笑道,“娘娘是旁观人,在皇宫养尊处优,自然是不明白。” 武清莜淡淡地扫了柳婷一眼,面色淡然道,“那么,本宫今天就是要设灵堂呢?” 这一声反问,问住了柳婷。她敢拒绝或者是质疑贵妃娘娘的话吗?她不敢,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 就在这时,大堂的后院内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此乃老夫的家事,你一个妖妃还没资格来管!”季莫廷已经走到大堂内。 他怒目看着武清莜,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一个被人唾弃的妖妃,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一国之后吗?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武清莜在面对季莫廷的时候,心生一丝胆怯和后怕,毕竟她面对的人是一代老臣,甚至敢在朝堂上煽动老臣们,质疑陛下的人。 武清莜的气场一下就弱了。 柳婷立刻来到季莫廷的身侧,撒娇般地依偎在他手臂旁,轻声细语道,“老爷,贵妃娘娘一来就恶语相向,不知是何用意。” 她一下就看明白了,季莫廷对眼前这个贵妃娘娘很是痛恨,是共同的敌人。 季莫廷淡淡地嗯了一声,兀自地坐到主位上,开口又说道,“贵妃娘娘,您不在皇宫里养尊处优,跑到老夫这里管老夫的家事,意欲何为?” 小德子看武清莜愣住的样子,以为她有些害怕,随即上前,朝季莫廷满脸堆笑道,“季大人,您可误会了,贵妃娘娘是一番好意,是为了季将军的母亲而来,大人看在季将军的面上,也该为季夫人设灵堂。” 季莫廷怒目一瞪,狠声朝着小德子道,“小太监,少拿老夫的儿子出来吓人!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季大人!” 在众人的诧异中,听见了武清莜清脆果断的声音,“第一,本宫是贵妃娘娘,季大人您是朝中臣子,见着本宫未曾行礼,是失礼人前。第二,本宫要求你们为季夫人设灵堂,符合本朝礼制,更是为仁义孝道之举,你们不听也罢了,为何反口咬人?这便是你们季府的待客之道,臣子之礼吗?” 她何错之有?为何要觉得害怕?武清莜猛地睁大双眸,一股亮光浮现,当她想到背后有凤筵支撑的时候,勇气就这么窜了上来,一骨碌说完这番话。 她又突然想到,凤筵在她耳边经常骂这些冥顽不灵的臣子们,用的都是“老家伙”、“老东西”……这些不堪入耳的词。她说的这番话,已经算是礼貌客气多了。 一时之间,季莫廷嘴巴微张,张了张,却发觉武清莜说得很对,令他毫无还击的道理,也不知道该如何还击。 他心下把武清莜这个妖妃骂了个透,真是有一张尖利的嘴,难怪能把陛下玩弄于鼓掌之中。 为了装样子,季莫廷起身行礼,不情不愿的样子,然后说道,“贵妃娘娘,这下您可满意了?至于为老夫的妻子设灵堂之事,老夫自有打算,用不着娘娘操心。” “若是本宫坚持呢?”武清莜扫了柳婷和武若烟一眼,想到她们出现的季府可能与自己的决断有关,她便无法不管不顾。况且那是公瑾哥哥的娘…… 季莫廷冷哼一声,侧目看了武清莜一眼,对她这张倾国倾城的美貌万分鄙夷,不过是随便一个眼神,哭几声就能令陛下心软而已。一个妖妃说的话,当得了什么? 他继而说道,“恐怕贵妃娘娘没有这个权力!” 那谁有这个权力呢?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万物安静的时候,大堂的门外传来打破气氛的话音,带着上天入地的气势,叫所有人为之一颤,跪拜于地。 “老东西,朕有这个权力吗?”凤筵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大堂中,将武清莜扶起来,搂在身侧。 其余人,继续跪着。 武清莜愣愣地看着凤筵,还在惊讶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猛地惊呼出口。其余人都跪倒在地,哪怕听见了武清莜恼人的惊呼声,也只得乖乖地低头伏地。 “陛陛下……”武清莜只觉得屁股一股刺痛,竟是被凤筵狠狠地掐了一下。她又不敢真的伸手去摸那个地方,只得用手捂住小嘴,掩饰窘迫。 凤筵,在惩罚她。 武清莜望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可觉得眼前这个场合,她实在不适合开口,便吞下肚子里急于一吐为快的话。还是回了寝殿再说。 凤筵却不依她,既不召其他人免礼起身,也不回视武清莜,只是搂她在身侧,走到主位前坐下。 武清莜突兀地站在凤筵的面前。 没有凤筵的发话,其余人哪敢抬头。 凤筵是铁了心要和武清莜算账,恐怕武清莜只有使出杀手锏才有效了。 她红透了脸,见着其他人都是低头的样子,又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当下,慢慢靠近凤筵的长腿,双手攀了上去。玉手摸上凤筵的膝盖,打起圈圈。 接着,她慢慢蹲下身体,上身依偎在他的长腿旁,身子向前挪动了几下,贴近他的大长腿。她的双手攀在他的长腿和膝盖上,将脸庞慢慢靠向他,靠在他的大腿旁侧。 她的双颊更添了绯红,一双杏眼澄静如月、柔情似水染满星光,声音软软糯糯又黏糊糊得,“陛下,我们回宫了,好不?” 凤筵垂眸,将她的美好看在眼中。她攀附在他的腿边,像一只慵懒而又乖巧的小猫咪,微微仰头,眼中满是星光和期待。令凤筵心神一滞,挥去了所有的不满。 片刻后,凤筵拉着她,自己也起了神,重新将她搂在身侧,低低在她耳边说,“好。” 凤筵带着武清莜离开了,小德子和久歌急忙跟了上去。安静了许久后,季莫廷忿忿地起身,在心里把武清莜和凤筵骂了个底朝天。 一会后,一道圣旨送到了季府,责令季莫廷立刻为季夫人设立灵堂! 第41章 . 袭胸 胆子很大?敢咬朕的胸? 一路赶回皇宫, 马车内凤筵始终沉默,一眼都没多看向武清莜。武清莜揣着小手,不安地坐在他的身侧,想着开口说话, 却又酝酿来酝酿去, 不知先说哪句好。 马车到了皇宫, 凤筵径直下了马车。 武清莜哀叹了一口气, 撅着嘴唇, 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掀开马车的车帘。她抬眸看去,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凤筵, 正站在马车下。 等她走出来的时候, 凤筵伸出手, 递给武清莜。武清莜怔怔地望着他, 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眼圈红了红, 但又将眼泪忍住了。 “陛下,臣妾以为你已经走了……” 凤筵没有多说话,默默地牵着她下了马车, 武清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朝寝殿而去。 到了寝殿,凤筵松开武清莜的手,快步流星地朝里殿, 武清莜跟在他身后, 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陛下!”武清莜喊住他,凤筵猛地停住脚,回头看她, 可武清莜还没来得及收住小跑的劲,一下撞进了凤筵的怀抱。 下意识地,凤筵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武清莜又羞又臊,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中,细声轻语地说着,“陛下,你别不理臣妾,臣妾知道错了。” 凤筵的大手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嗓音低沉而性感道,“是吗?” 武清莜抬眸,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撅着小嘴闷声道,“陛下,你别生气了,好吗?” 她的双手攀附在凤筵的胸口,时不时画着圈圈,撅起那娇滴滴的红唇,眨着清澈如玉的双眸,再露出可怜虫般的眼神,加之她本就带着一丝忧郁的眉宇……凤筵哪能抵挡得住? 当下,凤筵将她打横抱起,来到罗汉榻上,然后将她放下,对女儿家娇羞到脸红不已的模样全然不放在眼里,直直地问道,“错在哪里了?” 武清莜咬了下嘴唇,那红唇更加的娇嫩欲滴了。 “陛下,臣妾不该偷偷出宫,自作主张地去管季将军的家事,还劳烦陛下出宫来。臣妾真是罪该万死。”武清莜说完,也不知道凤筵满不满意,小心翼翼地拿眼神去瞟。 凤筵还算满意,惩罚性地点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别人家的事情,要你瞎操心什么?是朕最近疏忽了你,令你无聊了吗?”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的。”武清莜连连摇头,晃动着小手,笑嘻嘻道,“陛下,您对臣妾那么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这种好。臣妾怎会对您有怨言呢?” “只是……”武清莜犹豫着开口道,“季将军与臣妾从小就认识,季夫人是他的娘亲,是他最在乎的亲人,臣妾想着季将军出征在外,不能坐视不理。臣妾只是,想要出一份力而已。” 季鑫峰不是别人,是武清莜青梅竹马的公瑾哥哥。 凤筵突然想到那次和季鑫峰在宫门口的对峙,面对季鑫峰一声声一句句的质问,他无法反驳的场景,令他克制不住的窜起怒意。 “陛下?”武清莜低呼了一声,只见凤筵突然甩袖,冷着脸朝外屏风那走去。怎么又生气了?难道她又说错话了吗? 武清莜连忙起身,跟在凤筵的屁股后头,这次小心地保持了一定距离,以免再发生撞向陛下胸怀的事情。 想到了一个话题,武清莜立刻开口道,“陛下,原来武若烟母女也在季府,所以臣妾在猜测季夫人的死会不会和她们有关。臣妾可以命人着手去调查吗?” 凤筵没有搭理她。 武清莜低垂着小脸,一副被秋霜打过花瓣的蔫样,微微牵动眼皮抬眸,看向凤筵。凤筵也回头看向她,将她贼兮兮偷看他的样子锁在眼眸中。 凤筵跨步,几步就来到她的面前,轻轻将她抱在怀中。武清莜一怔,委屈地抿了一下唇,立刻也抱住凤筵。 “朕一会就命令季莫廷那老东西给季夫人设灵堂,至于你想查任何事情,交代孟惊去办就成。” 武清莜喜出望外,“真的吗?” 凤筵低沉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是朕不好,朕没有好好保护你,不过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朕希望,能尽快……” 尽快,令你成为朕的皇后,成为一国之母。这话,凤筵只是心里轻声地和自己说了一遍。 “尽快什么?”武清莜抬眸,却被凤筵的大手摁住脑袋,重新被摁回到他的怀中。武清莜挣扎了一下,就想抬头看陛下。为了能抬头看陛下,她做了一个令自己肠穿肚烂、无比懊恼的举动。 她……咬了陛下的胸口。 凤筵吃痛后放开武清莜,但更多的是震惊和一言难尽的神色。武清莜像一只自己干了坏事后被吓到了的鹌鹑,瑟缩在一旁,连本人也很震惊和一言难尽。 凤筵跨前一步,武清莜处于本能地向后缩了一步。 敢躲?凤筵的剑眉一挑,俊美的薄唇勾了起来,他走到武清莜的身侧,大手揽着她的腰肢,附在她耳边说,“胆子很大?敢咬朕的胸?” 这是什么丢死人的话…… 武清莜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偏就是这个时候,凤筵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窘迫和害羞看在眼里,带着欣赏而诡异的眼神。 凤筵轻笑一声,酥人骨头般,“看来是朕太过纵容你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武清莜,抬起头看向凤筵,半眯着眼说,“陛下,臣妾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凤筵心下好笑又好气,若她真的是有意而为之,那他不得当场炸了?或者说是当场就流鼻血了?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痛。” 武清莜疑惑地“啊”了一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她问道,“陛下,你说什么?” 凤筵继续重复了这个字,“痛。”顺带,指着刚才被武清莜咬过的胸口处。 ……武清莜的脸噌地红了一圈,比开在艳阳里的玫瑰还要红,她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地问道,“臣妾替陛下按按?” 凤筵一本正经地点头,回到罗汉榻上落座。 武清莜举起手,在空气中一顿一顿,好不容易来到凤筵的胸口,仿佛烫红的铁锈般贴了上去,贴到他的胸口。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情愫,武清莜开始慢慢按动,按动了几下之后,大起了胆子,更大地范围在他的胸口打起圈圈。 凤筵轻咳一声,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迷离地看向她,又是令她小脸一红道,“你当这好玩呢?” 武清莜接下来的话被吞没在凤筵迎面而来的吻中,只剩下喘气声,一片颠鸾倒凤。 半月之后,季鑫峰剿灭叛乱而归。 回到季府,素色白绸缎和白灯笼映入眼帘,季鑫峰立刻翻身下马,一把揪住门人的衣领,高声问道,“府中出了什么事?” 门人被季鑫峰揪了起来,颤抖着说,“将军,您回来了,是……是大夫人病逝……”门人的话还未说完,季鑫峰风一样地跑了进去,只留下残影。 大夫人病逝?!他不信,娘亲不会离开的。 季鑫峰的双眸睁大,握紧了拳头快步跑进院中,来到大堂内,看到了设好的灵堂,呼啸的风声吹了进来,仿佛在对他落尽下石般。 “儿啊,你要节哀顺变。”季莫廷早就打探好季鑫峰的归期,所以带着家中其他人个个都披麻戴孝地守着灵堂,有模有样地等在此处。 眼前,只有刻着母亲名字的牌位和一口木柩。季鑫峰的脚步虚浮,像是踩不稳一般,双眸空洞而失神,慢慢来到木柩前,左手用力地推开木盖。“嘭”地一声,盖头被推倒在地,裂开了,材质低劣不堪重负。 睡在木柩里的头,是他的母亲。 季鑫峰不曾因连夜赶路而觉得辛苦,不曾因行军打仗而觉得疲惫,可是这一刻,他觉得万分辛苦和疲惫,很希望娘亲的手能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 就像当年,年幼的他被爹丢进军营中磨练的时候一样。 可是,娘亲在哪里呢? “娘,你真的要离开儿子了吗?娘,你怎么舍得不见儿子一面就这么走了呢?娘……” 站在一旁的武若烟突然想起,那日武清莜曾站在这大堂上说的话,她说,季鑫峰不会放过杀害她母亲的凶手的! 忽地,武若烟觉得身子一颤,迎来一阵钻心的疼和寒冷,仿佛整个人被津在隆冬装满水的大缸中,水生生地刮在她的皮肤上,就像被利刃割裂般疼。 灵堂上,季鑫峰忍住哭腔地喊着娘,可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了。无论季莫廷和其他人如何唤他,他都充耳不闻,只觉得吵死了。 “别吵了!”季鑫峰大呵了一声,双眸又肿又红。 他趴在木柩上,低声流连,终是放下道,“娘,你总说睡不着,如今啊,就安稳地睡个好觉罢。娘啊,你若是得了空,就在天上看儿子几眼,好吗?” 近乎偏执的人,总是深情的。 季鑫峰大吼了一声,整个季府上下为之一震,“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娘!” 后来,季鑫峰得知季莫廷在娘亲死后毫不上心,连个灵堂也没有设,更加变本加厉地流连烟花柳巷,死性不改。当初若不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他早就和父亲决裂了,因此这次事情令他彻底对这个父亲失望,与他决裂,自己搬了出去。 至于娘亲到底是不是病逝,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第42章 . 看书 她心想,这暖榻兴许根本不是用来…… 除夕守岁庆贺之下, 迎来正月初一,一年初始。顺安公公携众宫人一早就在外候着,皆是喜庆的笑意。寅时之后,凤筵和武清莜起身梳洗, 宫人们不紧不慢地替他们整理打扮之后, 随即前往大殿及宫中各处佛堂拈香行礼。 随行伴着冗长的队伍, 从各宫殿门到院落户庭, 路上皆撒满芝麻秸。凤筵牵着武清莜出宫殿, 步步踩在上头,寓意步步高的吉祥兆头。 佛堂请神结束之后,凤筵便和武清莜去用早膳, 桌上的菜色美味各不同。凤筵扶着武清莜坐下, 开始用膳。自从武清莜体内的毒完全清除之后, 她的胃口越老越好, 食不忌,比刚入宫那会要圆润了不少。 此时, 百官们身着官服排列在宫门外等候,一声响鼓之后,宫人引百官从左右两侧的掖门进入, 并分列站立在议政殿的东西两边, 面朝大殿而立。再一声鼓响之后,执事官进入万和殿,服侍陛下和武贵妃落座。 鼓声停下之后, 执事官携礼官跪奏, 五拜三扣后跪请升殿,之后陛下的御座起,奏乐声响起, 百官行朝拜礼。礼乐声停止后,朝贺结束,执事官引百官按照顺序离开。皇帝赐宴,皆前往万和殿。 连日来,季莫廷和季鑫峰父子俩决裂的事情传遍朝野,有些看好戏的人就一直注意着两父子的举动。季鑫峰一人走在前头,根本看也不看名义上的父亲季莫廷,季莫廷在身后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就地打这个儿子一顿。 这时,孟惊走在冯扬的身侧,露出一脸的怪笑道,“听说冯雨的家人找了过来,还赖在你府中不肯走?” 冯扬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孟惊大概也习惯了他对待“同僚”这般冷漠样,自顾自又说道,“可我怎么听冯雨这丫头,以前都说她一个亲人都没有呢?” 一直默声的冯扬开口道,“冯雨说,她大哥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所以逃了出来。来的是她嫂嫂,说是她大哥寻来的。” 孟惊嗤笑了一声,轻声淡语道,“你信了?” 冯扬摇摇头,淡淡地来了一句,“这是别人的家事,由不得我不信。”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孟惊难得这一回比冯扬看得清除,只缘不是此中人,一语点破道,“若真的是出来寻妹妹的,如今寻着了,何以在正月初一也不回去?托人说一声不就可以了?这位冯雨大嫂,为何一直赖在你府中,当真只是为了带冯雨走吗?” 冯扬一怔,很快回神,细细在心中念叨了一遍冯雨的真名,“骁榆”,骁这个姓氏是屺国的国姓,只有皇亲贵胄才敢用这个姓氏。此前,冯扬只是猜到骁榆的身份可能会不同,没有往皇室这一层想,若骁榆是屺国皇室的人…… 陛下一定不会放过敌国皇室众人! “冯扬!你想什么呢?”孟惊在冯扬耳边吼了一声,将他的神色拉了回来。冯扬略带诧异地盯了孟惊一瞬,很快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 陛下赐宴,百官落座万和殿,声势浩大和热闹非凡。 朝贺结束后,凤筵回了议政殿,立刻捎上武清莜前往万和殿参宴。两人俱穿了繁复的礼服,但武清莜走起路来很笨重,像个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般。 说得难听点是,毫无仪态可言。 可凤筵不在乎,看她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和心动,本来就是把她当猪仔养好就行,何需逼迫她成为凤凰。他牵着武清莜,慢慢地一步步朝万和殿而去。可他不知道的是,武清莜骨子里流着的,偏生就是凤凰的血。 这一日繁复礼仪和助兴节目下来,终于结束了。到了晚间,家宴只得武清莜和凤筵两人,用过晚膳后,凤筵牵着武清莜在大殿内点上万寿灯。顺安公公上前行一跪一叩礼,按例完成上灯。 最后,凤筵屏退所有宫人,带武清莜到了藏书阁。自从凤筵将此处改成藏书阁后,阁楼的最上层的观星台便被封锁,任何人不得踏足半步。此时,他牵着武清莜走了上来,低声在她耳边说,“终于,能单独和你呆一会了。” 武清莜微微红脸,“陛下累了吗?” 凤筵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此处,朕命人重新更名为观星台,以后是只属于你一人的地方,喜欢吗?” “喜欢。”武清莜点头,她喜欢凤筵带给她的一切,说什么、做什么、给什么都喜欢。只要她抬头,仰望是满目的星河,生生世世不死。 “进去坐。”冬天太冷,实在不适宜在外头呆着,阁楼能在顶端的观星台打开,连通着整个藏书阁,是中心点的顶端。原本这个阁楼只是堆满杂物的房间,后来是凤筵改成了如今的样子。 推门进去,迎面扑来一阵暖意,左边是一张书桌,书桌前有一扇朝南的窗,若是春日打开一定是春光明媚。书桌右边有一架多宝阁,在旁边是一张暖榻,用来看书的。多宝阁旁边铺了一张地毯,下面的地板可以推开,有一架木梯|子连通藏书阁的下一层。 凤筵将武清莜带进了阁楼,有些神秘地将她拉到暖榻上坐下,然后他坐在她的身侧,说道:“你不是和朕说过,你想要多看些书吗?这整个藏书阁都是你的,等开了春,你可以来这里看书。” 武清莜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闪烁,“陛下,臣妾真的好欣喜,陛下竟然记得臣妾随口一说的话,真的……臣妾却没有什么能为陛下做的。” “小笨蛋。”凤筵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看着她愣愣地瞪大的双眸和红透的鼻尖,心一动,“你带给朕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重得重。” ——是你,治好了朕心里的伤,救赎了朕,给了朕拥有温暖、爱和光明的能力。 “有吗?”武清莜疑惑地眨着眼睛,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于是她不再纠结,晃着头笑了起来,双眸弯成了月亮,“陛下说是,就是罢!”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顺安公公的声音,凤筵唤他进来。顺安公公得允后,推门而去,只见宫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顺安公公在暖榻上安好矮几,然后将食盒摆放在上,看了武清莜一眼后,便笑着退了出去。 “这是?”武清莜眨着圆圆的眼睛,凑了上去,在凤筵点头示意后,她轻轻拿起食盒上的盖子。食盒上摆放了一只粉色的寿桃和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武清莜抬眸,眸中泛着水光,又问了一遍,“陛下,这是?” “想替你庆生。”凤筵看着她,薄唇弯起一个弧度,那一双桃花眼饱含笑意,从眉梢到眼尾,轮廓分明的脸庞像是染了星光,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不过,”他看向武清莜,“朕问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没人知道你真实的生辰日,所以朕就自自作主张地在这一天,新年伊始的这一日,替你庆生。” “陛下……”武清莜的双眸刹那湿润,水花朵朵在她眼眸闪动,罥烟眉微微拧着,清澈的眼眸中蓄满了感动和欣喜若狂。 “臣妾打小就没有过过生辰,武老爷在世的时候也从未告诉过臣妾,臣妾早就忘记什么是生辰了,也断了寻找生父母的念头。陛下……”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武清莜将矮几推到一旁,像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轻轻抱住凤筵的腰肢,又像是一只渴求主人抚摸的猫咪,乖巧得令人吸气。 凤筵勾唇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谢谢陛下,让臣妾有了归属感,有了勇气和面对一切的动力。”武清莜将头搁在他的腰侧,声音闷闷带着一丝哭腔。 她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我不能哭,不能再是从前那个爱哭鬼了,既然已经是陛下的贵妃娘娘,就该有贵妃娘娘的样子,不能动不动就哭。我要做一个能站在凤筵身边的女人。 武清莜忽地抬头,睫毛颤颤,眸光流转,“陛下,臣妾想着过完年后,找礼司来教臣妾宫廷礼仪,如何?” “用不……”凤筵原本想拒绝,用不着这三字已经滚出喉咙,可当即一想立刻又同意了。他目光深深地看向武清莜,点头道,“可以,学个大概即可。” 武清莜立刻直起身体,开心地点着头。 矮几上的面快凉了,武清莜惊呼一声,立刻将矮几又推了过来。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往檀口送,咕噜噜吸进去。 “陛下,你要尝一点吗?” 凤筵摇摇头,只是默默看着武清莜一会吃面,一会吃长寿桃,觉得很新奇。以前武清莜吃得少,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可她身体恢复了之后,这胃怎么像是个无底洞,怎么吃都吃不饱? 这么一想,凤筵庆幸自己是一代帝王,饭能给武清莜管饱,甚是欣慰,于是露出一抹笑容。 “陛下,你笑什么?”武清莜一边吞咽面条,一边瞧着轻笑出声的凤筵,圆溜溜的大眼睛满含疑惑。 凤筵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快吃完。”武清莜嗯了一声,很快把寿桃和长寿面吃完了,满足地擦了擦小嘴。 一瞬间,凤筵的眼神变得深邃而迷离,直直地看向武清莜,令她心神一颤。凤筵将矮几从暖榻上拿下,拨弄暖炉的炭火,发处滋滋滋的声响。 武清莜坐在暖榻上,看着凤筵完成这些动作后,跨步朝她而来,于是她的小脸一红。 她心想,这暖榻兴许根本不是用来看书的…… 第43章 . 酸意 臣妾听着你这话,怎么酸酸的?…… 正月初六, 文武百官上朝议政,早朝结束后,季鑫峰并未出宫,而是请求觐见武贵妃娘娘。顺安公公禀了这事之后, 凤筵略一忖度便答应了。 凤筵后脚就来了明月宫, 径直进入了殿内东阁, 专门给陛下批阅奏折之所, 武清莜偶尔陪他在里面看书。他到的时候, 武清莜正在喝甜汤,看着一群宫人扛着奏章,跟在凤筵的身后进了东阁。凤筵随即就在东阁内处理朝政, 武清莜心想她到底要不要去问他, 来者何意。 陛下看起来明明很忙碌的样子, 为何来她这里批阅奏折? 正犹豫的时候, 宫人来报,季鑫峰觐见。武清莜允了, 猛地就明白陛下来这所为何意,偷偷在东阁里,光明正大地听季鑫峰要和她说些什么。 此时, 久歌连忙设下纱帘, 得到宫人通报后,季鑫峰跨步入门槛,出现在殿内。他朝纱帘后的武清莜行礼祝贺新年后起身, “另外, 微臣是来向贵妃娘娘道谢的。” 武清莜有些诧异,刻意加重了声量,为了让东阁的陛下听得一清二楚, “谢本宫?将军何意?” 季鑫峰冷眉一挑,语气颇有恨意,“奸险小人趁微臣不在府中之时,害死家母。微臣听闻贵妃娘娘曾去微臣府中吊唁,还下令为家母设灵堂,微臣感激不尽。家母的尸体也是多亏了娘娘才得以保全。” 幸得武清莜的帮助,命人及时替季夫人验尸,才得知她真正的死因。原在季府的时候,季莫廷对外宣称季夫人是病逝,仵作检查是死于心肺衰竭,积劳郁结而死,得到验尸官的解剖才发现是季夫人是死于碎心掌。 她是,被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杀死的! 武清莜的唇边挂着一抹笑,声音如春风般,“季将军言重了,本宫不过是举手之劳,希望将军早日查出凶手,走出悲痛,逝者已矣,珍惜当下。” “贵妃娘娘,”季鑫峰慢慢往纱帘前走去,粗旷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凶手,想必贵妃娘娘也有怀疑的人罢?微臣听闻,贵妃娘娘在季府大堂的时候,曾经和新夫人对峙。微臣想问清楚,贵妃娘娘是否有事要告诉微臣?” 既然季鑫峰已经开口,武清莜更无意隐瞒,直截了当道,“你可知道你府中那个叫柳若烟的下人,是什么身份?” “武若烟,贵妃娘娘的养姐。”季鑫峰怔了一下,苦涩地牵了一下嘴角,“或许,便是儿时那个小妹妹,提起过的爱慕微臣的姐姐。” 武清莜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愣怔过后,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正是。那么,你又知道季府的新夫人柳婷是何人?” 这个人的身份,他当然查过,可却并没有查到。季鑫峰冷哼一声,不屑道,“一个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何来身份?” “她是武若烟的生母。” 原来如此,季鑫峰这下突然全明白了,明白为何武清莜会在大堂和那两人起争执,因为武清莜害怕季夫人的死真的和武若烟母女有关。 季鑫峰眯了眯眼,冷言讥笑,“如今,她是季府的新夫人,正牌夫人。” 武清莜看向纱帘外的季鑫峰,慢慢站了起来,她挥开纱帘,走在他的面前,“季将军,你是否想知道柳婷是不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若是本宫有办法帮你证明你的疑惑,你信吗?” “微臣,相信。”他绝对相信儿时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 武清莜明朗地笑着,那抹笑容自信而夺目,像是雪山冰冻着的雪莲逢阳光而化,光彩夺目,“那就请将军相信本宫,一切交给本宫,且回去等着。” 季鑫峰看着她,不免得被她的笑容晃了神,等他回神之后,他惊觉自己的失态,也惊讶于武清莜在短时间内的改变,变得如此明朗自信。随后,他朝武清莜道谢并告辞。 回宫的路上,季鑫峰一直在想,也终于想明白了,若武清莜是开在雪山上的雪莲,被长时间的大雪而冰冻,婉转又凄清哀怨;那么,凤筵就是那天边的太阳,夺目而耀眼,一点点将雪莲外厚厚的冰层融化。 真正的爱,永远都是相互作用的。 虽然武清莜答应帮助季鑫峰,但一直没有所谓的行动,季鑫峰也没有着急质问,或者自己采取行动,而是冷静地等待。 那天,武清莜和季鑫峰聊完之后,就进入东阁,凤筵早已处理完政务,瞧着从门口进来的武清莜。武清莜还没开口,凤筵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想让朕帮他?” 武清莜点点头,知道凤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毫不隐瞒道,“陛下,季将军是可用之材,他和他的父亲不同。” 凤筵起身来到她面前,目光浓浓地看着她,“可朕就只想知道你有什么私心。” “臣妾哪有什么私心?就是觉得应该帮助他。”武清莜抱住凤筵的手臂,小嘴嘟囔着,“陛下,你难道不相信臣妾吗?” 凤筵垂眸看她,“你和季鑫峰从小就认识。” 武清莜失笑,“那时臣妾才几岁呀,只是小孩子。” “那就是青梅竹马。” 武清莜愣了一下,拉着陛下的手臂往下沉,鬼鬼祟祟地笑出声,小脸靠在他的胳膊上,“陛下,臣妾听着你这话,怎么酸酸的?” “酸……个鬼。”凤筵话一顿,一边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竟是失态般地丢下这么三个字,一点也不像他。 “陛下,逃什么?”武清莜朝凤筵的背影喊着,大笑着跟了上去,一把就从背后抱住他。凤筵顿住,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从不扭捏也不拒绝,可却也没像现在这样,竟然吃起臣子的醋了。 更令他头疼的是,他仿佛觉得自己以后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武清莜将脸靠在他的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臣妾觉得您这样好真实好可爱,让臣妾没有距离感,忘记你我之间巨大的差距。陛下,臣妾真的真的……好爱你,只有你。”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凤筵心里的郁抑一瞬间被扫光。 不久后,听了武清莜的建议,凤筵准备在京师设立养济馆,官拜司徒,隶属于户部管理。养济馆设立主要是为慈幼、养老、振穷、恤贫、宽疾和安家,本意在于教化国民,安定天下,是宽仁治国,礼治之举。 深得大部分官员的同意,和百姓们的认同。 养济馆设立之后,增设了司徒官,第一件事情就是京师各达官贵族捐献衣物用品等物资,由养济馆收集后分派给各郡县的贫困地区。凤筵和武清莜首当表率,捐献了很多物资。 政令一出,上行下效,京师各大小官员皆组织捐献物资。 这几日,京师中大部分人是对这一举动的讨论,褒贬不一,但言论倾向于赞许,觉得这暴君登基后第一次给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同样,这也成了京中各贵女的谈资,这个说她捐了自己的首饰,那个说她捐了昂贵的衣服,纷纷急于羡慕。无论处于什么意图,意图和结果总是好的。 半月的时候,养济馆收集了两屋子的物资,准备三日后向各郡县发放。 这日,季鑫峰带了一队将士冲进季府,不顾季莫廷的阻拦,脸色冰冷而铁青。他把府中所有人的衣服全部挑了出来,放在季府的院内。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衣服一件件挑了起来查看,把季府弄得一团糟,然后才收队离开。 “这孽障啊!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季莫廷骂得痛彻心扉,柳婷和武若烟暗自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立刻察觉事情不妙。到了晚上,武若烟如同往常侍奉柳婷就寝。 柳婷轻声道,“那武清莜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处事必须小心些。女儿啊,你说季将军今日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武若烟摇头道,“我也猜不着,但是一定有问题。不过,看季将军离开时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发现。” 柳婷和武若烟蹙眉思索许久,季将军为何要把大家的衣服挑出来一件件看呢? 柳婷拧了一下武若烟的胳膊,令她回神,忙不迭道,“要不,你去问问傻小子,他应该能探到消息。” “女儿不要!”武若烟一想到那个人,腾地就窜起一团火,恶心极了。 柳婷拍着她的手背,唉声叹气道,“女儿,娘和你的处境不堪,你要好好想清楚,如今能帮上你我的人,恐怕只有那个人了。若烟,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委屈?娘……”武若烟握住柳婷的手,“何止是委屈,女儿……女儿……” 实在是无奈啊!武若烟也知道她除了去找那个叫唐晓的护卫,别无他法,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最终,武若烟只能去找唐晓帮助。唐晓,就是之前曾经在贴身大丫鬟黄菱的手下,救过武若烟的人。那一晚,黄菱想找人玷污武若烟,幸好唐晓经过,救下她。 对于黄菱来说,她对黄菱的恨意,在武若烟把黄菱卖进黑窑,被无数人践踏至死的时候,方才解了气。 至于唐晓,武若烟的心里是极度复杂的,按理她应该感谢唐晓的,可她看着他,却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因为,唐晓看到了她被人踩在泥地的样子,她宁愿死,也不愿被这么糟蹋,不愿受人可怜的目光! 可是,偏偏她还要求唐晓帮忙…… 第44章 . 又气 你如今为了一个季鑫峰,和朕说这…… 黑夜, 悄无人息之际,一道黑影来到武若烟的房门口,轻轻唤了一声。房内烛火早已熄了,传来一阵脚步声, 武若烟打开房门后, 立刻将他拉了进来。 “你查到了吗?” 此人便是唐晓, 他不慌不忙地回答, “柳姑娘, 我问到了,不过你先听我说完,别轻举妄动。”武若烟淡淡地嗯了一声, 黑夜掩去了她脸上的愠怒和嫌弃。 “我打听了一圈, 据说是季将军在季老夫人的嘴里发现了碎纱布, 像是临死前从凶手的身上扯了下来, 偷偷塞进嘴里的,是女子的纱布料。” 难怪了……季鑫峰才会把季府上下所有女眷的衣服搜查一遍, 可他为什么没有搜到呢? 对了!兴许是捐给了养济馆! 见武若烟突然沉默着不说话,唐晓怕她乱来,提醒道, “你和夫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恐是陷阱。我那天一掌拍碎了老夫人的心脏,老夫人应该不可能有力气扯碎你或者你母亲的衣服。” “那天,我母亲移动过她的身体, 只怕万一。”武若烟无声地瞪了唐晓一眼, 对于她来说,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她不敢赌, 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于是,她说道,“前段时间,我和母亲捐了些衣物给养济馆,你帮我,我必须去看看。” “你别冲动,这事情兴许没那么简单,恐是个陷阱。” 武若烟冷冷地哼了一声,借着月光来到他面前,目不转晴地看向他。月光下,武若烟先是用手轻轻攀住他的肩膀,然后又退后几步,冷冷地轻笑了一声。 她解开厚实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象牙色寝衣,露出一股女儿家的香味。她慢慢褪下衣领,露出性感的锁骨,月光照在那肌肤上,白得凄冷。 唐晓大惊,“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这这样么?”武若烟继续褪下另一侧的衣领,嘴角勾着鄙夷和厌恶,“这不就是你们男人想要的吗?你也别废话了,我知道你要什么,动作快一点。”两侧的衣领都已被褪下,丝绸寝衣顺着肌肤一路滑了下来。 “姑娘!”唐晓低喝一声,别过头,立刻褪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唐晓的眼中掠过的不是轻笑,而是心疼。 临走前,他答应帮武若烟的忙,会带她去养济馆。 等唐晓走后,武若烟终于松了一口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顾不得冬夜的冷,猛地一把将他的披风从身上扯了下来,往远处扔去。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无声落了泪,双眸空洞而苍白。 恶心,太令人恶心了……可武若烟想不通的是,恶心的到底是人,还是心呢? 武若烟和柳婷计划了一番,如果是让唐晓直接进去把衣服拿出来,那太明显了,若是全部烧毁的话,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反而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他们商定的办法就是趁着夜深的时候,唐晓带武若烟溜进去,把有问题的衣服拿出来。 柳婷不同意让武若烟涉险,决定让唐晓陪着她去,武若烟拗不过她,最后只得同意这样。 第二天的夜晚,唐晓带着柳婷潜入了养济馆。每家每户的衣物都是分门别类地归好的,柳婷很快就找到了季府,还果真在里头找到了一件她的薄纱罗披帛,上面缺了一角。 再三确认了她和武若烟的其他衣物都完好无缺之后,她才让放心地唐晓带着离开。 可他们刚从院墙翻落,离开养济馆的时候,就被一群人围住了。养济馆外突然涌来一批将士,手举着火把,一瞬间将黑夜照得通亮。 