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从山中来 作者:李之 文案: 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非常幸运地嫁给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 -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 -高洁党慎入。 -微博:李之不吃荔枝。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芝恩 ┃ 配角:林冀,林翼,胡清仁 ┃ 其它: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暗戳戳改了个笔名回来了。 本来认识我的人也不多,这下一改笔名,恐怕更没几个认得了哈哈哈。 刚才准备发文前,看了一眼我最后的更新日期,居然是2016年12月,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久远,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一直觉得自己在2017年还有发文呢……大概是记忆错乱了。真是抱歉。 写上一篇《未完待续》的时候,情绪一直很不对劲,甚至连理由都找不到,加上自己总是会在更文的临近结尾处后继无力,常常卡好几天才憋出一点内容,于是在《未完待续》完结后,我就下定了决心,下一篇文一定要全文存稿才能面世! 只是我没想到全文存稿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难事,居然一存就存了差不多两年…… 这两年,希望自己能有一点长进吧。 不管是记得我的,还是第一次认识我的,我都很高兴和你们相遇~ 重要的事情再说一次,全文存稿!日更!放心入坑! “芝恩,该起床了。” 床上原本静悄悄隆起来的那一团,在听到林冀走过来的脚步声时,秦芝恩立刻就翻开了被子。 秦芝恩一头乱发地坐起来,脸色苍白,眼神却是相当清醒。 秦芝恩看也不看林冀,快步进了浴室。 她其实很早就醒了,或者说昨晚她几乎没怎么睡,她知道天亮了很久,但仍然自欺欺人地躲在被窝里拖延时间。 可这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明明已经无处可逃了。 不到二十分钟,秦芝恩洗漱、化妆、换衣服全部搞定,她一身简单的衬衣牛仔裤,头发也两天没洗了,有点油腻,她一手抓起,利落地绑了个高马尾。 一边玩着手机等她的林冀抬眸打量了一眼,“你还是穿裙子好看些。” “我知道。” “还有时间,换条裙子吧。” “我今天就是想这么穿。” “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这跟穿什么衣服没有关系,反正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林冀无声地勾起了嘴角,不再打算改变她的主意。 秦芝恩在镜子里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宁愿他对她是直直白白的厌恶,也不想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在酒店吃过早餐,秦芝恩拖着行李箱和林冀一起去前台退房。林冀没有行李,他自觉伸手帮秦芝恩拉箱,两人的手触碰到一起的瞬间,秦芝恩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立即甩开他的手。她放手的动作极其自然,林冀没有察觉到什么。 上车后,林冀对秦芝恩说:“能睡的话就多睡一会,到我家的那段路不好走,你第一次来,大概会不适应。” 秦芝恩累归累,可终究没有办法安心入睡,可是比起和林冀四目相对,闭上眼睛装睡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林冀在开车的过程中时不时会伸出右手去牵她的手,这让秦芝恩总是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路上的两个小时她过得极其煎熬。 当车一停下,秦芝恩就睁开眼,迅速地坐直了。 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民政局”三个大字招牌。 林冀停好车后,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我爸妈他们应该还要过一阵子才到,我们先去相馆里等他们。” 民政局附近有多间照相馆,林冀却偏偏带着秦芝恩去了最冷清的一间。店铺极其简陋,连一个客人都没有,胖墩墩的老板娘在柜台里一边看连续剧一边嗑瓜子,见有客人来了,在衣服上随便抹了把手就要抓起相机,当听到林冀说还得等人后,又丢下相机,懒洋洋地坐回去了。 店里只有门口旁摆了一张长木板凳,林冀和秦芝恩坐在一起,稍微隔了点距离。 林冀问秦芝恩:“会紧张吗?” 秦芝恩摇头。 “我爸妈会喜欢你的。” 对于林冀毫无根据的自信,秦芝恩不想深究,她麻木地点了点头。 林冀突然挨了过来,拦住了她的腰。 秦芝恩的身体抖了一下,她的左手边就是墙壁,她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林冀的唇靠近,心如死水。 “林冀。” 林冀的唇只离秦芝恩一寸的距离,他停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回头。 “爸、妈。”林冀放开秦芝恩,站了起来。 秦芝恩也跟着站了起来,对门口的夫妇颔首,“您好。” 林冀的父母虽然都年过半百,但看起来精神还挺不错。林冀长得尤其像他的父亲,秦芝恩下意识对他有点抗拒。 “你就是芝恩?” 黄沁媛过来拉起秦芝恩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的视线特别在秦芝恩的臀部流连了较长的时间,末了,似乎对那里的尺寸感到满意般地点了点头,“果然跟林冀说的一样,是个很好的姑娘呢。” 这时连续剧里最碍眼的女二号出现了,相馆的老板娘啧了一声,分出神看了一眼店里多出现的几个人。她睁大了眼,惊喜地喊了出来:“沁媛?