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成为暴君的白月光 作者:久岚 文案: 戚星枢俊美无双却是个可怕的暴君,连清被送去宫里之后,众人都觉得她必死无疑。 连清却活得好好的,后来还变成暴君的表妹。 为了维持良好关系,不得不经常给暴君顺毛。 直到她定亲的时候,毛顺不好了——暴君一把按住她,给她脖子上盖了一个草莓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清,戚星枢 ┃ 配角:姜悦娘,连诚明,谢峤 ┃ 其它: ================== 第1章 楔子 连清要死了。 谁想在弥留之际,却遭遇了一件诡异的事,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顶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秀长的眉,点漆般的眼睛,如若一笑定会倾城,可她此刻却面露哀伤,绝望至极。 他们大燕的京都前不久被攻破,那谋逆之人乃五皇子戚星枢,他杀入禁宫先是将皇太后一箭穿心,而后又把皇帝,也是他的嫡兄囚禁,随后夺取皇位登基为帝。 在那之后又大开杀戒,京都血流成河。 为拨乱反正,官员们负隅顽抗,多次设计刺杀暴君,然无一次成功。 后来那小姑娘被卷入进来,因她义父也是其中一位官员,小姑娘的美貌被当作利器。义父想让她入宫,成为除去暴君的一颗棋子。 那小姑娘自小与双亲失散,将义父视为亲生父亲,无比敬爱,在义父的要求之下,感念养育之恩没有狠下心拒绝。谁想这一念之差,断送了将来。 宫里提前来接人。 在义母的哭泣声中,她坐上了轿子。 她的手里捏着义父递给她的一颗毒药——那原是要拿去对付暴君的。 眼见小姑娘双目中落下眼泪,缓缓把手中药往嘴里送,连清忍不住出声阻拦——她是得了绝症不得不死,可小姑娘还有救啊。 不要死! 活着比什么都好! 连清对着她喊。 可小姑娘还是把药吃了下去。 看着她倒在轿中离开人世,连清心中钝痛,这仿佛抽去了她最后撑着的一丝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拉,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前三章撒花都有红包哦,么么哒! 第2章 轿子摇摇晃晃的,好像水面上的小船。 连清感觉自己沉睡了许久,慢慢睁开眼睛。 轿中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她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也不妨碍她觉得这身裙衫眼熟——这里是她死前见到的一幕场景! 连清极为震惊,飞快得掀开轿帘,想验证这一切不是真的,然而外面古色古香的屋舍,来来去去的行人,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穿了,而且还是穿在即将入宫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连清颓然的坐倒在轿子里。 她同情那个小姑娘,但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变成她,她不想去杀那个暴君。 夭寿哦。 但愿这只是一个梦! 然而轿子很快就被抬入宫里。 小黄门把帘子拉开,一道光线射进来,连清抬头,看到一个广阔的好像故宫一样的地方。 到宫里了,完了! 前世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绝对没有执行过任何暗杀任务的连清,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两位宫女上前扶住她,一口一个主子的叫。 连清想骂人。 然后她真的在心里骂出来了:狗比义父!要不是那位义父让这原主进宫,她也不至于穿到这里来。 前世病死了一回,现在还得再作死一回? 呸! 谁想杀暴君谁去,她才不趟这浑水。连清为保命探听消息,低声询问:“两位姐姐,请问你们要扶我去何处?” 十六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楚楚可怜,惊恐极了。 宫女并不觉得意外。 天下人谁不害怕戚星枢?他十六岁随军出战,手沾鲜血,暴戾无情,但偏偏百战百胜,大燕离不开他,皇帝也离不开。他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性子却越发古怪,百官上奏弹劾,皇帝为此将他调离京都,驻守青州。 后来,他竟在青州起兵,一路杀至京都。 那天,鲜红染红了宫阙,也染红了整个上京。 鼻尖仿佛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芳草摇摇头,晃去这回忆,柔声说:“主子别怕,奴婢们扶您去扶玉殿,主子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听名字就不是皇帝住的地,看样子她不会马上被送去伺候暴君,连清心想,既然是选秀,可能一选就选了几十位,她只要低调行事,不出风头,也许就能躲过一劫,从此在这扶玉殿退休养老。 嗯,没错,今世她十六岁就要开始养老了……连清无比“欣慰”。 看宫女把人接走,小黄门急忙去复命。 戚星枢正在云霄殿。 此殿是整座禁宫中最为奢靡之处,万千工匠日夜辛劳,用美玉,宝石,黄金,各色华木,青石,足足花费两年才建成。何为云霄,自然是人间无,天上有。 但此刻这座宫殿里堆满了木头。 好似有股冷风从心头吹过,小黄门浑身一抖,低声回禀:“皇上,连姑娘已经在扶玉殿。” 前不久戚星枢知道有一批官员在谋事,想把连清送到宫里弄死自己,他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 “连家反应如何?” “回皇上,连大人很是镇定,倒是连夫人意欲阻拦,似乎事先不知……” “唔,让宫女们好生照顾。”戚星枢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之前那些刺客实在无用,刺杀几回,连一个伤口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他倒要看看这位连姑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小黄门应声。 就在他告退的时候,戚星枢从太监总管董立手里接过火把,扔在铺了一地的木头上。 漫天的大火瞬间弥漫开来,好像天上的云霞,红得异常耀眼。 他负手站在殿门前观赏,片刻之后吩咐:“烧光了再灭。” 董立站在侧后方,低声应是。 戚星枢忽然回头,从袖中摸出一块裂开的鸡血石:“等会拿去给他,告诉他,这是云霄殿剩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是。”董立双手接住。 四月的天,他感觉比寒冬腊月还要来的冷。 不过被囚禁在冷宫的那位,滋味恐怕是更甚了,如果是他,还不如拿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 ………… 女儿入宫,姜悦娘在家中焦急万分,拭泪之后,请求连诚明:“夫君,你快想办法将清儿救回来!” 连诚明虽然也不舍得,但连清背负了重任,计划已经开始,断没有理由打断:“悦娘,事关大燕存亡,既然那逆贼已上钩,派人来接清儿,清儿正好可与内应配合……” 要说之前姜悦娘并不信连诚明如此冷血,但此刻听得分明,连诚明真的要遵从他恩师的想法,牺牲女儿。 她忍不住质问:“连诚明,你还是不是人?清儿是你的女儿!”虽然连清是收养的,可他们有十几年感情与亲生无异,“你怎么忍心让她入宫……她才十六岁,她懂什么?” “她知善恶,明事理,如何不懂?”连诚明握住姜悦娘的手,“我知道你伤心,可是悦娘,大难当头,我们不能独善其身!” 如果牺牲他可以除去暴君的话,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独善其身?”姜悦娘用力甩开他的手,“就只有我们姜家有女儿,你恩师雷胜甫没有孙女儿?长得不好看?呵,他就是欺你傻,欺你……”话未说完,被连诚明一声断喝,“悦娘,你不要侮辱我恩师!” 他连诚明有一腔抱负,为此得罪许多同袍,都是恩师在前为他披荆斩棘。 连诚明痛心疾首:“悦娘,你怎么变得如此糊涂?” 这种紧要关头,他更需要她的支持。 “悦娘,你难道不能理解我吗?”他看着她,脸庞一如初见时的清俊。 姜悦娘呆了一呆。 是,她怎么能不理解他呢? 这么多年,她太理解他了。 他不喜欢铜臭味,她就将娘家庞大的家财抛在一边,他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就跟那些官宦夫人保持距离,他不喜欢她花枝招展,她从来都不打扮。 因为她喜欢他,对他一见倾心。 她也敬慕他心怀家国。 可是没想到,连诚明居然会这样对待他们的女儿! 她的女儿何其无辜啊,要她去侍奉一个暴君,要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他怎么忍心? 姜悦娘愣愣的看着连诚明,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终于安静了。 连诚明心想,他的妻子还是深明大义的。 她始终是温柔的,体贴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娶她。 连家是书香门第,而姜家却是商户,虽然富裕,始终上不了什么台面。但是姜悦娘不像她的父亲,她素净,简朴,也很懂事,这些年从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他操心。 今日她只是因为女儿失去了理智。 “悦娘,”连诚明柔声安慰,“你相信我,清儿不会有事,她将来会平安的出宫。” 姜悦娘没说话。 她默默走远,然后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没有出来。 姑娘被接入宫了,主子又变成这样,姜悦娘身边的奴仆刘氏十分担心,急忙派人把这消息告诉姜悦娘的哥哥姜悟。 此事非同小可,姜悟得知后,马上去面见姜家二老。 “真是清儿吗?”姜老太太闻此噩耗,捂着胸口嘴唇哆嗦,“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清儿如此乖巧,为何让她被那暴君看上?” 姜悦娘生下儿子之后身体受损再不能怀上,但老天爷却送了一个女儿给她,姜老太太也是把连清当做亲孙女看待的。如今那暴君阴晴不定,绝情绝义,孙女儿如何应付? “你快去姜家看看,”她万分着急,“跟悦娘说说,两家商量一下,也许能把清儿救出来!” “去什么?”姜老爷子一拍桌子,“他们家的事情我们掺和什么?连诚明不是很能干吗,让他自己想办法。” 这个女婿清高孤傲,从来不把姜家放在眼里。 是,他是商人,可是商人就低贱吗?连诚明凭什么看不起?恨只恨女儿一心嫁他,作为父母只能成全。 如今连家出事,这女婿怕也不会弯下腰要他们援手。 这节骨眼上,还惦记旧事作甚?老太太觉得丈夫也是拎不清了,怒声道:“清儿都入宫了,你还跟姑爷闹别扭?我不管什么脸面,也不管姑爷怎么想,我只要清儿回来!再说了,姑爷是清高,但也疼爱清儿,对悦娘也不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商家女能嫁入书香门第,本就要付出代价。 姜老爷子被她说得噎住,一时无言。 老太太一挥手,吩咐儿子:“你快去姜家一趟。” 姜悟快步离开。 听说大舅子来了,连诚明出来迎接。 他跟姜老爷子互相看不惯,但姜悟却识时务,会说话,连诚明对他并没有太多偏见,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悦娘人呢?”姜悟很关心妹妹。 “你来得正好。”连诚明领他去书房,“悦娘在里面许久,不碰饭食,”本来他以为姜悦娘想明白了,结果并不是,“你劝劝她,让她别这样。” “也不怪妹妹,她那么疼爱清儿,肯定难以承受。”姜悟轻轻敲门,“悦娘,是我。” 是哥哥来了。 姜悦娘眼睛一红。 见里面没动静,姜悟柔声道:“悦娘,你出来,我们想个办法,你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悦娘,这样是没用的……娘也很担心你,你不要把自己弄出病。” 门“咯吱”一声响了。 连诚明看到姜悦娘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她仍是那么好看,如同天上的明月般皎洁,只是脸色很白,白的好像冬日的雪。 “悦娘,厨房一直备着饭,你吃一点……”连诚明上前握住她的手。 姜悦娘看着那双手,手指那么修长,笔直,曾经让她如此迷恋。 但现在…… 她知道了,连诚明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也没有连清,有的只有大燕,只有他的鸿鹄大志。 姜悦娘抽出手:“连诚明,我们和离吧。” 第3章 如此突然,连诚明震惊。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悟也呆住了:“妹妹……” 他仍记得妹妹要嫁给连诚明时的欢喜,那好像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她那天绣着鞋子对他说,“哥哥,现在让我死,我也甘心了!”但很快又反悔,“不不,我要跟他白头偕老,永生永世在一起。” 现在,她说和离? “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妹妹肯定是饿的头昏了,肯定是的。 她那么喜欢连诚明。 姜悦娘说:“没有,我很好,”她吩咐刘氏,“你帮我收拾行李吧,我要跟哥哥回家。” 家。 连诚明注意到她说得是家,而不是娘家。 “悦娘。”连诚明拉住她,“你是不是疯了?清儿才入宫,你居然要跟我和离?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姜悦娘淡淡道,“所以你让我这个疯子回去好不好?连诚明,我回去了,就不会再阻碍你的大计了。” 她眸色看似平静,却藏着惊涛骇浪。 连诚明不由自主松开手。 姜悦娘是被这件事伤到了,她现在并不清醒。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一阵子。”连诚明心想,等过几天她就会回来。 姜悟并不知情由,只觉这两口子奇怪,开口相劝:“妹妹……” 姜悦娘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他。 姜悟只好住口。 刘氏在正房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的,姜悦娘打开衣箱,捧起里面最贵重的一件裙衫,那是来自金陵的云锦,华贵富丽,衣襟领口用金线绣着牡丹花,她非常喜欢。可是连诚明说衣物不过是驱寒蔽体之物,何必繁琐,她这些年只穿过寥寥数次。 往后,她不必如此了。 ………… 见到兄妹俩回来,老太太着急的去询问情况,但看到刘氏和三个丫环,还有她们手里的包裹时又很疑惑。 “这是什么?” 姜悟不敢说,事情太大。 他看看妹妹。 姜悦娘却很坦白:“娘,我要跟连诚明和离。” “什么?”老太太震惊,“所为何事?”她的女儿不可能会和离,姜家谁不知道她对连诚明的深情? 老爷子却欣慰:“早该和离了,跟这种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他挣下家财万贯就为两个孩子,但是姜悦娘却过得跟佃农一样,穿得什么衣服,吃得什么菜!他的女儿,本来就不该跟着连诚明吃不必要的苦。 沽名钓誉! 老太太被他气死:“你别添乱!”拉着女儿到一边,“悦娘,给娘好好说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因为清儿?悦娘,清儿的事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你要给姑爷时间。” 虽然恼恨丈夫的所作所为,可这件事决不能说出来,这是弑君,会被株连。 姜悦娘握住母亲的手:“娘,不是因为清儿,是因为……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我早就想和离了,但出于面子一直忍着,现在谦儿已经去蕲州任知县,清儿又这样。娘,我撑不下去了,你就让我跟他和离吧,我想回家里住。” 老太太心头一震,随即又难受极了。 她怎么没有看出来?哪次女儿回家不是笑容满面的? 原来都是装的吗! “好,好,”老太太马上答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清儿……” “他会想办法的,我们没权没势又能如何?娘,你别担心,清儿会没事的。” 她在哄骗老太太。 老太太并不知,确实,姜家不缺钱财,锦衣玉食,但孙女儿入宫,他们其实是无从插手的。 这个时候,只有手里有权的官员可能才有法子,老太太点点头:“你看起来很累,先去歇着吧。” 哪怕姜悦娘很少回娘家,但她尚是闺秀时住的小院,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刘氏把包裹放在桌上,让丫环们好好整理。 姜悦娘站在门口,看着院中两棵海棠花,像在发呆。 但刘氏知道她不是在发呆,走过去轻声问:“夫人,你真的不把姑娘的事情告诉老爷太太吗?也许老爷太太有办法呢?” 姜悦娘叮嘱:“不,此事决不能告诉他们,你要守口如瓶,就算是哥哥也不要提。” 如果他们知道是连诚明设计把连清送入宫,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而这乱子只会带来灾祸。 这件事,只能她自己去做。 刘氏晓得姜悦娘一向坚强,可难免担心:“夫人,你又如何去救啊?那可是皇宫,有禁军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要想别的办法。 她之前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她想到了谢家,想到了谢峤。 这个人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那暴君的表舅,杀入京都的事就是他们二人一起谋划的,可说没有这位表舅,也没有暴君最后的胜利。 后来暴君封他为敬王,乃大燕百年来唯一的异姓王,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女儿也许能得救。 姜悦娘低声跟刘氏说:“你帮我把吴管事请来。” 那是看着她长大的一个人,虽是家中的管事,姜家一家却把他当成亲人,她也视为叔叔。 他是可以被信赖的,而且为人又很理智。 她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帮她。 ………… 云霄殿的大火震惊了禁宫众人。 那是正被囚禁的废帝,戚星渊最为喜欢的一座宫殿,也是他为之骄傲的,每每有从四方来大燕朝贡的别国使者,他们也都会请求一睹云霄殿的奢华,好似这是一处人间仙境。 现在,它被烧了个精光。 宫女们小声议论。 正在殿内闲逛,熟悉环境的连清也听到了些零碎,那暴君是把什么给烧了,她忍不住八卦:“芳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芳草悄声回答:“主子,皇上把云霄殿烧了。” “云霄殿?”连清在原主残留的记忆中搜索,发现这是一处非常豪华的地方,比这扶玉殿好上千百倍,“皇上无端端为何把它烧了?” “奴婢不知,不过那是……”芳草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主子,奴婢实在不清楚。” 装! 肯定知道,不过连清也不逼她,初来乍到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芳林这时已准备好温水,前来伺候:“主子刚才流了许多汗,快些洗浴一番。” 刚穿来就受到这种惊吓,胆子没破已经了不起,流点汗是应该的,连清走到侧间开始脱衣服。 两个宫女围观片刻,上来动手。 我去! 连清知道古代小姐都有这种优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她真不喜欢别人给她洗澡啊。 “不用,我自己来,”连清羞答答,“你们去外面吧。” “主子,还是我们来伺候吧。” “不,你们去外面。” “主子!”两位宫女突然双双跪下,“皇上命我们好生伺候主子,奴婢们断不敢怠慢的,主子,请让奴婢们代为动手吧!” 连清:…… 拼命的求洗澡也是没谁了。 算了,反正不是她的身体,爱怎么地怎么地吧。连清闭起眼睛,享受平生没有过的高级“按摩”。 突然耳边传来芳草惊讶的声音:“主子脚上的是胎记吗?” 连清睁开眼,看到雪白柔嫩的脚背上有个小猫爪似的印记。 那确实是胎记,原主曾数次抚摸它,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盼望着有重聚之日,谁知又被义父当作棋子,绝望自尽,到死也不知是谁。连清心想,能把孩子弄丢,恐怕这亲生父母也不是合格的,盼他们干什么呢,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养老计划能不能实施…… 连清靠在浴桶上打盹。 两个宫女手法轻柔,十分舒服,她不小心做了梦。 梦里她刚刚洗好头,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身后义母给她擦拭头发:“清儿,再过几日你就要及笄了,娘明日带你去买簪子,到时候请李夫人过来……你也想个名单,多请些小姑娘来,热闹热闹。” “好啊!”她点头,又哎呀一声。 “扯到一根头发,”义母忙问,“痛不痛?” “一点不痛。”连清嘴里呢喃着,身子一颤,猛然醒过来。 “主子,怎么了?可是奴婢弄疼了你?”芳草吓一跳。 连清摇头:“不是。” 是这梦太真实了,好像自己亲生经历过一样,难道……不,连清拒绝,她绝不是那个小姑娘,她是现代女青年,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要不是生病死了穿到这里,怎么可能遇到这种烂事? 不可能,连清拍拍心口,安抚自己。 一连几天,暴君都没有出现,好像已经将她遗忘。 连清渐渐的,怀疑这人其实对她并无兴趣,至于为什么接入宫,可能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 反正只要不让她侍寝,那就是好事。 连清心情开朗了些,眼见今天天气不错,打算在院子里喝喝下午茶打发时间。 芳草传达指令:“让膳房送些点心来,主子好一边赏花一边品尝。” 底下宫女应声。 此时正是初夏,鲜花艳丽密叶苍翠,空气干干净净的,带着一点甜香,抬起头,苍穹浩瀚,蓝的纯碎。连清很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她抬头看着,还看到一群小鸟飞过去。 芳林已经命别的宫女搬来桌椅。 膳房那里也准备好了点心,很快就有宫女端上来。 说实话,连清刚刚入宫,顾忌诸多事情没好好用饭,现在见这些点心精美别致,一时也来了食欲,就在她刚刚要去夹的时候,有个宫女笑着说:“奴婢服侍主子。” 声音很有特色,很清脆。 连清侧过头,看到这宫女长得挺高的,斜飞的柳眉,狭长的淡褐色眼睛,鼻梁挺直,薄唇殷红,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她愣了愣,正要问叫什么名儿,因为之前并未见过,结果就见那宫女突然朝她使了个眼色。 眼色极为诡异。 连清愣了下,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连诚明之前跟原主说宫里有内应,让原主入宫之后与那位内应配合,一起把暴君给弄死……这位,该不会就是吧? 我说姐们,咱能要点命吗? 连清坚决不跟她相认。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朕等着你动手呢,别偷懒。 连清:……要不我给你提供一本《36式自杀指南》? 第4章 连清收回目光,自己动手。 芳草见状打趣:“锦灯,你粗手粗脚,看主子都嫌弃你了!” 叫锦灯的宫女皱眉。 这位连姑娘是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照理说她看到自己的眼色应该就会明白…… “主子,”锦灯走上前,继续暗示,“锦灯不如芳草姐姐伶俐,还望主子见谅,往后希望主子能好好教导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的厚望的。” 连清眼皮一颤,心想,暴君不来取你小命就该烧高香磕头了,何苦要去惹他! 一个个嫌命长是吧?都把自己当根葱了。 想到连诚明跟原主说的,只要博取逆贼信任就能弄死他,连清想笑,她信他个鬼,糟老头子! 戚星枢能当上皇帝,能把他嫡兄给囚禁,能把那些官员逼得使出美人计,那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连清吃着点心含糊的道:“行了,你下去吧,这里有芳草芳林够了。” 到底怎么回事?锦灯暗自疑惑,莫非是连大人没跟她说清楚,以至于她一无所知?可据得来的消息,连清是同意的,所以这计划才会开始实行。 她,改主意了? 锦灯脸色微沉,如果是这样,那这连姑娘也未免把此事太当儿戏了! 她退下去。 ……………… 雷家府邸。 吏部尚书雷胜甫,因为连清入宫一事专门请连诚明来做客,好酒好菜款待。 两人对面而坐。 “委屈你了,诚明,我知道你难受,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雷胜甫喝下一杯酒,满脸惭愧,“我如今真有些后悔,实在对不住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师不必内疚。现在圣上被囚,大燕被那逆贼搅得天翻地覆,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这等关头谁还在乎生死?若是需要我去,我也无怨无悔。” 孺子可教也。 雷胜甫关切的看着连诚明:“诚明,今日随从去请你的时候,听说悦娘不在府里?怎么,她气得回娘家了吗?” “心情不好,去那边住几天。” “情有可原。”雷胜甫知道连清是姜悦娘当年在河边救下的,感情很不一般,“要是影响你们夫妻感情,我可是罪过了!” “老师别这么说,她不会怪你的。”再过几天铁定回家。 雷胜甫亲自给他夹菜:“你还是去劝一劝。” 去劝了,就怕姜家二老又生出事情,连诚明笃定姜悦娘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打算去姜家。 从雷府出来之后,随从张守义轻声告之:“老爷,刚才小厮来禀,说夫人有事与你相商,现在家中等候。” 原来她已经回了! 连诚明吩咐:“打道回府。” 听说丈夫是去雷家了,姜悦娘的心更冷。 如此大事,他竟只与他老师商量,在她面前一句不提,以至于她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 姜悦娘站在窗前,面色如冰。 刘氏看着桌上的和离书,轻声相劝:“夫人,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即便姑爷做事独断了些,可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作为下人她都觉得惋惜。 “爹跟娘都同意了,你还来劝?”姜悦娘轻轻摇头,“现在就算不为我,为清儿,我也得和离。” 不然跟连诚明有这层关系,他会从中作梗。 刘氏叹气。 “不知清儿在宫中如何了?”姜悦娘暗自懊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叮嘱女儿!现在就怕她听连诚明的话去对付暴君。 她哪里有这个本事,那暴君能击败数十万大军,攻入京都,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可以解决的? 那是自寻死路! “吴管事不是说在想办法使人去传话吗?”刘氏安慰,“夫人再等等吧。” 怕是难,朝廷百官都要用上自家女儿了,可见束手无策,他们又怎么能打通这一条路?姜悦娘握紧双手,只能从那一边着手,哪怕暂时救不出,至少也可以捎个信。 说话间,连诚明已回府。 他从院门口走来,头戴玉冠,身穿青袍,简单干净的如同高山顶上的一捧清泉。 再次落入眼中,她仍是有所心动,但只为连诚明那副皮囊了,姜悦娘挪开目光,从窗口走到屋中央。 一入门,连诚明惊呆了。 不像往日里的朴素,姜悦娘今日穿着件玫红色的襦裙,领口用金线绣着大朵芍药,眉如青黛,唇若朱火,竟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艳色,仿佛吸了满园的春华。 连诚明差些以为认错人,犹豫片刻才道:“你为何这般打扮?” 现在还想管着她吗? 姜悦娘就是故意穿成这样为促成和离,语气淡淡:“我喜欢。” 她眸色冷漠极了,与她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连诚明心头暗恼,但他克制下来,妻子还没有恢复理智,他不想跟她计较:“刚才我见了恩师,那边已经安排好,如果一切顺利,清儿也许月内就能归家。” 真有这么容易? 姜悦娘不信,如果是,他们早就把那暴君弄死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拿起桌上的和离书:“我今日是来与你和离的,签字画押吧……请人写的和离书,不似你文采斐然,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可现在重写一份。” 和离书? 她竟真的要跟自己和离?连诚明面色微沉:“悦娘,你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姜悦娘把和离书塞他手里,“你自己看吧,我已经画押,就差你的。” 他低头瞄一眼,心头如被重锤敲击。 “悦娘,”他突然把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岳父岳母可知此事?你竟如此胡来,你疯了不成?” 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还是那个温婉体贴的妻子吗?还是那个为怕他淋雨,撑着伞在值房外面等候数个时辰的女子?还是那个担心他的病,三天三夜不睡在旁照顾的女子,是那个要跟他永生永世,不会分离的妻子? 她现在说要和离! 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双长眸瞬间如含了冰霜,但姜悦娘并未退缩,她把和离书捡起来:“连诚明,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告诉那逆贼,告诉他,你们的大计!” “你,”连诚明惊怒,一把扣住她手腕,“你敢!” “我就敢。”姜悦娘仰着脸,美目中满是坚决,“你把清儿弄进宫,我便不想活了,你如果不跟我和离,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拉着你恩师一起死!” 他脸颊上显出了青筋,微微跳动,手指不由用力:“悦娘,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几何时,他为百姓得罪国公爷,差些被暗杀,姜悦娘也不曾劝他罢手,这次的事,他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那逆贼提前选秀了,他也不知!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为了大燕,为了天下所有的百姓,连女儿都能理解,她为何不行? “悦娘,你到底怎么了?”他想在她脸上找到答案。 可能是再也无法忍受了吧,姜悦娘笑笑:“连诚明,我其实一贯如此。” 这些年,她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 她姜悦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我就是这样不明事理的,所以你还是放我走吧,省得连累你,连累你恩师。”姜悦娘把和离书扬一扬,“你松手吧,在这上面画押,我以后不再碍你的眼。” 冷静的语气让连诚明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手指松开,又恢复了平时淡定自若的模样:“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 “是。” “悦娘,你别忘了谦儿。”那是他们的儿子,姜悦娘也不要这个儿子了吗? “谦儿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他也会理解我。”姜悦娘把和离书铺在书案上,拿来红泥,“连大人,你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大燕还等着你去救,我一介妇人不知朝廷大事,只会拖你后腿。” 她在自嘲。 连诚明听出来了,走到案前徐徐道:“你最好不要后悔,悦娘,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不信,姜悦娘真的愿意离开他! 然而她已经铁了心肠,姜悦娘一笑:“就算有后悔药我也不会吃。” 她这辈子喜欢错了人,她认。但女儿,她绝不会扔下不管! 连诚明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感觉有种陌生的惊艳,他的妻子以前从来不这样穿,后来嫁给他偶尔为之也是因为参加盛宴之故,今天竟然…… 她性格大变,可见是伤心透了。 连诚明手指沾上红泥,心想,就算为安抚她便先签了这和离书,不然凭她现在这种状况,定会坏了大计。 他按上去。 终于成了,姜悦娘看着这指印,想起当年他迎娶她的那一刻。 她坐在花轿里,鞭炮声也听不见,满心想着她成为他的妻了,觉得此生心愿已足。 这些年,也确实该满足了,她伴他晨起,伴他日落,伴他走过山山水水。其实连诚明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清楚吗?她只是不想承认——连诚明从没有真正的喜欢过她,把她放在心上。 她转过身,想说一句道别的话,然而却什么都想不到。 就这样吧。 她走出去。 连诚明看着姜悦娘的背影,心里想得却是,她一定会后悔,在她平静下来以后,她一定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洗澡那里改了,有空的妹子可以重看一下哦~ 另,这文里姜悦娘是很关键的人物,所以前期戏份是有点多,但女主也不少,双线并行吧~ 第5章 又过了数日,暴君仍没有露面。 连清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很无趣的话本,跟宫女闲聊:“别的妃子……”能算妃子吗,好似没听说那暴君封谁,她入宫之后也没有名分,“她们都住何处?” 芳草回答:“因未册封,就住在叠翠殿附近一带,像望风阁,清辉殿,说起来,主子这扶玉殿算是宽敞的。” 该不会是特意优待她?连清心头咯噔一声:“那她们可曾侍寝?” “不曾,”芳草停下手中绣活,宫中众人也都很疑惑,既然选了十数人入宫,本以为要选后,选妃,可竟然毫无动静,不过戚星枢性子本就古怪,根本不知他的心思,“听说昨日有个小主子去献媚,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皇上给踹湖里去了。” 连清:…… 这莫不是个不近女色的主?那为何要选秀呢?遮人耳目?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连清反复揣测。 手边突然有动静,锦灯拿着抹布来擦美人榻。 这姑娘最近对她紧追不舍,她在窗边赏花,锦灯就跑来浇花,她看书,锦灯就来点油灯,总之是无处不在。连清心想,那些官员还挺有眼光的,瞧瞧这人选,多有毅力啊! 锦灯又给她使眼色。 连清不理会,站起来跟芳林说:“总坐着不好,得多走动走动。” 芳林还没动作,锦灯一个箭步上来扶住她胳膊:“主子,奴婢扶你去吧。” “不……” “不”字还未说出来,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疼痛,那姑娘的手指真有力,她低头看去,发现那手指不止有力,手掌还挺大,手指也特别长,骨节分明。 “我今日要把话跟你说清楚,你最好给我一点时间。” 哇,威胁她啊! 连清想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进行呵斥,但下一秒她就听到锦灯说:“这里到处都有耳目,你想被那逆贼发现吗?” 这句话让连清成功闭嘴了。 她现在的愿望很卑微,就是养老罢了,可不能到最后连养老都不行,英年早逝,不,少年早逝。 连清低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锦灯扶着她慢慢走:“你心里没鬼的话,为何要听从?” 连清:…… 这人挺阴险! “我胆子小。”她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 锦灯冷笑:“我去确认过了,你是连府唯一的姑娘,那么你绝不会一无所知……药在哪里?” 药被原主吃了啊,连清头疼。 她一心要瞒过去,结果这锦灯不简单,这个姑娘真不简单,她知道不能再装傻了,不然锦灯闹起来,她们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没看那个小主子只是去献媚就被踢河里了?要是暴君知道她们要毒死他,不定怎么折磨。 “我入宫之前,在路上不慎将药丢失。”连清劝锦灯,“此计已无法实施,锦灯,天意如此啊!” 丢失? 这雷胜甫什么眼神,怎么会选中她?连药都拿不稳! 锦灯皱眉,又看一眼连清,心想白瞎了这张脸。 也罢,只要有这张脸,早晚能迷住那逆贼,她低声道:“药没有了可以再送入宫,你记得,千万莫再丢失。” 连清:别啊……我不要药啊! “再行送药会否危险,万一被发觉如何是好?”连清耍心机,“锦灯,你没听说吗,那逆贼不近女色,我根本不能接近他,不如就此罢手。” “你接近了吗?”锦灯嘲讽,“你日日在殿内吃喝玩乐,并不曾付诸行动,如何知道不能接近他?” 她在养老啊! 懂不懂?连清撇嘴:“你怎知我去了不会被踢下河?” “动动脑子,”锦灯挑眉,“你好歹是连府千金,连大人解决了多少棘手之事,你一点没学到?” 那狗比义父,除了会送女儿还会做什么? 提到这个,连清就不开心:“我就是什么都没学到!锦灯,我告诉你,我就是一草包,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一块石头!”她活着已经很累了,还让她去弄死暴君,有天理吗? 看她耍赖皮,锦灯板起脸:“你知道为了这个计划牺牲了多少人,逆贼一日不除,朝纲不振,我们大燕铁定灭亡。那逆贼攻下京都,本就是为了毁了它!” 神经病吗?连清不语。 锦灯道:“你等着瞧吧,别以为你不管,天下就能太平,你就能保住命!” 她转身而去。 连清被她一通斥责,什么心情都没了。 这锦灯到底什么人?为何非得要杀暴君?连清回想起她的语气,不说拿她当主子了,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难道说,这也是什么富贵人家送进来的千金? 那不是同病相怜? 哦,不不,锦灯跟她不是一类人,她才不会被洗脑,她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她的养老计划! 连清整理一下袖子,去看海棠花。 算算时间,已经有半个多月。 戚星枢翻着奏疏看,越看越没劲。 这些朝廷官员十有六七都痛恨他,因为他囚禁了那个英明的皇帝,他们都恨不得自己死,然而奏疏里一字不提,十分虚伪,他把奏疏往地上一扔:“抬去通政司,让他们自己批,喜欢怎么批怎么批。” “皇上,通政司哪里敢做主?”董立劝诫,“皇上,有些紧急之事,还得皇上拿主意。” 戚星枢斜睨他一眼:“那人怎么样了?” 没头没脑的,但董立知道他的意思。 前阵子他把那块鸡血石给戚星渊送去,他只问了一句,都烧光了吗? 他说是。 戚星渊就再没说话了,原本英俊神武的天子憔悴不堪,但身姿却仍那么挺拔,不愿屈服。 先帝有六位皇子,戚星渊是三皇子,拔除所有障碍坐到龙椅,原就有世人欠缺的毅力,胆量还有手段。可惜在位不过四年,就被他一手带大的五弟给废黜了,还囚禁在冷宫。 冷宫原是关押妃子之处,如今用来囚他一个帝王,可见羞辱之意。 可董立连叹息声都不敢发出:“还是老样子。” 戚星枢笑,笑得阴森。 片刻,他指指奏疏:“你来批。”把桌上御笔直接投掷在董立的身上,“今天批完,不然要你脑袋。” 董立不敢违抗,蹲下来捡奏疏。 戚星枢往外走去。 阳光大好,却不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那个连清到底在做什么?”他问小黄门砚田。 砚田在扶玉殿安插了人,如实回禀:“并未做什么,跟别的小主子一样,一日三餐,辰时起,亥时睡。” “还有呢?” “赏花,吃点心,看星星,喂鱼……” 这是干什么来了?他让她入宫可不是为让她享乐,那一干官员不是想要利用她杀了自己吗? 戚星枢突然转身,走向扶玉殿。 殿外的宫女看到他,无不震惊,他沉声道:“都跪着,一个都不许出声。” 宫女们应诺。 他走进去。 主殿的屋檐下不知何时挂了一副秋千,有个小姑娘坐在上面,惬意的荡着。她穿着一件粉色绣梅花的褙子,里面是雪白的中衣,宽大袖子随风飘摇,好像天上的云朵。 看着真逍遥啊。 戚星枢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快步走过去。 黑衣玉面,分外醒目。 苑中的宫女们马上发现了,纷纷跪下拜见。 动静传到芳草耳朵里,她惊呼:“主子,皇上来了。” 正在荡秋千的连清差点没摔下来,心想她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吧?那个大boss来扶玉殿了? “哪里,在哪里?”她稳住秋千。 芳草指着前方:“那边。” 一眼看去仿佛是看到一团乌云,漆黑漆黑,然后乌云最上方有一张脸,因为阳光的关系,她看不清楚,但分明感觉有股浓浓的王八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步子迈得多大啊,那身姿多雄赳赳气昂昂啊,再加上跪了一地的人——没错,是那暴君。 “快,扶我下来!”裙子太长了,不方便。 结果宫女们还没来得及伸手,从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别下来,给朕继续呆着。” 连清茫然:……是在说她吗? 她看一眼芳草,芳林,她们都把手缩了回去。 真的在说她。 连清顿时有种坐在老虎凳上的感觉。 大boss慢慢走近了。 她心跳如鼓,根本不敢看这个人,垂着头拜见:“我……”不对,“妾身见过皇上。” 看起来似乎很害怕,戚星枢盯着她:“继续荡啊。” 声音仿佛天生带着阴冷,如同腊月的风刺骨,连清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不,她不要死。 她前世就没活够,这世还这么早死,对得起自己吗? 连清遵从皇命,开始荡秋千。 还真荡了? 戚星枢两只手抱在胸口:“荡高一点。” 连清就又高了一点。 “再高一点。” 我去! 这暴君有病吧?连清咬牙,荡得更高。 可小姑娘力气小,再怎么用力又能有多高?戚星枢旁观片刻,突然上去,扣住她肩膀猛地往高处一推。 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小鸟,一飞冲天! 连清脸色苍白,有点想吐,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又一推。 啊啊啊…… 连清从来不知道荡秋千特么这么吓人,她紧紧抓住了绳子,在心里把那暴君骂了几百遍。 变态,神经病! 智障! 要是现在给她一颗药,她分分钟把他给毒死! 戚星枢玩弄了一会儿,扬长而去。 连清从秋千上下来,老眼昏花,腿脚发软,一下扑倒在某个宫女怀里。 “没事了,别怕。”那宫女安慰她。 锦灯? 靠,再丢脸也不能在她面前丢脸! 连清挣扎着要起来,手一下没注意拍在了锦灯的胸口,然后她发现,很平!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朕也很平,不信来摸。 锦灯:…… 连清:丑拒! 第6章 真的很平,似乎一点胸都没有,可是锦灯这么高,照理应该发育了…… 就在连清琢磨这事儿的时候,锦灯一把扯开她的手:“主子,奴婢扶你去躺一会儿吧?主子吓坏了吧?” 语气没了刚才的温和,反而有点讥诮。 她是在提醒自己,就算不去弄戚星枢,那人也会来弄她。 连清刚才是真的想毒死那暴君,不过人在危难时候,想法是不一样的,但危难过了,主意就会改变。作为一只小蝼蚁,谁还不是苟且着呢?她拂开锦灯的手,傲娇的说:“芳草,你来。” 锦灯眯眼,没见过这么草包的! 芳草来扶她:“主子,皇上刚才许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要这么耍弄别人?果真是暴君,连清不想谈这种丢脸的事情。 她管他心情好不好呢,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前世这种时候她就会买买买,工作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买吗?可惜这里没得买,那就只能吃。连清靠在榻上叫道:“让膳房多做些点心,越甜越好。” 甜品可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锦灯:…… 这反应有点奇怪! 在太极宫的戚星枢也这么认为。 “她真的要了很多点心?” 砚田回答:“是,皇上,要了马蹄糕,莲花酥,红豆卷,还有银耳羹,桂糖糕……” 看他有绵绵不绝说下去的架势,戚星枢阻止:“行了。” 砚田住口。 戚星枢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 迦蓝菩萨的生辰,许多香客前去拜佛,其中不乏有人临时抱佛脚,希冀着只花一日的虔诚就能得到菩萨垂怜,但也有从不懈怠的,好比敬王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自从周婉仪去世之后,越发信佛,亲手操写经书不说,也愿意学菩萨普度众生,多行善事。 今日,她早早出发前往云崖山的莲林寺,谁想到行到小木桥时,竟被阻拦。 前方有几人争吵:“此桥在河上多少年了,岂会塌陷?你别耸人听闻!” “就是,还不让开,时间不早,我们还要赶路。” “你们别冲动,桥真的不稳,强行上去会弄出人命。”有小厮耐心劝阻,“我们掌柜也是为你们好。” “什么掌柜?你们莫不是土匪吧,是不是想收买路钱?” 老夫人也急着去烧香,与护卫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护卫去打听,随后过来禀告:“有人说小木桥不稳当,让进香的人绕路走,他们不肯,双方互不相让,这就吵起来了。那个掌柜已经派人把小木桥围住,不许旁人通过。” “胡闹!”老夫人也不信,“这桥怎么可能会不稳,我们来来去去多少年了,今儿难不成会塌?你让他们放行,不听的话,把名号报上去。” 护卫应诺。 老夫人又命车夫把马车行到小木桥前。 谁料就在这时候,那桥突然动了起来,只听轰隆一声,竟从中间断成两截。 真的塌了? 老夫人在轿中听得分明,急忙探出头看。 前方情状吓人,她后怕不已。 阿弥陀佛! 那掌柜真的救了她一命,如果刚才没有阻拦的话,她的马车定然已经上桥…… 小厮见行人都受到惊吓,又高声道:“我们掌柜愿意出资重修这座木桥,你们且先绕路走吧。” 活菩萨啊,这般善良! 老夫人很想与之见一面,急忙让护卫去问。 “我们姜掌柜已经去莲林寺了。”小厮回答。 小木桥断了,那只能从别处走。 老夫人感慨,跟季嬷嬷说:“今日碰上好人,那是我们的运气啊!” “老夫人吃斋行善,是老天保佑。” 老夫人摆手:“再怎么归于老天,也不能抹去那个掌柜的好心。” 季嬷嬷笑起来,建议:“老夫人既然感念这位掌柜,寻到他,重谢一番就是。” “我也有此意,不过他今日不止救了我,还救了别人,真是功德无量。”老夫人一想,“说他在莲林寺,莫非也是个信佛之人?”应该是了,不然岂能做出此等善举? 老夫人更急切的想要认识。 因为绕路,比往常足足迟上半个时辰,老夫人一到寺庙门口就让护卫去寻找那位掌柜。 知道姓姜,好找。 只是没想到竟是个女子,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颇为惊讶,这女子还生得如此出众,不过她神色颇是忧愁,似乎有什么心事。 “姜掌柜,”老夫人表达谢意,“今日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要葬送在此了!” “不用谢我,老太太,此乃菩萨之意。最近我时常进香,有日突然在桥上摔了一跤,竟发现底部木板有腐朽之相,我便请一位木匠过来相看,他说此桥要断,我这才命人阻你们去路。”姜悦娘抱歉,“耽搁你们时间了。” “什么耽搁时间,我们谢你还来不及。”老夫人看她做善事还不占功,更是钦佩,“反正你是救了我,我一定要谢你。” 姜悦娘推辞:“不必,只是举手之劳。” “你还修桥呢,”老夫人想帮忙,“修这座桥可要花费不少银子,你一个人承担会吃力吧?” 姜悦娘面上闪过一丝哀伤:“哪怕献出所有的钱财我都愿意,只要老天垂怜……”她没有说下去,话头一转,“老太太,我铺里事情多,就不与你多说了,上完香我还得回去。” 老夫人急忙问:“你开的什么铺子?你叫什么?” “我叫姜悦娘,至于铺子,好几家呢。” “是个大掌柜啊。”老夫人觉得姜悦娘身为女子,如此能干实属罕见。 “都是得益于我父母,我不过是帮下忙。”姜悦娘道别。 老夫人问不出什么,但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是做生意的,这就容易了。 不出两日,姜悦娘收到一封请帖,来自于敬王府。 她微微一笑。 老太太并不知姜悦娘所作所为,只当是因连诚明之故,斟酌言辞:“是否那边还请了连大人?莫非他们并不知你们已和离?” 姜悦娘自不会说:“可能是吧,我去一趟便知。” 因为连清入宫一事,女儿突然信佛了,时常去莲林寺上香,期望菩萨保佑连清,老太太知道她心里苦,拍拍她的手:“出去赴宴也好,别总牵挂清儿,连大人不是会想法子的吗?” 姜悦娘点点头,即刻前往敬王府。 戚星枢是三个月前攻入京都的,登基后很快就封谢峤为敬王,但并没有赐下府邸,听说老夫人与谢峤都不愿搬家,故而只是将谢府的门匾换一下。 府内花草繁密,姜悦娘随管事行到苑中。 她故作不知,询问:“为何老夫人会请我?” 管事笑而不答。 风和日丽,老夫人已经设下宴席,见到姜悦娘,亲自上来迎接:“姜掌柜,又见到你了。” “你……”姜悦娘极为惊讶,“老太太,你原来是敬王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平日里穿着朴素,带的护卫不过就两位,不相识的只会觉得她是富人家的老太太,绝不会联想到王府。而当年因周婉仪牵连之故,谢家嫌少与官宦来往,多年不曾请客入府。 至于姜悦娘,早年连诚明在外任官,她随之东奔西走,近年才回京都,也不曾来过谢家。 “都一样,有什么区别?”老夫人招呼她坐,“你啊让我一阵好找。” “老夫人还在惦记断桥一事吗?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的。” “救命恩人,能不放心里?”老夫人觉得无论如何都得重谢姜悦娘,只是拿钱财未免俗气,“修桥的事,让我也出一半的力气,还有,以后若有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提。” “老夫人……” “不要推辞,”老夫人打断她,“你不接受,我晚上会难以入眠。” “是啊,姜掌柜。”季嬷嬷插话,“老夫人心慈平日就喜欢帮人,如今被你救了,这份恩情她一定要还,不然难以心安,你莫再拒绝了。” “是。”姜悦娘本来就想要这个人情,顺水推舟。 说得会儿,老夫人似乎还在等谁,突然低声吩咐季嬷嬷,季嬷嬷正待要派人,就见远处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笑道:“老夫人,不用去找了。” 老夫人抬起头看到儿子,高声招呼:“你总算到了,快来见见我的救命恩人!” 此事当天母亲便告知他,说前往莲林寺的木桥断了,有一位姜掌柜适时阻止,救了她,还要自己出资修桥。 那木桥是有些年头,但也不至于突然断掉吧,不然京都城内那么多桥,每日无数人践踏,岂不是要断的七七八八?谢峤大踏步过来,他倒要看看这位大善人是谁? 姜悦娘急忙起身:“民女见过王爷。” 竟是个女人。 谢峤微微一怔。 姜悦娘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的脸,眉若青黛,眼如秋水,唇不染而红,难得的丽色。 如果是男子,他自会怀疑是有人想从老夫人身上着手捞些好处,现在是个女人……谢峤想到他同戚星枢攻入京都之后,他被封敬王,投怀送抱的女子数不胜数,他目光突然变得犀利。 有意思,手段层出不穷。 这又是哪一方想塞进来的绝色少妇? 作者有话要说:姜悦娘:你想多了。 谢峤:呵呵,你最好不是勾搭本王,不然…… 姜悦娘:告辞。 谢峤:…… 第7章 谢峤内心已经明了,大马金刀坐下。 老夫人之前许下承诺,将此事告诉儿子:“那修桥的银子我打算出一半,算是桩功德,还有,以后姜掌柜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有要你帮忙的,你不得拒绝。” 帮忙? 谢峤端起茶喝,是要他收了她吗?他淡淡一笑:“行啊,”转头看向姜悦娘,“姜掌柜,你现在可有要本王帮忙的?” 他目光如刀锋,姜悦娘心头一凛,谨慎的回答:“是老夫人仁厚,一直惦念此事,我原说此乃天意,何须道谢。” 这谢峤在老皇帝的折磨之下隐忍多年不发,一直到戚星枢掌握兵权方才从京都消失,直至领军杀回京都,那是何等的毅力?她今次设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尽量不留下把柄才会实施。 现在,自然不会着急,以防露出马脚。 “那是没有什么可帮的了?”谢峤看向母亲,“姜掌柜能出资修桥,可见财力丰厚,能有什么麻烦?”除非是涉及朝堂之事,不然什么不是钱能解决的。 老夫人心想也是,不过在莲林寺她曾见姜悦娘面露忧色,应该还是有事,只是不肯说。 等以后慢慢再问。 老夫人让奴婢倒酒:“姜掌柜能喝吧,这是果子酒。” “可以喝一点。”她幼时常跟父亲哥哥出去,生意场见得不少,酒是能喝的,只是嫁给连诚明之后很少碰触。 姜悦娘端起酒杯。 几盏之后,脸色还是有些红了。 老夫人笑:“我自己不喝,但喜欢请别人喝,因这果子酒是庄上送来的,我们管事亲手酿制,对身体好,不过看来,你还是不胜酒力啊。” 她完全没醉,只是容易上脸。 姜悦娘扶额:“这酒似乎有些后劲。” 原本她的容色是清丽的,非常干净,但此刻却仿佛涂抹了胭脂,绽放出了逼人的艳色。 与之前那些庸脂俗粉有天壤之别,谢峤看在眼里,忽然有些意动。 只是不知姜悦娘的背后是谁。 梁王?成国公?还是雷胜甫?雷胜甫应不至于那么蠢,他不可能让自己去对付自己的表外甥戚星枢。多是前两者,为了保命,想让自己在戚星枢面前求情。 说起来,他这表外甥做事是有点过激了,事情正越来越不受控制,长此以往…… 谢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夫人怕姜悦娘醉了,见吃得差不多,让丫环扶她去客房:“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姜悦娘当然没醉,但现在与老夫人越亲近越好,就没有拒绝:“多谢。” 她半靠在丫环身上往外走。 客房位于怀香院,寻常嫌少人去,苑中种满香草,味道极其浓郁。 丫环扶姜悦娘坐在榻上,询问道:“你可要喝些解酒茶?” “不用,你且忙着去吧。”她本来就没醉。 丫环转身去外面,把门带上。 计划已经成功一半,等日后与老夫人更为亲近,诱使她问自己心事,她就将女儿的事情说出。毕竟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到时她肯定会请谢峤去戚星枢面前说情,这样的话,可能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戚星枢没看上女儿,说不定会马上放她归家,二,若女儿已经侍寝,那戚星枢看在谢家的面子也会宽待于她,女儿在宫里能好好活着,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悦娘闭上眼,此事虽然愧对老夫人,但她实在别无他法,那么多姑娘入宫,谢家凭什么帮她?为救女儿她只能铤而走险,现在惟愿一切顺利。 为此事,她殚精竭虑也确实累了,这么一坐竟真的睡着,连门什么时候打开也不知。 近看的话,那张脸越发诱人,桃腮杏脸,身段也颇有风韵,谢峤随意坐在旁侧的椅子上,手按着剑柄打量她。 不知过得多久,姜悦娘睁开眼。 “谁派你过来的?”屋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姜悦娘一惊,侧过头才发现是谢峤。 “王爷……” “谁派你过来的?”他再次发问。 姜悦娘心头一震,暗想哪里出了纰漏?她面上茫然:“王爷此话何意?民妇不知。” “不知?”谢峤手指摩挲着剑柄,“木桥就算有腐朽之处,也不会这样轰然倒塌,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再说,这么巧就被你发现了?什么天意?你也只能糊弄本王信佛的母亲!”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警觉,但姜悦娘并不慌张:“王爷的意思,是我贪图你王府富贵吗?刚才老夫人问我可有帮助之处,我并未说什么。”她站起,“今日确实打扰了,命妇告辞。” 想走? 谢峤沉声道:“如若查实,休怪本王惩处于你。” 姜悦娘闭了闭眼,忽地一笑:“既是天意,如何能查实?王爷尽管去查,不过……”她转身,“王爷若是错怪民妇,又当如何?” 居然还要反将她一军! 迎着她明亮生辉的眼眸,谢峤一时无言。 他是太过笃定了。 经过那么多波折,他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现在这女子矢口否认,如此坚决。谢峤眼眸眯了眯,慢慢站起:“你想本王如何?”他一步步走过来,行到她跟前,“你还是有所求吧?” 不然为何将他的军? 姜悦娘一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是王爷先怀疑民妇,民妇也是出于冤枉……” 谢峤面色淡淡听着。 姜悦娘再次告辞。 这回谢峤没有拦,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吩咐随从赵复:“把此事给我查清楚。” 赵复领命。 ………… 上回被戚星枢惊吓之后,连清好几天没去荡秋千,生怕又惹到那个祖宗,她决定安静的养老。 早上吃完一笼蒸饺后,她就躺在美人榻上看书,看书看累了再叫些点心吃,吃完点心又继续瘫着,让芳林芳草给她捶捶腿,按按摩。 日子是惬意的,日子也风平浪静,然而偏偏有人作梗,不给她好日子好。 锦灯看连清这天又瘫着,趁着那两个宫女走开的时候,将一颗药丸塞在她手里:“这次别再弄丢了,找个地方藏好,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连清瞄她一眼,想把药丸扔她脸上。 可芳草却进来,手里端着燕窝羹:“主子,膳房送来的,你趁热喝。” 没办法,连清只好把药丸放在荷包里。 “主子,奴婢伺候你喝吧。”锦灯从芳草手里接过燕窝羹,“芳草姐姐,我现在可不是粗手粗脚了,你去歇一会儿。” 初来时锦灯是不适应这里,但她聪明,很快就把什么都学会了,而且还莫名的讨人喜欢。芳草笑一笑:“好,那你来吧。” 她转身出去。 “芳草……”连清要叫她。 锦灯坐在她旁侧:“药最好下在汤水里,不然化不开。”边说边舀燕窝送她嘴边。 她吃得下去?连清呸一声。 锦灯面色微冷:“你在宫里逍遥自在,却不知外面民不聊生,那逆贼将奏疏全与太监批,置百姓于不顾,你于心何忍?” “我也是百姓,好吗?”连清抢过燕窝羹,“我一个小姑娘,你总逼我,你于心何忍?再说,我有何办法,上次你见到了,他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能博取他的信任?我这张脸能有用?” 锦灯轻嗤。 她的脸若没用,何必要她来? 这一张脸,色若春花,便是面色淡淡也足够动人,何况她现在颦眉,撇嘴,精灵古怪,反倒更加鲜活。 “是你不会用。”他总结。 哦…… 说起来,她是没有勾引过人。 她只活到二十四岁,刚从大学毕业两年,前十几年矜矜业业学习,上大学后原想考研,结果没考上就去找了工作。工作环境简单,男同事不多,正当她家里准备让她相亲的时候,查出了绝症。特别恶性的肿瘤,不到几个月就扩散死了。 连清呵呵一笑:“要不你来一段给我看看?” 锦灯:…… 她也不会,连清懂了,鄙夷不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看你都不肯教,还非得让我去接近那逆贼。你就不怕我出师不利,一开始就失败,这样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狡辩! 她的不变以万变就是不作为。 锦灯这些天看她在做什么,也明白了,这连姑娘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但现在已经入宫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放下燕窝羹,忽然伸手拉住连清,然后将她往怀里一带:“抱住了。” 连清:…… 这么突然? 她依言抱住,感觉到了锦灯身上的味道,或者说,没有味道,锦灯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姑娘家的胭脂香,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连清心想,都已经平胸了,还不抹点香吗?这么没有女人味的姑娘还想教她勾引男人?真可笑。 她仰头问:“然后呢?” 吐气如兰。 锦灯闻到了,是羮汤里的香甜,她说:“就这一步,你先好好练练。” 我去,一来就让她去抱那个暴君啊?不被他一脚踹死,她不姓连! 连清伸手捏锦灯的脸,报复性的:“光抱有什么用,还得这样……皇上,你好俊。” 锦灯的脸忍不住发红。 芳草正得了消息进来,见到这一幕差点崴到脚——主子这是在跟锦灯做什么呢? 她假装没看见,轻咳一声:“主子,奴婢有事禀告。” 连清一点不尴尬,女人摸摸女人很正常,她们同事们经常这样啊。 “什么事?” “皇上说,明日要来此用膳。” 连清:…… 上次给她推秋千,这次他又要来干什么?连清鬼使神差的摸向了荷包,然后摸到了药丸。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刚才练习的不错,一会儿与朕试试。 连清:做梦! 戚星枢:呵呵,说谁做梦,还想荡秋千吗? 连清:T_T 第8章 这两个矛盾的想法充斥着连清的脑海。 说实话,连清是个记仇的人,她还有点小心眼,不过家里人都很包容,不觉得这是个大毛病。也确实不是,因为她从小就不爱惹麻烦,所以毒死戚星枢的念头刚上来,很快就湮灭了。 看连清又松开手,锦灯读懂了她的小心思,暗想朽木不可雕! 这一下午,连清都没什么心情,无精打采的,对于她,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但对于有些姑娘来说,却不一样。 酉时。 扶玉殿来客。 是跟连清一同被选进来的小主子,一位叫陈玉静,一位叫杨惠,都住在清辉殿。 瞧这二人走进来打招呼的模样,让连清想到了宫斗剧,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但是疼的紧,连清挤出笑容:“我早该来探望下你们。” 陈玉静身姿婀娜,娇声道:“姐姐如今正受宠,我们怎么当得起?” 呕,她受宠个屁! 连清都不知道她们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那杨惠又道:“可不是,皇上从来不在清辉殿露面,但却时常来姐姐这里,”环顾四周,“难怪姐姐住的宫殿也比我们的好,可真叫人羡慕啊。” 连清听得目瞪口呆。 算了,想怎么说怎么说吧,她放弃治疗。 “呵呵,就那样吧,”连清请她们坐,“别的姐姐妹妹你们都去瞧过没有?” 反正是唠嗑嘛,随便说说,看这两个是喜欢串门的,也许能探听到什么。 “多数都去过了,也有几个不愿招待我们,听说日日以泪洗面。”陈玉静扶着粉腮,“命苦,来这么些天见不到皇上,谁都会伤心。” 人家是见不到皇帝才哭的吗,不是吧?连清感觉这陈玉静的脑回路有点问题。 就那个神经病,谁会喜欢,怕是被吓哭的。 连清不动声色,端起茶请她们喝:“皇上其实也只来过我这里一回,你们可知,他为何迟迟不封我们,也不选后?你们可觉得奇怪?” 那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更不曾见过了,倒是有位张姐姐去见皇上,被踹入了湖。”杨惠低声道,“皇上许是只喜欢姐姐这样的,姐姐也许哪一日就会被封为皇后。” 这话谈不下去了。 皇后?想到她都头皮发麻好吧? 连清感觉这两个串门的也是草包,白去看了那么多姑娘,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到。 她伸手打呵欠。 动作做得很明显,这两个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忙笑着说:“姐姐累了,我们今日便告辞了,以后再来探望姐姐。” 好走不送,下回再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了。上次荡秋千都差点摔死,这回跟暴君吃饭,怕是要噎坏的,连清叹口气:“你们保重。” 最近宫中太过平静,连知了仿佛都不敢发出声音。 戚星枢站在一睹宫墙下,看着外面的禁军来回巡逻,突然跟董立说:“都撤了,一个禁军都不要留。” 董立:…… “皇上,此事万万不行,万一有刺客……” 就怕没有刺客,戚星枢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全撤了也不好,留下三分之一。”防备太严实,怕那些人没有胆子来,全撤了,恐又像空城计。 董立愣住:“皇上,三分之一也不妥吧?真有刺客来,也许会危及皇上。” “你照办就是,啰嗦什么?”戚星枢语气阴沉。 董立不敢再劝,立即去寻禁军统领韩洛。 韩洛是戚星枢尚是五皇子时在军中结识的,后来又随他去青州,渐渐成为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在占领京都之后,戚星枢便封了他为禁军统领。 “韩统领,你看要不这样……”董立与他相商,“留下三分之一明的,再在暗中布置些兵力?” 要说戚星枢的心思,连韩洛也猜不透,付诸一切打下这江山,他却完全没有任何珍惜之意。似乎这江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玩意,得到了就抛在一边。但是他们这些臣子却不能如此,韩洛说:“董公公放心,我会安排。” 董立这才安心。 返回时,却不见了戚星枢。 他此时正在冷宫外。 这里冷的连树木都是萧条的,万花竟都不开一朵,风吹过,只带来阵阵尘土。 隔着门,他能听见里面的响动,想必是他那位二皇兄在拿着树枝练剑。 年幼时,他就这么教过自己,说他天生神力,要是不投入在战争中太过可惜,还告诉他,说如果他能击败敌国,自然会得到父皇的喜欢,也会让那些欺负他的皇兄们刮目相看。 他真的信了戚星渊的话,因为内心的惶恐。 他不知道为何半夜总有人会蒙住他的脸,企图勒死他,也不知道为何父皇看着他,眼睛里总是透着冷漠。 在宫里,好像只有戚星渊对他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后来…… 戚星枢冷冷笑了一声:“你那些臣子贪生怕死,怕是永远都不会来救你。” 是他的五弟…… 戚星渊放下树枝,暗想他终于忍不住露面了。 看着那道门,他说:“小枢,如果你恨我,不如杀了我,何必如此。” 杀他?那太便宜他了! 戚星枢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戚星渊从袖中摸出那块裂开的鸡血石,眸色森冷。还没到那一步,戚星枢越恨他,他就越有可能绝地反击。 那个五弟,他很清楚,凭他的性子决不能接管整个大燕,那些臣子们只会服从于他,不会服从戚星枢,到最后江山仍然会是他的!只要他能坚持住,就像之前那些年,他一步步除掉太子,除掉他的那些兄弟们,最后登上了皇位。 戚星渊再次挥动树枝。 扶玉殿里此时颇为热闹,连清一副要死的样子躺着,芳草跟芳林却在精心挑选裙衫,为明天主子跟皇帝的约会费尽心思。 连清懒洋洋道:“挑什么啊,给我挑一件寿衣差不多。” “主子说什么呢,呸呸,太不吉利!”芳草上前安慰连清,“上回皇上应是事出有因,这回肯定不会为难主子,不然何必提前告知主子来用饭,便是为让主子精心准备,精心打扮……皇上可只来主子一人这里吃饭呢。” 言下之意,她似乎真的处在受宠状况? 那上回的事又怎么解释?因为喜欢你,所以推你秋千,推到你想吐? 连清自诩自己是个正常人,不再顺着这条思路想,反正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死。戚星枢是皇帝,要取她性命只用通知属下就行,不必亲自来吃饭。 如果真是为弄死她,这波操作她服气! 时辰不早,该睡还是睡吧,连清摆摆手:“你们继续,我先去歇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前世与今世交缠在一起,让她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是谁,那边才叫了爸爸妈妈,这边又喊爹跟娘,连清满头大汗,突然从床上坐起。 太阳已经东升,但只有些微晨光从窗棂中透出来。 连清扶着额头,感觉到脑后的神经在扑腾扑腾的跳,引来一阵牵扯的疼。 她根本没睡够,累死了,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芳草芳林在旁边围观片刻,芳草说:“主子似乎昨晚没睡好。” “谁知道这消息都睡不好,”芳林看看门外,声音放低,“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不封,但却愿意来看主子,只是上回这般对主子,也不像是……” “别胡说八道!”芳草在宫里待得时间久,已经二十来岁,知道这戚星枢非良善之人,要不是因为他性子暴戾,当年也不会被调去青州,如今杀回来夺了皇位,谁知道他想做什么,“我们只管服侍主子,别的一概不问,倘若主子真能得宠,对我们不是坏事。” 芳林点点头:“姐姐所言甚是。” 快到巳时末,两人才把连清叫醒。 看向她们手里捧着的鲜丽宫装,连清犹豫了下决定穿在身上。 如果没猜错,自己不会死,那穿什么都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不按牌理出牌,自己真要死,那这身寿衣也不错。 连清坐在镜子前,让她们梳妆打扮。 午时,戚星枢准时到达。 雷胜甫这条线他早已全部掌握,连清得了药有一天时间准备,照理应该是要下在汤水里吧? 不过这样的话,太没意思。 连清会活不到明天。 暴君出现了,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衣袍上绣着金龙,腾云驾雾,盘旋于胸前。 连清上前行礼。 结果就在走动的途中,突然膝盖一软,重心不稳,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倒。 没有扑向别人,正正好好是对着暴君。 要死了! 她的膝盖咋回事?连清心想,年纪轻轻骨质疏松了?完了完了,她心想这下要被暴君给踹死了! 那瞬间,连清是无比崩溃的,把自己的膝盖骂了一百遍。 然而投怀送抱之后,戚星枢竟然没有踹她,也没有躲开,她结识得砸在他怀里,脸蛋好像撞到石头一样,疼得要命。抬起头,看到一张俊脸,那绝对是宫里最靓的仔! 那仔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踹她,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瞬间,那两个小姐妹,还有宫女说的话都涌入了脑海,暴君是看上自己了。 不,这不可能!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没出问题,连清突然拿手指在暴君的胸口戳了一下。 芳草,芳林:…… 锦灯:这姑娘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 暴君:……这手指莫非有毒? 第9章 如果没看上的话,肯定立马就把她推开了,连清心想,只是一指头就能验明真伪! 然而暴君还是没动,只是盯着她手指看。 照理说,药不会藏在指尖,除非这是什么绝顶神药,但戚星枢觉得不可能,雷胜甫那老东西会弄到什么神药,大抵就是鹤顶红。 他身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但他还是抓住她的手指,在阳光下端详。 连清:…… 不会是恋指癖吧? 小姑娘的手指纤长,好像春葱,顶端的指甲什么都没涂,天然得透出一点粉色。 暴君忽然低头:“你为何戳朕?” 声音还是那么阴冷,但仍没有踹她,连清胡扯:“妾身刚才撞到皇上,感觉像撞到铁板,以为皇上是揣着什么东西来的,故而……” 不下手就别弄那么多动作,暴君冷笑,把她的手甩开。 这样子实在不像是看上她。 连清松了口气,趁机离开暴君的怀抱:“皇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挪步。” 重头戏来了,不过戚星枢并没有那么期待。 如果连清真这么蠢,直接就把药下在饭菜里,那实在是无趣极了! 他往殿内走去,宽大的衣袖翻飞。 连清跟在后面,理着脑袋里的乱麻,越理越乱,算了,管他呢。 今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早饿了,没有精力去揣测这个暴君的想法。等戚星枢一坐下,她就说:“请皇上用膳。” 所有的菜都是膳房精心准备的,听说是投了暴君的喜好,有不少羊肉还有鸭肉,连清闻到香味,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急忙拿起筷子,但没有下手。 等他先吃吗? 戚星枢一眼就看到了羊肉汤,他从里面捞出块羊肉,递到连清嘴边:“吃下去。” 连清:??? 什么情况?不是没看上吗,怎么又喂她? 连清痴呆。 “吃。”他眯眼。 行为异常,连清猜想这神经病怕是又犯病了,但这次比推秋千好多了。 吃就吃嘛,谁怕谁?连清一口衔在嘴中。 羊肉是切成小块的,没有骨头,炖的熟烂浓香,她在心里点了一个赞。 汤里没毒,戚星枢又喂她吃别的。 宫女们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唯有在远处的锦灯感觉有点不对,刚才是她发力打中连清膝盖,只为试探戚星枢。可现在这情况……莫非他知道了什么?不,若知道的话,他早就将他们一并除掉了,怎么还会留下活口? 那些刺客不都被戚星枢杀了吗?一剑封喉。 锦灯又想,或许这逆贼是真的看上连清了,这样的话,此计必定能成! 连清把菜吃了一遍,十分饱足:“皇上,你自己不用吃吗?不用顾着妾身。”喂她还喂上瘾了?什么毛病? 果然是没下药,不然怎会毫不惧怕?还吃得很香,戚星枢瞄一眼她嘴角的油花,心想胃口不小,难怪在扶玉殿吃个不停。 说起来,这连诚明的女儿胆子还算大的,不像有些被送进宫的姑娘,整日哭哭啼啼,怕得要死。 她倒是…… 戚星枢眉梢微扬,也是,只有这样的才能毒死自己,就是不知,她打算何时下药,下在何处? 他思忖片刻,突然起身离去,一句话没说。 连清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今天是专门过来喂她吗? 芳草芳林却很欣喜:“主子,皇上真的心悦你呢。” 连清:……别诓我! ………… 随着时间的流逝,姜悦娘也很焦心,但现在她急不得,万一被老夫人发现她的计谋,此事就全毁了,她只能等,等最好的时机。 这日老太太想到远在蓟州的孙子,询问女儿:“你可写信告诉谦儿了?” 连雨谦是她跟连诚明的儿子,素来懂事,念书也很有天赋,很早就考上了举人,但连诚明希望他能多多历练,让恩师举荐去了蓟州任知县。姜悦娘当时也不同意,只奈何儿子随父,从小就心怀大志,想要治理蓟州,她也只能支持。 但现在告诉他,父母和离了,姜悦娘难以下笔。 “他初去蓟州,一切都未稳定,且等以后再说吧。”她觉得连诚明应该也没有告诉儿子。 何必让他分心呢,一个人在外本来就难,还要再添这么一桩心事。 “等清儿出宫后,我会告诉他。” 老太太叹气:“希望连大人能早点想出办法来。” 指望他?姜悦娘暗地冷笑,只怕连诚明还在催着女儿对戚星枢下毒手呢。 这么一想,她更是夜夜难寐。 幸好,老夫人很快又来请她去做客。 “怎么你一直没来取修桥的银子?”老夫人命丫环捧上一封银票,“我只好请你过来,当面交给你。” “何必如此,交至我姜家店铺就是。”姜悦娘收下,“再过一个月,此桥就能修好。”因在溪流之上,木桥并不长,这也是当初选择此地的原因,很快就能修复。当然,老夫人途经此地,最为关键。 “我当然不是只为送银子。”老夫人笑眯眯道,“这银子我本就该出的,但欠你的人情还是没有还,我得多请你几次才好!” 姜悦娘微微一笑:“你老记挂,倒让我为难了。” “别为难,就当多一个忘年之交。”老夫人请她去书房,“我听主持说你最近仍常去莲林寺……我刚得了一部佛经,你与我一同去看看。” “好。”为了接近老夫人,姜悦娘也在上面花了功夫。 二人同去。 彼时,谢峤正听李复禀告。 “回王爷,关于断桥一事实在一无所得,小的猜测定是半夜而为,故而无人目睹。当时他们应是事先把木头锯断,再以绳捆绑,把人藏在桥下用力拉之,且等桥断后,那姜掌柜的人又把所有木头抬走,开始修桥……” 难怪有恃无恐,原来她计划的如此周密! 不过此事可以隐瞒,她的身份却不行,李复禀告:“王爷,她原是户部左侍郎连诚明之妻……” “什么?”竟是官员之妻,谢峤惊讶。 但李复下一句话又让他释然:“但已经和离。” 和离了,就不是连家的人,谢峤手指放在腰间玉佩上摩挲,他想到了雷胜甫,连诚明是雷胜甫的门生,而雷胜甫当年曾暗中辅佐戚星渊登上帝位,听说前不久,连家的姑娘又被接入宫,莫非……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谢峤问:“他们是何时和离的?” “一个月前,不过小人查不出原因,那连大人洁身自好,廉洁清明,听说二人夫妻感情也不错,不知……” 他不明所以,谢峤却已经猜到来龙去脉。 男人可以为大业牺牲一切,但女人不同,就像当年他的妻选择跟他和离一样,只不过她是听从她母亲的吩咐,为保住孟家。他可以理解,也把一双儿女交给她带走,彻底断了关系。 如今,他们还在郑州。 母亲让他把儿子,女儿接回,他已经照办,不过时隔多年,父子父女的情谊怕是没有了。 “盯紧这个姜悦娘。”谢峤叮嘱。 李复禀告:“王爷,老夫人适才请她去王府做客。” 谢峤不止是敬王,还身兼大都督之职,只是京都已在掌握之下,大燕也无外敌,平时甚是空闲,闻言便立刻离开了都督府。 行到上房时,却听一阵琴音传来,他驻足,询问丫环应春:“谁在弹琴?” “回王爷,是姜掌柜,刚才与老夫人看了一部佛经后,老夫人说起年少时弹琴之事,与姜掌柜所言甚欢,就请姜掌柜抚琴一曲。”应春笑,“没想到秦掌柜的琴技如此精湛。” 弹得是一首江南水乡的小曲,闭上眼似可看见绵绵细雨,白墙青瓦,一院桃花。 谢峤侧头探去,发现姜悦娘正对窗而坐,一头乌发轻挽,手指如兰,他心想,如此美好的画面却包藏祸心,母亲还被蒙在鼓里,什么大善人! 不过,这曲子倒弹得真好,他竟没有听出一点的燥意。 明明她应该是很急切吧? 谢峤悄无声息离开,在亭子里吩咐李复:“等她走时,将她带去怀香院。” 李复应诺。 姜悦娘并不知这一切,眼看老夫人与她关系越来越好,她心想,下次就可以把连清的事告诉老夫人了,她那么心善,一定会帮自己! 岂料在与老夫人道别之后,刚要走出院门,却遇到一名随从,让她去怀香院,说谢峤相请。 应该是去查了断桥一事,姜悦娘心头明了,并不担心,她跟李复去往怀香院。 此处僻静,几乎无人,谢峤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民妇见过王爷。”她请安。 淡青色的裙衫衬得她身段似柳,谢峤瞄一眼,淡淡道:“本王知道你为何有恃无恐了,确实,此事你处理的很好,不曾留下一丝踪迹,本王钦佩。” “民妇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谢峤忽然站起。 身形高大,一下就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姜悦娘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他紧逼过来:“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民妇是没有做亏心事,但男女有别……” 谢峤打断她:“你为何跟连诚明和离?” 姜悦娘皱眉:“此乃我家事,不便告诉王爷吧。” “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谢峤垂眸盯着她,“姜悦娘,本王给你一次机会,你从实招来。如此,本王可以放过你,既往不咎。” 从实招来?难道说连清是棋子,被安排入宫去毒杀皇帝吗?那皇帝可是谢峤的表外甥!说了,他们一家都得没命,包括连家,包括雷家,还有被牵连的一干官员。 是,也许她不必考虑他们,可女儿跟姜家,她一定要保住。 姜悦娘面露怒色:“王爷,你不信天意就罢了,何必苦苦相逼?此事乃老夫人亲眼所见,难道有假不成?我一介妇人如何操控此事?” 她可不是一般的妇人,姜家财大气粗,要请几个嘴巴严实的工匠有何难的? 谢峤看她嘴硬,冷笑一声:“你非得逼本王严惩你是吗?” 姜悦娘昂首:“王爷,不知你为何事严惩民妇?” 连清一事,是连诚明他们秘密筹划的,断不可能被外人知,而断桥一事,她也没有留下线索,他严惩她什么? 对上她毫不示弱的眼神,谢峤心头怒气汹涌,这女人,以为自己拿她没办法吗?她有什么底气? 他怒极而笑:“你女儿入宫了,是吗?” 姜悦娘眉梢一动,没说话。 “你做这一切是想救你女儿,我没说错吧?”谢峤眸光如冰,“你想利用本王母亲,利用本王,去向皇上求情!” 姜悦娘心头一震,但她不会承认:“我的女儿是入宫了,但既然是为皇上所喜,此乃她的荣幸……” 嘴巴真是够硬! 谢峤再次打断她:“好,你既不想救你女儿,我便去向皇上说,让他好好疼一疼你女儿!” 姜悦娘的脸色终于变了。 连清是她的心头肉,比起儿子,这孩子自幼与父母失散,身世可怜,她对她的喜爱上更多了一份怜惜。 “你……”因为愤怒,姜悦娘的胸脯上下起伏,“我只不过是怕行人出事,阻拦了一下,因此遇到老夫人,王爷你为何这样逼迫于我?我女儿又何其无辜,王爷要拿她撒气?” 撒气? 好,就算撒气了,谢峤手搭在门上:“本王与你女儿素不相识,只是应你的想法,想要她在宫中受宠而已……本王这就去宫里。” 他作势要走,姜悦娘高喝道:“王爷!” “愿意交代了吗?”谢峤回头。 然姜悦娘却说:“既然王爷如此怀疑,民妇这就去向老夫人说明,往后不再登你们王府的门,这下王爷总放心了吧?”大不了退一步,她再想别的法子。 已经骗了他们,想走?谢峤冷笑:“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姜悦娘?” 非得要她交代吗,可他明明又没有什么把柄,只凭猜测就想定她的罪?姜悦娘深吸一口气:“王爷,民妇只是一介妇人,王爷不喜民妇与老夫人来往,民妇愿意听从,王爷还想要民妇做什么呢?如果是钱财,民妇也愿意奉上,只求王爷不要再为难民妇。” 如果是寻常民妇,在他敬王这番话语之后,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了,可她呢? 看着那张莹白如玉的脸颊,他心头忽然冒出一股邪火,那火在心里烧得肆无忌惮…… “你问本王要什么?本王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连诚明:??? 第10章 姜悦娘惊住了,她没想到谢峤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你说什么?” 谢峤欣赏着她慌乱的表情:“姜悦娘,你费尽心思,到最后不就是想让本王出手吗?只要答应,本王自会帮你。” 他什么都猜中了! 姜悦娘抿唇,只是他为什么会……念头闪过,她暗自冷笑,原来这敬王也不过是个好色鬼! 她生得怎么样,她自己清楚,正因为有这副好容貌,当年才有想嫁连诚明的心,不然五官平平,断不会有这种勇气。 