为首的男子正是季鑫峰,他冷眼地看着暴露在火把下的柳婷,语气阴森而带着地狱之气,“果真是你!” “我……你在说什么?”柳婷只能装糊涂装死,忙把手中的薄纱罗披帛给藏到身后。 季鑫峰可不听柳婷怎么狡辩,只要她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格杀勿论!他一挥手,众将士就围了上来,唐晓将她护在身后。 这时,季鑫峰注意到了唐晓,一开始他只当这个黑衣人是柳婷随便从江湖上雇佣的杀手,可看他出招,竟像是从军中出来的人。最后在唐晓的誓死护卫下,柳婷趁夜逃走了。唐晓逃出来的时候,被砍断了一只手,也就是说他再也无法回季府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武清莜,终是叹了口气,原本想着让那母女好好经历底层的苦难,却没想到她们竟敢祸害善良慈祥的季夫人。 为了名利和金钱,她们可以埋没人性,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小脸怎么皱成这样?”凤筵忙完朝堂政务,来到明月宫,一进屋就看见武清莜蹙眉皱眉的模样,大步朝他走来。 武清莜看到凤筵,眸光一亮,连忙上前,“陛下,忙完了?要不要喝点甜汤?” “你多喝点。”凤筵褪下外袍,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刚才眼神中露出了狐狸那般的光,看来以往那只楚楚可怜瑟缩在森林里的梅花鹿,要变成一只小狐狸了吗? 武清莜咕噜噜几口就把甜汤全喝完了,跑着来到罗汉榻上坐下,双眸眨巴地看向凤筵。凤筵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想要什么?” “哪有?”武清莜猛地坐正,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轨的企图有这么明显吗? 武清莜:“陛下,臣妾就是觉得您今天格外耀眼,格外俊朗不凡,令臣妾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看几眼。” “……”凤筵先是一怔,忽而笑了下,“所以呢?” 武清莜接着狗腿道,“所以呀,陛下就是太阳神下凡,受神旨意的真命天子,百姓心目中的英明君王,亦是臣妾……臣妾心中的神。” 百姓心目中英明的君王?亏她这小嘴说得出口。 “过来。”凤筵朝她屈指勾了下,武清莜立刻将上半身靠在矮几上,整个脑袋往他的面前凑去。 凤筵朝她额头轻轻地敲了一下,武清莜微微缩了一下,但没有后退,而是委屈地唤了一声,“陛下?” 如今,她胆子真的是大了。 凤筵虽这般想着,又听着她信口胡来、吹嘘拍马的马屁话,却也未生气,只是轻笑了一声,“有话直说。” 武清莜讪讪地笑了一下,身子退了回去,既然君王已经发话了,她便直入话题道,“想必陛下已得知,季将军母亲之事?” 凤筵点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一副“朕就知道你要说他”的表情,不爽。 武清莜却未觉察,接着说,“季将军不过略施小计,就引得柳婷上当,被当场抓获,不过她居然逃走了。” 说着,她看了一下陛下的表情,见没有表现不满,接着说,“陛下,当初武若烟犯事,臣妾觉得她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想要让她经历苦难和黑暗,所以贬了她为官奴,没收了武府,可是臣妾没想到她们母女俩最终还是干了害人性命的事情。” “说到底,臣妾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凤筵突然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与你何干?就算不是她们,你觉得不会有第二个柳夫人的出现吗?若此事真与她们有关,那她们便是犯了死罪,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们。” 武清莜:“陛下,臣妾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筵望进她幽幽而期待的目光中,点头道,“讲。” 武清莜深吸了一口气,说出心里的想法,“陛下,能否赐予季将军诛杀凶手的权力?” 死的人是季鑫峰的母亲,况且又和武若烟母女有关,武清莜无论如何无法不放在心上,所以她想将这两名凶手交给季鑫峰处置。 凤筵冷冷地眯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武清莜感觉到凤筵有点生气,还是硬着头皮说,“陛下,古有斩龙剑,可上斩昏君下砍奸臣,若武若烟她们真的是凶手,便是奸邪之辈,对奸邪之辈先斩后奏,无可妄议。” “你!”凤筵是真的生气了,“你如今为了一个季鑫峰,和朕说这样的话?” 武清莜猛然察觉自己的失态,噗通跪地,“臣妾知错,是臣妾一时冲动,胡言乱语了,请陛下恕罪。” 凤筵起身,垂眸看着视线里的武清莜,心里又恼又暴躁,于情理上,他赐予季将军这样的权力并无不妥,可于情感上,从自己唯一的妃子口中说出这话,就变了味道。 他该死地在意,武清莜心里想着其他男人,还是他的臣子!就算明知她对季鑫峰没有感情,可还是在意,就是不开心!他此刻就像是一只被入侵了领地的雄狮,紧迫不已又危机感感。 “陛下?”武清莜跪着,小手拉了下他的衣摆,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和坚定,“陛下,臣妾知错,陛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凤筵未曾看她,心里那股气还窜着呢,拔腿就离开了。 等凤筵离开后,武清莜绞着小手指,觉得男人的心思才难猜呢,说得好好得,突然就生气走了,连句话都没有。 虽然凤筵生气得离开了,最后还是下了一道指令:季将军功勋卓越,今家母惨遭杀害,特御赐金牌,可追查凶手并先斩后奏。特此下令。 最终,凤筵还是应了武清莜的要求,给了季鑫峰诛杀母亲凶手的权力。 第45章 . 死了 她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逃走后, 柳婷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街上到处是搜查的官兵,挨家挨户甚至连破庙也没有放过。冬日的寒风吹得柳婷瑟瑟发抖,这上了年纪的身子骨已没有以前利索, 膝盖骨隐隐作痛。突然, 柳婷想到武府的后院曾经有个狗洞, 她还是武夫人的时候, 命人将狗洞补砌过。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兴许那狗洞又破开了?柳婷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摸黑跑到武府的后院。一看,果然狗洞又裂开了。 她激动不已, 顾不得“钻狗洞”是个什么样的仪态, 连忙弯下身去, 佝偻着从狗洞爬了进去。爬进去之后, 避免被人发现,她铺平了泥土, 将倒下的砖块堆堆好。她进入府宅,走过熟悉的石子道,看着眼前的景致, 以往生活的片段撞进了她的脑海, 令她无比悲怆。 这里是陛下赐给武清莜的府宅,谅那些官兵也不可能查到这里来。 柳婷像是躲过了大劫一般,不断地呼气吸气, 找到原先她与武老爷一起生活的屋子, 推门而入。灰尘扑面而来,她咳嗽了几声,往床上坐了上去。 她自是不敢点灯, 呆楞地坐在床沿,一边发呆一边回忆往昔,回忆她曾经作为武夫人的荣光岁月。回忆回忆着,突然,一张令她怨恨的脸出现在她脑海。 李容秀!武府的二姨娘! 武老爷的原生家庭很是清贫,若不是柳婷的娘家帮衬着,武老爷根本走不上武将的仕途,所以一直以来,武老爷待柳婷都很好,因为他感激她,可是没有爱情。武老爷的爱情,给了他的初恋情人,李容秀。 武老爷纳李容秀为妾,是唯一一次与柳婷的对抗,最终以柳婷妥协为结果,只是李容秀进了武府,日子并不好过。 柳婷万般折磨她,可心里头还是恨啊,因为李容秀得到了武老爷的爱和真心。 后来,李容秀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柳婷逼着她要她流掉这个孩子,李容秀万般哀求,说是用一个天大的秘密交换,是和武清莜有关的…… 和武清莜有关的? “哎呀!我这记性……”柳婷忽才想起这一茬,像是遭到一道惊雷,劈过全身般,猛地站了起来。她快速地朝西苑奔去,进入正房,也就是李容秀当年住的地方。 柳婷隐约记得,李容秀说她在武老爷喝醉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秘密,要用武清莜的身份秘密,来换她孩子的一条性命。只是可惜了,当时的柳婷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说她写在什么上了?”柳婷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这大晚上的,她只能借着月光环顾房内四周。 房内的摆设简朴,除了装满书的书架,其他什么都没有。 柳婷突然又对这个李容秀鄙夷地嗤了一声,一天到晚地装模作样就知道捧着诗集念啊念,伤春悲秋的模样可令人恶心了。 诗集?柳婷突然想起李容秀最喜欢的诗集好像是什么叹花来着…… 这时,柳婷来到书架前,眯着眼细细地搜索起来,只能借以月光,她找起来有些费力,翻了一本又一本,但都不是。过了好久,柳婷终于翻到了那本记忆中,李容秀经常捧在手心念的诗集《葬花叹》。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果然里面记录了李容秀的生活!在月光底下,柳婷翻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关于武清莜身份秘密的那一段。 柳婷看完,震惊不已!原来那武清莜,竟然是前朝的战神公主和……屺国那个杀人不眨眼、灭绝人性的国师的女儿!她身上流的血,恐怕是魔鬼的血罢! 真是可笑,这样一个人居然成了当今圣上的贵妃娘娘。 柳婷突然笑了,她慢慢站了起来,合上诗集,眼眸中闪动着凌凌的光,突然有点期待明天的到来!武清莜,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然而,明天确实来了。柳婷一夜睡得很不踏实,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张恨不得立刻杀了她的脸。季鑫峰! “呵,你以为偌大的武府,会一个护卫都没有?”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你你……别过来!”柳婷的心脏猝然一缩,踉跄地倒在地上,原来她不过是别人的瓮中之鳖,但她当下很机灵地把那本写着武清莜身份秘密的诗集,藏在了身上。 “杀人偿命。”季鑫峰一字一句,带着凛然的杀意,令人觉得他真的可以当场就砍了她,“说,你是怎么害死我娘的。”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柳婷的话被季鑫峰甩出的长剑堵在喉咙口,只见季鑫峰手持长剑,那长剑就冰冷地抵在她的喉咙。 “还敢狡辩?” 那一刻,柳婷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季鑫峰都不会相信,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承认了这件事情,“是我,是我在道上雇了人,害了你母亲,可是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只是为了活命,才这么做的。” “季将军,我愿意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是关于武贵妃的身世秘密,陛下一定感兴趣,若以此为交换,可否饶过我?” 这人莫不是傻?季鑫峰冷哼着,冷冰冰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柳婷自以为是能拿来谈判的筹码,将武清莜真正的身份和季鑫峰说了,期待季鑫峰会把她带到陛下的面前,换她一条生路。 “季将军,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武清莜这个贱人是前朝的余孽,她身上流着那个魔鬼的血,她就是一个魔鬼啊。陛下若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一定会奖励你的。将军,您觉得如何?” 季鑫峰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柳婷说得时候,十分自豪,十分有底气。 季鑫峰:“很好。” 下一秒,季鑫峰的长剑直直地向前,然后瞬间折了道弯,像是一条灵蛇般,沿着柳婷的喉咙从正中心割到颈后,鲜血噗嗤往外冒。 柳婷目瞪口呆地看着季鑫峰,表情十分精彩,从自信得意到震惊,只发生在一瞬间。喘息变得急促了,她要死了吗?该死的季鑫峰,难道也被武清莜勾去了魂魄,还是他想要独占功劳?她真的,要死了吗? 可是,她明明掌握着这么重要的秘密啊…… 最终,柳婷的呼吸断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面上带着不可置信和不甘,像是一条翻着白眼死去的咸鱼。看着她断了呼吸的季鑫峰,轻轻松了口气,惊叹道,清莜,你的秘密永远是安全的。 接着,季鑫峰吩咐人将柳婷的尸体抬了回去,现在要去找另一个人,武若烟。 当季鑫峰回到季府,将柳婷的尸体丢在地上的时候,武若烟当场吓傻了,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慢慢爬到母亲的身边,双手只是颤抖着悬在半空。 “娘?” 武若烟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于是她抬头看向季鑫峰,目光空洞带着哀求,轻声问道,“季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季鑫峰望着她,面无表情,“本将军知道你隐瞒了你的身份,她是你娘。你娘害死季老夫人,本将军亲手了结她的性命。告诉我,此事你是否知情?” “将……将军……”武若烟的双唇发颤,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脚边,目眦欲裂地望向季鑫峰,“将军,我隐瞒身份只是不想被人知道我这般的境况,我娘不可能会害人的,一定不是的,季将军求你再查清楚好吗?一定不会是我娘啊。我被贬入官奴,好不容易和娘相遇了,她不会做害人的事情的,她答应过我,会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是,可是她怎么就离开了呢?” ——不,不是的,你怎么可以杀我娘呢?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你呢,你是我一直爱慕的少年啊,为什么!怎么可以啊! 武若烟叫得歇斯底里,眸中布满了血丝,令季鑫峰不禁动容,或许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最后,季鑫峰放过了她,将柳婷的尸体交给了她,任由她自己选择是离开季府还是留在这里。反正,季府和他再无瓜葛。 得知这个消息的季莫廷气得直骂人,自己的新夫人竟然被儿子一刀砍了,这倒是个什么事情!他这老脸还要不要在朝堂上出现了!跑去准备把季鑫峰骂一顿的季莫廷,被季鑫峰拒之门外,他只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回到家中的季莫廷看到满脸丧气的武若烟,气得踢了她一脚,立刻就去烟花柳巷寻乐去了。 武若烟忍痛,原本想着问武老爷好好把娘给安葬了,看他的态度,还是自己想办法罢。偏这个时候,唐晓也不见了。她实在没办法,只有一点碎银,草草地给娘办了身后事。 正在整理遗物的武若烟,一边落泪,她一边奋力地擦去眼泪,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从此以后,她真的就是一个人了,该怎么活?还不如当初跳河的时候,那个少年没有救她。 武若烟猛地放声大哭,忍不住就好好哭一场,哭完了兴许就没事了。然后,她继续收拾娘的遗物,突然看到了其中留着一本诗集。 诗集?娘根本不识字,怎么会有这么一本诗集?这恐怕,不是娘的东西。于是,武若烟打开看了几眼,当她看到关于“武清莜”的三个大字的时候,她猛地把诗集合了起来。 她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第46章 . 沐浴 对于凤筵来说,武清莜便是他唯一…… 晨曦乍现, 朗天阔,溶金千里,韶光明媚,似染流光溢彩。 望着这么好的初光, 武清莜的眉心却拧了又拧, 一脸的婉转忧郁。她斜倚在美人榻上, 楚腰纤细勾勒着温柔情态, 手肘撑在榻上, 搭着小小的玉脸,山雨般的愁容,尽人怜。 “娘娘, 今天是元宵佳节……”久歌伺候在旁, 开口之时犹豫了一番。这几日见娘娘心情不佳, 陛下又好几天都不曾出现, 故而知道娘娘和陛下在闹小情绪。 可是,今天是元宵佳节啊, 陛下怎能不出现呢? “是呢,元宵佳节呢。”武清莜蹙眉,手指弯曲地拱在榻上, 点来点去, 甚是无聊又惆怅。自那天凤筵一气之下离开,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和陛下的关系怎么又远了。这种感觉像是扼住了她的心脏, 断了体内的血液, 令人窒息。 久歌也拧着眉头,替她出主意道,“娘娘, 要不久歌去和顺安公公打听一下,陛下最近在忙什么?” “不必了。”武清莜想着,若是陛下真的是生气不想见她,她去找谁都没用,兴许陛下最近确实很忙,所以没空来找她罢。她,还是乖一点罢。 可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熙熙囔囔的声音,接着来了一群礼官,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却颇有声望的萧女官,她一脸严肃地指挥着其他女官,有条不紊地放置下各浴具和刚采摘的几篮子花瓣。 其他女官继续忙碌着,萧女官面色严肃但恭顺地看着武清莜,福身行礼后道,“娘娘,老奴来服侍您斋戒沐浴,请。” “什么?”武清莜愣住,斋戒沐浴?她没有传话下去啊…… 萧女官补充了一句,“是陛下的命令。”她说完后又看了久歌一眼,“你伺候惯了,替娘娘梳发,更衣,等热了水,带娘娘来沐浴。”交代完后,萧女官就去忙她的了。 陛下的命令?可武清莜瞪着圆圆的眼眸,困惑不已,到底还是让久歌替她梳发了。她觉得陛下的心思真的好难猜,怎么好端端要她斋戒沐浴呢?难道有什么祭祀吗? 揣着疑惑,武清莜茫然地进入温泉池子,抱在玫瑰花瓣浴中,任由女官们服侍。此时,她瞧着面色肃然的萧女官,问了一句,“陛下可有说什么吗?” “老奴不知。”萧女官话不多,只是认真地做事。 武清莜知她不会再多说什么,只好和久歌对视一眼,可久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熏香袅袅,美人出浴。武清莜垫脚出池,纤长而笔直的细腿柳腰占尽风流之姿,蔓延其上是延颈秀项,肌如白雪,不施粉黛却面色如朝霞映雪,花面相交映。 斋戒沐浴后,更衣礼诵,洁身净心。 萧女官办完事后就带着人恭敬地退了下去。整个过程耗时不短,武清莜始终处于茫然的状态,并不知为何突然要斋戒沐浴,可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 “娘娘,要不奴婢去找顺安公公打探一下原因?”久歌疑惑着问。武清莜想了一下点头,久歌便匆匆出去打探了。 凤筵忙完回宫后即刻来了明月宫,当他进入殿内,便看到了武清莜一个人傻坐着发呆的背影,似乎还在自言自语。 他制止住宫人的通传声,慢步走了进去,停在她的身后。 “陛下到底生气什么呢?”武清莜的小手在桌面上敲得“嗒嗒”作响,看着茶杯内的水,她将手指蘸了蘸水,在黑漆矮几桌面上画画,从模糊的形状上看,像是一只猪头。 她指着桌面上的水画,小声呢喃,“陛下,你说,你到底气什么?你好几天都没出现了,臣妾去你书房也没见着你,你是不想看见臣妾吗?那臣妾就不去给你添堵了,臣妾是不是很乖呢?” 叹了口气,武清莜看着桌面的水慢慢流掉,突然就哼了一声,“陛下,你真是难以捉摸,生气就直说嘛,猜来猜去得多费心伤神。真是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凤筵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突然心里那股气就松了,好像又舒畅了。 武清莜猛地回头,双眸瞪得圆溜溜,闪过一丝惊喜之余,还有一丝惊愕。她急忙跳下榻来,迎上凤筵,准备行礼,被凤筵一把扶住。 “陛下,臣妾是说不应该惹您生气,嗯,太不应该了,真是太不应该了。”武清莜站直着身体,很是乖巧听话,一边用余光去瞧凤筵。 她刚才说的话,陛下应该没听见罢? 你最好说的真是这句……凤筵没有拆穿她,而是佯装生气地问道,“你刚才说,你惹朕生气很不应该?说说,怎么惹朕生气了?” 陛下果真还在生气!武清莜低垂着脑袋,抬眸看去,带着不确定的口吻道,“陛下,臣妾不应该在您面前替季将军做主,是逾越了,此为其一;其二,臣妾不应该在您面前提及其他男子,臣妾的心里、眼里、话中只有陛下。” 这甜言蜜语听起来还挺顺耳,凤筵满意地眯了眯眼,却没有太过表露,觉得这么逗弄她也挺好玩的。于是,他几步落座于罗汉榻,睨了一眼半干的桌面,问道,“这画的是什么呢?” “没什么!”武清莜又摇头又晃手的,连忙来到凤筵的身侧,献殷勤般地替他捏捏肩膀,“陛下,您最近忙累了罢?臣妾给您按按。” 拜托,陛下还在气头上,她哪敢说自己画了一只猪头,指着那猪头喊陛下? 凤筵却是挑着眉,匆匆掩去眼角眉梢的笑意,淡淡道,“朕怎么瞧着,像是某种动物?” 要完……武清莜急忙解释道,“是呀,是动物,臣妾画了一只龙,可是水渍有点融开了,可能有点变形,但是仔细认真地用心看,能看出龙的形状。” 武清莜还用手指来划去,颇像回样子。 “嗯,朕看确实像条龙。”凤筵好整以暇地点头,回复得甚是一本正经。 武清莜的唇角抽搐了一下,赞叹道,“陛下,您真是好眼力,真龙天眼。” 凤筵挑眉,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她惊呼之余,那半遮檀口含羞的模样,眸中瞬间染上绮丽的光。他的唇,慢慢靠向她的。 武清莜向上瞧了一眼,脸瞬间红透,猛地低下,却被凤筵大手握住下巴,强迫地往他的脸看去。武清莜半是含羞的脸红得发烫,眼微微眯着。 此情此景,凤筵鼓动着,要爆发了。 武清莜却突然惊呼了一声,推了推他,轻声说,“陛下,今日斋戒沐浴……恐不适宜……”她突然又道,“对了,今日为何斋戒沐浴?” 凤筵却捏了捏她的下巴,略微用力,嗓音低沉而魅惑,“朕,可不管这些。” 一吻落下,又是昏天暗地的共赴巫山,紫阁双飞。从日上中天,直至日落西山。 “起来吃元宵了。”凤筵唤了一声,床上的人似乎翻动了一下,只是发出一句拟声词,不见动静。 凤筵挑眉,放下手中的公务,来到床边,他拉开帐幔,只见武清莜整个人盖在被褥里,因她紧紧裹着身子,勾勒出惑人的身形。 他的大手准确无误地来到她腰间,一用力就将她连人带被地抱进怀中,温软在怀,他低声道,“再不起来,朕就吻你了。” 武清莜原本秀眸惺忪朦胧,一瞬间便睡意全无。她只着单薄的丝绸寝衣,此刻被床褥裹着,甚至能感受到凤筵温暖的胸膛。 好像,又回到他们初遇的场景了。她这么想着,脸又红了起来。 凤筵轻笑,“怎么越来越容易脸红了?” “陛下,臣妾这就起。”武清莜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以至于被子突然空了一下,露出她凝脂般的肌肤和半遮半掩的模样。 她这意思是,催促凤筵躲开。凤筵却是不动。 武清莜抬头望去,迎来凤筵的额头吻。 凤筵这才放开她,轻声一笑回了书桌旁。武清莜连忙拉了拉被子一角,将自己的小半张脸遮住,又羞又喜,心里头仿佛开了花一般。在磨磨蹭蹭的臆想中,她终于穿好衣服起身。 来到圆桌前,久歌立刻端上两碗元宵,以白糖、玫瑰、芝麻、豆沙、果仁、枣泥等为馅,糯米包成圆形,各色各异,色香味美。 “吃完,朕带你出宫。” 武清莜刚吞咽下一个元宵,猛地听见他这句话,竟是给呛到了,又吃得急烫到了,导致眼泪哗啦啦就往外流。 “怎得了?”凤筵惊了一下,以为她是烫到了,连连给她倒了杯清水,递给她,“快饮下。” 武清莜立刻接过喝下,喘着气,凤筵用修长的手指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以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口气说,“吃急了?” “没事了,陛下。”武清莜摇头,她的眼泪不是因为吃急了,也不是被烫到的。 她突然握住凤筵的手,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手背上,那一刻,她的心里很安定,她觉得这辈子足够了,哪怕是现在就让她去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每逢过节,凤筵都会放下一切,带她出宫去玩,带她感受人世间的氛围,而不是被困锁在宫中。虽然凤筵嘴上不说,可武清莜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让她体会“自由”。 只是她曾经说过的话而已,他一直放在心上。 一代帝王,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也许此时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是那个冷酷、杀伐果决的暴君,可对于武清莜来说,他从来不是坏人,甚至,是她心中唯一柔软的人。 人的内心,总是有一处柔软的。 对于凤筵来说,武清莜便是他唯一的柔软。 第47章 . 身世 是朕以江山为聘,迎娶你的大婚之…… 元宵节之后的第二天, 发生了一件大事,季莫廷被抓入狱,所犯为谋逆重罪,判处死刑, 决不待时。这消息一出, 百姓们多为拍手称好, 对这个季大人的下场无不表示大快人心。季大人仗着位高权重, 不将百姓们放在眼中, 在京中寻花问柳也就算了,关键吃相太难看,对待糟糠之妻太过绝情, 所以落得这么个下场, 全都是对他落尽下石的。 听久歌说起这件事情, 武清莜还觉得震惊, 怎么这么突然就入狱了?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想通了, 为什么前段时间凤筵总是忙得见不到人影。大概就是为了季莫廷的事情。 她原本准备去凤筵那问个情况,突然宫人来报,冯雨带着荀秋进宫觐见, 武清莜先是惊讶了一下, 即刻命人带进来。她立刻梳妆打扮,等待她们。 说到荀秋,是武清莜昨夜刚认识的。 昨夜元宵佳节, 凤筵带她出宫游玩的时候, 顺道把孟惊和冯扬他们也喊上了,冯扬来的时候,除了冯雨, 身后还跟着一个清冷高傲的女子。她介绍自己,是冯雨的大嫂,唤荀秋。 看冯雨的样子,对这个大嫂似乎不亲厚,看起来还有一丝害怕。 但奇怪的是,武清莜看到荀秋之时,对她有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可当她看着那个人的时候,仿佛能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一种奇妙。像是前世有过关系的人一般。 明明是两个陌生人,却带着一种“前世我们是不是认识?”的感觉。 这时,宫人已经领着冯雨和荀秋来到明月宫,冯雨走在前头,看见武清莜后,开心地朝她挥挥手。两人进入宫殿后,向武清莜行了个礼,武清莜立刻招呼她们落座。 “贵妃娘娘,想不到我这个大嫂对你一见如故,还是她说要进宫见你呢。”冯雨很不客气地拿了一块糕点,说完就往嘴里塞。 武清莜着实震惊了一下,面上含笑道,“本宫对荀姑娘,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话当真不是敷衍,虽然听在别人耳中还挺像敷衍话的。 荀秋清冷地抬眸,盯着武清莜打量了好一会,从眉眼到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然后轻轻一笑道,“娘娘,我听冯雨说,你是武府的养女?” 武清莜点点头,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似乎有些唐突。 “娘娘,其实我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妹妹,看到您,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我寻了她很多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斗胆问下娘娘,那位武将军可有说是在哪里救的您?” 原来是这样啊。武清莜了然地点了下头,回了她的问题,“本宫的养父告诉本宫,他是在一间破庙里,当时看本宫冻得厉害,实在不忍心便带了回去。他说本宫的亲生父母应该是没钱养活孩子,才把本宫丢下的。” “想必本宫应该不是你的妹妹,若是失散的话,应该会有什么信物的之类的罢。” 荀秋:“娘娘,没有找过生父母吗?” 武清莜摇头,“人海茫茫,没必要也没可能。” “那看来是我多想了。”荀秋摇了摇头,没再多说,只是信物?她是有,可她却不能拿出来。虽然武清莜是这么说,可荀秋还是觉得有必要查下去。 毕竟,她看到武清莜的第一眼就惊住了。这个人的眉眼,那山雾缭绕、山雨欲来的眉眼,和她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她绝不相信,两个血缘关系的人,会长得如此相像。 之后,武清莜和她们继续聊了一会,还算聊得来,特别是武清莜,对荀秋失散多年的妹妹很是上心,还想着帮她寻找,但被荀秋委婉地拒绝了。荀秋想着,这事还是少点人知道得好,否则武清莜的处境堪忧。 离开的时候,武清莜将她们送出明月宫,并交代宫人们好好送出去。这时,冯雨突然推了推荀秋,小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有那么一丢丢长得像我哥?” 荀秋瞥了她一眼,“别胡说。” 冯雨嘟了嘟嘴,没好气道,“我知道轻重,我没有乱说,也没和任何人说过。但是,你是不是怀疑她的身世?”被荀秋警告地瞪了一眼,冯雨没再多说话。 只是,荀秋离开的时候,顺安公公正好从别处过来,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震惊地愣在原地。身边的小德子唤了他好几声,顺安公公才反应过来,惊诧于自己的失态,又立刻收整好神态。 顺安公公朝着荀秋离开的背影,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才朝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 孟惊和冯扬正在向凤筵汇报,冯扬说道,“季莫廷的人全部投降归顺了,杀了他一个也算是杀鸡儆猴,收效很好。” 前不久,季莫廷召开了一次“除暴君”的动员大会,可直接被凤筵当场给端了,他带着冯扬、孟惊和童昀突然出现,原来里面早就安插了他的人。 这一大帮人大部分是被季莫廷给煽动和教唆的,用童昀的话就是,“陛下英明,实乃一代明君,如今谅你们皆被季莫廷所蛊惑,饶了你们的性命,只是克扣半年的俸禄,捐给军中粮饷,谢恩罢。” 童昀这张嘴,也是很能说,最后让所有老臣们都同意了武清莜这个贵妃娘娘,还说是明德之举,令陛下成为了一代明君,故而全部同意立武清莜为皇后。 其实,还不是因为他们怕死吗?他们要是不同意,凤筵一定用谋逆的重罪,把他们都给杀了。就像季莫廷那样。 让他们相信暴君会成为一代明君,简直是狗屁话!可人在屋檐下,他们不得不低头啊。这些老臣们都是狐狸,权衡一番后,先同意立武清莜为后,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凤筵又怎么会不知呢? 他眉宇微锁,冷哼一声,“不过是些附炎趋势的老狐狸!朕对付他们有的是办法。不过,朕现在最担心的,是屺国,恐怕战事在即。” “你们,去替朕查一件事情。” 凤筵交代完后,孟惊和冯扬便离开了。只是,出宫的路上,孟惊不再是那副玩笑的嘴脸,认真地看着冯扬道,“冯雨的身份,你瞒不住的。” “我知道。”冯扬皱着眉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孟惊也便不再多说,因为他知道冯扬自个肯定已经有了主意。 在御书房处理公务的凤筵,听见顺安公公的通传,说是武清莜来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折子。他知道武清莜很少在他有公务的时候来打扰他,所以她这个时候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凤筵抬头,看见武清莜徐徐走来,来到他的身侧,问道,“怎么了?” 武清莜摇头,小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下,“臣妾,想陛下了,就来看看。” 这想念不是没来由的,而是因为荀秋说到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没来由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身世不明。她有些惆怅。 她有时候会想,她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乞丐还是普通不过的贫穷人家?又或是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 “想什么呢?”凤筵捏了捏她的腰,那肉软软得,很舒服。虽然她很瘦,但骨架小,藏了点肉,看起来瘦得正好,婀娜多姿,还有点性感。 武清莜的脸一红,这就将刚才的疑惑抛到脑后,在他的身边蹭了蹭,主动地拉开他的长臂,然后自发地坐到凤筵的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乖地缩在他的怀里。 带着一丝期许,她抬头望向凤筵,看到他眼中淡淡的笑意,武清莜知道他没有生气,于是低下头,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又更深入地窝进了他的怀中。 她的双手从凤筵的腋窝下,伸到他的后背,搂得紧紧。 全然不顾身下的男子是什么感受?凤筵感受到体内的一股邪火和某种鼓动,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隐忍,“朕,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武清莜抬眸,“急着一时处理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撒娇,凤筵揉了揉她的手心,嗓音更添了低沉,“嗯,今日得处理完,再过一天,有大庆典,恐怕没时间顾及政事。” 武清莜眨着眼睛问,“什么大庆典?” 凤筵神秘一笑,“你会知道的。” 武清莜晃动了几下,继续追问,“是什么嘛?陛下这么神秘,为什么要瞒着臣妾呢?” “别动。”凤筵握住她的肩膀,脸色有点沉重,轻轻在她的耳边呵气,“乖,朕要处理公务……” 这话突然就噎住,取而代之是凤筵的一声性感的沉吟。 “陛下,臣妾不能呵你吗?”武清莜轻笑了一下,刚才学着凤筵在她耳边吹气的样子,也依样画葫芦地,朝着凤筵的耳尖吹了口气。 那是引人犯罪的某个点…… 凤筵垂眸,看着武清莜窝在他怀中偷笑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既然是这样,他倒也没必要忍着什么了。无非就是感叹一声,耽误了公务,看来得熬夜了。 当下就是一顿令武清莜难以呼吸的亲吻,而武清莜的回应也越来越令他满意,两人皆是觉得天地失色,埋骨温柔,生死相依。 ——清莜,后天就是你的封后大典,是朕以江山为聘,迎娶你的大婚之日。 第48章 . 立后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留在朕的身边…… 皇宫内, 所有的宫门都挂满了红色的绣球,宫门大开,每一条道路都铺满了红毯,耀眼夺目, 是为新后敞开道路。 一大早, 武清莜被凤筵拎了起来, 在她还睡眼惺忪的时候, 凤筵在她耳边留了一句, “今日嘉礼,立后大典,你可要辛苦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跑去忙了, 可武清莜却是茫然了一下, 然后像是一道惊雷劈下, 瞬间清醒。 ……立后大典?谁的? 她的? 她要当皇后了? 突然, 她想起凤筵曾对她说的,【清莜, 朕想要送你一样礼物,算是惊喜。】 所以,凤筵说想要送给她的礼物就是, 皇后之位?一国最尊贵的后位, 是他能给予她的最无上的惊喜。 难怪三日前她要斋戒沐浴; 难怪前段时间总有女官来给她量体裁衣; 难怪昨天凤筵和冯扬他们都神秘地外出,应当是和官员一起告祭天、地、太庙后殿,告以册立事。 这一切, 原来竟都是为了今日……立后大典? 真的是……又惊又喜, 她甚至还有点害怕。 她当得了这一国之后吗? 这时,久歌轻声笑语地唤着,“娘娘, 该起了。”话音将武清莜从巨大的震撼和惊骇中拉回神,她茫然而机械地看向久歌。 “你也瞒着本宫?”武清莜的话音中并没有责怪,只是疑惑。 久歌点了点头,颇有些自责和愧疚,“奴婢是在斋戒沐浴日之后知道的,但是陛下不让奴婢多说,奴婢不敢多说。” 接下来,武清莜被人伺候着换上盛装,妆容和凤冠无一不是为她特意定制,礼仪、装饰都彰显了帝后的无上荣光。只是整个过程,武清莜都很茫然虚幻,仿佛置身梦境,分不清虚实。 她此刻很想见到凤筵,亲口问他一句,抱抱他,她才能感受到真实。 直到武清莜戴九龙四凤冠,身穿礼服,走出明月宫,踏上红毯,她的心才剧烈地跳动起来,变得严肃而隆重。 天刚亮,銮仪卫陈设法驾卤薄于奉天殿外、陈设皇后仪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 各部皆准备,一切备好后,负责册封的使者,敲响三次钟鼓,百官皆身着礼服,站于议政殿前。此时,凤筵进入奉天殿,礼部官员为皇帝奉上册封的册封书以及皇后宝玺放于事先备好的案桌,百官随即按庭仪时候的站位,到殿上站在各自的位置。 銮仪卫官赞“鸣鞭”,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礼毕乐止。随后,承制官上前请示凤筵是否开始册封大典,凤筵轻轻朝西殿的阁楼方向看了一眼,应允。 承制官其从中门走出,走下台阶宣读制命:“宣统年二月,钦奉圣上意旨,册立贵妃娘娘武氏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礼。”随后,侍仪高呼:“礼毕”。 西殿的阁楼内,武清莜着盛装走出,站立大殿中,奏乐闭。 正副使把册书等一众放于宫门事先准备的案桌上,引礼使引导正副使就位,正使高呼,开始册封大典。引礼女官奏“跪”,武清莜跪,赞“宣册”,宣读女官就案,宣读册文。 整个过程很严肃和庄重,武清莜此时站于大殿之中,抬眸看向凤筵,眸中除了凤筵,再无其他。周围的一切人、事、物仿佛都烟消云散般,除了光,便只有凤筵。 凤筵也应如是,他恨不得立刻跑到武清莜的面前,牢牢地抱住她。说他在乎什么虚名吗?他不在乎,什么皇后还是贵妃娘娘,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差别。 