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恋爱》作者:半颗桃 文案 -伶牙俐齿小妖精 X 闷骚心机假正经 -先婚后爱 阮梨和一个只见过三次的男人结了婚。 男人长相斯文矜贵,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看似温柔体贴瞒过所有人直到婚礼结束。 她觉得,反正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表面婚姻,忍一忍和这便宜老公凑合过似乎也没什么。 当晚,阮梨被他连着行李箱一起丢到一楼。 舒临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与她约法三章。 “从今天开始不许踏上二楼一步,在公司里别说认识我,做错事我照样会辞退你。” 阮梨故作乖巧地点点头。 还忍个屁。 她发誓,有朝一日要把他所有钱卷跑,然后再毫不留情地踹了这个狗男人。 — 离婚那天。 舒临站在民政局门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柔声问道:“非要离?” 阮梨笑看着他,“那就把你的公司给我啊。” 舒临也跟着笑,“行,公司归你,你归我。” 阮梨踮起脚尖,贴近他耳侧,一字一句地,“你,做,梦。” — *约好做表面夫妻,谁允许你喜欢我的 【小剧场】 阮梨趴在小格子间上,跟隔壁同事小声说,“不管世上哪个国家,上司都是神经病。尤其是舒……” 话音刚落,她余光瞄到正站在她身后的舒临。 阮梨咽了下口水,直起腰又一本正经地补充:“尤其是舒总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一表人才……” “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舒临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冷笑了声。 “阮秘书,来我办公室一趟。” 刚打开门,阮梨就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男人眸色沉沉,俯身将她抵在办公桌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好像对我有很多意见。” “不是的舒总,你听我解释……” “叫我什么?” 阮梨眨巴着眼睛:“老,老公……” “……” 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的职员,手一抖,文件撒了一地。 #说好的禁止办公室恋情呢# #和老板娘一起说老板坏话会被开除吗# -男女主性格都不完美,希望大家快乐看文哦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梨,舒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伶牙俐齿小妖精x闷骚心机假正经 立意:努力拼搏,热爱生活。 第一章 送一炷香。 六月,南城。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卷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挣扎着从百叶窗里透出几缕光线。 偌大的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投影屏幕被放大的图片上。 眼前放的设计稿正是年末Brille即将推出的新品——银河系。 同时这套设计也将成为他们能否在年底从Charon手里扳回一城的决定性因素。 Charon作为近几年来新兴的珠宝品牌,设计理念更加前卫营销也趋向年轻化,并且销售额已经连续三个季度赶超。 如果这次再被反超,Brille必定会被它牢牢碾压在脚下。 所以高层对这次新品极为重视。 从上个周开始,整个产品部没日没夜的加班,终于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才完成所有交稿。 “主打款就选用丁慧设计的这款手环。” 总监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看向桌前的其他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转而大家都纷纷摇头并为丁慧献上掌声,以庆祝这场加班拉锯战的告终。 只有小部分知情者,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挪向那个正在一旁跟着鼓掌的女人。 她身体稍侧,长发随着动作垂在脑后,露出流畅的天鹅颈,以及两侧耳垂上略显夸张的银质耳圈。 再向上,清透白皙的皮肤配上明艳的红唇,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完全不像刚和大家熬完了一个通宵,甚至在这个空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过于漂亮的皮囊自然容易惹人艳羡,更何况是像阮梨这种人。 进总部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当上了设计一组的首席设计师,去年年底销售额第一的作品也是出自她之手。 而丁慧作为产品部长,阮梨的存在无疑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两人虽然有着职位之差,平时的矛盾却被大家看在眼里,甚至有人想趁此机会看一场好戏。 只是阮梨并没有在意那些探究的视线,身体反倒向丁慧的方向倾了倾,唇角笑意不减,“恭喜了,丁姐。” 似乎是成功的喜悦短暂冲淡了两人平时的不快,丁慧脸上春光洋溢,十分罕见地回了句谢谢。 看似客套的一段对话,殊不知在第三个人眼里却完全变了味。 阮梨回座位整理好资料,一进茶水间,杨思音就立马小跑着跟上来。 “她真的太过分了!” 瞥见四周没有别人,她小声贴在阮梨耳边开始打抱不平。 “这提案的初稿明明是你的,她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是自己的设计啊……” 听到这话阮梨摇摇头,抬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茶包丢进杯子。 “你仔细看看那张图,被她改的面目全非,我实在不想承认那是我设计的。” 杨思音继续愤愤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见她越说越急,阮梨顺手把刚泡好的茶递过去,缓慢道:“这个时间点,高层只会在意项目进度能不能跟上,现在出头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句话说的是事实。 在职场环境里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绝对的利益。 阮梨本人也无比认同这个观点。 她抽出手边的纸巾拭了两下,又扫一眼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新邮件。 “我真没事。” 片刻,她目光回拢,抬手摸了摸杨思音的头,安慰道:“今晚我让陈宇打包你爱吃的点心过来。” 话音刚落,她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杨思音的手腕。 长袖衬衫由于抬手的动作向上拉起一截,露出圈在腕骨处细细一圈银制手环,以及侧面垂下的浅蓝色水晶吊坠。 吊坠的切面形状比较特殊,仅一眼,阮梨就认了出来。 是她之前用来打版的样品。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时应该是把这个送给了陈宇。 阮梨手上动作只停了一瞬,转而淡淡地收回视线,重新给自己拿出一个茶包。 “我,我出来的时间好像太久了,组长刚才还让我整理资料来着……” 杨思音触电似的收回手,却没注意茶杯里的水随之顺着杯壁滑落,浇上手背,“我先走了!” “等等。” 杨思音脚步顿住,拉着袖口又往后藏,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怎么了?” 阮梨挑起指尖,把茶包的棉线拎起来,垂眼看向她,“刚才是不是烫到了?用冷水冲一下吧。” “不,不用。” 杨思音松了口气,连声音都带上了紧张过后的颤音,“水不是很烫。” “那就好。” 说完,她刚准备转身离开茶水间,却听到阮梨开口叫住自己。 “思音。” “……” 阮梨轻轻抿了一口茶,缓慢地抬眼在她身上勾了一圈,“手链很漂亮。” “……” 她声音如往常一样散漫,却在闷热的房间里,让杨思音产生了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 — 结束了本月最棘手的工作,办公室的气氛难免松散。 阮梨回到工位上的时候,同组的同事正在捧着手机聊微博上网红的热搜。 放在平时丁慧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今天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和大家聊起了下班后的安排。 “本来我想今天大家一起聚餐来着。” 其中一个同事笑眯眯地看向阮梨,“阮梨应该没有空吧,这段时间天天加班都没空陪男朋友,可要好好补偿。” “是啊,只是不知道我那个忙碌的男朋友有没有空陪我。” 阮梨笑着,顺手捞起桌上的手机给陈宇发了条消息。 阮梨:【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陈宇:【抱歉宝贝,昨晚刚约了朋友。】 陈宇:【要不明晚?】 余光注意到杨思音盯着手机紧张的神情,阮梨没有立即回复,指尖捏着手机晃了晃,“看吧,没空。” 丁慧随即开口:“那正好,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晚上我请客。” “好啊!我们去唱K。” “附近新开的火锅店好像评分还挺高的……” “天气这么热吃什么火锅啊!” “……” 周围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阮梨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望向坐在她斜前方的杨思音。 那人正低头捧着手机,许是因为刚才茶水间的插曲慌了阵脚,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却忘记关掉电脑的微信界面。 上面熟悉的头像和陈宇对她如出一辙的称呼,让阮梨眉心微皱,忽然感到一阵反胃。 没出半分钟,她的手机屏幕屏幕亮了。 陈宇:【要不要去吃西餐?你喜欢的那家。】 陈宇:【我把晚上的事情先推了。】 陈宇:【思来想去还是陪你比较重要。】 见阮梨一直没有回复,他又发来一个小熊捧着爱心的表情包。 思来想去还是陪你比较重要。 拿着她送的吊坠亲手做了一串手链送给别的女人,她真是要感动的落泪了。 阮梨唇边无声地咬着这几个字,手指点在屏幕上,连目光的温度都冷下几分。 半晌,她点开输入框,动动手指回复一句:【好啊。】 “抱歉啦各位,明天我请客。” 她抬起头,眉眼弯着,原本沉冷的表情像是一瞬间消失不见,“今晚要和男朋友约会。” — 阮梨和陈宇约好七点在市中心的商场见面。 傍晚营销部有个临时会议,陈宇作为组长脱不开身,她就先在周边逛了起来。 阮梨平时的工作压力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爱好。 说得上喜欢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在商场里走走逛逛,短暂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初夏傍晚,暮色扩散得很快。 像是连同白天的闷热一同卷走,甚至带上了些许凉意。 来往人群匆匆,阮梨抱着手臂站在商场门口,抬眼看向头顶偌大的电子屏。 画面中的男人轻轻环住女人的肩,在额头落下一吻,接着打开手里精致的礼盒,从里面拿出一条项链替她带上。 阮梨眉梢微抬,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画面。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陈宇送给杨思音那条手链时候的表情。 或许和平时看向她的深情模样没有什么差别。 不然对方怎么会欣喜到不惜被发现也想要把那条手链随时戴在身上。 前脚可以把你捧成掌上明珠,后脚也可以对别的女人海誓山盟。 所以阮梨从来不是一个把爱情份额看的很重的人。 比起相信从口头上的承诺,还不如工作和赚钱带给她的安全感多。 既然陈宇和杨思音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她,她自然要真情实感的回敬一下自己的“祝福”。 电子屏上的广告语接近尾声,视线聚焦,缓慢浮现出“Charon”几个英文字母。 阮梨顿了顿脚步,抬手将长发拨到颈后,踩着脚上八分的细高跟,神采奕奕地走了进去。 —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偌大的店面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阮梨在门口狐疑地抻头往里看了一眼,才发现正对前门的柜台前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身形挺拔,带着一副白色手套,斜对着灯光脖颈微仰,似乎在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光线聚集处,他面容隐匿在黯淡的背光处,只能隐约能看清侧脸高挺的轮廓。 阮梨也跟着微微偏过头,盯了半晌。 见对方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她终于没忍住先出了声,“请问——” 开口的同时,男人转过头,视线从手中的珠宝移开缓缓看向她。 两人目光有一瞬间相接。 头顶的灯光从他脸侧略过,投射到落在鼻梁上的金丝镜,光影随着动作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窗外霓虹交错,室内又安静得出奇。 仅仅是几个零碎的画面,就将阮梨还未成型的话咽了回去。 她总算是知道公司的销售额为什么几个季度都会落后了。 对家都开始利用男色带动销量了,他们还在累死累活拼创意。 只不过她都进门三分钟了,这个帅气的导购员从头到尾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服务态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阮梨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两句,转而向前走了两步,认真地看起展柜里的首饰。 不得不说,Charon的设计的确很优秀。 无论从材质到做工再到独一无二的创意,每一款的看上去都非常抓人眼球。 她忍不住叹气。 那对狗男女实在是配不上这么好的礼物。 她站在侧边的柜台前犹豫了会,抬眼问,“有什么推荐的新款吗?” 男人微微弯下腰,抬手托了下镜框,“想要什么款式?” 他个字很高,弯腰的时候两人距离随之拉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像是木质香和薄荷混杂的气味。 阮梨不喜欢香水味,却很难得对这个味道并没有排斥。 她手指搭在玻璃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随便。” “自己戴还是送人?” “送人。” “朋友还是?” “……” 阮梨落在桌面上的手指忽然停住,她唇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尽管笑容看上去有些恶劣。 “送给即将去世的前男友。” 面前的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可惜了,店里的首饰可能不适合你。” 阮梨抬眼,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 “不如考虑——” 男人面色没变,藏匿在镜片后的眉眼微挑,语调依旧平淡,“送一炷香?” 第二章 加个微信吧。 一炷香? 阮梨没忍住笑了起来。 但仔细想想,这个建议好像还真挺实用的。 她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对着面前的男人点点头,“那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香火吗?” “算了。” 没等对方说话,阮梨身体侧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己去找吧,麻烦了。” 男人显然是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身体下意识后撤,烟灰色的西装拉显出几分疏离。 阮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略微有些不妥。 况且在店里选了这么久,最后真的要出去买一炷香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的确很荒谬。 “这样。”她思索片刻,从包里拿出手机,“我加你个微信吧。” “……” 男人抬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怕他误会,阮梨连忙补充道,“之后要是有新款你发给我,有需要的话我就直接过来找你。” 男人依旧没应。 又过了片刻。 他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阮梨的视野里,紧接着抽走了她的手机。 他手掌宽而薄,手指修长,从袖口处露出的手表边缘刚好圈住流畅的腕骨线条。 不知道为什么,阮梨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种和这个空间不太相容的气场。 很快,微凉的触感贴上掌心,手机重新落回她手中,短暂拉回了阮梨的思绪。 她扫了通讯录里多出的那串数字,也没多想,捏着手机对他晃了晃,再次道谢。 — 餐厅位于商场顶楼。 阮梨预定的是店内唯一一个半室外景观位。 餐厅内装修华丽,放眼望去,头顶垂坠的水晶吊灯和窗外星星点点的霓虹交相辉映,尽数浮现在眼前。 米白色的长方餐桌上也已经摆满色泽诱人的菜肴,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 餐桌正中央却摆放了一只看起来极为突兀的香炉。 阮梨坐在桌前,单手托腮欣赏着自己完美的作品,眉梢都弯了起来。 算着时间差不多,她拿出化妆镜补了个口红,拎上包准备起身。 见她要离开,站在一旁的服务生连忙上前问道,“是菜品不合胃口吗?” 阮梨笑着应他, “不是。” 服务生看了眼桌上动都没动过的菜,神色带上几分疑惑。 作为服务人员,应对客人不同的需求是必备的职业素养。 可是他还从来没见过来西餐厅吃饭还自带香炉供香的。 而且这位奇怪的客人等菜上齐也没见动筷,从头到尾都望着那炷香,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与其说是愉悦,不如说是令人后脊发凉。 他没忍住又问了一句,“那需要给您打包吗?” “没关系,等会有人会来吃。” “那人到了你就帮我转告他。”阮梨递给他一张卡,指着香炉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前女友送他的礼物。” — 从餐厅走出来时,外面已经起了风。 阮梨站在商场门口的避风处准备叫辆网约车。 看到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讯录的页面。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加上刚才那个导购的微信。 阮梨复制好一串数字切换到微信,点开搜索框。 昵称只有大写的“SL”两个字母,头像是Charon的logo。 这人不会是把什么工作微信直接推给她了吧? 她迟疑两秒,还是点开了好友申请。 没一会儿,却又在备注信息上犯了难。 对方不光连她的名字不知道,刚才急着离开自己连个姓都忘记给他留下。 阮梨想了想,最后灵机一动,动动手指在备注栏里敲上了三个字。 另一边,Charon门前的黑色轿车里。 任博正拿着平板一l跟坐在后座的男人确认工作内容。 “舒总,门店这边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正式开业就定在下个月,到时候具体的开业活动和商场确定好之后会发到您这边。” “嗯。” 男人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七夕广告片的拍摄进度?” “目前模特已经确定,拍摄日期……”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手机震了一下。 舒临抬手示意秘书暂停,而后垂眼扫过屏幕。 南城第一美少女申请添加您为好友,备注信息…… 看到“一炷香”三个字的时候,他动作停顿片刻,鼻间溢出一声轻笑。 车内的气氛却因为这一声笑而变得有些诡异。 任博和司机对视了一眼,额头忍不住冒起冷汗。 他的顶头上司虽然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实际上就是个完美主义的冷漠工作狂。 这一笑,难免让任博觉得心慌。 生怕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下一个被开刀的人就是他。 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瞄了舒临一眼,想要说点什么。 舒临的手机又连着震了好几下。 南城第一美少女:[今天麻烦你了。] 南城第一美少女:[不过有个小小的建议,展柜的布局稍微调整一下可能会更好,现在看上去有遮挡。] 南城第一美少女:[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舒临顺势抬起头,向窗外看过去。 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 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臂张开,边走边比划着像是在测量每个展柜的尺寸。 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白皙。 路口行人来往匆匆,却是仍然是吸睛的存在。 这个场景也刚好落在任博的眼里。 瞥见舒临看向那边专注的神情,他还是暗自感叹,果然工作狂的本质还是男人,还是会对美女感兴趣。 “任博。” 后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任博的内心戏,他连忙应声,“怎么了舒总?” 舒临淡淡地收回视线,声音如往常一样平静,“联系门店,调整展柜朝向。” “……” 不知怎的,任博突然觉得自己被梗了一下。 总裁还是总裁。 永远不可能是个正常男人。 — 和渣男分手的当天晚上。 阮梨直接给自己定了一张机票飞去日本,用完攒下两年的年假,关掉手机过了两周神仙般的生活。 回程当天,南城下了一场雨。 飞机延误将近两个小时才起飞,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阮梨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还是被迎面而来的雨珠糊了一脸。 她抬手抹去顺着下巴尖儿流下来的水珠,拿出手机对着余佳宁就是一阵激情辱骂。 “余佳宁你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是什么拍摄让你忍心放任我这么一个美少女流落街头?!” 余佳宁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没有心的是Charon,不是我。” “要不我把他们总裁的联系方式给你?” 她笑声听起来肆无忌惮,“我今天有幸见了一面,又高又帅又有钱,肯定碾压你今晚的相亲对象吧。” “……” 听到“相亲对象”这几个字,阮梨牙痒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声音。 “你最好赶紧闭嘴,要不然我不介意相亲之前把你炖了当个主菜。” 在余佳宁更放肆的笑声传出来之前,阮梨先行挂断电话。 答应相亲这件事实属无奈之举。 叶丽贤平时除了打理花店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操心阮梨的个人问题。 和陈宇分手后阮梨没少受她的折磨。 每天手机上的消息不断,要么是劝她和陈宇赶紧复合要么就是发来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相亲资料。 阮梨实在不想多费口舌解释,只能答应这次的相亲。 刚坐上出租车,母上大人的消息又准时传了过来。 她从包里拿出手帕擦掉屏幕上的水珠,皱着眉头点开了那条长达60秒的语音消息。 “小赵是你王阿姨朋友的儿子,在南城有名的软件公司当技术经理呢。我好不容易给你约上的,你可要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淑女一点,别跟平时一样讲话口无遮拦的……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了没有?到时候可别找错人。” 阮梨轻嗤,手指上划翻出几天前的那份资料扫了几眼。 没等对方的照片加载出来,窗外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滑过。 车内骤然一亮。 阮梨舒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缓慢地合上眼。 也不知道是谁家男人又在发毒誓。 她这个相亲对象,可真是选了个好日子呢。 — 相亲这事阮梨本来就没打算认真。 如果见面之后双方能达成共识在父母面前敷衍一下当然最好不过。 但是她做事向来都会从最坏的打算入手。 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法餐厅。 阮梨掐好时间,准时晚了半个小时才踏进店门。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抹胸,露出半截腰线,下装搭配一条黑色喇叭裤,长发也被黑色丝带低低地束在脑后。 再配上她手里黑色的长柄雨伞,和脖颈上叠戴的银质项链。 看上去不是来相亲的,更像是要来别人坟头蹦迪。 将手里的雨伞递给前台服务生,阮梨站在大厅内,视线往四周环视了一圈。 这个时间点,店内的座位几乎已经排满,不过其中情侣居多,只有少数几个独自坐在座位上的。 半晌,她目光定焦在坐在内侧靠窗位置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虚靠着椅背长腿交叠,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从阮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有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 她脑海中快速回忆了一下几小时前看过的那张模糊的照片。 西装,眼镜,年轻男性…… 每一样都能对起来,只不过和她想象中的又有些不同。 阮梨眼梢弯出一抹弧度,脚步停顿片刻,随即向着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先生。” 她站在桌前,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语调略显做作的拖长,“实在不好意思,外面天气不好来的时候有点——” 堵车两个字还压在唇边,阮梨突然怔住。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眨巴了两下,“你……” 听到声音,对方的注意力从平板上移开,缓慢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动作稍顿,同样意外的神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变成了藏在镜片后意晦不明的目光。 紧接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南城第一美少女?” 第三章 高手。 “南城第一美少女?”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周围的一圈人听到。 阮梨站在原地,正要放包的手停在半空中,从头皮到脚尖都在四周探究的视线里尴尬了一个遍。 她逃窜似的坐进沙发,顺势趴到桌子上用菜单挡住脸。 手背的位置一凉。 阮梨微微垂眼,才注意刚才慌乱之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袖扣。 她身体向后靠,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试探着问,“你也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吗?” 男人点点头,“算是。” “……” 没有什么比相亲对象是建议他给前男友送一炷香的男人更尴尬的事情了。 如果有的话。 大概就是这个男人不但一眼就认出了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了她羞耻的微信名字。 阮梨舔舔唇,又问:“请问您贵姓?” 男人简单明了的报上全名,“舒临。” “啊……” 她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找错了人。 阮梨重新抬头打量起四周,发现已经没人看她,这才捞起桌上的水杯。 然而就在转头的同时,她看到坐在斜对另一侧,那个真正的相亲对象。 同样色系的西装,金属镜框,斯斯文文的模样。 可两人无论从气质还是长相看上去都有着天壤之别。 她托着下巴,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心思微动。 既然认错,那就不如将错就错。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今天第二次见面也算是熟人了。” 阮梨撑住下巴倾身向前,直勾勾看着舒临,目光带上了几分恳求,“所以,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她耳后的长发随着动作瀑布般垂下,夹带着淡淡的香味从中间拂过。 说话的时候,红唇若有若无地弯起,眼尾的泪痣也跟着眼尾上挑,看起来像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黑猫。 隐约猜到她口中要帮的忙是什么,舒临唇角一松,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什么忙?” “陪我聊会天。” 说完,她又笑着补充,“超过半小时的话,可以给你按分钟计费。” “……” — 司机正在餐厅门外等候。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一点儿要停的趋势。 舒临站在伞下,望着那个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背影,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瞬。 正在这时,陈越泽的电话拨进来。 他坐进后座,终于在电话铃快要结束的时候按下接通。 陈越泽上来先是一顿道歉。 “今天这事你可别生气啊,钟姨跟我说了好几次我也不好拂掉她的面子,只能把你骗出来。” 舒临揉了揉眉心,沉着嗓音,“就一次。” “当然当然!我哪儿敢有第二次!”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陈越泽清楚舒临的脾气,八成他也是知道情况这次才答应见面搪塞过去。 “不过钟姨也是真够执着的,就你这条件就算四十岁也用不着天天张罗着相亲吧,而且多玩几年有什么不好的。” 想到这里,陈越泽接着笑起来,“你知道她今天问我什么吗?” 舒临敷衍道,“什么?” “她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 “……”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越泽仿佛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别吓我啊,我是直男,爱我是没有结果的。” “……” 舒临没给他继续调侃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车流交错的尾灯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圈,一段段光影略过眼上的皮肤。 舒临靠近椅背,思索着陈越泽说的那句话。 与其谈喜欢,不如说是感兴趣来的贴切。 在固定的圈子生活太久,接触过形形色色善于伪装的人,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感觉。 然而就在想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画面。 居然是那晚在珠宝店,女人站在落地窗前踱步的背影。 以及不经意转头时那双微微上挑的眼。 — 雨下了整整一夜。 雨后清丽的光线顺着窗帘的缝隙透进卧室。 阮梨睁开朦胧的双眼,缓慢地撑着床板坐起来,脑仁里闷胀的钝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她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给自己泡上一杯咖啡,顺便打开手机翻看这段时间落下的消息。 设计一组的工作群似乎过于安静。 不知道从上周的哪天开始,群里就再也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阮梨动动手指点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丁慧移出群聊。 而群聊里她最后可见的消息——是Brille上季度内部考核以及人员调整表。 没有面谈,没有任何通知,阮梨被直接调进二组。 她脊背靠回沙发,紧握的手指逐渐陷进掌心,片刻又拉回理智,拾起手机认真想出一套措辞给Charon秘书部发送过去。 大概是半年之前,就有猎头找上她表达过对方想要挖走她的意向。 当时阮梨是果断拒绝的。 那会她的设计稿拿到了整个季度销冠的成绩,并且由此成为一组的首席设计师。 就算对方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频繁的人事变动对她并没有好处。 然而很快事实就告诉她,在关系背景下,实力成为了次要,她并没有站在被眷顾的那一边。 她在Brille的成长也就到此为止了。 阮梨从来不是一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境地的人。 于是半个月前就重新联系上猎头想要和Charon的负责人详谈一下。 无论是否可行,她现在都迫切的需要一条可靠的备选路线。 只是吃了个午餐的时间,对方的消息就传来回信。 说负责人目前在外出差,要等回来之后才能协调时间详谈。 也行。 谈不上稳妥,也算不上拒绝。 胸口郁结的那股气,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她捧着手机躺回沙发,边哼歌边点开余佳宁的头像。 阮梨:[拍摄几点结束?晚上出去吃吧。] 余佳宁:[最后一个场景了,估计还要三个小时。] 余佳宁:[要不要来这边找我,据说旁边有家网红店还不错。] 阮梨对网红店不感兴趣,只是单纯觉得在家里有点闷。 阮梨:[那我准备出门了。] 余佳宁:[晚上又要下雨,别忘记带伞。] — 果然,刚走出小区门,就飘起了细密的毛毛雨。 阮梨抬头望了眼阴沉的的天气,没由来涌上一阵烦躁。 她又想起了昨晚那个疯子。 说到底人类还是视觉动物。 那天在珠宝店见面之后,她对舒临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他话不多,但起码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尤其是舒临答应帮她当挡箭牌的时候,阮梨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救她于水火之间的活菩萨。 虽然这种行为有些恶劣,但是托他的福,相亲对象看到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就愤愤离开,连口头上的应付都直接省略。 对方走后她忍不住感慨。 如果结婚能像交易一样,真正变成一纸合约,婚后对外扮演好恩爱夫妻对内互不干涉,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做毫无意义的应付了。 一晚上都在听她单方面胡扯的男人,似乎第一次表示出赞同。 阮梨心情不错,随口开起玩笑,“那这么看来我们两个还挺合适的,要不要考虑结个婚?” 话音刚落,空气有一瞬间安静。 舒临坐在对面,侧脸隐匿在灯光的阴影处。 随后目光缓缓抬起,有些探究似的落在她身上。 餐厅外雨若倾盆,雨滴凌乱的敲打着窗沿,发出燥耳的声响。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阻隔的相撞。 紧接着,阮梨清楚地听到他对她说了两个字—— “可以。” …… 可以。 可以个鬼! 她只是那么一说,谁会真的和一个才见过两次的陌生人结婚啊! 想到这里,阮梨还是觉得胸口堵得不行。 然而对面的余佳宁却完全没顾及到她的情绪,笑得连刚夹起来的菜都抖回了盘子里。 “所以你昨天想借着别人应付相亲对象,结果到头来自己被反将一军呗?” “人家没动一兵一卒,结婚都是你提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肃然起敬,“高手,简直是高手。” 莫名其妙吃瘪,阮梨实在不爽,“高手个屁,我现在看到男人就上火。” “因为陈宇?”余佳宁笑道,“实在气不过的话,改天我再替你去给他上柱香。” 阮梨托腮摇摇头,“没必要。” 想了想确实没必要为了渣男费心思,余佳宁顺势转移话题,“Charon的事情怎么样,谈下来了吗?” “我之前拒绝过一次,这次估计没那么容易谈下来。” 阮梨甚至能猜到,对方所说的出差只是一种应付的手段。 目的无非就是想锉锉她的锐气,掌握主动权。 “要我说半年前你就应该果断跳槽的,Charon的待遇可不是好了一点半点。” 余佳宁咬着嘴里的酥肉,含糊道:“而且他们总裁是真的挺帅的,那天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和我搭档的男模。” 看阮梨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余佳宁立刻从包里翻出一本杂志推过去,“这月即将发售的财经周刊,有舒临的杰出青年人物专访。” “……” 阮梨举着筷子的动作一停,“你说谁?” “这是独家,我做记者的朋友送给我的。” 余佳宁挑着手指在杂志上面点了点,“舒临是他的真名,之前从来没有对外界公开过。” 带着一股强烈的预感,阮梨有些难以置信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直到杂志封面上那张清晰放大的脸完完全全落入她的视线。 啪嗒一声。 阮梨指尖一软,手里的筷子顺势掉到桌面上。 “怎么了?”余佳宁看她反应不对,“你认识?” 阮梨思索片刻,而后讷讷地点点头,“算是。” 这下轮到余佳宁反应过不过来了,“什么情况?” “跟你讲过。” “?” “就刚刚。” 余佳宁嘴巴张了张,“不会是……” “嗯,他就是我说的那个——”阮梨两眼一闭,“疯子。” 第四章 逼婚? 紧闭的房门里不断传来纸张移动的窸窣声响。 阮梨端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攥着一只铅笔。 看似在一本正经地画设计稿,脚边的地毯上却全是被攥成球丢掉的A4纸。 报废掉手里第六张图稿的时候,她终于把笔往桌上一撂,人仰进沙发。 混沌的意识逐渐回流。 她也终于接受了那个随口答应她协议结婚还被自己拒绝的男人,就是他想要跳槽的那家公司的总裁这个设定。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在路上走着走着,天上掉下一块镶金的馅饼砸到她头上。 她非但没有捡起来,反而丢进垃圾桶并扬言自己以后再也不要走这条路。 别说跳槽,她现在可能需要跳湖。 因为毫不夸张,只要是在这个圈子,没有人不知道舒临的经历。 20岁在伦敦一手创建了独立珠宝品牌Charon。 回国后,短短几年时间就在各地扩张多家专营店,迅速使Charon这个品牌被大家所熟知,一跃发展成国内最具规模的珠宝企业之一。 可这位年轻有为的创始人为人低调,几乎没有在公开的活动中露过脸,甚至对外的名字也一直用SL这个简称代替。 谁又能知道SL原来就是舒临的意思。 阮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地点开舒临的头像,反复对自己进行精神凌迟。 然而—— “南城第一美少女”拍了怕“SL”。 …… 她刚才做了什么? 阮梨大脑忽然闪了一下,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盯着屏幕上灰色的小字,大脑再一次当机。 她拍了拍舒临?! 来不及多想,阮梨立马按下撤回,然后飞快地敲了一条消息过去。 阮梨:[不好意思,刚才手滑。] 等待的空挡,阮梨紧盯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没过多久,对方回了一个问号过来。 ? 什么意思? 撤回的消息他看不到吗? 阮梨立马点开余佳宁的头像拍了拍,接着撤回。 阮梨:[你能看到我撤回的消息吗?] 余佳宁:[哪儿给我发消息了?] 余佳宁:[你又在犯什么病?] 她甩了张截图过来:[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阮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唇线绷紧,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既然开了口,机会摆在她面前,要是抓不住的话她阮梨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这么想着,手指已经先大脑一步将消息按下发送。 阮梨:[舒总,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是关于Charon的。] 她直接坦明来意:[您明天有空吗?] 与此同时,舒临刚结束视频会议。 他扫了眼秘书今早刚给他送来的人事材料,目光在姓名栏上停留片刻。 舒临:[明晚六点南城机场。] 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镜,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条。 舒临: [飞机七点起飞,你只有半小时。] — 一周后,Brille总部七层。 偌大的办公区域里,充斥着键盘敲打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设计部也如往常一样恢复到忙碌的常态。 茶水间里偷闲的职员,此刻正凑在一起小声聊着公司里的八卦,并时不时看向总监办公事紧闭的大门。 听一组的同事讲,阮梨今天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从上次定完设计稿后,阮梨直接请了两周的年假。 而且就在她离开的第二周,就发布了下半年的人事变动。 有变动的人基本都是升职,只有阮梨被调到了设计二组。 相当于降职。 然而还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就是—— 阮梨和陈宇分手了,小三还是在阮梨手下搭档了一年的助理。 八卦消息向来比工作上的消息传播得更快。 没出两天,阮梨被戴绿帽子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阮梨一向心高气傲,连丁慧都在她那里吃了不少瘪。 这下情场失意职场更是一落千丈,大多数人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很快,玻璃门被推开,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 阮梨手里拿着一沓资料,笑着跟总监道谢,而后径直走向办公区。 设计师离职所要对接的工作内容并不多。 无非是一些还没完成的设计稿,还有几份保管在她那边的项目资料。 她原来的位子已经安排上了别的同事,桌上的杂物不知道被谁一股脑堆在旁边的柜子上。 远远看见她,所有人都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阮梨瞥了眼杨思音的工位,问旁边的同事,“杨思音呢?” 没等她问的人开口,丁慧从茶水间里端着咖啡走出来,“请假了。” 她抿唇讥讽道,“估计没脸见人吧,毕竟搞出那种事情。” 阮梨没应她,随便在旁边找了个位子打开电脑导出资料。 “小阮,我觉得你的决定还是有些冲动了。” 丁慧挑眉看着她的背影,故作劝说道:“毕竟离开Brille很难再有这样的工作机会了。” 听到这话,阮梨动作停了一瞬,突然笑起来,“确实。” “很难再有被盗取创意还遭小偷反咬一口的机会了。” 她抬眼看向丁慧,语调散漫,“你说是不是啊,丁姐?” 丁慧面上有些挂不住,“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珍惜现在的位子,因为保不准什么时候——” 阮梨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相反,她喜欢有仇必报,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的那种。 她合上手里的电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全部听清。 “你就会变成下一个我。” — 夕阳落下,暗红色的天空转眼被深蓝色所覆盖。 晚风卷着残留的湿热一路向上紧贴皮肤,黏腻得让人止不住觉得烦躁。 阮梨拿出手机,给余佳宁回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接电话,今晚蹦迪走不走?” “我刚办完离职手续,等会要和舒临见一面。” 余佳宁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考虑清楚了?” 阮梨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上推了推,动身往阴凉处挪,“我怕再考虑下去,会想要拒绝他。” 她原以为那晚在机场的谈判会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谁知道对方只是明明白白把条件列给她,并且给她一周的时间用来考虑。 阮梨并不是刚踏入社会的白纸,舒临虽然看上去一副温良斯文的模样,但能坐在这个位子上,本质就是个商人。 一旦同意,就等于切段自己的后路。 “南城一套房外加三倍年薪入职Charon,换一个协议结婚,对方还是舒临。”余佳宁觉得好笑,“你到底哪里想不开?” “所以说人类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想到这里,阮梨就止不住烦躁,“是什么永葆青春的秘药吗。” “反正是协议结婚,你不用想那么多。”余佳宁慢悠悠地说,“男人会背叛你,但是钱不会。” 电话那头的话音刚落,阮梨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听到这个声音,她眉心忍不住皱起,转了转脚步,立刻往路口的方向走去。 见她脚步没停,陈宇一路小跑着追上去,“阮梨!” 连着叫了好几声,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阮梨这才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转过头。 路灯的光线有些黯淡,却足以照清陈宇的面容。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脖颈上带着工牌,垂在身侧的左手上还攥着一捧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红色玫瑰,显得有些突兀。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他抬头看了阮梨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暗淡的神色瞬间变得明朗,“是在等我吗?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 阮梨一时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佩服他的自信还是先赞美他不要脸的精神。 “这段时间联系不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陈宇垂下眼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今晚我正好有空,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你听我好好跟你解释行吗?” 想当初陈宇追她的时候,阮梨也是信了他这幅虚伪的模样,不然也不会接受他的告白。 她用尽仅存的耐心,抬眼看他,“有空跟我解释,不如找个教堂关上门祈祷一下雷雨天你走在路上能平安无事。” 陈宇上前走了两步,张开手臂试图把她圈进怀里,“你别这样,我是真的很——” 手指触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间。 阮梨眉头骤然蹙起,猛地往前推了一把,惯性带的她自己都向后踉跄了两步。 他手里的玫瑰顺势被她打落到地上。 阮梨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寒意,声音冷淡。 “滚。” 过于冷淡的态度似乎打消了对方继续伪装下去的念头。 陈宇看着她,目色沉沉。 “阮梨。” 半晌,他突然开了口,“你扪心自问,哪怕一点,你哪怕有一点喜欢过我吗?” 陈宇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 可如果不是确认关系后阮梨还一遍遍把他拒之千里之外,他又怎么会和杨思音那种次品搞在一起。 “在一起整整半年的时间,过夜不行,接吻不行,连牵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哪怕你有一刻把我当成男人,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阮梨笑了,“和我在一起,你能想到的就只有性?” “那你喜欢过我吗?” “……” 等了半晌,眼前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 陈宇低头踢了下脚边散落的玫瑰,缓慢道:“行啊,不就是分手。” “那你一辈子也别想只好你那该死的疑心病。”他紧紧盯着阮梨,面色逐渐变得狰狞。 “永远像现在一样,没法喜欢上别人,也永远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阮梨呼吸一滞。 落在玫瑰花上的视线逐渐失焦。 恍惚间,眼前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 高中时被她丢进垃圾桶的情书,大学体育场上被她丢在座椅上的男士外套,还有刚刚被她打翻在地上的玫瑰…… 一瞬间,难以名状的狼狈如同潮水,翻天覆地的将她整个人掩盖。 而这种狼狈的感觉。 并非源于眼前这个背叛她的男人,也不是那种毫无意义像是诅咒一样施压在她身上的话。 而是源于她自己,骨子里对于感情的不安,对亲密关系的抗拒。 像一片逃脱不掉的沼泽,使她越陷越深。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汽车引擎的声响,黑色轿车在她眼前停下。 车窗的玻璃缓缓摇下一半。 透过树影的光线忽明忽暗,隐约露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像是和司机说了句什么,而后转过眼,直直地望过来。 视线隔着没有温度的镜片相撞,阮梨胸口忽而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只知道。 舒临的出现是应景的,那带给她瞬间的安全感也是真实的。 交易也好,妥协也罢,她已经没有精力区分那些。 她只需要扬起头,将自己和他绑进一条船,别无他法。 — 隔着车窗,舒临并没有听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却也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纠缠的恩怨戏码后,或许不是一个适合谈判的时间点。 他瞬间失去了继续等下去的欲望。 舒临抬手揉了揉眉心,刚准备叫司机离开,另一侧车门却被人拉开。 伴随着门锁合上的轻响,紧接着女人的裙角划过手背,散落在两肩的长发轻微浮动。 再向上,是那双上翘的眉眼。 只不过与上次不同,藏在眸底狡黠的情绪消失不见,看向他的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些许迫切。 “我想好了。” 她红唇一开一合,声音在车内封闭的空间里清晰回荡。 “结婚吧。” 没料到是这种开场白。 舒临眸色稍顿,转而垂眼轻笑,“阮小姐这是在逼婚?” “嗯。” 阮梨抬头和他对视,“你同意吗?” 舒临没有回答,视线在她交叠的手指上停留了一会。 半晌,他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窗外,而后轻声说了四个字。 ——“我考虑下。” 第五章 很漂亮。 话音刚落,阮梨顿时怔在原地。 我考虑下。 根据语境按照阅读理解的层面上来解释,就等同于——我反悔了,你下车吧。 协议结婚分明是他先提出来的,这人怎么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啊! 刚才短暂恍惚的感觉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不断涨上来的闷火。 阮梨攥紧手指,刚准备说点什么呛回去。 可是反过来想,他有反悔的权利吗? 有,他可真是太有了。 全世界都不会有人比他更有。 车外是一脸惊恐盯着轿车的陈宇,车内是意晦不明看向她的舒临。 她看着舒临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缓缓闭上眼睛。 有房有车,三倍年薪,入职Charon走上人生巅峰。 就这样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她决定短暂为了面前这颗摇钱树放弃一下自尊。 “舒总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阮梨直接放下结论,“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不其然,舒临靠进座椅,微微抬眼,“哦?” 阮梨没有立刻回答,身体向前探了探,“司机师傅,麻烦开车吧,这边路口不能久停。” 司机从后视镜里望向舒临,得到默许后,才发动起引擎。 车窗外的景象随之后移,直到Brille大厦彻底从她视线范围内消失,阮梨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动声色地挺直腰板,尽量让自己在视线上和舒临齐平,看上去不会处于弱势。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舒总想要协议结婚对吧?” 舒临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说的话。 “您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清楚,但凡协议总有一方会占据主动权和有利条件。” “而你和我的这份协议里,我在您的公司入职,也需要按照要求对外和您扮演好夫妻关系。” 阮梨屏息凝神,片刻后抬起头,“所以无论怎么说,主动权都是在您手上的。” 抬眼的瞬间,舒临也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路灯的光线一闪而过,像是在他镜框边缘镀上一层光圈,藏匿在镜片后的眸色有些让人分辨不清。 阮梨被他看的愈发心虚起来,攥在手心里的裙摆都沾上一层薄汗。 她生怕被对方察觉出什么,立刻扬起下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交叠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缓慢道,“不知道阮小姐所说的主动权是指?” “……” 阮梨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真的按照舒临提出的要求协议结婚,其实和她刚才得出的结论相驳。 因为无论怎么看,占便宜的都是她。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那留下的结果只有一个。 舒临是在等她自己提条件。 还真是应了她当时的想法,这根本不是什么协议离婚,这是一张卖身契。 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阮梨内心挣扎了两秒,随后缓缓讲出这场谈判的重点。 “作为交换条件,我不能按要求履行协议内容的话,您也有权利直接终止合约。” 见舒临还是没有作声,她补充道,“一年内如果因为我个人原因违约,我净身出户且三年内不得在同行业任何一家公司入职。” “……” “协议期间我所收到的薪资也会变成三倍违约金赔付给你。”阮梨咬紧牙根,语气带上几分急躁,“这样总行了吧?” 面前的男人唇角勾了勾,这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场谈判就变得顺利许多。 没一会儿,车子在Charon楼下停住,舒临吩咐助理将之前拟好的婚前协议送了过来。 合同内容和之前说过一样。 阮梨反复检查过几遍也没想到什么要补充的,于是拿起笔在乙方栏目处落下署名。 拿到一式两份的材料之后,她整个人才后知后觉的产生一种,自己马上就要结婚的实感。 “对了。” 阮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情警惕,“虽然条款写的清清楚楚,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如果期间你对我……” 毕竟对方是个成年男性,保不准会有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 阮梨语气停顿了一下,没有挑明,“对我做出什么条款之外的事情,我有权利单方面解除合约的。” 话音落下,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缓慢流动的空气下,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半晌,舒临合上手里的钢笔,轻飘飘地扫视阮梨一眼,随即鼻腔轻嗤一声,收回视线。 “彼此彼此。” “……” —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阮梨觉得自己的心情起伏堪比过山车。 以至于晚上在梦里看见舒临拿着签好的合同,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而自己却缩在角落颤颤巍巍拿着钢笔签字的时候。 阮梨直接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 她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瘪。 要不是当时情况所迫她脑子不够清醒,只能被舒临牵着鼻子走,她根本不可能上了这个男人的贼船。 而且最后他说什么? 彼此彼此? 她只是出于善意的提醒,怎么到这男人嘴里就好像她是借着合约想要占他什么便宜似的。 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很了不起吗? 对,就是很了不起! 但那又怎么样!! 阮梨平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胸口还因为没消下去的怒火不断起伏着,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无能狂怒。 不行,她要冷静。 反复心里暗示几遍之后,阮梨重新合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可是一闭眼,舒临的脸又阴魂不散似的在她脑海中出现。 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实在忍不了,掀开被子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敲了一条朋友圈。 ——[男人,猪狗不如。] — 两人领证的日期决定定在七夕节后一天。 这个日期是阮梨选的,意思是忠贞不渝、幸福美满的爱情—— 和他们两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协议归协议,该走的程序还是一样不能少。 于是趁着领证前的时间,阮梨需要正式去舒临家拜访他的父母。 上午十点,舒临的车准时出现在小区楼下。 阮梨把手里要送给他父母的礼物递给司机,抬手理了理长发,打开车门。 作为乙方,她认为自己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不但投其所好准备了礼物,连衣着打扮上都比平时收敛很多,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温柔懂事的准儿媳。 然而身旁的男人好像并没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舒临视线从手里的平板上移开,瞥了眼腕表,声音冷淡的没什么波澜,“迟到十分钟。” “你没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阮梨没接他的茬,在后面坐下来,将垂在胸前的长发向后一撩,露出那条她精挑细选一早上的白色连衣裙,“有没有一种……特别淑女的感觉?” 闻言,舒临抬头粗略地扫了她一眼。 和前几次见面不同,她今天十分罕见地穿了一条素色的连衣裙。 丝绸质地的裙摆长及脚踝,腰间收紧刚好掐出盈盈一握的腰线,长发柔软地搭在两肩,打眼看上去的确有种柔弱的感觉。 可是再向上看,那双与生俱来带有侵略性的眉眼,和眼底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狡黠,实在让人联想不到“淑女”二字。 舒临如实回答,“没有。” 说完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没再理会她,吩咐司机,“开车吧。” “……” 这种莫名其妙令人不爽的态度,让阮梨一下子想起来签合同那天,顿时一口闷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我觉得有件事情需要提前声明一下。” 阮梨转过身体靠近皮质座椅中,抬眼望着身边的男人。 “既然签了合约,那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我们就是平等的,我希望你可以对我保持必要的尊重。” 舒临放下手里的平板,抬眼看向她,“要怎么尊重?” 看看,就这幅德行。 要怎么尊重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阮梨抱起手臂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舒临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谁也不避让。 沉默许久,眼看着空气中逐渐弥漫上一股难以形容的火.药味,面前的男人忽然弯唇笑了起来。 他抬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镜,目光毫无阻隔地停留在她脸上,一丝丝地打量着。 阮梨被他看的莫名其妙。 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都难以捉摸。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舒临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角色。 两人表面是合约关系,但本质上她就是一个需要处处迁就的乙方。 搞不好哪天舒临一个心情不好直接和她解除合约,她既丢了工作又空了钱包,着实不划算。 阮梨忽然有些后悔贪图一时口快和他道理,顿时气场弱了下来。 正当她默默转头准备当无视发生过的时候,却听到舒临在她耳边扔下一句话。 “裙子很漂亮。” “……” “怎么样。” 说完,他抬手松了松领结,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满意了?” 第六章 这么快? 不知怎么,阮梨不但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丁点诚意,反倒比他漠视自己更加不爽。 她没有说话,默默咬紧后槽牙。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协议,这人现在一定是被扔在车底而不是坐在车里。 好在舒临虽然讨厌,他的父母却意外的好相处。 午餐过后,几个人在客厅里闲聊。 钟欣茹从房间里拿出一堆首饰盒,开始给她筛选起见面礼。 “听阿临说你也是搞珠宝设计的,不知道我选的这些首饰你会不会喜欢。” “我还在想阿临品味这么好是像了谁。”阮梨笑得温柔,“原来都是从您这学去的。” 钟欣茹顿时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立马转头敲打起舒临,“你这孩子也真是,怎么不早点带小梨来家里见见我们?” 舒临坐在一旁,顺手将手里刚泡好的茶推过去,“前阵子工作太忙。” “是啊。”阮梨顺势接过话题,“阿临平时太忙了,我想见他一面都难。” 说这话的时候,她刻意拖长了语调向舒临的方向看过去,语气似是在娇嗔。 舒临抬头,刚好对上她投来的目光。 刻意的小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不过碍于场合,他只是配合着阮梨弯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的互动在钟欣茹的眼里自然变成了打情骂俏。 她面露喜色,拉着阮梨的手,“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管什么事都有阿姨给你撑腰。” “那我先谢谢阿姨了。” 难得看到舒临这副乖顺模样,阮梨觉得通体舒畅,自然也不会在意他若有若无投来警告的视线。 她扫了眼茶几另一端的果盘,唇角的笑意更浓了,“阿临,我想吃荔枝。”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帮我剥一个吧。” 男人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而后缓慢地抬起头,嘴角缓缓蔓延出一丝笑意。 “……” 阮梨非常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微笑,她连忙摆了摆手,“算了,我刚才吃过了。” 舒临并没有理会她,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衬衫的袖口向上卷了两道,长指从果盘里捏了一颗荔枝出来。 他手掌大而薄,手背上经络分明,指尖用力的时候手臂线条收紧,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可是在阮梨的眼里,她就像那颗荔枝,马上就要被剥皮去骨安排的明明白白。 偏偏这时候钟欣茹起了身,“我和你叔叔去散个步,你们先聊着。” 顿时,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阮梨窝在沙发里偷瞄了一眼舒临,看他正在专心剥荔枝,于是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阳台的方向走。 “院子里好漂亮啊,我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 “阮小姐。” “……” 听到自己被点名,她知道是躲不过了,慢吞吞地转过身重新坐回沙发里,“干嘛?” 舒临把手里剥好的一小碟荔枝推了过去,“你的荔枝。” “哦。”她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盯着看了一会,才拿起一颗送到嘴边。 舒临没有拆穿她,随口问道,“前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离职手续已经办好了,后续的对接可以线上进行。” “嗯。这几天有别的安排吗?” 阮梨想了一下,“没有。” 半晌,她又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不用真的陪我约会。” “你想多了。”舒临低头看了眼腕表,“没有安排的话,周五去人事部办一下入职手续。” 阮梨表情一怔,“这么快?” 舒临看向她,神色淡淡,“不然你准备什么时候赚回我给你的年薪?” 阮梨:“……” — 下午三点,南城CBD中心。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直犯迷糊,楼下咖啡厅聚集着三两结伴的白领,端着咖啡杯在其中有说有笑。 而楼上的Charon总部却是一副完全相反的状态,带着工牌的职员捧着资料行色匆匆,忙不迭地往会议室跑。 刚在座位上坐稳,两个窝在角落女职员小声议论了起来。 “舒总不是在外面出差吗?怎么搞突然袭击啊,我这月报表还没交给总监呢!” “我听说本来KG有意向和我们推出的联名案被Brille截胡了,所以他现在突然杀回来估计是——” 女生没继续说下去,抬眼看向电梯口的方向,转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话音未落,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敞开,原本躁动不安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秘书侧身走在舒临身前,将会议资料递到他手上,并语速飞快的在旁边汇报着本月最新的销售数据。 室内的光线聚集处,走进来的男人一身灰色西装,五官清冷矜贵,身形修长挺拔。 他视线随意在四周略过,镜片折射出的光圈笼罩在他侧脸的轮廓上,像是与周围的一切都划上泾渭分明的界限,却又无声无息地剥夺所有人的注意力。 放在平时,部门里年轻的女职员一定会趁机欣赏一下自家总裁的盛世美颜。 可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生怕一不小心变成那个倒霉的炮灰。 作为潮流品牌KG在国内的第一次联名。 如果能顺利拿下,势必会牢牢占据年末同品类产品的市场份额,这对Charon海外拓展项目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谁知道两周前双方刚确定好见面的行程,却被告知已经有另外想要考虑的品牌方。 然而这个品牌方就是Birlle。 只不过这场会议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严肃。 舒临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关于案子的事情只字未提,照例听完各部门的汇报之后就先行散会。 大家都被搞得云里雾里,甚至连任博都有点摸不清头脑。 但是作为总裁特助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少问多做。 他跟随舒临把刚才的会议纪要放到桌上,向他汇报明天的行程安排。 开会的时候手机就震个不停,舒临解开西装扣坐进转椅,这才抽空扫了眼未读消息。 南城第一美少女:[阿临,公司的事情结束了吗?] 南城第一美少女:[我在试婚纱,你要不要来?] 看到这个称呼,舒临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又看到两分钟前阮梨发来的语音。 他点开听筒模式放到耳边。 “你妈妈带我来试婚纱了,刚才非要让我发消息问你要不要来,我已经帮你推掉了。” 她语速很急,声音压低几乎像是用气音在说话,语气中带着迫切,“我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我要结婚,能不能不要办婚礼啊?” 舒临视线在桌面的钢笔停留片刻,最后指尖落在桌沿上轻叩两下,熄灭手机屏幕。 “舒总?” 见舒临半天没有回应,任博低声问道:“明天上午和江总的行程安排在十点,还是由我全程跟随,您看可以吗?” “换人。”舒临说,“明天新人入职,你协助办理一下手续。” 任博随即反应过来舒临说的是那个从Brille跳槽来的设计师,“直接让她入职设计部吗?” “总裁办。” 任博一愣,“总裁办?” “嗯。”舒临没再多说,“合同从我这里走。” 任博点点头,接过阮梨的简历,“好的。” — “突然试什么婚纱,你们两个不是不办婚礼吗?” 阮梨躲在试衣间的角落里,眉头紧锁,“谁知道呢,我先应付一下,” “不过我觉得你想逃过这个婚礼应该是不可能的。” 余佳宁十分理性地跟她分析,“协议只是你们两个知道的事情,你觉得舒临的父母会让自己的儿子这么不明不白就领证隐婚?” “……” “而且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真的不准备告诉你妈妈?” 阮梨贴着落地镜缓缓坐下来,没有说话。 说到底,答应结婚这件事。 本质上就是非常冲动而又自私的选择。 可所有的事情都是等价交换,她也明白自己没法真的做到和舒临完全撇清。 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可以后悔的余地。 演就演呗,大不了豁出去了。 阮梨在试衣间里坐了一会,最后抬手拍了拍脸颊,强行打起精神。 在工作人员要进来帮忙的前一刻,她已经丢下手机,对着镜子整理好裙摆,转身拉开面前厚重的丝绒门帘。 而视线打开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门外站着的那个人。 舒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下巴微扬,正对着试衣镜整理领口处的黑色领结。 侧面的全身镜刚好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全部收进,看上去好似真是一对眷侣。 阮梨怔在原地,眼睛眨巴了两下,下意识用口型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画报似的。”钟欣茹心满意足地望着两人。 连站在一旁的店长都忍不住夸赞,“阮小姐和舒先生真的太般配了,我都想拍下来当店铺的宣传手册了。” 钟欣茹兴致勃勃地看向店里的其他款式,“还有别的样式吗,让他们多试几套。” “阮小姐身上这件是昨天最新到店的秀款。” 店长摊开手里的宣传册,“再就是店内现有的几套,还有一些需要等工期的定制款……” 听到还要试,阮梨眼前一黑。 “我觉得这件就可以了,你说呢?” 她抬手把头纱扯到一边,提着裙摆往舒临的方向走了两步,疯狂眼神暗示,“好看吗?” 她脑后的长发被拨的有些凌乱,大概是等下需要试妆,只随意涂了口红,未施粉黛的脸颊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比平时多了些清冷气质的脸,其实和她身上款式繁复的婚纱并不相配,却又有种奇怪的美感。 舒临目光停留在她殷红的唇瓣上,呼吸莫名收紧了一瞬。 片刻后,他淡淡地收回视线,声音平静如常。 “还行。” 第七章 让他无法自拔的爱上我。 就是因为这一句听上去不情不愿的“还行”,钟欣茹拉着她把店里所有现成的礼服全都试了一遍。 换好最后一套出来的时候,钟欣茹正捧着一本小册子和舒临小声说着什么。 见阮梨出来,她开口道,“小梨你快过来,我和阿临在商量婚礼的事儿呢。” “这婚礼的场地和设计我已经找好策划公司了。”她语气一顿,“倒是有些固定的风格可以选,不过我觉得都不够华丽,而且走设计的话时间要久一点,可能会来不及。” 阮梨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心想要是来不及就先不要办了。 结果没等她说出口,钟欣茹又接着说,“要不要考虑婚期往后推迟一下?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你们觉得呢?” 推迟? 阮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本来婚礼的事情就已经是预料之外,她现在到只想快点把程序走完,赶紧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根本没心思去推迟婚期认真准备这些东西。 见舒临坐在旁边一副仿佛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阮梨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 “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回去再慢慢聊吧。” 说完她一手提起婚纱下摆,一手直接拉住舒临的衣袖往试衣间走。 门帘重新合上。 封闭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缓慢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阮梨松开手,一脸警惕地看向舒临,“婚礼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登记结婚,举行婚礼。” 舒临低头整理被她扯皱的衣袖,不急不缓地开口,“我以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 按照正常理解确实是这个程序,可现在问题就是,她不想按照正常的流程走。 阮梨思索片刻,转而又一本正经地跟他建议道,“其实不一定要举办婚礼的。” “旅行结婚就很不错,你看我们行程不用一起,只需要往返航班定在同一时间,你也全当给自己放松一下……” 听到这话,舒临眉心一皱,扭头打断她,“你觉得我很闲?” “……” 阮梨闭了闭眼睛,索性实话实说,“我不想办婚礼。” “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结婚,你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耗费精力吧。” 舒临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他鼻间嗤笑了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要做的也是按照合约演戏而已。” 他语气拉出几分疏离的态度,“还是说你现在想毁约?” 还真是应了余佳宁那句话。 人会背叛,但是钱不会。 舒临现在完全就是捏住了她的小辫子,她再怎么算计,也全都被那份合约所牵制。 想到自己那天主动说出来的话,阮梨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你这个人……” 长了张斯斯文文的脸,穿得人模狗样的。 怎么和人沾边的事就一点都不干呢。 她咬着牙根,唇角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还真的是非常讲究原则呢。” “嗯。”舒临面色没变,“知道就好。” 阮梨懒得再回应什么,把手上拎着的头纱丢到一边,然后抬起眼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就这么看了一会,舒临微微眯起眼,“看什么?” “等你换衣服啊。” 她懒洋洋地靠在落地镜前,红唇一开一合,“我怕这戏演的不到位,您再说我想违约,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阮梨不知道自己的阴阳怪气有没有刺激到他。 反正舒临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难辨。 气氛重新安静下来,门帘外传来店员和钟欣茹小声交谈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过后,舒临突然笑了。 尽管又笑得莫名其妙。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边扯着领口边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面前的阴影顺势笼罩下来,阮梨眼睛眨巴了两下。 眼睁睁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缓慢挪向脖颈处的纽扣。 这人怎么回事? 让他换衣服就真的换,刚才怎么没见他这么听话啊! “等等!”阮梨抬手用力向前一推,拔腿就要往外走,“我先出去!” 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脚下的裙摆绊住。 婚纱裙很重,她想要提起裙摆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任由自己脚尖一软,身体失控似的地向前倒去。 舒临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只不过他反应极快地抬臂往前一挡,顺势将阮梨带了回去。 里面闹出的动静不小,店员连忙上前询问。 慌乱之下阮梨只感觉自己的额头撞到一片温热的东西,她来不及细想,神魂未定地提着裙子站起来,一把拉开门帘。 钟欣茹从沙发上站起身,急声询问,“怎么了?” 阮梨摇摇头,“没事阿姨,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钟欣茹这才注意从后方不紧不慢走出来的舒临。 身上的西装倒是穿得好好的,只不过…… 白色衬衫的领口处,沾了一道非常明显的口红印。 显然这个细节不止她一个人注意到了。 旁边的两个店员也非常识相的噤声,忍住唇角的笑意疯狂眼神交流。 阮梨隐约猜到他们是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道,“那个是刚才不小心沾到……” “年轻人嘛。” 钟欣茹笑看着两人,一副全都了然的神情,“我懂的。” “……” — 不知道回去之后舒临和钟欣茹说了什么,延迟婚期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婚礼也如阮梨所愿,场地选在郊区的一个小教堂里,一切从简。 硬要说不满意的,大概就是日期定在了七夕那天。 思来想去这种节日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阮梨欣然接受,并且勉勉强强又把舒临重新划分到了人类的行列。 然而这种想法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晚上。 在看到入职资料的那一刻,阮梨确信舒临就是一条狗。 “真的假的?” 余佳宁靠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角都弯了起来,“舒临让你在总裁办给他当秘书?” 说到这个阮梨就忍不住想起来下午在Charon签完手续,给舒临打过去的那通电话。 男人分明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语气如往常一样平淡—— “这是你的实习期。” 她冷笑,“他要庆幸当时不是站在我面前,不然今天一定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不过当秘书的话应该比设计师要轻松吧,而且——”余佳宁身体前倾,伸出手指比出了一个“三”的手势,“想想那是多少钱。” 阮梨伸手撩了撩头发,笑眯眯地看她,“钱分你一半你替我去?” 这段时间从阮梨口中听到的全是关于舒临负面新闻,导致这个年轻多金的成功人士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一落千丈。 余佳宁连连摇头,并表示同情,“算了,毕竟是你拿命换来的血汗钱。” 每天要听他的差遣不说,阮梨本想进了设计部之后就和舒临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倒好,躲都躲不掉。 说着,余佳宁突然想起来,“那婚礼呢,你们最后怎么定的?” “七夕那天,就在教堂举行一个仪式。” “可惜。”她托腮看着阮梨,神情有些遗憾,“亏我还以为是舒临对你一见钟情,故意演了一出戏想泡你。” “咳咳咳……” 阮梨一口酒呛在喉咙,忍不住干咳。 余佳宁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也不怪我多想,正常人都不会因为你随口说了几句话,就真的要和你结婚吧?” “就是因为他不正常。” 阮梨咬紧牙根厮磨了一下,“我甚至怀疑他当初说要结婚就是为了骗婚骗我的违约金!万恶的资本家!” 余佳宁笑了,“不至于,骗你能骗几个钱啊?” “余佳宁!”阮梨抬手去戳她,“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错了错了,不提那资本家了。”余佳宁立马举手投降,“我看台上那DJ长得不错,我去帮你勾搭一下,先给他发个等你离婚的号码牌行不行?” 阮梨被她逗笑,视线随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热场开始之后,酒吧里的气氛明显热闹了起来,形形色色的男女逐渐聚集到舞池下方跟着节奏律动。 放在以前,她兴许会拉着余佳宁进去玩两圈。 可是现在她却没什么心情。 然而这些,全都是拜舒临所赐。 过了好一会,阮梨突然开口。 “我想通了。” “嗯?” “归根结底我就是图他的钱,我们俩也没有正常的感情可言,就全当工作了,他给我的那些就当是我的精神损失费呗。” “而且违约的条款规定了一年内,等坚持完这一年,我就农民翻身做主人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整个人的心态都平和了起来,心情似乎也带上了那么一点愉悦。 余佳宁若有所思,“那你就准备跟舒临一直过下去了?” 阮梨靠近椅背打了个哈欠,随口胡扯道,“不但要和他过一辈子,还要让他无法自拔的爱上我,到时候管他是什么舒临还是小树林的我都一把火给他烧秃了……” 话还没说完,身侧逐渐被一道阴影所覆盖。 阮梨顺势抬起头,紧接着耳边响起属于男人熟悉的清冷声线。 “你准备烧了谁?” 第八章 你醉得不轻。(一更)…… “……” 如果没猜错的话,要被烧的人正是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位。 尽管现在刹车已经无济于事,阮梨却还是把还没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去,并向余佳宁投过去一道询问的视线。 显然,余佳宁也是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阮梨慢悠悠地转过头,目光在舒临脸上打量了一圈,装模作样地眯起眼睛,“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舒总啊。” 看到余佳宁,舒临也大概猜到阮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他垂眸瞥了眼她面前的酒杯。 “少喝点。”男人声线平静。 “嗯?” “我看你醉得不轻。” “……” 几乎是一瞬间,阮梨就反应过来舒临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 ——指望我无法自拔的爱上你,我看你是醉得不轻。 阮梨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信步离开的背影,拼命忍住把手包扔到他头上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 士可杀,钱可辱。 她忍。 — 靠近舞台下方最近的vip卡座里坐着几个男人。 远远看见舒临走过来,陈越泽连忙回头喊,“怎么才来,就等你了!” 靠近舞台音箱的声音震耳欲聋,隔着一段距离,陈越泽的声音全部被音乐掩盖,只剩下口型在动。 舒临向来对这种吵闹的场合不感冒。 他跟几个朋友打过招呼,随后在外侧的位置落座,默默地揉向眉心,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 今晚其实是梁深的接风宴,地方就选在这家最近很火的酒吧里。 陈越泽自然不能错过任何攒局的由头,直接痛快地包场,让助理叫上一堆公司旗下的小网红来热场。 所以到场的不光是他们那帮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有不少陌生面孔。 陈越泽是天娱有名的公子哥,而同桌上这几个衣着矜贵的男人就算未曾谋面,看他们熟络的关系也能猜到都是来头不小的人物。 其间不少穿着性感的年轻女人机会就想往这桌跑,试图和他们攀谈几句,却被他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 “你今天吃错药了?” 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最了解陈越泽的德行。 放在平时就算是公司新来个女秘书都要上去搭讪两句的花花公子,今天对送上门来的美女无动于衷,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看见那边的美女了没。” 陈越泽下巴朝斜后方扬了扬,眉飞色舞道,“我最近刚认识的模特,就前两天给Charon拍过广告的那个。” 梁深调侃他,“人都请来了你还坐这儿?” “我倒是想过去。”陈越泽摇了摇头,“我答应今天不去烦她,人家才说带朋友过来玩的。” 似乎是没料到陈越泽也会在女人身上碰壁,顿时勾起大家的兴趣,开始七嘴八舌地给他出馊主意。 “不让你去烦她,那你就去找她朋友呗!那妹妹可比你找来的这些网红漂亮多了。” “人家说了对模特妹妹是真爱,你能不能审审题。” “这好办啊,你当个红娘把梁深介绍给她朋友,这样不就凑两对了吗?” 闻言梁深连连摆手,“这种好事还是交给舒临吧。” 调侃的话头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身上。 只不过舒临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发表过什么意见,甚至连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 陈越泽苦笑道,“你们饶了我吧,这货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他顺手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看向舒临,“你再不谈个女朋友我都怕钟姨强迫我嫁给你。” 这么一句话,几个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吵闹间却听到舒临在一旁悠悠地开口,“放心。” 他顺手把桌上的打火机推过去,“我要结婚了。” “你结婚有什么用,你——” 陈越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咬在嘴里的烟都掉了出来,“结婚?!” 这下连梁深都觉得惊讶,“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陈越泽一脸难以置信,音调都跟着抬高几分,“不是吧!你不是上个月还在相亲吗?!” 舒临顺势抬眼,看向他们刚刚议论过的那个女人。 她身上银色的吊带裙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扎眼,长发拢成一个高马尾束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和清晰的侧脸。 此时此刻她正在俯身和旁人说笑着些什么,举手投足间皆是藏不住的风情。 与昨天所见到素面朝天的样子相差甚远。 红唇一开一合间,耳边似乎回荡起刚才她说过的话。 ——归根结底我就是图他的钱。 听起来并不顺耳的一句话,倒是恰如其分的界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各有所图,仅此而已。 “疯了吧!”见舒临迟迟没有回应,陈越泽急了,“你连恋爱都没谈过结哪儿门子婚?” 舒临收回视线,淡声道,“不重要。” “……” 众人面面相觑,回头又把目光重新递到舒临那边。 视线中心的舒临眸色沉了几分,沉默片刻后终于给出答案。 “协议结婚而已。” 陈越泽坐在原地猛吸两口烟,看着舒临欲言又止,终于没忍住爆了粗。 “你他妈还真不喜欢女的随便找了个人搞形婚啊?” — 从酒吧那天算下来,阮梨已经整整两个礼拜没见过舒临了。 确切的说不止是没见过。 抛去前几天陪钟欣茹逛街为了扮演恩爱情侣给他打过去的那一通电话。 期间两人甚至连一条微信都没有发过。 床头柜上方的铃声响个不停,阮梨伸手捞过手机,迷迷糊糊看到来电显示上“树林”两个字之后。 没接,眉头皱了皱又重新把手机扔回去。 午后炎热的阳光顺着窗帘细小的缝隙透进来。 空调房残留的凉气都无法遮盖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潮湿的热度。 她闭上眼睛,翻来覆去也没法酝酿出睡意。 于是当铃声响到第三遍的时候。 阮梨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薄被,从床上坐起来,按下接听,“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你这是扰民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现在是下午两点。” 考虑到舒临最近出差的行程,去Charon入职的事情被延迟到婚礼之后。 这段时间除了和余佳宁混在一起吃喝玩乐,就是窝在家里悠闲地画设计稿。 阮梨过得都没什么时间概念。 她拿开手机扫了眼时间,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什么事?” “我在你家楼下。” “……” “我没有时间陪你耗,半小时内要是收拾不好,你的行李就自己看着办。” 碎片一样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涌上脑海,阮梨这才回想起昨晚和钟欣茹打过的那通电话。 她今天要搬到舒临家。 两人虽然是假结婚,但是各种明面上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全部做到位。 这点也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共识。 只是阮梨并不准备退租现在的房子,她打好算盘准备应付过一段时间就搬回来。 就这样挑挑拣拣收拾完必要的行李,也足足有三个半身高的行李箱。 好在看着钟欣茹的面子上,舒临勉强维持了一点人类基本的良知,没有真的只给她半小时的收拾时间。 “江臣新苑。” 待她上车落座后,舒临只对司机说了四个字,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车内的空气极为安静,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响。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意落在手边,炎热的天气里衬衫纽扣却一丝不苟的系到领口,下摆被笔挺的西装裤包裹,宽敞的后座空间在这一双腿的对比下仍旧显得局促。 她也没作声,托腮望向窗外试图弱化舒临的存在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阮梨总觉得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之前舒临好像是执着于让她不爽一样说些不冷不热的话,而现在完全就是把她当做空气。 思来想去这段时间两人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也不存在哪方面得罪他的可能性。 看着车窗里倒映出男人清晰的轮廓,阮梨心里止不住一阵烦躁,索性把眼睛闭上。 一路无言。 很快,轿车在江臣新苑门口停住。 江臣新苑位是南城众人皆知的豪华小区,它位于南城新区的核心地段,闹中取静,也是众多名人的聚集地。 舒临所住的公寓整整占据了两层。 电梯门缓缓在面前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客厅外圈半弧形的落地窗。 抬眼,窗外的繁华景色尽收眼底。 