只是如今,这张脸竟然被谢峤看上,姜悦娘心思电转:“王爷,请你自重,民妇虽已和离,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如今形势还由得你吗?”谢峤冷笑,“你想把本王的话当旁边风?行,你这就离开,本王绝不阻拦。” 仍是以她在宫中的女儿威胁,姜悦娘又怎么能走? 这个人出身将门,祖上皆为将军,谢家深受皇恩,可惜因周婉仪一事,谢峤生父枉死,诸多亲友株连,唯留下他一个。 到底为何事外人不知,但此后谢峤一直备受打压,谁也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连同戚星枢谋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口头吓唬他一下?姜悦娘指尖冰冷。 “如何?”谢峤目光不曾离开她的脸。 这姜悦娘虽然狡猾,可这样的容色,这样的性子却是难得。他是男人自有需求,却从来没有胡乱将就过,他第一次有这种兴头。 目光好像刀锋一般,直取要害。 姜悦娘沉默。 “好,你继续考虑吧,”谢峤提醒她,“只怕别人等不得。” 姜悦娘闭起眼睛。 半响她沉声道:“王爷愿意帮助民妇,民妇感激不尽,只是民妇又凭什么相信王爷?”她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连清,她也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但这必须得有条件。 终于还是低头了吧?谢峤有种压服她的愉悦:“本王的话一言九鼎。” “不,”姜悦娘不信,“除非王爷能先让我们见一面。” 挺会讨价还价,不愧是商女出身,谢峤挑眉:“如果本王不答应呢?” “那就算了,天意如此,既然老天要让我落得如此处境,让我女儿饱受苦难,我又能奈何?”姜悦娘淡淡笑了笑,“我只能死后见阎王爷去申讨一番了。” 这笑容几多凄凉,谢峤微微一愣。 她是对他谢峤有所求,可现在谢峤既然看上她的脸,那么,他对她也有所求了。 姜悦娘自然要加以利用:“民妇此前是有隐瞒,这都是民妇的错,如果为此我女儿要遭受大劫,我也不会独活!王爷,民妇告辞。” 她打开门,有种决然。 其实谢峤又怎会如此无耻,他不过是想拿连清将姜悦娘的军,结果她居然不上当…… 棋逢对手。 谢峤更不会放过她。 见一面有何难?谢峤扣住她手臂往怀里带:“过几日本王入宫,带你去便是。” 姜悦娘心头一松,眼见谢峤凑过来,她玉手盖住他的唇:“我要先见女儿。” ………… 从王府出来时,天色已暗。 姜悦娘走在街道中被风一吹,感觉彻骨的寒冷,她两只手不由自主拢在一起,快步往家中行去。 姜家一家正在用晚膳,老太太看到她笑着道:“悦娘,你可吃了?” 不等姜悦娘回答,姜悟之妻罗氏抢着道:“娘,都这么晚了,王府还能不给悦娘吃饭?”对于这位姑子,罗氏一直都很喜欢,也羡慕她身为商女能做上官夫人,只没想到世事难料,这二人竟然和离,“不过我看悦娘是应酬得累了。” “是吗?”老太太急忙问,“老夫人到底为何请你?” “就是为修桥的事,后来又看佛经,才弄到现在。”姜悦娘不欲多说。 看她面露疲倦,老爷子心想王府的老夫人恐怕是不好应付,自家女儿也是傻,无端端拿钱出来修桥,不过这算是一桩功德,他跟老太太说:“别扯三扯四的了,那些权贵人家,哪一个是好说话的?快让悦娘去歇着了。” “是是是,悦娘,你去睡会吧。” 姜悦娘遂去往自己住的小院。 让丫环打水之后,她泡在浴桶里,感觉身上的冷才渐渐消除。 她是暂时阻止了谢峤,可他后来没少戏弄她,光是抱就抱了好一会儿,要是往前她决不能承受,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姜悦娘轻轻吐出一口气,幸好,她马上就能看到女儿了! 自从被暴君喂饭之后,连清的心态有了一个转变,她感觉戚星枢并不想要她的命,但是,看上她也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养老走起来。 连清这日叫宫女跟她一起打叶子牌。 锦灯坐在对面,心如死灰。 别的宫女都嘻嘻哈哈,唯独她丧着一张脸,连清放下叶子牌:“锦灯你又输了,过来,我给你贴纸。” 这是她定下的打叶子牌的规矩——输一把,在脸上贴一张剪裁好的宣纸。 实在是没办法赌钱,因为戚星枢特别扣门,选姑娘们入宫,竟然一件首饰都不发,月钱更是没有,她比那些宫女都穷,只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锦灯的脸很黑。 她一点不想打叶子牌,奈何连清下令了,别的宫女都听从她要是反抗,那会显得太过特别。 但她不会主动把脸凑上去,连清晓得这姑娘脾气犟,拿了纸慢悠悠说:“锦灯啊,人应该知足常乐,你今日赢了一把也不错了,你得想着将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别总想着弄死暴君,万一失败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 想劝她?锦灯冷笑。 她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吗?轻轻巧巧一句话,把什么都能抹去? 锦灯挑眉:“主子牌技不错,可是连大人教的?” 这是她最后一次提醒。 连诚明?连清冷哼,他教个屁的叶子牌。 原主是跟她外祖母,舅父学的,这原主的亲戚啊,也就连诚明最不是东西,别的都对她可亲了。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只凭着那一点记忆,她打得也颇精通。 “他从来没教过我,”连清把纸条用力拍在锦灯的脸上,“往后不要在我前面提他。” 锦灯彻底死心。 一直到傍晚,那个没有一点进取之心的主子才罢手,她行到殿门处,与一位扫地的小黄门说:“告诉雷胜甫,让他换个人来!” 此计已毁,连清她根本不想杀那逆贼。 消息传到雷胜甫那里,他把连诚明请来问:“令千金是怎么回事?听闻她不愿动手。” 当初他告诉连清这件事时,连清是答应的,还说暴君危害大燕,她愿为他分忧。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听说她确实不愿,原本有机会也舍弃了。” 连诚明愣住,莫非女儿是怕了?也确实,别说她年纪小,就算大一轮,面对戚星枢谁又能不怕?可他相信女儿,她不会食言。 “兴许是没适应……” “算了,”雷胜甫摆摆手,“始终是个小姑娘,也怨不得她,她肯入宫已经不容易,还能如何苛求?幸好我们又有机会对付那逆贼。” “什么机会?”连诚明询问。 雷胜甫道:“江湖第一高手将会对那逆贼进行刺杀,我们再派出几名刺客与他配合,不信那逆贼逃得过。” “可宫中防守……” “已经疏松多了,那逆贼骄傲自大,自寻死路!” ………… 这夜月亮被乌云遮去了光辉,冷风嗖嗖,似乎要下雨。而下雨之后,可能就要迎来酷夏了。 董立袖手站在戚星枢身后,抬头观察着天色,也观察着自己的主子。 拥有江山,是多少野心勃勃者梦寐以求的,可这位主子登基之后却没有一天真正的享受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寻求什么。 二人顺着太极殿出去,行到了清风阁。 “今日她又干什么了?”戚星枢问砚田。 “回皇上,今日连姑娘找了宫里的木匠,让他们给她刻一种竹牌,那竹子要切得方方正正,两面打磨光滑,正面还要雕刻各种图案……” 花样真多,就是不对他下手。 戚星枢冷笑。 砚田被他的笑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每每都是他主动要打听连清的动静,可每次听完之后,反应都不是很好,可他又不去杀连清。砚田感觉这么下去,哪天他的脑壳会被连清连累的掉了。 就在他犯愁之时,空中突然有一支利箭射过来,砚田差点尿裤子,却动弹不得。 戚星枢拔出长剑,往前一挥,就把那羽箭给格开了。 “有刺客!”董立大喊。 刷刷刷,五道人影从墙头翻落,持着刀剑杀将过来。 “皇上,快走,”董立一边护着戚星枢,一边命令禁军,“保护皇上,皇上……”一回头,早已不见戚星枢的人影。 他已经冲了上去,长剑幻化成数道光影,迎战刺客。 董立想死,拼命的挥手:“快,快去救皇上,快啊!” “给朕原地待着,”戚星枢打斗时,高喝,“谁上来,朕杀谁!” 董立:…… 禁军统领韩洛:…… “怎么办?”董立询问。 韩洛看得片刻:“先依着皇上。” 江湖第一高手名沈坤,他的祖父是冀州将领,在戚星枢掀起腥风血雨,领兵北上时两厢遇见,被戚星枢一剑刺死,为此沈坤主动请命。 几个人在宫中游走,从太极殿一直打到扶玉殿附近。 声音太大。 芳草跑进来:“不得了了,主子,有刺客!” 要睡着的连清打了个呵欠:“刺客,在哪里?”如果是杀戚星枢,那跟她没关系啊。 “就在外面,就在我们墙外。” 这么近?连清有点担心了,下床穿鞋,走到门口看。 结果就见两条人影从墙头飞落下来。 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见那一道高大的身影,还有玄色的衣袍,而另一个人影是黑色的。她看到那黑色持刀的人一刀飞出,结结实实砍在戚星枢的手臂上。 血好像流水泼洒出来。 连清掩住嘴。 “你这逆贼,今日我一定要将你斩于剑下!”沈坤怒喝。 戚星枢声音有点嘶哑:“你为谁要斩朕?” “为我祖父沈闻礼。” 冀州的守将?身为将士,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戚星枢冷笑:“今日朕就送你去见你祖父!” 禁军们都围在周围,一个都没动手。 连清看得目瞪口呆。 明明有那么多兵力,为什么只在旁边围观?难道是戚星枢下令的?他就这么找死?他不知道,反派都是因为找死,所以才真的死了吗? 连清无语。 然而戚星枢的对手太不给力,连清只见到他牛逼了一下,就被戚星枢给打趴了。 他的那把刀直窜向天空,然后哐当一声掉下来,伴随着一大捧血。 连清及时的捂住眼睛,转过身。 要死,她养老的地方死人了!这神经病,为什么要打到这里来?她指不定晚上会做噩梦! 就在她吐槽的时候,戚星枢踏步进来。 “皇上!”宫女们纷纷跪地。 连清回头瞥一眼,心想他怎么不去太极殿?不是受伤了吗? “皇上,”连清假惺惺,“皇上快请太医看看吧。”朝董立使眼色,“公公,快扶着皇上会太极殿。” 结果戚星枢拂开董立的手,径直走向她的床,然后一头栽倒在上面。 那衣服颜色浓重,可也掩不住血色,他今天肯定杀了不少人。 连清看着自己新换上的床单,难受。 她走过去,看到戚星枢嘴里还流血了。 她在床边坐下。 离得那么近,是要趁着他受伤下毒?也是,现在是他最无力的时候,戚星枢感觉自己要晕了,刚才那几名刺客的武功很不错…… 他眼神迷离,看着连清,她是要给自己喂药了吧? 连清确实是弯下了腰,只不过,拿出的是一条帕子,她给暴君擦了擦嘴。 靠,不能再让血流到她枕头上了! 戚星枢:…… 作者有话要说:算明天的更新~ 锦灯:求你有点勇气。 连清:哼,给暴君擦嘴还不够有勇气啊? 戚星枢:你可以再勇气一点。 第11章 这个动作是他没有料到的——连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想清楚就晕了过去。 活该,连清看着他的俊脸,心想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有那么多禁军,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去?从没听说皇帝要自己去对付刺客的。 “公公,麻烦你等会把皇上抬回太极殿。” 董立之前确实是打算扶戚星枢回去,但后来主子却主动躺到连清的床上,他心念一动:“连姑娘,皇上受伤恐怕不好移动,不如在你这里歇息一晚。” 什么,他又不是要死了,他只是被划了几刀,包扎好伤口就行啊,连清皱眉:“这不好吧。” “请连姑娘为皇上身体着想!”董立正色。 这年头太监都很凶,连清晓得他是掌管内宫的公公,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行吧,你们想怎么样怎么样,她去睡侧殿! 连清吩咐宫女:“去那边铺床。” 然而就在她快要踏出殿门的时候,锦灯吸引了她的注意。这货虎视眈眈的看着戚星枢,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她该不会趁着戚星枢昏迷把他给杀了吧? 连清的脚步顿住了。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暴君死在她床上,牵连的不止是她,还有一整个扶玉殿的人,像伶俐的芳草啊,可爱的芳林啊,她们也许都会死!还有她,一个无辜的穿越者! 连清折回来,坐在床边:“公公,我还是陪着皇上吧。” 董立愣住。 刚才不是还挺无情的吗,要赶皇帝走,现在突然又要陪他了,董立很奇怪。 连清又说:“请找一位武功高强的禁军守在皇上身边……我怕再有刺客前来,”强调,“一定要是绝世高手。” 今夜来的刺客确实很有能耐,不像前面几波戚星枢杀起来跟切菜一样,这次他居然受伤晕倒了,要是真的还有第二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董立与韩洛说:“那麻烦统领大人了。” 韩洛点点头,站在屏风那里。 就算这样,还是不太保险,因为锦灯是扶玉殿的宫女,她可以用各种借口接近这张床,不容易引起怀疑,连清打算亲自上阵。 太医很快就到,给戚星枢做全身检查。 大概以为连清是他的女人了,也没提醒下,呼啦就剥掉人家的衣袍。 连清的脸刷的红了,急忙转过身,但还是瞄到了他的上身,似乎上面有许多伤口,新的,旧的,数不清楚。她第一次知道打过仗的人是什么样的。 “张太医,要紧吗?”董立询问。 “无事,止住血就行。” 张太医手法很熟练。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包扎好了,又开了方子,说熬好药等戚星枢苏醒过来给他服下。 董立答应。 “连姑娘,奴婢去给皇上熬药,这里就交给你了。”他与连清打招呼。 连清点点头。 暴君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特别的白,连清凑近看了下,暗自感慨,老天爷也是没长眼睛,居然让这暴君长得这么好,瞧瞧这脸型,不用切一刀都那么完美呢。 可惜,这人太容易犯病。 连清坐在床边,让芳草拿卷书给她看。 暴君一直没醒,连清坐得久了想去如厕,就跟韩洛说:“韩统领,你过来一下顶替我,我马上回来。” 韩洛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因为刺客不会冒然从屋内出现,所以连清让他过去的时候他愣了下:“连姑娘,你尽管去吧。” “不,你过来!”他不知道屋内的凶险。 韩洛看她很坚持,皱了皱眉,让殿外一名禁军进屋,代替连清。 连清这才离开。 结果刚刚走到侧间时,有个人鬼魅般的逼过来,忽然遏住她的喉咙。 冰凉的手,冰冷的眸子,连清吓得要大叫,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你竟然护着那逆贼?”那人低语,“你是不是找死?” 居然是锦灯! 感觉她声音都有点不一样了,似乎带着点沙哑,连清冷静下来,指指自己的脖子,表示有话要说。 锦灯看戚星枢受伤,早就蠢蠢欲动想趁机杀了他,没想到从中搅事的居然是连清。她背信弃义,不毒死那逆贼就算了,居然还保护他,这让锦灯无法忍受。 “你有什么话要说?”锦灯稍微松开,“如果你尖叫的话,我马上就杀了你。” 此前只以为这姑娘倔,但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残酷的一面。 连清吸了口气:“锦灯,你要杀他我不会阻拦,但是我决不允许你在扶玉殿杀了他!今天你看见了,外面多少禁军,不要说他是什么逆贼,分明他也有很多死忠,如果他死了,这些人都会为他报仇。锦灯,如果你真的有骨气,真的有胆量,请不要连累我们,连累我,连累芳草,还有芳林!” 不要像连诚明那样,为什么大义去要求自己的女儿。 凭什么?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大义的,他们都有权利选择活着! 锦灯愣住。 她看到连清的眼角有些亮光,她似乎很激动。 “我没有想过要连累你们……” “你要是这么做了,就会连累我们。”连清看她手松开了,往后退一步,“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想明白。” 锦灯没有再说话。 连清很快又回去了内殿。 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生怕锦灯这货钻牛角尖,非得要杀了戚星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连清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太困,她自从穿到这里来,从来都没有主动熬这么晚睡。 小姑娘一动不动,侧着的脸正好对着他,小小的脸很白,睫毛却是乌黑的,微微颤动。 戚星枢有瞬间的迷茫,这是在做梦?他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日跟刺客打斗受伤了,然后倒在连清的床上,她给他擦嘴角。 现在怎么回事? 她还守了自己一晚上? 本来戚星枢就觉得连清这个人很怪,如今觉得是怪上加怪。 董立端了药汤来,悄声说:“皇上趁热喝吧。” “干什么声音这么小?”戚星枢不满。 “奴婢怕惊醒连姑娘,”董立笑眯眯,“皇上,她一直陪着你呢,就怕刺客再次过来伤了皇上,连姑娘很关心皇上。” 戚星枢:…… 连清给他擦嘴角的事又涌入脑海,他嘴角抽了抽,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他把药汤喝了,从被窝里爬起来,盯着连清看。 小姑娘明显是睡熟了,一无所知。 明明她可以趁着自己晕倒的时候下药,她为什么不干?甚至还怕那锦灯动手,守着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戚星枢百思不得其解。 “连姑娘是那些姑娘中最为出色的,对皇上又好,”董立看戚星枢成天不干事,也颇担心,“不如皇上封她为嫔妃吧?让她日日陪伴皇上。”就算沉醉在温柔乡,也好过没事跟刺客们拼命! 可戚星枢不同意。 他让那些姑娘进宫可不是为了封妃,他只是想看猴耍,看看雷胜甫那一干人会弄出什么花样。 戚星枢伸手在连清脸上拍了一下。 连清正睡得香,嘟囔道:“别吵我……” 声音软软的,好像撒娇。 这有别于平时,戚星枢愣了下,随即就两只手齐上,捏住了连清的脸颊。 痛痛痛! 连清睁开眼,正要骂人,结果就看到了暴君,她慵懒的神色变了,眼睛瞪圆:“皇上……” 脸被捏住了当然是奇怪的,戚星枢看了忍不住笑,笑得星光灿烂。 连清:??? 马上,连清就发现他在笑自己,也发现脸更疼了。 “你松手。”她着急。 “为何守着朕?”他问。 我特么当然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啊,可连清不敢说实话:“看皇上伤势严重,妾身担心。” 呵呵。 戚星枢凑近了一点:“真是担心我?” 虽说她对这张脸完全没邪念,可靠的这么近她也忍不住脸红。 连清闭眼:“嗯。” 怎么感觉羞答答的,还脸红了,戚星枢想到那些勾搭自己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这样的?顿时就把手松开了,难道连清本来是想杀自己,结果后来喜欢上他了? 可也说不通,他不来找她的话,连清是从来不主动露面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戚星枢忽然有点恼火:“你滚吧。” 连清:…… 行吧,也不指望暴君有人性,她陪了这么久不带一句感谢的,连清圆润的滚了。 戚星枢捂着伤口下床。 “皇上不再多待一会儿?”董立着急,他本来想促成这一对,结果又崩了。 戚星枢没说话,径直朝外走去。 在殿门口遇到锦灯,锦灯手里捧着一盆水。 戚星枢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崇山侯戎马一生,没想到生出这么一个孩子,只会窝在扶玉殿假扮宫女! 这样的人,他都不屑杀。 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宫中议论纷纷,其中不乏那些姑娘,很快陈玉静又跟杨惠来探望了,还带了一位小伙伴,叫张湘莲。 串门的又来了,连清出来打招呼。 “听说昨日惊心动魄,姐姐你可是亲眼瞧见了?” 什么惊心动魄,不过三两下正义人士就死了,一点没看头,连清说:“皇上英武,那些刺客全然不是对手。” 陈玉静捧着茶盅喝一口:“姐姐,皇上可是睡在你这里的呢。” “是啊。”另外两人都露出暧昧的神色。 啥意思啊? 睡在这里,又不是睡她! “皇上是伤重不能行动,故而借住一晚。” 那三人听了相视一笑,杨惠说:“我们都听说了姐姐的事,姐姐守了皇上一晚上,没想到姐姐对皇上如此深情,我们自愧不如。” 我去! 她什么时候得了一个深情人设啊?连清嘴张着,都不晓得怎么反驳。 为了阻止锦灯犯傻,为了自己,为了扶玉殿,她是守了。 连清呵呵一笑:“没办法,谁让皇上那么俊呢。” 俊得让人“无法自拔”啊。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哦,今天发一百个红包^_^~ 第12章 那一批姑娘其实都是连清的陪衬,戚星枢只是不想让她单独入宫打草惊蛇,就让董立举办了选秀。 要说文武百官确实有很多都反对戚星枢登基,但想要讨他欢心的也不在少数,一朝天子一朝臣,认为局势无法更改的自然就向着戚星枢了。 这三位姑娘的父亲都属于这一类人,心甘情愿把女儿送给戚星枢为妃。 小姑娘们看到戚星枢本人也很满意,确实是长得俊俏,勾人。 张湘莲听到这话不时打量连清,心想这姑娘也不比自己好看多少,怎么戚星枢就这么青睐她?她这不也是明显的谄媚吗,她只是去问候一句,竟然就被踹下了湖。 张湘莲越想越不服气。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笑着附和:“皇上怕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是啊,我入宫前也没见有谁比皇上生得好。” 唯独连清暗地翻白眼,长得好有什么用?经常忘了吃药啊! ………… 听说表外甥受伤,谢峤打算马上就进宫,他托人带信给姜悦娘。 可以看到女儿了,姜悦娘一刻都不耽搁,飞快的去往王府。 谢峤所住的地方是一处三进宅院,与奢华毫不沾边,陈设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桌椅外,多余的物件一样都没有,冷冷清清。其中一件兵器架是最为醒目的,上面夹着长刀长剑,刀鞘上的光华是屋里难得的闪亮之处。 姜悦娘有些恍惚,这件事真的比她想象得要顺利,她本来以为光凭一本《秦巡大藏经》可能不够,还得想别的法子,结果这敬王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但印象里,此人并非心慈之人,他出身将门,祖上皆为将军,谢家深受皇恩,可惜因周婉仪一事谢峤生父枉死,诸多亲友株连,唯留下他一个。到底为何事外人不知,但此后谢峤一直备受打压,谁也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连同戚星枢谋反,掀起腥风血雨。 姜悦娘心想,可能是因为他孝顺吧,希望他母亲能得到这本藏经。 不管如何,总是帮了她的大忙,姜悦娘恭声道谢:“王爷能帮民妇,民妇感激不尽,此大恩将来必定相报。” “相报?你除了有《秦巡大藏经》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宝贝?”谢峤目光落在她身上,发现她穿得很随意,约是因为连姑娘的事,没有什么心思。 想当初没嫁给连诚明时,因家中富裕,她也是个喜欢稀罕玩意儿的主,但现在因为要换得此部藏经,什么都没了。姜悦娘道:“如果王爷有喜欢的,民妇自会想尽办法替王爷寻来。”不过姜家还是财力雄厚的,将来女儿救出来她自会对父母说明,要报答谢峤不难。 谢峤大富大贵之后,更不缺宝贝,他微微一笑:“此事以后再说。”将一套衣服递给姜悦娘,“换上吧。” 看起来是男装,姜悦娘马上就明白了,他是要自己乔装打扮。 也是,皇宫到底不是普通的地方,就算谢峤也不能随便就带一名女子入宫,姜悦娘拿起衣服,四处打量,寻找换衣之处。 谢峤指指侧间。 中间并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姜悦娘犹豫。 谢峤淡淡道:“本王不是小人。” 倒不是小不小人,是她自己觉得不便,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过也没办法了,见女儿要紧。她疾步走入侧间,脱衣裳改头换面。 出来之时,原先的发髻没了,被她打散束成男子的样式。 眼前一亮,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谢峤并不知她竟如此合适男装,由不得看愣了,心里想姜悦娘身为商家女,自小就跟着父兄混在生意场,不似藏在深闺中的女子,这般穿着也显得突出。 “走吧。”他收回目光。 两个人便去坐马车。 马蹄声踏踏,姜悦娘的心仿佛也跟着在一下一下的颠动。 谢峤之前已经猜到连清的事,叮嘱姜悦娘:“你有什么话尽管与连姑娘说,务必要说清楚。”如果那连清真做了混账事他到时就算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了,因为他那表外甥可不是吃素的。 姜悦娘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低声保证:“是,请王爷放心,民妇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行到宫门前,谢峤让姜悦娘下来,混在几个随从中。 “我得先去见皇上。”他说。 姜悦娘点点头。 谢峤前往太极殿。 被砍了好几道伤口,戚星枢再精力旺盛也得乖乖的躺着。 “皇上,”谢峤走进去,关切的问,“伤势如何?” “无事,歇上半个月就行。”戚星枢看到表舅,面上露出笑来,“舅父,你是专为此事过来的吗?谁告诉你的,一点小事也要麻烦你。” “这叫小事?”谢峤生气,“以后遇到刺客莫再亲身迎敌,你可是天子,决不能出什么意外!” “出了意外,还有舅父你呢。”戚星枢满不在乎,“舅父若能经常来宫里倒也好了,那些奏疏便交于舅父批阅,我看董立也不是个好料子。” 谢峤:…… “你怎么能让董立代替你?” “对,我也觉得董立不好,要不还是舅父代劳?” “小枢!”谢峤无奈,给他推荐一个人,“明日我让齐训入宫。” 齐训是大学士,也是忠于他二人的,怎么也比董立好。 戚星枢无所谓:“舅父喜欢谁便让谁做吧。” 谢峤看着他,心生内疚。 原先的外甥虽然被蒙在鼓里,却不像后来这样古怪,要是他不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又会如何?说来也是自己自私,只想为周琼,为父亲,为谢家的人报仇,把戚星枢也拖入了浑水中。 如果…… 可他一直不知,也是受戚星渊的蒙骗。 左右两难! “小枢,你选了这些姑娘,为何一个都不封妃,没有喜欢的吗?”谢峤坐在床边试探。 “喜欢这些人?”戚星枢觉得这话可笑,“断不可能,我只是觉得宫中无趣……舅父,这其中一位姑娘可是雷胜甫选的,他想弄死我。” 没想到他已经觉察,谢峤心头一惊:“她对你动手了?” 戚星枢摇头:“还没有,我觉得可能是雷胜甫那老东西看走眼。”要不就是连清的心机太过深沉,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有趣了。 “小枢,你既然那么提防雷胜甫,何不让他辞官归故里?” 辞官?戚星枢眸色冷漠:“为何不说杀了他?他可是匡扶戚星渊登基的。” 当年雷胜甫是站队戚星渊,但也不乏是个好官,谢峤心里是想放过他,可这表外甥的语气很阴森,他暂时没有再提。 两人说得会,戚星枢要休息,谢峤就说去宫里走走,带着姜悦娘去见连清。 当年他们是一同谋反的,谢峤在宫中也有很多亲信,他吩咐一个小黄门单独把连清请过来。 那小黄门就说有紧急之事见连清,让芳草通报。 连清也不知是何事,不过正无聊便准许了。 小黄门见到连清就使眼色,非要单独禀告。 连清就觉得奇怪了,心想这小黄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难道又是内应?这么一想,她差点把小黄门赶走,可这样的话,又不知会不会刺激到谁,比如像锦灯这样的,就打算先听听。 她屏退宫女。 小黄门见状忙道:“连姑娘,令堂现正在宫里,快随奴婢去会一面。” 连清惊呆,是原主的义母来了? 她怎么进来的? 不是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怎么旁人随随便便就能进来呢?还是她的义母开了啥外挂? 她很好奇,但又有点紧张。 她可是冒牌货啊! “连姑娘,别再耽搁了,”小黄门催促,“令堂进一次宫不容易,你快去见见她吧!” 原主入宫时姜悦娘确实非常担心,也许真的想法子来找她也难说,连清思考片刻随小黄门出去。 在一处荒僻的宫殿门口,她看到了一位长相很是秀丽的随从。 那随从一句话都没说,疾步上来就把她抱在怀里:“清儿,委屈你了,都是为娘不好让你受苦!都是为娘的错,清儿!” 哭得稀里哗啦。 本来那个义母只存在原主的记忆中,似乎离她如此遥远,但现在她这么抱住自己,温热的眼泪滴落下来碰触到脸颊,连清的脑子忽然被插入了一条钥匙,深锁的记忆蜂拥而来…… “清儿,笔要这么拿,别太用力,小心你的手指。” “清儿,快过来看,这匹布喜不喜欢,娘买来给你做衣服。” “清儿……” “清儿!” 当年她答应了连诚明,因为怕辜负义父的养育之恩,怕让义父失望,可又不知如何向义母开口,拖延了一阵,结果选秀就提前了。她坐在轿中,想着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暴君,想着自己必定要辜负义父,想着又愧对义母,想着自己从不曾见过的亲生父母,她难以再活下去。 连清终于明白了,她本就是那个人,只是当年死了魂灵穿到现代,而今又回到了起点! 连清感觉脑袋被雷劈了一下。 我X! 为什么这么狗血?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的当个路人吗? 连清叹气,拍拍哭泣的姜悦娘的后背:“娘,不是你的错,别哭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没受苦。” 又听到女儿的声音,姜悦娘心疼,轻抚她脸颊:“清儿,你真的没受苦吗?” “嗯,”连清朝她笑,“你看,我都长胖了。” 说实话她本身就瘦,一点没有减肥的苦恼,膳房的厨子手艺又好,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能不胖吗? 脸色红润,眼神清亮,确实是不憔悴,姜悦娘放心了,马上叮嘱最重要的事:“清儿,你千万莫做傻事,不要听你爹的,知道吗?那会害了你,娘希望你平平安安活着。” 以前她傻,只知道为难自己,明明心里不愿却为了养育之恩违心答应,连清说:“我知道,娘,我当时并不是出自真心,其实早已后悔。” “清儿……你没骗为娘吧?”自小连诚明就给两孩子灌输精忠报国,保国安民之类的话,姜悦娘生怕连清听进去,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这样的话,太过危险了。 “没有,真的没有!”连清差点发誓,她根本就不是执行暗杀任务的料,连诚明也是没眼光,看不出自己这义女多善良,多可爱,多单纯?特么的居然还真的让她去杀戚星枢! 姜悦娘看她不像说谎,终于放心了,又问:“皇上对你如何?” “……挺好的。”连清心里觉得,他对谁都不好,哪怕是对他自己,可怕姜悦娘担心,她不能明说。 反正姜悦娘也不可能把她给弄出宫,何必跟着操心? 她注定要在此地养老。 难道那戚星枢还挺宠女儿?姜悦娘听了心里滋味复杂。 “皇上乃天子,你记得莫要触怒他,如果他真的待你好,你更要小心。”伴君如伴虎。 连清点头,表示虚心接受。 看着乖巧的女儿,姜悦娘原想告诉她,她会想尽办法将她救出来,可一旦给人希望如果最后失败的话,那是更致命的,她到底没有说。 正待二人道别之时,谢峤走上前来。 那是个中年帅大叔,沉稳高大,且看一身打扮,也是非富即贵,连清好奇:“娘,他是谁?” 姜悦娘没想到谢峤会露面,一时也不知如何介绍。 谢峤却主动告之:“本王是令堂的好友,如果在宫里有什么难处,记得去找刚才那个小黄门,他在酒醋面局任事,到时自会禀告本王。” 王爷?哇,这就是姜悦娘的外挂吧? 连清被他的话勾引出了八卦之心,能将姜悦娘带入宫,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他还不怕麻烦,把那个小黄门当他们之间的传声筒…… 连清感觉谢峤应该对姜悦娘有好感,顿时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暗道兄dei,如果喜欢别犹豫,赶紧得追吧。 她现在特别想换个义父! 第13章 小姑娘的眼眸黑白分明,笑起来弯弯的,那瞬间谢峤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很喜欢这孩子。 他觉得这样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去害人,难怪戚星枢都说雷胜甫是看走眼。 “如果在宫里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本王,”谢峤微微弯下腰,看着她说话,“哪怕是小枢欺负你,你也可以跟本王说。” 居然叫戚星枢“小枢”,这个人莫非是他的长辈?也是,不然怎么会是王爷呢?连清觉得这王爷人真好,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为她的以后着想了,哪里像连诚明,他养了她十几年,却根本不了解她的想法,只会用他自己的那一套去要求别人。 “谢谢王爷,”连清感觉这可能是个大靠山,声音更甜了,“王爷你是个大好人!” 谢峤笑了:“大好人算不上,不过帮你一个小姑娘不难。” 那他可不可以救她出宫啊,连清眨眨眼,很想问一句,但真的问出来就太欠抽了。 人家又不欠她。 她目送姜悦娘跟谢峤离开。 姜悦娘一步一回头,根本不舍得。 连清都不忍看了,经历过两世,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脆弱,不管把她留在这里,还是未来,她总会想办法好好过日子。 连清转过身,回去扶玉殿。 谁料没走几步,锦灯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拽住她胳膊:“你怎么会认识敬王?” 连清:???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跟敬王和盘托出了?”如果是,那不管是他,还是雷胜甫,连诚明恐怕都会遭殃。 哦,原来那个王爷是敬王。 “敬王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啊?”连清歪头问。 “他是那个逆贼的表舅父,”锦灯脱口而出,随即又板脸,“是我在问你话!” 连清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有那么蠢吗?”她又不是智障,把暗杀的计谋告诉敬王,她自己还不是要倒霉? 锦灯冷笑:“你以为你不蠢?” “当然,不然那天你为何听我的话,没有行刺?” 镜灯噎住。 那瞬间,她确实是被连清说服了,竟然忍住了没有动手,现在回想起来难免后悔。如果当时不听连清的,也许戚星枢已经死了,她大仇已然得报! 看镜灯哑巴了,连清很得意,拍拍她的胳膊:“镜灯,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如果你真的能击败那暴君,我绝对支持你,但现在你并不能不是吗?所以请韬光养晦吧,跟着主子我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棒棒滴。” 镜灯:…… “走,我教你打麻将,工匠们刚刚做好一副,”连清眉飞色舞,“保证比叶子牌好玩!” 不,她不能再被连清影响了,镜灯松开手,打算离这个祸害远远的! 她快步而去。 看着这姑娘倔强的背影,连清暗自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也可能是她不能理解镜灯的痛苦,她还是继续她的养老规划吧! 这阵子戚星枢要养伤,几乎一直待在太极殿,他多数的时间都拿来看兵书,奏疏是不管的,都由谢峤举荐的齐训代劳,偶尔砚田会把连清的消息告诉他。 不得不说,这姑娘过的日子很丰富多彩。 不止整个扶玉殿的宫女们都会打麻将了,那些选秀进来的姑娘也喜欢往那里跑,每天殿内消耗的吃食是整个禁宫中最多的,有时候还喜欢办晚宴,跟一众姑娘们喝酒赏月不亦乐乎。 这分明是她的家! 后来砚田都不太敢跟戚星枢禀告了,生怕戚星枢哪天突然暴怒,不砍连清,把他砍了。 他尽量不添油加醋,甚至是缺斤少两。 可耐不住戚星枢总问,砚田都恨不得提醒一下连清,让她别过得那么惬意! 或者,惬意也行,但至少来搭理一下皇上啊,她这样子像是选秀来的小主子吗,那是小祖宗啊。 这日戚星枢又问了:“她今日又在干什么?” 砚田没禀告连清早上拿了把剑假模假样耍太极,说锻炼身体的事,只说下午的计划。 “连姑娘好像要去赏荷。” 御花园里是有一处荷花池,现在也正是荷花开放的时候,戚星枢忽然从床上爬起,他决定去治一下连清。 戚星枢吩咐砚田:“把船底钻个洞。” 砚田:…… “快去!” “是。”砚田心想皇上终于要动手了,也许早点把连清弄死也是好事,不然就得他死啊! 不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真的有点可惜。 砚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等他把人找来要在船底打洞的时候,发现迟了。 连清跟几位小姑娘兴致勃勃,竟然很早就已经上了船,她们把船撑到湖中央去看荷花,采莲蓬。 这是杨惠的主意,说荷花开得很美,还有些荷花凋谢了已经结出莲蓬,吃着很香。连清听了心动,她以前也看过荷花池,但从来没有泛舟于上,想来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马上就奔向了荷花池的怀抱。 既然是宫里种的荷花,品种自然是极好的,大的如脸盘,小的又很迷你,但色彩都很鲜明,红的似火,白的如雪,黄色似金,粉色如霞,连清令宫女把船划到附近,低头去嗅。 “姐姐,这里就有莲蓬呢!”杨惠拿剪子剪了下来,开始剥莲子。 这是最新鲜的,把外皮拨开就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闻一下淡淡的清香味,去除莲心咬一口,脆嫩。 连清吃了一个又一个。 芳草说:“这东西不能多吃,主子少用点。” 张湘莲也在吃,她瞄一眼无忧无虑的连清,忍不住说起戚星枢:“姐姐,你怎么不去太极殿走走呢?” 她傻,要去那里? 戚星枢又不近女色,她去了指不定会被他踹死,连清往嘴里放了一颗莲子:“你们最好也不要去,我们姑娘家得矜持点,我教你们一句话,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杨惠三人:…… 天下有戚星枢得不到的人吗? 他是皇帝,只有别人想得到他的心,张湘莲心想,宫里这么多小主子,还有宫女,哪个不想当皇后?这连清分明是有什么诀窍可以吸引戚星枢的注意,只是不愿意告诉她们,还告诫她们别主动接近。 这姑娘真坏! 张湘莲越看连清越不顺眼。 眼见宫女们又把船往前撑,她找到机会借着船身不稳时,突然一个踉跄,假装滑倒,一下就把船边上正赏花的连清给撞下去了。 这是什么飞来横祸啊? 连清懵了。 不过她也不怕,她会游泳。 她朝船上惊叫的宫女道:“别怕,我这就游上来……”话没说完,她发现自己太低估这宫装。 本来看着挺飘逸的裙衫,一到水里简直变成了催命锁,也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怎么也扯不开来。连清着急了,叫道:“杆子,船杆,快递给我,快!” 水漫到嘴边了,含糊不清,那些宫女一个个慌了神,竟然都没听到她说船杆。 芳草“噗通”一声从船上跳下:“主子,奴婢来救你。” 连清:…… 干嘛啊,我要船杆啊,谁要你的人啊?她已经被这衣服害了,还多一个送死鬼啊? 她没被淹死,差点被气死。 连清奋力划水。 好像一个在水中蹦跶的蚂蚱。 “皇上,这……”砚田心想老天爷也挺神奇的,虽然他一时心软误了事,但连清居然还是掉水里了。这样子也可怜极了,砚田问,“皇上,不要奴婢们去救吗?” 不会真要连清死吧?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难得一见啊,以后戚星枢要是动了凡心突然又想娶妻,可娶不到这等样貌的了。 戚星枢没动。 看连清这样子,他觉得挺有意思。 她一直都过得很舒服,也该让她吃点罪。 慢慢的,连清就要沉下去了。 可戚星枢还是没动,他心想,也许就让连清这么死了也好,省得他忍不住总琢磨她的心思,琢磨她在想什么,也许这样也好……他眸色阴冷,看着这只濒死的小蚂蚱。 砚田越来越担心了:“皇上……” 如果皇上哪日后悔,说不定真把账算在他头上呢? “再不救连姑娘,她会死的,皇上!” “你不是想她死吗?”戚星枢问。 砚田一吓,嗫嚅道:“怎么会,奴婢怎么会……” 他禀告得越来越不详细,分明是有隐藏,戚星枢冷冷看他一眼,再转头时,却见连清不见了,她彻底沉了下去。 戚星枢脸色一变,忽地将身上外袍扯了下来,然后纵身往湖中跳去。 砚田:…… 不是不救吗,怎么还亲自去了? 连清是沉下了,但是她好歹学过游泳,知道怎么自保,她刚才是节省自己的力气,慢慢沉入的,打算休息那么一会儿再奋力游上来,或者有机会沉下去的时候,看下水里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可以把这衣衫脱下。 没办法的话只好裸奔啊! 可就在她在水里勉强睁开眼,打算解决这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水里游过来,一把夹住她。 什么东西? 连清一惊,水鬼?游泳技术这么好会是人吗? 她用力反抗。 耳边传来一个阴森的声音:“动什么?找死?” 连清:…… 是那个神经病? 神经病来救她了?连清简直不敢相信,急忙盯着他看。 完美脸型,剑眉星目,确实是戚星枢没错,他还很聪明,把那个碍事的宽袖外袍脱了,只穿着里衣……正打量的时候,戚星枢游到上方毫无遮拦之处,一个鲤鱼打挺往上窜去。 连清没适应这速度,下意识抱住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让戚星枢一怔,随即质问:“你干什么?” “抱你啊,”连清很无辜,“我要掉下来了!” 戚星枢:…… 抱他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哼,再凶我以后不抱你了。 戚星枢:…… 连清:到底喜不喜欢我抱? 戚星枢;……嗯。 第14章 他觉得连清的胆子真的大。 别的姑娘要勾引他,顶多就是抛几个媚眼,要不就是在他路过的地方晃两下展示下自己的美貌,连清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都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上次是扑到他怀里拿手指戳他,这会儿又拿她的胸压着他。 因为浑身湿透了,几乎都能描述出这种轮廓,戚星枢垂眸看了几眼,感觉风景很美妙……嗯,就怕她不出手。 他没再管,夹着她往湖边游去。 结果连清想到了芳草,哎呀一声:“皇上,我的宫女也在湖里呢,你快去救她!” 宫女也值得他救? 他救连清是因为觉得连清有点意思,那宫女是谁?戚星枢嗤笑一声,毫无反应。 连清回头在湖中寻找,但这湖里都是荷花,视线受阻,忍不住高声问:“芳林,芳草你们找到了吗,快去划船四处看看,记得把船杆递给她!”一群呆子,光叫有个屁用啊? 她寻思平时是不是得训练一下她们临危的反应。 戚星枢很快就把连清给弄到岸边了。 连清坐在石凳上,给自己的裙子拧水。 砚田看她一句话不说,只顾做这种没用的事情,实在是受不了,低声提醒:“连姑娘,你有没有向皇上道谢啊?” 真把这事忘了! 不过这事实在是有点惊悚啊,戚星枢为什么会来救她?他该不会真对自己……连清拧着水的手顿住了,低头瞄一眼自己,完全是曲线毕露。 她看得都要心动了,瞧瞧这完美弧线! 难道戚星枢真看上她的美色?可她的美色戚星枢不是第一次看见,如果真的喜欢早就让她侍寝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天下有哪个皇帝会有这种耐心,还跟她慢慢培养感情? 连清不相信。 可他救她的事又难以解释。 这种太复杂的问题,连清素来不会钻牛角尖,更何况这位还是个经常不吃药的——暴君的心思你不要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但谢还是要谢的,总归帮了她。 “刚才多谢皇上了。”连清朝戚星枢一笑。 戚星枢阴着脸,没反应。 连清:…… 早知道不谢了,瞧这死样。 小船很快划了回来,芳草也像个落水狗一样,浑身水淋淋。 众人下船之后先向戚星枢请安,陈玉静马上就关切的询问连清:“姐姐你没事吧,可把我吓坏了,我都恨不得跳下河救你呢。” “是啊,姐姐,早知道我就不让姐姐来赏荷了,都是我的错。”杨惠万分懊悔。 刚才张湘莲在船上看到戚星枢把连清救起来,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反而给连清带来了福气,她现在与皇上更为亲密了。 张湘莲突然抹起眼泪来,:“你们都没错,都是我……我不小心滑倒碰到姐姐,害姐姐掉入河里受苦了!姐姐,你莫怪我,如果姐姐怪我,我这就跳下去。” 活捉一枚戏精! 连清冷笑。 之前她觉得戚星枢不近女色,谁也没有侍寝,应该不会有宫斗的戏码,结果在这宫里谁也逃不掉宿命啊——即便皇帝是神经病,她们也上头! 连清正寻思怎么拆穿她的时候,戚星枢突然发话:“跳下去。” 张湘莲:??? 她只是说说客气话啊,怎么可能真的会跳? 戚星枢看她不动,瞄了一眼砚田。 砚田心领神会,马上就招手让两个小黄门把张湘莲给扔到了湖里。 众人:…… 张湘莲这会在水里像扑腾的蚂蚱了,她哭叫道:“皇上饶命啊,我不会游水……皇上,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笨手笨脚,”又喊连清,“姐姐,求姐姐饶了我,我知道错了。” 之前连清看戚星枢杀刺客,那刺客始终是陌生人并无感觉,张湘莲不一样,虽然寒心,可好歹是跟她相处过的,人坏是坏,但可以劳教嘛! “皇上……”连清打算插话。 结果戚星枢正好也问她:“你想不想她死?” “死罪可免,活罪不行,”连清马上接话,“皇上不如将她送去衙门。”让法律进行制裁。 戚星枢眼眸眯了眯,片刻之后道:“捞上来送到顺天府,午时处斩。” 连清:…… 什么鬼,他不是问她的建议吗,结果根本就不听,他这是在耍她? 连清想飙脏话。 可怜的张湘莲听到这话,当场就晕死在了河里。 后来张家去收尸,哭得呼天抢地。 雷胜甫一查,才知道这张湘莲是得罪连清才被戚星枢处死的。 之前因第一武林高手被杀而熄灭的火苗又复燃了,连清看来已经得了那逆贼的欢心,虽然还没受封,那是早晚的事,这样的话,杀戚星枢就容易多了。 “诚明,要不你去信一封问问?”雷胜甫休沐日请了连诚明,跟他说,“也许令千金已经改变主意,不然怎么会得到宠爱?” 连诚明思忖片刻:“那我明日就写信。” “好,我到时找机会派人送入宫,”雷胜甫还是很关心这位门生的,“诚明啊,悦娘还没有回来吗?” 听到这句,连诚明脸色微红。 已经两个多月了,姜悦娘一点没有回家的迹象,她似乎已经把自己完全的遗忘。 “还没有消气吧?”雷胜甫劝他,“诚明,这件事是我连累你,或者我该出面见见她,你这也是为大燕着想啊。如今皇上被囚,我们作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 “不用,老师,我自己会处理好。”连诚明并没有把自己和离的事情告诉雷胜甫。 “行,如果有为难之处,你一定要来告诉我。” 连诚明答应。 他回了家。 家里很冷清,既没有妻子来嘘寒问暖,也没有女儿上来开心的叫着爹爹。他坐在堂中,手里端着茶,感觉无比的孤寂。 这种孤独他向来都有,因为自小就立志要当一名清官,为百姓请命,为繁荣大燕。有这个念头之后,他的仕途充满荆棘,但他的运气很好,他遇到了雷胜甫,他遇到了姜悦娘。他们都很理解他。 姜悦娘嫁给他的时候说:“诚明你顶天立地,吾心悦之。” 他一直都以为姜悦娘会支持他所有的决定,哪怕是无可奈何的锥心之计。 连清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么会不难过,可连清的容貌是一把利器,在这节骨眼上怎么也得试一试。 连诚明把茶一口饮尽。 见过女儿之后,姜悦娘没有之前那么焦灼了,这阵子偶尔会去铺中帮忙。 姜家有许多店铺,这日她在衣料铺问管事关于时兴料子的事。管事回答之后,正领着她要去库房看时,连诚明走了进来。 虽然和离了,可管事潜意识里仍把连诚明当姑爷,急忙要行礼,姜悦娘拦住他:“别管他,你去开库房的门,我等会就来。” 连诚明面色一变,姜悦娘真的太过冷淡了! “悦娘,”等管事走后,连诚明说,“你到底要闹到何时?” 他觉得她是在闹吗? 如果不是他,女儿根本就不会入宫,她嘴里说自己过得好,可在宫里又能怎么好?就算受宠,还有多少女子虎视眈眈呢! 姜悦娘道:“连诚明,我们已经和离了,请你出去。” “悦娘,”连诚明走上来,低语,“清儿已经得那逆贼喜欢了,不出几日就能得手,到时候宫里的内应会救她出宫。” 得手?女儿真的得手,那也是杀人了。 她一个小姑娘,手沾鲜血会不害怕吗?姜悦娘听着都觉得难受,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跟你吵架,你的话我也不想听,你走吧。” “都那么久了,你还没想通?”连诚明皱眉,“悦娘,如果事情照这么下去,你以为我们能有好日子过?那逆贼不会放过老师,也不会放过我们连家,他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与他作对的官员几乎都死绝了……” “那你为何不俯首称臣呢?”姜悦娘眼角发红,“为了我,为了清儿,为了谦儿,你就不该再跟雷胜甫有所牵连!” “他是我恩师!” “是,他是你恩师,他比我们都重要,是吗?”姜悦娘笑了一声,“连诚明,既然你已经有所抉择,那就干脆一点吧!从此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阻拦你,你也不要阻拦我。” “阻拦你?”连诚明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要做什么?” 姜悦娘不说话。 “你要救清儿?”他问。 姜悦娘低下头,苦涩的道:“她在宫里,你觉得我能救出来?” 连诚明也觉得不可能,她能有什么办法?姜家是商户人家,无权无势。 “悦娘,你听我的,只要再等一阵子,就能跟清儿团聚。”连诚明觉得姜悦娘还是在他掌握之中的,握住她如柔荑般的手,“你也只有这条路可走,跟我回去。” 他以为自己真是那个嫁夫随夫,从来没有任何主意的女子吗? 她不过是因为喜欢他! 姜悦娘正要抽出手,却听门外传来一名男子低沉的声音:“姜掌柜,可是有人冒犯你?” 姜悦娘回过头,发现竟是谢峤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诚明:她是我妻! 谢峤:和离的妻吗? 连诚明:…… 第15章 张家之女被杀谢峤也知道,趁着休沐他特意来此跟姜悦娘商量,谁想会遇到连诚明。 既然已经和离,谢峤也不用避嫌,更何况,连诚明跟雷胜甫为对付自己的表外甥暗地里搞的那套把戏,他也想敲打敲打——不如到此为止! 这声音足以震慑人,也不陌生,连诚明没看谢峤,反而把目光更加深深的盯在了姜悦娘的脸上。 她怎么会认识谢峤? 谢峤出身将门,当初不知因何理由被先帝痛恨,为折磨他,先帝将谢老爷子处斩,随后又把与谢峤亲近之人一一撤官,后来先帝因病逝世,戚星渊登基后方才解救谢峤。 要说戚星渊对谢峤也有大恩,结果谢峤却恩将仇报,与戚星枢联手背叛了戚星渊,夺去大燕。 这种人,姜悦娘怎么会结识他?难道……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连诚明脸色顿变,手劲也不由变大,狠狠扣住姜悦娘的手。 姜悦娘吃痛,低语:“你快放手,何必让人看笑话?” “你是不是想利用他救出清儿?悦娘,你糊涂!”这种狼心狗肺之徒如何相信?她是要把雷胜甫还有别的官员都牵扯进来。 谢峤已经走近,看向连诚明:“原来是连大人。” 当着外人的面,连诚明不好如此,松开手:“王爷来此地有何贵干?” “这家店铺衣料不错,本王打算买一些送与母亲,”谢峤看了一下姜悦娘的手,“姜掌柜,请给本王推荐一二。” “王爷,我与悦娘有事相商,请王爷稍后再来吧。”连诚明想问个清楚。 谢峤没动:“本王是不想打搅,不过看姜掌柜似乎并不想与你商谈什么吧?” 这句话一出,就知道谢峤是要插手了,连诚明看向姜悦娘,只见她素衣乌发,美色不减当年,心里顿时就涌上了一种古怪的滋味。他的语气更为不善:“王爷怕是眼神不好,这是我们的家事……”虽然已经和离,可连诚明从未真的不把姜悦娘当妻子,她只是一时之气,她心里肯定还是向着自己的。 谁料姜悦娘根本无法原谅他利用女儿,如果此时还顺着,往后更扯不清,她淡淡道:“连大人,我与你无家事好谈,我与你也不再是家人,请走吧!” 这句话不亚于是当着谢峤的面打了他一耳光,连诚明愕然。 她怎么一点都不给自己余地?他此时才明白,原来姜悦娘是真的不想跟他过了! 他素来也是清高的,这回主动上门已经难得,怎么还肯待下去?连诚明心头恼怒,愤然离开。 走到街道上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连诚明心想,姜悦娘变了,她既然如此决绝,他也不会求她回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连诚明即刻前往雷家。 站在恩师面前,他把姜悦娘结识谢峤一事告知:“老师,我其实已与悦娘和离,她糊涂,为了救清儿竟然走了歪路,她可能已经把计划告知谢峤。” 雷胜甫大惊:“诚明,你怎么能跟她和离呢?” “当初她失去理智,我便是怕她闹得太过厉害,不得不答应……老师,恐怕此计不能再继续下去,我们得把证据销毁,宫里的内应也该撤出来。” “可惜,”雷胜甫本来都看到希望了,“不过你写的信,我已使人送去宫中,诚明……”他顿一顿,“会不会是你猜错?悦娘她真会出卖你吗,当初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便说这姑娘冰雪聪明,她把此计告知,你我都会被处斩的啊。” 可她真的还会顾念自己吗?想起姜悦娘冷淡的表情,连诚明心头一刺,隐隐作痛。 “便不说你我,毒药在你女儿手中,悦娘岂会告诉谢峤?” 连诚明一怔。 是啊,她怎么也会保护女儿! 是他被姜悦娘气得糊涂了,辨别错误。 “不如我们还是等一等,也许来得及。”雷胜甫想到关在冷宫里的戚星渊,非常迫切要把戚星枢杀死。 当初他去宫中教授皇子,戚星渊很早就显露出了皇者的气魄,不止风度翩翩,为人还宽和大度,而戚星枢当时却并不显眼,甚至是活在戚星渊的羽翼之下。 后来因天生神力上了战场,虽然杀敌无数,性子却阴冷无情,哪里能胜任皇帝? “诚明,再等一等!”也许会发生奇迹。 连诚明答应了。 在衣料铺中。 谢峤把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姜悦娘听。 “我这表外甥对令千金很不一样,”谢峤说,“若是旁人,他绝不会下水救之,也不会为之处斩谁。” 姜悦娘心惊,为女儿担心不已。 谢峤叹口气:“本王知道你惧怕他,不然也不会急于救你女儿出宫。” 谁不怕呢?姜悦娘心想,他谋反之后,听说两军交战手段极其残暴,有好几座城的官兵都被屠杀殆尽,在他眼里没有仁慈二字,攻入京都之后,更是杀尽了戚星渊的亲信……不过说来也奇怪,他并没有对雷胜甫,还有连诚明动手。 “我这表外甥命运多舛,我不是替他开脱,只是任何人换作是他,也未必会做好。” 听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姜悦娘给谢峤倒了一茶杯:“王爷,不如说与民妇听听?” “多谢。”谢峤拿起茶盅,看了眼姜悦娘。 这些事他从没有跟旁人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让姜悦娘了解戚星枢对他的计划有帮助。 “小枢的生母叫周琼,是我表妹,因父母双亡寄养在我谢家,后来因姿容出众入了宫……”他徐徐道来。 姜悦娘越听双手握得越近,到后来几乎都把自己的皮肤掐痛了。 她没想到戚星枢竟会有此种遭遇。 她一直以为他是天生如此。 “也不怪那些臣子对戚星渊忠心,他原就聪明绝顶,不止满腹经纶,做戏也做得以假乱真,可怜我那表外甥把他当亲哥哥,替他灭了敌国,替他除去对手,到后来才发现是匡扶了自己的仇人。” 谢峤语气沉重:“也有我的错,我早前并不曾查到证据,才会让小枢遭受如此打击……他现在把江山,把所有的一切从戚星渊手里夺走,但也心如死灰。” 姜悦娘不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一时室内静寂如死。 还是谢峤先开了口:“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小枢的为人,他本性并不坏,将来也有可能会变好……”他觉得连清应该是个关键人物,“我有一计能帮你救出连姑娘,但需要姜掌柜你的配合,你可愿意?” 宫中。 连清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芳草急忙把药碗端给她:“主子,吃药吧,吃完你的风寒就好了。” 拜那张湘莲所赐,她感冒了,好几天都没有好,本来连清是想骂几句,但现在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请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别再进宫,这宫里真不是啥养老圣地! 连清皱着眉头吃药。 刚喝下去之后,锦灯递了颗蜜枣给她。 “依奴婢看,也未必是入水才得病,主子晚上别挑灯玩牌,说不定也不会如此。” 这叫夜生活,懂吗?连清白她一眼。 真没见过这种女人,镜灯也想翻白眼,她一点不想把信交给连清,因为她觉得这是白费力气。但雷胜甫那里已经送来,她还是决定试一下。 等芳草去放药碗了,镜灯把信奉上。 “又是药?”连清觉得这帮人脑子有问题! 药什么,她不是有吗,藏得好好的,镜灯淡淡道:“此信是连大人亲笔所写。” 哦,连诚明的来信。 他还想让自己加一把劲把戚星枢弄死吗?连清想到那个义父,滋味复杂,记忆回来了,她知道她跟连诚明也曾经有过不错的时光,爹爹女儿的叫,似乎感情极好。 但这一切都抵不过连诚明心中的大义。 连清手指抚着信,然后突然就把它放在了烛火之上。 忽的一下点着了,火烧起来,橘红橘红。 锦灯冷淡的看着,并不意外。 “你竟然不阻拦?”连清奇怪,把这信朝她扬一扬,“哎,我烧了啊,你也不管?” 管个屁! 她受够她了,锦灯看到她得意的样子,恨不得给她一下,但眼见信上的火快要蔓延到她手指,锦灯一把抢过来,冷着脸道:“我不跟你这女人一般见识。” 靠,你不也是女人吗?什么叫不跟她一般见识? 连清怒:“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也不看看戚星枢是什么人,他们对付得了吗?再说,她跟戚星枢完全没有一点私人恩怨,哦不,荡秋千上结了点仇,但好歹他跳水救她了,也算扯平吧。 镜灯不置可否,转身出去。 就在这时候,芳草突然跑进来:“主子,砚田公公来了,说皇上,皇上让你去太极殿?” “什么?你说什么?”天色那么晚,她没听错吧? “主子,皇上应该是让你去侍寝,”芳草非常欢喜,“主子,快些沐浴吧,”又催外面的宫女,“去打水!” 沐浴? 洗干净等着被宰啊?连清眼前一黑。 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确定过眼神,暴君肯定没看上她,不会是侍寝的,不慌!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记得带上药。 连清:……好的,你等着! 第16章 芳林很快把水打来。 洗浴在侍寝中是极重要的一步,去之前妃嫔都要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毫无异味以此博得皇帝喜欢,至少是不厌恶。 但连清没这个顾虑,她嫌弃的看着两个宫女:“砚田说侍寝了,就要我洗浴?” 芳草一愣:“这倒是不曾说。” 跟她猜的一样,连清更不担心了:“我去去就回。” 她什么也不收拾就朝外走去。 芳草着急:“主子好歹重新上个妆!”都过了一整天了,脸上还能看吗? “不必。”她可没心思打扮给戚星枢看,又不要争宠。 谁料走到门口时被镜灯拽住了,她低声问:“你真要去?” “我能不去吗?”连清挑眉,“小黄门都来请了,怎么,”她眸光明亮,侧头看着镜灯,讽刺的问,“你是不是想提醒我……带药?” 最后两个字踮起脚在耳旁说,让镜灯耳朵一热,她皱眉:“如果我说,你会听吗?” 不会。 傻子才带药,万一被戚星枢发现,她脑壳肯定落地! 不过看镜灯执迷不悟的样子,连清故意说:“就算带药又能如何?我能得手不成?镜灯,我觉得皇上可能是看出什么了,他应该是要我的命。” 镜灯:…… “我此去凶多吉少,如果我死了,你赶紧出宫不要在此停留。”连清拍拍她的肩膀,“镜灯你还年轻,何苦留在宫里,宫里的男人都是太监啊。” 镜灯:……她又不嫁人! 本来镜灯还想叮嘱几句让她注意安全,这下完全不想说话了,连清这种人应该不会被戚星枢弄死的——她的脑子可能比戚星枢还要不正常。 镜灯放开手,目送她离开。 砚田没想到连清来的那么快:“连姑娘也不打扮打扮吗?” 穿得这么简单,完全不应该。 感觉到砚田的目光,连清问:“怎么,皇上明确跟你提侍寝了?”这得问清楚。 “没有,”砚田忙摇头,他只是觉得连清不应该这么敷衍,“连姑娘,你可是选秀进来的,奴婢是为你着想。”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连清打了个呵欠:“赶紧走吧!” 别人见皇帝那叫精神抖擞,她却完全没有丝毫期待,砚田头疼,这么下去,皇上还得让他盯着连清,左一个禀告,右一个禀告的,这日子何时到头! 砚田都要被连清气死了。 走到太极殿,连清迎面就感觉到了一阵凉气。 这皇帝的待遇果真不一样啊,六月酷暑,她们那里并无冰块,太极殿却有三座冰鼎,堪比空调。 真舒服,连清心想,这戚星枢就是扣门,月钱不发,连冰都没有,就晓得自己享受! “连姑娘快进去吧,”砚田站在门口,“皇上在内殿。” 虽然觉得不是侍寝,但连清也挺疑惑戚星枢想干什么,她慢慢走到内殿,看到他外衣也没穿,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椅子上。而平日里束着的头发也散开了,披在肩头。 这完全是要睡觉的架势,连清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难道自己猜错? “妾身见过皇上。”她跪下行礼。 如今连清得他喜欢的消息已经传到雷胜甫耳中,那边肯定不会罢休,连清作为此计中的棋子指不定就该发挥作用,他决定最后给连清一次机会。 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戚星枢道:“今晚你在此歇息。” 连清:…… 侍寝,不是吧? 连清感觉五雷轰顶,他怎么这么突然?之前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丝欢喜啊! “皇上,妾身还不曾洗浴……”能拖一会是一会,连清需要时间应对。 戚星枢却走过去,扣住她手臂:“不必。” 啊,口味这么重?不怕有味道吗?连清心慌:“皇上,妾身不敢玷污皇上。” 戚星枢像没听见一样,将她拽到床边:“天色已晚,这就安歇吧。” 这样子实在是猛如虎,连清觉得今晚上要完蛋了,早知道她应该带着药丸来……不不,这神经病都不带停顿一下的,她就算带了也没有时间下! 现在怎么办? 挺尸?还是看在这张俊脸的份上就当自己白嫖一回?要么是宁死不屈? 就在连清犹豫不决还没敲定方案的时候,戚星枢在她旁边躺了下去,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他根本就没下手! 连清:??? 什么意思?嫌弃她?好歹她也是美若天仙啊,怎么这人叫来侍寝居然是他自己挺尸? 连清痴呆了好一会儿。 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连清低头观察了下戚星枢,他闭着眼睛,完全没有动静。她又抬头环视这内殿,发现就在桌边的一个矮柜上,上面有一把匕首。 看那刀鞘就知道那是一把好刀! 但连清只看了一秒就放弃了。 她怎么有胆子拿匕首捅人?她平时什么东西都不敢杀的啊!再说了,戚星枢也没睡她。 连清仰躺下来,思考人生。 想着想着她就困了,都怪这殿内的冰鼎,此地比起扶玉殿实在是凉爽得多。 是啊,睡吧,人生苦短,她何必要去猜戚星枢的心思呢,何必要为此折磨自己整夜不眠?反正都这样了,再差也不过是一死,她决定放弃挣扎。 连清睡着了。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戚星枢睁开眼睛看着她,无比失望。 连清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能睡着,她真的忘了自己是谁吗,她是连诚明的女儿,她身负重任! 她怎么能睡? 戚星枢侧过身,凑近观察。 她真的睡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戚星枢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脸颊上,心里有股杀气在酝酿。这样的连清,还留着她干什么? 她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他的手刚刚要碰触连清之时,她忽然往前蹭了过来。 冰鼎太冷,身上没有遮盖,她本能的往热的地方靠近。她两只手抵在他胸口,近在咫尺。 戚星枢僵住,他的手停在空中。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半响他的手毫不留情的落下去一把掐住连清的脖子。 连清受到惊吓,猛地睁开眼睛。 月光下,他眸中充斥着一种混沌的色彩,看着她的时候,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为什么不杀朕?”他问。 连清吓得命都丢了一半:“你,什么?我……” “为什么不杀朕?”他重复。 为什么不杀他?连清睁大了双眼,挤出声音:“我,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本就为此而来,不然雷胜甫何必让我看到你的画像?”选秀前,雷胜甫就打通关系将画像送来了。 我靠靠靠! 傻X雷胜甫,傻X连诚明,一个个还以为自己计划周密,结果那暴君全都知道,连清急忙撇清关系:“他们是这么要求我的,可是我不想杀你,雷胜甫那老混蛋,我要是出宫非得踹他几脚!” 戚星枢:…… “你说什么?”他的手指慢慢松开,“你叫雷胜甫什么?” “老混蛋啊。”要不是他,连诚明会让自己来吗,还不是雷胜甫在背后操控,那老东西怎么就看上她?大燕就没有别的美人了?他不过是看连诚明是自己门生,好控制! “那老混蛋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连清把刚才的恐惧全都化成了对雷胜甫的不满,“我从没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人!” 骂完了,还不解气,连清还要再加几句,然后就见到戚星枢靠在床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连清:??? 她闭了嘴。 戚星枢笑了好一阵。 在殿门外值守的砚田赶紧掏了掏耳朵,这里面是皇上的声音吗,这是怎么了?他从没见戚星枢这么笑过! 连清她做了什么? 其实她就是骂了雷胜甫。 “皇上?”连清看着戚星枢,感觉他现在真的像个病人。 戚星枢笑完了,问:“你不觉得朕该杀?” 凭他平时的表现,谈不上该杀不该杀,古代的皇帝哪个不任性,至于他的□□,其实连清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她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她摇摇头:“不该,因为我跟你并无血海深仇。” “是吗?”他又问,“戚星渊呢?你觉得他如何?” 是说那个被囚的皇帝吗?连清跟他全无感情:“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皇帝,如果是英明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守不住自己的江山?怎么可能会让皇上你挥兵直下,摧枯拉朽,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大草包,而皇上你却是神勇无双,该当是大燕的天子!” 戚星枢又笑了,眸色堪比星辉。 连清抹了一把汗,拍彩虹屁不容易啊。 “皇上,既然你我已经解开误会,”看戚星枢已经平静,连清试图和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皇上,我保证我今日所说的话,日月可鉴!” 戚星枢现在确定她真的不想杀自己,而且她甚至对雷胜甫,连诚明格外的厌恶。 他挑眉:“不必,你在这里不是也睡得很好吗?” 连清:……哪有,她也挣扎了很久的! “睡吧。”他躺下来。 连清无语,但她也没胆子溜走,只好也躺了下来。 两个人肩并肩,有种诡异的静默。 这样下去好累,连清觉得要赶紧酝酿睡意,不然这晚上很难熬过,就在她开始数羊的时候,暴君突然伸手把她揽了过来,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连清僵住,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因为自己的彩虹屁,他看上自己了? 连清不敢动。 而戚星枢也没有动,他只是忽然得想要这么抱住她,因为殿内确实有点冷。 她身上很暖。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戚星枢:你想多了。 连清:那就好,吓死宝宝了。 戚星枢:…… 第17章 没想到自己成抱枕了,连清在心里疯狂吐槽,可她也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因为不太清楚如果稍微动弹两下会不会激起他的兽-欲,她实在不明白戚星枢的行为。 就这样吧。 反正这么折腾了一下,她身心俱疲,连清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戚星枢并不在身边,她睁开眼时有点迷茫,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才从床上蹦起——危险之地,赶紧逃离! “连姑娘,你醒了?”砚田却突然出现,“你想吃什么早膳?膳房都有。” “不用,”连清飞快的下床,“我去扶玉殿……”顿一顿,“皇上在何处?” 她身上衣裳完好无缺,跟昨日来时一模一样,砚田心想皇上真的没有临幸她,难怪笑过之后殿内如此安静。他就说嘛,连清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凭着这张脸要封妃不难,成为皇上的嫔妃了以后也没那么多事情。 可她就是不听! 砚田心里mmp,面上笑眯眯:“皇上去练剑了,把奴婢留下照看连姑娘。” 不在就好,连清摆摆手:“你自去忙吧,等皇上回来跟皇上说,昨日打搅,我这就回去了,不给他添麻烦。” 砚田:…… 连清很快就回了扶玉殿。 看到她宫女们都很心疼,本来以为连清真的是去去就回的,结果竟然在太极殿过夜。 芳草第一个冲上来,急急得扶着连清坐下:“昨晚上也没让奴婢们来伺候,主子受累了,主子若觉得难受,奴婢可替主子去太医那里问问,可有什么舒缓疼痛的药。” 一听就知道想歪了! 连清忙撇清关系:“我只是在那里歇了一晚,皇上并未碰我。”千万别瞎脑补。 宫女们面面相觑,很是失望,锦灯也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连清跟戚星枢的性子都很古怪,两个人光是歇一晚也不是不可能,谁知道他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杀戚星枢的任务往后只落在她一人肩上了,镜灯心想,此事再不能拖延。 她默不作声的走出去。 她不知连清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她。 等用过早膳,连清把所有宫女屏退,只留镜灯一人说话。 “镜灯,你马上就走,戚星枢已经知道雷胜甫的计划,他知道我入宫是要来杀他的。” 镜灯震惊。 这逆贼一早知道,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镜灯不敢相信:“是他亲口告知?” “是,不然我为何通知你?你快走吧,他应该也知道你是内应。”镜灯跟自己不一样,她可以拍彩虹屁哄得戚星枢高兴,镜灯绝不会,如果戚星枢问起来,她指不定能操起椅子揍戚星枢。 然而,她肯定打不过,那么后果就只有一个——横死宫中。 连清虽然看镜灯不顺眼,可镜灯不屈不挠的精神还是挺让她佩服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镜灯死。 “你立刻就走,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镜灯却笑了:“走?” 她不走,既然已经暴露,她绝不会灰溜溜的逃走,戚星枢是想耍弄他们,好,她马上就会让他后悔! 看她眸中瞬时爆发出了杀气,连清浑身一抖,暗道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都不爱吃药。 “锦灯……” “不必说了,”锦灯态度很坚决,“我不走,再说,我若是走了,那逆贼会怀疑是你通风报信,你不是怕我连累你吗,这次我绝不会连累你!”说完转身而出,背影透着浓浓的倔强。 连清无语。 行吧,她已经够姐们了,锦灯不听也没辙,但愿她以后能想通赶紧出宫。 ………… 昨晚连清在太极殿留宿的消息也传到了谢峤耳朵里,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得尽快把连清弄出宫。 来到上房,他还没发话,老夫人却问起来了:“那个姜掌柜的忙你已经帮了?昨日主持亲自来府里,感谢我赠与他们《秦巡大藏经》。”可见是姜悦娘送去的。 “还没有。” “那怎么能收人家的经书呢?”老夫人着急,“小峤,你可不能抢夺别人的东西!” “怎么会,儿子过来就是想跟娘商量,如何把姜掌柜的女儿救出宫。” 老夫人思忖:“你或可试探下小枢,如果小枢没看上那姑娘,不如就放出宫。” “已经选秀的姑娘能这么轻易出来吗,除非……”谢峤看着老夫人,正色道,“娘,儿子打算娶姜掌柜,如此一来,姜掌柜成为儿子的妻,那姑娘自然便是我女儿。” 老夫人目瞪口呆。 “小峤,”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姜掌柜是可怜,女儿被送入宫做娘的担心情有可原,可你也不至于为了帮她就要娶她吧?再说,她既然有女儿,那应该也有丈夫。” “她已经跟她丈夫和离。”谢峤娶姜悦娘一来是为了戚星枢,二来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那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当年错过他不能一错再错,如今姜悦娘仍是他喜欢的样子,为何不能娶?这些年为报仇付诸良多,如今仍茕茕孑立,再遇姜悦娘他不会放手,他也应该再次成家了。 “娘,其实我早就认识姜掌柜,十九年前就心悦她,可惜她当时已经定亲。” 老夫人怔了片刻,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让他择妻,他意兴阑珊,直到后来遇到孟玉梅,那个小姑娘长得极好看,儿子也不反对,两家便定了亲。 结果那孟家啊……那个孟老夫人可真是精明,见他们谢家被皇帝嫉恨,马上就让孟玉梅跟儿子和离,儿子正好也想保住一双儿女,很快就同意了,此后他们再不曾相见。 现在,她的孙子孙女正在路上呢。 老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半响道:“也许玉梅也跟着一起来了。” 谢峤沉默。 他对孟玉梅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份感情随着当年的和离,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消失殆尽。 “母亲,不管她出不出现,我跟她绝无可能。” 那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老夫人看着这历经沧桑的儿子,长叹口气:“你如果真的喜欢姜掌柜,为娘不会阻拦,为娘如今只愿你过得好,小峤,为娘就这一个心愿了。” 这十六年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面对多少风浪,挺过来了,什么都有了,她对儿子更不会苛求。 谢峤一笑:“多谢母亲。” “那你何时娶呢?”老夫人马上就开始商量了,“对了,她的名儿是……” “姜悦娘。” “哦,悦娘,”老夫人回忆起姜悦娘的容貌,“确实是一见悦之,如今还有此等风华,年轻时更甚了吧?也难怪你会记得。” 谢峤脸上一热,轻咳声:“娘,成亲一事就交给你了。” “行,我会替你好好准备,”老夫人沉吟,“不过,那姜悦娘是因为要救女儿才答应嫁给你的吗?” 谢峤回答:“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不然连清在宫里已经是戚星枢的囊中之物,恐怕是帮不了他,只有出宫,才能让他有所改变。 老夫人更关心的是儿子的幸福:“哎呀,那岂不是无奈之举?小峤,你说这姜掌柜嫁给你,以后会不会还和离呢?” 谢峤:…… “母亲,儿子有这么差吗?” “当然不是,”老夫人忙道,“你文武双全,品貌俱佳,当年多少姑娘想入我们谢家的门,如今你还贵为敬王……是我多虑,她嫁给你以后肯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不过被老夫人这么一提,谢峤还真的有点不是滋味,姜悦娘,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 姜悦娘当时是非常震惊。 她没想到谢峤为了帮她救出连清,竟然愿意娶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将来如何去还? 然而谢峤说,他一眼见到连清就很喜欢这小姑娘,将来定会视为亲生女儿。这句话让姜悦娘很感动,她想到连诚明,他养了连清十几年却如此狠心,相比起这个无情的丈夫,谢峤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她为何不嫁? 姜悦娘后来就同意了。 想到女儿很快会出宫,她心里非常欢喜,琢磨着让下人把隔壁一个独院先打扫起来,不过此事还得告知父母…… 姜悦娘正想着,罗氏撩开珠帘喊道:“悦娘,敬王府派人来了,这回不止请你,还请了父亲母亲,相公跟我……”话未说完,两个儿子姜海,姜汉在后面嚷嚷,“姑姑,还有我们!” “去去去,一边去,”罗氏道,“大人说话别插嘴,赶紧收拾下,衣服换换,别丢人现眼。” 王府那是多富贵的地方! 姜海就拉住姜汉走了。 罗氏满腹好奇:“我说悦娘,老夫人是为何事啊,跟你是谈佛经,怎么这回请我们一家,你可知道?” 姜悦娘还没把此事告诉家里,如今三言两语怕说不清楚,她也没想到谢府的动作那么快。 “我……”她难得的吞吞吐吐。 小姑子平日里多爽快,罗氏更奇怪了,但不曾逼问。 一家子闹闹哄哄的,换衣服的换衣服,叮嘱的叮嘱,完了才坐马车去王府。 当然他们七嘴八舌也没少问姜悦娘,但姜悦娘就是没说出个端倪,直到见到老夫人,老夫人握住老太太的手,笑眯眯道:“我请你们过来,是为商量一个吉日。” “什么吉日?”老太太一头雾水。 “我儿子娶你们家悦娘啊。” 这话一出,不止老太太,姜老爷子几个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从此多了一个神经病表哥。 戚星枢:……(为何如此突然) 谢峤:我是为你好。 戚星枢:别看我年轻就骗我。 谢峤:…… 第18章 看样子姜悦娘还没有来得及告知。 老夫人笑,是她太着急了,儿子和离之后一直没有再娶,她看在眼里疼在心,如今既然有个合意的自然希望他们早些成亲。 “悦娘脸皮薄,”老夫人替她解释,“是我儿子急着娶她,我呢也想有个儿媳妇,这不就请你们过来商量了吗?”她拍着老太太的手背,“如果你们不满意这门亲事……” “不不不,”老太太瞄一眼女儿,看姜悦娘并没有反对的神色,心知她自己也同意了,“怎么会,我们家悦娘能嫁入你们王府,那是天大的福气!” 但姜老爷子有话要讲:“悦娘,你过来。”向老夫人示意,“我跟她说两句话。” 老夫人含笑点头。 姜悦娘随父亲走到门外。 姜老爷子沉着脸训斥:“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下?你这孩子怎么主意那么大?”以前嫁给连诚明就是一意孤行,这回也一样,才和离就要嫁给敬王了。 姜悦娘赔笑:“爹,女儿原本这几日就要说的,只是……你不是听见了吗,是老夫人着急。” 姜老爷子冷哼:“那敬王为何娶你?他与你素不相识。” “以前是,但来过王府之后便相识了。” “就这几面,你便愿意嫁给他了?”知道别人底细吗,知道合不合适吗,也不怕重蹈覆辙,姜老爷子很是不满,但他始终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念头一动,忽然目光犀利地盯着女儿,“可是为了清儿?” 被说中了,姜悦娘抿唇。 姜老爷子大怒:“好啊,他堂堂敬王居然胁迫你!悦娘,我们虽然暂时救不了清儿,但以后未必……” “爹,”姜悦娘忙打断他,“你误会了,是我用名下店铺换了本《秦巡大藏经》求到老夫人跟前,为此认识了敬王。敬王此前便带我去见过清儿,后来提出成亲,询问我意见……爹,我现在只想救出清儿,敬王沉稳可靠,他愿意帮忙,我自不反对。” 以前她为了感情不顾一切嫁给连诚明,到最后失望透顶,如今她看重的是女儿的将来,和一生的安稳。 姜老爷子算是听明白了,也知道姜悦娘想得足够清楚,他叹息一声:“也罢,总比第一次嫁得好!” 连诚明可是清高极了,包括已经去世的连老夫人,都是目下无尘,哪里像这王府的老夫人这般和善。 既然女儿说敬王不错,老夫人也表态了,又能救出孙女,那就这样吧,姜老爷子心想,正好气气那个前女婿。 她女儿这般出众,真以为除了他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 夜黑风高。 董立站在太极殿内吩咐小黄门把窗子关上,似乎马上要下一场雷雨。 谁料戚星枢却阻止了。 董立奇怪:“皇上……” 戚星枢示意他过来。 神态诡异。 董立在宫里待了四十多年,伺候过许多主子,但一直都智商在线,不该掺和的事从不掺和,哪怕被降职,这份大智若愚让他活到现在,后来戚星枢攻入皇宫,也没有把他这大太监杀了。 这么久的时间,他当然对戚星枢不陌生,但戚星枢从青州回到京都之后,性格又与之前不同,很难捉摸。 董立疾步上前,听候吩咐。 戚星枢低语:“等会你出去关上殿门,再大的动静都不准进来。” 董立:…… 又有刺客吗? 他抬头,飞快的看了眼戚星枢,发现他眸色如染了月光,分外的明亮。 宫里太过平静的时候,他就容易暴躁,可能跟他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有关,可也没必要这样涉险。董立低声相劝:“皇上,你前不久才受伤。” “闭嘴,”戚星枢挑眉,“出去。” 董立不敢再说,退到了门外。 他甚至不敢抬头往屋檐看,心想也许刺客就在屋顶上,如果自己打草惊蛇让刺客跑了,或者戚星枢还要怪责,他低着头去找韩洛。 “好像又有刺客了。” 韩洛一愣:“怎么可能?如果有刺客闯入,我在暗中部下的禁军定会发现。” 上次戚星枢受伤他很内疚已经加强了防备。 “我从皇上的反应看,就是有刺客。” 韩洛皱眉:“难道是一早就混在宫中的?那我……” 董立一抬手:“别这么早去,等他们打起来再说,不然小心你的统领之位。” “还是公公想得周到。”韩洛马上去准备。 夜更深了,戚星枢熄灭灯火,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伴随着夏日的凉风闪电般的从窗口跃入。 昏暗的月光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并未蒙面,露出一张清秀至极,却又带几分英气雌雄难辨的脸。 戚星枢嗤笑:“怎么没穿你的裙衫来?” 镜灯蛰伏许久就为刺杀戚星枢,谁想刚一进去就被发现,他心头大惊,但很快这种惊慌就被仇恨所代替,他拔出腰间的刀,一招风穿长林直取戚星枢的门面。 