哎呀,好久不见了啊,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黄沁媛笑眯眯道:“说起来,上次我们见面好像还是几年前,我们家林翼换身份证的时候来你这儿拍照呢,时间可过得真快呀。” “我刚就想进来的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怎么就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家大儿子啊,好多年没见过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今天来是要拍什么证件照?你们家的证件照可每次都是我拍的,作为老同学,我保证绝对给你们拍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 “还不是那结婚证的照片嘛,我家可终于要娶媳妇了!” “就是门口那个姑娘?不错不错,看起来可登对了……” 黄沁媛和老板娘越聊越欢,全然没有停下来的势头。林冀见秦芝恩被冷落在一旁,又伸手把她拉了回来,对父亲说:“爸,我把芝恩带来了,以后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林槐简简单单地扫了秦芝恩一眼,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接着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他身后的那个少年上,“林翼,别一边走一边打游戏,看路,小心摔着了。” 秦芝恩看过去,传说中的林翼头发留得很长,几乎把他的脸全挡住了,秦芝恩瞧不太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他的衣服和裤子都很宽松,他走路的时候裤脚都在摆动。他低头打着游戏,一边走到了门口的长木板凳前,默默地坐了下来。 林冀冷笑道:“林翼,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副鬼样子啊。” 林翼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打着游戏。 “他就是我弟,林翼。”林冀的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是个傻子。” 秦芝恩问:“他从小就是这样?” “十八岁才变成这样的,他原本很正常。”林冀勾了勾嘴角,“也很聪明。” “为什么……” “他不小心掉到村子的湖里了,湖水不是很深,但他不会游泳,被人捞上来以后烧了几天,醒了就变得痴痴呆呆的,这四年来都没好转过。” 秦芝恩没再问下去了。 “你去跟他聊聊——不过也不可能聊得下去,我跟爸有事要商量。” 林冀轻轻地推了秦芝恩一把。 秦芝恩只好走过去,试着叫了林翼一声。 林翼充耳不闻。 秦芝恩挨着林翼坐了下来,两人肌肤只隔着衣服的布料,她才察觉到林翼并非是穿着宽松款式的衣服,他只是因为太瘦了,才会把普通尺码的衣服穿出了这样的感觉。 秦芝恩目测林翼比自己高了大概半个头,可他的体重可能和她差不多。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没有日晒接近病态的白,手臂上的肉紧紧地贴着骨头,青筋几乎清晰可见。 秦芝恩的目光转到了林翼的游戏机上,他玩的是一个相当古老的电子游戏,贪吃蛇。游戏机的屏幕只有黑白,按键都脱漆了,贪吃蛇爬行的时候还会有一两秒的卡机,也不知道这台游戏机是多久年前的产物了。 林翼玩得很糟糕,他的贪吃蛇经常没吃几颗豆子就死掉了,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开始游戏。 不远处的林冀瞄了一眼过来,秦芝恩只得开口找话聊。 “我叫秦芝恩,你好。” 游戏开始,林翼的贪吃蛇慢吞吞地吃下了第一颗豆子。 “你多大了?” 眼看着贪吃蛇险些撞上墙,林翼在最后一秒才让它转了个弯。 “你很喜欢玩贪吃蛇?” 贪吃蛇这关很好运,一口气在直线上遇见了几颗豆子。 “我曾经也很喜欢玩这个游戏。”秦芝恩尝试回忆,“大概……在十五年前吧。” 贪吃蛇撞上了自己的尾巴,画面一闪,游戏结束。 秦芝恩想好了一堆自言自语的话题,没想到林翼这时候抬起了头。 在杂乱的刘海之间,秦芝恩看见了林翼的眼睛,无神、空洞。 她看不见他有任何的意志。 “他是个傻子。” 林冀形容他的弟弟的话,清晰而直接,是一把冷漠的利剑。 这把利剑稍稍一挥,便狠狠地划破了秦芝恩一直以来渴望的安稳未来。 秦芝恩猛地站了起来,林冀再次看了过来。 “我去一下厕所。” 秦芝恩避开林冀的视线,一个劲地往店里的厕所逃。 秦芝恩“砰”地一声关上门,白炽灯下,镜子里映照着她苍白的脸色,居然和外面的林翼如出一辙。 想到林翼,她涌生出了一种恐惧。 就算嫁入了林家,她也不会露出和林翼一样的眼神。 她不会变成林翼的。 秦芝恩反复默念着,拍了拍脸颊,从挎包里掏出唇膏,可她的手一直在抖,根本补不了口红。 她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厕所的门突然开了,林冀拿着钥匙,一脸理所当然。 “时间差不多了,拍完照我们就去民政局了。” 秦芝恩紧紧地捏着唇膏,眼神出奇地透露了一丝无助。林冀心一动,不顾外面的人的目光,挤进了狭隘的厕所。 林冀拿过秦芝恩的唇膏,抬起她的下巴,细致地帮她描绘着唇色。 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事,当下面对着秦芝恩,他却觉得很享受。 “好了。” 林冀盖上了唇膏,痴迷而深情地注视着秦芝恩,“我已经迫不及待让你嫁入我们林家了。” 秦芝恩毛骨悚然,彻底地醒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先一步出了厕所。 相馆里的红色幕布已经拉了下来,老板娘正在调试着相机的镜头。 一切准备就绪,静待着男女主角的到位。 秦芝恩自觉地站到了幕布前,她深呼吸一口,尽可能平静地看着相机的镜头。 这张结婚证上的照片也许会伴随她的一生,也许不会,她目前虽然无力改变结果,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也要笑得好看一些,才不会辜负至今以来走过的人生。 