她就只是武清莜,是她而已。 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此时,礼毕,礼官呈报皇上,册立皇后礼成。武清莜从贵妃娘娘成为了皇后娘娘,从明月宫搬至昭阳殿。 昭阳殿足足是两个明月宫那么大,武清莜此时来到昭阳殿,由久歌和其他宫人伺候着换下盛装,换了一套礼服。 “奴婢们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武清莜心头一热,轻抬了下手,“起。” 这时,同样已换下盛装的凤筵,立刻来了昭阳殿,屏退其他宫人。武清莜立刻跑到他的面前,双手缠在他的腰间。 “陛下……” 武清莜突然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覆盖在她的脸庞上,轻声细语:“陛下,捏臣妾一下,臣妾想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 捏?哪有人自己找虐的。凤筵摸了下她的脑袋,然后手指一勾,勾住了她的下巴,毫无预兆就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 亲一口还不过瘾,他又凑上去,温柔地咬了一下。 武清莜轻微地吃痛,害羞不已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小手来到他的腰间,反手勾住他的腰带。凤筵热热的呼吸,流在她的耳边,低吟声像是情人絮语,“真实了吗?” 能不真实吗?武清莜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以此回应。 “怎么不说话?”凤筵问着,任由她抱住自己,眼中闪过丝丝缕缕的光,像是要逗弄她一番,又道,“是希望朕再咬一口吗?” 武清莜嘴里嗯嗯了几下,依旧是不肯抬头,小手松开腰带,慢慢来到他的背上,摸索了几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 凤筵:“嗯几下是什么意思?朕的皇后吓得不会说话了吗?” 武清莜却是丝毫没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在逗弄他,只能稳定情绪,慢慢仰起头,露出她那张红丝玫瑰而俏丽的小脸蛋。 “陛下……”武清莜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他道,“很真实。” 说完,她看着凤筵的双眸,那一双眼眸中再也没有初见面时的残暴和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绝情,再也不是那个偏执孤独而杀人如麻的模样。那一瞬间,她心动得快忘记了呼吸,心跳不止。 而凤筵呢?他一直知道武清莜的双眸清澈透亮,很久很久以前,他能从她眸中的倒影看到一头双眸泛红的野兽。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那头野兽了。 取而代之的,是有着一腔热血,孤勇却无畏又坚定的少年模样。那是以前的他。那是不曾被人百般折磨和虐待、不曾亲眼看着皇姐跳井自杀之前的他。 如今,那个少年又是回来了。 因为武清莜。 凤筵轻轻握住她的脸,温柔而深情道,“谢谢你,清莜。” 武清莜眨着双眸,呼吸急促,“陛下,为何谢臣妾?臣妾做了什么吗?” 凤筵:“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留在朕的身边就够了。” ——你就是上天派来对我的救赎,是我生命里的光和一切,如果没了你,我的世界将会是一片黑暗和血腥。 武清莜用力地点头,“臣妾会永远永远,陪在陛下的身边,永远不离开。”她此刻不知道,当她日后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有多么的痛。 还有事情要忙,凤筵暂时放开了她,临走前说了一句,“晚上还有你累的,你先好好休息会。” 武清莜望呆呆地望向他的背影出神,晚上……有什么累的? 立后大典之日,凤筵自是要召开晚宴,普天同庆的。宫中晚宴结束后,冯扬他们决定再去冯府接着喝几口,除了孟惊和其他几个要好的同僚,童韵也在其中。 孟惊明显喝得有些微醺,突然一把搂住童韵的肩膀,大声道,“童兄弟,看你平时一派冷清的样子,其实你也算是性情中人,干嘛把日子过得这么无趣呢?” 童韵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挥开他的手,“大概是因为人,不是因为酒。” 孟惊嗝了一声,朝身侧的冯扬问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扬好心地解释,“童大人的意思是说,喝酒并不无聊,得看人,恐怕和你喝酒就会很无聊罢。” 孟惊哼了一声,“那童大人,今天怎么愿意和我这个无聊的人一起喝酒呢?” “……”童韵也觉得无解,若是以往宫宴结束后,他定是直接回府,可今日明显他也在兴头上,刚才宫宴上也和他们多喝几口。 自从荀阡陌死后,他一直是孤单一个人,没有朋友更没有亲近的人,亦是很难打开心扉,更别说是和同僚们喝个大醉了。 今天,倒真是令他开了例外,他猜测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喜庆给感染了罢。 到了冯府,几人来到宴客厅,借着酒意高声阔谈,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童韵出去小解,绕了点路找到茅厕后返回。 在返回宴客厅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喝多出现了幻觉吗?他猛地晃着脑袋,又看了过去,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吗?阡陌,你来找我了吗? “阡陌……”童韵唤了一声,前头的身影停住了,然后慢慢回头。 那是一张,童韵日思夜想的脸,虽然更加瘦了些,凌冽了一些,可依旧是她,是荀阡陌,是她! “阡陌,真的是你吗?” 荀阡陌没曾想过会在冯府撞见童韵,她原本只是想来听墙角的,可是被他这么一喊,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来自那个她只能在午夜梦回见的人,她到底是忍不住回了头。 真的是他,童韵。 “阡陌……”童韵喝醉了,小跑着来到荀阡陌的面前,双眸近乎原始般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手去触碰她的手臂。 可他的手却顿住了,因为他害怕,害怕像无数次梦境般,只消一碰,那个人会像雾一般飘走。 第49章 . 成亲 痴爱人间,奉君长相厮守。 宫宴上, 武清莜也小小地喝了几口,脸颊上多了两坨红晕,她有些不胜酒力,凤筵便让她先回了昭阳殿等他。 一路上, 久歌搀扶着武清莜回到了昭阳殿, 刚到殿门口的时候, 发现殿门外摆着火盆, 里头燃着火。 武清莜问道, “那是什么?” 久歌:“回皇后娘娘,那是跨火盆,寓意烧去不吉利的东西, 往后的日子啊, 红红火火, 顺顺利利。” 武清莜哦了一声, 由着久歌搀扶,跨过火盆进入正殿内, 却是一片漆黑。 “灯怎么都灭了?”武清莜咦了一声,侧头想去看一眼,被久歌往前搀扶着, 久歌一边说, “许是被吹熄的,娘娘,奴婢先扶您进去歇息, 马上喊人来点上。” 武清莜嗯了一声, 也就她喝了些酒,脑子不算清醒,才会发现不了异常。这昭阳殿的长明灯怎么可能全部都熄灭了呢?宫人们难道都不想活了?久歌扶着她的手, 沁出了些汗。 “娘娘,奴婢给您上醒酒汤。”久歌说完就下去了,武清莜靠在暖榻上,闭着眼睛休息。她以前没曾喝过酒,今次宫宴上开心,喝了好几大口,喝过了头,这酒性一下子就上头。 脸,红得吓人,头也昏昏得。 “下次不能喝得这么急了。” 片刻后,久歌端着醒酒汤进来,扶着武清莜起来喝了下去,稍微解了头昏的症状。接着休息了一会,她便觉得恢复了好些。 就在这时,萧女官又领着一群女官来到昭阳殿,面色恭顺而严肃地看着武清莜。 武清莜额头一跳,上一次被茫然地斋戒沐浴的场景还在眼前,怎么她又出现了?于是,武清莜下意识便问道,“萧女官,你怎么又来了?” “奉陛下的命令,替娘娘梳妆更衣。”萧女官上前几步,挥了挥手,只见身后的小女官端着红木盒子,盒子上摆放着一套大红嫁衣,以及明亮的凤冠。 ……凤冠霞帔? 武清莜猛地看向久歌,只见久歌退后几步笑着,说着“是陛下不让说的,奴婢不敢不听。”然后,武清莜猛地反应了过来。 她顾不得礼仪,跑到外殿。殿外的长明灯已经点燃。 月光照了下来,正对着殿门的位置,摆放了一张案桌,点着两根红色的蜡烛,桌上陈列着凤筵先祖的牌位,旁边摆着粮斗,里头装满了五谷杂粮,贴着大红喜字。 武清莜踉跄了几下,久歌立刻上前扶正她,轻声说,“娘娘,陛下一番良苦用心,今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 “是啊,本宫竟然这么笨,没有发觉……”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端得很低,觉得能得到帝王的爱,她已是三生有幸。一个身世不明的人能成为皇后,她恍若经历了一场梦,可如今,凤筵还要与她拜堂成亲? 她……要成为凤筵的妻子了吗? 为什么,依旧是这么虚幻呢? 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娘娘,要换上凤冠霞帔了,不要误了时辰,一会陛下就来了。”萧女官的话响在耳边,武清莜茫然地看过去。 她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萧女官突然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面仿佛带着一丝鼓励和祝福。 萧女官:“带娘娘过来。” 接着,萧女官替武清莜重新梳妆打扮,换上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一切都安静了,萧女官带着一群女官行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武清莜唤了一声久歌,久歌连忙应道,“娘娘,怎么了?” 刚想伸手去揭盖头,被久歌严厉地制止住,“娘娘,您不可以自己揭盖头,这必须由陛下用玉如意揭下。娘娘,您怎么了?” “本宫,有些……算了,没事。” 她该怎么说呢?让久歌告诉她,这到底是是不是一场梦吗?若真的是在梦中,她愿意醒过来吗?不愿意,甚至害怕清醒。 久歌看出娘娘有些紧张,和她聊了一会,看了眼时辰之后,久歌才退到殿外。 再过了一会,殿内传来皮靴踩踏的声音,在冰冷而安静的地砖上,发出“嗒塔塔”的声音,坚定又有规律。 嗒塔塔,每一声,都仿佛踏在武清莜的心上,令她心跳加速,魂魄分离。 凤筵来到她的面前,武清莜透过盖帘下看到了他的皮靴,然后是他伸出的手。凤筵伸手,知道她能从红盖头下看到,“随朕来。” “是。”武清莜听到他的声音后,那颗跳动的心才安定下来,轻轻将手交给了他。 凤筵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看着前面的路,来到外殿布置好的案桌前。武清莜像根木头般,任由他带着,停在案桌前。 “紧张?”凤筵捏了捏她的手心,一手的汗。 武清莜刚想说不,可是又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点点头,“有一点。” “没什么好紧张的。”凤筵抚摸着她的脑袋,而他手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红盖头,传到武清莜的脑后。然后,他将她轻轻抱在怀中。武清莜侧耳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了凤筵跳得飞快的心跳声。 她惊讶得心想,陛下应该也会紧张罢?只是陛下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明显。 “没有三书六礼,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清莜……”凤筵轻声说着,在安静而空阔的大殿,一声声荡着回音,“你我皆是无父无母之人,这是只属于我们的成亲,拜过天地之后,你我便是夫妻。” 武清莜连连点头,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在凤筵的带领下,行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接着,凤筵搀扶武清莜起身,两人重新进了内殿,武清莜安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叠在一起,不断搅动的小手指泄露了她的紧张。 凤筵手持玉如意,来到武清莜的面前,轻轻揭开红盖头,露出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新娘妆更是明艳和大方,将她眉宇间那种悠远的气质趁着更明朗,红唇烈焰,比之往常更加灿烂和明艳。 武清莜痴痴得看着凤筵,唤道,“陛下……” 凤筵的手指轻轻靠在她的唇边,“你唤我什么?” 武清莜的脸一红,微微低着头,却是抬起眼眸,双眸柔情似水,缱绻动情,“相公……” 凤筵满意地嗯了一声,起身从不远处的桌上拿来两只酒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武清莜,说道,“接下来是合卺礼,饮交杯酒。” 饮过合卺酒后,凤筵捧住她的脸,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起身,他又去拿了什么来,重新坐于床榻,手里放着一只锦盒。武清莜疑惑地看向他,像是在问他锦盒里装了什么。 凤筵将锦盒打开,里头装着两枚翡翠戒指,一枚是玉扳指,一枚是玉戒指,他说,“这是朕赠你的信物,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说完,她将那枚通体晶莹碧绿的翡翠戒指戴在武清莜的手指上,闪着流光溢彩。接着是,武清莜替他戴上那个玉扳指。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陛下。”武清莜微微张嘴,凤筵弯身吻上那抹红唇,由浅至深,慢慢加深了这个吻。两人仿佛置身云间,又仿佛在山间凌绝顶,哪怕此刻让他们上九天灭诸神,亦愿意为了爱的人这么做。 凤筵松开她,武清莜的双眸好不容易才聚焦,想着能寻回一丝理智的时候,下一刻她已经感觉到凤筵的手握上了她的腰,慢慢抽开腰间的丝带。 “陛下……” 这一声声唤着陛下,无疑不是加快了凤筵的动作。 好不容易穿戴好的凤冠霞披,顷刻间被凤筵洒落于地,不知何时,他竟是将灯火也灭掉了,只留着月光照满一地的银光。帐幔落下,永世不衰。 犹记得初见之时,武清莜正一丝|不挂地准备从庆襄帝的宫殿内逃走,遇见了闯进宫的凤筵。再见之时,她救了身重箭矢的他,本想置身事外,可却鬼使神差地还是救了他。 现在想来,幸好她那时救了他。 之后,他是众人口中的恶魔暴君,杀人无数,手段残忍,将她禁锢在后宫之中,总是吓唬她,令她每天肝胆颤抖。可是,武清莜却越来越觉得凤筵并不坏得那么不堪。 至少,比那庆襄帝好太多了。 虽然凤筵将她禁锢在宫中,可从来不曾折磨或是真正意义地强迫过她。她有自知之明,她充其量只是一代帝王的某个妾室,所以就算多么害怕,也做好了准备,准备好随时献出第一次。 可她没想到的是,好几次凤筵扑上来的时候,只要她流下眼泪,总是能看到凤筵错愕的双眸,然后他就猛地跳开了。她不觉得那是陛下对她的疼惜,她将那个认为是,陛下的心。 越来越多接触后,武清莜觉得凤筵心里藏着太多的幽深,囿于自己的执念,这一切和他的经历有关,不幸的过往令他沉沦,旧时的少年变成了藏刀的杀人恶魔,放任自己变成了曾经最痛恨的模样。 庆幸的是,如今的凤筵清醒了,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也许因为曾经那段不堪的回忆,会令他成为一代英明的君王,开创千秋万代。 帐幔内,武清莜突然大着胆子,唤了一声陛下,在酣畅淋漓之时,她贴在他的耳边,说道,“陛下,此生,唯愿长厢厮守,永不离弃。” 无畏一生,与君肝胆相倾。 痴爱人间,奉君长相厮守。 第50章 . 背她 凤筵咬咬牙,心想迟早讨回来。…… 这一夜, 帝后大典,举国同庆,却是有那么几个人,心有不甘, 像是在黑夜出没的毒蛇, 阴狠地准备吐露毒液。 武若烟来到皇宫之外, 身披黑色的斗篷, 斗篷下是一张冷漠的脸。她勾唇阴毒地笑了起来, 看着皇宫到处是喜庆的氛围,觉得讽刺又好笑。 她原本是武家的大小姐,是爹娘的掌上明珠, 可是因为武清莜, 一个前朝的逆贼, 她失去了一切, 落得这般落魄的地步,不仅失去了家人, 失去了家财万贯和权势,连对少年时的真心爱慕也顷刻间消散了。 武若烟把这一切怪到武清莜的头上,若不是因为她, 武若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她只能身披黑色的斗篷, 藏身在黑夜,成为了人人唾弃的逆贼。 凭什么?武若烟的眼眸猛地睁大,露出可怕的精光。 ——然而武清莜这个前朝的余孽, 身上流着怪物的血, 也配当得皇后的宝座?简直是可笑!呵,我倒要等着看看,你武清莜准备怎么当西雁的皇后娘娘! 此时, 同样也是一身黑衣的男子来到武若烟的身侧,只见他灰色披风下断了一条左臂。他便是唐晓,被砍断左臂后从季鑫峰手下逃走,足足养伤半个多月,实在担心武若烟,想方设法找到了她。 当时的武若烟刚刚丧母,见到他又是激动又是哭,两人相拥在一起,由唐晓寻了个地方住下。唐晓为了帮助武若烟,愿意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人,救出来了吗?”不用看,武若烟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唐晓点头道,“救出来了,今日是立后大典,牢狱守卫并不森严,人已经安置在隐蔽的地方了。” 武若烟点头,朝着明亮而庄重的皇宫看了一眼,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同一时刻。 季鑫峰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作为西雁的大将军却不参加立后大典,本是说不过去的,可凤筵只是摆了摆手,由着他去。兴许,他此刻正在某处喝酒郁闷,毕竟看着自己曾经青梅竹马的姑娘,嫁给别人,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季鑫峰真正去干了什么。 这日,他一大早就去了户部和兵部,说是要检查卷宗,在卷宗室呆了好一会,寻着一丝丝的线索,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名,他就是武副将当时的副手,肖建。当年,武老将军还只是一名副将,所以他的副手应该已经致仕多年。 按照户部登记的住址,季鑫峰来到京都城外的一处小村庄,问了一圈之后才知道,这个肖建已经早就不住在这里了。通过熟识的人继续问了一圈,兜兜转转,季鑫峰找了一个白日的时间,终于在一个离京都不远的郡县找到了他。 季鑫峰冷冷地问道,“说,前朝先帝当年下令斩杀公主的孩子,是哪位将军执行的军令?” 起初那肖建佯装不知,口风紧得很,可季鑫峰折磨人的手段很多,那人经不起恐吓和肉刑,跪地就承认道,“是,是武副将,他说还有另一名副将也接到了指令,只是那位副将很快就隐姓埋名了……” 肖建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季鑫峰,希望他能饶自己一条小命。 “是吗?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季鑫峰冷冷地眯了下眼,他就是知道这个副将是武老爷,所以才能准确地找到了他。他找来,并不是为了确认什么身份信息,而是,为了杀人灭口的! 肖建:“没有了,武将军当时只告诉了我,哦对,还有另一名副将,据说隐姓埋名了起来,没有任何人能找到……” 话音未落,肖建的人头已落。 季鑫峰甩掉长剑上的血渍,面无表情地将剑收入剑鞘,踏过那人的尸体,慢慢走了出去。他朝都城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还能看见炮仗燃亮夜的颜色。 然后,他只是酷酷地甩了下头,将剑搭落在自己的肩头,唇角带笑,带着月的清冷,刺痛了黑夜。 ——男人嘛,就是要为了所爱的人付出,哪怕手染鲜血。 * 春日韶光,风舞柳动,低吟着江上花红,浅唱着山踪鸟飞。远处青烟袅袅,是山雾和山脉相连影落。到了一年一度的青山寺祭祀。 青山寺祭祀,凤筵的先祖们开创的祭祀,在开春之际,前往青山上的青山寺,由德高望重的青山寺的道长主持,在祭天台一起向上苍祈愿,保佑西雁,保佑万民。 一大早,凤筵便带着武清莜出宫,宫外的孟惊、冯扬和童韵早已等候多时,而季鑫峰则是带兵护驾,紧随其后。 行车到了山脚下,凤筵和武清莜便下了车撵,徒步上山。 凤筵和武清莜走在最前头,其后跟着冯扬、孟惊、童韵和季鑫峰。季鑫峰则是带了几名亲信跟随上山,其他士兵皆在山脚下等候命令。 孟惊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冯扬的肩膀,大声囔囔:“你知道么,有关于青山寺的一个神话传说。” “据说啊,沿着青山三步一叩首这样上山,跪拜上去之后就能在山顶看见一位老神仙,然后那个老神仙啊,会赐予一颗仙丹,包治百病的仙丹,而且能令人起死回生。” “哎哎……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显然,孟惊说的话并没有人愿意搭理。冯扬和童韵皆是满眼可惜地看着他,然后继续朝山上而行,那眼神仿佛在说“此儿生得不错,可惜脑有隐疾”,万分可惜啊。 就连季鑫峰经过他的身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孟惊:“……”我不过就是说一个神话故事,你们何必这么欺人太甚! 撇下孟惊之后,童韵终于有机会和冯扬单独说话了,此前他要找冯扬聊天,都被孟惊这家伙给破坏了。 童韵拉住冯扬的手臂,轻声道,“那天,我觉得没有喝醉,我看见了她,为什么她会在你府上?” 冯扬瞥了他一眼,“这位同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你口中的她是谁。”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儿啊。 自童韵喝醉酒撞见荀阡陌那天,荀阡陌把冯雨带走了,据说是冯雨的哥哥病危,冯雨也甚为想念哥哥,所以就随她离开了。冯扬猜到她们的身份特殊,所以没有挽留,只希望再也和冯雨没有瓜葛,及时止损。 再看童韵这样的反应,更加断定了冯扬的猜测。 童韵:“她在你府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冯扬:“那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 童韵:“……”他敢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荀阡陌这个名字吗? 走在最前头的武清莜和凤筵,和身后的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兴许也是他们故意给陛下和皇后留的空间。 武清莜听见了刚才孟惊的话,拉着凤筵的胳膊,“陛下,你信吗?青山寺真的会有老神仙,真的有起死回生的仙丹吗?” “无稽之谈。”凤筵冷冷地说着,突然低头刮了一下武清莜的鼻子,带着温柔的宠溺道,“脑袋瓜里装了什么?” 武清莜低低地一笑,“装了陛下。” 凤筵脚步一顿,看着眼前女子笑如繁花的模样,他也朗声笑了起来,这笑容在山间显得十分和煦,又带着一丝清冽,给人心间一颤。 陛下笑得这么开怀?身后众人纷纷止步,像是看到奇观异景般,惊愕不已地看着前方。他们看到了凤筵身侧的人,也就是他们的皇后娘娘,顿时了然,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 普天之下,恐只有皇后娘娘能让陛下这么开怀大笑了。 武清莜眨着双眸,不明所以地问道,“陛下笑什么?” 凤筵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走罢。”他可不想说自己被武清莜反黑了一把,原本想笑话她脑子里装了些不好的东西,可没想到她直接来了一句,“装了陛下”。 嗯,皇后娘娘脑子里果然装的是好东西。 “陛下总是答非所问。”武清莜虽然这么说着,却也没有继续逼问下去,而是开心地挽着陛下的手臂,往山上走。 终于到了半山腰,凤筵下令休息片刻,一行人就地休息,喝水补充能量,整顿了一番之后,队伍继续前进。 走了一会,武清莜敲了敲小腿,似乎有点累的样子。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凤筵却注意到了,猛地停住,然后突然拉住她的小手,指了下自己的背,“朕背你。” “使不得……”武清莜受宠若惊,况且身后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她哪能消受得了。 凤筵:“怎么使不得?” 武清莜低头道,“您可是陛下,而且那么多人在看呢。” 凤筵不满道,“陛下怎么了?陛下不是人吗?况且你已经是朕的妻子了,夫妻不就是这样吗?” “可是……”武清莜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凤筵一拉,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她只觉得羞得不已,只好闷头不说话。 被凤筵背着,往青山寺而去。 身后传来一片哗然,接着是突兀的沉默。 在凤筵的背上,武清莜觉得万分安心,还有什么可操心和乱想的呢?一切都有陛下在,就够了。 于是,她的双手勾住凤筵的脖颈,双腿朝凤筵的腰间更紧了紧,整个人像是八爪鱼般用力地系在他的身上。 凤筵:“……别乱动。” “没乱动呀。”武清莜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一会用手敲敲他的胸膛,一会又捏了捏他的耳垂,一会又扯了扯他的头发上的玉冠,觉得甚是有趣,可偏偏,一代陛下不敢乱动。 凤筵咬咬牙,心想迟早讨回来。 第51章 . TIAO教 你呀,是想现在被朕TIA…… 到达山顶, 青山寺置于一片山雾之中,颇有一番翩眇仙山的意境,说不准,真的有赐人仙丹的老神仙在呢。 寺门口, 一名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走上前, 他双手合十朝凤筵和武清莜行了礼, 然后笑着和凤筵打招呼, 看起来两人是熟识的。 凤筵:“无极, 别来无恙。” 无极?无极道长?那名年轻的男子就是鼎鼎大名的青山道人,无极道长?!难道不应该是满头白发、满脸白胡子的吗? “你我确实许久未见了。”无极摸了下自己的光头,低眉浅笑了一下, 那风姿绰约的样子, 简直是春日里的柳树, 令武清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注意到了武清莜的目光, 无极浅浅地移动目光,看向武清莜, 只这一眼,当中包含了很多试探,“想必这位, 就是皇后娘娘了罢?果真是生得倾国倾城。” 武清莜微微颔首, “道长谬赞。”她很想说,道长生得同样花容月貌。 凤筵突然搂住武清莜的肩膀,朝无极扬了扬下巴, 示意可以进去了。于是, 无极点着头,将一行人等带进青山寺。 进入寺门,庭院内有一方池水, 池水是从山上的活源截取下来,进来礼佛诵经的人经过此处,都需要以水洗手,是为洗涤灵魂。 凤筵和武清莜打头,他们洗完手后,冯扬、孟惊、童昀和季鑫峰也同样洗完手,几人一同来到禅室。无极将武清莜和凤筵带进一处,其余几人则在旁边的房间等侯。 “陛下,我等先去准备祭天的东西,已为您奉上好茶,请稍候片刻。”无极看了凤筵一眼,说完便退下去准备了。 随后,凤筵和武清莜进入禅室内,由小僧人将他们的门关上。 凤筵落座于蒲团上,矮几上的茶已沏好,茶香扑鼻,随即他倒上两杯茶。等终于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武清莜神秘地坐在蒲团上,一边挪动着蒲团,一边凑到凤筵的身边。 “陛下,那个年轻人就是青山道人,无极道长?” 凤筵瞥着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品了一口茶,心内叹道,不愧是无极那小子,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好茶。 武清莜表示十分吃惊,“臣妾未进宫前常听人提起过他,说他本领了的,还会算卦测命理,屡试屡准,被人传得神乎其技,说是天上的老君下凡历练,说是个年迈的老头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长得还很不赖……” 凤筵抿了口茶,轻声问道,“你讲什么?” 武清莜又拖动屁股下的蒲团,往凤筵的身侧挪动,就靠在他的肩膀旁侧,“陛下,臣妾是觉得那无极道长长得还挺好看的,挺小白脸的。” 说完这番话,她还歪着头思索了一番,看似在品味那小白脸的长相。 “……陛下?”突然,武清莜的下巴一痛,被凤筵大手给捏住了,强迫着看向凤筵。武清莜嘟了嘟嘴,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凤筵的大拇指温柔地摁住她的下巴,用指腹来回摩挲,双眸低迷而带着诱人的危险,刻意用低沉的嗓音道,“在朕的面前,夸别的小白脸好看?” 她有吗?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不过……陛下似乎越来越爱吃醋了。 武清莜狗腿地笑了笑,连忙握住他的手,然后钻进他的怀中,“臣妾哪敢呀,陛下,您才是臣妾心里最好看的人呀,其他人都是丑八怪。” 凤筵满意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过陛下,”武清莜猛地从他的怀里退出,然后撅着小嘴,一副要生气的模样,“你是在怀疑臣妾对陛下的真心吗?” 凤筵一愣,连忙开口道,“朕当然没有。” 武清莜露出委屈极了的表情,“可是陛下刚才的语气,明明就有那么一丝生气,臣妾都听出来了。” 他有吗?看着武清莜委屈的样子,凤筵挪动屁股底下的蒲团,坐到她的面前,一把拉过她的胳膊,然后晃了几下,半是从容却半是羞耻地说,“朕,定然不可能怀疑你的,清莜。” …… 本是想逗弄一下凤筵,可凤筵突然向她示软了,还似乎带着一种撒娇的味道。 搞得武清莜有点晕头撞向,可她到底收住了演技。 “臣妾相信陛下。”武清莜十分乖巧地投进他的怀中,希望他千万别看出自己是在仗着他的爱意而为非作歹。万一过了头,她可就惨了。 为了尽快转移这个话题,武清莜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好茶。”然后,凤筵也不紧不慢地也回到自己的座位,饮了一口茶道,“嗯,是好茶。” 放下茶杯,武清莜看到自己手上的玉戒指,心里一动,抬头举了起来,光线从她的指缝中流走,唯独那枚玉戒指闪着莹莹的光。 “真是好看。”武清莜啧啧称好,将玉戒指从手指上取了下来,用两指捏着举了起来,然后她眯起眼睛,从玉戒指的环中,看到缕缕光线从中透过。真是令她爱不释手。 呲溜一下,可能是玉戒指的表面太滑了,武清莜没捏稳,玉戒指不小心掉落了下来。武清莜惊吓得啊了一声,整个身体看似就要飞出去,好像是有什么轻功一样,能接住玉戒指。 当时,武清莜的心理是:我的玉戒指可别碎了啊…… 然而,她根本没有什么轻功,就在她身体出去的那一刻,凤筵已经用手接住了那枚玉戒指。可是,却来不及接住眼前这个倒落的庞然大物。 这个庞然大物就是武清莜。 此刻,武清莜正趴在凤筵的胸膛,一脸“我犯错了,我知错就改,我很诚恳”的表情,若不是她这么扑过来,若不是凤筵倒地接住她,恐怕她的脸或者手就要和大地亲吻了。 挪啊挪,武清莜往凤筵的身上挪上去,然后小脸凑在他的面前,低声道,“幸好陛下眼疾手快,神功了得,接住了臣妾和臣妾的玉戒指。”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凤筵眨了下眼,宠溺地勾着唇角,露出一抹“朕很无奈,却拿你没办法”的笑容,用手轻轻勾住她的下巴,“你呀,是想现在被朕调|教吗?” 这里可是寺庙,她就这么扑上来,不考虑后果的吗? 武清莜愣了一下,再看看两人的姿势,脸瞬间就红透了。可她倒是想起身呢,凤筵的手牢牢地箍紧了她。 就在这时,门“吱呀”被打开了,原是小道童进来喊他们去祭天台的,可小道童看见两人扑倒在一起的画面,咯咯笑了起来,闹着喊:“羞羞……” “……”想死。 武清莜猛地起身,转身就躲到屏风后面,幸好门口没有其他人,否则她这张嫩脸,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凤筵勾着一抹淡笑,不慌不忙地起身,礼了礼衣裳,然后朝那小道童说了几句话,那小道童则笑着跑开了。 关上门,再次回到屋中的凤筵,来到屏风之后,看到窘迫不已的武清莜,心里仿佛流入一股暖流,他拍了下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 然后,他握住她的手,替她将那枚玉戒指再次戴上,然后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可别再弄丢了。” 他牵着她的手,要带她往外走去。 武清莜顿了顿,拉住他的手,凤筵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光线投在屏风之上,从外面隐约能看见两人的身影。武清莜的脸依旧是红红得,心下鼓足干劲般说:“陛下,戒指在,人在,臣妾不会弄丢,除非臣妾死。” 话毕,她踮起脚尖,在凤筵的唇上留下一吻,又迅速地低下头。光影缱绻,女子踮脚亲吻爱人的画面,就这么被定格在屏风上,久久无法散去。 既大胆,又害羞,真是可爱极了。 “若不是在寺中……”凤筵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牵着她的手,推门出去,由小道童带路,往祭天台而去。 武清莜听懂了他话中的隐藏含义,若不是在寺中,恐怕她早就被吃干抹净了……别问她是怎么听懂的,反正就是懂了。 若非是要问的话,只能说凤筵调|教有方。 * 众人已来到祭天台,由青山道长举行祭天仪式,想天神祈愿,为保佑西雁,保佑黎明苍生。原先,凤筵是不屑来此祭天的,是武清莜和冯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凤筵才同意来祭天。 在他看来,什么上苍和神佛都是靠不住的,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吗,靠自己亲手获得想要的。什么上苍?什么神佛?也就是在他遇难的时候,默默投来一个同情怜悯的眼神,不落尽下石就很不错了。 曾经,凤筵在皇宫中受尽折磨,可至少他热血的少年心性还在,始终认为人性本善,可当他亲眼爱着最喜欢的猫咪被人煮了,还被逼迫吃下猫肉,又亲眼看着受尽屈辱和折磨的皇姐,跳进自杀的时候,他不再相信什么“人性本善”和任何福至心灵的说法。 曾经扭曲过的性格,哪怕他现在恢复了正常,依旧怀着对那时的强烈记忆和情感。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的。 正是如此,他才不会相信一步三叩首上青山寺,就会遇见老神仙,得到什么起死回生的仙丹这种无稽之谈。 如今,他来此祭祀,向天祈福,不过是想告诉老天,无论是什么样的磨难和艰险,他凤筵都能逆天改命!无惧无畏! 完成祭天仪式之后,凤筵单独去和青山道长聊了一会,其他人稍作逗留,在寺外等候凤筵。之后,青山道长送凤筵到了寺门口,告别之时,青山道长颇有深意地朝武清莜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回了寺中。 一行人朝山下而去,下山的速度要比上山快,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就在这时,突然涌来六七名黑衣杀手,目标似乎是奔着凤筵而去。 第52章 . 下山 凤筵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嘘,…… 春寒料峭, 徒留一地落叶和萧瑟。六七名黑衣人,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早已潜伏在半山腰,等着凤筵他们下山, 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季鑫峰勾唇冷笑着上前, 镇定自若地朝面前的黑衣人看去, 根本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中。随季鑫峰上山的是他的三名亲信副将, 也轻轻松松地对阵, 再加上孟惊和冯扬的武力,眼前这几名黑衣人就像是快要被人踩死的蚂蚁。 “杀!”季鑫峰一字落下,双方开始厮打在一起。 孟惊来到凤筵和武清莜的身侧保护, 却被凤筵一记白眼给劝退, “朕不用你保护, 去帮他们, 速战速决。”况且,他的皇后, 他自己来保护。 “……”孟惊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又被嫌弃了,于是立刻加入冯扬他们的战斗。果不其然, 冯扬也向他甩过去一记白眼, “你怎么不去保护陛下和娘娘?” 孟惊:“……陛下说速战速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咻”地一声,凤筵的耳朵一动, 立刻警觉了起来, 全身泛起肃然和杀意。一柄淬了毒的长箭准确无误地朝着武清莜的面门射来,就停在她的面前,离她眼睛只有一寸距离之时, 被凤筵一把握住。武清莜吓得不敢乱动,被凤筵护在身后。 还有埋伏! 察觉到变故,孟惊抽身来退出战斗,立刻来到凤筵的身边,连忙问道,“陛下,娘娘,可有受伤?” 凤筵摇头:“小心些,刚才那箭似乎是从东南方向而来的,目标是皇后。” 先前那群黑衣人只不过是烟幕弹,也是为了分散他们大部分的武力,此刻除了孟惊以外,其他人都被纠缠着,无法脱身。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用淬了毒的箭射杀武清莜。 孟惊了然,虽然那箭是从东南方向射出的,可还是得观察好四周,他护在武清莜和陛下的身前,朝下山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臣先护送陛下和娘娘下山。” 他们距离下山口大概有十步路的距离,可这十步路的空间范围是完全暴露的,没有任何树木和石块的遮挡,所以他们拼的是速度。 若是孟惊和凤筵两人,他们自是可以过去的,可还带着武清莜,她没有武功底子,怕是不容易过去,况且武清莜又是箭靶。 就在他们准备踏出一步的时候,突然三箭齐发,射向他们前面的路,重重地射穿入地面,又因为箭头淬了毒,慢慢地泥土里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是毒液融化的声音。 凤筵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被毒箭射中,箭伤是小,可中毒是大,无药可解便是身亡。 