钟欣茹正站在阳台边,拿着手里的陶瓷瓶给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 见阮梨进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上去,“小梨来了啊。” 在车上装了一个多小时的聋哑人,此时此刻见到钟欣茹,阮梨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她连忙上前挽住钟欣茹的胳膊,弯唇称赞道,“阿姨,这件旗袍真的太适合您了!” “还不是你选得好。” 钟欣茹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过几天没事的话我们再去新开的家具城转转吧,正好我想给你和阿临添置点生活用品。” 想到舒临肯定不会想要浪费时间和她一起逛街。 阮梨痛快地应下,顺便想了个理由帮他搪塞过去,“阿临最近工作特别忙,就不要让他去啦。” 说完她抬眸看向舒临的方向,眨巴了两下眼睛,用口型说着“不用谢”。 结果男人根本没理会她,长指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桌上,“嗯,刷我的卡。” 算了。 也不指望这个白眼狼能有一丁点感恩之心。 阮梨心里小声嘀咕了两句,最后还是喜滋滋地接过那张卡。 — 有钟欣茹在,晚餐吃得还算和谐。 看她行李还摆在门口,钟欣茹安排司机帮她送上二楼,顺便让舒临带她在楼上转了一圈。 这套房子的布局很特别。 虽然是两个平层,但是房屋的层高比一般公寓都要高些,加上客厅的区域是两层打通合在一起,整体看上去的感觉非常宽阔明亮。 一楼是客厅和次卧,二楼就是舒临平时休息的主卧以及书房。 房间内是暗色调的性冷淡风,家具的设计也极为简约。 不得不说,这里的装修风格真的很舒临。 才进去没两分钟,阮梨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在这个空间里不光是她,连摆在地毯上的那三个粉色行李箱都显得尤为突兀。 她实在难以想象舒临之前谈过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阮梨倚在墙边上端详了好半天,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挑着唇角开始笑。 舒临有些莫名,垂眼问她,“笑什么?” “我在想——” 阮梨曲起手指敲了敲墙面,眉眼一弯,“我是不是第一个被你带进房间的女人啊?” 第九章 得不到他的心,那就卷跑他的钱…… 面前的男人迟迟没有说话。 阮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诧异道,“不会真是第一个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如果第一个是我的话——” 她语气稍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对你来说不就有点吃亏了嘛。” 她唇角压着藏不住的笑意,发尾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在鼻间。 舒临目光注视着她,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注意到他的表情,阮梨隐约觉得自己猜中了,语气变得更加放肆起来,“万一你要是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可就更吃亏了呢。” 她指尖悠闲地卷着发尾,正准备看看舒临生气的反应。 却没料到下一秒,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突如其来的力道压上来,她后背直接抵上墙壁。 阮梨瞪大眼睛,下意识低呼,“你干什么!” 男人掌心的温度紧紧附着在她手腕,突然拉近的距离,呼吸也仿佛停留在耳边。 舒临向前两步,身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吃亏?” 阮梨唇角的笑意慢慢凝固。 他眼镜边框有微微反光,镜片后的眸底似乎有种难以名状的暗潮汹涌。 感受到某种危险的气息,阮梨用力挣了几下,却发觉手腕上的力道变得更重了。 男人视线垂下来,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打量着她惊慌失措的眉眼。 而后不紧不慢地俯身,贴近她耳边。 “你怎么就知道吃亏的一定是我?” — 钟欣茹离开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房间内又重新回归寂静。 阮梨站在阳台前一边咬着手指一边踱步,神色有些凝重。 刚才的那一幕不停的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她本来只是想调戏一下舒临,没想到这男人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阮梨甚至有点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想恐吓他,还是真的对她产生了什么不轨的想法。 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准备出门给余佳宁打个电话。 结果没等她走出客厅,就看到舒临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她的粉色行李箱。 阮梨一怔,下意识问,“你干什么?” 舒临瞥向手边的行李箱,伸手把它推到一边。 “你的房间在一楼,二楼是我的私人区域,平时除非必要情况的话你不可以上来。” 他视线从客厅扫过,“另外,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住,所以除了合约里的条款,希望在生活上包括各个方面我们也可以做到互不打扰。” 阮梨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冷着一张脸与她约法三章。 在这一刻,她确信舒临刚才在楼上的反常举动。 是对她的警告。 对方生怕她会违背约定,借着协议的幌子缠上他,产生不必要的困扰。 可是怕被打扰的又不止他一个人,她也正有此意。 想到他们之间无比纯粹的金钱关系,阮梨松了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 “既然舒总这么不待见我,那不如就直接把我放进设计部。” 她顺势在旁边坐下,把话挑明,“眼不见,心不烦。” 她整个人陷坐在皮质沙发里,目光锁向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这个你不用担心,在公司里你我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如果做错了事情——” 舒临掀了掀眼睫,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波动,“我照样会辞退你。” “……” 周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 过了很久,阮梨舌尖顶着上牙膛转了一圈,而后抬眼笑着点了点头,“好。” 还忍个屁。 她发誓,有朝一日要把舒临所有的钱卷跑,然后再毫不犹豫地踹了这个狗男人。 — 八月一过,距离婚期也越来越近。 上次的事情阮梨还心有余悸,于是当晚她就借口婚前想和朋友多呆一阵子,暂时住进余佳宁家里。 只不过这段时间阮梨也没闲着,除了从任博那里要了一堆总裁办的资料学习之外,就是出门和钟欣茹一起在商场血拼。 终于,婚礼前一天。 阮梨下定决心回了趟老家。 叶丽贤的花店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 用阮梨的话说,这地方开着导航都要找半个小时,开店能赚钱才是见了鬼。 夏日悠闲的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路边。 巷口守在水果摊前的小商贩脸上正盖着报纸小憩,身下摇椅吱嘎的声响和浆果掉落在地面上沾染的红色,给整条街道平添不少烟火气。 阮梨视线从大颗鲜红的草莓上略过,转眼看到叶丽贤正坐在玻璃门外的台阶上,拿着剪刀修剪着手里的茉莉。 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就能清晰地闻见它的味道。 阮梨脚步稍顿,随即走上前。 头顶的太阳正好打下来。 余光瞥见身前的阴影,叶丽贤微微抬眼并没有看清面前的人,自顾说道,“里面还有很多新到的品种,喜欢的话可以进去看看。” “放几天就败了,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鲜花和那些……” 话还没说完,叶丽贤动作一停,抬头看清阮梨的脸后,立马起身拿手拍她,“臭丫头!”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看看你,怎么一见面就打人呢。” 阮梨侧身躲过去,顺势把包往收银台前一扔,“还有饭吗?饿死了。” “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叶丽贤放下手里的东西,边往里走边小声念叨着,“哪有东西给你吃。” 嘴上虽然这么讲。 没一会儿,后院的厨房却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 “今天没去买菜,凑合吃点吧。”叶丽贤把打卤面搁到她面前,“晚上想吃什么再给你做。” 阮梨摇摇头,“不用,我傍晚就要回南城了。” 叶丽贤神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了几分,却还是努努嘴,“行啊,早点回去,省得在这里还要我伺候你。” 一碗打卤面很快就见了底。 叶丽贤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假装不经意地开口,“我上次和隔壁刘阿姨出去吃饭来着,她儿子在南城上大学呢。” “我想着你正巧也在南城,这邻里邻居的也好有个照应,你要不要加人家个联系方式啊?” “妈。” 阮梨头也没抬,“人家才刚上大学,你怎么就想着让我去祸害他呢。” “这孩子!什么叫祸害?”叶丽贤语调抬高,“你要是好好谈个男朋友,我至于这么着急吗?” 提起这事儿,她就止不住地翻起旧账,“和陈宇分手的事情我就不说你了,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小赵,人家条件多优秀啊。你倒好,约好见面你去放人家鸽子,让你妈妈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阮梨知道,这个话题一旦开始就必定会没完没了,她盯着碗里仅剩的几口面,瞬间没了食欲。 “我错了。”阮梨推开面前的碗,起身往房间里走,“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无疑是在拱火。 叶丽贤随之追上去,“年纪大的不喜欢,年轻的也不喜欢,我就搞不懂了,你到底……” 注意到阮梨手上拿的东西后,她瞪大了眼睛,“你拿户口簿做什么?” 阮梨站在原地,轻轻地呼了口气。 本来今天回来,是想心平气和的告诉叶丽贤自己要和舒临结婚的事情,现在肯定免不了一场战争。 阮梨唇角抿直,声音平静,“我要结婚。” 她的语气没有一丁点开玩笑的成分,手上的东西也是这句话真实性最好的证明。 叶丽贤脸直接涨红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没疯。”她说,“这不是你天天盼望着的事儿吗?” “我盼望什么?”叶丽贤声音都变了调,“我要的是你像我一样找个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又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应付我随便找个人结婚!” 阮梨把户口簿收进包里,视线落在脚下的水泥地面上,微微失神。 “找个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然后呢?” 半晌,她抬眼,“再像你一样经历一场失败的婚姻吗?” 听到这话,叶丽贤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她抬起头,把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塞到叶丽贤手里,“结婚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南城那边还有一堆事,我先走了。” 阮梨就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等叶丽贤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消失在巷子口。 — 余佳宁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大亮着。 一进门,她就看到阮梨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翘着腿横躺在沙发上。 “姑奶奶,您明天婚礼现在还有空在家里打游戏啊?” 她把包挂上衣帽架,上前拍拍阮梨的腿,“不用准备?” 阮梨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没什么好准备的,明天早起去那边化个妆拍点照片就好了。” “你们也真是够随意的。”余佳宁顺势在旁边坐下,“我跟你讲,今天拍摄的时候我又遇见天娱那公子哥了。” 她对着阮梨吐槽半天,对方却躺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她以为阮梨是因为明天婚礼的事情不爽,也没在意,从桌子下面抽出一片面膜准备看会综艺。 结果手刚摸上茶几上的遥控器,她视线忽然停顿了一下。 高中到现在,两人认识的时间也算久,阮梨多多少少跟她讲过一些家里的事情。 所以看到桌上那本户口簿的时候,她就明白阮梨从刚才开始不太对劲儿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了。 电视节目的背景音顿时充斥在房间内。 余佳宁将抱枕放在腿上,垂眼看她,“你今天回新城了?” 阮梨鼻腔“嗯”了声,“我跟她说我要结婚。” 似乎是预料到结果,余佳宁直接问,“吵架了?” 阮梨却摇摇头,“不算是。” “怪我。”她把手里的平板一丢,闭上眼叹气,“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嗯?”余佳宁觉得诧异,“说什么了?” 阮梨偏头看着电视前闪动的光发了会呆,过了很久,又对她摆手,“算了,没事。”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顺手拿过面膜,捡起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你说的公子哥,是上次在酒吧见过的那个?” “是啊。”余佳宁知道别人的家事即便好奇也不方便多问,于是也顺着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和舒临是朋友。” 听到这话,阮梨嗤笑,“舒临和谁是朋友我都不觉得奇怪。” 那天舒临在江臣新苑对她说的那些话,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阮梨缓缓眯起眼睛,又止不住开始碎碎念。 “我现在什么都不关心,我只想赶紧把这个婚结了,赶紧过了那个狗屁实习期,再考虑考虑怎么榨干他的钱……” 说话的同时,桌上的手机震了。 阮梨捞过手机看到微信提示的时候,心里莫名一惊。 这人是开了天眼吗? 怎么专挑着她说坏话的时候出现。 她单手扶着面膜,顺势从沙发上坐起来,点开那条消息。 舒临:[明天不要迟到。] 阮梨闭眼冷笑,没回。 没一会儿,舒临的消息又弹出来。 阮梨皱着眉头点开,发现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发来的是婚礼场地的定位和具体时间安排表。 “……” 她确实对这场婚礼没有半分期待,但也不至于是那种会连婚礼地点和时间都不知道的傻子吧。 阮梨盯着屏幕上的信息,咬紧后槽牙。 她动动手指回过去一条定位,想顺便恶心一下他。 阮梨:[老公,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明早能不能亲自来接我啊?] 她指尖按在屏幕上,随时准备截图发到钟欣茹那边告他一状。 没想到下一秒,男人就回了消息。 树林:[嗯。] 树林:[宝贝早点睡,明天楼下等你。] 阮梨:“?” …… 这男人到底是提前入戏了还是上厕所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 第十章 看着我。 阮梨躺在床上思索了整整半个小时,终于把舒临如此反常的行为归结于—— 这人也只是单纯想恶心一下她。 脑海中止不住浮现出那个灰色的微信头像,还有后面紧跟的“宝贝”两个字。 导致她这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翌日清晨,阮梨在闹钟声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挣扎着起床。 天刚蒙蒙亮,余佳宁还在睡梦中,阮梨蹑手蹑脚地收拾完之后,才想起来她还没联系司机。 原本钟欣茹昨晚就想让阮梨先去别墅那边。 可是从新城回来后她实在没有心情跑去和舒临演戏,只好找理由拒绝,最后答应钟欣茹一早让司机过来接她,先去场地拍补拍摄婚礼要用的照片。 忙音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阮梨抬头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出门。丽嘉 清晨的空气略带潮湿,整个视野里看上去都雾蒙蒙的。 阮梨在路口站了很久,迟迟没见到车的影子。 她想了想,又翻出司机的号码拨过去。 那头依旧是忙音,阮梨不停地低头看着手表,眉宇间逐渐涌上烦躁,直到一辆黑色轿车闯入她的视线。 下一刻,车门缓缓打开,余光瞥见从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梨压根没想到舒临真的会来,她下意识扭过头,立刻往马路对面走。 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最后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你去哪儿?” “……” 阮梨脚步跟着停下,慢吞吞地转过头。 眼前的男人身着白衣黑裤,宽肩窄腰,整个身体的线条都被西装修饰地干净利落。 他手臂随意搭在车门前,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镜框的防滑链随之在颊边晃动,神色悠闲。 倒是像极了在等女朋友的模样。 阮梨收回视线,没好气地丢出两个字,“打车。” “不是要我来接你吗?” “签合同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阮梨觉得好笑,“那你要不要考虑现在回家检查下你房间的门框?” 看看有没有夹过脑子的痕迹。 后半句话她还没有说出口,对方显然是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舒临瞥她一眼,没再跟她废话,“上车。” 车内并没有司机的影子,是他自己开车来的。 阮梨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她腿还没迈进去,就被人捏住胳膊肘拽了出来。 阮梨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瞪他。 “坐前面。”舒临抬手摁上车门,转身坐进驾驶座。 “……” 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仅隔一个人的距离,却被阮梨和舒临硬生生坐出了中间隔着一条河的架势。 这样她真的很难保证下午的婚礼能顺利把戏演下去。 不出意料,拍照行程结束后就迎来了他们演技的第一个难关。 轿车在教堂门口停住。 舒临的父母此刻正和另外一对中年夫妇站在室外花园聊天。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钟欣茹口中从小就非常疼爱舒临的姨夫姨母。 阮梨对着后视镜撩了撩头发,刚想和舒临说点什么。 结果舒临先一步解开安全带,绕到副驾驶这边替她打开车门。 他侧身站在门前,一手替她挡住车顶,另一只手臂向她方向小幅度地弯起。 “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他脸上的笑意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讨喜,“希望阮小姐能有点契约精神,配合一些。” 阮梨顺势抬手挽住他的臂弯,也学着他说话的方式。 “彼此彼此。” 两人手挽手,宛若真正的情侣一般走了过去。 “妈。”阮梨眉眼弯着,上前跟钟欣茹打着招呼,又侧身看向那对中年夫妇,“姨夫姨母好。” 她向来嘴甜,性格也十分活泼,在长辈眼里甚是讨喜。 “好孩子。”姨母满意地看着阮梨,上前拉住舒临的手,“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要好好对人家的。” 她又想起来,“不过这么久了,怎么没早给我介绍介绍?” “……” 之前钟欣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只不过都被阮梨给含糊过去了。 后来他们也没有单独因为这个事情串过词。 眼看这次糊弄不过去了,阮梨手指轻轻拽了下舒临的袖子。 “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只不过最近才在一起,而且阿临对我特别好各方面也合得来,我们就直接决定结婚了。” 她抬头望了舒临一眼,对他使颜色,“是吧?” 说话的时候,她下颌微仰,含光的眸底就这么撞进视线,莫名让人心头一痒。 “嗯。”舒临视线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间,随即说道,“我对她一见钟情,肖想已久。” 阮梨:“……” 这男人戏瘾上来了倒是比她还会演呢。 — 简单寒暄过后,阮梨随着化妆师离开,换上婚纱准备等下需要的造型。 参加婚礼的宾客也陆陆续续赶到。 不远处的室外甜品台前,陈越泽穿着一身酒红色暗纹西装,梳着骚包的背头,正跟在钟欣茹身后点头哈腰。 “不是钟姨说你。”钟欣茹叹了口气,“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该稳重一点,上次你和那个什么网红闹绯闻的时候,你妈妈心脏病都快气出来了……” 两家人是世交,今天来的又都是亲戚长辈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陈越泽立马点头认错,终于才结束话题,找到借口离开。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刚才从楼梯上来的女人。 头顶上的雷达不由地开始运作,他视线随之跟了上去。 直到看清那张脸的时候,陈越泽一怔。 余佳宁似乎也注意到他,踩着八分的细高跟却像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陈越泽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抻头四处打量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这不科学啊。” “怎么了?” 舒临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背后响起。 陈越泽吓了一跳,抬手摸上胸口,“你站在别人身后的时候,能不能先吱个声?” 舒临掌心托着一杯香槟,看着他缓缓开口,“我劝你不要在这种场合产生些不该有的想法。” 陈越泽思索片刻,眯起眼睛,“你请来的?” “不是。” “嗯?”他问,“那还能是谁?” 话音刚落,教堂后方突然热闹起来。 陈越泽顺势看过去,正好看到新娘提着婚纱裙摆从教堂外的石阶往上走。 他神情不禁带上几分疑惑。 原因不止是看到了站在新娘身旁的余佳宁,而是这个新娘实在是眼熟。 “这不是……” 舒临淡声道,“你在酒吧见过。” 陈越泽“啧”了一声,也觉得这事巧的奇妙,顿时八卦起来,“我可听钟姨说你俩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你对她一见钟情情难自已无法自拔,真的假的?” 舒临笑了,“你觉得呢?” 陈越泽眉头轻挑,“本来我就觉得你结婚这事挺不靠谱的,就算家里催得紧,你也不像是那么听话的人。” “可是现在我有点怀疑了。”他压低声音凑近舒临,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你结婚的目的真就这么单纯?” 舒临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面上,这才抬眼看过去。 傍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火烧云残留在与草坪的交界处。 阮梨穿着一身白纱,站在中央。 她长发瀑布般散落在脑后,用白色的蕾丝蝴蝶代替头纱点缀在其中,裙摆从腰际荡开,上面细碎的宝石随着她的脚步熠熠生辉。 整个教堂仿佛都因为她的存在而鲜活了起来。 他想起那晚,阮梨不由分说拉开他车门说出结婚两个字的时候。 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场对于两人来讲都极为冲动的博弈。 舒临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无论怎样,阮梨都是不该跳进他圈子里的角色。 可那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竟就这么答应了。 沉默许久。 舒临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没有回答。 陈越泽扭头看向他,企图从他的神情中寻找细微的端倪。 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来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他摇摇头,只好作罢。 — “有一说一。” 余佳宁替阮梨扶着裙摆,便随她往拱门的方向走边说着,“你和舒临看上去还真挺般配的。” 此时此刻,舒临正站在休息区和长辈寒暄,谈笑间并时不时地向她的方向投来视线,俨然一副三好老公的模样。 “般配个屁。” 阮梨收回视线,冷笑,“我现在手上要是有个奖杯,一定跑到舒临面前双手递给他,并写一篇万字长文歌颂他精湛的演技。” 两人在后方站了一会。 很快,教堂的钟声响起,婚礼正式开始。 阮梨整理好婚纱的裙摆,唇角立刻挂上一抹甜蜜的笑意。 教堂外的草坪中央被临时布置上了两排长椅,用大片白玫瑰从中隔出一条道路。 夕阳最后一丝光亮静悄悄地打在上面,笼罩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原本沉闷的教堂,被随处可见的精巧手笔装饰成古堡的模样,如此梦幻的场景让人忍不住赞叹。 放在几个月前,阮梨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和一个才见过几次的男人,并肩站在神圣的教堂前方,虔诚地聆听牧师对他们的新婚誓词。 凭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合约,舒临是个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 抛开年轻有为家境殷实这些选项,光是那张脸就足够使人趋之若鹜。 恍惚间,她想起来小时候和玩伴在巷子里做过的游戏。 穿着白色的棉布裙,用手绢代替头纱别在头顶,幻想着身边站着白马王子,完成一场梦幻般的婚礼。 直到现在她穿上了真正的白纱,挽上了王子的臂弯。 可却和从前一样,全都是假的。 阮梨看着手里的捧花,有片刻失神。 舒临似乎是感知到什么,偏头看向她,正好和她失焦的目光对上。 牧师在台上庄重地说着誓词,她却怔在原地恍神,眼里的情绪看上去有些复杂。 “阮梨,你是否愿意嫁给舒临作为他的妻子?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牧师微微抬眼向阮梨示意,可是面前的人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 “新娘?” 牧师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阮梨抬起头,看到余佳宁坐在下面疯狂对她使着眼色。 “啊……” 她这才回过神,用力点点头,“我愿意。” “现在——”牧师笑看向面前的这对新人,“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四周的灯光瞬间熄灭。 只留下两人头顶的灯串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变成整个教堂里瞩目的焦点。 “……” 完蛋。 她居然忘记婚礼还有亲吻新娘这个环节! 台下有无数双眼睛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阮梨顿时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抬眼看着舒临,眼睛眨巴了两下,投过去一道求救的视线。 面前的男人却像没看到一样,长腿向前一跨,掌心顺势揽过她的腰肢。 空气似乎都停滞着。 舒临微微俯身,靠得越来越近。 阮梨下意识想要向后退,下巴却被舒临用手指抬起,迫不得已与他对视。 两人中间的距离微乎其微。 只要再凑近一点,鼻尖就能触碰到他的下颌。 “不要走神。” 说话的时候,男人的气息立刻在周身缠绕,“看着我。” 话音落下,舒临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低头就吻了上来。 第十一章 初吻?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起哄声。 舒临掌心托住她耳后,侧身将阮梨圈进怀里,留给台下一个模糊的侧影。 感受到手臂处下坠的力道。 舒临垂眼,看到阮梨紧闭着双眼,手指正紧紧地攥住他左侧的西装袖扣,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舒临视线停留在她眉眼间打量了会儿,而后抬头,从拇指上拉开一点距离。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花瓣落在发顶,阮梨眼睫抖了抖,被带走的神志才一点点装回身体。 唇瓣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温热,触感中反而带上了浅浅的凉意。 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舒临的目光。 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刚才亲吻的是他的拇指。 男人比她高出很多,低头看向她的时候,灯光打在他镜片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阮梨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清晰地听到了耳边的声音。 “别紧张。” “……”阮梨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音。 刚才事发突然,在某种意义上舒临也算在帮她解围。 她稍微松了扣气,停在原地深呼吸,“谢谢。” 舒临目光没有挪开,就那么看着阮梨,冷不丁问道,“初吻?” 阮梨一怔,攥在他袖口处的手指蓦地,神情莫名。 舒临移开落在她颊边的手,转身轻轻将她虚拢进怀里。 阮梨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前倾,下一秒,男人的声音擦过耳廓传了过来。 “如果是初吻的话——” 他语气里难掩细碎的笑意,“那你算不算吃亏?” — 婚礼仪式结束后,一行人移动到附近的别墅区,开始正式的晚宴。 阮梨全程挽着舒临的手臂装作新婚恩爱的模样,跟随他在其中来回穿梭,脸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更换礼服的时间,她连忙拉着余佳宁跑去卧室,短暂地休息一下。 夜色渐浓,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繁星点点,颇有夏季特有的浪漫气息。 而阮梨却瘫倒在落地窗前的长椅上,望着面前的夜空,神色恍惚。 从造型师那里接过礼服和化妆箱,余佳宁合上门,终于找到机会问她,“你们真的亲了?” “没有。” “吓死我了。”听到这个余佳宁才放下心,“我都怕你在婚礼上暴打新郎。” “是啊。”阮梨长长地吐了口气,“我怎么就没打呢。” 余佳宁好奇道,“怎么了?” “他刚才问我。”耳边似乎再一次回荡起舒临说过的话,她眯了眯眼睛,“这是不是初吻。” “嗯?”余佳宁皱眉,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的疑惑。 于是阮梨把上次在江臣新苑发生的事情大概跟她讲了一遍。 “我只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阮梨无语,“他居然记到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人报复心也太重了!” 余佳宁笑得前仰后合,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过他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初吻,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不是挺奇怪的吗?” 阮梨没有应声,只是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卷着头发。 现在冷静的想一想。 虽然刚才亲吻的是手指,但是那样亲密的距离和真正的亲吻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一瞬间男人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气息,还有差一点就要唇齿交缠的距离,全都停留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却也是第一次在这种情景下,她脑海中并没有回忆起小时候那些她根本不愿再想起的画面。 阮梨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神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怪不得舒临会问出那种问题。 她差点要把“我阮梨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和男人接过吻”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阮梨坐在原地闭上眼睛,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仿佛有把火在烧。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开始为自己刚才丝毫没有反抗的举动而感到懊恼。 居然敢占她便宜。 下次再敢,看她不打断他的狗腿。 不对…… 阮梨摇摇头。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下一次。 — 清晨,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逐渐将沉睡的城市唤醒。 耳边听不到闹市区车流的喧嚣,房间内特有的恒温系统完全将室外的温度隔绝,早上醒来整个人都感觉神清气爽。 阮梨躺在偌大的圆床上,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这大概就是住在豪宅里的快乐吧。 如果房子的主人不是舒临,那她可能会更加快乐。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膝盖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阮梨缓缓睁开眼睛。 下一秒,眼前出现了舒临那张无比清晰的脸。 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睡衣,胸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了几颗,露出鲜明的锁骨线条。 向上,他的目光正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身上。 “醒了?”耳边响起男人晨起略带沙哑的声线。 阮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抱的“被子”,原来是舒临的腰。 她心里一惊,整个人向后弹开,伸手抓起抱枕挡在胸前,“你怎么在这?” “都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说着,舒临单手撑着床面,俯身靠近她。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贴越近,他的脸就要贴上来。 阮梨停在原地看了他几秒,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是一巴掌。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阮梨怀里抱着枕头滚到了床下。 她眼皮跳了一下,突然睁开眼睛。 梦里的场景过于真实,她躺在地上缓了半天,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手臂上似乎还停留着梦里抱住男人腰腹温热的触感,阮梨身体触电般的抖了抖,用力把抱枕扔出去。 这人有毒吧! 白天折磨不够晚上还要来梦里折磨她!! 越想昨天的事情阮梨就越有种被舒临占了便宜的感觉。 她恶狠狠地朝天花板看了一眼,这才咬牙切齿地起身去洗漱。 今天是周一,也是阮梨正式入职Charon的日子。 等她收拾好推开房门,舒临已经早早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一杯咖啡,神色悠然地看着手里的杂志。 尽管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只能算普通的室友关系。 但是第一次和男人同住,对阮梨来说还是极为陌生的。 她故作镇静的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咖啡,随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余光瞥到她的动作,舒临低头看了眼腕表,随口问道,“资料都看完了?” “看完了。” 他合上手里的杂志,“等会到公司找产品部,然后整理一份上季度产品的消费者人群资料给我。” 说完,他并没有等待阮梨的回复,而是从沙发上起身,绕到她所坐的那一侧。 看他凑过来,阮梨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撑着身体向旁边挪。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反常,舒临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垂眼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 他是在拿衣服。 阮梨摇摇头,立刻说,“没问题。”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思索着开口,“我只是觉得我们要是一起去公司的话会被人怀疑。” 舒临没出声,低头穿上西装外套,而后淡淡地扫了阮梨一眼。 阮梨没有注意他的神情,继续自顾地说着,“等下到公司附近你找个地方把我先放下,或者我在停车场下车我们错开时间上楼也……” 她看见舒临地唇角动了动。 “入职Charon最基本的就是要具备时间观念。” 下一秒,男人径直走到室内电梯前,“这边的出租车不太好叫,你动作最好快一点。” — 大概是根本没考虑到住在高档小区的人需要除了私家车之外的交通工具。 阮梨站在路口等了足足一刻钟都没打到车,最后她踩着一双高跟鞋头顶烈日飞快地挤出地铁站,才刚好卡点踏入公司大门。 和Brille那种老牌的设计公司不同的是,Charon总部的风格明显更趋于年轻化。 大厦内依旧延续了与门店相近理念的简约现代装修风格,大厅被两面玻璃墙环绕,中间独立的半开放会议室,巧妙的将总裁办与核心设计组分离。 阮梨在前台小姐姐的带领下做完登记手续,随后来到了总裁办。 才刚刚九点,整个办公区人来人往。 少数坐在座位上的人,对新来的面孔显然也没有任何好奇心,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又低头忙着手里的工作。 她并没有接触过这类工作,有限的认知也不过是在前公司偶尔和秘书交接过几次。 来之前阮梨还认为今天事入职的第一天,至少有一个适应和熟悉的过程。 结果椅子还没坐热,一旁的执行秘书就把手里厚厚一沓文件递给她。 “舒总交代,让你务必把这些梳理完,下班前交给他。” “……” 好吧,根本就不应该对这个男人抱有任何一丝期待。 庆幸的是,做设计师的几年练就了她无比强大的抗压能力。 阮梨接下资料,迅速整理好工位上的东西进入工作状态。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阮梨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低头确认好时间,来不及休息就拿着刚打印好的资料跑去楼下产品部。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产品部还是留下不少正在加班的职员,只不过办公室内的气氛略微松散了一些。 张远前脚确认完最新的邮件信息,刚准备去总裁办找舒临,后脚就看到他从小会议室出来。 “舒总。” 他连忙跟上去,“K&G那边回信,说负责人最近在国外,不方便见面详谈。” 晚上和陈越泽他们还有个局,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舒临脚步没停。 “想办法调出他们这周的行程,无论如何创造机会也要碰上面。” “好的。” “备选方案确定好了吗?” 张远在手心抹了一把冷汗,面露难色,“目前还在选品阶段,备选的合作方还没有确定下来……” “一周之内必须定下来。” 舒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公司没有义务养着一帮闲人。” “好的。” 没一会儿,两人在办公区前的电梯口停下。 张远按下电梯后,回头看了舒临一眼,才发现他视线正隔着玻璃门投向侧面的茶水间。 虽然那目光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但是直觉告诉张远,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顺势看过去。 才发现一个穿着衬衫铅笔裙的陌生面孔,正和许嘉扬站在茶水间,不知道正笑着在交谈些什么。 张远虽然身为副总,但是职员的下班时间他也无权干涉。 他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解释,舒临开了口。 “他是谁?” 张远目光在女人身上打量片刻,“应该是今天刚入职的新人。” “我是说。” 舒临视线绕过阮梨,看向正往她手里递过咖啡杯的男人,“那个人是谁。” “啊……”张远答道,“上周刚从国外调回来的产品部总监许嘉杨,您前阵子不在公司应该没见过。” “嗯,你去忙吧。” 舒临随即收回视线,转身迈进电梯。 张远被他的态度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生怕多说犯错,只是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目送舒临离开。 电梯门缓缓关闭。 许是电梯内的冷气不足,舒临盯着眼前一点一点向下跳动的电子屏,胸口没有来涌上一股躁意。 他合上眼睛,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刚才女人那双带着笑意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电梯在停车场的楼层停住。 舒临站在原地,脚步停顿几秒,随后走出电梯间拨通了任博的号码。 “让阮秘书回来一趟。”他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数据有问题,需要重做。” 第十二章 老公让我回去加班。 从产品部出来,阮梨趁着等电梯的空档在跟余佳宁聊天。 阮梨:[你猜我在公司遇见谁了?] 余佳宁懒洋洋地回过来一个字:[谁?] 阮梨:[许嘉扬。] 余佳宁立刻发来一个疑问的表情包。 余佳宁:[???] 余佳宁:[他不是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国外吗,你们俩怎么碰上的?] 学生时代大家都有各自玩得好的小团体。 许嘉扬原本就是他们那帮人中的一员,只不过后来去国外之后才断了联系,今天在这里遇见,阮梨也觉得神奇。 阮梨:[他原先在国外分部,最近才调这边当总监。] 余佳宁:[总裁是你老公,总监是你小弟。] 对面发来一串大拇指:[牛逼啊姐妹。] 看到“老公”这两个字,阮梨倒吸一口气,直接拨了条语音过去。 “余佳宁你会说人话吗!” 想到今天看着设计组的同事聚在一起头脑风暴而自己只能窝在办公桌前整理着资料,阮梨就觉得浑身不爽。 她进到电梯,抬手按下楼层,“我今天忙得连午饭都没吃到现在才下班,等会回家还要对着资本家扮演聋哑人,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调侃我!” 眼看着阮梨的机关枪又要开始了,余佳宁连忙打住,“正好我也结束拍摄了,晚上请你吃大餐。” 正说着,有电话打了进来,阮梨拿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阮秘书,你下班了吗?” 任博略微急促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阮梨皱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在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舒总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你今天整理的资料有问题需要重做。” “……” 电话挂断后,余佳宁的语音又连回了线。 她拎上车钥匙接着说,“那你直接在公司等我吧,我等会开车去接你。” 阮梨:“不去了。” 余佳宁:“?” 阮梨走出电梯,缓慢地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舒临办公室的玻璃大门。 “我老公让我回去加班呢。” — 天色渐晚,南城城郊的一家私人会所外,停放着几辆价值不菲的轿车。 打眼看上去装修古朴的中式院落,穿过院内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石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六角小楼。 隔着二楼露台外的屏风,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陈越泽将手里的伞递给管家,随即上楼。 见陈越泽进来,梁深头也没抬,把手里的麻将丢出去,“我还以为陈大公子日理万机没空过来。” 他们这帮朋友从小玩到大,到现在也依旧保留了定期小聚的习惯。 今天刚好轮到舒临做东,陈越泽在对面落座,随口玩笑道,“今天是阿临的答谢宴,哪能不来啊。” 说着,他往舒临的方向看了一眼。 房间内的光线比较暗,舒临靠在椅背,鼻梁上的金丝镜被他随手放在一边。 他闻言动作停顿片刻,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牌,掌心向前一推,“清一色。” “不玩了不玩了。” 梁深摇头,从麻将桌上退下来,“我今天手气不行,一次都没赢过。” “舒总这婚姻生活过得有点平淡啊。” 陈越泽顺势坐到舒临旁边补位,一边理牌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今天怎么不把嫂子一起带过来?” 舒临懒得理他,语气淡淡,“她没空。” 昨天婚礼的情况特殊,小辈里只有陈越泽到场,在座的其他人不知道情况,他全程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少在这装。”陈越泽冷笑,“我昨天可见过了,叫什么梨来着?” “是个珠宝设计师,长得贼漂亮,上次你们在酒吧也都看见过,和我的模特妹妹一起的那个。” 陈越泽说完之后,立刻有人搭腔。 “阿临你这就不地道了,都是兄弟你还藏这么深。” “我怎么听不明白了,不是假结婚吗?” 陈越泽这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乏求生欲,眼看着舒临的脸色沉下来,他反而起了劲。 “打着假结婚的理由,真把妹呗。” 说着,他咬住嘴里的烟凑上打火机,顿时青白色的烟雾顿时在空气中弥漫。 陈越泽低头吸了一口,又继续跟其他人说,“这在同一个公司,多方便呐,是吧?” 闻言,舒临抬头瞥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把他唇边的香烟抽掉。 “哎哎哎!”陈越泽伸手去拦,烟已经先一步被按进烟灰缸的细沙里。 半晌,舒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余佳宁和Charon过两天还有个合作,我不介意把你和各种网红的八卦打印个册子送给她当礼物。” 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哄笑。 陈越泽坐在原地,嘴巴张了张,最后选择安静如鸡。 麻将打了几盘,有人觉得在包厢里有点闷,于是提议去露台喝两杯。 外面雨淅淅沥沥下了有一会。 雨水顺着窗沿落下,地面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空气中都带上几分潮湿。 舒临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面前放了一杯清茶,坐在一旁听他们闲聊。 男人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些,听久了他也觉得无趣,低头打开手机顺便确认任博一小时前发来的行程表。 正在这时,微信响起了新消息提示。 阮梨:[最新的数据表已经整理完成。] 阮梨:[麻烦舒总过目。] 舒临点开她发来的文档大致扫了一眼,随即回过去:[辛苦了。] 这句话刚发出去,对面连着弹出来好几条。 阮梨:[哪里辛苦。] 阮梨:[我一点都不辛苦。] 阮梨:[为了您加班到晚上十点,我深感荣幸。] 这几句话后面都带着一个微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阴阳怪气。 舒临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在一旁,转头看向窗外的雨。 — 夜空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冲刷成深蓝色。 高耸的写字楼被蒙上一层暗影,高架桥上连成线的车尾灯破开茫茫夜雨,光影闪烁。 不知不觉间。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阮梨一个人。 她伏在桌前,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桌上摆着一大堆资料,旁边还有一小盒只动了几口的外卖便当。 阮梨原本还以为舒临只是单纯想整她。 但是仔细确认了一遍才发现,确实是她的问题。 阮梨甚至有些佩服舒临,文档发过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连那么细小的数据错误都能发现。 导致她瞬间有种回到高中期末考交卷的感觉,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放心的把文档发给她。 只不过阮梨向来是一个理不直气也状的人。 几条消息发过去,不知道舒临什么想法,反正她爽了。 忙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她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神清气爽地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繁华都市里的常态。 尤其CBD商圈的写字楼繁多,碰上今天这种雨天,等待打车的人依旧不少。 阮梨盯着软件上显示的等候人数,又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高跟鞋。 最后还是决定牺牲一下自己,小跑出去赶末班地铁。 她拎起背包,顺便给余佳宁发消息吐槽。 阮梨:[我终于下班了,现在要去赶地铁。] 阮梨:[简直就是人间悲惨。] 余佳宁:[外面雨挺大的,要不你先在公司等等,我去接你吧。] 想到余佳宁第二天还有拍摄,阮梨不想麻烦她,抬手关闭办公室里的电源。 “没事,我都已经要出门了,而且现在外面很堵。” “那这么晚了你注意安全啊。” 余佳宁想起来叮嘱她,“我听说最近CBD那边有人专门挑这种时间点进办公楼尾随女职员……” 整个楼层里都极为安静,余佳宁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往常就算加班也都和同事结伴,今天这种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 身后的落地窗被雨雾打下的阴影笼罩,走廊内微弱的灯光也在此刻带上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正在这时,拐角处的电梯“叮”地一声。 阮梨脚步停在原地,手心后知后觉地开始冒冷汗。 都将近十一点了,应该不会有人因为忘拿东西冒雨回来取吧? 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阮梨整个心都被提起来。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辱骂了舒临三秒,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高跟鞋,摸着墙壁拐进隔壁的茶水间。 没想到刚走出去两步,小腿却被身后的饮水机绊了一下。 阮梨清晰地听到那道脚步声停住,紧接着向茶水间的方向走过来。 直到一双男人的皮鞋和被拉长的影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坐在地上,来不及思索什么,下意识抱起手边的垃圾桶举了起来。 下一秒。 伴随着开关咔哒的声响,四周灯光大亮。 “你坐在这干什么?”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 阮梨手里的垃圾桶顺势滑落在地板上。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眨巴了两下,表情有些迷茫。 嗯? 舒临? 他来干什么? 第十三章 我警告你,你可别对我有什么…… 见她愣在原地迟迟没做出反应,舒临又问了一遍。 “你下班不回家坐在茶水间里干什么?” 清冷的声线,语气如往常一样没什么情绪却又带着令人火冒三丈的属性。 是舒临没错。 “你怎么来了?” 阮梨还有些没缓过来,慢吞吞地把垃圾桶放回原位,说话的语气不算好。 她今天难得穿得很职业,一件简单的白色缎质衬衫,被铅笔裙掐出纤细的腰线。 只不过衬衫的前襟有些凌乱地被扯出一截,高跟鞋也被她踢落在脚边。 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下,竟生出几分旖旎的氛围。 舒临视线淡淡地从她身上移开,顺便把搭在臂弯上的西装外套丢给她。 “走了。” 阮梨下意识伸手接过外套,意识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回笼。 所以舒临专门过来一趟…… 是为了接她回家? 不对,舒临不可能是这么好心的人。 她半信半疑地起身,才发现舒临已经从茶水间里消失。 阮梨觉得自己但凡有点骨气,就应该等他走之后,再打辆车自己回家。 毕竟刚才她经历的一切源头都是舒临。 可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再呆在这里了。 还是保命要紧。 “你等等!” 这么想着,阮梨连忙扶着墙面踩上高跟鞋,十分没骨气地追了上去。 舒临的车就停在公司楼下。 生怕他们在路边挡到后面的车,阮梨迅速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上车之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尴尬。 阮梨别过头,看向窗外。 雨下的很大,隔着车窗都能听到雨点密密麻麻落在柏油路面上的声响。 大腿皮肤上缓慢的渗透出一丝凉意。 阮梨低头,才发现自己腿上还搭着舒临的西装外套。 她指尖在上面摸了摸。 衣服好像是湿的。 阮梨又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 果然十分钟前,舒临给她打过电话,只不过那时候她手机开了静音没有接到。 刚刚脑海中那个非常荒谬的想法又逐渐浮现了出来。 …… 舒临还真的是专门跑回来接她的。 这要吃错多少药才能干出这么不正常的事啊? 总不能是真的觉得她加班辛苦,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勉强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吧。 等红灯的空隙,舒临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了阮梨一眼。 她额头抵在车窗上,玻璃的反光正好倒映出她的侧脸。 此时此刻她正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想起刚才在茶水间她慌慌张张举起垃圾桶的样子。 舒临目光流转,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车子开过一个又一个绿灯,阮梨眉头逐渐皱紧又缓慢松开。 终于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舒临。 恰巧,舒临也在这时转过头。 道路两旁的霓虹从他脸上略过,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轮廓,镜片后那双极为深邃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 阮梨莫名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她低头轻咳了一声,才说起正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么晚了来公司做什么?” 轿车缓缓驶入停车场,舒临单手滑着方向盘,倒进专用车位,“来接你。” 阮梨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直接的回应,她胸口猛地一跳,匆忙地解开安全带一脸警惕地看着舒临。 “我警告你,你可别对我有什么——” 没等后半句话说出口,舒临先行将车熄了火,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我以前遇见街边淋雨的猫,都会先找个地方收留它。” 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你不必想那么多。” “……” 阮梨顿时笑了,“你说谁是流浪猫呢?” “举个例子。”舒临面不改色,“别对号入座。” — 阮梨回到房间,把手里的包往旁边一丢,三步两步跨过去整个人倒进沙发。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可是刚才那一幕却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居然拿她和流浪猫比?! 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事吗!! 这么乐于助猫街上那么多流浪猫怎么没见他去开个动物救助站啊! 要不是晚上受到惊吓大脑还在卡克状态,她也不至于只顾着去理解他表情背后的潜台词,却错过了怼回去的最佳时间。 越想越有种吵架过后没发挥好的挫败感。 阮梨气冲冲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舒临的外套扔到地上,摸出手机给余佳宁打了个电话。 余佳宁睡觉没有静音的习惯,铃声只是响了两声,她迷迷糊糊地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你到家没?” 阮梨眯了眯眼睛,随即说道,“我刚才遇见变态了。” 听到这个,余佳宁瞬间清醒,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 “没事。”阮梨怕余佳宁担心过头,立刻解释,“我碰见的是舒临。” “……” 对面安静两秒,“你说话能别大喘气吗?我还以为你真的遇到变态,吓死我了!” “不是变态基本也和变态差不多了。” 阮梨蹬掉脚上的高跟鞋,盘坐在沙发上连珠炮似的开启了单方面激情吐槽模式。 “也就是说——” 余佳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了整整五分钟,算是抓住了重点。 “你以为舒临是去接你的,结果他告诉你,就算一只猫落在公司淋雨,他也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去关怀一下。” 她语气顿了一下,“然后现在你因为在舒临心里和流浪猫一个地位在生闷气?”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阮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干嘛要在乎他怎么想的。” “那不就结了。”余佳宁笑,“你根本不在乎他为什么还要去生这个闲气?” “……” 阮梨顿时沉默了。 是啊,她生什么气? 她巴不得舒临永远都把她看做一个陌生人,除了金钱关系,两人永远都不要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联系。 她不生气。 她一点都不生气。 这男人本来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们俩也只是单纯互相看不上的关系,她应该要庆幸才对。 “我不是生气。” 阮梨弯下腰,不动声色地把舒临的外套捡回来,舔舔唇继续说,“就是刚才有点无聊,顺便打电话找你聊聊天。” 这么折腾了一通,余佳宁原本的睡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胸口憋了一股气。 “你无聊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舒临?” “……” “算了,跟你讲不通。”阮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快继续睡吧。” 想舒临? 呵呵。 她无聊的时候宁愿去想那只淋雨的猫是什么品种。 也绝不会去想舒临那个万恶的资本家。 — 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快到黎明的时候才悄然停歇。 阮梨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出门的声音,她摸出手机警惕地看了一眼,发现还不到六点,这才放心地放下手机重新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大亮。 她换好衣服推门出来,果不其然,舒临已经早早离开。 也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精力可以每天坐到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舒临今天应该不在公司。 想到这里,阮梨顿时心情大好,连走去地铁站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周二没有会议行程,总裁办的气氛也不似昨天那样紧张。 阮梨正在工位上和同组的几个女生聊天,却收到了工作群发来的消息。 让她去茶馆送文件。 坐在旁边的同事听到阮梨的自言自语,凑过去看了一眼,脸上立马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市场部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啊?” 直觉告诉阮梨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 紧接着,程云心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 “昨天张副总因为这个案子把市场部的同事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这周就算当跟踪狂也要和对方负责人见上一面,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谁犯了错那就是第一个被……” 话还没说完,总裁办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女职员风风火火地进来把一沓资料放到前台。 “你们这边快点找个人送过去啊。” 阮梨面带微笑地上前接过那份文档,沐浴在一众同僚同情的目光下,心如死灰。 偏偏祸不单行。 去的路上碰见事故整条道路都被拥堵住,短短十五分钟的车程硬是开了半个多小时。 阮梨到茶馆的时候,看到里面几个公司的职员似乎是吃了闭门羹,正在焦急的等候着隔壁包间里的人出来。 见她进来,坐在沙发上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板着脸,气冲冲地起身,一把将她手里的东西夺过去。 “这都几点了?!你们总裁办的人就是这么做事的?” 阮梨眉头轻皱下意识想说点什么。 但想到以后工作上的交集应该不多,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和对方置气。 “抱歉,路上有些堵车。” “还有你们!”说着,胡娜娜把文件甩到桌子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带,今天案子谈不下来全都不要做了!” “……” 周围的几个职员全部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这人阮梨在公司的时候见过几次,叫胡娜娜,是市场部一组的组长。 职位不高,架子倒是摆得很足。 阮梨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给自己添堵,于是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一会儿。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开放的洗手台。 茶室内几乎都是包间,并且这个时间点的客人很少,整个走廊内显得有些空旷。 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阮梨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刚转身准备离开,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女人。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丁慧也愣了一下。 “阮梨?” 当时阮梨离职,公司里的八卦可传了不少。 有猜测她离职是因为和陈宇的情感问题受了伤,也有猜测她离职是因为不甘心被调到二组。 还有人说其实阮梨早在之前就认识了什么富二代,所以离职之后整个人都销声匿迹。 当然真正希望别人过得好的永远是少数。 阮梨离职那天所说过的话,到现在还像鱼刺一样梗在丁慧的喉咙。 像阮梨这种角色,只要还在这个圈子,她们就免不了再次交锋。 而且抛开当时的职位不谈,丁慧其实没有信心可以赢过她。 想到刚才在包间外见到的那几个Charon的职员,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你来这干什么?” 阮梨并没有理她,把手里的纸团丢进垃圾篓,径直走了过去。 距离拉近,丁慧这才看清阮梨脖子上未摘下的工作牌,下意识伸手把她拦住,“你怎么会在Charon?!” “丁姐。”阮梨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盯着她缓慢地开口,“我现在应该没有把工作汇报给你的义务。” 丁慧这人向来藏不住什么情绪,直戳了当地说,“如果你们是来和谈合作案的,我劝你们尽早放弃。” 阮梨脚步一顿,“合作案?” “你没必要在这里和我装,K&G这个案子什么情况你心里最清楚。” 丁慧盯着阮梨打量了一会,随即冷笑了声,“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进的Charon,但是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负责这个项目吗?” 阮梨沉默片刻,突然垂眼笑了起来。 确实,这个案子她可真是太清楚了。 当时丁慧趾高气昂地拿着盗用她创意邀功,她却因此直接被调去二组,说到头来这是她离职的导火索。 没想到他们原来是想用这套设计去做KG的联名案。 “合同签了吗?”她突然问。 “确认完细节之后今天就可以签。” 说到这里,丁慧语气逐渐恢复冷静,“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短时间内跳槽过来已经是个奇迹,阮梨其实也没料到自己会重新接触到这个充满争议性案子。 风水轮流转,还真是转到了她这边。 在阮梨的世界里,只要还有机会,就不存在认输这两个字。 “那就是还没签。” 阮梨向前走了半步,从镜子里看着丁慧僵住的神情,弯着眉眼往她的耳边凑了过去,“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工作牌,立刻向着包间的方向扬长而去。 第十四章 占便宜占上瘾了? 傍晚时分,车流穿梭,来往的人群行色匆匆。 舒临坐在轿车的后排,腿上放着任博刚刚整理好的会议纪要,头靠在椅背微微合了眼。 前几日因为婚礼的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手里堆积和很多还没处理完的工作,所以这几天舒临的行程几乎都是满的。 任博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非常识相地闭嘴,给他腾出短暂的休息时间。 没想,却收到张远发来的消息。 他犹豫几秒,片刻后才回头向舒临汇报,“舒总,KG那边谈下来了,但是……” 见他欲言又止,舒临“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但是对方的要求是。”任博语气稍顿,“需要我们和Brille进行比稿。” 闻言,舒临眉心动了动,“谁去谈的?” “阮秘书。”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舒临似乎是笑了声,“阮梨?” 任博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他琢磨了下措辞,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跟舒临讲了一遍。 虽说这合作案算是谈下来了,但她没有经过讨论甚至提前的汇报,就自行答应对方比稿的事情,实在是太冲动了。 任博心里忍不住为阮梨捏了一把汗,生怕刚给她办完入职手续紧接着就要办离职手续。 半晌,舒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通知产品部,明早开会。” 任博点头,“好的。” 说完,任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舒临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对于阮梨的后续处理。 却见他没再说什么,重新合上了眼。 结果没出十分钟,心虚的人先打来了电话。 舒临看到来电显示,指尖点在屏幕上若有所思地划动两下,才按下接通。 电话接通后,对面并没有传来声音。 舒临视线看向窗外,声音平静,“不说话我就挂了。” 果然,那边立刻开口,“那个……” “说。” “我准备做点东西叫上钟姨和钟叔一起来家里吃。” 阮梨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声音听上去竟然带着几分紧张,“你几点回来啊?” “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情。” 阮梨依旧不死心,“那我等你。” 窗外的夕阳逐渐被深蓝冲刷掉大半,路灯透进来的光影,从眼皮上略过。 他知道阮梨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甚至只是听着她的声音,舒临都能想象到阮梨此时此刻,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摆出的那副,乖巧而又楚楚可怜的神情。 他睁开眼睛,清冷的声线里似乎没什么波动,明知故问,“到底什么事。” “……” 不得不说,这人警惕性实在是太高了。 “没事。”阮梨干笑两声,“就是为了感谢一下你昨天来接我,想和你吃个饭。” 这下换舒临沉默了。 阮梨倚在沙发里,忍不住为自己能想出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鼓掌。 没等她高兴完,对面又响起舒临无比冷淡的声音。 “没空。” “……” 阮梨坐在原地,听着耳边响起一阵“嘟嘟嘟——”的声响。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舒临挂了她的电话? 舒临居然挂了她的电话?! 阮梨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抱枕丢了出去。 她发誓! 今天要是和舒临再多说一句话她就是狗!! — 两小时后,次卧的浴室内。 阮梨陷在浴缸的泡沫中,仰头盯着天花板,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冷静下来想一想,下午的事情确实是她冲动了。 她当时只想着把机会争取过来,却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总裁办的实习秘书,这种事情不该由她出面。 而舒临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在电话里却对这件事情只字未提,模棱两可的态度反倒让阮梨觉得有些心虚。 毕竟她还想要趁机跟舒临提出来参与这个项目呢。 阮梨回想起来这两个月和舒临的相处。 他虽然性格讨厌,但是当时合约确实是她有求于舒临,婚礼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剩下的时间。 舒临还真的如她所愿互不干涉,两人的生活上基本没什么交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阮梨居然觉得舒临对她好像还挺……宽容的? 逐渐冷却的水温短暂的拉回了她的理智。 阮梨被自己刚才一瞬间闪过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猛地从浴缸里坐起来。 疯了吧! 她可是替舒临抢回来了这个重要的机会,尽管方式用的不太理智,她也犯不着心虚。 而且! 她本来就是个设计师! 是舒临先出尔反尔非要把她安排进总裁办! 阮梨边站在洗漱台前擦头发,边不停的开始给自己心里暗示。 等会舒临回来,她一定要坚决的稳定立场,不能因为对方的身份就单方面服软。 结果,电梯到达声响起的那一秒。 阮梨身体却还是先大脑一步,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你回来——” 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她懊恼地咬了下舌尖,立即话锋一转,“你回来干什么?” 舒临循声抬眼,只见阮梨单脚踩着拖鞋,穿着长及小腿的睡裙,湿哒哒地头发上还挂着一条小熊毛巾,正仰头看着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 阮梨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扯下头顶的毛巾,两手抱在胸前向后退了两步。 “我觉得你应该有话要跟我解释。” 舒临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脱下西装外套径直走向客厅,开门见山,“案子怎么回事?” 阮梨本来就有点心虚,听到这话,她喉咙吞咽了两下,随即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觉得在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我们的对手,出于对公司利益的考虑,当时只能这么做。” “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舒临对此不置可否,“但之后案子的事情,你不能碰。” 阮梨脱口而出,“为什么?” “不然?”舒临掀了掀,“你还想参与?” “之前Brille的设计稿就是我参与设计,为什么现在不行?” “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不行。” 舒临没松口,直接打消了她任何想要周旋的余地。 阮梨清楚自己想要参与案子的事情多少包含着个人情绪。 可是和丁慧的狠话都放出去了,她实在不甘心。 “如果你能把我调回产品部,我可以保证拿下案子!” 她跟在舒临身后,仍旧没有放弃,“失败我就把违约金赔给你!” “不行。” 舒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往二楼旋梯的方向走去,“你赔不起。” 刚走出两步,手肘的位置一沉。 他视线微垂,紧接着看到阮梨站在台阶下,两只手正紧紧拽住他的手臂。 反正下午冲进别人包间抢案子的事情她都做过了,也不差舒临这一个。 阮梨心一横,闭上眼睛直接说,“看在我们俩的关系上,你就给我一次机会。” 玄关的灯光昏暗,从地面阴影的角度看上去,两人的身影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视线所及之处的脸颊上干净清透,还带着被水雾氤氲出来的红晕。 袖口处的皮肤似乎沾到了她发尾落下的水滴,泛起丝丝凉意。 舒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喉结微滚。 不知怎的,竟有片刻动容。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答,阮梨小心翼翼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手指捏着他的袖口轻轻拽了一下。 “行吗?” 舒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许久,他眉梢微抬,顺着她刚才说过的话问下去,“我们是什么关系?” 阮梨硬着头皮牵强道,“上司……和非常优秀的下属。” “换个说法。”舒临轻笑,“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又能给我什么?” 他眼眸被灯光映照成浅浅的棕色,隔着冰冷的镜片,甚至让人捕捉不到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在周身环绕。 阮梨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下意识别开视线转身就要往客厅的方向走。 突然,手肘被人捏住。 阮梨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松开手,脚步就被一股力道扯回楼梯拐角。 属于舒临身上的气息瞬间压了上来。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场景。 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把她拉回刚搬进来的那一天。 看在合约的面子上没跟他发作,这男人占便宜还占上瘾了?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抬腿就要踹他。 没想到又被舒临先发制人的用膝盖抵住,压向外侧的木质扶手。 两人目光迫不得已的相撞。 隔着裙摆不断传来的温热触感,灼烧一样的触感向上蔓延至耳廓,渗出的汗已将她的掌心完全浸湿。 头顶的钟表一下一下的摆动。 短短几秒,在他的注视下,阮梨甚至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说话。” 她清晰的听到男人暗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你能给我什么?” 第十五章 阮秘书,上车。 空气陷入某种诡异的沉寂。 阮梨仰头看向舒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能给他什么? 给他两巴掌还差不多! “流氓!”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把手里的湿毛巾扔进舒临怀里,“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告诉全公司的人你对下属进行性骚扰!” “你刚才要动手。” 舒临向后闪了半步,撑在她身侧的手却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我还需要站在原地挨打?” 见他完全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阮梨胸口的怒火被再一次点燃。 “签合同的时候我们说的清清楚楚,你刚才的行为是违约懂吗!” 她伸出双手用力把舒临推开,恼怒道,“我对你提出了工作上的请求你可以不同意,但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对我起别的念头。” 听到这里,舒临忽然笑了起来。 他手插着口袋,后退一步倚上墙壁,半歪着头看她,“我的意思是,你要给我什么保证。” “……” 他目光在阮梨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眯起眼睛,“不然你还想给什么?” 舒临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杀伤力却更为强烈。 况且这种神情她并不是第一次见。 她明知道舒临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也确实不至于是会潜规则女下属的垃圾上司。 可阮梨也不知道为什么。 某种直觉总是告诉她,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所以只要舒临一靠近,她脑子里毫无逻辑的想法就会不停的往外蹦,下意识地想要强迫自己和他保持距离。 场面再一度陷入沉默。 阮梨站在原地,原本挺直的腰板在舒临的注视下逐渐松垮。 在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之前,最后她选择闭嘴,带着点懊恼从他手里扯回那条毛巾,头也不回地躲进房间。 — 进屋之后,她没等头发吹干就一头扑倒在床上,半天没有动静。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阮梨看到余佳宁新建了一个群聊。 群里是高中经常一起玩的五个人,听说许嘉扬回国后几个人又重新聊到一起。 阮梨顺着往上翻动几页,恰巧许嘉扬在群里提议聚会的事情。 另外两个朋友在新城近期不方便过来,于是能见面的人自然就变成她、余佳宁还有许嘉扬。 许嘉扬:[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余佳宁:[我最近没接什么拍摄,都行。] 许嘉扬:[我这段时间也不是很忙,那就这周找一天晚上吧。] 余佳宁:[行。] 余佳宁:[@南城第一美少女这位忙碌的美少女,麻烦回一下消息可以吗,谢谢。] 许嘉扬:[阮梨今天下午出外勤了,应该还没忙完。] 余佳宁:[我说这两天怎么都找不到人。] 余佳宁:[原来又被资本家压榨了。] 阮梨盯着屏幕叹气,动动手指回过去。 阮梨:[那就明天吧。] 阮梨:[地点你们定就好。] 这句话发出去没多久,余佳宁就发来私信。 余佳宁:[?] 余佳宁:[下午给你发消息也没回。] 余佳宁:[出什么事了?] 阮梨:[除了工作,我还能有什么事。] 她指尖悬在输入框上,三言两语把下午的事情和余佳宁讲了讲,讲到一半她实在觉得心里闷得不行。 阮梨:[算了,我好累好累,明天见面再说。] 阮梨:[晚安,老婆。] 回完之后她也没再看消息,把手机扔回床头,重新钻回被窝。 这一天下来好像没有一件事顺心。 阮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生出朦胧的睡意。 以至于第二天晚上和余佳宁见面的时候,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萎靡。 “所以结果是什么?” 余佳宁喝了口柠檬水,问她,“他同意你参与KG的案子吗?” 阮梨咬着吸管,想起舒临斩钉截铁拒绝她的模样,又是一阵烦躁,“不同意。” 余佳宁纳闷,“当时要挖你的分明是他,现在又要你在公司当秘书,我真是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巧了。”阮梨笑,“我也想不通。” 半晌,她摇了摇头,“大概只是单纯想折磨一下我。” 正说着,许嘉扬从洗手间回来,见两人表情有些丧气,随口问道:“聊什么呢?” “没事。” 余佳宁给他的杯子里倒上柠檬水,顺势岔开话题。 “亏你昨天提前定了位置,这家店我和阮梨来过好多次,每次都排队。” 三个人坐在一起随便聊了一会儿。 刚见面短暂的生疏感逐渐消散,所以这顿饭吃得格外和谐。 饭吃得差不多,正说着上学那会的八卦,远远就看到一个穿连衣裙的女生走过来。 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两只手攥着手机,神情紧张的在许嘉扬面前停住。 “那,那个……” 她划开屏幕,低头指了指许嘉扬的手机,“能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 阮梨和余佳宁齐刷刷地向他投去八卦的视线。 许嘉扬这几年的变化不大,看上去完全还是一副大男孩的模样。 加上他天生较为英气的长相,从高中那会开始就人气很旺,也一直很受小姑娘的喜欢。 闻言许嘉扬一怔,视线随即很快地向对面扫过,对女生礼貌地笑,“谢谢,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耳根立刻红了,有些窘迫,“啊……不好意思。” 许嘉扬弯唇,“没关系。” 待女生完全离开,余佳宁抬眼,“你刚才乱看什么?” 许嘉扬挑眉,不以为然,“这样拒绝起来才显得比较干脆。” “不是吧。”余佳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好笑地看向他,“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没有女朋友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许嘉扬说,“可别告诉我你们俩现在都已经结婚了。” 阮梨正在喝水,听到“结婚”这两个字,她喉咙下意识收紧,猛地咳嗽起来。 余佳宁回头瞥她,抿着嘴笑,“这事儿还真说不好。” 就在阮梨伸手想要掐上她胳膊肘的一瞬间,又听到余佳宁不紧不慢地开口。 “万一是我和阮梨结婚了呢。” “……” — 转眼周五。 午休时间茶水间里聚集着几个人闲聊的同事。 阮梨正站在一旁等咖啡,无意间就听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 “听说这次KG的案子要比两次稿。” “真的假的?我们自己人还要再比一次啊?” “嗯,昨天舒总找组长开会就是说了这个事情,说要通过比稿决定案子的主负责人。” “那这风险有点大,万一翻车了,提案那个人岂不是要倒大霉。” “我倒觉得这个方法挺好的,平时哪有机会自己负责这么大的案子啊。” “……” 阮梨捧着杯子琢磨了几分钟。 社内比稿。 那也等同于。 如果她能有机会参与提案并且当选,就可以直接作为案子的主负责人。 并且还能顺理成章的度过这个实习期直接调进设计组。 想到这里,阮梨的表情忽然明朗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程云心正坐在工位上抱着一堆资料分类。 阮梨把手里的另一杯咖啡放到她桌上,“早。” “谢谢。”程云心接过咖啡,来不及喝又低头忙着手里的活。 阮梨顺势扫过一眼,“什么东西要得这么急?” “市场部送来的,等下整理好要送到舒总那边去。” “……” 阮梨思索片刻,随即说道,“你今天还要出外勤,我帮你送吧。” 程云心一怔,有些吃惊,“你要帮我送到舒总那儿?” 也难怪她会吃惊。 那天在茶馆的事情大家多少都有听说,本以为阮梨会受处分,结果事情就这样过去并没有后续。 程云心其实和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 当时对方抢案子的手段就不磊落,阮梨上去截胡顶多算以牙还牙,要怪就怪市场部那些人出手不够果断,才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单就这点,程云心还挺欣赏阮梨身上那股勇敢劲儿的。 于是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她都尽量避免阮梨直接向上对接,生怕一个不小心舒总再想起来处分她。 没想到阮梨还会主动要求去给舒总送资料。 阮梨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没关系,我帮你整理。” 程云心迟疑两秒,看她好像真的不在意,最后还是点点头,“好吧。” — 另一边,舒临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 听到内线门铃响了,他翻动着上午的会议纪要,头也没抬伸手按下开门键。 “进来。” 办公室内很安静,大片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在大理石地板上,一道人影迎着光线走进来。 她脚步放得很轻,却难掩高跟鞋接触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到声音,舒临顺势抬眼,紧接着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长发被她束成高马尾拢在脑后,露出精致的轮廓,斑驳的光影从她脸上扫过,晕染出一圈浅浅的光晕。 一套低调到没什么存在感的职业装。 却不经意间成为整个空间里令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舒临目光一顿,转而向上推了下眼镜,低头继续翻动着眼前的文件。 阮梨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住。 她捧着手里的东西,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想到那晚的事情阮梨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直接开口问他能不能参与提案,想都不用想,舒临肯定会和当时一样面无表情的送她几个字。 不行。 休想。 没门。 光是想着就让人血压直线上升。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纸张翻动窸窣的声响。 见阮梨一副还在神游的模样,舒临微微抬眼,轻叩桌面,“东西放这里。” 阮梨嘴巴张了张,又听见男人接着说,“你可以走了。” “……” 她盯着舒临空荡荡的桌面看了两秒钟,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随后把文件放下走了出去。 没出五分钟,门铃又响起来。 阮梨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黑咖啡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舒总,您的咖啡。” “嗯。”舒临点点头,“谢谢。” 放下咖啡后,面前的人并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迹象,安静地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半晌,舒临似乎是耐心耗尽,他合上手里的文件,“你又想干什么?” 阮梨笑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觉得你工作太辛苦了,需要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 房间内明亮的光线从她的发顶笼罩下来,连她眼睛里藏不住的狡黠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舒临摘下眼镜,无情地拆穿她,“好好说话。” “哦。”阮梨舔舔唇,向前凑近一步,诚实道,“我想参加比稿。” 她没给舒临回绝的时间,语速极快地解释,“具体能不能入选还是要看公司的意见,我只是出一个提案,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嘛。” 听到这话,舒临并不惊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镜片的遮挡,他视线径直投过来,没什么情绪,却让人止不住觉得紧张。 阮梨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下,佯装镇静地挺直腰板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舒临垂眼,端起桌上咖啡抿了一口,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 “看你表现。” “……” 看吧,就知道这人肯定不可能…… 嗯?! 阮梨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看她表现的意思也就是——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舒临没有理会她,重新翻开手边的文件,“没事就赶紧出去工作。” 阮梨点头如捣蒜,“好的舒总!” 等阮梨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又叫住了她。 “今晚跟我去一个拍卖会。” “拍卖会?”阮梨来不及思索就立刻应下,“好啊。” 说完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原地转圈的冲动,踩着高跟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去。 当然要去。 就算舒临想要把她拍卖了也要去。 — 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怕处理了一整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阮梨愉悦的心情。 周五大家几乎都是准点下班。 阮梨忙完手头的事情抬眼一看,办公室空荡荡的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她拿出手机才发现半小时前舒临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舒临:[下来。] 阮梨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钟,犹豫着回过去:[下……去哪?] 等了许久对方都没再回消息,她滑到上午的聊天记录,边确认舒临中午发过的地址边往外走。 