林冀看到秦芝恩漂亮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他走过去,拉起坐在长木板凳上的林翼,往秦芝恩的方向推去。 林翼只依照惯性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始终看着手上的游戏机,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 林冀夺过他的游戏机,扯住林翼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露出那双如死水般沉静的眼睛。 林冀指着秦芝恩,一字一顿道:“给我记住了,林翼,从今以后,这个女人就是你的老婆了。” ☆、Chapter 01 秦芝恩下了地铁,远远瞧见站口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挤进来的人身上几乎都狼狈地沾着雨水。 秦芝恩早有预备地从包里掏出了伞,不慌不忙地出了地铁站。她没走几步,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她,随即就有一个灵巧的身影钻进了她的伞下。 秦芝恩认得这个小女生,她是公司二十楼新来的秘书小姐Jane。对于贸然闯进来秦芝恩的伞下,Jane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秦芝恩和Jane其实不怎么熟络,不过是打过几次照面,互相记住了姓名脸孔的地步而已。可是Jane为了能够更好地避雨,不惜亲密地抱住了秦芝恩的手臂。 “芝恩,你好神哦,最近天气这么好,就连天气预报都没有说过会有雨,害我出门都没有带伞。” 秦芝恩笑笑,稍微地附和了Jane两句。 她并非精通气候,也不是一个那么有备无患的人,她不过是相当了解自己而已。她是那种传说中的“雨女”,就是一旦遇到了高兴的事情,哪怕当下晴空万里也会骤然间下起雨来,非常玄乎,从小到大,无一例外。 多得在地铁站口遇到了秦芝恩,Jane也顺利地在九点前抵达了公司。 秦芝恩的办公室在十六楼,于是两人在电梯里分道扬镳。 秦芝恩一出电梯口,遇到了一个女同事,女同事招呼都没有一句,一开口就问秦芝恩:“里面传得好火热,说胡律师昨晚向你求婚了?” “是啊。” 秦芝恩干脆利落的回答反倒让女同事愣了好几秒,她回过神来后,一路尖叫着跑回办公室发散着最新的八卦消息。 秦芝恩在外面放好雨伞,一分钟后进了办公室,差不多有十个人围在了她的座位旁,挤不过来的,也站了起来好奇地张望着。 秦芝恩一路上就像是巨星走红毯的情形,受尽了万众瞩目。 现在到了采访的时间。 同事A:“你跟胡律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芝恩:“昨天晚上。” 同事B:“你真的答应了胡律师的求婚?” 秦芝恩:“为什么不呢。” 同事C:“你和胡律师不是才认识了一个月吗?闪婚没问题?” 秦芝恩:“婚还没结呢,我哪里知道有没有问题。” 同事D:“那你们结婚之后,是胡律师留下来,还是你跟着胡律师走?” 秦芝恩:“还没有想过。” …… 秦芝恩坦坦荡荡,有兴趣的问题会简短地回答,不想回答的,就索性当没有听到。反正现在她是主角,没有人会埋怨她。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同事N:“你爱胡律师吗?” 秦芝恩晃了晃神后,无声地一笑。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情情爱爱的。 —— 结束那一大段采访后,秦芝恩一整个早上的时间都忙得东奔西顾,快吃饭了才有闲余回到座位上,没想到上司却塞了几份文件让她到二十楼签名。 秦芝恩平日鲜少去二十楼,二十楼都是公司高管的办公室。如果不是月初,正是人事部赶着结算工资的日子,秦芝恩一般都不太乐意去跑这个腿。她仔细检查过这些文件没有纰漏,在下班前的最后几分钟来到了二十楼。 然而秦芝恩一进来就闻言领导们正在开会,秦芝恩想把文件转交给该位领导的秘书,可座位上没有人影。秦芝恩想到下午还有一大堆活,不想午休过后再来二十楼跑一趟,于是不死心地往里面走了走,恰巧在茶水间遇到了早上和她同行的Jane。 不过秦芝恩要找的不是Jane,本想打声招呼就走,可她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Jane背对着秦芝恩泡茶,身影看起来摇摇晃晃的。 秦芝恩注意到热水快要溢出茶壶,连忙过去关掉了热水瓶的开关。 “你没事吧?” Jane恍惚地抬起脸,险些吓到了秦芝恩。她的脸苍白得就像打了十层的粉底液,嘴唇也是青的,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她就憔悴得变了个样。 “我浑身都好难受。” 秦芝恩听出了Jane的鼻音,“会不会是你早上淋了一点雨搞到感冒了?要不你请假休息吧。” Jane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领导们在开会呢,其他人都下班了,我还得端茶过去。” “没事,我帮你,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看到Jane总算相安无事离开后,秦芝恩接手了她的事情,端起热茶走向会议室,生怕怠慢了里面的领导。 “胡律师,今天早上可都传着你的新闻啊,大家说你跟咱们人事部的一个女同事好上了?” 秦芝恩两手都端着托盘,正愁着怎么敲门进去,没想到却听到了会议室里面正讨论着她和胡清仁的事情。 “看来咱们公司流传好消息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胡清仁笑着回应。 “我刚也听说了这事,人事部的女同事……是那个姓秦的……” “秦芝恩。”胡清仁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秦芝恩!她虽然只是一个小职员,但我对她还是有点印象的,工作做得不错,也很上进,不过……感情方面的风评好像也不怎样哦。