沐家的长风刀法凌厉刚猛,就算在江湖都排得上位,可惜锦灯自小就很瘦弱,十六岁都未发育,这刀法的威力从她手上使出不过才三分之一。戚星枢动也没动,只拿起手边剑在她刀身上点了一下,来势汹汹的刀法瞬间就凝滞了,不能往前。 镜灯面色一变,忙撤招,又使出招风流云转。 原本对她还有几分期待,结果这刀法虽然七分形似,神却始终不在,戚星枢玩了几回,突然起身而上,在刀光雪影中身影如鬼,手指搭在镜灯的刀背上,往前一推。 好似一股狂风将她连人带刀一下撞在对面的墙壁。 里面传来巨响,使得外面的董立面色数变:“韩统领,你看里面情形如何?” “只有一名刺客,无妨。”普天之下能一对一打赢戚星枢的应不存在。 董立松了口气。 锦灯噗的吐出一口血,感觉骨头都断了几根,但她没有求饶,硬是撑起来,冷冷的看着戚星枢:“今日我沐璟没能杀死你这逆贼,往后自有旁人来杀你!” 他真名叫沐璟,乃崇山侯沐峰之子。 戚星枢把剑插回剑鞘:“你便这句遗言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此事乃我沐璟一人所为,与宫中众人无关。” “哦?”戚星枢心想,他是在保护扶玉殿,“沐璟,朕看你总算像个男人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朕今日杀了你,让你沐家从此断子绝孙,二,朕放你走,你回去好好做你的崇山侯,数年后再来刺杀朕。” 沐璟:…… “你自己选。”戚星枢看着他。 贪生怕死之徒当然会选后者,虽然这听起来极其荒谬,可沐璟此前为刺杀戚星枢男扮女装忍受屈辱,断不能再在他手下讨命,他咬牙站起,再一次攻向戚星枢。 这回戚星枢没有留情,直接就将他打晕了过去,他打开门,吩咐韩洛:“把他送回崇山侯沐府。” 韩洛一愣,崇山侯?这位难道是崇山侯之子?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了! 崇山侯当时镇守旻州,他们大军攻到之时别的官员都主张投降,唯独崇山侯不愿屈服,后来竟被同僚所害,戚星枢不齿,反杀那些官员,其中逃脱的便回去制造谣言,说戚星枢屠城。 韩洛疑惑:“皇上何不告知真相?” “他未必会信,”戚星枢淡淡道,“他也欠收拾,长风刀法使得如此之烂!” 韩洛:…… “他醒来后告知,三年后朕等他再来行刺。” “是……” 第二日沐璟醒来,看到久违的随从程安,心生恍惚,以为自己已在地府,谁料程安竟跪在地上哭了。 “侯爷,你总算归家了!” “我没死?”沐璟一愣。 “是,侯爷,你没死……皇上命韩统领送你回来了,并告知,说皇上等你三年后再去,再去刺杀他。”程安也觉得戚星枢很奇怪,居然放虎归山,当然,主子能回那是好事。 那逆贼真是自大极了,沐璟心想,也罢,他既然如此托大,那他这几年便学好长风刀法,将来再替父亲报仇!他吩咐程安:“你速去雷府,将此事告知。” 程安应诺。 雷胜甫得知计划已经暴露也颇为震惊,雷夫人劝他连夜逃离京都,雷胜甫却不走:“我雷胜甫一生精忠报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我绝不离开京都,那逆贼如果想取我的命那便来拿吧!” 他的门生连诚明也是一样的态度,二人照样跟平时一样上下衙门,处理公务。 结果戚星枢并没有来取他们的命。 倒是谢峤很快就入宫求见了。 看到表舅,戚星枢笑着道:“齐训做得不错,朕打算升他为吏部尚书,代替雷胜甫那老东西。” “那雷胜甫呢,皇上如何安排?” “贬为顺天知府。” 那是连降两级,谢峤心想,雷胜甫如果还想保住自己的命,这回就应该主动辞官了!他没有反对,毕竟雷胜甫是戚星渊的人,占据尚书一位多少是个隐患。 “也好,齐训乃大才,该当做尚书。”谢峤今日还有重要之事,不能拖延,“小枢,我这回来是要向你讨要一个人。” “舅父要谁尽管带走,何须专门禀告?” 谢峤说:“是个姑娘。” “姑娘?”戚星枢知道谢峤没有再娶,疑惑,“表舅莫非看上哪个宫女?” “不是宫女,是扶玉殿的连姑娘连清。”谢峤不再卖关子。 戚星枢一愣:“什么?” 那个连清如此古怪,表舅竟看上她了吗? 感觉他是误会了,谢峤一笑:“我马上要娶连姑娘的母亲,那连姑娘便是我女儿,”顿一顿,“小枢,可是有为难之处?如果小枢你喜欢连姑娘……” “不,”戚星枢挑眉,“表舅尽管带她走。”他怎么可能喜欢连清?她不过是他解闷的一个玩意儿。 看他不承认,谢峤唔一声:“那我现在便去扶玉殿,小枢,你不反对吧?” “表舅能觅得心仪之人,我只替你高兴。”连清的母亲是连诚明之妻,听说生得花容月貌,想必为救连清求到表舅头上了,被表舅看上,戚星枢心想,这连诚明他本来也想贬官,但现在看来,此人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表舅成亲,我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多谢。”谢峤看戚星枢始终没有露出不舍,也有些担心,如果自己猜测错误,这孩子怕是要没救了。 但愿连清是他心之所系! 而扶玉殿的连清发现锦灯不见了,正高兴着呢,这小姑娘总算想通了,甚好甚好! 这样锦灯不去作死,自己也不会被她连累,现在跟暴君的误会也解除了,她可以安心养老。 结果就听芳草禀告,说敬王来此。 那个帅大叔?连清很喜欢他,急忙跑出来迎接,心想敬王也许又带着母亲来了。 可刚一见到,谢峤就说:“连姑娘,收拾一下,随本王出宫。” 连清:??? 她没听错吧,她能出宫? “是皇上准许的吗?”狂喜之下连清还保持理智,如果没有那神经病的批准,她可不敢走,万一路上被抓起来那还得了。 “是,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女儿。” 连清:???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美好的日子在向我招手! 戚星枢:呵呵。 第19章 又能出宫又多了一位好继父,连清感觉自己在做梦。 “王爷,你真的要娶我娘了?”她确认。 “对,吉日定在九月,”谢峤看着她,“你可反对?” “不不不,”连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举两只手都嫌少,“我一点不反对,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连清欢快的跑回殿内。 刚才的话宫女们也听见了,芳草心里不敢相信,连清竟然马上就要走了,忍不住落下眼泪。 “哭什么,这是好事,”连清不解,“难道你们希望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指不定主子会做皇后。” 她们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戚星枢这样子像是会娶妻的吗?再说,他想娶她都不敢嫁!连清指指麻将牌:“这个一定要给我包起来。”别的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枚药。 哎呀,这不能留下。 连清急忙翻出,正要丢掉的时候忽然念头一动,将它装入一方锦盒,又让芳林磨墨,在宣纸上写上一行字也放入盒中,然后交给她们:“等我走后,送去给皇上。” 怎么说也跟神经病相处了一段时间,好歹留个礼物。 她拎起麻将牌,潇洒告别:“我走了,你们千万别想我。” 此话一出,两个宫女嚎啕大哭。 连清:…… 不知不觉到底处出了感情。 看她们满脸不舍,谢峤心想连清出宫之后也需要奴婢,不如一并带走。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做主的,遂开口:“你们也去收拾下,等会一起出宫。” 连清差点蹦起:“多谢王爷!”瞧瞧这帅大叔多善解人意,回去她一定要给母亲多说说谢峤的好话。 还能继续伺候主子,芳草芳林也很欢喜。 走的时候,连清让守门的一位宫女把礼物送去了太极殿。 听说一行人已经离开,戚星枢心想连清这是祖上冒青烟了,有表舅这么好一位继父。他手指摩挲着锦盒,但好歹是个有良心的,受了自己大恩还知道送份回礼,只是,她又有什么东西好送? 他有些不屑,将盒盖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的药丸,旁边放着张纸条,上写:“此药来自雷府,无事千万别吃。” 戚星枢:…… 果真是连清的作风! ………… 谢峤用马车将连清送到了姜家。 听说女儿已然出宫,姜悦娘飞快的跑来,抱住连清,哽咽道:“清儿,你终于回来了!”两只手完全不舍得撒开。 见到母亲自是高兴,但连清更关心她跟谢峤的事,提醒:“娘,此事多亏了王爷,王爷不止帮我,还让芳草芳林也一起出宫。” 失态了,姜悦娘松开手看向谢峤:“王爷,大恩不言谢,我实在亏欠王爷良多。” 是他自己愿意,何谈亏欠,更何况……谢峤微微一笑:“你如今还需要跟我说谢吗?” 谢峤高大威猛,看起来很严肃,但这一笑却很温柔,姜悦娘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王爷驾到,孙女也回来了,老太太也赶到院门口,急声道:“悦娘,还不清王爷进去坐,”又招手,“清儿,清儿,快给外祖母看看。” “外祖母,”连清扑入她怀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老太太盯着连清看,“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咦,怎的一点不瘦,还胖了几斤?瞧你这小脸,越来越好看了。” 原来的连清是活不下去的,但经历过后世的教育,她特别爱惜自己,轻易绝不自寻烦恼。 “宫里的东西可好吃了。”连清赞不绝口。 老太太心想他们别提多担心连清,结果这孩子竟然生龙活虎。 “好好好,以后让王爷带你去宫里吃。”老太太这下更喜欢谢峤了,一诺千金,而且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架子,她高声吩咐下人,“赶紧去集市采办……王爷晚上有空吧?留下用饭可好?” “叨扰。”谢峤不反对,这样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跟姜悦娘相处。 接触到男人投来的目光,姜悦娘心头并未小鹿乱跳,她的心因为连诚明已经死了,因为他,她耗尽了所有的感情,耐心,要不是为救连清遇到谢峤,她也许不会再行嫁人。 当然,现在也不错。 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峤贵为王爷,谢家又是皇上唯一的亲戚,这些年她欠了父亲母亲,往后再不会让他们操心。 姜悦娘回之以笑:“王爷平时喜欢吃什么?好让他们多买些来。” “都可,我不挑食,”谢峤问,“你呢,我会早点提醒家中厨子。” 都说到婚后的事情了,姜悦娘忍不住脸有些红:“我……” “娘喜欢吃鱼。”连清替她回答。 母亲擅长吃鱼,幼时她怕刺,母亲能把鱼肉里的刺挑的干干净净的喂给自己,可惜连诚明看不得,说不应该这么宠溺孩子。 谢峤笑了:“下次你们过来吃鳜鱼,我家厨子的松鼠鱼乃一绝。” 酸酸甜甜的,连清要流口水了:“好,王爷可要记得了!”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自己,谢峤能感觉到连清的热情,唔一声:“如果忘了,罚十顿。” 他们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罚十顿岂不是隔几日就要去一趟王府?这算盘打得好啊,连清配合:“嗯,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十分相投,姜悦娘看在眼里,觉得女儿比往前活泼,也许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改变了她,想着不免心疼,一个人只有遭遇巨大的磨难,性子才会有所改变,这孩子还是受苦了。 以后得更加的疼爱这女儿! 因为吉日已经订好,王府自然要筹备聘礼。 凭谢家今日的地位,多少人想去那边钻营,自然很快就得知与姜家结亲之事,一时连诚明脸面扫地,不管他在何处都能感觉到同袍异样的目光。 这还不是让他更痛苦的,他那天本以为谢峤是单方面看上姜悦娘,谁想到姜悦娘竟然会同意,连诚明难以接受,他很想去质问,只是想到那日她冷漠的神色,始终是放不下身段。 已经和离了,她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然而这个消息不止传遍京都,连在蓟州的连雨谦都知道了,马不停蹄的赶回京都。 因是私自回来,他乔装打扮,让姜家可信赖的门房给连清稍一个消息。 连清得知之后,急忙忙从后门溜出去跟他会面。 虽然她是收养的,可跟连雨谦如同亲生,咋一看到个老头,连清瞪圆眼睛:“哥哥,你是一夜愁白了头发吗?” “我是蓟州县令,非皇上召不可私自回京,我是装扮好才露面的。”连雨谦急着问她,“清儿,娘真的跟父亲和离了?她还要嫁给那逆贼的表舅?” “呸,什么逆贼?人家是皇帝!”连清认为她已经是谢家的人,肯定要站队戚星枢,“我告诉你,哥哥,要不是王爷,我现在还在宫里呢!” “什么?”连雨谦一愣,“你为何在宫里?” “我被那狗……”连清深呼吸,“我被父亲送入宫中毒杀皇上。” 连雨谦震惊,此事他并不知。 “父亲是有苦衷吧,我听说那逆贼杀了许多官员,父亲应该是为保住大燕。” 靠,被洗脑了不成?连清大怒,一把扯掉连雨谦下巴上沾着的胡子:“连雨谦,如果是你,你也会舍得把我送到宫里?那个戚星枢杀人无数,我如果杀了他,你觉得我能活下来吗?你是不是想我死?你舍得我死?” “不不不……”连雨谦忙道,“我当然不舍得!” “母亲也不舍得,求父亲救我,可父亲不肯,母亲这才和离,”连清当然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敬王救了我,又喜欢母亲,母亲便嫁给敬王了,何错之有?” “是喜欢吗,难道不是逼迫?” “不,敬王能文能武,英俊非常,母亲也很满意,我告诉你,哥哥,敬王比父亲好多了,”连清看着连雨谦的眼睛,“至少敬王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连雨谦一肚子的不满消散在妹妹委屈的眼神中。 是啊,再怎么样,父亲也不该把妹妹送入宫,妹妹多娇弱,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杀人? 如果是他,他愿意负起这个责任,他愿意去手刃逆贼,可是妹妹……妹妹不行。 连雨谦身子晃了晃,无言以对。 他忽然难受极了,他这一生最敬爱的是父亲,最喜欢的是母亲,可是他们竟然和离了,母亲,母亲马上还要嫁给别的男子。 他该如何面对? 他本来应该阻止这桩事情,可是妹妹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去阻止母亲? 母亲是为了妹妹啊。 连雨谦呆立在那里,眼神空洞。 这就牵扯到孩子如何面对父母离婚的事情了,连清拍拍他的手臂,柔声安慰:“哥哥,就算他们和离了,可母亲还是你的母亲,父亲还是你的父亲,什么都没变,你又不是少了一个,是不是?” 可是他们不在一起了,连雨谦想起以前美好的时光,一家在院中赏月,在桥下避暑,在雪中探梅,他忍不住眼睛发红。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清儿,你就当我没有回来过,好好照顾母亲。” “你要走了?” “是,我不能离开蓟州太久。”连雨谦没有能力解决此事,他愧对父亲,也愧对母亲,无颜见任何一人,伸手将妹妹轻轻抱了抱,“这段时日你受委屈了,也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去蓟州,也许就不会发生此事。”他一定会阻止父亲,他会代替妹妹去做这件事。 “这怎么能怪你?与你无关!” “不说了,我走了。” “哥哥,”连清不舍得,才见面又要分开,“哥哥你真的不多留一日?” “如果被人发现,我这官帽可保不住,”连雨谦故意说得轻松,微微一笑,“等以后调回京都再说吧。”他揉揉连清的发髻,转身而去。 就在他踏出城门时,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里面坐着谢峤的一双儿女,还有他的前妻孟玉梅。 看着久违的京都,孟玉梅思绪万千。 当年的周琼寄养在谢府,此事后来被人利用,遭到皇帝猜疑,认定她与谢峤有染,甚至怀疑戚星枢是谢峤之子,开始对谢家进行报复。谢老爷子被杀之后,她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梦到自己被押到断头台……所以母亲让她提出和离,她立刻就照办了。 她仍记得当初谢峤的目光。 是,她为了自己离开了谢峤,她没有陪在谢峤身边,她没有勇气陪他去死,只是没想到,谢峤竟然活了下来,他还被封为了敬王。 如果当初…… 可惜人没有前后眼,不知将来,孟玉梅暗叹口气,眼见马车快到谢府,她拿出镜子整理发髻。 母亲虽然三十出头,风韵却不减当年,仍好看的出奇,谢菡看着孟玉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她一点没长到母亲的优点,她趴在母亲腿上问:“娘,爹爹是不是也长得很英俊?” “是,英俊极了。” “你说,爹爹会喜欢我跟哥哥吗?” “当然,他只有你们一双儿女,不喜欢你们还能喜欢谁?” 谢菡嘻嘻一笑:“爹爹肯定也会喜欢娘的!” 孟玉梅的脸红了,暗自心想,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_^ 第20章 听说孙女孙儿到达,老夫人急切地迎到门口。 当初孟玉梅生下龙凤胎,老夫人高兴坏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孩子不到一周岁周琼便出事了,随后又轮到谢老爷子。孟玉梅跪在她面前说对不住谢家,不得已,孩子交给她带走,这一晃就过去了十五年。 老夫人也不敢跟他们联系,生怕祸及孟家把两个孩子也连累,如今再见到恍如隔世。 “都那么大了!”老夫人看着谢修远和谢菡,老泪纵横。 “快叫祖母。”孟玉梅提醒。 “祖母,”谢菡嘴甜,立刻上去给老夫人请安,“祖母,我天天在想你呢,就盼着回家。” “好孩子,”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祖母也想你们。” 谢修远性子比较内敛,语气恭敬:“孙儿见过祖母。”别的便无话了。 谢菡问:“祖母,爹爹呢?” 因为离开的时候太小,她根本不记得父亲的样子,所有关于父亲的一切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听说父亲现在是大都督,手下有许多兵马,那一定很是威风! “不知你们今日到,他还在衙门,我已派人去告知。”老夫人拉着谢菡的手往里面走,“我带你们四处看看……这里啊,是我住的,往南去,是你父亲住的院子。” 真大,谢菡心想楚州的家也很大,但比不上这里,难怪来的时候外祖母说,京都极其繁华,他们将来要在京都扎根,还让她帮着撮合父亲与母亲……母亲当年是为了保护他们,父亲当然可以理解,母亲又那么好看,何须撮合呀? 谢菡看着满园的花,欢喜的笑。 等到谢峤回来,已过得半个时辰。 孟玉梅看到那个高大的声音从远处走来时,忍不住紧张的把手握在一起。 她提出和离的时候,谢峤询问:“是你的主意还是岳母的主意?” 她没有马上回答。 谢峤就明白了,很快他说:“你可以走,但要把修远跟菡儿一起带走,我银钱会给足,你要将他们抚养成人……如此,我必不会连累你,哪怕我谢峤哪日被五马分尸,你们孟家也不会受牵连。”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孟玉梅慢慢露出笑容,轻声道:“云崖。” 云崖是谢峤的字,她偶尔会这么叫他显示亲昵。 但今日的谢峤显然不喜欢,看过来的目光冷淡:“你也来了?” 对她并没有丝毫期盼,孟玉梅面色一僵,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是她伤了谢峤:“修远跟菡儿年纪小,我怕路上不安全便陪着一起过来,我也想看看老夫人。” 她朝一对儿女招手:“快来见见你们父亲。” 谢峤这时有些动容。 不像哥哥似乎呆住,谢菡几步上去就扑到谢峤怀里:“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了!” 父亲果然是很威武,跟想象中一样,她告诉父亲,“哥哥还给你画过画像呢,可每次拿去给娘看,娘都说不像,就这里改改,那里改改,有一天终于有点像了,爹爹比那画里的还英俊。” 谢峤低头看向这个女儿,只见她生了一双圆眼,瞳孔颜色浅浅的,并不像他,倒是儿子很像,他问谢修远:“真的画了我?” 比起女孩,男孩更需要父亲,谢修远在梦里都梦见过他,只是今日见到了竟激动的不知说什么,他点头:“是。” “你可习武?”他问,虽然当初取了一个文绉绉的名,但还是希望这孩子能文武双全。 谢修远回答:“不曾。” “以后跟我学吧,”他走过去,捏捏谢修远的胳膊,“太瘦弱了,不似我们谢家人。” 父亲身上有种少见的威严,一眼就令人敬服,谢修远此时心里满足极了,他终于有父亲了,用力点头。 老夫人心疼孩子们路途劳顿:“住的地方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你们先洗浴一番歇息下,有话以后再说,”看着孟玉梅,“你跟菡儿一起住,别急着回去。” 这些年抚育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叨扰了。”孟玉梅忙道。 “别说客气话,还是一家人。”老夫人笑,让下人领他们去。 看着孟玉梅的背影,谢峤提醒老夫人:“我马上就要娶妻,此事娘与她说一声。” 他不可能留孟玉梅住太久。 “我知道,这不人家刚来吗,还能赶她走?”老夫人一向心善,“小峤,她养大了修远跟菡儿,你如果不想两个孩子对你心生芥蒂,最好也善待玉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如今你也找到合意的人,就跟玉梅好好相处,当她友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已经飞了的,友人怕不可能当。 他至多能做到不怨,但他不会再对孟玉梅有任何感情。 ………… 从宫里回来后,连清就过上了幸福无边的生活。 姜家富裕,屋里有冰鼎不说,还有吃不完的点心美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无聊的时候,还有两个可爱的表弟解闷,连清感觉自己的体重蹭蹭蹭的往上长。 今日一称都块一百十五斤了,虽说她一米六八,也得控制下。 连清指着点心:“芳草,你们吃吧。” 芳草笑:“姑娘也怕胖?” 废话,她好歹是个美人,总得注意下形象,长太胖泯然众人啊。 “芳草姐姐,姑娘今年十六,马上就要定亲的,当然不能长胖。” 哎呀,这造孽的时代! 怎么她就已经十六了?她才开始享福了就要嫁人?连清心想,不挑个二十四孝老公,她绝对不嫁出去,不然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连清拿起桌上的团扇:“走,出去逛逛,你们要不要买什么,我给你们买。” 她现在手头好有钱! 芳草:…… 芳林忙道:“奴婢不敢。” 连清正要说她们几句,却见守门的丫环跑来禀告:“姑娘,王爷来了,说要带你去玩。” 啊,她的好继父来了。 连清屁颠颠跑过去:“王爷,说好的松鼠鱼呢?” 谢峤笑:“忘了……” “那可得罚呢。” “认罚,明日你跟娘过来,我请你们吃。” 连清一口答应:“王爷,现在你要带我去何处?” “皇宫。” 连清:…… 看她面色一变,谢峤道:“不是说宫里的点心好吃吗?” “这里的也好吃,”连清想到戚星枢的各种犯病,心里是抵触的,“再说,王爷去宫里肯定是为公事,我就不打搅了。” “谈不上打搅,”谢峤看出连清的忌惮,微微一笑,“你不用怕,现在皇上是你的表哥,有我在,你去宫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吗?” 表哥? 是了,从她踏出皇宫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是秀女了,她跟戚星枢的关系已经改变。 连清眼睛一转:“好。” 因姜悦娘去店铺了,谢峤只与老夫人说了声便带着连清去宫里。 戚星枢刚刚练完剑洗干净出来,身上只着白色的中衣,听说谢峤求见,忙让他进来,结果没想到谢峤后面还跟着连清。 一阵子没见,她神清气爽,脸颊白里透红好似粉色的桃花,目如点漆灵活动人。 见到戚星枢,连清脆生生叫了一声:“表哥好!” 戚星枢脸色蓦地一沉。 谢峤帮腔:“小枢,是我让她这么叫的,按辈分来说,她是你表妹……还是小枢你不想叫我表舅?” 戚星枢无言以对。 在这世上,他最尊敬的就是谢峤,也是谢峤将他从一团泥泞中拉了出来,看清楚整个事件的真相。平时他并不喜欢谢峤称他皇上,喜欢听他叫小枢,他也喜欢叫谢峤舅父。 那么,也只能容忍连清了。 看戚星枢硬是把一股气憋了下去,连清那个高兴啊。 嗨呀,太爽了! 连清一屁股坐在太极殿里的椅子上,看着董立:“我要吃桂花糕,莲花酥,茯苓饼,豌豆黄……”她在减肥,并非真的想吃,不过是享受这种自在的滋味。 董立低头听着,心想这小姑娘的胆子一下肥了啊,果然是有谢峤撑腰。 她笑得眉眼弯弯,裙子下方露出的一点绣花鞋也略微得意的轻晃,戚星枢瞧在眼里,恨不得捏住连清的小脸狠狠吓唬她一番,可偏偏他不能。 小表妹只是要吃点心罢了,他难道还能不准? 这时候戚星枢才发现,他跟连清关系的改变,不仅仅在于她做了他的表妹。而是,他再不能像那天晚上,想让连清睡在旁边就睡在旁边,也不能随意的抱她。 连清,会成为谢峤的女儿,他不能再毫无顾忌的对她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来啊,来吓我啊,来啊。 戚星枢:呵呵。 后来连清发现,出来混总是要还滴…… 第21章 “小枢,你中秋可有安排?”谢峤这时问起,下个月就是八月,团圆佳节,“如果有空,不妨来我家过,母亲也有此意。” 周琼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是老夫人唯一的妹妹,谁想英年早逝,周琼成为孤女,老夫人就接过来养在膝下当做亲生女儿,那戚星枢当然也是看作孙子的。 戚星枢没反对:“好。” “我把修远跟菡儿接回来了,你们也可见见面。” 在旁边的连清马上竖起耳朵。 那两个莫非是谢峤的孩子?也是,以谢峤这般年纪不可能没有成亲,倒不知他是鳏夫还是和离了,连清猛然发现她对谢峤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只是接触了几回就认定他是好人。 真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好。”戚星枢也答应了,脑海里浮现出他当年去谢府看望表弟表妹的情景。 那时候两个孩子才出生不久,小小的,安静的睡着,龙凤胎,他也分不清谁是谁,现在又过去十几年,不知是何模样,他也有了点兴趣。 厨房很快就把点心端来,连清吃了一块豌豆黄,问谢峤:“王爷,我吃不完的话,可以带回家吗?” 谢峤温和的笑:“当然可以。” 戚星枢一言不发。 连清嘴角弯了下,在宫里不用战战兢兢的感觉真的很好,她招招手,让远处的砚田给她打包。 替戚星枢做饭的厨子比起之前管扶玉殿那一带的手艺更是精湛,连清吃一口就晓得区别,她要带给外祖母,母亲,表弟他们尝尝。 砚田偷瞄戚星枢一眼,心想这连姑娘在宫里时就成天的招戚星枢注意,如今好不容易出宫了,又变成谢峤的继女,真是阴魂不散啊,砚田感觉自己难得平静下来的日子恐怕又要起波澜。 命真苦! 他上来仔细包点心。 谢峤今日入宫本就是为试试戚星枢,他对连清说:“清儿,你不用拘束,可以四处看看,我跟小枢还有话要说。” 已经改口叫清儿了,连清欣然接受:“好的,王爷。” 她站起来,走到殿内的书架前浏览。 六层都摆得满当当的,让她想起现代的家,他们家也有个大书柜,当时装修的时候她买了好些书放在上面,但事实证明,根本没有心思看。那个时代的娱乐五花八门,太多诱惑,而这里的世界就简单多了。 连清发现其中很多都是兵书,有些看起来十分破损,她怀疑是被戚星枢翻烂的,他不是打仗很厉害吗,不然怎么可能谋反成功? 不过已经做皇帝了,他应该换一批书陶冶下情操,省得总是犯病啊。 那个身影在殿内晃到东,晃到西,戚星枢听谢峤说话的时候,眼神也飘了几次。 谢峤嘴角翘了翘。 如果是不在意的姑娘,凭这表外甥的性子肯定一眼都不会多看。 他站起来:“小枢,记得中秋的事。” 戚星枢颔首。 连清虽然一直在走动,但耳朵没有休息,听到谢峤要走便过来道别:“表哥,今日沾你的光吃了御膳房做的点心,多谢。” 来之前谢峤话里满满的袒护,让她一时也上头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怕戚星枢,便来此尝试一下,但本质她是不想跟戚星枢作对的——他真的马上要变成她的表哥了,往后那就是亲戚! 亲戚之间当然要团结啊,家和万事兴。 连清的笑很标准,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就那么喜欢当他表妹?一声接一声的,戚星枢目光闪了闪:“这算不得什么,表妹你哪日想吃尽管来宫里。” 连清:??? 为什么听着有点吓人。 此话正中谢峤下怀:“可听见了?下回你自己就能过来。” 不不不,没有谢峤壮胆,她打死也不单独入宫,连清表面答应,内心完全拒绝。 回去的路上,连清想到谢峤的孩子,试探的问:“王爷,我刚才听你说将谁接了回来。” “是我的儿子跟女儿,你们明日自会认识。”谢峤请她们,原也有此意。 果然猜得没错,想来是谢峤跟戚星枢合谋造反,怕孩子不安全,安置在了别处,她顿一顿:“王爷,那他们的娘亲是……”她感觉还是要问问清楚,虽然莫名的相信谢峤,心里却始终有这疑惑。 “我十五年前便已经和离。”。 哦,那么早就和离了,连清放心了。 等回到家,连清把点心拿出来给外祖母,还有舅母,两个表弟吃,别的人尚在店铺。 老太太吃了两个,看连清:“清儿,你在宫里就是吃这个吃胖的?” “外祖母,是不是很好吃?” 姜海往嘴里一直塞,抢着说:“比贺记点心铺的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少吃点,”罗氏皱眉,“留点给你祖父,姑母。” “没事,多着呢,”连清道,“表弟正在长身体,容易饿。” “对对对,我饿极了!”姜海又抓了一把。 连清哈哈大笑。 罗氏摇头,又感慨:“瞧瞧咱们家已经那么富足了,可就这么一个点心,怎么也比不上宫里的。” “宫里的厨子是大燕最好的厨子,哪家铺子请得起?挣得钱都不够给,再说了,那宫里的是天子,吃的穿的用的,我们老百姓本就不应该比。” 罗氏点点头,随即又笑了:“但咱们家现在不一样了,悦娘马上要嫁给敬王,我听闻皇上时常往敬王府送东西,悦娘以后的稀奇玩意儿肯定不会少。” 老太太唔一声:“那倒是,感觉跟做梦似的。” 以前女儿能嫁入书香门第已经很不容易,这回直接做了王妃,老太太心想,得去庙里添点香火钱,这福分太多了,得谢谢老天爷呢! 正说着,姜悦娘跟姜老爷子,姜悟归家了。 听说去过宫里,姜悦娘问:“是为何事?” “不为何事,王爷就是想起我喜欢吃宫里的点心。” 姜悦娘一愣。 姜悟拿起块点心尝,啧啧两声:“这还没有娶上你呢,把清儿给宠上天了。” “可不是,”老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清儿说了,王爷让你明日跟她去王府吃松鼠鱼。” 不止此事,还要见见谢峤的孩子,但连清忍着没说,打算单独跟母亲提。 等到晚上,她才告诉姜悦娘。 为了救女儿,姜悦娘之前调查过谢府,还是知道一点的,她心里有准备。 “我倒是无事,你明日不要顽皮。”她感觉连清的性子变了很多,虽然有时候觉得陌生,可连清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她看着也很高兴,只不过是提醒两句。 “我肯定不会惹麻烦,娘放心!”连清保证。 谢府。 凝翠院中,谢菡拿着一盒首饰给孟玉梅看:“都是爹爹给我买的,我是首饰,哥哥是文房四宝,光是笔听说就值几十两银子呢,好似还要给哥哥买把剑。” 这么漂亮的首饰,她第一次见。 孟玉梅摸摸她的发髻:“可是喜欢极了?” “是啊,谁会不喜欢?”谢菡拿起一只玉簪,“可惜我及笄的时候不能回京都,不然爹爹肯定也会送我簪子的。” 谢峤这是在补偿他们,孟玉梅心想,只是光银钱有什么用?这两个孩子最依赖的是她,这绝不是谢峤可以用这些东西就拉拢过去的。 “你喜欢就好,为娘也放心了,”孟玉梅给谢菡理一理头发,“为娘过阵子就要走的。” 谢菡一愣:“为什么?娘不要走啊!” “菡儿,我跟你父亲已经和离。” “娘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年娘吃得苦还少吗,为什么要走?”谢菡着急,“娘,我能看出来爹爹还是喜欢娘的。” “是吗?”孟玉梅问,“你从何处看出?” “爹爹带我们出去的时候,我问爹爹可与娘来过这些地方,爹爹说来过,还说起买过什么,你看,都记得呢!娘生得这么好看,爹爹怎么会不喜欢?” 是这样吗,孟玉梅半信半疑,但女儿说的话还是让她一阵欣喜。 就在这时,老夫人使人请她过去。 孟玉梅稍微收拾一下便去了上房。 “坐吧,”老夫人请她坐下,“还住得习惯吗?怕你在楚州待久了。” “楚州虽然是水乡之地,但我还是觉得京都的气候好。” 老夫人点点头。 明日要请姜悦娘母女来做客,必须要与孟玉梅说清楚,不然介绍起来未免突然。 “玉梅,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嫁人吗?”老夫人打算先问问孟玉梅的情况。 孟玉梅怔了下,淡淡一笑:“老夫人,我整日忙着修远和菡儿的事哪里顾得上,再说,我也怕如果嫁人,夫家待他们不好,故而就算了。我心里想着,只要修远跟菡儿好,我这一生就很满足。” 老夫人未免内疚。 怎么说,这两孩子是谢家的孩子。 “辛苦你了,”老夫人斟酌言辞,“如今他们都已长大,你也该考虑下自己,你还年轻呢。” 孟玉梅感觉老夫人话里有话,心头咯噔一声。 她自然是没有想守活寡的,只是像谢峤这种条件的男人甚少,吃惯了山珍海味,普通菜肴如何咽下?她一直就没遇到合意的男子。 六年前倒是有一个,可惜他嫌弃她的年纪。 她孟家也不是什么显赫家族,愿意娶她的俊才难寻。 可谢峤不一样,一来他是男子,本就不若女子易老,二来他如今是敬王。 莫非…… 她正寻思的时候,就听老夫人道:“玉梅,小峤前阵子已经定亲,那女子叫姜悦娘,明日要来做客。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不好接受……但小峤这些年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投缘的……” “老夫人,此话从何说起?”孟玉梅忙道,“云崖能再娶,我替他高兴,当年是我对不住他,如何有颜面不接受?老夫人多虑了。” 看她面色真诚,老夫人放心了,心想将来也得替孟玉梅留意留意。 走出上房的时候,孟玉梅脸上的笑才消散,她终于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漠了,原来他竟然已经有别的意中人。 她倒要看看这人是谁,又怎么能当她两个孩子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雨女无瓜。 第22章 香料铺里。 姜悦娘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姜悟皱眉:“悦娘,你等会要去王府,不在家里待着管作甚?” “我瞧你账本写得乱七八糟,给你理一理。” 妹妹幼时便很聪慧,父亲喜欢带着她一起谈生意,小小年纪就能出主意了,可惜后来嫁给连诚明再也没碰过这些事,姜悟晓得妹妹心里有愧。 他笑:“乱有什么,我自己明白就行,你快走吧。” “还早,”姜悦娘手里没停,“急什么?” “我是不急,我怕王爷急,”姜悦打趣,“指不定一会过来接你。” 姜悦娘颦眉:“胡说,他是大都督,哪有这等空闲。” 二人说话的时候,谢峤就在门口。 他又看到姜悦娘打算盘的样子了。 商人重利,做生意难免沾染铜臭气,可不知为何姜悦娘身上并没有这种气息,就算是拨弄着算珠,也如行云流水,弹琴一般的优雅。 姜悟与妹妹说完话,回过头就看到谢峤,忙迎上去:“王爷!” 姜悦娘愣住。 姜悟看妹妹一眼,表示“我就说嘛,果然来接你了”,他请谢峤进来:“悦娘看不得我记的账本,非得要重新算一算……悦娘,快些停手了。” “不急,算完再走,”谢峤提起一把椅子坐在姜悦娘身边,“我可以等你。” 姜悟见状摸头一笑:“王爷,我去隔壁的茶叶铺看看。”他不想打搅这二人。 见哥哥跑得飞快,姜悦娘倒不想待在此地了:“会不会让老夫人久等?” “不会,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很宽裕,”谢峤点点算盘,“你继续。” 算账是专心的活,他看着怎么行,姜悦娘不乐意:“王爷,早些去我可以陪老夫人说说话,在这里浪费王爷的时间。” 然而谢峤不起来:“我精通武术,却不擅长算账,就想看一会。” 姜悦娘没想到谢峤竟有此种要求,迟疑片刻:“那我把手头这笔账算好。” 她洁白的手指又抚到算珠上。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峤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心想姜悦娘恐怕不知道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她,她便是在打算盘,傍晚的店铺因她而满室生辉。 男人的目光若有重量,沉沉的压上来。 一直在看着,没有一瞬是移开的,姜悦娘就算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脸也忍不住有点发热。她动作更快,马上就把这笔账算清楚,核对姜悟写的账本,数目倒是正确的。 “好了,”她收回手,“王爷,我们走吧?” 谢峤还未看够:“不再算了?” 姜悦娘实在是被看得吃不消:“嗯,还是早点去吧。” “那么想陪家母说话?”谢峤笑,总算动了,“她肯定会很喜欢你。” 这话该如何接?姜悦娘垂下头把账本放好:“老夫人平易近人,才是教人喜欢呢。” 谢峤的马车就停在外面。 姜悦娘坐进去之后,谢峤说:“我今日提前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十五年前我跟妻子和离,一双儿女让她带去了楚州,前不久才接回,我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其实谢峤估摸连清已经告诉姜悦娘。 “我已得知,”姜悦娘也坦言,侧头看向谢峤,“不知他们多大,该叫清儿妹妹还是姐姐?” “十六,是龙凤胎,”谢峤问,“清儿也是十六吧,几月出生?” 姜悦娘没有马上回答,停顿片刻才道:“清儿是我在河边遇到的,当时看起来不过周岁,后来找了位相师,估算一下把生辰定在五月六日。” “那该叫清儿妹妹,他们是三月出生的,”谢峤感觉姜悦娘很重情义,“你待她真如亲生一般。” 委实是这孩子太好,她不舍得,与其说连清需要她,不如说她更需要这个女儿。 马车到姜家门口,又把连清接了上来。 连清自然是紧挨着母亲坐。 姜悦娘跟她说谢峤的孩子:“王爷的两个儿女是龙凤胎,比你大两个月。” 谢峤在旁边听,又补充:“我前妻现也在府中,她专程送他们过来京都。” 哦,前妻也在啊? 连清心里警钟敲响,毕竟她经历过两世,狗血的事情看多了,像前女友拉,前妻拉,前夫拉,都是容易生事的。她突然很好奇谢峤为何会跟那位前妻和离。 姜悦娘却道:“她一个人抚养孩子想必不容易。” “是。”谢峤并不抹去这份功劳,但作为母亲,孟玉梅本就有这份责任,至于他的,他会尽力补偿。 他也在学习如何当好父亲。 此时,凝翠院中,孟玉梅正与两个孩子交代事情。 “等会你们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千万莫冒犯她。”孟玉梅拉着谢菡的手,“尤其是你,菡儿,平日里我太纵容你,她以后可是你的母亲。” “我不要这个母亲,”谢菡心情很差,“为何爹爹要娶她?娘明明在这里,爹爹怎么还……娘,我不信,肯定是祖母骗你的,爹爹怎么会娶别人?” 她很激动,谢修远却保持沉默。 谢菡看哥哥像个闷葫芦,不满道:“哥哥,你难道不生气?走,我跟你去问问爹爹!” 孟玉梅忙阻止:“别胡闹,菡儿,我跟你父亲分开十几年了,你父亲要娶别人情有可原,你如今好不容易与他团聚,此番过去质问,不怕惹怒他?菡儿,这样他会不喜欢你的。” 谢菡一愣。 “你们才开始有一点感情,不能将它毁了,知道吗?” 母亲说得有理,断不能为此事跟父亲生出罅隙,那是便宜别人了,谢菡安静下来:“我知道了,娘,我不去找父亲。”她要想别的法子,她实在不能接受父亲另娶。 很快下人便来传话,让他们去上房。 谢菡忙说:“娘再打扮一下,娘,用这个口脂。”她跑来跑去。 太隆重也不好,孟玉梅对自己的容貌还是自信的,不然当初谢峤也不会娶她。 她整一整衣衫,牵着谢菡的小手出去,谢修远跟在后面。 老夫人正同姜悦娘说话:“小峤说你喜欢吃鱼,厨房不止做了松鼠鱼,还做了清蒸鲥鱼,酥鲫鱼,一会你多吃点。” “多谢,实在是麻烦了。” “这怎么叫麻烦,你吃得欢喜我们都高兴,尤其是小峤,”老夫人打趣儿子,“是不是?” “是。”谢峤承认。 姜悦娘看他如此直白,心里奇怪,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谢峤对她的喜欢,他已经不掩饰了。她年少时是容貌出色,但现在毕竟徐娘半老,谢峤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 老夫人倒是清楚,见儿子脸皮厚,忍不住笑。 在旁边的连清被塞了狗粮,暗道谢峤和离十几年不曾再娶,现在可能是枯木逢春,一点就着,但愿母亲也能早点喜欢上这王爷! 正想着,听到远处传来清脆的叫声:“祖母,爹爹!” 连清抬起头,看到了谢峤的前妻同两个孩子过来了。 果然是郎才女貌,那前妻竟也生得不错,弯眉大眼,鼻子高挺,身材也很窈窕,摇曳生姿,不过在连清看来,还是比姜悦娘差一点。 而对面的谢菡却是心头一惊。 她原以为母亲是个绝世大美人,她在楚州就没见过比母亲好看的,可结果那母女俩却似姐妹花,一个清丽脱俗,一个秀美大方,完全不像她所预想的被母亲给比了下去。 甚至,那女子比母亲还要出色些,母亲的眼睛大大的很清澈,那女子的眼睛狭长水灵,展颜一笑可勾魂魄。 谢菡差点没被气死。 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因为那小姑娘也比她好看很多! 谢菡心里泛酸,疾步走到谢峤身边,抬起头问:“爹爹,她们就是今日的客人吗?”她几乎是靠在谢峤怀里,来表示他们之间的亲密。 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谢峤晓得自己亏欠这女儿,并没有推开。 “爹爹,她叫什么?”谢菡把手指向连清,“往后我是不是可以经常请她过来玩?” 请她来玩,言下之意这是她家。 连清也不是个善茬,隐隐感觉到这小姑娘的敌意,不过,她今日不想闹得不愉快,笑眯眯道:“我叫连清,听说你比我大两个月,我便叫你一声姐姐。” 谢菡看她不卑不亢的,歪头问:“你为何姓连?” “跟姐姐你一样,随父亲姓啊。”这有什么好问的,想挑刺不成?他们的父母都和离了,情况一样,没有谁比谁好。 谢菡噎住,感觉连清挺厉害的。 孟玉梅也觉察到了,不止连清厉害,这姜悦娘举止大方,看着也不像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菡儿,你们差不多大,以后肯定会投缘,不如带连姑娘四处瞧瞧,”她问老夫人,“老夫人看可行?” “那就去玩一会吧,”老夫人看向谢修远,“修远,你照顾好两个妹妹。” 孟玉梅听了心头一刺,老夫人已经把这小姑娘当做孙女了。 谢修远答应一声。 有单独的机会,谢菡眼睛一转,牵着连清的手往南跑。 她要给连清看看父亲给她住的院子,给她买的首饰,这些都是属于她的,谁也抢不走,就像父亲是属于母亲的一样。 连清很快就见到一大堆璀璨的珠宝,耳边听谢菡说:“你可有喜欢的,我送你,反正爹爹还要给我买。他说只要是我看上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给我。” 谢修远听了眉头一皱,父亲会说这种话吗? 他觉得妹妹是在故意夸大。 今日听说父亲要娶妻,他心里也不痛快,可就像母亲说的,已经过去十几年,物是人非,别说是和离的夫妻,就算亲父子也一样陌生,所以他可以接受——他能重新回到父亲身边已经很是满足了。 小姑娘□□地炫耀,连清当然要配合,哇哇叫了几声赞叹:“看着就很贵重,王爷果然很疼你。” “是吧?”谢菡声音娇娇的,“爹爹说只有我一个女儿,不疼我疼谁。” 这小手段使得挺顺溜,要自己还是玻璃心怕早就碎了一地,觉得谢峤不会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疼,觉得变成拖油瓶,在谢家会是个多余的人。 可是,她的玻璃心早就碎过了啊。 连清拿起一支簪子看,叹息:“我的父亲要是有王爷这么好就好了。” “你爹不疼你?”谢菡下意识问。 “嗯,不然我娘为何和离?他对我十分无情,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人也许都不会见死不救,”连清看着谢菡,“我好羡慕你,我真希望有个像王爷这样的父亲。” 这话直抒胸臆。 谢菡目瞪口呆,她总不能说,“你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或者,“你这是在做梦”,两种她都不好说出口。 她发现连清很狡猾! 谢修远却是想,原来连清这般可怜,他本来觉得自己幼年没有父亲陪伴很是不幸,没想到连清有父亲,却还不如没有父亲。 “连姑娘,你放心,以后你搬来这里,父亲肯定会好好待你的。”谢修远看着她,感觉这小姑娘娇弱可人,莫名生出几分怜惜,安慰道,“你别伤心了。” 谢菡震惊:这是她哥哥吗? 连清:??? 这两个人真是龙凤胎吗?说好的心灵感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_^ 第23章 谢菡对自己很戒备,满是敌意,但谢修远竟然如此和善,也不怪连清怀疑。 在旁边的谢菡恨不得用目光把哥哥戳痛。 他平时很内敛,根本不会主动跟小姑娘搭话,这回怎么了?莫非是觉得她好看,动了春心? 谢菡气得胡思乱想。 连清看在眼里,嘴角微翘:“谢公子你人真好,跟王爷一样宽厚。” 谢修远被她夸了脸上不由一热,轻咳声:“你们姑娘家想必有别的话说,我去外面。” 谢菡本来是要刺激连清,让她把话传到姜悦娘耳中,母女俩知难而退,结果连清好像完全不被触动,还说羡慕她有一个好父亲。 因为羡慕,所以要来抢她的父亲吗?不止如此,她还让哥哥同情她。 谢菡在屋中踱步,寻思怎么对付连清。 看她如同困兽,连清心想自己好歹是活过两世的人,几百年后的事情都见过了,这种小伎俩真不放在眼里。 “菡姐姐,还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拿来给我瞧瞧呀,”连清主动催促,“让我开开眼界!” 谢菡:…… 她才回谢府不久,哪里有多少稀奇玩意儿?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我们先去吃饭吧,东西太多了,”她行缓兵之计,“以后再让你看。” 连清就不戳穿她了,欣然同意。 饭菜确实也准备好了。 孟玉梅看到许多鱼,笑着说:“定是为姐姐你准备的,”姜悦娘虚长一岁,她已经亲热的称呼姐姐,“我记得王爷并不喜欢吃鱼,他一个大男人嫌麻烦。” 此话听着无错,可落到有心人耳中便不简单,然而姜悦娘心静如水,不起波澜:“鱼是麻烦,以前清儿也不喜欢,非得要我将刺都挑了才肯吃一口。” 三两拨千斤,就这么揭过去了,孟玉梅在她脸上发现不了一丝的怒意,唯见明眸皓齿,冰肌莹彻,心头就闷的不行。 谢峤都听见了,心想若是姜悦娘给他挑刺,他也愿意吃一口的。只是这话现在不能说,怕吓到姜悦娘,等以后娶进门就不一样了。 “清儿,”谢峤遥指松鼠鱼,“此鱼无刺,你尝尝。” 早就馋了,连清听话的去夹一块,美滋滋吃起来。 看到连清吃了,谢菡也不甘落后。 在大人们眼里,这两个小姑娘的胃口真好,吃了一块又一块,老夫人笑得眼睛皱纹都变深:“看来以后要让厨子做两条,你们一人一条。” 幼稚啊,连清心想,连个鱼都要争,这小姑娘没前途了,不知道越争越没有吗? 人啊,要学会无欲则刚。 她吃得饱饱的,惬意的靠在椅子上,不要想太多,有时候活着就很幸福。 ………… 越靠近十五,月亮越圆。 宫里也在准备过中秋,可董立在戚星枢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一点期盼。 他天天在练剑,这几日练得更加狠了,晚上还让韩洛陪练,差点没把韩洛的剑给击断。董立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这种危险就像潜藏的猛兽,在黑暗的时候会扑出来,咬断人的咽喉。 他袖手站在戚星枢身边,轻声说:“皇上可要去谢府住几日,反正中秋总要去的。” 有谢峤在旁边,也许可以让戚星枢平静。 戚星枢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他哪里敢说?董立后背出汗:“奴婢是看皇上很尊敬大都督,不过提个建议。” 戚星枢凝视他一眼,撩开袍子坐下:“中秋记得给那边送两只月饼。” 肯定是指戚星渊,董立应声。 戚星枢这是要时刻提醒戚星渊,让戚星渊感觉到痛苦,然而,这对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董立暗叹口气。 砚田这时端了晚膳来。 他小心翼翼一样样的摆在案桌上。 戚星枢看着他,忽地想起这时候他总是会问起连清,便吃饭边听砚田禀告连清在干什么。 似乎在背着他的每个时刻,连清都过得非常欢快。 她为何能这样呢? 在离开皇宫之后,还更甚了,开开心心叫着他表哥,可以想象她每一天都过得很满足。 戚星枢看着饭菜突然没了胃口,摆摆手:“端下去。” “皇上……”砚田一愣,“皇上请保重身体!” 打仗的时候,他能几天都不吃饭,不过一顿影响什么?戚星枢走到书架前,打算看看兵书。 这些书他一直都随身带着,放在哪里很是清楚,但这次去拿竟发现不对。他手停在半空,仔细看一眼,原先放着的一卷《六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剪灯夜话》。 戚星枢豁然转身:“谁动的?” 声如震雷。 砚田忙跪下:“不是奴婢,奴婢不敢!” 看他吓得都要磕头,戚星枢心想砚田的胆子是不可能,董立也不会,至于别的小黄门,更是……他脑中闪过一道人影,那天连清跟谢峤入宫,她在这里站了许久,莫非是她换的书? 把一卷他从来不看的给挪到此处。 戚星枢眼眸眯了眯,将这卷书取下。 这是一本内容闲适,轻松平和的书,跟他平时看的书有天壤之别,应该是早先就在柜上的。 他翻了几页就感觉昏昏欲睡。 里面教人的道理纯属瞎扯,连清喜欢看这种书吗?不过他真的困了。 戚星枢闭上眼睛,在睡着的那瞬间,想到那天抱着连清,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特别的可爱。那晚上,似乎也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皇上破天荒的早睡,董立震惊,本想替之盖上被子,最后又放弃了。 他容易惊醒。 反正他身体好,不至于着凉,还是睡吧,谁也不想被折腾啊! 董立轻手轻脚出去。 砚田跟着出来,带上门,小声说:“皇上刚才看的书叫《剪灯夜话》。” “是吗,此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砚田鬼头鬼脑,四处看一眼:“公公,奴婢觉得定是连姑娘所为。”整个宫里,还有谁会这么做? 谁也不会没事去动戚星枢的书啊! 董立当然知道连清,他点点头,半响忽地一叹:“可惜连姑娘出宫了。” 砚田神情苦恼:“出不出宫,奴婢觉得无甚区别。”该来的总要来的。 砚田对此事的理解非常深刻,毕竟是他派人去监视连清的,他感觉,他的苦日子又要来临了。 中秋节。 戚星枢去谢府赴约。 老夫人看到他就忍不住垂泪:“小枢,你往后可要常来。” “娘糊涂了,小枢是天子如何常来?过节来一次便足够。”谢峤故意这么说,便是跟戚星枢约定好节日都要相聚,他回头看向拘谨的谢菡跟谢修远,“来见过你们表哥。” 这竟然就是皇上! 谢菡在楚州就听过传言,戚星枢是个杀人如麻的,如今他就站在面前,仪表堂堂,但却显得很是冷厉,她的心跳得咚咚响,低声道:“见过皇上。” 谢修远也不敢直呼表哥。 明明他们才是谢峤的亲生孩子,怎么连清反而一口一个表哥?戚星枢道:“我以前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才满月,”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大。” 他比他们年长七岁,已经记得住事情。 谢菡略微轻松了点:“可惜今日才得以与皇上见面,不然……我也可以早些侍奉祖母与父亲。” 这是龙凤胎,戚星枢原以为生得相似,现在才发现不同,可能男女有别吧,他唔一声:“你们能团聚,该当庆贺,舅父,不如我给表弟赐个官?” “十六岁做什么官,”谢峤反对,“让他再多学点东西,他如今在跟我习武。” 戚星枢就没再勉强。 孟玉梅此时捧着月饼出来:“小枢,许久不见了……”她当然是认识戚星枢的,那年生下龙凤胎后,戚星枢过来探望,蹲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但现在戚星枢的目光很冷,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啊,识趣的话就该不说了。 戚星枢知道孟玉梅为何和离,一眼都不想看她。 他转过身走到老夫人身边:“外祖母,该吃饭了吧?” “是该吃了,”老夫人拉住他的手,“等会多吃点螃蟹,还有月饼,吃完了跟我们一起赏月,今天就该热热闹闹的,别一个人待在宫里。” 谢峤适时的道:“菡儿,你不是请了清儿来拜月吗,她应该在路上了。” 戚星枢自然是听见的,但没动声色。 用脚指头想连清都知道,谢菡请她一定是为了显摆跟谢峤的父女情,不过连清还是决定赴约。 下个月母亲就要嫁入王府,以后成天都会面对谢菡,她怕什么,提前适应而已。 反正这小姑娘她看透了,玩不出什么花样。 连清坐着轿子入府,谁料行到半途,便听到外面的芳草惊叫起来,随后轿帘被拉开,一只手伸入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把她拉住了轿子。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抓她的人竟然带着一副极其狰狞的面具,好像恶鬼,差点把连清给吓破胆。 什么情况? 难道之前谢菡是隐藏自己,她的手段原来如此毒辣,雇佣杀手来干掉自己,还是在这王府之中? 完了完了,命不久矣。 没死在宫中,居然要死在谢菡手里了。 那些念头闪过,连清就开始挣扎,还警告道:“你聪明的话赶紧放手,不然得罪王爷把你五马分尸,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护卫马上就会出现……” 戴面具之人闻言,搂住她的腰,双脚一蹬竟飞檐走壁。 连清一下上了高处,心道完了,他是要摔死自己吗? 这到底是谁? 看面具就在眼前,连清心一横,死之前看看凶手的脸,去了地府也好向阎王爷讨债!她连清到底亏欠了谁,死两次不够,还得死一次,敢不敢让她活到九十岁? 连清伸手就揭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那张脸俊美至极,斜飞的眉,挺直的鼻,眸中落了光,熠熠生辉,连清惊为天人,然后,她认出来了——他是戚星枢。 “皇,皇上?” 这么快就被揭了面具,没玩够,戚星枢挑眉:“不叫表哥了?” 连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拉,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当天订阅的都有小红包送,么么哒!不过因为星期四换榜的关系,要下午三点以后才能更新~ 第24章 神经病又犯病了,连清在心里狂骂, 但却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错怪谢菡, 她只是个小姑娘, 没有这种手段, 也请不到刺客敢来王府行刺。 还好, 还好, 只要不死就不是大事。 连清呵呵一笑:“表哥,你这是干什么?” “带表妹你赏月, ”戚星枢提醒她, “抓稳了。” 什么,还嫌不够高? 连清吓得急忙抱住他的腰。 果然他腾空而起, 又从屋顶上跃了上去,看样子是要寻找一棵大树。 变态啊。 连清一边暗骂一边不松手, 把自己全方位保护好,恨不得挂在戚星枢脖子上。 等到达树干,连清感觉站得地方摇摇晃晃的, 忍不住道:“表哥,这样好危险的, 你是皇帝,要注意龙体啊。” “如果太重,树撑不住朕会把你扔下去, 这样绝不会有危险。” 连清:有没有一点人性? “我很轻的, 表哥,我才一百出头。”连清抱得更紧了, 详细解释,“我最近还在减肥,连点心都很少吃,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不重吧?” 小姑娘两只手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简直是小鸟依人,戚星枢嘴角翘起:“你觉得在这里赏月如何?” “很好,月亮离得更近了,也显得更漂亮。”现在顺着他,等一会见到谢峤,看她告不告状! 戚星枢挑眉:“是不是要谢谢朕?” “谢主隆恩,”连清把挂在手腕上的面具献上,“表哥,刚才是我不小心,还给你。” “用不着,这玩意儿戴着看不清楚。” 那你特么为什么戴了吓人?不怕碍手碍脚?连清想用目光把戚星枢戳死。 她不吭声了。 反正也下不了树,不如专心看月亮。 话说站在这么高的树上看月亮是要近一点,不过她几十层的楼都住过,实在算不上什么。 小姑娘仰着头,唇红红的,他一低头差点就碰上,在那瞬间就感觉心猛地跳了下,似乎上面有种吸力,想要让他把头再低下一点。 两两相对,连清莫名的感觉有种危险,急忙把头撇开。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谢峤的声音:“小枢,是不是你?” 京都除了戚星枢,还有谁敢在他府里放肆? 连清心头一喜,救星来了! 舅父出现,戚星枢不好装耳聋,带着连清从树上跃下。 风在耳边刮过,连清看到他玄色的衣摆飞舞起来,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姿势还是挺仙的,连清心想要不是他时常犯病,就凭这脸,这身材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姑娘。不过……这天下是他的,就算不正常,宫里那些人还不是争得头破血流? 见他们落地后,谢峤脸色微愠:“小枢,清儿是个姑娘家,禁不得你这样吓唬。” 果然是她的好继父啊! 连清跑过去,满脸委屈的告状:“刚才我以为遇到劫匪,还想居然有人敢闯王府呢。” 这在意料之中,戚星枢也知,但那瞬间他听说连清要来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他忍不住想逗弄连清但也找了借口:“我是想带表妹去高处赏月,不想将她吓着了,这面具就当做赔礼吧。” 连清:…… 这么吓人的东西谁要? 谢峤也想,这孩子送什么不好,送面具?他这样怎么能讨连清的欢心? 可这种事也不好教,他需得自己领悟,他得弄明白怎么去喜欢一个人,谢峤转头跟连清说:“清儿,你去跟菡儿拜月吧。” “是,王爷。” 二者选其一,她肯定宁愿跟谢菡在一起。 见连清走远,谢峤面色严肃:“小枢,清儿现在不是秀女,已经出宫。姑娘家最重清白,你若是还把我当舅父,以后千万莫再这样!” 戚星枢心头一凛。 他预料到谢峤会不快,但没想到他竟如此疼爱连清,连“把他当舅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要知这些年,谢峤从来不曾训斥过他,戚星枢垂眸:“我知道了,舅父。” 连清往内院走去。 在半路的时候,差点就把面具扔了,但转念一想,万一戚星枢哪天又惦记这个面具,让她还回去怎么办?他的思维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连清把面具给芳草:“收起来,不要让我看见。” 芳草却有别的想法:“姑娘,这是皇上第一次送东西给你呢。” 所以呢,她要感恩戴德吗?她又不是抖M! 谢菡早已让丫环搭好拜月台,身上穿得漂漂亮亮的,头上也戴着贵重的首饰。 二人互相打招呼之后,谢菡果然就开始炫耀了。 “爹爹给我买的衣料,昨日才裁好。” 连清指指自己的裙衫:“我娘前日带我买的。” 谢菡:“……看我的玉佩,羊脂玉。” “真巧,我也有一块。”连清笑眯眯,“看来王爷跟我娘的喜好一样,送孩子的玉佩都是羊脂玉。” 谢菡差点没气晕过去。 其实真不是连清故意戴这些来显摆,她平时就是穿得那么好啊。 看谢菡闷闷不乐,连清拉着她的小手:“菡姐姐,你是不是不想把我当妹妹?是不是我哪里不好,你不喜欢?” 谢菡吓一跳。 她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没有,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谢菡挤出笑容,“我一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真的啊?”连清心想,这孩子心机不够深啊,道行太浅,她手握得更紧了,“那我就放心了,以后我搬过来,可以天天来找你玩。” 搬过来,还天天找她…… 谢菡心里特别苦。 她感觉这计策完全行不通。 可别的,她也想不出来,她总不能去找父亲,父亲不会听的。 谢菡烦恼极了。 但日子却是过得飞快的,老夫人一将聘礼准备好,谢峤就送去了姜家。 虽然二人都不是初婚,但聘礼却足够丰厚,因谢峤的身份无疑成为京都众人热议的一桩事。 孟玉梅此时再住在王府很不尴尬,她主动提出来要走。 可谢菡不能接受,在老夫人面前痛哭:“祖母,我舍不得娘,娘要是回了楚州,可能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还请祖母留下娘。”她跪下来恳求。 十几年的母女情,谁又能忍心? 老夫人到底心软了:“玉梅,算了,你是菡儿的亲娘,不如就留在京都吧。” 孟玉梅心里又岂会愿意走? 她看到了谢峤的风光,看到了谢家的将来。 那戚星枢不管事,所以谢峤以后掌控天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如果她可以修复跟谢峤的关系,哪怕能有以前的一半,对她,对孟家都受益匪浅! “老夫人,我也不舍得两个孩子,但住在此地,实在是不合适。”这桩婚事她来不及阻止了,谢峤很明显是坚定的,而姜悦娘也挺聪明,来日方长。 老夫人思忖:“那要不你另外置办一处院子,就住在附近,这样也能经常过来。” 正中下怀,孟玉梅颔首:“就听老夫人你的。” 毕竟也曾是自己的儿媳,老夫人出资给她买下处宅院,与王府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 “这样既不会造成误会,也让两个孩子能见到玉梅。”老夫人劝谢峤,“菡儿实在是太伤心了,修远虽然不说,但他也是玉梅养大的,你看……” 这段时间谢峤也发现了,两孩子跟孟玉梅的感情不错,如果说马上就让她离开京都,也许会伤到父子与父女情,既然她愿意搬出去,他也可以退一步。 “行,娘做主吧。”时日久了,谢菡跟谢修远总会发现姜悦娘的好,自然会喜欢她。 老夫人颇为欣慰。 …… 昏暗的值房内,雷胜甫坐在案前翻看文书。 连诚明站在门口,十分难受。 一心为国的老师竟然有这一日,老天何其不公?老师做错了什么?竟然被贬到此地! “老师,”连诚明提着酒菜过来,“刚好路过,来看看你。” 雷胜甫放下笔:“诚明,你怎么又说路过?户部什么时候搬到顺天府的隔壁了?” 连诚明勉强一笑:“老师,我带了你喜欢喝的竹叶青。”把酒菜放在案上,“老师这么晚还不下衙吗?”就是听说他还在衙门,这才过来。 “有几个案子我捉摸不透,回去睡不着。”他往前管的是吏部,现在在顺天府,接触的多是民事。 连诚明暗叹一声,给二人斟酒:“也只有老师会这样深究。” “诚明啊,身为官员,不管在哪个衙门都不能敷衍了事的。” “老师说得对。”连诚明自不反驳。 雷胜甫其实也不觉得苦,他本来就以天下为己任:“其实齐训代替我任尚书,不算坏事,他好歹是翰林出身,学富五车,我听说是……”差点将谢峤举荐一事说出来,雷胜甫急忙顿住,因为他想到了姜悦娘。 姜悦娘马上要嫁给谢峤。 这都是什么事啊! 雷胜甫现在真的后悔,早知道他不该让连诚明把连清送入宫。 “诚明,你就没去劝劝悦娘吗?有时候,还是要服个软!”他说过,实在不行他会出面,结果就传出那两人定亲的消息,始料未及。 连诚明苦笑:“这是她的选择。” 这个门生的性子还是孤傲了些,雷胜甫放下酒盅:“那令千金呢?你也没去见见?” 连清…… 自从她从宫中出来便住进了姜家,此后一次也没有出现。 想来,她在入宫之时就已经恼恨自己,所以根本不会信守诺言,不会去下毒。 连诚明把酒一口饮下:“别提她,我从小教她的道理一句都没听进去。” “哎,诚明,你不能如此,”雷胜甫拍拍他胳膊,“诚明,也许还能挽回呢?” “罢了,”他又喝下一杯酒,“罢了。” 天黑下来,雷胜甫没事,倒是连诚明烂醉如泥。 看他趴在桌上,雷胜甫赶紧吩咐连诚明的随从张守义:“快送回去,熬点醒酒汤给他喝。” 张守义上来搀扶。 连诚明靠在他身上,脚好像踩着棉花。 他们从顺天府走出去。 外面的风吹过来,连诚明眯着眼睛,仿佛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他喃喃道:“悦娘,不用给我泡醒酒茶,我睡一会儿就行了。” 张守义叹息。 明明老爷很惦记夫人,却偏偏不肯低头。 “老爷,是我。”他道。 是谁?不是悦娘吗,连诚明心想,哪回他回家,不是悦娘来迎接的? “你是谁?”连诚明恼火,“滚开,把悦娘叫来。” “老爷,小的怕是请不了……” “悦娘……”连诚明一把推开他,往前面跌跌撞撞的走去,“悦娘。” 张守义急忙追上去:“老爷,你别急,小的这就带你去见夫人。” 他扶连诚明上马车。 “去姜家。”张守义吩咐车夫。 门房小厮看到张守义时,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劳烦告诉夫人……不,姜掌柜,我们老爷想见他。”张守义觉得他必须要这么做,省得主子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小厮迟疑。 “哎呀,求你去通报一声吧,事关人命,”张守义塞给他碎银,“麻烦了!” 小厮心想好歹也曾是夫妻,这张守义都急成这样了,便快步进去。 连清此时正在姜悦娘那里,手里拿着一双鞋子笑:“娘的手艺真好,王爷瞧见这鞋子必定会不舍得换下来!我猜,要连着穿七天。” “你这孩子连王爷都敢取笑,”姜悦娘把鞋子抢回来,“当着他面可不能这么说。” “我又不傻,”连清撒娇,“娘做完了给我也做一双,我要淡青色荷花面的。” “好好好,”姜悦娘一口答应,又不忘教导,“你也该熟练下针线活了,以后嫁人也要做鞋子。” “我还不想嫁,”连清经受过后世的教育,有点排斥这里的婚姻制度,“我得好好挑,精挑细选,这个人,包括他的家庭,全无缺点我才会嫁。” 姜悦娘的手一顿:“世上会有这般男子?” 就算她那么喜欢连诚明,也必须得承认还是有缺点的,比如他的母亲连老夫人,她很挑剔,还有连诚明本人也有些她不太喜欢的地方。 只是当初爱慕超越一切,全都能包容。 连清沉思:“应该还是有的吧。”如果没有,她就稍微降低下要求,她是个会变通的人啊,但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比如纳妾她绝对不能接受。 “清儿,你只是还没遇上合意的,”姜悦娘是过来人,“到时便不会诸多挑剔。” 正说着,有丫环来禀告:“连大人求见。” 母女俩都愣住了。 连清惊讶,连诚明居然会求见?不可能吧,早点的时候都不求,现在母亲要嫁了,他这会才来?没毛病吧? 姜悦娘也很疑惑,但她站了起来。 凭着她对连诚明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来求自己回头,他只能是为了别的事情,重要的事情。 连清好奇,跟在后面。 天色晚,秋意浓,夜风已有凉意。 路上两边的树叶发出沙沙之声,姜悦娘行到门口,并未见到连诚明,只有张守义。 “他人呢?”姜悦娘问。 张守义指指马车:“老爷一直在念叨你。” 在车里? 姜悦娘奇怪,撩开车帘往里看。 有一丝亮光透进来,连诚明恍惚中看到姜悦娘的脸,轻唤道:“悦娘。” 酒气浓重,姜悦娘很意外,他竟然把自己喝得那么醉!她坐进去:“连大人,你到底有何事?”不止喝醉,连姿势都如此懒散。 以前在马车里他都是坐得笔直的,哪里像现在瘫了似的。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连诚明突然间心如刀绞,往前一倾将姜悦娘抱住:“悦娘,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我喝醉了,你怎么不来扶我?你打发了什么人来,把我一个人留在车里。” 姜悦娘一头雾水。 “悦娘。”他把头埋入她脖颈。 姜悦娘这才像被烫着了一般,用力推连诚明:“你干什么?连诚明,你怎么醉成这样?” 是醉了吗? 还是在梦里? 连诚明不放手:“悦娘,我没醉,你扶我回去,帮我脱衣服,我想洗浴。” 姜悦娘觉得他不可理喻了,叫道:“守义,你快进来。” 张守义不动。 他能为连诚明做得只有这些。 倒是连清听到,急忙进入马车。 见到眼前这一幕,她惊呆了。 因为连诚明从来不在人前跟姜悦娘有这种亲密的举动,她的义父怕是疯了?连清去掰连诚明的手:“义父,你快放手,你跟娘已经和离了!” 这是骚扰!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此时并不是那么甜,她叫他义父,再不是爹爹——再不是那个他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知礼,教她弹琴的女儿。 他的眼前一片混沌,以前他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从来不怀疑他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但这次他真的错了吗?连诚明的手紧紧箍住姜悦娘的腰。 一滴泪忽然落入她脖颈,滚烫的吓人。 “悦娘,你能否不嫁?”他低声说。 连清的手松开了。 义父脆弱的声音好像尖利的刀锋在她心口扎了一下。 她是恨连诚明的无情,但不可否认,她这十几年是把连诚明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的。她敬佩他的为人,敬佩他的正直,喜欢他的才思敏捷,喜欢他教自己写字。 正因为如此,她当时才会答应连诚明入宫,但同时也明白了,在义父心里,自己的命并不是最为珍贵的。 可是现在…… 骄傲的父亲落下了泪。 连清转过身,走下马车。 她知道母亲的心情可能跟自己是一样的。 有时候一个人未必是真的恨一个人,也许他们要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放下。 姜悦娘没有再挣扎,她任由连诚明抱着。 连诚明也没有再说话。 夜沉沉的覆盖下来,只有风在述说往事。 她此时的安静是对他最后的温柔。 因为一切都回不去了。 连诚明的酒劲也慢慢散去,他一点点清醒过来。 或许他从来也没有醉过,只是他的骄傲不让他清醒着去面对姜悦娘,去最后抱一抱她。 他松开手:“守义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把马车停在这里。”抚平衣袍,“劳烦你了。” 这才是她喜欢的连诚明,冷静自持,姜悦娘抬头看着他:“谈不上劳烦,连大人,往后请你保重。” 无论如何,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好,”连诚明凝视着她,“你也保重。” 姜悦娘下了车。 马车徐徐离开。 车厢里仿佛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比之以前稍许浓些,却很好闻,连诚明忽然想起,有一次他看到姜悦娘在熏衣服,他便不悦,让她不要学那些官夫人的做派。 后来姜悦娘再也没有熏过衣服…… 连诚明闭起眼睛,难受的厉害。 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不可能真的去求姜悦娘,姜悦娘也不会回头,他只能放她走。 还有连清,没有自己逼迫她学这学那,她会过得更加开心吧?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连清说:“娘,我们回去吧。” 姜悦娘没作声,但连清看到她擦拭了一下眼角。 …… 转眼就到成亲之日。 一大早,连清就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起来一看,原来外祖父在使人把嫁妆抬出来,等到王府来接人,便跟着抬出去。 好家伙,连清仔细数了数,得有一百多抬:“我娘有这么多嫁妆啊!” “算不得多,”姜老爷子摸摸胡须,“等你出嫁,准保比这个还多。” 姜汉在后面听到了,叫道:“表姐要嫁人了。” 神经,连清回头瞪他:“相公人影都没有呢,嫁什么嫁,别瞎起哄。” 姜海帮弟弟:“你十六了,表姐,今年不嫁明年也得嫁。” 两个讨厌鬼,连清就怕被催婚,追上去要拧他们的耳朵。 兄弟俩跑得飞快。 罗氏不怕添乱:“清儿,你最好今年就能出嫁,这样我们姜家就是双喜临门了。” 连清:…… 没法待了,连清直接躲到母亲房里。 看她气鼓鼓的,姜悦娘问:“怎么了,谁欺负你?” “一个个突然叫我嫁人,好似我是老姑娘一样。” 姜悦娘笑,旁边的全福夫人也笑。 这全服夫人是老夫人请来的,乃现任吏部尚书齐训的夫人,相公上进,儿女双全,福运不浅。 齐夫人嘴也甜:“姑娘如天仙一般,怎么会沦为老姑娘?只怕马上门槛都要被踏破呢。”姜悦娘一嫁给谢峤,那富贵就注定了,别说连清容貌出众,便是姿色平平,求娶的公子也不会少。 道理连清都懂,就是觉得催婚可怕,拉着姜悦娘的衣袖:“娘,你答应我,绝不要逼着我嫁人。” 女儿的话很孩子气,但姜悦娘对着她就会心软,怎么可能去逼:“娘答应你,定让你嫁个心悦的。” 连清高兴了:“娘最好!” 看这母女俩亲亲密密的,齐夫人嘴角微翘,心里想得是谢府的另外两个孩子——当后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这姜悦娘温柔可亲,既能得谢峤喜欢,应该也不傻。 眼见接近傍晚,罗氏忙让姜悦娘穿嫁衣。 她本来就好看,穿上正红色的嫁衣之后,被这颜色衬托的更为夺目,如同牡丹花一样。 老太太高兴的掉眼泪,女儿又嫁出去了,还是这么好的姑爷! 连清却是想,谢峤好福气啊。 外面鞭炮声噼噼啪啪得响起来。 罗氏叫道:“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 骑在马背上的谢峤此刻心情激动,这感觉竟然比他第一次娶妻还要来的兴奋。 姜悦娘始终是他初次喜欢上的姑娘,他曾无数次憧憬,然而所有的幻想在得知她定亲之后就被湮灭了,这成为了他一生中的遗憾。 现在这遗憾终于要被填补。 韩洛今日是御多,感觉到谢峤的情绪笑着道:“都督,等会我会替你多挡些酒!” “谢了,”谢峤拍拍他肩膀,问,“小枢在干什么?” 韩洛回忆了一下:“我走的时候,皇上正让董公公给都督送贺礼。” 贺礼他收到了,这外甥是要把皇宫里的宝贝都拿来,六个大箱子,他觉得太多了,打算以后返还一部分。 他更期望戚星枢能亲自过来,这孩子答应是答应了,但现在还没有露面。 “最近没有刺客吧?”谢峤又问。 “没有,”韩洛低声道,“除了上回崇山侯沐璟行刺之后,风平浪静。我感觉皇上有点坐不住,恨不得找几个刺客来。” 谢峤头疼。 “你多注意禁宫防卫,小枢就交给你了。” “是,都督。” 至于京都城内外,自然是有他来管的,谢峤想着,眉头忽然一拧,似乎最近是太过平静了,但据他了解,对戚星渊忠心耿耿的臣子并不少。 到姜家院门,鞭炮声更响,将他思绪拉回。 他马上要迎接姜悦娘回家了! 谢峤下马。 而姜悦娘此刻也被搀扶着出来,姜悟蹲下身:“妹妹,上来。” 姜悦娘不肯,皱眉:“又不是第一次。”二嫁了还那么多讲究。 “快上来!”姜悟催促。 连清也推着母亲。 姜悦娘只好趴上去。 妹妹第一次出嫁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姜悟不免心痛:“上回你没嫁好,这次我希望你能跟王爷白头偕老。” 被这句话忽地催出了泪。 姜悦娘心头一闷,想到那日坐在轿中无限憧憬,到最后竟与连诚明分离,只觉如梦一场。 她现在,还能再喜欢上谁吗? 她也不知。 行到门口,姜悟把她放下,交给谢峤:“王爷,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谢峤声音低沉:“放心。”他当然会珍惜姜悦娘。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记得她的样子,世上还会有谁比姜悦娘更让他喜欢呢? “悦娘,跟我走吧。”谢峤对着盖了红盖头的新娘说。 听不见姜悦娘的声音,但看到那红盖头动了下。 连清在旁看着,心想,母亲一定是觉得谢峤太肉麻,迎亲就迎亲嘛,还“跟他走吧”。 别浪费时间了,连清道:“王爷,快上马!” 谢峤笑了。 花轿抬起,小厮们撒了一地的喜钱,百姓们哄抢,嘴里说着贺喜的话。 听说马上就迎回来了,老夫人笑容满面,唯独谢菡又恼又气。 可恨他们回来的太晚,到京都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定亲,如此怎么来得及阻止?又投鼠忌器,不敢得罪父亲,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父亲娶了姜悦娘,还有那连清,今日也要住过来。 平白无故多了个妹妹,跟她抢爹。 谢菡越想越气。 现在这时候可不能犯傻,孟玉梅提醒她:“菡儿,你只要讨你爹爹喜欢就行了。” 把他的心争取过来,得到谢峤疼爱,以后做什么都好说。 谢菡点点头。 谢修远那里孟玉梅没有叮嘱。 这孩子不太说话,但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如果他认定是对的,不会改变,所以孟玉梅不想弄巧成拙。 很快,花轿就被抬入王府。 姜悦娘扶着齐夫人的手出来,感觉到耳边人声鼎沸。谢峤应该是请了许多宾客。 众人纷纷围观,恭贺谢峤大喜。 孟玉梅看着这情形,想到当年嫁给谢峤,她心里也不是不欢喜的,因为谢峤很符合她心目中出色的形象,只是谁想到后来……孟玉梅叹气,又是一阵懊悔。 她为何就没有熬过去? 不过也许真的陪着谢峤,指不定孟家就没了。 谢峤此时正要同姜悦娘去行拜堂礼,却见赵复过来,低声说:“王爷,皇上到了。” “在何处?”谢峤问。 “舅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谢峤侧头看去,见到张有些陌生的脸,他穿着湖绿色的衣袍,头戴玉冠,要不是眼睛仍如寒星一般,差点没认出来。 “小枢,你为何易容?”谢峤惊讶。 “不易容,如何跟舅父喝酒?”身为皇帝,一露面宾客必然要跪一地,定会破坏兴致。 谢峤心头一暖,这孩子竟很为他考虑。 戚星枢说:“舅父快去吧。” 谢峤点点头,偕同姜悦娘走入正堂。 二人行拜堂礼。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见夫妻对拜后,便请齐夫人扶着姜悦娘去洞房。 流程都是熟悉的,不同的是嫁的人。 姜悦娘坐在床边,听着谢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头上的红盖头就被挑了下来。 她垂下眼眸,没看谢峤。 倒是谢峤见她明艳照人,喜爱的不得了。 等喝过合卺酒,他就忍耐不住的把姜悦娘搂在怀里。 此前彼此相处都有距离,不像今日,姜悦娘到底还是有点紧张了,她红着脸:“王爷,等我整理一番。” “我帮你。”他腾出一只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又落在衣襟上。 姜悦娘脸更烫了,提醒道:“你不用去外面应酬吗?那么多宾客在。” “还真的不想去,”谢峤手指抚过她脸颊,“我一直在等着一天,你知道吗?” 姜悦娘不知如何接他这么直白的话。 他笑,她当然不知道了。 谢峤低头亲她的唇。 姜悦娘身子颤了下,微微往后避,但谢峤却箍紧了她的腰,把她牢牢锁住。 要不是非得出去,他真不想离开。 谢峤遏制住自己的欲望,低头摸摸她的唇角:“你先梳理下吧,饿了让丫环要吃的,我恐怕不会很快回来。” 姜悦娘点点头:“好。” 他站起往外走去。 宾客们已经在喝酒了,看到敬王出来,一个个轮番上去敬酒。 戚星枢混在其中,也跟自己的表舅父喝了几杯,随即就坐在他左手边。 “小枢,我今日真的欢喜,”谢峤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我们再喝。” 戚星枢晓得他酒量过人,倒也不怕他醉得厉害,一口将酒饮下。 刚喝完了,马上又有人上来敬酒,谢峤来者不拒,只是空闲的时候与戚星枢说:“小枢,今儿这么多年轻人,你看看哪些是能称得上将才的。” “这得去沙场才知,纸上谈兵有何用?” “也对。” 谢峤握着酒杯:“我是想挑几个给清儿相看一下。” 戚星枢一愣,这关连清什么事? “如今悦娘已是我妻,那清儿当然是我女儿,她今年十六了,我寻思该定一门亲事,小枢,禁军之中应该也有不错的人选,你替我留意一下。越多选择越好,不止清儿,菡儿也该定亲了。” 戚星枢这才明白。 他一时不语。 “怎么,有问题?”谢峤问。 戚星枢淡淡道:“舅父,我堂堂天子,什么时候还要管这种事情了?” “什么叫这种事情,那是你表妹,小枢,我也是看你成天无所事事,有些空闲,”谢峤说着顿一顿,“算了,我今日酒喝多了,不该提这些。终身大事,非三言两语就能解决,还得清儿,菡儿喜欢,不过,那些不务正业,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定是不能嫁的。” 戚星枢:…… 等谢峤与众宾客尽欢,散席之后,戚星枢回去宫里。 砚田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放下时,忽听戚星枢问:“砚田,你看朕像纨绔子弟吗?” 砚田:???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有红包哦~ 砚田:老实讲,你比纨绔子弟还不像话。 戚星枢:你过来。 砚田:不! 第25章 这是什么鬼问题? 就算戚星枢真的像纨绔子弟,他也不敢说啊, 更何况, 他比纨绔子弟可怕多了。 砚田道:“皇上怎么会像纨绔子弟?皇上如此英明神武!” 是吗? 戚星枢想起舅父的话, 先是说他无所事事, 然后就提起纨绔子弟, 不怪他不想到一处。 他端起茶:“滚吧。” 砚田急忙滚了。 但出去后怎么也想不通, 皇上为何突然问这么荒唐的问题,难道说在谢家发生什么事情了? 砚田皱眉, 怀疑又是跟连清有关。 连清此时正在老夫人那里。 “院子一早就准备好了, ”老夫人吩咐季嬷嬷亲自领着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你记下来。” 连清急忙道谢。 那是一处独院,坐南朝北, 正房面阔三楹极为宽敞,她一个人住很是足够了。 里面的家具也很齐全,书案桌台皆是上好的鸡翅木, 应是新打出来的,满室萦绕香味, 还有花瓶插屏,各色小玩意儿也都摆置妥当,连清觉得什么都不缺。 “嬷嬷, 不用再添什么了。” 这小姑娘还是挺懂事的, 季嬷嬷道:“姑娘先住着,有些东西非得住上几日才想起要买, 到时也可告知老奴。” “好,多谢嬷嬷。” 季嬷嬷告辞。 因时辰不早,芳草去铺床。 连清对着镜子卸妆,把头上的首饰取下来,暗道不知母亲怎么样了?想着又觉得不是她该担心的事,那是洞房花烛夜啊! …… 第二日,姜悦娘是在谢峤的怀里醒来的。 睁开眼,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她的脸庞就忍不住红了,倒是谢峤坦然自若。 尝过滋味,他更喜欢姜悦娘,不管是打算盘的她,还在昨晚忍不住低声相求的娇妻。 他问:“睡得好吗?” 腰酸背疼,姜悦娘心想,她半夜都醒了好几次,这谢峤跟连诚明完全不一样,连诚明睡着了很安静,而谢峤总是要抱着她。但也不好说出口,她嗯一声:“该起了吧,要去给老夫人敬茶。” “还叫老夫人?”谢峤的手在她背上一抚,“该叫母亲了。” 姜悦娘感觉谢峤真的是太主动,她附和一声起来。 背部优美的线条让谢峤的眼睛都挪不开,要不是已经到辰时,他还得找点事情做。 谢峤从床上翻起。 来到上房时,却见三个孩子都到了,不等连清说话,谢菡第一个扑上去:“爹爹,我今日卯时就起了,就为等着给爹爹,母亲敬茶。” 为了表孝心,牺牲睡眠也是值得的,连清给她暗地鼓掌。 “菡儿真懂事。”谢峤摸摸她的发顶夸奖。 谢菡笑得甜甜的。 谢修远也上前请安,连清是最后一个。 老夫人这时才到,笑道:“你们怎么都这么早,我之前还想让丫环说一声,让你们多睡会,结果就都来了。”听说儿子儿媳昨日很晚才歇息,儿子又喝了酒,睡到日上三竿是应该的。 姜悦娘忙道:“这怎么行,不能让母亲你等我们。” 听到母亲二字,老夫人就笑。 谢峤上去扶老夫人坐下:“今儿什么日子,还能贪睡?”他让季嬷嬷去端茶。 夫妻俩跪下来敬茶。 喝下一口,老夫人觉得比吃了蜜还甜:“小峤,悦娘,以后你们要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是,母亲。”