正在和黑衣人对阵的季鑫峰朝武清莜瞥了一眼,和那亲信副将道,“我一人拖住他们,你们想办法抽身,护送娘娘和陛下下山。” 三名亲信副将听令,想办法要从对打的三名黑衣人手中脱身,但对方这武功一出手,便知是顶尖的杀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和抽身的。看来,想置娘娘于死地的人,是花了重金请来的。 武清莜却喊道,“不行,本宫不能妄送你们的性命。”她知道季鑫峰的意思,是要让那三名副将作为他们的人肉盾牌,护送他们下山。 但是季鑫峰和三名副将根本没有回应,既然是季将军的军令,军令如山,必须听从! “陛下……”武清莜握住凤筵的手,连凤筵也认同这样的做法,摸着她的头道,“保护你,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别想太多。” 可是,他们也同样是活生生的人命,叫她如何能理所当然呢? 武清莜焦急地想着的时候,突然朝侧方的山腰下看了一眼,按照距离来说从这里滚下去距离山脚应该不远了。若是她从这里滚下去,陛下就不需要因为她而困在这里,那么其他人也都会安全了吧? 毕竟,杀手要射杀的目标只有她一人,这次刺杀的目标也只有她。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下定决心,慢慢地躲到凤筵的身后,看似是害怕的样子,实则是为了往山腰边侧靠拢。凤筵的注意力全部在射箭之人的方位,所以没有察觉到武清莜的不对劲。 慢慢地一点点退后,武清莜心里害怕极了,深深地呼了好几口气,猛地闭起眼睛,心想死就死吧,然后一头朝山侧扎了下去。 “清莜……”凤筵察觉之时,回头大喊,连忙伸手去拉她,然后一个飞身而跃,将她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中,连人一起滚下山去。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武清莜惊讶地睁开眼,看见了凤筵,和他四目相对之后,才发现自己正被他好好地护在怀中,半点也没有刮在山壁,只是深陷在温软的怀抱。 “陛下……”她的眼泪瞬间就哗啦啦流下,因为她心疼又懊悔,“不行,陛下,你快松开手,这样你会受伤,不要抱着我了。” 她身体全部的力量都承受在凤筵的怀里,而凤筵以自己护住她,滚下山的疼痛全部由他自己来承受。 “陛下,你会痛,陛下,快放开我……”武清莜哭得热泪满面,已经语无伦次了。 凤筵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嘘,听话。” 武清莜哇就大哭了起来,“我臣妾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臣妾不能害得陛下受伤,臣妾做错了,呜呜呜,陛下,你放开臣妾,臣妾真的不怕痛,臣妾怕你受伤。” 哎,这个小傻瓜。凤筵无奈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暖得不行,倒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任由武清莜这么稀里糊涂、胡言乱语,等她累了自然就住嘴了。 然而,凤筵实在是低估了武清莜胡言乱语的能力,他这听得耳朵都快出血了,还没滚落到山脚,实在是想封住她这张能说的小嘴。 凤筵的手抱住她的脑袋,原是为护住她,现下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怀中带了下,然后凭力往她的嘴唇亲上去。 似乎挺费力的,不过温软香甜的感觉很好,而且,耳边清静的感觉也很好。 武清莜睁大了水雾朦朦的双眸,动也不敢动。 他们这是遇难啊,然而两人这样滚下山的姿势,实在太诡异了。就在武清莜以为凤筵还会深入的时候,凤筵随即便松开了,因为他太累了,身体也被刮得疼。 果然啊,亲嘴这一招能治住武清莜的害怕和语无伦次。凤筵满意地笑了一下,看着安静如鹌鹑的武清莜,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 滚落到山脚后,武清莜全身上下安然无恙,可凤筵的身上破了好几道口子,突然便昏了过去。武清莜吓得六神无主,害怕被那群刺客抢先一步找过来。 于是,她用柔弱的小身板将凤筵背在身后,十分艰难地往前走几步,准备向人烟之处寻去。一会儿因为她体力透支了,凤筵的身体滑落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 “陛下……”武清莜连忙蹲下来,先是检查凤筵的脸没有摔破相,才放心地检查其他部分,然后继续背着他往前走,走得很……艰难。 * 另一边。看着凤筵和武清莜两人滚落下山,一发长箭似乎是为了阻止武清莜的动作而射出,被孟惊一把甩落于地。 此后,弓箭手再也没有射出毒箭。 孟惊重新加入黑衣人的战斗中,双方都希望速战速决。最后,两名刺客被俘后吞毒自杀,其余几名刺客皆逃走了。 “你们!”季鑫峰立刻朝副将大声吩咐,“立刻召集山下的士兵,把整座山翻遍了也要找到娘娘……和陛下。” * 沿着山脚下的路一直走,终于,武清莜几步一摔凤筵,过程十分艰难地来到一处农村,农村围着的全部是庄稼稻田。 这时,路过的两名大汉上来帮忙,将凤筵安置在一家好心的农户家中。看着凤筵安稳地躺在榻上,武清莜总算是能放心了,希望冯扬他们尽快找来。 这时,农户家的大儿媳敲了敲门,满脸笑容地看着武清莜,“这位是你家的相公罢?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相公?武清莜的小脸一红,点头道,“是,我和我家相公原本是要上青山寺拜佛,可在山腰,我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害得我和我相公从山腰滚了下来。” 那名妇人继续道,“那看来是这位相公护住了小娘子,你家相公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武清莜点头,愧疚又可怜地看着床榻上的凤筵,连忙握住那妇人的手,“大娘,大夫可请来了?” “我已经让我家糙汉去镇上请了,不过大夫过来需花点时间,你可别太担心,你家相公吉人自有天相,没大问题。”妇人安慰地拍了拍武清莜的手。 这时,门口走来一位老太太,看样子是这妇人的婆婆,端来了一碗热汤。妇人连忙上去扶住她的婆婆,轻声道,“娘,你怎么不休息着?这事交给我来做就是了。” 老婆婆摇了摇头,笑着说,“老婆子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可还死不了。这不,看小娘子的样子甚是疲惫,盛了一碗热汤过来。” “来,小娘子,趁热给喝了。” 武清莜见她们那般热情,连忙接过碗,只见碗中放了一些银耳和红豆,看起来略微稀薄,碗口还破了好几处。在皇宫中,武清莜吃惯了山珍海味,顿时看到这些,心里有些发酸。 这碗银耳红豆,想必对于她们来说,是极为奢侈的汤羹了罢。可她们还是那么慷慨,愿意拿出来与她分享。 于是,武清莜仰头把整碗热汤喝了下去,然后笑着说,“好甜。” 老婆婆和妇人也开心地相视一笑,就在她们谈笑之间,凤筵幽幽地醒了过来,猛地睁开双眸,警惕和杀意掠过眼神,但在看见武清莜的时候,一瞬间便消散了。 “相公,你终于醒了!”武清莜边哭边投进凤筵的怀中。 相公?嗯,挺好。 他坐直身体,接住了扑进怀中的武清莜,却是动了动四肢和腰背,问道,“怎么浑身上下酸疼得很?” 这种酸疼并不像是从山下滚下来的疼痛,疼痛不适均匀分布,而是某个部位被撞青了而疼痛。 武清莜:可能是从山下滚下来的时候被刮到的,定不是被我摔的。 于是,武清莜立刻从凤筵的怀中退了出来,顾左右而言他道,“相公,是农户这家人救了我们,真是要好好感谢她们。” 凤筵是个清冷的人,自然不懂如何道谢,故而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那老婆婆和妇人也没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倒是和武清莜继续聊了几句。 过了一会,妇人的丈夫带着镇上的大夫过来给凤筵看诊,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可恢复。于是,凤筵决定在这里留上一日,好好修养,等冯扬他们来接。 武清莜惊讶地问道:“陛下,不着急回去吗?” 凤筵看着她,轻声说,“朕想陪你,过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的生活。” 原来,陛下都知道。 第53章 . 下田 相公,你真好。 凤筵说, 朕想陪你,过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的生活。 这是, 武清莜口中曾提及的“自由”。在宫外寻处安稳地落脚, 依山傍水, 只为感受平凡却温馨的生活。 武清莜惊讶不已, 又甚为感动, “陛下,你怎么知道……” 凤筵摸了摸她的头,顾左右而言他, “你唤我什么?” 武清莜面上一羞, 依偎在他怀中, “相公……”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凤筵忽悠过去, 他难道能说这是自己听墙角听来的吗?然后,凤筵又突然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可是, 万一刺客找过来怎么办?” “不用担心,季鑫峰肯定派兵将整座山围了起来,那些刺客若不想死, 定不会还在此逗留。”就算是那些刺客真的找了过来, 他凤筵也不放在眼里。 “况且,朕有能力保护你。” 武清莜抿了抿唇,靠在凤筵的怀里抱了上去。她担心的不是自己, 而是陛下, 她不希望陛下遇难。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彼此都懂就够了。 这时, 农户家的儿子和儿媳朝这走了过来,那大儿媳瞧了武清莜一眼,感叹道,“你们小两口可真恩爱。” 武清莜羞涩地笑了笑,忙从凤筵的怀中退出了些。她看着妇人和妇人的相公拿着锄头等农具,问道,“你们可是要去农田忙活?” “是啊,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们准备去给水田蓄蓄水,耕地翻土,就要忙活起来了。”妇人的相公说着,又看了凤筵一眼,“大官人陪着娘子四处逛逛,休息休息。” 他说话间看向凤筵,眼神甚是小心翼翼,从他敏感的警觉上看,仿佛知道凤筵的身份高贵,下意识对他敬畏。 凤筵面对他人的时候冷淡又疏离,只有和武清莜说话才会露出温柔和宠溺。他看着武清莜说,“想去哪里走走吗?” 武清莜眸中一亮,拉着凤筵的手,“不如,我们也去农田看看?” “好。”凤筵温柔地低着头,握住她的手,然后朝那夫妻俩看了一眼,淡声道,“我们随你们去看看罢。” “那走吧,我们带路。”农户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走在前头带路,一路上说起了春种秋收的农活,还提到赋税的问题。 凤筵和武清莜走在农田上,一边看着大自然,一边谈着情说着爱。两人换了一身农户的衣服,看起来真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从农户家到他们的农田并不算远,远远望去田垛上有作物也有待翻土播种的田地,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农户夫妻俩挽起裤腿,下田忙活。 武清莜和凤筵在田地上走着,这时听见那妇人朝他们喊话,“小娘子,你可要下来试试?” “胡闹!”可她的话却被她相公给呵斥了,“大官人和娘子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陪着你胡闹!” “没事。”武清莜朝他们挥了挥手,继续挽着凤筵的手,脸上划过一丝蠢蠢欲动但被按耐住的神色。 “清莜,”凤筵停住脚步,握住她挽着自己的手,然后说,“既然来体验,下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可是…”武清莜愣住,可是陛下身份尊贵,怎可…… 凤筵温柔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我皆是凡人,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真的要快乐得死掉了罢?死在凤筵这帝王这致命的温柔中。 “发什么呆?” “相公,你真好。” 嗯,凤筵表示,很喜欢她这样的反应,这样的笑容,令他甚为心动和满足。 “小娘子,我来帮你。”那妇人上前,帮武清莜将裤脚卷了起来,然后武清莜再去帮凤筵把裤脚卷起来。 两人学着两夫妻的模样,开始还不太会,所以两夫妻就上前,手把手教学,慢慢就上手了。踩在泥土上的感觉,令人觉得很真实,再加上眼前大自然的风光,武清莜心里一热。 她来到凤筵的面前,轻轻握住他的双手,唤着,“陛下。” “陛下,你看他们,看着眼前的风光。陛下,眼前是你的子民,是你的江山,平凡却无比耀眼,没有这些人,便无法成就真正的江山。” 真正的君王,懂得获得民心,得道多助,才能成就千秋万代。 “陛下,臣妾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成就千秋万代。” 凤筵无法说不震撼,真正切实地感受过,听得武清莜说这些话,心万分动容。他曾经以为,夺取江山只为了报仇复国,百姓们好不好,江山好不好,皆与他无关。 可是,他现在觉得,好像一切都改变了。 “相公,你怎么发呆了?”就在凤筵震撼动容的时候,武清莜却突然古怪而精灵地笑了一下,突然伸手往凤筵的脸上划了一下。 有泥土?凤筵摸了下自己的脸,被她划了一道泥痕,于是他勾唇,危险地看向武清莜。 快逃。武清莜下意识就举腿要跑,可无奈在田地里跑不快,很快就被凤筵一把抱住,然后凤筵报复性地也在她脸上划了划。 两人笑成一团。农户夫妻俩看着他们的样子,也开心地笑出声。 过会后,凤筵和武清莜光着脚走在田上,拎着鞋子,去不远处的小河里洗脚。 凤筵先洗干净脚,然后擦干净后穿上鞋子。武清莜站不稳,所以一手扶着凤筵的手,另一只手很费力地去洗。 这时,凤筵一把将武清莜抱了起来,然后蹲下身子,武清莜惊觉他的意图,想要反抗。 “别动。”凤筵看了她一眼,眉宇间的霸气令人不得反抗。 凤筵蹲下身子,一边河里掬水,替武清莜洗干净她的爪子,然后擦干净又替她穿上鞋子。 “陛下。”武清莜被他半蹲着抱在怀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 她的眉眼如画,落在凤筵的眼中,亮过白日晴光,胜过万里江山。 凤筵慢慢站起来,将武清莜放下,接着牵着她的手,朝农户那走去。 前方,突然来了一群穿着官吏衣服的人来到农户那里,不由分说就命人将农户夫妻俩从地里拉了出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回事?”武清莜朝凤筵看了一眼,凤筵明白地点头,拉着她过去看看。 官吏头头一脸的不耐烦,趾高气昂地打断他们的话,“本大人不听你们的狡辩,你们晚交赋税,拖欠了这么久,必须现在就交出来。要是你们交不出来,就以作刑来抵。” “官爷,家里的田地需要播种,没人播种的话,来年没有收成,更交不起赋税。” “官爷,你就行行好吧,去年的收入都用来给家里老太太看病了,只能交一小部分,实在是没银子了。” “没银子?那就把人拖走。”官吏头头毫不留情地挥着手,没有任何沟通的余地。 男人不肯依,在推搡和反抗的时候,妇人一个不小心被推倒在地。 “大娘,没事吧?”武清莜立刻上前,将妇人扶了起来。 那名官吏头头看到武清莜,眼睛一亮,朝她走去,“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娘们?行啊,你们付不起银子也没关系,让她抵就行。” “不行!”农户家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吼得嗓子都粗了,“她与我们并没有关系,这和她无关。” “小娘子,你们快走罢,赶快离开。” 官吏头头哼了一声,难得见到这么貌美的尤物,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走。他拔刀相向,抵在男人面前,“跑得掉吗?” “哎哟。”不知哪来的石块,打在官吏头头的手上,他呼痛,刀也从手中掉落。 “谁!” 瞪着双眸看去,他这才注意到缓步走来的凤筵,初看一眼,被他沉稳的步伐和整个人周身的气场给震慑。眼前这个人,带着傲视一切、睥睨天下的气场走来,仿佛举手之间便拥有生杀大权。 令人呼吸一滞,双腿发软。 连他走到自己的眼前,官吏头头才惊觉,好不容易稳住之后,又听他带着地狱气息的声音传来。 “你的上计长吏是哪个家伙?” 上计,西雁的赋税征收政策,京中由上计长吏负责挨家挨户收集,汇报给计相,再由计相汇给皇上。 官吏头头虽是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了,却只当他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断不会是京中哪位大官。 哪位大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田地转悠?还是来视察民情?别搞笑了,陛下都是那副“任由万民自生自灭的态度”,其他大官哪还来操心这些平民的死活呢? 想着,官吏头头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刀,“你给听好了,我们是沈长吏的人,怕了吗?” 哦,那家伙。凤筵冷冷一笑,“沈长吏?喊你们沈长吏的上峰来。” 什么?这人口气这么大?沈长吏在京中也算有点势力,他可是计相大人的外甥,喊沈长吏的上峰,不就是要喊计相大人? 这人吹牛也不先查查清楚? 官吏头头知道他们几个人打不过眼前的男子,心想暂时不吃亏,去把沈长吏给喊来,好好给这人一点苦头吃吃! 还有,他身旁的小娘子实在太美了,那沈长吏又是个好色之徒,想必定是很感兴趣的。 “你们等着!”这么一想,他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就离开了,迫不及待去汇报给沈长吏。 官吏们离开后,农户夫妻俩劝着武清莜和凤筵离开,否则真的等沈长吏来了,可怎么办! “大娘,若是我们走了,他们不会放过你们。”武清莜安慰着他们。 凤筵勾唇,唇边的笑容仿佛仰视苍生的太阳神,“来便来,我正好需要教训他们。” 先杀鸡儆猴,再好好料理那些管上计的人,要他们知道,他凤筵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看了一眼一直在安慰农户的武清莜。 真正,属于他凤筵的天下来了! 第54章 . 明君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杀…… 半个时辰不到, 官吏头头就带着一名身着锦缎衣裳的中个男子折返,那男子眉眼短小,一双如鼠目般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武清莜。他朝官吏小头头看了一眼, 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沈长吏上前, 语调上扬道, “就是你们, 一直拖欠赋税不交?” 农户家的男人上前说道, “大人,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能否宽限些时间?” “宽限时间?”沈长吏的眉头一挑, 刺刺地看了武清莜一眼, 继续和男人说, “未曾有过先例, 况且计相大人虽然是我舅舅,可他老人家若是怪罪下来, 本官也担待不起。” “这事,难办呀!”沈长吏摊手拍了下,皱眉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时, 武清莜身侧坐着的男子突然发话, “难办也就是说有办法,说来听听。” 这人的语气特别令人不爽。沈长吏皱眉,朝那处被阴影笼罩着的男子看了一眼, 这才注意到他, 此前主要是被武清莜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被凤筵骇到的官吏头头在沈长吏的耳边轻声说,“大人,这个人很没礼貌, 好像是那小娘子的相公。是不是找机会好好教训一顿?” 沈长吏侧目瞧了他一眼,“本大人自有主张。”不过,沈长吏虽这么说,到底对小官吏的话上了心,若是他要抢了眼前的小美人,那肯定要处理好她这一位“相公”。 不过,从那人的话听来,倒不失为个聪明人。沈长吏站到武清莜的身侧,弯腰在她的头顶吸了口气,然后说,“办法确实是有的,不过本官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若是当今陛下怪罪下来,本官怕是小命不保啊。” “意思是?”凤筵冷笑,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 凤筵从阴影下走了出来,挡在武清莜和沈长吏的面前,那压迫感瞬间就袭上沈长吏。沈长吏不知腿软,下意识地向后倒了几步。官吏头头立刻从后扶住,那种压迫感他已经体会过了。 “你……”沈长吏的喉咙突然涩了一下,猛地干咳了几下,他对凤筵有些忌惮,脱口而出,“你们在京中可有认识的亲戚?” “没有。” 这么一来,沈长吏才松了心里的大石头,转念一想,若他们有认识京中的大官,也无需拖欠赋税了。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看着气质和皮相都好,说不定也能献给京中某些大官。 默默地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沈长吏,殊不知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沈长吏挺起胸膛,指着凤筵说,“那本官就给你们指明一条路,用这位小娘子和你来换,只要你们做了本大人的人,本大人自然会替你们摆平,区区赋税而已,算得了什么!” “我们怎么信你呢?”武清莜飞快地瞧凤筵看了一眼,甩给他一个“臣妾配合你演戏”的眼神,然后凤筵摸摸鼻子就退了几步。 沈长吏看向武清莜,语气油腻温和,“小美人,这你大可放心,本官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我还是害怕,你怎么确保能帮到我们呢?况且,若你把我和相公绑了去,可最后也不帮我们,我和相公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长吏耐心地解释,最后甚至把他的舅舅搬了出来,“小美人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的舅舅是计相大人,替你们隐瞒这点事情是小事一桩!” “计相大人有这么厉害吗?”武清莜不信地看着他,那双眸子自带忧郁风情,真是清澈见底,令人心魂一震。 沈长吏看着这般的美人,心里一颤,什么都说出来了。 “小美人你有所不知,计相大人权倾朝野,能直接和皇帝陛下汇报,别说是隐瞒赋税,就是造假也不在话下,况且那个杀人如麻的陛下怎会有时间管这些呢?” 一旁的官吏头头倒是为沈长吏这番话给捏了一把汗,咋就什么都给说出来了?他突然朝凤筵看了一眼,又被他的气势给惊愕到了。 “哦,”武清莜拉长了尾音,无辜的神情就像是在说“原来计相大人这么厉害呢”,又接着道,“那皇上不管的话,计相大人岂不是可以一手遮天?” “那可当然了。”沈长吏竖起了大拇指,恨不得更加详细地给小美人解说。 武清莜看了凤筵一眼,她问完了想问的,又坐了回去。凤筵冷冷地上前几步,将武清莜护在自己的身后,面对着沈长吏说,“你知不知,你刚才说的话,是死罪?” “哈哈哈,死罪?”沈长吏鄙夷道,“谁敢动本官?” “当今圣上。”凤筵冷笑,那眉宇间的霸气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能将人推倒在地。 沈长吏继续鄙夷,“当今圣上不知道在哪里呢?”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阵高呼声,“臣等参见陛下,娘娘,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是季鑫峰和冯扬的声音,他们终于来了。 可武清莜却甚是疑惑,这时间点怎么掐得这么好?在她疑惑的时候,凤筵拉起她的手,去往屋外,只见冯扬和季鑫峰带着御卫军正跪在地上。 “朕的暗卫早就找过来了,是他们去通知冯扬的。”凤筵解了她的疑惑,原来陛下就是故意要演这场戏的。 可在屋里的沈长吏却是面如死灰,他和官吏头头面面相觑,两人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不敢置信,“……刚才,是什么声音?” 农户家的男人和妇人也是一脸震惊,走到屋外,看到这架势,差点当场痛哭,于是急忙跪倒在地,哭天喊地道,“草民竟不知是陛下和娘娘驾临,草民给陛下和娘娘请安……” 然而,屋里剩余的人还不敢出来,两名御卫军直接进屋把人给架了出来。沈长吏等人皆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看到眼前的阵仗,若说沈长吏此前还抱着一丝出希望,可当他见到冯扬和季鑫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那冯大人和季将军,他曾有幸见过,也就是说……眼前的男子就是当今陛下,这位美人就是皇后娘娘!? 他怕是没命活了。 还有他那可怜的舅舅…… “陛下,罪臣该死啊,罪臣知罪……娘娘,罪臣该死,罪臣档案亵渎了娘娘和陛下,罪臣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罪臣是真心悔改的,罪臣知道计相把贪墨来的金银财宝放在哪里,罪臣愿意将功赎罪,请陛下和娘娘饶罪臣一命啊……” 区区计相?凤筵有的是办法对付,他对付沈长吏就是要杀鸡儆猴。 沈长吏和一干人等最后都被施以斩刑,令朝堂震动。至于救了凤筵和武清莜的那家农户,获得陛下赏赐的万两黄金,又是震惊又是感恩。 原来那个冷冷得不爱说话的男子,竟然就是当今陛下?可他并不似传闻中那般残暴而虐杀,虽然人冷话不多,倒足手投足沉稳有威严,也是个有恩报恩的人,原来竟是一代明君呀! 更甚,一个月后,凤筵下了两道政令,其一是减轻赋税,督课各级官吏的管理,其二是推行农业和资源保护,规定春二月之后的一段时间不准砍伐和捕猎等。 于是,凤筵突然成为明君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而他之后下的一系列政令,更验证了这样的“传言”,使得“传言”变成了“真实”。 满朝,甚至是举国轰动。 御书房内。 冯扬正和凤筵提及这件事情,凤筵却是一声嗤笑,不愿多说这个话题,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朕单独找你来,是要问你那件事情查的结果。” 就连孟惊也不能告诉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冯扬皱眉道,“查到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若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皇后娘娘。顺安是前朝那位公主战神的忠仆,定是早就知道了娘娘的身份。” 竟然真的是她!她是他仇人的……子嗣?!凤筵无力地落座于黑漆椅上,双眸神色难定。 “若是……”冯扬知道陛下和娘娘的感情,也知道他们经历了很多,不忍心接下去说,却不得不说。 犹豫了一下,冯扬接着说,“季莫廷被人从牢中救了出来,定会想方设法揪出皇后娘娘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无论是她还是陛下,都无法同时存在。” 若是凤筵继续大权在握,一个前朝余孽,如何当皇后娘娘?若是季莫廷用武清莜的真实身份来推翻凤筵,她又该不该死? 言下之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杀了武清莜! “另外,屺国的战事一触即发,请陛下早做决断。” 凤筵抬眸,朝冯扬看了一眼道,“你再去替朕办一件事情,务必办得滴水不漏。另外这件事情,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冯扬点头应着,却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要他办其他事情。可当他听见陛下的吩咐之后,不由得惊愕。 哪怕陛下听见了这样的消息,还能第一时间就作出最利于皇后娘娘的打算,可谓是用情至深。可偏偏两人的身份…… 凤筵交代完冯扬事情之后,冯扬便从御书房退出,在他出宫的路上,正巧碰见了武清莜。他给她行礼后,看着她前往御书房的背影,又想到陛下刚刚得知了那个消息。 他原本想追上武清莜,让她不要这个时候去见陛下,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没这个必要。是福是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另一头,来到御书房外的武清莜,脚步迟疑了一下,她看着殿门外候着的生面孔问道,“顺安公公怎么不伺候着?” “回娘娘,奴才是孙公公,奉命过来替顺安公公的,至于顺安公公去了哪里,奴才便不知了。” 武清莜点了点头,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由宫人通禀了之后,踏入门槛,进入御书房。 第55章 . 毒药 若那灵药早已是穿肠的毒药,他还…… 武清莜迈过门槛, 进入御书房内。 夕阳的余晖从窗间洒落,屋内的光线一半明一半暗,凤筵此时就坐在那光影交错的书桌前,一半侧脸是明一半侧脸是暗。 “陛下。”武清莜进去后, 在书桌前停住, 可凤筵垂眸好久才缓缓抬头看去。 他抬头的那一瞬间, 武清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因为她分明看到了一双陌生的眼眸, 那眼眸中含着复杂和折磨的情绪,就像是这洒落交错的光影,虚幻而缥缈。 她又唤了一声, “陛下。” 凤筵轻轻地嗯了一声, 恢复了一贯冷清而疏离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眼眸中百般复杂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气氛僵硬得不够真实。 武清莜笑了笑, 以解突然凝滞的气氛,来到凤筵的身侧, “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顺安公公怎么不见了?” 凤筵的心里有无数种声音摇摆着,以至于他说出的话, 心口不一, “你有事?” 陛下这是在赶她走。武清莜面上的笑容一僵,刚要伸出的手一顿,接着往后一缩, 倒退了几步, 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臣妾无事。”她福了福身,接着道,“若是陛下有公务要忙, 臣妾先行离开,不扰着陛下。臣妾告退。”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陛下为何如此陌生? 武清莜的心里滴血般疼痛,就在她离门槛只有一步远的时候,忽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慢着。” 凤筵起身,目光复杂地看过去,看到一脸委屈而红了眼眶的武清莜,他的心脏仿佛揪在一起,含糊而零碎。 忍住心头翻涌而来的万般情绪,凤筵慢慢朝她走了过去,淡声道,“再过几日便是春分祭日国典,朕公务繁忙,这几日恐怕没时间见你。” “臣妾明白,国事重要。”武清莜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凤筵的心再次沉重了下去,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力感而压迫着,蓄势待发,一旦超越忍受的极限,将摧枯拉朽般爆发。 然而,从御书房离开的武清莜,自然是不相信凤筵的说辞,那春分祭日由大臣们负责打理,陛下根本无需操心。可陛下到底是心中有事,竟然以为她会笨得连这个也不懂。 “陛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武清莜大概想破脑子也想不通,更是想不到。 回到了昭阳殿,久歌看着皇后娘娘从御书房回来后就一直在发呆出神,一副被人夺了魂魄的模样,心中不免担忧。 “娘娘,是和陛下又吵嘴了吗?” 武清莜一愣,看向久歌,回神道,“没有,以往若是吵嘴,本宫也知道陛下只是面上这般,可如今,本宫看着陛下,却觉得他心口不一。他心中有事,却不愿意告诉本宫。” “娘娘,您和陛下经历了这么多,陛下待您自然是与众不同而深爱着的,兴许陛下只是不想娘娘担心,所以不想多说呢。” “奴婢觉得呀,陛下是在保护娘娘,只希望娘娘开心快乐,不用管烦人的事情才是。” “这般猜测,总猜不到个头。”武清莜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情压在心里的人,若是陛下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问个清楚。 可是刚才……她害怕了。 她问不出口,她总觉得自己若是问了,会万分后悔,甚至是会发生一些预测不到的事情。可若是不问清楚的话,她这心里头一直想着,也不好受。 看着皇后娘娘这般纠结,久歌想了想道,“娘娘,或者晚上的时候,您亲自炖个汤带过去给陛下,陛下兴许一感动,就能和娘娘诉衷肠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武清莜深吸一口气,决定就这么办,遇到难事决不能退缩,一定要积极面对,这样才能将难题迎刃而解。 夜幕落下的时候,武清莜亲自端着亲手煮好的燕窝鸭汤来到御书房外。有一瞬间,武清莜觉得自己真的是小题大做,她分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何有一种“负荆请罪”的感觉? 她却被孙公公给拦住了,“娘娘,陛下在休憩,不准任何人打扰。” “本宫也不能进去吗?”武清莜幽幽地朝孙公公看了一眼,“本宫亲自给陛下炖了汤羹,是陛下爱喝的,本宫进去放下便出来。孙公公,勿要阻拦了罢。” 孙公公只考虑了一瞬,就给武清莜退开了路,“娘娘,请入。” 陛下对娘娘那可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好,从立后大典到成亲大礼,这后宫就只一人,独享尊重和龙宠。孙公公不傻,自然知道皇后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也就不多阻拦,由着她进去了。 武清莜笑着点头,进入御书房后,殿门关上,隔绝了众人。 她先将汤盒放在圆桌上,朝四周看了一眼,看到凤筵正躺在榻上休憩,于是小声地走了过去。刚一走近,武清莜才发觉不对劲。 凤筵在做噩梦,双眸紧皱着,薄唇微抿,全身发颤,又流了一身的汗,好似被梦魇给扼住了。 他的模样看起来很痛苦,仿佛被一种能压倒一切的恐怖感给支配着,全身也被禁锢了,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这种恐怖感袭满整个人。 武清莜坐在榻旁,从怀中掏出她的香帕,轻轻给他擦去身上的汗,从额头、脸庞、下巴一路到了颈间。 猛然,凤筵睁开了双眸,眸光滚滚而来,目光犀利,透入心肺般地刺向武清莜,而他的大手准确无误地一把掐住她的喉咙,紧紧用力。 他的眼神,带着杀意。 武清莜真实地感受到了,分明在看到了她之后,他眼中的那股杀意更浓了一些。 “陛……下……”她唤了一声,凤筵的双眸一点点恢复清冷,然后双手猛地一松,放开了武清莜。毫无温柔可言,带着落荒而逃的暴力。 武清莜从榻上跌落,一边握住喉咙,一边干咳了几声,好似从死亡边缘逃脱出来,心里惊恐未定,面上惊魂不已。 凤筵利落地起身,站定在窗前,背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武清莜忍住即将翻滚而来的眼泪,慢慢起身回话,“臣妾给陛下炖了汤,想着趁热拿给陛下喝,所以不顾孙公公的阻拦,硬是要进来。臣妾又看到陛下在做噩梦,于是上前给陛下擦汗。” 她忍住婆娑的泪眼,看着凤筵的后背,仿佛觉得,她和他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正在越变越宽。 凤筵双眸微敛,周身散发着“勿近,靠近则死”的气息,他想起了适才的噩梦。 在梦里,他看见了父皇和母后抱着刚出生的他,皇姐和皇兄们都在一旁笑颜交谈,一切都美好而幸福。可一瞬间,父皇和母后的头颅被人砍了,皇兄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那个提着父皇和母后头颅的人,正是一直忠心辅佐他们的家臣,为了背叛夺位,早就有了狼子野心。 那一夜,皇宫是满目的血腥,曾经的家臣残杀君王而夺位,建立了栗朝。凤筵和他的皇姐都被圈养在宫中,他当时刚出生,根本不知道皇姐是如何被他们一个个地糟蹋。可皇姐为了他,为了能照顾唯一存活着的凤筵,只能忍辱偷生。 她告诉凤筵,心里一定要有光明,等你真正有能力了,替我们报仇,可千万,不要丢失了自己。 明明经历了最痛苦的遭遇,可皇姐还是把最善良和温柔的一面,全部给了凤筵。长成少年的凤筵,确也是个顶天立地、满腔热血、无畏无惧的少年,懂得在宫中蛰伏,哪怕被人用人世间最大的恶意来折磨和凌|辱,他依旧是笑着面对。 直到……他亲眼看着皇姐带着满身的血痕,生无可恋地跳井自杀,那一刻,他所有的信仰和光明瞬间消失,从此世界变成了灰色。 从此,他成就了那个杀人如麻、残暴冷血的凤筵。 在梦里,他突然觉得呼吸一滞,感受到一条毒蛇慢慢游到他的脖颈,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毒蛇给扼住喉咙,于是猛地清醒。 同时,大手用力地轭住梦里那条毒蛇。可他醒来,却发现梦里这条将轭住他喉咙的毒蛇就是武清莜。那个杀他家人、背叛夺位的家臣,便是武清莜的祖父,那么她就是他应该一刀斩了头来报仇的人。 可他扪心自问,做不到,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所以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因为凤筵背对着她,所以武清莜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只是从他的背影,武清莜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怒气和杀意。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就这么迷糊得离开,所以挪着膝盖来到他身后,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轻声温和道,“陛下,以往你我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臣妾知道陛下心中是有臣妾的,但现在陛下这样子着实骇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告诉臣妾,好不好?” 