刚踏出大厦,她才注意到外面好像下雨了。 阮梨向来不是个会关注天气的人,自然也不会记得带伞。 室外的天色有些黯淡。 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雨滴,不至于打伞的程度,风一吹,潮湿的水汽却能瞬间黏住皮肤。 她正准备折回去看看去人事部借把雨伞,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阮梨回头,看到程云心拿着一把雨伞站在她身后,“你还没走啊?” 见她两手空空,程云心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正好我刚借了伞,一起下去吧。” 阮梨笑着点头,“好啊。” 两人说笑着走出大厦外的台阶,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经意间闯入她的视野。 车窗缓缓摇下,阮梨视线逐渐聚焦。 直到男人隐匿在阴影里的侧脸缓慢地显露完整,她这才反应过来舒临刚刚让她下楼是什么意思。 “等等,我……” 阮梨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程云心拽住手臂直接往反方向走。 “卧槽!舒总的车!” 她压低声音,一脸惊恐,“现在回来不会是要拉我们回去加班吧,怎么办我今晚还要和男朋友出去吃饭……” 没走几步,轿车已经在她们面前停稳。 程云心一脸绝望地看向阮梨,却听到车上的人缓缓开了口。 “阮秘书。” 舒临手肘搭在窗框上,声音淡淡,“上车。” 第十六章 老公给你买。 她脚步定在原地不进不退。 直到舒临抬起手腕, 表情有些不耐地对着她点了点腕表,阮梨这才在程云心持续震惊地目光中,坐进了舒临的车。 车上只有她和舒临两个人。 阮梨低头系好安全带, 随口问道,“总助不去吗?” 舒临手搭在方向盘上, 回头看了她一眼, “任博今天有事。” 阮梨点点头,又想起来, “司机呢?” “今天是私人行程。” “……” 等等…… 私人行程为什么还要她陪啊! 阮梨立刻解开安全带,“我要回家。” 话还没说完, “咔哒”一声,身旁的男人直接按下车锁。 “你干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刚刚被同事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舒临目视前方, 打了一把方向驶出拐角。 “你想多了,他们不会误会。” “……” 这人真是绝了! 之前的事情也就算了,现在连这种事情都要说她想多了。 阮梨胸腔的火一下子窜了出来。 正在这时, 她收到程云心发来的消息。 她冷笑着点开手机, 正准备给舒临看看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他有毛病。 结果打开的时候,阮梨整个人一怔。 程云心:[原来你今天要替总助跟舒总的行程啊。] 程云心:[唉……太惨了姐妹。] 程云心:[加油!!!] 阮梨:“……” 行吧。 他倒是对自己资本家形象深入人心的设定很有自知之明。 窗外的雨滴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淅淅沥沥地落在遮光玻璃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阮梨默默地把手机塞回包里,别过头望着两边的人行道, 越想越觉得窝火。 等红灯的空档, 她实在忍不住扭头看向舒临, “你自己说在公司我们只是普通上下级, 下班时间我没有义务……” 舒临打断她,“那你就当是工作。” 眼看着阮梨又眉头紧锁不知道再酝酿着什么反驳的话。 舒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随即将车靠向路边, “不想参与提案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放你下车。” “我的意思是——”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到阮梨眼珠子转了转,唇角挂上笑意。 “就算是下班时间我的时间也是舒总的,你尽管安排,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说完像是生怕舒临后悔一样,她两手攥着安全带,神情略显浮夸地看向窗外。 “哇,你看外面的雨,下得多漂亮。” “……” — 一路畅通无阻,车子很快在江臣会馆门口停住。 今天是南城一位有名的收藏家举办的私人藏品拍卖。 不过与其说是拍卖会,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应酬。 到场的除了各界喜好收藏的爱好者,还有许多圈内朋友,或多或少都有着利益关系。 从刚才进门开始,就不停的有人聚集在舒临身边谈笑寒暄。 而阮梨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面带微笑装出一副随行秘书的模样。 耳边时不时传来舒临讲话的声音。 他说话的语气向来轻缓,措辞条理清晰,嗓音听上去和他的长相一样斯文又带着几分距离感。 阮梨的注意力被不自觉地吸引过去,她缓慢地抬眼看向舒临。 展示柜反射出来的光线零星洒在他脸上,将他瞳孔映照成浅浅的琥珀色,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放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阮梨可能根本想不到。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次见到都可以令她火冒三丈血压不断升高。 阮梨注视着舒临的侧脸,有片刻晃神。 接着,对方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朝她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 阮梨抬手摸了摸后颈,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旁的中年男人这才注意到跟随在舒临身后的陌生面孔。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向舒临询问起阮梨的身份。 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谈话的声音突然降低好几度。 等了一会儿,阮梨偷摸摸地抬眼,只看到舒临弯唇笑着,低声跟对方说了几句话。 半晌,男人点点头,而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 很快,拍卖会即将开始。 舒临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阮梨在他右手边的落座。 余光瞥见刚才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一直用某种近乎慈祥的目光盯着她。 阮梨问道,“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说我们结婚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 阮梨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又压低声音,“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吗!” 四周喧哗间,坐席台的灯光逐渐变暗,灯光聚集到面前第一件拍卖品上。 舒临抬头扫了一眼,不急不缓地回答,“张叔是我父亲的朋友,上次婚礼因为身体原因缺席,今天顺便把你介绍给他。” 他这句话说的太过自然,阮梨一瞬间有些恍惚。 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被突袭见家长的紧张感。 感受到背后持续有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阮梨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往下埋,小声问,“那我今天是要和你演恩爱夫妻还是纯洁的上下级啊?” “……” “下次有这种事情你还是提前告诉我一下比较好,万一在钟姨那里露馅了,到时候你反过头来说是我戏演得不到位怎么办……” 拍卖师在台上讲解藏品历史,耳边持续传来阮梨小声的碎碎念。 闻言,舒临抬手揉向眉心,转眼看她。 那目光说不上什么情绪,似乎嫌她烦的成分更多。 阮梨只好收声,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收藏品身上。 这种拍卖会阮梨还是第一次参加。 虽然她的钱包注定让她与这些收藏级别的珠宝无缘,但本着学习的态度她还是看得非常专注。 几件古董玉石竞拍结束后,终于来到今天拍卖最后的高潮——出自国际珠宝设计师Mellon之手的稀有蓝钻戒指。 戒指的整个形态似一根根羽毛交叠,中央的蓝钻周围由九颗圆形切割无色钻石点缀而成。 虽然钻石不足两克拉,但却是被GIA认证过的最高颜色级别。 无论是成色、净度及切工均完美无瑕,极具收藏意义。 藏品一推出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阮梨也忍不住感叹,心想大概没有人可以拒绝它所带来的震撼。 直到她兴奋地转头看到舒临的脸,又默默在心里补充。 舒临除外。 她拿出手机给余佳宁连发了几条消息。 阮梨:[我在拍卖会上看到了一枚好漂亮的钻戒!!!] 阮梨:[这或许就是该属于本公主的吧。] 阮梨:[可惜本公主连一枚普通钻戒都没有。] 阮梨:[我要是个富婆今天一定要把它抱回家!!] 余佳宁:[……] 余佳宁:[你和舒临一起去的?] 阮梨:[不然还能有谁。] 余佳宁:[那简单啊。] 余佳宁:[你就跟他说——] 阮梨几乎预感到了余佳宁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动动手指回过去。 阮梨:[老公,人家想要这个,给人家买呀嘤嘤嘤。] 余佳宁:[……] 阮梨:[要是这样有用的话。] 阮梨:[我天天做人形挂件挂在他胳膊上一天叫八百遍。] 阮梨噼里啪啦地给余佳宁回着消息,忽然察觉到从刚才开始就笼罩在身侧的阴影。 她只不过是跟余佳宁打个嘴炮,偏偏一抬眼,就对上了舒临看过来的视线。 没猜错的话,手机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也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莫名的羞耻感从头顶开始蔓延到脚尖。 阮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脸颊开始隐隐发烫。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距离也被无形中拉近。 从舒临的角度看过去,眼前是她额角略微凌乱的发丝,羽翼般纤长的眼睫,以及她不经意间泛红的耳垂。 他脑海中突然蹦出婚礼那天,两人在牧师讲台下假装接吻时,阮梨双眼紧闭耳廓微红的画面。 舒临视线仍落在她脸颊上,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牵了一瞬。 前排不知道是谁率先举起来了竞拍号,抢先报出高价。 而阮梨却无心注意那份惊人的数额,只想一头钻进面前黑色的展示箱逃离这个地球。 她僵硬地转过头,手忙脚乱地摁掉屏幕,耳边却传来舒临的声音。 “喜欢这个?” “……” “那你不如说说看。” 舒临拇指在号码牌上面摩挲两下,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逐渐弥漫上几分不明的笑意。 “看看老公会不会给你买。” 第十七章 醒了? 这枚钻戒的竞价很快被抬到一千六百万。 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还有人向最后一名提价的竞拍者投去艳羡的目光,提前祝贺他拍得心仪的藏品。 只有阮梨佯装镇静地坐在原地,安静如鸡。 会场角落的光影忽明忽暗。 舒临垂眼, 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刚才在手机里不是有很多话说?” “……” “怎么不说了?” “我那是……” 舒临声音平静, “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 她发现舒临总喜欢挑这种时候变得咄咄逼人。 阮梨沉默两秒,终于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舒临无声地笑, 抬手扶了下眼镜,身体往后靠, 随即举起手里的号牌。 阮梨一怔,似乎没理解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一千六百万一次!” “……” “一千六百万两次!” “……” “一千六百……” “两千万。” 话音落下,现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呼吸跟着一顿。 开口出价的人就坐在她身旁, 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如果没有刚刚那段插曲,舒临高价拍下这枚钻戒她完全可以理解为有钱人的收藏乐趣。 只不过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就好像这枚钻戒真的只是为了她而拍, 让人很难不把两件事情结合起来。 阮梨看似平静地错开眼, 搭在膝盖上的掌心却慢慢收紧。 “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 两千万三次!” “……” “成交!” 成交槌落下。 大家纷纷转头看向坐在后方的男人,神色各异。 舒临坐在背光处, 放下手里的号牌, 长腿交叠, 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 今天到场的宾客众多, 开场的时间短暂,有许多方才没来得及搭话的人借机上前想要寒暄两句。 却看到舒临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俯身向身旁的女人靠过去。 男人身上的气息靠得越来越近。 阮梨抬起头, 眼前是他笔挺的西装衣料,在胸前随之晃动的领带,还有舒临微微弯向她的手臂。 “走吧。” 如往常一样平淡的声音,却莫名让她产生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阮梨没有说话。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臂弯,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和舒临一起离开了会场。 — 雨夜带着丝丝凉意。 会馆内的服务生已经提前把车开到门口,正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在门外等候。 阮梨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走得昂首挺胸,看似和入场时的状态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还笑盈盈地和舒临闲聊,“我不用再单独和张叔打个招呼吗?” “没关系,之后会见到。” 舒临脚步稍顿,替她打开车门。 阮梨也跟着停下,眼睛盯着车门却迟迟没有动作。 “阮梨。” 他很少这样直接叫出她的名字,阮梨反应了一会才发觉是在叫她,“嗯?” 舒临低头扫过臂弯的位置。 阮梨一怔,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袖口。 她连忙松开,弯腰坐了进去。 没一会儿,舒临从另一侧上车。 阮梨整个人缩进副驾驶,头靠向一边,半眯着眼从车窗的反光内看到舒临的侧影,立刻装作累了要休息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 外面的雨势比之前大了些。 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车内一路无言。 赶到小区楼下,舒临接到一通工作电话。 是关于新项目合作的事情,这通电话时间很长,挂断的时候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没有雨声四周安静的出奇,耳边只剩下一道微弱平稳的呼吸声。 他回过头,看到阮梨姿势没变,整个人窝在座椅靠背里,头歪向车窗的方向。 夜灯昏暗的光线落在她发顶,垂在两颊的发丝被晕染成柔软的金色。 她眼睫低垂着,在眼睑处打下小片阴影,看上去竟有几分温柔。 舒临收回视线,打开抽屉拿出那个黑色丝绒盒。 实际上,他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拍卖会,完全是因为钟欣茹。 许久之前她就相中一款古董翡翠玉镯,刚好今天拍卖会上这款玉镯作为拍品参与竞拍,舒临打算拍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钟欣茹。 所以拍下这枚戒指,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车内透进来的光线只有浅浅一束,掌心的戒指有些暗淡。 但中央被一小圈碎钻包裹住的蓝钻却能抓准微弱的光亮折射出耀眼的色彩。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繁复华丽的设计。 可看到它的第一眼,脑海中就忽然闪过阮梨的影子。 舒临视线在上面停留几秒。 不知是想到什么,闭上眼睛轻笑了声。 — 周围似乎安静了很久。 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太长,腰背有些酸痛,阮梨手臂微动身体向左侧挪了挪。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掉落。 阮梨睁开眼,注意到腿上的黑色丝绒盒,下意识嘀咕,“这是什么?” 她打开看了一眼,睡意顿时消失地一干二净,“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送你。” “送我?” 舒临“嗯”了一声,“不想要?” “……” 阮梨没说话。 她虽然是图舒临的钱没错,并不代表能够没有理由的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而且还是这种意义暧昧的物品。 可反过来想,对方可是舒临。 或许在他眼里送她的这枚戒指和下雨天随手递给她一把雨伞没什么区别。 反而拒绝就会显得她想太多误会了什么一样。 阮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合上手里的盒子,欲言又止。 沉默几秒,舒临突然开口,“下个月我妈生日。” 阮梨:“?” 他抬手打开车门,长腿一迈,背对着她丢下一句话。 “就当是你的演出费。” — 阮梨双手捧着那枚价值两千万的“演出费”回到房间,坐在梳妆台前,陷入沉思。 坐了一会儿,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给余佳宁发消息。 阮梨:[说出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 她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接着余佳宁的消息哐哐哐地弹出来。 余佳宁:[?!!] 余佳宁:[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钻戒?] 余佳宁:[你真的去求舒临买给你了啊?] 余佳宁:[不是……] 余佳宁:[舒临还真的给你买啊??] 余佳宁:[到底是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阮梨想了想,动动手指敲过去。 阮梨:[应该是他疯了。] 阮梨:[他说这是我陪他演戏的演出费。] 余佳宁:[斗胆问一句,演出费多少钱?] 阮梨:[两千万。] 余佳宁:[……] 余佳宁:[你别做设计师了,去娱乐圈发展吧。] 阮梨:[我倒是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几句。 余佳宁:[不过讲真的,今天在拍卖会上你不会心动吗?] 阮梨觉得好笑:[我心动什么?] 余佳宁:[坐在你旁边的男人,因为你的一句喜欢一掷千金,就是单纯那一瞬间,我不相信你没有感觉。] 余佳宁强调:[那可是两千万。] 阮梨盯着手机看了一会。 阮梨:[嗯,心动。] 阮梨:[心动到想转手卖掉把钱转到银行卡上,每天看两眼感受一下什么叫作心律不齐。] 回完消息之后,她把手机放到一边,把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静静地端详,半天都没移开眼。 兴许是刚才余佳宁的话把她成功洗脑。 她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晚上在拍卖场里,男人缓缓抬眼,转头看向她的画面。 还有他随口说出的那句——“看看老公会不会给你买。” 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她逐渐加快的呼吸声明显了许多。 阮梨飞快地将戒指塞回盒子,“咣”地一声合上抽屉,随手扯过一个抱枕摁在胸口的位置,压制住心跳。 她想。 令自己反常的源头一定是因为这枚价值两千万的钻戒,绝不可能是舒临。 — 好在之后的接近两周的时间,舒临出差行程不断,两人几乎没怎么见面,拍卖会发生的事情也被短暂的抛之脑后。 托比稿的福,重新捡起设计稿的那一刻,阮梨终于产生了一种生活回归正轨的实感。 只不过进程肯定没有想象中顺利。 她虽然在舒临面前夸下海口,但在Charon这种优秀设计师云集的地方,阮梨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在比稿中胜出。 于是周末熬了两个晚上想创意,得到的却还是一地废稿。 周一傍晚,阮梨坐在出租车里,盯着腿上空荡荡的手绘板,心态有些崩溃。 这时,程云心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小梨。今天市场部的人又让你去帮他们干活啊?” 阮梨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带上,闭上眼睛向后靠,“嗯,我已经在回公司的路上了。” “我也是服了市场部这些人!又是胡娜娜吧?上次让你去送材料也是,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新人吗?” 说起这个,程云心的音量就止不住抬高。 “你是总裁办的秘书不是他们市场部的助理好不好!以大家不知道她和部门总监那点事啊,我早晚有一天会去举报这对狗男女!气死我了!!” 胡娜娜和高磊的关系在老职员眼里其实已经不算秘密。 只不过碍于高磊是Charon国内主要投资人的独子,身份特殊,纵然其他部门都对她有许多不满,有了这层关系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概人类的悲喜在这种时刻格外相通。 话题一打开,程云心就刹不住车似的隔着电话把市场部从头到脚骂了个狗屁不是。 尤其是快下车的时候。 阮梨带着耳机,头抵在车窗上昏昏欲睡,却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反正!下次他们再找你,你就说不去!” 程云心重复道,“就说不去!!” 阮梨连连点头,“知道了程老师。” 下车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上楼把资料送到市场部就打卡准备下班。 南城的夏天阴晴不测。 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是雨若倾盆。 许多人都被这一场雨打得措手不及。 短短几分钟,街道上全都是小跑着到建筑物下避雨的人群。 现在这个时间点打车肯定无望,阮梨站在公司门口,盯着怀里心爱的包包思索片刻。 最后还是选择把它护在胸前,快步往地铁站走去。 — 淋过一场雨,怀里的包毫发无损,身上的衣服倒是从头湿到脚。 阮梨去浴室洗完热水澡,头发还没吹干就随意坐在地毯上准备开始画稿。 茶几的角落上放着几本杂志。 基本都是些最近的财经新闻和珠宝咨询,舒临每天早上有空的时候都会坐在这里看两眼。 阮梨随手翻动两页,发现杂志还是两周前看过的那些,没有更新过。 这么一想,她好像也很久没见过舒临了。 偶尔从程云心那里看到舒临最近排的满满当当的行程,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阮梨托着下巴望着那一小摞杂志,轻轻叹气。 不知怎的,耳边突然回荡起余佳宁之前说过的话。 ——“你无聊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舒临?” 阮梨突然一愣。 她三下两下把杂志收拢进茶几下的抽屉里,用力合上,摊开面前的手绘本。 说好一楼是她的活动区域,闲着没事在这里放什么杂志啊! 阮梨两手拍了拍脸颊,伏在桌前,强迫自己快速进入状态。 客厅里只有落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令人昏昏欲睡。 只是潦草画了几笔,她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身体像是在冒热气似的带着一阵浓重的睡意来袭。 阮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又是怎么从客厅回到房间的。 总之,再睁开眼的时候,她人已经躺在柔软的圆床上了。 脑袋里闷胀的感觉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喉咙也干涩得不行。 她低头“嘶”了一声,想要下床倒杯水喝。 正要起身的时候,阮梨发现自己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视线一点点向上。 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西装裤,被她压出凌乱褶皱的衬衫袖口,放置在床头柜的金丝镜。 还有昏暗里,她紧紧攥住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阮梨看到舒临就坐在床边,额角抵住床头,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她来不及思索什么,下意识坐起身想要抽回手。 然而对方却先一步察觉到细小的声响,睁开了眼。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戛然而止。 她手腕被一股力道圈住,动弹不得。 下一刻,舒临略微沉哑的嗓音就贴在她耳侧响起。 “睡醒了?” 第十八章 喂药。 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渗透进来, 悄无声息将他修长的身影映照在床前。 阮梨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舒临正坐在她床上。 她二话没说,伸手捞起旁边的抱枕就要往他身上扔。 奈何高烧过后酸痛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这么大幅度的动作。 这抱枕与其说是打上去, 不如说是轻轻扔进他怀里。 舒临神色没变,接过抱枕顺势垫到阮梨身后, “不记得了?” 阮梨没好气地, “记得什么?” “你昨晚发烧。”他起身按开落地灯,“是我给你喂的药。” 眼前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睡前那段短暂缺失的记忆在此时好像被一点点扯回来, 装进身体。 阮梨视线看过去,桌上果然放着一板拆开的退烧药, 旁边是她睡前拿在手里的手绘本。 几秒后,她便重新恢复理智。 昨晚舒临确实回来过一趟。 当时她正在客厅画稿,大概是空调温度开得低晚上又刚淋过雨有些着凉。 画了没一会儿, 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烫得要命,眼前的设计稿都快要变成重影。 但她实在没有力气自己走到房间,就想在沙发上缓一会儿再去找退烧药。 谁知道这一躺, 居然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 阮梨缓慢睁开眼,就看到舒临站在她身前。 她整个人都烧得有些不太清醒, 加上刚才迷迷糊糊睡着,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己还在睡梦中的感觉。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按照日程今晚要飞国外, 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舒临垂眼看她, “怎么在这睡?” “……” 阮梨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选择性把他忽略, 准备爬到沙发上去找个更舒适的姿势躺着。 小腿却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有些麻木,根本动弹不了。 她闭着眼睛在地上摸索了一会,额头突然覆上一片温凉的触感,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发烧了。” 好不容易在脑海中摆脱掉这个人的影子,现在居然又跑到她梦里阴魂不散。 阮梨两手抱起膝盖,缩着脑袋向后退,“谁让你动我的……” 见舒临还停留在原地,她皱眉,又抬手在空气中挥了挥,“滚开点。” “……” 舒临沉默片刻。 最后随手扯过一条毛毯丢到她身上,转身离开。 结果没走出几步,客厅内就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他作对。 阮梨伸着两只手,正努力挣脱出那条盖在她身上的毛毯,却没料到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从沙发上滚下来。 “咚”的一声。 阮梨抱着怀里的手绘本倒向地毯,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舒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脖颈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脚步一顿,突然掉头回到沙发旁。 幸好长绒地毯产生了缓冲作用。 阮梨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脑袋里昏沉的睡意却让她失去行动能力。 眼前逐渐被一道阴影覆盖,了。 她感觉到身体一轻,后背靠上大片温热的胸膛。 鼻腔内属于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和他近在迟尺的呼吸声,全在黑夜里一点点变清晰。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 她躺进次卧的大床,怀里的手绘本被人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严严实实压上来的被子。 ? 原来做梦的感觉还可以这么真实的吗? 阮梨缓慢地睁开眼,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嘶……” 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做梦。 晃神的空档,舒临已经从外面进来,俯身坐在床边,递过来一杯水。 阮梨眨巴着眼睛,睡意仍有些朦胧,“你做什么?” 舒临没理会她,挤出一粒退烧药放在手心,“吃药。” “问你话呢,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你先吃药。” “不吃,我怕你下毒。” 阮梨企图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绘本,却被舒临直接推到一边。 她低呼一声,“把东西还给我,我还要画稿呢!” “那几张作品不可能在比稿中胜出。”舒临淡声,“不要白费力气。” “……” 听到这话,阮梨胸口顿时涌上一股恼火。 不知道是生病给她壮了胆还是高烧让她直接放弃思考。 阮梨脑子一热,“舒临我警告你。” 她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对我尊重点。” 舒临像是被气笑了,“你说什么?” “怎么了?”阮梨瞪他,“你今天要是敢家庭暴力,我明天就去民政局跟你办你离婚!” “……” 话音落下,舒临眸色沉了沉,掌心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几分。 手腕被他捏得隐隐作痛。 “你松手!” 阮梨抬腿踢了他两脚,企图掀开被子下床,“啊——” 可惜她腿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被舒临从身后攥住她的手腕,往床上一扔。 舒临抬手扯松领带,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生病?” 阮梨仰进床上,被迫直视着舒临漆黑的眼睛,气势本能地弱了下来。 她别过头,小声重复道,“那你先把东西还给我。” 见舒临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 一瞬间,阮梨竟觉得有些委屈。 她蜷缩在床头,长发柔软的垂在两肩,像只乖巧的小猫,完全没了平时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舒临胸口莫名被揪了一下,语气放软,“先吃药。” 阮梨耷拉着脑袋,再次开启无限复读机模式。 “好,那你先把东西还给我。” “……” 像是耗尽最后一丝耐心。 舒临闭了闭眼睛,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掌心一收,直接将药片给她送了进去。 阮梨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送上来的温水堵住,变成喉咙吞咽咕噜噜的声音。 “咔哒”一声,房间内的灯光熄灭。 视线猛地被黑暗所剥夺,她手指下意识抓住跟前的东西,往怀里拉。 舒临刚要起身就被她拽着前倾了几步,膝盖抵上床沿。 他最后无奈坐到旁边,轻叹一声,“阮梨。” 再看过来的时候,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柔和,“你是真的很能折腾人。” — 阮梨后背靠着抱枕,伸出两只手,缓慢地抬起来,捂住自己的脸。 如果昨晚她不是感冒而是喝醉,那还可以解释那为耍酒疯,至于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 可是眼前的男人仍在冷静且耐心地帮她继续回忆着昨天的事。 没记错的话,她昨天不止对舒临说了滚开,好像还踢了他两脚。 阮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 舒临是在报复她。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立马开口,“可以了可以了。” “我记起来了。” 她低头干咳两声,含糊道,“我昨天不太清醒,要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不要在意。” 舒临将面前的水杯递给她,没再说话。 次卧的空间很大,圆床旁边还有一个开放式的阳台。 窗外皎洁的月光倾洒进来,显得整个空间异常开阔。 偏偏这种反常的沉默,产生了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阮梨偷摸摸地抬起头,瞄了舒临一眼。 他面色如常,神情冷淡,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却也没如她想象中的,顶着这张斯文的帅脸说些不讨喜的话。 兴许是对方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阮梨放松警惕,以为舒临今天良心发现准备重新做人。 她接过水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企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你不是要出差吗?怎么回来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舒临不紧不慢地开口。 “回来照顾流浪猫。” “……” 阮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舒临会有良心这种东西。 — 挂钟的指针一下一下摆动,指向凌晨五点。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从次卧出来,舒临没有回房,而是坐在客厅内小憩了一会儿。 沙方的斜前方正好对应着次卧虚掩的房门。 他视线虚无地停留在上面,意识在此刻却愈发清醒。 这一晚上,是真的把他折腾得不轻。 舒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会留下来,只是等他反应过来这些细节,竟已是现在这个时间。 掌心似乎还停留着她手指细腻的触感。 让人胸口莫名生出一股躁意,不上不下地捉不住源头。 半晌,他合上眼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身体松散地向后靠。 转眼,天边已经蒙蒙亮。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任博打来的电话。 “舒总,航班已经改签到今天上午,已经联系好分部的高总直接到晚宴场所集合。” 舒临抬手戴上眼镜,声音中带着几分倦意,“嗯,辛苦。” 作为总助,所有工作安排都要跟随舒临的行程随即应变,这点任博早就习以为常。 况且对比舒临,他远远算不上辛苦。 最近Charon正在扩大品牌的市场效应,各种合作行程不断。 舒临忙着国内国外四处飞还要腾出精力给总部,甚至连完整的睡眠时间都没有。 这次行程变动,估计又是一场连轴转。 任博在那头应声,简单汇报完总部最近的项目进度,才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阮梨掀开被子,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退烧后除了喉咙还有些疼痛之外,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恢复之后最本能的反应就是,空荡荡的肠胃开始发出强烈抗议。 尤其是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那股食物的香气,阮梨舔舔唇,肚子结结实实地叫了一声。 客厅内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阮梨探头看过去。丽嘉 发现舒临衣着整齐地坐在餐桌前,整理着面前的碗筷。 精致的青瓷碗里装的是色泽湿润的鸡丝粥,上面还点缀着几片绿油油的葱花,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阮梨咽了咽口水。 她非常自然地向前凑了两步,拉开椅子坐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做了鸡丝粥啊?” 没等舒临回答,阮梨又继续说,“感冒的时候喝碗粥胃里最舒服了,以前生病的时候,我妈妈经常做给我吃。” 舒临点点头算是回应,继续低头用汤勺搅动着手边热腾腾的粥。 阮梨心里抱着一点点期待,托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 对方依旧没有一丁点想要与她分享的意思。 虽然不指望他会有良心这种东西,但是昨晚药都给她喂了,总不能小心眼到连碗粥都舍不得分给她吃吧。 余光注意到阮梨不停看过来的视线。 舒临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小半碗,才抬眼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阮梨声音有气无力。 她耷拉着眼尾,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看上去楚楚可怜。 “没事的话好好休息。” 说完舒临收回视线,端起碗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 这男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先等等!” 阮梨下意识小跑到他跟前,伸手拦住,“我有事跟你讲。” 舒临偏过头,将碗筷放在一边,单手撑着料理台,“说。” “就是……流浪猫想喝鸡丝粥。” 阮梨在尊严与食物面前挣扎了片刻,最后幽幽地抬起头。 “这位善良的舒先生要不要考虑给她盛一碗?” “……” 第十九章 舒临这男人有毒吧! 果然做人不能脸皮太薄。 五分钟后, 阮梨捧着手里的鸡丝粥坐在餐桌前,心满意足地开始对舒临进行彩虹屁输出。 “哇,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色香味俱全, 一碗普普通通的鸡丝粥都可以做成这样……” “说你是米其林三星厨师我都信!!” “……” 她在一旁小声嘀咕了半天,舒临站在穿衣经前整理着领带, 并没有理她。 阮梨没觉得尴尬, 只当他是第一次被人夸得这么天花乱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还会做什么啊?”她捏着汤勺小口吹了吹, 继续说道,“下次有机会教我做饭吧?” “……” 空气沉默一瞬。 舒临手上的动作没停, 却冷不丁地开口叫她,“阮梨。” 阮梨眨眨眼,“嗯?” “食不言, 寝不语。” “哦……” 原来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只是单纯觉得她烦。 阮梨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决定屈服于眼前香喷喷的鸡丝粥,不跟他计较。 客厅内安静得过分, 而舒临就像个行走的□□。 他穿戴整齐后, 就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平板。 明明人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却能做到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 阮梨轻手轻脚地放下汤勺,嘴巴终于得以解禁。 她把碗筷放到一边, 随口问道, “你今天要出差吗?” 舒临:“嗯, 十点的飞机。” “去伦敦吗?”阮梨试探着看过去, “我听说之前的总部就在那里。” 想都没想,舒临直接打断她。 “别有什么想法,先把你手头的提案改好了再说。” “我能有什么想法你这人被迫害妄想吧!” 阮梨顿时有些不爽, “而且昨天那是初稿,我只是最近没有什么灵感!我之前的设计稿你肯定都看过啊!” 她见舒临没有反应,点开相册翻找出之前的设计图凑到他跟前,“这是我在伦敦参加TMA珠宝大赛的作品,还有Brille去年……” 舒临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缓缓道,“你还参加过TMA的设计大赛?” 这莫名讽刺的语气,阮梨直接气笑了。 “瞧不起人是不是?当时还有评委夸我的作品有灵气!” 要不是舒临提起来,阮梨差点忘记那件事。 是她大三去英国做交换生的时候,作为校园组决赛第一去代表参赛。 她承认那场比赛,是她距离梦想最近的时刻。 可同样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这中间有数不清的优秀设计师,最终能展露头角走上金字塔顶端的人少之又少。 梦想对她来讲仍旧是件遥不可及的事。 台下的评委言语犀利,尽管阮梨笑着接纳,心里难免沮丧。 可是下台的时候,她却不经意间听到坐席台后有人说了句。 ——“我觉得她很有灵气。” 说话的男人坐在背光处,侧对着她,灯光将他的侧脸照得影影绰绰。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阮梨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那一刻的感觉其实很难界定。 或许是得到的安慰和勇气更多,才会本能的对那个陌生男人产生好感。 只不过阮梨后来打听了很久,只知道他是国内的设计师再也没有别的信息,也就逐渐淡忘了。 “你有没有设计师朋友之类的啊?” 她想起来舒临之前也在伦敦待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当时夸我的就是你认识的人!” 舒临将膝盖上的平板拿到桌上,笑着别开眼,“不可能。” “……” “据我所知,他们的眼光都还正常。” “……” 高烧过后的大脑还有些迟钝,阮梨足足思考了好几秒,血压开始直线飙升。 他居然说人家眼光不行才觉得她的作品有灵气? 舒临这男人有毒吧! 偶尔夸她两句会死是不是!! 阮梨气得半天都没想出什么反击的话来,只能转头怒瞪着舒临,企图用眼神谴责他。 可是看着看着…… 眼前的侧脸忽然和当时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无论是身形还是轮廓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都给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只是印象里,那人并没有戴眼镜。 胸口逐渐蔓延上来一股微妙的情绪。 半晌,又沉淀了下去。 舒临会做出这种事。 疯了吗。 — 走出房门的时候,阮梨还气鼓鼓地坐在客厅里。 舒临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刚好看过来。 注意到他的视线,阮梨接着横起眉毛,用口型对他比着“看什么看”,立刻愤愤地将脑袋转了回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 半晌,舒临忽地一笑。 见他从电梯内走出来,等候在楼下的任博赶紧迎了上去。 看到舒临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任博有些诧异。 他原地怔了一会儿,立刻低头反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上前打开车门。 “通知市场部,这次南城中心的门店宣传一定要到位,还有线上……” 上车后,舒临在后座闭着眼睛的,语速极快的安排下去一连串的工作进程。 任博边听边快速在总裁办里下发通知,并落实到各个部门。 末了,舒临突然补充,“帮我查一下五年前伦敦TMA设计大赛的资料,还有当时的参赛者信息。” “TMA设计大赛?” 任博只是愣了一下,又接着说,“好。” — 晚宴结束后已经是深夜。 舒临回到酒店,在桌前坐下,仰着头闭目养神。 手机响了一声,任博已经讲他白天安排下去的资料发了过来。 他开始并不太明白舒临让他去调查大赛资料的用意。 直到他在参赛者名单中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舒总,这是当时留存的一些资料,时间过去的比较久,只能找到一部分。” 任博说,“另外阮秘书作为T大的学生代表也在参赛人员当中,只不过……” “我知道。”舒临指尖点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她的设计稿呢?” 任博思索片刻,立即反应过来舒临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我马上整理一份文档发到您邮箱。” “嗯,还有她近期的几份稿件也发我一下。” “好的舒总。” 没一会儿,任博就将资料全部打包发了过来。 舒临摘下眼镜,松散地靠在椅背上对着屏幕上的设计稿看了许久。 夜晚喧闹的霓虹被深色绒帘遮挡住光线。 只留下房间内暗黄色的灯光随着时不时响起的键盘声忽明忽暗。 — 次卧的房间内。 阮梨就着温水吃下最后两片感冒药,抱着枕头躺进被窝。 垂眼望去。 木桌上零散的摆件,地毯上团坐在一起的毛绒玩偶,还有墙壁上挂着的几幅油画,让整间屋子里多出了几分生活气息。 当然这些都不是房间里原本的物件,是她觉得舒临的房子里过于空荡才往里添置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住在这间房子里,逐渐开始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将四周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影。 阮梨侧卧在床上,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昨晚舒临靠在床边的身影。 四下静悄悄的,月光悄无声息的勾勒出他清晰的侧面轮廓,额头低垂着,将他的眉眼映照地更为深邃。 阮梨神情有些怔怔的,盯着那一个地方。 过了很久。 她闭上眼睛,缓缓将被子拉过头顶。 脑海中循环播放着舒临最近让她血压升高的瞬间,直到刚才荒谬的错觉完全被愤怒冲散,她才弯起唇角安心地睡着。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清晨闹钟还没响,阮梨就先睁开了眼。 结果刚刚打开手机,在梦里阴魂不散的男人又跑到手机里骚扰她。 不过舒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发来了几张照片。 阮梨从床上坐起来,动动手指点开。 屏幕上是她当时跳槽Charon时附带的几张设计图,还有一些很早之前的公开作品。 舒临在每张设计图上标注出了一些效果缺陷,还分析了她近几年来设计风格的变化。 其中评价最高的居然是几年前在TMA比赛落选的那组。 意思是,她现在虽然有拿得出手的畅销设计,却也失去了当时的大胆与想象力。 一个设计师最怕被人否定说没有进步。 阮梨咬紧嘴唇,立刻就要发消息过去反驳。 可仔细想想,在Brille的两年她确实有些急躁。 在公司各种条条框框限制,在部门处处被丁慧碾压一头,难免消磨了她做设计师的初衷。 所以舒临的话,她挑不出任何问题。 阮梨手指停在输入框里犹豫了半天,抬头看了眼时间。 现在伦敦应该是凌晨才对,这男人大半夜的不休息居然有空给她发这种东西。 而且舒临是从哪找到当时她比赛的图啊? 阮梨掀开被子下床,给他回复过去。 阮梨:[给我发这个做什么?] 结果消息刚发出去,手机一震,阮梨的手跟着抖了一下。 舒临:[给流浪猫做慈善。] …… 阮梨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把手机丢到床上,跺着脚走进浴室。 — 直到次日下班回家,阮梨脑子里都还在想着舒临发来的话。 现在的问题就是,她太想赢了。 可是照这样下去,不光比稿赢不了,舒临会不会留在继续在公司都是个谜。 她坐在桌前,拿着稿件随意翻看了两眼,最后伸手推到一边,决定全部推翻。 之后的几天,她开始大量查阅以往的设计资料。 偶尔看到好的创意就会保存下来发给舒临,问问他的看法。 原本空荡荡的聊天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对话。 两人的关系仿佛在无形中变得和谐了许多。 周五下班后,阮梨留在办公室里添加完最后一点细节,这份设计的初稿总算完成。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抬眼,发现办公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恰巧许嘉杨拿着一摞资料走了进来,看到阮梨他有些惊讶,“还没下班?” “正准备走呢。”阮梨合上面前的笔记本,“你怎么来了?” “小程有东西落在产品部,我顺便送过来。” 许嘉扬把东西放到程云心桌子上,笑道,“走吧,一起吃个饭?” 出于工作原因,他们在同一个公司,接触的机会却并不多。 想到今晚没事和朋友出去小聚也不错,阮梨点点头,边随他往外走边说,“行,那我问问佳宁要不要出来。” 电话忙音响了很久都没有接通。 “算了。”阮梨低头余佳宁发着消息,“她应该还在工作没办法出来,我们先去吧。” 要退出微信界面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页面末尾处,舒临昨天凌晨发来的消息。 舒临:[我一会登机。] 舒临:[估计晚上到南城。] ? 所以? 阮梨手指按住屏幕下拉刷新了一下。 下面空空如也。 她动动手指回过去一个“?”。 没想到对面很快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舒临:[下班了?] …… 这男人有点奇怪啊。 又是告诉她今晚回南城又是问她下班没有,怎么? 还想要让她去接机? 哼,他想得美。 阮梨鼻间嗤笑了声。 阮梨:[没有呀。笑脸.jpg] 阮梨:[我在公司努力打工呢。] 树林:[就你自己?] 阮梨:[不然还有谁?] 阮梨:[加班本来就是孤独的。] 见对面再也没有回复,阮梨笑眯眯地把手机揣进包里,带着许嘉杨走进旁边的冷饮店。 晚风并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丝毫凉意。 于是相比餐厅,冷饮店就成为夏日更好的去所。 晚上八点,这家新开的冷饮店内仍旧坐得满满当当。 阮梨和许嘉扬在门口等了半天都没有空位腾出来,就决定打包两杯奶茶,出去就近找家餐厅吃饭。 冰冰凉凉的冷饮下肚,阮梨顿时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连眼睛都亮了。 “我说的没错吧,这家店的奶茶真的很好喝!” 许嘉扬歪头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 他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印象里为数不多几次也都是被阮梨和余佳宁拉着去买。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怀念。 “我听同事说前面的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川菜,要不要去吃那个?” “行。” 阮梨正说着话,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员突然从马路拐角处出现。 她本能地向后躲了两步,却被倾斜下来的奶茶浇了一手。 许嘉扬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护到身后,另一只手扶住了她手里的奶茶杯。 “啊——”阮梨倒吸一口冷气,拽着他的袖子低呼道,“纸巾纸巾!” 没等纸巾递过来,面前突然被一道阴影覆盖,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双男人的手。 那手掌大而薄,白皙的手背上凸起的脉络分明,手腕处还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银色腕表。 阮梨站在原地没动,直觉却告诉她。 这双手,好像是舒临的。 她缓缓抬起头。 身后冷饮店的嘈杂声,沿着玻璃门的缝隙传来,头顶霓虹的光线变得橙黄,悄无声息地勾勒出他清晰的面部轮廓。 她怔怔地望着舒临,看见他将西装上衣口袋的方巾拿出来,塞进她掌心。 舒临突然的出现和极为自然的举动,让阮梨一度有些混乱。 她下意识松开停留在许嘉扬衣袖上的手。 再抬头看向舒临的时候,竟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好像,并不是那么友好。 “……” 阮梨嘴巴动了动,眼睁睁地看着舒临眯起眼睛,向前走了半步,在几乎对上她脚尖的位置停住。 “我怎么没听说。” 他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嗓音沉沉,“你晚上是在奶茶店加班?” 第二十章 挠得人心口发痒。 “……” 看着舒临眼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阮梨心里一沉。 他该不会是专门过来抓她回公司加班的吧。 舒临完全是可以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阮梨眨巴着眼睛,双手紧紧攥住包带,下意识开始后退。 然而细微的小动作全被舒临尽收眼底。 他看着阮梨的眼睛, 耳边喧闹的声音随着夜风越飘越远。 眼前只有她不断颤动的眼睫,还有在路灯照射下, 黑得发亮的眸子。 确实像只猫。 挠得人心底发痒。 舒临微微俯下身, 扯住她的手腕拽回来。 “去哪?” “别拦着我。” 阮梨转头,胡乱指向身后的奶茶店, “我要回店里打工了。” 注意到阮梨神色有些反常,许嘉扬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重新挡到她身前,礼貌一笑,“舒总。” “这么晚来公司有什么需要临时处理事情吗?” 闻言, 舒临眉梢微抬,语气冷淡,“和你没有关系。” 他拉住阮梨的手腕没松, 话是对着她说的, 目光却淡淡地落在许嘉扬身上,“走了。” 阮梨来不及和许嘉扬解释什么, 只是对他晃了晃手机,意思是回去再说, 然后就被舒临拉上了车。 车子就斜着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 阮梨坐进副驾, 揉了揉被扯痛的手腕, “我等会儿还有事儿呢, 你拉我上车干嘛?” 车内逼仄的空间里裹挟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过了一会儿,他垂眼看向阮梨,“你跟许嘉扬很熟?” “嗯?”阮梨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 愣了一下,点点头,“我们是高中同学。” “那你撒什么谎?” “谁撒谎了。”她也不知是在心虚什么,抬手摸上后颈,“我在办公室画稿,许嘉扬过来送材料,我们正巧碰见……” 话还没说完,阮梨突然反应过来。 “我认识谁见过谁和谁交往都属于我的正常社交,又没有违背合约。” 她觉得好笑,“舒总,你未免管得有点多吧?” 阮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别的意思。 只是每次面对舒临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处在一种被动的境地。 再加上刚才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让她觉得恼火。 所以这段话连珠炮似的说出来,难免带上几分火.药味。 “……” 空气似乎陷入沉默,身后传来阵阵刺耳的鸣笛声。 舒临极轻地笑了声,“交往?” “你别误会。”阮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像合约说好的一样互相不要干涉对方太多。” 半晌,舒临扭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嗯,你说得没错。” 下一秒,阮梨就看到他单手扶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身体随着惯性猛地向前冲,她手里抓着还没来得系好的安全带,差点一头栽下去。 阮梨立刻转过头瞪向舒临。 却看到身旁的男人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目视前方,根本没有理会她。 看上去冷冰冰的。 阮梨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别开眼静静地看着窗户,眉头紧锁。 现在想想,刚才她说的那些话还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合约说好互不干涉,随随便便把她调到总裁办也好,不让她接触K&G的案子也好,这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可以接受。 可是私下和谁交往是她的自由,这男人凭什么能摆出一副质问的语气,竟然还干涉起她的私生活来了? 真当她签的是卖身契啊? 正在心里小声骂着,阮梨不经意间转眼,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她瞬间有种坏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抓包的感觉。 “看什么看。”她仰起头,没好气道,“嫌我在车上坐着碍你的眼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两只手臂环在胸前,唇线也跟着绷直。 跟刚才在公司门前和许嘉扬在一起时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舒临瞥向后座打包的餐盒手袋,也不知道胸口的躁意从何而来。 他单手抵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扯松领带。 “不想回家想继续你的正常社交,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放下去。” “……” 阮梨瞬间觉得说他是狗男人都已经不算骂他了。 小狗那么可爱! 舒临他可爱吗?可爱吗?? 可恨还差不多!! “行。”她伸手就要解开安全带,摸上车把,“那我走。” 她是阮梨,又不是软柿子。 今天她还偏就要跟他刚下去了。 见舒临一直没有动作,阮梨拍了拍车门,重复道,“停车!” “……” “不是要我下车吗?你倒是停车啊!” “……” 路口信号灯的光线在挡风玻璃前一下一下闪烁。 车窗外车流的鸣笛,街边人群经过的喧闹,无一不让人心生烦躁。 舒临太阳穴的青筋隐隐跳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脚下的油门却踩得更急了。 — 只不过阮梨到最后也没能下车。 舒临一路上车开得飞快,开始她还企图挣扎两下,后来耐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倚靠在座位上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家后,两人一个甩门进了次卧,一个头也没回地上了二楼。 仅仅一层之隔的空间,硬是像地球两端的南北极,谁也没有再和对方说一句话。 周末刚开始的好心情算是被毁了。 第二天清晨,阮梨没有赖在房间里睡懒觉,早早就起来洗漱。 瞥见楼上的房门紧闭,她又是倒腾咖啡机又是打开吸尘器,制造出一连串噪音之后,才神清气爽地出门和余佳宁碰面。 两人约在经常去的美容spa馆。 她在休息区等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余佳宁才姗姗来迟。 “这两天熬夜快熬死我了。” 余佳宁没化妆,脸上肉眼可见的有些憔悴,“昨天拍摄到凌晨三点才结束。” “你不是最近没接拍摄吗,怎么突然忙起来了?” “准备换个经纪公司了,正好朋友最近帮我介绍了新的杂志封面。”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进预约的vip包间。 余佳宁才想起来问,“你和许嘉扬去吃饭了?” 不提还好,一想起昨天的事情阮梨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是要去的,结果一出门就碰见舒临了。” 她三言两语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通。 “不至于吧,因为这点事对你发脾气?”余佳宁没听完就开始笑,“现在霸道总裁的生活都这么无聊吗?” “谁知道呢。”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张冷冰冰的脸,凭空让人觉得烦躁。 阮梨止不住开始恼火。 “平时让我加班我就忍了,现在不过是抽空和朋友见个面他凭什么管我啊?” 说到这里,她语气瞬间抬高八度。 “他以为是和我签了卖身契吗?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等等。” 余佳宁迟疑道,“你昨晚是和许嘉扬一起遇见的舒临?” 阮梨点点头,却看到余佳宁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她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他看到你和许嘉扬在一起,二话不说就带你回家,还阴阳怪气的没事找事。” “……” 余佳宁缓缓眯起眼睛,视线在阮梨身上转了一圈,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么简单的事你还看不出来?” 原本余佳宁也觉得奇怪。 就算平时听阮梨吐槽惯了,但无论怎么想,舒临都不至于是那么无聊的人。 可现在有了许嘉扬这个前提,一切就变得解释得通了。 “他在吃醋。”余佳宁斩钉截铁道。 见阮梨一副震惊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余佳宁挑眉,“从实招来,你和舒临什么情况?” “……” 阮梨瞬间沉默了。 其实她最开始也想过这种可能性,只不过这想法实在是太离谱,才被她最先排除。 舒临为什么会吃醋,难不成是喜欢她吗? 当某种猜想有开始生长的势头之后。 脑海中的思绪就开始像膨胀的泡沫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阮梨止不住想起拍卖会上那枚两千万的戒指,还有发烧那天舒临在房间里陪了她一夜的事情。 越想反倒证明了这种猜想的真实性。 直到微弱的敲门声短暂拉回她越飘越远的思绪,服务生正端着甜点盘站在门外。 “什么都没有。” 阮梨扭过头,只露出半边微红的耳廓,面无表情道,“我们俩的关系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不可能——” 余佳宁笑着打断,“那你就对舒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 阮梨冷笑一声,直接将话题终结,“杀意吗?” 余佳宁:“……” — 像是真的在与她划清距离一样。 之后的几天,阮梨连舒临的人影都见不到。 她也不想自己闷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于是下班后的时间,除了和同事逛街就是去片场给余佳宁当助理,拼了命的把自己充实起来。 阮梨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去了哪里出差,什么时候楼上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只是偶尔经过客厅时,看到舒临随意搭在沙发边上的西装外套,她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转眼又到周末,总算抽空约到余佳宁的档期,两人准备去逛城西新开的百货商场。 正值暑期人流高峰,来南城的游客很多,商场里各个楼层也都是人满为患。 才逛了没一会儿,阮梨就觉得头昏脑涨,火速拉着她转移战场去了六楼影院。 再走出影院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 阮梨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 看电影的时候手机设置了静音模式,这会一看,除了工作群里如往常一样不断弹出来的消息,上面居然有好几个程云心的未接来电。 阮梨刚拨回去,电话那头的人就立刻接听,“梨梨,你看到工作群里的消息了吗?” “没,我刚才和朋友刚才在看电影,手机开了静音。” 程云心似乎是在外面,四周的声音有些嘈杂,“上次是你去南城中心取的资料吗?” 南城中心? 不就是她淋雨感冒的那天吗。 “是我。”阮梨说,“傍晚我把资料取回来之后就送到市场部了。” “我就说但凡沾上市场部就没有好事!今天开业活动出了问题,一帮顾客正在卖场那边闹呢。” 回电话之前阮梨多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于是认命地问道,“现在是要我们临时过去加班吗?” “问题不是这个……” “胡娜娜现在说当时供货的核对明细出现了问题,总裁办也有连带责任。” 程云心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确定送过去的时候没有遗漏吗?” 第二十一章 渣男行为。 “梨梨你别怪我多想啊。 听到阮梨半天没有回应, 程云心觉得有些抱歉,“我怕万一问题在我们这边,到时候被市场部抓到把柄……” 托舒临的福, 阮梨对那天的记忆可真是太深刻了。 那天部门里其他人几乎都在出外勤。 她留在办公室做完收尾工作准备下班的时候,刚巧碰到胡娜娜让她去取新店开业活动的样本资料。 这次的开业活动比较特殊, 是作为下半年第一场发售活动来进行的。 阮梨自然清楚它的重要性, 况且和胡娜娜这样的人对接她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东西取回来的时候,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亲手交到她手上并且确定核对无误后才离开。 可现在市场部突然追究起来资料的问题, 也就是说。 她是被胡娜娜拉出来背锅了。 在丁慧手底下工作这么久,像这样的套路阮梨见过太多。 当下之急是尽快平息事件, 现在就算现在主动站出来要求核查,公司也根本不会理会,反而会对他们不利。 这哑巴亏算是硬塞进她嘴里了。 阮梨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地面上, “没关系。” 她舌尖微蜷扫过上颌,随即弯了弯唇角,“你现在在总部吗?我马上回去。” — 与此同时, Charon总部会议室内。 公司几位高管和市场部全体职员, 正坐在长桌前听高磊汇报刚刚讨论出来的应对方案。 舒临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衬衫坐在上首,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镜。 他目光淡淡, 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 却足以让在座的人在心里偷偷捏一把冷汗。 最近Charon的发展正处在上升期。 明星网红私服的搭配走红网络取得众多年轻人的青睐,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好评如潮。 而且这季新品发售前可以说是做足了噱头, 具备购买资格的顾客都是通过线上预约才取得的名额。 不乏有人专程从外地赶过来参加这场发售活动。 谁也想不到这场重要的活动竟然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失误。 活动进行到一半, 发现线上统计的供货数量和当天门店实际库存不符。 开始店员以为是仓库失误, 立刻联系库房, 却被告知已经核对过送来资料,没有任何问题。 为了安抚顾客的情绪,门店经理提出现场退补定金登记预售, 没想到更引发起顾客们的不满。 线上宣传与线下活动不符。 自然造成了欺骗消费者的行径,顾客们纷纷扬言要去举报,现场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事发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市场部只顾着相互推诿,到现在连个基本的解决方案都拿不出来。 没等高磊汇报完,舒临眼都没抬直接打断了他,“高总监。” “如果拿着门店经理在卖场临时提出来的方案,也算你交给我的结果。是不是也等同于我花同样的钱,不如请一个门店经理来当总监?” 他讲话的时候语速不急不缓,面上的表情甚至都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无声的暴风雨,却让整个会议室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舒临微微抬眼,向下扫视了一圈。 “Charon不是可以纵容你们在里面混日子的慈善机构,如果不想做了,我不介意今天就给你们办手续请出公司。” 众人沉默间。 舒临合上面前的资料,“任博,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说完,他直接起身,径直走出会议室。 “散会。” — 急急忙忙地坐上出租车,阮梨才有空看一眼炸开了锅的消息。 短短一个小时内,整个市场部全部被召集回总部,舒临直接取消了下午去江城的行程,由他亲自召开会议讨论应对方案。 总裁办的小群里哀嚎一片。 除了临时被市场部连带出来加班的怨言,就是关于市场部这次会被怎么处置的猜测。 阮梨将消息大致浏览过一遍,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里面聊了两句,便退出了群里的聊天界面。 视线不经意间扫到页面下方,那个深灰色的头像上。 阮梨手指一顿,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仍旧停留在那天晚上。 这么一想,小半个月的时间。 她和舒临都没有过任何交流,甚至连面都没有碰过。 两人之前略微缓和的关系也像是一种错觉。 现在一切都重新回到原点。 阮梨甚至回想起刚认识舒临的时候。 他平时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说话的时候也都慢条斯理,时常会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 可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又只能看到里面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阮梨盯着空白的聊天页面看了半晌,最后将手机丢到一边,闭眼无声低笑。 从一开始就拿着陌生人的剧本。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 没出一刻钟,出租车就在Charon门口停住。 阮梨走进总裁办的办公区,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给程云心打了个电话。 “程程我到总部了,你们在哪?” “你没看到刚才群里发的消息吗?”程云心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已经到卖场这边了,舒总安排下去要……算了,你先过来再说吧。” “好,我知道了。” 阮梨应下,立刻转身往电梯间的方向折返。 刚走出没两步,对面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打开,她看到舒临从里面走出来。 “刚才跟你说的事情直接传达到卖场,另外联系几个营销号看情况发些引导,务必在今天把事情压下来。” 他边走边语速极快地跟任博说着工作安排。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毕竟在公司里他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阮梨收起想要装作看不见的念头,停住脚步,礼貌地一笑,“舒总。” 舒临“嗯”了声,转头又跟任博说了些什么,才抬眼看她,“要去卖场?” 阮梨一怔,反应过来舒临是在问她,点点头,“对的。” “任博,开车送她一程。” “不用麻烦!” 她像生怕两人会坐一辆车似的,立即对任博摆手,“我叫辆出租车很快,没事的总助,你们先走。” 舒临目光一顿,而后微微抬起下巴,别开眼,“你随意。” 阮梨顿时松了口气。 正想客套地说声谢谢,再抬眼时,只看到舒临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 紧接着,“叮”地一声。 电梯门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地合上。 — 也不知道最后是市场部想出来的解决方案,还是舒临直接远程下达的指令。 除了到店顾客享受新品五折优惠的基础上,未购买到现货的顾客享受额外赠品和补偿定金,并承诺一定会在两周内将订单送货上门。 这个解决方案一出,加上门店和总部诚恳的道歉态度,顾客的怒火总算被平息。 Charon还借此博取了一波话题热度,当日线上销售额达到本月新高。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整理完最后一名顾客的工作资料后,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店里只剩下阮梨和几个被调派过来的职员。 程云心合上手边的登记簿,靠在柜台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相信公司里还有人会比我们更惨。”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表示赞同,“这叫什么事啊!市场部捅出来的篓子最后让我们来收尾,怎么没见他们赚钱的时候给我们分成呢!” “今天还是我和我老公的结婚纪念日,好不容易定好餐厅准备庆祝,这下倒好,直接回家洗洗睡吧。” “谁说不是呢,我下午刚和老公在外面看电影就直接被叫出来,唉……” “……” 阮梨作为一个无比纯粹的单身狗,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静静地站在柜台前整理着展柜里的珠宝。 想到店里也没剩什么需要整理的东西,与其和他们一起耗在这里闲聊,不如她自己整理来得快。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她开口道,“你们回去吧,我留下来整理关店就行。” 在场唯一一个男士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要不我留下和你一起吧?” “行了行了。”程云心站到阮梨身边,“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和梨梨把东西收好正好顺路把她送回去。” “你男朋友不是也在家里等你吗?”阮梨两手扶住程云心的肩膀笑着将她往外推,“不用担心,我很快就收拾完了,到家给你发消息。” 辛苦一天大家确实想要早点回家休息,就没多推辞。 程云心三步两回头地嘱咐了阮梨几句,最后也跟着同行的人一起走了出去。 所有人走后,店内顿时安静下来。 头顶的时钟刚好指向十点。 阮梨叉着腰长舒一口气,穿梭在各个柜台中小心翼翼地将珠宝样品整理到柜子里。 其实今天在门店的工作不是惩罚的话,她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光是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珠宝,心情就足够愉悦了。 视线扫过侧面展示柜的时候,阮梨脚步一顿。 她看到了一件非常熟悉的项链。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见到舒临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的那条。 当时阮梨还误认为他是店员,阴差阳错地加了他的微信。 她目光落在展柜上停留许久,忽而翘起唇角,随手拍了张照片,下意识点开舒临的头像发过去。 发完之后阮梨才反应过来。 她正在和这个男人冷战。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不太合适,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想不出什么更贴切的描述。 阮梨脸上的笑意僵在唇角,眉心一皱,又立马点开撤回。 这时,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手指跟着一抖,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是钟欣茹打来的电话。 “喂,妈妈。”阮梨往休息室的方向走了两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梨梨啊,你现在和阿临在一起吗?” “没有。”她思索片刻,“阿临应该是还在加班,您有急事找他吗?” “也不算什么事。”钟欣茹说,“下周妈妈生日他订了餐厅,正好我有朋友也要过来,就想着干脆在家里办还热闹,等他回家你记得提醒他取消一下就好了哦。” 阮梨点头,“好,那等会我跟他讲。” 两人又顺便寒暄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阮梨将手机丢到一边,咬着下唇,目光逐渐低沉下来。 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好像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妈妈像这样打过一通电话了。 以往,就算闹点什么小矛盾。 母女俩总能心照不宣地找到台阶,再若无其事的和好如初。 她知道自己甚至没有和提前商量过就结婚的事情很过分。 也知道自己那天莫名其妙说出口的话站在叶丽贤的角度上想很伤人。 可那只是她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而已。 阮梨依靠在柜台旁失神片刻。 最后摇摇头,继续忙碌着手头的收尾工作,企图把刚才一股脑涌上来的情绪抛之脑后。 半晌,她忽然回味过来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 下周是钟欣茹的生日? 这么重要的事情舒临怎么都没跟她提? 阮梨站在原地内心挣扎片刻。 终于没忍住,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结果十分钟过去,舒临都没有回。 她索性把手机丢到一边。 半小时后,商场内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大半。 放在柜台上的手机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阮梨不信邪地打开公司大群。 果不其然,刚刚舒临还在里面让产品部的人给他汇报工作进度。 ??? 她发出去的消息是透明的还是树林这男人眼瞎了啊?! 阮梨闭了闭眼睛,胸口冒出的火就快要顺着头顶飘出一缕青烟。 她捏着手机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小声念叨着。 “已读不回渣男行为!” “以为我想给你发消息?多大脸啊!本美少女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简直莫名其妙!装陌生人是吧?我以后要是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我就是狗!!!” 中气十足的四个字在偌大的空间内久久回荡。 背后的自动门缓缓敞开又缓缓合上,卷着外面湿热的气流一点点向内弥漫。 几乎是同时,阮梨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缓缓向后转头。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 她看到舒临站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我没想到。” 舒临视线从阮梨身上扫过,最后又定格在她逐渐涨红的脸上,“你对自己的认知——” “……” “这么特别。” 第二十二章 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原本定在今晚和合作商的见面临时更改成视频会议。 两个小时的会议由任博全程随同, 对面挂断通话的同时,任博已将本次会议的大概纪要和下午突发事件的处理报告放在舒临面前。 舒临抬手刚翻看过两眼,注意到“阮梨”三个字的时候,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 “责任部门为什么会有总裁办?” 任博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管理的部门受到牵连。 听到舒临这么问的时候,他心里一紧, 立即解释, “这件事我还在核实。” 舒临低头揉上眉心,又听见任博继续说, “目前市场部给出的说法是,当时对接资料的时候有遗漏, 因此总裁办也需要承担此次失误的部分责任。” 舒临没说话。 沉默片刻,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卖场那边都处理好了?” 任博点开工作群确认, 随后点头,“已经结束了。” “备车。”舒临指尖落在桌面上轻叩两下,抬眼说道, “跟我过去一趟。” — 周末的市中心比往常要拥堵得多。 车流交汇成一片红海,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隔着车窗传进来。 舒临依靠在后座的皮质座椅内,继续处理着出差所挤压下来的工作。 手机连续震动几下。 他随手点开屏幕, 就看到阮梨刚刚发来两条消息。 南城在逃公主:[下周阿姨生日你怎么没告诉我?] 南城在逃公主:[她让你把预约的餐厅取消。] 舒临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换了微信名字。 他顺手点开阮梨的头像。 阮梨发朋友圈的频率不算高, 基本都是一些日常吐槽和珠宝资讯。 但是这段时间又是逛街又是看电影, 天天在外面逍遥快活, 连发出来的照片都格外丰富多彩。 南城在逃公主。 这名倒是挺适合她。 看着看着, 舒临就想起那天她和许嘉扬站在一起脸上明艳的笑容,心底空生烦躁。 偏偏下午阮梨又在他眼皮底下出现,竭力摆出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 那股躁意就变得更加难以克制。 舒临视线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最后没做回复,重新点开工作群。 驶出拥堵路段,道路就变得顺畅许多。 不出十几分钟,轿车在商业街入口停住。 Charon门店正位于主楼的位置,占据了一层整整半面玻璃墙。 为了配合附近欧洲风情街的风格,店面整体的装修风格也和以往的简约风不太一样。 侧面橱窗采用复古三段拱门设计,橱窗四周被镂空藤蔓缠绕。 眼前层层叠叠析出的光,宛若城市里最后留存的烟火,点亮整条街道。 而穿过眼前那道橱窗看过去,隐约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舒临的目光被不自觉地吸引过去。 女人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布料中带了低调的细闪,随着转身的动作,带出一段银色流光。 以至于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在她的对比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车子在门外停留片刻,任博不知是给谁发送了消息,随即回头对舒临说道。 “舒总,外派职员已经下班,现在只有阮秘书在整理闭店,还要进去吗?” “嗯。”舒临收回视线,长腿一迈打开车门,“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 分明门店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任博实在猜不透这么晚为什么还要再过来一趟。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不敢多过问,只好原地待命。 不过舒临也和任博一样。 他人走到门口,是在想不到自己要来这里的理由。 无论问题是否出现在阮梨身上,无论她自己留在卖场收尾到几点钟,无论白天是否有顾客刁难她。 如同合约里白纸黑字的条款。 这些都不应该是他需要关心的。 舒临脚步向后一撤,正准备利落的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小声的碎碎念。 “已读不回渣男行为!” “以为我想给你发消息?多大脸啊!本美少女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 他脚步蓦地一顿。 反而在原地停住,垂眼看着阮梨眉头紧锁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她手指似乎还停留在资料页上,泄愤似的用手指来回戳他的头像。 舒临饶有兴致地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 半晌,胸口郁结了小半个月的浊气像被一瞬间清空似的。 他没由来地弯了弯唇角。 — 阮梨有理由怀疑。 这男人在她手机上装了监听器。 不然怎么每次讲他坏话的时候,舒临总能掐着时间点出现在她身后。 阮梨别过眼,决定将刚才的誓言贯彻落实,直接抬手关掉电源拎包就要往外走。 结果包带不知是刮到哪里。 她脚步被猛地向后一带,脚下突然踩空。 阮梨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 她本能地扶住面前的柜台试图稳住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右脚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顺势坐到地上。 男人笔挺的西装裤就立在她视线前方。 阮梨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像极了碰瓷。 “……” 场面再一次陷入尴尬。 见状,舒临微微俯下身,向她伸出手臂。 “一周没见。”他声音里夹杂着细碎的笑意,“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 阮梨强忍着屈辱准备伸出去的手,顿时因为这句话悬在空中。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两颊垂下来的长发凌乱地挂在耳后,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 最可气的不是当着舒临的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而是眼前的男人看她摔了跤,不但不象征性地关心两句,居然还从言语上嘲讽她,丝毫没有半点同情心。 靠人不如靠自己。 阮梨愤愤地将舒临手臂拍开,改成双手撑住地面企图站起来。 可是从脚踝处不断传来钻心的疼痛,挣扎着动了几下,她不仅没站起来还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嘶——” 阮梨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舒临这才注意到她脚踝的位置有些红肿,裙摆开叉处靠近大腿的地方大概是撞到柜台,隐约向下蔓延出一小片青紫。 他低头扫了阮梨一眼,直起身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褪下。 又弯腰俯身下去,两只手从她腰侧穿过,将西装外套系在她腰间挡住裙摆的开叉。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阮梨怔在原地,一时慌乱阵脚。 视线内,他领口垂下的领带在眼前来回晃动,肩胛向后伸展的时候,男人胸膛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随之收紧。 舒临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倾身又凑近几分,手臂从她膝弯穿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的那一瞬间,心脏也跟着短暂的失重悬在空中。 阮梨本能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这不是舒临第一次抱她。 却和上次的感觉不同。 她意识极为清醒。 尤其是四下空无一人,连周围抽出来的冷气都流淌的很慢,耳边安静地出奇。 阮梨被他压在身前的气息笼罩得动弹不得,却清晰地听到。 不知是谁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的声音。 没有预料中的挣扎,怀里的人低垂着脑袋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舒临眉头轻挑,视线扫过她微红的瑟恋,忽然笑了。 阮梨头靠在他肩膀的位置,他一笑,便能感受到胸前明显的震颤。 她蹙眉,“你笑什么?” 舒临淡声,“没有。” “我都听见了!”阮梨唇线绷着,嘴里小声嘟囔,“还人道主义精神呢,看我摔倒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要是没有人道主义精神,现在是谁在抱着你?” “……” 阮梨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推他,“谁让你整天动手动脚的?快放我下来!” 怀里的人止不住地开始闹腾。 舒临脚步没停,走出店门的时候,忽然托住她的腰作势向下放,“把你放在这?” 他抬眼看向四周,“不过这么晚了应该不太好打车。” “哎哎哎!” 见他真的要把自己丢在大街上,阮梨顿时慌了,抱在他脖颈上的手瞬间收紧,“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与此同时,在门外等候已久的任博听到动静,立刻迎上前去,“舒——” 几乎是一眼,他就看到了窝在舒临怀里的阮梨。 还没说出口的话立即消音,任博几乎是慌张地扭过头。 相比舒临就冷静许多。 他面色没什么变化,三步两步走到车前将阮梨放进副驾驶,抬手合上车门,随后才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她脚扭伤了,你别多想。” “……” 这情况,很难让人不多想。 任博故作镇定,“需要我送阮秘书去医院吗?” “不用。”舒临打断他,转身绕向驾驶座,“你早点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任博:“好的。” 辛苦倒是不辛苦。 只是这么晚了,又被上司借走了车…… 他要怎么早点回去? 第二十三章 你的宝贝受伤了。 “扭伤不太严重, 注意近期不要剧烈运动,在家里好好休息。” 医生低头瞥了眼阮梨脚上的高跟鞋,一边录入资料一边叮嘱道, “小姑娘就算爱美,这段时间也不要穿高跟鞋了啊。” 阮梨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说完, 医生把打印好的病历单递给舒临, “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家属去交费吧。” 阮梨一愣, 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 ? 家属? 她眼睛眨巴着,刚想开口解释点什么。 又听见医生对舒临笑道, “好好照顾女朋友,别再磕着碰着了。” “……”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舒临也跟着一怔。 他垂眼扫了阮梨一眼, 最后没做解释,伸手接过病历单,“好, 谢谢。” 说完, 医生转身拿出一卷绷带,面朝阮梨, “来,我先给你处理一下。” 再看过去的时候, 舒临已经转身走向门外。 阮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才鼓着腮帮子转过身去。 “……” 切。 又占她便宜。 — 脚踝上的瘀血渐渐透过皮肤返出来, 似乎比刚才肿得更厉害了。 简单处理过后, 医生就让阮梨先到隔壁诊室坐着休息。 等了很久舒临都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有些无聊。 阮梨扶着检查床站起来,疼痛虽然比刚才减轻了一点点, 但还是一用力就疼得直抽抽。 没办法,她左脚蹬着一只高跟鞋,手里拎着另外一只,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外。 这是家私立医院的病人不多。 急诊和和收费处都在一层,除了几个交接班的医护人员,周围都没有其他人。 阮梨探头往那边看,并没有发现舒临的身影。 她抬手摸了摸,发现随身携带的包包放在舒临车上,身上只有一件他的西装外套。 走廊上冷气开得足,才出来一会阮梨就觉得两条胳膊凉飕飕的。 她想了想,把腰间的外套解下来,裹到身上。 外套上有舒临常用的男士香水味,淡淡的柑橘加一点木质香调。 阮梨一向不怎么喜欢香水,却觉得这味道出奇地好闻,忍不住低头多嗅了几下。 出神的空挡,她就看到男人风尘仆仆地从医院入口处走进来。 舒临拿着刚刚取回来的药,手上还拎着一个纸袋,在她面前停住。 “怎么坐在外面?” “我以为善良的舒先生已经走了。” 阮梨坐在问询台外的长椅上,仰脸道,“正准备努努力,争取在早上八点之前走出医院到公司上班呢。” 听到她阴阳怪气,舒临没搭话,走上前微微俯下身。 阮梨现在都快要对这个动作有阴影了,以为舒临还要抱她,整个身体开始向后缩,“你又想干什么?” 舒临从纸袋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摆在地上,“把高跟鞋脱了。” “……” 阮梨没动。 明知道她的特长就是折腾人,舒临却不知道从哪来的耐心,又低声说了句。 “抬脚。” 