谢峤朝姜悦娘笑。 老夫人送给新儿媳一份大礼。 姜悦娘打开檀木盒子看,只见里面放着八颗拇指般大的红宝石,颜色很正,璀璨夺目,不由惊讶:“母亲,这也太过贵重了!” “你别觉得烫手,这东西都是小枢送的,我这里很多,你拿去镶在头面上,”老夫人强调,“千万别藏着不用。” 这是一份心意,姜悦娘答应。 谢菡也瞧见了盒子里的红宝石,心里泛酸,不知母亲嫁给父亲时可有这种好东西,真的便宜这姜悦娘了。可惜眼下她不宜与之作对,就像娘说的,要先得到父亲的疼爱才行。 她甜甜笑道:“爹爹,母亲,我也要给你们敬茶!” 季嬷嬷看大姑娘乖巧,把茶端来。 这是认母亲了,跟刚才的敬茶意思不一,而连清也要给谢峤敬茶,正式的认他为父。 孩子们都一一行了礼。 每个人都得到一份礼物。 姑娘家是首饰,谢修远得的是八块墨锭。 那墨锭黑中泛着青紫色,闻之有淡香,是难得的好墨,谢峤看着姜悦娘:“又是从何处弄到的?你手里宝贝不少。” 姜悦娘道:“也就这些了,为那本《秦巡大藏经》我已花光积蓄。” “不亏,”谢峤按在她手背上,“可不就得了本王吗?” 第一次见到谢峤,他十分威严,可相处下来发现他真的不是如此,姜悦娘莞尔。 连清又被塞了狗粮,感觉以后的日子每天都会吃得饱饱的。 老夫人招呼他们用早饭。 众人围坐一起。 谢峤教育儿子:“修远,你是大哥,以后要多多照顾两位妹妹。” “是。”谢修远答应。 谢菡听了生气,爹爹被抢,哥哥还要被抢,这什么世道! 等吃完饭,她拉着谢修远说:“哥哥,你别忘了我们的娘亲是谁,如今姜悦娘嫁给父亲,我们是不得已,但你心里要记住这一点,莫真的把她当娘,还有那个连清,她不是你妹妹。” 刚才妹妹还亲亲热热的喊着母亲,怎么转头就说这种话? 谢修远不解:“妹妹,父亲已经娶妻,过了昨日,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他怎么听不明白? 谢菡咬牙:“要不是她们,爹爹早就娶娘了,你难道忘了娘这些年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哥哥,你不能如此忘恩负义!” 一件事归一件事。 谢修远正色:“娘的恩情我不会忘,但我也绝不会对母亲不敬,苛待清儿妹妹。” 谢菡气得一个倒仰。 “妹妹,我们好不容易跟父亲团聚,你不要胡思乱想。”谢修远握住谢菡的肩膀,“父亲待你待我都很好,你何必从中生事?娘如今也有居住之所,我们愿意,哪怕日日都去探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就满足了?谢菡甩开他的手:“哥哥,你太傻了,你以为那姜悦娘真的会把我们当亲生孩子看待……” 那对龙凤胎似乎在闹矛盾,连清心想,肯定是谢菡在说她们母女俩的坏话。 这孩子太不学好。 连清走过去:“哥哥,我听说你写得一手好书法,今日既得了墨锭,能否给我开开眼界?” 谢菡的话被打断,朝谢修远使眼色,希望他不要答应,但偏偏谢修远不听:“好,去我书房吧。” 谢菡:…… 彻底击败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从内部使他们分裂。 连清笑眯眯看着谢菡:“菡姐姐你也去吧?热闹一点。” 当然要去了,她要去监视连清。 这小姑娘太厉害,没有一次斗得过的,每回都气得半死,一会不知她会跟哥哥说什么呢! 谢菡气呼呼的跟在后面。 谢修远住的院落比他们的大一些,奴仆也多,毕竟是儿子,身负谢府的将来。 看得出来,老夫人也是很重视的。 庭院里草木森森,尤其是竹子,在秋日仍那样青翠。 连清一走入书房就忍不住打量起来。 “爹爹还是偏心的,我的院子里可没有书房。” 谢菡心想,当然,她算什么? 谢修远却是温和的笑:“你也想要书房吗,是喜欢看书,还是平日里喜欢写字画画?” 她因连诚明之故,自小写字画画没拉下,也是有个才女的名号,不然雷胜甫何必要让她入宫,除了脸还多才多艺更容易吸引暴君。只是她现在贪玩多了,死过两次,知人生苦短。 “写字,画画都可,”连清轻抚一下自己的手腕,“就是最近生疏了些。” 吹牛,谢菡心想,她母亲是商女,连清会写什么书法?她并不知连清原先的父亲是谁。 “你写来给看看呢,”谢菡假惺惺道,“给我开开眼界,如果写得好,我得要你指点几下了。” 连清就让芳草磨墨。 谢修远也有些好奇,站在旁边看。 连清挽起袖子,拿住毛笔。 姿势倒是有模有样,不过一落笔肯定就不行了,谢菡等着看好戏。 君子以文会友,她可以以字会友。 如果写得好,谢修远肯定对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将来这母女俩出幺蛾子,或者找他密谋坏事,谢修远应该会帮着阻止,她觉得这个少年颇有正气。 连清真的认真了几分。 谢菡看到这宣纸上慢慢显出一行字,嘴巴不由自主张大了。 如此挺秀流丽的书法竟然真的出自连清之手,她怎么可能写得那么好?谢菡不相信,抬起头确认,目光却在那瞬间凝滞了。 她看见了连清的侧面,而哥哥就在旁边,他们两人的侧面非常相像,都有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子,那完美的线条仿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菡怔住片刻,随即更是恼恨连清。 她常常因为自己不像哥哥,不像母亲而烦恼,做梦都盼望自己长大后能有他们这般出众,后来这个梦破灭了,她十六岁还是姿色平平,结果连清却……她心想,连清一定是自己命中的敌人! 到底该怎么对付她呢? 就在谢菡绞尽脑汁之时,听到谢修远说:“柳字应该这么写……”他弯下腰,细心教导,“如果这么用笔,这个字会写得更好看。” 谢菡眼珠都要掉了。 哥哥怎么…… 一向矜持内敛的哥哥怎么老是对她这么主动…… 完了完了,哥哥被这个狐狸精勾掉魂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菡:哥哥你注意,她也是你妹妹。 谢修远:你之前不是说她不是我妹妹吗? 谢菡:哥哥,我错了,她是你妹妹。 连清:…… 第26章 穿到未来再回来,感觉书法是退步了些。 按照谢修远说的来写, 是更好, 连清一笑:“多谢哥哥指点。” 声音又柔又甜, 谢修远觉得她很讨喜, 不知妹妹为何要说刚才那番话, 他问:“你是跟谁学的, 家里请了女先生吗?” “是我父亲。”连清此时再想到连诚明已经没有恨意,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你呢, 是谁教的?我猜猜,应该是楚州的哪位大儒, 对否?” 年纪跟自己相若,却能看出她的不足之处, 那谢修远的师父一定造诣极深。 谢修远诧异:“你一猜就中。” 母亲与外祖母都很注重他的学业,在他五岁时花重金请一位大儒在家中教学问。 连清笑:“大儒的弟子,我必然要多讨教讨教。” 见他们越说越契合, 谢菡急忙挤进二人中间:“哥哥,你要教也是先教我!” 谢修远一愣, 她何时喜欢学了? 以前老师教他们写字,妹妹总是偷懒,十页宣纸能写完一页都算了不得, 偏偏母亲也纵容, 她便再不学了,倒是在女红上有几分兴趣。 为了赶走连清, 谢菡拿起毛笔:“我现在就要学!” 连清退后:“你教菡姐姐吧,我下回再来请教。” 谢菡什么都要争,这只会带来反效果。 见连清告辞离开,谢修远暗暗叹气,心想妹妹为何要这么做?原本三个人一起写写字多好,非得把连清一下挤开,他看到连清刚才都趔趄了一下。 但连清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反观妹妹……谢修远摇头。 为这件事,谢菡晚上都睡不好,第二日独自跑去见孟玉梅。 “怎么,受委屈了?”孟玉梅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发顶,“是谁欺负你?” 谢菡心想,连清是不好对付,但欺负她是没门的。 “娘,我现在是王府的千金,谁敢欺负我?是哥哥,”她抓住母亲的衣袖,“哥哥太傻了,竟然处处照顾那个连清,不止帮她说话,还指点她写字,不知道的以为那才是他亲妹妹。” 儿子什么脾性,孟玉梅很清楚,她愣了一下:“是吗?” “是,我怀疑他喜欢上连清了。” 孟玉梅脑中轰的声,握住女儿肩膀:“不会吧,是不是你看错?” “反正他对她很好,”谢菡嘟嘴,“也不怪哥哥,是连清有意勾引,她自己要去哥哥书房。” 印象里,那个小姑娘挺机灵,不是会吃亏的性子,且长相也漂亮,容易引起年轻男子的爱慕,孟玉梅感觉头上血管突突的跳,这儿子要是真的看上她,那还得了?他们可是兄妹了。 被人知道,一辈子得毁了。 不不,她想着又摇头,儿子向来理智,应该不至于这么傻,再说,他们才见过几次面?许是女儿小题大做,她是有点任性。 孟玉梅道:“菡儿,只是写字算不得什么,你如果怀疑,就给我好好盯着他,如果真有什么,一定要来告诉为娘。” “好。”谢菡点头,又问,“娘自己不来看着哥哥吗?” 谢峤才娶姜悦娘,二人定是浓情蜜意,她并不想看到,但时日久了就难说了。男人都喜新厌旧,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还能真的把姜悦娘当做宝? 她过段时间再去。 孟玉梅又叮嘱女儿几句,便让她回王府,多陪陪老夫人。 却说谢峤这日又去宫里。 他并未先找戚星枢,而是向董立询问情况。 “皇上可有什么变化?” 董立回答:“回王爷,皇上还是老样子。”奏疏仍是由齐训批阅的,也不上朝。 谢峤未免失望。 上回他暗示的那么明显,不希望连清嫁给纨绔子弟,这表外甥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他现在这种表现跟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说难听点,若非他清楚戚星枢经历了什么,他都无法接受大燕有这样一位皇帝。 谢峤眉头紧锁。 董立知道他是真心为戚星枢好,忽地想起一件事:“王爷,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董立虽是太监却识大体,不然他也不会允许董立做这大内总管。 “皇上最近有一个小小的改变,晚上偶尔会看《剪灯夜话》,听砚田说可能是连姑娘那日与王爷入宫时,连姑娘将此书混在兵书中的。” 她还动了这个手脚吗?谢峤一愣,随即就笑了。 这《剪灯夜话》是文人雅士喜看的书,戚星枢绝不会碰,没想到他居然…… 谢峤心情舒畅的走入殿内。 “小枢!” 听到舅父的声音,戚星枢抬起头,他正在看一张舆图——《九鼎图》。 “舅父来的正好,”他请谢峤过来坐,手指着西方一处小岛,“听闻岛上有海盗,时常坐船骚扰沿海百姓,当地官兵束手无策,。” 是有这么回事,谢峤道:“每回都是抢些粮食,抢完就走,损失不重,但那段海路却凶险,专门为此追击,得不偿失。” “不如我带兵上岛,歼灭他们。” 谢峤:…… 要送命也不是这么送的,谢峤忙阻止:“成州那里已经在想法子,小枢,你从京都过去路途遥远,真要打,派成州的总兵去便是。” “可他们打下来了吗,不过渡个海,畏手畏脚。” “我会督促他们。”谢峤转移他注意力,“小枢,我是看最近的天气适合狩猎,不如休沐日我们去城外凉山?你看如何?” 戚星枢有些兴趣:“好,到时我与舅父比试一番。” “长江后浪推前浪,舅父可不是你对手了。”谢峤笑,“要比,你也跟那些年轻人比,指不定真能赢过你。” 戚星枢不屑:“舅父说得年轻人是指谁?” “靖远侯府的周元昌,李将军的长子李瀚,还有……”谢峤想起了沐璟,“小枢,这崇山侯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听韩洛说,你不想把真相告知?这沐璟可是沐家唯一的血脉了。” 那个柔弱的少年……戚星枢道:“舅父不妨也把他请去凉山。” 指不定沐璟长风刀法练好了,又来行刺他呢,也好比划比划。 谢峤:…… “舅父,如果你把事情告诉他,可能沐家的这个血脉也会毁了。”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要不是他父亲死了,他满心后悔要报仇,那刀法根本就学不好。 谢峤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并不赞同,这表外甥的想法实在是太极端。 “到时再说吧。”谢峤告辞。 听说要带他们去狩猎,连清心里是不想的,已经是冬天了,好冷,为何要往外面跑啊。 见谢菡又蹦又跳的,谢修远也很期待,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谢峤看过来:“清儿,你不想去吗?为父可教你骑马,等到凉山打到猎物,烤肉给你吃。” 这满满的父爱哟,对上谢峤温和的目光,连清没能拒绝。 下午谢峤就教他们骑马。 因为之前谢修远已经跟父亲学武了,骑术也已经差不多掌握,便帮着父亲一起教两个妹妹。 姜悦娘有点担心,跟谢峤说:“就这么几日,她们能学会?” “能,如果你想学,我也一样能教会你。”谢峤揽住她的腰,“要学吗?” 好像马上就要把她抱到马背上去了,姜悦娘忙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了,身子也不似她们软,恐怕是学不来的。” 嗯,身子不软? 谢峤在她耳边说:“我看你软的很,昨儿腿还能挂在我肩上……” 姜悦娘脸红了,忍不住掩上他的嘴:“王爷!” 真的,谢峤有时候太过豪放了。 谢峤笑,在她掌心亲了下。 她又抽回手。 这狗粮真心吃得撑了,连清一拉缰绳:“驾!” 马跑起来。 谢修远生怕她摔下,急忙追上去:“清儿,你小心点,你怎么就开始跑了?” 开车都学会了,这个小意思,连清说:“这马很听话。” “听话也不能如此鲁莽,”谢修远与她并肩,随时照看,“你还得熟悉好它的习性,看清楚前面,如果有危险的时候记得控制它绕开。” 相处的越久越发现这个人的好处,连清笑笑:“我记得了,”又说,“你也去看看菡姐姐吧。” 谢修远回过头,发现谢菡还在没胆子上马。 “她不敢,我猜她学不会了。”妹妹的缺点就是容易放弃。 殊不知,谢菡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在小本子上默默记下一笔,“哥哥又在教她骑马,不管我。” 几日过后,连清已经能独立骑马,而谢菡还在骑不骑上面徘徊,谢峤决定让她坐马车去。 到休沐日,连清穿着身杏红色的骑射装,英气飒爽,而她就只能坐在车里。 谢菡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就不敢骑马呢,如果能骑的话,指不定父亲会喜欢自己,为什么她不行?谢菡趴在窗口,只看到那高头大马转过头扑出一鼻子气,她就吓得脸色发白。 连清嘴角一翘,拍拍马头。 她也就现在耍个帅,等出城了如果太冷,她才不要傻乎乎骑马呢,还是要坐车里陪母亲。 谢修远回头:“清儿,快走吧。” 马车也往前行去。 连清一拉马缰跟上。 休沐日,出城的人比平时多,这两个年轻人男的俊雅女的清丽十分突出,难免会引来周围的目光。连清刚刚要戴上帷帽时,一匹雪白的马停至附近,她眼角余光扫过,只见那马上之人是个跟谢修远差不多大的少年,穿一件窄袖天青色锦袍,眉眼俊秀,肤如白玉,心里忽然有种奇异之感。 为何如此眼熟? 连清心头闪过一个身影,不由盯着他看。 那少年觉察到了,侧过头,与连清的目光对个正着。 连清眼睛一亮,御马奔至他身边,低声问:“你可认识锦灯?” 少年衣饰华贵,面容与锦灯十分相像,她怀疑锦灯是他妹妹,也怪不得锦灯如此骄傲,应就是出身此等富贵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连清:你是不是有位妹妹? 沐璟:没有。 连清:你骗人! 沐璟:…… 第27章 沐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连清,他刺杀戚星枢失败之后一心练武, 两耳不闻窗外事, 要不是谢峤使人传话约之去凉山, 说有关他生父之死的秘密, 他亦不会出门。 沐璟定了定神:“我不知姑娘说得是谁。” 他已渐渐像成年男子, 喉结也长了出来, 声音很是沙哑,连清完全没想到这是同一人, 只道莫非锦灯的名字不叫锦灯?也是, 她假扮宫女如何会用真名。 “或许她不叫锦灯,是一位跟你很像的姑娘……你有妹妹吗?” 连清还是连清, 总能冒出些出乎意料的话。 “没有,”他板着脸, “你认错人了。” 家里那一对很不像的兄妹都是龙凤胎,他们如此相像那更是龙凤胎了,连清怀疑他是因为害怕暴露才不承认, 毕竟锦灯曾是要弑君的。她理解了,低声道:“公子, 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的境况。” 沐璟挑眉,连清也会关心他吗? “我就想知道她是否活着。”那日锦灯突然消失,她以为是想通了, 但实际上并不知, 但愿不是去刺杀戚星枢被弄死了。 “她活着吗?”连清问。 沐璟不语,忽然一拉马缰, 纵马跃了出去。 连清无语。 只是问一下啊,要不要这么高冷?这锦灯的哥哥怎么跟她一个德性? 谢修远此时过来,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你认识?” “不认识,”连清摇头,“就是觉得眼熟。” 谢修远:……这是什么情况? 马车上,姜悦娘笑着问谢菡:“菡儿,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鞋面?” 谢菡警觉:“母亲为何这般问。” “我打算做两双鞋子,一双给你,一双给清儿。” 这是要拉拢她吗,谢菡才不上当:“不用母亲费心,我的绣花鞋够多了。” “当真不要?” “不要!”谢菡一口拒绝。 姜悦娘是聪明人当然晓得这孩子的排斥,平时相处总是愿意亲近些,不过她也不会强求,只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做好。 姜悦娘就不再问了。 半途,连清觉得风大从马背下来钻进车厢,一头扎在姜悦娘怀里:“冷死我了,娘,还是这里暖和。” 谢菡本来就有气,微是嘲讽的道:“所以学会骑马也没意思,姑娘家还是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呢。” “对啊,”连清眨眨眼睛,“像姐姐这样多好,可省心了,父亲教了五日跟没教一样。” 谢菡噎住,气得直瞪眼睛。 “清儿,”姜悦娘见状道,“菡儿是胆子小,这跟教不教没关系。”自己女儿比起谢菡实在是厉害的多,姜悦娘的意思,是让连清不要跟她计较。 谢菡忙点头:“就是,我只是怕,并不是学不会!” 连清撇嘴,这小姑娘啊真是不够聪明,偏偏自己一点不知,算了,看在母亲的份上,饶过她。 马车行到凉山脚下,便见前方十分热闹,其中不少年轻公子,鲜衣怒马。 谢峤敲敲车窗:“悦娘,到了。” 姜悦娘便与两个姑娘下了车。 谢峤带他们往前走去。 除了沐璟一人比较特殊,其余人等都出自于跟随戚星枢一起打江山的家族,见到谢峤,纷纷过来问好。 靖远侯周立山笑道:“云崖,你好福气,有这么三个出色的儿女,可真让人羡慕。”他指一指谢修远与连清,“这就是你的龙凤胎孩子吧?” 他性子粗糙,都没弄清楚就说了。 谢峤一愣。 谢菡的脸刷的红了。 “不是,她才是,”连清解释,“我是他们的妹妹,姐姐看起来小,容易认错。” 周立山都没想到自己会犯错,挠挠头,龙凤胎不是应该很像吗,怎么会…… “哎呀,瞧瞧我这脑子,”他马上道歉,“王爷,别介怀。” 谢峤能说什么,实在是这两个孩子不像:“要说出色,还是你的儿子出色,等会狩猎必定收获颇丰。” 周立山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儿子周元昌的肩膀:“看,王爷在夸你,等会别让我们失望!” 周元昌抱拳:“儿子定会尽力。”说完瞥了连清一眼。 不止他看,别的公子们的眼睛也没闲着,实在是连清太过惹眼,虽说今日穿得是骑射装,可她面如桃花,头戴玉簪,仍是清丽娇美的过分。 旁边的谢菡差点没气晕,被认错就不说了,在连清的衬托下她就好像一片绿叶,那些人只看花,对绿叶视而不见,她心里更恼连清。 发现女儿很受注意,姜悦娘想到她的年纪,轻声叮嘱:“清儿,今日许多年轻公子,你可看一看。” 啊,这就要让她挑选相公了? 连清十六岁,在现代其实是相当于二十六七岁了,如果不把婚事定下来,再过上两年那必然是众人口中的剩女,连清眼睛一转,看看也不少块肉! 她扫视了一圈,然后发现沐璟的颜值竟然是里面最高的。 不过,他的身份到底是…… 沐璟发现连清在看他,侧过身避开。 其实这样更容易引起连清的好奇,她忍不住就想去问问谢峤这个少年到底是谁,那么这样也能查出锦灯的真实身份了。 连清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马蹄声从后传来。 她并未注意,耳边却突然响起众人的叩拜声:“参见皇上。” 不是吧…… 连清差点想躲起来,但这茫茫大地往何处躲啊?她迅速冷静。 不慌,有谢峤在,戚星枢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上回谢峤不是让他从树上下来,他就下来了吗?很明显,谢峤是唯一震慑戚星枢的所在。 连清转过身行礼。 舅父来狩猎居然也带着她,戚星枢目光停留在连清身上,把她的骑射服看了许久才淡淡道:“此处不是朝堂,不必拘束。” 还朝堂,连清吐槽,你去上过朝吗? 她站直。 戚星枢仍坐在马背上,手拉着缰绳,环视一周道:“多余的话不说了,今日谁猎得的活物比朕多,必有重赏。”目光最后定格在沐璟的身上,他还真来了,倒不知会否再来杀他。 众人欢呼。 沐璟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等会他必定要去向谢峤问个清楚,既是告知秘密,怎的变成狩猎了? 他并不想同戚星枢一起打猎,不过戚星枢的口气挺让人恼火的,让他想起那天在宫里受到的屈辱,他完全不是戚星枢的对手! 最近他勤加练习,也许骑射能赢了他。 不过他没有带弓…… 正想着,有一个奴仆过来,把全套的弓箭递给他:“王爷让小的送来给侯爷。” 沐璟一愣。 谢峤到底想干什么?他伸手接住。 眼见就要开始,谢峤与连清道:“清儿,骑马跟着去看看,别错过好戏。” 连清问:“舅父,我想问你……” “等会再说,”谢峤弯腰在姜悦娘耳边道,“我打两只兔子回来给你吃,等着。” 又来塞狗粮了。 连清只好打住。 年轻公子们跃跃欲试,只听一声令下,纷纷策马而行,愣是将草地都踏出了烟尘。 看到谢修远也要去,连清道:“哥哥,你小心被误伤。” “没事,这些人都出身将门,身手矫捷,我正好跟着去学学。” 见连清关心哥哥,谢菡也不甘落后的跑上去:“哥哥,你早点回来,别骑太远了。” 谢修远答应。 场面甚是壮观,连清瞧一眼到底也被勾起了兴趣,便骑马跟了上去。 她的马是王府的良驹,只片刻功夫便跑到中间,那些公子一阵骚动,戚星枢回头一瞧,发现连清竟然也能骑马,那马速下意识就放慢了。 之前早有奴仆去山上把那些兔子,狍子,鹿都赶下来,此时被惊吓,四处逃窜。 戚星枢拉起弯弓,瞄准了前方一只鹿,手指一松,那箭就直飞出去,插在了鹿的脖颈。 众人一片叫好。 连清也看见了,心想戚星枢的武力值是真是高,这么远都能射到鹿,不过此人实在太容易犯病,她不敢多看,随即就骑马离他远远的。 戚星枢连接又射中了许多活物,禁军在后面跟着不停的捡。 只是等他洋洋得意侧过头,却早不见连清的影子了。 他纵马寻找。 在一片山坡上他看到连清的背影,她骑在马背上,停在一颗白杨树旁边不知在看什么。 因为风大,他的马蹄声被淹没,连清完全不知戚星枢在后面。 顺着她的目光,戚星枢发现了不远处的沐璟,他刚刚射中一头狍子,正蹲下身把箭拔下。 少年风姿俊爽,如景如画。 戚星枢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连清居然在偷看男人。 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他有朕好看吗? 连清:没有,但他没病。 戚星枢:…… 第28章 其实连清是注意到沐璟的骑射功夫很好,她就想锦灯是不是跟他一样, 他们是向同一位师父学习的?她出于好奇, 一路尾随。 正看得专注的时候, 她耳边忽然传来清冽的声音:“你认识他?” 连清吓一跳。 好死不死的又遇到戚星枢, 她不是专门骑远了吗? “表哥, ”连清转过头, 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我不认识他。” 沐璟那时确实是以假乱真, 要不是他一早得知根本看不出来, 而现在的沐璟虽则容貌上有七八分相似,身上却再无女子气息。 连清应该是不知情 但戚星枢的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燥郁, 挑眉问:“不认识,你为何盯着他?” 关你屁事啊?连清心想, 他什么时候还要管她看什么人了! 可是她也不敢这么骂,连清指指山坡:“这里风景独好,我在观景。” 大冬天的光秃秃有什么景?戚星枢觉得连清把他当傻子, 差点就想把她从马上提溜到自己的马背上,不过想到舅父就在附近, 到底是没有动手。 舅父定然会不高兴。 戚星枢一扬下巴:“走。” 连清:??? 凭什么,她还没弄清楚这公子是谁呢。 “走不走?”他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连清马上就怂了,调转马头, 但不忘提一下谢峤:“表哥是要带我去找父亲吗?父亲说要打两只兔子, 等会给我们做烤肉吃。” “只是吃兔子吗,想不想吃鹿肉?”他问。 连清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朕这里有鹿,刚才打到三只。” 他眉梢微扬,语气里有种似乎在向她炫耀的得意。 这种时候当然要夸了,连清露出夸张的表情:“表哥真厉害,今日应该是表哥打得猎物最多吧!” “原本是,但朕不想打了,”戚星枢骑了会儿忽然停下,“就在此地烤肉吧,”唤砚田,“把舅父请来,还有舅母等人。”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连清翻身下马,心里很不情愿。 她都难以想象跟戚星枢吃饭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吃着吃着就犯病了? 印象里唯一一次,他过来扶玉殿用膳,莫名其妙的把桌上的饭菜都喂了她一遍,弄得那些宫女以为自己很受宠,连清心想,今天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却说谢峤此刻正在跟沐璟说话。 沐璟把弓箭丢给谢峤:“王爷不妨把话说开,今日你到底是何目的?” 戚星枢中途不狩猎了,他更加没有兴味,跟别人有什么好比的。 对面的少年身子仍有些单薄,却已隐隐有几分沐峰的神采,谢峤不再隐瞒:“本王请你来是有一事告知,令尊其实并不是为皇上所杀,当初令尊驻守旻州,皇上领兵攻至,除开令尊外,所有官员都倾向开城投降,他们劝令尊不成,一同设计……” 还没听完,沐璟已然大怒:“谢峤,我原以为你真有秘密可说,竟是此等胡言乱语!那些官员与我父亲共同守卫旻州,岂会背叛?” 谢峤面色平静:“当初的形势对我军有利,旻州根本守不住,只有你父亲愿意牺牲性命守城,别的官员可没有这份心。” 沐璟不信。 当初逃回来的官员有些甚至与父亲共事多年,他们不会骗自己。 而他为了向戚星枢复仇,日夜苦练长风刀法,就是为哪日把戚星枢杀死。只可惜戚星枢的武功高绝,他心知硬碰硬不敌,方才与雷胜甫联手。 现在谢峤说他错了? “你别想迷惑我……” “崇山侯,如果皇上真的杀了令尊,为何不干脆的杀了你?在宫里放过你,今日也不曾动你,你觉得你这条命有什么值得他留着的?还不是看在令尊的面子,当年令尊尚在京都时,曾指点过他的武功。” 沐璟一怔。 “你还小,不会记得此事。”谢峤淡淡道,“我要说的已经说了,你不相信本王不强求,但如果你愿意去找出真相,我可以把那几位官员现在的下落告知你。”顿一顿,“你想明白了,来王府见我。” 他转身离开。 沐璟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 事情真的会像谢峤说得那样吗……那这些年,他岂不是恨错了人? …… 鹿肉很快就被处理干净,砚田也请了谢峤一家子过来。 见到连清,谢峤并不意外,因为只要她在,戚星枢总会注意到的。 “清儿,你在跟小枢烤肉?”谢峤笑,坐在她身边,“小枢没有吓唬你吧?” 作为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戚星枢听到这句,手顿了顿,舅父似乎真的很怕他对连清做什么……他怎么对连清这么好?不过一个继女罢了,当亲生女儿似的。 戚星枢眉头微拧。 看到谢峤,连清马上松了口气:“没有,表哥说要烤鹿肉给爹爹吃呢。” 犯病是没犯病,但她一直挺担心的,幸好谢峤很快就出现了。 谢菡怕戚星枢,没敢太近,拉着谢修远坐在对面,姜悦娘却不一样,走过来道:“王爷,难得皇上在,不如晚上请皇上一起用晚膳吧?” 连清:??? 谢峤笑了,心里清楚姜悦娘是可怜这孩子。 “小枢,那你等会不要回宫里。” 戚星枢诧异的看一眼姜悦娘,答应:“好。” 连清一阵头疼。 母亲为何会请这个神经病回家呢?是不是看他长得好,以为他是个好人?不对……连清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母亲入宫,曾问起皇上对她如何,她回答,挺好的。 连清想抽自己的脸。 哪里好了,可惜,她那天为了让母亲放心不得不骗她! 好想死。 连清拿起手边一根树枝,狠狠戳了戳燃烧着的火堆,火星四溅。 有一颗突然飞过来,往她身上窜。 她一吓正要站起,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把那火星给驱散了。 她侧过头,看到戚星枢的黑眸沉沉看着她:“拿这个出什么气?” 连清:…… “我没出气。”她垂眸,他怎么发现她不高兴的? 不愿意他过去,他当然知道。 连清本能的是在避着他的,戚星枢脸色阴沉。 谢峤这时问谢菡:“菡儿,今日在场那么多公子,可有合意的?” 没有一个是喜欢自己的,谢菡早就气饱了,父亲带连清来狩猎,她又漂亮又会骑马,早就出尽风头,还有谁能看得到她? “我看这些公子都不怎么样。”谢菡心想,他们看不上自己,她也看不上他们! 眼光挺高啊,连清瞥一眼。 谢菡接过奴仆弄好的兔肉,给妻子烤起来:“都是将门虎子,你都瞧不上眼?莫非是喜欢文人雅士?” 谢菡心想念过书的自是不同,就像哥哥一样,斯文俊雅,他们也许不看重容貌:“爹爹,念书才是正道,博通内外图典,更令人敬服。” “为父以后当为你留意。”谢峤记在心里,转头看连清,但却没有问她,只笑着说,“菡儿是姐姐,为父先予菡儿定好亲事,之后便是轮到你了。” 她可不急,连清笑:“爹爹一定要多多费心呢,给姐姐挑个如意郎君!” 谢峤刚才这番话其实是想再一次提醒戚星枢,连清的年纪不等人,等谢菡嫁了,连清也要出嫁,他得抓紧时间。 戚星枢那里并无反应,倒是连清忽然低声问:“爹爹,今日有位穿着天青色锦袍的公子,他是谁?我看他骑射功夫不错。” 谢峤讶然。 在今日这些公子中,毫无疑问戚星枢的骑射功夫是一流的,长得又英俊,别的公子根本无法比肩,他觉得连清应该会发现这些优点,只要他那表外甥解开心结改了那些毛病,连清总会喜欢上他。 可连清却偏偏注意到了别人,谢峤感觉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皱起眉头:“今日有多位穿天青色锦袍的公子吧?” 连清说:“他长得最为俊秀。” 声音小,但戚星枢还是听见了,山坡上的那一幕跳入脑海,沐璟穿得就是天青色的锦袍……他感觉心里那种暴躁又如海水般的涌来。 谢峤却没猜到是谁,在他看来俊秀的公子挺多的:“我不知是谁,不如下回你再见到,指给为父瞧,为父再告诉你。” 连清奇怪,难道谢峤真的不知道吗,男人跟女人的眼神就差那么多?除开戚星枢跟谢修远,那位公子的颜值真的很高啊,他们都没发现? 就在连清疑惑之时,旁边伸来一串烤好的鹿肉。 香气扑鼻,但送鹿肉的那个人脸色非常臭,连清觉得他的眼里简直夹了冰一样,要把她冻死。 怎么回事? 连清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戚星枢了,心想,这么凶为什么还送她鹿肉? 他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对,下毒了,快吃。 连清:T_T。 第29章 她不敢接这鹿肉, 虽然看起来烤得挺可口。 “表哥,你亲手烤的, 我怎么敢享用, 表哥自己吃吧。” 戚星枢道:“就是给你烤的。” 骗谁啊? 谢峤给母亲烤肉她相信, 人家那是恩爱,可暴君凭什么给她烤肉?连清往后缩:“表哥真的不用客气的, ”她喊谢峤, 请求救援,“爹爹,表哥要给我吃烤肉。” 爸爸救命! 谢峤却极为欣慰。 这孩子果然有救, 还知道主动送吃的, 他当然要推波助澜:“小枢难得这样,你快吃了吧。” 真的假的? 连清惊呆, 谢峤不觉得有毒吗? 一而再的被拒绝,戚星枢快要控制不住怒气。 他以为自己这般示好,而不是像平时那样捉弄连清,她会感激,结果她的反应跟遇到鬼一样。 怎么, 他就不能做这些吗?戚星枢把鹿肉递得更近一些:“是不是要朕喂你?” 这样更吓人,连清急忙接住。 “吃吧, ”戚星枢看着她,“等会还有。” 连清不肯吃,他就非得要给她烤。 连清:…… 旁边的砚田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前宫里那么多姑娘, 皇上却唯独很关心连清的一举一动,对别人视若无睹,今日谜底算是揭开,皇上确实是看上这连姑娘了。 这不都亲自烤肉了? 砚田又递上插好的鹿肉。 连清满心不解,但谢峤让她吃,应该是没毒的。她咬了一小口,咀嚼着吞下肚。 没有毒发! 挺好吃的,嫩而多汁,连清瞄一眼戚星枢,他现在全无皇帝的架子,坐在木墩上,手持鹿肉目光专注。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 等连清吃完,他又送上来。 连着三四串下肚,连清的胆子也大了,试探的道:“表哥,我想吃脆点的,稍微烤久些。” 对面谢菡听见,眼睛都瞪圆了。 戚星枢会给连清烤肉她就已经很是惊讶,结果连清还敢提要求,她怎么做到的?那个人可是皇帝,虽然父亲是他表舅父,可也不能掩盖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 砚田也是心里一跳,下意识屏住气。 这天下大概只有连清会这样,戚星枢奇异的没有动怒,淡淡道:“好,”又问,“刚才的好吃吗?” 哇,真的是良心发现吗? 他居然愿意听从差遣,连清心想,他是不是也觉得以前对她太过分了,好几次差点把她吓破胆? 连清得到了一点补偿,心里还是舒服的:“很好吃,多谢表哥。” 她嘴角翘起,眼眸弯弯,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实意。 戚星枢心想,原来这样做,连清还是会愿意亲近他的,可见她很容易哄,但是,下一步他该做什么? 打仗时百战百胜,算无遗策的年轻皇帝突然一阵迷茫。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谢峤却是心花怒放,时不时的笑,叫姜悦娘觉得好生奇怪。 “王爷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谢峤面色收敛,现在只是开始,就凭连清的古灵精怪,表外甥要得到她芳心怕不容易,但这也能更好的促进他恢复正常。 “我是看小枢跟清儿相处和睦,心里欢喜。”他喂姜悦娘吃了块兔肉。 姜悦娘自然也瞧见了:“在宫里时,我就听清儿说,皇上待她不错……”当时她以为戚星枢已经宠幸过女儿,后来放出宫才晓得并没有。 而谢峤是知道原委的,并不曾揭穿连清之前撒的谎:“他二人缘分奇特,如今成为表妹,比旁人还要亲一些。” 是吗,姜悦娘目光投过去,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 会不会戚星枢对女儿…… 在宫里就对女儿好,因为谢峤之故放她归家,而今还亲手烤肉给她吃。 难道说…… 他可是皇帝,女儿如果嫁给他那便是皇后了,连清可愿意?姜悦娘的心思也变得有点复杂了。 因为中途戚星枢不再狩猎,靖远侯府的周元昌打的猎物最多,得了重赏。 回去时,周元昌追上来,与谢峤道:“王爷,父亲让我送些鹿,还有野鸡来,还望王爷笑纳。”他身后的奴仆驾着车,车上摆着好些猎物。 靖远侯周立山是一员猛将,当年与他们挥军北上时,凭借一把板斧杀敌无数,谢峤笑道:“皇上也打了好几只鹿,都抬去我家了,哪里吃得完。你不如腌起来,等到明年享用更加美味。” 周元昌心头一凉,他朝马车看了眼,怏怏然道:“只能如此了。”随即便打马而去。 连清实在是招人喜欢,谢峤真替外甥担心,如果哪一日连清再遇到那个俊秀的公子,他也只好告诉连清是谁。 到时候,不知会如何。 在前面的戚星枢也察觉了,心想难怪舅父那日会说起连清定亲,果然她一露面,便吸引了许多男子。 他心里又是一阵起伏。 这种起伏,不像是在宫里太过平静,他觉得难以忍受,而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无法掌控之感。 戚星枢一甩马鞭,往前疾驰。 只有冰冷的风打在脸上,才能让他舒服些。 谢府。 孟玉梅正跟老夫人闲谈:“王爷也有闲情逸致去打猎呢,不知与皇上收获多少。” “定然是颇为丰盛,所以我才请你来,尝尝野味。”孟玉梅表现的很知趣,许久不曾出现,老夫人反倒是过意不去,觉得应该请她过来看看两个孩子,热闹热闹。 “我是怕叨扰了,”孟玉梅一笑,“王爷才娶新妇,不知……” 老夫人手一摆:“无事,悦娘这个人性子很好,不会介意。” 那姜悦娘真有手段,已经把老夫人完全给拉拢,孟玉梅笑:“这还用老夫人你说吗,我也很喜欢姜姐姐,就是怕别人知道说闲话,我一个已经和离的还往这边跑……” “怎么会,”老夫人忙道,“你可是菡儿跟修远的娘,谁敢说什么,我要是听见,谁说掌谁的嘴。” 他们婆媳往前也并无矛盾,直到出了那桩事才有裂痕,但现在好日子来了,老夫人并不记仇。 “等会带些野味回去。”她拍拍孟玉梅的手。 就在这时谢峤等人归来了。 人还没到,下人们把猎物都搬到了院中。 老夫人跟孟玉梅站在屋檐下面看,只见有两只鹿,十来只野鸡,七八只兔子,堆成一堆。 “看看,我就说有很多。”儿子的骑射功夫也是很好的。 “皇上也来了。”下人禀告。 “哦,还有小枢打的。”老夫人笑得更欢。 听到戚星枢,孟玉梅面色有些变化,谢峤至少还会收敛,戚星枢却不一样,她心里对他很是忌惮。 听说母亲来了,谢菡第一个跑过来,扑到她怀中:“娘,我可想你了!” “说得什么傻话,为娘住那么近又不是看不到。” 谢菡撇嘴:“总归是住在……” 孟玉梅怕老夫人听见,打断她:“菡儿,今日跟着王爷去打猎,可高兴?” 谢菡顿时就挂起了脸。 她都气死了,这连清实在是她命里的克星,只要她在,自己就不会碰到好事。 孟玉梅眉头一拧,暗想莫非受了谁的欺负? 戚星枢与谢峤几人随后就到了,谢峤见过母亲之后就吩咐下人:“抬一只鹿,四只兔子,四只野鸡送去姜家。” 没想到他回来就做了这件事,姜悦娘讶然。 注意到妻子的表情,谢峤笑道:“总要给岳父岳母尝尝吧?其实今日是晚了,不然请过来一起吃饭。” 他这么惦记家人,姜悦娘心头一暖:“多谢王爷。” “你怎么什么都要谢?”谢峤握住她的手,“这都是应该的,我是你相公。” 如此温柔的目光记忆里从不曾见过,孟玉梅一时看呆了,她总以为谢峤另娶是因为与她和离太久,但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很喜欢姜悦娘,那种喜欢呼之欲出,比往前对她浓上几倍。 孟玉梅心头被刺了下。 当年嫁给谢峤,她自觉谢峤也是中意她的,那两年好歹也是举案齐眉……是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孟玉梅忽然明白了,她咬住唇,两只手不由自主紧紧攥在一起。 因为狩猎外袍弄脏了,谢峤带着戚星枢去换袍服,孟玉梅主动同姜悦娘打招呼:“姐姐,外面可冷?这种天气去狩猎,女子怕是吃不消呢。” 姜悦娘笑道:“还好,我一直坐在马车上。” 敌人出现,连清戒备,竖起耳朵。 孟玉梅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没有学骑马吗?我当初跟王爷学一个月都未成,他笑我笨手笨脚的,怕我摔了便罢了。姐姐看起来比我聪明,我以为王爷会教你呢。” 听听,这是什么话? 连清心想,这孟玉梅果然不是好东西,难怪把谢菡教得如此心胸狭窄!不过,谢修远却又很出色……算了,管他呢,反正不能让母亲受委屈,母亲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眼见谢峤换了衣服鞋子出来,连清拉着姜悦娘的衣角笑:“娘你看,爹爹又穿你做得鞋了,我就说嘛,根本不舍得脱下来!要不是去狩猎,骑马都恨不得穿着。” 姜悦娘哭笑不得:“浑说!” “哪有,我才没浑说,娘快给爹爹多做几双。” 姜悦娘还没答,连清连珠炮似的道:“哎呀,爹爹怕娘伤到手,不舍得让娘多做女红呢。” 姜悦娘:……这孩子又不饶人了。 旁边的孟玉梅听得七窍生烟,恨不得转身就走。 她抬起眼,看向连清。 连清眸中的光好似寒星一般照过来,让她无所遁形。 这姜悦娘的女儿怎地如此厉害?孟玉梅心想,要是菡儿也有这般伶俐,根本就不用她担心了! 第30章 孟玉梅按捺住心头的恼火, 笑一笑揭过去。 她不敢正面跟连清冲撞,现在谢峤在, 他肯定会帮那对母女, 这于自己全无好处。 老夫人之前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饭菜, 眼见天色不早,就让厨房添只野鸡, 别的怕来不及弄。 “给玉梅也带两只回去吧?”老夫人问谢峤。 谢峤淡淡道:“母亲做主就行。” 才两只吗, 谢菡心想,给姜家那么多,母亲就两只鸡?她不满:“爹爹, 娘一个人住, 平日里的膳食远不如我们王府精巧,不如给母亲四只鸡, 四只……” 孟玉梅着急:“菡儿,哪里需要这么多!” 这孩子怎么就忘了她的叮嘱,在王府她只需要讨好谢峤,得到他的疼爱,不要让连清给夺走。 谢菡住了口。 两只鸡是老夫人说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 孟玉梅道:“菡儿不懂事,老夫人请原谅她。” “她也是疼你, ”老夫人笑笑,吩咐下人,“先摆饭吧,把酒热上, 天气冷,小峤,小枢,修远你们都喝点。” 那三人单独坐了一桌。 连清烤肉吃得不少,其实也不饿,桌上就专门盯着孟玉梅跟谢菡,然而谢菡之前被母亲打断两次不敢再冒然开口,孟玉梅更是谨慎,只与老夫人谈笑,偶尔跟姜悦娘说话,也没有暗含影刺了。 用完饭,孟玉梅就告辞而去。 谢菡有话说,特别送她到门口,孟玉梅问:“菡儿,今儿去狩猎到底发生何事?” 满腹委屈的谢菡道:“那个连清会骑马,跑出去招蜂惹蝶,那些公子们只顾着看她……他们都骑马跑出去很远,后来爹爹还问我,可有合意的,我哪里看得清楚!” “那你为何不学会骑马?” “我不敢,”谢菡拉住母亲的衣袖,“我怕摔下来!” 为何一样都比不过连清呢? 孟玉梅有点失望,但那始终是她养大的女儿,她柔声安慰:“菡儿,那连清只是继女,不比你是亲生女儿,那些公子如若提亲必然会想清楚。”谁也不是傻子,就算连清长得好,身世是不及的。 谢菡被此话激励,恍然大悟:“对啊,她只是继女,她算哪根葱!”她心情大好,“她是姓连的,连家的人,是个拖油瓶。” 孟玉梅笑一笑:“对。” 她轻抚谢菡的发顶,沉默了会儿。 谢菡又想到件事,突然叫道:“娘,但她的胆子真的很大,竟然敢支使皇上,皇上今儿给她烤肉,她还指指点点的。” 孟玉梅惊讶:“是吗?” “嗯,”谢菡点头,“我亲眼所见。” 戚星枢这样的性子竟会给连清烤肉?孟玉梅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应该不至于吧? 她心头忽地一沉。 “菡儿,你才是皇上的表妹,你应该多亲近亲近他才是。”孟玉梅思忖片刻,叮嘱女儿,“别总让连清抢先。” 她不敢啊。 那戚星枢如果主动说话,她兴许还能应答几句,但让她去搭讪,实在没有这个胆子,谢菡低下头不语。 孟玉梅深深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做好女儿的本分……你不是会女红吗,给王爷做几双鞋子。” “好。”谢菡答应。 却说连清与长辈道别后,便回去自己住的院子。 冬日百花凋零,唯独腊梅独自开放,在月光下仿佛是黄金雕刻的小花,精致异常。 连清行到树下时,听到戚星枢的声音:“你住在何处?” 她现在没那么怕他了,指指前面:“就在那里,院门外有两棵海棠,看起来好些年头了。” 离母亲住的地方不远……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的院子一直空着,空了好多年,就算现在住进那么多人,老夫人也不曾让谁搬进去,戚星枢心想,那也是老夫人的痛处。 看他突然出神了,连清心头咯噔一声,该不会又要犯病? “表哥你在想什么?”她警惕的看着他。 戚星枢对上她的目光,读出了戒备,挑唇道:“怕朕又拉你上树?” 对啊,连清老实道:“嗯,怕极了,我又不会武功,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会摔吗,你不是很擅长抱着我?” 连清:…… 要不是危及性命,她会抱吗? 可被戚星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的脸忍不住有点热,回想那个场面,真的是够亲热的。还好,不是在大庭广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她哪里还有清白? “表哥,你有什么事吗?”连清想撤了,“很晚了,表哥也回宫歇息吧。” 夜里,她的皮肤显得尤为的白净,戚星枢看着她,忍不住又想起她睡在怀里的情形。 如果她还在宫里的话…… 戚星枢此刻特别后悔,他目光闪烁了下:“嗯,你走吧。” 连清行一礼告退。 但行了一段距离后,她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一转头,果然他还站在原处。 颀长的身影披着月光,忽然让她产生一种异样之感,这暴君看起来有点可怜那,她都走了,他还看着?怎么地,良心发现的这么深刻啊?连清冲他摆摆手:“表哥,夜深露重,别着凉,不必目送。” 戚星枢:…… 真想把她逮过来! 眼见连清走远,戚星枢也转身回宫。 到太极殿后,他吩咐砚田:“你安插几个人去舅父的府邸。” 砚田吓一跳。 “皇上,这……”恐怕不好吧,这是敬王的王府啊,他哪里敢得罪敬王。 “让你做就做,只要盯着连清便可,”戚星枢挑眉,“办不了,不要回宫。” 砚田感觉脑袋被雷劈了下。 虽然觉得自己会再次倒霉,可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啊?他跪下来:“皇上,不如皇上就这要了奴婢的命,奴婢实在不敢安插人去敬王府,被敬王知晓,奴婢反正也是个死。” 戚星枢眯了眯眼。 砚田坚决求死。 半响,他道:“如果舅父发现,朕会保住你的命。” 就是要这个免死金牌,砚田急忙叩谢大恩。 得了女婿送的野味,姜家一家极为高兴,马上也送了回礼,正好也是要过春节,老夫人便收下了。 同时间,这邀请的帖子也是不断。 老夫人发现,比谢峤刚刚封王时还要来得多。 “你瞧瞧,又是梁王府,又是魏国公府,还有平江伯府,吏部尚书府邸……”老夫人告知谢峤,“我觉得多半是想与我们谢府结亲,这几家都是有儿子的。” 谢峤回答:“那些武将便回了吧,书香门第可以看看,我听菡儿说喜欢读书人。” “是吗?”老夫人点点头,“不过也不知这些人是要求娶谁。” “还能有谁,多半是菡儿。”谢峤心知肚明,这几家都是颇为势利的,定是看中谢菡的身世,如果是换做别家,可能是单纯喜欢连清,“清儿那里我会留意,但有些人家,还得母亲你来甄选。” 老夫人把帖子放下:“我老了,这个家你还想我当着呢?悦娘这样能干,不能浪费。” 谢峤笑:“你真愿意放权?” “我早盼着这一日了,”老夫人乐得享清闲,“她以前能管那么多店铺,管我们一个王府还不容易?” 晚上,谢峤搂着姜悦娘入睡时,想到老夫人的话忍不住笑。 她倒是困极了,半睡半醒,呢喃道:“王爷笑什么?” “笑母亲呢,说我娶了你,该让你来当家。” 姜悦娘就有点清醒了:“我才嫁入王府几个月,能当什么家,都还不熟悉呢。” “就算不熟,但只要你愿意我相信你能管好。”谢峤手臂搂紧了些,“你不是从小就会打算盘吗,想必能把王府的账算得清清楚楚的,一分不差。” 他的语气里透着十分的欣赏。 不知为何,姜悦娘忽然就想到连诚明,他就很不喜欢自己打算盘的样子。 “王爷……” 谢峤道:“叫相公。” “相公,”姜悦娘轻声问,“你一点都不介意我是个商女吗?” “介意的话我还娶你作甚?”谢峤心想,他既然喜欢她,就会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成过亲,生过孩子,这很正常。 听出他的意思,姜悦娘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欣慰,又像是很踏实。 她把头搁在他胳膊上:“如果母亲真的累了,我可以替母亲分担一些。” “好,明日我与母亲说,到时有不明白的,也可以问管事。”谢峤笑,侧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睡吧。” 折腾了那么久,妻子肯定很累。 她闭上眼睛,果然很快就入睡了。 砚田办此事很熟练,安插了两个丫环,两个小厮,他们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听说有好几家去提亲,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冲着大姑娘的,但二姑娘的也不少……” 戚星枢安静听完,询问:“到底有哪些人家?” 砚田都打听清楚了:“给大姑娘提亲的非富即贵,给二姑娘提亲的,虽未必是公卿之家,但那些公子都很出色,年纪轻轻都已为官上任了,外面也都在传二姑娘是个才女,不止精通琴棋书画,还会骑马射箭。” 她会这些吗? 连清在宫里只会吃喝玩乐! 戚星枢脸色难看:“你可见过她弹琴画画?” “不曾……但连姑娘入宫之前,便在京都素有才名,这才会被选做秀女。” 戚星枢:…… 砚田晓得戚星枢的心思了,心里也着急,如果他现在能娶到连清多好,再也不用折腾他了! 砚田添油加醋:“照此下去,也许连姑娘会很快出嫁,毕竟那些公子们都很出众,敬王与老夫人应该不会拒绝。” 是了,舅父说连清不能嫁给纨绔子弟,想必是很看重才能的。 戚星枢道:“下去。” 砚田偷瞄一眼,赶紧退下。 然后屋里再无动静了,根本不知主子在做什么,砚田跟董立面面相觑,感觉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结果深夜,戚星枢把他们召去,吩咐明日举行早朝。 两个人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京都所有的官宦家族,在一夜间都得了消息,从年初攻入京都,登基为帝,而后整整一年不理政事的天子,竟然要主持早朝了! 第31章 因要在卯时到达午门, 众位官员不敢贪睡,合眼打盹会儿便要出发。 天还是黑的。 姜悦娘睡梦中察觉到动静, 醒来后见正屋有光亮, 穿鞋下来, 她发现谢峤竟然穿着朝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可现在才寅时。 “王爷, ”她惊讶,“你这么早去衙门?” 她乌发披散,脸上还有睡意, 谢峤走过来抱歉的道:“还是把你弄醒了……我不是去衙门, 是去早朝,”手搭在她腰间, 掩饰不住的欢喜,“是小枢的意思,消息是午时传来的。” 姜悦娘立刻就明白了。 以前戚星渊尚是皇帝时,连诚明每日都会寅时起床,她会陪他一起用膳, 但后来这早朝就取消了,姜悦娘笑一笑:“难怪王爷如此高兴。”她知道谢峤十分关心戚星枢, “看来皇上是要重新振作了。” 谢峤却不能确定,他怕戚星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得看往后的发展。 “希望如此,”谢峤轻抚下妻子的脸颊, “你接着睡吧,我得走了。” 他转身出去。 午门外许多官员聚集,相熟的低头窃窃私语,都在猜测戚星枢的心思。 雷胜甫跟连诚明也站在一处。 “老师,你觉得他有何目的?”连诚明放低声音,“是否要当众处置谁?”戚星枢此前已经杀了不少官员,今日突然早朝,还能做什么呢。 雷胜甫皱眉:“如要处置,不至于拖到今日,他哪里有这么大耐性。” 可恨大燕竟落在此人手中,连诚明不甘心:“老师,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雷胜甫缓缓道:“诚明,只差一个时机。” 看来老师又寻到援手了,连诚明心生希望,也好奇是谁。 雷胜甫没有说名字,只道:“一曲高歌夕阳下。” 字谜。 连诚明瞬间就猜到了是谁,心想如果是这个人,也许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戚星枢除掉。 他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有位不远处的官员忽然跟另一位官员道:“快,敬王来了。”说完,他二人飞快的走上前,神情恭敬的迎接,恨不得行跪拜礼。 这种官场上的现象连诚明一直是不耻的,只是此刻心中滋味更是复杂。 因为戚星枢不早朝的关系,他与谢峤各自分管的事务不同,不会遇到,今日却无法避免。想到姜悦娘已成为他的妻,二人不知如何亲密,连诚明就难以平静。 雷胜甫理解,催促:“我们往前走吧,宫门应该很快就要开启。” 果然,他们刚走几步,门就开了,众位官员按照品级顺序依次进入。 听到远处的声音,砚田提起灯笼道:“皇上,该去太和殿了。” 戚星枢抬起头看看天色。 似乎天边有一丝丝的亮光,但离天亮还早。 年幼时,他也曾见过父亲这般去早朝,戚星渊牵着他的手恭送父皇,那时候,戚星渊目中露出的神情分明是极其向往的,那种向往驱使着他不择手段得铲除异己。 可惜,他白长了一双眼睛,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戚星枢望着这茫茫的禁宫,想到过往,突然间意兴阑珊,竟又不想去了。 “皇上?”砚田轻唤。 戚星枢手指抚着腰间玉带,脸上有种漫不经心。 直觉不好,砚田眼睛乱转。 董立也看出来了,姜还是老的辣,他低声说:“皇上若不想去,奴婢这就去告知敬王……” 舅父! 这个人把戚星枢瞬间涌上来的散漫又驱除了,他终于又开始挪动脚步。 砚田松了口气。 来到太和殿外,众位官员原地参见,声音在整座禁宫回响,似乎这座皇宫也孤寂了太久,难以忍受。 戚星枢目光只落在谢峤的脸上,笑道:“舅父跟我一起进去吧。” 官员们都听见了,一个个都暗道难怪那么多人巴结谢峤,这戚星枢完全是不把谢峤当外人。 谢峤却没有听从,弯下腰:“皇上,规矩不能乱。” 大庭广众,他希望这表外甥必须有皇帝的架势。 戚星枢知道舅父的意思,没有强求。 龙椅就在前方,但他也没有多看一眼,这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把椅子,他坐下去,看着官员们陆续入殿,站成了两排。 对于这位皇帝,有些官员感觉很是陌生,因暴君之名在外,对他惧怕的更不少,一时都不敢发话,谢峤见状第一次站出来启奏。 此后,气氛才逐渐正常。 晚上,连清去给谢峤请安。 因早上他出去的早,孩子们见不上面,故而晚上的礼节不能缺。 到书房的时候,就听到谢菡的声音:“爹爹,不知这鞋子合不合你的脚,我做了好几日。” 旁边的丫环补充:“姑娘从早做到晚,一刻都不休息,手指都被戳破了。” 真有孝心啊,她都不好意思打搅,连清站在外面听,芳草芳林都很诧异,只也习惯她的不同。 然而屋里的谢峤早已听见脚步声,扬声道:“是不是清儿?” 连清这才走入,严重反省道:“刚才听到姐姐送爹爹鞋子,我都没脸进来,我心想,我怎么就没有姐姐这份觉悟呢!太不应该了,爹爹,我对不住你。” 谢峤哈哈大笑,这孩子就是有趣。 看父亲如此的欢悦,谢菡瞪圆了眼睛,他看到鞋子都不曾这样笑! “爹爹……”谢菡委屈,“你不喜欢我做的鞋子吗?” “怎么会,”谢峤不能厚此薄彼,马上就换在脚上,“很合适,菡儿,没想到你的女红如此精湛。” “都是娘教的,”谢菡不忘给生母贴金,“说起来,都是娘的功劳。” 谢峤的笑容淡了一些:“嗯,你确实学得不错。” 看来这继父对孟玉梅真的没什么感情了,连清心想,奈何谢菡还记挂她的娘,这是人之常情,可恨孟玉梅心思不正,她不能容忍。 连清笑眯眯给继父请安:“下回我给爹爹画幅画吧。” “这当然好,”谢峤询问,“你打算送什么样的画?” “猛虎下山,”连清拍马屁,“只有爹爹这样的威风才配得上。” 谢菡:…… 有些地方她真的比不上连清! 谢峤却在想别的,故意往戚星枢身上引:“既然你要画画,不如画两幅。” 连清以为是他要:“不说两幅,十幅都行。” “不,是送给小枢的,小枢很喜欢猛虎,你便多画一幅吧。” 为什么啊?连清呆住。 谢峤看她不情愿:“小枢今日开始主持早朝了,送副画给他当做鼓励。”他第一次早朝,能当场解决官员们的启奏,已经很不容易。 暴君居然早朝了,连清惊讶:“他为何会……”说着猛地想起戚星枢烤肉的事,暗想,这个人莫非真的反省过了?他不当暴君了? “清儿,如何?”谢峤问。 难得见他有治好病的希望,连清也替他高兴,想一想答应了:“好。” 谢峤非常欣慰:“等画完了,你与我一起入宫,亲手送给他。” 连清:…… 要不要这么隆重! 母亲还让她亲近戚星枢,可爹爹却只让连清给他画画,他们俩完全把自己给遗忘了,谢菡心头非常生气,正要插嘴,却见赵复进来禀告:“王爷,崇山侯求见。” 终于还是来了,谢峤道:“你们先下去吧。” 应该是有正事要谈,两个女儿连忙告退。 走出院门,谢菡憋不住了:“你别以为画了一幅画就有用了!” “不知姐姐是何意思?”连清驻足。 那一张脸天生丽质,无需任何装扮,谢菡看在眼里,火冒到嗓子眼,刚才怎么看,爹爹都更喜欢,更关注连清!他似乎心思都在连清的身上,可是,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谢菡此刻早忘了母亲的叮嘱,恶狠狠道:“你姓连,你自己不清楚吗?就算再做什么,这都不能改变现实,你永远都不是我们谢家的人,哪怕爹爹允许你叫他父亲,他也不会真的把你当女儿的,你只是借住在我们谢家而已!” 声音铿锵有力,连清却是一片静默。 这孩子是终于爆发了吗? 只是在这里爆发不是傻子是什么?声音这么大,就怕别人听不见? 这个时候,她应该抹一把眼泪哭得背过气博取别人同情,还是高冷的看着谢菡,把她气得吐血呢? 连清正在犹豫。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为首的正是赵复,他路过的时候瞥了谢菡一眼,显然是听见了,谢菡心头一惊,但随后她就被赵复后面的那个少年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眉目俊秀,肤色极白,披着雪白的狐皮披风,容色竟不逊于哥哥。谢菡急忙调整表情,想露出一个微笑,那少年却擦肩而过,根本没有看她。 也没有看连清,但连清却惊喜的发现,那人是锦灯的哥哥,原来他是崇山侯,难怪锦灯身上有种傲气,竟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她心想,她得问问父亲,崇山侯是不是龙凤胎。 而沐璟走过去时,脑中却在回想着谢菡刚才那番话,暗道连清随母亲嫁入敬王府,原来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她这样的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欺负,怎么也不还击? 在宫里,她强迫他打叶子牌,把纸条贴在他脸上的劲儿去哪里了? 第32章 见沐璟走远, 谢菡开始后悔,她怎么那么冲动, 在这里就动口教训连清了?附近可是有下人的,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多嘴把此事告诉父亲, 那么自己…… 可让她道歉不可能。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谢菡跺一跺脚快步离开。 连清心想, 她都还没有开始表演呢, 这就散场了? 芳草气愤的道:“大姑娘太不像话了,竟然这样对待姑娘,什么叫借住在谢府?王妃可是嫁给王爷的!”不是这里的客人, 那是实实在在的主母, 姑娘自然是谢家的人。 “算了,也许姐姐今日心情不好, 她平时不是这等样子。”连清幽幽一叹,“我们走吧。” 几人离开。 沐璟此时已到谢峤书房。 见到这个少年,谢峤微微一笑:“难得你没有钻牛角尖。” 他起初是不相信,可谢峤说的事确实疑点很多,按照戚星枢的行事方式, 他不应该放过自己,而是要斩草除根, 毕竟他曾为复仇去刺杀过戚星枢。沐璟后来就问了家中一位世仆,才知道谢峤没有说谎。 十几年前,父亲在京都时真的指点过戚星枢的武功,当年他才几岁, 自不记得。 “说此话为时尚早,”沐璟保持戒备,“我要见一见那些官员……曾博宣现在何处?” 戚星枢攻入京都后,他就失踪了。 谢峤道:“他籍贯是在交州的郁林县,曾博宣生怕皇上杀他,自然不会回交州,如今藏身于滨州。” 沐璟询问:“你为何会知晓?王爷也在寻找这曾博宣吗?” “这曾博宣背叛同袍,不忠不义,我本也想处置他,后来得知你行刺皇上,更想将真相呈于你面前,好还皇上一个清白。如今你愿意亲自去查,再好不过。” 沐璟要了地址,忽然又问:“皇上是打算做明君了吗?”听说早朝了,他也是因为此事才决定今日来谢府。 谢峤斟酌言辞:“皇上当年受戚星渊蒙骗,深受打击方才不理朝政,但他已有改变。本王相信他会成为明君,但这需要诸多臣子的支持,就像崇山侯你。” 是吗? 沐璟想起戚星枢的所作所为,并不乐观,淡淡道:“我先去一趟滨州。” 他告辞而去。 行到院门前的那条路上,连清早已不见,沐璟驻足片刻,心想这关他什么事呢。 然而刚才两位姑娘的对话却被扫地的丫环听得七七八八,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到季嬷嬷耳中。 季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奴婢,为这事也犹豫了下,她想到谢峤与姜悦娘的关系,还是决定告诉老夫人。谢峤是男子,内宅的事原不用他插手,老夫人不一样,这谢菡从楚州过来,现在正式成为谢府的大姑娘,那也是关乎谢府的脸面的。 她一五一十说与老夫人听。 老夫人讶然。 大孙女看着挺乖巧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可能是在书房受了王爷的冷落……”季嬷嬷猜测。 老夫人皱眉。 比起谢菡,连清长得更好看,也会说话,姜悦娘又得谢峤的喜欢,可能这儿子是对连清颇为疼爱,但谢菡也不应该恶言恶语,这又岂是连清的错?她一个小姑娘,本就是姜悦娘领养来的,身世可怜,恐怕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老夫人就把连清请来,安慰她:“菡儿在楚州待了十几年,不曾在你父亲膝下,性子是有点鲁莽了,你莫介意。清儿,我可是把你当孙女的,与菡儿并无区别,你父亲也是一样。” 就说嘛,肯定长辈们会知晓。 连清道:“祖母是为前日的事情吧?姐姐只是一时之气,不是存心的,我明白。”又反省自己,“当日也是我忽视了姐姐,只与父亲谈论画画,因要送给表哥,话多了些,以后我自当注意。” 这孩子多好,还把错揽到自己身上,老夫人更加怜惜她,送了她几样首饰当做补偿。 其中两只簪子上都镶嵌了极大的南珠,圆润光泽,谢菡瞧见了忍不住心里又泛酸。 那天她只是说了几句连清,老夫人就送这么好的首饰,老夫人怎么不想想,她待在楚州又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与父亲分离了十几年,结果一来京都,父亲就另娶了,还把连清认作女儿! 谢菡越想越生气,把手边的茶盅扔在地上。 在身边服侍的丫环锦兰急忙把地扫干净,安慰道:“只是几样首饰罢了,姑娘又不缺……姑娘可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如今那二姑娘是讨巧了些,但出嫁一事上绝对比不上姑娘,那么多名门望族,姑娘可是挑花了眼呢,二姑娘就不行了。” 那倒是,谢菡心里舒服了点,她一定要嫁给连清嫁不成的男子! 不过说起来,最近见过的公子虽说都出身富贵,可容貌似乎都很一般,完全比不上哥哥。 没办法,身为龙凤胎,她自小就看着哥哥长大,不知不觉其实眼光已经很高了,谢菡脑中忽地晃过一个身影,那个人不止长得出色,身份还是侯爷,如果是他……谢菡突然间心头一喜。 这样的话,连清肯定比不上! 但连清这种人善于勾搭,像哥哥不就被她收买了,那天她也看到崇山侯的,说不定生了什么心思呢,谢菡叮嘱锦兰:“你派人盯着她一点。”她要开始提防连清了。 连清确实也在惦记沐璟,在献上画的时候就问谢峤:“爹爹,上回那个崇山侯,爹爹可记得?” 沐璟? 谢峤的目光定在画中的猛虎身上,深深为这女儿的画功震惊:“你画了几日?” 姜悦娘也在旁边,笑着道:“王爷不必惊讶,清儿学画画可是学了十几年了,自从五岁起……”她忽然顿住,都是连诚明教的。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京都有名的才子,谢峤有点不悦,但他遏制住了,谁让自己晚一步,让姜悦娘嫁给连诚明了呢! “画得栩栩如生,这猛虎的神韵全都出来了。”谢峤让赵复把画挂去书房。 连清却想,他怎么不回答自己呢,又问道:“爹爹,崇山侯……” “哦,你怎么问起他?”谢峤不好装听不见,其实连清一问起,他就感觉不妙。 “我当日见到他,感觉有些眼熟,我想问爹爹,他是不是有个龙凤胎妹妹?” 谢峤惊讶,这是什么问题。 他并不知沐璟是男扮女装混在宫里的,只知道他去太极殿行刺。 谢峤松了口气:“从不曾听说。” 是吗,连清奇怪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不是双胞胎却那么相似的人?该不会他有个妹妹流落在外,他自己都不知吧?连清非常怀疑。 因为她实在不好理解。 谢峤问:“清儿,给小枢的画也画好了吗?” “画好了。” “明日随我入宫。” 连清:“……哦。” 姜悦娘对此有疑问,等女儿走后她说:“怎么又要让清儿入宫?” “她画的,当然亲手送比较好。” 姜悦娘犹豫:“王爷,你可觉得皇上对清儿……” 谢峤一愣,心想妻子还是敏锐的,他沉吟片刻:“悦娘,有件事我不该瞒你,小枢确实心悦清儿,他为了清儿甚至都早朝了。” 果真如此! 姜悦娘手指微微攥紧:“王爷,你是想把清儿嫁给皇上吗?我怕清儿……”之前她为连清便可以付出一切,现在仍未改变,“如果清儿不喜欢皇上,我希望王爷不要强迫清儿,你可以答应我吗?”连清曾这样请求过她,她一定会做到的。 妻子目光坚毅。 谢峤岂会不明白她的心,她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女儿,以至于可以牺牲自己。 “我答应你,但是悦娘,我也希望你可以给小枢时间。”谢峤握住她的手,“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让清儿心悦。” 想起戚星枢的经历,想起连清吃烤肉的样子,姜悦娘心头一软:“好。” 谢峤笑了。 第二日,他便带连清入宫。 好一阵子不见,戚星枢心里有些雀跃,但见到连清时,面上是冷静的。 砚田暗想,就不知道笑一笑! 他上去捧住画:“皇上,这是连姑娘送你的。” 谢峤在旁解释:“清儿得知你三日一早朝甚为辛苦,画了一幅画作为鼓励。” 明明是他的意思,怎么说成自己的了?连清无语,感觉继父有点怪怪的,他难道是觉得他们之前的关系太过不好,想缓解一下? 那也是好意,连清上前行礼道:“表哥勤于政务,乃万民之福,我把画敬献表哥,希望表哥能再接再厉,创我大燕辉煌盛世。” 说得一板一眼的,戚星枢嘴角一翘问:“你画的何画?” “是一幅猛虎图。” 说起这画,谢峤就想笑:“清儿画了两幅,一幅是猛虎下山,送与我了,这一幅,由她与你好好讲解,”他借故出去,“早上水喝多了。” 连清:…… 不要这时候留下她一个人啊! 可谢峤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清有点不安,眼见戚星枢把画在案上展开,默默祈祷:千万别犯病,千万别犯病! 画中确实是有一只猛虎,只是那猛虎与威风无缘,竟然趴在一片花草中惬意得在打盹,它的眼睛微微眯着,身上斑斓的虎皮沐浴在阳光下,尤为的艳丽。但这并不是最荒谬的,荒谬的是,猛虎身边还围着一群小鸡。 黄色的小鸡也很悠闲,在猛虎身边啄着草中的东西吃。 戚星枢讶然,这叫猛虎吗? 他问:“画小鸡是何意?” 要说这幅画也是花了她不少心思的,只是她本想在谢峤在场的情况下说,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猛虎虽有威风之仪,但也可以心怀慈悲。小鸡弱小,猛虎强大,但猛虎却可以选择不伤害小鸡,和平共处。” 暴君也可以做仁君嘛! 完全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戚星枢的手指抚在那猛虎的身上。 连清其实把它画得很美,他第一次见猛虎也有这样动人的时刻,还有那小鸡,他此番看着,心头真的有种难得的平静。 戚星枢道:“你过来。” 连清一吓,心怦怦直跳,他不会真的要犯病吧?她小心的道:“表哥要是不喜欢的话……” 哎呀,好怕,她自己现在可不是只小鸡?而戚星枢是能一口咬死她的猛虎。 “过来。”戚星枢看她慢吞吞的,眯了眯眼。 连清只好挪过去。 结果一走到他身边,戚星枢就把手放在她发顶,轻轻一抚:“画得很好,”并且解下腰间玉佩赏给她,“朕很喜欢。” 连清:??? 这猛虎真的不吃小鸡哎,还给她摸头杀! 第33章 看连清呆住, 砚田提醒:“连姑娘,皇上的赏赐, 快些收下。” 她回过神, 双手接过玉佩。 这玉佩并非羊脂玉, 而是一种黄玉,有点像蜜蜡的颜色看起来厚实温暖, 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 狮面牛身脚下带火,象征福瑞,一般都是送给男孩的。 连清感觉很值钱, 心想皇帝就是阔绰啊, 送一幅画居然就能得到这种美玉。不过姜家也有钱,她不贪, 推辞道:“表哥,画是我的心意,可不是想要什么赏赐。” “赏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戚星枢生怕她不要,语气严厉了些。 连清不敢拒绝了, 打算放入袖中。 戚星枢却道:“挂在腰上。” 连清:…… 这玉佩可是男人佩戴的,她一个姑娘家戴了多不合适啊, 可跟皇帝能说什么理?连清心想,回去就摘下来! 看她听话,戚星枢叮嘱:“不许弄坏……”说着想起一件事,“朕之前送你的面具还在吗?” 就知道他会问起, 连清很庆幸:“当然在了,我让丫环放在箱子里的。”这么吓人的东西平常绝不会看,那是保管得完好无缺。 戚星枢表示满意。 连清没有把它扔了。 他的目光又再次回到那幅画上,想起砚田说的,连清是才女,可见此话不假。看来连清那时在宫里是故意隐瞒才华,她确实一点不想杀了自己,也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连清这时却看到了御桌上的奏疏。 排的整整齐齐,起码得有上百,她惊讶的问:“表哥,你还开始批阅奏疏了?” “是,”戚星枢低头看她,“你觉得朕这样好吗?” 眸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叫连清微微一怔,她点点头:“当然好了。” 肯定比做暴君好啊! 戚星枢就笑了。 他真的难得会笑,有一次是受伤醒来捏她的脸,突然笑得厉害,还有一次是她骂雷胜甫,他也是大笑不止,像个真正的神经病,但现在这笑是浅浅的,好像水面泛起的涟漪,荡漾的不行。 说实话,这人真心长得不错,连清差点被他的笑迷住。 就在这时谢峤返回殿中。 见二人亲密的样子,谢峤很欣慰,只要表外甥能保持下去,早晚会让连清动心。 “清儿,既然已把画送与皇上,我们也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戚星枢道:“舅父不留下用膳吗?” 谢峤瞄一眼奏疏:“小枢,你要处理政事,我们不便打搅,等过年再聚吧。” 表外甥虽说有所改变,但能改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又故态复萌,这是不好确定的,谢峤不能功亏一篑。他不给戚星枢挽留的机会:“与母亲也说好了,午时要回去,小枢你忙吧。”示意连清告别。 连清照做。 戚星枢肚子里有气,奈何他现在要扮明君,早朝要上,奏疏要批,才能让表舅相信他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这样他才好去提亲,不然表舅肯定会拒绝。 当然,他也可以强来,他是天子,什么样的女子不能要?可这势必会伤了感情。 偏偏谢峤是这世上他最亲的人了,戚星枢忍着火气看他们离开。 砚田发现主子立刻就变脸了,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垂下头。 戚星枢拿起奏疏看,看了会儿就放下,恨不得扔得远远的,他夺走戚星渊的江山,并不是想要这皇权,不过是为了复仇。 如今仇也报了,戚星渊也被关在冷宫,他心愿已了,要不是遇到连清……这江山就算给了舅父又如何? 戚星枢很是烦躁。 董立见状,轻声道:“皇上,要不要奴婢把连姑娘的画挂起来?皇上看,是挂在这书房还是内室?” 她亲手画的,当然是要挂在经常看到的地方。 戚星枢指指右手边:“就挂那里吧。”一转头就能看见。 董立让砚田帮忙。 砚田踩着凳子上去挂,戚星枢在下面指挥,直到挂得端端正正,没有一点歪斜了方才满意。 弄了一身汗,砚田擦擦额头:“连姑娘的画真是奇特,奴婢从未没见过这样的猛虎。” 与舅父一样,连清也希望他做个好皇帝吧,戚星枢捏捏眉心,坐下来继续批阅奏疏。 却说那二人坐马车回家,谢峤很快就发现连清身上的玉佩。 “小枢送你的?” “是,”连清很无奈,“我不想要,奈何他非得赏赐,只好收下。爹爹,你瞧,这玉佩与我也不配,哪有女孩子戴麒麟的?” 那是周琼在戚星枢三岁生辰时送的礼物,当时她说要一枚好看的玉,这玉还是他替她找来的。 这些年,他一直把周琼当做亲妹妹看待,从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结果仍被戚星渊母子利用,让先帝相信他们有染,以为整个谢家都在欺瞒他。 谢峤暗叹一声。 “既是小枢送的,你便收好吧。”他没有告诉连清,这对戚星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希望有一日戚星枢能自己告之。 连清本来也不想戴着,马上摘下来放入袖中。 谢峤目光一动,忽然问:“清儿,你觉得小枢应该娶什么样的皇后?” 哎呀,这是要祸害谁啊? 虽说戚星枢有变好的趋势,但他还是皇帝啊,做皇帝的妻子那就是浪费青春,浪费生命。连清道:“我看表哥也不想娶妻吧?宫中佳丽如此之多,未见他去宠幸谁。” “也许是没有心悦的,”谢峤追问,“清儿,你看小枢会心悦那种姑娘?” 那宫里的姑娘燕环肥瘦,什么类别都有,偏偏戚星枢没一个看上的,连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喜欢男人吧,好男风? 她没有把这个猜测告知谢峤。 断袖之癖在任何时代,对家人来说都不是什么欣喜的事儿,谢峤如何能接受? “可能是姻缘未到,等表哥哪日遇上了,爹爹自会知道表哥会心悦谁。”连清安慰谢峤。 这孩子平时很聪明,为何现在竟一点看出表外甥对她的感情?谢峤头疼,如果他去挑明,始终是不美。 其实也怪不得连清。 她一直把戚星枢当作神经病,怎么会想到他会有喜欢别人的一天? 他不去弄死别人就很好了! 回到王府,连清把玉佩交给芳草:“千万别弄丢了……跟那面具放一起吧。” 谢峤怕碍事,只带了连清去,但芳草在宫中多年一眼就认出此物,惊讶道:“这是皇上佩戴的。” “是,他赏给我了。”连清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值钱而已,毕竟有钱的富贵公子,哪一个不戴玉佩的,这是一种风气。 芳草托着玉佩:“皇上被调去青州前便戴着此玉,回来后仍在腰间,那可是相隔数年呢。” 这说明打仗的时候没心思打扮,没闲工夫换饰物。 连清摆摆手:“拿去放起来吧。” 芳草总觉得有什么,拧着眉打开一个檀木盒子,将玉佩放入。 谢府仍旧陆续有请帖来,老夫人一时也不知该选谁当谢菡的夫婿。 她把谢菡请来,还有姜悦娘,当着她们的面询问。 谢菡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样:“全凭祖母与母亲做主。” “悦娘你说呢?”老夫人问。 姜悦娘自然不会真的做主的,她笑着道:“我看有好几位公子都是品学兼优,家世也相当,只不过,还是要看菡儿。夫妻相处重在感情,如果二人不相投,始终是一种缺憾。” 她自己就是一个实例。 老夫人赞同:“菡儿,你自己说呢?”这孩子上回这么对连清,老夫人本想训斥一顿,但想到她在楚州十几年未见到一面,到底还是没忍心,也许真的只是一时之气,她希望这孙女儿内心是善良的。 谢菡红着脸:“祖母,这叫我如何说出口……我才疏学浅,也不会看人,只知道,样子必得要俊俏的,”羞答答,“好像哥哥一般。” 有那么俊的公子吗?老夫人跟姜悦娘面面相觑。 看她们都猜不出来,谢菡差点就要提醒了。 老夫人笑:“那就再看一看吧,马上要过年,年前定也来不及。” 从上房出来,谢菡心想可能是那崇山侯没有来提亲,老夫人不知,但父亲是知道这个人的,她得旁敲侧击下才行。 行到院门口,锦兰匆匆而来,颇是激动:“姑娘,奴婢刚才听到一件事!” “何事?”谢菡问。 锦兰低声道:“有个奴仆喝醉酒说出来的,原来二姑娘曾被选为秀女入过宫,在那宫里待了数月才放出来呢。” 什么? 谢菡极为震惊,还有这种事? 她很快就笑出声来了。 难怪戚星枢会给连清烤肉吃,连清肯定是戚星枢的人,不然如何解释?可惜戚星枢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没有封妃,也没有娶之为妻,还将她送了出来。 那天,应该是看在往日的情面才做这种事吧? 连清啊,是被戚星枢抛弃的女人,早就没有清白了,这样的姑娘,竟然还想嫁人? 她该被送去庙里! 就在谢菡感觉自己抓到连清的把柄之时,孟玉梅入府来探望她。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必然要插手。 “菡儿,为娘看靖远侯府的公子不错,如果你祖母,父亲再问起,你便提他。”靖远侯是世袭罔替的,那独子将来自然也是侯爷,最紧要的一点,周立山是匡扶戚星枢成为新帝的重臣之一,以后不管是戚星枢还是谢峤掌权,他们周家的富贵不会减。 听到这话,谢菡心都凉了。 那天她随谢峤去狩猎,周立山就是认错龙凤胎的人,别说他儿子周元昌了,他们都走了,还追上来要送野味,想讨连清的欢心。 母亲为何要让她选择周家! 第34章 看谢菡满脸不悦, 孟玉梅皱眉。 为了这个女儿, 她多方调查就为谢菡嫁个好人家, 从此锦衣玉食, 富贵一生, 结果女儿不领情。 “菡儿,那周元昌何处不好?他是周家的独子,以后必定会继承爵位,如今也不打仗, 他有靖远侯的支持, 做个指挥使或者统领都不难,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最好的人选了。 谢菡嫌弃道:“娘, 那天狩猎我见过他, 巴巴的盯着连清看,这种人我才不要!” 有这回事?孟玉梅怔了怔, 心想连清是太过好看了, 也难怪,但这不影响谢菡嫁人。 “菡儿, 只是看几眼罢了, 不表示就愿意娶,他们周家没有来提亲吧?” 那倒是…… 谢菡沉默。 孟玉梅继续劝说:“菡儿,你与王爷分开这么多年, 能有多少感情?虽然我让你争取,可他到底娶了新妇,以后也不知会否再有孩子, 你一定要替自己的将来打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 谢菡心头一惊。 母亲说得没错,父亲很喜欢那姜悦娘,指不定哪日真的会还有孩子。 如果是女儿就罢了,是男孩…… 谢菡咬唇:“娘,我晓得了,只不过,”她不甘心的问,“非得是周家吗,娘,我听说京都有不少侯府呢,像崇山侯……” 崇山侯?孟玉梅不屑的一笑:“我知道这崇山侯府,往前也算风光,但老崇山侯一死,他儿子到现在都没有个职务,不过占着个侯爷的虚名罢了。” 没有实权,什么都不是。 谢菡噎住,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孟玉梅道:“菡儿,为娘说的话你记住了,你父亲心中对你有愧,如果你想嫁给周元昌,只要他在周立山面前暗示一番,周家应该就会答应。” 周家父子没那么傻,与谢府结亲求之不得。 母亲走后,谢菡在屋里踱步。 因为周立山与谢峤关系好,那天狩猎前就在一处,周立山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屠夫就算了,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官只能说端正……母亲怎么就看上他们周家了?京都就没有比周家更合适的人家吗? 谢菡想来想去,跑去找谢修远。 得了父亲指教,谢修远正在练习剑法,他已经能把一套的剑招都使出来,就是熟练度不够,力气也不够。 “哥哥!”谢菡大叫。 谢修远停下来,擦擦汗问:“怎么了?”妹妹看起来很焦急,走过去问,“出了何事?” 谢菡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控诉:“刚才娘来过了,让我嫁给靖远侯府的公子周元昌。” 谢修远记得他,狩猎时得了重赏的。 “他骑射功夫很好,听说马上要出任副指挥使。” 那又怎么样?谢菡道:“我不喜欢他。” “为何?”谢修远把剑插回剑鞘,“说与我听听。” “他长得……”谢菡摇头,“长得实在不好看!” 谢修远:…… “人不可貌相,妹妹。”谢修远觉得妹妹自己就很介意别人在乎容貌,怎么现在她也如此挑剔了,“男儿家要看的是有担当,有才能,长相过得去就行,我看那周元昌挺好的。” 谢菡气得扯帕子:“哥哥,反正我不喜欢,你是不是想跟娘强迫我嫁给他?” “当然不会,”谢修远笑了,安抚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能依靠外貌就去否定一个人。不过如若真心不喜欢,另选一人便是。” “可是,母亲就指定他了。”谢菡拉拉他袖子,“哥哥,你帮我想想,可还有更合适的人家?” 谢修远拧眉:“我也才来京都不久,终日与父亲学习武功,对外并不熟悉。” 谢菡叹气。 看她很心烦的样子,谢修远道:“或者就让祖母与父亲母亲来选,你也未必要听娘的……菡儿,我相信祖母他们会真心替你考虑。” 真心?祖母的话她还相信,可父亲还有姜悦娘,她是不信的了。 父亲明显把连清看得更重,至于姜悦娘,上回嘴里说得好听,什么让她自己选,其实就是不肯花力气。看着吧,轮到连清,姜悦娘肯定比谁都要走得勤快,务必把连清嫁到名门望族去。想到这里,谢菡噗嗤一笑:“哥哥,你知不知道,连清之前做过秀女。” 其实这事儿很多人知,只是连清被放出来,众人都觉得连清肯定是清白的,不然凭戚星枢跟谢峤的关系,她早就被封后了,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风言风语也是有的,就是没有谁敢到处胡说,怕掉脑袋。故而谢菡入京之后,一直不曾听谁提起,以为是稀罕事。 谢修远当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有点惊讶。 谢菡幸灾乐祸:“她早就失身于皇上……” “菡儿,”谢修远忙打断她,“你浑说什么,不要信口开河!” “我怎么浑说了?”谢菡恼火,“哥哥你那天也看见了,皇上给她烤肉呢,他二人若不是这种关系,皇上会这样吗?” 谢修远不信。 如果是的话,戚星枢必然会给连清名分,不会让她归家,谢峤也不会允许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存在。 “他们只是兄妹情,”谢修远纠正妹妹,“就像你我一样。” 怎么每次提起连清,哥哥都会偏帮?谢菡心里很不是滋味:“什么你我,你现在根本不把我当妹妹了,连清才是你妹妹!” “菡儿,你在说什么……”谢修远皱眉。 谢菡眼角发红:“你自己明白,哥哥你变了,我以后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了!” 她气得跑远。 谢修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痛心。 以前妹妹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到京都就性格大变了?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连清?连清那么乖巧懂事,妹妹就不能跟她和睦相处吗? 谢修远捏了捏眉心,感觉一阵头疼。 而此刻的连清正在画画,画得不是山水,而是人像。 芳草在旁边磨墨,觉得甚为眼熟,等连清画完最后一笔,她惊讶的道:“姑娘,你画得是锦灯啊?” 作为千金小姐在冬日是最为无聊的,外面寒风阵阵,不能出去赏花,不能出去散步,如果再不走亲访友的话,便只能呆在屋里。 连清正好对沐璟一事不解,闲下来就画了张画像出来。 芳林也凑过来瞧:“姑娘真厉害啊,画的与锦灯一模一样!” 连清自己也很满意,又拿来一张宣纸:“我再画一个人给你们看。” 芳草继续磨墨。 这回连清是画了一个少年。 少年披着狐皮披风,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仿佛要从画中破空而出。 两个丫环都看呆了。 “你们觉得眼熟吗?”连清问,狩猎时没有带上她们,她们没看到崇山侯,而那天在院子里,匆匆一瞥可能也瞧不清楚。 芳草凑近了看,恍然大悟:“像锦灯呢,姑娘,你是画了锦灯着男装吗?” 果然是很像啊,芳草马上就看出来了。 “不,此人是真实的,他是崇山侯,”连清道,“我有日在街上碰见他,以为锦灯是他妹妹,结果他说他没有妹妹。” 芳草跟芳林面面相觑,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吧?” 