凤筵终是回过身,低头看向她冷言道,“你先退下。” 他自己都想不通该如何是好,到底怎么对待她,还不想和她说这些,说了这些,好像他们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武清莜摇头,满眼委屈和哀泣,“陛下,臣妾不走,臣妾想听陛下说心里的话。” 一双细嫩的小手拉住凤筵的衣摆,凤筵低头看去,用力地往前走了一步,力道过大,使得武清莜往前扑倒,手掌撑在地面,火辣辣得疼。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滚”这个字,凤筵不想再说第二遍。 武清莜这句听懂了,也知道自己无法问出什么,虽然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武清莜下意识觉得这事,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臣妾……告退。”武清莜起身,转头就走,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强忍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心里一阵阵抽疼,全身心都震颤了起来。 热泪模糊了视线,脚步太过细碎,武清莜跨出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幸好被久歌扶住。看着一脸泪水,用力地咬紧自己嘴唇的娘娘,久歌惊愕得愣了一瞬,连忙将娘娘扶着往昭阳殿而去。 “娘娘,怎么回事?娘娘,别哭了,我们很快就到宫殿了。” 武清莜被久歌扶着,全身半是僵硬得震颤,泪水像是倾盆的大雨哗哗而下,可她断不能失了自己的仪态,死咬着嘴唇不放,不能泄露半点抽泣声。 到了昭阳殿,武清莜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自武清莜离开御书房,凤筵呆愣愣地站立在窗口许久,回神后,发现地上的一方香帕,应该是他起身的时候,从他身上带落下来的。他捡了起来,靠近鼻尖闻了闻。 这个香味是属于武清莜的,也是这帕子的香味,把他从适才的噩梦中唤醒了。武清莜,为何偏偏是她重新带给了他生命中的光明和温暖? 为何……? 若是,明知那灵药被人下了毒,早已是穿肠的毒药,他还会去饮吗? 第56章 . 春池 春天的池水,可真凉啊。…… 武清莜自从和凤筵闹得不愉快之后, 一直茶饭不思,寝不安稳,圆润的小脸立刻清瘦了一下。她自不是心里能兜住事情的人,更加无法忍受凤筵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态度。 她心里越是难受, 她非越要找凤筵问清楚。 孙公公因为私自放皇后娘娘进御书房被重罚, 自此再看见皇后娘娘出现在御书房外, 再也不敢让她进去了。 因为, 陛下下了命令:没有朕的指令, 皇后娘娘不得再踏入御书房半步。 武清莜已经被连续六七日被宫人从御书房赶走了,连凤筵一眼都未曾见到。这几日朝堂上和边境战事都不安稳,凤筵的情绪不定, 常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虽不再开口闭口要杀人, 可下面的官员们始终害怕, 揣着心一般地上朝堂。 这日,武清莜算好了时辰, 早早就等在下朝往御书房的必经之路,终于到下朝,武清莜等在亭子中, 看到了凤筵。 她连忙从亭子中跑了出来, 堵在凤筵的面前,双眸堪堪望去,低声苦涩道, “陛下, 臣妾想见你一面,真难。” 凤筵皱眉,看向她的双眸, 便是心脏一滞,握紧的双拳稍微松了松。 武清莜继续道:“陛下,臣妾想和你说会话。” 凤筵淡淡道,“朕,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为什么?”武清莜的心里传来一阵阵的痛楚,像是被人用刀割裂一般,她猛地握住凤筵的手,声音带了一丝凄凉,“陛下,到底是为什么?就算是要判臣妾死刑,也应该说个清楚明白,不是吗?” “说个清楚明白?”凤筵低低垂眸,面无表情地看向武清莜,语气阴冷,“说不清,讲不明!” 好像她再靠近一步,凤筵就要大开杀戮,而他现在只不过是在隐忍,不断克制心里对她的仇恨。因为有爱,所以爱和仇恨一直在心里较量,等着哪一方打败一方。 “陛下!” 武清莜握着凤筵的手,可凤筵大步往前跨,一把将她甩开,只听见她低低地惨叫了一声。路的旁侧就是一片池塘,由于凤筵的力道太大,武清莜无法控制,脚下一滑就要往池塘里面摔。 清莜……凤筵侧脸看去,右手伸了出去刚要救武清莜的时候,梦里那条毒蛇就猛地出现在凤筵的眼前。他的脚步一顿,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凤筵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毫不留情。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会拉住皇后娘娘,所以看着皇后娘娘摔下池塘的时候,都愣住了。在场的冯扬立刻朝那些宫人吼道,“还不救人!” 孟惊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推了推冯扬道,“陛下和娘娘这次怎么吵得这么凶?” 冯扬瞪了他一眼,只见武清莜已经被几名宫人从池塘救了上来,连忙上前,问道:“娘娘,可有大碍?” 武清莜浑身滴着水,可她觉得这沁骨的凉意并不是因为池塘的水,而是因为凤筵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和那句绝情的话。 她只是幽幽道,“春天的池水,可真凉啊。” 冯扬见着心里不忍,只是道,“娘娘,陛下近日心情不好,您过些时候再找陛下为好。” 武清莜抬眸,看向他说,“想必冯大人也是知情的,包括顺安公公为什么突然不见,可本宫知道冯大人不会说的。” “回宫。”武清莜瞥了冯扬一眼,就朝身侧的久歌说了一句,然后窝在久歌的身侧,像极了溺水却得不到救助的人。 冯扬摇了摇头,终只是叹了口气,倒是一旁的孟惊不依不饶地一直问着冯扬,被冯扬随便打马虎眼给说了过去。 那日落水之后,武清莜一直将自己关在昭阳殿中,谁也不见,什么话也不想说。就连到了春分祭日大典,武清莜作为皇后娘娘也没有现身,凤筵也未来喊她。 春分祭日大典,是冬尽而春始,对日神的崇拜,是为国之大典,百姓不得擅为之,故由天子于晨曦之际,前往京郊的日坛进行祭祀。 一大早,凤筵便前往日坛,日坛的台阶上已铺好红毯,直直通往顶端,只有凤筵和随行的礼官可以上去,其他官员皆列于日坛之下。 按照祭祀的礼仪,在礼官的喝声下,凤筵冷漠地进行祭日的仪式。 在此前青山寺的祭天仪式,凤筵一度觉得自己不相信上苍和命运,可命运终究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那就是武清莜的身世!他唯一最深爱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仇人! 可哪怕是这样,他依旧是不相信命运!今日的祭日大典也一样,他要让那些所谓的神灵们看看,看他凤筵是如何治理好西雁,如何成为一代明君,开创盛世的! 至于武清莜……他会解决和她的问题! 祭日大典行至一半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江湖上的悍匪和恶徒,来者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为首的人正是逃狱的死刑犯季莫廷。 前往京郊带的官兵并不多,全数被那些人控制住了,不知不觉之间,外头纠集看好戏的百姓们也冲了进来。季莫廷在两名持刀大汉的保护下,上了日坛,一脸得意地看向凤筵。 “怎么?陛下很诧异我会出现吗?” 凤筵冷冷地挑眉,“朕诧异,有人这么求死心切,偏要往地狱路来。” 季莫廷高高地哼了一声,突然朝日坛下的官员们吼了一声,嘲笑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拥立的皇帝有多么蠢?” 凤筵不急不怒,云淡风轻地看着他表演,只是眸中浸满了危险和杀意。这个人,这个愚蠢的季莫廷,偏偏在凤筵怒意无处发的时候,闯了过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季莫廷接着道,“这个皇帝啊,他一心拥立的皇后娘娘,你们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那个叫武清莜的祸国妖女,就是前朝余孽,战神公主的遗孤,也就是屺国那穷凶恶极又杀人不眨眼的国师,金蛇恶贼的女儿!那个金蛇恶贼当初杀了我们多少的国人啊?可谓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大家请看,”季莫廷拿出了柳夫人临死前藏起来的日志,高声道,“这就是武老爷的夫人临终前留下的遗书,里面清清楚楚记载了武清莜就是前朝余孽的事情,是当时武老爷把她救了下来,带回武府抚养的。” “我命人誊抄复制了很多份,大家都可以看看,看看我们这皇帝有多么糊涂?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仇人,还大张旗鼓地立为皇后!” “他!”季莫廷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满天飞,一手指着凤筵道,“绝不配当西雁的皇上!” “哦?那谁配当?”凤筵慢慢举步,靠近季莫廷。 季莫廷被他的气势震慑到,立刻躲到两名大汉的身后,仰着脑袋说,“今天,我就带着江湖上的有才之辈,绿林好汉,一起推翻你这暴君的暴|政!” 推翻凤筵这暴君,由他登位,怎么就不可以?!想当初庆襄帝的老爹不就照样杀光了凤筵一家子,自立为王了?呵,他季莫廷同样可以! “暴君退位!” “暴君退位!” “……” “大家莫要被这逆贼给骗了!”不知何时,冯扬竟悄无声息地上了日坛,从凤筵的身后走了出来,然后一脸“看傻逼”似得看着季莫廷。 “恐怕,被骗了的人是你。”冯扬勾着嘴唇,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举在手上说,“这封信就是武老爷临死的遗书!当初武老爷死在战场,写了这封绝笔遗书交给了自己的亲信,那名亲信知道这封遗书代表了什么,故而一直不敢拿出来,隐姓埋名地生活了下去。” “这封遗书指出,前朝遗孤确实是被武老爷收养的,可却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武若烟,武老爷名义上真正的亲生女儿!当初,武老爷就是害怕这个真相被人发现,所以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和武若烟的身份给换了。” 冯扬也同样将武老爷的遗书誊录了好几份,甩在季莫廷的脸上,无比同情道,“是你,被武若烟骗了,被她利用了还不知情,真是可怜。” “不!不会的,这肯定是假的。”季莫廷看了一眼冯扬甩过来的遗书,三两下就给撕毁了,龇牙咧嘴道,“话都被你一个人说了,你怎么说都行啊?那名亲信在哪里?这封遗憾怎么证明是真的?莫要诓骗我们!” 冯扬:“如今,这名亲信也在场,他可以证明这封遗书是真的。” 除了亲信以外,季鑫峰也站了出来,飞身而跃来到日坛上,大义灭亲道,“我也可以证明,我爹利欲熏心,想要假借皇后娘娘是前朝逆贼的身份,逼退陛下。” 冯扬不曾料到季鑫峰会站出来说话,不过只是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接话道,“不错!这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陛下知道武若烟的身份,可却没有取她性命,而是希望她能不被仇恨蒙蔽,继续生活下去。无奈啊,季莫廷等人糟蹋了陛下的一番良苦用心。” 紧接着,冯扬大声高喊,“陛下英明,实乃天人典范,国之倚靠,是神授君权,真龙天子!” 一瞬间,日坛下的全部官员和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就连季鑫峰带来的人也认命地跪拜在地,口口高颂,“陛下英明,实乃天人典范,国之倚靠,是神授君权,真龙天子!” …… “你你你……”季莫廷踉跄地丢跌倒在地,满脸的不可置信,猛然才反应过来,指着凤筵,“你你你早就知道……” 凤筵早就知道了武清莜的身世身份,所以预先就让冯扬去做了万全之策,也就是隐藏了武清莜的身份,把前朝余孽的罪名加在武若烟的身份。 正因为如此,今日春分祭日大典,以季莫廷谋叛被当场斩杀、一干人等收监牢狱为终了,斩杀者为季鑫峰。 只是,皇宫里的武清莜呢,她也在同一时间,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秘密! 第57章 . 仇人 臣妾是……是你的仇人吗? 昭阳殿。 武清莜单手托腮, 看着半开的窗扉看呆,手肘边的一碗甜汤,只尝了一口便凉掉了。久歌进来的时候,看着娘娘这般惆怅, 心里隐隐难受。 久歌来到武清莜的身侧, 轻声道, “娘娘, 您最近心情不好, 胃口也不佳,每次总就吃这么一小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武清莜看了久歌一眼, 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没事, 你下去忙罢。本宫想歇着了。” 久歌应了一声, 只好退下。她虽然很担心皇后娘娘,可自己却做不了什么, 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只能祈祷陛下和娘娘早日和好。 空荡荡的昭阳殿,武清莜环顾四周, 心里也是空荡荡得, 而且还泛着疼。 突然,殿门传来一阵声响,像是被人推开了, 只是武清莜并未注意, 只当是久歌折返来了,继续趴在桌子上发着呆。 安静了片刻后,身后传来刺耳的声音, “皇后娘娘果真是无比尊贵啊,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宫殿,门口那么多人伺候着。” 是武若烟的声音!武清莜立即回头,警惕地看向来人,想必宫殿门口的宫人都被她解决掉了,而看她身旁的断臂男子,想必就是一直救助她的人。 武清莜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你趁着陛下前往京郊祭日,溜进皇宫,以为能逃得过侍卫的包围吗?” “只要我杀了你,悄无声息地溜走,便不会惊动侍卫。你最好别叫,他的剑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划破了你的小脸蛋,皇后娘娘可怎么办呢?” 武若烟朝唐晓挥了下手,唐晓就上前,用刀阻去武清莜准备逃跑的路。武清莜见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破,无法从偏殿逃跑了,那就得和武若烟周旋一会。 武清莜镇定自若地站着,颇有一国之后的仪态,淡声说,“你若是敢伤本宫,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武若烟觉得甚是好笑,冷哧一声道,“陛下?你的陛下不会来救你了!你知道吗?哈哈哈,看来你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是陛下的仇人!”武若烟说完,又大笑了一阵。 武清莜呵斥道,“你胡说,别妄想骗本宫!” “呵呵,我没有骗你,皇后娘娘。”武若烟假意可惜地叹了口气,抚着自己的蔻丹,“你的祖先是陛下曾经的家臣,那个家臣杀了陛下的一家人,然后自己登基为王,当时他有一儿一女,那个女儿就是前朝的战神公主。你,就是她和屺国妖王国师生下的孽种!” “你说,陛下知道这个消息的话,还会来救你吗?恐怕是恨不得亲手掐死你罢!” “怎么?不敢相信?” ……不会的…… 武清莜的心里原本裂开了一个大伤口,隐隐约约滴着血,可如今好像是被人硬生生给扯烂了这个伤口,一片血肉模糊,疼得令人麻木了。 可是,她想起凤筵这几日对自己的冷漠和反常,心里无比恐惧和无助,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 猛地,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那一刻她伤心无助,甚至有一丝的绝望。 她,是陛下的仇人吗? 怎么会这样…… “看你这惨白的小脸,真是令人看得心疼呢。”武若烟咯咯咯笑了起来,走到武清莜的身边,“不过,我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在你死前告诉了你这个真相,你也不用活着痛苦,死了又不明不白。” 武清莜半坐在地上,看向武若烟,“你要杀本宫?你敢?” 武若烟疯了般叫嚣道,“我怎么不敢!都是你,是你害得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爹娘,失去了大小姐的身份,沦落为官奴,连少年时爱慕的男子也痛恨我!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你,是你武清莜!可你呢,你竟然还是前朝的余孽?呵呵呵可笑,我爹为什么把你带回来?你就是怪物!你毁了我全家,我要你死!” “杀了她!”武若烟双眸突兀,瞪着唐晓,然后指着武清莜,“杀了她!” “我看谁还会来救你!”宫殿内荡着武若烟变态般的笑声和刺耳的话声。 此时,听命顺从于武若烟的唐晓立刻举剑刺向武清莜,而武清莜连连退避,拿着瓷瓶朝他砸过去,只能本能地往后躲避。 身后是架着多宝阁的墙壁,她已无处可逃,整个身体贴在多宝阁上,唐晓的剑指着武清莜的胸口刺去。 她无法逃脱,无法避免,在紧要关头,她好像看到了凤筵,是幻觉吗?于是她低声呢喃,“陛下……” 就在唐晓的剑尖堪堪抵在武清莜胸前的浑圆前,一柄长剑飞空而来,刺入唐晓的身体,直接从他的胸口穿破,他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也掉落了下来。 武清莜吓得立刻从多宝阁架跑了出来,然后她看到了那柄飞来长剑的主人,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陛下啊! 陛下,还是来救她了。 凤筵的身后涌来一批士兵,带头的男子一下就制服住武若烟,说道:“前朝余孽武若烟,你的同党季莫廷已经被就地诛杀,你若从实招来,可免受皮肉之苦。” “什么?我不是前朝余孽!她才是!她武清莜才是前朝余孽!你们搞错了!”武若烟疯狗般地乱叫,只是刀架在脖子上,不敢乱动。 为首的士兵喝道,“既然不肯招认,压入天牢!”然后,几名士兵就将武若烟架走了,一路都能听见她的求饶声和谩骂声。唐晓当场毙命,尸体也被带走了。 宫殿又恢复了安静,凤筵就这么站定在殿内,和武清莜四目相对。她着实惊魂未定,小步地来到凤筵的身侧,小心翼翼地拉了下他的衣袖,带着哭腔问道,“陛下,臣妾是……是你的仇人吗?” 甚是勉强地压着哭腔。 凤筵侧头,挥开了她的手,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是。” 说完,他便离开了。 一个“是”字,隔开了武清莜和他的距离,眼前一条无比巨大的鸿沟,该怎么跨过去?该怎么跨? 武清莜颓然地倒在地上,勉强压制的哭声还是从鼻尖和口中溢了出来,接着是一阵阵抽泣声,胸腔上下起伏,哇哇地就哭了出来。再也无法控制了。 久歌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立刻赶回宫殿,看到倒在地上痛哭的皇后娘娘,她鼻尖也是一酸。于是,她上前将娘娘拥在怀里。 武清莜看了她一眼,哭得更凶了。久歌拍着她的背,一边陪伴着她一边安慰她。 晚上,武清莜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也一点点收拾好了情绪,到天牢里去见顺安公公。这是凤筵批准的。 顺安公公被关在大牢里,被用了重刑,一身的血,可凤筵到底没杀了他。他倒在稻草堆里,听见了脚步声,瞅也不瞅一眼。 “顺安公公。”武清莜走近后,心里微微酸疼。 顺安听出是她的声音,身体动了一下,然后侧头看过去,果真是看到了武清莜。他激动地低呼了一下,然后往她的方向爬过去。 “公主……小公主……”他的脸上满是血痕,新旧交替。 武清莜的胸口涌上来一阵酸楚,好不容易压住,低声道,“您慢着些,不着急。” “老奴……” 武清莜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顺安公公,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本宫的身世是吗?告诉本宫,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本宫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顺安公公点了点头,将他当初是如何通过玉蝴蝶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因为那只玉蝴蝶是战神公主的贴身物品,整个天下就此一件。 不过,若要说顺安公公是如何察觉武清莜的身世,还是要从她的长相说起。她长得实在是和她的父亲太像了,特别是那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爹是屺国的国师,因为擅用金蛇剑,被人称为金蛇恶人,在没遇见你娘之前,你爹是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人,为人冷酷无情,暴力血腥,虽然如此,但你爹只杀恶人,心里头是善良的。后来,你爹爱上了你娘,再也没用过金蛇剑来杀人了。他们俩相爱,是一场意外却也是美好的,并不后悔。” 武清莜默默听着,偶尔问一句,“那他们后来呢?” 顺安公公叹了口气,“你祖父却不认同你娘,希望你娘杀了你爹,也就是那个恶贼国师,你娘不肯,只希望能和你爹归隐山林。她不愿意当什么战神,你爹也愿意放弃国师的身份。可后来,你娘答应了先帝最后一战,就是那一战,先帝偷偷命人给你娘下毒,一剑要了她的命。” “武老爷救你,应该是舍不得杀你,也可说是对你心怀愧疚,当年下手杀你娘的,想必就是他。” “你爹知道你娘的死讯之后就消失了,至今不知道下落。” 看着武清莜发呆,顺安公公拖着身体来到牢笼前,手搭在木栏杆上,低声问道:“娘娘,其实你还有一个姐姐。” 武清莜惊愕不已,“什么?” 顺安公公压低了声音,于是武清莜弯腰侧耳去听,“老奴去屺国查过了,也与你姐姐确认了,她就是屺国的荀阡陌。当初公主生下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武老爷抱走了,一个是另外的副将抱走了,他逃到屺国隐姓埋名,所以没有人知道。公主的那个玉蝴蝶是一对双飞蝴蝶,你有一只,她也有一只。” 荀阡陌?屺国的军师?她有一个姐姐? 顺安公公接着说,“娘娘,其实你见过她,老奴之前在宫中见过她一面,她长得和你们的娘很像。你们都是捡了爹娘的优点长得呢,真好啊。” 武清莜心下疑惑,在宫中见过的话……是那个荀秋?!难怪她当时觉得荀秋看她的眼神很奇怪,难道荀秋当时也看出了什么?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武清莜一下子得知了爹娘的身份,以及她原来还有个亲生姐姐,活在世上?! 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这一切,以及……她和凤筵到底该如何处下去? 第58章 . 病态 越是折磨武清莜,越令他快乐。…… 前朝余孽武若烟意图谋害陛下, 颠覆政权,其罪当诛,更决不待时,故而判其斩首示众。她在被压去刑场的路上, 一路骂着皇后娘娘和陛下, 哭喊自己多么冤枉, 但围观的百姓皆是落尽下石, 没有听她的话。最后, 命绝于此。 武清莜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心情没有多少波澜,甚至没去牢狱中看过武若烟一眼。若不是武若烟要挑出她的身世, 又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这时, 久歌匆匆回到昭阳殿内, 武清莜连忙起身问道, “陛下呢?” “娘娘,”久歌立刻迎上去, 拍着她的手背半是安慰,“陛下刚刚回到御书房了。” 久歌这话刚说完,武清莜就急着往昭阳殿外奔去, 恨不得马上去御书房找陛下。久歌连忙将她喊住, 跺了跺脚道,“娘娘,您慢着, 您就顶着这憔悴的模样去见陛下吗?” 武清莜顿了顿, 回头看向久歌,委屈极了,“是本宫太着急了。” 随后, 武清莜梳妆打扮了一番,重新换上衣裙,这才往御书房去。她想了一晚上,有太多的话要告诉凤筵,必须当面说给他听。 到御书房外,她瞧了孙公公正在外候着,心里想了好几种说法,希望孙公公放行。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孙公公反倒没有阻拦,替她打开了殿门,“娘娘,请。” 武清莜一愣,心里立刻清楚是凤筵交代的。 他也有话要和她说,或者说是,好好算清楚。 武清莜的心里一沉,右手搭在殿门上,左手撩开裙摆,踏入门槛,慢慢向内走。窗扉被打开了,凤筵正站在罗汉榻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闻声,凤筵侧头,只是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然后坐在罗汉榻上,手搭在矮几上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也不看武清莜一眼。 武清莜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来到凤筵身侧,吸了吸鼻子,“陛下,臣妾……”凤筵抬眸,看了武清莜一眼,武清莜立刻收声,喉咙就像是被人一掐。 她的眼神闪躲不已,好不容易对上凤筵的目光,又是心头一梗,开口道,“陛下,臣妾想了一晚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臣妾想着,臣妾的小脑袋肯定是不够用的,所以来找陛下。陛下想怎么样都成……臣妾是你的皇后娘娘,听凭你处置。” “想怎么样都行?”凤筵盯着她,双手捏住她的下巴,不再似往日那般的温柔,而是带着隐忍的霸道,力度极大。 武清莜吃痛,却是忍着,点点头说,“是,陛下想要怎样都成。” 她从未想过自己和凤筵之间会变成这样。 一边是爱着的人,一边却是家国仇恨,所以她能理解凤筵的为难,也许他一直在隐忍着折磨她的念头罢。 她想要做些什么来补偿他,却发现自己力量单薄,什么都做不了。 凤筵捏着她的下巴,看到她那双澄澈的双眸,心里涌上来一股火,冷冷道,“你是觉得朕真的不会残忍地对待你吗?” 就是这一双澄澈干净的双眸,人畜无害的眼神,直白透明的心性,令他毫无防备地沦陷,令他打开心扉,愿意接受世间的好意。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这不过是甜蜜的毒药。 他恨不得立刻摧毁这样的毒药! “臣妾不敢乱想,也不曾乱想。”武清莜瞪圆了眼睛,小手害怕地拽着衣衫,颤颤巍巍道,“是臣妾欠陛下的,臣妾甘愿受罚。” 偏偏是她这么诚恳认错的态度,令凤筵更生气窝火,然而他手上的力道却半点没加重。 眼前这个女子是他灭门之祸的仇人后代,他应该杀之而后快,而不该犹犹豫豫不敢痛下杀手。 这不像他! 那一瞬间,凤筵的眸中再次划过杀意,他的手慢慢从下巴往下,慢慢地来到她的喉咙,一把用力握住她纤细嫩白的脖颈。他能看见她的下巴,已经被捏红了一片。 像是粉红色透着白的桃花瓣,被人用力地揉捏过,多出了伤痕。 心情,好像有畅快了一些。他突然能理解为何庆襄帝,那么喜欢虐待前朝的人……猛然,他晃了晃头,仿佛一下子失去心性被人控制住一般,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越是折磨武清莜,越令他快乐。 “你说你甘愿受罚?”凤筵冷冷地眯眼,手上的力量也加重了一些,嘴边说着冰冷的话,“朕就将你赐给军中的将士们,让你过着军妓的生活,你也甘愿?” 凤筵这么说这,心里传来一阵很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碎掉了一般。 看到武清莜怕得圆溜溜的双眸和颤抖的身体,他又接着说,“你说你甘愿受罚,朕将你的后位摘了,然后贬你为奴,让你活在尘世的烂泥里,你也甘愿?” “你和你先祖一样虚伪!嘴上说着甘愿受罚,实际害怕得不行,你看你抖得多厉害?”凤筵越说越上瘾,“你根本就不是甘愿,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又为何!” 武清莜被他一把推倒在地,用力之大使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屁股墩儿直接摔在地上,疼得她嘶了一声,仿佛觉得屁股墩都要裂开了。 她硬生生忍住了眼泪,摸了下屁股,还好完整无缺没有裂开。然后,她朝凤筵爬去,拉了拉他的衣摆,哭腔阵阵道,“陛下,若是杀了臣妾能解你的恨,那就杀了臣妾罢。求你杀了臣妾。” 哪有人像她这般,一心求死的? 武清莜死咬着嘴唇,为了防止眼泪喷涌而出,硬是克制着,把嘴唇给咬破了皮。她仰着头,哀求着凤筵。 那双樱桃般的红唇,被咬破了皮,晕开血色,像是被人咬破了皮的樱桃,渗出鲜艳的颜色。 凤筵看着她那抹樱红,心里头的火突然变得邪气,滋味不一般。 “想求死?恐怕没那么容易。” 凤筵用力将她拉起来,毫不留情地推倒在自己的身上,两指捏着她的下颚,将她的下巴扬起。武清莜感觉到下颚骨都要裂开了般,疼得她呲牙却不敢发声。 接下来,武清莜就看见凤筵低头往她的唇上一咬,用舌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然后用力地咬了上去。 她疼得直吸气。 放开了武清莜之后,凤筵看着她唇上瑰丽颜色越来越深,心尖好似尝到了甜头,又咬了上去,撬开她的贝齿,惩罚般,像一头饥饿的雄狮毫不留情地撕咬猎物。 再也没有了柔情,再也不似以往甜蜜,唇间只徒留着痛和恨意。原来爱意一瞬间就能变成恨意,所有以往的甜蜜也只是过眼云烟。 陛下,真的恨她啊…… 想着这个,武清莜压抑着的哭意一下子就崩发了出来,胸腔一阵阵的抽搐,嘴唇那被凤筵咬着,她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胸口一股气上不来了。 察觉到身下的人突然僵硬而抽搐了起来,凤筵停住动作,猛地仰身,只见身下的人一张小脸憋着通红,而胸口起起伏伏,快要断气了一般。 凤筵按压住她的胸口,厉声道,“呼吸!呼气,呼气!” 被他的喝声吓到的武清莜,懵了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耳边是凤筵的嘲笑声,“呵,这么蠢,看来不用朕动手,你自己倒可能先死一回。” 武清莜委屈地抹干净脸上的泪痕,低低抽泣着,“臣妾岔气了吧……” “起来。”凤筵抬了一下腿,武清莜立刻从他的腿上退了下来,有些虚脱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小脑袋。 凤筵皱眉,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朕要泡汤池泡澡。” 武清莜眨着含水光的大眼睛,愣愣道,“臣妾立刻吩咐下去……”只是,她的话被凤筵无情地打断,“不,朕要你来,你亲自来。” 武清莜愣了一下,然后福身行礼,下去准备。她明白凤筵这是准备一直折磨她,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 孙公公带着人一步不离地跟在武清莜的身后,生怕皇后娘娘受点伤。虽然陛下对皇后娘娘发着火,可这些宫人还是明白陛下心里到底是有着娘娘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为难她。 “娘娘,要不还是奴才来。” 武清莜沉默地推开宫人,倔强而吃力地扛着一桶水,然后来到汤池边倒入池中,如此反复来回了十几趟,水温终于适合,洗具和皂角等也都准备好了。 屏退了所有人,汤池处只有武清莜和凤筵。凤筵站在她的面前,大手伸开来,面色冷若霜,“宽衣。” 武清莜听话地上前,如玉小手解开他的衣带,褪下他的外袍。凤筵穿得少,外袍之下就是里衣,武清莜继而褪下他的里衣,露出性感结实的胸膛。 匆匆一眼,武清莜立刻瞥开了视线,头顶传来凤筵的一声冷哧。 武清莜抖了一下,双手来到他的裤头处,有些犯了难。饶是他们坦诚相见地恩爱过,她脸皮极薄,还是有些窘迫。一想到她褪下凤筵的裤子,就会看到某庞然大物,心里就砰砰地跳个不停。 “发什么呆?难道还是不会伺候人么?”她的头顶传来了凤筵的冷声。 武清莜把心一横,双手一把抓住裤子往下拉,然后她也蹲了下来,大力地吸气呼气,侧着脸瞥向旁边。 凤筵的脚从两只裤腿里伸出来,往汤池而去,幽幽地又飘来一声轻笑,仿佛是在讽刺武清莜的胆小。 武清莜握着小手,立在原地,分明觉得接下来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是初见那般,他的一个眼神都令她恐惧不已。就像是现在,她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在告诉她,要逃! 若是凤筵毫无目的地羞辱于她,她该如何是好? 第59章 . 开战 她逃不了的,绝对逃不出凤筵的五…… 袅袅的热气从汤池中升起, 弥漫在空气中,笼罩在凤筵的身上,潮湿而迷离。凤筵坐进汤池中,眼眸一扫, 盯着武清莜。 “过来伺候。” 武清莜迈着小碎步上前, 来到汤池外凤筵的身后, 以她的高度, 汤池壁正好到她的胸口位置。她将凤筵散落下的黑发简单地束起, 然后拿起旁边的陶具掬水,往他的肩膀上淋。 曲线优美而肌肉结实的背和肩膀,罩在袅袅的雾气中, 令人遐想, 但武清莜此刻却是紧张多过害羞, 因为她并不知道凤筵下一步将会做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 凤筵将长臂从水中举起,平放在两侧的汤池壁沿上。武清莜立刻会意, 小手伸到他的肩膀,一点点往下按摩。 凤筵侧头,漠声道, “朕让你乱动了吗?” 一代帝王可真难伺候。 武清莜心里嘀咕着, 手一顿然后放了下来,继续掬水往他的胸膛和后背淋。 于是,整个过程就在凤筵的“重来”、“继续”、“住手”、“回来”……的呵斥声中结束了。就在武清莜以为她终于可以解脱的时候, 凤筵突然用力地拉住她的手腕, 轻轻一带一甩。 就将武清莜扔进了汤池中,满池水溅了起来,乱了人的眼睛。她连忙挣扎, 抹干净脸上的水,就见凤筵已经起身去穿衣服了。 那她到底是能动还是不能动呢? 凤筵觉得心里甚是舒畅,罩上里衣便离开了,过了好一会,才命人将武清莜给捞了出来。武清莜瑟瑟发抖地回到昭阳殿,心想如果这样的恶趣味究竟能令凤筵快乐吗? 自此以后,凤筵好像找到了疏解恨意的办法,那就是恶趣味地捉弄和凌辱她,好像这样他就能忘记心里的恨意,同时也忘记心里的……爱意。 大概五六天之后,边境发来急件,屺国开战了! 这天一大早,武清莜就被一身鸦青色戎装的凤筵从被窝中给揪了出来,久歌在一旁候着,担心得不行。身着单薄寝衣的武清莜被凤筵拎出来后,扔在地上。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准备,立刻随朕出征。”甩下这句话,凤筵便大步出了宫殿。 武清莜的心里一慌,出征为什么带上她?难道是和屺国打仗吗?凤筵会不会知道她姐姐就是荀阡陌了? 心里头万千思绪,由着久歌将自己扶了起来,听她突然抽泣了一声,略带抱怨道,“陛下,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 武清莜制止了久歌后面的话,让她尽快给自己梳妆打扮,免得耽误了凤筵的行程,又会被他一通呵责。 一炷香之后,武清莜由久歌搀扶着出了昭阳殿,孙公公正在候着,然后将她带去宫门口,和凤筵汇合。她到宫门口的时候,凤筵挺身立于马背之上,身姿卓越,正低头侧耳与冯扬讲话。 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凤筵转头看了过去,眼神略微停滞了一下,复又恢复正常。他挺直身体,利落而飞快地下马,朝武清莜走去。 一头乌发被高高绾起,红色绸带捆住长长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而灵动得像一只蝴蝶。她并没有戎装,为了方便出行,换上了一身红色的骑马装,干净而绝美。 看着她,凤筵的心头一滞,站定在她的面前问道,“会骑马?” 武清莜看着他,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很诚实地摇头,“不会骑马。” “麻烦。”凤筵丢下这两个字又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她,不耐而冷漠道,“还不跟上?” 武清莜点点头,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他的马匹前。凤筵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腰肢,丝毫不温柔地将她甩上了马,接着自己也翻身上马。 一旁的孟惊看得真是提心吊胆,替娘娘担心不已。似乎感受到了孟惊的目光,武清莜朝他露出一个“我很好”的笑容,令孟惊不由得为这个笑容而震撼。 真真是倾国倾城啊…… 然后,一记杀人般的目光射向孟惊,孟惊觉得周身一阵发凉,立刻将目光从武清莜的身上给收回。 凤筵御驾亲征,前往西边境的仙枫城,那里是与屺国交界最近的城池。常年来,屺国对仙枫城虎视眈眈,如今终于正式出兵了。此次由童昀、季鑫峰、孟惊陪同出征,而冯扬则留在京中,这童昀自己厚着脸皮求陛下跟去的。 于是举兵出发,鼓声响起,长长的队伍从宫门途径大道,出了京都城门,往郊外而去,大约需花半个多月的时候才能到达西边境。 凤筵原本是想着在路上折磨武清莜一番,可是她身体太过娇弱,不等凤筵下手,她自个就已经病了起来。这一路上不是呕吐就是头晕,最后索性发起了热病。 不能说不心疼,至少凤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既舍不得她继续这么赶路,也不太愿意因为她而拖慢了行程。 这时,童昀站出来讲话,“陛下,不如你和季将军先行出发,臣留下照顾娘娘,等娘娘的病好了,臣会带娘娘立刻赶往仙枫城。” “不行!你除了会算天文地理,你武功那么弱,怎么保护娘娘?”季鑫峰站了出来,表示不同意,“微臣愿意留下来照顾娘娘。” 童昀摸着下巴,轻笑出声,“季将军你是在说笑吗?你是大将军统领,战场和陛下都需要你,你当然不能留下。若你要是怀疑我照顾不了娘娘的话,你可以留几个武功高强的人给我们。” 凤筵冷冷地睨了季鑫峰一眼,高傲地终结了他们的话题,“就按童昀说的办。” 于是,他们便决定兵分两路,童昀和武清莜晚些出发,而凤筵他们加急赶路。临走前,凤筵看向童昀,颇为警告地说,“给朕把人活生生地带到!” 童昀勾唇应道,“微臣必定做到。”不仅是陛下,还有季将军那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的眼神呢,他哪敢让娘娘半根头发。 童昀看了看娘娘的病情,仍是虚弱地昏迷着,朝季鑫峰留下的一名副将摆了摆手,“去附近看看哪里可以休息,另外寻一辆马车来,实在寻不到的话,板车也可以。” 