眼看着他手就要伸过来,阮梨才后知后觉地应声,“哦。” 她老老实实地把高跟鞋蹬掉,脚尖勾住拖鞋,小心翼翼地踩进去。 换好鞋子之后。 舒临顺手拎起她的高跟鞋,转身背对着她,“走吧。” — 医院就在江臣新苑附近。 在车上闭眼小憩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停车场。 不知道是不是冰敷起了效果,脚踝的疼痛好像减轻不少。 阮梨一路扶着舒临的手臂,往电梯间的方向走。 没有高跟鞋的外部加持,她身高顿时矮了舒临一大截。 加上对方步子迈得大,走出没几步,阮梨就觉得有些跟不上了。 她低下头,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小声嘟哝。 “带着伤患走路连点同情心都没有,就不知道走慢点儿……” 身前的男人虽然依旧懒得搭理她,但步子却比刚才放慢许多。 两人并肩进到电梯。 阮梨这才松开手指,缓缓移动到角落。 电梯间四周都是暗色调的反光面,她视线不自觉的透过镜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舒临。 头顶柔和的灯光零星从他头顶洒下来,他镜框边的防滑链在侧脸轮廓处轻微晃动。 阮梨竟觉得此刻的舒临,看上去有些温柔。 而且抛开别的想法不谈,他的长相的确很优秀。 尤其是穿深色衣服的时候,配上那副装模作样的眼镜,瞬间有种小说里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只不过这人的性格。 和前两个字根本不沾边,说是败类还差不多。 阮梨心里想着,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而下一秒。 她就看到某个刚才被她在心里念叨过的男人偏过头,隔着反光面朝她看了过来。 电梯的指示灯一层一层跳动。 这种场面,似乎不说点什么有些尴尬。 她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跟舒临道谢。 阮梨掌心攥了攥,转过头,“那个……”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 短暂的对话,带来更长久的沉默。 这人反应还能再冷淡一点吗? 不能。 阮梨认命地把头扭回去,正准备放弃和他沟通的时候,就听见舒临在一旁冷不丁开口。 “发售活动的责任报告出来了,市场部说资料有遗漏。” “……” 她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太过在意,本来就是胡娜娜泼过来的脏水,只要查清楚就不会有问题。 可别人问起来就算了,这话从舒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她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是我负责的。”阮梨抿唇,“但当时对接的时候我仔细核查过,没有问题。” 她语气听上去略显低沉,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闹腾劲。 舒临视线落在她脸上打量了一会儿,转过头平视着电梯屏幕。 “紧张什么?” 他缓缓开口,“活动的事情又没有交代给总裁办。” — 阮梨回去琢磨半天,也没琢磨透舒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一天的工作下来不足以支撑她大脑的继续运转,只能在睡意面前认输。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阮梨习惯性地将两条腿蹬直,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然而右脚碰到床头的时候,钻心的疼痛瞬间将她残存的睡意打消得一干二净。 阮梨吃痛地抱起膝盖,忍不住拧起眉头。 差点忘记,她现在是个伤患。 阮梨没在床上多睡,扶着墙进到浴室,慢吞吞地洗漱完而后走向客厅。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咖啡香味,舒临好像刚刚离开。 她返回卧室,摸过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 收到的却是任博发来的消息,直接给她批下三天假。 阮梨刷新了一下手机页面,重新点进去,缓慢地咬了下唇角。 连招呼都不打就把她这么一个伤患放在家里。 而且给她三天假有什么用? 不就等于把她关在家里三天,哪儿都去不了吗。 阮梨顿时觉得郁闷,两下踢掉拖鞋,窝进沙发里开始骚扰余佳宁。 阮梨:[紧急呼叫。] 阮梨:[出来。] 阮梨:[!!!] 没出两分钟,余佳宁发来一个拿刀的表情包。 余佳宁:[朋友,我昨晚三点才睡。] 余佳宁:[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 阮梨拍了一张自己的脚踝过去。 阮梨:[你的宝贝受伤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始卖惨,余佳宁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怎么受伤了?”她声音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不会是昨天去卖场有顾客动手吧?你报警了没有?!” “那倒不是。” 阮梨及时制止住她的想象,喃声道,“昨晚闭店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余佳宁深吸一口气,嗓音瞬间抬高八度。 “你就不能小心点!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阮梨拿着手机拉离耳边,慢悠悠地开口,“公司给我准了几天假,要不要出去逛街?” “我有拍摄。”余佳宁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她,“而且你脚伤了不在家休息还想往哪跑?” 阮梨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说八道,“往你心里跑啊。” “……” 余佳宁在那头沉默了。 虽然隔着电话,但阮梨仿佛看到了她的白眼。 “太无聊了,要不我去找你吧?” “算了。”余佳宁无奈,“在家等着,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之后,阮梨忍不住感叹。 这个世界果然只有姐妹才是真理! 原本阴郁的心情被一扫而空,她站在衣柜前,兴致勃勃地开始选衣服。 职业套装穿久了,再次看到这些美丽的小裙子,阮梨感动得差点落泪。 考虑到白天要跟着余佳宁去影棚,最后她还是选了一套比较低调的衬衫裙。 临出门的时候,阮梨顺便拿出手机,刚好看到舒临发来的微信。 舒临:[我叫了阿姨过去。] 舒临:[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阮梨冷笑一声,根本不想回。 她低头,三下两下拆掉脚上的绷带,踩进矮跟凉鞋里,才扯过茶几上的文件夹,随手拍了一张。 阮梨:[正在努力工作,勿扰。] 回完消息,她完全无视医嘱,精神百倍并一瘸一拐地蹦进电梯间。 为什么要呆在家里? 她可是南城在逃公主啊。 第二十四章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吃? 傍晚, 陈越泽同舒临一起走出Charon的办公大楼。 “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啊。” 陈越泽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衔在嘴里,“顾嫣然过几天就回国了, 正好咱们见面把代言的事情好好谈一下。” 其实他今天专门来找舒临为的就是这件事。 他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顾嫣然作为模特出道后就一直在国外活动, 近两年内才逐渐有往国内发展的趋势。 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经济公司, 恰巧陈越泽有想法把她签到天娱,于是就借代言从中搭桥。 “人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签约我的公司, 你别打我脸。” “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陈越泽把嘴里的烟抽出来,抿嘴笑, “她不是喜欢你吗?” 舒临面无表情地回他,“要是小学时候的喜欢也叫喜欢的话,我那时候应该也挺喜欢你的。” “……” 陈越泽冷笑, “我真是谢谢您。” “对了。”进到停车场,陈越泽顺道提了一嘴,“今晚齐卓的酒吧有局, 梁深那小子说有事去不了, 你去不去?” 不知是想到什么,舒临沉默半晌, 而后抿了抿唇,“没空。” “我就知道。”陈越泽吸了口烟, 低声吐槽, “真没劲。” 上车之后, 他在导航里输完地址, 舒临低头一瞥,“你去影棚干什么?” “我今晚约了余佳宁去酒吧。”陈越泽故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足足约了一个月, 终于答应了。” 舒临嗤笑一声,转过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听完,陈越泽耸耸肩,并没有反驳,反而咧嘴笑道,“不过今晚还有个熟人。” 见舒临没什么反应,他又慢悠悠地开口,“名字叫阮梨。” 说完他还故意问,“你应该认识吧?” 果然,话音落下,眼前的男人眉心微动。 舒临动作停在原地,抬眼,“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中午去影棚探班的时候看到她和余佳宁在一起。” 难得从舒临这里得到预想之中的反应,陈越泽眼里尽是得意之色,“我顺便邀请一下,她给个面子就答应去了。” 舒临没说什么。 只是想到上午阮梨发来的那条信息,他手指抵在方向盘上轻叩两下,忽然别开眼轻笑。 这笑,谈不上喜怒亦或是其他。 不管是佣人告诉他阮小姐一早就出了门,还是陈越泽说她一整天都和朋友待在影棚,晚上还约到一起去酒吧。 舒临都没觉得奇怪。 仿佛已经习惯她像只野猫一样来回在眼前闹腾,偶尔上前挠他一下试探他底线的行为。 他也莫名地,纵容了这一切。 横竖不过是只猫,再闹又能闹到哪儿去。 舒临敛起唇角的笑意,沉默着转头发动起车,方向一打驶出停车场。 陈越泽在一旁观察着他的反应,似乎是坚定了某种猜想一般,“算了。” 他靠在椅座,神色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你不去正好,万一人家根本不想看见你,去了再扫兴可不太好。” “要我说你这婚结的有点失败啊,我还以为到现在能有点不一样的进展,结果屁都没有。” “不像我,马上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收获美满的爱情……” 一打开话匣子,陈越泽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在旁边说个没完。 舒临本来想直接忽略他,但是驶出停车场的那一刻,他手上的动作忽而一顿。 “我和阮梨无论如都是有证的合法夫妻。” 他转头侧看着陈越泽,不紧不缓地补上一刀,“你有什么?有张嘴吗?” — 而刚刚被议论过的阮梨,此时此刻坐在小板凳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小声嘀咕着,“谁在背后骂我啊?” 刚好余佳宁换好衣服走过来,听到她自言自语便随口接道,“舒临。” “他骂我做什么?” “你骂他都不需要理由,他骂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阮梨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余佳宁在她身旁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眼,“巧了,还真有可能是他在骂你。” 阮梨:“?” “我们今晚不是要去公子哥朋友的酒吧吗。”她举起手机在阮梨眼前晃了晃,“舒临也在。” 阮梨手里举着小风扇,头也没抬,“哦。” 听完,余佳宁一顿,“你知道舒临要去?” “陈越泽不是说了和朋友一起,他在不是很正常吗。” “……”余佳宁拿着手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阮梨转头,“看什么?” “我就觉得奇怪,以前听见舒临两个字你就巴不得跑得远远的。”余佳宁眯了眯眼,“你今天怎么回事?” 阮梨忽然一愣。 是啊,她今天怎么回事? 明明和陈越泽不熟,却在他提议和朋友一起去酒吧玩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这么应下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是在等着舒临出现一样。 阮梨眼睛眨巴了两下,“就是因为他在我才去。” “他看我不爽,我顺便让他多看我两眼,有什么问题?” 一边说着她连嗓音都抬高了几分,“反正我在休假,他能跑出去快活,凭什么我就不能!” “他看你不爽?” 余佳宁笑了,“昨天送你去医院,今天又给你放假,现在还要来酒吧找你,我觉得舒总这上司简直当得尽职尽责。” “……” “说是男朋友也不为过。”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沉默。 阮梨看着余佳宁,胸口忽然一紧。 “除非他是狗。”她扭过头,把手里的风扇扔到一边,“那我就勉强承认他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余佳宁:“……” — 最后这酒吧,阮梨思来想去还是没去。 余佳宁今天会应陈越泽的约只是出于公事,那些话题阮梨完全插不进去,而且在场的都不是她的熟人,去到就只有尴尬的份。 再者就是,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必要和舒临置气。 虽然这气来的莫名其妙,根本摸不着头绪。 一定是平时舒临惹恼她的次数太多,导致她现在连脚伤的怨气也一股脑迁怒到他头上。 想通之后,阮梨心里畅快许多。 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就给自己定好了等会要看电影吃的炸鸡外卖。 结果刚进家门,她注意到玄关处放着一双男士皮鞋。 再一抬眼,就看到舒临正闭眼坐在沙发上。 客厅的灯没开。 似乎是要下雨,窗外的高楼被浓雾覆盖,室内昏暗一片。 舒临摘了眼镜,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沙发一角,领带松垮地挂在领口,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有几分疲惫。 阮梨站在玄关处,不知道该进该退,目光渐渐停留在角落那件深色外套上。 好像是她昨天穿过的那件。 身体上的记忆总是先一步做出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阮梨就想起外套上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以及舒临俯身凑近时,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气息。 分明只是穿了同一件衣服。 她却在此刻产生了某种,两人有过亲密接触一样的错觉。 “看完了吗?”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冷不丁开了口。 “……” 阮梨骤然收回视线,“我没看你。” 听见舒临的笑声她才反应过来。 刚才的回答,很像不打自招。 阮梨扶着墙脱掉鞋子,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走进客厅,转移话题。 “你怎么回来了?” 舒临慢慢坐直身体,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慢条斯理地,“回来看看你工作忙得怎么样。” “……” 阮梨舔舔唇,决定装傻到底,“是啊,这不是刚忙完回来吗。” 舒临抬眼看她,“脚还疼吗?” 难得他会象征性的表达一下对室友的关爱之情。 阮梨顺势答道:“不疼了。” 听完,舒临面色没什么变化,“我看也是。” “……” 阮梨明白了,这男人并不是在关心。 只是单纯想呛她几句。 她懒得回应,拎着自己的小包包,放弃在客厅看电影的计划,决定回房间先泡个澡。 人还没走出几步,又听见身后的男人问。 “吃饭了吗?” 没吃。 但是并不准备和你一起吃。 阮梨心里这么想着,说出口的话却是,“虽然脚不疼了,但好像昨天受到惊吓食欲不太好呢。” 她唇角一弯,“我现在要去休息了,希望舒总在外面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 舒临看着她,正要张嘴说些什么。 这时房间内的门铃响了。 身穿蓝色服装的外卖员正站在楼下,“您好,阮小姐定的炸鸡外卖到了。” “……” 空气有一瞬间沉默。 阮梨脚步停在一边,在舒临的注视之下,缓缓垂下眼,小声狡辩,“看什么看,又不是我定的……” 几秒后,她看到舒临起身走到玄关处,按下电梯对着外卖员说了句。 “是我定的,麻烦送上来吧,谢谢。” — 外面送进来的时候,整个客厅内都飘着炸鸡的香味。 阮梨盯着茶几上的外卖盒看了几秒,缓慢后退两步,企图与它划清界限。 可她的肚子又无比诚实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我猜你可能没吃晚餐。”阮梨忍痛看了炸鸡最后一眼,“这是给你定的。” 舒临提着外卖盒放到餐桌上,打开扫过一眼,又反手合上。 “我不吃这种垃圾食品。” “……” 食物都是伟大的,谁允许你随随便便说它们是垃圾! 没等她说话,舒临边卷起袖口走到厨房,转头看她。 “鸡丝粥吃不吃?” 听到这句话,阮梨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小碎步跟上去。 “……吃。” — 餐厅内的灯亮着。 阮梨站在一旁,看着舒临从冰箱里拿出阿姨今天补充过的食材,一样一样地摆放在料理台上,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他动作干净利落,看上去极为从容。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专业的感觉。 阮梨望过去,“你平时工作那么忙,哪有空学的做菜啊?” “之前在伦敦一个人住,时间久了就会了。” “哦。”阮梨点点头,仍旧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舒临转头,刚好撞见她看过来的目光,“想试试?” 阮梨点点头,“这应该不难吧?” 舒临没回答,手上的动作停下,侧身让出一个位置,“过来。” 看到他还站在料理台前没打算离开,阮梨伸手向餐桌的方向点了点,“你过去吧,我自己可以。” 只不过从小到大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阮梨站在料理台前对着面前的一堆食材,顿时觉得有些无措。 五分钟后,她端着洗好的米,对着锅问,“需要加水吗?” 舒临坐在餐桌前,缓缓抬眼,代替锅回答她,“你觉得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着刚刚洗好的香菇,对着砧板小声嘀咕,“是不是要切一下?” 舒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一本杂志放在面前,头也没抬,继续代替砧板回应她,“嗯。” 身后一连串的声响,实在无法令人集中注意力。 舒临摘下眼镜,抚上眉心,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阮梨身上。 她懊恼地垂着脑袋,两只手沾满未擦干的水珠,来不及将而后的发丝撩起,只能任由它拂在脸侧。 舒临垂眸看着她,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牵起一道弧度。 却在阮梨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先一步移开目光。 半小时后,阮梨盯着砧板上被她切得七零八碎的香菇片,突然开始后悔。 不应该夸下海口说不用帮忙。 厨房被她弄得战场一样,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做饭,是在施法。 然而坐在餐桌前的男人却始终没看见似的。 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里的杂志,丝毫没在意她这边的动静。 阮梨提了口气,捏着手里最后两颗幸存的香菇,刚准备做出最后挣扎的时候。 忽然,头顶的灯光被一道阴影所覆盖。 下一秒,男人的手臂绕过她的肩头向下。 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顺势将她的手指向内收拢。 “切东西的时候,手指要像这样弯曲下来。” “……” 后背隐约感受到他说话时,胸口微弱的震颤。 阮梨转过头,发顶刚好扫过他下颌的位置。 她身体一僵,发现舒临俯身在她耳侧,另一只手臂随意撑在料理台旁。 几乎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圈在她两侧。 距离拉近的时候,两人中间狭窄的缝隙顿时缩得连气息都难以流通。 手背上残留的水珠沿着他掌心的脉络,像沸腾的水汽一般不断向上蔓延。 阮梨下意识抽出手抵在他胸口处往后推,“我又没要你教……” 推上来的力道不轻不重。 舒临看着她的侧脸,胸口忽然痒了一下。 “那不教你的话,这饭——” 他手依旧撑在她身侧没动,嘴角噙着笑,“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吃?” 第二十五章 下班别走。 “我放弃还不行吗。” 阮梨猛地扭过头, 把手里的东西往砧板上一撂,用力将他的手臂推开往餐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小声嘀咕。 “骗子, 一点也不简单。” 指尖停留着她手背细腻的触感。 舒临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收起掌心摩挲了一下, 转而失笑, 替她收拾起厨房内的残局。 还好整顿饭下来,两人没有什么额外交流。 不知道是因为浴室的温度过高, 还是吃饱之后肠胃运作导致的大脑缺氧。 以至于回房收拾完躺到床上,阮梨仍旧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偏偏脑海中还不自觉地回闪起刚刚在厨房内的画面。 她盯着天花板, 胸口开始不断起伏。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现在应该躺在客厅里,一边吃着炸鸡一遍美滋滋地看着电影。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归根结底都怪这男人突然回来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 可是舒临为什么会回来? 为了她吗? ……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伸手拉开被子, 扯过头顶,钻进去。 翻来覆去直到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合了眼。 — 三天休假转眼结束, 阮梨的脚伤也基本痊愈。 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一进到办公区, 她就看到几个市场部的人从会议室出来,神色凝重。 其中还有几个结伴经过的职员, 正低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阮梨猜想这事可能和高磊有关,只不过她也没多想, 脚步只放缓了一瞬就转身走向总裁办。 远远看见她走进来, 程云心立刻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你脚伤怎么样, 好些了吗?” 阮梨把包放到工位上, 踩着高跟鞋在地上点了点,“已经好了。” 程云心转椅顺势滑到她身边。 “听任博说你是在卖场受伤真是把我们吓死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你自己放在那边。” 想到这里, 她就忍不住觉得愧疚,“我说要去家里看你,你还拒绝我,我以为你在生我气呢。” 阮梨是真没在意这些,更何况崴脚完全是因为她自己。 而且她现在和舒临住在一起又怎么可能让程云心去家里看她。 “就是崴了一下,医生都说没事。” 阮梨解释道,“我家里有合租室友,不太方便外人过来。” “啊……”程云心眉头一皱,“你合租室友这么小心眼,连别人去你家都不行?” “是啊。”不知是想到什么,阮梨微微眯了眯眼,“不但小心眼,脾气还差,他的房间连看都不允许我看。” “……” 程云心还真没想到阮梨会和这种人住在一起。 “那行吧,你没事就好。这周一起逛街我请你吃饭,可不许拒绝我啊。” 两人正聊着,旁边的女生觉得奇怪,“不过总助去卖场做什么?” 话一讲出来,周围的人顿时细思觉恐。 “不会是和舒总一起过去的吧……” “怎么可能,门店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舒总过去干嘛。” “也是,要是舒总去了梨梨能不告诉我们吗?难不成还能是舒总送她去的医院啊。” “我还记得当时新来的女秘书,端着咖啡故意摔倒在舒总面前,想让舒总扶她一把……” 女生话还没讲完,程云心就开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这事我也记得!” “舒总不但从她面前绕开,还让她抓紧时间把地面清理干净不要耽误大家工作。” “真的绝了,当时那女的脸直接黑了。” “咳咳咳……” 大家笑作一团。 只有阮梨一口咖啡呛在喉咙,掩住嘴巴到处翻找纸巾。 听上去确实像是舒临会做出来的事。 但好像又和她认识的那个舒临有一点点不同。 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阮梨短暂飘离的思绪。 办公室原本吵闹的氛围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各就各位开始整理的手头上的工作。 没一会儿,就见任博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夹,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 “准备一下。”他低头看了眼腕表。 “十分钟后楼下会议室,宣布关于的发售活动的处罚决定。” — Charon办公大楼九到十一层都是高管的独立办公区和分割出来的独立会议室。 相比普通办公区忙碌的氛围,这边就显得极为安静。 来往经过的职员连小声议论的声音都没有。 只剩下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内,无形中将这种沉重的氛围放大。 尤其是市场部的职员。 早会先是被组长打了一剂预防针,现在真正听到宣布下来的处罚决定后,每一位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会议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舒临没有亲自出面,由张副总全权代表发布。 而会议的结果就是—— 市场部总监高磊宣布停职调查处理,以及市场一部组长胡娜娜因工作失误做辞退处理。 有人觉得处罚太重,无论怎样市场部都属于公司较为核心的部门,总监被停职,带来的后续影响不容小觑。 也有人认为高磊本身在管理方面就漏洞百出,正好借此机会重整部门结构,有利于公司后续的良性发展。 总之,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一天都没有消停下来。 — “如果没记错的话,高总监是高董的独生子,舒总事情做这么绝不好吧。” 午休时间,茶水间内几个职员正聚在一起闲聊。 “有什么不好的,高磊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公司干了多少恶心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猜这次的事情只是个幌子,舒总早就想拿他开刀了。” “还有那胡娜娜也是,我们都不知道替她背了多少锅,可算是走了。” “不过我之前听说这次的事情牵扯上总裁办了啊?是怎么回事?” “……” 正聊得热火朝天,瞥见阮梨和程云心走进来,站在门口处的女同事连忙打断她们。 “行了行了别说了。” 茶水间向来是公司八卦散播的源头。 阮梨倒不介意她们多说一点,毕竟调查都没有经过她头上,听到结果的时候她也觉得出乎意料。 等人走后,原本闹哄哄的茶水间顿时安静下来。 程云心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茶包,顺手递给她一个。 “我就说是胡娜娜在找事,多亏总助替你说话,要不然你平白无故就要被她泼脏水。” 阮梨把茶包丢进杯子,迟疑了两秒,开口问道,“任博替我说话?” “是啊。”程云心抿嘴笑了声,“任博这个人跟舒总的的时间久了,虽然看上去挺冷漠的,但对下属还是挺好的。” 越听阮梨越觉得云里雾里。 她只是个新来的秘书,无论怎么想,站在任博的角度上,都不值得冒着风险去替她说话。 两人拿着杯子走出茶水间。 阮梨问她:“总助怎么说的?” “其实也不算是说情。” 程云心回忆了下,“他说活动从来没有交给过总裁办处理,就算失误也应该由市场部承担,没有调查我们这边的必要。” “……” 话音落下,阮梨陷入沉默。 她莫名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耳边响起电梯到达的提示声响。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打开的电梯门,舒临正缓缓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阮梨忽然想起那晚在电梯里,他说过的那两句不明所以的话。 ——“紧张什么?” ——“发售活动的事情又没有交代给总裁办。” 所以替她说话的人不是任博。 是舒临。 现在反过来回味这句话,阮梨竟从里面嗅到了一丝偏袒的意味。 她指尖轻轻捏了捏掌心,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然后就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只一瞬,两人的视线错开,舒临的背影逐渐在视野里消失。 阮梨也回过神,当做无事发生一样,转身走向办公区。 午后懒散的阳光照进来,周围的一切都流淌的很慢,却又安静得出奇。 就连她片刻错乱的心跳,都变得清晰可闻。 — 一进到办公室,舒临拉开转椅,转眼看向任博。 “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磊最近确实在和国内的几个合作商频繁见面。”任博调出记录,“并且上季度他上报的项目款数据也和实际不符。” 舒临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两下,又听见任博继续说。 “另外还查到,城北的工厂负责人也和他有着密切接触,按照财务给出的数据对比来说,应该是吃了回扣。” 先前会让高磊这个空壳子在公司担任市场部总监一职,完全是看在高董的面子上。 只不过事到如今触碰到公司底线,已经没有所谓的情面可言了。 “明晚帮我约高董见面,有些事我需要当面跟他说。” “好的。” “对了。”安排完手头的事情,舒临想起来,“顾嫣然约了下午几点?” “五点。” “嗯,今晚你可以先下班,我有私事处理。” 突如其来的休息时间让任博有些的反应不过来,他迟疑着点点头,随即拿着资料走出办公室,心里却难免泛起嘀咕。 平时巴不得24小时都在工作的人…… 现在怎么多了这么多私人行程? 他这个工作狂上司,最近可有点奇怪啊。 — 午休结束。 阮梨抬头打开电脑,把怀里的抱枕往身后一塞,迷迷糊糊地抓起桌上的工牌。 余光一撇,她看到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舒临:[来上班了?] 阮梨捧着手机,止不住皱了皱眉。 阮梨:[没来上班的话你刚才在外面看见的是鬼吗?] 舒临:[好好工作。] 阮梨:“?” 舒临:[下班别走,等我一下。] 她趴在工位上,盯着舒临发来命令式的一句话,心头猛地一跳。 阮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眼睛眨巴眨巴,下意识回过去一个“哦”。 直到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屏幕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 该说的话也不说清楚,凭什么让她别走她就别走啊? 阮梨点开聊天框想要把刚才发出去的消息撤回,才发现已经过去两分钟。 于是只能懊恼地把手机丢到一边,打开电脑上的文档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泄愤。 闷头工作了一下午。 等到下班,舒临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阮梨低头扫了好几眼手机,抬头就看到程云心抱着一堆资料从产品部回来。 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另外一个男同事在,程云心四下看了一圈,腾出一只手冲她挥了挥。 “梨梨,舒总那边来了客人,你帮我送些茶点过去吧。” “好。” 阮梨正准备起身去茶水间,又听到她继续说,“要楼下冷饮店的玫瑰红茶,去冰三分糖加椰果,再打包一份隔壁甜品店的芝士蛋糕。” “……” 这位客人的要求倒还不少。 阮梨转头,随口问了句,“来的是谁啊?” “好像是个女明星,我也不认识。” 嗯? 女明星? 第二十六章 你当那结婚证是假的?…… 十分钟后, 她拎着两个纸袋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抬手按下门铃。 面前的玻璃门缓缓敞开。 阮梨人还没走进去,就先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对了阿临, 周末会展中心有一场珠宝展,你要不要去啊?” 话里话外都带着说不出的熟稔, 那声“阿临”听上去也无比自然。 阮梨脚步忽然停住, 站在原地开始深呼吸。 这狗男人不清不楚的给她发完消息,结果半天都没动静, 原来是在忙着和女明星约会? 还要让她跑腿去送茶点?? 行。 很好。 真有你的。 阮梨舌尖绕着牙膛轻轻转了一圈,像是冷笑了声。 随即迈开步子用鞋跟在地面上踩出“哒哒哒”的声响。 三步并两步走到舒临的办公桌前, 并“啪”地一声把手里的两个纸袋放到他面前。 突如其来的响声,连顾嫣然都被吓了一跳。 “舒总,这是您要的茶点。” 阮梨唇角挂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 她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转身扬长而去。 —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走廊。 留下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顾嫣然抬手摸上胸口, 不明所以地看向舒临,“刚才那位是……” 舒临淡声道, “秘书。” “你这秘书……”她干咳两声,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硬生生地憋出一句, “还挺有个性的。” 沙发的斜前方正对着总裁办的办公区域,隔着一道走廊,视野清晰。 舒临抬眼, 刚好看到阮梨跺着脚走进工位,一边收拾东西嘴里一边不知道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在骂他。 “你还没回我珠宝展的事呢。”顾嫣然犹豫了下,“你要是去的话顺便叫上梁深呗。” “……” 舒临靠在转椅上,没有回应。 确切地说,是他根本没注意顾嫣然在说什么。 眼前一直都是刚才阮梨进来,那副略带幽怨的眼神和对他莫名其妙的态度。 舒临收回视线,眉宇间止不住沾染上几分燥意。 顾嫣然在旁边自顾说了半天,都没见舒临有半点回应,她伸出手指挥了挥。 “阿临?” “……” 听到这个称呼之后,舒临目光忽而一闪。 阮梨刚才进来的时候,顾嫣然好像也这样叫了他的名字。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样的称呼叫习惯了,自己察觉不到,在别人耳朵里听上去却难免有些亲密。 想到这里,舒临忽然垂眸轻笑一声。 顾嫣然不明所以,“问你话呢,你笑什么?” “想和梁深见面就直接约他出来。”他敛去唇角的笑意,扯过西装外套站起身,“以后这种事少拿我当幌子。” “哇……”顾嫣然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叉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人性格怎么还这么讨厌啊!” “舒临!你去哪!” 顾嫣然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小跑着追上去。 “我们俩分手的时候都互删好友了,你好歹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啊!” — 阮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往包里塞的是什么,只是把桌面上的东西胡乱一扫,立刻就打卡快步走出去。 进到电梯间,她越想越觉得可笑。 不允许她有正常的社交,和朋友见个面都要阴阳怪气。 他倒好,和女明星恋爱都要谈到公司来了。 就算合约结婚也不能这么不尊重她吧! 难道这份合约只是对她一个人生效吗? 果然。 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等了半天电梯都没有上来,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想都没想,阮梨立刻转头,径直走向旁边的安全通道。 身后的男人步子迈得飞快,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 阮梨低头扫了眼脚上的高跟鞋。 竟头一次觉得这种东西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直到手腕被人抓住,她脚步依旧没停。 甚至来不及思考下一层是哪里的办公区,下意识就推开眼前的通道门。 无论去哪,她只是现在不想看见舒临而已。 然而手指碰上门把的下一秒,就被人按住向前一推。 金属门在她眼前“咔哒”一声合上,男人的气息瞬间从她头顶笼罩上来。 阮梨后背紧紧贴住他的胸膛,手臂也被舒临箍在身后动弹不得。 狭小的通道内几乎没有什么光线透进来,视线被外界剥夺,剩下的感官却变得清晰敏感。 就在此刻,她听到电梯间外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 “刚才是谁从消防通道走出去了吗?” “这是15楼啊,谁闲着没事会走楼梯下去。” “可是我刚才听见门响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阮梨的心也仿佛被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而舒临仍旧抵在她背后,她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 只能任由两人保持这种暧昧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掌心的温度渐渐升高,灼热的呼吸也一点点从她的耳廓扫过。 阮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快被烫得烧起来了。 还好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及时拯救了她。 脚步声在距离门边几步的位置停住,不知是谁说,“可能是被风吹的吧……” “别看了,电梯到了。” “来了来了。” “……” 等外面的声音完全从电梯内消失,阮梨指尖收紧,才轻轻向外吐气。 半晌,她听见舒临在她耳边缓缓开口。 “你跑什么?” 没听到她的回应。 舒临脊背微弯,试图伸手掰过她的肩膀。 阮梨顺势转身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她抬头看向舒临,依旧没有开口。 舒临垂眼睨她,“说话。” 阮梨闭了闭眼睛,索性破罐破摔,“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为什么不想看见我?” “……” 通道内空气微微泛潮。 室外的光线顺着窗框落到地面上,落成狭窄的一条。 舒临就站在她对面,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视线所及,那双眼睛黑得像深不见底的旋涡,仿佛再多看一秒,就要将她洞悉。 阮梨张了张嘴,要说出口的话却凝固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只能心虚似的低头错开舒临的目光。 因为什么? 因为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待在一起。 不想知道他到底会有怎样温柔的一面,甚至连红茶去冰三分糖这种小事都能记得住。 更不想因为他,连自己的情绪都要无法控制的被牵着走。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不懂,更不想懂。 地面上不知是谁扔下的烟头,她脚步一挪,烟灰散落在脚边。 阮梨低头盯着被蹭脏的鞋尖,皱了皱眉。 “让开。” “我们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舒临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夹杂着几分无奈,“她今天来谈代言的事情,而且她想约去珠宝展的人也不是我。” 不用想阮梨也知道舒临口中说的“她”是谁。 又没人要他解释,他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你和谁见面什么关系我不关心。”阮梨动手推他,“让开,我要出去。” 见眼前的男人丝毫没有闪开的举动,阮梨顿时觉得恼怒,音量猛地抬高。 “我叫你让开!” “舒临你很闲是不是?有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你出门左转绕大厦跑几圈都没人管你,来缠着我干什么?!” 缠着她? 舒临眉心一拧,神情终于染上几分愠色。 “阮梨。” 他身体后倾靠上墙壁,沉眼看她,“我能一次两次纵容你,但不代表你可以天天在我眼前无理取闹。”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在你眼前无理取闹?” 阮梨气笑了,脱口而出,“有张结婚证还真以为你是我老公了是不是!” “……” 话音落下,舒临唇线绷紧,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不然?” 他压住嗓音里的怒意,不由分说地扯住阮梨的手腕拽过来。 “你还当那结婚证是假的不成?” 第二十七章 你很行? 距离一瞬间拉近, 男人身上的气息再一次铺天盖地的在周边笼罩。 只要再靠近一点,鼻尖就能触碰到他的侧脸。 似乎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顺着不经意间交缠错乱的呼吸, 融于空气中,缓慢发酵。 他低沉的嗓音碾在耳边。 阮梨这才发觉, 两人刚才的对话早已偏离话题。 她甚至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干脆怔在原地。 任由舒临的视线一点一点从她泛红的耳根处扫过,再落回她的眼。 僵持许久。 最后还是余佳宁的一通电话打破沉寂。 她终于得救似的从楼梯间跑出去, 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吃过晚餐后,在商场闲逛了一会儿。 回到江臣新苑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二楼的灯还亮着。 阮梨脚步在玄关停顿片刻, 微微仰头向上看去。 没听到楼上的动静,她才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 等她从浴室出来, 二楼的灯已经灭了。 阮梨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抽屉,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本被她塞进角落里的结婚证。 她又想起傍晚在楼梯间, 舒临反常的态度。 这男人什么话都没说, 就连最后她头也没回地走出楼梯间。 他也只是在她身后站着,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应。 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真像他所说的, 完全当她是在无理取闹,任由她去。 不然按照舒临的脾气, 从KG那次的事情之后, 她就该在人事那里办完离职手续。 根本不会安稳的呆在总裁办还破例参与提案的事情。 明知道在公司面对他的时候要公私分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阮梨发现她现在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开始变的很难做到。 只要是面对这个人, 她就没办法完全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而眼前的这本结婚证, 宛若一根无形的绳子将她和舒临绑在一起,无论她怎么折腾,都无法跳出这个圈子。 想到这里, 阮梨只觉得胸口的闷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纾解。 只能泄愤似的合上抽屉,躺到床上自行催眠。 — 清晨,下过一场雨。 立秋过后的天气总算带上几分凉意,陆陆续续从大厦外进来的职员,收拢起手中的雨伞,空气中还挂着外面潮湿的味道。 要准备上午的部门例会,办公区内一片繁忙的景象。 只有程云心看似一本正经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却在旁边偷偷摸摸看了阮梨好几眼。 昨天她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走的。 原本想等阮梨一起下班,结果她从隔壁资料库出来的时候,发现阮梨正急匆匆地往消防通道的方向走去。 程云心下意识想叫住她,恰巧看到舒总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也走进了消防通道。 她想过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可是什么事情不能在公司里说,偏偏要去消防通道这种地方。 这么一想,上次在公司门口也是。 除了任博,她还真没有见过别人会坐上舒总的车。 直觉告诉她。 这两人分明是有点什么。 可又能有什么呢? 只不过这猜想还没持续多久,她就看到舒临从门外进来,在办公室门口停住。 平时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工作安排,舒临一般都不会在这里出现。 所以看到他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手头的事情,抬头看过去。 只有阮梨坐在工位上,双眼紧盯着屏幕键盘敲得飞快。 直到程云心抬手敲了敲她的桌子,阮梨才看到舒临正站在她的工位前方。 “昨天的产品部考核报表是谁整理的?” “我。”阮梨缓缓抬眼,“怎么了?” 她语气没有半分客气,目光里甚至带着几分不耐。 舒临视线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 瞥见她一副理直气壮地态度,忽然弯了弯唇。 周围安静得出奇。 两人隔着半张桌子,一坐一立。 却在几秒之内,以这张桌子为半径,方圆几米之内迅速弥漫出一股说不清的火.药味。 就在阮梨耐心耗尽准备重新打开文档的时候,却听到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加上上个月的对比数据,重做一份给我。” 他低头理了理袖扣,转身又扔下一句话。 “给你一个小时。” “……” 空气再一次陷入沉静。 阮梨盯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把面前的笔记本合上,拿起文件夹踢开椅子就下了楼。 三十秒后,办公室内终于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 “之前做考核报表的时候有说过还要加上个月的对比数据吗?” “没听说过啊。” “那舒总今天是怎么回事,心情不好拿我们开刀?” “谁知道啊……梨梨也太惨了,才来了没多久资料都重做好几次了,而且那些数据光看都不止一小时了,怎么能在一小时之内再重做一份啊?” “我总觉得的舒总因为之前案子的事情在针对她……” “……” 程云心默默地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脑海中那些八卦的想法逐渐消散,反而变成一种同情。 半晌,她望着阮梨的工位长长叹了一口气。 能有点什么呢? 大概是和舒总有仇吧。 — 整整敲了两个小时,阮梨才整理完那份新的考核报表。 她盯着眼前的文档,冷笑一声。 公报私仇。 简直不做人。 十分钟后,阮梨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心里建设了好一会才按下门铃。 结果出来的人却不是舒临。 任博朝她伸手,“舒总有视频会,东西给我就好。” 从那之后,也不知道是有意晾她还是真的有工作在忙。 之后一连几天,舒临几乎都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 偶尔回家在客厅遇见,阮梨想开口说点什么,这男人也完全把她当空气,连看都不看一眼。 动不动就冷战,动不动就给她玩消失。 反倒搞得像她多么在意一样。 让人莫名感到不爽。 只不过阮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这些。 因为策划线上活动的事情,整个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 从清晨直到大厦灯光在深夜里熄灭,就连平时总是聚集在茶水间聊八卦的几个身影都消失不见。 连着萎靡了好几天,直到周四下午。 社员大群里发布了下周的团建公告。 办公室内议论纷纷,程云心坐在一边满脸兴奋地聊了半天,回头就看到阮梨面无表情地托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过去拍了拍阮梨的肩膀,“你之前的公司也有户外团建吗?” “嗯。”阮梨兴致缺缺,随口问,“所有人都要去吗?” “也不是……”程云心欲言又止,“就是不去的人需要单独来公司加班。” “……” 阮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还叫什么团建,干脆改名叫出外勤算了。 万恶的资本主义。 程云心大概猜到她在担心什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不过舒总只是开始的时候会来讲两句话。你放心,大家都不太希望他一起参与活动的。” 管他出不出现。 和她有什么关系。 阮梨敷衍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团建的日子定在下周五,两天一夜,地点在南山的沐青山庄。 各部门下午自行在公司内集合,分批次坐大巴再前往统一的集合点。 车程大概一小时左右。 也不知道程云心从哪里来的精力,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就拉着阮梨从护肤品到营销部总监最近买了辆保时捷,说个不停。 阮梨靠在窗边眼皮直打架,还要象征性地点头回应她几句。 好不容易车子在山脚停住处停住。 阮梨抬手戴上遮阳帽,边打哈欠边跟着程云心往外走。 结果哈欠打了一半,视野内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 她眼里还有几分未消散的雾气,却在视线聚焦的前一秒先分辨出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男人穿着深色工装裤,简单的黑色T恤,头上还带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好像是舒临。 但又好像不是。 阮梨动作停在半空中,直到看清那人侧脸的时候。 她才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舒临。 他身材高挑,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在无形中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阮梨缓缓从大巴车的台阶上走下来,就听到一同下车的女同事在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哇!舒总今天好帅!!” “他平时太有距离感了,今天这样瞬间有种男朋友的感觉了!” 听完,阮梨歪头瞥了舒临一眼。 “醒醒。”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找他当男朋友,他只会半夜找你要报表。” 女生耸耸肩膀,不以为然,“那也行啊……不过他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 程云心皱眉,“团建活动不是你提交的吗?” 女生立刻反应过来:“哦对,我们今天要爬山。” “……” 听到爬山两个字,阮梨零星的睡意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爬山?! 她看向头顶的缆车,有些茫然地转头,“我们为什么不坐缆车?” “这是团建项目之一。”程云心笑眯眯地看向舒临,“太棒了,看样子今天舒总也会跟我一起去!” 阮梨:“……” 说好的大家都不希望他参加活动呢? — 作为团建开场的热身项目,爬山的队伍按照部门划分成几个小组。 速度最快的小组会获得奖励,而最晚到达的小组则有相应的惩罚。 阮梨自然而然的是和总裁办分为一组。 而舒临身份特殊,自成一队,只负责参与。 比赛刚刚开始,所有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分头从的山脚出发。 只有阮梨被程云心一路拽着,气喘吁吁。 毫不夸张,阮梨属于那种上学时候连跑个两百米都要瘫倒在操场上的人。 更不用提爬山这种对她来讲十分灾难的项目了。 没出十分钟,她就开始摸着路边的石头想要坐下休息。 “这才走多远你就累成这样啊?” 程云心试图把她拉起来,“他们全都走到前面去了,这样下去我们会掉队的。” “不行了。”阮梨脸色苍白,“你先跟着他们一起走吧,我休息一会就上去找你。” “可是……” “实在不行就说我和舒临一队的。”阮梨往身后看了一眼,“我俩一起垫底,他们总不会给惩罚吧。” 这个理由似乎是说服了程云心,她犹豫着向前走了两步,晃晃手机。 “那你小心点啊,有事电话找我。” “嗯,你快去吧。” 阮梨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看到大部队已经全部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她转过头,弯腰揉了揉酸痛的小腿。 她实在不能理解好好的团建活动为什么不能大家坐在一起做做游戏聊聊天,偏偏要顶着太阳来豪华的度假山庄爬山。 还搞上了什么比赛制度。 而且那个说要和大家一起参与的男人,迟迟没有上来,八成是已经在山脚坐上了缆车。 狗男人。 资本家。 她踢着脚下的石子,小声骂了两句。 结果抬眼就看到资本家站在她面前。 头顶的阳光刺眼,照在碎石台阶上微微发烫。 眼前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阮梨眯了眯眼。 “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舒临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她,“不走?” 阮梨没好气地:“不走。” 舒临:“走不动?” 阮梨:“嗯。” “平时活蹦乱跳的。”舒临轻笑,“到这种时候就不行了?。” “……” 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是几个意思? “我不行?” 阮梨抿了抿唇,立刻仰头瞪他,“怎么,你就很行?” 第二十八章 借口。 话音落下, 阮梨语气一顿,忽然觉得刚才那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妥。 直到身后响起一阵压抑住的咳嗽声。 她抻头向后看,才发现站在舒临身后的任博。 “……” 阮梨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脖颈。 当然尴尬的不止她一个人。 任博原本打算跟着舒临一同坐缆车, 谁知道自家上司心血来潮还真准备随大部队一起上山。 结果半路看到阮梨的时候,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爬山是借口, 找人才是目的。 任博目光在中间转了一圈, 决定不在两人面前碍眼。 他伸手指向前方,“舒总, 我先去前面跟他们汇合。” “嗯,去吧。” 任博走后, 两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刚刚还挂在高处的太阳,此刻已经随着云层西落,将天空染成大片橙红。 阮梨坐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光线照来的位置。 她张开手掌挡住额头, 却还是止不住被晒地眯起眼睛。 猜想舒临大概率会返回去坐缆车,说不定可以蹭个车。 阮梨不动声色地往阴影里挪了挪,仰头看他, “你准备在这站到什么时候?” 舒临没说话, 只是摘了头顶的鸭舌帽轻轻扣到她头上。 “再不走天就黑了。” “……” 光线被压上来的帽檐遮挡,阮梨还没反应过来, 再抬头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已经转身往前走去。 眼看着太阳逐渐落山,要是再继续坐下去, 等她自己走上山就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间。 况且这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阮梨难免觉得害怕。 斟酌片刻, 最后她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跟在舒临身后,像个小鸭子似的喋喋不休。 “我们一定要走上去吗?” “……” “能不能去坐缆车啊?” “……” “我脚伤还没好呢!” “……” 无人的道路上,回应她的只有树叶浮动窸窣的声响。 阮梨深吸了一口气, 抬高音量。 “请问这位舒先生,您是听不到我说话吗?” “你脚伤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 行吧。 倒是记得挺清楚。 阮梨闷哼一声,“我们现在走回去坐缆车还来得及,要不然等会天就黑了。” 舒临转头,刚好看到阮梨站在和他并肩的位置,正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她站在稍微靠近上坡地方,两人的身高差明显比平时缩短了许多,距离也被无形中拉近。 眼前是她刚才被风略微吹乱的发丝,还有遮在额头处,那顶略微显得违和的帽子。 鼻腔间飘过她发尾若有若无的香味。 舒临喉咙微滚,脚步随之一顿。 “有多余的精力你现在就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抬了抬眉梢,突然道,“缠着我做什么?” “……” 什么叫缠着他? 这叫作合理的建议好吗!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那晚在楼梯间,她对舒临说过的话。 …… 这男人到底什么星座? 这么会记仇??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舒临跨步上前,随即扯过她的手臂转了个方向,往山下走。 阮梨被他拽着踉跄两步,一脸警惕,“你又想干嘛!” 舒临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终于带上几分无奈。 “带你去坐缆车。” — 坐上缆车的时候,天色已经下来。 缆车缓缓向上移动,眼下的景物一点点缩小,视线范围内的景色却愈发开阔。 两人对立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狭小的空间内,只要微微抬头不经意间就能撞上对方的目光。 阮梨觉得有些别扭,托住下巴,扭头看向窗外。 升高一个梯度的时候,缆车内突然晃动了一下。 她整个人前倾,双腿不经意间擦过舒临的膝盖。 布料之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阮梨仍旧歪头看着窗外,却不动声色地将腿向内收,与对面拉开一点距离。 过了没一会儿,膝盖似乎又顶到什么似的。 于是她手撑着座椅,继续向后靠了靠。 这个动作连续了几次。 到最后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缩进角落,而舒临却以一种极为悠闲的姿势坐在对面,占据了两人中间大半位置。 她终于没忍住扭过头,却听到舒临先一步开了口。 “风景好看吗?” “?” “这么喜欢看早知道刚才就该把你放下去爬山。” “……” 阮梨闭了闭眼睛,刚想说点什么。 一道铃声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舒临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才掏出手机。 似乎是工作来电。 阮梨默默地把头别开,重新看向窗外,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落向身旁的玻璃窗。 窗边倒映着他侧脸的轮廓,随着光影移动,两人的倒影逐渐交叠在一起。 阮梨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 这通电话大概持续了十分钟。 转眼山顶也近在眼前。 缆车的自动门缓慢敞开。 舒临先行迈下去,转头向她伸出手臂。 阮梨理了理外套,伸手攥住他的手腕,紧跟着走下去。 四周光线暗淡,远处能看到别墅群依稀亮起的灯火。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路。 阮梨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攥着舒临的手臂。 然而舒临就这样一直走在她身侧,如往常一样没有开口说话,任由她拉着向前走。 所有举动都自然得就好像,他们是来山庄旅行的情侣一样。 阮梨心跳忽地漏跳一拍,指尖下意识一松。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前方,莫名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 — 今晚的用餐区域就在喷泉后方的花园内。 山庄内是由几栋独立别墅组成,里面设施齐全,二楼设有景观无边泳池,泳池的正下方是一座造型华丽的喷泉雕塑。 阮梨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落座,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远远看见她走过来,程云心朝她招手,“梨梨,这里!” 同组的女同事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舒总呢?” 阮梨下意识抬手摸向耳后,随口扯谎,“应该在后面吧,我不知道。” “你没和他一起过来吗?” 程云心觉得奇怪,“我看你一直没上来,本来想下去找你来着,总助跟我说你和舒总在一起……” 阮梨嘴唇张了张,又听见程云心继续说,“他说舒总在和你谈工作,让我不要打扰你们。” “……” 女同事忍不住感叹,“我想到舒总是个无情的工作狂,没想到团建的时候还要给下属安排工作,好可——” 那个“怕”字还没说出口,周围忽然陷入迷一样的沉默。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女同事立刻消音,转头握着水杯正襟危坐,心里默默祈祷舒临没有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阮梨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舒临从花园入口处走进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深灰色衬衫,宽肩窄腰,腿部线条被笔挺的西装裤修饰的干净利落。 转头的瞬间,舒临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别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红酒杯举到唇边轻抿,示意晚餐可以开始。 他过于平静的态度,甚至让阮梨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阮梨眉心微微皱起,竟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场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晚餐的时间比较随意,座次也是全部打乱没有按照部门安排。 但是公司内的几位高管都不约而同的坐在靠近中央那桌,舒临也不例外。 阮梨坐的位置,刚好在中桌左侧,中间隔着一条不近不远的过道。 而坐在这里最直接的坏处就是—— 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 另一边,同席的几位高管正随口聊起新项目的事情。 舒临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花园外的喷泉流淌出潺潺水声。 整个花园内交谈的声音不断,夹挟着微凉的晚风,勾勒出一幅惬意融洽的景象。 然而阮梨却无心享受面前人均几千块的法餐。 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这个时候,程云心侧身凑到她耳边,替她撩起颊边快要蹭到盘子的碎发。 “怎么了?你脖子不舒服啊?” 阮梨摇了摇头,“没。” “看你一直低头,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呢。” “我就是在想——”她垂着头,正在用刀叉和眼前的空盘打架,“晚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说着,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点开屏幕。 舒临:[吃饱了?] 阮梨迟疑两秒,缓缓发过去一个“?” 紧接着手机又震了一下。 舒临 :[要不要出去散步?] 第二十九章 男女关系,无非就是一推一…… 阮梨身体跟着一顿, 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盘子上映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她转头,看到服务生站在她身后不知等待了多久,想要回收空盘准备上下一道菜。 “不好意思。” 阮梨轻咳一声, 将手里的托盘递过去。 抬眼的瞬间,舒临刚好放下手里的酒杯, 朝她看过来。 “……”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 她又立刻别开脸。 这男人疯了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拉她一起出去散步? 而且偏偏看到“散步”这两个字的时候。 她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傍晚从缆车下来,两人牵着手走在山庄里的画面。 阮梨抬手按住乱跳的胸口, 拿出手机。 阮梨:[团建也是工作时间。] 阮梨:[麻烦舒总公私分明,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回完她抬头盯着舒临, 对方却只是扫了眼屏幕,随即淡淡地收回视线。 根本没回。 她半口气顿时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但再发下去,按照舒临的作风, 指不定又要搬出纠缠他那句话来。 阮梨闭了闭眼睛,只能选择在心里骂骂咧咧。 — 终于熬过晚餐时间。 等该走的上司走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聚集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接下来的游戏环节。 团建的夜间游戏项目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喝酒, 试胆, 大冒险。 上大学的时候这些东西都玩腻了,阮梨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趣。 只是她作为新人不好显得不合群, 就跟随程云心一起加入了喝酒谈心组。 带头的是人事部张姐。 公司里元老级别人物,茶水间常驻嘉宾。 一帮人围坐在二楼的露天观景台上, 地上杂七杂八堆了一些零食, 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几瓶红酒。 阮梨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一边听着八卦, 一边偷摸摸地拿出手机跟余佳宁聊天。 阮梨:[我没想到在Charon团建,最后的项目居然也是坐在天台讲八卦。] 阮梨:[果然八卦才是拉进人与人距离的秘密武器。] 余佳宁几乎是秒回:[什么八卦?] 阮梨:[市场部小王同时和三个女生搞暧昧反被围堵家中揍了个鼻青脸肿,产品部调任总监许嘉扬通过社内投票或成新一届大众情人, 营销部……] 余佳宁:[……] 余佳宁:[许嘉扬?] 阮梨:[哦,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公司还挺受欢迎的。] 想到这里,阮梨闷哼两声。 阮梨:[反正比舒临要受欢迎得多。] 余佳宁:[他又怎么你了?] 她一看,顿时来了吐槽的兴致,自顾地在屏幕上敲着。 阮梨:[你知道他这个人小心眼到什么程度吗?] 敲着敲着,阮梨的手指停住。 忽然觉得自己最近提起舒临的频率太高,而且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怎么讲,都不至于单独拉出来再吐槽两句。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了底气。 阮梨:[就是突然想起来。] 阮梨:[我之前骂他两句,他都要原封不动的骂回来。] 余佳宁:[哦。] 阮梨:[你这什么反应?] 余佳宁:[你每天把他拉出来骂几遍,我都已经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了。] 余佳宁:[要么你就跟他直说‘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碍眼’,或者干脆打他一顿。] 不知道怎么回事,阮梨不但没从她的话里面感受到一丝丝对朋友的同情,甚至还有些看热闹的成分。 她鼓了鼓腮帮,把手机扔到一边,索性没有回复。 八卦聊得差不多,地上的酒瓶空了大半,趁着酒意微醺,就有人开始倾诉起自己的感情问题。 阮梨弯腰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打起精神,向前挪了挪。 “你想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啊?” 小刘一脸神秘地开口,“其实很简单,有个办法屡试不爽。” 有人立刻提问:“什么办法?” “男女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一推一拉。” “当你感觉你们之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但又界限模糊无法分辨的时候,这个‘推’就变得至关重要。” “那要是没推好,把人推得更远了怎么办?” “这你就不懂了。本来快要得到手的东西,你的行动越出乎意料,越让人摸不着头脑,对方就会产生一种探究的欲望,他就会越忍不住想要琢磨你。” 说到这儿的时候,小刘语气一顿。 大家的好奇心被瞬间调动起来,就连刚才几个和阮梨一样走神的同事也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桌面上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 阮梨歪头扫了一眼。 余佳宁:[算了。他要是真的从你眼前消失,你估计又要不爽了吧。] 余佳宁:[我就不明白了。] 余佳宁:[抛去合约他就是个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一天到晚琢磨他干什么?] 周围的气氛极为安静。 正在这时,小刘缓缓开了口。 “而这一琢磨也就意味着——”她端起手里的红酒杯,悠悠道,“他完了。” “陷进去了。” 话音落下,大家先是沉默两秒。 随即有人发出感叹,“卧槽,你有点东西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太厉害了!你再多讲讲,那要是……” “……” 耳边炸了锅似的响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只有阮梨捧着手机,盯着屏幕上最后一行字,呼吸忽地一紧。 她胡乱摸过手边的酒杯,连着灌了好几口,才噼里啪啦地敲过去一串。 阮梨:[我什么时候琢磨他了?!] 阮梨:[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最好永远不要在我眼前出现,那样我立刻出门去买十挂五百响的鞭炮庆祝底层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 余佳宁:[我就说说,你激动什么?] 余佳宁:[心里有鬼。] “……” 阮梨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立马点开余佳宁的头像,拉黑,退出聊天界面,一气呵成。 什么鬼的情感分析。 道理都懂怎么就没见小刘谈恋爱呢。 —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已经接近凌晨。 舒临合上面前的笔记本,披上外套,久违地站在阳台吹了会儿风。 山庄的地势偏高,夜晚空气凉爽。 夜空如深蓝色的幕布,星星灯火隐匿其中,没有城市中的车水马龙,此刻的静谧却有种别样的惬意。 以往团建这种事情对舒临来讲,无非是换个地方继续工作,职员其实也不太想在休息时间见到上司。 舒临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是在任博询问他这次是否要参加团建活动的时候,眼前忽然浮现出阮梨的身影,他就下意识应了声。 爬山,缆车,那场闹哄哄地聚餐,无一不在他的计划之外。 现在想下来,理由无非就是一个。 舒临低头,忽然自嘲地轻笑了声。 兴许是人经不起念想,这么想着,手机铃声划破他短暂的失神。 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舒临有些微怔。 他迟疑几秒,按下接通。 “树林!” 没等他说话,那头就响起阮梨含糊不清的嗓音。 舒临抬头看向时钟,“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两点!两点怎么了?两点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你半夜来找我的时候怎么不看看几点了?” 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舒临忍不住皱眉,“你喝酒了?” “我喝不喝酒关你屁事!” 仔细一听,电话那头似乎是有风声,还夹杂着人群喧闹的声响。 不知是谁说了句,“梨梨,酒还没喝完呢,你给谁打电话啊?” “我给渣男打电话呢,你等等,先别拽我……” 舒临没由来地抿了抿唇,沉声问,“你们还在外面?” 吵闹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阮梨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他语气比刚才又低了几分,“你在哪?”丽嘉 阮梨把手机拉离耳边,眯了眯眼,“仙女当然是在天上,你等凡人休想垂涎我。” 舒临闭上眼睛,压住胸口的浊气,刚准备耐下性子再问一遍。 却听到电话“滴”的一声被她挂断。 舒临:“……” — 这场深夜聊天局,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两点。 地上的酒瓶空了一个又一个,长椅上躺着几个已经昏睡过去的组员,不知道是谁从地上捡了半截树枝正站在桌子前面鬼哭狼嚎的唱歌。 挂断电话之后,阮梨不解气似的用手指在舒临的名字上来回戳了两下。 渣男。 给他打个电话怎么了? 半夜在她梦里阴魂不散的时候,她说什么了吗! 酒劲刚好上头,被风一吹人晕得很。 阮梨攥着怀里的抱枕窝在长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身旁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耳边安静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的时候。 阮梨反而被惊醒。 她缓缓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视线迷离间,忽然瞥见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视线一点点从那人的西装裤上移,划过眼前的灰色衬衫,松开的领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最后看到那副熟悉的镜框,阮梨眉头止不住拧在一起。 舒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起来。” “……” 阮梨轻哼一声,把眼睛闭上,没理。 她头发乱糟糟地散落在胸前,身上的罩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压在身下,连衣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风一吹,她立刻缩着胳膊颤抖了两下。 舒临闭了闭眼睛,是真的觉得心累。 他踢开脚边的空瓶,二话没说,直接向前走了两步,拎着阮梨的胳膊把她从长椅上拽起来。 “神经病吧你!”阮梨被迫坐起来,伸出两只手挣扎,“谁让你碰我了!” 舒临把手里的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将她的动作限制住,“阮梨!” “干嘛!” “你再闹。” 他垂眸看她,声音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桥洞下面睡。” 话音落下,阮梨有片刻安静。 两人的距离很近,微微抬眼,就能对上镜片后,舒临那双深邃漆黑的眼。 夜灯的光影将他的轮廓一点点描绘地更加清晰。 他目光直直地落下来,仿佛抽离出四周静谧的空气,也打乱了她平稳的心跳。 阮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舒临这个男人。 再看下去。 一定对她的心脏有害。 她咬紧下唇,齿间厮磨了一下。 而后缓慢地抬起手,挪向舒临的侧脸。 舒临动作忽然一顿。 然而就在触碰上的一瞬间,阮梨指尖轻轻用力。 将他的脸推到一边去。 掌心绵软的触感贴上来,舒临怔在原地,眉心跟着一跳。 “别看了。” 阮梨低垂着眼,小声嘀咕,“我心脏不好。” 第三十章 装的。 脸侧还停留着她掌心湿热的温度。 阮梨托着腔调, 整句话轻飘飘的,竟带上了几分娇嗔的意味。 舒临抬手扶了扶镜框,转头就看到她隐约泛红的侧脸。 沉默几秒, 他低笑,“怎么就心脏不好了?” “被你气得。”阮梨抬起头, 表情幽怨, “你要把我扔到桥洞下面睡。” 舒临垂眼,“不是你自己要去的吗?” 阮梨顿时急了, “你胡说八道!公主才不会睡桥洞!” “……” 舒临失笑。 接着俯身到她面前,抬手环上她的肩, 往怀里一收。 感受到他的动作,阮梨下意识蹬着腿向后缩,“我不要你抱!” 舒临没理会她, 刚拢住她的小腿准备将她打横抱起,又听见怀里的醉鬼闷声说,“背我。” “……” “本公主要回迪士尼。” “……” 有一瞬间。 舒临甚至不知道她是真的喝醉了, 还是单纯想折磨他。 他站在原地定了几秒。 最后无奈摇摇头, 转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阮梨望着他的背影, 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两手往他脖子上一勾, 整个人趴了上去。 眼前的景物随着男人的脚步轻微晃动, 鼻腔内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阮梨闭上眼睛, 轻轻吸了两口, 自顾地说着,“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气人。” 她脚上的鞋子被踢掉一半, 勉强用脚趾勾住,露出白皙的脚背和黑色鞋面行程鲜明的对比。 似乎是怕从他身上滑下去,阮梨两条腿紧紧贴住他的裤缝。 隔着西装裤硬挺的布料,都能感受到她压上来柔软的温度。 舒临喉结微滚,别开眼,扶着她的腿弯往上颠了颠。 “嗯。”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怎么惹你生气了?” 阮梨吸吸鼻子,小声说,“动不动就不理人。” “还有呢?” “还记仇,还说我纠缠你。” 舒临笑了,“就只许你闹,连句话都不许我说?” “那你就一直把我当空气好了,还非要一次又一次来招惹我。” “而且你这个人奇怪得很。”阮梨闷声,“有时候让人觉得好相处,有时候又冷冰冰的,什么事情都想要和我划清界限。” 让人根本琢磨不清他的态度。 更讨厌的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止不住地去在意。 说着说着,胸口那股怨气又被带出来。 阮梨低头把脸埋进外套,磕磕绊绊地开始翻起旧账。 “当时说好要我进来当设计师,结果搞出一个什么鬼当秘书的实习期……还有KG的案子,要不是我求着你你根本就不会让我参与……” 舒临脚步顿了顿,低声打断她,“光是你跳槽来的身份就足够争议,要是直接把你放进设计部,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而且KG的案子远远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不想你去顶这个压力,明白吗?” 印象中。 这好像是舒临第一次,和她讲这么多话。 就算知道这是她喝醉之后的胡言乱语,他语气没有再像平时一样冷冰冰的,反倒耐下性子在认真跟她讲道理。 阮梨没应声,歪着脑袋搭在他肩膀上。 “那我问你,门店的事情你是在偏袒我吗?” 她脸侧的碎发蹭在脖颈处有些痒。 舒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微微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贴得很近。 他一动,鼻尖不经意间蹭过她的侧脸。 舒临声音拉得很低,含着不自知的温柔,“是。” 道路两旁的树木遮挡住路灯的光,他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下,镜片后的眸子也被染成浅浅的琥珀色。 昏暗的环境往往会让人丧失理智。 阮梨攥住他衣袖的手指逐渐收紧,下意识开口,“那你为什么……” 话音落下,舒临脚步彻底停了。 他目光巡在阮梨脸上,缓慢地扫过她一开一合的唇。 淡淡地酒气在缝隙间蔓延,灼热的呼吸将四周包裹得密不透风。 阮梨睫毛颤动着,眼看着他越靠越近。 “我为什么这么做。” 舒临嗓音低到最暧昧的距离,唇角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她的鼻尖,“你真的不清楚吗?” “……” 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舒临这句过于直白的话。 阮梨怔在原地,一时想不出答案,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和舒临的关系本该就停留在一纸合约。 而且这男人总是喜欢抓住她的弱点不放,做起事来也总令她火冒三丈。 可时间久了,她却发现自己对舒临的情绪。 早已不单单是讨厌那么简单。 她会因为拉开抽屉不小心看到那枚钻戒而心悸,也会因为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感到嫉妒。 甚至会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无法克制地想起眼前这个人。 她找不出舒临这样做的理由,更分不清自己对舒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眼神里的暗流随着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直接。 气息交缠下来的那一瞬,阮梨心跳忽然变得很重。 预感到他要凑上来,阮梨下意识别过头。 任由舒临的唇瓣从她耳廓的位置蹭过,留下滚烫的余温。 舒临停在原地没动,就这样看着她。 像是一种悄无声息的试探。 分明答案就在眼前,可感知到的那一刻。 阮梨却退缩了。 风声肆意地拍打落叶留下窸窣的回响,眼前的灯火熄灭一盏又一盏。 地面上两人的身影重叠,静谧无声。 她看到舒临沉默着转过头,目视前方。 “走吧。” 他面色没什么变化,声音也恢复如往常一样平淡,“快到了。” — 阮梨很少喝这么多酒。 依稀记得上次喝这么多还是大二那年。 她的作品连预选都没有通过,于是拉着余佳宁买了整整十罐啤酒,坐在学校天台喝了一整个通宵。 最后吹风吹得两个人同时发烧,还是辅导员把她们两个送回宿舍的。 好在这次没有睡外面,除了宿醉后标配的头痛也没有别的不适。 阮梨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 有些茫然地盯着四周看了一会儿。 映入眼帘的是酒店套房柔软的大床,黑白色调的家具,床下洁白的长绒地毯,还有…… 视线转到床边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程云心披散着头发像个女鬼似的半个身子躺在她床上,一条腿还耷拉在床下。 阮梨摸着胸口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拍她。 过了好半天,程云心才睁开眼睛。 她眼睛眨巴了两下,“……你怎么在这?” 阮梨被她问得一怔,“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程云心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床上站起来,“卧槽!” “怎么了?” “我昨晚忘记给男朋友打电话了啊啊啊!!!” “……” 阮梨实在不懂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明明只是电话里报备两句的事,非要东扯西扯聊上半小时。 她坐在一旁缓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洗漱。 冰凉的水珠顺着颊边滑落,冲走了停留在身体里的睡意,也逐渐唤醒了她短暂被酒精吞噬掉的意识。 所以昨天不是程云心的话,到底是谁把她送回房间的? 难不成是她自己走回来的? 这不科学。 如果她意识还能清醒到自己走回来,也不至于什么事情都记不清。 阮梨站在镜子前,随手扯过一条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顺便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在天台上。 他们一帮人正在聊八卦,聊着聊着,突然有人提议要玩拼酒的游戏。 拼着拼着,她觉得头晕就睡了一觉,睡醒起来之后…… 阮梨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顾不得手上还有水连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看到通话记录里“树林”两个字的时候,她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睡醒之后给舒临打过电话。 好像还对他耍了酒疯。 其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她只记得后来天台上的人走得差不多,最后张姐要拉她往回走的时候,她抱着长椅不松手坚持要睡在外面。 然后她就等来了舒临。 然后…… …… 阮梨闭了闭眼睛,背贴着浴室的大理石墙壁,两条腿缓慢地向下滑。 而后双手摊开,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 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阮梨的表情有些凝重。 她身上裹着一件浴袍,头发吹得半干不干乱糟糟地顶在头上,抬脚踢开滑落到地上的被子,二话没说又重新倒回床上。 程云心一拉开阳台的门进来。 就看到阮梨整个人闷头蒙在被子里,两只脚猛地瞪了两下。 她上前对着被子拍了两下,“你干嘛啊?” “你说——” 下一秒,阮梨将被子拉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头来,“要是喝多了对别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要怎么办?” “装不知道呗,还能怎么办。” 程云心想了想,“你昨天也没说什么啊,我看你喝多了一直在睡觉。” 阮梨摇摇头,又重新把脑袋缩回去,“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 程云心觉得奇怪,不过也没多想,“那我先去洗漱了,等会十点还要在楼下集合。” 片刻后,浴室门合上。 阮梨鬼鬼祟祟地摸出手机,点开舒临的头像。 反正酒疯都耍了,说自己断片了也应该在情理之中吧。 她手指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编辑了将近五分钟,才终于两眼一闭,把消息发出去。 阮梨:[不好意思,昨天我喝太多了有些记不清,是你送我回房间的吗?] 发出去之后,阮梨又觉得语句略显啰嗦,想要撤回再编辑一条。 对方却先一步回复。 树林:[嗯。] …… 不知道为什么,阮梨总觉得这个“嗯”似乎带着些情绪。 阮梨:[我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如果有的话我跟你道歉。] 舒临:[怎么道歉?] 舒临:[还准备像昨天那样死缠烂打?] ??? 她什么时候死缠烂打了! 分明是他先…… 想到这里,阮梨心口猛地一跳。 她来不及思索,手指先大脑一步在输入框里敲了上去。 阮梨:[我不过是让你背了一会儿!而且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阮梨大脑突然闪了一下,直接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舒临的消息紧跟着弹出来。 舒临:[喝多了记不清?] 舒临:[这不是记得挺清楚的。] 第三十一章 再忍,没必要。 周末修整结束, 周一所有部门又恢复往常的工作节奏。 快下班的时候,阮梨刚好去趟茶水间泡咖啡。 恰巧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在,程云心忍不住吐槽, “今天怎么这么多会议啊,都快忙吐了。” “那没办法, 正好是忙的时候。”小刘笑了声, “而且上次舒总拿市场部开刀,现在谁敢懈怠。” “不过我听说上次高磊被停职好像不止是发售活动追责的原因。” 自从上次的处罚下来后, 底下的职员都议论纷纷。 尤其是今天看到胡娜娜灰头土脸地来公司办离职手续,更是激起大家的好奇心。 他们都在猜测是不是高磊触碰到公司红线, 才能让舒临不顾高董的面子从他身上开刀。 只不过这没影儿的事,程云心也不敢乱说。 “你们市场部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们就是普通职员。”说着小刘笑一脸神秘地凑上来, “你们总裁办离舒总最近,没什么内部消息吗?” 程云心瞥她,“少坑我, 最近舒总心情不好我才不想往枪口上撞。” 这话说完,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程云心的感觉没错。 不光是她,几乎是所有职员都能明显察觉出, 今天公司的气氛压抑的反常。 小刘不禁好奇,“不过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团建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不要试图揣测上司。”程云心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 “会变得不幸。” “……” 几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阮梨搅动着的手里的咖啡, 并没有加入话题。 拿铁绵密的泡沫随着动作化成一圈圈旋涡。 她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杯壁上, 脑子里还止不住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这两天她一直住在余佳宁家里没回去,原本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任博请一天假。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无论怎么逃避她总是要和舒临碰上面的。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团建那天, 阮梨并没将那个话题继续。 而那晚发生的事情是事实,显然舒临没打算就此放过。 她隐隐感觉到。 舒临此时此刻反常的情绪,源头是她。 可除了逃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做些什么,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一但提起这件事两人以后还怎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她不敢想。 因为只要看到他,眼前逐渐浮现出舒临望向他深邃的眸底,以及她不受控制错乱的心跳。 还有那个只差一点,就会交缠上的吻。 思绪到这,阮梨不禁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她把杯子放到一边,拧开水龙头,只能借助凉水来冲走身体里的躁意。 — 聊了一会,茶水间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人事部的大门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刘好奇心重,她悄摸摸将茶水间的门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 结果胡娜娜的声音立刻隔着玻璃门传进来。 “看什么看!终于等到机会看我笑话了是不是?!” “……” 吓得小刘“哐”地一声合上门,抬手摸上心脏。 来者不善。 人事部的职员本来想上前阻拦,结果被胡娜娜一眼怒瞪回去,思索片刻还是闭上嘴。 整个楼层都跟着安静下来,她攥着离职资料的手还在颤抖。 胡娜娜万万没想到自己身为市场一部的组长,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工作失误直接被公司开除。 处罚结果下来的那天,她立刻找上了高磊。 谁知道高磊不但没保她,反而将全部责任都推脱到她头上,还说他已经自身难保,这种情况下她从公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平时仗着高磊在公司里做的那些事,现在反倒成了她落到别人手里的话柄,巨大的落差让她她如置身冰窖。 胡娜娜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恶狠狠地瞪着刚才议论过她的人。 “凭什么发售活动的事情处罚的只有我一个人?明明参与对接的部门那么多,你们倒是全都给我滚蛋啊!在这装什么清白呢?!” 似乎是任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警告你不要在这发疯。大家共事这么久,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撕破脸皮。” “我发疯?我送上去的报告明明写了总裁办,最后却连一丁点处罚都没有,你敢说这中间没有半点私心吗?” “不说我还忘了。”她冷笑着,“你们都不知道总裁办新来的秘书是什么人吧?怎么偏偏这种时候她就从对家跳槽过来了?” 胡娜娜原本没想扯出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只是偶然一次在茶水间休息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阮梨。 八卦这东西本就半真半假。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丧失思考能力,情绪激动促使之下,反而让她变本加厉。 “一个在前公司只会偷设计,和上司乱搞,不要脸的商业间谍,案子的事情敢说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伸手指着任博,“怎么不说话了?合着这么快她就勾搭上你了吗?” 话题中心的阮梨在旁边一声没吭,程云心却坐不住了。 “我还真是不信了!”她站起身,推开面前的几个人就要走出去,“真当法制社会没有人敢打她是吧!” 结果程云心话音未落,茶水间的门却被人先一步推开。 阮梨平时不爱计较这些事,可上次被塞到嘴里的哑巴亏正愁没机会报仇。 这下到好,这人居然还上赶着找到她的枪口。 再忍下去,确实没必要。 阮梨一手推开玻璃门,一手将领口的工牌扯下来向桌上一丢。 酒红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微浮动,脚下银色的细高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打出清脆的响声。 她脚下生风似的在距离胡娜娜不足半米的距离停住。 而后拿着水杯的手朝她头顶一扬—— 一切动作发生得太快,胡娜娜嘴巴张了张还没说出话来,就下意识闭上眼睛。 短暂寂静过后。 周围开始响起隐隐的笑声,围观的职员纷纷指着胡娜娜,小声议论。 “醒了吗?” 阮梨弯唇笑了声,将手里的空杯搁下,“下次再不带脑子跑到我面前胡言乱语——”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胡娜娜那张狼狈的脸,“泼到你脸上的就是开水。” 胡娜娜抬手抹了一把脸,再看向桌上的空杯,整个人懵在原地。 这个女人!居然敢耍她! 丢掉工作的绝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阮梨戏弄的窘迫,一瞬间将她冲垮。 她已经无心思考什么后果,剩下的只有歇斯底里。 大厦的保安一涌而入。 阮梨淡淡地扫了胡娜娜一眼,低头拾起工牌,却听见程云心在她背后喊道,“小心!” 正在这时,胡娜娜尖叫一声。 她慌乱之中摸过旁边一个什么东西,举起手就要朝阮梨的脸上扔过去。 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之后,阮梨心里一惊,来不及躲避只能靠上身后的桌台,抬手护住脸侧。 下一秒,没有预想之中火辣辣的疼痛。 一道身影飞快地闪过挡在了她面前。 阮梨没敢睁开眼睛,却闻到了那人外套上熟悉的气息。 她怔怔地抬起头,悬在喉咙的心脏安然落地,漂浮的思绪全部被眼前的男人所占据。 舒临捏住胡娜娜的手臂,滚烫的开水从手背处流向袖口。 手背被烫红一片,然而男人垂眼睨着对方,目光依旧沉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种油然而生的压迫感,顿时让胡娜娜面色惨白。 她脚下一软,手里攥着的玻璃杯顺势掉落到地上。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杯子落地飞溅出碎裂的渣片。 半晌,舒临松开手,转身看向人事部的职员,“谁把她放进来的?” “……” 空气死一样沉寂,没人敢说话。 他像是嫌脏似的皱眉抚了抚衣袖,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意,“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她第二次。” 第三十二章 把手给我。 阮梨还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她视线落在舒临被烫红的手背上, 指尖轻轻掐了下掌心,抿起唇线。 此刻,跟着下来的顾嫣然显然也有些不在状况。 刚才她和舒临在办公室里面好好的签着合同, 突然就有秘书急匆匆的跑过来,说有人在公司闹事, 还与职员发生了冲突。 她连忙跟随舒临下楼, 没想到居然看到这样一幕。 以前看她摔倒都懒得上前扶一下的男人。 居然会为了女职员去挡开水? 没一会儿,胡娜娜被保安强行带走, 几个刚刚赶到的高层神情紧张地围到舒临身边。 然而舒临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阮梨身上,神色难辨。 一个目不转睛, 一个视而不见。 这两个人中间的气氛属实奇怪。 顾嫣然抻头看了一眼被他挡在身后的女人。 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这时,她才注意到舒临的手背处有些异常。 “天, 这都红了!你要不要去处理下?” 围观的职员一溜烟从大厅内消失。 看到阮梨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舒临这才淡淡地收回视线,平静道, “没事。” 两人重新回到办公室。 顾嫣然坐在对面看到舒临手背上触目惊心的红印, 欲言又止,“你真的不用抹点药膏?” “没那么矫情。” “……” 行吧。 顾嫣然闭上嘴。 然而没出十秒钟, 她还是忍不住问,“刚才闹事的人是谁啊?” “被辞退的职员。” “哦……”顾嫣然恍然大悟, 继续试探, “那另一个呢?” “你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 “我就是好奇。” 顾嫣然头一次见他像今天这样冲动, 觉得新奇, “你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对劲,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这种无情工作AI……” 耳边是顾嫣然嘘嘘的叨叨, 舒临眼前却还浮现着阮梨的背影。 烦躁的感觉像是抓不住的飞蛾, 扰得人心神不宁。 他随手松了松领口,别过眼,“秘书。” 这个回答似曾相识。 几乎是一瞬间,阮梨的脸就在顾嫣然脑海中对上了号。 是上次帮她下楼买奶茶的那位。 怪不得之前她就觉得奇怪,舒临好歹是个总裁,怎么连手底下的秘书都敢对他那副态度。 顾嫣然放下手里的笔,两手托腮一脸正经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 却在心里自行脑补出了十万字霸道总裁与小娇娇秘书的爱恨情仇。 啧。 原来好这一口。 真是没想到。 —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整间公司。 连去洗手间的路上,都有职员在小声议论。 “今天这事一闹,胡娜娜以后是不是就彻底凉了?” “肯定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舒总那么生气过,太可怕了。” 有人问道,“不过舒总替阮梨挡开水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亲眼看到了!要不是舒总冲过去,当时那水就直接泼到她脸上去了,你们说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长得再好看不就是个秘书还能有什么,而且要真有点什么,舒总会让她在总裁办打杂吗?我看她就是在原来的公司待不下去才……” 说着,阮梨正和程云心从拐角处走进来。 刚才还在讨论的职员顿时交换了下眼色,快步离开。 程云心拧开水龙头,“她们就是这样,平时工作忙得太枯燥,好不容易抓到点八卦就聊个不停。” 她抬头从镜子里面看了阮梨一眼,“你不用放在心上。” 阮梨面色没什么变化,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 “我没事,就是怕胡娜娜今天说的那些话再对我们部门有什么影响。” 程云心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公司里的人虽然喜欢八卦,但也不会不明事理,没人会相信她今天这一通胡言乱语。再说了,KG的案子都是你帮忙拿下的,谁会质疑你?” 阮梨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沉默间,程云心悄摸摸从镜子里打量着她的表情。 她天生皮肤白,此刻站在顶灯下低垂着眼睫,红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和平时明艳的模样不同,反而带上了几分阴郁的气质,勾人心疼。 想到刚才的场景程云心还是一阵后怕,“我是真没想到胡娜娜今天会来这儿发疯,要是没有舒总,这开水真泼到你脸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阮梨看着镜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眼中含笑,“只能杀了她祭天。” “……” 程云默默收回刚才觉得她是个弱女子的错觉。 “不过舒总关键时刻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她笑眯眯地凑近阮梨,“英雄救美啊。” “救什么美。” 阮梨脚步一顿,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弯了弯唇角,“救的是流浪猫。” 程云心想半天也没明白这事和流浪猫有什么关系,张嘴“啊”了一声,表达自己的疑惑。 只见阮梨摇头,“没什么。” — 下午出了这一档子事,忙碌紧张的工作氛围算是被完全打破。 磨磨蹭蹭到下班点,办公室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阮梨手头上的事情还没有忙完,拖到将近八点才合上电脑。 她没再久留,出门打了辆出租车,报上江臣新苑的地址。 今晚的交通好像格外顺畅。 往常将近五十分钟的车程,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阮梨招呼司机在附近的路口停车,顺便去了趟药店。 出来的时候,有人打开电话。 没有备注。 是一串眼熟数字。 阮梨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来的这是谁的号码。 她眉心紧锁,直接挂断拉进黑名单。 道路一片寂静,两旁的树木笼罩出昏暗的树影。 风迎面吹来,阮梨觉得有些冷,朝着小区的方向加快步伐。 刚走到门口,她正从包里掏出门禁卡,忽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阮梨!” 烦心事好像永远不会只来一件。 没想到白天被胡娜娜恶心完,晚上又来了一个陈宇。 阮梨实在想不通,明明已经分手,现在还要回头骚扰前女友到底是什么心态。 况且,他们两个撕破脸皮的关系似乎没有什么沟通的余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 保安亭里开了暗黄色的照灯,陈宇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种眼神令人作呕。 阮梨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周围的都有监控,如果你继续跟踪骚扰我的话,我不介意把你请进公安局。” 陈宇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视线从眼前“江臣新苑”四个字上扫过。 “你住这里?” “我住哪里都和你没有关系。” 阮梨神色冷漠,“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没事赶紧滚。” 见她一副决绝的样子,陈宇连忙开口,“我已经和杨思音分手了!” 阮梨脚步一顿,“所以?” “我去你住的地方找过你好几次,但是房东告诉我你已经搬走了。” 陈宇完全没了上次见面时的底气,态度也一百八十度转弯似的,“我听丁慧说你跳槽去了Charon,你又拉黑了我的电话,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找你。” 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阮梨。 他还时不时回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阮梨那副落寞的神情。 是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感到伤心,只是杨思音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提出分手的事情只是一时冲动。 阮梨本质上其实是爱他的。 “当时是我做的不对。” 陈宇试图上前拉住阮梨的手,“我不应该一时鬼迷心窍,你相信我,都是杨思音勾引我,我根本就没喜欢过她!你再给我个机会行吗?” 阮梨立刻排斥地后退,“与其在这里纠缠我不如去找杨思音,说不定跪下来低声下气的求求她,她有可能会原谅你。” “你别说气话好吗?我今天来找你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陈宇依旧不依不饶,像是铁了心的要得到一个结果。 阮梨终于耐心耗尽,冷眼看向他,“行,那需要我上去把我老公叫下来一起聊聊吗?” 听到这两个字,陈宇瞬间瞪大眼睛,“你结婚了?!” 他难以置信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的小区名字。 一路跟来的时候陈宇就觉得奇怪,这种普通人根本来都不会来的富人区,按照阮梨的经济条件不可能住得起。 陈宇想到可能是她那个有钱的模特朋友,却没想到是她老公。 明明分手才几个月的时间。 她居然,结婚了? 记忆好像一瞬间回流,他隐约记起分手那天,阮梨丢下他上的那辆车。 一切好像在此刻明朗了起来。 对于眼前这个人的留恋也逐渐被愤怒冲散,演变成一种恨意。 陈宇紧紧盯着阮梨,“你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是不是?” “……” “我说呢,怪不得在一起的时候连见我都不想见,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陈宇冷笑,“原来你喜欢的不是人,是钱。” 阮梨有预感,再说下去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会像分手那天一样变得歇斯底里。 她索性将陈宇的幻想全部扼杀。 “对,我就是喜欢他的钱,只有钱才能给我带来足够的安全感,明白了吗?” 陈宇眼睁睁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心里的不甘再次涌上脑海。 “我早就说过,像你这样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是吧?” 阮梨像是低笑了一声,“那种东西我不在乎,也根本不需要。” 说完,她直接迈开腿,转身就走。 — 今天这一天过得莫名其妙。 阮梨站在楼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下心情。 进门的时候,客厅内的灯开着。 然而舒临却不在。 她抻头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整个房间内很安静,如果不是看到玄关处的鞋子,阮梨甚至以为家里进贼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结果脚刚踏上楼梯,舒临就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似乎是刚刚洗过澡,他换了一套深色的居家服,领口搭着一条毛巾,发尾还湿哒哒地向下滴着水。 瞥见她上来,舒临目光一顿,缓缓挪向她的脸。 阮梨咬了咬唇,朝他挥挥手示意他下来,“你过来。” “……” 舒临在原地站了半晌,才跟着下楼。 “被烫到之后最好冲冷水的。” 他看到阮梨将塑料袋摊开到茶几上,随意坐在地毯上。 边从里面翻出医用棉和一罐烫伤膏,边小声嘀咕,“不过我没买到之前常用的那种,不知道好不好用……” 舒临视线在她手里的东西上打量了一圈,微微眯起眼,“干什么?” 阮梨没说话,拉住他的衣袖往下扯。 眼前的男人倒是没反抗,顺势在她身旁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阮梨扭头看他,“把手给我。” “……” 舒临没动。 阮梨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拉过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把袖子卷上去。 大概是烫伤处理的不够及时,加上他刚才洗澡的时候又碰了水。 手背泛红的印记没有半点消退,摸上去还隐隐有些发烫。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止不住将眉头皱成一团。 客厅内的光线因窗帘的遮蔽而变得昏沉。 舒临微微垂眼,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伴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声传入耳边。 他唇线绷着,别开眼。 却在她指腹触碰上来的一瞬间,很轻地“嘶”了一声。 阮梨动作瞬间停住,“疼吗?” 这一抬头,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到一起。 空气有片刻停滞。 “嗯。” 舒临别过眼,却掩不住嗓音的暗哑,“有点。” 第三十三章 我们离婚吧。 阮梨闷哼一声, 手上的力道却轻了许多。 “那你下午逞什么强,别人让你去处理一下你都不去。” 她捞过身后的抱枕垫在腿上,掌心托着烫伤膏的罐子, 用指腹从里面沾出一点,轻轻抹上舒临的手背。 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只是微微俯身, 将手臂搭在她膝上的抱枕上, 任由她折腾。 阮梨专注地盯着他的手背,像是怕弄疼他似的, 力道轻了又轻。 幸亏胡娜娜拿到的只是一杯开水,要是别的东西, 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越想阮梨越有种内疚的感觉。 涂完药之后她还转了转舒临的手腕,像是怕错过什么伤口似的,仔细检查了一遍。 两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 他手掌很大, 指腹很烫,掌心沿着纹路的地方有些潮湿,潮湿的触感在指缝间逐渐变得清晰。 这么来回几次, 意味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余光瞥见男人深长的目光。 阮梨下意识松开手, 覆在身后蹭了两下,磕磕绊绊地开口, “好了……你下次洗澡的时候注意点。” 她欲盖弥彰的把茶几上的烫伤膏推到他眼前,“每天涂两次, 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 说完她没等舒临的回答, 起身就准备离开。 却反被攥住手腕扯了回来。 “躲什么?” 他没戴眼镜, 毫无遮挡的双眸显得更加深邃。 阮梨攥紧手指, 睫毛颤了颤,“口渴,想去倒杯水。” 舒临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没松, 眼神沉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阮梨猜到他想说的话,先一步回答。 “那天我喝太多了。” “说的话做的事情你都可以理解成酒后的失误,如果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我可以向你道歉。” 似乎是觉得她的说法有些好笑。 舒临转头看向桌上那罐敞开的烫伤膏,胸腔微动,“那这算什么?” “……” “也是你的失误?”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 本该暧昧的氛围,可在此刻让人觉得窒息。 阮梨僵在原地,一时想不出回答,却听见舒临一句话直接切断她的退路。 “阮梨,我以为我话说得够清楚了。” 都是成年人,阮梨不会听不懂他的潜台词。 况且从最开始就是这样。 她总是习惯性把舒临对她的善意当成一种巧合,一种不可能事件。 甚至在舒临对她说出“纵容”两个字的时候,阮梨的第一反应也是。 分明找事的人是他,怎么到头来变成她在无理取闹。 可有些事情形成习惯之后,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 就像下午舒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那些从头到尾都不愿被她承认的,反常的情绪,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她对舒临的感情。 其实早已超过合约应有的界限。 阮梨清楚,倘若越过这条界限,他们就再也不是随时可以结束的关系。 这场婚姻像是一场冲动的博弈,她没有信心从这场游戏中全身而退。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不该有交集的陌生人。” 阮梨僵坐在原地,低声道。 “我不想把这种失误延续下去,所以你也不要一遍又一遍的来动摇我……”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阮梨动作随之一顿。 她明显感觉到舒临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手腕处传来他指腹的温热,从那一小片皮肤径直蔓延至耳廓。 两人的距离被强行拉近,连呼吸都快要交缠在一起。 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被挑明,剖析,直至蔓延到整个房间里。 阮梨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都逐渐陷入一种停滞,脸上的温度止不住地跟着疯长。 砰—— 茶几上的水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流淌的液体沾染上她的裙摆。 她用力甩开舒临的手,顾不得膝盖撞到桌角钻心的疼痛,企图转身逃跑,却被按住肩膀一路推向墙壁。 纤细的手腕被男人紧紧箍在身前,她的肩头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能清晰的听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不要我一遍又一遍做什么。” “……” 舒临攥住她想要挣脱的手,“说话。” 答案分明就在嘴边,逃避却像是她所有问题的固定公式。 阮梨没回答,缓缓别开眼。 刚才在楼下看到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模棱两可的态度只让舒临心底的躁意愈发明显。 当某种通常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他闭上眼深抽一口气。 “不是喜欢钱吗?我可以给你买车买房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安全感。” “怎么样,这些足不足够动摇你?” 话音落下,空气静得悄无声息。 分明是从她口中说过的话。 不知怎么,在此刻却像无数尖锐的针脚刺痛她。 何止动摇。 甚至在醉酒的时候她就差点要对那个未成形的吻投降。 可那些和所谓的安全感无关。 她所有的动摇,都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都只是因为舒临。 可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的自尊不允许她继续呆在这里。 阮梨顶住鼻头涌上来的酸涩,扬起下巴,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上扯起唇角。 “对,我是动摇了。” “我根本就没在乎过什么协议,也没有真正想做什么设计师。我就是看上了你的钱,想和你结婚,想用一张结婚证把我们两个人绑在一起!” “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对我抱有任何一点期望!” 她一边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从颊边落了下来。 舒临眉心一拧,俯身上前,抬手要替她抹掉眼下的泪珠。 下一刻,阮梨眯起眼睛,猛地将他的手推开,连声音都变了调,“你别碰我!” 舒临想说些什么,看到她泛红的双眼,最后化成一声轻叹。 “所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阮梨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只是顺应着对这句话最表层的理解,将话说了出来。 “你不用这么牵强,反正合约的主人是你。” “……” 舒临握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松开,眼神逐渐沉了下来。 阮梨没有再看向他的眼睛,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我们离婚吧。” “晚上不适合做任何决定,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不用了,我现在很冷静。” 阮梨没什么表情,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客厅。 — 直到次卧的灯光完全熄灭。 舒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还放置着刚才未来得及收走的药膏。 他靠近椅背,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而在视线扫过桌上那罐药膏的一瞬间,他闭上眼睛,抬手将它挥到地板上。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才阮梨说过的“离婚”两个字。 舒临自嘲地轻笑了声,觉得很荒唐。 离婚? 当时迫切想要上船的人是她。 凭什么到最后轻而易举想要结束的人也是她。 他不相信阮梨对他一丁点感觉都没有,也搞不清楚阮梨到底想要什么。 舒临很少有像这样冲动的想法。 可就在此刻,他只知道。 他根本不在乎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前男友,也根本不在乎阮梨和她结婚是不是另有所图。 哪怕是因为他的钱,他也只是单纯的想要阮梨留在身边。 以至于这种情感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让他想借着合约的由头,自私的将她绑在身边。 夜色渐深,像急速晕染开的墨将城市笼罩,车灯在窗帘上晃过,留下短暂略去的光影。 除此之外,一切都静谧无声。 直到第二天清晨,楼下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临近上班的时间,阮梨都没有从房间内走出来。 舒临自顾地站在穿衣镜前,扯过西装外套。 只是在穿上的一瞬间,眼前又浮现出阮梨那双挂着泪珠的眼。 他神色逐渐涌上一股烦躁。 片刻,舒临把手里的领带往旁边的一丢,松了松领口,走到次卧门前,蜷起手指刚准备敲响房门。 虚掩的房门就被他直接推开。 房间内窗帘大开,明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在地面上倾洒下大片光线。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香氛气味。 四周却空无一人。 舒临这才注意到门边贴了一张浅黄色的便利贴。 上面只写着潦草两行字。 ——昨晚我确实冲动了。 他冷笑一声。 紧接着第二行。 ——所以我先搬出去,冷静几天。 “……” 第三十四章 哄不好就跑? 第二天一早, 阮梨就跟任博请好了假。 她晚上没睡好,醒来眼睛依旧红肿着,整张脸看上有些憔悴。 只不过, 内心倒是比昨天平静了许多。 昨天一股脑说出那些话,现在唯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 一个月前她把原先的出租屋退了回去。 狠话放完, 结果还是要住在一间房子里大眼瞪小眼。 岂不是显得她很没骨气。 阮梨在梳妆台前静坐半晌,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缓缓转动下门锁。 昨晚客厅内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 舒临没有早起下来晨读,二楼的房门紧闭。 她站在玄关处盯着楼梯口看了一会儿。 不知想到什么, 转身将自己锁进房间。 两小时后,阮梨托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按下了余佳宁的门铃。 “你大清早不去上班来我……” 余佳宁还穿着睡衣, 一边打哈欠一边推开门,看到阮梨身旁的行李箱的时候,她一怔。 “你拿行李干什么?被你那尊贵的合租室友赶出来了?” 阮梨把箱子往旁边一推, 头也没抬, “住了两天发现和你同居还不错,想长期发展。” “当时就让你和我一起, 不要去住那个破出租屋,你非要去。”余佳宁用脚踢上门, 跟着走进来, “现在怎么突然想开了?” 阮梨蹬掉鞋子倒进沙发, 随手打开电视, 转头看她,“你不欢迎?” “那到没有。”余佳宁在她身旁坐下,“我怕舒总可能不是很欢迎。” 阮梨眉头一皱, “提他做什么?” 听她语气不对,余佳宁立刻反问,“你们又吵架了?” 阮梨无语,“什么叫‘又’?” “团建结束那天突然跑过来说想我,硬在这赖了两天,今天直接拖着箱子跑过来。” 余佳宁笑了,“你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 阮梨突然觉得,有个直觉过于敏锐的朋友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没回答,伸手捞过抱枕压在怀里,“干嘛跟审犯人似的?” 看阮梨这副样子,余佳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吧。”她把身体侧过来,抱起手臂,“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阮梨气势逐渐弱下来,小声说了句,“就是我准备跟他离婚。” 沉默两秒,余佳宁彻底懵了,“离婚?!” “嗯,离婚。” “他真把你从家里赶出来了?” “不是。” “把你从公司里开了?” “不是。” 余佳宁抿唇,又问:“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婚内出轨吧?” “都不是。” 阮梨摇头,“就是觉得没意思,不想继续了。” “……你们俩的关系充其量算是各取所需,突然离什么婚?而且离婚怎么办,工作也不要了?” 余佳宁纳了闷了,“女人,我真是搞不懂你。” 玩笑话是这么说,可余佳宁是真的搞不懂。 认识阮梨这么久,她虽然性格上是能闹腾了点儿,看上去也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但她知道。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阮梨从来都是分得最清楚的那一个。 所以在她提出要和舒临结婚的时候,余佳宁也觉得。 这一定是阮梨深思熟虑权衡过利弊之后的选择。 在她眼里舒临顶多算个合作伙伴,至于那些随口提起的几句吐槽,余佳宁也只当是她无聊之中的消遣。 只是时间越久,余佳宁越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如果她真的讨厌某个人,就应该像对杨宇一样,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 而阮梨对舒临的情绪大多时候都来的莫名其妙,余佳宁甚至都觉得,她对这个协议对象的要求已经高到比男朋友更甚的程度。 尤其是现在提出和舒临离婚的事情,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这种行为是在逃避着什么。 至于为什么逃避—— “你跟我说实话。” 余佳宁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话一说出口,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阮梨唇角逐渐收敛,连眉宇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两人对视一眼,余佳宁眨巴了两下眼睛,缓慢错开视线。 倒不是因为别的。 她知道阮梨对于感情方面有些障碍。 只不过这些阮梨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她也不想戳人痛处。 见阮梨一直没有说话,余佳宁伸手摸过遥控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什么综艺,闹哄哄的。” 电视节目切换的一瞬间,她听到阮梨忽而在旁边轻声开了口。 “我应该从来没跟你讲过,我为什么总是对我妈发脾气。” 话题转变的尤为突兀,余佳宁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最疼我的那个人。可是我每次看见她,总会忍不住想起以前为了躲债挤在出租屋里吃不饱穿不暖的那段日子。” 余佳宁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还记得当时我坚持要去英国做交换生吗?”阮梨说,“包括后来不顾她的反对也要来南城自己生活,甚至冲动之下和舒临结婚。”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叹息似的,“我心疼她,又忍不住把从前那些事迁怒于她。” 就算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叶丽贤的错。 落在电视屏幕上的视线逐渐失焦。 恍惚间,眼前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 她踮脚牵住爸爸的手。 气球被轻飘飘的丝线缠绕,浮在空中,斑驳的光影在她眼中闪烁。 她看到客厅内摆放着新鲜的花束,隔着玻璃窗传来阵阵笑声,被风吹散的花瓣就落在她脚边。 可是转眼的一瞬间。 所有平和变成铺天盖地的潮水,撕碎记忆的滤镜,直接将她拉回到所有崩坏的开始。 一个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雨天。 淅淅沥沥的雨点盖住了她的脚步声,也遮盖住了路灯下两人缠绵地低语。 阮梨脚步定在原地,缓缓抬眼。 穿深色上衣的人是她的爸爸,而穿红色长裙的女人。 却不是她的妈妈。 雨水浸湿整条街道,但温度依旧灼烧,像密不透风的胶纸将她牢牢裹住。 她似乎闻到了女人身上劣质的香水味。 浓烈、甜腻、令人窒息。 让人止不住联想到大片腐烂的玫瑰,一点一点侵蚀着她薄弱的神经。 只是那天的事情,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 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 可叶丽贤从头到尾都知道。 她所拥有的一切,全部被摧毁的支离破碎。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不但不要这个家,阮书平连房子都被那个女人给骗走了。 看到叶丽贤日渐憔悴的模样,阮梨逐渐开始明白。 什么爱情,什么忠贞不渝,到头来就像一场笑话。 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叶丽贤到最后要执着于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 明明可以及时止损。 明明深爱着某个人,根本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这些事看似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却一点点在她心里盘绕成无法解开的结,变得根深蒂固。 阮梨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些情绪。 每当她想走出去的时候,却只会被这个怪圈越束越紧,而叶丽贤就变成了她自私的迁怒对象。 “我怕这些事情说出来,你会对我失望。” 阮梨低头看着手里的抱枕,声音很轻,“而且昨晚陈宇来找过我。” 余佳宁顿时来了气,“他还有脸来找你?” “你知道当时分手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什么吗?” 阮梨说,“我没法真正去爱一个人,这辈子都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有病吧!”余佳宁气笑了,“他自己劈腿还要跑过来恶心前女友,脑子里几斤水啊甩了这么多年都没甩干!” 阮梨扯唇笑了声,“他有病又不是一天两天。”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她窝进沙发靠背,闭上眼睛,“但与其说是不会去爱,不如说是,我在害怕自己会爱上某个人。” “我讨厌那种所有情绪都无法被自己把控,我的世界只能围绕着那一个人转的感觉。” 所以在舒临对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 她根本不想深究自己内心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退缩。 在她的认知里,只要不去碰,或许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余佳宁皱眉,轻叹了口气,“你不能那样想,恋爱包括婚姻不光只有你认知里坏的一面。” “……” 沉默许久,阮梨眼睛闪烁了下,“可我现在连再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 余佳宁看着阮梨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是过往赋予了她独立的人格,代价却是失去了表达和接受爱的能力。 所以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事的。” 余佳宁长长地吐了口气,抱住阮梨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都会过去的。” 阮梨因为她突然矫情的举动有些想笑,别过头去,“干嘛啊,我又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余佳宁没理她,继续抚着她的后背。 “就算等待的时间可能会比别人要久一些。” 她抬头,捏住阮梨脸颊向外扯了扯,“你也不能放弃自己,听到了吗?” — 天气逐渐变冷,白昼也越来越短。 六点一过,车流穿梭的尾灯在高架上连绵成几道绚丽的光带,点亮南城纸醉金迷的夜。 司机将车停在楼下。 见舒临从大厦出来,任博连忙小跑过去替他敞开车门。 然而舒临抬头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动。 这两秒钟的时间内,任博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 猜想舒临可能发现他今天会议上记错合作方的名字。 与其被揪出错误责备一顿,不如主动承认,还能骂得轻一点。 任博提了口气,刚准备开口,却听见舒临问。 “阮梨今天跟你请的假?” 任博一愣,反应过来后又立刻说道,“是。” “她怎么了?” “说住的房子到期了,今天要搬家。” “……” 说到“搬家”两个字的时候,任博清晰地看到舒临额角的青筋蹦了两蹦。 他垂头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敢问。 进公司这么久,任博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直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可自从阮梨进公司后,舒临的脾气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情绪波动的频率直线上升。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任博觉得最近跟舒临接触的时候心很累。 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错。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哪儿是招了个秘书。 分明是个祖宗。 一路上。 舒临没要求任博汇报工作,只是倚在后座内闭目养神。 今晚没有工作行程,陈越泽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小聚。 远远见人走进来,顾嫣然先是惊喜地转头,看清来人后又兴致缺缺地推开面前的酒杯。 “哟,稀客呀。” 陈越泽坐在牌桌前,吊儿郎当地转头,“大忙人今儿怎么有功夫过来了?” 舒临没理他,径直在他后方落座,顺手替他甩出一张牌。 “梁深呢?” “梁深说他没空。”陈越泽朝顾嫣然瞄了一眼,话里有话,“也不知道是真没空还是有不想见的人。” 顾嫣然瞪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越泽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招呼服务生给舒临上茶。 舒临却微微抬眸,捞过桌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半杯。 见一向烟酒不沾的人今天突然破例,陈越泽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舒临端起酒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打你的牌。” 牌桌上的两个人同时对他下了噤声令,陈越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把肚子里的话咽下去。 几人打了一会牌。 趁着酒意微醺,顾嫣然忍不住开口,“他到底为什么不想见我啊!” 吐槽不可怕,重点是吐槽对象是顾嫣然,更可怕的是被吐槽对象还是梁深。 这两头无论点哪一头的火都是死。 “那要问你自己。” 不怕死的陈越泽开了口,“当时分手的时候干了什么,让他连理都不想理你。” “我干什么了?!分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明明哄我一句就没事了,他非要跟我讲道理!” “那确实是梁深的错。”陈越泽点点头,“你不是那种能讲通道理的人。” “……” 眼看顾嫣然火气上来,有人出来问,“所以呢,最后他哄你了没?” “没有!” 顾嫣然瘪着嘴,“那我顾嫣然肯定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他既然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所以我就……” 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第二天就飞去国外了。” “……” 都知道顾嫣然和梁深当时分手分的不明不白,谁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这话一出来,周围顿时安静了。 连陈越泽都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正在这时,坐在角落里的舒临放下手里酒杯,缓缓抬眼。 “你们什么毛病?” 他抬手扯松领口,眉宇间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哄不好就跑?” 第三十五章 止不住的心悸。 顾嫣然压根没想到连舒临都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泼冷水。 她委屈得不行, 眼眶瞬间红了。 “那我还想问你们男人有什么毛病?明明道个歉或者哄两句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让我自己冷静!” 顾嫣然气得直拍桌子,“那我就真的去冷静了, 我哪儿做错了?啊?!” 她边哭边扫过桌上的手机丢进包里,“还发小呢, 现在这种时候居然没一个人帮我说话,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事情发展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往常顾嫣然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大家都是顺着她, 再象征性的安慰几句。 谁也没预料到舒临今天居然会跟她较真。 有人立刻用肩膀撞了撞他,劝道, “她和梁深的矛盾,你较什么真?赶紧道个歉就这事儿就算完了。” 耳边还响着顾嫣然哭闹的声音。 舒临眉心拧在一起,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 另一边, 陈越泽拿着纸巾坐在顾嫣然身旁,同样一脸烦躁。 “祖宗,您别哭了成吗?” 她抬手拍开陈越泽的手臂, 反而哭的更凶, “我看透了!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我要和你们绝交!!” “怎么可能, 我肯定站你这边!”陈越泽苦着脸,“我替他们给你道歉, 行不行?” “都是你!谁让你叫我出来喝酒的!” “是是是, 都是我的错。” 陈越泽点头如捣蒜, 转眼看向急匆匆赶来的司机, “南港小区,她喝多了,在路上你注意着她点儿。” 一路托着哄着, 好不容易把顾嫣然送上车,回来的时候陈越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兄弟的女人被兄弟弄哭,最后还要他来哄?? 想到这里,他幽怨地看了舒临一眼,“心情不好就直说,你往我头上撒都成,去招惹那祖宗干什么?” 舒临闭眼,端起酒杯低头抿了一口,没作声。 他承认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在迁怒。 可每次想到阮梨摆出一度态度坚决的样子,执意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时候。 舒临就觉得像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刺,扎在胸口。 他很难让自己保持冷静,也放不下那个面子,真的去道歉。 坐了一会儿,陈越泽越想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舒临向来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怎么今天听到顾嫣然说那些话的时候,反应这么激烈。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刚才的对话。 问题出就出在,顾嫣然说她连招呼都没打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而舒临说什么? 他说—— 你们。 显然回答的关键不在“你”,是在那个“们”上。 几秒后,陈越泽脸上的表情忽然明朗起来。 他起身开了一瓶酒,给舒临续上半杯,“不是有证的合法夫妻吗?” 他嗤笑一声,贱嗖嗖地开口,“到手的老婆还能飞了啊?” 舒临面色一沉,将面前的酒杯推到一边,眯起眼,“想死就直说。” 陈越泽耸耸肩,识相的扭过头。 却默默在心里替他上了柱香。 — 次日清晨。 闹钟响之前,阮梨就先一步睁开眼。 她下意识摸过床头的手机,看到空荡荡的屏幕后,又无力地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光线顺着窗帘缝隙倾洒进来,在暖色调的墙壁上印出小片光影。 房间内随处可见带有设计感的装饰品,还有一片余佳宁专门用来收藏限量款包包的墙壁。 装修氛围和舒临家的完全不同。 分明是她喜欢的,可阮梨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长舒一口气,在心情将要开始变差的前一秒,起身下床。 一出门,她就看到余佳宁十分罕见的起了大早,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内忙活着什么东西。 空气中隐约传来饭菜诱人的香气。 阮梨随手将头发盘在脑后,凑上去看。 煎蛋,小菜,鸡丝粥。 全是她喜欢吃的。 “醒了?”余佳宁把刚盛好的粥递给她,“快去吃饭吧,收拾完了我送你上班。” 阮梨视线落在手里的鸡丝粥上,微微有些恍神。 见她还愣着,余佳宁伸手推了推她,“愣着干嘛?你今天不用上班?” “不是。” 阮梨回过神,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别这样。” 余佳宁:“?” 阮梨:“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会觉得你是想趁机收我房租。” “……” 余佳宁顿时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喂给白眼狼。 她伸手夺回阮梨手里的粥,转头走进客厅,“想喝自己盛去。” 两人坐在餐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闲扯。 余佳宁终于还是把自己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你要是和舒临离婚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继续在Charon工作了?” “嗯。”阮梨说,“不光需要离职,而且三年内不能在同行业内的公司入职。”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些违约金需要支付。” “违约金倒是好说,可是你工作怎么办?” “这几年我也攒了不少钱,开个工作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以为这年头开个工作室是件容易的事情吗?” 余佳宁放下筷子,“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冷静一下,或者再联系舒临协商商量有没有什么折中的解决办法。” “……” 阮梨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眼前的鸡丝粥。 要联系他吗? 她只知道,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天的时间。 舒临都没有主动给她发过消息。 阮梨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门框上贴的那张便签。 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她的事实证明,对方不是没发现,而是根本不想理她。 这种冷淡本该是她搬到这里来的初衷。 可过去一晚,阮梨不但没觉得压在胸口的情绪有所纾解,反倒被情绪越缠越紧。 甚至只要听到他的名字,看到哪怕一丁点与他有关的事。 她就会止不住地想起他,止不住的心悸。 — 应付着吃完早餐,阮梨卡着点才到公司楼下。 然而她人还没走进办公室,程云心的消息就一个劲的弹出来。 程云心:[卧槽。] 程云心:[卧槽?] 程云心:[卧槽!] …… 阮梨迟疑着回过去一个:[?] 看程云心半天没回,她把手机收进包里,顺便去产品部取了份资料就往总裁办的方向走。 公司内的气氛如往常一样忙碌。 只是这一路上,阮梨发现周围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反常。 似乎是带上了点惊讶,又有些探究的意味,甚至有人看到她后立刻转头嗤笑,神情有些不屑。 直到她抱着材料坐到工位上。 程云心偷摸摸瞥了她一眼,立刻用手指点点屏幕,然后噼里啪啦的用键盘给她敲着字。 程云心:[上OA系统。] 程云心:[比稿的投票结果出来了。] 程云心:[现在,立刻,马上去看!] 阮梨心口一提,立刻登录系统点开查询结果。 她双眼紧紧盯着加载的页面,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出现一样,屏住呼吸。 紧接着—— 第一名:总裁办阮梨 …… 阮梨眨巴着眼睛,看着上面那行字反应了一会儿。 还是有些游离在状况之外。 程云心:[我知道你厉害,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程云心:[咱们公司的设计师可是出了名的,居然被外部人员拿走第一,怪不得我今天看产品部表情都怪怪的。] 程云心:[这样下去的话,你是不是要调到设计组去负责案子了?我还想和你继续做同桌呢……] 程云心:[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的!] 阮梨入职的时候,程云心也大概了解过她的情况。 或许是跳槽的时候和公司有什么特殊条款,才会短暂的来总裁办呆一段时间。 只是再多的事情她不好过问。 想到阮梨能重新当回设计师,程云心还是从心里替她高兴的。 只是阮梨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明明当时和舒临的约定,只要她能在比稿中取得第一,就有资格负责KG的案子,就可以重新做回设计师。 可脑海中一遍遍回闪过两人争吵过的画面在不断提醒着她。 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立场留在Charon了。 无论是金钱、工作、还是感情。 舒临都给过她应有的尊重,是她一次又一次毫无理由的将他推开,视而不见。 现在她却还自私的想用工作的事情做幌子留在这里,还抓着那些可怜的留恋。 阮梨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她在原地怔了许久,直到胸口酸涩的感觉蔓延至眼眶。 阮梨才从座位上起身,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颊。 — 与此同时,邢晓霏正坐在总裁办公室内,汇报着比稿的相关事项。 “舒总,这样交稿就采纳第一名的提案,案子的后续进程由一组来负责跟进。” 她翻看着手里的几份设计稿,“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桌上的手机响了,打断两人的对话。 舒临低头按下静音,又抬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边申请立刻把阮梨调回设计组,您看可以吗?” 舒临面色没变,顺手将手里的会议资料递给任博。 “相关的人事调动你和任博直接对接就可以,不必过问我。” “好的。”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声合上。 舒临这才拿起手机,点开刚才收到的消息。 阮梨:[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吧。] 阮梨:[我想跟你谈谈离婚的事情。] 短暂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这短短两行字搅了个粉碎。 舒临身体后仰靠进椅背,抬手揉上眉心。 他想做点什么,但残存的理智又在和冲动来回拉扯,把他的行动制在原地。 情绪不能自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烦躁。 舒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扭头看向任博。 “最近还有去国外的行程吗?” “后天有一个展览会邀请,上次被您推掉了。” 任博翻看了一下手机里的行程手册,“最近的话,暂时没有国外的行程。” “通知那边的负责人,我会如约出席。” 舒临捞过椅背上的外套,径直向外走,“另外,预订最近的航班,越快越好。” 第三十六章 松手。 谁能想到她鼓足勇气发出去的消息, 得到回复却只是冷冰冰的“没空”两个字。 听程云心说,舒临最近有很多国外的行程,忙着满世界飞。 很多交接的工作都落到了总裁办头上, 整个部门忙得不可开交。 只不过这些事情已经和阮梨没有关系了。 调到设计组已经将近两周的时间,坐上梦寐以求回到的位置。 不知怎的, 阮梨竟没有想象中开心。 有时候拿着材料走进到总裁办, 她总是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出神。 偶尔忙着修改设计稿的时候, 耳边也总是会想起舒临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她的生活里明明少了这个人的存在。 却又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尽量去冲淡这些毫无意义的情绪。 转眼间,Charon海外项目正式签约。 阮梨作为设计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需要跟随产品部去伦敦进行为期一周的出差交流。 天气转凉, 秋风夹挟着地面上的树叶,卷起阵阵窸窣,街上来往的行人也已经换上厚实的外套。 阮梨托着行李箱跟在许嘉扬身后, 正从档案夹里拿出资料进行最后的核对。 许嘉扬只是扫了一眼, 随即笑道,“你现在是设计师不是阮秘书, 这种事情交给助理做就好。” 他想起什么似的,“对了, 我记得你大学在伦敦读过一年的交换生?” 阮梨点点头, “嗯。” “正好我们提前一天到, 还有些自由时间。” 许嘉扬替她推着行李箱通过安检, “一起去逛逛吧。” 邢晓霏恰巧从她们两人身旁经过,抿着嘴角笑,“我们是去出差, 又不是给你们两个约会的。” 说到这,周围的几个同事也跟着调侃起来。 “许总监假公济私可不地道啊!梨梨今天是我们的,你别想打歪主意。” 许嘉扬开口打断她们,“行了行了,回来还想不想聚餐了?” “切……” 一行人边聊边办理好手续准备登机。 阮梨沉默着跟在后方,只是低头看了眼腕表。 飞机还有四十分钟起飞。 飞行时间十一个小时。 经过登机通道的时候,她手指藏在风衣口袋里,微微攥紧,竟感到有些紧张。 虽然阮梨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不过是因为公事一起出差,何况她现在也不再是总裁办的秘书。 甚至有可能整个出差的行程内,他们的行程根本不会交叠在一起。 可她却止不住的想要去期待。 那一丝丝能够见到他的可能性。 — 航班乘客较多,座位是人事部订机票时候随机选择的,所以大家的位置都被打乱安排在里面。 阮梨的位置在第十九排靠窗的地方。 中间的过道很窄,她生怕撞到别人,一路侧身从前向后穿过去。 脚步在靠近前一排的位置停住。 她眼也没抬,对着坐在过道处的人说道,“不好意思,麻烦让我进去下。” 眼前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阮梨以为对方没有听清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又抬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不好意思——” 抬眼的瞬间,她整个人一怔。 舒临膝盖上放了一本杂志,微靠椅背,抬眸向她身上扫过。 片刻,轻轻收拢双腿,侧身给她让出座椅中间的空隙。 还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 阮梨脚步停在原地,差点忘记自己刚才是要做什么。 舒临为什么会在飞机上? 还是经济舱? 而且……他们的座位还连在一起?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 舒临覆在杂志上的手指叩了两下,催促她一般。 “进不进?” “……” 阮梨瞬间回过神,扶着前座的椅背,小心翼翼地迈腿向里走。 结果不知是谁的背包在她后背处撞了一下。 阮梨身体被迫前倾,差点失去平衡坐进舒临怀里。 还好她眼疾手快,两只手按住眼前的座椅靠背,才不至于倒下去。 本就狭窄的过道,因为前倾下去的动作变得更加逼仄。 舒临手臂虚掩在她身后,眯起眼看向那个刚刚从过道经过的乘客。 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人收了收背包连忙低声道歉。 刚才还停留在她脑海中的疑问此刻被尴尬的感觉全然覆盖。 阮梨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甚至连看都没敢再看舒临一眼,就匆忙在旁边落座,将头转向窗外。 飞机缓缓穿过云层,浓重的雾气将光线掩盖,只留下一道道浅薄的波纹。 玻璃窗折射出机舱内的倒影。 阮梨头抵在床边,视线缓慢聚焦。 直至在倒影中,看到了舒临的侧脸。 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好像比之前瘦了点。 下颌的轮廓线变得更加分明,眉宇间似乎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如果是往常,这男人说不准又要拿什么话来嘲讽她。 可是现在,两人分明坐在一起,却疏离地像一对陌生人。 阮梨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连同这段时间积压在胸口处的情绪,都开始悄无声息的翻涌。 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却丝毫没注意到。 下一刻,舒临的目光也朝她看了过去。 — 落地的时候,正好是当地时间傍晚五点。 伦敦的天气与南城相似,阴雨天居多。 街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消了其他人想要出去的念头,只有阮梨从酒店前台借了把雨伞,准备动身去附近逛一圈。 刚走出酒店,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扭头,许嘉扬正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两手做雨伞状遮在额前,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阮梨有些诧异,“你怎么出来了?” “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猜你可能会出来。” 许嘉扬顺势钻到她伞下,“说好一起出来,怎么,准备自己偷偷吃独食啊?” “什么独食。”阮梨手插进风衣口袋,抬头看了看青灰色的天,“就是觉得闷,想出来逛逛。” “因为比稿的事情焦虑?” 阮梨犹豫两秒,最后点头,“有点。” “第一次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怕出什么问题。” “行了。” 许嘉扬看她从上飞机就开始闷闷不乐的样子,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餐厅,“与其纠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如先去填饱肚子。” 说着,许嘉扬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就一路推着她过马路。 果然,饱腹感能使人分泌充足的多巴胺。 从餐厅出来,阮梨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丢丢。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逛街的计划泡汤,两人决定早点回酒店休息。 路过中古珠宝店的时候。 阮梨习惯性在门前停下脚步。 许嘉扬见她挪不动腿,无奈地笑了声,将手里的伞收拢进门外的伞架,“走吧,去看看。” 或许是职业病。 不光是阮梨,连许嘉扬的视线都被它们所吸引,认真地看了起来。 阮梨选好一副耳坠,准备当礼物送给余佳宁。 走向收银台的拐角处,视线挪向眼前的展柜,她脚步蓦地一顿。 是一枚戒指。 四周的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古董首饰,而这枚戒指被锁在一个小巧的玻璃盒内。 戒托中间的蓝宝石在顶灯的照射下闪耀出鳞波般的光泽。 许嘉扬显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弯腰凑上去。 “喜欢?”他看向阮梨的手指,“感觉会很适合你。” 阮梨盯着面前的戒指,没有回答。 倒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只是因为它的款式。 和之前舒临送给她的那枚有几分相似。 见她失神,许嘉扬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阮梨轻轻呼了口气。 半晌,她转身走向走向收银台,“走吧,我有点累了。” — “……还有啊,就算最近忙工作也要好好吃饭,听到没有?” “……” “有空多带着梨梨回家,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最近也没人陪我逛街,妈妈在家里都快无聊死了!对了,我让你帮我去看的那款包包……”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钟欣茹唠叨的声音。 舒临举着手机,目光却聚集在不远处那两个同撑着一把伞的背影上。 他垂眼看着脚下潮湿的路面。 沉默许久,忽而无声地笑了下,“知道了。” 舒临跟钟欣茹应了声,草草挂断电话,随手将手里的手提袋递给任博。 任博看着手里的纸袋一愣,“需要我帮您送给谁吗?” “随你。” 说完,他没再多解释一句,转身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留下任博站在原地,望着手提袋一脸懵逼。 这几天跟在舒临身边,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不光行动变得反常,甚至连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 任博完全摸不准自己的上司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奈,他低头打开手提袋,往里看了一眼。 是一串小巧的珍珠项链。 随他…… 这要怎么随?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六个小时都在和上司打交道。 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 — 在外面逛了一圈,身上都是潮湿的水汽,阮梨回房换了身衣服,动身去楼下买咖啡。 回来刚巧碰见邢晓霏,在她房间内讨论了一下工作的事情。 再回房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阮梨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 过道寂静的灯光,将人的身影拉得纤长,她看到自己的房门外,站着高挑的男人。 她拿房卡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 舒临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背靠着门板,额头低垂,手放在西裤口袋里,臂弯还挂着一件西装外套。 当他抬眼的时候,两人只有一步之隔。 阮梨也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她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抿起唇,绕开他,低头掏出房卡。 显然这个无视的动作让舒临感到不悦,他眸色一沉,扯住她握向门把的手。 阮梨声音平静,“松手。” “……” 舒临低头看她,没有动作。 她注意到舒临的视线有几分迷离,脚下不稳似的,用肩头抵住墙壁。 而且的他整个人向外散发着与气场不相同的热气,隐约让阮梨觉得有些诧异。 这男人…… 该不会是喝多了来找她耍酒疯吧? 阮梨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转过身正对他。 “你来这儿干什么?” “记错楼层,忘带房卡,门锁失灵。” 她感受到舒临握住她手腕的力道逐渐收紧。 直至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最后暧昧不清地落到她的唇边。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这些理由,够不够?” 第三十七章 找个理由见你。 话音落下。 阮梨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 她不动神色地后退, 别开视线,“舒总,在公共场合麻烦您注意一下, 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沉默片刻,舒临看着她, 忽然笑了。 “和我需要避讳, 和许嘉扬就不需要是吗?” “对我而言,他只是朋友。” “那你确定他也把你当朋友?”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阮梨不想再因为这种没用的事情解释, “如果不是谈离婚的事情,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 舒临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 他不知道本来不必出席的行程为什么偏要来。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头等舱不坐, 非要挤在经济舱受那十几个小时的罪。 也不知道在看到阮梨和许嘉扬站在一起的那一瞬间。 他竟然被嫉妒冲昏头脑,毫无理由的,站在这里。 他承认一开始对于阮梨的感觉仅限于感兴趣。 长久以来对于爱情的理解, 总让他认为,喜欢某个人是一件可以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的事情。 不必主动,可以顺其自然, 不需要被这段关系所牵制, 相互揣测。 可是时间久了他才发现。 原来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失控。 会因为她偶尔脸红的一瞬间心跳失控,会因为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情绪失控, 还会像现在这样。 为了见她一面,连行为都开始变得无法控制。 舒临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仅存的理智被酒精吞噬, 他只能被本能所驱使。 “那如果我说。” “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见你。” “……” “你信吗?” 酒店内香氛浓烈的香味, 让人头晕目眩。 舒临低垂着眉尾, 原本架在鼻梁处能阻隔他目光的金丝镜不翼而飞, 深邃的眸底就这么撞进她的视线。 有种错觉。 好像他掌心炙热的温度,就快要灼穿她的皮肤,将她所有佯装的镇定都烧得寸草不生。 阮梨闭上眼睛, 睫毛止不住地颤动。 信吗? 信。 只是这一句话。 就足够让她在这场相互较劲的游戏中举手投降。 阮梨很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想说之前离婚的话都是冲动。 想说她也很想。 找个理由见他一面。 然而每次情绪走到这里,习惯性的退缩让她愈发执拗起来,只能没由来地把对自己的恼怒转移到舒临身上。 她抬起头,“你要我信什么?” “你既然觉得我只图你的钱,既然觉得我可有可无就算就算搬出去也对你没有丝毫影响,既然结婚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错误!”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委屈。 喜欢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却连捅破窗户纸的勇气都没有。 陈宇说得没错。 她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阮梨红着眼眶避开舒临看过来的视线,嘴里仍旧不依不饶地说着一些刺耳的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跑到我面前来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 “还是说,我提出离婚的事情脱离了你的掌控,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 舒临被激地黑眸紧眯,丧失了僵持下去的耐心。 脚步一转,没留下丝毫反应时间,直接把阮梨按到了门边。 搭在臂弯的外套应声落地。 手里攥紧的房卡贴近电子屏,发出细微的声响。 身后依靠的墙壁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临扶在她脊背处滚烫的掌心。 阮梨来不及看清眼前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能听到耳边他低到不能再低的嗓音,“分明是你在报复我。” 下一秒。 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吻,将两个人中间的距离化为乌有,吞没了她唇边所有未成形企图伤人的话。 阮梨惊慌地睁开眼,企图把他推开。 拉扯之间舒临索性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换来唇齿间更具侵略性的交缠。 酒精刺激的味道带着属于他身上的气息一股脑的灌入。 想要瑟缩着后退,心跳失控的反应却是真实的。 理智被他肆意灌入的吐息一寸寸剥夺,胸腔内躁动不安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全然破裂。 她紧贴着舒临的身体闭上眼睛,而后无处安放的手指,缓缓抓上他的领口,收紧。 虚掩的房门内,隐约传来交缠暧昧的声响。 直至—— 拐角处的电梯门突然打开。 不知是几号房间的住客从里面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阮梨瞬间清醒,用力把舒临推开。 她红着耳根小口喘息,唇角还挂着残留的水渍,眼睛里也全是纠缠过后晶莹的水雾。 舒临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意犹未尽地扶住她的后脑拉开一条缝隙,企图再吻下去。 可阮梨毕竟还要脸。 羞耻感将她游离出九霄云外的理智重新拉回来。 “谁让你随随便便进我房间的!” 她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唇,胡乱在舒临胸口推了几下,“出去出去!” — 门“咣”的一声在面前合上。 在走廊内落出浅浅的回响。 许嘉扬刚和部门的几个下属一起从楼下的咖啡厅上来,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大晚上站在别人房门口,不免有些奇怪,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要紧—— “舒总?” 设计助理先看清了他的脸,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闻声,许嘉扬也停住脚步,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头顶的房间号。 他身体一僵。 再看向舒临时,神色明显不似刚才那般冷静。 舒临表情没变,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衬衫前襟,“没什么。” 他转身走向电梯间方向,末了,又补充道,“明天上午记得把准备的会议资料交给任博。” 助理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这感觉瞬间把大家从伦敦拉回南城的办公大厦。 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站在走廊中央,低着头,生怕再多说一句话舒临又会想到什么工作安排加班。 直至目送他进到电梯,那人才悄摸摸地抬眼,“天,舒总也住我们这一层吗?” 有人立刻接话,“不可能,他和总助一起住楼上的。” “那这么晚了他来楼下做什么?”助理抬手指了指,压低声音,“而且,这是阮秘书的房间。” 大家也不敢乱猜,只能把目光投向可能知情的许嘉扬。 “可,可能找她有事吧。” 尽管刚才的样子不像有事,像是吃了闭门羹。 许嘉扬站在一旁盯着阮梨的房门沉默片刻,最后攥起掌心,“行了。” “不该八卦的事不要乱说。” 电梯门缓缓合上。 舒临望着眼前跳动的电子屏,后背松弛下来,抵上墙壁。 唇瓣上仿佛还停留着阮梨柔软的体温,身体内的躁意像火苗似的无法平息。 他有些烦躁地扯松领口,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摸不清阮梨反复推开他的理由,可是回想起刚才在房间内的那一幕,至少能确定下一件事情—— 确实不该放她去冷静。 至少从现在开始,他要让阮梨待在身边。 也只能待在他身边。 — 走向凌晨的夜,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有些潮湿。 冷白色的月光从上面拂过,映照出一圈圈荡漾的水波。 酒店内的灯光已经熄灭,楼内的住客基本已经进入静谧的梦乡。 只有阮梨平躺在床上,彻底失眠。 几个小时过去,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还是刚才在两人在门口纠缠过的画面。 她居然…… 和舒临接吻了。 房间内还充斥着他停留过的气息,带着温热的呼吸从她耳边拂过,一点点搅乱她的心跳。 阮梨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却在那一刻,只是被最原始的冲动所驱使着,回应,靠近,直至沦陷。 她甚至都没有回忆起从前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丢掉了所有想要退缩的想法。 占据她全部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而这些,分明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阮梨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摸出手机给余佳宁发了条微信。 阮梨:[老婆。] 发完她有些后悔,想要撤回,余佳宁的消息却先一步回了过来。 余佳宁:[到伦敦了?] 阮梨:[傍晚就到了,现在在酒店休息。] 余佳宁这才想起来算算时差,那边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她动动手指敲回去:[这么晚还不睡?] 阮梨抿了抿唇,在坦白和隐瞒之前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决定跟余佳宁实话实说。 阮梨:[舒临今晚来找过我。] 阮梨:[你说的没错。] 阮梨:[我好像确实是……] 字打到这里,阮梨叹了口气,还是把最后三个字敲了上去。 阮梨:[喜欢他。] 余佳宁倒是没有惊讶,反应比平时冷静许多。 余佳宁:[所以呢,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说实话,她不知道。 和舒临在一起的感觉和陈宇完全不同。 正因为舒临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面对他的时候更多的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所以阮梨不知道是该顺应下去,还是继续呆在自己的保护机制里。 余佳宁在那头看到阮梨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来来回回重复了几次。 最后索性发了条语音过来。 “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在我看来,这件事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既然喜欢他,与其在这里自己和自己进行思想斗争,不如想做什么……” 安静的房间内,手机扬声器的声音轻轻在阮梨耳边回荡。 ——“直接做不就行了。” 第三十八章 想做老板娘。 第二天清晨, 闹钟响过不久,阮梨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因为昨晚那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她到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 阮梨坐在床边缓了片刻, 才起身拉开窗帘。 光线瞬间充斥满整个房间,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暖意。 她站在窗边, 摸上胸口。 原本压在心底的石头好像一夜之间被人敲了个粉碎, 剩下的只有昨晚余留的心悸。 阮梨没再房间久留,吃过早餐上来, 就赶紧收拾好和组员一起赶到分部开晨会。 一天的工作结束,大家都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有国外出差的机会, 他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回酒店休息。 从公司出来,邢晓霏带头找到一家很有氛围的酒吧,准备过去放松一下。 想起上次宿醉阮梨还心有余悸。 而且第二天下午还有产品会需要准备, 她没跟随大部队一起,而是先行回到酒店。 回到房间,看时间还早, 阮梨随手扯过桌上的资料, 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过几页。 四周的环境一旦变得安静,思绪就开始止不住地发散。 按理说。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总该有点反应才对。 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阮梨甚至开始怀疑昨天和舒临接吻的事情,是她最近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觉。 片刻, 她合上手里的东西, 拿出手机, 鬼使神差地点开舒临的头像。 谁知道点开的那一瞬间,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阮梨身体跟着一抖,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半晌才将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舒临最新发来的消息。 舒临:[资料呢?] 嗯? 资料? 她在原地反应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上午给发资料的时候,任博让她整理好直接发给舒临。 昨天还口口声声说想见她。 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他想说的居然只有工作?! 阮梨没由来地觉得有些不爽。 她咬住下唇,泄愤似的打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包出一份文档发给他。 文档发出去足足五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 原本蠢蠢欲动想要找他说点什么的念头被打消,阮梨眯了眯眼睛,把手机丢到床上。 过了几分钟,手机又震。 她犹豫两秒,最后还是没出息地趴到床上,摸过手机。 舒临:[睡了?] 阮梨抬头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个问题纯属明知故问。 阮梨:[才九点。] 阮梨:[饭还没吃,睡什么睡。] 舒临:[附近有家还不错的餐厅。] 阮梨心头一动,跟着坐直身体。 紧接着下一条。 舒临:[你现在出门的话,应该还在营业时间。] …… 阮梨觉得自己就不该用正常的思维方式来应对舒临。 他是正常男人吗? 不,他不是。 只是说到餐厅,从中午开始就汤米未进的肠胃十分应景地发出强烈抗议。 阮梨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把手机往包里一丢,套上衣服准备出门。 — 推开门的一瞬间,阮梨感受到来自房门外的阻力。 余光瞥见门缝外的人影,她胸口一跳,下意识扯着门把手拉回来,退回玄关照了一眼镜子。 原本打算去楼下餐厅买份三明治上来。 阮梨穿着宽松的卫衣长裤,头发乱蓬蓬的,连口红都没来得及涂,压根没想到舒临会突然过来。 她扯过卫衣的帽子戴上,又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才重新推开门。 舒临斜靠着墙壁。 看着她合上门,窸窸窣窣地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出来。 卫衣帽子遮住她大半张脸,头发遮在两侧,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尖。 舒临垂眼,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 阮梨被看得不自在,将脸向下埋,转身用后背将门推上。 “来干什么?又忘带房卡?” 舒临眉头一挑,“什么房卡?” “……” 阮梨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应,眼镜眨巴两下,“你说什么房卡,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舒临表情依旧没变,“昨晚有个酒局,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没有见过面。” 不知道舒临是真的喝酒断片还是在这里演戏。 阮梨胸口的火直接窜上来,立刻仰头瞪他,“你昨晚明明——” “昨晚?”舒临眼睫微眯,俯身靠近她耳边,“昨晚怎么了?” 两人站的位置刚好和昨晚一致。 脑海中又不自觉闪过那个猝不及防的吻,浑身上下的血液因为极强的画面感倒涌。 “……” 阮梨十分没出息的红了脸,她用头发挡住脸颊,企图绕开舒临往外走。 “还没说完呢。” 舒临微微转身,抬手往前一挡,“昨晚怎么了?” 阮梨抬眼,刚好撞上他含着笑意的眼。 “没什么。”她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就是昨晚有个流浪汉醉倒在我房间门口而已。” 舒临神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讨喜。 “流浪汉和流浪猫,不是挺配的吗。” 眼看着阮梨扬着下巴又要炸毛,舒临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向腕表。 “走吧,再不去餐厅都要打烊了。” — 夜晚的伦敦市中心,依旧人山人海。 车流缓缓从面前经过,尾灯在雨中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 舒临解开伞扣,偏头扫过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阮梨不满地盯着他手里的伞,“你怎么只借了一把?” 舒临淡声,“借伞的人很多。” 阮梨伸出手指在空中指了指他,又点了点自己,“那我们也是两个人。” “……” 见舒临根本没搭理自己,撑开伞作势就要往外走。 “你等等……!” 阮梨腮帮一鼓,小跑上前,低头钻进他的伞下。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绅士风度。” 她拍拍肩上沾到的水珠,小声嘟哝,“都一起出门了连伞都不想给我撑……” 两人中间的距离被雨伞收拢,她头顶的帽子随着动作滑下去,垂在两肩的长发不经意间蹭过他的手臂。 周围被雨声覆盖。 舒临没听清她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只是把伞上提了一些,侧身留出一个空位给她。 一路走到十字路口,绿灯亮起。 聚集在路边的人群开始缓慢地向马路对面移动。 不知是谁的雨伞倾斜过来,雨水顺着伞面溅进领口,阮梨被凉得瑟缩了一下。 她皱眉,刚想转头看一眼。 结果下一刻,舒临伸手环过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身体微微外侧。 视线被深灰色的伞面所覆盖,背后紧贴的胸膛,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雨声好像在某一瞬间停住。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胸口如雨点般急促的心跳。 阮梨完全忘记自己要走去哪里,连脚步都跟着错乱起来,只是下意识被舒临带领着向前挪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马路另一头。 舒临刚松开手,就看到阮梨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低着头就要往反方向走。 “你又想去哪?” “……” 阮梨不由地摸上发烫的耳垂,胡乱指着前方的摊位,“我想吃那个。” 空气中隐隐有可丽饼甜丝丝的味道飘过来,店门口正聚集着不少排队的人。 猜她可能是饿了。 舒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眉头一紧,而后又说,“到旁边等我。” 阮梨一怔,“干嘛?” 舒临觉得好笑,将手里的雨伞递给她,“不是想吃可丽饼吗?” 阮梨怔怔地接过他手里的伞,看着舒临快步走向摊位,俯身到窗口前用流利的英语点单。 身旁也有几个和她一样在等人的女生。 阮梨悄摸摸抬头看了舒临一眼,忽然有种,自己在和他谈恋爱的感觉。 她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 排队的人很多。 等了好一会儿,舒临拿着一个牛皮纸走过来,塞到她手里。 袋子刚打开一个口,奶油清甜的香味就顺着鼻尖钻进来。 阮梨也顾不得手上的雨水,撕开纸袋的一角,低头咬了一小口。 舒临将伞倾斜向她,“还去吃饭吗?” “不去了。”阮梨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边沾到的奶油,含糊道,“我还要早点回去改稿。” 舒临视线落在她唇角的位置,胸口忽然一痒,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就这么喜欢当设计师?” “不喜欢啊。” 阮梨将嘴里的草莓吞咽下去,笑看着他,“我喜欢当女总裁。” “……” 舒临忽然沉默了。 片刻,他迎着阮梨的目光看过去,嘴角也噙着笑,“要和我离婚。” 他压低嗓音,“还想做老板娘?” 第三十九章 睡一间房。 原本这段时间两人关系有些尴尬。 但昨晚亲都亲了, 现在饭也冒雨出来吃了。 阮梨姑且就不计较他装蒜的事情,就当这是心照不宣的和解信号。 至于说离婚的事情。 她也想给自己个台阶下,准备含糊过去当无事发生。 谁知道这狗男人, 居然还敢主动提起来? 阮梨一愣,手里的可丽饼顿时不香了。 “谁要当老板娘了!” 她故作镇静地提了口气, 平淡道, “等回国我就——” 舒临缓慢地俯下身,视线仍落在她身上, 似乎在等着下文。 偏偏“离婚”两个字就在嘴边,阮梨看着他一点点凑上来的侧脸, 愣是酝酿了半天都没有说出口。 最后,她伸手把舒临的脸推开,“走开。” 被挠了一巴掌, 舒临不但没生气,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浓了。 小吃街和酒店隔着几百米的距离。 车流起伏的鸣笛声,混杂着街角人群的交谈声, 一并揉进雨夜。 阮梨垂头走在前面, 盯着地面上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脚步却止不住放得慢了又慢。 转眼, 进到酒店。 阮梨伸手按下楼层,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好像一点都没有被淋湿。 她退到电梯角落, 抬眼, 透过金属门的反光向舒临看过去。 他大半个肩膀都已经被雨水打湿, 此时此刻正抵靠着墙壁, 低头轻轻抖落发梢的水珠。 阮梨心里一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默默别开眼。 电子屏上楼层跳动的数字逐渐停了下来。 她刚准备动身出去, 就听到身后的男人低声问。 “这周末有空吗?” 阮梨脚步一顿,“干什么?” “带你回家。” 虽然她还挺想搬回去的,但是这突然命令的语气事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阮梨顿时没好气道,“我和你什么关系?” 舒临垂眸看她,不知是想到什么,眼神里忽然带上了点探究的意味。 “我妈说她想见你。” “……” “不然你想回哪个家?” “……” 哦。 阮梨低头,由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尴尬差点咬到舌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从坐上去伦敦的飞机开始,她的大脑就跟完全掉线了一样,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她气得太阳穴直跳,闭着嘴没说话。 舒临看瞥见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却只是垂着眼笑。 说钟欣茹想见她的事情不假,其实也有他的私心在。 稍不看紧点儿就会想着逃跑的猫,如果不找些机会把她绑在身边,不知道她哪天想法变了要跑到哪去。 可如果追得太紧,指不定她又会像之前那样只顾着把他推开。 舒临觉得自己是真的被阮梨磨到没脾气了。 “早点睡。” 他抬手在阮梨头顶悬住两秒。 最后落下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连语气都带上几分不自知的柔和,“等我回去联系你。” — 回国那天,刚好是周末。 傍晚余佳宁从影棚回来,就看到阮梨裹着毛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脱下外套挂上衣帽架,“不用上班?” 阮梨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这么久没见面,你都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上不上班?” 余佳宁边翻找着卸妆棉边敷衍她,“嗯,想你想得我都瘦了十斤。” 阮梨:“……” 果然同居使人倦怠。 阮梨在心里嘀咕几句,转头继续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 等外卖的空档,余佳宁卸完妆也跟着过来瞅了两眼。 刚好剧情演到高潮,女主误会男主提出想要分手,说完之后就抹着眼泪走出咖啡厅。 结果男主忽然一个箭步追上去,直接把女主推到墙上亲。 …… 余佳宁正被这狗血剧情肉麻地浑身起鸡皮疙瘩,伸手捞过遥控器想要给她换成新闻联播。 转头却看到阮梨视线紧盯着屏幕,嘴角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 “你知道吗?” 阮梨眯了眯眼,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每次看到男主把女主摁在墙上强吻的时候代入感都特别强。” “?” “我感觉自己就是那堵墙。” 不然这狗男人强吻的事情都干了,怎么还一本正经的跟她装蒜呢。 想到这里,阮梨就一阵恼火。 等我回去联系你? 这都周末了!已经快过去一天了! 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渣男!!! 没等余佳宁动作,阮梨就先抢过她手里的遥控器,气冲冲地换了台。 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余佳宁看着她,心里没有半分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因为想都不用想,她都能猜到阮梨情绪反常的源头。 