芳草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姑娘,崇山侯为何不承认自己有妹妹呢?会不会锦灯真的不是他妹妹?另有其人?” 那个少年回答她的时候面色冷漠,也许是真的没有妹妹,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跟锦灯是有关系的。 “会不会是堂妹?”连清手指敲着书案,谢峤说没有龙凤胎,那可能是比较亲的亲戚。 “说起来,锦灯也是古怪,”芳草回想着道,“奴婢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不合适做宫女,长得个高不说,倒个水都别扭,似乎没有伺候过人,不过后来倒是学得挺快,与姑娘也颇投合。” 投合?连清心想,锦灯每每单独与她在一起,都是在催着她去弄死戚星枢。 哪里投合了? 要不是她壮着胆子阻止锦灯,锦灯早就被戚星枢杀了,还连累他们整个扶玉殿。 就是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锦灯后来莫名消失,奴婢也奇怪,”芳草继续道,“今日姑娘提起,当真是一头雾水。” 是啊,这真是个谜啊! 就在二人思来想去之时,芳林突然道:“姑娘,会不会锦灯就是崇山侯?” 啊? 连清噗嗤笑了:“这怎么可能,锦灯是女的,崇山侯是男人,他如何假扮?” 芳林指着崇山侯的画像:“奴婢有日看见锦灯在刮眉……其实这两张画像,除了眉毛外,别的并无不同,姑娘你看。” 连清霍得站起,看向这两张画像。 确实是…… “姑娘你想啊,大姑娘跟大公子也是龙凤胎,但长得并不相似,现在这两个人一模一样就只有这种可能了。”芳林道,“锦灯又那么高。” 芳草不敢相信,辩驳道:“锦灯没有喉结!” “……”芳林一愣,好似是没有。 连清心想,不止喉结没有,胸也没有! 莫非那时的锦灯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我叫你一声锦灯你敢不敢答应。 沐璟:你想多了。 戚星枢:你那么闲不如来找我。 连清:不! 戚星枢:呵呵。 第35章 而此时的沐璟正在滨州, 依据谢峤给的地址, 他很快就找到了曾博宣。 当初曾博宣从旻州逃回, 便是告诉他, 沐峰乃戚星枢所杀, 因曾博宣是巡抚,他深信不疑,结果没想到…… 沐璟一脚踢开那院子的大门。 曾博宣奸诈狡猾,毫无义气, 但逃命的本事是一流的, 在旻州时能捡回一条命, 戚星枢攻入京都时, 他又趁乱从城内逃出, 四处流窜最后选了滨州居住。 只是没想到这处地方会暴露,曾博宣狗急跳墙想从后门溜走, 却被一支箭给阻挡了。 那箭插在门板上, 尾端的羽毛不停颤动。 没有一个护卫过来,想必都被解决, 曾博宣心知不妙, 转过身请求道:“这位小爷,你想要钱财我屋里头都是,箱子你尽管抬去, 只求你饶我一条性命!”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谁要你的臭钱?”沐璟一声大喝。 曾博宣抖抖索索的抬眼,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 似曾相识,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沐公子?” 沐璟见他认出来了,用力一甩,令他踉跄了好几步。 “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他问。 曾博宣眼珠乱转:“沐公子……不,侯爷,我之前不是与侯爷说了吗,是被那逆贼所杀……” “是吗?”沐璟眼睛眯了眯,“好,我这就带你回京,让你与他对质。” 曾博宣吓得差点瘫倒。 这戚星枢什么人,他当时见他来攻城,根本不敢与之对抗,就怕被戚星枢杀死,马上要开城投降。谁想沐峰死脑筋偏偏要抗战到底,他没办法,只好伙同别的官员假意请沐峰来喝酒,商议对策,将之毒死。 现在让他去跟戚星枢对质,那不是要他命吗? 曾博宣脸色惨白,突然跪下来道:“侯爷,令尊真是被戚星枢所杀,只他不会承认……” “谁说他不会承认?”沐璟觉得戚星枢自大极了,但凡是他做过的绝不否认,甚至不是他做的,也不屑去澄清,这曾博宣果然是心里有鬼。 “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沐璟看着他,“你是巡抚,那些官员定会听从你的决定。” “不不不,”曾博宣用力摇头,“不是我,侯爷,真不是我,是……” “是谁?”沐璟把刀架在他脖颈上。 冰冷的感觉让曾博宣失去了冷静:“是,是,是鲁文元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并不知情,等我知道时,令尊已被他们毒死。” 鲁文元已死在旻州,这是死无对证。 只沐璟不是傻子,鲁文元的官职没有曾博宣大,凭什么别的官员要服从? 沐璟冷笑:“好,你不说,我带你回京都。” 曾博宣一阵颤栗。 那日他们投降,有一位官员想领功,把毒杀沐峰的事告知戚星枢,这戚星枢竟然当场将之砍杀,随后就把剑指向了他,要不是带的随从多,根本逃不走。 如果再次见到戚星枢,他这个两次从戚星枢手下逃脱的人,不知会死的如何凄惨。 “是我毒死了令尊,你杀了我吧!”死在沐璟手下,总比死在戚星枢手里好。 终于坦白了,沐璟逼问:“我父亲的骸骨到底在何处?” “我不知,”曾博宣闭着眼睛,“当时扔去了城外……我后来就逃回京都了。” 沐璟感觉喉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 那么神勇的父亲不是死在战场,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同袍手里,不是马革裹尸,是被扔在城外,何其悲凉! 可恨自己那天见父亲去旻州,毫不留恋,只想着父亲走了就没有人逼迫他日夜练武了,日子会变得很轻松,他一点没记住父亲的教诲。 沐璟眼角发红,一刀砍了下去。 ………… 曾博宣已死的消息传到谢峤耳中,他知晓之前的误会解除了,便推荐沐璟任五军都督府的经历。 戚星枢看一眼谢峤:“此乃文职。” “是为让他熟悉下都督府的事务,我看此人很有毅力,加以栽培,不难成大器。” 然而戚星枢不喜欢沐璟。 狩猎那日,连清驱马偷看沐璟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后来她甚至还向谢峤问起过。 “他才十六岁,不急着为官吧?” “过完年就十七了,再说,十六岁如何,小枢你十六岁时已经上阵杀敌。” “他能跟朕比?”戚星枢挑眉。 听着似乎有敌意,谢峤奇怪:“小枢,他刺杀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杀他,如今只是做一名经历,为何不愿?还是,你对他有什么忌惮的地方……”他本以为戚星枢看在沐峰的面上对沐璟是有几分惜才的。 忌惮? 戚星枢皱起眉头。 这种想法竟然是忌惮吗?不,他是天子,做什么要忌惮沐璟?他就不信了,连清真的会选择沐璟,她又不是瞎子! 戚星枢拿起奏疏:“舅父既然如此信任他,便让他任经历吧。” 极为忙碌的样子,谢峤心想,这表外甥如今真的很勤奋,看来连清果然是一副良药,他笑一笑:“我不打搅你了,小枢,但你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劳。” “嗯。”戚星枢手持御笔,头没有再抬起来。 谢峤告退。 回到家中,见姜悦娘,连清几个孩子都在,他便开始夸赞戚星枢。 “前日连州闹灾,小枢亲自下令赈济,派了张安怀去,还命他任连州巡抚,重新丈量土地再次分配于百姓。” 连清听懂了,戚星枢这是要把大量土地从贪官手里夺回来,这暴君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谢菡附和父亲:“爹爹,皇上真是个好皇帝呢,我之前听人说了他很多坏话……看来都是胡说八道。” “也并非都是胡说,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谢峤看向连清,“清儿,你说是不是?” 连清点头:“是,”又问,“爹爹,表哥是看过太医了吗?”戚星枢到底是吃了什么药变好的,神经病在后世都是个疑难杂症,很难治疗,他怎么就看起来有康复的可能了呢? 谢峤:……什么看太医,他怎么听不明白? “清儿,小枢并不曾得病。” 他们感情好,可能谢峤不想承认戚星枢有病,连清就没有再问。 眼看三个孩子要告退,谢峤道:“别急,都来看看衣料,你们母亲亲自挑的,每人选几样喜欢的拿去给绣娘做,过年正好穿。” 谢菡暗地撇嘴,姜悦娘又在拿着王府的钱做好人,这还不是都是她爹的! 她走上来开始选。 连清并不急,落在后面。 谢修远见状道:“妹妹,你是不是在替二妹挑着呢?”他不想父亲母亲看出妹妹对连清的排斥。 气死了。 谢菡心想,哥哥这都要提醒她,凭什么啊?她才是王府的正经姑娘,连清算什么?可在谢峤面前,始终是不敢暴露真实的想法,挤出笑道:“妹妹,你快些!” 连清道:“没事,姐姐尽管挑,我拿剩下的就行。” 这人可真是阴险,谢菡暗地咬牙:“我是姐姐,当然要让你,你看,这匹布如何?红彤彤的,十分衬你。” 长得好看,穿什么都行,连清接过:“真不错,谢谢姐姐了。” 姜悦娘则把紫貂皮给谢修远:“你拿去做裘衣,我当时看到就觉得合适你。”相比起谢菡,她当然更喜欢谢修远,这孩子很像谢峤,性子又和善,谁都愿意亲近。 “多谢母亲。”谢修远收下。 “最近连着下雪,你练剑可以去南苑,那边风小,不要着凉。” “是。”谢修远应声。 谢菡看得更为生气,匆匆挑了几匹衣料便算完了。 走出门,她感觉自己并不像谢府的人,忽然就想起母亲的话。 如果姜悦娘跟父亲有了孩子,恐怕她在府里的地位更不行了,不止她,就算哥哥也岌岌可危,所以,她是应该要为自己打算。 那么,真的要选周家吗? 却说沐璟得了经历的官职,很快就想到谢峤,当天任职后问这大都督,果然是他举荐。 “皇上也同意了,可见对你抱有期望,”谢峤深深看他一眼,“你不要辜负皇上,更不要辜负令尊。” 前者与他无关,但谢峤提起父亲,倒让沐璟无法拒绝了。 父亲一直都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名将军,所以看他身子弱,也从不纵容,命他练好长风刀法,继续他衣钵。沐璟目光闪了闪:“王爷,你能保证大燕在他手里不亡吗?能保证他能做得比他哥哥好吗?” “戚星渊?”谢峤的笑冷冷的,“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皇帝?当年云顶一战,死了十几万兵,武安侯被处斩,你以为出自于谁的手?” 沐璟一怔。 那年武安侯犯了大错,谁都不能保住,因此太子也被牵连,后来被废…… 他有点明白了,看来有很多隐情,就像他父亲的事一样。 谢峤看着他,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的骸骨在何处?” 沐璟震惊,忙问:“在何处?” “还在旻州,”谢峤沉吟,“你下衙之后来一趟我府邸,我在地图上标示与你看。” “是,”沐璟心情激动,“多谢王爷!” 等到傍晚,他与谢峤一起回去。 谢峤在书房找了旻州的地图出来,上面很多地方都画得十分细微:“是我与小枢亲手埋藏的,当时也找不到沐将军的随从,可能是被曾博宣他们一起除掉了。”顿一顿,“或者,我让赵复陪你去,他知道的更清楚,省得你找错位置,路途遥远不好传话。” “赵复,”谢峤吩咐,“你明日陪崇山侯去一趟旻州,当时你也在场。”又说,“这段时间不用上任,我会请皇上通融。” “是。”赵复应声。 此时,沐璟已经对谢峤很有好感了,又道谢了一声方才离开。 路上就碰到了连清。 连清正是要来请安,谁想竟遇到沐璟,看到这位疑似女装大佬,她差点就笑出声。 为什么她一点没想到锦灯就是沐璟呢? 沐璟看到她,却假装没看到,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之前不觉得,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连清折返,跟上沐璟。 瞧这身段,多么熟悉啊,虽然是更高了,但走路姿势其实没怎么变,以前觉得锦灯是大大咧咧颇有英气,实则是出于本色。 “侯爷……”连清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打算要问清楚。 不想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妹妹,你在这里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菡心想,连清果然是擅长勾搭别人,看吧,上回见到这崇山侯就惦记上了,这回居然明目张胆的跟着别人,好,她正好拆穿她的真面目。 连清别想借着这一张脸嫁入侯府! 连清回过头:“姐姐?”关键时刻,就不能不打搅吗?不能有点眼力? 谢菡笑眯眯道:“妹妹,刚才我听说,上回你给皇上画了一幅画,里面竟然是一只猛虎与一群小鸡,可把我笑死了!也只有你敢给皇上画这些,别人哪敢?就像我,我可没当过秀女,也没在宫里住上数月,根本比不得皇上与妹妹你的感情。” 什么鬼? 连清心想,突然扯这些干什么?要坏她名声吗? 在崇山侯面前,坏她名声? 真是笑死人了,这些事情,崇山侯比谢菡更清楚,需要她来说吗? 连清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 谢菡愣住,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慌。 倒是不远处的沐璟面无表情的道:“听说大姑娘是从楚州来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什么! 谢菡脸色顿变,他是在说自己没有教养吗? 倒是连清轻声一笑。 谢菡感觉脑中嗡嗡直响,再也没有脸面待下去,飞快的逃走了。 沐璟瞥一眼连清,在宫里与他说话挺利索,在这里怎么总是哑口无言? 连清与他目光对上,甜甜一笑:“锦灯啊。” 沐璟:…… 作者有话要说:沐璟:你认错人。 连清:你继续装。 戚星枢:你们当朕不存在? 沐璟:你好好当你的皇帝。 连清:就是,好好做功课。 戚星枢:……还是当神经病好! 第36章 当初锦灯听她的话没有在扶玉殿动手, 她就觉得锦灯还是有一颗善心的。果然, 他对自己尚存几分“主仆”情谊, 出声相帮了。 连清笑得太甜, 沐璟转过头, 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锦灯! 一个少年为报父仇,无可奈何男扮女装,藏于深宫, 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桩耻辱的事, 连清心思动了动, 走上前道:“刚才多谢侯爷了。” 装嘛, 她可以配合的。 沐璟淡淡道:“只是路见不平。”这谢峤为人不错, 他的女儿却不知礼数,他现在有点怀疑戚星枢会否真的像谢峤说的那样, 管理好整个大燕。 谢峤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 能指引戚星枢吗? “敢问侯爷尊姓大名?”连清又问。 沐璟挑眉:“姑娘家问男子姓名,会否太唐突了些?” 别人她还懒得问呢, 连清笑一笑:“侯爷不说, 我问父亲便是……”话锋一转,“不知侯爷今日是为何事来王府?”锦灯跟戚星枢有血海深仇,可他却来了敬王府两次, 该不会是想换一种方式复仇,花样作死吧? 沐璟眼眸眯了眯:“你也可以去问你父亲。” 嘴巴真紧,连清提醒道:“家父智勇双全, 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的,但凡想打他主意的人,最后都会得不偿失。” 她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贪生怕死,不止自己怕,还喜欢让别人也跟她一样 沐璟轻嗤声,没有回答,转身大踏步离去。 连清皱眉。 他该不会还是冥顽不灵吧! 不行,她得去问问谢峤,到底沐璟干什么来了。 芳草跟在后面,低声道:“真是跟锦灯长得一模一样,他,他居然是侯爷!” “可不是,一个侯爷竟要伪装成宫女,为何呀?”芳林也奇怪。 连清告诫她们:“此事天知地知我们知,你们决不能泄露,惹祸上身。” 两个丫环点点头。 芳草随即又说起谢菡:“大姑娘处处针对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连刚才那番话都说得出口,姑娘做秀女的事儿早已过去,她还翻出来讲,居心叵测!姑娘是否告知王爷,让王爷好好管教一番,不然下次恐怕会变本加厉呢。” 连清摇摇头,她才不会去告状。 虽然谢菡说得不堪,但她确实不是谢家的孩子,只是沾了母亲的光,所以表面上是能让则让,一则不令母亲为难,二则对自己有利。 也是谢菡蠢,她要是聪明点,根本不必在意,她不过是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的小姑娘罢了,能阻碍谢菡什么?谢菡只要想明白,人生就是躺赢的。 连清走去上房。 谢菡的事一句没提,只问沐璟。 “爹爹,刚才我又遇到崇山侯了,爹爹与他是忘年交不成?”两人年纪相差不少。 “谈不上,他是刚得了一份职务,在都督府任经历。” “哦?那是爹爹下属了,爹爹,他叫什么名字?” “沐璟……”谢峤突然警觉,“你怎得问个不停,难道你认识这崇山侯?” “爹爹,他那日也参与狩猎的,我还问起你呢,说他骑射功夫不错。” 谢峤目光一闪,原来连清真的很关心沐璟!他心里敲起了警钟,决定严肃的对待这件事,因为弄不好就会酿成大祸,表外甥如果知道,事态可能会控制不了。 幸好连清只是念了下沐璟的名字,心想都有一个锦字,难怪叫锦灯,然后就说:“爹爹,表哥来到京都之后,许多官员与之为敌,便是表面俯首称臣的,也未必真心屈服吧?这崇山侯,到底是何心态,爹爹可知?” 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谢峤讶然,但马上他就想到了连清此前被送入宫的目的。 她知道些内情也不奇怪! 谢峤感觉了连清的善意,这孩子是怕自己被沐璟利用。 “沐璟的父亲沐将军以前镇守旻州,后来小枢与我领兵攻到城下,除了沐将军外,别的官员都想投降,沐将军不同意,就被他们毒死,那些官员后来把此事推到小枢头上,沐璟便以为小枢是他杀父仇人……现在他已知真相。” 连清彻底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了! 谢修远后来也到了,唯独谢菡迟迟不露面,后来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谢菡病了。 生病总是万能的,连清暗地好笑,并没有拆穿。 众人都去探望谢菡。 其实谢菡是太气了,今儿做的事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没捞到,唯一做对的,是当时旁边并没有什么下人,除了连清主仆。如果连清要告状的话,她就只能先病了。 谁会忍心责骂病人呢? 然而,没有谁提这件事,连清坐在床边关心的询问她病情的时候,让谢菡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小姑娘为何如此可怕,她居然忍住了没有告诉父亲?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谢菡闭着眼睛,做出浑身发抖的样子。 大夫说她应该是在路上遇到恶风,突感风寒了,她也确实是说走在路上很难受便返回的。 这日,谢修远在谢菡那院待到很晚。 看着给自己盖被子的哥哥,谢菡心里舒服了些,低声问:“哥哥,如果是连清生病,哥哥会这样吗?” 谢修远真是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在跟连清比。 “你是我亲生妹妹,我才这般对你,不管是照顾你,还是责备你,都是为你好。”如果是连清犯错,他应该不会出言训斥,自有父亲母亲来管教。 谢菡对这话不是很满意,哼了哼道:“娘怎么还没有来呢?” 话音刚落,孟玉梅匆匆而入,疾步奔到床边:“为娘之前在云县,才赶回京都。” “娘为何会去云县?” “是你外祖母来了,我去接她的。” “啊,那为何不请外祖母也一起过来?”谢菡眼睛一亮。 孟玉梅神色复杂。 她总是与老夫人,谢峤有几年的感情,母亲就不一样了,谢峤在婚后便对母亲颇是不满,觉得她事事要做主,现在根本不可能再请她来谢家。 而母亲也不想来,只是看看自己的境况,出个主意。 谢菡不明白,侧头看向谢修远。 孟玉梅道:“诸多不便,往后再与你们说。”怜爱得轻抚她长发,“不是小孩子了,还着凉,以后出来一定要披披风,带个手炉,马上过年了还生病……好好养着,千万别加重了。” 谢菡点点头:“娘要常来看我。”这也是个好借口,母亲可以经常过来。 孟玉梅一笑,出来时与儿子道:“修远,菡儿马上要议亲,但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关心下四周的姑娘,别到年纪了再选,弄得匆匆忙忙,我看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就不错。” 齐训的女儿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齐训是谢峤一手提拔上去的,戚星枢也很信任他,此前奏疏皆是齐训批阅,可见他的前途无量。 然而谢修远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同意,皱眉道:“娘,儿子娶妻尚早,还是先等妹妹嫁人罢。” 孟玉梅没有追着说,怕儿子厌恶,叮嘱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离开了谢府。 茫茫的雪覆盖下来,一连几日都没有停。 谢峤这日回来,看姜悦娘正俯首写信,她手边放着一件新做好的狐裘,还有两双鞋子。 见到他,姜悦娘停下笔。 “在给谁写信呢?”谢峤问。 也没有瞒着,姜悦娘道:“是给谦儿,不知是否蓟州事多,他许久不曾有信来……我正好把京都发生的事告诉他。” 不能再拖着了,虽然对不住这孩子,还是要说清楚。 谢峤握住她肩膀:“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有这种表情,”抬手抚平她眉间的愁绪,“要不,我让小枢把他调回京都吧?” 姜悦娘愣住:“这,会不会……” “假公济私吗?好歹是王爷,这点好处都没有,当了作甚?” 姜悦娘被逗笑了,又摇头:“不必麻烦……” “你看,又在说麻烦,”谢峤手落到她腰间,“谦儿是你的儿子,我当然要好好待他,就像对待清儿一样。” 可姜悦娘还是不肯。 他们之间起初是不太纯粹,但谢峤委实对她太过体贴了,反而她觉得无法回报这种深情,自是能不索取便不索取。 这就生分了,谢峤托起她脸颊:“可是觉得我对你太好?如果是的话,你该多多补偿我。” 好歹也成亲三个多月了,姜悦娘晓得这话意味着什么,却垂下眼帘道:“王爷,我会将王府打理好的。” 看,也会故意逗他,谢峤低下头,压在她唇上:“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后来连清跟谢修远来请安,便没请成,刘氏说王爷回来颇是疲累,先去歇着了。 因谢菡还在装病,就他们二人在,连清晓得怎么回事,“那我晚一点再来,”又问谢修远,“姐姐身体如何了?” “年前应能痊愈。” “那太好了,我等会便与你去看看她。” 谢修远含笑点头,心想连清还是挺关心妹妹的,希望妹妹能想通了才好。 很快便到除夕。 这是连清穿过来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有种久违的欢快,等到半晚,她精心打扮之后便走去上房,准备跟老夫人,父亲母亲等人一起用晚膳,然后接着守岁。 谁料刚到院门口,就瞧见一道人影。 她脚步顿住,心想父亲原来还请了戚星枢来,不过他的病差不多好了,连清倒是不排斥,马上就走过去打招呼。 戚星枢今日穿着一件郁蓝色的锦袍,胸前用金线绣着龙纹,头上戴一顶明珠玉冠,披着黑貂披风,雅致中透着威仪。 这颜值实在让人惊艳,连清感觉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一样了,戾气变少,多了稳重,更像帝王,她福一福身行礼。 连清的脸自不必说,但细心打扮后,五官更显得精致绝伦,戚星枢瞄一眼,目光落在她腰间:“朕送你的玉佩呢?” 连清一僵。 “弄丢了?”他逼视着她。 “没有,在箱子里呢。” “为何不戴?” 唉,今儿穿成这样,戴这玉佩像话吗?瞧瞧她这漂亮的锦袄,华丽的裙子。连清觉得有必要跟戚星枢好好解释下:“表哥这块玉佩玉质非凡,纹样雕刻精细,我也甚为喜欢,但始终不合适姑娘家佩戴。”她指一指用来压裙的双鱼玉坠,这才是正确的饰物。 “要合适做什么?”戚星枢道,“朕送的东西,你就该戴着。” 怎么又不讲理了?连清皱眉:“这样就不好看了,表哥你想,如若我让你戴我的玉坠,你也不会肯吧。” 戚星枢盯着她的玉坠看了看,伸手:“拿来。” 连清:???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礼尚往来,不知道吗? 连清:…… 第37章 她其实只是打个比方啊, 兄弟! 连清摸着玉坠上的丝绦:“表哥, 不用这么认真。” 他就是这么认真。 戚星枢没有缩回手:“拿来。” 如此坚持, 连清心想, 她就不信了, 戚星枢还能真的戴上这玉坠,给他就给他! 连清低头把玉坠解下来,放在戚星枢的手上,准备看好戏。 玉坠呈圆形, 薄薄的, 玉质是比不上他送的厚重, 好在颜色清透, 犹如湖水, 戚星枢手指轻抚了下,一点不犹豫的就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连清:…… 戚星枢的嘴角翘起来:“你看, 哪里不好?” 不讲究就算了, 还笑,笑得这么迷人, 连清感觉他是不是又病发了, 他可是皇帝,他不是变好了吗,这么戴压裙的玉坠像话吗?莫名的, 她有点看不下去,走上去将那玉坠的红绳打结弄短。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玉佩。 小姑娘低着头,手指在他腰间摸索, 让戚星枢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戴玉坠,那是因为是连清的,不觉得有什么,也没人敢质疑他天子的举动,但连清的反应却让他意外。 不,连清每次做事总会让他意外,只是这次,他感觉他的脸颊竟然有点发热,似乎是红了,耳边听到连清说,“皇上,赠人之物,便该归那人所有,再干涉如何用便是不明智了。不过皇上如仍坚持要我戴玉佩,我自会听从。” 戚星枢没说话。 他只觉得连清此时特别的温柔,有别于以往任何时候。 他很稀奇的嗯了一声。 轻轻的,好像小绵羊,连清诧异的抬起头:“皇上,准许我不戴了?” “是,”戚星枢眼神有点飘,“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就是嘛!”连清差点想拍他肩膀,眨眼一笑,“表哥果然是明君啊,千古一帝。” 戚星枢:…… 不就是不戴玉佩吗,用得着这么拍马屁?不对,她就那么不想戴他送的东西? 刚才还脸红的天子,突然间心里又很不舒服。 连清丝毫没有察觉,心想幸好,刚才神经病在发病边缘被她给拉回来了! 二人很快便行到上房,老夫人看到戚星枢就笑:“还以为你不来,原来竟是先去看清儿了。” 肯定有奸情,谢菡穿着厚厚的棉袄以示自己还在病中,但却不停地给谢修远使眼色,好像再说,看吧,还说是兄妹情,这不一来就去看连清了! 谢修远捏眉心,头疼。 连清给长辈们请安之后,便站在姜悦娘身边。 老夫人招管事来,问酒菜准备的如何,管事说都备好了,老夫人便让丫环端上来。 谢菡没少盯着那两个人看,她可记得那日崇山侯说的话呢,他说自己没有教养,觉得那番话是假的,在抹黑连清,她得为自己洗清冤屈才行。 老夫人与姜悦娘闲话:“年初二回去拜年,要带的东西都带去,别为小峤节省,你那院都不花什么银子,等会亲家以为我苛待你。” “母亲,怎么会?我爹我娘都知道你……” 老夫人笑:“我是开玩笑,哪里不知道亲家的宽厚,小峤都说你太懂事,给孩子们买这买那,自己也不多添置些。” “我够穿了。”她出嫁,从家中带来好些裙衫,衣料的。 “你们姜家是富裕,但也别尽花自己的。”相处的越久,老夫人越喜欢姜悦娘。这儿媳不仅聪明能干,对孩子们又好,也体贴,从不因为谢峤身居高位就为娘家谋福利,老夫人心想,也难怪儿子那么喜欢她,简直是挑不出毛病。 谢菡在旁边听得酸死了。 就这姜悦娘好吗,她的娘也是含辛茹苦养大他们兄妹的,如今姜悦娘沾了这全部的好,她的娘跟外祖母却在隔壁小院子吃西北风! “祖母,我外祖母也在京都,能否请她也来热闹热闹呢?”谢菡到底忍不住了。 老夫人一愣,孟老夫人来了吗? 她眉头略皱。 比起孟玉梅,那孟老夫人更是精明了,当初要不是她在背后撺掇,孟玉梅未必会如此绝情,而且早先这孟老夫人的行为就很令人不喜,也是怪她眼瞎没有看出来,给儿子结了这门亲事。 不等母亲回答,谢峤就冷了脸:“菡儿,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感觉语气不好,谢菡小脸绷紧:“没有谁,是,是……” “父亲,上回娘来探望妹妹,因来得晚便说起缘由,是去接外祖母了……妹妹是许久没见外祖母,想念得紧。”谢修远朝谢菡一笑,“妹妹,何必着急,等后日,我与你去看便是。” “好,好的。”谢菡连忙道。 谢峤就没有再问。 谢修远倒是眉头拧了下,他感觉父亲对外祖母很是不欢迎,也许事情不是他们知道的那样,母亲是纯粹的为保护他们才与父亲分开,搬到外祖母那里的。 可惜谢菡就不是那么想了,她觉得父亲太偏心了,完全把姜家当成了亲家,而孟家早被他抛在了脑后,她更是把恼意转移到连清身上。 那小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戳死,连清无辜躺枪。 外祖母请不了,怪她咯?这谢菡就不能化悲愤为智商吗?她低头默默吃饭。 老夫人挺关心戚星枢的终身大事:“小枢,宫里太过冷清了,唯你一人,你应当早些择妻,选个皇后才好。之前的那些秀女,就没有合意的吗?” 唉,皇帝真是祸害。 经历过后世教育的连清对皇帝这个职业完全不感冒,主要是情敌太多,得宠不好,怕哪日失宠,不得宠又守活寡,太难了! 连清摇头。 戚星枢道:“此事外祖母不用操心,我已习惯。” 怎么能习惯呢?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身边还没个暖心的,如何是好?周琼在天之灵,看着难道不伤心吗?老夫人想起那个养女,忍不住就抹起眼泪。 多么温柔善良的孩子,却被先帝误解成这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了! “我本来是不用操心,自有你娘亲替你打算,但她已不在了,小枢,你要好好对自己啊。” 老夫人突然哭了,连清讶然。 是在说戚星枢的生母吗? 说起来,她对戚星枢的身世并不很了解呢,谢峤是他表舅,那戚星枢的生母应该是谢峤的表妹…… 谢峤连忙安慰老夫人:“母亲,小枢随口一说你也信,他年纪不小了,怎么会不想成亲?说不定都有心仪之人了,是吧,小枢?” 他朝外甥使眼色。 戚星枢道:“是。” 连清瞪圆了眼睛,心想是哪个倒霉蛋啊?是那个清辉殿的陈玉静还是杨惠?她在宫里时,与这两个八卦的姑娘走得最近,别的不太熟,戚星枢是看上了谁呢? 老夫人破涕为笑:“小枢,是哪家的姑娘啊?” “外祖母到时便知道了。” 还卖关子,老夫人好笑:“行,既然你有看上的姑娘,我就放心了。但此事不易拖,你明年都二十四了,哪家的公子这种年纪没有孩子的?等开春了便赶紧封后吧!” 戚星枢答应。 祖母都这么问了,戚星枢也没有提连清,谢菡心想,啧啧,果然是被抛弃的女子,连个妃位都捞不到,难怪要去勾搭崇山侯呢,她忽然又觉得舒服多了。纸包不住火,她倒要看看连清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老夫人已经高兴的在跟谢峤商量,到时戚星枢成亲,要如何安排,吉日又选在几月。 谢峤也与戚星枢喝了不少酒,一顿饭愣是吃了两个时辰,真正是从热菜吃成冷菜。 饭后,众人便开始守岁。 丫环们穿着喜庆的衣服,给各个屋里都点上了蜡烛,站在屋檐下,回头看便见红光一片。 远处,很快就有爆竹声响起,渐渐的,那声音汇成了巨大的声浪,一波又一波的涌来。 连清侧耳听着,想到了远在蓟州的哥哥。 幼时,每到过年,哥哥就会举着爆竹给她看,“妹妹,我要放了哦,你捂住耳朵,小心吓到!” 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正想着,王府的爆竹声也响了,不知是何处买的,简直能把地都能震起来,连清吓一跳,急忙往后退,却撞到了戚星枢的怀里,他扶住她肩膀,弯下腰道:“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 难怪声音如此霸气! 连清拍拍胸口:“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爆竹声。” “其实我也很久没听到了,这些年一直在打仗,便是新年也没停歇……前年在钦州渡河,倒是隔着岸听到几声。”戚星枢低头,看到连清乌发一侧露出的耳朵,垂挂着鲜丽的玛瑙珠子,越发显得她脖颈白皙,“今日似乎格外热闹,便是往前在宫里也比不上。” 宫里都是勾心斗角的人精,便是真热闹,又哪里比得上凡间的幸福? 连清之前看老夫人哭,想到戚星枢在宫里确实是孤零零的,先帝已经驾崩,废帝被关押,他的兄弟怕也死光了…… “既然觉得热闹,表哥以后不如每年都来这里守岁?”连清抬起头,这样祖母与父亲也会高兴的。 听到这句,戚星枢眸中一亮:“你是在邀请朕?” “是啊。” 他心中雀跃,勾唇道:“只要你在,朕自当会来。” 连清一愣:“我?” “对,你在,便是朕的热闹。” 什么,她听到了什么?连清感觉脑中轰的一下,声音比那爆竹还要来的响亮。 不,她肯定是耳朵聋了,她什么都没听见。 可偏偏他近在眼前,眸色映着爆竹的火光,旖旎灿烂,喜欢之色似乎要泼洒出来。 连清呻-吟一声,不,她才不是那个倒霉蛋呢!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就是你。 连清:不是我,我已聋。 戚星枢:没事,太医会治好你。 连清:…… 第38章 震惊了片刻, 她眨眨眼睛:“表哥, 刚才爆竹声好响, 你说什么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戚星枢:…… 不等他反应过来, 连清捂起耳朵:“我都要被震聋了, 表哥你慢慢看!”说完飞快的跑了进去。 有那么响吗? 她中间分明还问了,戚星枢有点奇怪,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因为他感觉连清对他不错, 又送画又送玉坠, 还主动邀请, 假使哪日来提亲, 连清肯定会答应。 如今就差一个好的时机, 戚星枢心想,他要开创大燕的盛世, 做到父亲, 或者是戚星渊都没有做成的事。 这件事,哪怕只是起了一个头, 舅父都会赞许的, 连清也会为此爱慕他吧? 戚星枢听着一声声爆竹,忽然就笑了起来。 而连清却慌得要死,逃到屋里后, 心还怦怦直跳。 难怪戚星枢之前会给她烤肉吃,还送她玉佩,原来是别有意图……也是奇怪, 他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 狩猎之前吗?连清觉得她没做什么事情啊。 她在宫里的一系列行为,其实是很非主流的,回想起来,连清觉得一个正常男子不应该喜欢她。 额…… 恰好,戚星枢很不正常。 连清一阵头疼。 爆竹放完,夜色也更深了,说是守岁也未必真的要等子时入睡。老夫人念着谢菡还未痊愈,招呼道:“来,菡儿,拿了压岁钱快些去歇着吧,不然明儿起不来。” “多谢祖母!”谢菡上来双手接过金锞子。 连清与谢修远也拿了。 老夫人看向戚星枢:“小枢,你也有,来年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戚星枢笑着谢过。 眼见谢菡要走,连清发现戚星枢的目光瞥来,决定马上溜走,万一等会他又说什么话自己如何接?她总不能又装作听不见吧,连清打了个呵欠告辞:“祖母,父亲母亲,我也困了,我与姐姐一同回去。” “那赶紧睡去吧,”老夫人不挽留,“天也冷,太晚了怕路上冻着呢。” 连清就追上去,一把挽住谢菡的胳膊:“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谢菡:??? 谁要跟她走啊?可当着长辈的面,她也不好把谢菡甩开,挤出笑容道:“好,就怕把病过给妹妹呢。” “没事,就当给姐姐分担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出去。 等到无人之地,谢菡才用力把胳膊抽出来,瞪着连清:“你干什么?” 谢菡惹自己几次了,现在不过是利用她一次避开戚星枢罢了,连清拍拍衣袖:“天冷,这样走会暖一点。” 什么? 谢菡简直无法理解连清的想法,她咬牙道:“别以为你上回没告诉父亲,我会领你的情。” 从来没指望过,连清心想,她也不是为了谢菡,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母亲与谢峤的面子,她分分钟能把谢菡说哭。连清笑一笑:“这情你念不念没事,但你最好记住,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变成仇敌还是朋友,你是可以选择的,我言尽于此。” 她转身而去。 裙摆上锦线绣的海棠花在夜色里一闪一闪,谢菡死死盯着,暗道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做朋友吗,连清肯定是在哄骗自己。 她才不信! 因初二要回姜家拜年,姜悦娘有事与谢峤商量。 “修远与菡儿还是不要去了,孟妹妹就住在附近,不如让他们去那边待一天,不是孟老夫人也来了吗?”她不知谢峤与孟家发生过什么,但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跟着去姜家,会不自在。” 她很照顾孩子们的想法,谢峤沉吟:“既然你这么想,便不带他们了。” 姜悦娘一笑:“多谢王爷。” “这也要谢我吗?”谢峤揽住她肩头,“等会在岳父岳母面前多夸夸我就行。” “你还用夸,他们不知多喜欢你。” “哦,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慷慨,没事就往家里送东西,也不摆架子……” “那你可喜欢我?”谢峤突然问。 姜悦娘一愣,竟然没有马上回答。 谢峤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犹豫意味着什么。 他心头一刺,然而很快又释然了。 姜悦娘很明显是被连诚明伤到了,不然她一个女子岂会主动和离?后来又因为连清不得不嫁给她,她可能是没那么容易付出真心。想得明白,但终究是有点黯然,谢峤握住姜悦娘的手:“可是害羞呢,算了,本王知道你的喜欢只会藏在心里。” 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男人的手宽厚温热,姜悦娘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其实也不是一点都没生出感情。 谢峤这样的人,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何况他们还夜夜同眠,姜悦娘手指在他掌中动了动:“谁说藏在心里的,我平日对王爷不好吗?王爷这样说,可是让人伤心。” 她眸光流转,难得的有一丝俏皮,谢峤心头一喜,管这喜欢到底是多少,至少是喜欢的! 他忍不住就将姜悦娘抱了起来。 ………… 第二日连清随谢峤,姜悦娘去姜家拜年时,谢修远与谢菡去了孟玉梅那里。 不比王府的喜庆,这里只贴了对联,因仆人少,显得有点冷清。 谢菡一走进去就扑到孟老夫人怀里,叫道:“外祖母来也不告诉我跟哥哥一声,不然我们就去接你了!” “哎呀,就怕麻烦你们,再说,我一个人弄这么隆重作甚?”孟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花容月貌,如今却是满脸皱纹了,幸好一双眼睛甚为有神,她轻抚谢菡的发髻,“今日没跟修远去姜家吗?” “我们去姜家做什么?”谢菡哼道,“那是连清的外祖母家,不是我们的外祖母家!” 孟老夫人就笑了:“这孩子,在谢家可不能这样说……是谁让你们过来的?”她问谢修远,“是你们祖母吗?” “是母亲,”谢修远恭恭敬敬道,“父亲也是听了母亲的话。” 啧,孟老夫人朝孟玉梅瞄了一眼。 难怪女儿斗不过那个女人,听着就是个狠角色,会拉拢人心啊。 “都坐吧,”孟老夫人让随从把点心端来,又给他们压岁钱,“本来该除夕夜给你们的,只能拖到今日……菡儿,可不要嫌少,我们孟家没有王府富贵。” 孟家当年就算没有被牵连,可家中男儿的官职没有一个是能往上升的,不好不坏混到今日。 早知道…… 也没有早知道。 那时候女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谢家,也是对谢峤的一种折辱与孤立,故而先帝看在这份上才没有动他们,如果同甘共苦就难说了。 谢菡忙道:“怎么会嫌少呢,外祖母能来就是最好的了!” “菡儿真懂事。”孟老夫人笑,又问了谢修远一些与谢峤平时相处的事情。 她发现谢峤对两个孩子还是关心的,尤其是谢修远,他很重视这儿子的将来,不然也不至于要他文武双全。 可惜孟玉梅没本事,这个女儿来到京都数月,一件有用的事情都没做成,眼睁睁看着谢峤娶妻,对新妇百般疼爱,她只会躲在这院子里,孟老夫人颇为失望。 两个孩子临走时,孟老夫人专门与谢菡说了会话:“菡儿,你娘的境况你可看到了,我如今也只能寄望于你。”她揉揉谢菡的发顶,语气苦涩,“你从小就很聪敏,一定会有办法,我是真不忍心看你们的娘就这么孤苦一生啊。” 谢菡听着心酸,又很愤恨:“外祖母,我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得逞的!” 孟老夫人欣慰:“外祖母就靠你了。” 谢菡点头。 孟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养了这孩子十六年,也是时候该回报他们孟家。 春节过后,便是上元节。 谢峤看戚星枢前些天召请齐训商谈如何整顿吏治,就觉眼前一片光明,马上就请这表外甥来王府跟三个孩子去观灯。 其实不用他请,戚星枢自己也是要来的。 他十五天没见到连清了。 听说皇帝在门口等她,连清惊得没把手里的手炉给摔下。 不用怀疑,他绝对是看上自己了,上次除夕就这样,现在又这样,已经说明一切。 不过不用慌,这些天她已经想清楚了,她吸引戚星枢的地方一定是异于平常闺秀的那种特质,所谓臭味相投嘛……哦不,惺惺相惜嘛,她只要把这些地方改掉,戚星枢肯定就会失去兴趣。 连清重新捧好手炉,带着两个丫环去院门口。 芳草道:“姑娘,皇上定是心悦你了,你瞧瞧,来门口等了两次。”主子要当皇后了啊。 “呵呵。”连清道,“下回就不会来了,你看着。” 芳草:??? 连清迈着小碎步,行到了戚星枢跟前,深深行了一礼:“臣女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臣女有罪。” 戚星枢:…… 芳草,芳林:…… 连清面不改色,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垮:“听说皇上要与臣女一起观灯,臣女惶恐,臣女何等身份能有此等荣幸……” “你做什么?”戚星枢打断她,“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皇上乃真龙天子,往前是臣女不知礼数,往皇上谅解。”连清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往后臣女一定会谨言慎行……”将手一摆,“皇上先行,臣女会紧随皇上,等拜见长辈之后,自当陪同皇上观灯。” 戚星枢皱起了眉。 这段时间连清经历了什么?他心想,这还是他喜欢的那个连清吗?怎的突然变得如此无趣! 看他一脸不解,连清暗自窃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但愿你能演一辈子。 连清:不用啊,我演到嫁人就行。 戚星枢:…… 第39章 “皇上, 请。”她又垂下头。 戚星枢不知怎么回事,只好先去上房。 路上,连清一直保持拘谨, 连与戚星枢并肩都不敢,更不用提主动说话。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戚星枢瞄向砚田,用眼神发问。 砚田在连清那院里安插了丫环,是守门的,他并未听那丫环提起过什么, 可见不曾发生何事, 所以连清突然这样, 砚田也不清楚。 他摇摇头。 戚星枢就更疑惑了, 暗道莫非连清是装的?可她装的意义何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表妹, 你不必如此拘束。”他忽然停步。 连清也马上停下来,表示要把拘谨坚持到底。 “君是君,臣是臣, 绝不可逾越,臣女万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戚星枢:…… 她以前放肆的时候还少吗?这人,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戚星枢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连清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垂头缩肩,大气不敢出一声。 戚星枢气得笑了, 他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谢修远兄妹俩第一次在京都观灯,谢菡兴致高昂,只是见到连清出现, 她的兴致一下就变低了, 暗想如果谢府就她跟哥哥该多好,不必去哪里都要带着连清! “修远, 你照顾好妹妹们,”谢峤叮嘱,又看看戚星枢,“小枢,你这样去街上,恐怕不妥吧?” 如今他常主持早朝,官员们都熟悉,若是被认出来那灯还能看吗? 戚星枢早有准备,去侧间捣鼓了一阵,出来时便换了副容貌。 连清心想,居然还会易容! 那是他娶姜悦娘时,戚星枢的样子,谢峤忍不住一笑:“到时便说是清儿的远房表哥,没有人怀疑……名字么,就叫姜清枢。” 戚星枢:…… 连清:……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啊?很奇怪的! 谢峤不给二人驳回的机会:“快些去吧,此时看灯正好。” 连清却问姜悦娘:“娘去吗?” 谢峤的意思,是让连清跟戚星枢培养感情,他们长辈如果去了可能会有影响,而姜悦娘也听说戚星枢最近勤于政事,还是想给他机会的。 “不去了,我跟王爷在府里陪老夫人,”姜悦娘提醒连清注意安全,“人多,小心些。” 连清点点头。 一行人便出了王府。 王府所在之地颇为清幽,前面一条道上几乎无人,唯有零星几座府邸门前挂着灯笼,但走过那条道,慢慢得就能听到人声了。 往前看,满街都是花灯。 谢菡拉着谢修远的袖子,快步往前:“哥哥,我们去猜灯谜吧,你肯定能全部猜出来!” 见这二人隔开了一段距离,戚星枢忽然就扣住连清的手臂,低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适应了吧?讨厌她了吧? 连清睫毛微颤:“我前不久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皇上杀了我,才知道此前做事太过鲁莽……请皇上原谅,臣女以后必定对皇上恭恭敬敬,绝不冒犯!” 戚星枢手略微松开了些:“朕岂会杀你?” “臣女的命在皇上面前不过是草芥,皇上此刻说不杀,往后却难说。”连清抖得更厉害了,“皇上放开臣女吧,臣女如今已经知错。” 戚星枢都不知说什么。 “你……”他眸光闪动,半响道,“荒唐!梦如何能信?” 连清抿着唇,不发一言。 看她如此,戚星枢心头郁闷,她竟然因为一个梦就变得如此畏手畏脚! “朕保证不杀你。”他突然道。 对上他有点无奈,却又很真诚的目光,连清微微一怔,差点就想说相信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皇后她不能当啊,太难了! 连清仍旧保持这个死样,表现的对戚星枢很怕。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戚星枢心想,连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梦就变了? 他的目光差点要穿透她。 前方谢修远停下脚步:“二妹,你与皇……你与姜公子在做什么?” 连清急忙走过去。 戚星枢阴着脸跟在后面。 这种节日,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贵族,都喜欢来凑热闹,不过后者富裕,喜欢占个最佳位置观灯,故而许多酒楼都满当当的。 行到东风楼门口,谢菡正要去对面猜灯谜,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谢公子,你们也在此定了位置吗,好巧!” 正是那靖远侯府的公子周元昌。 瞬间,谢菡就想到母亲的话,周元昌是最好的选择,她露出笑容,要与他打招呼,却见周元昌的目光早就落到连清身上了。 她心头一凉。 跟连清出来,就没有什么好事! 幸好旁边又走来几位姑娘,热络的与她说话,才找到一点自信。 “二姑娘,你可要花灯?”周元昌上回送野味被谢峤拒绝,确实是受了打击,可今日再遇到连清,他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也许连清会看上他呢?这样的话,敬王还是会同意的吧? 同是习武之人,周元昌看起来就很魁梧,威猛,而戚星枢的身形却不是的,除非贴在他怀里,才能感觉到那种有力,硬实……念头闪过,连清一愣,她在想什么呢? 怎么想到戚星枢的身材了? 她晃晃脑袋。 “二姑娘?”周元昌给她看花灯,“我才买的,你看看可喜欢?” 花灯的制作十分精美,有六个纱面,每个面上都画了不同的图案,有嫦娥奔月,有花开富贵,里面的烛光一闪一闪,每个画面都似乎活了起来。 连清没有接:“周公子,多谢好意,我等会自己会买的。” “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不必跟我客气,你拿着吧。”周元昌强调,“王爷与家父关系匪浅,我也是当你妹妹的。” 始终是男子,再怎么样二妹也不能拿他的东西,谢修远笑道:“周公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一再婉拒,周元昌只好罢了,问他们:“我在东风楼定了位置,你们是在几楼?” “我们不曾定,妹妹要去猜灯谜。” “猜灯谜有意思,我跟你们一起去!”周元昌马上就改变主意了。 谢菡在旁边听得气死。 正好有位王姑娘问她:“大姑娘明儿可有空,不如来我们家坐坐?我家刚弄到一只狮子狗,可好玩了……” 一只狗而已,如果她要,父亲难道弄不到吗?谢菡淡淡一笑:“我也不知呢,好些姑娘请,我都不晓得去谁家玩,到时候再看吧。” 几位姑娘心里都不太舒服,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谢峤可是戚星枢的舅父,饶是戚星枢如今亲自管事了,可谢峤的地位仍然无人能超越。这谢菡是他亲生女儿,她们遇上了只能小意讨好。 谢菡要去猜灯谜了,摆摆手遣散她们:“你们忙去吧。” 那些姑娘点点头,又与连清打招呼:“二姑娘,我们走了,下回再聚。” 其实也没与她说什么,连清笑笑:“好。” 周元昌跟着去猜灯谜,可不知为何,感觉身边总有一道目光盯着他,冷冷的,比这街道上吹的风还要寒。他终于忍不住了,问谢修远:“这位公子是谁?我竟忘了问,是你们谢府的客人吗?” 没有必要的话,谢修远真不想介绍。 这可是皇帝啊! 但现在周元昌问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二妹妹的远房表哥。” 连清的表哥?那是姜家那边的亲戚了。 周元昌的心思又活络了,笑着道:“姜公子真是仪表堂堂啊!” 戚星枢面无表情,完全没搭话。 周元昌一愣,心想此人什么来头,据他所知,姜家并没有出官员,都是行商之人,他怎的如此托大?周元昌好歹是侯府公子,顿时有点不满了:“敢问姜公子是做什么的?我即将在兵马司任副指挥使,往后有空可一起喝酒。” 他这是在炫耀吗?戚星枢心想,就这副指挥使还是他敲定的呢,准备在二月下旨。 “不做什么,”戚星枢淡淡道,“便是一闲人。” 闲人脾气这么大?周元昌心想,莫不是看谢峤娶了姜家的女儿,便以为他身份也不一般了? 幸好连清与他不同,周元昌在连清身上可看不到一点傲慢之处。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裙衫,好像早开的桃花一般娇丽。 “二姑娘,前面就能猜灯谜了。”周元昌伸手给她开道,生怕她被别人碰撞。 这周元昌对自己真是殷勤啊,连清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周元昌都感觉自己要醉了,醉在连清迷人的眼波中。 他企图跟连清更亲近,笑着道:“二姑娘,你要猜哪盏灯的灯谜,我给你拿。” 他的眼里根本见不到别人了,谢菡咬牙,心想母亲还说只要她愿意,父亲肯定会成全,可现在这种样子她能嫁给周元昌吗,想到他只看着连清,心里都膈应死了! “哥哥,我要猜这个。”谢菡支使谢修远。 谢修远去看的时候,连清也在歪头盯着那些纱灯,但没有指哪个,而是看一眼戚星枢:“表哥你要不要猜,你先选。” 这表哥跟以前叫的表哥完全不一样,怯生生的。 戚星枢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周元昌很积极,已经拿了一盏灯下来:“二姑娘,这盏灯的灯谜应该好猜,你要不要……” 还没送到跟前,戚星枢的手拂开了:“她不想猜。” 此人怎么这般不识趣? 他不过是连清的远房表哥,还管三管四了,谢修远都没有说什么呢,周元昌不买这个账,执意要把这盏灯递到连清手上。 戚星枢本来为连清的改变便很郁闷,如何会让周元昌得逞,手指如电一般搭在纱灯上。 突然重如千斤,周元昌竟然不能承受,暗道这姜公子莫非是个练家子?他好胜心上来,使出力气把纱灯抽出,左脚一移,侧身走向连清。 戚星枢可没有耐心了,往前一掌拍出。 那纱灯顷刻间飞上了天。 众人一声惊呼,只见纱灯飞到高处,突然就裂开来,连着烛火,碎裂的纱布如雨般洒下。 连清傻眼,心道他怎么这么暴力啊! 周元昌也惊呆了,片刻之后怒吼道:“你做什么,你竟然敢……”他在连清跟前丢了脸面,一时冲动,伸手就往戚星枢劈去。 韩洛在暗中保护戚星枢,此番突然现身,喝道:“住手,还不叩见皇上!” 他倒不是怕戚星枢被打伤,而是怕周元昌真正的惹火戚星枢,把自己的小命给送掉,如此,失去独子的靖远侯岂不是要把戚星枢给恨死? 顾全大局,韩洛只好将主子的身份暴露。 周元昌当然是认识禁军统领韩洛的,眼见他出来说话,心头一震,完全没有丝毫怀疑,跪下来高呼道:“参见皇上!” 他这么一跪,在东风楼的官员全都得知了,一时街上跪满了人。 连清:…… 看个灯而已,变成这样——今年命犯桃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桃花只能是朕一个。 连清: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戚星枢:…… 第40章 天子现身街头, 必然要维持秩序,兵马司指挥使曹令涛第一个赶到,令巡城兵士将百姓驱散, 把偌大的街道都留给了戚星枢与众位官员。 戚星枢虽然还易着容,但声音已经与平时一样,摆摆手:“都起来吧,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听到点风声都跑过来。 官员们面面相觑,随即小心的站起, 但谁都没有真的走。 “愣着干什么?还不散了。”戚星枢目光掠过去, “是不是要朕再说一遍?” 这皇帝的脾气谁都清楚, 官员们再不敢停留, 纷纷躬身朝后退开。 周元昌此时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就没看出那是戚星枢呢?幸好韩洛出现提醒,不然他那一掌恐怕就劈到皇上身上了……不,很有可能劈不到。 戚星枢的神力, 武功,父亲都比不过的,难怪刚才只是两个手指搭在灯笼上,都让他觉得很吃力! 周元昌后怕不已,不过心里也有疑惑, 为何他把纱灯拿给连清,皇上会如此不悦?难道是因为谢峤的关系,皇上觉得他太过唐突?那是不是应该正式一点, 上门提亲? 可这样的话, 被拒绝的可能性太大,他还没有让连清对他产生好感呢。 周元昌很烦恼。 街上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的, 曹令涛的目光在连清身上打了个转儿。 只是上元节的花灯罢了,皇上竟然易容出来与谢府三个孩子观灯,这有点不太正常吧?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连清,她早前是被送去宫里的。 “皇上可有旨意?”曹令涛躬身询问,“皇上要回宫吗?” 他当然要护送的。 戚星枢早就没有看灯的心情了,至于连清,他现在捉摸不透,那个梦也不知是不是她乱扯的鬼话。 “回宫吧,”他临走时瞄一眼连清,低声在她耳边说,“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连清:……你还想怎么样啊,我都演戏演成这样了! 可她不能说啊,连清继续保持畏惧。 戚星枢转身走了。 原本还想猜灯谜玩,原本想领略京都上元节的风光,结果又被连清给搅和了! 如果不是她,周元昌会跟着来猜灯谜吗,如果不是她,戚星枢会跟周元昌闹起来吗?谢菡越想越气,拉着谢修远的袖子道:“我灯都没看成,哥哥,都怪她。” 此事当然跟连清有关,可连清什么都没做啊,谢修远道:“你要看,现在仍可以看,去另外一条街,那边也同样热闹的,我陪你去。” 谢菡看他一句都不说连清,气得跺脚:“不去了!” 她拔脚就往家中走。 在百姓们心中皇帝是高高在上的,觅一眼都不可得,可今日观灯竟能碰到,消息自然就传遍了京都,要不是曹令涛刚才赶来,恐怕街尾要围得水泄不通。 王府众人自然也听说了,老夫人见三个孩子归来,马上就询问起来。 “小枢被谁认出的?”老夫人疑惑,“不是都易容了吗?” 谢修远心想,也是他做得不妥当,因他对周元昌的感觉不错,故而他要一起猜灯谜,就没有阻拦,谁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变化。 “是一位禁军告知的,当时皇上将周公子手里的纱灯打到了天上,周公子很生气……” 谢峤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周元昌很早就被连清吸引,但他是要把连清留给戚星枢的,故而当时就把周元昌给拒绝了,结果这小子没有死心,刚才应该是对连清表达喜爱之情了。 那表外甥能容吗?他性子本就火爆,铁定会动手,谢峤心想,幸好没出事! 老夫人倒是一头雾水:“小枢怎么会……” 谢峤并不想老夫人插手此事,这两个年轻人现在还谈不上情投意合,如果老夫人知晓指不定会强行撮合,他打断母亲的话:“小枢今日应是心情不好,这孩子向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是啊,他的心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老夫人不再问了,重重叹了口气。 却说周元昌一到家,后脑勺就挨了周立山一巴掌。 “混账东西,我都听说了,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对皇上动手?要不是韩统领,你如今的小命都不保了!” 周元昌委屈:“冤枉啊,爹,我哪里晓得那是皇上,皇上改头换面,装扮成连姑娘的远房表哥,我看他冷言冷语,又将我的灯给打飞,只是一时之气。” 周立山皱眉:“你没有诓我?” “儿子怎么敢诓你!”周元昌指天发誓,“那谢公子介绍皇上,便是说远房表哥,儿子深信不疑,结果……不然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 看着不像说谎,周立山摸了一圈自己的头,疑惑的问:“皇上为何要打飞你的灯?” 他已经猜出一些了,周元昌神神叨叨的说:“我怀疑是为连姑娘……那盏灯便是要拿给连姑娘看的,可能皇上觉得儿子的行为太过孟浪,冒犯到连姑娘,借此教训我,”小心翼翼瞅父亲一眼,“爹,要不你去谢家提亲吧!爹亲自去,王爷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吧?” 周立山也是个粗人,想不到那么多,感觉儿子分析的颇为透彻,点点头:“也行,那我就去试试!” 周元昌一喜:“多谢父亲!” 同时间,戚星枢却是在吩咐砚田:“给朕好好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禀告给朕。” 他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想当初,连清被送入宫毒死他,也没见她怎么害怕的,不是在扶玉殿快活的很吗,现在一个梦,就让她性子都改了?他真有点不信。 砚田一阵头疼。 这小祖宗就不能干点人事嘛? 皇上喜欢她,还不赶紧投怀送抱,搞这么多花样出来,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连清弄死! 砚田加派了人手。 其实王府都在谢峤的掌控之下,怎会对这些一无所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戚星枢想了解连清,就让他好好了解。 连清这孩子确实挺……谢峤也不知如何形容,但他就是很喜欢,可能因为她是姜悦娘养大的吧? 想到家中娇妻,谢峤就有点坐不住。 结果还没下衙呢,忽然老夫人派了小厮来,告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都愣住了,半响才突然跳起来,连马车都没有坐,拉了匹院中拴着的马便飞驰回王府。 姜悦娘坐在床头,脸颊有点红。 年纪不小了,她其实没想过会怀上孩子,前些天小日子没有来,就算刘氏提醒她也没有在意,以为是累了,谁想到往后拖了十来天,刘氏迫不及待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高兴坏了,急忙请大夫。 真的有了! 姜悦娘抚着肚子,心神恍惚,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现在居然又要生一个…… 老夫人却很激动,谢家子嗣单薄,她就一个儿子,谢峤的子孙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本枝百世,瓜瓞绵绵,不至于将来断了谢家的根。 看出姜悦娘的难为情,老夫人笑着安慰:“京都三十来岁生产的夫人并不少,你又不是第一个!像齐大人的母亲便是三十六岁生的他,瞧瞧多有出息,你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也是如此。” 姜悦娘不知道说什么。 正好连清进来,老夫人招呼她:“清儿,快来陪陪你娘,我去问问大夫如何养胎。” 刚才话说得轻松,但现实没那么乐观,三十多岁真的是要格外注意的。 连清笑眯眯看着母亲:“娘,恭喜你!” “这孩子,恭喜什么……”姜悦娘脸又一热,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知道她在想什么,连清很体贴的道:“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如今终于要如愿了呢。娘你看,我在连家就是妹妹,来这里又是最小的,我要尝尝做姐姐的滋味。” 姜悦娘:…… 不过连清也有点担心她,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始终是落后的,她眉头稍许拧了下,很快又想,母亲身体很健康,谢峤又是王爷,到时候肯定会请太医,应该没有问题的! 谢峤此时也到了。 他疾步上来:“悦娘……”语气里掩不住的欢喜。 连清识趣的让出位置。 谢峤马上就坐了下来,握住姜悦娘的手:“悦娘,你真会给我惊喜!” 确实这年纪不太容易怀上的,但是姜悦娘就是不一样。 姜悦娘羞红了脸:“我也不知为何……” “管它为何呢,反正你怀上了我谢峤的孩子!”这一刻,谢峤更深层次的感受到了跟姜悦娘的亲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姜悦娘成为他孩子的娘了,“你一定要好好养胎,平安的生下来……”说着就要喊赵复,突然想到赵复陪沐璟去旻州了还没回,就换了个人,“去宫里请太医!” “应该不用吧,刚才大夫说……” “以防万一,”谢峤拢住她肩膀,“此事我决不能容一点差错,悦娘,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眼中的深情一览无遗,真的是把她当成世上最珍贵的人。 姜悦娘忍不住靠在了他肩头。 为谢峤生孩子,虽然是意料之外,可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然而此事对于谢菡来说,无异于一桩噩耗。 她答应过外祖母,可什么都没做呢,姜悦娘竟然就怀上孩子了,父亲的孩子! 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以后哥哥还会有好日子吗?起码这敬王的封号怕将来落不到他头上了吧? 她捏紧了拳头。 府里马上就派人去请太医了。 喜事传遍京都。 许多人上门来恭喜谢峤。 而这一日,周立山也带着周元昌过来拜见,只是在恭喜之余,竟还有提亲的意思。 谢峤未免头疼,这父子俩也太迟钝了吧,上回的事情就没看出一点端倪吗,周元昌还要跟表外甥抢连清?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这副指挥使你是不想做了。 周元昌:??? 戚星枢:还不明白?脑袋也不想要了? 周元昌:T_T 连清:挺住。 周元昌:……我太难了! 第41章 其实也怪不得, 这两人本就是一根筋的,连清之前被选为秀女后来又出宫,他们下意识就排除了戚星枢看上连清的可能, 只当因为谢峤的关系,戚星枢觉得周元昌的行为不当。 上门来提亲,这总该是正当的吧? “王爷,我家元昌虽然不拘小节,但我敢保证,以后娶了妻子必定是百般疼爱, 他这人心实, 跟我一样。” 谢峤与周立山曾并肩杀敌, 在凶险的时候都是可以向对方托付生命的, 他不好直接回绝, 沉吟道:“清儿比菡儿小,不可能先于她定亲,此其一。其二, 她始终不是我亲生女儿,此事得问过内子,再者,清儿自己也很有主意,还得她愿意。” 周立山眉头一动。 这二姑娘姓连, 细究起来,还是连家的人,也许谢峤真的不好马上定下:“那王爷不如安排二姑娘与我家元昌多见见面, 二姑娘也许会看上他呢。” “是啊, 王爷!”因为父亲在场,周元昌更是积极, “王爷,我一定不会让二姑娘失望的。” 其实连清在狩猎时便见过他了,如果喜欢当日就会问起,哪里会一句不提呢?只是这父子俩如此殷切,谢峤没有直说:“等我回头问问。” 以后周立山再提,他便好婉拒了,这样也不至于表现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谢峤留他们用了一顿饭才走。 听说此事,孟玉梅便偷偷使人给谢菡带话,让她过来一趟。 见到母亲,谢菡就觉得委屈:“周家都来提亲了,我不可能再与父亲说看上周元昌的。”这样丢脸的事她实在做不出来——连清不要的,她难道去捡吗? 孟玉梅叹气。 她感觉这母女俩将所有的好运都抢走了。 不止连清如此,姜悦娘也是,才短短几个月就怀上了谢峤的孩子,以后在府里的地位只会更高……想到谢峤对她的疼爱,孟玉梅心头如被针扎,说不想除去姜悦娘是假的,但此时更重要的却是谢菡的婚事。 谢菡只有嫁好了才能真正的立足,凭她对自己的信任,将来孟家不愁没有前途。 “周家不行,那就换一家,”孟玉梅叮嘱,“今年务必定亲,男方的家世不能比周家差,这样你才有底气,不至于让别人压得死死的。”这别人,当然是指连清。 在这世上,确实权势才是最有用的,谢菡答应,又瞄一眼孟玉梅:“娘,那姜悦娘有喜了,你之前还去恭贺……” “说起此事,你给我听好了,不管她是给你添了妹妹还是弟弟,都是王府的喜事,你决不能与之作对。”孟玉梅觉得女儿不可能对付得了姜悦娘母女,还不如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办好,“没事多去看看她,尽尽你女儿的本分。” 孟老夫人仍在,并不赞同孟玉梅这番话。 此时不对付,何时对付?她对谢菡使了个眼色。 谢菡想到之前的事也觉得母亲太好欺负了,竟然让她去尽孝,她怎么可能会听! 她表明上答应,心里已经有另外一番主意。 ……………… 女儿有喜,姜老太太时常过来探望,老夫人听说她来,每回都会露面作陪。 老太太就很不好意思:“实在是叨扰你清修了。” 老夫人信佛,在家中都要念念佛经的。 “别说这种话,”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笑,“我们是一家子,谈不上叨扰,别说你担心,我也担心,都是盼着悦娘好的,你要是不来,我才不高兴呢,”又问姜老爷子,“亲家老爷怎的没一起过来?” “他啊要面子,心里不知多惦念,嘴里却说我,‘别一天到晚地往王府跑,当自己家了’。” 老夫人听了哈哈大笑:“当爹的都一个样!” 外祖母过来了,连清也去姜悦娘那里,在路上却遇到谢菡。 自从母亲有喜之后,谢菡竟是来得勤了,连清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姑娘会真心关心母亲吗?她如此,只是为在谢峤面前讨个好吧?瞧瞧,多有孝心,这样老夫人,谢峤也会更喜欢她。 连清笑一笑:“姐姐,又去看我娘吗?” “是啊,”谢菡也并没有板着脸,“母亲这般年纪还要生孩子,委实是辛苦她了,我是真的担心。” 呵呵,怎么听着不是担心的感觉呢? 连清没再多说。 来到上房,连清向长辈请安之后就坐在老太太身边:“外祖母,表弟们可好?有没有好好念书?” “别提了,两个调皮鬼,说要跟老爷,悟儿一起经商,哪里念得进去。” 谢菡听了心想,骨子里就是商人,跟姜悦娘一样,嫁到王府还拨算珠呢,还想当官?简直是做梦,但话从嘴里说出来却是:“两位表弟我也见过,聪明伶俐,只是一时玩心重,以后定会想明白的。” 老夫人听了夸奖道:“菡儿,你这话说得不错。”早先她还怕谢菡与连清不合,但最近这孙女儿的表现委实是像改过了。 连清眼眸眯了眯。 姜悦娘现在胃口很好,一日要吃四五顿,刘氏这时端了厨房熬好的鸡汤上来。 汤色黄灿灿的,里面放了菌菇,还有些滋补的药,闻起来很香。 “母亲多喝点,”谢菡看着汤,“这样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生下来就会胖胖的,是不是啊,祖母?”说着,目光挪到姜悦娘的小腹上,此处还没有隆起。 连清听了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孟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偏偏此时安静的可怕,孟玉梅也不来,谢菡也好像变得乖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连清越想越不安,走的时候叮嘱刘氏:“一定要注意母亲的饮食。” 刘氏道:“王爷不知多体贴夫人,早就吩咐过,要让夫人平平安安的。” “不是,我是指……”连清心想,谢菡虽蠢,可谢菡在谢峤面前还算是听话的,也并没有当众跟她起什么冲突,冒然说谢菡会对付母亲,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她也没有证据,想了想回头直接告诉了姜悦娘。 姜悦娘并不知连清隐瞒了这些事,大为惊讶。 “母亲,你一定要小心!”她说。 姜悦娘未免失望,她实在没想到谢菡这孩子背地里会这么欺负连清,也是连清心胸宽广,不然岂不是要气死?她轻抚女儿的发顶:“委屈你了,清儿,往后可不要瞒着,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她随后就吩咐了刘氏。 但连清还是不放心,与芳草,芳林说:“谢菡是个什么人你们清楚,我怕她对母亲不利……你们把金月叫来。” 那是个守门的丫环,看起来很伶俐,她打算让金月严密监视谢菡与她的一干丫环。 连清不知金月是砚田派来的细作,她本就是个中好手。 这小丫头马上就开始执行任务。 却说周元昌心里惦记连清,奈何见不到面,就派人给老夫人送东西,巴望老夫人能替他说几句好话。 老夫人这日见连清来请安,打趣:“这周元昌啊,刚刚送来两只八哥,称会说人话,让我笑纳呢,我怎么能要?小峤那里也没松口,我看你这丫头也是不愿的吧。” 其实周元昌的条件也可以打八十分了,不过连清对他没感觉,嘻嘻一笑:“被祖母看出来了。” “过来,”老夫人招招手,“等天气暖了,不管是你还是菡儿,都得多看看把亲事定下来。告诉祖母,喜欢什么样的,祖母好给你留意。” 连清掰着手指:“那可得好好说了,一呢要待我好,把我当宝贝,二呢要有本事,不说当官起码能养活自己,三呢要长得俊,貌比潘安,四呢家里要关系简单,五呢……” 老夫人在旁边哈哈大笑:“哎呀,这种人去何处找啊?可把我愁坏了!” “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就陪着祖母过。”连清挽着祖母手臂撒娇。 这边周元昌才送了八哥,戚星枢那头便从砚田口中知晓。 周元昌实在是个不知趣的,副指挥使的圣旨一直没下,他自己就没点数吗,还往谢府跑。偏偏舅父与周立山关系匪浅,指不定哪日就同意了。 他决不能容许,哪怕现在连清变得古里古怪的。 戚星枢在殿内好像困兽一样,然后突然就换了夜行服出宫。 王府的守备虽说森严,却挡不住戚星枢,他观察一阵很快就发现了巡逻护卫的盲点,轻松的从抄手游廊悄无声息的穿到连清所住的院中。 时间还早,连清正当跟几个丫环打麻将。 嬉笑声直窜到屋顶。 戚星枢伏在上面,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砚田说连清并无变化,他现在亲眼看到了,可见这个梦根本没有影响她的生活,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戚星枢想到了除夕夜,他跟连清说了那句话,是不是她其实都听清楚了,却装作没听到。 她后来就变了。 戚星枢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沉。 他蛰伏着没有动,直到连清要睡了,才从屋顶上下来,潜入屋内将芳草一掌打晕。 连清穿了件葱绿色的小衫,躺下后喊芳草来吹灯。 芳草没有回应,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娇美。 戚星枢走过去,吹了灯,坐到床边。 连清已经闭上眼睛,感觉到芳草的动作,心里奇怪,询问:“怎么还不走,可是有话与我说?” “是。” 陡然冒出低沉的男声,连清差点从床上蹦起,但戚星枢却俯下身,两只手撑在她身边,硬生生将她控制住了:“没想到是朕吧?” 鬼会想到啊! 连清吓得发抖,真发抖。 二月还是很冷的,她两只手露出外面,起了鸡皮疙瘩。 “皇上……你为何会在这里?”连清严重怀疑戚星枢犯病了,这么晚夜闯闺房,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吗,“皇上是为何事?不如让臣女穿好衣衫,给皇上奉茶,再听皇上旨意如何?” 还想装吗? 戚星枢冷笑一声,低下来,几乎贴在她身上:“这周元昌你可喜欢?” 连清:什么鬼,他跑来就是问这个问题? “回答朕。” “臣女不知皇上何意,无端端问起周公子……”连清想挤出点眼泪好表示自己弱小,可这会儿却挤不出来,看来哭戏还是挺难的,只好继续颤抖着道,“求皇上饶过我。” “你好好回答朕,朕自会饶过你,”戚星枢挑眉,“不然朕马上掐死你。” 爸爸救命啊! 连清吓死,立刻道:“不喜欢。” 戚星枢就笑了,但想到之前的事儿,脸色又没那么好看了,沉沉的问:“那你可喜欢朕?” 这么直白? 连清心想,傻子才喜欢他吧? 她瞬间的眼神刺痛了他,果然连清对他无意,所以才装神弄鬼,戚星枢心头火起,质问道:“朕何处不好?” 有病啊! 连清想哭,她垂下眼帘:“是臣女配不上皇上。” “说实话,”戚星枢不会信她了,“到底为何?”他已经那么勤奋了,连清为何看不上他。 不敢说他有病,怕刺激这病人做出更可怕的举动,连清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话:“皇上有三宫六院,臣女将来不过是其中之一……臣女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故而臣女真的配不上皇上,皇上是真龙天子,该当坐拥天下美色,受众人爱慕。” 皇帝都重子嗣,就算戚星枢现在不近女色,以后还不是会广纳后宫,他现在就有很多秀女了呢! 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戚星枢应该知道她并不适合当皇后了吧? 谁料他竟是笑出声来。 “原来是因为秀女……”戚星枢低下头,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道,“没想到你也会争风吃醋。” 连清:……真的没吃醋,只是打个比方。 “你且等着。”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忍不住唇落在雪白的脖颈上,“朕必会让你满意。” 他用力一吻,连清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完了,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这神经病难道真愿意为她把后宫撤了?早知道,她应该说个更过分的! 现在,还能不能补救…… 首先,他应该把病治好…… 可连清暂时不敢说了,他埋在她脖颈上,唇舌带着滚烫,她生怕他咬死她。 也不知多了过久,戚星枢才离开。 夜色下,连清觉得他的唇色分外鲜艳,红得渗人,眸色也异常的明亮,简直就像吃饱人血的吸血鬼,透着餍足,而她的脖子疼的紧。 小姑娘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身子十分僵硬,他刚才也感觉到了,戚星枢低头轻抚下她的脸颊:“过阵子我就会跟舅父提亲,你听话,莫在外招惹谁。” 凭什么听话啊?连清看着他,心想她就要招蜂引蝶,她就不信了,谢峤会强迫自己嫁给戚星枢。 这神经病,闯她闺房,还亲她啊。 等戚星枢一走,连清爬下床,拿起镜子照,脖子上赫然有一块深色的淤红,好像是他盖的印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你还想招谁? 连清:我数数,一,二,三,四,五…… 戚星枢:呵呵。 第42章 可怜的芳草被打晕了, 半天都没有醒。 连清坐在她身边,心里琢磨着怎么对付戚星枢。 其实她唯一的后盾就是谢峤,没有谢峤, 她觉得戚星枢肯定会直接就把她带到宫里去,哪里还有耐心问这问那! 这是他的软肋。 连清心想,她一定要抱紧谢峤的大腿才行。 芳草悠悠醒转,感觉脖子都要断了,睁开眼看到连清,惊讶的问:“姑娘为何在这里?”动一动就疼, “奴婢似乎病了, 浑身难受。” 醒了就好, 连清道:“明日我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你快些歇息吧。” “是。”芳草揉着脖子躺下。 连清也去睡了。 第二天芳林来服侍她, 就看到连清脖子上好大一块淤红。 “这么冷的天不应该有蚊子,莫非是被什么毒虫给咬的?”芳林惊讶极了。 是个神经病的杰作,连清装作不知, 淡淡道:“倒是不疼,不过还是挡起来,省得母亲看到担心,你拿曲领来。”曲领相当于是高领,冬日穿得较多, 可以御寒。 芳林依言去拿,回来时道:“昨日到底怎么了,姑娘被虫咬, 芳草姐姐也病了。” “凑巧遇到一起, ”连清吩咐,“你让人去请个大夫。” “是。” 随后二人就去看芳草, 芳草脖子还是很疼,大夫到达之后给她开了跌打药。 “怎么会是跌打?”两个丫环莫名其妙。 大夫也很奇怪:“你是被人打伤的,自己不知吗?” 芳草想不起来,昨日她在擦拭屏风突然间一疼,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大夫说是被打,可能吗?王府会有人偷偷溜进来打她?图什么啊,没听说屋子里少了东西,芳草都怀疑这大夫不通医术。 “你先试着用吧。”连清是晓得真相的。 主子开口,芳草没再多说。 却说戚星枢回到宫里,很快就让董立下令,将宫中所有秀女全部遣送回家,这一举措让百官们摸不着头脑,私底下纷纷猜测天子之意,一时弄得满城风雨。 芳草也听说了,把此事告诉连清。 连清大为吃惊,他动作竟然那么快,才一天就把秀女都送走了,他真的那么在意她的想法?他可是皇帝啊,想着,竟有些动摇,但很快她就坚定的摇摇头,不行,决不能被这神经病迷惑! 往后的日子可长了,他这病瞧着可不是容易根治的。 她得向爸爸求救! 芳草连着用了几日药膏,果真有好转,她越想越不明白,怎么敷个跌打药就好了。 “这大夫多半是瞎猫逮着死老鼠,”她一边磨墨一边说,“奴婢根本不可能被人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府内那么多护卫。” “何必多想,你病好了就行。”连清在画骏马图。 像谢峤这种出身将门的男子,除了猛虎外,肯定还喜欢骏马,她要画一幅气势磅礴的骏马图献给谢峤。 因为精细,足足画了七日才好。 效果也是显著的,谢峤看到了赞叹不已,马上就挂在墙上欣赏。 “怎么想到画这幅画?”他问。 “父亲对我多有照顾,我却难以回报,除了送这些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连清确实是个才女,平日看着无所事事,但一旦出手,便显露出了真功夫,谢峤心想,就凭这一点,也会让众多公子求娶。 “听母亲说,你并不喜欢周公子?”谢峤含笑问,“还说了八个条件……”不知是否戏言,他觉得世上恐怕没有这种男子。但这样也好,说明连清不会很快的看上谁。 连清窘:“爹爹,女儿是开玩笑。” “是吗?那到底有几条是必须要符合的?”谢峤很认真。 这是好的时机,连清肯定要抓住:“我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人,说条件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爹爹应该是明白我的,就像爹爹遇到娘……对吗?” 姜悦娘不止是商女,还是和离过的,照理谢峤是不会娶之。 谢峤一笑:“你可不知我与悦娘的事。” 哦,还有隐情吗,连清愣住。 “不过我大约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嫁给心悦之人。” 太懂我了,连清心想谢峤就是好。 “爹爹,女儿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心仪的男子,不管他是何等条件我都愿意嫁他。反之,女儿不喜欢,哪怕是天潢贵胄,也不想嫁。”连清伸手拉一拉谢峤的衣袖,“希望爹爹能支持女儿。” 她在请求他,谢峤本来应该为戚星枢说上几句,毕竟这孩子为了连清将秀女都送走了,可不知为何对上连清的眼睛,心就蓦地软下来,脱口道:“为父当然会支持你。” 连清心花怒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峤这是承诺她了! 她差点想在他怀里撒个娇。 可惜自己年纪大了,如果是十岁以下,尚可考虑,连清忍住。 时间一晃而过,快要到月底。 下个月便是清明,京都众人都会外出祭祖,顺便踏青,谢府也在准备。 连清对此事不陌生,以前在连家时也会如此,只她是女儿,从不参与祭祖,只远远看到父亲与哥哥会虔诚的磕头。 不过那些坟下埋的并不是她的祖宗。 从很早起,连清就知道自己是被抱来的,她曾经会钻牛角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跟亲生父母分离,自己到底是被抛弃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与父母失散。 但现在,她不纠结了。 人世间的亲情,绝不在于血脉。 姜悦娘把她当亲生女儿,那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谢峤对她好,那便也是她的父亲。 连清站起来,正打算去上房,却见芳林突然跑进来,小声道:“姑娘,大姑娘太歹毒了,果真要对夫人下手,金月说大姑娘使人去药铺买了药,打算下在夫人的吃食里。” 岂有此理! 连清知道谢菡不是个好东西,但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干! 就算母亲不是她亲生的娘,可母亲怀里的孩子却是谢峤的血脉,难道这不是她谢菡的亲人吗?她怎么下得了手? 连清再也忍不住,带着几个丫环疾步朝谢菡那院走去,同时间让金月过来。 “那药你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在路上问。 金月回道:“是,姑娘,奴婢尾随锦兰出府,看着她在药铺买药,一问之下,得知此药是下胎的。” 竟然真的查到了,连清感觉这金月是个人才,忍不住细细打量她一眼。 “你能确定?”她问。 “是,奴婢问过药铺的伙计,千真万确,锦兰拿十两银子交换的。”金月如实回答,“奴婢为此也给了二十两才套出消息。” 