那名副将出去了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很快就带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回来了,虽然不能遮风挡雨,好歹是能让武清莜躺在里头。 那名副将说,“附近正好有一家村庄,我们可以过去借宿一宿。” 在村庄休息了两天,武清莜的热烧退了,身体也恢复正常了。因为她而影响了教程,感到万分的抱歉,“童大人,本宫真不该拖慢了自己的教程。” “陛下非要带你过来,你可想过原因?”童昀却没理睬她的话,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武清莜看着神色复杂的样子,就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秘密,童昀已经知道了。可荀阡陌是她姐姐的事情,应该没其他人会知道的罢?! 她略带试探性地回答,“本宫猜不到,不过大概是和本宫的身份有关,陛下是想惩罚本宫。” 童昀直截了当道,“我知道娘娘的身份,其实是前朝战神公主的女儿,不过娘娘大可放心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 武清莜也问得直截了当,“那么童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童昀朝窗外看了一眼,确认那名副将站在很远的地方,才开口道,“娘娘是聪明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荀阡陌,娘娘应该知道此人吧?” 自从他在冯府见到了荀阡陌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会炸死骗自己,她口中说的家国仇恨又到底是什么?后来,又从冯扬口中得知她特意要进宫见武清莜之后,他便留了个心眼。 同时,派人去屺国查探了一番,再加上武若烟是前朝余孽的事情,童昀很快便猜到了武清莜的真实身份,也以此联想到了荀阡陌的身份。 “荀阡陌特意要求进宫看你,而且顺安公公曾经派了人去屺国查探过荀阡陌这个人,查到你和她是亲生姐妹,都是前朝的公主。娘娘想一下,我都能查到这些,你觉得陛下会被蒙在鼓里吗?” 武清莜的心里突然一阵惶恐,一点点在沉下去,“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故意带我来仙枫城,为了用我牵制我姐姐?” “也许,不只是牵制那么简单。” 童昀想起荀阡陌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过要为父母报仇,要杀了栗朝乃至后世朝代的所有人,也就是说,凤筵就是她要杀的对象。 荀阡陌要杀凤筵,而凤筵呢,恐怕也是要置她于死地。 武清莜被这样两个人夹在中间,该怎么选择呢? 一个是刚刚相认的亲姐姐,好不容易寻来的人世间唯一存活的亲人;另一个呢,是深爱着的男人。若是他们都要杀了对方,武清莜该怎么做? 看武清莜的样子,她并不知道荀阡陌对凤筵的仇恨,所以童昀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他并不是当事人,不清楚荀阡陌的仇恨来自哪里。 他只是尝试劝说,“娘娘,你若是真的去了仙枫城,恐怕会陷入两难的局面,说不定陛下会利用你,你真的还要去仙枫城吗?” 武清莜愣了一下,看向童昀道,“本宫有选择吗?” 童昀点头,勾着唇角,仿佛忆起一些旧事,笑着说,“你有,你现在就有。” 武清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偏着头看他,刚刚恢复的脸色毫无血色,继而听童昀又说,“你现在就可以逃走,远远地离开皇宫,隐姓埋名,过你想要的生活。” 在皇宫,她曾央求他救自己出宫,可他没放心上而离开了; 如今,他是要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可,真是这么简单吗? 武清莜淡淡地笑了一下,晃动了一下长长的马尾,带着绝美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着,“童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本宫逃得了?” 她逃不了的,绝对逃不出凤筵的五指山。 第60章 . 杀他 回到暴君的身边,杀了他!……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武清莜逃到哪里,都在凤筵的江山,她能逃去哪里呢?更何况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知道武清莜已经下定了决心, 童昀不再多说, 于是便带着武清莜启程, 加急赶往仙枫城。十多天左右, 他们终于赶到了仙枫城, 城内的百姓逃得逃,四处萧条,而城外敌军正在攻陷城门。 仙枫城的郡县派人将武清莜和童昀接到府邸, 凤筵和季鑫峰他们在商量事情, 童昀也加入了进去。武清莜便被人带进厢房歇着, 她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 也着实累了。 郡县府邸的丫鬟们伺候着武清莜沐浴,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装。武清莜沐浴更衣之后, 坐在圆凳上喝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童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 可是任她怎么想, 她都无法想到万全之策。家国和爱人,该如何抉择? 片刻之后,凤筵来到厢房找武清莜, 他推门而入, 坐在她的对过。武清莜一直在发呆,直到凤筵坐下,她才反应过来, 唤了一声“陛下。” 凤筵看着她,过了好久才漠声说,“跟朕来。”他这屁股刚坐下,就起身出去了。 武清莜立刻跟了上去,想要问他去哪里,可看凤筵这不爽的脸色,想想还是别问了,将疑问憋在了心里。 凤筵带着她上了城池的城墙,往下看是屺国的战队。一名身着红衣戎装的女子潇洒地坐于马背,手持长枪,目光凌厉地看向城门上的人 。 是荀阡陌,她的姐姐!武清莜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跟在凤筵的身后,站到城门的正上方。季鑫峰和童昀站在身侧,和凤筵说了会话。 凤筵转头,来到武清莜的面前,“有人想见你。” 武清莜一惊,抬头看着他,气弱地问道,“是谁?” 凤筵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城门下的那红装女子,语气冰冷,“你觉得能瞒过朕?顺安那老家伙当真是糊涂了,他找人来屺国查探过,真以为朕不知情么?” “姐妹相认,当真是煽情的场面。”凤筵瞥了武清莜一眼,看到她委屈的神情后,又立刻偏过头,“你下去吧。城门会为你打开,到时候只要她荀阡陌敢攻进来,你就必死无疑了。” 这时,季鑫峰上前说道,“臣护送娘娘下去。” 凤筵冷冷地伸出手,阻拦了季鑫峰的去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吩咐下去,“会有士兵带她下去,季将军守好本职。” 武清莜跟在士兵身后,走下了城墙,来到紧闭的城门口,城门从里打开了一道小口子,正好够武清莜通过。她通过之后,身后的士兵立刻将城门给关上了。 “砰”地一声,武清莜吓得捂住了胸口,然后她慢慢走出了城门,经过城门口一览无余的空地,慢慢往前走。城墙上,凤筵拉起了弓箭,对准荀阡陌前方的空地,只要她有一丝不注意,凤筵的长箭就会射出。 身侧的童昀目光复杂地看着荀阡陌,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她,无奈两人隔着一个城门的距离,可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来到凤筵的身侧,问道,“陛下,你这样把娘娘交给屺国的人,就不怕娘娘不再回来吗?” 凤筵瞄准了箭头,可荀阡陌拉住武清莜之后便撤退了,于是放下了弓箭,看向童昀道,“朕接触过这个荀阡陌多次,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会把朕的皇后娘娘,亲自送回来。” * 武清莜被荀阡陌带到了她的营帐中,两人坐在矮凳上,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气氛安静了些。武清莜的目光无处安放,盯着书案上的行军地图。 荀阡陌不着痕迹地将行军地图合上,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其实上次在元宵节见过你一面,我就怀疑你的身份了,后来去宫中也是想找你聊聊清楚,可原因你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 武清莜看着她,另一手也握住她的手背,“我一直是武家的养女,武老爷只和我说过,我爹娘把我丢弃在破庙里,其他什么都没说。” 荀阡陌:“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也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接着,武清莜就和她说起自己在武府成长的故事,只是把一些不开心的往事吞在肚子里,并没有多说那些。荀阡陌听得入神,偶尔会穿插着问几句,想要更了解这个失散了多年的亲妹妹。 等武清莜把自己的事情说完之后,她也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姐姐……”一时间,她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 荀阡陌突然上前,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拍着她的背说,“是我,我是你的姐姐,我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 武清莜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被姐姐这么抱在怀中,想到自己还能和亲人见面,真的是好神奇好温暖的事情。 “姐姐,”武清莜松开荀阡陌的怀抱,轻声说,“姐姐,你也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成长的,为什么会流落在屺国?我们爹娘……又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她们的爹娘,荀阡陌的眸光突然凌厉了起来,看向武清莜的时候慢慢放柔,开始说起她的故事。 当年,那个叛变的家臣建立了栗朝,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前朝的战神公主,也就是武清莜和荀阡陌的亲娘。战神公主在与屺国交锋的时候,遇上了国师金蛇,没想到两人在杀来杀去的几百个回合之后,竟然相爱了。 战神公主那哥时候失踪了很长的时间,就是跑去和金蛇隐居,当前朝的先帝找到她的时候,已是身怀六甲。先帝把她带了回去,当时国师也被抓回了屺国,无法救她,然后先帝威逼她去杀了国师,也就是她最爱的人。她当然不会答应。 于是,先帝就用她肚子里的孩子逼迫她,她只好洋装答应了。在先帝的设计下,战神公主将国师约了出来,而她一个眼神,国师便知道是陷阱。 可陷阱里的人是他最爱的人啊,是他孩子的娘亲,他怎么会一走了之呢?明知道是抓他的陷阱,他还是毅然赴死。 最后,先帝把两个人都抓住了,那个时候正好是战神公主待产的时候,先帝让她把孩子给生下来,然后让人把孩子带走了。战神公主也被他秘密处决了。 国师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被先帝用毒烟克制了他的内力,然后用铁链绑住他,将他放在练兵的校场,让每个士兵上前插一刀。他被万人捅刀而死,死后被吊在城墙上,然后送去给屺国皇帝。 “妹妹,别怕。”荀阡陌将发抖的武清莜抱在怀中,“爹娘死得这么惨,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雪恨!杀了西雁的狗皇帝,杀光西雁的人!” 杀了西雁的狗皇帝? 凤筵? 武清莜泪眼婆娑地看向荀阡陌,握住她的衣袖,“姐姐,可害死我们爹娘的人是栗朝,是我们自己的祖父,这……这和西雁有何关系?” 她一直以为姐姐只是屺国的国师,职责所在,所以才和西雁敌对,可为什么听姐姐的口气,她恨透了凤筵,一定要杀了他呢? 提到凤筵这个人,荀阡陌冷哼一声,“西雁?哼!西雁和栗朝有区别吗?不过是两个不同政权罢了!当初栗朝推翻了自家主子的政权,说穿了,还不是西雁那群庸才用了那个人渣,才导致了这一切?才导致爹娘的惨剧!栗朝和西雁,根本就没区别!” “凤筵那个暴君,同样该死!” “不……不是的,姐姐。”武清莜摇着荀阡陌的手臂,瞬间眼泪就落下了,“不是的,陛下他……凤筵他是被害的人,是是祖父杀了他一族,是我,对不起他。他出生的时候就失去了一切,这与他何关呢?他不是我们的仇人。” “姐姐……” 荀阡陌忍着眼中复杂的神色,握住她的肩膀,“你醒一醒!你口中的那个陛下是残暴不堪的坏人,你是被他迷了心窍了?” “不……姐姐,不是的,你听我说……” “你?你会是……你爱他!?” 荀阡陌扭过头去,淡声道,“你若是还要帮那个暴君说话,那你就别喊我这个姐姐,也别认我了,更别去爹娘的坟前祭拜!就当……我们从未相认!” 武清莜一下哭懵了,又听她这么说,着急地哭得更凶了。 “不是,你是我姐姐啊,发生了怎么能当做没发生呢?我会心痛啊,我真的很心痛……怎可能当做没发生呢?” 看着武清莜的样子,荀阡陌心有不忍,蹲了下来抱住她,安慰道,“就算你再无法接受,也要知道,你和他只能是仇人!就像你说的,祖父杀了他一族,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你觉得,他会不杀了你吗?” “我不知道……”武清莜扑在荀阡陌的怀里越哭越凶,“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到底该怎么做?我真的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为什么……” “哭吧,发泄出来就没事了。”荀阡陌闭上了眼睛,只是安慰着她。 等武清莜终于哭干了眼泪,呆呆地坐在原地。 荀阡陌来到她的身侧,坐下。 有些话就算再痛心,也必须说。荀阡陌自从知道了爹娘的死,心里就只有仇恨了,不达目标永不罢休,哪怕要利用自己的亲生妹妹!她必须报仇!只能这样! “清莜,听我的话,回到暴君的身边,杀了他!” 第61章 . 双杀 杀了荀阡陌,朕就原谅你。 【清莜, 听我的话,回到暴君的身边,杀了他!】 杀……了他? 武清莜呆滞的目光闪了几下,看向荀阡陌, 不断摇着头, 可荀阡陌看她的目光坚定地令她无法拒绝。她死咬着嘴唇, 不断摇头。 要她杀了凤筵, 她做不到的, 是不忍心下手,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荀阡陌表情很淡然,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清莜, 姐姐要说的话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 你能不能听得进去要看你自己了。这不仅仅只是你和凤筵的事情, 不仅仅只是儿女情长,而是家国仇恨, 你身上流着和我同样的血,这一点你始终要认清。” “只是,姐姐对你也很抱歉。”荀阡陌轻轻地抚着武清莜额边的碎发, 心疼又怜惜不已, “一直只想着为父母报仇,和庆襄帝斗了数年,结果却让他死在凤筵的手上, 后来又是凤筵……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仇恨, 虽然托人找过你,可几年都没有收获,我以为你定是没活下来, 就放弃了。” “谁知道你竟然进宫当了妃子,还……还爱上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是的,姐姐。”武清莜握住她的手,始终不认同她这样的说法,“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凤筵他并不是我们的仇人,他其实也是受害者。姐姐你若是把心中的仇恨嫁接给他,这样是不对的。” “够了。”荀阡陌冷冷地呵斥了一声,叹了口气又恢复神色,“我并不想与你争论这些,因为你的心由不得你,你心被那个暴君麻痹了,你以为你爱他,可他呢?他爱你吗?到底爱你多少?你这个傻女人,在帝王之家谈爱,未免太幼稚了。” “清莜,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屺国这一战势必要攻下仙枫城,哪怕是凤筵亲临,他也没用的。除非,他长了翅膀能飞走。” “到时候,你若是不杀他,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武清莜的心里很痛,因为她知道姐姐说得对,凤筵岂是能轻易放过自己的血海深仇?就算凤筵不杀她,他们也无法继续下去,势必是最陌生的人。 若说必须要一个人死的话,那…… 正当武清莜想得入神的时候,那个念头被打断了。荀阡陌摇了摇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两人来到膳桌前,“我命人弄了些吃的来,你要尝一尝吗?” 武清莜看着桌上的食物,半点胃口都没有,于是摇了摇头。 荀阡陌接着说,“外面阳光很舒服,你大概还没来过这边罢?我带你去散散步,我们姐妹俩继续说会话。” 武清莜点了点头,跟着荀阡陌走出营帐。 刚走到外面,武清莜就看到一名女子笑着朝她这跑过来,满脸的欣喜一边喊着,“武姐姐,武姐姐……” 骁榆跑到武清莜的面前,有些警惕地看了荀阡陌一眼,然后拉了拉武清莜的手臂,低声问道,“武姐姐,你和荀大人真的是亲生姐妹吗?” 武清莜点了点头,“是,她是我姐姐。” 骁榆还是有点怀疑,她觉得荀阡陌那么凶那么可恶,老是吓唬她,可武姐姐那么温柔,对她又体贴,怎么可能是亲姐妹?一点都不像。 算了,骁榆继续问道,“冯扬他……还好吗?这次怎么没来啊?”她可是求了王兄许久,才答应让她来的,可冯扬压根没来。她好些失望。 武清莜看着她,“他一切如常,就是身后再也没有小跟屁虫了。这次是陛下御驾亲征,冯扬需要留在京中镇守,所以没有来。” 骁榆扁了扁嘴,不开心道,“我想念你们,我想回去,武姐姐你能不能带我离开啊? ” “别闹了,当我死的?”荀阡陌走到骁榆的面前,骁榆立刻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荀阡陌不由分说就把武清莜给拉走了。骁榆自然不愿意跟上去。 武清莜被荀阡陌拉走,两人来到一处林间小溪附近,武清莜想到骁榆,便问起了她的身份。 荀阡陌:“她是屺国的公主。”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交代了骁榆和冯扬的结局,两个人明明是互有好感,慢慢有了感情,却最终因为身份而错过。 身份,到底有这么重要吗?家国和爱情,是否真的无法两全? “觉得可惜吗?”荀阡陌看到武清莜的失落,明白她在想什么,接着说,“儿女情长算不了什么,骁榆是公主,有她要承担的责任。” “可她也只是一个姑娘,有自己心爱的男人很正常,为什么要给她强加责任呢?”武清莜真的不懂,或许她从小成长的环境就是这样,做不到姐姐这般豁达和绝情。 “好了。你我姐妹好不容易重逢,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话题了,说些别的。”荀阡陌拉着武清莜的手,和她在林间玩水看风景,闲聊了一下午。 黄昏时分,荀阡陌将武清莜送回了仙枫城,临走前,轻声说道,“别忘记了,杀了他,否则就是你死。” 武清莜一愣,望着荀阡陌策马离开的背影,心脏猛地皱缩了起来。这时,身后传来季鑫峰的声音,是来接她的。 “季将军。”武清莜看着他,慢慢回了神。 季鑫峰点了点头,示意她走在前头,而他跟在身后。等他们走到城门下的时候,没人能看见他们,季鑫峰喊住她,“娘娘,你是不是很为难?若是你想逃离这一切,我愿意带你走,天涯海角都可以。” 又是一个劝她逃亡的人。 可武清莜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只是她拒绝了,“季将军,你带着本宫能逃到哪里去呢?况且,你是大将军,是西雁百姓信仰的人,你怎能为了本宫而担上这叛逆的罪名。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武清莜心里根本没空想逃亡的事情,于是往前走,却被季鑫峰拉住了手臂,而她没有回头。季鑫峰在她身后说,“不论你是想的,我这个提议始终有效,随时来找我。” 然后,季鑫峰放开了她的手臂,武清莜走进了城门,立刻有人上来迎她,将她带去凤筵那。季鑫峰将城门牢牢地关上,留在原地,背靠在城门上。 他低下头,暗暗地勾起了一抹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无奈,终是化成一缕长叹,夹杂在扬灰的阳光下,呢喃出一番心碎。 * 凤筵在屋中等武清莜,看到她回来,露出“一切尽在预料”的笑容,他知道荀阡陌心里想着什么,那种连自己都可以伤害、可怕的人,利用自己的亲妹妹再正常不过了。 “见到亲姐姐了?”凤筵坐在矮墩上,看到武清莜之后便站了起来。武清莜点头,闷声不响地来到凤筵的面前。 屋内多了一些摆设,与武清莜此前刚来的时候见到的不太一样,可她尚未发觉。 沉默了许久,武清莜问道,“陛下,你愿意放臣妾离开,难道不怕臣妾不回来吗?”她其实上午出了城门的时候,就一直很疑惑。 凤筵呵地轻笑了一声,“你这不是回来了?” 武清莜的心里一滞,因为想到了姐姐放她回来的原因,所以手心都开始冒汗,仿佛怕被凤筵看穿了一般。可她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的眼神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虽然凤筵正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这么站着,显得很突兀。 这时,凤筵突然拉起她的手,令她的心里陡然一激,抬眸看向他。她被他拉着坐到了矮墩上,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你姐姐,可和你说了什么?怎么愿意放你回来的?” “她,”凤筵说这个词的时候顿了一下,抬眸观察武清莜的神色,“可是恨透了朕。”那又怎么舍得自己宝贝的妹妹回来呢? “这……臣妾,是因为,因为臣妾求姐姐了。”武清莜自然无法说出真实的原因,只好扯谎道,“臣妾求姐姐的,姐姐实在不忍心,就放了臣妾。” 凤筵的声音此刻带着引导性,“你求她?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不怕朕杀了你吗?” 武清莜点头,继续她的谎言,“臣妾觉得,若是臣妾不回来,和陛下的恩怨就无法解开,就算陛下真的要杀了臣妾,那也是有个始终。我若是跟着姐姐躲在屺国,一辈子心里都会因为这个结而难过,可臣妾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是为了扯谎,可她心里到底是这般想得。 然而在凤筵听来就是刺耳了,他早就料到了荀阡陌会放她回来,因为他了解荀阡陌的恨意和野心。荀阡陌愿意放她回来,不过是希望她刺杀他而已,不过是在利用武清莜! 可她连实话也不会说,那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你希望朕和你之间有始终,那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凤筵看着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以背影对着她,无法窥见神色。 他说,“朕有一个解决办法,只要你能做到,朕便可以原谅你。” 武清莜连忙问:“是什么?” “杀了荀阡陌,朕就原谅你。”凤筵看向窗外的落叶,用冷冰冰的背对着武清莜,说着冷血无情的话。 不……那一刻武清莜分明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实在无法相信,她觉得那是来自恶魔的声音,绝对不是凤筵的。 姐姐说,你身体流着和我一样的血,一定要杀了凤筵。 凤筵说,杀了荀阡陌,朕就原谅你。 …… 第62章 . 两全 臣妾,实在太蠢了,只想到了这个…… 一个是失而复得的亲姐姐, 一个是爱之刻骨的陛下,双方都要对方死,而武清莜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对于武清莜,她该如何选择?怎么选择?这不是鱼和熊掌的问题, 她根本无法抉择。 凤筵的背影, 像是高山上的飞雪, 冰冷透彻。她只是看着凤筵的背, 就觉得全身仿佛浸在隆冬的深井中, 冻得她四肢百骸都裂掉了。她的心里裂了一块,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从身后抱住了他, 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动作, 身体早已有了偏执的记忆。 可凤筵没有像曾经那样……将手放在她的手上, 然后搂紧。 武清莜的心已经被伤得面目全非, 碎成了一片粉尘,于是她自己搂紧了凤筵的腰, 低声说,“陛下,臣妾答应你, 不过要按照臣妾的要求来。” 所以, 她自己决定了解决方法,一个能两全的办法。 * 翌日。 两军对战的时候,屺国士兵们有用云梯登城墙的, 有驾着破城锤试图撞击城门的, 也有驾着抛石机攻击的等等。前锋的士兵们在厮杀,主帅荀阡陌一手执弓箭,一手抽出三根箭矢, 准备三箭齐发。 凤筵来到城墙上,身后跟着武清莜。正在拉弓箭的荀阡陌,朝她看了一眼,向她传递着某种信息。身侧的凤筵也淡淡地侧头,只是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荀阡陌拉弓,箭已在弦上。这是她和武清莜讲好的,若武清莜举手,那么她就射箭。 底下的荀阡陌正在观察武清莜会如何刺杀凤筵,如果刺杀不成功,她就得立刻补刀而上。同样,站在城墙上的凤筵也在等武清莜,等她的主意。 凤筵问道:“朕已经答应了带你来城墙上,你要怎么杀荀阡陌呢?” 武清莜来到凤筵的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眸脉脉含情,秋波流转,她说,“陛下,你还记得吗?我们初次在庆襄帝的宫殿相遇,你是闯宫的刺客,而我是被迫侍寝的妃子,当时臣妾差点以为你会杀了我,可是你没有。” “后来,臣妾又遇到了陛下,陛下那会受了重伤,看起来奄奄一息。臣妾从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可终究还是救了陛下,没有原因没有理由,臣妾当时只是觉得,要救陛下,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凤筵听她没头没脑地突然说着以前的事情,有些不耐烦。 武清莜没有放在心上,扯着凤筵的衣袖,继续说,“臣妾原本是想逃出宫的,却在陛下血洗皇宫的那一天被你绑走了,臣妾那时害怕不已,惊恐又担心。可慢慢得,日子一天天过去,臣妾觉得陛下一点也不恐怖。陛下心里,藏了太多东西。” “后来,陛下给臣妾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臣妾收获了从未有过的尊荣和爱护。臣妾很开心,能得到陛下的爱,真的。” 她希望这份爱能永远存在,也希望自己能永远陪在凤筵的身边。 可是,老天总爱开玩笑,偏偏武清莜的身份那么特殊,特殊得足以摧毁她和凤筵,摧毁那苦心经营的感情。 她似乎说完了,凤筵冷冷地皱眉,不带情绪地说,“你到底准备用什么办法?莫不是在拖延时间,骗朕?” “臣妾不敢。”武清莜颔首,又深深地看了凤筵一眼,眼神突然变得很哀愁很无助很绝望很伤心,然后她慢慢举起手。 她举起手,荀阡陌的弓箭从弦上射出,原本荀阡陌是希望她趁着凤筵躲避弓箭的时候,由武清莜在他背后刺杀。凤筵为了躲避荀阡陌的弓箭,自然无法顾及到武清莜的动作。 三箭齐发,荀阡陌勾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看向城墙上,可那抹得意的笑容在一瞬间就凝固了,慢慢被无言的愤怒、压力、恐惧所席卷。 那箭射出之后,凤筵是躲开了,而武清莜并没有像约定那样躲在凤筵的身后刺杀,而是一个箭步来到凤筵的身前,替他挡住了箭矢。 三箭发出,两箭刺入武清莜的体内,一根穿过她的心脏附近,一根穿过她的肩胛骨。 她在落地前,朝着荀阡陌无言地说了三个字。 她说,“对不起。” 荀阡陌看到了,可久久都反应不过来。 凤筵更是失魂般立在原地,直到童昀和季鑫峰连忙冲上前,一个喊着“陛下”,一个喊着“娘娘。”季鑫峰甚至想上前抱住武清莜,可被童昀给拦住了。 童昀继续唤了好几声陛下,凤筵才失魂落魄地反应过来。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武清莜,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是什么都搅在一起,理不清也道不明。他慢慢蹲了下来,大手捞着武清莜的脑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 他看着她唇边沁出的血,替她擦了干净,声音半是苦涩半是颤抖,“你,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这就是你要给朕的有始有终?你为什么这么做?不,你不能死,因为朕不允许!朕,还要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你!朕不允许……” “陛下……”这时,武清莜睁开双眸,虚弱地唤着,举手要去触碰他的脸,被他一把握住,然后自己的脸颊上。 她说:“臣妾,实在太蠢了,只想到了这个两全的办法。陛下,臣妾……” 猛地咳出一口血,武清莜带了一丝哭腔,“臣妾,臣妾食言了,臣妾无法永远永远陪着陛下了。虽然……但是,但是臣妾没有遗憾了,真的没有遗憾了。” “只是,只是好不甘心啊,还想继续陪着陛下,想永远永远陪在陛下的身边。” “可是,臣妾……食言了。”她真的好心痛好心痛。 “陛下……”武清莜再深深地看了凤筵一眼,可是她的身体觉得好累,眼睛也睁不开了,心里的痛仿佛也一点点消失了。 “清莜,你别,别闭上眼睛……” “别离开朕……” 那一刻,他心痛又害怕,好像生命中的彩色正在一点点消失,又要变成一片黑白。 所有的光明、温暖和光,就要离他而去了。 凤筵的双手摸着武清莜的脸,颤抖个不停,双眸中满是震惊和恐惧,那一刻在他面临武清莜的死亡之时,那种恐怖超过任何时候。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好似筋挛般抽搐着,越来越紧地抱住武清莜,喉咙里的声音就这么卡在那里,嘴巴微微张着,喊也喊不出来。那一刻,他清楚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 那时人类史上最为复杂的另一种情感,往往是理智无法战胜的。 好不容易振作了一点,他的双眸从涣散一点点聚了光,可里头依旧是漆黑一片,再也没有了星辰。 “清莜,你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没有朕的允许,你哪里都去不了,哪怕是地狱。” “朕不怕黑白无常,更不怕阎王,哪怕是他们要来把你的魂魄勾走,朕也不允许!朕不允许任何人把你抢走!”凤筵立刻站了起来,抱着武清莜就下了城墙。 他满身是血,全是武清莜流的血。 城墙上,童昀朝城门下从马上跌落的荀阡陌看了一眼,而她也正好看向他,一瞬间,她泄露了自己无助而害怕的目光,于是立刻转头。 荀阡陌带兵撤退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论是荀阡陌又或者是凤筵,他们的心被仇恨蒙蔽了太久,若是突然拥有了爱,是不是会不习惯?仇恨曾经有过,所以更容易麻痹他们。 可是,武清莜没有经历过大仇大恨,只是恰好陷在他们之间,却迫不得已成了牺牲的那一个。或许说,她才是这些人里面最清醒的一个。 她想要以自己的死,从为难中脱身,以此来换取两国的安宁,只能用自己的死,化解姐姐和爱人之间的仇恨,希望能换取天下大道和安宁。 孤注一掷的牺牲,到底能不能达到目的,她并不清楚,可她只能一拼。 * 武清莜被带回郡县府邸,郡县立刻喊了一名大夫来,与军医一同诊治,可那大夫看了一会就可惜地摇着头,说:“两根箭都很深,特别是靠近心脏的那一根,若是强行取出来,恐怕会失血过多而死。若是不取出来,也活不了。恕老夫救不了这位姑娘。” 军医也赞同地叹着气。 “庸医!一群庸医!”凤筵冷冷地甩袖,目光似刀般刺向郡县,吓得郡县立刻跪倒在地,“去,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大夫喊过来!” “这,陛下赎罪啊,仙枫城在打仗,能用到的大夫就这一位了,也是留下为了和仙枫城共进退的,其他大夫都都逃难去了。” “你们两个听清楚,朕再给你们一点时间,再好好看清楚了,她若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 这命令一出,郡县、那名大夫以及军医吓得立刻跪地求饶,然后那大夫和军医又重新替武清莜看了看。两人交谈了好一会,终于有了定论。他们只能先冒险把两根箭想办法拔|出来,希望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千万别出事。 两位大夫想着,反正横竖都是死,若是能把皇后娘娘救活也是一件好事,若是救不活,也算是命运的造化了。 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他们准备开始取出两根箭矢。 第63章 . 取箭 说是真龙天子的血可解凡间疾苦。…… 箭羽被折断, 箭头深深地扎进了肉中,肩胛骨的那一支稍微好取一些,两名大夫准备从这里下手。军医三指拿捏砭镰,在烛火上烤了一会, 然后来到床侧。 另一名大夫则站在军医的身后, 准备好金疮药和纱布, 随时止血。 军医稳住自己的右手, 开始替昏迷的武清莜取出肩膀上的箭头, 那刀片从伤口处刺入,血溢了出来。军医不敢停留,一个用力将箭头勾了出来。 然后那大夫立刻顶上, 用纱布止完血之后, 立刻替她金创药, 然后简单地用纱布包了一下。接下来靠近心脏附近的那只箭头, 才是难关。 武清莜虽然昏迷,可她仍能感受到疼痛, 眉头紧紧地蹙着,痛苦不堪。明明思绪并不清醒,可浑身上下地疼痛却能传达, 那种感觉太过煎熬了。 离床榻不近不远地站着地凤筵, 默默地看着武清莜,怕扰了大夫的恶治疗,所以一声不吭。可他看着武清莜一直痛苦地蹙眉, 看着她痛苦地模样, 他的心都要碎裂了。 总感觉会失去爱人的那种心伤,真的很痛很痛。 凤筵着急而慌乱,可他是一国之君, 实在无法表现出多么悲怆,无法像季鑫峰那样狠狠地舞剑砸墙。他要克制住自己,表现得云淡风轻,一切都应该在他地掌控之中。 此时,武清莜溢出几声轻轻地哀痛,凤筵立刻走上前几步,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军医立刻回复道,“陛下,皇后娘娘还在昏迷中,属下要继续给娘娘取出第二支箭头。” 凤筵嗯了一声,一手负于后背,洋装淡定地退出去几步,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武清莜。 他想着,那张美丽的小脸蛋就只能露出甜甜的笑容才可以,就只能抱着他撒娇撒痴;可现在怎么皱成一张苦瓜脸,还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凤筵这么想着,以后,只想看见她的笑容,不想看见她痛苦的样子。 第二支箭头靠近心脏太难取,军医和大夫又埋头商量了好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继续由军医操手,换了一把砭镰,在火上烤了一会。依旧是和刚才一样,只是这次若稍有不慎,皇后娘娘便会当场伤及心脉,失血过多而死。 大夫和军医是端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在给皇后娘娘取箭头。 大夫替军医擦干脸上的汗,然后军医开始下手,三指捏着砭镰来到箭头附近。他先是轻轻拨弄了几下箭头附近的伤口,发现这支箭头扎入得要比肩膀上的更深一些。 更加深了难度,军医用左手握稳住右手,然后慢慢开始挑动,也必须是一下就直接剜出来,不能停留半分,必须快、狠、准。 于是,军医猛地一下将箭头从肉里面剜出来,离心脉之偏了一点点,幸好没有触及心脉。可箭头被取出来之后,血噗嗤地往外溢。 武清莜被痛醒了,“啊”地尖叫了一声,眼睛睁得老大,可痛了这一下之后,她又昏了过去了。那股痛,实在是她无法承受,所以直接昏了过去。 凤筵连忙上前,声音颤抖着:“如何了?” 大夫忙着给武清莜止血,可怎么也止不住,那血就像是泉水一样不停地往外流。军医抹着额头地汗,回话道,“回陛下,两支箭头取出来了,可娘娘失血不止,还得看伤口复原的情况。” “那就立刻止血!”凤筵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军医拱手后立刻和大夫一起,两人一来一去地替她止伤口地血,耗尽了两大盆地纱布,这才终于将武清莜的伤口止完血。上过金创药,再用纱布缠住伤口。 床上的武清莜脸色苍白,嘴唇也是一片泛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两名大夫也差点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军医和大夫却仍然无法放心。 军医向凤筵拱手道,“陛下,皇后娘娘的箭伤处理好了,还得看今晚的情况,若是没有发热病或是其他症状,那好好休养数月,应该问题不大。可若是发了热病,导致伤口感染发脓疡,恐怕很难救治。” 凤筵冷冷地摆手,“退下吧。”于是军医和那名大夫退了下去,将门合上。 凤筵来到床侧,坐在床沿边,面色悲凉地看着武清莜,看到她身上被绑住的两个伤口,心疼不已。她握住武清莜的手,无助伤心而后悔。 他后悔没有早点发觉她的异样,她竟是想着以死来让自己谅解她。可笑的是,他还逼迫她,让她去杀了自己的亲姐姐。 他明明知道荀阡陌也在利用她,他反而加倍地折磨她,让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他明明知道她那么善良,所以该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才会想到自杀的方法。 她说,她食言了。 可食言在先的人,却是他。 他分明说过,会一生一世待她好,会让她幸福,可是他却没有做到。他不但没有做到,更是被仇恨蒙蔽了心,一点点折磨她。甚至,他以折磨她为乐趣。 凤筵双手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隐忍着痛苦和不适,更是想祈祷,祈祷武清莜一定平安无事。 “清莜……” “你不会有事的,会平安度过,你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你知道吗?