那晚在伦敦聊天聊到一半就不了了之,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种事情她也不想过多干涉。 其实有时候余佳宁挺捉摸不透这两个人的。 明明互相喜欢,就那么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都拉扯不明白。 但仔细想想,这件事放在阮梨头上的话,一切都似乎变得合理起来了。 或许喜欢的情感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缺乏接受的勇气,也不懂得如何接受,只能把心里的不安转化成无厘头的怒火。 只是不知道这小公主现在又被舒临踩了哪条尾巴,想到她就觉得头疼。 余佳宁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眼她摆在一旁的行李箱,“行李不用收拾?” “明天再说吧,今天好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回去?” “谁说我要搬回去了!”阮梨把手里的抱枕一丢,“就舒临那张脸,我现在看都不想看一眼!” “……” “居然还敢提离婚的事!” “……” “以为我真的不会和他离婚是不是!!” “……” 好不容易找到情绪的宣泄口,阮梨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个不停。 余佳宁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随即放下结论。 “确实不会。” “……” 阮梨喉间一梗,扭头看她,“你现在怎么变得和舒临一样讨厌?” “好好好。” 余佳宁懒得再和她掰扯,“那从今天开始他来找你你也别见,发消息你也别回,也别一天到晚想着他了,抓紧时间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行不行?” 阮梨被她激的也急了,狠话放起来毫不犹豫。 “行啊,除非是他变成前夫的那一天,我绝对不会和他见面!”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阮梨和余佳宁同时往桌子上扫了一眼。 舒临:[准备一下,我来接你。] 余佳宁:“……” 阮梨:“……”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 余光瞥见的余佳宁投来的目光。 阮梨有些心虚,她咬着手指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两圈,企图摸过桌上的手机往房间里跑。 余佳宁冷笑:“去哪?” 阮梨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想不到啊——”余佳宁两手环胸,缓慢地眯起眼睛。 “这么快就变成前夫了?” 阮梨:“……” — 不出半个小时,“前夫”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 客厅里余佳宁肆意的笑声有些刺耳,阮梨悄摸摸地用脚踢上门。 她大部分衣物都还放在舒临家里,带过来有限的几套衣服不太适合见家长。 翻遍了余佳宁的衣柜,才从里面找出一件相对文静点的长裙。 找衣服多花了不少时间,加上化妆打扮,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秋意浓重的晚风卷走夜空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冷白色的月光在寂静的天色中显得尤为扎眼。 舒临后背松散地依靠着车身,抬眼扫过楼上亮起的感应灯,又低头看看腕间的手表。 穿过大半个城区来到这里,守在楼下,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分明他以前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自己对阮梨做出的妥协又何止这些。 养猫的人是他,不知不觉中,舒临竟感觉被驯服的人是他自己。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 他抬眼,就看到一抹熟悉身影从拐角处走过来。 阮梨穿了一条简单的吊带裙,外面披着米白色的针织衫,长发散在脑后,风一吹,向后扬起。 只一眼,月光就显得黯然失色。 舒临忽然想起之前的某次。 也像现在这样,她弯着一双眉眼,伸手撩动起颈边的长发,肩颈的皮肤,白得耀眼。 而当时他随口说出的那句漂亮,到底是出于敷衍还是被某种潜意识趋势。 已无从考究。 视线一点点在眼前延展,直到阮梨走到他眼前,缓缓抬起眼。 舒临目光停顿,呼吸不由地收紧。 “看什么?”阮梨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看身上的裙子,“衣服很奇怪吗?” “……” 舒临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挪开视线,反手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前阮梨还特意弯腰对着反光镜来回打量了一圈。 很奇怪吗? 还好吧。 都怪余佳宁长得太高,关键时刻想找件合适的衣服都难。 阮梨理理裙角,正要抬腿上车,转身却听到舒临低头在她耳边道,“很漂亮。” 男人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裙子还是人。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如同触电一般,阮梨耳根一软,竟难以控制地红了脸。 以至于刚才在楼上打好的一肚子想要编排他的腹稿,全都被丢在脑后。 一路上她像个小鹌鹑似的缩在座位里,连话都没再说一句。 — 去到别墅时间已经不早。 钟欣茹十分贴心的准备好宵夜点心,在客厅里等他们。 天天在家里对着舒永茂那个闷葫芦,她心里觉得闷得很。 阮梨一来,两人就凑到一起聊个不停。 不知说起什么,钟欣茹不悦地瞥向舒临。 “我还以为这儿子是收养的呢,都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过来看我一眼。” 舒临没接话,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说归说,公司的事情钟欣茹也从任博那里听了些,听说自己儿子最近满世界飞忙得连家都没空回,她难免觉得心疼。 而且这儿子不回家就算了,儿媳妇也跟着消失。 钟欣茹忍不住怀疑两人是不是最近闹了矛盾有事瞒着她。 “不过阿临虽然工作忙,但他心里最挂念的人还是你。” 钟欣茹拉着阮梨的手,“这不我今天本来想让司机先去接你,阿临非要自己去接你过来,说想你想得不行,要赶紧见见你。” 说着,她朝舒临使了个眼色,“是不是?” “……” 这完全不像是舒临会说出来的话。 听完,阮梨和一旁专心盘核桃的舒永茂同时抬起头。 舒临靠在沙发上,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是。” “……” 他表情倒是没变,阮梨却被茶水呛了个够呛。 “咳咳咳……” 她扭头看向舒临,目光中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却因为咳嗽过后泛红的脸颊,看上去更像在害羞。 舒临望着她,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头。 两人之间暗搓搓的互动在钟欣茹眼里变成了打情骂俏。 于是她再接再励,准备再推一把争取今年升级当奶奶。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俩今天也别折腾着回去了,我等会让张姨把楼上的房间收拾下,你们今晚就在这住吧。” “……” 在这住? 那岂不是要和舒临睡一间房?? “不用——” “好。” 两人的回答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阮梨的声音却被那个“好”字所淹没。 “……” 沉默两秒,她缓缓转过头。 看到舒临镜片后的眼睛里,分明藏着笑意。 他绝对是故意的。 第四十章 仅存的绅士风度。 怕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钟欣茹没再拉着阮梨多聊,房间收拾好之后就连忙把他们赶到楼上。 末了,还一脸神秘的跟舒临嘱咐了些什么。 房间门被人合上。 偌大的空间内, 落地钟咔哒咔哒的声响,让人连着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 阮梨盯着面前的大床, 陷入沉思。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 她完全可以把这当成工作。 反正舒临在她眼里只是块没什么情绪的木头,就算硬要躺在一张床上, 闭上眼她都可以当他不存在。 可是现在…… 别说在这间房里睡一晚,哪怕是现在这样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阮梨都觉得紧张到无以复加。 冷静,冷静。 她在心里默念几遍。 片刻,阮梨缓缓抬起头, 尽量表现出一副平静地模样。 “你睡哪?” “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舒临脱下外套,一边松了松领口,一边往书桌的方向走, “你先睡。” “哦。” 阮梨点点头, 转身打开衣柜。 半晌,回过神来。 “……” 问他在哪睡, 谁问他什么时候睡了? 而且这莫名老夫老妻的感觉,搞得好像她迫不及待在催他赶紧上床睡觉似的。 阮梨眉头皱了皱, 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却在下一刻视线扫过衣架的时候, 倒吸一口气。 她慌张地收回手。 听到动静, 舒临接着转头。 阮梨正背着手站在衣柜前面, 眼神四处乱飘神色慌张,连脖颈处都挂上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舒临目光停住,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怎么了?” “没, 没什么。” 阮梨背过身,企图用身体挡住背后那件布料少的可怜的蕾丝睡裙。 “你快去忙吧,我先去洗漱了。” “……” 舒临没做回应,掌心抵住转椅,拉开,指尖无意识地在椅背上轻敲两下。 阮梨松了口气,合上柜门,轻手轻脚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结果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舒临在她背后不咸不淡地开口,“对了。” 阮梨脚步一顿。 “我妈说她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在衣柜里。” “……” “让你务必收下。” “……” 果不其然,回应他的只有阮梨落荒而逃的背影。 舒临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 最后压住唇边的笑意,转身打开电脑。 — 因为钟欣茹的这份“大礼”,阮梨辛辛苦苦给自己做的心里建设完全崩塌。 好在浴室里还有备用的男士睡衣,阮梨简单地冲了个澡,裹得严严实实地钻进被窝。 床上空荡荡的。 她缩在床边一角,想到刚才完全乱了阵脚的模样,就止不住懊恼。 先用接吻开始试探她的态度,再反过头来装模作样吊起她的胃口。 现在竟然都把她骗到一个房间里来了。 连关系都还没确定呢,就想生米煮成熟饭? 这男人心机太重了! 阮梨冷笑一声,掀开被子起身。 动作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竖着卷起来,像划清三八线一样,摆在床中央。 接着,又不放心似的抽出两个抱枕,往上堆了堆。 来回折腾过好几遍,看着完完全全被分离开的双人床,她才满意地躺下。 关掉顶灯,房间内只留下一盏落地灯。 全部光亮都集中在前方书桌的位置,不自觉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舒临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手头的公事,完全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身后的皮质沙发,落着他随手搭上的西装外套,深灰色的领带被衣袖压出凌乱的褶皱。 不知怎的,眼前忽然闪过的他手指按住领结往下扯的画面。 有力的小臂,颈间凸起的青筋,再向上微眯的眼睫。 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侵略感,让人不由地胸口一紧。 阮梨转过身不去看他,心却跳得发慌。 她只能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深呼吸,强迫自己及时收住这些开始越界的思绪。 或许是还未倒过来的时差令人疲惫,亦或是隐约打在眼皮上暖黄色的灯光让她短暂放松了警惕。 阮梨闭着眼睛,抱着怀里柔软的被子,终究还是抵不过睡意沉沉。 看完手头最后一份报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舒临合上电脑,这才看到陈越泽发来的消息。 陈越泽:[齐卓酒吧,来不来?] 舒临:[没空。] 陈越泽:[别想诓我,我知道你回国了。] 陈越泽:[快点儿的,梁深今天也在。] 舒临手指正点在屏幕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他回头看过去,动作接着一顿,竟没由来轻笑出声。 床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阮梨用被子堆叠出一道分界线。 而那可怜的分界线却早已被她压在身下,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挂在床边摇摇欲坠。 眼看着另一条腿也要跟着滑落。 舒临来不及回完那条消息,两步上前,伸手托住她的腿弯,将人重新送回床上。 原本就算阮梨不开口,舒临也准备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怕她紧张,怕她觉得反感。 所以他根本没考虑过别的事情,却没料到阮梨还真把他当成色狼来防备。 可摆出这幅阵仗,转眼间就毫无顾忌地睡在他面前。 倒也符合她一贯的矛盾行为。 他还真没见过像阮梨一样别扭的人。 嘴硬到撬也撬不开,也时常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却又能轻而易举制住他的脚步,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舒临垂眸望着她的侧脸,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心思微动。 他俯身上前,捏住抱枕一角,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圈在胸前的两只手瞬间落空,阮梨皱着眉头,下意识伸出两只手向前摸。 见状,舒临又将抱枕往高处抬了抬。 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抱枕的影子,她身体向前挪动两下,开始寻找新的环抱物。 于是,就在舒临心头一软想要放弃戏弄她的念头的时候。 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舒临被她拉着前倾,掌心顺势抵住她的背脊,一时忘记接下来的动作。 似乎是找到了更舒服的姿势,阮梨状态放松下来,手臂也无意识地在他腰腹间摩挲了几下。 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并且,能清晰的感受到。 距离近到极点,她身体贴合上来传递出柔软的温度,精准的干扰着他理智所立下的防线。 舒临手肘撑在床边,压出一道凹陷,视线从她的鼻梁滑到嘴唇,眸色逐渐暗下来。 直至耳边传来她安静平稳的呼吸。 舒临闭上眼, 仅存的绅士风度致使他在原地深吸几口气。 最后将她两条手臂重新塞回被子里,起身退回床沿, 随手扔在床头的手机还在一个往外弹消息。 舒临侧身捞过来,扫了一眼。 陈越泽:[人呢?] 陈越泽:[别跟我说这个点了你还在工作。] 陈越泽:[老婆都跑了你不追还有心思满世界飞,不如快点来让兄弟们给你出出主意。] 陈越泽:[你要是真离婚了到时候可别找我来借酒消愁!] …… 隔着屏幕他都觉得一阵聒噪。 舒临低头在屏幕上敲出几个字。 半晌,却全部删掉,随手将一沓文件搭在膝盖上,拍了张照片。 — 凌晨十二点。 老城区内几乎没有什么夜生活,周围少见亮起的街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隐藏在巷口深处的酒吧,灯光昏暗,三两男女分散坐在吧台前,指尖烟雾缭绕。 齐卓把调好的酒递给邻桌的客人,扭头问,“舒临来不来?” “不来。” 陈越泽点开微信,潦草地看了一眼舒临发来的照片。 拒绝的有理有据,人家正在忙工作呢。 过了几秒,他两眼一眯,又返回聊天框将图片放大。 膝盖上放的是文件没错,可最下角却不经意间入镜了半条手臂。 虽然看衣袖好像是穿的男士睡衣,但那双手绝对不可能是舒临的。 “卧槽。”陈越泽脱口而出。 “怎么了?” 听到声音,顾嫣然和齐卓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见他沉浸在震惊中没有说话。 顾嫣然歪着脖子看他手机,“这谁的手啊?你又交女朋友了?” “别乱说。”陈越泽幽幽地转头,“要不然我会死。” “……” 顾嫣然疑惑两秒,随后缓慢地睁大眼睛,“不会吧?是舒临?!” 她刚回国不久,并不知道舒临结婚的事。 而这件事舒临只是几个月前提过一嘴,之后再有谁过问都闭口不谈,知情最多的人大概就是陈越泽。 话说到这,齐卓也被勾起好奇心,“就那个设计师?他们不是假结婚吗。” “……” 陈越泽盯着面前的空酒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他算是看明白了。 结婚是假,舒临对阮梨的想法是真。 更何况这俩人结婚证都把在手里呢,纯粹是打着假结婚的名号谈恋爱。 亏他之前还真情实感地同情舒临,合着到头来受伤的就是他这个无辜的单身狗呗? 卑鄙!无耻!没有人性! 陈越泽心里直窝火。 他不想再给自己添堵,抬手倒了一杯酒在齐卓面前挥了挥,“你哪儿那么多好奇心,店里都进客人了你还不去点单?”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顾嫣然,“还有你,明天要拍画报晚上还和一帮大老爷们呆在酒吧,能不能有点偶像包袱?” 只是一旁的顾嫣然丝毫没在意他刚才说的话,整个人还沉浸在舒临隐婚的事实中无法自拔。 短短几句话的信息量,已经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畴。 舒临喜欢小秘书,是他的结婚对象? 而且居然还是假结婚?! 这件事简直喜闻乐见,她的大脑又飞速运转起来。 所以这不是什么近水楼台与小娇娇的爱恨情仇。 分明是先婚后爱霸道舒总与他得不到的女人! 顾嫣然托腮摇了摇头。 顿时,一种对阮梨莫名的敬佩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第四十一章 上天作证,你休想和我离婚…… 一觉醒来, 外面天已经完全亮了。 阮梨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习惯性的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然而手臂碰到被子的时候,她大脑一个机灵, 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床中央被她垒起来的分界线已经皱成一团堆在床脚,原本应该垫在脑后的枕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脚下。 她视线挪向床的另一头。 床单整洁如初, 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完全不像有人在上面睡过的样子。 转眼再看向空荡荡的房间。 如果不是半夜醒来隐约看到房间灯还亮着,她都怀疑这男人趁她睡着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偷偷回家了。 阮梨重新躺回床上, 对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脑海中冷不丁地回忆起昨晚那个梦。 梦里好像是她和陈宇分手后第一次见面那天。 雨要下不下的阴沉天气,玫瑰花扑面而来浓郁的香味, 她推开陈宇的手,花瓣应声散落一地。 似乎和现实中没什么不同。 阮梨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想快点逃离那个地方。 她顾不得周围打量的目光, 直奔那辆黑色轿车的方向走去。 男人坐在后座,一身烟灰色西装身形颀长挺拔,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阮梨用尽全身力气打开车门, 转身撞进舒临的瞳孔里。 “结婚吧。”她语气迫切。 只是与现实中不同的是,舒临态度十分冷淡。 “不行。” 说完, 他转头就吩咐司机要将自己赶下车。 如果不和舒临结婚的话,从这辆车上下去的那一刻。 他们就会变成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阮梨一下子慌了。 她居然一脚踢开司机, 伸手夺过方向盘把舒临锁在车里。 道路两旁所有建筑物一瞬间清空, 她油门踩到底。 不知怎的, 眼前忽然变成了婚礼场地。 在梦里她简直是将“逼婚”这个词诠释到淋漓尽致。 司仪在台上宣誓的时候她抱住舒临的胳膊不放, 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她窝在舒临的怀里不走。 更为荒谬的是,婚礼结束的时候,她还得意洋洋地凑到舒临耳边说了一句。 “上天作证, 你这辈子都休想和我离婚。” 疯了疯了。 她绝对是疯了。 都怪舒临非要跟她提起离婚的事情,她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梦境里环抱住他的触感过于真实,一直到现在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鼻间久久无法消散。 好像两人昨晚真的在房间里做过什么一样。 阮梨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摸过床头的手机,给余佳宁发了条消息。 阮梨:[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余佳宁:[?] 阮梨:[我梦到和舒临开车……] 余佳宁:[开车?] 余佳宁:[你昨天在哪过夜了!开的什么车!!] 阮梨:“……” 她瞬间觉得和余佳宁没法在同一个频道上沟通。 阮梨:[可以开上马路的车。] 阮梨:[不是开进你脑袋里的。] 余佳宁:[哦。] 余佳宁:[没劲。] 余佳宁:[不过这都几点了,你不用上班?] 阮梨这才想起来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 她盯着手机,眼睛眨巴两下。 九点半?! 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九点半?! 那为什么都没人来叫醒她啊!! — 楼下安静地出奇。 想到昨晚钟欣茹给自己准备的礼物,阮梨有些莫名的紧张,生怕等会下去之后要接受她各种各样的“关心”。 她站在门口做好心理准备,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客厅里隐约能闻到咖啡的香味。 余光瞥到她从楼上下来,舒临放下手里的杂志,问道,“醒了?” 阮梨环顾四周,“爸妈呢?” 这称呼被她自然的讲出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悦耳。 舒临唇角微弯,抬眼看她,“有事出去了。” 阮梨顿时松了口气。 她低头边给邢晓霏发消息请假,边扯过衣帽架上的外套急匆匆准备出门。 “等等。”舒临在身后叫住她。 “干嘛?” “要不要送你?” 阮梨眼都没抬,“不要。” 似乎是知道她肯定会这么说。 舒临起身,拿上车钥匙先她一步按下电梯,“走吧。” “……” 既然根本没打算听她的,还装模作样问什么问。 工作群里的消息接连不断弹出来。 上车之后,阮梨坐在副驾驶,开始嘀嘀咕咕,“明明自己早起了就不能顺便叫我起床吗?” “……” “我今天还要上班,连假都来不及请,旷工算你的钱啊……” 余光瞥见她极为不满的表情。 舒临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看她,“都不让我在房间里睡,我要怎么叫醒你?” 阮梨拧眉,“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睡了?” “……”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大脑忽然停顿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舒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那你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 一瞬间,车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难以流通。 隐约有种说不清的暧昧在其中涌动。 阮梨别开眼,心跳开始止不住加快。 她低头扯出安全带,强行结束话题,“我说的是让你睡在房间,你不要思维发散。” 舒临看着她,忽然笑了。 阮梨绷起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 说着,舒临微微倾身,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安全带,手臂一拉,向下扣拢。 靠上来的一瞬间,他下巴不经意间从她发顶扫过,接着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早知道昨晚就睡了。”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阮梨还是因为这没营养的调侃红了脸。 她咬紧牙根,攥起拳头就要朝他的肩膀上招呼过去。 舒临向后一躲,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手腕。 “我说的是房间。”他眼里的笑意肆无忌惮,“你不要思维发散。” 阮梨:“……” — 今天是Charon冬季宣传片拍摄的日子。 阮梨晚到了将近一个小时,赶到楼上的时候,拍摄已经开始。 影棚外聚集了不少人。 听说这次签约的代言人是顾嫣然,有不少其他部门的同事借机上来,打着工作的旗号追星。 顾嫣然也来者不拒,趁着拍摄的空挡,拿着马克笔笑眯眯地给凑上来的职员挨个签名。 “天,顾嫣然身材也太好了吧!比照片上的还瘦,而且好高,腿好长啊……” “她人还挺好相处的。不像之前来的那些明星,臭着一张脸,还以为她是倒贴钱来帮我们拍摄呢。” “就是说啊,我一个路人都要粉上了。” “……” 身后几个同组的职员正在小声讨论。 阮梨站在摄像机前,翻看着刚才的拍摄画面。 这时有人用肩膀碰了碰她。 “哎阮秘书,我听说顾嫣然好像和舒总很熟?” “……” 阮梨抱着手臂没说话,旁边的邢晓霏却接过话来,“好像是舒总的朋友,我刚才在外面看到天娱的小陈总了。” 在这种事情上,只要有人牵头,八卦就会开始变得逐渐离谱。 “朋友啊……” 果不其然,立刻有人问:“不会是女朋友吧?” “这么一看,舒总和顾嫣然好像还挺配的。” “……” 听到这话,阮梨目光一顿,跟着抬眼。 刚好看到顾嫣然坐在那边,笑盈盈地给排队的职员签名。 她不由地皱起眉头。 休息时间是让她用来补妆换衣服的。 真当这是粉丝见面会了? 本来使唤他们设计组过来当助理忙前忙后,阮梨就积了一肚子火。 可她明知道这火不该往别人身上迁怒。 但耳边只要回荡起那些议论的话,她就止不住想起上次舒临使唤她去买奶茶的事情,胸口无法克制的向上泛起一股酸意。 周围还在七嘴八舌的小声讨论着。 却听到从刚才就保持沉默的阮梨,冷不丁开口,“配吗?” 她缓慢地眯了眯眼,继续道,“我觉得他不配。” “……” 大家瞬间噤声,面面相觑。 公司里的传闻果然没错。 舒总和顾嫣然什么关系他们不知道。 但舒总和阮秘书有仇,一定是真的。 另一边,顾嫣然从化妆间出来,揉了揉刚才笑的有些僵硬的脸颊。 “没想到我在国内也这么有人气啊。” 陈越泽嗤笑一声,“不然你真以为舒临是傻子吗,赔本的买卖他从来不会做。” “不一定啊。” 顾嫣然往阮梨的方向瞟了一眼,幸灾乐祸道,“那不就是吗?” 陈越泽不知道她突然在胡言乱语什么,表情疑惑,“什么?” “就那个!” “哪个?” 顾嫣然急了,音量止不住抬高,“假结婚!那个设计师!” “……” 话音落下,陈越泽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气温急剧下降。 他略显僵硬地转果头,刚好和阮梨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要不然你觉得他为什么要结婚。” 顾嫣然背对着她,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依旧说个不停。 “钟姨天天催他催得紧,估计他当时只是想随便找个结婚对象凑合一下——” 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自己倒是喜欢上了,人家还不是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不是赔本买卖是什么? 只不过这后面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陈越泽捂住了嘴。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嫣然挣扎两下拍开他的手,神色迷茫,“什么日子?” 陈越泽看着阮梨转身而去的背影,缓慢地闭上眼睛。 “咱俩的死期。” 第四十二章 现在哄还来得及。…… 大概是昨晚睡在沙发上有些着凉。 舒临人坐在办公室里, 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任博抬头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出办公室。 没一会儿,就端了杯姜茶进来。 “谢谢。” 舒临接过杯子, 想起来问,“拍摄进度怎么样?” “室内场景基本已经完成, 后面几天顾小姐还有真人秀的拍摄, 外景就安排在下周一进行。” 任博调出资料摊开在他面前,“这是最新修改过的宣传案。” “嗯。”舒临低头, 指尖在平板上划动着翻看了几下,“做得不错, 谁出的?” “宣传部和产品部。” “产品部?” 任博点点头,“设计组几个同事也有参与。” 舒临没说话,视线仍落在平板上, 但手指却没有继续向下划动,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看上去像是在等待他继续说些什么的样子。 可是刚才该汇报的工作都已经汇报完,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额外需要参加的会议。 任博实在想不出来应该再说点什么。 他在桌前站了一会儿, 忽然灵光一闪, 立刻试探着开口。 “阮秘书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拍摄间,您要上去看一眼吗?” 果不其然, 舒临合上资料,起身捞过椅背的外套。 “你去忙吧, 我上去看一眼。” “还有, 中午帮我预约下附近的餐厅, 菜品清淡些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 她好像很爱喝粥。 说完,舒临抬步就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结果人还没走进拍摄间,就看到陈越泽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卧槽!” 一出门就看到舒临迎面走过来, 陈越泽被吓了一跳,“你来干什么?” 舒临掀了掀眼皮,“这是我的公司,你说我来干什么?” “……” 陈越泽压根没想到自己的死期会来的这么早。 他神色慌张,“这不是顾大小姐来拍摄,我友情给她当一次助理。” 正说着,拍摄间有人走出来。 舒临退出一步,向后看,“她拍完了?” “拍,拍完了。” “没事就赶紧走。” 想到自首还有从宽处理的可能性,陈越泽拦住他,“我这来都来了,要不中午一起吃个饭?” “有约。” 陈越泽跟上去,“谁啊?带我一个呗。” 舒临脚步停住,转头看他,“陈越泽你很闲?” “……” 算了。 陈越泽咽了咽口水,索性两眼一闭。 “昨晚喝酒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你和阮梨假结婚的事情告诉顾嫣然了,她应该是误会你们的关系了所以刚才无意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是我觉得你和阮梨感情这么好她应该不会轻易误会。” “所以——” 他也顾不上什么逻辑不逻辑的,一下子说完甚至连气都没喘一口,“你现在去哄还来得及。” “……” “阮梨刚走。” 陈越泽脑海中回忆了一遍阮梨离开时的样子,又默默补充了句。 “看上去应该还挺生气的。” — 在电梯里,阮梨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她低头看到来电显示上明晃晃的“树林”两个字,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 都快要把他们假结婚的事情宣扬的到处都是了。 居然还有脸给她打电话?! 胸口闷胀的感觉随着电梯一层一层升高仿佛要在身体里裂开。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却在走出电梯口被任博叫住的那一刻,宣告失败。 “麻烦去一趟总裁办公室,舒总有点事找你。” 行啊。 电话不接就开始借着工作的事情使唤她了是吧。 阮梨转头看向任博,强压住胸口的火气,“什么事?” 听到她不耐的语气,任博心里跟着一颤。 刚才舒总从拍摄间回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对劲,眉头紧锁对着手机拨了好几通电话,估计是联系不到才让他下来帮忙找人。 而眼前这是个连舒总都惹不起的祖宗。 任博实在不懂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当传话筒。 他只能随口扯出一个理由,“舒总想看下外景的拍摄方案,麻烦你整理一下送上去吧。” 刚好到了午休时间。 周围有不少同事从工位上离开,三三两两地走向电梯间。 邢晓霏接过阮梨手里的东西,用眼神示意她,“那你先去,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见阮梨没有说话,任博也站在原地没动。 心里默默祈祷她能看在之前在总裁办共事过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结果阮梨却在心里冷笑了声。 还送方案。 这么蹩脚的理由也想得出来。 要不是她现在来不及准备,不然等会送上去的一定是他们两个的离婚协议书。 沉默半晌,她抬起头看着任博,忽然弯了弯眉梢。 这一笑,不仅让任博有些摸不到头脑,连邢晓霏都止不住抬眼,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 最近这几天工作没有那么忙,她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甚至连妆容都是精心化好的。 尤其笑起来眼尾微微向上勾起,漂亮归漂亮,可总让人觉得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我现在已经不是总裁办的秘书了,这种事情还来找我不太合适吧?” 阮梨唇角的笑意更浓了,红唇一开一合。 “而且,电子版早就发到他那去了,劳烦舒总仔细翻看一下之前收到过的文件。” “……” “如果眼镜度数不够的话,这边建议他去重新配一副呢。” — 楼下餐厅。 服务员放下餐盘,邢晓霏将阮梨点的粥递过去。 坐在对面的人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道谢,还把自己点的煎饺推到中间和她分享。 邢晓霏觉得阮梨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别的不说。 就单纯她会在总裁办当秘书还能坚持到现在不被开除,简直是奇迹。 而且舒总也是厉害。 换成别人的话,就算有几个心脏也不够气的吧。 其实邢晓霏一开始也是不看好阮梨。 可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她在工作方面几乎是无可挑剔,连着给出的几套设计也都在人的意料之外。 这么想下来,舒总会纵容她,似乎也情有可原。 邢晓霏也没再多想,边吃饭边随口跟阮梨聊起工作的事。 手机放在桌子上,屏幕不停的亮起,熄灭。 阮梨自然注意到舒临发来的消息。 只是她没有回复,直到吃完放下筷子,才拿过手机扫了一眼。 舒临:[接电话。] 舒临:[我预定了餐厅。] 接着看下来,是一分钟前刚刚发来的。 舒临:[有事见面说。] 可惜阮梨现在并不想见他,也不认为这个时间点他们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见面说。 她抿着嘴唇,打开聊天框。 阮梨:[你现在有空吗?] 舒临:[在哪?我去找你。] 阮梨笑了笑,指尖在上面飞快敲出几行字。 阮梨:[正好。] 阮梨:[我在民政局。] 阮梨:[过来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不知道对面的正在输入停留了多久。 最后传过来的却只有一个字。 舒临:[好。] 阮梨盯着手机屏幕,笑意一点点从唇角消失,变成锁在眉宇之间消散不去的浊气。 明知道她情绪从哪里来的,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就单单说了一个“好”。 所以从他朋友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话八成是真的。 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装模作样对她好,摆出一副多么喜欢她的模样,却转过头来把他们结婚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 因为什么。 因为在这场婚姻里,舒临永远是可以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男人根本就不在乎。 怪不得在伦敦的时候分明都接吻了,两人的关系还像之前一样模糊不定。 他压根就没想认真。 她还傻傻的纠结半天,最后被骗的团团转,心甘情愿地往坑里跳。 真当她是软柿子不敢离婚是吧。 这婚她今天还就离定了! — 下午一点,外面艳阳高照。 民政局门前正站着一个窈窕的背影。 女人穿着一条长及膝盖的缎质连衣裙,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 纵然裹着风衣外套也抵不住秋风来袭,她抱住肩膀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坐在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外面冷,姑娘你要不进来等?” 寒风贴着裙摆一路向上,只是在外面站了几分钟,阮梨感觉自己的腿都要冻透了。 到底什么破天气。 太阳那么大,出来就冻死人。 幸亏刚才冲动之余她还保留住一丝丝理智,回办公室拿了件外套才出门。 阮梨接过热水,把风衣裹紧,又在嘴上逞强,“没事的阿姨,我也不是很冷。” “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才能上班开始办理业务,你确定要在外面等吗?” “……” 阮梨也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要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等。 只是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兴许吹吹冷风能让她清醒一点。 她捧着纸杯,在等候区坐下。 工作人员看小姑娘坐在一边魂不守舍,忍不住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在这工作这么多年,也数不清办了多少对离婚,但是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 “年轻人容易冲动,有误会也好面子不讲清楚,最后闹到离婚这一步想回头都回不去,多可惜啊。” 阿姨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不如趁着现在,想想当时为什么要和他结婚,现在又是因为什么离婚,这婚一定是非离不可吗?” 阮梨安静地听着。 不知怎的,心情逐渐跟着平复了下来。 事到如今。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是喜欢舒临的。 可是每次想要去怎么面对这段感情,她心里总隐隐有种不安。 她不清楚舒临对她的喜欢是不是一时兴起,也无法预想两人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多久。 尤其是在今天在别人口中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里不安的感觉又被无限放大。 曾经那个摆脱不掉的怪圈又将她整个人包裹,找不到出口。 她根本分不清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阮梨。” 直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将她的神志拉回。 阮梨抬头,看到舒临站在面前。 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哑。 阮梨清清嗓子,起身把提前拟好的协议书拿出来,“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办理,你先看看这个。” 舒临没接,低头看着她。 “我们谈谈。” 阮梨别过眼,“除了离婚,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 舒临站在原地,看着那薄薄几页纸从她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原本还想顺其自然等她主动接受这的关系。 现在舒临觉得,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等了。 他摘下眼镜揉上眉心,低声问,“非要离?” 听到这话,阮梨抬眼,唇角扯出一道微妙的弧度。 不离能怎么办? 还要继续等着被骗下去吗? “那就把你的公司给我啊。” 阮梨舌尖抵着腮帮,笑看着他,“反正结婚不就是图你点钱,看看我当上了女总裁,能不能忍一忍再和你过下去。” 舒临垂下眼尾,也跟着笑。 “行。公司归你,你归我。” “……” 见她沉默不语。 舒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向前扯了扯,“怎么样,还离吗?” 疯了疯了。 这男人是真的疯了。 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可阮梨从来不是个给个台阶就能老老实实迈下去的人。 她静静地看着舒临,抽回手。 而后踮起脚尖贴近他耳侧,一字一句道:“你,做,梦。” 话音落下,四周的气氛有刹那间沉寂。 也不知道是懒得和她沟通还是丧失了最后一丝耐心。 舒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忽然毫无征兆地俯身托住她两条胳膊,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舒临你干什么?!” 脚底瞬间腾空,阮梨根本来不及反应,低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用力拍了几下,“快放我下来!” 舒临根本没在乎她的挣扎,径直抱着她向门外走去。 来往几个工作人员想上去拦住他,却被舒临一个眼神看过来,停在原地没敢动。 “我说了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阮梨索性蹬腿踢他,“你放我下来!!” 舒临手臂收紧锢住她的腿,眉宇间有一层薄薄戾气,“如果你是因为听到顾嫣然的话跟我闹的话,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是啊,毕竟我们的关系是假的,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假的?” 沉默几秒,舒临胸口急促起伏着,“那你不如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 他彻底停住脚步,低头凝视她,“才能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第四十三章 骗回家。 “……” 他低沉的声音从耳边扫过, 像魔咒似的,让刚才还拼命在怀里挣扎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阮梨反应了几秒,在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什么之后。 清晰地感受到大脑中的某根弦, “啪”地一声断了。 别人表白的时候都是法餐蜡烛玫瑰花。 她倒好,什么都没有就算了。 还被舒临半扛在肩膀上, 身后就是民政局的离婚办理工作台。 阮梨没说话, 伸手拍拍舒临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舒临眉头仍锁得像打不开的结, “我从来没有因为想要应付谁和你结婚。” 他无奈把阮梨放到地上,攥住她手腕的手却没松。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顾嫣然说的话, 我现在就打电话把她叫来和你解释清楚。” 阮梨没动,低头想要甩开他的手。 舒临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 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受伤,连语气都低下几分。 “还想离?” “谁说这个了。” 阮梨不自然地别开眼,“手机响了, 我先接个电话。” 脸颊像火烧似的发烫, 她抬手捏了捏耳垂,强行打起精神才掏出手机按下接听。 不知是谁打来的。 阮梨对着那边应了几声, 神情逐渐开始平复,最后变得有些凝重。 舒临站在一旁, 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 又抬手松了领带, 来回在门外踱步。 “嗯, 知道了,那我马上就订车票回去。” 简单几句,阮梨就匆匆挂断。 来电话的人是邻居刘阿姨, 说昨天叶丽贤去进货的时候不小心被电动车撞伤了脚。 幸亏只是皮外伤,但是她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也不肯跟别人说,还是刘阿姨发现花店关门去家里看了一眼才知道的。 所以就赶紧告诉了阮梨。 “怎么了?”舒临开口问道。 被短暂的分散掉注意力,阮梨的心情平复不少,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她把手机收进包里,“我妈妈伤了脚,我要请几天假回去看看她。” 舒临点头,“那我送你。” “……” 阮梨抬头望了他一眼,头一次没再说些拒绝的话,垂着脑袋跟随他动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路上,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离婚这件事。 那两份未来得及翻开的离婚协议书被人团成一团,丢在中控台处。 阮梨有点说不上来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紧张、懊恼还有欣喜,好像都有一点。 或许她本来想要的就不是离婚。 想要的就只是从舒临嘴里说出的那句,能带给她安全感的话而已。 谁都清楚,像承诺这种东西,本身就很飘渺。 可面对舒临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似的,变得很幼稚。 车内开着暖风。 温热的气流贴着手背一路吹拂上去,耳边能听到舒临平稳的呼吸声,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阮梨将头靠向车窗,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他。 男人身上只着一件灰色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地束在胸前,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鼻梁落下浅浅的阴影,显得镜片后的眼眸更加深邃。 如同初见时的模样。 他从来都冷淡的像一潭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的湖水。 阮梨甚至难以想象。 自己有一天会看到他像今天这么慌张,从他口中听到如此仓促的告白。 她完全忘记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脑海中只是不受控制地,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回味起刚才的画面。 “别看了。” 舒临单手扶着方向盘,冷不丁开口,“你这样我没办法专心开车。” “……” 阮梨蓦地收回视线,冷下脸,“我就是看看外面的太阳,谁看你了。” 她掌心顺势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唇角却不自觉翘起一道弧度,小声嘀咕。 “自作多情。” — 从南城上高速到新城,大概四个小时的车程。 到花店附近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阮梨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他一眼。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嗯。” “我请了三天假,大概周五回去。” “好。” “天黑了,这边的路不太好走。” “你——”她从车上下来,脚步停顿,又回头,“路上小心点。” 见阮梨还停在车前没动,舒临抬头。 “还走不走了?” 他眉梢一扬,“就这么舍不得我?” “……” 舍不舍得不知道,阮梨只知道他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她没再说话,抬手合上车门,用关门声回应了他。 舒临在车上坐了一会儿。 看着她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笑了笑,随即也从车上下来。 进门的时候,叶丽贤正坐在院子里摘菜。 看到阮梨进来,她手上的动作一停,下意识就把受伤的脚往后藏,“你怎么回来了?” 阮梨装作没看见似的,顺势捞过一个板凳在旁边坐下,“女儿回家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了。” 她凑上去看了眼叶丽贤手里的东西,“晚上吃什么好吃的?我想吃排骨。” 叶丽贤瞪她一眼,“这么晚我上哪给你买排骨去?” 半晌,她动作顿了顿,又扭头问,“打卤面,吃不吃?” “吃。” 阮梨撇撇嘴,把头轻轻靠在叶丽贤肩膀上,“妈妈做什么我都吃。” 平时根本不下厨房的人,今天却像个小鹦鹉似的跟在身后叽叽喳喳的要帮忙。 叶丽贤也没说什么,依着她在厨房里折腾半天,才终于端着两碗打卤面走出来。 “妈,我刚才盛出来的小菜忘拿了。” “知道了知道了。” “……” 说话的功夫,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刘阿姨吗?” 门外的人没有回应。 阮梨放下碗筷,小跑着过去,“来了来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忽而怔了怔。 舒临手里提着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水果和营养品,正站在门外。 叶丽贤也从厨房里走出来,探出头向外看,“谁啊?” “……” 没等阮梨反应,舒临长腿直接迈进来。 “阿姨好。”他把买来的东西递过去,“来的比较仓促没准备礼物,下次给您准备。” 叶丽贤有些摸不清状况,歪头看阮梨,“这位是?” 阮梨显然也在状况之外,“他……” 舒临垂眸一笑,对阮梨招了招手。 阮梨眨巴着眼睛,竟鬼使神差地朝他的方向靠过去。 紧接着,一双手自然地从她腰际揽过。 身旁的男人缓缓开了口,“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正式的和您打招呼。” “……” “我叫舒临,是阮梨的丈夫。” — 或许舒临这个男人是真的有什么魔力。 叶丽贤板着脸审问的环节只进行了没一会儿,就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立马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架势,完全忽略了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你这孩子也是,小临要来你都不知道提前和我说一声。” 叶丽贤把小菜往舒临的方向挪,“你平时都爱吃点什么?阿姨明天给你做。” “不用了妈。”舒临拿起手帕在唇边沾了沾,“今天的面真的很好吃。” 这声“妈”倒是叫得顺嘴。 阮梨没忍住抬头瞥他,“这是我做的。” 叶丽贤表情一僵,也觉得有些尴尬,“梨梨没怎么下过厨房,厨艺有点……” “色香味俱全,一碗普通的打卤面都能做成这样。” 舒临转过头淡定道,“肯定很有下厨的天赋。” 阮梨:“……” 叶丽贤:“……” 只有阮梨听着这几句似曾相识的话,悄悄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 她脚尖伸出去刚准备踢舒临一脚,又听见他在旁边说,“碗筷就放在这儿吧,我去洗。” 嗯? 她是不是听错了? 洗碗…… 舒临居然要去洗碗?! 直到厨房里传来阵阵水声,阮梨坐在原地,才逐渐有种带着舒临来见了家长的实感。 而眼前这个男人从进门开始反常的举动,还有从刚才聊天中偶尔流露出来略显紧张的神色。 好像都在无形中印证。 他在认真的,想要获得叶丽贤对他们两个关系上的认可。 想到这里,她止不住有些脸红,索性不再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回到屋内。 叶丽贤刚刚掀开裤腿准备换药,看到阮梨进来,立刻抬手合上抽屉。 阮梨没说什么,走到抽屉前拉出医药箱,在她面前蹲下。 “怎么没告诉我?” “被车子蹭了一下,养两天就好了。” 叶丽贤有些局促地撑着床板向后坐了坐,“这种小事告诉你做什么。” “让你搬到南城和我一起住,你又不听。” 阮梨把她的脚踝搭在膝盖上,摘下纱布,扯过一旁的药棉沾了点碘酒。 “平时也是,总是担心我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呢,连妈妈受伤都不知道。” 房间内很安静。 叶丽贤只是低头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最后变成无声的叹息。 清理好伤口,重新裹上纱布,阮梨却蹲在原地没有起身。 地面有细小的微尘在半空中悬浮。 视线尽头摆着堆叠到一起还未来得及修剪的花枝。 记忆如同隔了层水雾,在眼前影影绰绰回闪过一些画面。 也如同那花枝上尖锐的短刺,将她的心脏划出一道缺口,往里灌着疼。 她视线虚无地在地面上停留许久,忽而攥紧衣袖,没由来地说了句。 “对不起。” “……” “没有经过你同意就结婚的事情,这几个月没有主动联系过你的事情……” “还有上次赌气跟你说的那些话。” 还有从前因为不懂事而对你产生的那些埋怨。 所有的所有。 阮梨声音逐渐哽咽,“是我做错了。” 或许是母女之间特殊的血缘纽带。 就算彼此间产生多大的矛盾,都能因为这样简单的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而烟消云散。 “胡说什么呢。” 叶丽贤抿着唇笑,“小时候你偷偷把我的戒指带出去弄丢,还把自己的玩具戒指放到首饰盒里充数,我不是都没怪过你吗。”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后来都主动承认了。”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戒指。” “那我后来给你设计的戒指你都不喜欢?” “哪儿能不喜欢。” 叶丽贤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妈妈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宝贝女儿我爱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生气?” “再说了,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和小临这样的孩子结婚,高兴都还来不及怪你做什么。” “……” “你看。” 说着,叶丽贤一本正经地开始细数着舒临的优点,“他长相不错,家庭条件好工作也好,更重要的是他对你也……” 阮梨眼眶里酝酿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妈!你怎么这么快就转变阵营了?” 叶丽贤沉默两秒,话锋一转,看着她缓缓补充道,“就这样一个男人。” “还不是照样被你这么个妖怪给骗回家了吗。” “……” 第四十四章 看你见不得人的东西。…… “什么叫我把他骗回家?” 阮梨仰起头反驳, “分明是他占便宜把我给骗走了好不好!” 叶丽贤当然也不甘示弱。 “那当时是谁回家拿了户口簿非要马上去结婚的?我还不知道个你!” “……” 显然阮梨并不认同叶丽贤的说法。 只是当时假结婚的事情她没法说出口,而且现在她和舒临的关系也早就没法用那份合约来定义。 “是是是。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刻都不能等就想和他结婚。” 阮梨懒得解释, 索性敷衍着承认,“反正现在婚都结了, 就算是被我骗回家的, 您这女婿现在也跑不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叶丽贤视线挪向她身后的方向, 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阮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警惕地转过头。 果不其然, 舒临正依靠在门口,饶有兴致地向这边看过来。 “……” 她假装无事发生地把东西胡乱收拾进抽屉里,生硬地转移话题, “看这抽屉乱的……” 舒临只是笑着,视线从阮梨的背影上挪开,抬头礼貌地看向叶丽贤。 “公司给阮梨多批了几天假, 这段时间她会留下陪您。” 阮梨刚想问谁给她批的。 反过来一想舒临站在这, 又哪儿需要什么额外的请假步骤。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正式拜访您。” 看舒临要走, 叶丽贤跟着起身,问道, “这么急着赶回去啊?” 她瞥了眼在旁边发呆的阮梨, 拼命使眼色, “从新城到南城好几个小时, 而且外面天都黑了,一个人开车多危险。” “……” 阮梨站着没动,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着舒临的神情。 前一天晚上大概是没睡好, 加上刚才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他眉眼间带着几丝倦色。 就算舒临平时工作的时候总是一副永动机的模样,但是这么晚了让他回去确实也不太放心。 而且她其实…… 也不太想让他走。 阮梨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要不你今晚在我家住,明天一早再走吧。” 舒临抿着唇角,也不知道在忍笑还是在思索什么。 随即点点头,“好。” — 打开二楼的门,屋内的空气微微有些潮湿。 阮梨抬手摸上墙壁的电灯开关。 顿时昏黄的光线充斥进整个房间,也照亮了里面略微有些凌乱的陈列。 她脱下外套随手挂上衣帽架,想转头跟舒临说点什么,却看到他动动手指松了颗衬衫纽扣,非常自然地坐上一旁的沙发。 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阮梨弯腰把落在地毯上的玩偶堆到一边去,指着角落的书架,“去那边,我先收拾下。” “怎么了?” 舒临起身,腾出位置,“房间里还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啊。”阮梨面无表情,“所以我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留你在房间里睡。” 舒临偏头看她,“那你准备让我去哪儿睡?”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阮梨万万没想到昨晚纠结过的问题,今天又被重新摆在面前。 一张床,两个人。 到底要怎么睡? 别墅的房间还有个可以睡觉的长沙发,可她房间的沙发就算阮梨躺进去都显得拥挤,更别说舒临了。 所以这个问题,好像也没有别的答案。 阮梨长舒一口气,没再说别的,转身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备用寝具堆到床上。 她习惯在房间里放置很多装饰品,书架也被她摆得满满当当,地毯上还随意摆放着几个画框和毛绒玩具,视觉上显得整个空间有些局促。 尤其是现在房间里还站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接下来还要在这儿过夜。 空气中有隐隐约约的男士香水味,是舒临常用的那一款。 闻的次数太多,反倒形成某种惯性记忆似的。 只要碰见这个味道,她心脏就习惯性的开始乱跳。 听着身后书页翻动的声音,阮梨手心涌上一股躁意,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舒临正松散地靠在书柜前,手里不知道拿着一本什么册子,一页又一页地翻着。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仔细想想,刚才在楼下说要走的时候,他也只穿着一件衬衫,连外套都没拿,完全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该不会…… 他该不会一开始就没想着回去吧? 阮梨忽然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 她扭头没好气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见不得人的东西。” “?” 阮梨忍不住凑上去,在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时候,瞬间炸毛了。 “谁让你看我相册了!!” “你妈妈刚才特意交代,让我看看这本相册。” 见她伸手过来抢,舒临抬手向后闪躲一下,唇角若有若无地上勾,“她说你小时候特别可爱。” 这相册是叶丽贤给她做的成长日记。 从出生到十八岁,每一年都选了几张照片贴在上面,背面还记录了一些她曾经干过的糗事。 与其说是成长日记,不如说是她的黑历史合集。 阮梨绝对不允许自己在逃公主的形象被这本相册毁掉。 “不许看!你快还给我!!” 拉扯间,相册被打翻到桌子上,纸张停留在某页。 照片里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看着不小心摔到地上的蛋糕,脸颊上全是泪却还是用力绷住唇角压抑住自己的表情。 看上去极为委屈,又十分可爱。 舒临微微垂眼,视线从上面扫过,又落回到她脸上。 他沉默两秒,忽然开始笑,“2001年3月29日,阮梨今天五岁了……” 还敢读出来! 这男人真的不想活了! 阮梨又羞又恼,顾不得什么直接踮起脚尖凑上前,用手去捂他的嘴巴。 两人身高上的差距让她使不上什么力气。 舒临单手撑住身后的桌子,轻而易举地抓住她贴上来的手,动作却停在原地。 掌心传来他鼻息间温热的气流。 目光交汇之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僵持几秒。 舒临脸微微侧开,缓慢俯身到她耳侧。 “怕什么?” “……” 阮梨试图扶住桌角维持平衡,却在碰到他指尖的一瞬,猛地弹开,不知所措地抓上裙角。 “仙女的照片不能随随便便给你这种凡人看。” “那看了怎么办。” “……” 舒临嗓音低到有些沙哑,“要对你负责吗?” 他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下来放在一旁。 阮梨抬眼,毫无防备的,撞上他的发梢和深邃的眼睛。 他眼里映照着台灯细碎的光亮,直勾勾地朝她看过来,连带着他身上的气息,也一并闯进鼻腔。 阮梨大脑一阵缺氧,竟下意识跟着问,“那你会负责吗?” 舒临没有回答,按在她腰间的大手微微用力,阮梨被他带着陷进书架交叉的角落。 灯光的阴影下,他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旋涡。 阮梨无法与他对视,也无法做到正常呼吸。 只觉得心跳像被敲碎了一样,散在胸口,节奏乱得一塌糊涂。 黑夜,卧室,她喜欢的人。 直觉告诉她,如果再这样待下去,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叶丽贤在门外走动的声响过于明显。 阮梨实在无法突破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没敢看舒临的眼睛,推了他一把就匆匆向外走,“房,房间里太热了。” “我出去透透气。” — 从二楼下来,是一个小院子。 叶丽贤的房间在一楼,再往前穿过一条窄走廊,最外面那间就是花店的门头房。 深秋的夜,光秃的树桠不再摆动,夜空静谧无声,能看到云层后露出的半个月亮。 阮梨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不知道仰头在看些什么。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板栗的香气。 她顺着味道寻过去,看到舒临手里拿着一个纸袋,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刚才在房间里的场景还萦绕在眼前消散不去,现在只要看见这个人,她脸上的温度就开始止不住地攀升上来。 阮梨转过脸,准备继续仰头搞她的天文事业,怀里却猛地一沉,被人塞进一包板栗。 她脚尖点上地面,稳住秋千,低头打开袋子,“你去哪弄的?” 舒临顺势在她身旁的长椅边坐下来,“阿姨让我给你的。” 阮梨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睡了吗?” “嗯。” 纸袋里的板栗还带着温度,清甜的气息顺着张开的袋口散出来,在四周弥漫。 有的时候人能通过嗅觉唤醒记忆。 西瓜和清凉油的味道会让人联想到夏天的庭院。 而眼前的糖炒板栗在她脑海中对应的大概就是小时候和叶丽贤生活过的这条街道。 她手指捻起一颗放在掌心,忽然弯唇笑起来,“你知道吗?” “上中学那会我特别叛逆,尤其不爱听妈妈的话,每天放学宁愿在同学家做功课也不回家。” “和我妈的交流基本为零,甚至连和她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都不想。她怕我把身体饿坏,经常买这种小零食放在家里的角落。” “她说这些东西会有小老鼠吃掉的。” 兴许是熟悉的环境让人放松,容易产生倾诉的欲望。 阮梨靠在秋千上,东一句西一句讲了许多和叶丽贤有关的事情。 舒临在一旁,只是安静地听着。 尽管她讲的许多事情听上去并不连贯,但这些平淡的生活碎片,却给人异常的代入感。 “妈妈总是觉得我身上有一堆缺点,不会下厨也不擅长家务,脾气差又能折磨人,能喜欢我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男人。” “……” “她很怕我孤独终老。” 舒临笑了下,不置可否,“你有时候确实很让人头疼。” 阮梨瞪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 舒临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闭上眼睛缓慢道, “我不是什么正常男人。” 晚风贴着脸颊扫过去,稀疏的月光被揉碎悄悄藏进夜空,他的声音也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 阮梨从来没相信过爱情这种东西。 这情感来的单薄,且不会长久。 短暂的幸福过后通常带来的都是痛苦、怨恨、伤痛还有不幸。 可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释然了。 每次面对感情的不安,却都会随着他的每一次靠近变成不断膨胀的欲望,将她的伪装打回原形。 她就是喜欢舒临。 无药可救的喜欢。 她不确定这份喜欢能否给她克服一切的力量。 可停在原地永远不会知道问题的答案,她不想让自己后悔。 秋千刚好在最低点停住。 阮梨缓缓抬眼,对上舒临的目光。 似乎是预判出她想说的话。 舒临转过身,忽而伸手扯住秋千的金属链将她拉了过来。 视线被他深灰色的衬衫布料所笼罩。 “不过。”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不会孤独终老。” “只要在我身边。” 阮梨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俯身,靠得越来越近。 直至下巴被他用手指抬起,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落到唇边。 “想折磨我一辈子都行。” 第四十五章 吃人。 他唇瓣轻轻扫上来, 只停留过一瞬。 阮梨的心脏却彻底失去掉跳跃的力气,人停在那里,屏住呼吸, 所有意识都融化进这个吻。 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动作极为轻柔。 唇瓣贴合着她的下唇碾过, 滑向唇角, 再落到鼻尖,最后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头。 温热的电流从皮肤上扫过, 抚平了她因紧张而皱起的眉心,也抚平了她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大脑是一片空白, 身体却像泡进温水里,撑得人胸口发胀。 阮梨闭上眼睛,顺应本能的回应他。 无处安放的手指拽住他的衬衫袖口, 扯出凌乱的褶皱,最后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脖颈。 风卷着丝丝凉意,依旧冲散不掉唇齿交缠间滚烫的气流。 她细腻的掌心贴在他颈间, 肌肤之间若有若无的触碰摩得人心口发痒。 舒临握在她腰间的手逐渐带上几分力道。 直到她喉间溢出一声低吟, 他才回过神似的松开手。 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一道缝隙,阮梨意识还有些迷离, “怎么了?” 舒临垂眼看着略微红肿的唇瓣,强压住再次吻上去的冲动, 平复着呼吸。 “不太好。” “……?” 阮梨不明所以。 什么不太好? 是因为刚才说出口的话觉得后悔, 还是和她接吻的感觉不太好。 好像无论哪一个都让人觉得不爽。 “你已经上了贼船。” 阮梨眯了眯眼, 扯住他的领带往下拽, “现在就算后悔也跑不了了。” 沉默几秒。 舒临低头看她,好笑似的摇头,抬手把她按进怀里, “我说——” “我们在外面这样,不太好。” “……” 他低头埋在阮梨的颈间,用鼻尖蹭蹭她的耳廓。 “回房间去。” 说这话的时候,舒临嗓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沙哑,按在她后背摩挲的手也带上了几分暗示的意味。 阮梨脚尖一软,瞬间安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骗进贼船的小绵羊。 然而在想起叶丽贤的房间窗户就正对秋千的时候。 阮梨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来不及思索什么,立刻推着他的胸往前走。 — 从院子走上楼梯再进到房间,短短两分钟的路程。 阮梨看似面色如常,思绪却顺着舒临的话一路飘远。 分明下午的时候两人还是准前妻和准前夫的关系。 没想到晚上就变成了她带舒临回来见家长,而且还…… 想到这里,唇瓣上残留的湿热又瞬间灼烧起来,阮梨的心脏止不住乱跳了两下。 她发现舒临就像有蛊一样,偶尔温柔起来的时候,和平时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判若两人。 感官全部被他铺天盖地卷下来的气息所侵略。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阮梨就觉得被掏空了意识,一点点,被引诱着投降。 如果刚刚不是场地上的限制,谁知道冲动上头会发生什么。 可现在这男人急不可耐地想要拉她回房间。 回房间要做什么。 回房间是要吃人的。 阮梨轻咬着唇角站在房门口,迟迟没动。 瞥见她像个小鹌鹑似的缩在后面,舒临扭头看她,“不进来?” “……” 阮梨舔舔唇,缓慢向前挪了动两步,“房间里有狼。” “刚才还催我快点进来。” 舒临打量着她,语调微微拖长,“现在又说我是狼?” “那谁让你在外面做那种事……” “哪种事?” “……” 阮梨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回忆起刚才自己靠在他怀里难舍难分的模样,实在没有再说下去的底气。 阮梨立马拨开他跺着脚进屋,“闪开,我要睡了!” 谁知道前脚刚迈进去,门边竖着摆放的画框被她脚尖一踢,晃晃悠悠地要倒下来。 她下意识要往旁边躲,结果又踩到刚才被她堆放在一起的玩偶。 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向前扑进了舒临怀里。 阮梨抬眼,刚好对上舒临低头看过来的视线。 更要命的是,她两只手还摸着他的胸膛。 原本逐渐平息下来的气氛被她这么一扑,又重新变得微妙起来。 舒临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半晌,胸口的起伏也愈发急促,嗓音沉下来,“睡吗?” “……” 也不知道是她思想不纯洁还是舒临的话本身就充满歧义。 好像无论回答什么都怪怪的。 “我洗完澡就睡。” 阮梨从他怀里弹开,刻意强调了睡觉这个名词,“单纯的睡觉。” “……” 舒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反倒像是她想歪什么一样。 阮梨预感再说下去话题又要被他带着偏离轨道。 最后只是泄了口气,拿上换洗衣物火速把自己关进浴室。 — 从浴室出来,在梳妆台前心不在焉地做完护肤,阮梨才慢吞吞地爬到床上。 她侧身在床的左侧躺下,伸手打开床头灯。 卧室的面积小,浴室也隔着近。 隔着门传来的水声就显得尤为明显。 阮梨扯过被子拉到头顶,企图隔绝外面的声音,平复自己错乱的思绪。 要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她总觉得和舒临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她无法将这份喜欢划分到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无论是决定和他离婚还是刚才在院子里的那个吻,对她而言都是想都不敢想的疯狂。 不知不觉,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阮梨闭上眼睛,感知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房间内是一张尺寸偏大的单人床,平时她自己睡的时候很宽敞,可多一个人上来就难免显得狭窄,仿佛他一动,就能碰到她似的。 心像被一点点提到嗓子眼。 阮梨没办法继续装睡,只好故作镇静地转过身,往舒临的方向看过去。 没有可以换洗的睡衣,他还穿着来时那件衬衫。 只是衬衫扣子不再像往常一样系得一丝不苟,从脖颈向下松散的解开几颗,布料垂坠在胸前,隐约露出起伏的锁骨线条。 注意到旁边的动静,舒临摘下眼镜放到床头,偏头看过来。 发梢的水珠随着动作低落到领口,在灰色布料上晕染出一块深色水渍。 看上去很…… 阮梨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并且在他的注视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 她下意识想要转过身,半晌,反应过来。 现在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舒临都是她丈夫。 为什么不能看? 阮梨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忽然伸手,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嗯?” 舒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没明白她的意图。 结果没等他说话,腰间蓦地一紧。 阮梨两手环上他的腰拉下来,一点一点,钻进了他怀里。 “有点冷。” 阮梨将头埋进他胸口,只露出半截泛红的耳朵,“给我抱一下。” 呼吸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 舒临手肘撑住床边,手掌悬在她后背停留了几秒,随即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摁在胸前。 他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阮梨身体不自觉地向前靠了靠,睡裤被卷到小腿上方的位置,露出的皮肤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西装裤。 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体向外散发的热气。 她从舒临怀里探出头,低声问,“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 身前的男人没有回答,闭着眼睛,耳边的呼吸声却越来越重。 舒临不想在刚确认关系之后就表现的太过急躁。 可眼前的人却丝毫没察觉,还伸出半截手臂在他额头上摸来摸去。 “是不是刚才在外面着凉了?” 阮梨又反过来摸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 舒临皱眉,捏着她的手臂拉开一点距离。 “别动。” “?” 才确认关系一小时都不到。 这男人什么态度? “怎么了?”阮梨有些不满,拿手去推舒临的肩膀,“关心你还不行?” 她动作没用力,一来一去推在他身上跟小猫挠人似的。 见舒临一直没反应,阮梨不解气似的,又动腿踹他,推搡着想要让他起身。 “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就——” 给我滚到床下去睡。 她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床头灯忽然被人关掉。 下一秒,视线被黑暗笼罩,阮梨清晰地感受到舒临的气息在缓慢靠近。 舒临手肘压在她脸侧,狭窄的单人床,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缓慢下陷。 空气中像是有什么异样的气流涌动。 阮梨身体一僵,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 舒临垂眼看着她,压低嗓音,“都几点了。” 他扶在阮梨后背的掌心下滑,微微眯了眯眼。 “不想睡了是不是?” 第四十六章 你会放过我吗? 话音落下, 怀里的人瞬间安静了。 月色透过薄纱窗帘打进来,在她颤动的眼睫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还是在装睡。 没一会儿, 耳边就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舒临盯着她的侧脸唇角动了动,最后肩头一松, 变成一声轻叹, 抬手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在侧边躺下。 这边的夜晚不似南城一般灯火通明。 安静的城市反倒让人身心都陷入最为放松的状态。 意识模糊之间,他忽然听到阮梨在身边, 很轻地叫他。 “舒临。” 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阮梨抬眼望着他,胸口有不知名的情绪在向上翻涌。 “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 沉默几秒, 舒临声音里还带着几丝沙哑,“是我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我就问问。”阮梨侧过身把脸挡住,“怕你觉得后悔。” 舒临闭着眼睛笑, 侧身将她捞进怀里,“我要是后悔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 阮梨搂住他的脖子往下拉,手上的力道跟着收紧几分, “栽在我手里就别想跑了。” 舒临顺着她的动作, 将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上,“那还问什么。” 坚实的怀抱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总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阮梨也不自觉地将手环在他腰间, 小鸟依人似的贴着他的身体。 过去许久,怀里的人终于没了动静, 耳边传来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舒临这才睁开眼, 低头将她耳边散落下来碎发挽到耳后。 窗外浅浅的月光照进来, 打在她侧脸上, 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她鼻间的吐息近在咫尺,几根发丝缠绕在他脖颈,有些痒。 舒临盯着她看了半晌, 心头被拉着塌陷进去一块似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确实栽在你手里了。” 他俯身靠近,最后在她眉心落下轻柔一吻,“所以你也——” “别再跑了。” — 第二天一早,舒临就要动身回南城。 不过就是几天不能见面而已,出门送他的时候,阮梨竟感到有些失落。 偏偏和舒临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个什么情绪都要写在脸上的人。 感受到她情绪的反常,舒临从车上下来,又抱了她一会儿。 “下周来接你回去,等我。” “哦。”阮梨闷声闷气地,“知道了。” 久违的假期,阮梨也没让自己闲着。 除了一日三餐坚持在厨房施法给叶丽贤做饭,还有每晚陪她看看肥皂剧之外。 空闲下来的时间她都窝在房间里研究KG的设计案。 而和舒临在一起之后,这个案子现在不光是她和丁慧之间的战争。 阮梨也多了份一定要帮Charon拿下案子的使命感。 转眼周六。 晚上收拾完行李躺到床上,阮梨甚至头一次对上班产生了隐隐的期待。 她掏出手机,刚想问问舒临明天几点到,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结果消息还没编辑完,手机先一步响了。 舒临:[吃晚饭了吗?] 阮梨:[吃了。] 阮梨:[本公主亲自下厨的打卤面。] 舒临:[在干什么?] 阮梨一直觉得情侣之间这种汇报行程似的对话非常没营养。 可女人心海底针,变起来比翻书还快。 她唇角挂着笑,动动手指敲回去。 阮梨:[刚收拾完行李,今晚准备早点睡。] 阮梨:[你下班了没?] 舒临:[有个应酬,刚刚开始。] 舒临:[明天上午在城北还有个会要开。] …… 阮梨总算知道这男人突然找她闲聊是为了什么。 舒临:[我让任博去接你。] 末了,怕她生气似的,舒临又补充道:[晚上我预定了餐厅,一起吃饭吧。] 算了。 谁让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呢。 阮梨垂了垂脑袋,仰头躺到床上。 阮梨:[好呢,舒总。] — 回江城新苑之前,阮梨去余佳宁那边取了一趟行李。 余佳宁对她这种嘴上一套行动一套的行为嗤之以鼻。 边抱着手臂看她收拾,边嘲讽她是个睡完了就跑的负心汉,还叫嚣着以后和舒临吵架的时候不许再随随便便往她这边跑。 阮梨觉得理亏,从头到尾都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 最后还是承诺下周请她吃大餐才短暂的安抚好余大小姐的情绪。 上车之后,她瘫在后座上,没由来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吃醋的女人真的很可怕。 放好阮梨的行李箱,任博发动起车,从后视镜里看她。 “阮秘……” 他下意识叫出阮秘书,还好及时将落在嘴边的话刹车,“直接回江臣新苑吗?” 曾经在一个部门里的下属忽然之间变成自己上司的女朋友,任博还有些适应不过来这个转换。 当然,尴尬的向来不止他一个。 “你还是叫我阮秘书吧。”阮梨欲言又止,“毕竟在公司里……” 任博点头道,“舒总的私生活我不会外传。” 过了一会,阮梨想起来问,“舒临最近很忙吗?” “最近线上拓展业务多,市场部人员变动又比较大,许多事情都是舒总亲自着手。” 任博思索片刻,补充道,“今天的会议是临时行程,本来舒总准备亲自来新城接你的。” 怪不得这几天给舒临发消息,他总是很晚才回复。 分明之前希望他天天在外面忙死不要回家,可现在想到他疲惫的样子,阮梨开始止不住觉得心疼。 她手托着下巴,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车子经过商场的时候,她视线匆匆一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让任博停了车。 — 城北的会议结束已经接近中午。 午餐结束后,一同的几个老总非要去附近的球场打高尔夫。 这些人在圈子里有不少生意来往,舒临又是里面辈分最小的那个,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只好陪同他们一起去。 玩到尽兴,有人还提出来一起去他的私人酒庄喝一杯。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下来,舒临只能借口有事处理,才勉强脱身。 应酬了整整一天,他靠进后座的椅背,眉宇间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倦色。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直响。 刚打开微信,就看到看阮梨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阮梨:[下班了吗?] 阮梨:[餐厅我让任博取消了。] 舒临看了眼外面黑下来的天,以为她在生气,想拨通电话过去。 紧接着她的消息又弹出来。 阮梨:[最近跟我妈学了不少新菜。] 阮梨:[晚上阮秘书亲自下厨给你做大餐。] 阮梨:[舒总记得早点回来哦。] 舒临面色没变,将手机收回口袋。 却在将头撇向窗外时,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牵了下。 一路通畅,不出一个小时就到达江臣新苑。 走进停车场的电梯间,陈越泽的电话打了进来。 显然对方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接电话,陈越泽在对面愣了半天都没说话。 舒临抬手按下电梯,“有事说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 上次在影棚说错话的事情陈越泽觉得抱歉,顾嫣然又好面子拉不下脸来给舒临道歉,最后背锅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冷静几天,他觉得舒临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气头上了,才犹豫着打过来这通电话。 “今晚我做东请兄弟们吃饭,来不来?” “没空。” “你就当给我个面子成不成?” 陈越泽无奈,“阮梨要是还因为那事跟你生气,大不了我找个机会亲自去跟她道个歉呗。” 电梯门缓缓打开,手机那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今晚没空。” 舒临闭了闭眼睛,许是心情好才耐下心来解释,“忙着回家吃饭。” 话音落下,陈越泽一愣,顿时笑了,“原来家里有人等啊?” “行行行,那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再见。” 说完他立刻喜滋滋地挂断电话。 打开房门的时候,客厅的灯亮着。 隐约能听到厨房内窸窣的响声,暖黄色的光线充斥在房间里,连空气中都带上了丝丝暖意。 忙碌了一天的疲惫,竟在踏进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舒临站在玄关口,忽而想起来刚才陈越泽说过那句话。 自己生活的时间太久,回家面对的通常都是冷冰冰的房间和堆积如山的工作资料。 他却从来没体会过,原来家里有人在等原来是这种感觉。 阮梨站在灶台前,没察觉到身后的声响,正聚精会神的对着面前的盘子不知道在搬弄着什么。 长发被她乖顺地挽在脑后,腰间还有模有样地束着围裙,看上去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舒临靠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动身上前。 “做的什么?” 身后冷不丁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阮梨手一抖,筷子上夹的东西“啪”地一声掉到桌子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舒临扯过她手里的筷子放到一边,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不是你叫我早点回来吗。” “可是我饭还没做好。” “有什么吃什么不就行了。” 阮梨眼睛眨巴了两下,“真的吗?” 舒临低头看着她中满期待的目光,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他视线扫过刚才掉落在桌上的不明物体,以及摆放在盘子中央黑乎乎的几个球。 他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这是什么?” 阮梨有些心虚的把手背到身后,一脸真诚,“我为你爱心定制的。” “……” “里脊天妇罗。” 第四十七章 你折腾了我一个晚上。…… 舒临手撑在阮梨身后, 看着眼前那盘色香味全无的“里脊天妇罗”。 一时间,吃或者不吃,成了一个问题。 半晌, 他十分给面子的点点头,“晚餐就吃这个吗?” 阮梨绝望地回头看向垃圾桶, “其实还有。” “……” “但我觉得,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 最后,这顿饭以舒临下厨简单做了两碗打卤面和一个小菜告终。 阮梨坐在餐桌前, 低头喝完最后一口热乎乎的面汤,感觉自己在书房忙碌了两小时的辛苦都被治愈了。 “以后还是你来做饭吧。” 她抬头瞄了舒临一眼, “我好像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舒临把碗筷收进厨房,低笑道,“你才知道。” 阮梨立刻小碎步跟上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辛辛苦苦想做大餐给你吃,你居然敢嫌弃?” 吃完汤面她热得脸上红扑扑的,瞪眼看向他的时候表情显得格外可爱。 舒临心头一痒, 弯腰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 “辛苦我们阮秘书了。” 分明是听过很多遍的称呼, 被他用亲昵的语气叫出来,阮梨竟觉得有些害羞。 “你洗手了没啊?” 她低下头, 胡乱拍开他的手,“干嘛动手动脚的。” 舒临觉得好笑, 垂头看了她两秒, 忽然扶住她的腰往上一托, 将她整个人抱上料理台。 阮梨来不及反应, 一抬眼,刚好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头顶的亮光被覆上来的阴影所遮挡。 舒临两手撑在她身侧,环成一个封闭的圈, 让人想动弹却动弹不得。 “刚才算动手动脚,那这样呢?” 他低头凑近几分,“这样算什么?” 两人的距离很近,说话的时候,鼻息几乎交缠在一起。 阮梨被热气熏得头晕,甚至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只能感知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和错乱的呼吸声。 吊灯的光影在他眸底忽明忽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他倾身靠上来的瞬间停滞。 阮梨下意识闭上眼睛,手指不知所措地抓紧衣角。 注意到她颤抖的睫毛,舒临动作一顿,扶着她的肩膀拉开距离。 “不喜欢?” “……” 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来,阮梨睁开眼,怔怔地望着他。 倒不是不喜欢,确切来说。 是她曾经以为自己不喜欢。 童年时不愉快的记忆总是会给她一种心理暗示。 喜欢一个人是错的。 所以想要表达爱意的行为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或许这才应该是正常情侣之间的磁场。 因为喜欢。 所以想牵手,想拥抱,想亲吻。 许多情绪用语言难以表达,只能用身体去做最直接的反应。 只是连这种表达对她来说都极为生涩,阮梨难免会觉得紧张。 她视线落在舒临起伏的胸口,唇瓣动了动。 最后索性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向下压,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 唇边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眼里含着未散尽的水汽,仰头向他望过来的时候,舒临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 他的喘息越来越重,不再犹豫什么,直接托住她的脑后吻下去。 唇齿间最后一丝空气被掠夺。 他绞上她的舌尖肆无忌惮地厮磨,指腹从她的肩颈缓缓向下划过脊背,指节贴着她的皮肤一丝丝下陷。 阮梨浑身战栗起来。 下意识挺起背向着他的方向贴紧,两只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摇摇欲坠。 他急促的呼吸声漂浮在耳畔,隔着轻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向外散发出来灼热的温度,烫得人大脑一片昏沉。 许久之后,阮梨觉得自己有些缺氧,抵住他的胸膛推开一道缝隙,“等等……”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去洗个澡。” 舒临目光还落在她被亲到泛红的唇瓣上,嗓音低哑,“怎么一到这种时候你就要洗澡?” “……” 他指腹贴在她耳垂摩挲了两下,懒得隐匿唇角松散的笑意,“还是说你在暗示什么?” 阮梨本来就被亲得迷迷糊糊,意识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只是觉得身上被汗液浸透黏腻的触感让她觉得燥热。 话音落下,她才反应过来舒临刚才说的什么意思,瞬间红了脸。 “你想什么呢!” 她恼羞成怒地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舒临按住脑袋再次拉进怀里。 “没想什么。”他将头埋进她颈间,“想再抱会儿。” — 想到已经确定关系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从浴室出来之后,阮梨立马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蹬蹬蹬地爬上了二楼。 隔壁书房的灯亮着,舒临大概是还有工作要忙,正坐在里面不知道在和谁通话。 阮梨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就抱着手机躺回床上。 他的房间没什么变化,暗色调的装修,几件简约的家具。 