哪怕五十两也是值的,连清心想,谢菡既然买了药,她不能冒险等到下药时再去抓,万一迟了那太可怕,连清跟芳草说:“你去请季嬷嬷,说谢菡买下胎药,务必让她到场。” 芳草应声,快步而去。 连清走到了院门口。 守门的丫环来挡,她一把推开,飞快的跑进去。 丫环见状,急忙跟在后面。 她来得突然,谢菡吓一跳,对锦兰使眼色,打算让她去把药藏起来,谁想锦兰还没来得及,芳林就把她给拦住了:“锦兰姐姐要去何处?不在这里伺候大姑娘吗?” 谢菡见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管我的奴婢了?”看向连清,“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清楚?”连清面若冰霜,“你这么着急让锦兰走,可是心里有鬼?” “有什么鬼?”谢菡心头咯噔一声,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日事多,着实没法招待你,请你马上离开。” 连清瞧见堂中央的椅子,施施然坐下:“我们姑娘家能有什么大事?今日处理不了,便明日处理,不必着急。”看一眼谢菡,“坐下吧,我们有的是话说呢。” 谢菡的脸白了,她一直在观察姜悦娘的饮食,觉得有机可乘——姜悦娘这种年纪如果被下胎,以后就再也别想生孩子了! 没想到,她还没有付诸行动,连清就出现了。 谢菡着急了,一把揪住她衣袖:“这是我的地方,容不得你放肆,真当自己是谢家的千金吗,也不照照镜子……”还没说完,脸上被连清狠狠甩了一巴掌。 以前她不想把矛盾扩大,现在么,连清新仇旧恨一起算上,用的力气不小。 谢菡被打懵了,丫环们也很震惊。 “你,你打我?”她捂着脸。 连清挑眉:“是,我就打你这个下作胚子!” “下作……你说谁下作?”谢菡本也是个任性的主,闻言跳起来,“你跟你娘才下作,要不是你娘这狐狸精勾引我爹,会有你今日……”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抓住连清的衣襟,也要扇连清耳光。 连清怎么会让她得逞,两个人扭作一团。 丫环们自然也不会看着,各自护各自的主,可那两个人都有疯魔的趋势,一时乱了套。 “哎呀,怎么会这样,姑娘……”芳草已经把季嬷嬷请来了,“姑娘,嬷嬷到了!”城 季嬷嬷目瞪口呆。 这像话吗?芳草说谢菡买下胎药已经让她极为震惊,结果姑娘们还打上了。 季嬷嬷一声大喝:“都停手,一会儿老夫人就该来了!停手!” 老夫人的名头还是有震慑效果的,双方就此停下。 连清衣衫不整,被谢菡扯了好几道口子,甚至鞋子都掉了,还伤到脚,但她完全不给谢菡喘息的机会,与季嬷嬷道:“嬷嬷,药就在这里,如果嬷嬷要证据,尽管去药铺查问,还望嬷嬷找到药马上就去禀告祖母,让祖母来裁定此事!” 万万没想到季嬷嬷会出现,谢菡瘫倒在椅子上。 完了,锦兰心想大姑娘恐怕难逃此劫,她急忙溜出去给孟玉梅与孟老夫人报信,希望她们可以搭救谢菡。 季嬷嬷便让人去寻药。 连清这时才感觉到疼,叫芳草给她查看伤势。 脱了袜子,就见脚背整个都肿起了,不知道被踩了几下,芳草心疼:“姑娘,得赶快请大夫看看呢,别骨头都伤到了。” 这么严重,季嬷嬷目光落过来,定格在连清的脚上——她看到了连清脚背上有个小猫爪儿的胎记。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应该是长在谢菡身上的。 当初孟玉梅生下龙凤胎,他们就发现了,老夫人还打趣:“菩萨看我们谢府子嗣单薄,故意多赐了一个孩子,瞧瞧,这是菩萨留下的印记,这孩子啊,以后定有贵人庇佑。” 季嬷嬷愣愣的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连清是捡来的,不止如此,她比谢菡更像谢修远! 莫非…… 季嬷嬷一边让别的丫环去寻药,一边飞快的去见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连清:哼,我有真爸爸了。 戚星枢:…… 第43章 老夫人看季嬷嬷满头大汗跑来, 非常惊讶:“你怎么弄成这样,出什么大事了?” “老夫人,刚才二姑娘说大姑娘买下胎药, 让老奴去查看,老奴不知真假便没有惊动老夫人清修。”季嬷嬷拿帕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结果老奴去大姑娘那处一看,两位姑娘竟然打起来了。” 老夫人觉得不可思议:“还有此事?” “不如老夫人亲自去看看吧。”季嬷嬷上去搀扶她,“还有一件更离奇的事情……刚才老奴发现二姑娘脚背上有胎记,那胎记是猫爪的形状。” “你说什么?”老夫人停住脚步, “你看清楚了?” “是, 看得清清楚楚, 二姑娘的脚弄伤了。” 老夫人皱眉, 暗道怎么会这样! 听谢峤说, 连清是姜悦娘在河边捡到的,当时左等右等,见不到有人来寻这孩子, 姜悦娘便把她带回了家。现在连清十七岁,与谢修远谢菡年纪一样…… 老夫人也有种感觉,此事太过离奇,她扶着季嬷嬷的手,快步走向谢菡的院子。 因季嬷嬷离开, 谢菡的丫环们负隅顽抗,拦着不让搜药。 事关存亡,连清早料到她们会如此, 不过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因为闹大了,就不得不查, 所以她要做的事并不是马上查到药,而是阻拦着谢菡她们毁不了药就行,这样证据就留下来了。 老夫人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还是季嬷嬷一声大喝,才让她们安静下来。 暂时没有暴露,谢菡从刚才的颓丧中清醒过来,也许还有救!她大哭道:“祖母,二妹无中生有,不止打我还诬陷我,求祖母替我做主!” 在刚才的打斗中,谢菡也没捞到好处,身上一样破破烂烂,头发也披散下来。 老夫人看向连清:“清儿,你说菡儿买下胎药,可有证据?” 连清一瘸一拐的行礼。 老夫人看到她果然是脚伤了,只是此刻已经穿上鞋袜,便想季嬷嬷应该是没有胡说,目光不由复杂了几分。 “祖母,无中生有我不承认,但我承认我对姐姐深怀忌惮,故而让丫环盯着她,后来便发现她差使锦兰去药铺买药,那边的伙计可作证,祖母,你若怀疑一查便知!” “你何故忌惮菡儿?” 连清此时面露悲愤:“孙女儿原不想说,可姐姐数次羞辱我,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姐姐如此厌恶我,又岂会不厌恶我娘?如今我娘怀了孩子,我万分担心,才出此下策,请祖母责罚。” 要不是有之前那一出,老夫人兴许不信,然而谢菡是有前科的,老夫人更愿意听连清的话。 谢菡着急:“祖母,她是在胡说,我怎么会去买药,我把母亲当亲生母亲一样,只会为她高兴,祖母千万别信她啊!” “既然子虚乌有,菡儿,你不如大度些,让她们搜一搜,如果搜不出来,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 谢菡脸上的血色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磕巴道:“祖母,你,你不能这样偏帮她!” 老夫人没有听,看向季嬷嬷:“使人去找那药铺的伙计。” “是。”季嬷嬷答应。 谢菡顿时站不稳了,后背冷汗直冒。 始终是小姑娘,心虚的表现全落在老夫人眼里,她一阵喟叹。 谢修远也听说了,急忙过来,在路上就遇到孟玉梅。 “修远,此事是真的吗?”孟玉梅不敢相信,她可是叮嘱过谢菡的,让她不要生事,一心找个好人家,她怎么会去做这种傻事呢? “我也不知。”谢修远拧着眉,怀疑是那些下人胡诌,就算妹妹不喜欢连清,也不至于会对姜悦娘下手吧,“也许是一场误会。” 如果是误会,锦兰怎么会找过来?孟玉梅脚步加快。 姜悦娘那里,刘氏也在告知来龙去脉。 没想到谢菡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姜悦娘站起来,刘氏忙拦住:“王妃,此事涉及到你,不如不要露面,到时难道还要替大姑娘求情吗?可若是落井下石,以王妃的身份也不合适,还是让奴婢去看看吧,你还是好好养胎,不要插手,奴婢会说是王妃派奴婢前去问清楚的。” 有几分道理,姜悦娘沉吟:“那你快去吧。” 刘氏到的时候,老夫人已经使人把药都搜出来了。 看着桌上那一包东西,孟玉梅目瞪口呆,她本来是要说情的,现在……孟玉梅惊讶的看着谢菡:“菡儿,这到底是什么?” 谢修远也难以置信。 谢菡结结巴巴:“我,我也不知,这药到底怎么会在我房里的……” “装什么,大夫一看便知了。”连清一口打断她。 谢菡感觉凉气从脚底冒出来,转瞬间,周身冰冷,她挪到孟玉梅身边,低声道:“娘,你一定要救我。” 孟玉梅无言叹气。 不过这些年谢峤与两个孩子一直分离,感情上亏欠他们,所以只要谢菡认错态度好,顶多就是禁足数月,好好教导,将来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菡儿,你老实说了吧,认个错。”孟玉梅示意她。 可连清也在啊,谢菡咬牙,她一点不想向连清认错,要不是她分走了父亲的疼爱,要不是她的母亲抢走了父亲,她不会去买下胎药的! 如果此时低头,连清可不是更肆无忌惮了? 谢菡犹豫。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老夫人让大夫验查。 这些药材对大夫来说再熟悉不过,稍许闻一闻就说道:“里面有生草乌,茂术,马钱子……一般下胎才会用到,有少许毒性。”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 谢菡噗通声跪了下来:“祖母,定是锦兰买的,与我无关……锦兰,你快招认,是不是你?你竟然背着我买这种东西!” 老夫人失望透了,没有说话。 谢修远也跪了下来:“祖母,求你原谅妹妹,她定是一时冲动,妹妹本性善良,是我这个哥哥没有带好她……”妹妹一直在跟自己说连清的坏话,然而他没有重视,只怪妹妹变了,不曾担负起哥哥的责任。 “哥哥,不是我,我没有,是锦兰干的!”谢菡却在拼命狡辩。 老夫人没让他们起来,只与大夫说:“我孙女儿脚伤了,你也给看看。” 这个时候给她看脚?连清见谢菡要倒霉了,心里痛快,但老夫人这话未免让她奇怪。 “听说很严重,别拖着。”老夫人催促。 连清只好把鞋袜脱去。 雪白的脚背上赫然有个胎记,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形状与幼时的一模一样。 “你这个是胎记。”她道。 这话引得孟玉梅也看了过来,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感觉一阵发晕,幸好身边的丫环搀扶,才勉强稳住。 但老夫人已经全看见了,只没有说什么。 大夫仔细查看之后,开了药方:“这几日莫走路,安心静养。” 连清答应。 小姑娘的脸庞如此白净,好像玉兰花儿一样,她的眼睛也如此漆黑而清澈,孟玉梅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心想,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出来,原来连清这般好看,是像她啊,而不是像姜悦娘。 孟玉梅感觉到一阵痛楚,又觉得迷茫。 老天爷为何要这样耍弄她?当初他们去楚州的路上遭遇暴风雨,山坡塌陷,抱着女儿的那个婆子滚到了河里,等他们去捞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 天气恶劣,车马难行,他们在附近根本找不到孩子,怀疑是被大风大浪带去了远处,最后怎么都没有找到。 始终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孟玉梅伤心不已,到楚州后,孟老夫人见她总想起那个孩子,就给她寻来一个女婴,说万一谢家问起也好交代。 没想到,失散了十七年的孩子竟是被姜悦娘养大的,那个她又妒又恨的女人! 孟玉梅简直难以面对。 “把药带走。”老夫人下令,“菡儿,你就先待着这里吧,看你父亲如何处置。” “祖母。”谢菡泪如雨下,此时才有点后悔,她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偏要去对付姜悦娘?如今全都搞砸了。 “妹妹,我陪着你。”谢修远终究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不忍心离去。 谢菡闻言扑到他怀里痛哭。 一行人走出去,老夫人与刘氏道:“让悦娘不要操心此事,我自会与小峤说。” “是。”刘氏应是。 连清解决了个大-麻烦,心情舒畅,向老夫人道别回去养伤。 看着她的背影,孟玉梅思绪万千。 老夫人回过头,淡淡道:“你可有话与我说?” 本来她是有一番说辞,如果老夫人等人问起那个胎记,她就会说谢菡长大了,胎记就慢慢消失了,确实很多人都会如此,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孟玉梅垂下头:“当初菡儿在河边丢失,我心中悲痛万分,母亲见状替我收养了一个女婴……这十几年来,我也确实是将她当亲生孩子看待的,从未想过故意欺瞒老夫人,王爷……” “亲生孩子看待?”老夫人语气有些讽刺,“修远如何,她又如何?果真是一样吗?”真的是用心对待,为何二人的性子差别如此之大? 孟玉梅语塞。 老夫人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是。”孟玉梅不敢多说。 “你亲自去一趟都督府。”老夫人吩咐季嬷嬷。 季嬷嬷答应。 来到都督府,见到谢峤之后,她没说谢菡的事,而是把连清的身世率先告知。 谢峤万分震惊,如此说来,姜悦娘十七年前捡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女儿? 连清竟然是他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世终于写完了,后面都是谈恋爱,哈哈~ 第44章 孟老夫人一直等着孟玉梅归来, 见到她便问:“菡儿当真去买了下胎药?他们要如何处置她?” 这孩子做事太不谨慎, 出师未捷身先死! 孟玉梅脸色难看,答非所问:“娘,你知道那连清是谁吗?” 孟老夫人愣住,这是什么问题? “她是我女儿,”孟玉梅突然抓住老夫人的手, “娘, 她是十七年前掉入河里的那个孩子。” 怎么可能?孟老夫人呆住了, 手覆盖上去:“你瞎说什么,那孩子怕早就死在河里了, 如何能活到现在?那天多大的雨,你不记得了吗, 那婆子都丢了命!” 孟玉梅摇头,无力的道:“我见到她脚上的胎记了, 老夫人也见到了。” 胎记不会是假的, 连清绝不会去伪装,因为除了他们孟家几个人, 没有谁知道谢菡真正的身份,孟玉梅神情恍惚:“我真没想到还有一日会见到她, 我的菡儿……”真正的谢菡, 她的女儿,“真是天意弄人啊,娘,我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这对孟老夫人来说也是晴天霹雳, 但她的心比孟玉梅狠多了:“你该不会承认了吧?” “我难道能不承认?”孟玉梅惊诧的抬头。 孟老夫人痛心疾首:“你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就说胎记消失了,那连清脚上的不过是巧合。如今你承认了,那姜悦娘就成了功臣,是她把孩子养大的。” 竟然还想着把真相掩盖,果真只有她的母亲才会如此,就像当年谢家遭遇大祸,母亲第一个反应就是让她与谢家脱离关系。只是现在的情况怎会一样?孟玉梅松开手:“你是没见到她的样子,有了这层原因,便会发现她与修远长得很像,如果撒谎,只会让老夫人与王爷更为厌恶……母亲,此事你莫管了。” 她还能怎么管,本来指望谢菡能除去姜悦娘,结果谢菡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孟老夫人淡淡道:“事已至此,别让菡儿把你拖入泥潭,你应尽快与那孩子打好关系,务必让她认你才好。” 怕是难了,孟玉梅想到连清对她的态度,后悔不已。 却说谢峤回到王府,马上就去见了老夫人。 “小峤,那玉梅与孟老夫人当真是坏了心,丢了女儿也不说,蒙骗我们这么多年!”老夫人极为气愤,便是带着孩子回京后也一字不提,“让那小姑娘一直充当我孙女,那小姑娘背地里还欺负清儿,今次更是过分,要不是清儿提防,不定害了悦娘呢!” 谢菡此举也让谢峤惊心,只是,她若还是那个身份,他必定严惩,如今倒是连惩治的心都没了。 谢峤道:“把那孩子还给孟玉梅吧。” 竟是这般处置,老夫人愣了下,沉吟道:“也罢,我也确实不敢留她在府里,谁知又会做出什么……深究起来,都是玉梅的错,既然养了她,就该好好教导。”顿一顿,“小峤,我们去悦娘那里吧。” 谢峤当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笑着上去扶母亲。 听了来龙去脉,姜悦娘目瞪口呆,连清竟然是谢峤的女儿吗? 见她一脸惊诧,谢峤握住妻子的手:“可是觉得我们太有缘分?” “岂止是缘分,”老夫人感慨,“你可是我们谢家的恩人,要不是你,指不定清儿就被淹死了!” “不,母亲别这么说,是清儿让我体会到了有女儿的乐趣,当初我生下谦儿后身子便不好了,大夫说此生恐怕再难怀上……” 谢峤揉着她手指笑:“是你没遇上我。” 姜悦娘脸一热。 “不管如何,你都注定是清儿的母亲。”老夫人看他们夫妻恩爱,心里也欢喜,“我们一家总算是团圆了,不过清儿尚且不知,小峤,我们再走一趟。” 连清脚伤了,不易四处走动。 谢峤的心里有阵激动,与老夫人去看女儿。 听说长辈来了,连清连忙站起:“不过是小伤,怎么祖母与爹爹还来探望呢?” 这孩子一点不知,老夫人笑着看她,越看越欢喜,心里想亲生孙女就在跟前,她竟然没认出来,要不是这次暴露胎记,也不知何时能相认。 不过转念一想,天道有轮回,一切都是注定的。 “清儿,”老夫人眼泛泪花,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小脚上就有这块胎记,当时我就说那是菩萨留下的。可不是说准了?就算你与我们分别十七年,照样还是回到了我们谢家。” 连清瞪圆了眼睛,胎记?谢家? 难道老夫人是在说,她是谢家的孩子? 不对啊,谢家的龙凤胎不是在这里吗,难道谢家还有别的孩子流落在外? 看她一头雾水,老夫人解释:“当初玉梅带着一对孩子去楚州,路上抱着你的婆子落水了,后来失去踪迹,玉梅就收养了别的女婴,而你被悦娘救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事情啊?在她放下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之后,亲生父母竟然就在眼前。 连清看向谢峤。 谢峤眼中满是慈爱,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清儿,我如今才发现,你的眸色像我。”非常的黑,点漆一般。 那是她的父亲,亲生的父亲,血脉相连,连清忍不住扑入了谢峤的怀里。 不管她多大,她终于可以对他撒娇了。 谢峤的手落在她后背,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看着父女团聚,老夫人眼角一热。 只是连清得了父亲,另外一人则必定会失去父亲,季嬷嬷去见谢菡,与她道:“姑娘跟我走吧。” 谢修远也在,询问:“你要把妹妹带去何处?” “去见她娘,”季嬷嬷道,“公子不放心,也可跟去。” 这种事情,还是让孟玉梅亲自来解释为好。 谢菡莫名其妙,不罚她,竟让她去见母亲,这是何道理? 孟玉梅却清楚。 看着季嬷嬷离开,孟玉梅把两个孩子带到上房。 见母亲一直沉默,谢菡更奇怪了:“娘快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爹爹已经从衙门回来……”之前祖母说会让谢峤处置的,“娘,是不是爹爹跟娘说什么了?”念头闪过,脸上浮现笑意,“娘为我求情了,爹爹饶过我了是吗?” 孟玉梅暗自叹息。 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缓缓道:“为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们,原本以为会瞒一辈子,但如今……”她狠一狠心,“菡儿,其实你并非我亲生女儿。” 下首两个孩子都呆住了。 谢菡叫道:“娘,你在说什么?” 孟玉梅摆摆手:“你听我说完,那时谢家遭先帝嫉恨,我为保住你们的命离开京都,谁料路上遇到意外,我的女儿落水了,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收养了一个孩子,就是你,菡儿。” 这不可能是真的! 谢菡脸色惨白,为什么母亲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她尖叫起来:“不,娘,你在胡说!” 五官狰狞,这哪里像她与谢修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像。 孟玉梅道:“其实那个孩子没有死,她被姜悦娘收养了,”说着眼泛泪光,看向谢修远,“我一直惦念着她,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也是今日才知……清儿她脚上有处胎记,修远,她是你妹妹,我的亲生女儿。” 今日的事一桩接一桩的,让他猝不及防,谢修远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但谢菡却狂躁极了,扑上去拉扯着孟玉梅的衣袖:“不,娘你骗我,怎么可能是连清,不,我才是你女儿,我是王爷的女儿,是谢府的千金小姐!娘,你快说,你在骗我!不可能是连清的,不可能……” 她大呼小叫。 孟玉梅静静看着,忽地柔声道:“菡儿,我没骗你,你是我母亲从楚州辖下余县抱来的,听说你父亲是个木匠,你有三个姐姐。” 语气虽然柔和,却如此冷静,谢菡几乎昏厥。 谢修远喝道:“母亲,别再说了!” 妹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难道不是安慰吗,为何还要去刺激她?那么残酷的告诉她真相,就因为不是亲生的吗? 十几年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孟玉梅闭了嘴,谢菡也不再说话了,她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谢修远上去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 “让她去歇息吧,”孟玉梅劝儿子,“过几日你再来看她。” 也只能如此。 孟玉梅送他走,在院门口说道:“修远,这件事我并未有意瞒你,当时收养菡儿也是给你做个伴。” 难怪他看到连清会觉得她讨人喜欢,没想到竟是亲妹妹,谢修远目光闪动了下:“母亲不必解释,倒是菡儿,还望母亲多费点心,我怕她会钻牛角尖。” “她总会想明白的,”孟玉梅道,“等过阵子,让她跟你祖母一起回楚州。” “母亲不留她多住一阵子?她犯了错,母亲应该好好教导。” 孟玉梅心想,还如何教导呢,她之前千般叮嘱,谢菡就是不听,可见她骨子里就流着愚蠢的血脉! 看她并不是十分在意,谢修远眉头拧了拧,突然问:“母亲,你当真是为保护我跟妹妹才离开京都,离开父亲的吗?”如果是,为何祖母与父亲对孟家是这样的态度。 孟玉梅一愣。 她神色有点尴尬。 “你为何会这么问?如果不是为保护你们,我何至于要去楚州?楚州哪里比得上京都的繁华,还有你父亲……” “罢了。”谢修远不想听了,他感觉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应是母亲害怕被牵连,主动要走,因此,她与父亲才会没有了感情。 “母亲,你回去吧,我过两日再来。” 谢修远走去王府。 毕竟知道了连清是妹妹,谢修远去探望她。 之前二人不明真相,尚且互有好感,此时却莫名的透着几分尴尬。 谢修远轻咳一声:“菡儿做了傻事,还望妹妹你原谅。” 此刻的谢菡必定处境悲惨,连清早就不放在心里了:“她若知错就改,我愿摒弃前嫌。”只不过,这怕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想,老夫人与父亲也不会让谢菡再入王府。 连清还是那么宽容,但谢修远却一时对她亲近不起来,实在是今日的变故太多,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而此刻,远处的戚星枢也跟他是同样的心情。 在把秀女都放走之后,他本来都要打算去提亲的,结果却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噩耗——对他来说,就是噩耗。 连清竟然是他表舅的亲生女儿! 那是他实打实的表妹! 如此,他还能顺利的娶到她吗? 表舅在此之前就很疼爱连清,这会儿得知真相岂不是要把她捧在掌心,戚星枢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大晚上的,他突然召集几名重臣入宫商议政事。 砚田:……皇上真是拼啊! 作者有话要说:连清:你不要这样。 戚星枢:你还是关心我的。 连清:不是,就算你这样也是没用的。 戚星枢:…… 第45章 不止他有这种感觉, 就是齐训都觉得戚星枢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谢峤的功劳, 不过此乃大燕百姓的福分,齐训恭顺的站着,听戚星枢下达考核天下官员的旨意。 他要求都察院逢每月二十五抽查各衙门官员办事的进度,马上记录在册,然后每季向他上报一次, 再由吏部进行核实, 根据实情赏罚。 这项举措不亚于是一条鞭子, 时时刻刻督促官员严以律己,也杜绝了尸位素餐的可能。 齐训极为欣慰:“皇上此举定会振奋人心, 拔除贪官污吏,给予清流希望, 皇上圣明。” 身为吏部尚书的齐训尚且这样称赞,想必表舅也会欣赏他的这项举措吧! 戚星枢很是期待。 果然第二日谢峤听说, 早朝之后便忍不住夸奖这表外甥了。 “小枢, 你这道旨意下来,朝堂真是宿弊一清啊!有些朝臣说, 也只有小枢你有这等魄力……那戚星渊登基之后都不曾这般,忌惮这忌惮那, 生怕造成势力的不平衡, 只有你是真心替百姓着想。”谢峤心想,看吧,他这外甥只是不愿意做,真的做了, 谁能比得上。 戚星枢掩饰不住的笑意:“都是因舅父的教诲,这些只是分内之事。” 还把功劳推给他,谢峤更是欢喜了,这孩子将来也许真的能成为流芳百世的明君。 “小枢,走,我们去喝一杯。”谢峤道,“我还有喜事告诉你。” 戚星枢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必是要说连清的身世了:“好,就去宫里。” “不,去我家。”谢峤邀请他。 正合心意,戚星枢当然不拒绝,只是把上朝的衣服换下,省得过于招摇。 二人去往王府。 见下人把美酒端上来,谢峤给戚星枢倒上酒:“小枢,世事真是难料,谁能想到我与悦娘竟有此等缘分……小枢,清儿竟是我女儿。”他当然知道戚星枢在府里安插了细作,可还是想亲口告诉他,“十七年前,清儿在去楚州的路上落水,不想被河流送去了悦娘手里,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奇缘?” “恭喜舅父!”戚星枢向他敬酒。 谢峤喝了:“难怪我第一次见到清儿的时候就很喜欢她……这孩子啊,又聪明又可爱,琴棋书画皆通,我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出色的小姑娘,原来她是我的女儿。” 骄傲之情呼之欲出。 戚星枢嘴里有点发苦,暗道他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向谢峤提亲? 可是,舅父才同女儿团聚,会同意吗? 就在他思忖之时,听到谢峤道:“眼瞅着这孩子十七了,照理我该替她定亲,可这孩子我不能随便交给谁,她自己也说了,要嫁给心悦之人……小枢,我在这里先向你讨个人情,如果她看上哪位公子,我可是要让你赐婚的,好成全她。” 戚星枢:…… 太过突然,他连眼神都没法闪躲。 “小枢,可以吗?”谢峤问。 难道还能拒绝吗?戚星枢做不到,或者说这瞬间他几乎不能思考。 他下意识点点头。 一直都很乖戾的孩子让谢峤有点心疼,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滋味不好受吧?他以前也尝过,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谢峤不能偏袒谁,戚星枢得凭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女儿的心。 “清儿弄伤了脚,不如你去看看她吧。”机会,他还是会给的。 戚星枢闻言一喜,随即又装作惊讶的样子:“怎么会伤到的,严重吗?” “与谢菡起了冲突,不重,过几日就能痊愈。” 现在听谢菡的名字有点怪异,戚星枢唔一声:“如今她既是舅父的女儿,名字可改了?” “还是为清,只是姓随了我。”叫原名谢菡的话,连清接受不了,她习惯以前的名字。 戚星枢不再多问,又吃了点东西方才去看连清。 不,她现在应该叫谢清了。 谢清的脚已经消肿,就是大夫叮嘱不要着地,听说皇帝驾到,起先是惊慌,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那慌张立刻就没有了。 她有真爸爸了啊,不怕。 “皇上,请恕臣女有伤,不能接驾。”谢清靠在床头,身上搭着被子。 小姑娘神采飞扬,剪水双瞳明亮逼人,戚星枢看着她,立刻就想到了那日晚上嘴唇碰到脖颈时的感觉。当时真想把她给吃了,拆骨入腹,这样也不至于为之费尽心思,患得患失。 眸光带着火,烫人,谢清感觉脖子莫名的疼。 哎呀,真怕他咬她。 谢清把被子往上拉一拉:“不知皇上为何过来?” “朕是来恭喜你与舅父相认。”戚星枢盯着她,“如今你真的是朕表妹了,往后别皇上皇上的。” “哦,表哥,”谢清从善如流,“多谢表哥,难为表哥亲自过来。” “就算没这件事,朕也会来,”戚星枢开门见山,“宫里的秀女朕都放之归家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也躲不掉,谢清微微一笑:“表哥宅心仁厚,当真令人钦佩。我在宫中时便见这些秀女孤寂难当,怪道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她们能归家,这是功德一桩啊。” 戚星枢眼眸眯了眯,她这是在暗指入宫是件坏事。 “你们都退下……”他忽然道。 “别!”谢清一吓,猜测戚星枢想说什么,忙道,“不用退出去,就在屏风之后吧。” 这样他要是再做什么,她还能呼救。 这种小九九戚星枢看得出来,没说什么,等芳草芳林退远,走上几步坐在床边:“你如果嫁给朕,随时可回王府,舅父与舅母也可来宫里看你。” 是吗? 这么好? 不不不,这种糖衣炮弹不能吃,他可是神经病,万一以后反悔怎么办?到时候嫁也嫁了,鸡飞蛋打,连父亲都救不了她!谢清垂下眼帘,低声道:“表哥真好,只是我对表哥……” 他不想听“不喜欢”三个字,打断她:“你还想要朕怎么样?” 语气突然有点凶。 看嘛,她只是犹豫一下,他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如果答应了,不定被他怎么欺负!皇帝是天子,是君父,嫁给他,那是嫁给个老祖宗。 谢清一抖。 “我能要皇上如何,我可没这个胆子,”她声音低低的,“皇上要娶我,尽管去跟父亲说吧。” 戚星枢:…… 要是能说,他会等到现在? 因为憋闷,他身上好像泛起了一股冷意,渐渐蔓延到床上。 看出他不悦,谢清却暗暗高兴,戚星枢真的不敢跟父亲说,怕他拒绝,他不敢强迫父亲,那么,自然也不能强迫她了。 可见她早前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谢清也不说话,完全是等着看好戏。 戚星枢还不至于词穷,努力给自己挽回颜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当皇后吗?” 谢清眨眨眼睛:“我知道,数不清呢,所以表哥只需在里面挑选一位姑娘就行……我看那杨惠与陈玉静都很不错。”那两只是大颜狗,根本不在乎戚星枢是病人,只要长得俊俏就行,当然,还有绝对的权势。 戚星枢听了想掐死她。 他要看上那两个还用在这里听她奚落? 不过,谢清真的是太嚣张了,以为有舅父撑腰,就真的万无一失了?他不过是念亲情,不愿为难舅父,如果她把自己逼到那一步…… 戚星枢眸中的杀气忽然而至。 好像雷雨天气的那道闪电,谢清本来看好戏的,心猛然间一抖。 看来老虎头上的毛不能随便拔啊。 谢清道:“表哥,我是为你好,有道说贤妻旺三代,你看我哪里像贤妻……” 找什么借口,戚星枢挑眉:“你到底不满意朕哪里?” 他实在想不明白。 不满意的地方可多了,就说他以前欺负她的事,也不知会不会再犯,谢清叹一声:“表哥对我太凶了,推我秋千,带我上树,闯我闺房,我怕你。” 戚星枢:…… 原来她记仇。 “我想到表哥,就会想到这些事,这就像一个坎,很能迈过去,”她看着他,弱小的好像一只小鸡,楚楚可怜,“表哥,你能理解吗……”她真的怕他犯病啊。 戚星枢默默听着,忽地道:“朕也可以让你做一件让朕怕的事……把被子盖朕头上。” 谢清:??? 这话太诡异了,她没有动。 戚星枢抓住她的手,将被子盖上来。 谢清一吓。 这真是他怕的事情吗?确定不是在犯病?他拿被子把自己的头完全蒙住了啊! “表哥,不,皇上,你别吓我……”她差点要喊人了,却听戚星枢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我幼时常在半夜被人这样蒙住脸,好几次都透不过气,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每每到最后那人都会松开手。我告知父皇,父皇不理,说我是在撒谎,因为不会有人真的想杀我却又数次放了我。” 谢清震惊的忘了喊人。 “后来我才知,这是皇兄所为,他一面指使属下暗地折磨我,一面假装好哥哥安慰我,使我彻底投向他。”戚星枢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这是我最怕的事。” 天那,他怎么会有这种童年?难怪会得病!谢清忍不住起了怜悯之心。 “我觉得这被中的漆黑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我会想起那些夜晚,那双遏在我脖子上的手……”他欺负过她,现在她该满足了吧? 还没说完,谢清的头探了进来。 “表哥,你以后再这般盖被,不会想起那些吓人的事,你会想起我。”她离的很近,“其实在被中说话可有意思了,我以前就喜欢钻到娘的被子里,跟娘这么说话……你听,是不是声音都变好听了?” 她的芬芳淹没了他。 在这黑暗中,他似乎都能看清楚她动人的眉眼,只觉整颗心都软的稀烂。 她怎么能这样呢? 这样,他只能更喜欢她了,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从此我要做个更加努力上班的孩子! 第46章 这原本令他惊恐的漆黑都变得旖旎起来。 戚星枢一时没说话。 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谢清道:“我这样跟你待着, 你应该不会觉得怕了吧?” 他现在只希望时间能停止,怎么会觉得怕? 戚星枢道:“还不曾完全消除……你过来些。” 声音有点沉闷,谢清犹豫了下朝他挪动,在快要碰到时停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将被角跳开,露出条缝隙。 外面的空气马上就钻了进来, 她深吸一口。 借着那丝光亮, 他看到她嫣红的唇, 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下。如果按照以前的脾气,恐怕他会忍不住把谢清拉到怀里, 可是刚才她说怕他……他难道又要做一件让她记恨的事情吗? 那何时谢清才会喜欢上他? 戚星枢压抑住心里的猛兽,乖乖的没动。 “表哥, 你刚才说的皇兄是戚星渊吗?”谢清觉得她发现了戚星枢得病的根源,好奇询问。 “是。” 哇, 这戚星渊原来如此腹黑狡诈, 难怪戚星枢仇恨,也难怪那日她骂戚星渊跟雷胜甫的时候, 他笑得那么开怀。 “这种人,竟然还有官员对他忠心呢, ”谢清皱眉, “他们简直是瞎了眼睛!” 戚星枢听了轻声一笑。 他又开心了吧?谢清道:“表哥如今就该勤于政务,让雷胜甫这些人看看,表哥当皇帝比戚星渊称职,将来国泰民安, 大燕昌盛,这些人自然就会羞愧不已。” “他们怎么想,朕不在乎。”他忽然道。 谢清一愣,不是为打脸,那是真正为百姓了?她笑道:“我之前就说大燕有表哥,是百姓之福。 戚星枢挑眉:“你以为我是为百姓?” 都不是吗?谢清奇怪:“那是为何?”总不至于是当暴君太无聊了,找点事情干吧! 是为你啊,他看着她,为了得到舅父的认可好来提亲。 黑暗的被中有种难言的暧昧,谢清心头咚咚直跳,莫名的有点慌张,突然一把将头上的被子扯开,深吸口气:“好闷,不行了,在被子里不能待太久!” 明亮的光倾泻下来,让他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谢清已经叫起来:“芳草,过来倒茶……”看向戚星枢,“表哥,你渴吗?” 想说的话没说成,完全被打断,戚星枢看一眼倒茶的芳草,与谢清道:“之前的事朕答应你,可还有别的要求?” 答应不吓她了吗? 这么容易?他怎么能一件事一件事都答应了呢,这样她会把头都想秃的! 谢清道:“别的,我要考虑一下。”不能随便再开口。 戚星枢站起来:“行,下回你最好一次说完。” “哦……”谢清心想,这不可能,万一他都答应,她不是完蛋了?她就得慢慢说。 看着就不是听话的样子,戚星枢脸色一冷,但想到她刚才为了安慰自己钻入被子,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变得柔和。可能谢清是他命中的克星吧,能让他难过,也能让他欢喜。所以他愿意等,不过他不会允许她嫁给别人。 虽然刚才舅父说,假使谢清有心悦的男子,希望能下旨赐婚……戚星枢心想,倘若有这样的人出现,他会让这个人知道他这天子的心意,他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敢接受赐婚。 他转身离开。 知道谢清脚受伤了,孟玉梅过来王府探望,谁料竟不像以前进出自由。 看着门房的小厮,孟玉梅未免恼火:“你们不知我是谁吗?” “夫人,此乃是老夫人的意思,小的们也没有办法。” 老夫人不让她进王府了?孟玉梅的心直往下坠,这比她想象的要严重,怎么说,她也是谢修远的生母! “那你们去禀告一声,说我有事想求见老夫人。” 上房。 老夫人听到她的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之前她本想摒弃前嫌,与人为善,但孟玉梅做的这件事实在让她无法接受。明明孙女是假的,孟玉梅竟然不告知,让他们一直蒙在鼓里,把个莫名其妙的人认作孙女,最后还差点害了姜悦娘。 她一点不想见。 季嬷嬷道:“定然是与姑娘有关。” 对,孟玉梅此番过来应该不是为看她,老夫人沉吟:“去告诉清儿,问问她的意思。” 毕竟是孙女的亲生母亲,她不能替她做主,反正谢清这孩子聪明有主张,想来会处理好。 门房就去传话。 芳草道:“是老夫人吩咐的,问姑娘想不想见。” 此事在她预料之中,孟玉梅这种性格没那么容易罢手,果然找上门来了。谢清心想,怕也避不了,就算这次不见,下回她肯定还要想办法来接近自己,不如就此说清楚。 她让芳草去迎接,自己却坐着没动。 孟玉梅行到门口,心里有几分激动,到底是她生的,不至于如此无情,她整一整衣衫进去。 “清儿。”一张口,竟是饱含深情,她看着谢清,眼角泛红,“这十七年,为娘每一天都在想你!连做梦都梦到过无数回,可惜你在为娘心里一直都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为娘不知你竟会生的这等样貌,与你错过。” 好感人啊,谢清道:“难为你如此挂念。” 语气冷淡,孟玉梅身子一僵:“清儿,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初为何没有找你,其实我派出去许多人手,奈何你被姜姐姐抱走了,他们无功而返……” 怎么,还想挑拨她们娘儿俩的感情? 谢清挑眉:“你还是省省吧,我今日见你,只为跟你说一句话——你是生了我,但是我与你全无感情,日后也不必想着培养,我的娘,此生有且只有她一个。我奉劝你,以后别打我主意,我绝不会认你!” 这话像冰冷的水泼下来,让孟玉梅措手不及。 “清儿……” “送客。”谢清说得畅快淋漓,已经无话好讲了。 孟玉梅极为难堪:“清儿,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你不认我不要紧,你与姜姐姐的感情我能理解,只希望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可惜谢清早看穿了她的为人,不会相信:“你已经看过了,我的伤无碍,请回。” 芳草与芳林上去送客。 此前还觉得她不会对自己无情,原来是一厢情愿,孟玉梅心想,还不如不来,白白受这屈辱! 既然谢清不认她,也罢了,幸好她还有谢修远这个儿子。 孟玉梅告辞而去。 过得几日,便是清明。 谢清的脚伤也好了,谢峤跟她说要带她去祭祖扫墓,对外正式宣告她为谢家千金。 这消息在路上就已经传开。 骑在马背上的周元昌与周立山道:“父亲,真是奇闻,原来连姑娘是敬王的亲生女儿,我就说呢,怎么连清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她跟谢公子才是龙凤胎!” “是吗?”周立山摸摸下巴,“难怪我上次认错,不过敬王也太糊涂了,女儿都会搞混。”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啊! 周元昌一门心思都在谢清身上:“父亲,谢家的祖坟在何处?” “就晓得这些事,”周立山啪得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怎么不想想,为何你的副指挥使还没下来?” “可能是皇上过于忙碌。”戚星枢不是一个举措一个举措的实施吗,衙门官员忙得跟陀螺一样,就连父亲也不得清闲,“所以应该是忘了吧?父亲要不要去提醒下皇上?” 会是如此吗?周立山有点疑惑。 他也不敢去提醒戚星枢,便道:“我与你一起去见敬王。”等下暗示下谢峤,看看他怎么说。 周元昌答应。 父子俩先行祭祖之后,随后就去找谢峤。 此时谢清正跟谢修远跪在坟前磕头。 比起谢清,谢修远更为激动,他第一次来祭祖,叩拜祖先,神情格外的虔诚,还亲手烧纸钱。 风把灰吹得四处飘散。 “清儿,你要不要也烧一点?”谢修远递给她。 “好。”谢清蹲下来,把纸钱放在火堆里,暗暗祈祷,如果祖上有灵,可要保佑她嫁个心悦之人,千万不要被迫嫁给戚星枢……这可能是她现阶段最为操心的事。 看她嘴里念念有词,谢修远莞尔:“在说什么?” “不能告诉你。”谢清调皮的一眨眼,又道,“哥哥也可向祖先许愿。” 原来是许愿,谢修远心想,那他希望谢菡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她现在魂不守舍,好像傻了一样。 两个人各怀心事烧着纸钱。 就在这时,周立山父子来了。 谢家也祭祖完毕,谢峤便去与周立山说话。 看长辈们去了一边,周元昌当然不放过机会,眼见谢清走去看春日开放的桃花,他紧跟上来。 远处,也有公子在注意谢清,他不能落后。 “谢姑娘,”周元昌打招呼,“你喜欢看桃花吗?” 这是来搭讪的,谢清道:“此处也只有桃花可看。” 荒郊野外的,没有别的花种,不过此地桃花是真的开得好,一片一片宛如天边瑰丽的晚霞。 “如果是看桃花,西边的更为茂盛。”周元昌笑着道,“我有次打猎往那边探路发现的。” “你是骑马去的,你让我走路去?”谢清睨他一眼。 目光清透,却勾人魂魄,周元昌的脸腾得红了,讪讪的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不过谢姑娘也可坐车去,我骑马在前为你引路,你看如何?那处不止桃花美,还有条溪流……” 他越说越急切,谢清想笑,暗道该怎么拒绝他呢? 祖母与父亲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他还不明白?可见此人还是太过迟钝。 “太远不便。”她正要让周元昌离开,却见天上突然飘下细雨,这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呢。 “芳林,你快去车上拿伞。”芳草吩咐。 周元昌听了灵机一动,飞快的解下身上的轻披风:“谢姑娘,不如你拿这个挡挡吧。” 她怎么能要? 谢清自然不肯。 前方此时也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走得极快,等他们抬起头,已经行至跟前。 看清楚来人的脸,周元昌腿一软,马上跪下来:“参见皇上。” 戚星枢心想这蠢货居然还给谢清献殷勤,他没有搭理周元昌,而是伸手轻触了下谢清的头发:“都湿了,也不找处地方躲雨?” 那动作是很亲昵的,周元昌偷瞄一眼心里嫉妒极了,心道表兄妹便是不一样,如果他是谢清的表哥,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谢清早就喜欢上他了,想着,又觉得何处不对。 谢清倒是没有在意,比起抱她亲她,这摸头发的动作简直可以忽略,她道:“芳林已经去取伞了,等会就过来……表哥怎么会来此地?不需祭祖吗?” “我已经祭过了,”戚星枢接过砚田手里的伞,为谢清挡雨,“我为何过来,你不清楚吗?” 不说声音极其的温柔,光是这动作就让周元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杀人不眨眼,提起就让人胆寒的戚星枢,居然会亲自给一个小姑娘撑伞?周元昌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原来戚星枢真的对谢清有意,他脸色一下惨白。 他可是两次都被戚星枢撞见了。 第一次,戚星枢打飞了他的纱灯,那这第二次……周元昌心里突突直跳。 “滚吧,”戚星枢忽然发话,“以后别再被朕看见。” “是,皇上。”周元昌虽然不甘心,可绝没有胆子跟戚星枢作对,他就算不顾自己,还要顾着周家呢。他爬起来飞一样的逃走了,再没有看谢清一眼。 同时间,谢清感觉刚才远处那些公子的身影也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偷看过她似的。 谢清:…… 为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以后没有谁会娶你了,除了朕。 谢清:哼,我不信! 第47章 跟上元节一样, 戚星枢的出现又让官员们不得安生, 不管是近处的,还是远处的都得赶去拜见,不过他们行至附近就被董立给拦住了,说戚星枢不想劳师动众,让他们回去。 官员们又四散走开, 但私底下少不了议论。 有位官员就说皇上是因为谢清而来, 说好些人看到皇上给她撑伞。又有官员想到上次的上元节, 皇上也是跟那位姑娘在一起。 众人心里都嘀咕上了,皇上这到底是看上还是没有看上呢?兴许是起先没看上, 现在看上了? 就在他们猜测之时,雷胜甫瞄了一眼连诚明, 暗道真是没有想到,他这门生养了十六年的义女竟然是谢峤的亲生女儿, 如果谢峤不是戚星枢的表舅, 如果他没有娶姜悦娘,那当真是一桩奇缘了, 而今却只会让这门生变得更为难堪。 雷胜甫轻叹口气。 “老师不必为我操心,”连诚明确实饱受折磨, 但他也习惯了, 他在姜悦娘嫁给谢峤的那一日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清儿找到亲生父母是幸事,我替她高兴,但此后也是恩怨两清, 她与悦娘都是谢家的人,注定与我势不两立,不过,”话锋一转,轻声道,“老师,最近逆贼的举措极为有效,官场弊端一扫而清,他似乎……” “诚明,”雷胜甫打断他,面色严厉,“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忘记皇上,你要记得,当初你推行那些政策,虽说少不了我的相助,可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你难道不明白吗?” 连诚明心头一震:“老师,我当然明白。” 也许一直没有除掉戚星枢让他觉得有点绝望,雷胜甫道:“……他们马上就会有所行动,等回去与你细说。” “是。”连诚明精神一振。 “崇山侯最近颇为奇怪,此前消失数月,你去探探他口风。”雷胜甫希望沐璟这次还能加入他们。 连诚明沉吟,确实不能疏忽这个人,沐璟早前也参与刺杀,结果却被戚星枢放虎归山,后来又突然得了都督府经历的官位,不知他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连诚明马上去见沐璟。 从旻州护着父亲的遗骨回京,前不久才安葬于此,沐璟再次来拜祭。 即便随从程安告知皇帝驾到,他也没有离开,低头烧着纸钱。 “侯爷不怕皇上怪罪?”程安劝道,“别的官员可都去了,侯爷才领了职,不去露个面吗?” “不去。”沐璟心想,戚星枢不是想当好皇帝吗,今日清明节众人都在拜祭祖先,他就不该出现打搅。若他因没去拜见而被戚星枢撤职,他也不在乎这个官位。 谁会愿意在一个昏君手下做事! 程安一头汗。 就在这时连诚明寻来了。 见沐璟在烧纸,他上前道:“连某见过侯爷。” “连大人?”沐璟惊讶,站起来将手里的纸钱先交给程安,询问道,“连大人因何到此?” 连诚明没有立刻回答,四处看一眼,见并无外人之后才说道:“侯爷光是烧烧纸钱,怕沐老将军在天之灵也未必瞑目吧。” “哦?”沐璟挑眉,“连大人何出此言。” “侯爷大仇未报,逆贼却逍遥自在。” 原来是想找他合谋呢,只可惜他已经弄清楚了当年的真相,沐璟淡淡道:“我看那逆贼有所改过,也许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他已经投诚了吗?连诚明眯起眼睛:“不过是为收买人心。” “连大人觉得他喜欢收买人心吗?”如果喜欢,当初何必要大开杀戒?又何必晾着国事不管,致使官员与百姓怨声载道。 连诚明本来也是有点动摇,只是刚才被雷胜甫敲打了:“如此说来,侯爷是放下杀父之仇了?” “不,我已经报了杀父之仇,我杀了曾博宣。” 连诚明疑惑:“怎么会与曾博宣有关?据我所知,他当时是旻州巡抚。” “便是他设计将家父毒死,因家父不愿开城投降,曾博宣却贪生怕死,杀了家父之后逃回京都散播谣言,说家父是被戚星枢所害。” 居然还有这等隐情! 连诚明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之感,但很快又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是,我也不想证明什么,只是想告诉连大人,我与戚星枢并无杀父之仇。”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连诚明心想,沐璟绝不会与他们合作的,难怪他接受了戚星枢给予的官职,“告辞。” 他转身而去。 沐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连诚明肯定是与雷胜甫计划了什么。 他忽地有些犹豫,到底要把此事告知谢峤吗?比起曾博宣这些人,在父亲一事上,谢峤与戚星枢仗义的多了,替他杀了那些合谋的人不说,还将父亲好生安葬。 沐璟略一思忖,将纸钱烧完后打马回去。 路上听说谢家祖坟所在之地,转了个弯过去。 果然就遇到了,不过不止谢峤,还有戚星枢,谢清等人。谢清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头戴玉簪,打扮得极其简单,却越发显得她眉眼如画。 “崇山侯,”谢峤很惊讶,主动打招呼,“你是刚刚拜祭完吗?” “见过王爷,”沐璟行一礼,似乎后来才看到戚星枢,“微臣见过皇上。” 居然是沐璟! 戚星枢的脸色瞬时就没那么好看了。 刚才他一现身,谢清身边的年轻男子,不管远近全都消失,他心里很是舒坦,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又来了一个沐璟,而这沐璟,是她的老相识。两个人曾在扶玉殿度过数月,就是不知她可认出?但光是问起过沐璟,就够让戚星枢记恨的。 “如果是为国事,明日在奏疏上写明。”戚星枢语气很是冷淡。 谢峤是聪明人,自然也发现戚星枢的企图,心想这表外甥是胜之不武啊,把女儿身边的公子都震慑住,那还有别的强敌吗?女儿是别无选择了,他决定敲打一下戚星枢,反正谢清对沐璟无意,不然也不会让自己提防他。 “小枢,崇山侯过来应该是为要事,不凡听他说说。” 本来他也在犹豫是否要提醒,可戚星枢太不可一世,沐璟就不想说了。 虽然他之前报仇找错了人,可戚星枢确实让他受过屈辱,让他发现了自己的渺小,这种感觉是永远不会抹去的,所以他仍对戚星枢有敌意。沐璟道:“并无要事,我只是想为家父一事来感谢侯爷。” 明明他也埋了沐峰,为何只感谢舅父?戚星枢眉梢挑起,觉得沐璟是故意跟他作对。 谢清在旁边看好戏。 刚才戚星枢威风八面,把周元昌吓跑不说,附近几公里没也再见到任何公子,不料沐璟却不怕他……虽然他没做什么,但谢清就是有这种感觉,心想果然不愧是锦灯,这骨气杠杠的。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既然来了,等会与我们一起钓鱼,就在此地烤了吃。” 三月时节春暖花开,祭祖之余多会踏青,因接近午时,也来不及回京用饭。 “好。”沐璟完全不拒绝。 谢峤又吩咐赵复:“把姜老爷子他们请来。” 姜家识趣,虽知孙女儿是谢峤之女却也没有马上来沾光,但谢峤却觉得是一家人,聚一起更热闹。 一行人往西边走去,那边有条河流,里面有很多肥美的鱼。 因沐璟在,戚星枢更是狠狠盯着谢清,走在她旁边,一步不离。 谢清心想有这么追人的吗?虽说他没有吓她,可这压迫感也够吓人的了! “表哥,你能否离我远些?”谢清小声道。 “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 难道不是怕被沐璟看见?戚星枢道:“此路不好走,表妹,我扶着你更好。” 他忽地扣住她手臂。 眼神含着冰一样,手指更像烙铁,谢清觉得他又在犯病的边缘,忍不住挣扎,轻声告诫:“表哥,你,你之前答应过不吓我的!” 她的脸瞬间绷紧,满脸写着抗拒。 戚星枢就觉得自己的手指被烫了一样,暗想舅父应该没看到吧,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又在欺负谢清。 他松开手。 谢清揉揉胳膊,还白了他一眼。 此生就受她一个人的气了,要是别人看他不杀了她,戚星枢道:“不吓你可以,你别东张西望。” 管得真宽,谢清道:“我连欣赏风景都不行?” “谁知你是不是在看风景。” “那我还能看什么?” “你说呢?” “???”谢清莫名其妙。 戚星枢咬牙道:“沐璟。” 那表情就像露出獠牙的凶兽,但谢清却差点笑出声,原来这神经病在吃醋!她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疑惑道:“表哥,我为何不能看他?我瞧这崇山侯清俊无双,很是出众呢。” 她是想气死自己吗? 戚星枢手指蠢蠢欲动,恨不得捏在她脖子上。 “朕说不准就是不准!” “表哥,你又在凶我吗?”谢清害怕的垂下头,“连看个人都不行,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戚星枢:…… “朕不是这个意思,”他忍耐住心里的怒火,“只是朕答应你把秀女都放了,你就不该看别的公子。” 可她还没答应要嫁他,双方都有选择的余地,谢清道:“皇上如果觉得委屈,大可以再选秀女入宫。” “你……”戚星枢从来没被人这么气过,瞬间就觉得还管舅父作甚,他现在就要把谢清带回宫,把谢清扔在床上,把她狠狠地…… 其实他的神态谢清都看在眼里,她也明白戚星枢刚才一直在忍耐。 很好,竟然被她这么刺激还没发作,但再继续下去就难说了,谢清就在他要爆发的时候,忽地拉住他袖子:“表哥你看,这河水好清啊,你等会教我钓鱼好不好?” 戚星枢满腔的火消融于无形。 耳边唯有她软软的声音,眼里唯有她搭在袖上的手。 他低声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女主名字,大家适应下,因为一般情况都不会改名的吧… 谢清:以后都要乖乖的哦。 戚星枢(不,不能这样):……嗯。 第48章 亲眼看着大老虎秒变小乖猫, 谢清愣了下, 忽然觉得戚星枢还挺……可爱的。 念头闪过,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眼前这个人之前可是暴君,她怎么会想到这种形容词?可爱,嗯, 要是被戚星枢知道她这般形容他, 不知会不会立刻暴走。 戚星枢倒真的不生气了, 表妹向他学钓鱼呢,她可没有让沐璟教。 行到河边, 他就让砚田去准备。 每年的清明节此处都极为热闹,岸边摆着许多摊子, 卖什么的都有。只是皇帝驾到,闲杂人等早早就被禁军驱赶, 安静的好像皇家园林。 谢峤笑着与戚星枢说:“小枢, 我们许久不曾钓鱼了,最近的一次, 还是你在青州时。” 当时先帝忌惮,把戚星枢调去青州, 他驾崩之后谢峤本以为会安全, 结果却发现戚星渊比他老子更可怕,便偷遁去青州与戚星枢会面。 在那里,他们曾钓过一次鱼。 戚星枢在青州时便无所事事,但至少还信任戚星渊, 在他把真相告知之后,戚星枢眼里就只剩下了复仇。 幸好,女儿令他有所改变,谢峤看着谢清:“清儿,你多向小枢学学。” 谢峤并不赞成戚星枢用皇帝的权势逼退别人,他更希望女儿是发现戚星枢的优点,从而真心的喜欢上他,愿意嫁给他为妻。 “爹爹,我已经向他求教了。”谢清道。 戚星枢嘴角一弯:“舅父,我会教好她的。” 鱼竿很快就拿来,谢清在旁边看他穿鱼线。见这表兄妹一派融洽,谢峤招呼儿子,沐璟一起钓鱼,这时,姜家一家也到了。 姜老爷子声如洪钟:“王爷,本不想来打搅,偏你好客!” “岳父,我要是不请你们来,被悦娘问起,我可不知怎么回答。”谢峤打趣。 足可见女儿在他心里的地位,姜老爷子哈哈大笑。 由谢峤引荐,姜家人又来拜见戚星枢。 并没有一贯的高高在上,戚星枢放下鱼竿,上前托住姜老爷子的手,不让他把礼行下去:“你们不必拘束,把朕当家人便好。” 神情别提多温和,谢清看得大跌眼镜,暗道他突然这般“慈祥”,该不会是因为她的关系吧? 姜老爷子等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本人,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暴君,冷血无情,虽说因谢峤的关系没有再往坏处想,但也没料到这位年轻的皇帝竟然这般和善,让他们大为惊讶。 罗氏悄声与老太太道:“瞧着一点不可怕,还挺俊呢。” “那是有姑爷在,”老太太急忙叮嘱,“咱们可千万不能放肆,尤其是汉儿,海儿,你得给我盯紧了。皇上面前他们要是惹出什么祸事,那是不得了的!” 罗氏点头。 姜海姜汉见到表姐,已经围上去:“表姐,你也会钓鱼啊?” “不会。”谢清道,“我等着表哥教呢。” 戚星枢马上就走回来,坐在她身边:“钓鱼不难,第一是要有耐心,不过你精通琴棋书画,想来也有这习惯。” 其实钓鱼挺无聊的,刚才她是为了顺毛。 谢清嗯一声。 “第二要有眼力,你得随时注意鱼线。”戚星枢教得一板一眼。 旁边两个孩子也听着,姜海突然想起连雨谦:“表哥也这么说来着,我都想表哥了!” 是说谢清原来的哥哥吗?戚星枢问她:“连雨谦也是个中高手?” “高手谈不上,但他愿意钓的话从来不会空手而归。”谢清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哥哥大多时间都用来念书,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比别人差。” 语气里很是骄傲。 戚星枢看着水面上泛出的涟漪:“你想他吗?” “当然,”谢清脱口而出,“我都不知他怎么样了。”听说母亲写过信给他,但他并没有回信,可能到现在还有点难以接受。 掩饰不住的关心,戚星枢感觉酸溜溜的,如果哪日她这么挂念自己就好了,让他做什么都行。 不过舅父曾提起连雨谦,他还没想好封什么官职……连诚明一心追随戚星渊,也不知连雨谦是否与他父亲一样。但此刻,他还是决定把连雨谦调回京都。 小雨过后,又出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河边的风轻轻的吹过,两边种着的芦苇摇来晃去,好似起伏的海浪。 戚星枢感觉鱼线在动,便对谢清说:“刚开始有动静时不要着急拽起来,多是鱼在试探,或是小鱼在啄食,你需得多观察。” 声音低沉而悦耳,钻入耳朵痒痒的,谢清听着忽地道:“表哥,你这样好像我哥哥呢……其实我们做兄妹挺好的。” 戚星枢差点把鱼竿扔了,冷声道:“别打岔。” 只是给他个建议,谢清心想,就凭他的性子追自己可累了。 谢清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河里一扔:“表哥,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戚星枢:…… “你到底想不想学?”他问。 谢清无辜的眨眼睛:“河边顽皮的孩子可多了,真的会碰到的。” 呵…… 戚星枢把鱼线拉上来,重新换了饵,然后突然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当你哥哥,我只会当你夫君。” 谢清还没有发话,姜海听到了,叫道:“表姐,你要当皇后了?” 混蛋小子,谢清道:“别胡说。” “我才没有,是皇上说的……” 戚星枢嘴角翘起:“你可以叫我表姐夫。” 哇,表姐夫啊,姜海激动死了:“皇上表姐夫,你要娶表姐了吗?” “是。” “什么时候娶啊?”姜海眉飞色舞,“表姐十七岁了,我娘说表姐现在是王府的千金小姐,眼光可高了,挑来挑去一直没定亲,皇上表姐夫你可要快点啊,不能让表姐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 谢清一把捂住他的嘴,强行拖到远处。 小少年被她捂得脸都红了。 戚星枢笑得特别开怀,手里鱼竿都差点掉了。 熊孩子,听风就是雨,谢清松开手,严厉训斥:“刚才他是开玩笑的,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不然看我不揍你。”她抬起手捏他的脸蛋,“会比这个痛很多!” 姜海哇哇哇的叫。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姜海求饶,“表姐,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老姑娘。” 切,她怎么可能成老姑娘?她吃香着呢,她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谢清松开手:“不说就好,你给我小心点!” 表姐不骂人的时候看着可美了,可凶起来时一点不可爱,姜海揉着脸蛋,急忙逃走。 谢清整一下裙衫,没有再去找戚星枢,她打算去看看父亲钓得如何。 芳林在后面小声道:“在宫里时,我就看出皇上宠爱姑娘,原来真想娶姑娘呢。” “是啊,姑娘将来定是要母仪天下的。” “以为我聋了?”谢清忽然回头,“都给我闭嘴,我才不嫁给他。” 两个人吓得禁声。 谢清从谢峤身后探出头:“爹爹,你钓了几条了?” “你数一数。”谢峤骄傲的把鱼篓拿出来。 “一,二,三,四……”谢清惊讶的道,“有六条,那这么一会爹爹就钓了六条了?” “怎么,小枢没钓到?” “一条都没有,”谢清撇嘴,“还说教我呢,他连爹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小子跟女儿在一起,怕是根本没把心思用在钓鱼上,谢峤看着她笑:“小枢今日大失水准,看来是有什么让他分神了。” 不会父亲也知吧,谢清的脸莫名一热:“反正我不跟他学了,还是跟爹爹学。” 她坐下来,亲昵的靠在谢峤身边。 不远处的沐璟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忽地想到连诚明,她在宫里时提起那个养父极为不满,哪里像现在这样的欢喜。她整个人明媚极了,享受着分离十几年才回来的亲情。 只是,又能持续多久呢? 万一雷胜甫与连诚明真的除掉戚星枢,那谢峤恐怕也不会安全…… 沐璟思忖着,心想在宫里时谢清曾劝过他,因为她的劝告,自己没有连累别人,害死别人,也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不如就此还给她。 他与程安低声说了一句,程安便找芳草传话。 听说是沐璟有要事相告,谢清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寻个借口走去远处的林子。 “你还真的来了?”沐璟见她没有耽搁,微微挑眉,“就不怕本侯对你不利?” 谢清笑起来,锦灯岂会是卑鄙无耻之人? “我相信你。” 她的神情很认真,沐璟一愣,随即移开目光,负手道:“我得到一个消息,雷大人与你养父可能有所计划……” 不是吧! 那两个傻子还想刺杀戚星枢? “什么计划?”她马上追问,“可是又派谁入宫了?” “我不知。” 是了,沐璟已经得知真相,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谢清沉吟:“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安排?” 沐璟道:“你是王爷的女儿,又是连大人的养女,此事你涉及极深,故而我才告知你,别的与我无关。” 表现的这般淡漠,可他这举动分明不是无情的,谢清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沐璟皱眉,笑得他心虚。 谢清道:“没什么,只是想多谢侯爷……”未说完,便觉身后狂风乍起,一股强烈的冷意,她转过身就看到戚星枢大踏步而来。 想到他之前说过不许看沐璟的话,谢清脸色一变。 妈呀,千万别犯病! 但是晚了,戚星枢双足一蹬,拔出腰间长剑就朝沐璟挥去。 这种时候沐璟也不会等死,他用刀柄架住了戚星枢的剑,千钧之力竟然被他顶住了,没有立刻就压下,戚星枢长声一笑:“不错,有长进。” 那笑里有多寒,谢清听得出来,她叫道:“表哥,快住手,我是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这样吗? 他明明警告过她,她偏不听,既然她不听,沐璟就得死! 戚星枢的眸色似乎也变红了,剑上的光映得他脸色如凶神降临,根本不听谢清的解释,十招过后,沐璟就被他打得吐出了一口血。 谢清极为着急,实在不想看到沐璟横尸此地,灵机一动,大声叫道:“表哥,我与他见面是想告诉他,我不喜欢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沐璟:???? 戚星枢却愣住,手里的剑随即撤回,落到谢清身边:“你此话当真?” 谢清用力点头:“当然,不信你问他……” 这么屈辱的事情居然要他承认,沐璟瞪着谢清,真想钻到她脑袋里看看,她成天在想什么! 这女人,怎么如此荒唐? 谢清却朝他频频使眼色,沐璟只好道:“是,谢姑娘是拒绝了我。” 确实,戚星枢刚才一心想杀了他,他到底也不愿莫名其妙的死,父亲就他一个儿子。 戚星枢高兴坏了,走上去一把将谢清拥在怀里。 谢清吓得一激灵:“表哥你干什么?” 戚星枢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就知道你会选我。” 听起来好自信哦,谢清心想:真有这么自信,那为何防贼一样防着沐璟……大佬,你说这话的时候心不虚吗? 请看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得了过敏性鼻炎,晚上天天被堵醒,挨不住去医院了,现在有个十天的疗程,每天都要去…掐指一算存稿不够,所以明天请假一天。 见谅,就一天,后天会继续更新地! 第49章 亲眼看到戚星枢的动作, 沐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 原来戚星枢看上谢清了, 她这么说是为了救他,沐璟心想也只有她想得出这么荒唐的借口。 他抬手擦去嘴角血迹。 谢清莫名的被扣上“选了戚星枢”的名头,心里很是不爽,可这神经病正在病发,她一时也不敢激怒, 万一失去理智对她也动手如何是好? “表哥, ”她轻轻推一推他, “我们赶紧回去吧,爹爹也许在找我呢。” 沐璟过来果然是有企图, 幸好她顾着自己的感受将他拒绝了,在戚星枢看来, 谢清就是选了他。他此刻心里很是满足,刚才涌起的暴戾一丝不剩。 “好, ”戚星枢又变得很听话, “我刚才钓到鱼了,可惜你不在。” 谢清拖着姜海离开后一直没回, 他耐不住才过来寻她。 “是吗,钓到几条了?”谢清尽量平复他心情, 面上笑盈盈的, “等会你继续教我。” 戚星枢当然答应。 二人边说边走,渐渐行远。 沐璟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谢清在宫里时的表现,无论他怎么催促, 她都不为所动,若说怕死,那是肯定的,但她也绝没有喜欢戚星枢…… 难道现在她变了,喜欢上这个阴晴不定的逆贼了? 沐璟拧了拧眉。 三个人都消失不见谢峤岂会没发现,早就派赵复去看,赵复比他们先一脚回来。 听完事情的经过,谢峤手指抚上额头,看来表外甥比他想得还要陷得深,女儿不过与沐璟单独说个话,他就要动手杀人了,若女儿跟别的男子成亲,那他不得…… 如果是这样的话,该如何解决? 想着又摇头,不,他得相信这孩子,也相信女儿,不管怎么说,他们今日都没出事。 正思忖时,二人已回河边。 谢峤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动都没动。 倒是姜海看见了,低声跟姜汉道:“你看,我没骗你吧,表姐以后就是要当皇后的。” 姜汉瞪圆了眼睛:“我们去告诉娘。” “别,”姜海一把拉住他,“表姐警告我,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你也不能去说!不然表姐当了皇后,可不是捏我两下脸就完了。” 小少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姜汉眼睛转了转,想到表姐以前在家里的泼辣,马上就点头:“好,不说。” 其实就算不说,别的人也未必看不出来,罗氏还不是在跟老夫人嘀嘀咕咕,感觉这二人形状很是亲密。来的路上一起走不说,戚星枢还教谢清钓鱼。 “该不会……” 老夫人皱眉:“应该不会吧,也许只是因为清儿以前在宫里的关系,二人比较相熟。” “都放出宫的,怎么会相熟?定是没见过几回面。”罗氏笑,“后来成表兄妹时常来往,指不定就觉得清儿好了。”这可是亲上加亲! 以前怕他是暴君,今日一见倒是意外的温和,老夫人心思复杂,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好事。 沐璟没再回来,在戚星枢的指导下,谢清终于钓到了第一条鱼,看他比自己还要高兴,谢清趁着欢快的气氛跟他说:“表哥,以后你不要动不动就杀人……表哥是明君,应当听过‘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他要当个文明人啊,杀人之前怎么也该定个罪! 戚星枢一怔,随即眸光就变得冰冷:“你是在替他喊冤吗?” 简直是醋精,马上就想歪。 谢清正色道:“我是替表哥着想,表哥付出良多才得到官员与百姓的肯定,当然要爱惜羽毛……这崇山侯算什么,怎么能比得上表哥的名声呢?” 他挑眉:“你真的这么想?” 有一半是这么想吧,另外一半,她是真的怕戚星枢为了她而杀人,那她的罪过也不小。 她点点头。 戚星枢眸中的冰又化开了,却带着一丝丝电:“我答应你,但你能给我什么?” 还要交换吗?谢清道:“我是为表哥你好啊,明君应该如善如流。” 她的眼睛微微眨,好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的往他心里钻。戚星枢心想,她明知道自己喜欢她,还一口一个为他好,真为他好,她应该…… 看她仰着头,那瞬间他鬼使神差,不管不顾的低下头亲了一口。 谢清错愕间避了下,被亲在脸颊。 温热的感觉一触消散,她的脸腾得红了。 他的头仍低着,看着她:“朕答应你,以后不随便杀人。” 男人的声音有点哑,谢清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竟然没有觉得厌恶,也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有点心跳加快。 这一定是错觉! 谢清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急忙挪开目光:“嗯,表哥想明白了就好。” 看着她发红的脸颊,戚星枢觉得谢清应该是害羞了,他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再亲一亲。重重的亲,亲她的眼睛,亲她的唇,可底没有造次,毕竟今日好些人在。 他微微喘了口气,忍耐住心里的蠢蠢欲动。 谢峤很快就招呼众人烤鱼。 怕戚星枢又要找机会亲她,谢清这回就坐在姜老太太身边,一步不离,她心想,戚星枢要在姜家人面前装样,肯定会乖乖的。 果然,他没有做什么。 而路上,谢清也是坐了老太太的车,说要跟外祖母,舅母,两个表弟叙叙旧,一直坐到家门口才下来。 成功避开戚星枢,谢清直奔母亲住的院子。 看到她回来,姜悦娘笑道:“去何处踏青了?” “去了河边钓鱼,吃烤鱼,可惜娘不能出门。”谢清依偎在她身边,“等娘生下来了,我们要好好出去玩玩,娘闷坏了吧?” 几个月都没出门。 “今日外祖父,外祖母,舅父他们都在呢!” “谈不上闷,你祖母日日过来,还让人弹曲唱戏,我怎么会闷?” 老夫人对母亲也是够体贴的,谢清心想,母亲这一回真是嫁对了人! 谢峤此时也到了,脱去身上披风就来问候妻子:“我还带了些鱼回来,都是我亲手钓的……你想喝鱼汤,还是吃熏鱼,亦或是鱼圆?” “王爷钓的,怎么做都好吃。”姜悦娘笑。 谢峤听了高兴:“你喜欢,我可以每个休沐日都钓鱼喂你。” 这种撒狗粮的时候她应该走,但谢清还有事情与父亲商量便当了一回电灯泡。 等父亲与母亲说完话,谢清跟在谢峤后面走出去,然后就道:“爹爹,今日崇山侯告诉我,说雷胜甫与我养父在筹谋,可能会对爹爹与表哥不利,爹爹可否查一查?” 谢峤一愣。 之前赵复去看,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原来沐璟竟然告知了这么大的事情吗? 可雷胜甫与连诚明,他对这二人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都是文官,没兵,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要对付戚星枢必然要借助外力……这次会是谁呢,他神色严肃起来:“崇山侯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一句话……爹爹不是说他与表哥是一场误会吗?既然如此,他应该是没有参与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来告诉我。” 谢峤唔一声:“我知道了。”又叮嘱谢清,“你姑娘家就不要操心此事了,该好好操心别的……上回你说要嫁心悦之人,可找到这位公子?” 怕是难了,谢清心想,有这么一个醋精在,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她如果要找,一定得偷偷的找,根本不能让他发现,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成亲……不过,这好像也很难,万一醋精来抢亲呢? 谁打得过? 谁不怕? 父亲到时能阻止吗? 算了,她心想,反正还没找着呢,何必这么早就开始担心?说不定时间久了,神经病先对她不感兴趣了呢! 谢清眨眨眼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爹爹,我会慢慢找的。” 女儿,你十七了啊,谢峤心想,居然一点不着急,不过也好,他现在就怕她找到。 至于年纪大,他心想,就算女儿二十来岁,三十来岁,表外甥也绝不会嫌弃! 看谢清离开之后,谢峤就让赵复去调查雷胜甫与连诚明,进行严密监视。 清明过后,天气一日日暖了,谢清终于不用再在屋里燃炭,不过她也没怎么往外面跑,虽然请帖非常之多,她却更愿意在家里陪着母亲。 母亲已经有点显怀了,听说是个小妹妹,谢清非常高兴,已经在构思等她生下来,以后怎么打扮她。 她甚至开始做女红。 姜悦娘看了忍不住笑:“这是帽子吗?有什么样的小婴孩能戴这么大的帽子?” 谢清没个数啊:“那要多大?” “大概这样,”姜悦娘比划给她看,“谦儿生下来时脑袋这么大。”提起这儿子,姜悦娘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可能她把事情告诉儿子,让他伤心了,他一直都没有回信。 她眼角有点热。 见母亲这样,谢清正要安慰,却听见刘氏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王妃,公子……连公子回京了!” 啊,哥哥回来了吗? 谢清起先是欢喜,随后又一惊,哥哥该不会又是渎职,私自跑回来的吧?她急忙问刘氏:“你怎么知道的?他现在在何处?” “他是来求见的,老夫人已经准许,门房小厮正领着进来呢。姑娘,连公子是被调回京都的,听说升官了,做什么……对了,工部郎中。” 从小县令变成了京官,还是五品官,谢清这瞬间想起了在河边她跟戚星枢的对话。 他问她,想哥哥了吗? 她忽然心头一暖,还莫名的有点甜。 啊,错觉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_^ 戚星枢:不是错觉,你就是喜欢朕了。 谢清:不是滴!就是错觉! 戚星枢:…… 第50章 连雨谦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升迁, 他在蓟州只做了一年多的县令, 政绩算不上突出,竟然就被调了回来。他左思右想怀疑是因母亲,母亲嫁给谢峤,而谢峤是戚星枢的表舅…… 心情是复杂的,连雨谦到达京都后决定上门求见。 他与母亲也该见个面了。 姜悦娘很是激动, 扶着女儿的手走到门口。 “之前王爷就提起谦儿, 我是没想让他帮忙, 结果……小枢也是太听你父亲的话了。” 原来爹爹也提过,谢清心想, 不管如何,哥哥调回来总是好事! 母女俩翘首以盼。 很快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谢清招手道:“哥哥!” 妹妹还是老样子,但母亲却不一样, 脸颊圆润, 腰身也不像以前那般纤细,连雨谦心头不是滋味, 母亲真的是跟谢峤有了孩子,这孩子与自己是异父同母。 他暗叹口气, 上前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哥哥看起来清瘦了些, 谢清拉住他的袖子:“哥哥,进来说话。” 姜悦娘却一时无言,既高兴又惭愧。 “母亲天天念着你,如今可好了, 哥哥回来京都,可以时常相聚。”谢清叽叽喳喳的,尽量缓和气氛。 说起此事,连雨谦面色严肃:“可是母亲相助?”说实话,他不想领这个情,尤其是那逆贼的人情。在他看来,戚星枢是谋逆上位的,言不正名不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皇帝。 姜悦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谢清皱眉道:“哥哥,你在外一年有余,变得糊涂了不成?当年你去蓟州,母亲有多不舍你心里清楚,但是因为你想去历练,她只好成全……母亲为你,为我,甚至是为父亲,牺牲了多少,你以为母亲会因为想你,就让爹爹想方设法将你调回?” 这番话让连雨谦心生愧疚。 看来全是谢峤的主意,他是为讨好母亲! “娘,是我不对,”连雨谦马上就向姜悦娘道歉,“我不应该这般揣测……” “不,谦儿,是我对不住你。”多日来藏着的情绪让姜悦娘忍不住落了泪,“谦儿,望你能原谅我!”她本应该当好他的母亲,而不是让他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 看母亲哭了,连雨谦也不好受。 他确实难以接受母亲改嫁,可心里偏偏清楚她的不得已,而这一切又是父亲造成的,这种情况他逃避了许久,如今回来却不得不面对了! 连雨谦握住母亲的手道:“娘不要这么说,不是你的错,都是儿子不好,如果儿子在京都,就可以替娘分忧。” 姜悦娘听了更是难过。 刘氏在旁劝解:“王妃注意身体,莫再哭了。” “是啊,娘,”谢清给母亲擦眼泪,“都说清楚了,哥哥会体谅娘的……”又看向连雨谦,“哥哥,娘要给我们生个妹妹了,我也有妹妹了。”她只有哥哥,表弟! 看妹妹眉飞色舞,连雨谦不知该笑还是该皱眉。 这小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了…… “哥哥,”谢清拉他坐下,又说起升官一事,“你也别觉得自己沾了爹爹的光,这段时间你应该听说了,皇上在整顿吏治,摘了许多贪官的乌纱帽。如今京都欠缺官员,哥哥才能兼备,本就该回京发挥所长。” 连雨谦眉梢挑了挑,他是听说了戚星枢的一系列举措,只是,这逆贼当真能实施到底?便是戚星渊在位时,官场也藏污纳垢,不然父亲也不至于要雷尚书在背后扶持。 “哥哥不信就等着看吧,我觉得你不会失望。”谢清心想,也许戚星枢现在仍有所不足,但他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姜悦娘忍不住打量女儿一眼,她发现女儿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不自禁带着笑容的。 可见她心里已经对戚星枢很是信任。 姜悦娘微微笑了笑。 连雨谦在谢家待了一个时辰用过晚饭后才走。 行李已经让下人带回连家,但是当他自己踏入家门之后,竟有一种陌生之感。 母亲与妹妹不在此地,如此冷清! 他行到院中,看到刚刚从衙门回来的父亲。 父亲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连雨谦叫了一声,差点落泪,他心想为何父亲会那么糊涂,做出让妹妹入宫的决定,这个决定毁了他们的家。然而责备的话却不能说出口,父亲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伟岸的,父亲教会了他一切,没有父亲,就没有他。 “谦儿,”连诚明也有点哽咽,走上前两步握住儿子的肩膀,“路上辛苦了。” 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儿子立在面前时,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口——儿子应该早已经从别处听说家里的事。 “父亲……”连雨谦很难过,“父亲你瘦了,往后孩儿在家会照顾好你。” 他本不该回来的,连诚明摇摇头:“谦儿,你要记得,逆贼篡夺大燕江山,你决不能被他以官职收买。”他不确定戚星枢的意图,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连雨谦却觉得戚星枢是听了谢峤的话,而不是为收买他,但父亲定是要被刺痛,故顺从的道:“儿子一直记在心里,绝不会忘记。” 连诚明欣慰的一笑:“去清洗下吧,”又问,“可用过饭?” 连雨谦隐瞒去了谢家的事:“没有,等会陪父亲一起。” 连诚明遂让厨房准备饭菜。 看着儿子的背影,时隔多日,他终于又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家。 而此时,谢修远刚刚练完剑,正当要去家中用饭,一个小厮跑来,低声说了几句话。他脸色一变,急忙走出家门。 墙外,锦兰正等着,见到他出现飞快的走上来,慌张的道:“奴婢出去倒水,回来之后就不见姑娘了,奴婢怎么也找不到……” 谢菡这阵子一直浑浑噩噩,谢修远很是担心:“她消失了多久?你可告诉母亲?” 锦兰捏着手指:“姑奶奶说不用管她,应该是去散心,但奴婢心想,应该不是,姑娘都不见一个时辰了,也没有带上谁。前几日,她甚至跟奴婢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修远脸色一变:“她当真这么说过?” 锦兰点头。 其实姑娘这么想也正常,本来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千金,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笑话,被她视为敌人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千金,谁能忍受得了? 可惜姑奶奶也不当一回事,她的心思都在谢修远的身上。 锦兰道:“姑娘今儿早上问奴婢,城内是不是有一条河……” 玉带河! 谢修远马上明白了,立刻吩咐小厮牵马,他骑上去扬起鞭子一抽。 玉带河顾名思义,颜色如青玉,细细窄窄如带子,谢菡站在河边,看着这清澈的水流,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在她小的时候就一直憧憬着京都,在母亲的口中,这里繁华热闹,比楚州好上一万倍。 她也憧憬着与祖母,父亲团聚,然而,这一切都是梦,母亲给她编织的梦。 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前些天,母亲让她回楚州,说要替她找一门好亲事。谢菡心想,她还能找什么好亲事?他们把她推入那堆繁华,又残忍的捞出来,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也许还是死了好吧? 