你出现在朕的身边,是上天给朕最好的礼物,也是朕从今往后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了你,朕也活不成的。清莜,你会醒过来的,会没事的……” “清莜,朕原谅你了,朕一点也不恨你,心里一点恨也没有了,只希望你快点醒过来,好吗?只要你醒过来,朕做什么都行。” “只要你醒过来,朕情愿什么都不要。” “清莜,你听见了吗?” “朕想告诉你,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一个。朕只需要你,需要你永远陪在朕的身边,知道吗?” …… 凤筵就这样坐在床沿边,和武清莜说了好久的话,半刻没停过,一会流泪一会笑。慢慢地,他趴在床边睡着了,半夜他惊醒的时候,感觉外头刮起了一阵狂风。 他看了眼床上的武清莜,连忙探了下她脖颈间的脉搏,还在跳动,可他的手触碰到的温度,却热得骇人。 发了热病?凤筵的双眸一睁,闪着恐惧的光,他连夜把所有人召集过来。那军医和大夫是直接住在郡县府邸的,连忙穿上衣服赶了过来。 满屋子里围了人,白天季鑫峰来不了,被凤筵严令禁止靠近,现在终于有机会来看一眼。童昀拉着季鑫峰,就怕他当场做出不要命的举动。 军医和那名大夫轮着看了下武清莜的情况,皆是摇了摇头,然后军医回禀道,“陛下,娘娘的身子骨不算健朗,此次拔箭着实伤了元气,所以发了热病,导致伤口难以复原。” 凤筵冷着脸,“直接说能不能救?” 军医叹了口气,“属下会开几副药,到时候给皇后娘娘服用,如果热烧能退,还有点希望。若是……最后得看造化了。” 凤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耐性已经快被磨光了,“立刻下去准备。” “都出去。”凤筵这话是丢给童昀和季鑫峰的,童昀无法,只好架着季鑫峰离开,就算他们留在这里也没办法救他。 凤筵走到床侧,跪倒在床前,双手握住她的手,慢慢颔首,将下巴搁在两人双手交叠之上。他一动也不动地跪着,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沉淀心情。 慢慢地,他的背开始颤抖了起来,害怕得抖了起来。 “清莜,你听见朕说话了吗?你是不是还在怪朕,怪朕这么欺负你,这么折磨你,应该的应该的……” “你明天早上就清醒过来,等你醒过来,你再好好惩罚朕好吗?你要朕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朕,朕会受不了。” “好不好?清莜,答应朕明天一定要醒过来,朕真的不能没有你,朕……真的做错了,所以你别再不理朕了。” 能有什么办法治好她呢?光靠仙枫城的大夫实在太有些牵强,这里的药材物资也匮乏,对武清莜的治疗很不友好。他应该今早将她送回京中救治。 可,仙枫城离京中这么远的距离,快马加鞭赶急也得半个多月,何况武清莜身受重伤,根本无法快马加鞭,只能坐马车回去,最短也得一个多月。 武清莜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这般路途奔波,恐怕没到京中就会在途中病逝。 凤筵的双眉皱得更深了,他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呢?该怎么救她呢?既来不及赶回京中,又不能在仙枫城里等死,他该怎么做? 一筹莫展的时候,凤筵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古籍中记载的偏方,说是真龙天子的血可解凡间疾苦。 真龙天子的血? 那可不就是他! 若可解凡间疾苦,那么就是说可以救武清莜! “清莜,有办法了,朕有办法了。”凤筵激动地握住武清莜的双手,放在唇边连连亲了好几口,终于露出这一日里唯一欣喜的笑容了。 “清莜,你千万别觉得恶心,千万别抗拒朕,朕的血乃真龙天子的血,一定可以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此刻坚定着信念,抱住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希冀。 第64章 . 放血 谁家的郎,落了泪。 第二天清晨, 军医熬好药端来给武清莜,凤筵从军医手中接过,要亲自喂给武清莜,然后就把军医赶走了。他下令所有人不得靠近, 就连童昀和季鑫峰也不能进来。 凤筵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 来到床侧, 先将药碗放在长脚木几上, 然后用勺子沾了一点点水, 先将武清莜干涩的嘴唇润湿。他接着舀了一勺药汁,用手撑开她的唇瓣贝齿,将药汁慢慢地顺着嘴流下去, 一点点, 慢慢得。 可药汁大部分都从嘴角流失了, 能进去到她胃口的几乎没有。 “清莜……”凤筵唤了一声, 懊恼不已。 他放下勺子,用自己的衣袖擦干流在她身上的药汁, 然后深深地看着武清莜,“你一定会没事的,有朕在, 别怕。” “你若是嫌着药苦, 那朕一口一口地喂给你。”说着,凤筵端起药碗,饮了一小口含在口中, 却未因药的苦味而皱一皱眉头。 他弯腰曲背, 一手轻轻勾起武清莜的脑袋,唇瓣向她的吻了上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过渡到她的口中, 同时用衣袖擦着沁出的药汁。 他欣喜地见着这样喂药有效果,于是又吞了一小口,慢慢地喂进武清莜的嘴中,让药汁顺流而下。约莫这样喂了十几口,终于让武清莜将整碗药给喝下了。 凤筵丝毫不察觉药的苦,而是觉得很幸福,他摸着武清莜的脸,说着,“乖乖喝完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之前军医还说,喝完药之后需要换伤口的药并且重新包扎,凤筵说他亲自动手。军医本想留下帮个手,但被凤筵无情地赶了出去。 他拿来金创药和纱布放在木几上,然后掀开武清莜身上的衾被,解开衣带,心无旁骛地解开沾了血的纱布。未免伤口再被触发,凤筵的动作很轻很缓,生怕把身下的人弄疼了。 两处伤口的纱布全部拆掉,凤筵的额头都出汗了,他用衣袖抹干净额汗,再查看着她的两处伤口。两处伤口恢复得着实慢,伤口处还有鲜红的血丝,仿佛经不得小小的碰撞,一下就会淌出汹涌的血来。 凤筵看着,心痛不已。 他握住自己的手,稳了稳神,然后拿起金创药先替伤口上了伤,再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依旧是很慢很缓,特别是要将她的背抬起的时候,他几乎是不让伤口波及一点震动,每次都吓得后背一阵发汗,热得不行。 终于,包扎了两处伤口,凤筵的一阵热一阵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曾经救朕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手足无措呢?” “当时的你,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可你虽然害怕虽然胆小,却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其实那个时候,朕就对你另眼相看了。你在朕的心里,是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更别提日后的相处……” 朕,已是深深陷入却不自知。 不自知啊…… 凤筵曾以为已将仇恨刻在自己的命纹,这一生都只为了报仇复国而活。杀敌军破城池,血染锋芒才是他的归宿,他该跌入那样黑暗的深渊,与魔同在,永不见天日。可不同的是,武清莜徒手劈开了那黑暗,将他从深渊拉了出来,带给他浩荡的天地。 风很舒适,阳光温暖。他觉得,有这般安稳的盛世,百姓无忧,君王明德,爱人陪在身侧,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样……暗无天日的深渊,他不想再跌进去了。 “清莜,你一定要醒过来。”除了武清莜,没有人能带给他一个晴光温暖的安稳盛世,他要的何其简单,只得一个武清莜便够。 所以,他失了点血又算什么呢……凤筵这么想着,伸出自己的左手,然后将衣袖往上卷了卷,从黑靴中抽出一把匕首。 他抽出匕首,刀尖朝下,用右手牢牢握着,来到左手手腕处,快狠准地朝手腕处划了一道,飒沓如疾风。左手手腕处往下滴血,他将血滴在刚才的药碗中。 他握紧了拳头,为了让血留得更快一点。 药碗中流了小半碗的血,看得瘆人。凤筵放下匕首后,粗暴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连金创药也没上。 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了碗,可突然皱眉了一下,若是要喂她喝下,那也需要他亲口喂。想到要喝自己的血,他皱了眉,只是犹豫了一下。 接着,他立刻饮下一小口,忍住胃中翻涌而上的恶心,照着刚才喂药的情形,全数喂给了武清莜。然后,替她擦干净了嘴边的血迹。 肝胆一颤,凤筵适才好不容易的肠胃翻涌,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恶心的气味从下至上,传达到他的喉咙,被他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别怕。”凤筵看着武清莜突然蹙眉的样子,立刻来到她的床边,抚摸着她的脸蛋,“朕会陪着你,你别怕,喝下去就没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武清莜便猛地睁开了双眸,胸口一阵翻滚,嘴里呕地一下子将刚才喝进去的血全部吐了出去。血,顺着嘴角流了一整个脸颊,再流到身上和床上。 “清莜!”凤筵又是激动又是害怕,连忙用衣袖胡乱擦着她脸颊上的血,一边用手接住嘴角继续往外流的血。 他心想,看来真龙天子的血真的是有用的,至少她醒了!她醒了! 可是,武清莜却是将真龙天子的血全部吐了出来,那肯定不会起效果,看来他还得继续喂。 “清莜,你终于醒了。” 武清莜双眸无神而虚弱,看着凤筵,眸中的光才一点点聚集,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死。她的身体沉重而痛苦,只能翕动嘴唇,蚊吟道,“陛……下?” “是,朕在,朕一直在你身边,你会没事的。”凤筵握着武清莜的手,眼眶中的泪突然掉落,滴在她的手背。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会没事的。” “太好了,太好了……” “陛下,”武清莜小声说着,“别……哭。” 自看见武清莜醒来,凤筵激动不已,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姿态,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话,略一听见武清莜的话,他愣了愣。 他,哭了? 只是愣了几瞬,凤筵忽地笑了一下,将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脸颊,“是啊,朕居然哭了,朕是太开心了,终于看见你醒了。你可知道,朕有多担心吗?你说过,你要永远陪在朕的身边,你不能食言,朕不准。” 武清莜张了张嘴,呼出了一点气,低低地说,“臣妾,不离开。” 凤筵开心地点着头,明明想着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可突然觉得无从说起,只是这么看着她,好像就能令他热泪盈眶,万般不舍。 “清莜,你太傻了,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呢?你难道不知道,朕会受不了吗?朕错了,朕真的错了,所以你别怪朕了,好不好?别离开朕,好不好?” 好不好?他近乎哀求的说话方式,多么卑微,多么无助,能令人肝胆皆为之一颤。 武清莜满脸苍白,双眸闪烁着震惊,用尽浑身的力量动了动手,想要去触摸凤筵的脸颊。凤筵知她意,握住她的手来到他脸颊上。 她用指腹轻轻擦去泪痕,嘴角含笑,勾出意犹未尽的笑容,“谁家的郎,落了泪。” 凤筵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掌靠在自己的脸上,反复说着,“朕不能没有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好……”一个淡淡的字从武清莜的唇边溢出,她看了看他的衣袖,问道,“你身上,怎么都是血?怎么回事?” 然后,武清莜又看到了他左手手腕处的伤口,又问道,“你手腕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是耗尽了力气,她觉得很累,她很想睡去,可是看着凤筵,她舍不得。 凤筵不说话,扯开话题道,“不小心伤到了,无碍。” 可是,武清莜不信,她偏着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只药碗,那碗壁外还沾着血。顺着她的眼神,凤筵也注意到了,立刻将药碗挥到了一旁。 “你刚醒来,好好休息。” 武清莜蹙眉,“陛下,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凤筵摸着她的额头,温柔道,“你别乱想,你的伤可经不起你折腾,听朕的话,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需要你想,知道吗?” 武清莜偏不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陛下,你总是答非所问。臣妾不希望你伤害自己的身体,好吗?” “放心,朕不会的。” 凤筵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她,可是她的眼皮突然搭了下来,看似又要昏迷了。凤筵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武清莜轻声说,“陛下,臣妾有点困了。” 困了?那就睡一会……可凤筵现在却不敢这么说,因为他实在害怕她睡了之后便醒不过来了。可是,他又不想她太累。 “那就休息一会,休息够了,就醒来和朕说会话,好吗?” 武清莜点点头,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凤筵等了一下午,可武清莜还是没醒过来。他想着早上的时候,他给她喂血之后,武清莜酒醒过来,那说明真龙天子的血真的有用! 那他只要继续喂给她喝就行了! 于是,他又朝自己的左手腕割了一道口子,盛了一小半碗的血,亲口喂给她喝了下去。可这次,武清莜一点也没有醒过来。 难道量太少了?他又朝自己的手腕割了一刀,继续放血…… 这时,房门被童昀和季鑫峰推开来,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陛下正在割自己的血。童昀暗道不妙,立刻上前阻止,却被凤筵大喝道,“滚开!” 谁也不能耽误他救人! 第65章 . 信仰 朕的,真龙天子的血没用吗?…… 帝王放血给重病的人喝, 以为天子的血可以救人解毒,这种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神话故事,凤筵居然相信?可明明他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的人。 童昀看着眼前瘆人的场面,连忙交代季鑫峰去把军医他们喊来, 随后而来的孟惊更是震惊不已, 他跨前几步, 握住凤筵手腕的伤口, 就是拼了命也要阻止。 凤筵眦目瞪向他, “给朕滚开!朕要救人!” 也许这一刻,帝王所有的伪装都卸去了,属于他的软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童昀和孟惊的面前。 孟惊大喊道, “陛下!陛下!请您冷静一点!这个办法是没用的。” 他说什么? 他敢说真龙天子的血没用吗? 凤筵冷眸一扫, 用力就是一掌打向孟惊的胸口, 孟惊被打倒在地, 一旁的童昀立刻将他扶了起来。两人眼睁睁看着凤筵一直在放血。 随军队而来的孟惊一直在忙碌,自从武清莜出了事, 凤筵一直把他自己关在她的房间里,所以是孟惊和屺国在交涉。眼下终于有点时间来看皇后娘娘,竟然看到了这么荒唐的一面。 凤筵几乎不把他俩放在眼里, 只一心一意地放血。 童昀将孟惊拉到窗户边, 与他轻声说话,“陛下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极限,恐怕不是几句话能说得动的。” 孟惊:“可是……明知道陛下这样做是于事无补, 反而对他和皇后娘娘都不利, 我们却阻止不了吗?” 童昀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来问问。” 然后童昀往床榻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在凤筵的额斜侧, 轻声问道,“陛下,您是否想到了可以救皇后娘娘的办法?” 凤筵一听,抬头应道,“是,朕曾经在古籍中看到过,属于真龙天子的血可以治病救人,朕刚才喂给她喝过一次,她当时就醒过来了,真的醒过来了。可是,她说她很累,又睡着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醒。” “一定是朕放的血不够,她再多喝点就可以了。” 童昀和孟惊面面相觑,轻声地退到了屋外,然后将赶来的军医和大夫拦了下来,将凤筵给皇后娘娘喂血的事情说了一遍。 军医遗憾地拍了拍手,“这这这……简直是荒唐,怎么能给活人喂血呢?皇后娘娘暂时醒过来只是因为气血翻涌,根本不是什么奇效。我得立刻进去阻止陛下。” “等一下。”孟惊将他拦住,“我们刚才试图阻止陛下,可陛下根本不听。陛下他也是为了救娘娘,所以慌了神,才会想出这个方法。” 童昀:“这样,我有办法。” 然后,在童昀的建议下,大家纷纷点头,进入屋中。军医走在最前头,略带惊讶问道,‘陛下,您这是在给娘娘进血啊!这属下竟然没想到,真龙天子的血,乃是世间奇药,对娘娘的病情定有效果,应该很快酒醒过来了。’ 凤筵看了他一眼,继续放血,“朕也这么觉得,可是她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是否有些奇怪?” 军医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子,“是要配合针灸治疗,否则真龙天子的血无法游遍全身,只锁在一处,是没有效果的。” “针灸?对,你说的很对。”凤筵眉头一挑,立刻捂住自己的伤口,然后从床上站了起来,示意他立刻操作,“马上替娘娘针灸。” 军医和大夫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道,“针灸疗法需要绝对安静的空间和气流,恐怕陛下等人都要退到屋外,属下才能安心施针。” “都听你的,只要她能醒过来。”凤筵没有疑心,立刻召集大家都退到屋外等候。只是他心烦意冗,根本没察觉到孟惊不见了。 等凤筵他们退了出去后,孟惊则从屋内的衣橱里跳了出来,十分小声地走到床边,断不能被陛下听到声响。 军医朝他比划了几下,孟惊立刻会意,将武清莜从床上隔着衾被抱起,然后将她的身子弯下,掌心发力在她的背上催动了几下,发力游离她的背部。 军医拿着铜盆来到床边,由孟惊从武清莜的背部发力,将她聚集在身体内的血给打出来,全部吐到铜盆中。 军医用唇形问他,准备好了吗? 孟惊点了点头,手掌和武清莜的背部都在发热,然后他奋力一掌下去,武清莜呕出了一口血,发出痛苦的声音。孟惊接着又是一掌,武清莜继续呕出一口血。 反复这么几次,武清莜终于呕干了,可竟然吐出大半盆的血来。孟惊心下惊讶,陛下到底给自己放了多少血? 孟惊将武清莜放倒在床榻上,然后军医上前看了看她的伤口,包扎的纱布上又溢出了一些血丝,可能要重新包扎。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凤筵的一声怒吼,然后便是凤筵夺门而入。他一把将床侧的孟惊和军医推开,然后看着床榻上的武清莜。他看了看那被血迹染红的纱布,再看了看她最近的血渍,以及床下那盆装满了血的铜盆。 他明白发生了没有,冷着脸转身,气息仿佛带着冥界的阴气,“你们做了什么?” 孟惊站在最前面,他抬首道,“陛下,我们是为了救皇后娘娘!陛下,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可无论娘娘伤势多么重,你都不该选择这样的方法。喂真龙天子的血,那不过是话本里写来感动世人的,是骗骗人的,并没有真正的用处。” “一个活人怎么可以饮血呢?” “不是的,朕说可以就可以!”凤筵冷冷地看着孟惊,声音嘶哑,“她,她的热烧到现在一点也没有退,她都快被烧坏了。朕必须要想办法啊,朕的血肯定有用的,否则……否则她,该怎么办?” “你们都滚!”凤筵的大手一挥,想要将他们都赶走,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他像是发怒的雄狮,朝着众人挥舞尖锐的爪子。 “陛下!”孟惊大喝了一声,不怕死地抓住凤筵的手,往武清莜的方向推去,毫不留情地说,“娘娘受了重伤,应该遵从医嘱好好服药治疗,而不是用偏门左道来,这样反而会害了娘娘!陛下如果不怕娘娘被自己害死,那陛下就继续放血!” 凤筵的目光有了一丝动容和闪烁,孟惊接着说,“陛下,您清醒一点啊,娘娘的身体受不了折腾,您这么做只会害了她。” 凤筵的手慢慢脱了力,垂落下来,孟惊这才放开手。 童昀也上前来,宽慰道,“陛下,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用了这样的方法,肯定会心里不安的,更何况陛下一味地伤害自己的身体,所谓真龙天子的血根本是没有用的。” …… ——朕的,真龙天子的血没用吗? 那清莜该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这时,军医也说道,“陛下,娘娘今天醒过来也是短暂的,是因为胸中的气血翻涌,当时肯定是把您的血都吐了出来,如今胃中也已经催吐出来,断不可以再喂下去了。” “最好的办法,是有贵重的药草来治疗伤口,只是可惜仙枫城处于兵荒马乱的境地,人人自顾不暇,更别提有药草了。娘娘的病情拖不下去。” 凤筵慢慢抬头,求救般地看着孟惊,然后又看看童昀,以及身后的季鑫峰、军医他们,他问道,“那该怎么办?立刻启程回京中,找御医治疗。” “不行。”童昀立刻反对,“仙枫城回京的路途遥远,皇后娘娘经不起折腾的,况且万一路途中发生了什么,我们会很被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朕不能看着她在这里受苦,热烧都已经一天一夜了,伤口也恢复得这么慢,甚至感染了,再这么下去……” “除非神仙,否则……” 神仙?凤筵突然想起上青山寺祭祀的事情。 孟惊提到过关于青山寺的传说,说是只要有人三步一叩首地上山,虔诚跪拜上山顶之后,会看见一位老神仙,然后那位老神仙就会赐予有心人一颗仙丹,包治百病。 “找老神仙赐仙丹?”凤筵低低地说了一句,孟惊他们都听见了,是孟惊率先反应过来,惊呼道,“青山寺的传说……” 当初,孟惊说了这个神话传奇之后,凤筵冷冷地丢了一句,“无稽之谈”。可他现在却是,将这段传奇,奉为了信仰。 不,凤筵真正的信仰是武清莜,其他一切皆可抛。 童昀挑眉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凤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这里去青山寺最近该怎么走?” 这事季鑫峰更懂,他来仙枫城也不下数十趟,很快便在脑中理清了思绪,然后说道,“青山寺环水而建,可走水路过去,水路行得快,十多天便可到达。” 陛下的眸中重新燃起了亮光,“好,明天一早启程去青山寺。就算朕求不到青山寺顶上的老神仙的仙丹,也可让皇后在无极那里治病,说不定无极会有更好的办法。” 人一旦慌了神,脑子就没有平常清晰,思绪变得愚钝,时常事后万分反悔。 “孟惊,立刻飞鸽传说一封到青山寺,让他提前准备,再让他通知冯扬,把宫中所有的御医都请过去。务必要快!”凤筵下令,孟惊立刻应首。 ——清莜,朕,要一生一世与你共享这安稳的盛世,一定!不会让你死! 第66章 . 小甜 她这是发着烧勾引他吗? 临行前夜。 童昀孤身出城, 去屺国的边境见了荀阡陌。因为武清莜挡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荀阡陌当下心神慌乱,带兵撤退后,屺国的皇帝骁诃也闻言赶来了。不知为何, 骁诃突然带兵回了屺国都城。 边境, 只有荀阡陌和她的亲信兵留下了。 荀阡陌策马赶赴约定的地点, 看到月光下的人影后, 立刻翻身下马, 飞奔到他的身侧,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童昀眸光淡如月色, 轻声道, “你若是真的担心你妹妹, 又为何让她做那般为难的事情, 一心只想利用她?” “我没有!”荀阡陌冷冷地甩袖,又问道, “她到底怎么样了?” 童昀冷哼,“你怎么没有?你利用她作为你的杀人工具,你让她杀的人还是她心爱的陛下, 你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荀阡陌看着他, 双眸微微收缩,两人处于争锋相对的状态,“心爱的陛下?笑话!那是她的仇人!是她要手刃的仇人!” 童昀再次打破了她的伪装, “是她的仇人吗?是你的仇人罢!” 这一击, 打在荀阡陌的心头。 他又接着说道,“皇后娘娘她两处伤口都感染发脓,血水化脓不断, 恢复得很慢,而且她发了一日一夜的高热,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陛下他……为了救娘娘,甚至要割自己的血肉。” 再一击,无疑是在荀阡陌心尖的伤口上撒盐。 荀阡陌的喉咙传来一股腥甜,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那你把她带出来,我只想办法救我的妹妹,不劳烦你们。” “你救她?你凭什么救?这里离屺国都城那么远,你是希望她在路上救病死过去吗?”童昀看着荀阡陌心碎的样子,于心不忍,开口道,“明天我们会从水路走,前往青山寺。青山寺曾有这么一个传说,虔诚跪拜上山顶会有老神仙赐予救命的仙丹。” 荀阡陌蹙眉,无法理喻道,“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们也信?” 童昀却是摇着头笑了下,“为了救火皇后娘娘,所以愿意一试。你可曾想过,陛下愿意这样跪拜上山,为了一个骗人的神话故事,是因为什么?” 童昀叹气,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童昀走到她的身侧,“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充满笑容,一身温暖正气的姑娘,到哪里去了?”然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轻声道,“放下仇恨,心会舒服很多。” 因为皇后娘娘的伤势,童昀没有心思谈及两人的往事,说完后就踏着月色离开了。荀阡陌目光悠远地看着黑夜,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后,荀阡陌也策马狂奔离去。 夜色生墨,凤筵看守在武清莜的床侧,几乎是衣带不解,无论孟惊怎么说,凤筵都不想换人看守。可这样下去,就算是钢铁打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孟惊怀着担忧,还是被凤筵给赶了出去。 “朕要亲自守着,万一你醒来了呢?你看不到朕,会很失落。”凤筵坐在床沿,将她的衾被按按好,继续和她说着话。 他希望武清莜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他不想错过任何一次,看到她醒来的时机。 或许是他的真心打动了上苍,武清莜翕动了下嘴唇,觉得喉咙干涉,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眸。然后,她看见了床边的凤筵,耳边是他喋喋不休的话。 可武清莜的脑袋烧得跟浆糊一样,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很口渴,想要喝水。 “水……” “清莜!你终于醒了!”凤筵激动不已,双手慌忙地挥舞着,然后听到喊“水”,他立刻噢噢了几声,然后端来一大碗的水。 他想也没想就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弯腰来到武清莜的面前,亲亲吻上她的唇。感受到了湿润和舒适,武清莜贪婪地张开嘴巴,喉咙上下浮动,想要更多的甘霖。 凤筵接着又喝了一大口,依样用嘴渡给她,生怕把她扶起来会牵动了她的伤口,只能、只想用这样的办法。 “唔……”武清莜小口小口地接过他口中的水,终于感受到了口腔的湿润和清爽,喉咙也舒适了很多,微微睁大了双眼。 适才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脑子里嗡嗡嗡的,口干舌燥,现在她终于清醒了一丝丝,才反应到凤筵是亲口用嘴喂她的。 他,在吻她呀。 原本就高热的小脸蛋,更加红透了。 她是做梦,还是醒着的?为什么脑子这么迷糊呢?凤筵的脸在她面前也有些虚晃,总觉得很不真实…… 凤筵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手心一痛,只好问道,“舒服了吗?” 舒服了吗?武清莜有些窘迫,陛下怎么问得这般露骨,这么直接地问她被吻得舒服吗? 她怎么回答呀? 武清莜原本就红彤彤一片,所以凤筵压根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毫无反应,又问道,“还想喝水吗?” 还想喝水吗? 这话在发着高热、迷迷糊糊的武清莜听来,倒像极了调情的话,所以她直接给听成了:还想要吻吗? 然后,武清莜微微地点了点下巴,意思是还要喝水。 凤筵心里一片明净,哪知道她心里那点小思想,立刻又喝了一大口水,往武清莜的嘴里渡,武清莜也接着慢慢吞咽了水。 然后,便是她动了动灵巧的小舌,好似勾住了他的。 ……!!凤筵瞬间石化了,一股通体舒畅的气流贯穿了全身,然后聚集到某一处,继而朝着四肢百骸游窜,火热火热。 他保持着这个俯身亲吻的姿势,一动不动,像石像雕塑一样。 武清莜眨了眨眸,心想她做错了吗?为什么陛下瞬间就僵硬了? 凤筵则是心里犹如翻江倒海,她这是发着烧勾引他吗? 对她疯狂的担心,疯狂的思念、疯狂的爱意,一瞬间转化为铺天盖地的欲望,可凤筵硬生生将这个吻嘎然而止。他看着病重的人,实在无法动那般的肮脏心思。 他想要好好珍惜她,而不是掠夺。 然而,武清莜竟然没脸没皮地撅嘴说道,“陛下,你怎么不继续了?” 凤筵忍着心里的高热,蹲下身摸着她的额头,轻声说,“你身体虚弱,朕不忍心,而且朕想和你说会话。” “好。”武清莜乖乖地点头。 凤筵说:“明天我们就启程去青山寺。” 青山寺?武清莜愣了一下,问道:“陛下是要去青山顶上找那个老神仙吗?可是陛下不是不相信的吗?” 凤筵轻笑着,“是啊,不过现在信了,也不迟。” 武清莜点点头,她是愿意相信的,所以说道,“陛下,你不要太担心臣妾,臣妾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只是臣妾觉得身体很累,可能需要休息好长一段时间呢。” “嗯,好好休息,记得醒过来就行。”凤筵摸着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然后,两人继续说了一会话,武清莜说着说着便又睡过去了。凤筵心里微痛,替她换了额头上的冰敷布袋,然后继续趴在床边,也休息了一会。 天露白,凤筵就醒了过来,难得踏出了武清莜的房间,换了人伺候着。他和孟惊他们准备好一切,船已经备好,那是仙枫城最好的了。 不用木辇,凤筵亲自抱着武清莜上了船,童昀和孟惊他们跟在身上,也上了船。凤筵将武清莜抱至船上的榻上,替她安顿好一切,船也开始行驶了。 希望这一路,武清莜能安安稳稳得,别再出其他意外。 船行驶的速度适中,不敢太快,怕武清莜的身体受不住,亦不敢太慢,怕耽误救治武清莜。不过水路行得快,最快十一二天就能到青山寺下。 凤筵进入船屋内,见武清莜醒了过来,还艰难地想从床榻上爬起来。他连忙奔了过去,将她扶着,一边摸了摸她地额头,一边问道,“怎么了?想拿什么?” 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没有固定的醒来的时间,就是猛地就醒过来了,可身体却丝毫转好的迹象都没有。额头的高热好似稍微退了一点,可依旧还是热得。 武清莜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觉得闷,想出去透气。” 凤筵扶着她躺下了,拒绝了她地提议,“外头有风,你本就有热病,不能受凉,会加重伤势的,等你病好了,朕陪你游遍大江南北,好不好?” 武清莜点头,“好。”她总觉得凤筵变得话多了。 凤筵上了榻,躺在外侧,而武清莜靠在他的怀中,糯糯开口道,“陛下,青山寺还没到吗?臣妾觉得好累。” 每醒一次,都觉得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得流失。 凤筵有些紧张了起来,“快了,还有三天左右,你要坚持住,为了朕,为了我们的未来,一定要坚持住,好不好?” “好……”武清莜眯了下双眸,靠在他的身侧,听到他说道,“还记得那次来青山寺祭祀吗?你和朕从山下摔了下去……” 两人说着话,但主要是凤筵在说话,而武清莜偶尔嗯几声地回复着,不知何时,武清莜已经睡着了。凤筵压低了声音,轻轻唤了她一声,没有人回应,他便闭了闭眼。 在船上的行程中,便是在武清莜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中,这般度过了。 终于,到了青山脚下。 第67章 . 药王 看看陛下脑子里是否全部是恋爱的…… 凤筵等一行人终于到达青山脚下。凤筵抱着武清莜从船上下来, 孟惊和童昀等人跟在身后,往山脚的方向而去。 青山并不算高,半山腰下是崎岖蜿蜒的山路,到了半山腰之上则砌了台阶。这一路若是三步一扣地跪拜上去, 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孟惊和童昀昨夜就商量过, 准备由他们跪拜上去, 不过后来被凤筵否决了。亲自登山求医这件事情, 是他要为他的皇后而做的, 故而不可假手于人。 这虔诚跪拜上山求医的人,必须是他自己。 山脚下,无极和冯扬早已等候多时。前几天收到飞鸽传书之后, 他就立刻准备了厢房, 同时联系到了冯扬, 冯扬也只早了一天到达。 无极和冯扬看到凤筵他们过来, 立刻迎了上去,无极说道, “陛下,你决定好了吗?” 凤筵抱着武清莜,坚决地点头, 眼神望着前方, 这一刻无人能动容他。 无极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朝着其他人说道, “冯大人你们都先行一步上山, 不要逗留,我会派弟子跟着陛下,其他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那老头子性子怪得很, 恐怕你们越是在意,他越喜欢看你们焦急。” 那老头子?难道就是神话故事里的那个老神仙?那……那个神话故事真的真的有用! 凤筵眸光一亮,看向无极,无极则是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双臂,示意他把武清莜交给自己。可凤筵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何意?” 无极朝他翻了翻白眼,“难道陛下是要娘娘跟着您一起跪拜上去吗?那行,无极也不管……” “好好……”凤筵连连喊住他,将怀中的武清莜递给他,无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武清莜,抱在自己的怀中。 然后,无极指了两名弟子留下陪凤筵一同跪拜上山,他则抱着武清莜,和其他人都先行一步上了山。 上山的时候,因为冯扬和无极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所以孟惊和童昀把仙枫城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特别是,他们说到“陛下放血”的时候,冯扬和无极都惊骇不已。 冯扬:“难怪,陛下会突然相信连青山寺的传说,连那么傻的话都信了。” 无极看了一眼怀中闭着眼睛的武清莜,勾着唇道,“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难道为了心爱的人,真的会疯魔吗? 谁爱,谁知道。 只有山脚下,准备跪拜而上的凤筵知道。 无极的两位弟子和凤筵说了该如何虔诚上山之后,凤筵双目平视,表情严肃而认真,双手在胸前合十,然后慢慢跪了下来,双手伏地,向着地面叩拜,额头抵在地面上。静默了几瞬,他才抬起头,先是直着腰脊,然后站了起来。 两名弟子一左一右,跟在凤筵的身后,同样跪拜而上。 行三步,一大叩首。 凤筵的表情始终严肃而认真,没有半点不耐烦和痛苦,仿佛每一次叩拜都稀松平常,每一次膝盖骨落地,他都毫不介怀。他曾经不将天道放在眼中,如今却是那般虔诚地叩拜天道。 他并不是折服于天道,他有自己的志气和傲骨,天道哪怕是将剑抵在他的喉咙,他都不会皱一个眉头。可不同的是,天道掐着武清莜的命,他依然一身傲骨,却甘愿为武清莜而放弃尊严和骄傲。 蜿蜒的山路,比平地的叩拜要困难和痛苦。 凤筵的目光始终需要平视,所以没有主意到路,他这一下跪拜下去,膝盖直接撞在突出的石头上。膝盖骨沉重地撞了上去,他闷声不响,继续伏地磕头。 黑靴沾染了泥土,膝盖处的衣衫也被泥土沾染了,甚至上好的衣料有了一丝丝的残破。 “陛下,马上到了半山腰,可以稍作休息一会。”两名弟子看着陛下这样,心中深有感叹,任他们平常经常做跪拜之礼,也会觉得有些费力,更别谈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帝王,何曾向谁下跪过? 凤筵摇头,“不用。” “砰”地一下,他跪拜在地,膝盖又撞在了从地下蜿蜒出来的树根上,可因为被泥土给盖住了,所以肉眼无法察觉。他恍如平常,继续叩首、站立、行三步。 再叩首、站立、行三步、叩首…… 膝盖撞击着地面,时而撞在石头和树根上,一点点磨破了膝盖处的衣衫,又沾染了泥土。可想而知,褪去衣衫的话,膝盖应该是一片血色。 可凤筵的眉头始终未曾皱一下,上山的路也未曾停留半刻,不曾喊停,不曾说痛,只是一心看着山顶,希望能尽快到山顶,尽快找到老神仙救治武清莜。 一切痛疼,都不及他此刻的热切渴求上山的欲望。 所谓的傲骨,并不是一味地拒绝和以死来证明心志,若明知因为一个人的一意孤行,会导致大家的痛苦,那么便不是所谓的傲骨。真正的傲骨,是不畏强权和奸邪,懂得为了其他人而蛰伏,不畏惧凌辱和低迷,还应当包括聪敏、灵活、善良、正义等等……品质。 终于到了半山腰,还有半段的台阶,因为台阶砌得厚,凤筵可以将膝盖抵在台阶上,然后双手伏地,整个人前身匍匐在地地跪拜。没有停留,凤筵继续向着台阶而去。 身后两名弟子的目光由一开始的平常,变成了崇拜而热烈。 台阶僵硬的石头刮破了凤筵的皮肉,和刚才撞击膝盖骨的疼痛不一样,那是一次的疼痛,而从台阶上跪拜上去,膝盖之下的地方都受到重力,是积累起来的疼痛。 膝盖处的衣衫已经被磨破了,慢慢露出里头的长裤,长裤也开始被一点点磨破,血肉粘合在一起,沾染上了不少的泥土和灰尘。 头顶的日头盛,即便不是炎夏,凤筵已是满头、一身的汗。