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公司其他人。” “这么说来,我以前也听过她和公司其他男同事的绯闻,胡律师,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也是为你好才这么说,以你的资本,要娶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何其容易,至于像秦芝恩这种的,互相快活过一阵子不就够了,何必弄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胡清仁这时有了短暂的沉默。 秦芝恩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又听见胡清仁开口:“不,我只要芝恩就好了。” 秦芝恩莞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谁也没有聊到秦芝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但这些随意将公司员工的私生活当做谈资的领导,也不会对当事人的撞见有过多的尴尬和悔过,很快他们就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会议的话题。 秦芝恩并不在意,刚才那些话对于她来说感觉比挠痒痒还要轻。比起不相熟的人的评头论足,胡清仁的那一句话才真正值得让她记在心里。 秦芝恩默默地给这些领导分发着热茶,最后来到了胡清仁的身旁。 胡清仁本来就长得老实周正,他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发言领导的神情,让秦芝恩也不由得放轻了动作,担心会打扰到他的思绪。 秦芝恩倾身在胡清仁的手边放下了茶杯,起身时,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裙子抚过她的大腿。 秦芝恩不由得又看了胡清仁一眼,极力忍着笑,她装作云淡风轻地抬头,却恰好对上了林冀的目光。 林冀的双眼狭长深邃,多少女性沉溺在了他的眼神里。他不过三十岁,就已经坐稳了公司仅是一人之下的位置,在座不少领导的年岁资历比他多几杯,可他只一句淡淡的发言,也有足够的魄力让所有人信服。 秦芝恩哪怕作为胡清仁的未婚妻,她也必须老实承认,林冀无论是相貌、地位、工作能力,他的全方位都要比胡清仁出众。 偏偏秦芝恩对这样出类拔萃的林冀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林冀和秦芝恩的对视不像是一次偶然,他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看透她内心的一切。 秦芝恩感到一阵恶寒,转身出了会议室。 —— 秦芝恩离开二十楼就直奔饭堂,她和胡清仁的婚事果然传播得相当广泛,她当下受到的注视比早上增强了许多。 跟会议室里的那班领导一样,许多人都不愿意相信钻石王老五胡律师和秦芝恩即将踏入婚姻的殿堂,连平日对秦芝恩很是亲切的那位饭堂小哥,今天勺菜给秦芝恩的时候,手里的勺子像传说中的大妈一样抖了好几回,险些连一块肉都不愿意放到她的盘子里。 午饭吃到一半,胡清仁打了电话过来。 “我开完会了,要一起吃饭吗?” “我已经在吃了。” “那我在十六楼等你。” “嗯,我很快就上来了。” 今天的饭菜干巴巴的,秦芝恩没什么食欲,幸好饭堂小哥也没给她勺多少,她三两口吃完后,乘电梯回到了十六楼。 时间还早,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胡清仁一个人坐在秦芝恩的座位上,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锁。 “在看什么?” 胡清仁的肩膀震了一下,抬起头时眉眼都是和煦的笑意。 “业务上的事。” “你还不去吃饭?” 胡清仁收起手机,“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妻,看了好下饭。” 眼见胡清仁的唇凑了过来,秦芝恩挡住,然后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胡清仁明白过来,“那要不去楼梯间?” 秦芝恩笑:“你就这么心急。” “当然心急,我已经恨不得下午请假就去跟你扯证。” 秦芝恩突然想起公司那些人的议论目光,若是他们看到了这一幕,不知道还愿不愿意相信秦芝恩和胡清仁之间,其实胡清仁才是主动的那个人。 胡清仁是公司总部聘请的专业法律顾问,大约在一个月前,总部派了胡清仁过来这边的分公司处理事务,当时就是由秦芝恩负责接待他的。 胡清仁比秦芝恩年长十岁,事业有成,他到来初期就让不少女同事芳心暗涌。秦芝恩当时才和上一任男友分手不久,她最初跟胡清仁见面的时候,她心无旁骛地把他当做是普通同事之一,后来多了些接触,她才开始正视起这个男人,可也没把他看做是可能发展的对象。 秦芝恩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胡清仁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不过他很守得住,一个月下来都没有明显的追求行为。直到昨天晚上,秦芝恩跟几个同事加完班后,恰好在电梯里遇到了胡清仁,于是顺道叫上他一起去喝一杯。 那个传得轰轰烈烈的求婚,其实是一点铺垫都没有的。 当时有个同事喝醉了,这个同事平日就喜爱八卦,酒劲上头后便开始口不择言地探听起别人的隐私来。 因为都是人事部的人,这个同事自然也了解一些员工的家庭背景。 他侃侃而谈,当众说起了秦芝恩曾经颠沛流离的身世。 秦芝恩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过这些事,但也从来没有随随便便就摆在台面上任人指点。可是面对一个醉酒神志不清的人,因此而恼怒的话也不过是自讨苦吃。秦芝恩摇了摇酒杯,轻描淡写道:“是啊,我没有家。” 既然当事人已经给出了下台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页应该就此翻过去。然而本应极其懂得察言观色的胡清仁,却又把这一页给翻了回来。 胡清仁突然说:“我可以给你一个家的。” 秦芝恩怔了怔,问:“怎么给?” “嫁给我。” “好。” 往后的事情,包括现场其他人的反应,记忆力一向甚好的秦芝恩却记不太清楚了。 又或许是她并不在意。 她满脑海只记得胡清仁说要给她一个家的情景,这比她听过许多次的一句“我爱你”还要浪漫。 