房间内没有任何杂物,所有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她盯着头顶的吊灯,忽而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进到这里的时候。 当时舒临干了什么来着? 好像把她的行李箱全部丢了下去,还一本正经地警告她以后不准再踏上来一步。 阮梨发现有些事情真的很神奇。 换做当时她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和舒临在一起。 可仔细想想,她的生活好像从遇见舒临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按照原定的轨迹走下去。 本来不应该有交集的两个人,阴差阳错的走到一起。 而舒临也让许多她从前认为的不可能事件,像现在这样变成了现实。 她逐渐开始理解余佳宁当时说过的话。 或许令她恐惧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她还没遇到那个给她勇气的人。 她侧身扯过被子,弯了弯唇角,半晌又掏出手机给余佳宁发了条信息。 阮梨:[老婆在做什么?] 余佳宁:[干嘛?] 阮梨:[想和你聊天。] 余佳宁:[讲。] 阮梨也没在意她冷漠的反应,翘着唇角,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敲。 阮梨:[结婚真的太好了!!!] 敲完这一行,她似乎觉得情绪过于激动,又删掉重新输入一遍。 阮梨:[我觉得结婚好像还挺好的。] 余佳宁:[所以呢,你大晚上的又开始思考人生了?] 阮梨:[也不是……] 阮梨:[就是感慨一下。] 余佳宁:[我也觉得你和舒临结婚挺好的。] 阮梨:[?] 这女人怎么回事,白天还吃醋晚上就开始送祝福,吃错药了? 余佳宁:[毕竟除了他,别的男人也降不住你。] 阮梨:[……] 余佳宁:[珍惜。] …… 说得好像她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阮梨:[确实。] 阮梨:[毕竟除了我,他也找不到这样完美的仙女。] 消息发出去,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余佳宁找了什么表情包来骂她。 阮梨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丢,转身挪去床的另一头,又往书房的方向瞄过去。 被占了大便宜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报表。 而完美的小仙女却只能洗香香之后,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等了多久,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间内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阮梨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落入一个带着些许水汽的怀抱。 他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梢上挂着几滴水珠,随着动作蹭向她的脖颈。 阮梨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小声抱怨,“怎么才来……” 舒临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有点事情要忙。” “换个工作吧。”阮梨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这个工作太忙了。” “我要是换了工作你还怎么当总裁夫人?” 似乎是这句话取悦到了她,阮梨眉眼一弯,寻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舒临迎着她的动作,开始只是缓慢地触碰,亲着亲着,动作忽然重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手肘撑在阮梨身侧想要俯身压下去的时候,却看到怀里的人眼睫紧闭,传来一阵平稳地呼吸声。 舒临动作停在原地,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他盯着阮梨的侧脸,唇角一松,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气该是该笑。 — 翌日清晨,难得的大晴天。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房间笼罩上一层暖意。 闹钟还没响,阮梨懒洋洋地在被窝里伸着懒腰翻了个身。 她手臂在床上摸了摸,发现是空的,这才睁开眼看到坐在床下的舒临。 和她想象中同居的起床画面不同。 没有什么甜蜜的早安吻,躲在被窝拥抱温存的画面,反倒床下的男人早已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抱起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阮梨以为舒临只是单纯的起床气,她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嗓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低哑,“怎么起这么早?” “嗯。” “……” 瞥见他眉宇之间的倦色,阮梨又问,“没睡好吗?” 回应她的又只是一个单一的音节,“嗯。” “……” 起床气还不小。 阮梨裹着被子挪动到床脚,决定勉为其难地哄一下他。 她伸手拽过舒临的衣袖,将头搭上他的手臂,“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舒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是。” “……” 阮梨被他的动作闪了一下,顿时皱起眉。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她语气带着怒意,“和女朋友同居不懂照顾人就算了,自己睡不好的起床气也要对着我撒?” 舒临眉梢微抬,“我又没睡,哪来的起床气。” “你干嘛不睡?” 说完,她看到舒临缓缓眯起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梨总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欲求不满。 她本能地揪着被角向后挪动。 舒临俯身向前,单手拉着她的膝盖把她拽了过去,视线从她露出的小腿一路向上落回到她脸上。 “你折腾了我一个晚上。” “……” “还问我为什么不睡?” 第四十八章 同居是件消耗体力的事。…… 昨晚他真的只是想安安稳稳睡一觉。 谁知道阮梨先挑起他的火不说, 等到他后来勉强酝酿起睡意闭上眼睛,立刻又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盘了上来。 他强压住胸口的躁动,刚把她的腿放下去, 后脚阮梨的胳膊又蹭着他胸口一点一点贴上来。 可舒临毕竟还是个正常男人。 来回几次他被搅得睡意全无,只能跑去冲冷水澡强行冷静。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 始作俑者已经抱上了他的枕头, 毫无防备地窝在一旁睡得正香。 舒临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折腾死了。 话说到这,阮梨也隐约能猜到他大清早的脾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她抬眼细细打量着舒临的表情, 唇角止不住浮上笑意。 “我昨晚是不是抱你了?” “……” 舒临抿唇,没说话。 “小时候抱玩偶睡觉养成习惯了, 要是手里不抱点什么的话我会睡不好。” 她压住唇角的笑,故作正经的提议,“要不, 我今晚还是去楼下睡?” 感受到舒临握在她膝弯上的力道瞬间收紧,阮梨求饶似的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拉,“错了错了。” “我今晚一定管好自己的手, 绝不占舒总一丁点儿便宜。” 舒临被她搞到无奈, 眯着眼睛盯了她一会,最后也只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惩罚似的捏了捏。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多见,阮梨越看越觉得有趣。 她索性手臂用力把舒临带到床上, 直接翻身跨坐到他身上, 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要补偿一下你吗?” 说完, 她低头去蹭他的鼻尖。 舒临眉心微动,另一只手顺势扶住她的脑后,想要吻上来。 结果下一秒, 阮梨用手指挡住他压上来的唇,眼睛眨巴着,“想喝咖啡还是红茶,阮秘书一定给你服务到位。” “……” 她撑着床板坐起来,立刻就要动身往厨房的方向走,“还是喝咖啡吧,毕竟你昨晚——”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脚下一阵悬空。 整个人被舒临拉起来扔进了床上。 — 事实证明,话不能乱讲,玩笑不能乱开。 早安吻倒是有了。 只是这个吻的画风太过色气,好像并不太适合在光天化日下进行。 不知道被摁着亲了多久,阮梨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舒临掐断了,终于趁着喘息的空挡把他推开。 “起来啊……我还要上班!” 舒临回头看了眼时间,这才餍足地松开手,起身下去。 托他的福,原本充裕的准备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今天部门里还有重要的讨论会要开。 阮梨没时间磨蹭,慌慌张张地跑到浴室去洗漱,还差点把洗面奶当成牙膏放进嘴里。 收拾完出来的时候,舒临正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 “我今天上午还有别的行程,时间不太够。”他回头看了阮梨一眼,“等会让任博送你去公司。” 前几次被任博撞见她和舒临在一起的时候场面就已经够尴尬了。 阮梨实在不想将这种尴尬延续下去。 而且任博堂堂一个总助,三番两次来给她当司机也说不过去。 阮梨立马摇着头拒绝,“不用,我打个车很快的。” 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见她坚持,舒临也没再说什么,拎起外套搭在臂弯,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那我先走了,晚上有应酬可能会晚点回来。” — 早上被消耗完体力,上午又消耗了脑力。 整整一个小时的会议结束,阮梨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 经过总裁办的时候,任博刚好把她叫住。 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往四周看了两眼,才递到她手里。 阮梨一怔,“这是?” 任博:“舒总说你没吃早餐。” 她捏着纸袋摸了摸,里面的粥还是热的。 切。 算他有点良心。 阮梨弯了弯眼睛,“那替我谢谢他。” 说完,她拎着纸袋喜滋滋地往另一侧办公区的方向走。 走出去没两步,身后冷不丁响起程云心的声音。 “任博在追你啊?” 阮梨被她吓了一跳,抬手摸上胸口,“你吓死我了!” “是吓死你了还是打扰你了?”程云心看着她手里拿的东西挑了挑眉,“我可没见总助给我们买过早餐。” 阮梨觉得好笑,“这又不是他给我买的。” “那是谁?公司还有别人追你?” “室友室友,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她随口胡扯道,“看我出门没吃早餐给我定的,正好总助看到帮我取上来了。” “哦哦哦……”程云心点头,“就你那脾气差还小心眼的室友。” “……” 她有这么说过吗? 阮梨有点心虚,“也不算是,可能刚开始一起住的时候没磨合好,他现在对我挺好的。” “确实。” 程云心感慨道,“连室友都知道给定个早餐吃,比我男朋友贴心多了。” 大清早和男朋友吵了一架,程云心不光饿着还生了一肚子气。 她拉着阮梨在茶水间聊了两句,最后越想越气,索性移开话题不再给自己添堵。 “对了,KG的事情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下周。”阮梨咽下嘴里的粥,没由来地叹了口气,“比稿就在下周。” 说起这事,阮梨就挺头疼的。 虽然是合作案,但是KG在国内外的知名度不用多说,也就相应占据了大部分的主动权,不然两边的公司也不会同意比稿这件事。 可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 当时在Brille的时候,高层应该早有预谋想要劫下这个案子,阮梨被有意引导着思路,给出的那份设计和KG的品牌概念非常贴合。 既然现在没法抢回那份设计稿,也就意味着她需要完全跳出原来的圈子,重新用这个概念打造出一套完全不同的设计。 无疑又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包括刚才的会议也是,阮梨其实对自己的初稿并不满意。 比起稿子她的心态问题更大,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她还真没有信心能拿下案子。 “你也别太给自己压力。” 程云心见她愁眉苦脸的,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慰点什么,“舒总那么有钱,少了这一个案子公司也倒不了。” 职员之间排解压力的方式无非就是聊八卦和吐槽领导。 看阮梨没说话,程云心又继续说,“还好你现在不在总裁办,前段时间我们可被他折磨惨了。” “本身要忙的事情就多,偏偏赶上他心情不好,但凡犯一点错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怼。” “就这幅德行有张帅脸有什么用,哪个正常女人能和他过到一起去啊!” 阮梨:“……” 还真有。 就坐在你面前。 — 不是程云心提起来,阮梨差点忘了她之前说过舒临那么多坏话。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当时根本不做人。 想到之前被他逼着在办公室做报表当秘书的日子,阮梨越想越觉得有趣。 这么恍了一会儿神,刚才低落下来的心情也逐渐平复。 她坐在座位上重新提了口气,继续拿出上午的会议资料开始改稿。 这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抬眼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 她合上手里的东西,回头看了眼还在跟着加班的组员,“没做完的工作明天再做吧,早点回去休息。” 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之后,她才抽空打开手机看一眼消息。 舒临:[下班了?] 阮梨:[还没,加班呢。] 舒临:[吃晚饭了吗?] 她男朋友大概是个AI,聊天只会查岗似的问这种问题。 阮梨笑了声,动动手指敲过去。 阮梨:[我要是没吃你要陪我吃吗?] 舒临:[你要是想,也可以。] 她知道舒临今晚有应酬,而且昨晚她刚约了余佳宁,肯定不能放她鸽子。 可是看到这句话她还是止不住在心里雀跃了一下。 阮梨抿了抿唇,坐直身体。 阮梨:[算了,我今晚有约。] 阮梨:[舒总早点回家,记得给我留门哦。] 几秒后,舒临发了条语音过来。 “嗯?和谁约会?”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他低沉的嗓音传过来,莫名让人耳根发烫。 阮梨把手机放在耳边,点开回放了好几遍,连眼角都不自觉地向上翘。 余光瞥见办公室好像有人进来。 她这才放下手机,掩饰性地摸了摸耳垂,抬眼看过去。 看到是许嘉扬,阮梨一愣,“这么晚了你还没下班?” “刚忙完。” 许嘉扬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要不要去楼下吃点,顺便送你回去?” “我约了余佳宁,她拍摄还没结束。” 话说了一半,想起来许嘉扬之前好几次约她们俩出来,都因为各种理由没聚成。 阮梨犹豫两秒,问他,“我们去吃火锅,要一起吗?” 许嘉扬笑了声,爽快地点头,“好。” 余佳宁的拍摄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两人决定直接去公司接她一起。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阮梨在车前犯了难,没等她动作,许嘉扬却先一步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目送阮梨坐进去,他才绕到另一边,又顺手从后座找了一个抱枕递给她。 阮梨迟疑着接过,盯着手里的抱枕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车内的气氛有些安静,她低声道谢,随后从包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还停留着舒临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她抿了抿唇,决定如实报备。 阮梨:[本来只约了余佳宁。] 阮梨:[但是刚才下班的时候正好碰见许嘉扬……] 阮梨:[我们三个去吃个饭,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等了半天都没收到舒临的回复,阮梨心里有点别扭,生怕他因为刚才随口的玩笑话再误会什么。 她捏着手机,眉头止不住皱到一起。 许嘉扬在一旁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 阮梨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她低头扫过来电显示,想都没想就按下接通。 入耳的先是一阵嘈杂,伴随着咔哒一声关门的声响,舒临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在哪?” “还在车上。” “许嘉扬也在?” 安静的空间内,手机听筒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了许嘉扬耳朵里。 阮梨抬头看了他一眼,“嗯。” 舒临在电话那头似乎是笑了声,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口。 “手机给他。” 第四十九章 做了什么亏心事? 听到这个, 阮梨有些莫名。 愣神的空档,许嘉扬解开安全带身体向后靠,朝她伸出手, “给我吧。” 不过这一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多久。 副驾驶与驾驶座中间相隔半个座位的距离,连通话内容阮梨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的全是工作上的事情, 末了还顺便沟通了一下明天的会议时间。 手机递过来的时候, 许嘉扬面色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一路上他都有些沉默。 气氛略显尴尬,阮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将头靠向窗边。 他们约在余佳宁公司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车子在门口停下,阮梨随手拍了张照片给舒临发过去定位。 许嘉扬手搭在方向盘上, 回头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开口。 “你和舒临——”他语气一顿,换了个问法,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阮梨觉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索性直说,“就最近吧。” 许嘉扬一笑, “我说呢。” 阮梨抬眼, “怎么了?” “没什么。”许嘉扬把车熄了火,低头笑道, “挺好的。” 从车上下来,阮梨跟在他身后走进火锅店。 她望着许嘉扬的背影, 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从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再到现在。 虽然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但阮梨总觉得许嘉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 尤其刚才接完舒临的那通电话, 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好。 可阮梨不想把他放在如此尴尬的位置。 只能安慰自己是这几年他们断了联系关系变生疏,才无形中把他当成外人, 因为这些朋友之间自然的举动多想。 一进门,余佳宁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招手,“这儿!” 她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拉开外面的椅子。 “你们俩慢死了。” 阮梨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我以为你还要很久。” “没有什么工作能阻止我干饭。”余佳宁转头把菜单推到许嘉扬面前,“快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待遇这么好啊。”许嘉扬夸张道,“来蹭饭的人还有选择权。” 余佳宁眯了眯眼,“反正请客的人不是我。” 菜品码了满满一桌,中间诱人的红汤向外飘散出热腾腾的白烟。 三个人的饭局总是比两个人要热闹些。 上学那会的事仿佛永远聊不完似的,说着笑着,桌上的啤酒瓶都空了几支。 许嘉扬把空盘递给服务生,随口说道,“下次回新城的时候叫上陈楠和江淼吧,好久没聚了。” 阮梨点头,“行啊,上周我回去见到陈楠她还说呢。” 正说着,余佳宁忽然出声。 “哎,许嘉扬。” “嗯?” 她单手托腮,抬眼看向徐嘉扬,“问你个事儿。” 锅里添了汤,阮梨放下筷子,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留学的事为什么都没听你提过,你不还和阮梨报了同一所大学吗?” “当时报志愿的时候就没听爸妈的。”许嘉扬摇了摇头,“后来想想待在国内也没什么意思,就去了。” “你突然去国外断了联系,毕业的时候陈楠因为这事难过得不行。” 兴许是酒劲上来,人的情绪容易被带动,余佳宁嗤笑了声,“认识这么久,居然连她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话音落下,许嘉扬沉默几秒。 他从烟盒里敲出一根香烟咬在嘴里,打火机刚碰上,半晌,又从嘴边拿下来, “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更何况。”许嘉扬视线不经意间从阮梨身上扫过,“我那时候也有喜欢的人。” 话题只是一笔带过,他抬手往对面两个杯子里续上酒,忽然问道,“公司里的人知道你们俩在一起的事情吗?” “……” 阮梨她伸手接过杯子,抬眼,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 “暂时还不知道。” 看这样子许嘉扬也知道了,余佳宁便顺着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公开?” 阮梨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本来协议结婚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只不过在一起后和之前也没差别,反倒在公司里保持原状对他们来说都更方便。 “不知道。”她抿了抿唇,“应该不会公开吧。” 许嘉扬微微抬眉,“你会和舒临在一起,我其实挺意外的。” 余佳宁好笑道,“谈个恋爱有什么好意外的。” “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许嘉扬转头看向阮梨,缓慢道,“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阮梨放下手机的动作一顿,旁边的水杯被她手肘撞翻到桌上。 她连忙扶起来,衣角还是不可避免的沾湿。 然而阮梨却没拿桌上的纸巾,反倒从座位上起身,“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 方桌中央的火锅逐渐沸腾,周围的空气却不知不觉凝固下来。 身后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余佳宁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撂,闭了闭眼睛,忽然开口。 “有意思吗?” 许嘉扬点燃手里的烟,低头吸了一口,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什么?” “我问你。”余佳宁看着他,“你和阮梨什么关系?” “朋友。” “我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就过了玩捉迷藏的年纪。” 余佳宁笑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把该说的话说清楚,趁早把你那套打着朋友旗号藏心思的游戏收起来。” “……” “朋友一场,别搞得这么难堪。” 许嘉扬又怎么会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余佳宁的话还是止不住刺痛了他。 他知道阮梨对他根本没感觉,也不是没想过放弃。 许嘉扬以为自己去国外的这几年能完全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料到意外的重逢之后,他发现自己仍旧放不下那份喜欢。 “朋友”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好的借口。 给了他纠缠的理由,就算得不到回应,只要藏得够好,就可以继续呆在她身边没有任何损失。 甚至在察觉到阮梨和舒临关系的时候,他也自私到想借此作为他执着下去烟雾弹。 没错,舒临确实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单是金钱地位上的差距悬殊,而是他根本做不到像舒临那样磊落。 就像刚才那一通电话。 既然已经看穿他的心思,按照舒临的身份,如果他想,一定可以把人逼到无处可退的境地。 可舒临却选择相信阮梨,也从未把他当过竞争对手。 所以游戏从未开始。 对他来说又何谈输赢。 — 火锅店内声音嘈杂。 隔着洗手外的布帘都能听到大厅内的穿插的各种声响。 简单处理完身上的水渍,阮梨觉得头昏脑胀。 她没急着回去,反而裹紧身上的外套,转身上台阶去了二楼天台。 夜色沉沉,穿梭的车尾灯融入寂静的夜。 再枯燥的街景,此刻也被星星点点的灯火晕染上了几分浪漫的味道。 呼吸到新鲜空气,人也跟着松散下来。 阮梨两手搭在围栏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下面经过的行人。 她掏出手机想给舒临发个消息,刚点开屏幕,又垂了垂眼睫按下锁屏。 估计在忙,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这么想着,手机那头的人预感似的。 舒临:[结束了吗?]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 阮梨:[估计还有一会。] 舒临:[怎么还没结束?] 她抿唇笑着,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下一行字。 阮梨:[不想让我和男人一起吃饭?] 他消息回得很慢。 阮梨在原地等了半晌,才收到他发了的一个“嗯”。 这莫名不爽的语气,反倒让她胸口涌上丝丝缕缕的暖意。 她歪着头,两手撑在围栏上,鞋跟点在地面上轻轻转动着,一边打字放肆着眼角藏不住的笑意。 阮梨:[舒总要是现在过来接我的话,或许阮秘书可以考虑一下立刻跟你回家。] 几秒后,舒临发来消息。 舒临:[那看来以后要带着阮秘书24小时跟随行程了。] 舒临:[省得她到处乱跑。] 切。 阮梨鼓了鼓腮帮。 阮梨:[你想得美。] 回完,她把手机重新丢回口袋,搓搓被风吹的有些僵硬的手指,转身走向室内。 — 回到大厅的时候,座位上只剩下余佳宁一个人。 阮梨往四周环视一圈,问她,“许嘉扬呢?” “有事先走了。” 看余佳宁表情有些反常,阮梨在她旁边坐下,又没忍住转头,“你俩吵架了?” 余佳宁无语,“我们俩有什么可吵的。” 阮梨眉头挑了下,没再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甜品勺,继续吃刚才没吃完的甜品。 这下换余佳宁沉默了。 她扭头看着阮梨的侧脸,实在猜不透她这种平静到底是几个意思。 阮梨视线落在瓷碗上,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双皮奶,抬手抽出一张纸巾在嘴边沾了下。 “别看了。再看你也不会得到本公主的美貌。” 余佳宁没理她,索性直戳了当地开口,“今晚的事儿,你都没什么感想吗?” 阮梨:“什么感想?” 知道她又想搪塞过去,余佳宁抱起手臂,“别跟我装。” “我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阮梨把碗推到一边,身体后倾贴上椅背。 “别说一个世界了,就算有人觉得我和舒临不是一个星球的人,我不也照样和外星人在一起了吗。” “……” 余佳宁一时竟觉得无法反驳。 半晌,她低下头,忽然笑起来。 阮梨眯眼,“笑什么?” 余佳宁转眼看她,“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 阮梨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原本以为还担心阮梨会被许嘉扬说的那些话影响。 现在看来反而是她多想了。 余佳宁觉得自己最近确实在这方面有点矫情。 她抬手拍开阮梨凑上来的脸,“吃完了没?吃完就快去结账,我明早还有拍摄。” “明早拍摄你今晚还吃火锅?” “……” “为了坑我一顿饭你就这么拼?” “闭嘴。” 两人吵吵闹闹的从火锅店走出去。 几乎是一眼,阮梨就看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 她立刻掏出手机,这才注意到舒临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舒临:[应酬快结束了。] 舒临:[我先让任博去接你。] …… 她只是开个玩笑! 谁要让他真的来接!! 而且任博做错了什么三天两头要来给她当司机啊!!! 阮梨看着不远处的轿车,只觉得眼前一黑。 余佳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舒临的车之后,立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 阮梨还没来得及说话,余佳宁的背影就消失在路口拐角。 她闭上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地走过去。 车窗的几面都贴上了黑色的玻璃膜,看不清里面坐的人。 阮梨手指在后座的把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绕到前方敲了敲车窗,准备和任博打个招呼。 谁知道指尖刚碰上玻璃,眼前的车门突然敞开。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下一秒,就被人拽住手腕向里一拉,紧接着后背跌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狭小的空间内,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阮梨僵着身体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被吓得不清,说话都有些磕绊,“不是任博……你,你怎么来了……” “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舒临伸手将怀里的人抱着侧坐到他腿上,长指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至于心虚成这样?” 第五十章 别以为结婚就吃定我了。 悬在半空中的心脏伴随着耳边低沉的嗓音落回原地。 舒临反手合上车门, 阮梨手臂顺势环上他的脖颈向前钻了钻,抬眼望向他的眼睛。 光线被车窗过滤成朦胧的阴影。 近距离欣赏着他的五官,那双看向她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深邃, 眸底藏着细碎的光,近在咫尺, 却又没那么真实。 “亏心事做太多。”阮梨笑着, “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件?” 舒临双眼微眯,捏着她下巴的手稍稍用力, 下唇蹭到她耳边,“我不介意回家听你慢慢讲。” 凑上来的触感有些痒, 阮梨向后闪躲了一下,又垂头在他颈间嗅了嗅。 “你不是去应酬了吗,怎么还开车过来。” “酒精过敏。” 阮梨一愣, “嗯?” 舒临接着说,“酒局的一贯借口。” 印象里,舒临好像确实是个烟酒不沾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人。 唯一一次看到他喝酒还是在伦敦, 这男人疯了一样的把她堵在酒店门口强吻, 她也跟被蛊惑了似的,所有意识都浸泡在他无法抗拒的强势里。 实在是太要命了。 光是想起来心脏止不住开始扑通乱跳。 阮梨俯身下去, 手肘抵住他的肩,手指缠上他的领带, “那你以后也不要喝酒。” 舒临有些不明所以, 却被她垂在胸口晃来晃去的手指挠得心痒, 只能抬手按住又往身前带了带。 “好, 都听你的。” 他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在她脸上,五官逆着光。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阮梨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搅的忘记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他凑上来。 任由他滚烫的呼吸压向唇边, 肆无忌惮的纠缠。 是她想错了。 这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很要命。 而且一举一动都自然的恰到好处,正中她下怀。 四周的空气被两人错乱的呼吸缠绕着,流动得异常缓慢。 舒临掌心轻轻抵住方向盘,手背不经意间贴上她柔软的长发。 尽管隔着厚重的衣料,仍旧能感受到肢体之间不留余地的触碰,令人迷恋。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街边便利店的感应门响起提示音,走进几个结伴的学生。 阮梨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气喘吁吁地低头,心虚似的埋进他颈间。 尽管知道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听到头顶传来他压低的笑声,阮梨抬眼瞪他,“不许笑。” “……” 舒临收了声,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阮梨又羞又恼,二话没说就想从他身上挪下到另一边。 舒临手臂还撑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是被他故意挡住还是她慌慌张张找不到抬腿下去的位置。 驾驶座椅几乎被拉到尽头,明明还有些富余的空间。 阮梨在原地挪了半天愣是没能从他腿上下去。 身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静谧的车内只剩下她裙摆蹭过西装裤发出窸窣的声响。 半晌,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阮梨动作跟着一顿。 她缓缓抬眼,发现舒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可是身下硌得慌,腿不听使唤似的又下意识扭动一下。 几乎是同时,舒临眉头一皱,额角的青筋也跟着跳了跳。 一瞬间,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阮梨很想说她不是故意的。 可贴在她大腿上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她有些慌神,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我……我现在下去吗?” 舒临感觉自己的理智在慢慢消失。 半晌,他攥紧掌心。 “你要是不想下去的话——”他垂头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 话音落下,只见阮梨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脸也腾地一下红了个透顶,“车……” “车你个头啊!” 耳边还回荡着他刚刚说出口的话,羞耻感铺天盖地的席卷下来,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她伸手推开他,后背撞上方向盘,几乎是向后跌进副驾驶的座位。 而舒临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揉了揉胸口,利落地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襟。 阮梨抓出安全带缩在一边,双眼紧紧盯着舒临。 然而心理素质却做不到和他一样强大。 盯了好半天,最后只是红着脸转过头,气急败坏地憋出一句。 “流氓!” — 刚才在火锅店里光顾着喝酒聊天,阮梨其实没吃多少。 尤其是那酒又冰,这会出来吹了一阵风,难免觉得肠胃有些不舒服,想喝点热乎乎的东西。 看到沿街已经关门的小吃店,她整个人窝进座椅,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想喝鸡丝粥。” 说完,她转头看了舒临一眼。 此时此刻应该回应他的男人,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表情冷淡。 “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么晚了我去哪儿给你买食材?” “我只是说我想喝,又没说现在一定要喝。”阮梨对他的反应极度不满,“你完全可以说明天做给我喝。” 舒临眉头微挑,顺着她讲,“那明天做给你喝。” “……” 阮梨明显从他的话里面听出了几分敷衍的感觉。 总裁当习惯了。 这男人果真是没有半点求生欲。 阮梨眯了眯眼睛,气鼓鼓地扭过头,索性也没再理他。 染上一身火锅味,到家之后她找出换洗衣物就去到浴室。 没有什么事情会比在冷冰冰的天气里泡个热水澡更加幸福。 白天累积在身体里的疲惫被瞬间清空,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仿佛也能在此刻得到短暂的缓冲。 阮梨摘下包在头发上的干发帽,在洗漱台前站了许久,才推开门从浴室走出去。 空气里隐约飘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她寻着味道走过去,发现厨房里的灯亮着,舒临正站在料理台前,背对着她,手里不知道在小幅度的切着什么。 软糯的白粥在砂锅里咕噜咕噜的沸腾。 他将砧板上的胡萝卜丁和一旁准备好的鸡丝放进去,又转身拿出两个瓷碗放在一边。 厨房弥漫着一层浅浅的雾气。 头顶暖黄色的光线落在他肩上,视线模糊,看上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阮梨脚步定在原地,缓慢攥紧掌心。 脑海中竟不自觉地又回想起刚才在火锅店里许嘉扬说过的话。 说不在意是假的。 她实在没勇气坦白最初会和舒临产生交集是因为一场冲动的协议。 对恋爱的失望选择协议结婚,却莫名其妙喜欢上她的协议对象,站在别人的角度,本身就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 并且直到现在,对于和舒临在一起这件事她仍然没有确定的自信。 对他产生的依赖越多,像梦境一般的漂浮感就越重。 而在这份漂浮感的背后,她似乎找不到任何舒临会喜欢上自己的理由。 也找不到除了那一纸束缚住他们的婚姻关系之外,任何可以支撑柱他们走下去的动机。 身后的砂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舒临后退半步,伸手将火关掉。 他的衣角只有半步之遥,阮梨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喉咙莫名有些发痒。 隐约察觉到背后有人,舒临刚想转过头来,腰间的衣料就被人拽住。 她细软的手臂圈上来,发尾夹杂的水珠打湿他的衬衫,贴上他的背。 他动作只是停顿一下,随即低笑,“饿了?” 没等阮梨回答,他抬手掀开砂锅的盖子,语气带着不自觉地温柔,“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阮梨头靠在他肩膀上,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却仍旧没有松开环抱住他的手。 似乎感知到她情绪上的异常。 舒临放下手里的东西,攥住她的手腕调转方向,“怎么了?” 阮梨背靠在洗漱台前,头顶是他俯身打下来的阴影。 鼻腔内被他身上的气息所覆盖,压在心底的情绪被拉扯出来,在她胸口缓慢地膨胀起来。 她看着舒临的眼睛,酝酿许久才生硬地挤出一句话。 “我觉得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你这话我有点没法接。” 舒临抿了一下唇,微凉的掌心蹭过她的脸颊,“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关系,我能对你不好吗?” “我就是觉得。” 阮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会喜欢我。” 四下静悄悄的。 舒临低下头,她的眼睛落入他的视线。 她目光有些怔怔地,似乎在寻求什么答案似的,探究地看向他。 舒临忽然想起去新城的那天晚上,叶丽贤叫住他说的那些话。 ——“梨梨因为我和他爸爸的事情,其实一直挺介意的。” ——“但她这孩子性格倔,有事也总喜欢憋在心里不说,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要是对你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只是没什么安全感,需要你多些耐心。” 其实,要说喜欢的理由。 舒临一时也无法将它具象。 最开始对她产生的兴趣的原因很肤浅。 阮梨长得漂亮,初见的场面又令人印象深刻,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再到之后的接触,她时不时出乎意料的举动,性格也仿佛和他有着天差地别。 却因为某些想法上的契合,让舒临在无形中对这个奇怪的女人产生了探究的欲望。 放纵她闯进自己的生活,一次又一次为她破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属于她点点滴滴的细节,已经成为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想不到如果当时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和她结婚,两人的轨迹是否会变成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也想不到如果那天真的放任她离开自己,他的生活又会变成怎样。 所以这世上所有事情一定需要理由吗? 很多事情就只是想,就只是做而已。 舒临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捏捏她的指尖,“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阮梨迟疑着开口,“因为我是条件最合适的?” 舒临轻笑,“是谁给你的错觉?” “……” 原本萦绕在两人中间旖旎的气氛,被这一句话扰乱。 阮梨眉心缓慢蹙起,说出来的话带上几分酸意:“是,我们舒总年轻有为又多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人排队站起来都能绕地球一圈,是我唐突了。” 顿了半晌。 “没什么理由。” 他目光略她的发顶,鼻尖,最后看向她的眼,“就只是想和你结婚。”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阮梨有些怔住,又听见舒临继续说。 “而且,不想离婚的人是我。”他声音放得很低,却带着某种坚定,“想用协议把你绑在身边的人也是我。” 背光处,黯淡的光影囊括了他的轮廓,浸入寂静的夜。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阮梨看着他,鼻间忽然酸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阮梨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或许比起逃避,他的怀抱才更能给她可以放纵下去的安全感。 想说出口的话被喉间的涩意堵住,她偏过头深吸几口气,极力维持着声音里的镇静。 “你也别以为和我结婚就吃定我了。” 阮梨吸吸鼻子,强忍住涌上来的眼泪,“你要是敢对我不好,我照样和你离婚。” 舒临没有反驳,只是笑。 “公司那边我们还是不要公开了吧,我怕同事知道以后再因为你的关系对我有什么特殊照顾,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喜欢靠实力吃饭的。” “还有。” 阮梨也没在意舒临有没有在听,低头自顾地嘀咕,“这边房子实在是太闷了,不重新装修一下我真的住不下去。” “……” 舒临眯起眼,目光在房间内环绕了一圈,终于没忍住。 “装成新城那样?” “……” 看到他目光有些意晦不明,阮梨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几分,眼神似乎在警告,“你不满意?” 她眼眶连着鼻尖都泛着红,却硬是忍下情绪,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舒临望着她低垂的脑袋,觉得她可爱又觉得她这幅样子让人莫名心疼。 “当然喜欢。”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抵向她额头的位置,掌心轻柔的贴着她的长发,“关于你所有的。” “我都喜欢。” 第五十一章 换个老公也不是不可以呢。…… 翌日清晨。 阮梨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忽然被闹钟的声音吵醒。 耳边响起一阵窸窣的响动,察觉到垫在脖颈下的手臂被小心翼翼地抽出。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伸手在空中抓了两下。 “再睡会儿。” 舒临安抚似的亲亲她的鼻尖, 低声道,“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阮梨这才安稳地收回手, 重新闭上眼睛。 等会还要上班, 这个时间点被吵醒,按照她一贯的生物钟应该很难再睡着。 可是外面天气冷, 被窝里的温度实在是过于舒适,阮梨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等舒临处理完工作回到卧室, 只见阮梨手里攥着抱枕一角,将小半张脸藏在里面,长睫紧闭。 他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片刻, 忽而翘翘唇角,又像之前一样伸手抽开她怀里的抱枕。 本就是浅眠,感受到怀里空荡荡的。 阮梨眼睫一抖, 立刻睁开眼睛。 睁开眼的一瞬间,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深灰色的布料。 沿着睡衣的纽扣向上,是修长的脖颈, 凸起的喉结,以及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没戴眼镜, 鼻梁上空空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五官轮廓变得格外清晰。 尽管这种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每次醒来看到他在身边的时候, 阮梨仍会有些恍惚。 他们俩是在同居。 舒临是她的丈夫。 阮梨眨巴着眼睛,意识逐渐跟着回笼。 在脑海中反复过了几遍这个事实之后,她没再思索什么, 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 舒临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把人摁到胸前,“再睡五分钟,等会要起床了。” 阮梨“嗯”了一声,抬头蹭蹭他的下巴,“老公。” “我想喝咖啡。” 她声音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舒临却被她这声“老公”叫得乱了呼吸。 他翻身把她压到身下,顺势抓住她的手臂,“说什么?” 阮梨真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我想喝咖啡。” “不是这个。” 注意到他毫不掩饰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阮梨瞬间反应过来。 被这样近距离打量着,她有些害羞,耳根也条件反射似的泛红。 阮梨嘴唇动了动,却迟迟无法像刚才一样自然的把那个称呼叫出来。 没等她说话,舒临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俯身咬了咬她的下唇。 “上午有很多工作吗?” 阮梨一怔,“嗯?” “请个假吧。” 他指腹扫过她的脸侧,温度有些烫,“我批准了。” — 阮梨虽然也不想上班,可就算总裁亲自开口,堆成山的工作也不允许。 起床的时间有点晚,她没时间磨蹭。 用气垫简单地在脸上拍了拍,顺便涂上口红就算是妆容结束。 结果唇膏刚碰到嘴唇,唇角的位置立马有些刺痛。 阮梨凑近镜子一看。 发现她嘴唇有些泛红,仔细看的话,下唇的位置还有些肿。 她盯着看了半晌,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下,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 也不知道刚才那句老公到底是戳中了舒临什么点。 原本干净纯粹的清晨瞬间被他搞得带上了颜色。 没办法,她只能放弃手里的浅色口红,重新选了一支颜色比较深的。 涂上之后,她对着镜子看来看去,总觉得哪里奇怪。 于是又打开衣柜换了一套衣服。 这么一套折腾下来,距离出门的时间所剩无几。 阮梨打开门,舒临已经换好衣服坐在茶几前,看着手里的会议报告。 “咖啡。”舒临将一旁的杯子推过去,眼也没抬,“怎么这么久?” “……” 还有脸问。 阮梨没好气地接过来,在他面前坐下,“我在考虑一个事情。” “考虑什么?” “我要和你分居。” “……” “不然每天早上都迟到,这样很影响我赚钱的。” 舒临手肘撑在沙发边,手指微弯抵住下巴,视线缓缓从她脸上扫过。 半晌,淡声道,“可以。” 阮梨:“???” 舒临继续表达出对她观点的赞同,“和你一起睡确实也有点影响我工作。” 手里的咖啡顿时不香了。 阮梨放下杯子,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平时没见你有空和我约会就算了,你现在居然还觉得我影响你工作?!” 眼看着她坐直了身体准备开始炸毛,舒临不再和她开玩笑,起身准备把她拉过来,却被阮梨动手拍开。 “走开。” 她晃了晃手机,眯起眼睛,“接完电话再给你上思想教育课。” 这通电话是钟欣茹打来的。 她昨天和小姐妹去拍卖会的时候拍下些首饰,想问阮梨什么时候回家想要送她几件。 谁知道说着说着又抱怨起来舒临连着几天都没有主动打过来一通电话,钟欣茹就有点刹不住车了。 新账旧账都在阮梨这边告了一遍,临出门前阮梨答应周末陪她逛街,钟欣茹这才勉强消气。 上车之后,舒临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我妈打来的?” “嗯。”阮梨点点头,“让我今晚回去一趟。” 舒临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她说儿子丢了。” 阮梨下巴微仰,抬手替舒临正好领带,“让我陪她去领养一个。” “正好我老公也要和我分居,”她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捏住他领带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 “换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呢。” “……” — 钟欣茹是个非常讲究仪式感的人。 想到晚上她给自己准备了礼物,阮梨决定中午抽空去附近的商场再给她选条适合秋冬的裙子。 工作日的商场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 只是阮梨没那么多时间闲逛,选好店铺就直奔主题。 她刚准备找店员过来刷卡,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回去做什么啊,这时候出外勤不就是为了早点下班吗。” “组长说提案报告必须今天给出来……” “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而且提案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们肯定——” 丁慧话说了一半,脚步一停,瞬间皱起眉头,“我说怎么出门的时候眼皮直跳呢。” 她抬了抬下巴,语调刻意拉高几分,“原来是碰见熟人了。” 每次见面都是这种没营养的对话,阮梨实在觉得心累,也很想把她当成空气就那么忽略过去。 可谁知道丁慧今天吃错什么药,见她没应,又往前几步叫出她的名字。 阮梨接过店员递来的卡,转头看她,“有事?” 回身的一瞬间,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丁慧身旁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杨思音下意识将头埋了下去。 “还真有事。” 丁慧笑了声,故作熟络地凑上去,替她接过店员递来的纸袋,“听说你结婚了?” 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丁慧自顾地说着,“你速度也真够快的,和陈宇分手应该没多久吧?” 说起来,陈宇也是个缩头乌龟。 当时他劈腿的事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这人企图借着工作为由想把杨思音开除不说,还在公司里号称自己和阮梨根本没分手,想把所有帽子都扣到别人头上。 许是最后求和不成,才气急败坏的在酒局上说起了阮梨结婚的事情。 据说对方挺有钱的,八成是个油腻的糟老头子。 虽然这话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但这种时候丁慧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可以讽刺她的机会。 “要我说,好不容易嫁个有钱人,还出来当什么设计师啊。” “小杨。”她转头看向杨思音,言语中夹杂着难掩的讥讽,“多学学,看男人的时候擦亮眼睛,你要是当时找对了人还至于混成这个样子吗?” “……” 杨思音没敢抬眼,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耳边萦绕着丁慧尖锐的嗓音,吵得人脑仁生疼。 阮梨不想和她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丁慧有些不爽,伸手拦住她,“你有没有礼貌?我在和你说话!” 阮梨脚步停顿,顺势看向站在一旁的导购员,“你听见刚才有人说话了吗?” 丁慧一愣,蓦地涨红了脸,“你说谁不是人!” 阮梨神色淡淡,“想对号入座我也不拦你。” 之前设计稿的事情一直是丁慧心里的疙瘩,好巧不巧两人又在KG的案子上重新碰头。 被这么一说,她只觉得阮梨话里有话,情绪立刻被吊起来。 “我告诉你阮梨,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和你计较!” 丁慧瞪大眼睛,顾不上四周看过来诧异的目光,抬高音调,“你觉得你有什么脸来和我抢KG的案子?” “……” 沉默两秒,阮梨忽然笑了。 她视线在丁慧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她脸上。 “你是真以为我离开公司,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吧?” 丁慧喉咙发紧,极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你人都不在公司了,还能怎么样?” 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梨弯了弯眉稍,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隔着公司我都能把案子从你手里抢走,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 共事这么久,阮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太清楚了。 不然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设计师怎么能轻易动摇她的位置。 丁慧不清楚她说的具体是什么。 只知道眼前这个案子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决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出任何岔子。 她紧盯着阮梨的眼睛,唇线由于过度紧绷下缘都有些微微泛白。 眼看着两人中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杨思音上前扯住丁慧的手臂,“丁姐,你别……” 这一碰,瞬间转移了她无处发作的火气。 “还有你!没一点本事还留在设计组里拖后腿!” 丁慧皱眉甩开她的手,挂在手臂上的纸袋也应声落到地上。 “也不知道是谁瞎了眼把你招进公司,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你给开了!” 见杨思音还杵在自己面前,丁慧气急败坏地把她拨到一边,“滚!” 片刻后,店里重新恢复平静。 没想到顾客在店里吵起来,几个店员面面相觑,表情有些无措。 阮梨弯腰拾起地上被丁慧碰翻的纸袋,抬眼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小偷到底从哪来的底气,居然还敢跑到她面前吠。 而且这时间久了不见,她甚至没想到丁慧已经会退步到随便放点狠话就能慌乱阵脚的地步。 所以阮梨倒也没生什么气,觉得对方好笑的成分居多。 眼看午休时间快要结束。 出来后她去咖啡店打包了两杯咖啡,就赶紧准备打车离开。 在路口等车的空挡,阮梨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就看到杨思音气喘吁吁地站定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等等。” 没等她开口,杨思音抬眼望着她,“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五十二章 心眼真小。 阮梨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只是偏过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中间的距离有些远。 杨思音又犹豫着往前靠了两步,才试探着开口。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见我,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KG的提案丁慧准备用你之前留下的创意, 如果这样的话……” 没等她说完,阮梨先问,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是刻意想要打断, 而是她真的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现在是同项目上的竞争对手,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做什么吗?” “我已经准备离职了。” 杨思音垂着眼, “而且以后不会在这个圈子继续工作。” 阮梨深吸一口气,“你离不离职和我没有关系, 我既然人已经从那离开,两边最好还是不要有过多的交流。” 一是需要避嫌,二是她再也不想和那边有任何瓜葛。 然而杨思音似乎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可是当时你明明知道是丁慧偷了创意, 如果在当时说出来的话,你也不至于被调到二组!” “留下来又能怎么样,Brille根本就不适合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替你觉得不甘心。” 杨思音指尖在掌心轻掐了一下, 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责不责任什么的我现在也不在乎, 如果有能帮到你的我可以……” “帮我?” 阮梨打量着她的神情,忽而失笑,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觉得亏欠你。”杨思音咬住嘴唇, 似乎是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各种方面。” 很多事情阮梨并不想拆穿。 就像当时发现陈宇劈腿的时候一样。 如果真的较真, 她一定会让这对狗男女社会性死亡,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已经是最难堪的结局,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耗费太多精力给自己添堵。 可现在阮梨却觉得她的宽容全都喂了狗。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就压根不可能有一点忏悔之心。 街角的红灯亮起,四周陷入短暂的停滞。 阮梨声音放得很低,如往常一样平静的语调,却在此刻像破碎的玻璃在耳边炸开。 “但凡你会觉得有一丁点亏欠,就不该帮听丁慧的话来试探我。” “……” 杨思音脑袋里嗡地一下,她想不出任何有力的解释,也根本不敢直视阮梨的眼睛。 阮梨没再留一丝情面,直戳了当地开口,“既然喜欢吃别人的剩饭,那就去吃好了。” 她背过身,这话像是在转告丁慧,也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 “别再端过来恶心我。” — 要忙的事情很多,阮梨没空去纠结那些倒胃口的事。 很快,这段不愉快的插曲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周五那天,产品部开了一场讨论会,KG的提案算是最终定稿。 设计主题继续沿用当时阮梨提出的概念,整套方案由她和邢晓霏带领的两个小组分别设计完成。 经过几轮调整耗费不少精力,好在结果看起来还不错。 可不知道为什么,定稿后阮梨的情绪反而没有那么高涨。 回到办公室,邢晓霏往工位上一坐,摊开手里的文档,“KG本来走的就是性冷淡风,我们这套设计正好和他们的概念贴合。” 阮梨跟着在一旁坐下,眯着眼摇头,“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改了很多遍,她还是觉得和想象中应该呈现出来的作品有些差距。 换句话来说,就是缺少属于Charon自己的特点,没有辨识度。 “你要是现在想改主题,那可来不及。” 邢晓霏瞥见阮梨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心慌,于是抬起胳膊肘碰了碰她,“我发现你这人有点完美主义啊。” “是不是之前在舒总那边待得时间太久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和他有点像了。” “有吗?” 突然提起舒临,阮梨忽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转眼看向其他人,“没有吧。” 这段时间因为案子的事情他们都被阮梨折磨得不轻。 听完,立刻有人应和道,“有啊,怎么没有。” 一旁的小助理边把刚买来的咖啡递给她边笑道,“我们经常在茶水间偷偷骂你呢。” “哎哎哎,警告你们!” 邢晓霏挑眉,把阮梨拉到身边,“谁敢骂我们梨梨,就安排她去总裁办当秘书去。” 对方摆了摆手,“算了吧,顶撞上司这种事全公司只能有一个阮秘书。” 这话一出来,在座的几个人顿时捂着嘴笑成一团。 结束眼前最棘手的工作,看着快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也有些松散。 正好说起团建聚餐的事情,邢晓霏椅背靠过去,“下个月TMA在江城的特别展你们有人想去吗?我有朋友搞到了几张票。” 听到TMA,阮梨一愣。 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当时在伦敦参加学生竞赛的时候。 或许是当时大赛失利的事情让她记忆深刻。 提起这个,阮梨心底难免冒出一种极为微妙的情绪。 那边邢晓霏接着说,“据说明年的珠设计师大赛也会在南城举办,不知道我们这边会不会有资格参赛。” 没等别人反应,小助理先是瞪大了眼睛,“我知道这个比赛!奖金好像是……” 她正掰着手指算数,冷不丁被邢晓霏拍了一巴掌,“就知道钱,这是钱的问题吗?” 她当然知道去参加大赛的设计师要是获奖,回来之后身价不知道会翻多少倍。 但她只是个还没出师的小助理,当然关心不了那么多。 小助理瘪瘪嘴,“反正我又去不了。” 旁边的设计师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舒总之前好像参加过。” “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吧。”邢晓霏托着腮回忆,“我只记得他被主办方邀请去当过几次特邀评委。” 阮梨的注意力原本还在游离,却被邢晓霏一句话强行拉了回来。 “评委?” 见她一脸茫然,邢晓霏慢条斯理道,“你来的时间短可能不太了解,舒总现在虽然不插产品设计的事,但他眼光还是很准的。” 说起这个,她顿时来了兴致。 “当时我还是新人,跟着组长去过一次伦敦的校园赛。” 边说邢晓霏还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不过参赛水平确实挺高的,有些设计不比我们这些正经设计师做得差。” 阮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越看越觉得照片里的场景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直到她从照片的左下角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 记忆中的画面与照片中的男人完美的重叠到了一起。 甚至连随着时间变模糊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耳边后知后觉地回荡起男人极为熟悉的嗓音。 ——“我觉得她很有灵气。” 所以当时舒临会问她参赛的事情,还莫名其妙的找来当时的设计稿给她修改意见。 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阮梨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没再说什么。 心底却悄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撑得胸口处胀胀的。 她抬手轻轻摸上脸颊,遮住了嘴角难以察觉的弧度。 半晌,才慢吞吞地将视线从照片上挪开。 “确实……还挺有眼光的。” “?” 倒还真是一点不谦虚。 邢晓霏张了张嘴刚想调侃点什么,余光瞥见门外走进来的身影。 她立刻拖着转椅回到自己的工位,用力拍了拍阮梨的胳膊,用口型跟她比划着。 ——舒总来了。 — 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舒临一般不会亲自去到某个部门。 见他进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疯狂回忆着是不是自己工作的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阮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再一回头,不知道舒临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 “提案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闻言邢晓霏连忙打开笔记本,“刚才已经把文档发给总助了,我现在再重新发您一遍……” “不用。” 舒临顺势俯身,拿过阮梨桌上的纸质资料,“给我看下。” 两人中间的距离有一瞬间拉近。 西装袖口笔挺的布料从眼前划过,抽走资料的同时,她看到舒临的手指不经意间轻敲了一下她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众目睽睽之下的小动作让她有些心虚。 阮梨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又从文件夹里找出会议记录一并递给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暗搓搓地转身拿出手机。 屏幕上还停留着舒他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舒临:[今晚加班吗?] 想到明天就是周末,也没什么特别要忙的事情。 阮梨:[应该可以准点下,怎么了?] 舒临正松散地坐在斜后方的会议桌前,只是大略扫过一眼手里的东西就合上。 舒临:[走吧。] 阮梨:[?] 舒临:[带你约会。] 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阮梨胸口一跳,莫名紧张的情绪让她耳根都不自觉泛红。 她下意识看向舒临的方向。 恰好舒临也缓在此刻抬眼,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 阮梨抬起手腕,手指点了点腕表,又小幅度地对他摇头。 注意到阮梨从刚才开始就坐立难安。 邢晓霏猜她一定和自己一样煎熬,于是拖着转椅挪到阮梨身边小声说,“舒总这是想干嘛?” 她两手摊开,用表情表达着抗拒,“为什么要坐在我们办公室里工作!” 阮梨心不在焉,抬手摸向耳垂,“谁知道。” 正说着,身后的男人忽然掩唇轻咳了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紧张的感觉再次将阮梨整个人包裹住。 再待下去不光其他人会感到不自在,她也快要坐不住了。 阮梨立即低下头,手指噼里啪啦的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 阮梨:[现在是上班时间!] 阮梨:[而且你要是一直坐在这里的话,我们今晚都下不了班!!] 手机响起微弱的震动声。 两人隔得远,倒也没人在意他们之间细微的动作。 舒临:[赶我走?] “……”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舒临:[行,那我先走了。] 阮梨很难想到要怎么跟上司说明职员不喜欢和上司呆在同一个空间的理由。 尤其是这位上司还是她老公。 她皱着眉,正愁怎么解释。 很快,就看到舒临从座位上起身,拿着文件走过来。 阮梨抬眼想要打量他的神情,却看到男人一脸冷漠,只是将手里的文件丢到她桌上,没再看她一眼。 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假装三好职员。 阮梨往四周望了一圈,忽然伸手从隔板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感受到她的动作,舒临脚步没停,随后理了理袖扣,继续往前走。 阮梨手指僵在原地,顿时胸口涌上一股摸不着的恼火。 只是说现在不能出去,又没说不和他约会。 心眼也太小了吧。 她盯着舒临走出去的背影,气不过地将手机反扣在一边。 面前的玻璃墙映照出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走出一半,舒临脚步忽而顿了一下。 “阮秘书。” 阮梨幽怨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抬头,“嗯?” 舒临背对着她,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弧度。 “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五十三章 阮秘书怎么又被叫走了?…… 阮梨和舒临走出办公室后, 剩下的几个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钟表的指针指向六点,周围才陆续发出微弱的交谈声。 “阮梨怎么又被叫走了?” “加班?” “她现在又不是秘书哪来的加班,而且该上报的资料都上报完了, 也没什么要去报备的事情吧。” “但我看她刚才的表情不太好啊……” 好像从舒总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她的举动就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刚才被叫出去的时候, 阮梨一言不发直接合上了电脑, 垂头跟在舒总身后,面无表情步伐飞快。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小助理身体往座椅里一靠, 十分担忧地看向门外,“他们俩不会是出去吵架了吧?” 邢晓霏倒是没怎么惊讶, 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镜子补妆。 “不会。” 顿时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以为会有什么内部消息。 结果就听见她边涂口红边补充了句,“现在可能已经打起来了。” 空气安静片刻。 小助理带头翻了个白眼, 于是大家都懒得再理会她,都动身开始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开口。 “你们有没有觉得舒总对阮梨的态度和对别人不太一样啊?” 说话那人仔细回忆了下, “而且自从她调进设计组之后, 我们见到舒总的次数都比之前多了。” “你们说……” 话音落下,连邢晓霏的动作都僵在原地。 半晌, 几个人又似乎是同时想到什么似的,相互对视几秒, 一边干笑一边难以置信地摇头。 “害, 不可能。” “就是啊, 都什么年代了, 已经不流行‘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了。” “他们俩这叫工作交流的火花。” “……” — 另一边,总裁办公室。 自动门刚合上,舒临就倾身握上了她的腰。 走廊另一边就是职员的办公区, 外面不断有人从前侧经过。 隔着单薄的针织衫,腰间不断传来他掌心的温度。 做贼心虚的感觉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阮梨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烫,胸口也跟着猛跳。 “你,你先等等!”她下意识低呼,又连忙压低声音,“这是公司!” “公司怎么了?” 舒临直起身,稍稍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手仍扶在她腰侧,“又没人敢进来。” “……” 这是有没有人敢进来的问题吗。 生怕再待下去这男人指不定要再办公室里拉着她做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费了好一阵才从舒临怀里钻出来,抬起手背挡在颊边降温。 “去吃饭吧,快饿死了。” 走出去两步,她又停下,求救似的看向舒临。 “外面好多人,我们俩要怎么出去?” 瞥见她慌张的神情,舒临觉得好笑。 握住她的掌心捏了捏,另一只手掰过她的肩膀向后转,“走这边。” “……” 哦。 忘了还有独立通道这回事。 后侧的电梯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阮梨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怎么忽然有空要带我去约会?” “怕有人闹脾气,想换个老公。” 没想到他还真因为那天的一句玩笑话认真,阮梨有些意外。 “怕我换老公?” 她忍不住弯唇,别开眼偷笑,“那我要是真想换你要怎么办?” 微微低头,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舒临直勾勾地看着她含笑的眸底,胸口忽而一痒,牙根碾着厮磨了一下。 看他这样,阮梨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怎么不说话?”她踮着脚尖凑上去,眼睛弯成月牙,“一次约会就想收买我,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说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阮梨抬眼,忽然感觉耳垂的位置一热。 舒临手臂一撑,顺势把她圈进怀里,唇边一点点向下贴近她的脖颈,“要我说什么。” 顿时酥麻的触感顺着脖颈迅速向下蔓延。 阮梨呼吸一紧,动手去推他的胸膛,“你能不能先正经听我把话……” 她眨巴着眼睛,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人捏住下巴推到了电梯角落。 …… 很快,电梯在停车场的楼层停下。 舒临这才松开抵在她耳后的手,指腹擦了擦唇角,视线意犹未尽地从她脸上扫过。 阮梨合理怀疑。 这男人刚才只是单纯嫌她烦,想堵上她的嘴。 “走开。”阮梨抬起手背挡住略微红肿的唇角,眯起眼睛瞪他,“流氓和美少女要保持半径一米以上距离。” 舒临没说话,抓住阮梨的手继续往前走。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她迈着不情不愿的小碎步,“你要是表现不好我就把你捐到废品回收站回炉重造。” “……” 直到上车,耳边都是她叽叽喳喳的碎碎念。 舒临不但没觉得烦,眼里甚至还浸着几分笑意。 他俯身上前,替她系好安全带。 末了,侧脸蹭过她额顶的时候,唇角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阮梨原本已经做好准备。 要是他再敢把她当空气,就直接回家找个胶带把他嘴巴封上得了。 可忽然这么被他亲了一下,胸口那些小脾气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这才提起,“我们去哪?” “陈越泽说有家日料不错。” 舒临单手搭上方向盘,发动起车,“或者有什么其他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光亮从他眉眼间略过,视野里是他浸在背光处的侧影,使人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 阮梨望着他的侧脸,不知怎的,忽而想起下午看到的那张照片。 她攥住安全带,手指向下收紧了一瞬,冷不丁开口,“去南大吧。” “南大?” “毕业后就没再去过了。”阮梨点点头,“想回去看看。” 舒临有些意外,倒也没说什么,“好。” — “到了到了。” 隔着一个路口,阮梨就兴奋地按下车窗,“前面没有车位,把车停在后面的巷子里就行了。” 四周的环境极为嘈杂。 街道两旁的商业街有不少来往的学生,兴许是快到周末,小吃店内人满为患,连路边的烧烤摊外都支起了木质的简易桌椅。 舒临把车倒上路沿,熄了火,“你确定想来的是学校,不是美食街?” “你懂什么。” 阮梨拎上包包,动手解开安全带,“对于学校的记忆,至少百分之七十是来自这条美食街。” 与别人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不同。 她对于大学生活的回忆,好像除了课业就是在忙着打工。 当时家里的经济来源基本来自叶丽贤那一间花店,供她出去上大学已经很吃力。 阮梨不想她太辛苦,后来的学费基本都是靠着奖学金和这边零散的兼职。 虽然想起来那段时间还是觉得辛苦。 但这个地方对阮梨来说,有很多特殊的意义存在。 “你看到那家餐吧了吗?” 阮梨伸手指着不远处的红色招牌,“老板娘长得超级漂亮,不知道现在去她还记不记得我。” 她继续说,“每次和同学去的时候,她都会给我们俩做奶茶喝。” 舒临捏住她掌心的力道收紧,忽而皱眉,“男同学?” “……” 阮梨有些心虚,立刻道,“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老板娘超级漂亮!” “嗯。” “你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 “和我没关系。”舒临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知道你漂亮就够了。” “……” 刚才想让他说点好听的死活不说。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一时间阮梨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过了好半晌,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竟非常不争气地消了音,只能任由他牵着闷头往前走。 — 走过两个路口,再向前就是南大的校门。 阮梨本想装作学生跟着一起溜进去,没想到门卫大爷竟一眼就认出了她。 两人站在传达室内寒暄片刻,大爷看向站在门外的男人,“男朋友啊?” 阮梨摸向藏在领口的戒指,弯起眼睫,“我们已经结婚了。” “怪不得。”大爷笑着递上一串钥匙,“行了,快进去吧,等会下来记得把门锁上就行。” “好嘞,谢谢大叔!” 出来的时候,舒临正站在不远处等她。 似乎有忙不完的工作,他背靠在大理石墙壁前,举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通话。 路灯寂静的灯光下。 男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深灰色衬衫被西装裤收紧,勾勒出笔直的线条,无形中吸引着源源不断的目光。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微微抬眼,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即放下手机向她的方向走过去。 注意到她含笑的目光,舒临也跟着弯唇,“笑什么?” 风一吹,透过针织衫的缝隙贴上皮肤。 阮梨打了个寒颤,立刻缩着肩膀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靠近他小声说,“就是觉得——” “我老公还挺帅的。” 舒临被她拽着弯腰,眼神温柔,“现在才觉得?” 阮梨故作思索,“也可能有一段时间了吧。” 舒临没应她,只是笑,“我们能进去吗?” 阮梨余光扫过那些打量着他们的目光,像个小混混似的伸手勾住舒临的脖子。 “当然能。” 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一脸得意,“姐姐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五十四章 已经忍得够久了。 很久没来, 阮梨也有些记不清路线。 终于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弯弯绕绕,成功的在校园里迷路。 眼看着两人又要走进死胡同,舒临终于没忍住,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再等等。”阮梨眉头紧锁,“马上就找到了。” 绕过人工湖, 穿过后门的两栋教学楼, 看到面前“天文台”三个字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感动。 “看, 到了!” 这边虽然名字叫做天文台,实际上只是一个天台。 上学那会大家都没多少零花钱, 出去聚餐的费用高,社团里经常有人结伴偷偷跑到这边来玩,又怕被老师发现, 就像说暗号似的把这个地方叫天文台。 后来调侃的次数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还真有人在这里立了个牌子。 沿着楼梯向上, 推开安全门, 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露台。 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放到一边,凭着记忆从旁边的纸盒里摸出两张报纸铺开到地上, 在身边拍了拍,“过来坐吧。” 风一吹, 她袖口的针织衫被撑得鼓鼓的, 脸侧的碎发也跟着向上扬起。 舒临抬手脱下外套罩在阮梨肩上, “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就是突然很想——”阮梨扯着他的手臂坐下, “带你回忆回忆青春。” 舒临腿向前伸,两手顺势撑在身后,任由她歪着脑袋靠上来, “又是和哪个男同学的爱情故事?” “不是学校里的。” 舒临皱眉,“还有校外的?” “啊,确实是校外的。” 阮梨抿着唇角,“我中间不是有一年去英国做交换生了吗?” 看她一脸正经像是真的在回忆。 舒临偏头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些不悦。 阮梨没注意,继续自顾地说着,“当时我妈不同意,但我没听她的,签同意书的时候还留了余佳宁爸爸的电话撒谎。” 无数争吵矛盾迸发的时间,现在想起来反而觉得平静。 剩下的只有对叶丽贤浓浓的愧疚。 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对过。 自以为能独立的生活下去,现在看来似乎也一事无成。 她觉得事到如今,至少这些情绪该对舒临坦诚。 可话到嘴边,她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阮梨垂眼,半晌又抬头弯了弯唇角。 “还好去了,不然怎么会遇见你。” 话音落下,舒临目光一顿,缓缓挪上她的眼睛。 “别想骗我。” 阮梨坐直身体,面向他,“你不会那时候就开始对我图谋不轨吧?” 隔了很久,舒临对于那时候的记忆也有些模糊。 只不过那份作品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手指在身侧轻叩了两下,没有否认。 阮梨冷哼,“骗子。” “你当时还是学生。” “你也只比我大几岁而已。” “……” 阮梨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一见钟情的情节并不现实。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比赛。”她低下头,声音像被雾气笼罩,“我可能会放弃当设计师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觉得自己真的差得太远了。” “你说——” 阮梨语气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把刚才想说的话说出口,“要是因为我丢了KG的案子怎么办?” 舒临眉心一动,缓缓抬眼看向她。 并不是感知不到她的情绪。 每天看到她窝在房间里落下一地废稿,送上来的提案改了又改。 舒临又怎么会不清楚因为案子的事情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可从认识她的那一刻开始,像是一种固有印象。 他从来不会认为阮梨会在这种事情上否定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忽视掉了。 无论是从感情、生活亦或是工作,阮梨都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 越是表现的若无其事,越是一种想要掩盖情绪的防御机制。 而她此刻坦诚的决心,更像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在表达着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她需要的不是所谓理性的建议。 她需要的只是,能够从心底支撑她的勇气。 “怕什么。” 沉默许久,身旁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舒临扯住她的手臂,向前一拉,“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属于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压上来。 阮梨心头软软地向下一沉,“那……那我要是赚不回你给我的三倍年薪了怎么办?” “那就跟我回家。” 舒临垂眼望着她的发顶,轻声笑了,“做你的总裁夫人。” “不行!那我不就变成吃软饭的了吗。” “是谁说和我结婚只是图我的钱?” “我那会又不喜欢你。”阮梨眉头一拧,动手去抓他的衣角,“而且一开始我也不是完全因为钱才和你结婚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对于恋爱有点恐惧症……” 没等她说完,身前的男人忽然开口,“我知道。” “……” 阮梨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 “你妈妈和我讲过。”舒临蜷起指节拂去她眉心的褶皱,“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想那么多。” 他声音放得很轻,视线稳稳地锁向她的眉眼,“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 夜雾逐渐消散。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宿舍楼亮起的点点灯火点缀其中,像悬在他眼里的碎光,随风晃动。 阮梨刹那间有些恍惚。 曾经让她深陷其中仿佛一辈子都逃离不过的沼泽,到头来好像眼前轻飘飘的雾气,被风吹散。 她看到倒映在舒临瞳孔里,自己清晰的面孔。 伴随着掌心触碰到一下又一下坚实的心跳,安然落地。 她手指攀上舒临的肩膀,主动仰头试图迎合这个即将落下的吻,最后注意力还是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电话……” 舒临扶住她的腰际拉离一道缝隙,垂眼看到来电显示上“陈越泽”三个字。 他腾出一只手按下静音,又立即捏住她的下巴亲下去。 “没事,不重要。” — 另一边,陈越泽正泡在酒吧和梁深感受夜生活。 一连打过去几通电话舒临都没接,他低头吸了口烟,把手机丢到吧台。 梁深歪头瞥他,“人家和老婆在一起,你掺合什么?”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掺和?”陈越泽抢过他手里的酒杯,“亏他来问我要餐厅的时候我还好好帮他做了功课,重色忘义!” 也不知道是时间点赶巧还是舒临背后开了天眼。 正说着,手边的电话响了。 “什么事?” 听到声音,陈越泽动作一顿,点开外放,“我和梁深在外面,来不来?” 不出所料,舒临在电话那头丢下两个字,“没空。” 放在平时陈越泽也不是个会打扰兄弟感情生活的人。 只是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因为经纪公司的事情和余佳宁产生了那么点交集,谁知道他急着表白,结果被人家毫不留情的拒绝。 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从来没再女人身上碰过壁。 这两天他心里郁闷的很,想找朋友出来聊聊天,但想来想去这点丢脸的破事,能说的人无非就是那么两个。 谁知道梁深不安慰他就算了,舒临自从和阮梨和好之后也开始散发出恋爱的酸臭。 陈越泽的心情简直郁闷到极点。 他没好气的嗤笑一声,“行,好好约你的会去吧。” 舒临没急着挂断电话,依靠进沙发,语气悠闲,“刚陪她看完星星,现在准备休息了。” “这个大雾天。”陈越泽一口啤酒呛在喉咙,“你们俩出去看星星??” 舒临声音不急不缓,“单身不懂已婚的生活。” 陈越泽真情实感的被他刺激到,立马把电话举到耳边。 “是是是,我不懂已婚的情趣,但也不懂为什么某位已婚人士这么晚了还有空打电话没有性生活!” “……” 电话那头的声音极为刺耳,舒临皱着眉头把电话拉离耳边,先一步按下挂断。 放下手机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阮梨正好从浴室走出来,边擦头发边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谁啊?” 舒临淡声道,“陈越泽。” 听到这个名字,阮梨“啊”了一声,“他最近应该心情不太好吧。” “嗯?” “你知道的,他不是在追余佳宁吗。” 阮梨欲言又止,“前两天刚被拒绝了。” 毕竟舒临和陈越泽是朋友,说起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尴尬。 她低头把舒临摊开在膝盖上的文件拿开,侧身枕上去,“今天本来想带你看星星,但是天气也太差了。” “下次吧,下次天气好一点我们再去看好不好?” 随着动作,她柔软的长发贴上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若有若无的香味扫过鼻尖。 舒临微微仰头背靠近沙发,呼吸忽而变得有些重。 半晌,他垂眼缓慢道,“已经看过了。” “?”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舒临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阮梨身体向前挪了挪,手臂环住他的腰,仰头探究似的盯着他的眼睛,“吃错药了?” “……” “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感受到她手臂不安分的动作。 舒临喉结滚了滚,抬手摘掉眼镜放到一边,低头看她,“还不去睡?” “我还有点工作要做。” 阮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反而从舒临身上坐起来,“你先去睡吧,明天我们不是还要去妈妈那里吗。” “……” 看着阮梨走进次卧虚掩上房门,舒临脑海中不自觉地回荡起刚才陈越泽说过的那些话,胸口竟涌上几分无奈。 他坐在沙发上,低头继续确认完任博发来的最后一份文件。 这才松了松领口,走向浴室。 — 心情一好,消失许久的灵感也在此刻一股脑的往外冒。 阮梨伏在书桌前,完全失去时间概念,也把舒临让她早点睡的话丢在脑后。 完成粗稿的时候,时针已经走过十二点。 她从桌前起身,边揉着酸痛的脖颈边在地毯前坐下,拿出手机给邢晓霏传过去几张照片。 房间内只留下一盏台灯,暗黄色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 等消息的空档,阮梨手臂松散地搭在床沿,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细微的声响。 躺着躺着,眼前的光线有一瞬间变暗。 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腰间的位置忽然一紧,接着就被人拦腰抱起放到了旁边的床上。 “你就这么喜欢在地上睡?”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垫,阮梨仰面躺在床上,看着舒临喉咙吞咽了一下,“我没睡着。” 她声音里还带着惺忪的沙哑。 舒临低头看了她几秒,无奈叹气,弯腰转身关掉台灯,“去睡觉。” 阮梨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绘本,“等等,还有点东西没改完呢!” “不行,睡觉。” “真的,就一会儿。” “不行。” 拉扯之间,阮梨扯住他的衣袖,一个重心不稳,两人同时倒在了床边。 