这上山一路上,凤筵始终是颜色而认真的表情,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他生怕会像无极说的那样,那老神仙的脾气古怪,看他不够虔诚就不愿意出手相救。所以,他的每一步每一行,每一次的叩首都极度认真而虔诚。 终于到了山顶上,也看到了焦急在山顶等候的冯扬和孟惊他们,却不见无极的身影。 凤筵最后到山顶的时候,是最后一次的叩首,行了匍匐的大礼。不远处的冯扬和孟惊等人立刻大惊,连连也跪下来,行匍匐大礼。 他虚脱了,可也终于到了山顶,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腿上,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是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身后的两名弟子眼尖,立刻扶住了陛下。 “陛下,您可有不适?” 凤筵摇头,侧过脑袋看了一眼,“无碍。”然后,他自己往前走了好几步,似乎慢慢才习惯了走路的姿势,分明还能感受到膝盖的疼痛。 他没有看到无极,连忙问道,“无极人呢?” 冯扬回话道,“不知,他带着皇后娘娘进去后就再未出来,只命我们在此等候,若是陛下到了,也稍作等候。” “那便等一会。”凤筵了解无极,知道他是个做事有谱的人,既然让他们等候,那便等候。 果然,不出一会,无极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名粉衣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得,一直在问他问题,可无极并不想搭理。 凤筵立刻走到无极的面前,不等他发问,无极已然开口,“跟我来。”然后他又朝孟惊他们看了一眼,指着他们说,“你们,留在原地别动。” 冯扬他们刚想跟过去,就刹住了脚步,只好面面相觑地等在原地,希望皇后娘娘能好起来。 跟随无极进了青山寺的后山,来到一片空地,那空地后是万丈悬崖,悬崖旁边只有一块空碑石,上面什么也没刻。 那粉衣小姑娘摇着无极的手,“无极,你到底愿不愿意还俗吗?” 无极瞥了她一眼,挥开了她的手,看着凤筵说,“我已经把皇后娘娘安置在厢房,你无需担心。至于你信中提及的青山寺的神话传说,有是有,不过不是赐人仙丹的老神仙,而是脾气古怪的药王之后。药王谷一向隐蔽于世,这一代的药王更是不问世事,只喜欢呆在深山和野人为伴。” “药王谷就在悬崖之下,而那老头就住在里面,若是他的话,一定有办法救皇后娘娘。可他愿不愿意救,得看陛下的造化了。” 凤筵问道,“朕……该怎么做?” 无极摇头,“我和他虽是邻居,可见面次数甚少,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人软硬不吃,只凭心情。可能心情好的话,就会出来见你。” 凤筵点头道,“那朕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他愿意出来见朕。” 这时,那名粉衣小姑娘指了指凤筵,问道,“你想见我爹?” 哦,看到凤筵怀疑的目光,无极将粉衣小姑娘拉到自己的身后,颇为无奈道,“她就是药王的女儿绿柚,不过,她爹喜欢草药胜过喜欢她。” “什么嘛……”绿柚蹙眉,拍了下无极的手臂,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不过,她指了指凤筵,“你就是刚才那个跪拜着上山的人?可我爹最讨厌愚蠢的人,你连那么蠢的神话故事都相信 ,我爹肯定不回来见你的。” 凤筵蹙眉,“有什么办法?” 绿柚嘿嘿一笑,跑到他的面前说,“只要你帮我说服无极还俗,我就让我爹来见你……诶诶额……无极,你放开我啦,小心我咬你……” 无极一只手就把绿柚给提了起来,颇为无奈地向凤筵解释,“她爹不听她的。” 可,凤筵看着无极,惨兮兮道,“无极,要不你还俗罢?” 无极:“……” 绿柚:“好耶好耶……” 无极决定,先把绿柚这个麻烦给解决,再好好和凤筵说清楚,这根本“与他还不还俗”没有任何关系。 他真想敲开陛下的脑袋,看看里面是否全部是恋爱的酸臭味的泡泡了?! 第68章 . 救治 这番至死靡它的爱意,并非因为容…… “无极, 你真的不考虑还俗吗?” “无极,朕命令你还俗。” …… 无极现在恨不得抽绿柚一顿,都怪她出的这什么馊主意,让陛下看着他都是时时刻刻说着“你还俗罢”这样的话题。无极万般解释, 可凤筵就是不听。 经过三天, 凤筵一直在悬崖前跪着, 风吹雨打皆不动。第四天的早上, 那原本空着的石碑上突然多了三个红色的大字, 分明刻着“药王谷”。 他有些激动,难道药王准备见他了吗? 就在这时,一名紫衫中年男子从悬崖下飞了上来, 站在石碑旁, 圆圆的脸, 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 蓄着胡须,正看着跪在地上的凤筵。 凤筵抬头, 目露期待的光芒,双手作揖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药王?” 男子神秘地笑着, 一手负于身后, 一副凌然于世、世人皆不可亵渎的模样,淡声道,“你倒是很有决心, 这一路愚蠢至极地跪拜上来, 又在这跪了三天三夜。我很好奇你要救的,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凤筵的眼神坚定,“心爱之人。” “哦, 不过……”男子摸了摸胡渣,“我并不打算救人。” “药王,”凤筵哪怕是低眉顺眼道,也自有气概,“请问我要怎么做,药王才愿意出手相救?” 药王略带遗憾地摇着头,这时,无极和绿柚吵闹着从青山寺过来,话题还是围绕着“还俗”,两人慢慢来到凤筵的身后。无极看了药王一眼,微微颔首道,“药王。” 药王斜着眼看了无极一眼,无声地哼了一下,“怎么?你也要来帮跪在地上的人说话吗?我说了,不救就是不救。”好像是因为看见了无极,药王的态度更冷淡了。 “爹……”绿柚拖长着尾音,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爹,你就救救他的爱人吧?” 药王瞪了绿柚一眼,挥开她的手道,“你别瞎凑热闹。” 绿柚扁着嘴,退到无极的身后躲了起来,看起来药王果真像无极说的“喜欢草药胜过自己的女儿。” “药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救我的妻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凤筵心里十分焦急,明明眼前的药王能救人一命,可他偏偏不答应,可谓是性情古怪至极。 药王却是无奈地摇着头,“可我啥都不需要你做啊……” 绿柚从无极的身旁探着脑袋说,“爹,你不是一直在研制百虫毒吗?说不定他能派上用场呢。”说着,绿柚若有深意地指了指凤筵精壮的身体。 哦?药王突然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凤筵,然后突然上前,用力地拉过他的胳膊,然后把他整个人拉了起来,而凤筵不敢反抗。药王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番,然后放开了他,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体格不错,”药王睨着凤筵,朝他问道,“要我救人也可以,不过你要当我的试验体,帮助我研究出百虫毒药。” 凤筵立即答应,“可以。” 无极却急了,一把将凤筵拉了过来,“陛下,您不可以……”无极的好意,被凤筵摇着头阻断,“没事。” 药王自然也知道了凤筵的身份,但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至极的态度,反而冷漠道,“先别说得这么早,做我的试验体,需要尝百虫的毒,万一不幸会丢了自己的小命,侥幸死不了,也可能四肢不全、脑有残疾……你也不怕?可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好了,我答应。”再难的情况,再苛刻的条件,他凤筵都一定答应,只要能救活武清莜。 这便是男人的爱,甘愿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一切。 “好!”药王爽快地笑了笑,然后说,“把人带来吧,我先替你救人。” 凤筵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似是许久许久紧张之后终于能放松了,然后他和无极去武清莜休息的厢房。路上,无极始终皱着眉,深情严肃道,“陛下,你真的考虑好了?” 这一声陛下,代表了很多。 凤筵点头,态度很坚决,“朕决定了,不会改变。”若是没有武清莜,他活不下去,更别提当一国之君了…… 无极听到他这么说,突然顿了下脚步,一把拉过他的肩膀,压抑着声音道,“你就这么决定了?可你想过我们吗?孟惊冯扬他们都在外面候着,他们要看的是陛下和娘娘都安全,而不是……不是陛下将成为一个毒人,或者去死。” 凤筵镇定自若地拍了下无极的肩膀,似乎是为了宽慰他而挤出一丝笑容,“朕明白,可是朕没有选择。若是她救不活,朕等同于阳间腐尸,那比死还痛苦。” 若是没有武清莜,他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一具阳间腐尸,生不如死。 那一刻,无极算是明白了凤筵对武清莜的感情,也知道自己劝不住,颓然地松开了手,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了。 来到厢房中,武清莜还在昏迷中,凤筵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无极再带着他们来到悬崖边。药王已经消失了,只有绿柚还在,她看到来人就说道,“我爹让我送你们下去。” 凤筵点头,还是抱着武清莜。无极伸手,示意他把武清莜交给他来,可凤筵迟疑了一下,无极只好解释道,“绿柚带你下去,可她带不动抱着人的你。” 最后,绿柚带着凤筵,无极抱着武清莜,四个人一起跳下了悬崖。跳入悬崖后,绿柚伸手拉过悬崖上粗壮的绿藤,然后到某一个地的地方,朝着长满草的地方穿了进去。那些草刮过肌肤竟然一点也不痛,反而软绵绵的。 这就是药王谷的入口。 站定之后,绿柚立刻放开了凤筵,“只有我和爹爹,还有无极知道哪里才是入口,若有人私自闯入,撞上其他的毒草,就会立刻中毒而跌落悬崖,所以千万别自己乱跑。” 原来悬崖峭壁之下有一处山洞,另有一番天地。凤筵迫不及待从无极的手中接过武清莜,仿佛只有他抱着才能安心。绿柚看着他的深情,突然有些羡慕,有意无意地看了无极一眼。 谁让她看上了一个摈除了七情六欲的道长?还是爹最讨厌的人之一,注定了她的情路坎坷…… 进入山洞后,绿柚将武清莜先安置在一间房中,然后就去请爹爹来。片刻后,药王也出现了,他瞧着武清莜看了一眼,然后问了问她的情况。 凤筵如实回答,“身上中了两处箭伤,伤口感染,一直发着高热……” 知道了情况之后,药王扫了他们一眼,说:“绿柚留下,其他人都滚出去。” 凤筵有些迟疑,绿柚将他们推了出去,临关门前看了凤筵一眼,“我爹不喜欢看诊的时候有外人在,放心吧,我爹既然开始替你爱人救治了,就说明能救活。你安心在外等着。” “好……”凤筵的心里五味杂陈,慢慢看着那门被关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那扇们终于被打开了,然后药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看着问话的凤筵摆了摆手,然后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凤筵着急地冲进屋中,看着收拾满是血的铜盆,问道,“她怎么样了?” “放心啦。”绿柚朝着他笑笑,“她无碍了,伤口也用特效药给敷过了,热烧也很快就会退了。” “真的?”凤筵欢喜不已,来到床边,看着武清莜。真是太好了。 绿柚拿着铜盆和收拾好的纱布等,把手中的药瓶递给凤筵,“这个你拿着,是特效金创药,对于这样的外伤很有帮助。你记得每天给她换药,另外我会煎药给她喝,不出两天,她就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多谢。”凤筵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瓶金创药,朝着她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绿柚嘻嘻地一笑,瞥了一眼床上的武清莜,“姐姐可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难怪陛下会对她这般倾心。” 凤筵笑了一下,他从来不否认她长得多么耀眼,可他对她的爱意,这番至死靡它的爱意,并非因为容貌。 之后,绿柚和无极都离开了房间,轻轻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因为才治疗好,武清莜还在睡觉,但却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以及脸色渐渐消退的苍白。 没过多久,药王过来找凤筵,无情地开口,“既然我救好了你的妻子,那你就要开始实现对我的承诺了。” 凤筵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犹豫或反悔,替武清莜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脸蛋,立刻起身,跟着药王出去了。药王的药房就设在他寝室的旁边,药房里除了一口巨大的缸,就只有满桌的草药和各色各样的药丸。 不愧是潜心研究的药王。 药王指了指那口缸,“坐进去。” 凤筵点头,褪下身上的衣物,一丝不挂地坐了进去,里头的水是滚烫的,他刚进去就烫着肌肤红红的。除了皱眉,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药王睨了他一眼,就算是再古怪的人,看到这般深情和坚定的人,也会有些动容。 他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只不过,痛苦一些罢了。 凤筵镇定自若地坐在大缸里,像是任人鱼肉的小老虎,每天都按照药王吩咐的时间来泡药浴,而药王会把他研制的毒药给他服用。泡药浴,是为了让毒药更快地行遍全身,发挥毒性。 每一次,等毒性开始之后,他就痛苦不已,从大缸中跳了出去,光着身体就这么在地上打滚,浑身都是泥土和忍痛被自己抓伤的痕迹。每一次,药王观察他毒发的过程,将情形记录下来之后,再为他施针解毒。 凤筵被下毒,要遭受好几分的痛苦,而解毒,同样又是一次身心俱灭的痛苦。 可令他开心的是,武清莜的热烧退了,伤口也不再溃烂,慢慢愈合,她也醒过来了,恢复了气血。 第69章 . 打滚 最狼狈的样子被你看到了,你可要…… 这日, 凤筵照常去替药王试毒。 武清莜从床上站了起来,想出去透透气,刚打开房门就被绿柚又拉进了屋中。绿柚连忙和她说,“你怎么出来乱跑了呀?好好休息。” “我感觉我都好了。”武清莜被绿柚推到了床边, 可她一溜烟逃了出来, 从床边绕开, “你看我都好了, 我想出去散散心, 透透气。” “而且,陛下去哪里了?”武清莜眨着双眸问道。 绿柚支支吾吾半天,拉着武清莜走出房门, 想将她拉到另一侧, “陛下他有事去忙了, 他因为照顾你, 好几天都没处理朝政,很忙……” “那倒也是。”武清莜点点头, 跟着绿柚往山洞外走,想到她一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凤筵, 心里很温暖。 凤筵这几天也是一直陪着她, 替她换伤口处的金创药,亲自喂她喝药,她感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可好像最近的时间, 凤筵来的次数不变,怎么停留的时间短了呢。 更何况,今天她还没见到陛下, 心里怪思念的呢。 “我带去你洞外看看风景,可漂亮了呢。”绿柚恨不得立刻转移话题,把她带离这里,因为凤筵此刻正在给爹爹试毒。凤筵交代过他,千万不能被武清莜知道这个真相。绿柚羡慕他们的爱情,当然答应了他,一定要为他保密。 武清莜点头笑着,“好呀,我都躺着多久了,感觉身体都要僵硬了。” 绿柚暗自呼了口气,幸好武清莜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可就在他们要走出山洞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凤筵的哀叫,接着是嚎叫……痛苦不已的嚎叫。 武清莜心里一痛,然后脚步顿住了,茫然地回头。 她看向绿柚,“你听到了吗?有什么声音,好像是陛下的……” 只是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绿柚摇着头,拽着武清莜的手臂,用力想要把她往外拉,“没有呀,你听错了,怎么可能是陛下的呢?陛下现在又不在山洞里,他要过会才来呢。” 武清莜半信半疑,只是往前走的脚步很慢很慢。 “啊啊啊……”又是一阵那样撕心裂肺的哀嚎。这一次,武清莜分明听清楚,是凤筵的声音。 武清莜猛地抓住绿柚的手,直觉哪里不对劲,“我又听见了,真的是陛下的声音,虽然很短,可我真的听见了,你没有听见吗?” 绿柚摇头,眼神闪烁,“没、没有啊。” 武清莜蹙眉,怀疑道,“不会啊,我不会听错的,那分明就是陛下的声音。” 那阵痛苦的哀叫,又传来了,似乎声音的主人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结,恨不得来个人给他一刀,爽快地了断生命。 “陛下在哪里?”武清莜不再是怀疑地问着。她突然就明白了,当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神秘的药王谷,这是一个与世独立的地方,这个药王看起来古古怪怪。 药王为什么会答应救她?一定有原因。 武清莜摇着绿柚的肩膀,半是尖叫道,“陛下到底在哪里?”心里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吓人。 绿柚“啊”了一声,有些迟疑地朝着那个方向指了一下,然后她就看见武清莜疯了一般地朝那跑了过去。绿柚暗道不好,连忙跟了过去。 武清莜朝着凤筵所在的房间而去,她听到的那阵阵哀叫声就越来越清晰了。她的心里,像是火烧一般的疼。她在紧闭着的门口站定,一瞬间有些害怕,不敢伸手去推开门。 她害怕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为什么陛下叫得这么痛苦?他到底答应了药王做什么?要是她打开门之后,看的是自己无法承受的,该怎么办? “陛下……”可她还是慢慢伸出手,按到了门上,只要她再轻轻地用力一推。 这时,绿柚来到武清莜的身后,一把握住门上的手,小心翼翼道,“不要打开,我们走吧,好不好?” “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爹答应救我,陛下答应了你爹什么?”武清莜慢慢转过头,侧脸看着她。 绿柚微微一怔,吞了口干沫,“他……他答应给我爹……你,你被管了好不好?走吧,你相信我,他一定会没事的。” 武清莜淡淡地摇头,手依旧靠在门上,“你告诉我。” 绿柚为难地蹙眉,两人僵持了好一会,绿柚才开口,“他,答应了给我爹试毒药,要遭受百种虫毒之苦。” 试毒药?百虫之毒? 武清莜的手猛地颤抖,微微眯眼后复睁开,她轻轻地推开门,那一瞬间她已准备好,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镇定。可是,当她真的推开门后,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她无法镇定,她做不到。 地上的人一丝不挂,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来回打滚,那精壮的身体仿佛瘦了无数圈。他身上还沾着水和药物残渣,混着地上的泥土,不停地挣扎着。 这就是,她醒来的代价吗? ——陛下……你为什么这么傻? 武清莜脚步虚浮而踉跄,慢慢来到凤筵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凤筵转过头看到一双绣花鞋,他立刻知道是谁来了。他猛地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的脑袋靠在身体里。 他大喊,“出去,出去……” 武清莜看到了他一瞬间抬起的脸,双眸通红,目眦欲裂,整张脸涨红着饱满了青筋,满头的汗,还有流干了的鼻涕痕印。 看到这样的场景,武清莜怎么可能出去?她怎么可能看着他这么痛苦而无动于衷呢? “出去……出去……”凤筵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模样。 门边的绿柚,不忍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立刻背过身,然后替他们把门重新给关了上去。 “我不出去……”武清莜的声音很轻,然后她慢慢蹲下,想要去抱凤筵。凤筵忍着剧痛,躲开了她的手,低吼道,“出去,朕不想被你看到……” “陛下……”武清莜的脸上满是无声的泪水,她不由分明地抱住了凤筵的后背,无论他怎么想要挣脱开,可她就是不松手,两只手紧紧地拽着。 凤筵极度忍耐住不嘶吼,“朕,会弄痛你。” “我不怕痛。”武清莜整个身体靠在他的后背而抱着,轻声说,“开心,一起过,痛苦,一起受。” 开心,一起过,痛苦,一起受。 听到他这句话,凤筵停住了挣扎,好像身体内的痛苦的感觉真的减轻了一些。 药王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着,将凤筵毒性发作的过程记录了下来,然后他走过来,“起来了,我要给他解毒。” 可是武清莜和凤筵好像都没听见,感天动地地抱在一起。 “我说,起来了!我要给他解毒!”药王朝着空气白了一眼,哀怨的小情人真是麻烦。 被这么一吼,武清莜立刻反应了过来,站了起来,十分乖巧地站在药王身边,低声说道,“我也可以为药王试毒。” “就你这小身板?”药王哧了一声,拉着凤筵的一只脚就拖了起来。 “你你……你这样会弄痛他。”武清莜惊呼不已,连忙跟着药王跑过来,想要把凤筵的身体抱起来,无奈力量太小。这个药王,怎么能直接把人这么拖着走呢? 药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会根本没有触感的。”然后,他十分不满地看向武清莜,“我要解毒了,你出去,我不喜欢有人呆在我的药房。” “好……”武清莜虽然嘴上答应了,可脚步却移动得非常慢,一步三回头,终于来到门口,打开了门,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药王朝她瞪了一眼,武清莜才终于把门关上。 不远处等着的绿柚看到她出来,立刻跑上前,关怀地问道,“你怎么样?” 武清莜摇着头,看向绿柚,突然觉得身子一阵虚脱,快要倒下去,绿柚一把将她扶住,然后带到附近的木凳上坐着。 武清莜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绿柚这下不再隐瞒了,“三天。你来药王谷三天,他这样就三天。” 武清莜闭了闭眼,“他,会没事吧?” 绿柚点头,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爹说过的,一定不会让他出事。”虽然,她爹的原话是,一定不会让他死。 即便绿柚这么说着,可武清莜的心里还是一阵阵收缩着,很痛。 等了一会,药房的门被打开了,先是药王走了出来,没有看到凤筵的身影。武清莜立刻跑到药房门口,看到了随后出来的凤筵。他已经穿戴好衣物,虽然满脸苍白,还是佯装精神奕奕的样子。 武清莜的心里一痛,想起前几天风雅吧就已经在遭受这样的痛苦,可她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陛下。”武清莜连忙搂住他的胳膊,希望他能把力量靠在自己的身上。 凤筵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勾着笑容道,“这下完了,朕……最狼狈的样子被你看到了,你可要对朕负责呢。” 武清莜猛地脸一红,刚才一直在心痛,没空想适才她抱着赤|裸的他的场景,这被他一提醒,才知道有多么暧昧。真是亏得药王能在旁边,心无旁骛地记录着。 武清莜低头道,“臣妾,会负责。” 凤筵笑了下,然后武清莜立刻将他扶着去房中休息。趁着凤筵休息的时候,武清莜偷偷借口要去给他熬药,来到药房。药王正在研究百虫毒,看到了武清莜后,继续忙活手中的活。 武清莜上前道,“药王,现在开始,由我来当您的试验体。” 药王没有抬头,“不需要。” 武清莜着急道,“我真的可以的。” 药王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了不需要。” “可……”武清莜面露难色,“可陛下再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不如先让陛下休息,我代替陛下几天。” 药王:“用不着。” 武清莜:“一定用得着的。” …… 被她这么烦着,药王没法专心地研究了,于是甩下手中的草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我说了用不着了,是你和陛下都用不着了。” 武清莜不明不白地睁大眼,“啊?” 药王忍着想要掐人的冲动,解释,“百虫毒研制出来了,你们都可以滚了,别再烦我了。” “太好了。”武清莜忍不住露出喜色,“太感谢了,谢谢药王。” 武清莜立刻跑开了,原来是自己白担心了,她要马上去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等她跑回去的时候,发现凤筵躺在床上睡着了。 “好好休息吧,陛下。”武清莜趴在床边,“这次,换我好好守护你。” 第70章 完结 盛世安稳,将是一片晴光大好。…… 在药王谷修养好之后, 凤筵和武清莜向药王叩谢救命之人,药王摆着手转身,嘴上赶人,“快走快走, 看把我给烦的。”只是他转过身后, 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从洞中, 继续借用藤条的力量上了悬崖, 凤筵和武清莜回到青山寺, 准备去向无极告别。绿柚跟着他们出来,虽然很舍不得,还是要和他们告别。此时, 孟惊、冯扬他们知道陛下和娘娘都无碍了, 也立刻赶了过来。 孟惊看到安好无恙的皇后娘娘, 差点哭成泪人, 哽咽道,“娘娘, 你可算是没事了。” 武清莜朝着众人看去,有孟惊、冯扬、童昀和季鑫峰,心下恍然, 然后朝着他们轻轻颔首, 表示感谢道,“这段时间令各位费心了。本宫已无大碍。” 孟惊跑到武清莜的面前,揶揄道, “娘娘要是再不好起来, 陛下可得急坏了。” 武清莜挽着凤筵,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凤筵回视了一眼武清莜, 然后瞪着看向孟惊,冷冷道,“退下去。” 冯扬出声道,“陛下,尽早启程罢。” 凤筵点了点头,带着武清莜走到无极和绿柚的面前,深深地看了无极一眼,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就走了。武清莜被他一拉,还没反应过来,转过头也说了一声,“谢谢。” 武清莜:“陛下,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凤筵:“……嗯。”他不是个会道谢的人,特别还是对无极那小子,可他竟然做到了,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那一头,在青山寺门口送行的无极却是在原地直接愣住了,因为他竟然听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凤筵,对他说“谢谢”。他有些目瞪口呆,问向绿柚,“他刚才,是向我道谢吗?” 绿柚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呀,他说谢谢。” “……”无极觉得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 皇后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久歌候在昭阳殿中,天天都想着皇后娘娘。她听说皇后娘娘和陛下已经和好,而且已经在返回皇宫的路上,高兴不已。 这一日,武清莜和凤筵他们终于回到了皇宫,凤筵和武清莜进了皇宫门后,其他人皆各自回府。宫门口,久歌伸直着脖子,等待已久,终于看到了回宫的人,连忙跑了过来。 碍于陛下在皇后娘娘的身边,久歌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唤了一声,“陛下,娘娘,娘娘,你们可回来了。” 武清莜点头,握住她伸过来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一切回到昭阳殿再说。”久歌擦去因为激动而流出的泪,走在皇后娘娘的身侧,一如以往那般。 在外许久都没有好好梳洗过,凤筵放武清莜回了昭阳殿,也知道她有很多话要和久歌说,于是他则回了御书房,准备晚上再去找她。 回了昭阳殿后,久歌扶着武清莜坐下,她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边哭边说,“娘娘,奴婢可担心死你了,自从你去了边境,奴婢天天做噩梦,后来又听说娘娘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奴婢日夜都在为娘娘祈祷,总算……总算是老天有眼,娘娘平安回来了,太好了。” “是呀,本宫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武清莜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微笑着说,“况且,本宫和陛下也冰释前嫌,本宫到现在才知道,陛下为本宫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爱到了什么地步,甚至陛下愿意为本宫放下仇恨,舍弃性命。” 然后,武清莜把她去边境到回来这段时间的事情,一点点说给久歌听,而久歌则是在汤池一边伺候武清莜沐浴,一遍听她讲的事情,偶尔发出几声感叹。 “那可真是好惊险……” “天,陛下为娘娘以身试毒?” “娘娘,你和陛下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 从汤池出来后,久歌为武清莜精心打扮了一番,武清莜看着镜中的美人,有些疑惑道,“久歌,本宫又不外出,你为何给本宫这般打扮了。” 许是之前生病太久,她一直未曾好好拾掇自己,乍看到铜镜中的悉心打扮的模样,竟然惊艳了一下。 久歌偷笑道,“自然有用处,奴婢想着陛下晚上肯定会来找娘娘,你们好不容易和好,又一起经历了生死,陛下肯定有很多话要和娘娘说,也有很多事要和娘娘做……” “好呀,久歌,你敢笑话本宫了。” 武清莜作势就要去打久歌,久歌也不躲避,和皇后娘娘笑作一团,虽然武清莜和久歌打闹着,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倒是赞许久歌的机智。 傍晚过后,武清莜用了晚膳,正在榻上休憩,久歌命宫人们刚收拾好,陛下就来了。久歌朝武清莜使了个眼神,“娘娘美极了”,然后带着其他宫人退到殿外伺候。 凤筵进来的时候,看到武清莜也愣了一下,好似无论多少次,他都不会对她的美而感到厌倦,反而是次次都能惊艳到他。 “陛下,你来了。”武清莜连忙迎上前。凤筵搂住她的腰,两人坐到榻上,相视一笑之后,凤筵朝她招了招手,“来朕这里。” 武清莜站了起来,刚走在凤筵的面前,手臂就被他拉了过来,然后下一瞬间就跌进了他的怀抱。她红着脸,抬头看向凤筵,微微眯眼,又唤了一声,“陛下。” 凤筵嗯了一声,温柔又暴力地捏着她的下巴,“这么乖,打扮好了在等朕吗?” 武清莜点头,那红唇皓齿一派柔情,“臣妾,好看吗?” 凤筵笑了一声,又捏住她的脸颊,“好看,天上的仙女也不及你好看。” 然后,凤筵喊着“清莜”的名字,拉下脸,一副开始要训话的样子,“之前你有伤在身,朕不敢对你说重话,现在朕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武清莜委屈:“算什么?”她最近,没做错什么呀? 凤筵:“以后,你再也不能做出以身挡箭、危害自己性命,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知道吗?否则朕下一次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武清莜搂着凤筵的脖子,笑了一下,“臣妾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不过,武清莜也佯装要说重话,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那么陛下也一样,不要再为了救我,牺牲自己,做那什么百虫毒的试验体,否则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凤筵也点头,“好。”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希望对方出事,可若真到了那种关键的时刻,为了对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凤筵捏了捏她的手背,“时候不早了。” 武清莜:“啊?没有啊,这才……” 唰地,凤筵就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床榻,步伐坚定而稳健地朝着床榻而去。武清莜知道了他的意图,立刻收住了自己的话,将头埋在他的颈间。 她低声说,“嗯,是不早了。” 床幔落下,一室温情。 凤筵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清莜,替朕生个孩子吧,总得有个太子,再生好几个公主……” 武清莜:“好……” * 回到西雁之后,武清莜给荀阡陌写了好几封信,告诉自己已经无碍,并且和她说了好多心里话,可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又等了好几天,还是没有音信。 武清莜把童昀喊进了宫,想问问他知不知荀阡陌的近况。 童昀摇头,“微臣没有和她联系过。” 武清莜蹙眉,担心得不得了,“看来,姐姐还是没办法原谅我,所以连一封回信都不愿意写给本宫。” 童昀说,“娘娘别想太多了。”然后他又说道,“对了,娘娘,微臣有两位朋友想见您一面,想必已经在宫外等候着了,微臣让人传唤她们进来,可以吗?” “你的朋友?”武清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或许是来找她帮忙的,若是她力所能逮,一定会帮。 童昀笑着,同宫人吩咐了下去,然后他也跟着出去。 宫殿内的纱帘放下,久歌在内伺候着。不一会人,传来宫人的通报声,童昀身后跟着两个人,慢慢走进昭阳殿中。 起初,武清莜只看到了两名女子的身影,等她们慢慢走近之后,她愣了一下,慌张地伸手,让久歌将她扶起来。武清莜跨着步子,久歌立刻替她掀开纱帘,走到外面。 “姐?”武清莜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她看到了荀阡陌还有骁榆,“骁榆,你们怎么来了?” 骁榆跳着上前几步,“不止是我们呢,还有我哥也来了。” 武清莜很惊讶,怎么连屺国大王也来了? 荀阡陌看着她点点头,慢慢来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双手,万语千言萦绕在荀阡陌的心头,可等她看到武清莜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之时,除了拥抱她,荀阡陌觉得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时,童昀拉了下骁榆,要带她出去,示意不要打扰两姐妹叙旧了,久歌也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宫殿。 荀阡陌的怀抱,很温暖,武清莜回抱住她,实在是觉得太惊喜了,竟然能在皇宫再次看到自己的姐姐。这时,荀阡陌松开了她,摸了摸她的脸颊,“傻丫头,哭什么呢?眼泪,就这么好流吗?” 武清莜微微一笑。 荀阡陌牵着她,两人坐到圆凳上,她说,“你写给我的信,我都收到了,也都看了。没有给你回信,是因为想亲自来看看你,当面和你说说话。” “我也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姐姐太偏激了,心里只剩仇恨,所以差点害死你。” 武清莜摇着头,“不会,没有,我知道姐姐心里压抑了太久。” “傻丫头。”荀阡陌拍了拍她的手背,“也就是你这么傻,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你若是没有救回来,你让我怎么办?我亲手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我该怎么办?” “还有,我还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武清莜愣住了,“谢我?” 荀阡陌点头,“是你把我拉回到正常的世界,心里不再只充满仇恨,因为对我们来说,仇恨已经开业消散了,因为爹娘的大仇,在庆襄帝他们死去的时候,已经报了。” 武清莜大惊,“真的?” 荀阡陌点头,“是真的,我们大王这次来西雁,就是为了签订两国的和平协议,许诺两国十年和平,没有战争。” “太好了!”武清莜激动地站了起来,俯身抱住荀阡陌,原来她前一秒正在担忧的事情,凤筵和姐姐都已经解决了。他们心中,都再也没有仇恨了。 荀阡陌拍着她的肩膀,笑着说,“对了,上次有个叫顺安的老头来找过我,他在宫里吗?” 武清莜点头,“他是宫中大总管,现在应该在陛下那伺候着,你要见他吗?我找人喊来。” 荀阡陌摆手,“那倒不必了,晚宴上应当会再见到。” 接着,武清莜和荀阡陌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这次才真正是毫无心事的交流,真正的姐妹情深。还有就是,骁榆苦苦哀求他哥,他哥终于同意她留下,于是她又继续跟在冯扬屁股后面,像是跟屁虫。 到了晚宴,宾客纷纷而至。青山寺的无极、药王和绿柚也一道受邀来了,药王愿意来的原因是是想要见识一眼皇宫中才有的雪莲子,但依旧是一副高傲自大的模样。绿柚也是跟在无极的身后,追问着他准备什么时候还俗。 荀阡陌的席位是在骁诃的身侧,而童昀还不容易和骁榆换了席位,坐到荀阡陌的身侧,开始了漫长的追妻路程。可谁料,骁诃一副“你别碰她,她是大王的人”,和童昀展开殊死的眼神之战。这路不仅漫长,还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看着成双成对的别人,孟惊哀叹一声,觉得自己好是凄凉,没有爱人好是凄凉…… 最后,帝王挽着帝后出现在晚宴上,宴会开始,空中炸现了无数的银花,与星光和月光,一起照亮着夜空。 盛世安稳,将是一片晴光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