秦芝恩就是在这个瞬间里,才开始对胡清仁动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两年来,除了为了看文登陆账号外,我一直都不敢看自己的专栏。 刚才终于鼓起勇气去看看,发现旧文居然多了一点点评论,还有认真给我写作建议的读者,太感动了,也感到太亏欠了…… 我之前勉强完结《未完待续》之后,自己也知道这篇文有太多不足了,好像曾经说过要修文的,但一直没修好,突然觉得这两年我究竟做了什么啊。 好像跑题了,《我从山中来》还是会好好更的,我尽量分出精力去修旧文。 有什么建议拜托请跟我说,这真的是我很大的鼓励~ ☆、Chapter 02 “秦芝恩,麻烦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接到这个内线电话的时候,秦芝恩不禁有短暂的错愕。 她认得这似乎是林冀的声音。 她翻了来电记录,内线的确是来自二十楼林冀的办公室。 秦芝恩作为区区一个人事部的普通职员,从来没有和林冀直接对话过,她会对他的声音有印象,全出自于公司大型活动上他当众的发言。 换言之,他不会对她有印象才是。 秦芝恩依照吩咐去到二十楼,路上一直在认真回想近期工作是否有纰漏,以至于惊动到了公司的高层,可终究没有答案。 进去林冀的办公室前,秦芝恩问他的秘书:“你知道林总找我是什么事吗?” 秘书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这是林冀直接下达的话,她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秦芝恩敲门进去,林冀头也没有抬,沉静地审阅着文件。 林冀让秦芝恩坐到对面,等他把手里的文件看完后,他从手旁的文件堆里抽出其中一份,递给秦芝恩。 “这个月有几个人的奖金分配,我想你解释一下。” 秦芝恩一听,顿时绷紧了神经。她对金钱和数字向来敏感,这方面的工作更是从来没有出错过,而且这份文件实际上已经通过了几个部门的审核,到达林冀手上时出错的几率应该是很低的。 秦芝恩看了一眼林冀感到疑惑的地方,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开始仔细讲解,语气中有恢复了的自信。 不到五分钟,一切完美解答。 秦芝恩偷偷地瞄了一眼时间,十秒后,就是下班时间。 然而林冀还没有说话。 秦芝恩默数着,正好到十一秒的时候,林冀开口道:“麻烦帮我冲杯咖啡过来。” 秦芝恩出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他的秘书乘电梯去饭堂的背影。 秦芝恩光顾着分析林冀的举动,在茶水间冲好咖啡后,才想起刚才忘记问林冀要加多少糖。 她索性把整盒方糖都带了回去。 林冀见状,也没恼,反倒微笑着说:“三颗半,谢谢。” 印象中的林冀突然多了一个爱吃甜的标签,而且还对分量注重得过分,秦芝恩意外归意外,还是不得不乖乖把方糖分成半颗,轻轻地在热腾腾的咖啡里放入了三颗半的方糖。 林冀看着秦芝恩搅拌咖啡,“听说你跟总部暂调过来的胡律师打算结婚了?” 秦芝恩对这个问题已见惯不怪,“是的。” “婚礼大概在什么时候?” “暂时还没有准确的计划。” “我能问一下,你喜欢胡律师什么?” “他很可靠。”秦芝恩随口答了一句,将咖啡放到林冀面前。 林冀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笑容满意。 “那你觉得我可靠吗?” 秦芝恩闻言,也看着他,笑容慢慢地漾了开来。 答案其实是否定的。 如果没有半年前的那一桩事,林冀作为公司的领导,他在秦芝恩心目中的形象也许会崇高一些。 说起来,那也是一场极其狗血的遭遇。半年前的一天晚上,秦芝恩临睡前不知怎么突然醒悟过来明天一早要交的报表数据出错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夜深人静特意赶回公司。 整栋办公大厦都漆黑幽静,唯独十六楼的办公室却亮着一盏灯。 秦芝恩还没踏入门口,在那微弱的灯光下,依稀看到了两个身影交缠在办公桌上。 “嗯……万、万一有人过来了这么办……” “大半夜的还有谁会来?除非,跟你一样在公司里偷情……” “如果被人看到了怎么办啊……” “那就让别人看看,白天那么严肃的徐经理,到了晚上究竟有多淫-荡。今天早上你好像还训过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你看看,你把他桌上的文件都弄湿了……” “啊……不要再说了……林冀……” 秦芝恩很快就意识到她不小心撞入了别人的苟合现场,偏偏她还从这些断断续续的呻-吟里听出了那对男女的身份。 整个十六楼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姓徐的经理,秦芝恩虽然跟她不在一个部门,但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徐经理的为人她也算略知一二。徐经理平日不拘言笑,相当正经,对待工作严肃认真,对下属的要求更只能用苛刻来形容,十六楼的女厕所里就经常躲着被徐经理骂哭了的女同事。 徐经理自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十几年来兢兢业业,恨不得把一切都奉献给公司,她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以说什么都是从公司得到的,职位、财富、人脉……以及婚姻。 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徐经理和林副总的特助是夫妻,两人结婚超过十年,齐心协力地为公司的事业发展鞠躬尽瘁,当真是一段绝妙的佳话。 可秦芝恩亲眼见证了佳话的破灭。 秦芝恩只想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地逃离,她不停按着电梯键,在电梯门缓缓关闭时,她的心莫名地一凉,她抬起头,似乎对上了一道冷冽的视线。 一夜过去,秦芝恩甚至还做好了被公司无故辞退的最坏准备,然而她回到公司,一切照常,徐经理还是板着一张脸工作,上班不到一个小时就骂哭了两个女同事,秦芝恩的工作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动。 