四周光线昏暗,她整个人压在舒临身上,视线之内只有近在咫尺的脸。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 阮梨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 只一秒,舒临就反应过来指的是什么。 他别过眼,没应。 “给我喂药,还在床边陪了我一晚上。” 阮梨眯起眼睛打量他,“是喜欢我吧?” 黑暗中,她柔软的手臂贴上来,皮肤蹭过他的下巴。 能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吻,混杂着体温。 舒临喉间一紧,发烫的掌心去抓她落在颈间不安分的手。 “想听真话?” “……” 两只手被钳住,阮梨动弹不得,只能张嘴去咬,“你要是敢说不喜欢就死定了。” 轻微的疼痛伴随着酥麻的感觉不受控制地涌向全身。 舒临闭了闭眼睛,忽然起身,把她压到身下。 感受到他唇瓣贴上来滚烫的热气,阮梨被迫抬起下巴迷迷糊糊地被他亲了一会儿。 半晌,才听到他哑着嗓音说,“有什么死法?” 阮梨一顿,“你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还能有点别的吗?” “结婚这么久,每天睡在一张床上。” 舒临落在她脑后的掌心缓慢下滑,在腰间停留了一会,最后缓缓松开。 “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四目相对。 舒临手上的动作虽然已经停止,但阮梨的心跳却比刚才跳得更为猛烈。 “都已经结婚了。” 黑暗遮挡住她蔓延到耳根处的红晕,阮梨舔了舔下唇,把头使劲往下埋,“我又没要你忍。” 第五十五章 Pluto 空气安静了一秒。 舒临抬眼直视她, “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的事情,阮梨又不是不懂。 可现在让她直白的讲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 她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问得有些恼了, 皱着眉去推舒临的胸口。 “不知道就算了!你要是想一直盖在棉被里纯聊天我也不介意!” 话音落下,舒临忽然笑了。 阮梨起身按开台灯, 回头瞪他, “你笑什……” 没说完的话还含在嘴边,舒临却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抓住她覆在台灯上的手直接拽了过来。 视线内唯一的光源被男人压上来的阴影所覆盖。 阮梨眼睁睁看他靠上来,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重重地吻下去。 凌乱的发丝在他指尖缠绕,铺天盖地的吻似乎要卷走她体内所有的氧气。 她张开嘴想要呼吸,却换来更为激烈的侵入, 将她细碎的呜咽全数吞下。 阮梨浑身一阵发软,大脑空白到无法思考。 房间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按灭。 黑暗中,视觉之外的感官变得格外明显。 紧贴在一起的身影随着窗帘细小的晃动微微起伏, 意识变成汹涌上来的海浪, 被拉着潮起潮落。 最后,变成散落一地的细沙, 在黑暗中静谧的扩散。 — 这一觉,阮梨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她缓了一会睁开眼睛, 习惯性的张开手臂伸个懒腰, 浑身上下涌上来的酸痛却让她不得不缩回原地, 整个人瘫软下来。 阮梨仰头望着天花板, 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舒临昨晚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 舒临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无比清楚,有误解的人是她。 这男人简直是极度的表里不一。 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实际上就是个—— 禽兽! 变态! 索求无度的渣男! 不是人!根本不是人!! 阮梨发誓昨晚在说那句不要忍的时候, 只是在表达自己对于这件事上态度的默许。 谁知道舒临就揪住这句话不放,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真的拉着她做了整整一个晚上。 以至于她现在就像一只被骗进山洞的小羔羊。 不光肉被这头狼吃抹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快要被他折腾散架了。 正想着,某个索求无度的渣男就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好衣服,笔挺的黑色西装裤,白色衬衫的纽扣也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 床上床下完全判若两人。 见她醒了,舒临把刚刚冲好的蜂蜜水递过去,“喝点水。” 阮梨没应,没好气地别开眼。 舒临以为她在起床气。 于是俯身绕过她去取床头柜上的眼镜,顺势低头蹭蹭她的鼻尖,询问道,“怎么了?” 被他一压,阮梨一个中心不稳,又重新倒回床上。 “我在想——”她缓慢地眯起眼睛,伸手拽住眼前的领带向下拉,“以后我们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别闹。” 舒临被她扯着半跪在床上,装作没听懂似的,“时间不早了,快起床收拾。” 想到这个阮梨就来气,她两手一松,身体滑回被子,闭上眼睛。 “没力气,起不了。” “……” 说完,身前的男人忽然安静了。 阮梨眼睛刚想睁开一道缝隙,身上的薄被被人掀开,胸口处蓦地一凉。 接着,舒临手肘撑在他脸侧,另一只手不容反应地将她的睡衣裙摆撩了上去。 皮肤贴合之间滚烫的触感瞬间将她的记忆拉回昨晚。 阮梨愣在原地,“你干什么?” “不是没力气吗?”舒临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在帮你换衣服。” 他目光直勾勾地打下来,一路从她的眼睛,落到脖颈,滑向肩颈处松散的吊带,一点一点沉下来。 两人急促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变得不可描述。 阮梨被他看得膝盖一阵发软,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推着他的胸膛从床上坐起来。 “我自己来!” 舒临这才松开手,弯了弯唇从床边站起身。 而后慢条斯理地捞过床头的眼镜推上鼻梁,低头看了她一眼,“嗯,那我在楼下等你。” — 晚餐是在钟欣茹家里吃的。 他们夫妻俩有散步的习惯,但是昨晚劳累过度加上下午在商场里逛了一个多小时,她实在没力气出门。 于是趁他们出去的功夫,阮梨就拉着舒临去到二楼的阳台看夜景。 说是看夜景,一上去,她就窝在长椅上拿着绘板和手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舒临扯着毛毯往她身上裹了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屏幕上的稿子,“新设计?” “还是KG的案子。” 阮梨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抬头看他,有些犹豫道,“我准备把原来定好的主打换掉。” 舒临眉头一挑,“换掉?” “嗯。”或许是怕他不放心,阮梨立刻解释,“修改的地方我马上就做好了,明天我会和邢晓霏开会定稿,到时候发你看。” 瞥见她紧张的神情,舒临没应,而是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你是案子的负责人。” 阮梨抬眼看他。 “想做什么就去做。” 他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有我在,你输得起,也赢得起。” “……” 外面的风很大,阮梨窝在他臂弯里,丝毫没感受到一丁点儿凉意。 只觉得一股微妙的感觉慢慢从心底向上攀升,撑得胸口胀胀的。 你输得起,也赢得起。 她还从来不知道被信任被保护原来是这种感觉。 阮梨压住笑意别开眼不去看他,,“总裁走后门罩着我啊?” “嗯。” 舒临也跟着她笑,“是总裁夫人的特权。” — 只是总裁夫人也抵不过加班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阮梨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里,一边和邢晓霏整理方案,一边在心里默默把和舒临分居的事情提上日程。 很快,KG项目比稿的日子尽在眼前。 品牌方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比稿当天还专门请了圈内有名的珠宝设计师一同参会。 小助理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进到会场之后就开始东张西望。 趁阮梨去找负责人提交提料的时候,她神情紧张地挽住邢晓霏的手臂,压低声音,“你说阮秘书到底怎么想的啊?” “这周比稿,上周末直接把主设计图的概念推翻,也不知道舒总那边是怎么同意的!” 原本邢晓霏对于阮梨想要大大改的想法也抱反对态度。 可现在听到这话,她忍不住扬了扬眉,“听说过一句话没?” “什么?” 说着,阮梨从外面进来。 邢晓霏回头看了一眼,故作神秘地笑,“打破禁忌才是专业人士。” 等所有相关人士落座,比稿环节正式开始。 因为是合作案,开场先由两边市场部进行市场定位和营销活动提案,之后才由设计团队进行演讲和系列产品设计展示。 Charon和Brille都是专业的珠宝品牌,这些方面无可挑剔,自然也没有什么胜负之分。 最大的压力还是集中在设计稿上。 “……我们的设计用银色作为主打,搭配彩色锆石象征五彩斑斓的银河,更为贴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和KG的品牌概念,而且还增添了许多自组配件,更具趣味性……” 丁慧将会议室内的灯光熄灭,详细展示出每一张效果图。 讲解过后,KG方的负责人点点头,抬手向阮梨的方向示意。 走上台前的同时,丁慧也同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擦肩而过的瞬间,阮梨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遥控笔。 丁慧脚步稍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停在半空中的手腕蓦地一松。 “咔哒”一声。 遥控笔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会议室内安静一瞬,在座的人纷纷朝投影屏的方向看去。 阮梨抿了抿唇,没有弯腰低头去拾起掉落的东西,反倒仰起头站到了台上。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尊重我们的竞争对手,所以我非常感谢能有机会和Brille在同一个项目上相遇。” “另外对于这次的联名系列,Charon比起去贴近现有概念,更多的来说是去做了一种融合。” “所以这次的主题——” 她没有在投影中打开做好的解说文档,而是先放出了一张图片。 “叫作Pluto。” 第五十六章 阮秘书,好吃吗? 舒临上午有一场和合作商的签约仪式。 从会场出来, 他刚想叫任博把刚才的合同递过来,转头就看到他跟在后方,垂眼对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作为总助, 任博向来都是个极为有眼色的人,基本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舒临脚步一顿, 淡声道, “任博,把合同给我。” 听到声音任博一惊, 连忙关掉屏幕,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不好意思。” 舒临点点头,视线不经意间从他的手机上扫过,“公司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 刚才在看社员大群的消息。” 这是个专门用来发公司日常通知的群,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舒临不会关注。 见他没说话,任博犹豫片刻, 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就是一起去参加比稿的职员拍了段视频出来。” 舒临结果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不停往外弹的新消息。 ——“绝了, 这就是设计组的新人组长?” ——“阮秘书啊,你不认识吗?当时社内比稿, 跨部门拿第一的那个。” ——“你看见她演讲的时候Brille负责人的表情了吗, 哈哈哈哈脸都绿了!” …… ——“这案子要是拿不下来, 我立马出去倒立跑五百米。” ——“所以比稿结果呢?谁发的视频啊赶紧出来报个结果, 快急死了!” 舒临手指向上翻动好几页才找到最开始发出来的视频。 视频的第一帧定格在投影屏上被放大的天文学景象,女人正站在角落的位置缓缓开口。 “Pluto曾被誉为最孤独的行星,它在太阳系最边缘, 能接收到的阳光微乎其微,地表温度常在零下八十度以下。2006年,天文学家取消了Pluto的行星资格,被划定为矮行星,因此,它没有拥有属于自己卫星的权利。” “而同样与他作为矮行星的Charon,是太阳系中唯一一颗与它天然同步的卫星,无论亮着怎样转动,他们都始终面向对方。” “所以这套设计里,Charon和Pluto更像是两个相辅相成的系统,彼此作为相互平等的伴星。也就是我刚才说过的融合,我认为这才是KG选择和Charon联名的意义。” 说着她转过头,向中间的位置走了两步。 “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在未来也将会是一同前行的同伴。” 伴随着她缓缓落下的话音,主打款的设计图在投影屏中展现出来。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而舒临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画面一角,女人肆意扬起的眉眼间。 光线聚集处,她五官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阮梨眼睛没有看向台下的任何一处。 而是专注着屏幕上的作品,唇角自信地上扬,眸底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舒临心口跟着一跳。 忽而想起第一次到她的时候。 阮梨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台下,两只手攥在身前,一副神色紧张的模样。 却在走上台前的那一刻,像变了个人似的。丽嘉 在设计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是自信的,是骄傲的,是充满热情的。 而这些足以成为抛开表象,变成她最直接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正是因为他清楚阮梨的这份骄傲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所以在刚才看到她的那一瞬间。 除了喜悦,仿佛还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她眼底的光在胸口随之迸发。 他终于在此刻清楚的知道。 不是有他在才输得起赢得起。 而是阮梨本该如此。 本该就能创造出属于她的光。 — 比稿的环节很快结束,后续交接全部交给产品部和市场部负责。 从会议中心出来的时候,阮梨丝毫没在意丁慧毫不掩饰投来敌意的目光。 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有种非常不切实际的感觉。 可是直至看到Charon大厦的那一刻。 她心底像是有什么冲动似的,又开始压不住地想要往外冒。 小助理还沉浸在刚才比稿的兴奋中,跑到她面前竖起大拇指。 “阮秘书你刚才太飒了!!!我以为原来的提案就够厉害的了,没想到你还能想出来这种东西!” “而且主打的项链好漂亮,不知道定价多少,我都想买一个了!” 邢晓霏拍开她的手,“事先声明,预售的第一条我已经预定了。” “对了。”邢晓霏想起来,回头看向其他人,“今晚要不要出去聚餐?” 案子到手,也解开了这段时间梗在大家心里的结,自然没有人反驳。 “当然去啊!通宵通宵!” “正好我有认识的KTV老板,等会我找他预定个包间。” “……” 刚在办公室坐下,邢晓霏就看到阮梨急匆匆地起身往外走。 “说聚餐的事呢,你去哪?” 阮梨脚步一顿,犹豫道,“那个……总助找我有点事。” “任博?”邢晓霏表情疑惑,“他找你干嘛?” 她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电梯间的方向,随口扯谎,“可能是对接一下后续的合同细节吧。” “我先过去了,等会处理完请你们吃下午茶。” 阮梨没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一溜烟就消失在办公室。 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顿了几秒。 小助理盯着她的背影冷不丁开口,“可这不是产品部的事情吗?” “谁知道呢。” 其他人也觉得奇怪,只是没想那么多,继续拾起刚才的话题。 “那我们今晚是不是还要叫上产品部……” — 下午刚上班,办公区内几乎没有什么走动的人。 阮梨进到电梯间就连忙拿出手机给舒临发消息。 阮梨:[你的美少女回来了!] 等了两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 阮梨立刻耐不住性子开始给他消息轰炸。 阮梨:[你在公司吗?] 阮梨:[再不回我就要去你办公室里偷袭了哦舒总。] 阮梨:[人呢?] 很快手机就滴滴响了一声。 舒临:[比稿结束了?] 好家伙,中午社员大群里消息都炸了,这男人居然连看都没看。 阮梨:[失败了。] 舒临:[?] 阮梨:[连比稿失败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舒总这个总裁当得可有点失职。] 舒临:[失败正好,你这个组长不用当了。] 阮梨眉心一皱,对着手机眯了眯眼睛。 半分钟后,他发来一条语音。 “可以安心做你的总裁夫人。” “总裁夫人”这几个字听上去莫名悦耳。 阮梨抿着唇偷笑,也用语音回他,“准备迎接,总裁夫人马上就到。” 她从屏幕里抬眼,刚准备伸手按下电梯,却看到电梯门缓缓在面前敞开。 男人臂弯搭着一件西装外套,后背松散地靠在电梯里。 看到阮梨站在外面,他缓缓直起腰,把手机揣进口袋,眉头轻轻向上挑了一下。 阮梨只犹豫了一瞬,立刻弯起眉眼,飞快地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舒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被这么一撞完全失了神,下意识张开手臂托住她。 她外套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夹挟着颈窝间柔软的温度一同扑过来,让人止不住沉溺其中。 舒临被她推着向后退了几步,笑着抬手抚向她的发顶,往胸前按。 “辛苦了。” 从刚才就在胸口涌动的情绪,似乎在看到舒临的那一刻找到了答案。 因为。 所有的欢喜,她都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他。 阮梨站在原地定了定,没说话,忽而扯住他的领带向下拉。 舒临被她拽着向前倾,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原本浅浅的一个吻,在两人急促呼吸的催使下,逐渐变得深入变得毫无章法。 片刻,舒临忽然扶着她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宽大的掌心扶在她脑后,转身将阮梨压向墙边,用一种环绕的姿势她圈在胸前。 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变化,阮梨朦胧地抬眼,“怎么了?” 舒临胸口还在起伏着,他转头看了眼电梯斜上方的位置,不知是想到什么,埋在她颈窝里轻笑着说了两个字。 阮梨原本意识有些模糊,听到他说什么之后。 立刻从他怀里钻出来,几乎是弹开到电梯的另一边欲盖弥彰地整理着衣角。 — “我忘记有监控了!” 阮梨红着耳根从电梯出来,抬起手背遮住半张脸,低头跟在舒临身后,“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了,没人敢说什么。” “可是我和你还没公开。” 舒临脚步一停,回头看她,“那就不如今天直接公开。” “不行不行!”阮梨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我还没做好准备。” 都已经领证结婚了,舒临实在不知道她想瞒到什么时候,有些无奈。 他眼睫微眯,伸手去拉阮梨的手臂,“你到底要准备……” “舒……总。” 程云心抱着一沓资料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看着两人拉扯半天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这是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资料。” “……” 舒临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云心总觉得这眼神里带着莫名的寒意,她后脊一凉。 趁着被打断的空档。 阮梨用力甩开舒临的手,原本娇羞的表情瞬间翻书似的消失得一干二净,“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舒总。” 说完她头也没抬径直走进了总裁办的办公区。 走了一半,阮梨才发现走的方向不对,又懊恼地转身。 刚好程云心迎面走过来,直接挽着她的手臂把她拽进茶水间。 瞥见四周没有人,程云心压低声音,“舒总让你准备什么啊?” 阮梨心里一惊,又听见她继续说,“你又犯什么错了?” “比稿之前我私自改方案。”阮梨舔舔唇,顺着她的话往下编,“他让我准备准备,想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他。” “KG 的案子都拿下了这都不算理由?”程云心无语,“他还是个人吗?” 听到这个,阮梨不悦地皱眉,下意识开口,“你怎么说话呢?” 程云心:“?”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阮梨眨巴了两下眼睛立马刹车,“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本来也没做过人。” “……” “你说对吧?” 话音落下,刚进办公室坐下的舒临,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 舒临今晚原本想带她出去约会,可聚餐的事情是早就说好的,阮梨又是主角肯定没法缺席,只能将约会的计划往后推。 谁知道临下班的时候,任博突然过来说舒临要请大家吃饭。 联想到下午在电梯间他说过想要公开的话,阮梨忽然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大脑一片慌乱。 显然慌乱的不止她一个。 出发的时候小助理甚至想临阵脱逃,“霏霏姐,我能不去吗?” 邢晓霏只是冷笑一声,另一只手默默往包里揣笔记本,“舒总请客,你觉得呢?” 聚餐地点选在附近一家韩式烤肉店。 包间内是榻榻米式设计,装修非常精致,木质推拉门外还挂着暗黄色的灯笼,极具氛围感。 里面一共摆放了三张长桌,大家按照部门分开就坐。 设计组人少,人来齐之后对面还剩下两个空位。 于是舒临和任博进来,就自然而然坐到阮梨所在的那桌。 落座后,舒临脱下外套放到一旁的衣篓,转眼又弯折起衬衫袖口,拿出一张餐巾慢条斯理地擦着面前的碗碟。 而坐在席间的职员,全部低着头,没有人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偌大的包间内,只剩下服务生摆放碗筷轻微磕碰的声响。 阮梨差点以为他们不是来聚餐,只是换了个地方开会。 她抬头往舒临的方向瞄。 而后不动声色地在桌下伸直膝盖,踢了他一下。 舒临手上的动作一停,这才理好衣袖,抬眼看向周围的其他人。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合同确认后我会让任博给你们申请奖金。”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沉闷的包厢顿时沸腾了,这才找回了聚餐应有的气氛。 并且舒临也没再提起工作方面的事,似乎是怕职员觉得不自在似的。 阮梨能感觉到他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交谈间,几个产品部的同事过来敬酒。 听了一天彩虹屁,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有些难为情。 阮梨没回应什么,举起酒杯想赶紧结束这令人尴尬的环节。 结果她酒杯抬起来,膝盖处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似的,手臂也跟着一晃。 阮梨缓缓转过头。 却看到舒临只是若无其事的坐在对面,用公筷轻轻翻动了一下烤炉上的蔬菜。 注意到她的反常,邢晓霏抽出张纸巾递过去。 “没事,不能喝酒就别喝,我们公司不讲究那一套。” 过来敬酒的同事也以为阮梨不能喝酒,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能喝酒。” “……” 行吧。 阮梨抿唇笑着摇摇头,放下酒杯。 半晌,她才咬着嘴唇默默瞪了舒临一眼,低头盯着眼前的烤肉。 油汪汪的五花肉在烤炉上发出滋滋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气息,令人食指大动。 这时,舒临在对面刚夹起一片刚刚烤好的肉,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 大概是在家里一起吃饭的时候养成了被他投喂的习惯。 阮梨想都没想,下意识端起面前的小碗放到舒临面前。 非常自然地把夹起他放进去的那片肉,送进嘴里。 余光瞥见邢晓霏看向她震惊的表情。 阮梨动作一顿,咬着筷子尖儿慢吞吞地抬起头。 视线一点点上移。 接着,耳边响起舒临似笑非笑的声音,“阮秘书。” “……” “好吃吗?” 第五十七章 我要和你分居! 周围忽然安静了。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阮梨脸上。 舒临就坐在对面面不改色, 视线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唇角若有若无地笑意让人摸不着头绪。 突然想要来参加聚餐,又光明正大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阮梨很难不怀疑, 他是故意的。 沉默许久,她放下筷子, 故意没去看舒临的表情。 “当然好吃啊。”阮梨抬手指了指旁边手边的盘子, “这家的年糕更好吃,我烤来给你们尝尝。” 小助理刚从洗手间回来, 听到这个立马拍拍两只手坐到阮梨旁边,“真的吗?我最爱吃年糕了!” 说她随手抽了张纸巾在擦擦手背, 也跟着拿起筷子伸向刚才那个小碟子。 “哇,这谁烤的?火候刚刚好,也太好吃了!” “……” 顿时, 四周的目光又从阮梨挪向了小助理身上。 见舒临没说什么,只是垂眼把眼前的盘子往前方推了推。 包间里的气氛这才恢复如常。 中途舒临出去接电话的空档,邢晓霏凑过来小声说, “你俩疯了啊把舒总当服务生?” 小助理不明所以, “什么服务生?” “他刚烤好的东西全被你们两个吃了。” 邢晓霏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我看他刚才气得不轻, 居然还问阮梨‘好吃吗’。” 阮梨眼也没抬,“谁让他非要跟来聚餐。” 邢晓霏:“……” 包间里暖气开得大, 加上烧烤的油烟, 难免有些闷热。 店内除了烧酒没有别的冷饮供应, 吃了一会儿, 阮梨实在受不了了,拎上外套准备去旁边的奶茶店买几杯冷饮。 出门的时候,刚好撞见许嘉扬在门外抽烟。 上次见面算不上不欢而散, 阮梨并没有可以避讳什么。 可从那天过后,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接,许嘉扬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突然这样碰到。 不知怎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生疏。 许嘉扬把烟头掐灭,向前走了两步,“我要回分部了。” 阮梨知道他原本就只是调任过来学习一段时间,没太惊讶,“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吧,等交接完手头的项目。” “行,过段时间陈楠他们应该会来南城一趟,正好可以给你送行。” 好像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她总能清楚的划清界限。 所以,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从来没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许嘉扬看着她洒脱的表情,忽而释然了。 阮梨没再说什么,抱起手臂小跑着上前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语气还是上学那会跟他熟络的样子,“等着,我进去买杯奶茶。” 许嘉扬一愣,随即笑着,也推开门跟上去。 “帮我点一杯,去冰三分糖。” — 原本准备去KTV的计划,因为舒临在场而泡汤。 聚餐很快结束,饭后大家都麻溜收拾好东西回家各找各妈,装作一副三好职员的模样。 怕被同事撞见,阮梨特意找借口在餐厅里磨蹭了好一会才出来。 她一路小跑到马路对面,气喘吁吁地系好安全带,“走吧。” 舒临没急着走,转头看她,“刚才去哪了?” 阮梨以为他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刚才好多人在外面等车,我说要等朋友,在包间里坐了一会儿。” “中间。”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淡声,“你不是出去过一次吗?” 阮梨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哦,我去买奶茶了。” “买奶茶?” “对啊,买奶茶。” “……” 听完,舒临目光在她脸上徘徊了许久,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最后却只是烦躁地抬手扯松领口,别过眼摇下车窗。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阮梨觉得莫名其妙,也扭过头不去看他。 直到从车窗里瞥见舒临紧锁的眉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重点不是她中间去哪做了什么。 重点是…… 阮梨抬头,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反复深吸几口气才强压住声音里的笑意。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和许嘉扬一起去的吧?” “……” 舒临没说话,目光仍旧停在窗外,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 阮梨解开安全带,讨好似的往他的方向凑了凑。 “他在外面抽烟我们正好撞见,话都没说几句。” 瞥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舒临冷笑一声,“看样子你还觉得挺可惜。” “?” 她分明在好好解释。 这男人怎么这么会阅读理解?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阮梨深吸了一口气,靠回座椅,“我不跟你计较。” 舒临盯着她的侧脸,牙根厮磨了一下。 半晌,又听见她慢悠悠地开口,“谁让我喜欢你呢。”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他胸口的醋意顿时像打在棉花上,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不是不相信她。 舒临也知道她和许嘉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况且他还不至于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没有信心。 只是很多时候他无法控制的占有欲在作祟,实在是不爽。 舒临最后没再说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挪开目光,发动起车。 殊不知看到他这幅样子。 阮梨藏进围巾里的唇角,笑意更浓了。 — 舒临的这股醋劲一直到回家都没有消。 一进家门,他脱下外套,就直接进到书房随便拿了本书在看。 阮梨也没理他,去厨房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单手托着腮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恶趣味。 越是看到舒临吃醋生气情绪不能自已的模样,她心底反倒像灌了蜜一样,竟止不住觉得欢喜。 卧室内极为安静。 男人坐在斜前方的书桌前,腰背挺直,目不斜视,看似一本正经地注视着眼前的书。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身后响起一阵窸窣的声响,像是橱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紧接着阮梨哼着歌从衣帽间出来,正对着镜子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 原本就难以集中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过去。 舒临无奈地揉上眉心,合上手里的东西,“你又在干什——” 转过头的一瞬,他整个人一怔,目光忽然停住了。 阮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条黑色紧身裙。 她后背的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布料随着动作垂坠,从脖颈沿着挺翘的肩胛骨向下,露出大片细腻的皮肤。 在明亮的灯光下,白得晃眼。 舒临的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伸手够了几下都没能拉上拉链。 阮梨将长发拢到另一边,侧身对着镜子,背过手努力去找靠近脊背处的金属环。 她手指刚碰上衣料,就感觉到身后一热。 接着滚烫地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捏着冰凉的金属环,缓慢上移。 落地镜将两人的身影收拢,舒临低头,呼吸拂在她颈间。 “为什么换衣服?” 拉链上移的时候,他指腹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肌肤,带着一股微妙的电流。 阮梨身体没由来的紧绷了一下,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明晚要和余佳宁去新开的夜店,试一下新买的裙子合不合身……” “夜店?” “夜间才开的饭店。” 显然舒临根本不会相信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鬼话。 他目光直勾勾地透过落地镜落到她身上,嗓音很沉,“你还想去哪儿?” 她心虚地别开眼,“没有,哪儿也不去。” 后背的拉链拉好。 舒临没再有多余的动作,侧身站到她身前,低头替她整理好肩带。 阮梨也在此刻放松警惕,甚至还抬手拽拽他的衣袖。 “不过这条裙子是不是太露了?” “……” 闻言,舒临视线从她低荡的衣领处扫过,喉间微滚。 下一秒,阮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整个人托起来,直接扔进身后的大床。 接着胸前传来一阵濡.湿刺痛的触感。 阮梨想动,两只手却被他牢牢锢住,根本动弹不得。 胸口剧烈的起伏和他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从她下巴的位置蹭过。 阮梨只觉得浑身酸软,覆在床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手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 舒临撑着手臂起身,抬起指腹在唇边蹭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开口,“确实太露了。” 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欲念。 阮梨胸口猛地一跳,立刻缩着脚挪到床边,一把扯住被子挡住领口,“那,那我不穿了。” 舒临弯唇,没说话。 接着手指覆在领口上用力一扯,将领带丢到床上,再次倾身压上来。 “穿。” 灯光随之熄灭,男人浓重的喘息贴着耳边传来,“只穿给我看。” — 房间各处都留下昨晚暧昧的印记。 而那条引起祸端小裙子,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沙发角落,压出皱巴巴的痕迹。 一整晚,像是要把积累已久的醋意全都从她身上填补回来似的。 阮梨硬生生被舒临拉着上了一课。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半梦半醒地靠着舒临的胸膛,咬住怀里的被子暗自发誓—— 这周! 不对,这个月! 她都坚决不要再和这个索求无度的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次日清晨,阮梨被一阵闹钟声惊醒。 身旁的男人醒来,低头捞过她轻吻了几下。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床下,穿得人模狗样。 阮梨意识还有些朦胧,坐在床上缓了一会,慢吞吞地掀开被子。 直到,她从镜子里瞥见自己从脖颈向下到锁骨处清晰的红印时。 阮梨崩溃了。 搞成这个样子! 别说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出去蹦迪了,她连门都没法出了好吗?! “分居分居!” 阮梨中气十足的怒吼在房间里响起,“舒临我要和你分居!!” 过了许久,舒临略显敷衍的声音才隔着卧室门传进来。 “快点收拾,你要迟到了。” 阮梨:“……” — 一晚没睡好加上大清早的起床气,导致阮梨整个上午的情绪都没不怎么好。 在楼下吃过午饭,进电梯的时候刚好碰见程云心。 见她捧着手里的文件一脸忧愁,阮梨问,“怎么了?” “烦都烦死了。”程云心摆了摆手,“让我整理上个月市场部的报表,两个小时就要给他,我怎么可能做完……” 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说的是谁。 想到回去也没事情做,阮梨默默在心里编排了舒临几句,就陪程云心回到办公室帮忙整理资料。 午休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人从工位上噼里啪啦传来的键盘声。 狗男人。 晚上压榨她就算了。 现在连白天也不放过。 整理到一半,阮梨下巴搭在工位的隔板上,十分幽怨地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缓慢道,“你知道吗。” 程云心忙着打字,眼也没抬,“嗯?” 阮梨冷笑一声,继续说,“不管世上哪个国家,上司都是神经病。尤其是舒——” 话音未落,她余光瞄到身后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空气忽然安静了。 旁边的键盘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在诡异的寂静中,阮梨缓缓抬眼,刚好撞上舒临看过来的目光。 她咽了下口水,话锋一转,直起腰又一本正经地补充,“尤其是舒总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一表人才……” “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 舒临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谈不上什么情绪。 半晌,他冷笑了声,“阮秘书,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五十八章 你没勾引我? 阮梨脚步停在总裁办门口, 做贼心虚似的往四处打量了半天才按下门铃。 结果玻璃门刚刚敞开一条缝隙。 舒临就一把将她拉了进去,顺势托着她的腰,俯身将她抵在办公桌前。 桌上堆叠的文件被她用手扫落到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见她分心, 男人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眸色沉了沉, “你好像对我有很多意见。” 办公室的大门还敞开着。 阮梨大脑一片空白, 两只手无措地撑在身后,完全没了刚才在外面偷偷骂他时的气势。 “不是的舒总, 你听我解释……” “叫我什么?” 她眼睛眨巴了两下,“老, 老公……” 舒临这才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另一只手缓慢地贴上她的腰线,轻轻摩挲了两下, 凑到阮梨耳边低声,“再叫一声。” “……” 对上他沉沉的目光,阮梨脑子一热, 记忆顿时被拉回昨晚。 舒临把她按在浴室的镜子前, 贴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诱哄她叫老公的羞耻画面。 几乎是一瞬间,她脸颊连着耳根都烫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阮梨瞪大眼睛, “精虫上脑了是不是!” 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舒临好笑道, “在办公室不行。” 他下巴搭在她颈间, 连胸腔都跟着轻微震动, “出了办公室就可以?” 阮梨皱眉, 伸手勒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你要是再敢——” 话还没说完,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警惕地从舒临怀里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 “哗啦——” 程云心手一抖,怀里抱的文件撒了一地。 阮梨也跟着一抖,双臂下意识环紧舒临的脖颈,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舒临没动,只是侧身把阮梨往怀里按了按,腾出手在触控板上按下关门键。 “对,对不……对不起!!” 程云心懊恼地闭上嘴,转身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推门就躲进了走廊另一头的茶水间。 — 如果人生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程云心一定会在总裁办公室里发出异常响声的时候,克制住自己不断发散的想象力。 也一定不会因为想救同僚于水火之中,而不知死活的捧着还没整理完的资料,就那么轻率地站到人家办公室门口。 更不会因为自己薄弱的心理素质,手抖掉了一地资料,瞬间吸引住了那帮刚从电梯间里走出来的职员的注意力。 于是,一整个下午。 阮梨和舒临在一起的事情,悄无声息地传遍整间公司。 程云心觉得自己负荆请罪可能是不能够了。 快下班的时候,她提着两杯奶茶偷偷摸摸地跑到设计组。 阮梨正坐在工作台前跟邢晓霏一起打版样品。 转头看见程云心蹲在桌前清晰放大的脸,她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程云心干笑两声,把奶茶放到一边,“请你喝奶茶。” 阮梨瞥她一眼,顺手拉了张椅子过来,“你下班了?” “没。” “那你还有空出来摸鱼,小心总助知道罚你奖金。” 思来想去,程云心实在觉得中午的事情太抱歉,就算阮梨看上去没什么事,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我就是想来跟你道个歉。” 阮梨停下手里的工作,“你道什么歉?” “我当时以为你在里面挨骂,想过去看一眼来着……我是真的不知道!” 程云心叹了口气,索性直说,“我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在背后说你闲话。” 这一下午,各种公司小群炸了锅的讨论。 阮梨手机又不是没通网,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单纯吃瓜的有,单纯因为这事骂她的也有。 当然,更多的是后者。 毕竟舒临是公司总裁,她不过是个新来的设计组长。 方方面面都差距悬殊,难免会有人揣测她和舒临在一起的手段或是目的。 阮梨当时拖着不想在公司内公开绝大部分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可现在她和舒临的关系终于在所有人眼里变成了事实,阮梨心里反倒像有块石头落地似的。 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骂就骂呗。” 邢晓霏眼也没抬,冷不丁开口,“反正骂到最后那帮八婆又不能帮公司拿下项目,人家也不会和她们在一起,垃圾话反弹给她们自己。” “……” 听完,阮梨忽然觉得哪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公司里八卦传的沸沸扬扬,可他们设计组却平静得反常。 平时关系好的同事们,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她一句。 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种猜测。 阮梨抬眼看向邢晓霏,迟疑道,“你早就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 没等邢晓霏说话,身后敲键盘的同事笑眯眯地探出头,“一次两次就算了,天天那么多小动作想不知道都难。” “就是,我们又不是傻子。” “……” 程云心莫名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话题被挑起头,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又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过了好半晌,小助理贼溜溜地往四周看了看,这才滑着转椅上前,拽拽邢晓霏的衣袖。 “咱们公司不是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 “那阮秘书这是和谁在一起了?” 邢晓霏:“……” —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阮梨和邢晓霏并肩走出公司大厅。 远远看到停在大厦外的黑色轿车,四周不断有经过的职员若有若无地将视线往阮梨的身上瞟。 这目光盯得阮梨有些不舒服。 她挽着邢晓霏的手臂,不自觉加快些步伐。 看到外面天都黑了,走到车前的时候,阮梨随口问了邢晓霏一句,“要不要送你一程?” “算了。”邢晓霏立马摇头,“我可不想下班的时候还要在同一辆车上给上司汇报工作。” 说着,她悄摸摸往驾驶座的方向看,低声问,“和舒总恋爱辛苦吗?” 阮梨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男人半开着车窗,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神色淡淡。 和公司里那个冷冰冰的上司没什么不同。 可仔细想想,她和舒临相处的时候辛苦吗? 好像没有。 大多时候都是舒临在惯着她,确切来讲,更辛苦的应该是他吧。 想到这里,她抬手摸上脸颊,只是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回家吃过晚餐,她没呆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是早早就窝在了床上。 在书房里通完电话,一进到卧室。 舒临就看到侧躺在床上的身影。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昏暗的光线里,她身上的绸质睡裙被映照出浅浅的光泽,裙摆随着动作卷到大腿上方的位置,长腿的线条均匀笔直。 舒临目光显然沉了几分,抬手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放到一边,俯身躺到她身侧,顺势揽着她的腰收进怀里。 “困了?” 阮梨蹭蹭他的手臂,“还行。” 听完,舒临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那等会儿再睡。” 感受到身后覆上来的热气,还有他手掌肆无忌惮从睡裙外滑进来的动作。 阮梨身体一僵,立刻转身要从他怀里挣出来。 “谁让你上床的!不是说过以后我们要分床睡吗?” 舒临把她两只手攥在胸前,弯唇笑着,“我又没说同意。” 想到昨晚阮梨还心有余悸,她气势顿时弱下来,“累。” 看她似乎是真的累了,舒临只是轻轻搂住她,没再动作。 鼻腔里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耳边感知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阮梨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两人的关系公开之后,虽然没再有什么别的顾及,但被人在背后议论一天的感觉并不愉快。 阮梨无精打采地枕着舒临的手臂,不由地叹气。 舒临闭着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大家都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 “嗯。”舒临点头,“以后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听到这个,阮梨忽而抬头打量起他的神情,“你早就想了是不是。” “想什么?” “想让别人知道。” “确实有过这个想法。”舒临语气一顿,又继续道,“不过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阮梨闷哼一声,没说话。 看到她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舒临撑起手臂,侧过身低头看她,“公司有人说什么了?” 阮梨自认为她是个情绪调节能力很强的人。 就像邢晓霏说得一样,别人议论就议论,这点小事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舒临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矫情。 喜悦、失落、冲动,还有像今天这种原本谈不上什么的小委屈。 却因为是在他面前,因为对他毫无克制的依赖,而被逐渐放大。 阮梨环着他的腰又往他怀里挪动几分,摇头,“也没说什么。” “就是有人说我借职务之便勾引你。” “……” “还有人说我和你在一起目的不纯。” 越说她声音越低,眉头紧拧着,小幅度地扯住他的衣襟表示抗议。 “在公司里我就差天天骑在你头上撒野了,我能有什么目的,想快点离职吗!” 舒临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笑,“你也知道。” “而且!”阮梨没理他,继续嘀嘀咕咕,“而且他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你?我?勾引你?” 舒临忽而挑眉,“你没勾引我?” 阮梨眯眼,“什么时候?” 舒临捏了捏她的下巴,也跟着眯起眼睛,“什么时候都有。” “……” 阮梨顿时从床上坐直身体,抱起手臂一本正经,“那你说,我哪儿勾引你了?” “在南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 “还有帮你应付相亲对象那天。”舒临笑着,“还有你逼婚那天,还有……” 阮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话听上去就好像是在说对她一见钟情似的。 “你就是这么骗你之前的女朋友的?” 舒临没想到她还能理解出这层意思,觉得好笑,“你觉得除了你还能有别的女人能呆在我身边?” “能让我一次又一次放弃底线的人。” 舒临俯身靠近了些,捏捏她的脸颊,“找不出第二个。” 映入眼帘是他清晰的轮廓,更多的是,望向她那双眼睛背后。 只有面对她时,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 人们通常对于这种极具反差的偏爱毫无抵抗力。 阮梨也不例外。 她垂下眼睫,低头望向他说话时随之起伏的胸腔。 “你要是在意那些人说的话,我明天就可以让他们全部闭嘴。” “……” 倒也不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阮梨摇头,小声道,“我就是说说,也没真的在意。” 舒临看了她几秒,最后没说什么,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转身关上落地灯。 瞥见他的动作,阮梨下意识问,“要睡了吗?” 舒临躺回来的动作一顿,语气暧昧,“不想睡?” 阮梨立刻钻进被窝,“睡了,晚安。” 直到迷迷糊糊闭上眼。 伴随着额前转瞬即逝的温热,她才听到舒临在耳边低声说,“晚安。” — 第二天周六,阮梨睡到接近下午才起床。 先前陈越泽就一直想攒局,刚好公司的事情忙完,今晚就约在齐卓的清吧里见面。 阮梨坐在梳妆台前一阵涂涂抹抹,又打开衣橱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衣服摊在床上,挨个给余佳宁拍照。 阮梨:[你觉得哪件好看?] 余佳宁:[黑色吧。] 阮梨:[可是感觉有点普通。] 余佳宁:[那就红色。] 阮梨:[红色这件太夸张了吧。] 余佳宁:[……] 余佳宁:[你要去走秀?] 阮梨叹了口气,仰面躺到床上。 阮梨:[不是去走秀也差不多。] 阮梨:[我今晚要去和他朋友见面。] 余佳宁:[之前不都见过了,你用的着这么紧张吗?] 阮梨:[今天不一样!] 阮梨:[今天顾嫣然也在!!] 眼看马上要到出门的时间,阮梨没空再和她闲聊,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 挑来选去,最后还是选择了那条看上去低调一点的黑色连衣裙。 临出门的时候,她才抽空看了眼手机。 余佳宁:[哦,那确实场面不太一眼。] 半晌,手机又震一下。 余佳宁:[可能的话。] 余佳宁:[记得帮我要个签名。] 阮梨:“……” 第五十九章 老公还没来啊? 这帮大忙人久违能凑到一起, 齐卓特意休店一天,专门空出场子。 趁着还有人在路上,陈越泽嘴里叼着一根烟, 靠在吧台前和他闲聊。 “我上次叫顾嫣然这祖宗给坑死了,就差给舒临跪在地上道歉了。” 他夸张道, “你说要是因为这事他们两口子离婚要是怪到我头上怎么办?” 齐卓嗤笑, 顺手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你也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 陈越泽翻了个白眼, 继续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能忍得了顾嫣然那大小姐脾气……” 没等他说完,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齐卓意味深长地向后看了梁深一眼,笑而不语。 另一边,舒临和顾嫣然的车一前一后在酒吧门口停住。 顾嫣然原本想悄摸摸地跟在后面进去, 没想到下车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舒临身旁的女人。 并且正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阮梨也刚好回头。 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 碍于上次在影棚尴尬的场面, 顾嫣然觉得抱歉又有些心虚。 只能若无其事地摸摸鼻尖, 对她干笑了下。 他们三人是最后到的。 大厅拼起来的沙发两侧分别剩下两个位置。 阮梨和舒临在左侧落座后,顾嫣然往梁深旁边的空位看了一眼。 最后咬咬牙根, 选择坐到了阮梨这一侧。 朋友见面无非就是打打牌聊聊天。 可是阮梨既不会打牌,也有点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 只能靠在舒临身旁看他面无表情地疯狂赢钱。 舒临把眼前的牌推出去一张, 回头问她, “想不想试试?” “嫂子想试啊?”听到这个陈越泽瞬间来劲了, 立马对着阮梨招手,“来来来,一起来一局。” “算了。”看了半天也学会, 阮梨摇摇头,“换我肯定输。” “输怎么了?”舒临笑着把筹码推到她手边,低声道,“给这些够你输吗?” 这一笑,围坐在牌桌前的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想秀恩爱回家秀去。” “就是,陈越泽刚失恋呢,你能不能别刺激他。” 话题突然落到自己头上,陈越泽不爽道,“怎么说什么都要带上我?单身又不止我一个。” 他拿着牌随手指了指梁深,“有种说他去。” 被点到的人没说话,起身捞过桌上的烟盒,从座位上离开。 明眼人都能看出梁深今晚情绪不高,但这其中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于是话题也就一笑带过。 只是坐在对面的顾嫣然被他冷漠的态度搞得有些恼火。 也没心思干别的,靠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随便打开一个综艺。 手机外放声音开得不大,相隔不远的距离,阮梨刚好可以听到。 听着听着,她注意力被不自觉吸引过去。 看到女嘉宾出场的一瞬间,顾嫣然立刻小声道,“烦死了,怎么哪儿都有她啊!” 说完,她一扭头,就看到阮梨和她同样紧锁的眉头。 “你知道她吗?” 这女明星叫Andy,粉丝不多,架子不小。 之前余佳宁还在前经纪公司的时候没少受她欺负,导致后来只要在节目里看到这个人,阮梨都会生理性反胃。 “我朋友之前和她一个公司的。”阮梨语气停顿两秒,又补充道,“人品不太行。” “何止是不行!” 顾嫣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当时有一次我们俩合作拍摄,她居然把我当助理使唤你敢信?!” 女人的友谊通常来得奇妙。 有共同的爱好可能不会产生火花,但是有共同的敌人就可以瞬间将彼此的关系升华。 短短几个小时。 两人从几乎没有沟通的关系,变成跑到隔壁桌勾肩搭背,一边喝酒一边谈心的革命友谊。 顾嫣然今天心情不算好。 桌上的酒杯续了又续,没一会儿整个人都带上几分醉意。 她扯着阮梨的手臂,一脸神秘地凑到她耳边,抬手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人,“看见他了没?” “我前男友。” 阮梨视线随之望过去,看向那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 但在这同一个空间内,带上一个“前”字,感觉就有些微妙。 阮梨收回视线,紧接着听见顾嫣然打了个酒嗝继续说,“我最近想追他来着。” “?” “但是他根本不理我。” 顾嫣然仰脖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你说我条件也没有多差,为什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着,她嘴巴一瘪,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 阮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连忙往身后那一桌投去求救的视线。 可其他人像是习惯她每次喝酒都要闹这么一出似的,并没有什么反应。 阮梨不知所措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那你要不要考虑直接点?” “怎么直接?” “……” 鉴于阮梨的情感经历也不是那么丰富,况且这种私人的感情问题。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看到顾嫣然的样子,阮梨莫名想起了当时的自己。 明明喜欢,却又不敢迈出那一步,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样子。 或许是想要修正自己当时差点酿成的遗憾。 尽管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底气,阮梨顿了顿,却还是开了口,“如果你真的想——” “就直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 “实在不行,给他制造点危机感也行。” 顾嫣然一愣,“这么简单?” 阮梨也愣了,“简单吗?” 然而没等阮梨反应过来,她就看到顾嫣然晃晃悠悠地起身,往桌子的另一边走去。 “梁深!” 抬眼看到她醉醺醺的样子。 男人眉心止不住一皱,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倒过来的肩膀,“你又耍什么酒疯?” 顾嫣然顺势靠在他身上,“我就问你一句话!” “……” “你到底想不想跟我复合?” 梁深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顾嫣然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阮梨刚刚说过的话。 她眼珠子转了两圈,最后锁在一旁的陈越泽身上。 桌上码好的牌面被她用手挥开。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 在众人一度惊恐的眼神中,顾嫣然伸手指向陈越泽的脸,“我就和他在一起!” 阮梨差点当场晕厥。 姐妹,直接和危机感不是这么用的!! — 这场鸡飞狗跳的聚会以梁深抱着醉到不省人事的顾嫣然上车,和陈越泽就差跪在车窗外疯狂跟梁深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全是她瞎说”而告终。 阮梨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不会再有后续。 结果第二天傍晚,她正和余佳宁在外面逛街,就收到了顾嫣然的微信轰炸。 顾嫣然:[你有点东西。] 阮梨盯着屏幕,缓缓打出一个“?”。 顾嫣然:[我成功了。] 顾嫣然:[梁深同意了。] 阮梨反复琢磨了好几遍她说的这两句话,除了梁深同意和她复合之外,确实再也没有别的可能性。 绝了。 这都行。 阮梨:[不是我有点东西。] 阮梨:[是你确实厉害。] 回着消息,她三言两语把昨晚的事跟余佳宁讲了个大概。 “我是真没想到她直接就过去问了。” 阮梨拎着纸袋换了只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奶茶,“不过你真的觉得两个人分手之后是可以重新在一起的吗?” 而余佳宁只关心阮梨是怎么做到在一夜之间能和顾嫣然玩到一起去的。 聊了几句,她才拾起刚才的话题,“复合这种事还是要看情况吧。” “如果真的喜欢,就算分开也会有某种吸引力存在。”余佳宁说,“毕竟爱情的本质就是不确定性。” 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博主那里看到这些大道理。 阮梨拿出手机给舒临发了个商场定位,继续点头敷衍道,“不确定性?” 瞥见她从出商场开始就抱着手机满脸笑意的样子,余佳宁抱着手臂冷笑一声。 “嗯。”她扭头看向阮梨,“那你知道婚姻的本质是什么吗?” 阮梨正抬眼四处找舒临的车停在哪儿,于是继续像个复读机似的重复,“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余佳宁在旁边慢悠悠地开口。 “坟墓。” “……” 阮梨从屏幕里抬眼,转头瞪她,“讨打?” 余佳宁耸肩,“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阮梨:“……” 阮梨一时没法否认,因为她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余佳宁抿着唇笑,故意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路口,“怎么,老公还没来啊?” 阮梨被她做作的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位余女士,明天要是有工作的话,请您早点回去休息好吗?” 余佳宁没再跟她扯,临走之前又想起来问,“不过他来商场这边办什么事?Charon又要开新门店了?” “不知道,可能约了人见面吧。”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 深冬,刚下过一场雪。 来往的结伴经过路人都换上厚重羽绒外套,风一吹,卷起地面上漂浮的雪粒,将整座城市笼罩成白茫茫的一片。 前脚目送余佳宁走进停车场,后脚阮梨就看到停在后方的黑色轿车。 阮梨弯起唇角,把围巾向上收拢了点儿,才迈开步子向那边走去。 打开车门,迎面而来的暖意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阮梨把刚才拎着的纸袋随意丢向后座,连忙伸出两只手在出风口的位置搓了搓。 “你今晚不是约了人见面吗,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有点事。” “新门店?” “不是。” 阮梨歪头,“那来做什么?” 舒临淡声,“来取点东西。” “……” 听到他回答一直模模糊糊,阮梨忍不住扭头看他,“实话讲吧,你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舒临实在佩服她的想象力。 他打了一把方向,把车停靠进路边,“我妈在这边定了一款包,到货了让我帮她来取。” “那你直接发给我让我帮你不就好了。” 垂眼看到她刚才被风吹乱的头发浮在鼻尖,舒临伸手替她拢到耳后,低声说,“还有一样需要我亲自来取的东西。” 阮梨一怔,“嗯?” 舒临没有回答,顺势牵过她的指尖,十指缓慢收拢。 “手怎么这么凉?” “外面冷死人了。”阮梨往窗外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冬天什么时候能……” 话还没说完,扣住她的掌心忽而松开一瞬。 接着,无名指的位置一凉。 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从她的指节向下滑落。 阮梨怔怔地转头,不偏不倚地撞进他的视线。 车内的空气流淌的安静而缓慢。 光影交界处,落在她无名指上那枚小巧的戒指,被光线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光晕。 舒临低头轻吻了下她的手背,喉结动了动,“刚取回来的东西。” “喜欢吗?” 第六十章 嗯,想你了。 阮梨一点点随着他的视线下移。 目光被圈住她无名指的那枚戒指所吸引, 胸口也随之浮起陌生的躁动。 她脸颊不自觉泛红,却仍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展开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知道我的戒围?” 舒临垂眼, 只说了三个字,“拍卖会。” 这段记忆有些遥远。 现在回想起来, 兴许从那时候开始, 很多事情就已经不再是无心之举。 当时他从未想过和阮梨的未来是怎样的。 可正是这种游走在两人预想之外的失控,或许才是能够让人不断沦陷的注脚。 舒临弯唇, 指腹摩挲着她的指节,低声问, “合适吗?” 阮梨交握着双手,轻转戒围,“刚好。” 窗外的风似乎是停了。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静谧, 耳边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被不断放大。 眼眸微抬,舒临的目光刚好撞上她迎面看过来的眼。 她黑亮的如同闪烁出碎光的眸底,吸引着他贴身上前, 拨开她挡在颊边的长发, 掌心拖住她向后微弯的背脊,俯下唇角与她一步步深入交缠。 热气流转间, 湿重起伏的呼吸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阮梨这才红着脸推开他,想起刚才要问的正题。 “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戒指?” 舒临唇瓣意犹未尽的贴在她耳后碰了碰, “做个标记。” “你是有丈夫的人。” 直到第二天出门, 看到他同样套在无名指处的银圈。 阮梨这才反应过来舒临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要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 怕她在意, 想用这种方式来堵住那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 尽管这套对戒款式低调, 但还是有眼尖的同事一下就发现了这个细节。 其中最为震惊的还是程云心。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她还是没有消化阮梨和舒临已经结婚的事实。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从进公司以来两人的互动试图找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所以,你和舒总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挺久了。”阮梨两手托腮, 思考片刻,“刚进公司那会儿吧。” 程云心不由地惊叹出声,“你你你,那么短的时间就结婚?!” 看她的反应阮梨觉得好笑,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角跟着翘起,“就——” “一见钟情,肖想已久。” “……” 程云心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以他们俩当时的状态,是如何对应上“一见钟情”这四个字的。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是公司小群还是往常八卦横飞的茶水间,已经没有人在背后议论闲话。 甚至下班时看到舒临等候在大厦门口的车,大家也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就挪开视线。 变化来得太快,连阮梨都有些不太适应。 上车她低头系好安全带,一本正经地扭头看向舒临,“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嗯?” “公司不是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半晌,舒临发动起车,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公司是我的。” “谁敢觉得有问题?” 阮梨:“……” 行吧。 舒总说什么都对。 — 转眼,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临近年关,KG的联名预告在国内官网公布,也就意味着,正式的发售活动即将开始。 周五去工厂取样品的时候,邢晓霏正拉着阮梨在一旁闲聊。 “你知道丁慧从Brille离职的事吗?” “离职?” “据说闹得还挺大。” 她不知道从手机里找到和谁的聊天记录。 “好像是她手底下的一个助理联合组内的其他设计师举报她剽窃创意,加上再加上KG的事情,受不了高层的压力就主动离职了。” “……” 听到这个消息,阮梨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如果放在半年前,她一定会觉得这个结果大快人心,恨不得当场看到丁慧收拾东西离开时灰头土脸的样子。 可她现在拥有更想做的事情,在Charon也真正实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那些曾经让她苦恼过的人,束缚住她的地方。 现在都已经与她无关。 她没必要一直把自己放在泥潭,非要和过去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阮梨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说完好一会儿,见她还是一副没什么波动的样子。 邢晓霏也失去继续吐槽下去的欲望,顺手打开面前的样品盒。 另一边,工厂负责人过来递给阮梨一个小盒子,又小声不知道跟她讲了些什么。 邢晓霏以为样品出现问题,立马抻头往那边看,“怎么了?” “没事。” 阮梨把东西收进包里,打开手边的照明灯。 “项链我调整出了两种长度,正好可以分出男女款式,短链这款做成锁骨链的样子应该也不错。” 项链中间的吊坠呈现两个星球交叠的效果,中间有一道用锆石打造出的裂纹。 宝石切面在照灯的光晕下,流转出一层浅浅的光泽。 乍一看上去像是两个元素在物理条件下的分裂。 其实更像是在光明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它们作为对方唯一的光源,在向着彼此缓慢相融。 邢晓霏把项链托在掌心处端详了一会,“我们可说好了,预售的第一条给我你别忘记!” “好啊,到时候送你一条。” 总裁夫人都在眼前发话,邢晓霏毫不犹豫,立刻喜滋滋地道谢。 阮梨也跟着翘起唇角,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拍照片发给舒临。 最近Charon海外分部推出的支线品牌上线,舒临正带领着那边的团队做各种签约推广活动。 阮梨都快要忘记两个人具体有多少天没有见面。 相隔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手机屏幕巴掌大的聊天界面就变成她用来宣泄思念的留言板。 每天分享出去大大小小的琐事,再数着日子等他回来,这段时间也算过得充实。 消息发出去后阮梨没等回复,顺路把邢晓霏送到小区门口就调转方向去了市中心的夜店。 — 今天是顾嫣然和梁深复合三十天纪念日。 她十分豪气的包下二楼所有卡座,请了一圈朋友过来庆祝。 虽然不知道这个纪念日的意义何在。 但是对应到顾嫣然这个人身上,一切事情就变得无比合理。 这段时间被工作摧残得够呛,久违出来放风,阮梨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脱下外面的毛呢外套,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露背长裙,刚好和余佳宁身上的是同一个色系。 顾嫣然看到她俩,又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黑色小礼服,“搞什么啊,商量好的是不是?早知道我也穿蓝色了!” 她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拉着阮梨的手臂坐下。 “不过你这件好漂亮,在哪买的?下次我们再一起去逛街吧!” “……” 想到上次和她一起去逛街碰到狗仔,一路躲躲藏藏差点演出一部谍战片的场景,阮梨就觉得头疼。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应,就见顾嫣然转头又说起别的话题。 顾嫣然回国之后除了这帮小时候的玩伴,没什么朋友。 好不容易认识阮梨和余佳宁,见了面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楼下似乎是换了新的DJ,听到躁动起来的气氛,余佳宁抻着脖子往外瞅。 “今天居然请了Liam,他好帅!” “在哪?”顾嫣然也跟着站起来,“什么帅哥?” 眼看着她们几个起身要往下走,沉默了一晚上的陈越泽顿时皱起眉头。 “哎哎哎!”他一肚子怨气不好往其他人身上撒,只能揪住顾嫣然,“梁深就坐这儿呢,看什么帅哥?” “看帅哥是对于美的追求。” 顾嫣然不屑地瞥他一眼,立刻小碎步凑到梁深怀里搂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而且再帅也帅不过我男朋友,他都没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啊。” 梁深无奈地挑唇,没说什么。 只是脱下身上的外套替她罩上肩膀,就放她下去。 陈越泽受不惯周围成双成对,只有他一个单身狗,还要被迫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面对余佳宁。 音响闹哄哄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拧着眉头,敲出一根烟衔在嘴角,掏出手机开始骚扰舒临。 — 收到消息的时候,舒临刚从飞机上下来。 伦敦那边的事情刚刚结束,来不及休整他就让任博定好最近的航班,连夜飞回南城。 陈越泽:[还不回来?] 陈越泽:[准备住伦敦了是不是?] 舒临:[想我了?] 陈越泽:[你他妈少和梁深一样来恶心我。] 陈越泽:[连在一起三十天都要跑出来过纪念日,当时分手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俩搞个分手派对?] 舒临心情不错,难得有闲情跟他胡扯。 舒临:[别急,等你什么时候脱单,你也可以。] 虽然不知道这个可以指的是纪念日还是分手派对。 但直觉告诉陈越泽,从他嘴里说出来八成没什么好话。 他隔着屏幕冷笑一声。 陈越泽:[老婆都跑出去看小鲜肉了你还有空在这做阴阳师?] 像怕他不信似的,没一会儿陈越泽就发来一张照片。 光线昏暗的卡座前,隐约看到一抹窈窕的背影,正两手托腮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表演。 陈越泽:[别回来了。] 陈越泽:[你就直接在伦敦安家吧。] …… 手机那头陈越泽还在一个劲发消息,舒临视线却牢牢锁在画面一角。 那枚圈在她左手无名指,迎着光线泛出浅浅光泽的银色戒指。 同时,另一个聊天框也跟着弹出一条消息。 阮梨:[舒总工作忙完了吗?再不回消息阮秘书就要去伦敦抓你了。] 舒临盯住手机看了半晌。 忽而没由来地弯了弯唇,连眸底都浸上几分笑意。 — 聚会结束的时候,阮梨刚好蹭余佳宁的车回去。 想到她回家也是一个人,临下车的时候余佳宁问道,“正好周末,要不要来我家住两天?” “算了,都已经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看她坚决的样子,余佳宁笑了笑,“想我了欢迎随时骚扰。” “知道啦。” 阮梨挥挥手,站在小区门口目送她驶出路口,才转身走进去。 房间内漆黑一片,阮梨扶着墙抬脚踢掉鞋子。 偌大的空间内似乎回荡起微弱的回响,也在无形中将她心底空落落的感觉无限放大。 她坐在地毯上盯着茶几发了会儿呆,才回房间洗漱换上睡衣。 路过书房的时候。 她又在门口站定许久,上前坐到那张椅子上,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书页没响起翻动的声音,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微弱的叹息。 阮梨抬手关掉台灯,慢吞吞地挪到床边,趴到舒临常睡的那一侧,闭上眼睛。 空气中隐隐飘着木质香薰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只是床铺冷冰冰的,让人感到无比低落。 阮梨觉得自己就像是主人不在时被留在家里的猫。 走来走去,都是在寻着那一个人的痕迹。 想着想着,那股见不到面的怨气愈发浓重。 她把手里的枕头往旁边一丢,拿出手机。 忙音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通电话。 阮梨抬头看了眼时间,没好气道,“电话秒接,消息不回?” “刚才在忙,才看到。” 隔着听筒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刚才还按不住的脾气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阮梨闷哼一声,连语气都不自觉放轻,“午饭吃了没?” “还没,等会回去就吃。” “这都几点了?不行不行,你下周赶紧给我回国!” 她扑腾着从床上坐起来,“再不回来我老公就要被饿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马上就回去了。” “你上周还说下周要回来!” 说到这个阮梨就来气,“我都做好准备等你回来了,结果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就这么想我?” 阮梨没理他,继续自顾道,“结婚这么久连个蜜月都没有,我不管,我下周就要去!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二手市场找个老公陪我去。” “想什么时候去我都陪你。” 阮梨猜他八成是敷衍,“好啊,那我明天就要去。” “行,那你先开门。” “和你正经说话呢,你别想转移——” 话说了一半,阮梨动作忽然停住。 几乎是顷刻,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连拖鞋都没踩稳就连忙推开门要往楼梯口走。 她前脚刚刚踏出卧室,就被人迎面抱了个满怀。 接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带着温度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住。 阮梨难掩神情里的惊喜,眼睛里都泛着光,“你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不就回来了。” “啊……”阮梨弯唇一笑,学着他刚才在电话里的样子,“就这么想我啊?” 垂眼对上她眸底雀跃着的目光的时候,舒临也跟着笑了。 他想,这世上如果有能让人坦诚的秘药。 一定非她莫属。 “嗯。” 他没再克制什么,抬手抵住她的后背按进怀里,“想你了。” 第六十一章 (正文完结) 我希望我的那…… 想她归想她。 只是对于舒临表达思念的方式, 阮梨并不能认同。 进门两人话都还没说上几句,她就被稀里糊涂推上床。 没等她反应过来,睡裙外面的长袖开衫已经压在身下, 再一睁眼,舒临抬手扯开领带, 接着就倾身吻了下来。 大概素了太久。 阮梨一开始还有些羞涩地将头埋到他颈间, 红着脸压抑住喉间溢出的声音。 可后来这男人越来越不加克制,一次又一次疯了似的像要把离开这段时间的全部索求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阮梨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趁着结束时舒临起身去清理战场的时候,她扯过手边的杯子遮住胸口控诉。 “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和我做这种事!” 舒临抬手系上睡衣的最后一颗纽扣, 撑着床边躺下,又凑上去轻咬她的耳垂,“都想。” 阮梨被他这幅一本正经耍流氓的样子激地又羞又恼, 张开嘴泄愤似的咬上他的肩膀。 舒临低嘶一声,低头钳住她想要踢过来的小腿。 “精力这么旺盛。” “……” 他眯了眯眼,掌心顺势拉着她的腿向前一拽, “还想再来是不是。” “不要!” 阮梨立刻弓着身体缩回去, “再碰我你今晚就去楼下睡吧!” 舒临好笑似的看她,似乎也较上劲, 倾身上前直接把她连人带被子直接收进怀里,说出去的话却和他的行动相悖。 “那我下去?” 说归说, 但阮梨肯定不舍得真的把他赶到楼下去。 更何况这么久没见面, 光想他都来不及。 阮梨枕在他胸口处, 没再动作, 反倒伸出两只手环住他,低头蹭了蹭他的肩。 “你以后不要出那么久的差。”她拖长语调,小声道, “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好。”舒临拂开她贴在颊边的长发,“以后出差都带上你。” “我又不是你秘书。” “那考不考虑再做回阮秘书?” “你想得美。”说着,阮梨想起来,“蜜月呢,你想好蜜月带我去哪了吗?” 舒临撑起眼皮,看着她的侧脸笑了声,“想去哪儿?” 阮梨轻哼一声,“这种问题你问我?” 舒临思索片刻,“马尔代夫?” 阮梨摇头,“没有新意。” 舒临又道,“想看极光吗?” 阮梨皱眉,“冰岛太冷了。” 舒临也摸不准她的想法,只能再猜,“伦敦?” “伦敦??” 听到这两个字,阮梨眉头一拧,“你是想带我去工作吧!” “……” 回头见舒临半撑着手臂靠在床头,一幅莫名的表情。 阮梨不知道哪来了脾气,直接翻身背对着他,小声抱怨,“树林。” “你真的好敷衍一男的。” 舒临:“……” — 一起度蜜月的人是回来了,但阮梨却根本腾不出时间。 发售活动的反响比预想中还要火爆,上线第一天所有在售款全部抢空。 于是产品部紧急协调各部门开启第二轮预售上线,整个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光是上午就已经开了三场大会。 程云心跟着像个陀螺似的转了大半天,这才腾出空跑到楼下便利店简单凑合一顿午餐。 她把饭团递给店员加热,顺便走到另一侧接上热水泡了杯奶茶。 店里坐着几张眼熟的面孔,正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程云心向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八卦的机会,两只耳朵立马警觉的竖起来。 “这次联名简直绝了!你们知道这个月我们线上的业绩提高了多少百分点吗?” “多少?” 说话的女生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 “三十。” “卧槽!”剩下的几个人顿时瞪大眼睛,“产品部这次可立大功了,不知道年终奖金会不会翻倍啊?” “有老板娘在翻几倍都不成问题好吗!” “我本来以为阮秘书就是个花瓶,谁知道她还真有点东西,而且上次我和她一起出了个短差,其实我发现她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废话,会和舒总在一起的能是一般人吗?” “……” 程云心在一旁方听得眼角都弯了起来,直到店员连着喊了几遍她才回过神。 她伸手接过饭团,也顾不得奶茶烫手,一路小跑着上楼。 办公室里只剩下阮梨一个人在。 见她盯着电脑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程云心悄默默走到旁边,小声问,“在看什么?” 阮梨被她吓了一跳,握着鼠标的手跟着一颤,“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慰问一下我们辛苦的阮秘书。” 她把饭团放桌子上一拍,“还没吃饭吧?” 阮梨有些木讷地接过来,视线却仍停留在电脑上,“我可能是撞到大运了。” 程云心以为她在说销售额的事情。 “你才知道啊,刚才我在楼下还听销售部的人说,这个月线上业绩足足增长了三十个百分点。” “不是这个。” “嗯?”程云心一愣,“那是什么?” 阮梨抿了抿唇,把电脑屏幕往旁边挪过去一点。 程云心目光顺势看过去。 是一张珠宝设计师大赛的邀请函。 再向上的发件人…… “TMA?”程云心语缓慢道,“是我知道的那个TMA吗?” 阮梨点点头,“嗯。” “那如果在里面获奖的话你是不是就要变成明星设计师一路爆红走上人生巅峰了?” “这倒不……” 程云心压根没听她说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抓着她的手臂摇晃,“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没想到你这么可以!!” 阮梨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表情,合上邮件,反复深吸几口气。 她掏出手机给舒临发了条消息。 阮梨:[你在公司吗?] 等回信的时候,阮梨看着坐在一旁的程云心,忽然想到,“你知道舒临现在在哪吗?” “我刚才下楼的时候舒总还在办公室……” ——和几个项目负责人开会。 只是这后半句话没说完,阮梨人已经飞快从她眼前消失。 — 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的那一刻,阮梨只觉得胸口砰砰直跳。 以职业设计师的身份参加TMA,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 如今这份梦想不再遥不可及,而是如此真切的摆在了她的眼前。 阮梨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像极了小时候考试拿满分迫不及待想要跑到家长面前炫耀似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就是要第一时间从舒临嘴里听到想听的话。 就是每次都想要像个小孔雀似的在他眼前转两圈,不然她的心情没办法平复。 谁知道门铃都已经按响了,这男人才给她回过来消息。 舒临:[在办公室。] 阮梨:[给我开门。] 舒临:[怎么了?] 还怎么了? 阮梨没好气地在门口跺了一下脚。 阮梨:[有急事。] 阮梨:[很急很急的那种!] 四周的玻璃墙被遮光帘所覆盖,从她的方向看不到里面。 只能听到门锁滴滴打开的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舒临人还没完全走出来,迎面就被阮梨揽住脖颈挂了上来。 他下意识稳稳地接住,被推着向后退了几步。 “刚才我收到TMA的邮件了!” 阮梨两条手臂搭在他颈间,踮起脚尖身体晃了晃,“让我去参加设计师大赛!” 舒临按住她的肩膀,向后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阮梨看他冷淡的态度,莫名跟着一愣,“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渣男你完了。”她冷笑一声,非但没松开手,反而威胁似的眯了眯眼,“我看你今晚是准备——” 像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坐在身后会议桌前的任博终于没沉住气,别开眼轻咳了一声。 刹那间,整个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连带着围坐了一桌的项目负责人也都纷纷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她! 舒临在开会! 办公室里还有这么多人! 阮梨脑袋嗡地一下。 几乎是从舒临怀里弹出来,顶着快要熟透的脸一溜烟消失在办公室。 并且回去的一路上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今晚非烧了这个狗男人不可。 — 吃过晚餐从钟欣茹家里出来,阮梨头也不抬地一个人走在前面,仍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舒临跟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还在想着下午的事?” “烦死了!”阮梨扭扭手腕想要甩开他的手,没甩动,随即懊恼道,“你要我明天怎么上班!” 舒临继续看着她笑,“他们会理解的。” “……” 这是理不理解的问题吗? 她已经社死了! 已经抠出五层海边大别墅了! 阮梨对上舒临的眼睛看了两秒,瞬间觉得自己和他无法在同一个频道上沟通。 她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车库的方向走。 头顶月色朦胧。 舒临垂眼望着她的侧脸,目光也一并柔和起来,他脚步半停住,掌心扯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见阮梨绷着脸没搭腔,舒临抬手捏捏她的颊边,直到被打了下手背,才笑着松开。 “急什么,话还没说完。” “给你三秒钟。” 阮梨抬眼瞪他,“三,二——” 舒临弯着唇,胸腔跟着震颤起来。 他手指从她的发顶处扫过,最后轻轻抵住阮梨的脑后,让她的下颌顺势搭上他的肩膀。 “恭喜我们阮设计师。” 他说,“距离她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耳边的呼吸声径直闯入心底。 阮梨强压住想要雀跃的心思,将头埋地低了又低,却也压不住唇角肆意上扬起的弧度。 半晌,她扬起下巴,看着舒临的眼睛,忽然道,“我们去度蜜月吧。” “什么时候?” “现在。” 阮梨重复道,“就现在,我们去度蜜月吧。” — 在还未走向凌晨的夜,街边的霓虹一盏盏熄灭。 路灯的背光遮住光线,留下他打在车窗上影影绰绰的轮廓,略过的光景仿佛陈旧的电影画面,缓缓在眼前展开。 不知道开了多久。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深沉的海绵被柔雾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泽,车子才在附近停住。 国外太远,景点太普通。 这样安静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才刚刚好。 阮梨动手解了安全带,伸手接过舒临递过来的热饮,顺势看向窗外,“我找的地方还可以吗?” 舒临失笑,动手替她拢好围巾,“大半夜说要看日出,也就只有你一个。” “想去做什么就去做。” 阮梨一本正经,“这才叫浪漫。” 舒临不置可否,“确实。” 阮梨翘着唇角,偏头打量他,“看过日出吗?” 舒临笑着,“好像没有。” “那正好。“阮梨表情得意,”姐姐带你去见世面。” 城郊尽头的海岸村,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沙滩,潮湿的海风吹过,带着海水特有的味道。 两人坐在海边的石阶前,裹着同一条毛毯,静静等待着从海平线升起的那道橙红。 阮梨吸吸鼻子,从毛毯里伸出两只手放到嘴边哈了口白气。 “你说,我们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吗?” 舒临回头望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觉得,人有时候挺神奇的。” 她低头看向左手的戒指,“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跟余佳宁说过,婚姻是座坟墓,是违背人类本性的一种束缚。” 人总会在爱情中失去自我,也会在亲密关系中失去爱的初衷。 阮梨将手放进口袋,微微低下眼眸,任由风吹乱脸上的发丝贴上唇边。 “但是我想说,很多时候是我们把‘爱’这个词想得太过渺小。” “虽然爱情并不能一直伴随着心动、幸福,但至少它能成为我去克服一切的勇气。” “所以。”她攥紧掌心,缓缓抬头,望向舒临的眼睛,“我希望我的那份勇气是你。” 话音落下,舒临看清她攥紧掌心处那枚发亮的金属。 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喉间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想给你送份回礼,可是我这个妻子好像做的不太称职,连你的戒围都不知道。” 阮梨含着鼻音,牵起他的指尖,“尺寸可能会有点小。” 舒临目光灼灼地打在她脸上,胸口起伏着,“那就一辈子不要摘下来。” “其实这次联名的主题是以你为灵感,而且这款没有放进提案里的戒指才是我最开始想到的。” 阮梨仍旧垂着头,只是自顾说着,语气略微有些急促,“对我来说它的意义不同,我也从来没有跟你……” 舒临沉默着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忽而抓住她在胸前比划的手。 “我说过的,只要在我身边。” 他圈住她的掌心虔诚地放到左胸的位置,缓缓抬眼,“我会永远做你的伴星。” 潮水卷动细沙在空中发出窸窣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海平面上悄无声息爬上大片橙红,失火般地染红整片天空。 阮梨怔怔地抬起头,鼻尖一酸,随即笑起来。 “快看,太阳出来了。”她伸出双手做出一个向前圈住的动作,“终于等到了。” 舒临只望一眼,就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唇边也扬起清朗的笑,“没错。” “终于等到了。” 太阳东升西落,星河永垂不朽。 也许爱只是其中渺小的粒子。 但他们知道,至少从现在开始,再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无论世界怎样转动,他们都始终是面向对方,照亮彼此。 独一无二的伴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