母亲内心里根本就不在乎她,外祖母也是,还有她的亲生父母,因为女儿太多,将她送给别人。 谢菡眼神变得迷离,她觉得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她招手……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谢修远的声音:“妹妹,你在干什么!” 她心头一震,收住了往前迈的脚步。 谢修远跑上来,拉住她胳膊,眼睛里直冒火:“你疯了吗,当真要跳河?” 他眼里满是关切,暴露无遗,谢菡突然间大哭起来——世上只有他还把自己当亲人! 他还叫她妹妹。 “我不是你妹妹。”她抽泣。 “说的什么傻话?”谢修远叹口气,“我只是多了一个妹妹,不是少了一个妹妹。” 从他记事起妹妹就在身边,不管别人怎么说妹妹不像他,他从来都没有怀疑。如今便算是弄清楚真相,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会抹去。 他做不到。 妹妹是错了,可他相信她会想通的。 “跟我回去吧,”谢修远把帕子递给她,“别再胡思乱想!” “回去?能回去何处?”谢菡擦擦眼泪,“母亲要送我去楚州了。” 谢修远一怔,母亲还是要把她送走。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跟母亲说,”他安慰道,“你可以一直留在京都。” “如果母亲不听哥哥的呢?”她抬起头,“如果母亲要执意送我走呢?” 谢修远皱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思忖片刻道:“那我就替你找一处院子,你搬出来,以后我来照顾你,我会替你找个好夫婿……菡儿,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哥哥。” 多么暖心的话,谢菡眼角又热了,她以前还觉得哥哥偏袒连清,不把她当妹妹,如今回想起来才明白自己有多傻。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有自己落得这个境地,才能知道谁对她是真心。 这辈子,她有这么一个哥哥也够了。 谢菡收起帕子道:“哥哥,我跟你回去。” 谢修远放心了,让小厮叫辆马车来。 二人坐在车上,眼见快行到门口,谢菡道:“哥哥,你往后不要往这里来了。” 谢修远不明所以。 “我之前为何对付姜悦娘,一半确实是自己私心作祟,而另一半却是因外祖母。外祖母让我对姜悦娘下手……当然,她没有明说,只是暗示。” 谢修远极为震惊。 哥哥与她一样单纯,只以为母亲回来是想与父亲团聚,然而并不是。 谢菡道:“母亲怕是与外祖母一样的心思,只是母亲更为谨慎,不像我这般傻。所以母亲恼恨我失手,对我失望透了,她本想我嫁入名门望族,将来好帮衬孟家。” 在她们眼里,孟家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不是她,甚至也不是哥哥。 谢修远想到之前种种,心头一沉。 马车停了下来。 二人下车,到院门口时,谢菡忽地握住谢修远的手:“哥哥,我还是回楚州吧,但是哥哥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永远当我的哥哥,这样不管我在何处,也会觉得欢喜。” “我当然是你哥哥,只是,你不想留在京都了吗?” 她想啊,可是为了这么好的哥哥,还是走吧。 她与连清结下了梁子,又差点害了姜悦娘,谢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她,而哥哥却包容她,还想照顾她,那么,谢家会如何看待哥哥呢? 再说,自己曾因为王府千金的身份,在那些姑娘面前显得狂妄极了,如今还留下来,只会成为笑柄。 “我觉得楚州也不错,毕竟是在那里长大的,”谢菡对着谢修远笑一笑,“始终是故土难离。”她会听从孟玉梅的话回去,但她不会再被她操纵,找一门对孟家有利的姻亲,她会嫁一个像哥哥一样好的男子。 谢修远见她心意已决,只好道:“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过来。” “嗯,”谢菡深深看他一眼,“哥哥,你也保重。” 她转身进了屋。 谢修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转身。 得知儿子将谢菡找到了,孟玉梅皱眉:“劳师动众的,怎么还麻烦你了,这些丫环太不像话……”关切得拉住他的手,“可用过晚饭?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秀美,可谢修远却觉得她陌生极了。 “你可知妹妹去做什么了?”他不答反问。 孟玉梅道:“她能做什么,最近我看她很是苦闷,定是去散心。” 听到这话,谢修远连答案也不想说了,他抽出手:“母亲,我回去了。” “不在这里用饭吗?” “不,”谢修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母亲,如果可以,你也跟妹妹一起回楚州吧。” 什么,孟玉梅心头一冷,儿子竟然要赶她走? 她连他成亲都没有看到呢! “修远,你为何,”她两只手握在一起,显得很是局促不安,“修远,你为何会这么说,可是你祖母,父亲,或者是姜姐姐……” “都不是,纯粹是我的意思。”谢修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就算母亲留在京都,我也不会听从你娶什么齐家的女儿。反倒母亲如果离开京都,将来我会照顾孟家一二。” 孟玉梅感觉脸皮像被火烧了一样的发烫,磕巴道:“修远,我那日只是,只是随便一提,你莫忘心里去,你当然想娶谁就娶谁……” 见她这样,谢修远心里也不好过,可他实在很不赞同母亲的行为。 “母亲不愿走也可,但以后所有的事情,儿子都希望母亲不要插手……母亲,你能答应吗?” 孟玉梅僵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儿子会如此敏锐,她什么要求都还没有提,他就把路给堵死了。 她还能做什么呢? 除了挽回儿子的心,她什么都不能做。 孟玉梅把不甘心藏了起来,低声道:“修远,我答应你,我不再管你的事了。” “多谢母亲,”谢修远深深向她行一礼,“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转身而去。 那个身影一步步走远,就像他的心,也离自己更远了,孟玉梅只觉心里空荡荡的,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不要回京都。 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孟玉梅抬头看向夜幕,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走回冷清的上房,感觉四月的天比冬天还要冷。 也许,她是该回楚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家戏份到此为止拉~ 第51章 这段时间谢峤的下属一直在监视雷胜甫等人, 然而始终无果。 怕戚星枢有危险, 谢峤早朝之后与他提起此事。 戚星枢不屑一顾:“他们能有什么法子,顶多是派一些刺客,舅父不必担心。” 也确实,雷胜甫一直没有翻出浪来,始终是文官, 兵权又在戚星枢手中, 不至于引起大燕动乱, 不过谢峤还是叮嘱道:“大意不得,最好将禁军再排查一遍。” 有必要吗, 韩洛没那么蠢,戚星枢挑眉:“舅父如此忌惮, 何不抓了雷胜甫严刑逼供?” 雷胜甫一把年纪了,动刑的话必然会受不住, 再说他这样忠心, 绝不会把计划告知,至于连诚明, 与他恩师同心也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主。谢峤道:“就算抓捕他们也套不出什么,还会打草惊蛇, 恐怕以后更难查清。” 戚星枢沉吟:“舅父所言甚是, 不如趁此次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手段不同以往,那恐怕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 谢峤赞同:“所以你要格外小心。” “知道了,舅父。”戚星枢内心并不怕,倒是惦记谢清, 她的哥哥被自己调回京都,怎么说她也该谢谢他,不知可与舅父说起,“表妹最近可好?” “天天陪着你舅母,我让她出门也不肯,这孩子很有孝心。” 没了吗?戚星枢暗暗皱眉,舅父时常来早朝,她就没有什么让舅父带过来的,哪怕是一句话都好。 可谢峤确实没说什么了。 戚星枢暗恼,又不好跟谢峤直说,不由自主露出几分浮躁。 作为过来人,谢峤早就看出,给戚星枢递消息:“后日齐老夫人生辰,她是要去做客的。” 齐训是大燕的吏部尚书,他的母亲过大寿,即便他不想大办,朝中官员十之八九都要去庆贺的,怕是简陋不得,戚星枢心想,到时他也得送一份大礼。 女儿天天黏在身边,姜悦娘虽然喜欢,却也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孩子在肚中越来越大,她的精力大不如以前,很容易困顿,每当睡着,女儿就会亲手给她盖上被子。她们母女俩的身份好像颠倒过来一样,她总在照顾自己。 看谢清今日又来了,姜悦娘叫刘氏给她上一盅燕窝:“你这孩子干脆搬来这里住好了。” 谢清一愣,随即撒娇:“娘,你嫌弃我了啊?” “可不是?”姜悦娘斜睨她,“有句话,远香近臭,你来得这般频繁,我自要嫌弃你的。” 哪里有说这种话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分明母亲是看出自己的心思。谢清心想,可能这样也给母亲压力了,她哼了哼,端起燕窝喝:“之前是为让娘指点我女红,如今给妹妹的帽子做好了,我以后自不会打搅娘,省得每回爹爹下衙,直朝我使眼色。” 姜悦娘:…… 看母亲脸色发红,谢清调皮的笑。 因要去齐家贺寿,姜悦娘叮嘱了几句,谢清没再缠着母亲很快就告辞走了。 第二日,谢峤在衙门还未归家,老夫人便带着谢清,谢修远兄妹俩先行去齐家。 齐老夫人平日不喜热闹,而谢清原先是连家的女儿,故从未见过,不像齐训偶尔会来谢家。 不熟悉,所以与齐老夫人也无甚话说,反倒是别的姑娘见谢清在此,态度都极为热情。 众人拥着她去外面赏花。 必要的应酬还是要的,谢清也与她们说说笑笑。 有些姑娘为了巴结谢清,竟突然说起谢菡:“一早就看她生得不像王爷,哪里有你这般容色,果然假的真不了。” 谢菡以前态度太过傲慢,得罪过不少姑娘,后来真正的身份暴露,自然会有人在背后说她,只是此时提起来,实在是太过难看,难道要自己跟着她们一起嘲笑谢菡吗? 谢清没说话。 又有一位姑娘道:“听说她要离开京都了,是吗谢姑娘?” 谢清终于受不了:“这种事情我都不知,你们怎么一个个比我还了解?可是在她们院中安插了细作?” 那几位姑娘的脸色就变了,尴尬的笑:“也是听说的……我们怎么会有细作,谢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幸好多数姑娘都是大家闺秀风范,虽存着交好的心,分寸都把握得当的,很快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众人往园中走。 今日有许多宾客,姑娘们如此之多,公子的数量自然也不少,像这种时候,很多家族都会借机让小辈们从中寻觅良婿良妻,如有看对眼的,就能促成一对良缘。 行到园中,果然就见到一拨公子。 初夏之日众人早就摆脱了繁重的棉衣,衣衫都轻薄飘逸,年轻男子站在花丛中,真个是美景如画。 姑娘们都红了脸,却又偷偷的看。 哪个少女不怀春?纵使有天子缠身,谢清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忍不住瞄几眼,指不定忽然就发现一见钟情的公子了呢? 虽然这几率不大。 因为她的性格不太可能对人一见钟情,毕竟经历过两世了,想得太多。 想得多,考虑的就多,容易一盆冷水浇上来。 然而,在她观察了片刻后,还真的有冷水浇了过来。 起先也有公子偷看她,可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不到一会儿,那些公子就如鸟兽散,纷纷跑开了,宛如是在避开一个可怕的扫把星。 谢清见状,心头一沉。 不会是因为她吧? 她是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少女啊! 就在她极为震惊之时,她没有发现里面有两位公子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得比较远。 其中一位就是沐璟,刚才听到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谢姑娘是皇上心仪之人,哪个不要命的尽管盯着吧,我就不奉陪了。” “这谢姑娘再如何美如天仙,也比不得一家子性命,奉劝众位一句,快些离开。” “别看了,皇上今日使人送了厚礼,指不定稍后会亲临齐府!” “……” 没想到戚星枢看上谢清的事情传得众人皆知了,沐璟盯着远处的谢清,心想,就是不知她是否心甘情愿,不过凭她贪生怕死的性子,肯定不敢违抗戚星枢。 她只会拼命的拍他马屁! 沐璟这么想的时候,谢清独自朝这里走了过来。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本来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对某位公子一见钟情,可惜现实如此残酷! 他们一定是知道戚星枢喜欢自己了,所以才会做出刚才的举动。 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选择?就算真的其中有能令她钟情的男子,他又敢娶她吗?谢清在心里开始骂起戚星枢,难怪清明节他要给她撑伞。 简直是低估他,此人心机不浅啊! 耳边忽地传来淡漠的声音:“你还怕把人吓得不够?” 谢清抬起头,发现是沐璟,惊讶的道:“侯爷今日也来贺寿吗?” 齐训是国之栋梁,齐老爷子在世时也与他们崇山侯府有些交情,他当然要来。 沐璟不答反问:“怎么,你是来看看还有哪些公子不怕死的?” 语气如此刻薄! 是不是那天让他承认自己拒绝他,他记恨着呢?谢清咬牙:“对,我就是来看有谁不怕死的。” 沐璟:……也不用承认的这么快。 看他错愕,谢清打趣:“还是侯爷胆子大,竟然没有跑,不过侯爷留在此处是为何?”她挑眉,“莫非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沐璟愣了下。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注意谢清,听到那些人谈论会忍不住聆听。他淡淡道:“对,我看你如今也只能嫁入宫里。” 真的全无选择了吗? 非得要当皇后吗? 谢清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真的受到了打击,长长叹了一声:“也许吧。” 声音在这瞬间显得极为脆弱,沐璟这时本该走了,忽地有些心软:“你父亲不是他的表舅吗,难道也不能阻止?” “你那日见他如何对你的,你觉得能阻止?”谢清心想,真的到这个地步,她肯定只能嫁给戚星枢,她不想让父亲为难,尽管父亲会为了她而尽全力。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继续改造戚星枢,把他的毛病治一治……就是不知他到底能听进去多少? 还有,将来呢? 就算他真的喜欢她,愿意听从,那嫁给他之后呢,他还能保持吗?他是一国之君,凭什么总顺着她?而她,却真的只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越想越乱! 谢清又叹了口气。 印象里,她好像不知忧愁为何物,贪恋着每一天每一刻里的欢快,似乎只愿过好当下,将来如何她是不会去想的,但今日的她不一样。沐璟的脚在原地挪动了几下,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因为他竟然想不出如何帮助谢清。 不过,这原就与他无关吧?只是在宫里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相处,他替她担心什么? 他是在担心吗? 念头闪过,沐璟觉得不该如此,拧了拧眉径直走开。 谢清仍在烦恼,并不知附近还有一位公子,他易着容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要不是答应过她不再随便杀人,此刻他的剑已经出鞘。 他松开发痛的手指走过去。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谢清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然而她只是对上他的目光就晓得这是谁了。 还有谁的眼睛比他黑,比他深,比他看着她的时候,专注而用力? 用力的让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戚星枢竟然就在这里,那他刚才岂非都听到了?谢清的心一颤,回想起说了什么,简直想打自己的脸。她刚才表露出了不愿嫁给戚星枢,表露出了对其他公子的期望……还与沐璟说了那么多话。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后背碰到粗壮的树干。 戚星枢步步逼近。 她目光慌乱,显然是在害怕。 是,她应该害怕。 她就不该骗自己,说什么拒绝沐璟,如果拒绝了今日还会这样吗,别的公子都走了,她还不死心,她指望有人娶她! 戚星枢心里有股火在燃烧,差点把理智都烧没了,他手落下来放在她肩头。 “表哥……”谢清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他这次的反应跟之前不太一样,他没有拔剑,可是他的态度比拔剑还吓人,谢清心想,如果周身的气息可以用颜色来描绘,此刻他的一定是黑色的。 好像夜幕,好像深潭。 她都有点怕他杀了她。 应该不会吧? 他不是喜欢她吗,他不是为了她承诺了好几件事吗,求生欲很强的谢清马上挤出笑容:“表哥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刚才我就在想……” 声音好甜,可他不想听她说话,这个骗子能说的天花乱坠,把黑的变成白的。 他现在只想…… 戚星枢低下头吻了上去。 太过突然,谢清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抵抗,但回神之后想要动弹,却被他狠狠扣住了后脑勺。 作者有话要说:^_^ 第52章 毫无疑问, 自己被强吻了, 谢清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嘴唇的温热,他的贪婪。 她退一下,他就要进两下,甚至是三下,四下。 她的心跳得飞快, 但奇怪的是, 她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初吻被夺走, 而是等会怎么应付戚星枢吻过后的质问。她的解释做不到周全,如果他因此更加暴怒, 那该怎么办? 谢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扭曲。 寻常的小姑娘如果被这样对待,恐怕早就吓得哭了吧?如果她一哭, 戚星枢说不定就会放开她。 可她偏偏哭不起来。 好似前世死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会哭了。 但凡遇到危险, 她想得总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就像在水里,她会抱住戚星枢的腰, 在树上,她也会紧紧抱住他, 因为她明白, 这样才不会容易死。 谢清偷偷睁开眼睛。 近距离的看,几乎能数清楚他的睫毛,他的眼睛仍闭着,眉心微蹙, 脸上有种说不清的复杂之色,仿佛是陶醉,仿佛是痛苦,但那表情是诱人的,她莫名其妙的竟然红了脸。 这是什么鬼反应? 就在这时,戚星枢也睁开了眼睛,二人目光对上,他眸色一暗,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她吃痛轻呼。 亲她不够,还咬她?可谢清没挣扎,她此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上回他撑个伞都被众人晓得了,今日在花园里亲她能不传出去?指不定好些人都看到了,这种石锤出来,谁还能不相信?她肯定是完了,谁都帮不了她。 既然如此,早晚都要被亲,她还挣扎什么? 她还不如恃宠而骄呢! 谢清突然拍打了他一下。 这一下如同挠痒,对他来说丝毫不痛,反而觉得小姑娘的动作带着天然的勾引,戚星枢的眸色更暗,这回可不是只想亲她。 他声音低哑:“你还敢打朕?” 谢清道:“是你先咬我的,”她抚着嘴唇,“你咬痛我了。” 唇色红又艳,此时却微微的发肿,戚星枢才发现刚才是用力过度,可这不能怪他。她的唇是他肖想许久的,他早就想这么亲她,只是之前顾忌诸多,一直忍耐,要不是谢清做得事情过分,他也不会如此冲动。 不过亲了她,他不后悔,哪怕被舅父责备。 他做了这么多,本就是为得到谢清,假使她去嫁给别人,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没那么傻。 戚星枢捉住她的手:“朕还嫌咬你不够重,下回你再这样,非咬你几口。” 谢清:……你是狗吗,惩罚别人非得咬? 她生气:“你说过不吓我的。” “朕是不想吓你,可你做了什么你不清楚?一边让朕答应你,一边与别的男子……”他盯着她,“你当我朕是傻子不成?” 谢清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她好像是有点贪心了?不,不对,她才没有,她只是想多个选择。 她只是想要一段两情相悦的感情,而不是这样不平等,他想娶她就娶她,不顾她的意愿。 小姑娘抿着唇。 戚星枢心头涌起一丝苦涩,他不明白为何谢清就是不喜欢他,他到底哪里让她不满意? 家世不好,生得不好,性子不好? 他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谢清吓一跳,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惊叫道:“你干什么?”不会又要上树吧? 他垂眸看着她:“只有这样,你才会抱着朕。” 仿佛能从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谢清这瞬间感觉有一阵电流飞快的从身上窜了过去,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电到了……所以,不是要吓她,只是想让她抱住他吗? 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也没说话。 谢清很苗条,抱着的时候完全不吃力,如果可以,他能一直这么抱着,抱到天荒地老。 园子里很是静谧,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谢清的手环着他的脖子,感觉手心发湿。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开,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在他脖颈上擦过。 有些痒,他嘴角挑了挑。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弧度是完美迷人的,她觉得他好像很开心——他看上去像个等待她撸脖子的大猫。 谢清又动了下手指,挠了挠他的发根。 她其实想说,他应该抱够了吧?真把这齐府当自个儿家了?外面还不知道怎么乱呢。 他眉梢都扬起来,侧头看她。 两两对视,他忽然低头想再次亲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小枢,你在干什么,还不放开她?” 是舅父来了,几乎是没有考虑,戚星枢马上就松开了手,让谢清的脚着地。 没想到他还是乱来了,在齐老夫人大寿的时候,跑来园子里这么对待女儿!虽然易着容,似乎是想低调行事,可他的行为呢?他早就惊动到别人了,齐家觉得有伤风化,本是要派人来提醒,结果被韩洛拦住,还不是跟之前一样,弄得人尽皆知? 谢峤的脸色很难看。 然而戚星枢这回并没有急着认错,而是说道:“舅父,我会娶她的。” 他非得表明心意了,哪怕舅父不认可,觉得他还不够好,他也必须要说出来。 谢峤微微一怔。 这小子到底是说了! 可他不能马上答应,女儿若是不愿,岂不是要委屈她? “清儿,你避一避。”齐老夫人的宴席是不能出席了,现在外面都在说这件事,已经把谢清看作皇后。 谢清点点头走开。 谢峤这时才道:“小枢,你此次太过冲动了……这是在齐府,虽说你愿意娶清儿,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清儿的名声?就算是将来当皇后,也难免会引来闲言闲语。” “谁敢说,我就杀谁。”他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谢峤:…… 不能拿这个说事,省得让他大开杀戒,谢峤只好转换角度:“此事太过突然,小枢,你要给我时间考虑。” “舅父,我与她已经有肌肤之亲,难道表妹还能嫁给别人吗?”戚星枢却仍坚持,“舅父,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她的。” 外甥态度很是认真,谢峤左右为难,半响道:“小枢,我当然相信你,只成亲非小事,除了我,还得告知母亲与悦娘,再者,你身为天子,娶妻也不同寻常人家……” 是说要准备的意思,戚星枢知道谢峤刚刚把女儿找回,未免不舍,他体谅的道:“只要舅父答应,哪怕让我等半年,一年,也不是不可以。”他只是需要他的同意。 谢峤沉吟:“让我与你外祖母商量一下吧?” 他还是没有立刻答应,戚星枢没有强迫,谢清尚不是亲生时他就处处维护,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但愿不要太久,舅父!”但他的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 每个人的忍耐度都不一样,他显然是要到达顶点了,谢峤道:“好。” 远远站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谢清心想,看今日戚星枢的态度,她感觉父亲已经不能再庇护她。 那始终是皇帝,他怎么可能没有脾气? 等谢峤走过来,她低声询问:“爹爹,表哥说什么了?” 谢峤没有回答,而是抚一下她的发顶道:“清儿,让你受惊吓了,早知道……”他一直存着私心,希望谢清能让表外甥改变,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她,总以为她会喜欢上戚星枢。没想到,她竟是自己亲生女儿,而结果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女儿今日被欺负了,都是他的错! 她一个小姑娘被男子这样对待,不知会如何害怕,难过。 看父亲心事重重,谢清眉心拧了拧,忽然道:“爹爹,其实嫁给表哥也挺好。” “什么?”谢峤一愣,“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不是还没找到心仪的男子吗? 是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了,谢清笑着道:“虽然表哥鲁莽了一点,但对我是真心的,相信爹爹也看得出来,而且表哥条件那么好,仪表堂堂,武功高绝,还是皇上,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在父亲心里戚星枢必然是极为重要的,而父亲对戚星枢来说也一样,他从来都喊他舅父。 如果因为她,二人彻底决裂,她于心何忍? 以前想着依靠父亲抵抗戚星枢,真的到选择的这一天,她却不能如此自私,而且这还是没有意义的自私。 因为最终结果,肯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也不知真假,但有句话她没说错,谢峤道:“小枢是真心喜欢你,为了你才开始早朝,批阅奏疏……” 啊?谢清愣住。 她忽然就想到那天他们钻在被窝里说的事情。 她以为他是为打雷胜甫他们的脸,她以为他是为百姓,原来他是为她,真的是为她! 她心里一时五味纷杂。 谢峤道:“他原是想当个明君之后再来同我提亲,结果……”他说着看向谢清,“清儿,他是无端端就来欺负你的吗?” 谢清:…… 当然不是了,他是因为醋精又忍不住显形了! “我今日遇到崇山侯。” 原来如此,谢峤哭笑不得。 “算了,先回去吧,以后再说。”谢峤揽住女儿的肩头,往院门口走去。 谢清却在想刚才他说的事。 戚星枢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早朝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似乎是去年的十一月,而在早朝之前,他们一起去狩猎,那时候戚星枢烤肉给吃,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再往前呢? 他中秋节来王府赏月,戴着面具吓她,把她带到树上。 那时候,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特别幼稚,好似男小学生一样揪喜欢的女孩头发。 然后再往前…… 是她跟父亲去宫里那次,那天她第一次叫他表哥,他十分不满,要不是父亲在,恐怕她要倒霉了。想着,谢清皱眉,当时他的表现不像是喜欢自己的,那他到底是什时候开始的? 他为何陷得那么深? 她忽地停下脚步,跟谢峤道:“爹爹,我想与表哥说两句话,他在何处?” 谢峤道:“你确定要说?” “是。” 谢峤就问赵复,赵复马上将谢清带了过去。 戚星枢就在不远处,他也打算离开齐家了,省得那些官员一个个诚惶诚恐的。 听到谢清来,他转过身。 长身鹤立,说不出的俊美,谢清走上前,仰起头道:“表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表哥何时喜欢上我的?” 如此突然,戚星枢的脸颊一热。 那红分外明显,谢清莞尔,原来他还会脸红。 “你问这个作甚?”他假作镇定。 “我想知道为何表哥对我如此执着,天涯何处无芳草,表哥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戚星枢淡淡道:“也许因为你是个骗子吧。” 谢清:??? 你说真的? 你怕不是个受虐狂? 就在她严重怀疑的时候,戚星枢又将她拉到怀里,低声道:“朕告诉你……是因为你让朕死不了,因为你,朕不想死了!” 她脑中轰的一声,往前种种全都浮现上来。 难怪在宫里,他明知雷胜甫的计划,还来接近她,还去她那里吃饭,让她睡在他身边,让她看见矮柜上的匕首。 原来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将他杀死! 谢清眼睛瞪圆了,不敢置信。 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想寻死? 活着多好啊,她就想活着,谢清道:“表哥,你以后不要这样。” “我早就不这样了,没听清楚吗,你在,我就不会死。” 他说过,她是他的热闹。 她那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 她原来对戚星枢如此重要,重要到都关乎他生死了,她还能说什么? 谢清感觉自己白来一趟,本想弄个明白,结果他给了她一锤子,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要是还不嫁给他,岂不是谋害人命? 可就这样灰溜溜的跑了,不是她的作风,谢清胡搅蛮缠:“我是来问你何时喜欢我的,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我不知……”戚星枢道,“非得要问吗?” “不知就是假喜欢,”谢清哼了一声,推开他,“你想清楚再告诉我,这样,我也许还能考虑。” 考不考虑,她都是他的,不过谢清这个样子,他莫名觉得她好像在对他撒娇。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寻思片刻,忽地低头道:“你知道你那日睡在朕的身边,对朕做了什么吗?” 呼吸拂上来,谢清的脸有点发热。 她怎么知道? 她当时一动不敢动,绷得太紧,后来松懈下来累得要死,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什么? 她该不会对他怎么了吧? 她记得那个时候天气挺热的,戚星枢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她难道睡梦中对他……所以他纠缠不放? 谢清脑中难免冒出了带色的画面,皱眉道:“你胡说,我才没有做什么呢!”甩开他的手,飞快的跑掉了。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谢清:……肯定是骗人的,她这么单纯的孩纸,能怎么样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猜猜怎么样男主了~ 第53章 回到院门口, 却见谢修远也在了。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心里想,就那么一会,妹妹竟然就与皇上传出这等事情,早知道,他也应该去那园子。然而当时他听那些公子说起姑娘, 毫无兴趣, 并没有随之前往。 谢清看他的样子就晓得他也有所耳闻。 “哥哥也听说了?”她歪头问。 谢修远点点头, 斟酌言辞:“他们都说你是有福之人,见到我, 态度也更为恭敬。” 谢清听出来了,哥哥是在安慰她, 没有人敢说污言秽语,她的清白不会被人拿去做文章。 也确实, 戚星枢这种暴戾的性子, 谁有胆子敢冒犯?不过背地里说什么就难讲了,但也不妨事, 反正她听不到,别人也不敢听。谢清淡淡一笑, 问谢修远:“哥哥, 你如何看待此事?” 谢修远一怔。 “我嫁给表哥一事……你认真答我,你觉得表哥为人如何?” 谢修远仔细想了想:“皇上做事杀伐决断,必定能让大燕昌盛,至于同妹妹你的婚事。清儿, 别的我不知,但你素来与皇上颇为亲近,除了父亲外,无人可比。” 在他看来,戚星枢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唯独对待妹妹,有种少见的柔和。 谢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拧起了眉。 眼见马车过来了,谢峤道:“修远可没说错,也就你敢这么对小枢,不过他心里也很受用就是了。走,上车,回去还得告知你祖母。” 受用?谢清差点笑了,果然是受虐狂吗? 也是,他能不受虐,此前都在寻死,难怪有刺客来他也不要禁军去对付,竟然亲自上阵。那次甚至都受伤了,把她被单上都沾染了血。她怕锦灯刺杀,在床边守了一夜,他醒来后非但不感谢,还捏她脸,让她滚。 这么一想,谢清觉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她怎么能想到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有一天会这般喜欢自己? 倒是老夫人听了一点不奇怪:“怪不得时常过来……”忍不住笑,“挺好的事,小枢娶清儿,亲上加亲。” “母亲,”谢峤坐在她身边解释,“清儿还没考虑好。” “哦?”老夫人看向谢清,“怎么,对小枢不满意?”突然想起来,“是了,你有八个条件,我数数,小枢能满足几条……这一,家庭是够简单吧?宫里只有小枢一个,二,有本事,小枢是天子,这是最大的本事,三呢,貌比潘安,小枢自然是比潘安俊,还有四……” 谢清听得脸都绿了。 为什么他每一个条件都符合? 等老夫人说完,众人都看着她,似乎在说,“怎么听着,你二人是天作之合呢?” 谢清保持沉默。 老夫人晓得这孩子聪慧,马上就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个点:“清儿,小枢这孩子认死理,不然也不至于会让我们如此担心。如今他既认准你,便只会喜欢你一个。” “祖母,谁要他喜欢我一个……”谢清嘴硬。 其实老夫人说中了。 她接受过现代的教育,考虑的太多,后宫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戚星枢,真的会只钟情她一人吗? 可她不会承认。 “祖母,我是不喜欢他!” “是吗?”老夫人老神在在,“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是……”她差点又把八个条件说一遍,然后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小心给自己挖了坑! 谢清头疼。 谢峤都听笑了:“好了,你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此事我自会与你祖母细说。” “是。”谢清告退。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道:“既然清儿还没想好,等小枢来提亲我会劝他再等一等。我是觉得就凭这几个条件,除了小枢外,清儿也找不到合适的。” 谢峤叹气:“小枢今日都亲了她,谁还敢娶?” “竟然如此?”老夫人惊讶,随即摇头,“可见是喜欢得紧了,说句难听的,他一个天子,今日看上谁明日就能召入宫,如今这般还不是看你我的面子?” “儿子当然知道。” 老夫人沉吟:“清儿这孩子懂分寸,明事理,假使实在没办法阻止,她应会理解。” 谁说不是呢,她都愿意嫁给外甥了,可谢峤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他是没尽到一个父亲的本分,除非女儿能欢欢喜喜的嫁出去!所以,他还是要劝一下外甥,尽他的全力。 他回头与姜悦娘说了此事。 她安慰谢峤:“如果没有王爷,清儿还在宫里呢,她也不能与你相认,王爷不必太过愧疚。” “再说,清儿也未必真的不愿。”姜悦娘把上回女儿与儿子说的话告知谢峤。 她觉得女儿也许已经喜欢上这孩子了。 谢峤立刻宽慰不少。 经过这件事,谢清当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了,即便孟玉梅都已经知晓,权衡再三,她使人带话给谢修远。 谢修远出来见她。 如果母亲又要提什么要求,他是不会同意的。 然而孟玉梅却与他说:“我明日便带菡儿离开京都,往后你不用再分心,修远,为娘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谢清当上皇后之后,如果她惦记着以前的恩怨,指不定会拿孟家出气,如今儿子也对谢家忠心不二,她要是还执迷不悟,恐怕孟家就要倒在她手里了。 她把这些分析与母亲听,母亲也无可奈何。 谢家如日中天,戚星枢又对孟家不满,他们除了示弱别无他法。 谢修远愣了下:“母亲是真的打定主意了?外祖母呢?” “不止你外祖母,孟家的长辈也都知晓。”孟玉梅怯生生的伸出手,搭在儿子的胳膊上,“修远,菡儿我会好好照顾她,将来必定替她选个好夫婿……以后得空,你或可回来看看我们,好吗?” 母亲的脸上竟然透着小心翼翼,谢修远暗叹一声,上回自己是说得太过绝情,所幸母亲还知进退。 他主动握住母亲的手:“我有空会回来的,娘,你要注意身体,我会时常写信。” 这瞬间,他又恢复成了原先温暖的模样。 孟玉梅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 也许她是不该贪求太多,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她不能再失去他,说什么都不能! 母子俩说了许久才分开。 最近,谢清一直在想那天晚上的事,她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早上醒来,她在被子里也想。 芳草看她赖着不动,笑着拧手巾:“姑娘可是昨晚没睡好,要不等会再起?” “不是……”谢清看着帐幔,“芳草,我睡相到底好不好?” 芳草不晓得她问了作甚,思忖会儿道:“姑娘睡觉规规矩矩的,不过做梦的时候就难说了,有次奴婢看到姑娘在说梦话,一只手甩来甩去。” 谢清:……那日她做梦没有? 想不起来了! 可就算甩来甩去也不至于非礼他吧? 但他为何非得提这一茬?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好奇心杀死猫,她竟然很是好奇。 用过早膳后,谢清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再去看母亲,却听刘氏说母亲还未起。 母亲的肚子越见明显,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谢清一时也不想回去,打算去园子里摘些花,插好送给母亲。 因是早上,阳光也不算热烈无需打伞。 谢清拿着小银剪剪了些海棠,玉兰,还有牡丹下来,又看另一边石榴花红彤彤的开得可爱,她走过去也想剪两朵。不料还没下手,就听见芳林在后面惊呼一声:“皇上!” 她的剪子差点落下。 怎么这时候他会过来?谢清转过头。 银杏树下走来的身影不是戚星枢又是谁?他穿着天青色绣龙纹的夏袍,外罩月色轻纱,头戴玉冠,有种别与往常的雅致俊秀。 谢清眼睛一转,走上前:“皇上是没有主持早朝吗?” 这哪里像是对天子的态度,两个丫环偷偷替她捏了把汗。 戚星枢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了?” 哦,看来还是主持过的,谢清又问:“那奏疏呢,没有批阅吗?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戚星枢愣了下,还是回道:“今日的还未送达,需得经过通政司,昨日,前日的,朕全都看过了……” 这么乖,谢清噗嗤一声。 看她笑了,戚星枢才明白过来,她是故意而为。虽然是被逗弄,可她这样分明是很亲近,他很是欢喜,走上前问:“你是想要石榴花?” “嗯,”谢清把剪子给他,“表哥能给我摘吗?” “你要几朵?” “两朵。” 他个子高,挑着垂下来的树枝,立刻就剪下来了。 阳光落在他脸上,有种温柔的沉静。 谢清想起老夫人说的,他是个认死理的,只会喜欢她一个……如果真是这样,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事实上,也容不得她挑了。 “等会我要给母亲插花。”谢清把石榴花放在篮中,“表哥,你下回过来应该提前告知我,或者至少与门房说一声,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他是皇帝,上门还要通知别人吗?然而戚星枢明白,她又在提要求了。 行,他就看看她有多少要求。 “好。”他答应。 真爽快,谢清瞄他一眼:“表哥今日到底是为何事过来?” 戚星枢往后看去。 砚田一阵小跑,送上来一个食盒,笑眯眯道:“姑娘,这是皇上命御膳房做的点心,刚刚才好,有些还热乎着呢。” 他还知道做这些? 谢清愣了下,看向食盒,发现这食盒竟然极为巨大,整整有六层。 砚田走到旁边的石桌上,把里面的格子一层层拿下来,只见每一格都放满了点心,每种点心都不一样,简直是齐聚了宫里所有的品种。 “这么多?”谢清惊讶。 “不知道你今日想吃什么……”戚星枢道,“所以都带来了。” 她一时无言。 “怎么,不喜欢吗?”他低头看她。 “没有……”她脱口而出。 他就笑了。 好像一个得到期待的礼物的孩子。 他有时候是真的分裂,吓人的时候凶神恶煞,可这样的时候又显得很是单纯,谢清的心莫名快跳了两下,擦擦手,拿起其中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 真的是才做好的,这种味道她很熟悉。 “好吃吗?”他笑着看她,“要不要我天天来送给你?” “你有空吗?”她扬眉,“你不是又要早朝,又要看奏疏,还要去兵部视察,我听父亲说……” “这些都不重要。”他眼里分明再说,你才是最为重要的。 “咳。”她差点呛住。 她收住这个话题:“表哥不饿吗?” “有些。” “那你也吃一点。” 他凑上来,没有拿别的,而是低头在她手里的半个芙蓉糕上吃了一口。 谢清整个呆住,心道也不嫌脏,上面还有她的口脂……不对,他都亲过她了,也许是不怕。想着,自己脸却热了,明明当时都不在意,只顾着考虑别的,如今回想起来却有点羞恼。 戚星枢看在眼里,恨不得这会就去亲她,也许还能尝到她口中的甜。 但谢清却不肯吃这块芙蓉糕了,放在一边。 戚星枢没生气,见她又在吃别的,忽地道:“今年端午节你跟朕在宫里过。” 命令的口气,谢清皱眉:“我得看下有没有空。” 戚星枢:…… “你难道还会出远门?” 当然不是,谢清吃一口豆沙卷:“表哥,你以后邀请我,应该问一下我可有空,若是我与别人约好了呢?” 要求可真多。 但他今日心情好,戚星枢挥挥手让砚田等人退下,然后一本正经的问:“表妹,你端午节可有空?” 谢清噗嗤一声笑了。 那一笑灿若阳光,妍丽无比。 戚星枢的心咚咚跳了两下,有种意外的惊喜,今日她的笑很多,他伸手在她发顶一抚:“朕只是这么说一下,你就如此欢喜?” 苦中作乐啊。 谢清抬头看他:“嗯,如果表哥能一直保持,我会更欢喜的。” “那你能给朕什么?”他弯下腰,低声问,“……能喜欢上朕吗?” 他的目光逼视过来,竟难以避开,谢清僵住,手指因为突然而来的紧张,不小心把点心捏碎了,碎屑落下来,将她手指全都沾染。 看她小脸忽地绷紧,戚星枢心里一闷,抓住她的手,拿帕子擦拭:“你是不是又想提这种要求?让我给你擦手?其实这个也不难……” 他动作一点不熟练,完全是没给别人擦过手,可谢清简直是呆住了,只觉得手心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酥麻之感。 不对,她怎么可能会提这种要求?他简直是在借此占她便宜。 不要自己加戏好不好? 可偏偏没有阻止,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戚星枢好可爱……也好温柔。 脱去了暴戾的外衣,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甜吧^_^ 第54章 这幕场景让两个丫环都很惊讶, 但很快她们就变得高兴极了, 如此看来,主子很快就要成为皇后了呢。 她们屏气凝神,生怕打搅到这二人。 小姑娘乖乖的把手伸着,戚星枢碰触着她的手指抑制不住的欢喜。若是按照以前的行事作风,可能她早就收回去了, 不会让他这样擦拭, 是不是她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想着, 眉头又拧了拧,她可能只是忌惮他皇帝的身份, 就像那天他亲她,她也没有反抗, 但回应是没有的。 他热切的心又凉了一些,还得慢慢来。 他把手擦好, 将帕子放在石桌上:“端午节到底有没有空?” 谢清看一眼干净的手指:“表哥是请祖母, 父亲还有……” “不,就你。” 好吧, 谢清心想,这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只是吃顿饭吧?”她站起来, “我们路上说吧, 我还要去给母亲插花。” 两个丫环提着花篮跟在后面。 戚星枢道:“吃粽子,什么馅都有。如果你想看别的,比如龙舟赛,我们也可以出城。”总之, 就他们两个人。 谢清歪头问:“如果我没有空呢?” 戚星枢道:“你与谁约好了?朕让砚田去说一声,或者是为家宴,朕现在也可以去见外祖母……只是让你腾出几个时辰,晚上自会送你回来。” 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谢清知道这件事他绝不会妥协了。 所以说,他这该死的身份真是讨厌! 谢清边走边思忖:“表哥,如果只是吃粽子的话,我可以去,但表哥必须保证……” 戚星枢笑了。 就知道她会担心他动手动脚。 他确实有这个心思,谁让她亲起来那么甜,他简直是朝思暮想,不过…… “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你不能空手过来。” 谢清:??? 看她露出疑惑之色,戚星枢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怎么突然打哑谜了?谢清皱眉。 眼见要到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就不去打搅舅母了,端午节我会派人来接你。”又吩咐砚田把食盒交给两个丫环,“给舅母也尝尝。” 说完便走了。 倒是很规矩,没有再来占便宜。 谢清驻足片刻走入院内。 此时姜悦娘已经起来,看到谢清就笑:“听说你来过一次……去摘花了吗?” “嗯,”谢清把花篮给母亲看,“开得可好了,闻起来也香。” 芳草急着把食盒拿上来,告诉好消息:“王妃,这是皇上亲自送来的,刚才姑娘已经吃了几块了。” 谢清:…… “是吗,小枢来过了?”姜悦娘瞄一眼食盒,惊讶道,“这般大,看来应是有许多点心了,小枢真有心思,如此忙碌还抽空过来。” 谢清没说话。 姜悦娘让芳草取一些点心出来。 “你不是说宫里厨子做得好吃吗?还要不要再吃一点?” 谢清摇摇头:“不用了,刚才已经吃饱,我给娘插花。” 芳林闻言取了一个缠枝梨花白玉底的胆瓶过来。 插花是对审美颇有要求的,谢清拿起刚才剪下的花,先是把多余的枝叶都剪去。 十分细心,姜悦娘在旁看了会儿问:“小枢只是来送点心?” “还请我端午节去。” 听出女儿的语气不是很情愿,姜悦娘道:“要不让王爷去与小枢说说……” “不用,”谢清却马上道,“我已经答应他去了。”他刚才的态度,哪里是父亲可以阻止的?再说,她已经与他有过亲密的行为,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的不满只是来自于她与戚星枢身份的悬殊——做皇帝可真是好,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对了,他还让我不要空手去,”谢清向母亲吐槽,“我们家有的,宫里能没有吗?” 这孩子…… 姜悦娘笑着道:“宫里当然没有。” “嗯?” “你做的东西啊,”姜悦娘提醒道,“小枢还能想要什么。” 谢清:……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想到刚才戚星枢遮遮掩掩,不肯挑明说的样子,她忍不住笑,看来,他今日来根本就不是为送点心,而是来讨要礼物的。 姜悦娘建议:“你便做个香囊给他吧。” “我想想再说。”谢清往瓶子里插牡丹花,她得做个丑一点的东西给他戴。 想着可以逗弄戚星枢,她嘴角翘了起来。 回到院中,她就让芳草取上好的布料,还有丝线来。 瞧着主子精挑细选,芳林道:“皇上收到了一定很欢喜。” “这又不是给他的,”谢清道,“母亲刚才提起来,我倒想起得给两位哥哥做香囊了,这个紫红色的送给谦哥哥,这个深蓝色的送给修远哥哥。” 芳林,芳草:…… 芳草问:“那皇上呢,没有香囊吗?” “没有,就做个长命缕吧。”容易,而且寓意好,他不是不寻死了吗,那就长命百岁。 等到端午节前,谢清让芳草找个小厮把香囊送去给连雨谦,另外一个她亲手送给谢修远了。 到得节日那天,戚星枢果然派人来接她。 谢清坐上轿子前去宫里。 路上很多官兵在维持秩序,因为今日百姓纷纷外出观看龙舟赛,城门口很是拥挤。 看到砚田在引路,坐在马背上的曹令涛行到附近,笑着问:“砚田公公专程出宫,是去接贵客的吗?” “是,”砚田一笑,“可是了不得的贵客呢。” 曹令涛挥手吩咐兵士:“快把前面的路清一清,好让公公快些回宫。” “谢曹大人。”砚田颔首。 从微微飘起的车帘中,曹令涛看到里面莹白的肌肤一闪,似乎还有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便想这一定是谢府的姑娘谢清了。 果然皇上对她极为钟情。 曹令涛看得片刻,调转马头行往城门口。 到得太极殿,谢清走下轿子。 一进去,她就看到挂在御桌右边的画,那是她画的,这个位置分外醒目。 谢清愣了下:“表哥,这画怎会挂在此处?”官员们进来议事岂非都看见了?” “有何不妥?正好提醒他们,身为官员也得心怀慈悲。” 谢清:…… 她瞄一眼戚星枢,他太过官方的回答让她不太习惯。 “过来。”戚星枢招招手。 谢清走到御桌前:“表哥这个时候也在批阅奏疏吗?”这也太勤奋了,“节日也不歇息?” “不,有些事拖不得,”戚星枢拿起一封奏疏,“好比洪水肆虐,得马上派人去治水,发放赈灾粮,还有螺洲因饥荒民变,也刻不容缓。” 此时的他跟印象里太不一样,甚至是有点颠覆,谢清眨了眨眼睛,心想,难怪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 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戚星枢坐姿越发笔直,还拿起朱笔现场示范批阅。 谢清看了会儿,忽然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向自己表现他有多努力! 噗。 她忍不住笑了。 戚星枢手一顿:“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谢清哇一声,转移注意力,“表哥,你的字写的真好!” 他嘴角挑起:“其实许久不曾练了,这还是朕十岁时的水平。” 谢清:……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他批阅会儿,转头看她:“你的东西呢?” 谢清从袖中摸出来递给他。 那是一串五色丝线编织的长命缕,说实话,编的歪歪扭扭的很不精致,戚星枢期望太大,有点失落,她就不能多费些心吗? 他故意不直接提,就希望谢清能明白,结果她…… “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就算了。”谢清打算收回。 他却马上伸出手:“给我戴上。” 她暗地好笑。 她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出于不能自在的选择,所以总是暗搓搓的想要为难戚星枢,她就想看他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样子。她给他戴上去,还违心的道:“下回我会编好一点。” 她有多狡猾,他不是不知,戚星枢扣住她手腕,往上面也戴了一串冰凉的东西。 等他松开手,她看到那竟是一个雕刻着五毒的玉手镯。 端午节有避毒之说,也有以毒克毒之说,所以会有绣五毒,雕刻五毒的饰品。这玉镯玉质通透,但上面蟾蜍,蜈蚣等的雕工却称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不过倒有几分质朴的趣味。 谢清手指轻抚了下,正待要谢,却听戚星枢说:“这是朕雕刻的。” 她惊讶极了:“你还会这门手艺?” “刚学的,你可喜欢?”他垂眸看她,“其实不难,先行画图,手上有几分力道便是。” 谢清心里忽地涌上来几分惭愧。 她还故意把长命缕编丑一点呢,她真的没想到他也会送东西。 这么一比,她觉得自己着实幼稚。 等到吃粽子时,她夹起一块递到戚星枢嘴边:“表哥,这个馅儿很好吃,你尝尝。” 戚星枢感觉幸福从天而降,听话的张开嘴。 “好吃吧?”她说。 戚星枢点头,往她身边挪近一些:“嗯,就是没吃饱。” 明明刚才还是宵衣旰食的明君模样,现在又变成等喂的大猫了。 谢清又给他吃了一块。 见他脸上笑容掩不住,这般的平和,谢清想起在宫里第一次与他见面,他发神经来推她秋千,实在很奇怪他那时为何如此。 总得有个根源吧? 会不会是那个戚星渊,他说过他的皇兄使人折磨他,一面又装好哥哥……是不是因此,他杀入京都就将戚星渊的生母除掉了,又把戚星渊关在冷宫? 哦,他还把云霄殿烧了。 谢清寻思片刻问:“表哥,你为何不把戚星渊杀了呢?”算算时间,关在冷宫都一年多了。 听到这个名字,戚星枢的脸色立刻就不同了:“我为何要杀他?” “为何不杀?他是你的敌人,留在宫里只会带来灾祸。” “呵,”他淡笑一声,“你觉得他如此厉害吗,就算被关着,还能对付朕,把朕拉下龙椅,夺回他的江山?朕比不过他是吗?” “怎么会,我只是……”谢清感觉他不对劲,语气立刻谨慎了些,“我是关心你,表哥。” 戚星枢沉默。 戚星渊对他来说就像深渊一样,漆黑的深渊,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犯过的错。 他错帮了杀母仇人,他错杀了别的皇兄,他一步步把戚星渊送上了皇位,他如此愚蠢!这个愚蠢就像深埋在心底的刺,时不时得会戳痛他,他要戚星渊也尝尝这种味道。 他要戚星渊一生都活在这种痛苦中。 好像浑身涌起了黑气一般,饶是她坐在身边,也无法替他驱除。 谢清在这瞬间忽地很担心他。 她第一次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往,不了解他的想法,不了解他的一切。 她今日,也许应该去见见戚星渊。 作者有话要说:走点剧情~ 第55章 打定主意, 谢清就开始寻找机会, 因为她觉得戚星枢肯定不会同意。 这个人一定对他影响极深。 随后她没有再提,而是殷勤地将一只粽子都喂给戚星枢吃了,她自己也吃了不少,最关键的是,喝下一大碗鱼茸竹荪汤。汤这种东西除了鲜美外, 也很容易引起一件事——如厕。 故而过得会, 她就光明正大的要离开宴席。 有宫女前来引路。 行到僻静之地, 谢清忽然停下来,低声问道:“戚星渊被关在何处, 你带我去。” 宫女愣住,脸色马上变得极为惊慌:“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是我让你带路,你不去反而会惹祸上身。”谢清道, “听我的话, 我不会骗你。” 全京都都知道戚星枢与谢清的关系,这谢姑娘将来必定是要被封后, 宫女左右为难,就在这时, 谢清再次保证:“你信我吧, 事后我肯定会替你开脱,别再磨磨蹭蹭的。” 她语气很坚定,宫女一咬牙:“好,既然姑娘承诺了, 奴婢便带你去。”马上转了个头往别处行去,“从侧门走,不易被人发现。” 谢清跟在后面。 路上就算遇到禁军,也没有人上来阻拦,只当是戚星枢准许她在宫内游玩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 远远看去,那冷宫显得很是荒凉,殿前的花木都长不好,在这季节竟然都是枯黄一片。门口,有四位禁军把守,见到谢清与那宫女出现都微微一愣。 “这是谢清谢姑娘……”宫女介绍。 如雷贯耳。 即便是驻守冷宫的人也知谢清是谁,再看到她清丽无双的面孔时,一个个都不由低下头。 “不知谢姑娘为何来此?”其中一位禁军大着胆子询问。 “无事,只是好奇这个人。”谢清装得一点不心虚,好似是得到戚星枢许可的,“你们忙你们的,我只在门口看一眼。”说完,她径直走过去。 还未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锁链的声响。 看来是被铐住了,她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瞧。 照理说,这个人被关在冷宫一年有余,该是极为颓废落魄的,谁料看起来竟如此的干净,他的眉眼与戚星枢并不像,但俊美中透着儒雅,有种少见的自信。谢清心头一动,暗道他已经是废帝了,怎么还有如此的面貌呢?他难道不觉得绝望吗?从高高的地位坠落下来,他何来的这份从容? “是小枢吗?”里面突然传来声音,“小枢,你许久没有过来了。” 声音很温和,有种如沐春风之感,谢清道:“我不是他。” 竟是个女子! 戚星渊微微一怔。 “我是秀女,”谢清低声道,“禁军都去过节了,我过来看看你。” 是秀女吗? 戚星渊并不知外面的情况,淡淡笑道:“那你就该去过节,我这里有什么可看的?外面有好风景吗?” “不,我是来看你,”谢清喟叹,“皇上,我替你不值……你往前待他如何众人都知,唯独你会维护他,谁料他如此的狼心狗肺,让皇上落得如此境地。” 这话勾起了戚星渊的回忆,他一撩衣袍坐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晚霞:“也怪不得他,他被调去青州之后,身边免不得有些小人,以至于生了误会。” 小人,莫非是说父亲吗?谢清在心里冷笑,声音却并未有何变化:“什么误会会让他这般待你呢!” “误会我杀了他母亲。” 谢清心头一震。 “小枢是太单纯了,容易听信谗言,”戚星渊忽然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是连诚明的女儿。” 是吗,戚星渊嘴角一挑,连诚明是雷胜甫的门生,当年雷胜甫举荐,他一路也重用了他…… 从门缝里隐隐见他露出笑容,谢清心想,可能他那份从容就来自于对他忠心的官员,她更为小心的诱导:“皇上,你很快就能出宫,只要计划能成,就是不知那位大人会否顺利,他手底下的兵马……” 如果她能套出什么,也许沐璟告知的事就能迎刃而解。 谁料戚星渊却没上当:“连姑娘,你父亲是难得的清官,不管是在冀县,还是在云州,他都没有辜负百姓,也没有辜负朕……雷尚书常说,世上只要有连大人,便没有冤情。” 怎么突然夸赞起父亲,谢清疑惑,她顺着道:“父亲确实是百官的楷模。” “原来连姑娘也知,那你为何……认贼为主?” 门缝里,他眸中迸发出了一道极其明亮的光,似乎在嘲讽她,把谢清生生吓了一跳。 他竟然识破了她的意图! 谢清不由胆寒。 她一下离开了门缝。 戚星渊站了起来,负手道:“是小枢派你来试探我的吗?他竟只有这种本事了。” 这话激起了谢清的火气,她挑眉道:“他才没有派我来,他不屑与此。” “是吗?” “当然,你如今只是阶下囚,他有什么好忌惮你的?是我出于好奇,想来看一眼废帝……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你如此厚颜无耻的活下去,如果我是你,早就不再苟活于世!” 戚星渊面无表情。 谢清在门缝里看着他,缓缓道:“哦,你大约是觉得你聪明绝顶,即便被关押在冷宫,照样有无数的忠臣前仆后继,总有一日会将你救出去。只是可惜了,如今皇上任人唯贤,推行新政,百姓爱戴官员拥护,谁还记得你?”她冷冷笑了笑,“你就活在这梦里吧,但你最好明白,你早已经败给了皇上,你的五弟,你自以为玩弄在掌心,永远都被你操控的弟弟!他现在才是天子,而你,不过是个等死的囚徒,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赢他!” 戚星渊面色一变。 如果没有锁链,他此时就想冲出来将这个女子杀了。 但他忍住了,忽然间又变得很是平静:“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要来试探?” 谢清淡淡道:“我知道你还在心存幻想,但你别忘了,你为何还能心存幻想?如果有一日,你的人头不在你脖子上待着……你想个屁,你就得叩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你大胆!”戚星渊震怒。 “我就大胆了,你有种出来打我啊。”谢清挑眉。 “你……”戚星渊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 倒是身后突地传来笑声,谢清回过头,发现戚星枢竟然找了过来。 她急忙走向他。 “表哥,我好奇过来看看,你不要怪他们。”她先是给别的人开脱,省得连累到他们。 戚星枢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他在听谢清说“想个屁”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了。 他之前知道谢清来偷看戚星渊的怒火一下全都消失。 他第一次看到戚星渊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好,朕不罚他们。”他道。 “那就好,表哥,我们走吧,我现在已经不好奇了。”谢清拉着他离开冷宫。 经过刚才的接触,她已经感受到了戚星渊的可怕,这个人看起来比戚星枢大了十岁左右,在戚星枢六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是接近成人了,戚星枢怎么斗得过他? 也不怪他如此怨恨这个皇兄,戚星渊谋害了他的母亲! 谢清心想,难怪他越不过这个坎。 只是,把戚星渊关着也于事无补,他自己不能放下,再怎么折磨戚星渊也没有用。 “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戚星枢忽然问她。 “什么话?” “说朕得百姓百官爱戴。” “当然是真的,”谢清停下脚步,仰头看他,“我许久不曾听见别人说你的坏话了,说到皇上,哪个不是在称赞你的新政?就算是雷胜甫,还有义父,他们也不是没长眼睛……” “那朕曾经犯下的错呢?” 谢清眸色温柔:“你又不是圣人,为何不能犯错?是人,就不是完美无缺的。” 完美无缺?戚星枢道:“我离此可差得远了。” 他犯的错太重。 “我看差的不远,”谢清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在我看来,如果是十分的话,就差一分吧?表哥,九分可不低……”还未说完,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 她僵住:“表哥……” 他双手环着她,不言不语,只紧紧将她抱着。 暖意从衣袍上传来,她脸颊贴在他胸口,感觉到上面绣着的龙纹有些刺刺的。 扑通扑通,好像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忽然也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戚星枢不是想占她便宜,她刚才开导他,应该是让他觉得有些感动。 她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抚了下,如果可以,不要再这样自责了。 他抱了许久才松开。 “我送你回去。”他道,眉眼中有灿然的光华。 谢清点点头。 路上,她忽然道:“我出宫时送了你一枚药,下回你还给我。” “你怕我吃吗?” “你不会?” “不会。”戚星枢深深看她一眼,他现在怎么舍得死。 被他火热的目光看得脸热,谢清侧过头:“不管,反正你还给我,总是个毒-药。” “好。”他答应。 到达王府,戚星枢将她一直送到老夫人那里,谢峤看二人关系不错的样子,心头松了口气。 谢修远眼见妹妹回来,上前笑着道:“清儿,之前都没来得及送回礼,你要去宫中……我画了一幅画,等会使人给你送来。” “什么画呀?” “你给母亲插花的画。” 老夫人道:“我们之前看过,可像了,里面有你,有悦娘……” 谢清迫不及待要看,冷不丁戚星枢问:“表弟,表妹送你什么了,你要回礼?” 遭了,谢清暗地哀呼。 谢修远亮出腰间的香囊给他看。 只见这香囊做工十分精巧,深蓝色的锦缎上绣着玉竹,极为雅致,里面鼓鼓的应该是放了不少艾草等物用来驱邪避毒。 戚星枢的眸光闪了闪,站起来道:“外祖母,舅父,我再送表妹一趟,好人做到底。” 谢清:…… “表哥,不用……”她正待要婉拒却见戚星枢的眸色越来越冷了,心道别这回没送成半夜闯闺房,当下只好改口,“劳烦表哥了。” 二人走出去。 行到僻静中,戚星枢道:“刚才你跟朕说‘下回做得好一点’?” 这是她说得没错。 刚才事实摆在眼前,谢清也不好抵赖:“我做香囊比较擅长,要不明日给表哥做个香囊吧?” 她打算补偿。 可他不要这种补偿,戚星枢忍了很久,他将谢清拉近:“我不要香囊,也不要别的,只要你亲一下我。” 声音低低的,却撩人,她的脸忍不住红了:“我宁愿给你做香囊,我才不……” 他托住她的手腕,弱声道:“亲我一下。” 只要她亲他一下,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语气不同平时,她愣住,仰头看他,他的神情里有坚持,也有脆弱,好像这夜里闪烁的星光,忽而明,忽而暗。那一刻,她好像被蛊惑了似的,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 他的心,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_^ 第56章 谢清的脸也红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一个男人, 她很快离开, 说道:“表哥,我回去了。” “好。”他声音有点哑,压抑着心底更深切的渴求,怕打破此刻的美好,“过阵子我再来看你。” 谢清点点头。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脸还在热着, 回想起来她都不知为何会去亲他。 可能还是因为他长得太俊了吧?当着她的面流露出那种情绪后, 她不忍心拒绝。 谢清轻轻呼出一口气, 算了,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 就当做奖励。 谢修远很快派人把画送来。 芳草芳林展开一看,都忍不住惊叹:“宛如真人呢!” 画的背景是母亲所在的堂屋, 里面有两个人,母亲与她。母亲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盅, 含笑侧头, 而她则拿着一朵粉色的牡丹花往瓶中插去。 如照片一样的逼真,人物的眉眼都画得很仔细, 可谓纤毫毕现。 他明明那日不在,竟然也能画得一模一样, 谢清对哥哥的画功极为佩服, 也喜欢极了,吩咐芳草:“明日裱好了挂起来。” “挂在何处?” 谢清指指书案右侧。 芳草应声。 却说戚星枢坐车回去,一路上笑容没离开。 砚田看在眼里,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那个小祖宗到底是发善心不折磨人了, 往后他也有好日子过。 到得太极殿,戚星枢又看了会奏疏方才准备歇息,只是坐在床上时,忽然又低声笑了两声。 他实在是太欢喜了。 砚田差点想说恭喜皇上,但忍住了,真要说出口可不是在提醒皇上此前多么辛苦,总是没有面子的。 “都歇息去吧。”戚星枢扔给砚田一锭银子,“晚上不用值夜了,去补过个节。” “奴婢叩谢皇上。”砚田急忙谢恩。 他悄声退下。 戚星枢闭起眼睛,又去回味谢清今日的举动,他觉得她在冷宫的时候尤其可爱,寻常的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机智与胆子? 她还为他痛骂戚星渊。 想到这个人,戚星枢忽然伸手把被子往头上盖去。 眼前一点点漆黑了,但正如谢清所说,他再不会想起那些令他惊恐的晚上,他只会想起她,想起她在被子里身上散发出的香气,想起她甜甜的声音。想起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也许,他是不该再像以前那样了。 她跟他说,人是没有完美无缺的,她说他有九分。 戚星枢的嘴角弯了弯。 第二日,谢清去请安的时候找父亲单独谈了话。 听说她去见了戚星渊,谢峤极为震惊:“小枢竟会同意你去?” “没有,我偷偷去的。” “……” “但他后来还是发现了。” 谢峤眉梢一挑:“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谢清笑:“当然没有,我可是狠狠骂了戚星渊一顿。” 谢清:……这个女儿果然不一般。 “可惜我没有套到有用的线索,我正打算试探那个人手下是不是有兵马,他竟然说我认贼为主,呵呵,还不知道谁是贼呢!” 谢峤道:“这么容易能套出,他就不是戚星渊了。” 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干掉太子,从而登基的戚星渊岂是池中物? 谢清皱眉,忽地道:“爹爹,你把关于他的事情告诉我吧,我想出一份力。” “你就别掺和了,清儿,你是个姑娘家……” “爹爹,我好不容易与你团聚,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再把我们分开,而且娘还有身孕,禁不起什么风浪。”谢清拉住他衣袖,“爹爹,你就告诉我吧,我也想多了解下表哥。” 见她很是坚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谢峤觉得那二人很有希望,他同意了。 听完所有的事情,谢清大为震惊。 原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这戚星渊简直……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腹黑恶毒的人,亏得还有官员对他忠心。 真是一群瞎子。 “表哥也是,为何不把戚星渊做得坏事告知天下呢?任由那些人误会他?” 谢峤道:“小枢就是这种性子。” “他年少时也这样吗?” “当然不是……”谢峤笑一笑,“小枢以前很是乖巧,胆子也不大,不然岂会把戚星渊视为同胞哥哥?也是后来才变的。” 果然现在的他不是真的他。 谢清已经有了主意。 谢峤看她跃跃欲试:“答应我,清儿,你不要涉险。” “绝对不会!”她才没有那么傻,她也很怕死的好嘛。 等过几日,谢清看母亲给哥哥做了几双罗袜,自告奋勇要亲自给连雨谦送去。 姜悦娘当然高兴,他们兄妹俩不应该变得生疏:“让他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平时要准时用饭,这孩子忙起来指不定午饭都不吃。” “知道了,娘。”谢清拿起罗袜,带上两个丫环出门。 芳草芳林还是第一次来连府。 芳草小心的问道:“姑娘,这个时候来,岂不是要碰到连大人?”她记得姑娘对连诚明很是不满,那时候锦灯提起来,她是一脸厌弃。今儿却专门挑了傍晚过来,还守在门口,明明门房都让她进去了。 谢清道:“碰到就碰到,没什么。” 芳草:…… 谢清闲着无事,眼见门口有年轻公子来来去去的,忽地与两个丫环道:“你们没事也不用天天围着我转,多出去看看,若有合意的男子尽管与我说,我一定尽力替你们办成。” 芳草跟芳林红了脸,怎么好端端说起婚事来。 芳草忙表明心迹:“奴婢年纪不小了,十岁入宫,而今已有二十六,早没了嫁人的心,剩下的时间只愿服侍姑娘。” 芳林也道:“奴婢也不想嫁!” 跟着姑娘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去嫁人,她觉得如今的日子再好不过。 都很前卫啊,不婚族,谢清佩服。 等到酉时,一顶轿子缓缓抬过来,连诚明坐在车里就听见张守义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会在门口?” 听起来很熟络,连诚明心想张守义会跟什么姑娘熟络,他从窗子往外看,就瞧见自己的养女正等在那里。 许久不见,这孩子长得更为好看了,肤白如玉,眉眼如画。 连诚明一时不知说什么,默默往后一靠。 谢清道:“我在等哥哥,他怎么还未回来?” “公子应该快到了,”张守义问,“姑娘不进去等吗?” “不用。” 张守义驻足片刻,不见连诚明有什么吩咐,只好一挥手让轿夫把轿子抬进去。 都没有跟她打声招呼,谢清在心里哼了哼。 不到一会儿,连雨谦的轿子也出现了,他马上就从轿子里下来,笑道:“清儿,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罗袜,”谢清递给他,“娘亲手做的,说天气热了,这种料子的穿着舒服。” 连雨谦摸了摸,鼻子微微一酸:“下回让娘别做了,娘现在……不合适。” “娘没事儿,”谢清拉住哥哥的袖子,“娘只给你做,都不给我做,不会太累。” 母亲心里一直都觉得愧对自己吧,连雨谦暗地叹口气。 “哥哥,刚才我看到义父了,”谢清接着就告状,“都没与我说一句话。” 连雨谦:…… “清儿,父亲不是故意的,父亲应该是累了。” 哥哥也不好做,谢清当然没有为难他,只是道:“哥哥,我能在这里吃饭吗?” “当然可以。”连雨谦眼睛一亮,“那最好不过了!”他马上吩咐小厮,“快去厨房说一声,说妹妹来了,多准备几个菜。”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谢清眼角忽地一热,她离开这个家很久了,很久很久没有跟哥哥再在这里一起用饭。 在母亲跟她离开之后,哥哥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拉住哥哥的手:“哥哥,我们去书房坐坐。” “好。”连雨谦点头。 他腰间挂着她送的香囊,走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谢清瞄见了,嘴角一翘。 在书房,她跟哥哥下了一盘棋,两个人就像小时候一样,哥哥会让着她。 傍晚炊烟渺渺,连家并不大,很快院中就传来厨房的饭菜香味。 “饿了吧?”连雨谦站起来,“走,去吃饭。”又让小厮去请连诚明。 家中就只他们父子俩,没有道理还分开吃。 只是连诚明没想到今日谢清会留在家中,他走进来的时候简直是愣住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父亲,”连雨谦解释,“已经晚了,我怕妹妹饿肚子。” 连诚明收回目光,淡淡唔一声:“留就留吧,不过多双筷子。” 饭菜都已经端上,谢清随连雨谦坐下。 连雨谦等父亲先吃了一口后,给妹妹夹菜:“还是以前的厨子,记得你喜欢的味儿,多吃点。” 谢清道:“哥哥,你自己也吃,我会夹,我才不客气呢。” 连雨谦笑了:“那就好。” 两个人言笑晏晏,如果不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他的妻子,他几乎是以为回到从前了,连诚明默默的吃着饭。 谢清忽地道:“哥哥,娘今儿又给你做中衣了,使人去扯布,你现在穿得可是娘以前做的?” 偏偏这时候提母亲,父亲不知会是什么心情,连雨谦轻咳一声:“嗯,穿着呢,”转移话题,“清儿,你尝尝这个虾丸……” “也是,娘以前给你做了多少件,根本不可能穿得完。”谢清却故意说给连诚明听,“母亲就是闲不下来,以前在家中就是如此。” 母亲曾为这个家奉献了多少?她多么喜欢父亲,多么爱两个孩子。 尽管现在嫁去谢家了,可不管是母亲,还是她,还是连雨谦,他们的心都是肉做的,她就想看看,他连诚明的心是不是钢铁做的? 他真的忍心再一次毁了他们的生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事件~ 第57章 然而连诚明什么话都没说, 神情也是淡淡的, 似乎无动于衷。 用完晚饭,谢清又与连雨谦待了一阵子才回去。 姜悦娘想知道儿子的状况,忍不住仔细询问女儿。 谢清回道:“哥哥很好,他已经适应工部了,比刚回京都时胖了一些, 我还跟哥哥下棋了……哦, 对了, 哥哥身边多添了两个小厮,我临走时叮嘱, 让他们照看好哥哥。” 姜悦娘长叹一声,可惜她不能留儿子在身边, 他也不会同意,心里未免仍是记挂。 “母亲也别太过担心, 哥哥不是孩子了, 他一个人能管好蓟州,还能管不好自己吗?不过……”她借势就道, “我还是会多去看看哥哥的。” 说到就做到,她两天三头往连家跑。 连诚明就算不在家中用饭, 有时还能遇到她, 有一日他终于忍不住把谢清请到书房来。 这是他们自从谢清入宫又出宫之后的第一次单独谈话。 “坐,”连诚明扫一眼谢清,“你近日来得很勤,莫非是悦娘的主意?” 到底是不舒服了吧, 谢清盯着他清癯的脸,不答反问:“义父,你觉得皇上最近的表现如何?” 这阵子他显然让许多官员都改观了,连诚明当然看在眼里,只是他没有向谢清承认,淡淡道:“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你不必知道。” 谢清眉梢挑了起来:“皇上比戚星渊在位时又如何?” 提到他忠于的天子,连诚明面色变了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皇上比戚星渊那贼子更为称职。” “浑说,”连诚明大怒,“谁是贼子?” “当然是戚星渊,”谢清面不改色,“戚星渊先是杀了皇上的母亲周婉仪,把皇上培养成除去障碍的棋子,随后又设计陷害太子,骗取先帝信任,最终才得到皇位……用这些手段得到江山,难道不是贼子?没有谁比他更合适这个称呼!” 连诚明觉得她是一派胡言:“你听谁说的,谢峤吗?” “是,”谢清忽地站了起来,“我知义父不信,但义父真的不扪心问问吗,戚星渊这皇帝可曾有皇上做得好?当年云顶一战,是否真的没有疑点?武安侯精忠报国,真的会通敌吗?太子一倒,便宜了谁?”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连诚明沉默了。 武安侯之事确实蹊跷,十万兵马葬送在云顶,他也不敢相信。 可要说是戚星渊做的…… 连诚明挑眉道:“你是想行离间之计?” “我倒是想,”谢清看着他,缓缓道,“可惜我知这不可能,毕竟义父你是为了戚星渊可以将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拿去送死的,不是吗?” 这句话好像一把刀突然刺入他的心头。 自从姜悦娘与谢清离开他之后,他不是没有后悔的,如果重新来过,他也想,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清儿,”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怨我,是我当初想得不够仔细。” “是吗,那你现在想得够仔细了吗?”谢清淡淡一笑,“我知你们没有死心,如果后面的计划成功的话,皇上被去除,我父亲自然也逃不掉,然后,他们的余党,母亲与我定是要被关押,母亲怀着的孩子也不能留下……当然,也有失败的可能,弑君之罪株连九族,不管是义父你,还是哥哥,都是要被押去午门斩首的,可怜哥哥才十九岁……” “义父,你果然是想得够清楚的了。” 连诚明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简直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书房里鸦雀无声。 连诚明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为什么这件事从她口里说出来,如此的平静而又残酷。 可叹他此前竟然没有意识到,他一心要把戚星渊救出来! 看他无力的样子,谢清心知有希望了,低声道:“今日我说的这番话义父大可去告诉雷胜甫,最好他马上行动将我们都拿下,这样义父就能如愿了,预祝义父心想事成,大展宏图。”说完,她转过身离开书房。 一缕微风从门外吹了进来,连诚明鼻尖闻到一阵花香。 前些天儿子说他这院子太过荒凉,亲自带下人去花市买了许多花草回来,现在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 这孩子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还每日嘘寒问暖,细心体贴,连诚明眼角一热。 他已经没有替妻子与女儿着想了,难道还要这么对待儿子吗? 他身边只剩下他了。 如今皇上看在谢清的面子上重用儿子,且也确实是一派明君作风,他为何非得要如此执着? 连诚明深深叹了口气。 感觉是说动他了,谢清听说父亲还未归家,便前往大都督府。 谁料谢峤正与同僚议事,谢清便在侧间等候。 小姑娘一现身就引得众人小声议论,沐璟在这当经历,寻常做得是文书工作,便听身边别的经历道:“这未来皇后丝毫没有架子,和颜悦色,小厮去上茶,她还让他不用忙。” “谢家的教养好。” “听说是在连家养大的。” “说起这连家,啧啧,连大人可真是……” “小声点,总是养父,将来谢姑娘当了皇后,少不得连家的好处,连公子可不是升官了吗?” “说得也是。” 皇后皇后的,好似多大的殊荣,可惜谢清根本不愿意当,沐璟心里闪过她幽怨的神情,起身走去那个侧间。 看到沐璟,谢清就笑了:“见过侯爷。” “都督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出来。”沐璟看一眼谢清,“澄州有些异动,李将军亲自过来禀告,可能是边界的胡夷在作乱。” 那个外夷不是早就臣服了吗,谢清奇怪:“怎会如此?大燕兵强马壮,他们何苦想不开。” “我也不知,”沐璟静静看着她,忽地问,“你最近可好?” 谢清打趣:“我若是不好,侯爷可是觉得高兴?” “在你眼里,本侯是这样的人?”沐璟不悦,他跟她是有些不对盘,可他也不是盼着她过不好的,“我是指你与皇上……”声音低了些,“你还没有找到法子吗?” 当时她在沐璟面前表现得很是不愿,难怪他会这么问。 他虽然面上冷冷的,可内心却是会关心她,谢清笑道:“不用找了。” “为何?”沐璟只当她是贪生怕死,“事关你终身,你便这样糊涂?你不能如此,总会有办法……或许你可以藏匿到别处。” 谢清噗嗤一笑。 这什么鬼主意? 不说她不想离开母亲,就说真的逃了,那戚星枢怎么办,他恐怕会发疯吧?他会丢下整个大燕来找她。 不知为何,她就是这么笃定。 谢清摇摇头:“不必,我不走。” 他奇怪:“你就这么委屈自己?” 现在也不觉得太委屈,谢清睨他一眼:“我觉得皇上不错,侯爷不必替我担心了。” 好像被踩了一脚似的,沐璟挑眉道:“谁替你担心,我不过是……”说着一顿,“你刚才说皇上不错?” 谢清含笑:“嗯。” 确定了,沐璟心头涌上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他到底年纪小对感情这一块尚且迟钝,自是不清楚的,暗道她竟然愿意了吗? 也对,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与那戚星枢说起来倒是天作之合了,他替她担心什么?