再过了一段日子,秦芝恩有一次出外办事,恰好和林冀乘上了同一个电梯,同时在场的还有林冀的特助,通往一楼的时间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电梯终于抵达一楼大堂,秦芝恩不禁松了一口气,其实由始至终,林冀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他大概连她是哪个部门的人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在那样昏暗的环境下,一眼就认出她来。 当然秦芝恩也没有排除林冀翻查监控录像的可能,不过,从林冀至今的态度来看,秦芝恩觉得林冀就算知道她是那个撞见的人,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有的是资本在公司为所欲为。 所以,应该也不会贸然对她翻起旧账来。 从不愉快的记忆中回首结束,秦芝恩昧着良心,回答了林冀的问题:“林总,您当然可靠,作为员工,我们一直都很尊敬您。” 秦芝恩献媚的语气听起来连她自己都犯恶心,偏偏领导们都喜欢这款。 林冀把咖啡杯放下,“只是作为员工?” 秦芝恩察觉到这个问题的延续似乎临近到危险边缘。 林冀见秦芝恩迟疑,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这里没问题了,你去吃饭吧。” 逃过一劫的秦芝恩却并没有因此松懈起来,果不其然,第二天林冀依然找了一些工作上的理由直接把她叫去了办公室,第三天、第四天……往后的每一天也是如此,没过多久,秦芝恩频繁出入林冀办公室的举动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胡清仁也好几次撞见了秦芝恩从林冀的办公室出来。 胡清仁问秦芝恩在林冀的办公室里做了什么,但她其实除了帮林冀冲了一杯咖啡外,其余的时间不过纯粹坐着发呆而已。 然而越是纯粹的答案却越是叫人难以相信。 “难道林总喜欢你?” 秦芝恩瞬间感到头皮发麻,“怎么可能,我想……他可能只是对‘胡律师的未婚妻’感兴趣而已。” 胡清仁不可置否,“我不觉得他有这么关心我。” “那我也不觉得他会对我有意思。”秦芝恩笑笑,“你吃醋了?” 胡清仁坦承道:“我是吃醋,我怕你被人抢走。” “现在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我们在一块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三心二意了。” 胡清仁求婚成功后没几天,他就搬离了公司预订的酒店,住进了秦芝恩的公寓,上下班几乎都和秦芝恩出双入对,堂堂正正地宣示着主权。 热恋中的胡清仁对秦芝恩可谓无微不至,唯一称得上是缺点的,大概就是他对于结婚登记这事极其在意急切。 胡清仁总是说:“名分很重要,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秦芝恩若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也就活不成今天的秦芝恩了。她其实也不是不想跟胡清仁正式定下来,只是现在不巧正值年尾,年底双薪、奖金、年会各式各样的事情都让她忙得头晕脑转,她没日没夜地加着班,哪里还有闲情特意请假去领一张结婚证。 何况在秦芝恩的眼中,那一张红色的证书,对于男女关系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尽管秦芝恩觉得自己解释得相当清楚,但胡清仁却还是误会了她,“你是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可以为了你留下来的。” “但你在总部的薪金待遇跟这边是没法比的。” “那要不我去跟领导谈谈,试试看能不能把你调去总部。” “我还不至于为了结婚就去走后门,这些事情,等过段时间再说吧。”秦芝恩二话不说关掉了床头灯,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没有冒泡,继续唠叨一下我的废话。 话说像我这样的小透明,收到站短一般都是广告,但我居然第一次收到了非广告的站短! 内容是……《未完待续》有章节涉yellow了……咳咳。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我自认这类情节一向写得挺含蓄,不过现在回头一看,确实还是有两个颇直接的词语。 于是我就绞尽脑汁改了,突然觉得这种要换词的做法和卡文一样难受。 嗯,说完了哈哈。 ☆、Chapter 03 辞岁迎新,终于到了年会当晚。 由于隶属部门不同,秦芝恩和胡清仁是分别抵达酒店会场的。 年会是以自助餐的形式进行,人员走动大,几百人的会场里,秦芝恩还没遇到一个相熟的同事,一把生嫌的声音却先一步来到了她的耳侧。 “芝恩,你自己一个人?” 秦芝恩放下了正要夹菜的盘子,“林总来的真早。” 林冀自作主张把一块黑森林蛋糕夹到了她刚才碰过的盘子上,“你可以试试这款蛋糕,你应该会喜欢的。”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吃黑森林蛋糕,秦芝恩真不想想象她待会吃得满牙黑漆漆的样子。不过,林冀站在身旁就是一种压力,她只得慢腾腾地拿起叉子,尽量把蛋糕面上的巧克力剔得干干净净。 直到会场响起舒扬的音乐,不少男女结成了一对迈入了舞池。 林冀说:“这首曲子不错。” 秦芝恩立马又夹了一块蛋糕,“我对音乐方面没什么研究的。” 林冀罔若未闻,朝秦芝恩伸出手,“我想请你和我共舞一曲。如果接下来你说对跳舞方面没有什么研究,没关系,我愿意当你的第一块踏脚石。” 秦芝恩还能说什么,她搭上了林冀的手,跟他下了舞池。 林冀仿佛真的只是想和秦芝恩共舞而已,曲子过了一半,一切看似相安无事——假如忽略掉他似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掌心的话。 秦芝恩终于忍无可忍,刚要把手缩回来,林冀又猛地抓紧了她的手。 “我发现你的掌纹挺多的。”林冀说着,又借故摩挲了一下。 秦芝恩的掌纹密密麻麻,比枝叶还要茂盛,在和林冀的手相触的瞬间,秦芝恩就感受到了他的掌心比她还要柔软。 “你小时候干了很多粗活?” “天生就这样。听说掌纹这样的女人,命格不好。”秦芝恩故意道。 曲子总算来到尾声,林冀举起两人相牵的手,引导着秦芝恩转了个圈,秦芝恩看不见林冀的脸,却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 “越难降得住的女人,我才越喜欢。” ——鬼才想被你降。 音乐停了下来,在下一首曲子响起之前,林冀守诺地放开了秦芝恩,他指了指她的背后,“看来我让你的未婚夫吃醋了。” 秦芝恩回头,舞池旁的胡清仁沉着脸,周遭的空气都像冷了几度。 “你们会吵架吗?” 秦芝恩还没有和胡清仁吵过架,唯一一次的分歧,就是在什么时候领结婚证这件事上。 秦芝恩走过去,冲胡清仁笑,他还是面无表情。 林冀无风不起浪地也跟了过来,“胡律师,刚才我借芝恩跳了一支舞,她的舞技很好,真不愧是你的未婚妻。” 秦芝恩懒得理林冀,转身去夹烟熏三文鱼。 “林总,恕我冒昧,你似乎很看重芝恩。” ——咦,没想到胡清仁居然也有火-药-味这么重的时候。 林冀看向秦芝恩的侧脸,别有深意道:“毕竟芝恩可是知道我的一个秘密。” 秦芝恩手里的叉子掉在了地毯上。 胡清仁弯腰捡起叉子,给秦芝恩换了一根新的,“你知道林总什么秘密了?” 秦芝恩默然了片刻,放眼看去,林冀已经走远,背影潇洒挺拔。 这男人,看上去似乎哪方面都好,实际上却是哪方面都差劲得不得了。 秦芝恩干巴巴地说:“他只是在拿我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秘密。” “他无端端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可能就是无聊吧。” “那平时你们单独在办公室里会说些什么?” 一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秦芝恩不由得皱眉,“公事。”她一心想要终结关于林冀的话题,又说,“别因为其他人而搞得我们俩之间不高兴。” “我总觉得他对你……” “我不觉得。” “他一直在挑拨我们的感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就这么吵起来的话,不就正合了他的心意。”秦芝恩注视着越发逼近的胡清仁,冷静道,“你最近好像有些焦虑。” 胡清仁噎住,片刻后,他叹息道:“大概是因为之前工作太忙,状态还没有调整过来,抱歉,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 其实在和胡清仁聊了这么一会后,秦芝恩也陷入了检讨当中。 她何不也因为最近太忙,而忽略了胡清仁,不然她也不会到现在才察觉到胡清仁的异状。 他莫名变得焦虑、恍惚,一向温润的脾气却不时夹杂了暴躁的情绪,在两个小时的年会中,他背着秦芝恩接了很多电话,每当手机的铃声响起,他的神情都会露出一瞬的恐惧。 秦芝恩当然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胡清仁并没有想对她启齿的迹象。就算是真正的夫妻,大概也会有各自不愿公开的秘密。秦芝恩觉得就算她真的开口问了,胡清仁应该也不会回答。 胡清仁又接了一通电话回来,秦芝恩扯了扯他的衣袖,“现在要抽特等奖了。” 一如大多企业年会的流程安排,到了尾声,焦点自然放在了抽奖上。秦芝恩的运气不怎么好,在高达80%的抽奖率设置当中,她连一个小奖都没有抽到。不必等到特等奖十万块的支票花落谁家的结果出炉,秦芝恩就已经把她的奖券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深处。 其实秦芝恩不在意特等奖的结果,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胡清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胡清仁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转移了过来,他戏谑道:“你觉得我们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舞台上,抽奖代表林冀把手伸入了抽奖箱,全场拭目以待。 秦芝恩看着胡清仁,笑笑道:“我最大的运气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胡清仁怔住了。 “……特等奖的号码是——672!” “672号!恭喜这位运气爆棚的同事!672号的同事在哪里?” 秦芝恩猛地回过神来,翻了翻左边口袋,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张开,摇了摇头,转而又伸手摸向了右边的口袋。 “看来我们中了特等奖的同事很谦虚啊,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应声,不过我们公司是很公平的,我们先请后勤的人员翻查一下登记了672号的同事是谁,如果这位同事今晚恰巧没有出席,我们再请林总抽取下一位中奖的同事。”舞台上的主持一直叨叨不休地维持着气氛,“话说回来,抽奖号都是按照年资排序的,也就是说,672号的这位同事似乎才刚入职不久啊……” 秦芝恩终于翻出了口袋里的另外一张奖券。 “好了,现在翻查的结果出来了,请各位看向大屏幕,一起喊出这位幸运儿的名字——” 在昏暗的灯光下,秦芝恩辨认着奖券上印刷的数字……6、7…… “——胡清仁!!!” ……2。 秦芝恩立刻把奖券塞到了胡清仁的手中。 现场的灯光绕了一大圈,最终应景地打到了胡清仁的身上。胡清仁也显得有些错愕,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奖券,用力一握,迈向了舞台。 秦芝恩和所有人一起共同鼓掌,她离得舞台有点远,看不清楚舞台上胡清仁的表情。 胡清仁从林冀的手上接过了象征支票的大纸板,合影留念后,胡清仁拿起了麦克风。 “我才刚刚调过来这里一个多月,没想到今天能够有幸获得特等奖。谢谢各位领导和同时,当然,我更加谢谢公司,除了让我得到了大奖,还让我在这里遇见了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也就是我的老婆。” 胡清仁故意停顿了几秒,让现场的气氛足以沸腾起来。 他对着全公司的人,字字铿锵道:“我爱你,芝恩。” —— “胡律师,恭喜恭喜。” “谢谢。” “不仅中了特等奖,还抱得美人归,好事成双,真有你的。” “谢谢。” 年会散场后,路过的人见到胡清仁,都纷纷留步送上了祝福。他们都看到了站在胡清仁身旁的秦芝恩,于是又不约而同补充了一句,“芝恩小姐,祝你们百年好合。” 