沐璟转身出去,谁料在门口就看到了戚星枢。 因为胡夷一事,谢峤刚才已经使人去宫里传话,说与李将军商议之后再行禀告,谁料戚星枢便来都督府了,心想之后可以与谢峤一起回府看谢清。 结果刚到就与沐璟对个正着。 “微臣见过皇上。”沐璟行一礼。 谢清心头咯噔一声,心道见了鬼了,居然这都能被戚星枢碰上,等会怎么解释呢? 戚星枢没说话,擦肩过去。 听到砰的一声,沐璟回首看去,只见那两扇门被关住了,把谢清关在了里面。一时他有些怅然,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些释然——既然谢清愿意,那便是个好的结局。 他以后再不必想起这件事。 但愿她从此后能与往前一样无忧无虑。 门内,谢清看着戚星枢,解释道:“表哥,我是来找父亲的,刚才侯爷进来也不过是说公事,他说什么胡夷……”眼见戚星枢步步逼近,她忙捂住嘴。 戚星枢看到沐璟确实是很不悦,但谢清在宫里为他怒骂过戚星渊,温柔的安慰过他,还主动亲他。 他喜欢的小姑娘不会这般无耻。 故而见谢清这动作,倒是忍不住想笑。 他去拉她的手。 谢清死活不放:“表哥,在衙门呢……表哥,你听我说,刚才真的没什么……”说话间,腰间一紧,竟然被他抱起放在了书案上,旁边堆着的书立刻倾倒下来。 他抵着她膝头,低声道:“这次可不是亲一下就行。” 谢清被吓得不轻:“表哥,我要喊了。”啊,她可不能在这里被那什么了。 他还有没有人性? 清醒点,谢清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传出来:“爹爹就在隔壁,你要是胡来,爹爹非得把你……” “舅父能把朕如何?”戚星枢弯下腰,亲了一下她耳朵,“都是朕的人了,定然是马上就把你送入宫。” 谢清:……父亲才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不管了,她张开口就要喊,却听到戚星枢笑了起来,笑得肩头耸动。 她才明白,原来他是在逗她。 谢清奇怪:“你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 你是醋精啊,谢清拧眉:“你看到我与崇山侯在这里了,你会不生气?” “不。” 谢清:……这不科学。 见她不解,戚星枢道:“其实起先也生气,但朕心想你喜欢朕,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沐璟发生什么,我不想再那么轻易就动怒。” 原来他在学习克制怒气,这是好事,可怎么就说她喜欢他了?谢清哼了哼:“谁喜欢你了?”她亲他只是为了鼓励他,“我可没有说过。” “你是没有说,”戚星枢手指抚上来,轻触她嘴唇,“既然不喜欢也可以亲,那你再亲我一下。” 谢清羞恼,差点想说滚。 他低声笑。 她要从书案上下来,他挡着她的腿:“亲我一下就放你下来。” 这人几岁了?谢清想打他。 “那我亲你一下,放你下来?” 谢清:…… “哼,我不下了,我就在这里等。”她咬唇。 样子可爱极了,戚星枢感觉自己的心跳得乱七八糟,他两只手撑在她身侧,头低下来拉近二人的距离,哑声道:“真的不想亲吗?” 声音好似被浓情所灼伤,从耳旁划过,带来一阵痒意,谢清抬起头,目光落到他明亮逼人的眸上,落到他微微勾起性感的唇畔上,心想他现在简直就是在色-诱。 她的脸忍不住发烫,她的意志开始不太坚定。 他慢慢凑近,不敢动作太大,只在她唇上啄了啄。 她没有避开。 他心花怒放,正待要加深这个吻,却听门口突地传来谢峤的声音,“皇上,臣可否进来?” 他的表情刹那间就变了。 上回在齐家他是怒气攻心控制不住,但心里还是不想惹怒舅父的,他急忙把谢清放下,轻咳声:“舅父,请进。” 谢清噗的一声,她心想幸好父亲来了,不然她就要被他美色所俘获了! 她的笑声让他一恼,咬牙抓住她的小手轻轻一捏。 她吃痛,瞪他。 他却笑了,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就在谢峤推开门的刹那间又放开。 好似两个人什么都没干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ing~ 第58章 可惜二人面上的红晕暴露了一切。 如果是单方面的, 谢峤可能会生气, 但女儿这副样子他心里就明白了,反而很是欢喜。 这原本就是他最期盼的事,谢峤当做没有看见,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胡夷一事, 李将军觉得该早做防范, 臣也觉得不能忽视, 这胡夷最近几年修生养息,日渐壮大, 也许是有意图侵犯我大燕。” 不是吧,要打仗? 谢清眉头拧了拧:“他们可是疯了, 怎么打得过表哥?” 戚星枢别的不说,打仗肯定是最擅长的, 不然也不可能就凭青州那点兵力把戚星渊给打败了。 听到这句, 戚星枢忍不住笑,他很想去揉揉她的发髻。 “舅父, 如果胡夷真有此意,我自当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谢峤沉吟:“再查一查……不过小枢, 就算要打仗你也不能亲征, 京都不能没有你。” “有舅父在怕什么?”戚星枢挑眉,“我在此地也待腻了,正好舒展下手脚。” 待腻了?谢峤心道,你说真的? “去打仗来回数月, 你实在要去我也不会阻拦,只是别的事情就难说了。” 戚星枢心头咯噔一声,朝谢清看一眼。 离开数月,她怎么办?不说谢清是何想法,他恐怕是难以忍受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他能把心都放到沙场上去吗?戚星枢皱眉:“朕可以派李将军去。” 孺子可教也,谢峤面露慈父微笑。 不过女儿今日到此应是为要事,他询问:“清儿,你等不及我回府,到底想说什么?” “爹爹,我今日去见过义父,义父可能被我说动,你派人去盯着他,也许会找到线索。” 竟然是从连诚明身上着手的,难怪她最近总去连家,他听妻子说,女儿是关心她哥哥……谢峤心道这是一举两得吧?这孩子就是点子多。 谢峤唔一声,转头吩咐赵复。 戚星枢看天色已晚,说道:“舅父,我想在贵府蹭一顿晚饭,可成?” 谢峤好笑:“荣幸至极。” 戚星枢马上就厚脸皮的跟着他们父女俩回府了。 只是有老夫人与谢峤在,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至多就是跟谢清多说到几句话,小姑娘说完话就溜去母亲那里了,根本就没发生他之前想继续做完的事。 戚星枢无可奈何,回宫之后就吩咐董立,打算去谢家提亲。 到时候把谢清娶了,他天天亲她都行! 却说连诚明与谢清谈过话之后,他脑中就总在回旋着一件事。 云顶之战。 如果女儿说得是真的,就算不为儿子考虑,他也不可能再站在戚星渊这一边。 因为他本是个忠臣,不能如此轻易就放弃自己的信仰,从心理上来说他不能接受,所以本能的要去寻找真相,得到解脱。 连诚明开始调查当年之事。 他以前做过知县,也做过知府,在查案一事上颇有经验,很快就找到了很关键的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如今不在京都,戚星渊登基之后,他被调去了成州。 现在更是失去了踪迹。 连诚明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而这时雷胜甫也找上了门。 见到恩师,他有些心虚,亲自给恩师倒茶。 雷胜甫喝下一口,淡淡道:“诚明,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是与以前一样。” “是吗?”雷胜甫笑了笑,“我听说你沉迷于查一桩案子,六大衙门都走遍了,是什么案子?你不妨与我说一说。” 连诚明语塞。 在恩师面前他总是拘谨的,尤其是现在,感觉他像是背叛了恩师一样。 “诚明,你是不是被谁挑拨了?”雷胜甫把茶盅往桌上一顿,“我听说谢家的姑娘时常过来,你可要记得,她是谢峤的亲生女,她不是你的女儿了。” 连诚明脸色发红,老师这是在提醒他。 只是这个事实没有谁比他理解得更为深刻,连诚明深吸一口气道:“老师说得没错,但此事与她无关,是我对那件事起疑了……老师当年任工部侍郎,你真的认为太子与武安侯会通敌吗?” 到底是承认了,雷胜甫一拍桌子:“当年是有确凿的证据的,难道还能出错不成?如果不是他们通敌,怎么会死伤那么多将士?” 连诚明道:“只是一封书信,不是不能造假。” “造假?谁会去造假?”雷胜甫盯着自己的门生,“诚明,你不要犯糊涂,如今在关键时刻,你要做好你的本分,不要愧对皇上。” 连诚明把掌握的证据说出来:“当年是周朝兴,武安侯身边的副将检举出这封书信的,我去查了他的底细,周朝兴是滨州人士,而皇太后也是滨州人士,周朝兴早期得了百户的官职便是莫名其妙,后来更是做了参将,成为武安侯的属下……似乎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而太子被废之后,先帝就病重了,皇上很快登基,周朝兴被调离去了成州,没有人再提太子的事,也没有人敢查。现在,周朝兴失踪了,听一位来自成州的官员说,他知道戚星枢登基后,面色惶恐,很快就卷了铺盖离开。” “他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何逃走?周朝兴可是二品大员!” 雷胜甫一怔。 连诚明看他神情微变,追问道:“老师,你真的不清楚此事吗?” 他一直都看好戚星渊,那年太子倒台只顾着替这二皇子高兴,怎么会想到那么多?何况戚星渊如此出色,胸襟宽广,平时对太子也是恭敬有加,他怎么可能……雷胜甫摇头:“不,不可能,皇上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站起来,身形却是踉跄了下。 连诚明扶住他:“老师,也许是我误会了,你不要太过着急……” 雷胜甫被门生这么分析之后也有些疑惑,他低声道:“其实去问问那个人就知道了,他一直都是皇上的亲信,只是隐藏的深,皇上把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做。” 连诚明皱眉:“老师,恐怕他不会告诉你。” “我也不会直接问的,”雷胜甫道,“我相信皇上是清白的,你等着,我一定会给你讨回个真相,到时你就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连诚明还是很担心,他看着恩师慢慢走了出去。 谁料每隔几日却传来噩耗。 雷胜甫死在了家中。 家属前来报官,连诚明当时正在衙门,听说这消息后马上就奔去了雷府。 雷胜甫是被一剑抹了脖子。 干净利落,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连诚明掩面痛哭。 他没有想到,那天的那次会面竟然是诀别。 早知道…… 连诚明心头一紧,老师在与他谈话之后说要去见那个人,是不是他不小心泄露了心思? 可即便如此,老师对此事有所怀疑,也不该被杀了,除非那件事情是真的! 连诚明的心跳地异常快。 他几乎是要窒息了。 是他害了老师,如果不是他引起老师的疑心,老师就不会死了。 他一阵昏眩。 这么多年,他竟然看错了人! 连诚明从雷府出来之后,疾步走向轿子,吩咐轿夫:“去敬王府。” 张守义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结巴的道:“老爷,你,你要去敬王府?” “对,敬王府。”他的女儿没有说错,戚星渊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勾结外敌杀了大燕十万将士。那么多的人命,只是为了扳倒一个太子。 何其残忍? 他要为老师报仇! 轿夫闻言抬起轿子飞快的去往敬王府。 坐在轿中的连诚明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思是很复杂的,惭愧,后悔,怨恨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 当年他尚且年轻,虽然对此事也曾怀疑,却没有想过要深究。 他在远离京都的地方做着知府。 他不知道,那时候就已经选错了路。 如今怎么去弥补呢? 连诚明闭上眼睛。 风声从车帘外微微吹过,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然后他就感觉轿子突然摔倒了下来。 噗噗几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切入了皮肉,让他一阵心惊。 他从轿中爬了出来。 只见竟是有黑衣蒙面人白日里持刀杀人。 连诚明面色顿变。 张守义一推他,高声叫道:“老爷,快跑!快跑啊!” 一把刀刺入了他的身体。 在鲜血喷溅中,连诚明拔足狂奔。 是了,除了恩师,便是只有他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这个人不会放过他的! 他捂着伤口,往人群中跑。 幸好,敬王府不远了,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他凭着记忆往前摸索。 这个,他曾经一度徘徊在门口,想着他的妻子,却永远都没有勇气去迈入的地方。 它,就在眼前了。 背后又挨了一刀,疼痛入骨,连诚明心想,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他的悦娘……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会来京都,他会跟她留在吕州,悦娘捡到清儿的那个吕州,他们会在那里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 连诚明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那个黑衣人上前就要结果了他,不想黄雀在后,他的脑袋一痛,竟是被人给先行打晕。 有个声音沉沉的道:“把连大人抬进去,请太医!” 第59章 谢清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她原本是想说服连诚明, 好让连诚明把整个计划交待出来, 结果……她急忙问:“他伤势如何?” “太医在医治,”谢峤道,“身中两刀,流血过多。” 谢清心头一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虽然恼恨连诚明的愚忠, 可那始终是教导了她十几年的养父,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他死的。 “我去看看他。”她拔脚往外走去, 行到半途,忽地转身, “母亲可知此事?” 谢峤面色复杂:“还不曾。” 谢清眉头拧了拧,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她驻足片刻, 再次往前。 从房里端出来的水都是血红的,谢清站在门口, 想到了哥哥, 暗地祈祷养父千万不要有事,如果他再出事, 连家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人了,何其悲凉? 她此时很是后悔, 也许她不该去同连诚明说这些话的, 如果他真的因此……谢清都不敢往下想。 她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谢峤走过来,与她肩并肩站着。 “爹爹,到底是谁下的毒手?”谢清问,“爹爹一直派人盯梢他, 应该是抓到了吧?” “抓是抓到了,但撬不开他的口。”这些都是死士,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根本不可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幕后主使的名字,谢峤懊悔不已,“可惜雷大人了,怪我大意,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对自己人动手,要不是雷大人先遇难,恐怕连大人也难逃此劫。”他的人只想得到线索,疏忽了这二人的安全。 可见那人与戚星渊一样,非常的冷酷无情,谢清心想,哪怕雷胜甫与连诚明此前如此忠心,一旦起了疑心,便是要被灭口。 “不过此人马上就要藏不住了。”谢峤眼眸眯了眯,“雷大人在与连大人会面之后,后来私底下陆续见过几位官员,其中一位定然就是戚星渊的心腹。” 他现在正在排查。 谢清松了口气,其实如果义父能醒转,一切也会迎刃而解。 过了许久太医才出来。 谢峤上前询问。 太医满头的汗,低声道:“血是止住了,但伤得太重……”听到这句,谢清的心简直是吊到了嗓子眼,上去拉住太医的袖子,“太重到底是何意思?难道你救不了吗?” 千万不要! 太医看她很着急,语速也加快了:“谢姑娘,连大人没有事,就是要许久才能痊愈,不是三两天,怕是要半年一年的功夫。” 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谢清松开手:“多谢。”只要能好就行。 谢峤面色也缓和下来,让赵复引太医去开方子。 谢清走进去探望昏睡的连诚明的时候,他则去了姜悦娘那里。 今日本是休沐日,刚才谢峤在陪着她,然后赵复来禀告,他急忙忙就出去了,姜悦娘递给他一碟荸荠糕:“刚才饭都没来得及吃,先用这个垫垫肚子。”正待吩咐丫环去厨房,却被谢峤打断道,“悦娘,我有话要与你说。” 姜悦娘手一顿,直觉他要说的事不简单。 “你放松,”谢峤却又道,“小心你的身子,其实如今也无事了。” 姜悦娘听得云里雾里,斜睨他一眼:“王爷不妨直接说吧,我没什么,你这样吞吞吐吐反倒让我紧张。” 也是,谢峤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姜悦娘听到后面手指紧紧抓住衣襟,脱口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太医治好了吗?” 难以掩饰的关心叫谢峤心口一酸。 到底做过夫妻,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没有大碍了,不过太医说要一年才能痊愈,还是伤得有些重。”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得罪过皇亲贵族的,有一次也很凶险,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姜悦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峤见状道:“清儿也在那里,要不我陪你过去看看?” 姜悦娘愣了下:“王爷真让我去看?” “这话说的,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好歹他是清儿的义父,清儿的那些本事都是他教的。再说,他如今也知戚星渊的本性,往后不会与我为敌……” 姜悦娘听了一笑,靠在谢峤肩头:“还是不去看了。” 谢峤握住她的手:“你不用这么顾及我。” “也不是只顾及相公你,只是我与他经历过这些事,不见好过再见,有清儿照看他就行了……”姜悦娘心道,别说她还挺着个大肚子,二人相见总是尴尬,“算了,王爷的好我会记着的。” “什么好?” “大度呀。” “我其实也非如此大度。”谢峤手指轻抚她的手背,“我嫉恨他的时候你可不知。” 姜悦娘讶然:“你当真嫉恨过他?” “是,二十年前,你要嫁给他的时候。” 姜悦娘眼睛都瞪圆了:“这怎么可能。” 谢峤刮刮她的鼻子:“你那会就喜欢在店里打算盘算账了是不是?我记得有一家铺子叫十里茶香,你总坐在里面。” 那家铺子早就不在了,只有当时真正去过的人才会知,姜悦娘不敢置信:“你那时就认识我了?我为何一点不知?”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话,你就已经定亲了。” 此刻他的语气里真的透露出了酸意,姜悦娘忍不住笑。 谢峤环着她的腰,低声道:“那日你愿意嫁给我,可知我多么欢喜?” 姜悦娘嗯一声:“我此时也一样。”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不过谢峤也没有与她温存太久,便起身出去了。 现在形势极为严峻,容不得他再次疏忽! …… 杀手没有归来,便知失败。 那么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曹令涛坐在椅子上,心头如同火烧。 如果没有生出这件事,利用胡夷引开京都的兵马,他或许可以出其不意的将这座城拿下,到时自然就可以把皇上救出,可惜功亏一篑,这招显然是不可行了! 都怪那雷胜甫,曹令涛心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了他那么多时间去杀戚星枢,一次都没有成功,反倒查起云顶那桩事不依不饶,竟然利用以前的关系找到周朝兴的落脚之处,要他说出实情。 他怎么能说?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得到江山自是要不择手段的,雷胜甫活到这个年纪还是拎不清吗? 他只能把他杀了,省得他糊涂起来泄了密。 可惜,被连诚明跑了。 曹令涛忽地站起:“不能再拖了,马上行动!” 谢峤早晚都会查到他身上,城外那么多兵马,随便一个营过来,都能把他给灭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快! 见他这时候还要起兵,属下难免相劝:“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早点离开京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如果此时撇下戚星渊逃走,便再没有成功的可能。 将来京都只会防备的更为严密,绝无机会。 想到当年戚星渊的相救,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毛头小子,戚星渊竟然亲自过问,把他从残暴的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给他吃饱饭,令人教他武功……他心甘情愿听他驱使。 曹令涛厉声道:“我的命是皇上给的,便算今日葬送于此,亦无怨无悔,行动!” 另一边,连诚明被刺杀的事当然戚星枢也知晓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坐在太极殿内,与韩洛道:“你猜此人现在可会来攻禁宫?”既然隐藏的那么深,或许手下会有兵马。 只是,会是谁呢?他相信不是禁军。 韩洛早早就随他去了青州,若是韩洛不会等到现在,他应该不是离自己很近的官员。 五军都督府?舅父统领也不可能。 城外的三大营。 这三大营的组成是有些复杂…… 韩洛道:“光天化日之下,未必太过大胆了吧?不止大胆,恐怕脑子也不太好使,不说禁军有五千,城外便是十万兵马,只要城内有异动,城外立刻会来接应。除非此人有几万的兵马,或有可能会有胜算……”言下之意不可能。 城内怎么能藏几万兵马呢?这么显眼的话,早就暴露了。 戚星枢点点头,确实如此。 可若不是进攻这里,那人是注定要失败的,戚星枢心想,他将雷胜甫杀了,是为灭口,怕雷胜甫暴露计划,只是在连诚明那里失手了,如果他是那个人,恐怕是刻不容缓。 因听太医说,连诚明很快就会醒转,到时候只要他把那个人说出来,一切还能如何挽救? 戚星枢忽地站了起来。 他站在殿外看着外面的天。 今日晴好,阳光万里,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这不安不知是从何处来。 他自己并不怕马上就要到来的风浪,他完全抵挡得了,他在担心什么? 戚星枢思忖片刻,突然转身吩咐砚田:“备轿。” 砚田愣住,这时候要出宫? “寻常的轿子便可,”他道,又叮嘱韩洛,“你不要随朕去,留在宫里。”也许那人还是会来救戚星渊的,他绝对不能让戚星渊活着离开。 “是。”韩洛应声。 轿子很快就到,他坐了上去。 却说连雨谦得知消息,也赶来了敬王府,他刚刚与妹妹说上两句话,父亲就睁开了眼睛。 “清儿……”连诚明嘴唇翕动,“清儿,快去告诉王爷,是……”他忍不住咳嗽。 “义父。”谢清把茶水端给他,“你喝了再说,不着急。” 连诚明此番满心愧疚,着急弥补,根本不喝水,只道:“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令涛!” 竟然此人? 谢清极为震惊。 印象里她也见过数次了,严格来说,曹令涛算是父亲的下属,这兵马司也是隶属于都督府的,怎么会……谢清心头咚咚直跳,急忙就要出去,谁料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好像很多人在同时间叫了起来。 芳草急忙出去看,不到片刻也尖叫起来,奔回道:“姑娘,不得了了,有官兵,官兵打进来了!” 谢清愣住,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曹令涛的兵。 “哥哥,你在这里看着义父,我去母亲那里。”连诚明此刻不能行走,只能躲在此处了。 连雨谦拉住她:“你小心点!” “没事。”谢清面色端凝,“动静这么大,都督府的兵马肯定很快就会过来,没事的,这里去母亲那儿只是一小段路……”她不放心母亲,母亲有身孕,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说完,她飞快的窜了出去。 两个丫环也跟着。 芳林都吓得哭了:“怎么会这样,又不是乱世,好好的还能打到家里来!” “姑娘,从这里走,”芳草心细,拉住她衣袖,“这边僻静。” 敬王府当然也有护卫,只是曹令涛来势汹汹,将他那支军队全数集合起来进攻敬王府,护卫们很快就抵不住了。 谢峤已经斩杀了十数人,也往姜悦娘那边而来。 这种情况他也真的没有想到。 明明他们的目的是为救戚星渊,怎么竟然会冲着敬王府?莫非……简直是一群无耻的鼠辈! 哀嚎之声不停响起,姜悦娘护着肚子,面色苍白,心里想她死了没事,可女儿王爷老夫人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还有修远这孩子,也不知在何处。是了,还有谦儿,听说他才来王府…… 越想越担心,姜悦娘差点坐不住。 可外面更危险,她不能贸然出去,哪怕最终逃不过,她也得尽力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就在这时谢修远出现了,他手里持着剑,剑尖上正往下滴血。 “母亲,你别怕,我会在此处保护你。” “修远!”姜悦娘忙道,“你进来,别站在外面,不是还有护卫吗?对了,老夫人呢,你可去看过?” “祖母那里尚有护卫,她也让我来保护母亲。”谢修远把门关上,安慰姜悦娘,“都督府的兵士很快就会到,母亲你别着急……也别担心父亲,父亲武艺高绝,不会有事。” 姜悦娘眼角泛红,可她的女儿与儿子呢? 但她没有说,这种时候她不可能要求谢修远去找他们,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你过来坐,”姜悦娘叮嘱谢修远,“一会若是有人进来,你千万别顾着我,你先顾好自己,以后谢府都是要靠你的,清儿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你们二人将来要相互扶持……” “母亲,”谢修远鼻子一酸,“母亲,不会到这种地步。” 他又怎么做得出来? 姜悦娘拉住他的手:“你记着便是了!” 若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她是不能让谢修远出事的。 而谢清也正记挂着他们,只是眼见前方就是母亲的院落了,却被曹令涛给挡住。 他一直在寻找这个小姑娘,曹令涛此番行动本来就是冲着她而来,因为他知道凭借现在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拿下戚星枢,那么就只有抓住谢清了。 戚星枢不是喜欢这个姑娘吗,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只要有她在手,戚星枢还不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到时候胁迫他交出皇上就是。 曹令涛恶狠狠道:“你最好束手就擒,省得曹某不小心刮破了你哪处皮肉。” 谢清僵住。 为什么运气这么差,一来就碰到大boss?老天爷你长不长眼? “曹大人,”谢清必然要讨价还价,她才不会甘心被抓,“我只是个姑娘家,曹大人何必要为难我?你抓了我只是浪费体力,并没有一丝好处。” 曹令涛挑眉:“你大错特错。” “不,我没有错,不如我给你出一个主意?曹大人,请你出门左转,直奔皇宫,冷宫那里关押着你的主子,如今趁乱或者能把他搭救出来呢!” 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意思,但曹令涛不想废话,拔出了剑:“是你自己不听劝,原本可不用见血。” 两个丫环急忙上去阻拦,被曹令涛一拳头砸来,瞬时都晕死过去。 别这样啊,反派就是要话多不做事,这样才会死啊,拜托! 谢清见状一边吐槽一边后退。 不得不说,她此刻吓死了,她真的不想被抓。 爹爹啊,表哥啊,她在心里狂呼,随便来哪一个,快来救救她的小命! 不知是不是听到召唤,远处一道亮光忽地逼至眼前。 当然,是冲着曹令涛去的。 曹令涛反手拿剑一格,发现是把精致的匕首,哪怕小,力度确是十足,硬生生让他虎口一痛。暗道不好,他猜测到来人是谁了,立刻就往谢清扑去。 谢清飞快的逃,身后有道身影却比她更快,掠下来一把箍住她胳膊,低声道:“别怕,是我。” “表哥!”谢清心头一喜,反手就搂住了他的腰。 戚星枢嘴角翘起来。 这幕情景让曹令涛脸色难看极了,出口道:“你不是在宫里吗?”为何会来敬王府? 明明都没有人看到他出宫。 戚星枢淡淡道:“因为表妹在这里。” 曹令涛差点吐血,这个时候他难道还在跟小姑娘表达爱意吗? 谢清却听得心里一甜。 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自己,她差点想抬头亲他一下。 曹令涛计划被毁,此刻已是暴怒状态,一挥手道:“给我杀,不要留他们活口!” 十数人扑了上来。 戚星枢一只手护着谢清,一只手对敌。 所幸他天生神力,还能从容对付,但曹令涛亲自上的时候到底是不同了。 他是戚星渊精心培养出来的利器,是他的利箭,暗地里杀人无数,如今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招招都是杀手。谢清只觉脸皮都被劲风刮得生疼,心里不免开始担心。 这曹令涛穷途末路了,简直像个疯子,她怕戚星枢打不过。 “表哥,要不你别与他打了,我们一起逃吧?”她抓着他衣袖,都督府的兵马应该就要到了,逃到人多的地方去。 怎么可能? 戚星枢眉头挑起,暗道谢清莫非傻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逃得掉?只能撑到援军找过来。再说,这曹令涛他还不至于斗不过,他是怕谢清离得近被误伤,哪怕是一点点的刮伤他都不会容许。 “没事。”他沉声道,本来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曹令涛密集的剑势让他开不了口,他不得不专心去对付他,谢清见他不走,生怕自己影响到他的发挥,被曹令涛击败,她松开了手,这样戚星枢就不会束手束脚。 她这一松手,戚星枢却不习惯,暗道谢清哪回遇到危险不是紧抱着他的?现在反而让他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生怕照顾不到她……他一咬牙,招式比起先前更为古怪。 就在这时谢清忽然就见曹令涛的剑尖抖出一朵剑花,宛如闪电般刺入了戚星枢的肩头。 血喷溅出来,在阳光下无比艳丽。 这瞬间,她竟觉得好像刺在她身上一样,痛到极致,她差点就想大叫了,可一个字都发不出,然后她看到戚星枢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笑,他的拳头化成了刀剑,宛如流星一样,直接捣在曹令涛的胸口。 曹令涛倒退几步,嘴角流出了血。 他本以为占了便宜,结果自己伤得更重,在恍神间,戚星枢手里的剑宛如匹练一样,刺入了他的心口。 曹令涛睁着眼睛,看到他又把剑□□。 他直直倒了下去。 谢清这才能有所反应,她飞快的跑戚星枢跟前,踮起脚察看他肩上的伤。 因为衣料挡着看不清楚,但上面的血泊泊流出来,好像溪流一样,她心里难受极了,出口却是道:“我让你跟我一起走,你不走,你现在受伤了,你看!” 戚星枢:…… 难道不是应该夸奖他吗? “还不是因为你,”戚星枢皱眉,“你刚才干什么放开我,我只好故意让他刺我一剑,这样好速战速决。” 什么? 谢清瞪圆了眼睛,他怎么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爹爹的兵都赶来了,你何必要这样,我能有什么?”她感觉哭笑不得,可不知为何,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又酸又涨,眼睛不由一热,喃喃道,“你真是个疯子。” 他盯着她:“你这是心疼朕,心疼的要哭了?” “谁心疼你?”谢清赶紧擦擦眼角,见了鬼了,哭什么,拉住他袖子催促,“赶紧去包扎伤口。” 他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亲上去:“这样朕就会好。” 他的唇温热柔软,贴上来时谢清的呼吸一窒,但她这次完全没有抗拒,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甚至主动抱住了他的脖颈。 她慢慢的,学着回应他。 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亲吻。 谢峤在远处看着,低声吩咐赵复:“等会再去收尸。” 对表外甥来说,此时的他绝不愿意被人打搅,至于女儿……算了,女大当嫁,看样子是要早点把她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哦~ 曹令涛:为什么死了还要躺着吃狗粮? 戚星渊:习惯就好,朕在冷宫都吃过了。 第60章 曹令涛的作乱震惊京都, 他这一死, 属下悉数投降,紧接着雷胜甫被杀一案告破,当年武安侯的冤案也浮出水面。 戚星枢命刑部彻查。 不过他肩上受伤,最近并未上朝,所有政事皆由谢峤代劳。 谢峤是早出晚归, 忙得脚不沾地。 谢清还是陪在母亲身边, 幸好那日母亲没出事, 胎相还是稳的,算算时间, 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产。 姜悦娘吩咐刘氏从库房取些野山参,另有灵芝虎骨, 让她送去连家。 谢清见状道:“娘,我去送吧。” “好。”姜悦娘笑起来, “你愿意送再好不过, 若是得空,多陪陪你义父。” 整件事对连诚明的打击是巨大的, 谢清也知,因他不止信错人, 甚至还失去了他最敬爱的恩师, 如今还受了重伤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恐怕哥哥也很担心。 谢清带着药材去连府。 张守义一瘸一拐的来迎接。 那日他也在,杀手急着想取连诚明的性命,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倒是伤得不重。 “义父醒着吗?” “醒着。”张守义道, “公子也在里面。” 谢清走到门口,果然听到哥哥的声音,他正与连诚明说工部的事情。 “涉及船只,你就该去问蒋大人,问张大人是做无用功,他向来是混日子的,至于官车你最好亲自去点算……” 养病还不忘公事,谢清心想果然是义父的作风,可她颇是欣慰,这样最好,如果他沉迷过去的错误不可自拔,变得颓废反倒让人担心。 张守义去传话。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清走进去,把带来的药材放在桌上:“义父的伤可好一些了?” 见到她,连诚明心里是欢喜的,但推却道:“何必带东西过来,我们府里什么都有……” “是娘让我送来的。” 一句话顺利堵住了连诚明的口,他竟乖乖的闭嘴了。 连雨谦笑着让张守义收下:“拿去给大夫看可有用得着的。”又拉着妹妹坐下,“母亲可好,你带一句话给她,莫再替我做女红操劳了。” 这种话儿子以前不会当着他的面讲,但现在连诚明知道,他们所有的心结都解开了。 也许还有遗憾,但他此刻更多的是感恩。 最终,他还是弄清楚了真相,现在戚星渊所做的事已被昭告天下,老师的仇也报了,大燕会迎来真正的安宁与繁荣。 “谦儿,让清儿带什么话?你要说自己去说,等休沐日就去王府,”连诚明看向谢清,主动道,“清儿,等会留下吃饭吧。” “好的,义父。”她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 连雨谦也笑了,心里暖暖的。 父亲放下了过去,母亲也原谅了父亲,虽然为两家,但是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谢清回到王府,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 这种感觉是失而复得,是一种幸运。 芳草芳林看在眼里,也为她高兴,就在她们走到院门口时,守卫的金月忽地道:“姑娘,皇上传话来,说他伤势不曾好,不能来看姑娘。” 谢清愣了下,然后就笑出了声。 他这话哪里是真的想表达这种意思,她哼了哼,分明是催着她去看他。 谢清嗯一声,走回房内。 芳草道:“要不姑娘还是去宫里一趟吧?” 都这么暗示了,肯定要去,不然就他这个急性子非得跑到王府来,到时候伤口裂开了又要怪她。 谢清忽然翻箱倒柜。 “姑娘找什么?”芳林急忙帮忙。 “玉佩,”谢清道,“表哥送我那块。” “哦!”芳草记得在何处,找出一个檀木盒子,将里面的玉佩递给她。 谢清把它挂在腰间。 她去同老夫人,母亲说一声就坐车去宫里了。 虽说没隔几日,但戚星枢觉得简直是隔了几年,早就对谢清不满了,他好歹也是为她受的伤,怎么说也该来看看吧?她怎么在王府待得住? 没办法,他只好叫砚田让那边的细作金月传话暗示。 要是她今日不来,看他怎么罚她。 幸好,砚田很快就来禀告,说谢清求见。 戚星枢恼火:“还传话做什么,不把人……”没说完,就见她已经走入。 他闭上嘴,眸光冷冷。 谢清却笑眯眯的。 小姑娘穿着月白色的夏衣,衣襟上绣着粉色的桃花,这种淡雅衬得她明媚动人,戚星枢瞄一眼,目光落到她腰间,发现她破天荒得戴着那块麒麟玉佩。 刹那间,还有什么怨念,他都要被甜死了。 “过来。”他简直迫不及待。 谢清晓得他看见了,却还是慢吞吞。 戚星枢差点下床。 见他真要动了,谢清才走快点。 一等她到床边,他就伸手将她抱上来。 用了力,肩头立刻一疼,他眉心略拧。 “知道这样还动手。”谢清急忙去看他的肩膀。 “怪谁?”戚星枢挑眉,“你不会自己上来吗?非得要我抱你。” 谢清:……谁求他抱了。 他手已经搂上她的腰:“总算还知道戴这个。” “喜欢吗?”她问。 “嗯。”戚星枢哑声道,“以后别摘下来……”低头亲她的唇。 来势汹汹,像是渴了数年的。 谢清低哼着疼,他才变得温柔。 这样她比较喜欢,两个人你亲我我亲你,好一会儿才停止。 他抬起头看到她眼睛水润润的格外漂亮,忽地道:“我以前都不觉得女子好看。” 谢清愣了下:“难道你觉得男子……” “浑说什么!”戚星枢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下,“在想什么呢,我是在称赞你,听不出来吗?” 呼,差点以为他以前有龙阳之好,谢清噗的一声:“皇上谬赞。” 总是这么调皮,戚星枢将她揽在怀里:“过几日,朕就来提亲了。” 怎么突然说成亲的事,谢清脸颊有点热:“你不该与父亲说吗,跟我说什么?” 戚星枢咬牙,还不是她花样多吗? “怕你不愿意,到时候舅父又在我面前不爽快,”他盯着她,“如今可愿意嫁了?亦或者又有什么要求,先说来听听,朕可不希望又出什么意外。” 他耐心没有了,他现在就急着要娶她。 谢清沉思,半响道:“皇上,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他也变得郑重起来。 “假使哪日你不喜欢我了,许我和离,当然,是暗地里的,你准许我离开皇宫就是,名义上可宣布我去世,这样你将来广纳后宫,另外封后都随你,当然,谢府我相信你会永远护着……” 没说完,她腰间就觉得一痛,戚星枢的眸色暗沉下来:“你觉得朕将来会辜负你?” 唉,世事难料啊。 虽然这一刻她义无反顾,可心里始终会留条后路,谢清道:“表哥既然觉得不会辜负,为何不答应我呢?”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我答应你,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永远不要变心,只喜欢朕一个。” 谢清皱眉:“表哥,这未免太不公平,凭什么我是让你同意和离,你却要我永不变心?” 戚星枢道:“那你也可以换个条件,你可以要求我永不变心,只喜欢你一个。”他深深看着她,“朕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 她的心跳的砰砰的,他的眼光太真挚。 理智告诉她,这种极端的话不能信,但若是戚星枢说得……罢了,这块糖她吃了。 她道:“嗯,好吧……” 他笑:“从现在开始算?” “嗯。” “现在,你是喜欢着朕的?” “……” “说话。” “嗯,喜欢你。”她脸红,这种话说出来总是觉得害羞。 他却满足极了:“朕后日就去提亲,我让钦天监算过时辰了,下个月六日是吉日。” 谢清:“……这么快。” “一点不快,”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晚上甚至都睡不着,他低声道,“朕还没碰过女人。” 干什么要说这个?谢清耳朵都红了,果然男人都那么急色吗,这才亲了下就想到别处去了! “皇上注意身体,养伤为重。”她一本正经,假装没听懂。 “朕二十四了。” “……不老,真的。” “可你十七了……” “你说什么?”谢清蹦起来,“你难道还嫌我老吗,我可是青春无敌美少女!” 他哈哈大笑,将她拉下。 她伏在他怀里。 少女身子柔软,有种淡淡的清香,他抱着她,哑声道:“记起那日晚上对我做什么了吗?” 她皱眉:“我不知道,我不想听。” 他捉住她的手伸向自己的衣襟。 他的肌肤火热,如果是冬日,简直是上好的手炉,他道:“你取暖了一晚上。” 谢清:…… 脸都丢尽了! 不过那日屋里放着冰鼎,什么什么都没盖…… “你瞎说,”她否认,“我才不会这样呢!” 他笑,也不逼她,只紧紧抱住她道:“没这样就没这样吧,现在这样就行了……陪朕歇息一会儿。” 谢清心虚,没有拒绝。 她靠在他胸口,偷偷把手掌伸上去。 好硬实,好暖,也不怪她占便宜。 她嘴角翘起来,靠在他怀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就像那日晚上一样,戚星枢曾经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这等情况居然还能安然入睡。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他命定的人。 他一辈子想要保护,想为她变好的那个人。 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吻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没别的事儿了,就是甜,还有三四章完结~ 第61章 等到谢清醒转, 她发现身边多了一样东西, 是个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的药丸,旁边放着张纸条,上写:“此药来自雷府, 无事千万别吃。” 正是她离开皇宫之时送与他的, 为向他表个忠心。 她噗嗤一笑:“此时给我这个?” “嗯, 你不是怕我吃吗,上回忘了带, 现在还给你。”他揉揉她睡乱的头发,“我以后绝对不会求死, 除非……” 她奇怪:“除非什么?” “没什么。”他不说了,谢清会长命百岁的, 而他一定会在她百年之后才会去想这个问题。 隔了一日。 戚星枢没等伤好就亲自上门提亲。 看他肩头还包扎着, 谢峤心道,这简直就是来使苦肉计的, 不过女儿已经愿意,他也不至于为难这表外甥。 谢峤干脆的答应了, 不过有条件。 戚星枢心头咯噔一声, 正襟危坐:“舅父请说。” “小枢,我知道你喜欢清儿,但你要答应我,别辜负她, 不然哪怕你是皇上,我也会将清儿带走。”说罢看一眼老夫人,姜悦娘与谢修远,这也是他们的意思。 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呢? 戚星枢有点恼火:“舅父,我对表妹的情谊天地可鉴,问心无愧!” 看他似乎是生气了,谢峤道:“小枢,我当然信你,只是作为父亲,你也要理解我,这十几年我从来都没有照顾过清儿,往后自然是要护着她一生的……当然,如果清儿何处使你太过为难,我也不会护短。” 后面那句话叫戚星枢舒服多了。 谢清这种性子,真的是他欺负她吗,恐怕难说吧,他又不舍得对她动粗。 “是,舅父,”戚星枢心想,舅父还是疼他的,“我答应你,舅父。” 双方顺利的解决了问题,然后便选择吉日。 听说是在下个月初六,谢峤讶然:“不会太仓促了吗?” “舅父,聘礼我已准备妥当,若是舅父觉得嫁妆一事上有些为难,可从宫中取用……” 这小子真是太急了,谢峤未免好笑。 老夫人道:“初六就初六吧,嫁妆我早前就备着,毕竟清儿年纪不小了,不过小枢,你可不能不让清儿回来,她会惦记悦娘的。” “祖母,她何时想回来,我都不会阻拦。”戚星枢连忙保证。 此事就定下了。 谢峤后来单独与戚星枢说话。 “戚星渊你也该解决了。”以前他是不敢多提这个人,怕触怒到这孩子,但现在他全然不同,谢峤也是希望不要留着这个祸害,“他在宫里,指不定清儿也会害怕,上回她可是差点被曹令涛抓了。” 戚星枢眸光动了动,半响道:“我知道了,舅父。” 回到宫里,他坐在太极殿里好一会儿没动静。 砚田看天色越来越晚,轻声道:“皇上,聘礼是不是明日就送去?”用这件事来试探,一定不会让戚星枢动怒的。 果然他好像才回过神,竟发现御桌上都点着灯了。 “不,朕再考虑考虑,也许再添些什么。”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随即又慢慢冷下来,站起朝外走去。 去的是冷宫的方向。 董立跟在后面,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个人是主子心里的噩梦,他是不敢去碰触的,只希望主子能真的想明白。 戚星枢站在殿门外,看着那一座荒凉的宫殿。 其实他早已经打败戚星渊了,可为何一直关着他而没有杀掉他,他现在知道了。 他虽然夺走了戚星渊的江山,可戚星渊给他带来的伤害却是难以抹去的,他内心里实则觉得他并没有真的战胜戚星渊。 这个人改变了他太多。 而这种改变,他无力抗拒,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掉入深渊,却无法让自己爬上来。 所以他才想过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慢慢变成了以前的样子,即便过去有许多难以弥补的错,但他可以创造更好的将来,至少他能让百姓,能让无数的人得到更好的生活。 他可以做一个明君。 他还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丈夫,谢清的丈夫。 戚星枢微微呼出一口气,他其实再没有什么话跟戚星渊说的了。 他也不想听戚星渊说什么。 他低声吩咐董立:“告诉刑部堂官,明日午时三刻处斩。”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谢清也知道了,她开心的笑起来,因为她知道,戚星枢走出来了。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被过去束缚。 她恨不得就想入宫去看看他,可定亲之后,成亲之前不宜见面。 为了他们俩好,她还是忍一忍。 这日午门围满了人。 戚星渊被带出冷宫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戚星枢竟然要斩了他。 “朕有何罪?”他厉声高呼,“让他来见我,我要问个清楚。” 押解的衙役嗤笑:“你做的事情天下谁人不知?武安侯精忠报国,却被你生生诬陷丢了命,不止如此,十万将士都是因你死于云顶……” 戚星渊脸色发白,手指颤抖:“谁说的,谁说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冤枉朕?戚星枢呢,你让他过来!” “皇上日理万机可没空见你。”衙役一推他,“给老子走快点,休想错过时辰。” 戚星渊心知是见不到戚星枢了,念头一动,换了个态度:“你可认识曹指挥使,如果你给我……” 衙役嘲笑:“还在提曹指挥使?他在阎王殿等着你呢!” 戚星渊身子一抖,几乎要跌倒。 什么,曹令涛竟然死了? 他死了? 那原本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人,他本来以为曹令涛能把他救出来…… 戚星渊话都难以说得平顺:“那,那,那雷大人……” “被曹令涛杀了,曹令涛的属下把你做得龌龊事都交代了。”衙役冷声道,“我说你还是知足吧,犯下这些事,没有五马分尸就应该谢恩了!” 戚星渊瘫倒在地上。 等到他被拖去午门时,百姓们见到这个做尽坏事的废帝时,纷纷把脏东西往他身上扔去,将他弄得污秽不堪。 这一刻,戚星渊恨不得死掉。 不,他恨不得在冷宫时就死掉,这样他就不会被羞辱了,不会只看见这满眼厌弃他的百姓,而看不见一个来为他送行的官员。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这明明很近,却变得格外漫长的午时。 但不管如何,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 废帝被处斩之后,好几日众人都在谈论,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宫里送聘礼去谢府了。 住在京都城内的百姓与官员第一次见到如此丰厚的聘礼,一个个都看呆了眼。 “莫说前任几位皇帝,便是武德帝下聘,都不曾有这样的手笔。” “这是把整个皇宫都搬去了吧?”有人打趣。 “敬王府从此以后可不得了。” “敬王府一直都不得了,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女儿嫁入敬王府……不,便是嫁入连家都有一辈子的富贵可享。” 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此事,姜海两兄弟也去凑热闹,他们来去王府自由,马上就见到了谢清。 “表姐,表姐,你如今可威风了,大家都在说你呢,娘也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聘礼。”姜海眉飞色舞。 姜汉小声道:“虽然祖母没说,可祖母心里肯定也好奇。” 谢清:……为何如此八卦? 不过真的有那么多吗?她领着两个小少年出去看。 等走到院中时,真心吓一跳,这是聘礼吗,这简直是搬家啊! 老夫人也哎呀哎呀的:“怎么送这么多聘礼?这孩子怎么没个数?”寻常皇帝下聘都是应该按照之前几任的数目,大差不差。 他这完全是随心所欲。 谢峤也很头疼,早知道他应该提醒下,不过表外甥恐怕不会听。 因为这是他的心意。 谢峤道:“罢了,反正一辈子就一次。” 老夫人:……当然,谁还想要两次啊? 她捏捏眉心:“赶紧找地方放起来吧,怕是要把库房都摆满了。” 就在这时,砚田走上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交给谢清:“这是前几日皇上命人做好的,虽也是聘礼,但奴婢觉着该给姑娘看看。” 这是一个正方形的楠木盒子,看不出装了什么。 她也好奇了,伸手将它打开,却见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竟是白玉做得一副麻将。 谢清眼睛都瞪圆了。 “他,他怎么会知……”她那时候是天天窝在扶玉殿玩这个,可她没在戚星枢面前玩过啊。 砚田笑,低声告密讨好未来皇后:“姑娘那时做什么皇上都知,皇上就喜欢听奴婢说这些解闷。皇上啊,那时就心悦姑娘了。” 谢清:……原来她那时真的一直在被监视啊。 讨厌! 谢清嗔怪。 但看着这副麻将牌,她心里又很甜,一把将这盒子抱在怀里:“告诉表哥,等我下回教他。” 哼,当然不会认真教,她是想等戚星枢输了,往他脸上贴纸条。 想到他被贴纸条的样子,谢清乐不可支。 砚田心想,小祖宗果然是很开心啊,皇上这东西算是送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戚星枢:输了可以让你贴纸条,但朕赢了,你必须给朕…… 谢清:拜拜,不玩了! 戚星枢:…… 第62章 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就到谢清出嫁的日子。 而此时, 姜悦娘的肚子也越发大了, 谢清依偎在母亲身边吐槽:“都怪表哥这么急,不然应该等母亲把妹妹生下来我再嫁人,讨厌死了。” 她这是恃宠而骄,姜悦娘心想还是得提醒一下,毕竟是去做皇后。 “清儿, 小枢是心悦你所以才对你过于放纵, 但你却不能理所当然。他始终是皇上, 清儿,该有的君臣之礼你绝对不能忘的。” 谢清笑一笑:“娘, 我当然晓得,你不用替我担心, 我只在家中这样,去宫里就会改。” 姜悦娘半信半疑。 谢清自己也不太相信, 没办法, 戚星枢喜欢她啊,她忍不住就想任性一点。 有人疼难道不好吗?当然, 她也会对他一样。 谢清道:“娘,我给他做了鞋子呢!” 姜悦娘:……这不是应该的吗? 说话间, 全福夫人到了, 之前姜悦娘出嫁请的是齐夫人,这回请的是翰林院大学士之妻陈夫人,她上来便给母女俩行礼,随后笑着道:“时辰不早, 姑娘快些梳妆吧,等会正副使持节便要带迎亲队伍过来。” 皇帝封后不同于寻常男子娶妻,戚星枢昨日便去祭拜了天地,宗庙,今日宫内也是张灯结彩,不止宫中的御道上要铺设红毯,午门内各宫门,殿门都要挂上大红灯笼,悬挂各色鲜艳彩绸。 至于禁宫外,举国上下都着华装,恭贺这一盛大喜事。 谢清这时才有点紧张。 她乖乖坐下来让陈夫人给她绞面上装。 老夫人也过来了,与姜悦娘对视一眼,面上都是笑盈盈的。 很快礼部尚书便带人现身敬王府,而谢清也穿上了属于皇后特有的喜服,正红色绣龙纹的嫁衣层层包裹,头上戴上缀满金银珠宝的凤冠。 但气氛并不悲伤,众人都知戚星枢对她的喜爱,要说难过,只是往后见的少了。 行过册封礼后,姜悦娘握住女儿的手:“你要照顾好自己,清儿。” 听到母亲的话,谢清鼻子一酸。 连雨谦也来观礼,与她道:“妹妹,父亲还不能下床,不然定会过来……可惜,我也不能背你上花轿。” 今日禁军开道,除了步兵还有骑兵,每匹骏马的马头上都挂了红绸,而花轿是没有的,只有十六人抬的凤舆,妹妹会由女官引领坐上凤舆入宫。 “无事,哥哥,你在就行。”谢清道,“要背还不容易,等我下回回娘家,你尽管背。” 这话叫众人一笑。 谢修远道:“那我也得背一下你才能如愿。” “好。”谢清看向他,“哥哥,我不在家,母亲要你多加照顾了。” “你放心。”谢修远点点头。 谢清又看父亲。 女儿的眼睛如曜石一般,谢峤没让她说话:“清儿,便走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又不是没机会,小枢还在宫里等着你呢,这孩子怕又要急躁了。” 老夫人听了笑起来:“是了,是了,快走吧。”说罢却擦一擦眼角。 谢清朝众人盈盈一拜,随后便走向外面。 看着女儿的背影,谢峤心里不知有多不舍,可他实在听不得女儿说话了,他怕他一个大男人忍不住。 姜悦娘理解的握住他的手。 锣鼓声与炮仗声同时间响了起来,谢清坐在凤舆上悲喜交加,悲的是,她头上马上就要顶上皇后的名头,此后再不能做父亲母亲膝下不懂事的孩子,喜的是,很快,她就要见到戚星枢了! 简直是望眼欲穿,戚星枢此刻确实很急躁,不过是迎个亲,竟然需要如此之久。 天色已黑。 他坐在殿内,看着大红蜡烛备受煎熬。 幸好,谢清还是到了。 戚星枢看着她出现在皇后寝宫,延福宫的门口,霍得站了起来,心口被欢喜溢满。 女官往谢清手里塞了一个宝瓶,教她跨过火盆,低声道:“娘娘,皇上就在前面了。” 不用猜,他定然在笑。 谢清嘴角翘了下,慢慢走过去。 女官扶她在床边坐下,戚星枢拿着银秤过来,轻轻把红色的盖头挑下。 谢清的脸美如娇花,艳如牡丹,让他挪不开视线。 目光灼灼,眼里的情谊几乎要倾泻下来,谢清被他看得不自禁把头低下,心如小鹿乱跳。 女官随后设了金盆放于喜床,摆上花生莲子羹,寓意早生贵子,另有玉雕的合卺酒杯,请帝后同食。 谢清喝一口觉得辣的很,脸立刻就红了。 戚星枢笑:“就喝这么多吧,省得醉了。”他朝女官看一眼,礼毕,她该退下了。 女官行一礼捧起金盆告退,将殿门合上。 偌大的宫殿立刻变得静悄悄的,谢清感觉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身子忽地有些僵硬。 戚星枢坐过来,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 眼神若有实质,她气息紊乱。 戚星枢静静看着她,然后忽然道:“你可知我多想你?” 这些时日简直想得她发狂,奈何董立一再提醒说不要去见,他只能一直忍着。 他手指抚上她脸颊:“清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声音哑哑的,却直戳她心脏,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他:“表哥,我也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这么一表白,戚星枢哪里忍得住:“到底有多想,给朕看看!” 她的脸顿时红得无以复加。 他摘下她凤冠,倾身覆了下来。 …… 这一晚上谢清觉得自己根本没睡着,虽然他还算体贴,可她还是承受不住啊。 哎呀,她可怜的小身板! 谢清早上醒来就在哼哼:“表哥,我好难受……” 她昨日就哭了很久,虽然戚星枢觉得她确实是在不舒服,但也不至于这般严重,多半是存了坏心眼,希望他不要贪求。 戚星枢抱起她:“请太医看看?” “太医怎么治得了。”谢清盯着他,一副“都是你害了的”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样撒娇只会引起他更大的兴趣。 戚星枢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道:“那你要我怎么做,要不要给你揉揉,嗯?” 谢清的脸腾得红了。 怎么反而被调戏了? “我才不要……”谢清推开他,乖乖起床。 戚星枢已经穿戴整齐,谢清垂眸就看到他穿的鞋子,马上邀功:“表哥,我做得好吧?” 女红非她专长,所以这双鞋子她花费了很多功夫。 “嗯,给我多做几双。”戚星枢很满意。 谁料谢清道:“不,就这一双了。”多了还怎么当宝贝啊?不行。 戚星枢:…… 他幽怨的看谢清一眼,恨不得又把她压下去,像昨日一样,但比昨日要狠点。 谢清由芳草芳林伺候好梳洗,穿好裙衫,感觉自己真的是很有派头,她腰杆也不由挺直了点。 以后是皇后了啊! 戚星枢道:“等会随朕去太和殿。” 昨日是册封成亲,今日才是她母仪天下的开始,要去太和殿与戚星枢接受百官朝拜。 谢清点点头。 此时,早膳流水般端来,很快就将桌子摆满,谢清道:“未免太丰盛了些吧?” “今日难得,往后不会如此。”戚星枢揉揉她发髻,“百姓困苦,我们也该简朴些。” 谢清顿时觉得他身上明君光环一亮。 “表哥你真好!” 戚星枢眸色一深:“该改个称呼了。” 谢清一点不矫情,甜甜道:“……夫君。” 他笑了,携她的手坐下。 也没有要人布菜,他亲手喂她,她再亲手喂他,董立与砚田看在眼里,同时间把眼皮子垂下来。 砚田心想,虽然这有点……但总比皇上整日阴着个脸好! 随后二人便去太和殿。 朝阳此时升起,光芒落下来,在他与她的袍服上洒下点点金光。 她的手安静得落在他掌心,心里也一样安宁。 与戚星枢同坐在龙椅上,看着百官跪下叩拜,高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时,谢清心里有种难言的悸动。 倒不是为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为这凤位,而是她这一生的经历,她忽然明白,她死后穿到将来,而后又穿回,只是为了与戚星枢相知相爱。 为他不再寂寞,为他不再痛苦,为这人世间多一个明君,为她有个能把真心托付的人。 她忍不住低声道:“表哥,我好欢喜。” 戚星枢一笑:“做皇后这么欢喜吗?” 才不是为皇后呢,她道:“没有,只是因为嫁给你。” 戚星枢的脸庞微热,手指动了动:“这时候不要说这种话。”他会忍不住的。 然而,百官就在下首。 她故意作对:“就要说,我可喜欢你了。” 戚星枢:…… 忍住! 作者有话要说:^_^ 第63章 好不容易等到官员都告退, 他也不顾黄门在不在, 在龙椅上便拥着她亲吻。 这下轮到谢清不好意思了。 看她略微挣扎,戚星枢道:“怪你自己……刚才不是说可喜欢朕了吗?” 她嘴唇发疼:“但你也亲够了。” “远远不够。”戚星枢道。 谢清呻-吟,好怕怕。 幸好一个小黄门来传话:“皇上,澄州八百里加急。” 戚星枢便把谢清放开来。 涉及军情,当然是很紧急的, 谢清安静的坐在旁边, 不敢打搅。 前不久的胡夷一事原是曹令涛兴风作浪, 但这回却是真的,泸州遇水患, 城内城外都变汪洋大海导致大乱,边界的契族趁机攻城, 竟然真的把泸州给占了。 “岂有此理!”戚星枢大怒,马上将才走的官员召回。 谢清道:“皇上, 那我先回延福宫了。” “好。”他准许。 谢清便告退。 结果戚星枢一直没有来延福宫。 她使芳草去探, 芳草说官员已经散了,皇上在太极殿批阅奏疏。 谢清:……好吧。 然而她坐在殿内, 却开始觉得无聊了。 要是以前,此时她肯定拉着几个宫女开始打麻将, 可不知为何一点提不起劲。 今日可是新婚第一日, 这个家伙居然抛下她这个娇妻批奏疏?实在不能忍。 谢清忽然就站起朝太极殿走去。 砚田传话,戚星枢才发现已近午时。 刚才他因为水患闹出军情的事忽然想到前日有份奏疏里面也提到水患,也许该马上解决掉,结果翻着翻着, 发现许多事情急需处理,不小心就看晚了。 难怪谢清会过来。 他很抱歉,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她果然很喜欢他,一点没错! “清儿,你怎么过来了?”他装样,手里拿着御笔,一本正经。 谢清有气:“妾身想看看皇上可曾用膳,饿着肚子办事总不好。” “不曾,你呢?”他语气淡淡,眼睛不离奏疏。 谢清已经换下刚才厚重的冕服,而是穿着皇后的常服,但也非常精致,梅红色的底子用银线绣着青鸾,走动时微微闪动,明艳动人。 她差点在他面前转一圈。 “我还没有吃,等你呢。”她说,语气不由自主娇娇的。 戚星枢听了嗓子有点干,忍着道:“何必等我,我这里还有些奏疏没看,可能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天都黑了! 谢清道:“那你是要我一个人用饭吗?” “对,”戚星枢淡淡道,“想吃什么尽管告诉膳房,如果我一直未回,你便先睡吧。” 什么,第一日就让她独守空房?谢清简直要气炸。 她差点转身就走,可转念一想,戚星枢是为了公事,他是一个好皇帝,然而还是不能忍,她突然嫉妒起奏疏来,他怎么能在新婚第一日为这个东西忘了自己? 她往前走两步,回过身:“表哥,真的让我一个人吃吗?” 我是你最喜欢的亲亲小娇妻啊! 她的眼神简直勾人,戚星枢垂下眼帘:“嗯。” 谢清无语,心想她已经那么主动了,总不至于还得进一步,那可做不出来。 她只得告退。 谁想还没走到殿门口,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从后面拥住她:“还真走,你真以为朕会舍得不回来睡?” 讨厌,谢清才知道他是故意装的。 “放手,看你的奏疏去。”她哼一声。 戚星枢笑,弯腰将她横抱起来:“不放,你都找来了,放手是傻子。” 她勾住他脖子:“不看奏疏了?” “不看,”他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只看你。”说罢,目光往周围一掠,殿内的黄门一个个识趣的退开。 他抱着她走向内殿。 谢清此时有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 哎呀,她也要当一回妖妃,不,妖后。 但很快,她就开始哭了…… 后来但凡戚星枢办公,她都不太敢招惹他,有时候即便去太极殿,也只是给他磨墨,看他批阅奏疏。 戚星枢会把最近大燕发生的一些事告诉她,她还会出主意。 可谓夫唱妇随。 官员们也称赞皇后有慈德。 不知不觉便到九月。 “表哥,我们可要去登高?”她靠在他怀里问,慵懒得像个小猫儿。 戚星枢抚着她乌发道:“你想去,朕陪你去。” 她想一想,叹气:“算了,你一露面,那还能玩得尽兴吗?山上恐怕就剩你我了……”说着一顿,“要不你易容了跟我去?” “那你岂非也要易容?”戚星枢手指轻抚她的脸,“官员们也都认得你。” 谢清无言以对。 戚星枢却一笑,拿起书案上的笔:“朕给你先画了试试。” 什么啊,居然拿墨来画。 谢清吓得尖叫一声,快步跑远。 他在后面追:“跑什么,又不是洗不掉。”调皮的像个小孩子。 谢清哪里跑得过他,很快就被逮到给控制住。 他往她鼻尖点了点。 谢清感觉一凉,气得咬唇。 他哈哈大笑。 她恼火:“你就会用武力镇压我,要不咱们比智力?” 他盯着她鼻尖的墨看,并不慌张:“比什么智力,如果说天文地理……” 她疯了跟他比这些,谢清道:“我们来打麻将,你输了,你给我贴纸条。” 戚星枢:……又来。 她才教会他的那次已经贴过了,她笑得高兴极了,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 贴纸条那么有意思?戚星枢不觉得。 “打就打。”他放下笔,拿帕子将她鼻尖的墨水细心擦掉,“我输了给你贴,但是你输了,朕要……” “我才不会输!”她多了解麻将,戚星枢只是个外行。 他低声一笑:“嗯,那你更应该答应朕的条件,反正也不会输。” “什么条件?”她问。 他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谢清的脸立时红了,咬唇道:“一天想什么呢你,皇上,你可是明君。” “明君与这有关系吗?”戚星枢不解。 “你……”谢清瞪一眼远处的砚田,“是不是他给你看什么图册了?” “无需图册,”戚星枢道,“朕只消看着你就能想出来。” 谢清捂脸,下,流! 但她还是答应了,她决定戚星枢输一次就给他贴两张纸条,好让他清醒一点。 结果才第一局就被他给截胡了。 谢清对芳草芳林频频使眼色。 戚星枢又不是瞎子,淡淡道:“玩什么都要讲究公平,如果使手段还输了,便要双倍惩罚。” 谢清:…… 别看戚星枢对谢清诸多包容,可对犯错的,不管是官员还是奴婢都不会饶恕,两个宫女哪里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诈,老老实实的出牌。 谢清一输再输。 芳草跟芳林看局势难以挽回,同情的看一眼主子,双双退下。 内殿很快传来桌椅晃动之声。 …… 谢清感觉自己瘫了,完全不想动。 戚星枢倒是饕足的样子,抱起她,安慰道:“等会睡一觉。” 谢清撇嘴:“睡一觉就能好嘛?” “生气了?”他笑,“下回换朕……” 停! 谢清不想脑补这场景,心道他变了,从神经病变成了登徒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难得见她害羞,戚星枢咬着她耳朵道:“明明你也……” 呸,谢清不跟他说了,转头把脸埋在他怀里,真讨厌。 戚星枢正要让她去歇息,谁料砚田跑过来,禀告道:“皇上,娘娘,敬王妃怕是要生了。” “啊!”谢清从戚星枢的怀中下来,“已经要生了吗,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定是王妃不想让娘娘担心,不过也不晚……” 没说完,谢清打断道:“表哥,我要去看娘!”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要陪在母亲身边。 戚星枢当然答应,牵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吩咐砚田,“备车。” 砚田已经备好了。 二人很快就坐上车前往敬王府。 第64章 早前就已经阵痛了, 如今快要分娩, 姜悦娘看谢峤不舍得松手,笑道:“王爷,没事的。” 谢峤面色凝重:“要不我还是陪你……” “相公,”姜悦娘嗔怪,“就是怕你们这般, 所以我都没让你提前告诉清儿, 这孩子定然会哭……王爷, 我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没那么困难。” 可她额上都是汗, 谢峤心疼,伸手擦一擦道:“悦娘, 你既然应承我,便一定要平安。” “嗯。”姜悦娘答应。 此时谢清才到, 果然如姜悦娘所说, 一到床边就落泪:“娘怎么才告诉我,你都要生了!娘, 你该早点让我过来!” 早些时候就痛了,她陪着还不是要操心呢?姜悦娘道:“傻孩子, 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清泪奔:“就是大事!”最大的事。 姜悦娘哭笑不得:“清儿……” 稳婆过来相劝:“娘娘, 王妃为应付这已经够累的了,你们莫再……”她想说别添乱,难道还要王妃去安慰他们不成? 这话说的谢清一阵惭愧。 她是太担心了所以才如此,谢清冷静下来, 擦去眼泪:“娘,是我不好,确实不是大事,娘一定能母女平安的!”顿一顿,“娘,我陪着你一起。” “别,”姜悦娘不愿意,小姑娘看到这场景记忆深刻,将来还未生恐怕就怕了,“清儿,你还是在外面吧……陪陪你爹。” 听到这话,谢清一愣。 她很快明白过来:“好。” 稳婆看差不多了,送他们出去,随后就把门关了起来。 老夫人见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小峤,悦娘身体很健康,胎相也一直很稳,你就等着抱女儿吧。”。 谢峤在母亲面前不好说什么,不然让老人家也跟着担心,只得应了一声。 谢修远也知道父亲焦急,可要说的都说了,只能在旁相陪。 为了缓解这种焦虑,谢清跟戚星枢说:“表哥,你何时给哥哥个官职?我想想,哥哥能文能武,做主事是委屈他了,我觉得起码得让哥哥做侍郎……”那是二品官。 好大的口气。 谢修远都愣住了。 谢峤呵斥道:“清儿,别为难小枢,修远又没什么资历,做什么侍郎?该科举科举,该武举武举,考不成再说……”看一眼儿子,“明年正好有会试,能成吗?” “成不成不知,儿子一定尽全力。” 戚星枢知道谢清的意图,笑着道:“舅父,清儿岂会这般胡闹,她是故意的。” 才知道女儿的心思,谢峤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只当你真这么欺负小枢呢。” “都是他欺负我!”谢清告状。 谢峤一脸不信。 谢修远也不信,就在这时连雨谦到了,他比自己来得更晚,想必是母亲叮嘱的,谢清正好逮住他道:“哥哥,表哥总是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啊!” 连雨谦:??? 他朝戚星枢行一礼:“妹妹无礼,还望皇上包涵。” 谢清:…… 众人都笑。 好吧,是她欺负戚星枢行了吧,谢清咬牙,这一个个也太偏心了! 被她插科打诨,时间过得快了,但每个人心里还是很担心姜悦娘,偶有一点声音传出来,众人都心惊胆战。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谢峤盯着门,一步都不离,恨不得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听清楚。 看他如此举动,戚星枢心想,如果哪一日里面的是谢清,他一定不会比舅父的表现好。 想着,忍不住紧紧握住了谢清的手。 她不知,以为戚星枢是在安慰他。 在这种煎熬中,屋内突然传出嘹亮的哭声,众人心头一喜,全都围在了门口。 一双双眼睛盯着门,然后就见稳婆走了出来,笑道:“恭喜老夫人,恭喜王爷,母女平安!” 谢天谢地,老夫人道:“小峤……”想让他使人去姜家报喜,结果谢峤根本没听到,疾步冲了进去。 老夫人好笑,吩咐季嬷嬷重赏稳婆,又派人去姜家。 谢清也迫不及待。 小小的婴儿就躺在姜悦娘身边,眼睛闭着,脸红红的,皱皱的。 谢峤看一眼,笑道:“像你。” 姜悦娘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闻言低声一笑:“相公,你这都能看出来吗。” “当然。”谢峤拥住她,说不出的心疼,“她像你才好,多好看。”拿出帕子细心替她擦汗,“辛苦你了,悦娘……”声音有些哽咽,他曾经与她错过,浪费了二十年,刚才不知多怕又失去她! 姜悦娘靠在他怀里,手碰触他眉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来谢清还想与母亲说什么,但此刻她忽然觉得,对母亲来说最重要的其实应该是谢峤,他们长大了,总会离开母亲,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妻子,丈夫,而母亲,会与父亲日夜相伴,白头偕老。 她也不必说太多了,母亲与妹妹平安就好。 两位哥哥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嘴角挂着开心的笑容。 老夫人道:“悦娘必然很累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让她歇着吧,往后再来看她。” 众人都识趣的告退。 路上,谢清依偎在戚星枢怀里,忽地道:“都忘了问妹妹几斤重了!” “看着应该有五六斤。”戚星枢道,“与你小时候差不多。” “我小时候?”谢清一愣。 戚星枢捏捏她鼻子:“我当然见过你小时候,那时候舅父说是龙凤胎,我就想去看……你那时候与修远睡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舅父还指给我看呢。” 啊,原来她那么早就见过戚星枢了! 谢清抱住他:“我们可真有缘。” 他同意:“嗯,你注定是朕的女人。” 谢清:……不要用这么霸道总裁的语气好吗? 可是她很是欢喜,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表哥,你也注定是我的男人,”她最爱的男人,“我要给你生孩子!” 戚星枢:…… “清儿,”他提醒她,“刚才看到岳母这般,你不怕吗?” “母亲是因为她的年纪我才担心,别的有什么,我一点不怕。”谢清道,“别说生个孩子,戚星枢,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为你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他听着忍不住笑,笑着笑着,手拥得越来越紧,他的清儿真会说甜言蜜语啊。 他这生何其有幸,能娶得她为妻。 “好,我们生孩子。”他温柔极了。 这样的声音能把她融化。 她觉得路都走不动了。 等到宫里,他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明月当空照,一片静谧。 “等我生下孩子,这里就热闹了。”她指指左边,“这边住我们的小公主,到时候我要重新修葺,给她弄一个公主房,那边住小皇子,你每日可教他武功……表哥,好不好?” 戚星枢没说话,他忽然想到了他的过去。 曾经所拥有的美好从眼前一一闪过,再也记不得那些阴暗。 他哑声道:“好。” 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只要有她在,一切都好。 戚星枢道:“走,去生孩子。” 谢清:“……刚才不算吗?”他刚才在车里已经用行动表示过了。 “不算。” 不要脸,谢清哼道:“你不要拿生孩子当借口!”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戚星枢低头吻她,“我现在满心都是孩子,以后每日都要为生孩子而努力。” 啊,谢清哀呼。 他笑出声。 其实有她在,哪里要什么孩子来热闹,她就是他满满的热闹。 有她在身边,每一日都充满喜乐,只想要人生长久,只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岁月长久。 永没有尽头。 (明天有个番外哦。) 第65章 戚星枢第二年便把国号改为“齐”, 十年后, 大齐到达鼎盛状态,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因谢清时常参与政事之故,多有良策, 帝后被称为“二圣”。 然众人皆知, 国事虽重, 但皇后在皇上心里却永远是第一位的。 好比有日皇后偶感风寒,皇上竟放下国事, 亲自照顾,整整七日未曾早朝, 皇后为此不得不假装痊愈才让皇上继续处理政事。 所以百官都庆幸,皇后身体极为康健, 嫌少得病。 但他们还是疏忽了一件事。 比如皇后还会出远门。 前不久, 柳州出蝗灾,这蝗灾数年才有一回, 听闻庄稼一日之内全数被啃光吃净,谢清极为震惊, 便是打算实地考察, 顺便解决难题。 戚星枢原是不肯,可挨不住谢清撒娇,同意了。 结果谢清带着两位哥哥出门,一个月都未归。 再看奏疏的时候, 他就看不下去了。 见父皇走神,八岁的太子戚煦低声提醒:“爹爹,墨要落下来了。” 戚星枢才发现,果然差点将奏疏毁了。 他连忙把御笔拿开。 戚煦心知父亲是为了什么,微微一笑道:“爹爹可是想娘了?”他平常不喊父皇,一喊,母亲就说太生分,在家中只许喊爹爹。 母亲总是把皇宫叫做家。 可母亲怎么就舍得出门呢?戚煦心想,母亲定然是贪玩,趁着去柳州,顺路看看风景。 毕竟母亲很少离开京都的。 被儿子说中,戚星枢板起脸道:“朕想她作甚,你娘是为了柳州百姓。” 戚煦哦一声。 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爹爹骗人,就是想娘了,砚田都在说呢。” 那是他四岁的女儿戚璇,戚星枢闻言把目光投向砚田。 砚田垂着头一语不发,暗道皇上别逞强了,谁还看不出来呢? 戚星枢闭了闭眼睛,继续与儿子讲解国事,他要让儿子快点成长起来。 母亲不在家,戚璇无事可做也腻在这里。 戚星枢只好把她抱在腿上。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一时也把安静的时光填满。 可晚上着实熬不过去,十二年夫妻,他早就习惯抱着谢清了,没有她在身边,这床怎么睡怎么不舒服,难怪这阵子早朝总想打瞌睡。 戚星枢忽地坐起,然后就把谢峤召入宫。 大晚上的,姜悦娘惊讶的问:“莫非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谢峤哼道:“怎么可能,你再想想。” 姜悦娘就笑了:“唉,小枢啊……” 果然如他们所料,戚星枢要让谢峤监国,说他明日要去柳州。 谢峤捏着眉心道:“清儿能有什么事?她两个哥哥都在身边,不说雨谦足智多谋,修远也是会武功的?许是柳州的事不好处理,或者是……”清儿这孩子被戚星枢宠坏了,他怀疑已经办好事,或者是去何处游玩了。 但他没有说,改口道,“也许是去别的州县视察民情。” 戚星枢不为所动:“舅父,不管如何,我是不能在京都待着了,这些时日劳烦你,舅父可让连大人相帮。”如今连诚明也做了吏部尚书,只是一直未曾娶妻。 谢峤对这个人心思是复杂的,不娶妻难道还在惦记他的悦娘不成?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能点破的。 谢峤无奈道:“你实在要去,便去吧,把韩洛带上。” “嗯。”戚星枢答应,“阿煦与阿璇舅父也接到府里去吧,看看外祖母。” 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去敬王府,正好跟谢峤的女儿谢婉做个伴。 谢峤当然愿意:“好。” 第二日,戚星枢就带着韩洛并几个暗卫离开了京都。 路上他让一个暗卫先去探消息,看谢清可还在柳州。 然而,如谢峤所料,谢清果然已经离开了柳州,正在庐州吃那里著名的油炸响铃。 见妹妹十分惬意,时使任户部左侍郎的谢修远道:“到底何时回去?” “是啊,你在庐州停留了两日了。”任大理寺卿的连雨谦也道。 二人都已经成家,娶了名门闺秀,谢修远有一儿一女,连雨谦有两儿一女。 “明日就回……”谢清挑眉,“真当我来玩儿呢?路上你们就没听说那贪官的事?”她很霸气的道,“等我查明真相,立马摘了他的乌纱帽!” 连雨谦,谢修远:…… “此事可等回宫再说,”谢修远隐隐担忧,“我怕皇上……” “无事,我专门留了阿煦跟阿璇在宫里,就让他多带几日孩子吧。” 那二人:…… 谢清吃完饭站起来:“走,去探探消息。” 既然是为办贪官,二人也不好说什么。 结果谢清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戚星枢已经赶到庐州,他此时已经是一肚子气。明明把蝗灾都解决了,她还不立即回宫,竟然跑到庐州。 傍晚时分,他寻到谢清所在之地,就见她坐在远处的画舫里垂钓,至于谢修远与连雨谦,二人在船尾,不晓得是不是在烤鱼。 戚星枢马上让韩洛弄一尾船来。 韩洛头疼,只在皇上眼皮下也不敢去通知皇后。 戚星枢坐上船只奔向谢清那边。 谢清拉起鱼线,大叫道:“看,我又钓上来一条,哥哥……修远哥哥,你们来看,是不是比之前那条还要大,这里真不错!” 不见有声音,谢清转过头,就见谢修远与连雨谦脸色惶恐。 然后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发现了穿着常服的戚星枢,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阴沉。 谢清傻了:“皇,皇……表哥,你怎么来了!” 戚星枢不答话,朝着那二人一看。 谢修远与连雨谦马上就退去小船上,至于船上的船夫也早被韩洛赶了下去。 “钓鱼?”戚星枢此时才走上去捏住她的手,“你在这里还真是欢快啊。” 冤枉啊,谢清道:“表哥,我虽然是在钓鱼,但其实我是在潜伏……” 一派胡言,戚星枢冷冷看着她。 谢清感觉他真的很生气,心道肯定是太想自己了,立刻主动搂住他脖子,娇声道:“表哥,我也恨不得马上回来的,但是真的是为惩治贪官,那个乔翼你应知,庐州知府,原来此人极为狡诈,表面是正人君子,背地里却与帮派勾结,搜刮民脂,做下各类抢劫之事,怕引来怀疑,又抓土匪背锅……” “表哥,我真是为查案,我其实可想你了,要不是为表哥分忧,我一早就回宫了!” 果然是他的克星,知道他的软肋,她这样抱着他倾诉思念,他还怎么发脾气? 可没这么容易。 戚星枢道:“什么分忧,你大可自己回来,让他们留下查案,怎么非得你不可?” 她当然也有点小私心,外面多好玩,她出来透透气不行吗,可谢清不会说:“表哥,我比他们权利大,如果查清楚了,我有尚方宝剑。” 戚星枢眯眼:“这权利朕从今日起就收回!” 谢清:……不要啊。 她不要做只有虚名的皇后,她也要做大人物,跟戚星枢一起流芳百世。 这样的人生才更有意思。 “表哥……”她摇他袖子。 戚星枢不理。 她凑上去主动亲他。 舌尖软软的,好像羽毛挠向他心里,他慢慢的开始口干舌燥。 谢清吻到他脖颈,亲他的耳朵。 她时不时还是要做做妖后的,分外有情趣。 戚星枢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起她走入船厢。 …… 什么叫夫妻,夫妻就是会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次是在船尾和了,谢清趴在他怀里:“表哥,你可看出我想你了吧。” 嗯,她确实很热情。 戚星枢有种“小别胜新婚”之感。 “往后别想出来了。”但他还是虎着脸道。 小气鬼,谢清摸摸他耳朵:“自己答应让我出来的,结果也就拖了几日而已……表哥,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啊?” 他脸一热,却挑眉道:“你的意思,你能离开朕?好,那朕现在就回去,你最好待在外面一直别回来,朕就不信……朕会没人陪。” 什么? 谢清差点跳起来:“你……你敢!” 简直像个母老虎。 戚星枢没忍住,低声笑。 谢清才发觉自己失态。 她心里闷闷的,确实,戚星枢离不开她,可她又何尝离得开他呢? 如果他哪日真的要纳妃,别说什么放她离开,她气都要气死了。 “想明白了吗?”戚星枢捏捏她的脸,“可离得开朕?” “哼。”谢清生气。 戚星枢已经看出她的在乎,她还总说自己喜欢吃醋,她何尝不是?要不然岂会早早就说明,如果他哪日纳妃就让她走呢? 她这个小气鬼就是想一直霸占他的心罢了。 他伸手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以后你不离开朕,朕也不离开你,如果要出远门,我们一起出来。” “那你不管朝政了?群龙岂能无首?” “没事,让阿煦来管。”戚星枢道,“他天资聪慧,我与他说奏疏上的事他都能听明白,有时候还能给我建议。” 与他取名煦,便是温暖之意,他们都希望这孩子将来做一名仁君。 而他确实没有辜负他们,小小年纪便很稳重,谢清摸摸心口:“我忽然好想阿煦,也好想阿璇啊。” “良心痛了吗?”戚星枢学她的口气,“本来就该早点回来!” “好痛,”谢清拉住他的手,“你给我揉揉。” 戚星枢:……又在勾引他。 他揉着,又低头亲她。 “我们明日回去,”她呢喃道,“今晚就不走了,表哥你看,月亮多好看。” 银盘一样的月亮挂在高空,散发着柔柔的光。 他道:“没你好看,在朕眼里,只看得到你。” 讨厌。 她听得甜死了。 他说,她是他的热闹。 可在谢清看来,他是她这一生的蜜糖。 她吃一辈子都不腻。 番外完,请大家看下作者有话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