胡清仁高调的爱的宣言让秦芝恩什么都没有做就成为了红人,大家都亲切地喊她做“芝恩”,不过是因为不知道她究竟姓什么。无论她叫秦芝恩李芝恩还是张芝恩也好,对于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们通通都只认得她独特的身份——胡清仁的老婆。 秦芝恩陪着胡清仁挂了许久的笑脸,嘴角都僵硬了,可胡清仁看起来相当享受这样簇拥的祝福,迟迟都没有离开。 秦芝恩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有人给她发了条微信——“你的老公真有办法,把公司的支票变成了彩礼。” 秦芝恩稍稍转头,便看到了距离几米远的林冀也拿着手机看她, 秦芝恩收回目光,回复道:“那就谢谢你当了我们的证婚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秦芝恩没再对他使用尊称。 林冀笑了一下。 “不客气,我很乐意见证你的一切。” ——“你在看什么?” 刚才还在和别人谈笑风生的胡清仁突然凑了过来。 秦芝恩波澜不惊地退出了微信,“刚才年会无聊刷了好久的微博,刚收到提示短信,说我流量超了,被扣了好多钱。” 她转身抱住了胡清仁的手臂,“我号码欠费,不如你帮我充值吧,你现在可有钱了。” 胡清仁知道她说笑,故意做出一副豪气的表情,“这十万块,你随便花!” 秦芝恩浮夸地说了一句谢谢。 胡清仁揽着她,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挡住秦芝恩看向林冀的视线。 胡清仁在她的耳边说:“你要的,我都给你。” —— 秦芝恩洗完澡后,斟酌片刻,翻出了衣柜里珍藏许久的吊带睡裙。 她和胡清仁同居至今,虽然彼此也分享了不少私密的情趣,但秦芝恩还没有在他的面前刻意摆弄过性感风情。 以胡清仁稳重的性格,当众示爱不是他平日会做出来的事情。既然他给了她名正言顺的身份,那么她也应该做些什么来回报他的感情。 秦芝恩换上了吊带睡裙,喷了香水,走出房间,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餐桌那边有隐隐烛光。 秦芝恩知道胡清仁在花心思搞浪漫,可这种灯光却让她想起了半年前撞见林冀鬼混的恶心回忆。 但她还是笑盈盈地走了过去,“怎么,你今晚还没有吃饱?” 胡清仁摆放着餐具,桌上已放好了两碟心形的牛排,“最近很少跟你出去约会,其实我一直想和你吃一次烛光晚餐。” 他抬起头,秦芝恩的打扮让他眼前一亮,“你真美。” “可我没有化妆。”她原本是打算调调情就和他滚到床上去的,甚至连牙都刷好了。 胡清仁牵着她坐下,“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先吃着,我去开瓶红酒。” 趁着胡清仁去厨房捣鼓红酒的时间,秦芝恩连忙挪了挪屁股,穿这么短的裙子坐在光滑的椅子上,她其实有些受不了。 外人看胡清仁老老实实,但私底下他调情很有一套。当浓情抵达最高点,胡清仁把秦芝恩搂在怀里,声线低柔,“有份文件,我想给你看看。” “什么文件?” “婚前协议。” 秦芝恩倒没有显得多意外,她放下高脚杯,清醒了点,接过了胡清仁递来的文件。 她看了几眼,挑起了眉。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划分两人婚前财产之类的协议,但协议中连一条苛刻的条款都没有,几乎全是对秦芝恩有利的条款。 胡清仁甚至还转赠了两套他婚前购入的房产给她。 秦芝恩翻到最后,胡清仁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名。 秦芝恩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了一支笔,胡清仁便与她的左手十指相缠,“我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加适合的女人了,芝恩,我真的很爱你,这份协议就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们真正成为夫妻吧。” 胡清仁表现得很深情,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秦芝恩想了想,合上了文件。 “这份协议,我看完以后会签的。” 她慎重的习惯没办法轻易改变。 胡清仁的眼里有一目了然的失落。 “我当然也会和你结婚。”秦芝恩双手环抱住胡清仁的脖子,“明天还是国家工作日,不如,我们去领证吧。” 胡清仁也伸手抱住了她,也许是过于激动,他的双手在颤抖。 —— 秦芝恩在年会上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胡清仁的红酒还没喝完一杯,她好像就醉了。 这次她醉得有些严重,意识模糊,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眼前胡清仁的脸也有了重影。 她索性闭上了眼。 胡清仁把秦芝恩抱到了床上。 带着醉意的温存,一切应该相当美好。 只是,她的手碰到胡清仁的脸时,有冰凉的湿润。 秦芝恩头疼欲裂,到了最后,她只听到了他在她的耳边喘息。 以及一句极轻的——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再去回顾了一下旧文的评论,经常会看到说押错了男主,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写的,真的是剧情需要,才造成了男主靠后出场。 这一次,我还是不能提前剧透,不过也算给足够了提示了哈。 ☆、Chapter 04 胡清仁失踪了。 当秦芝恩确定已足够二十四小时,她去了派出所报案。 民警让秦芝恩提供胡清仁的户口簿或身份证,秦芝恩没有,接着让她提供胡清仁的正面近照,她只能从手机相册里翻到了一张胡清仁的侧脸照,还是她以前一时兴起随手拍下的。 秦芝恩在派出所呆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口水都说干了,民警只说了会跟进处理,就让秦芝恩回去了。 秦芝恩慢悠悠地走到外头,见到一个环卫工人蹲在花坛边抽烟,秦芝恩翻了翻口袋,走过去掏了十块钱给他。 “给我根烟吧。” 烟几乎是最便宜的牌子,光是嗅到那股味道就呛得不得了,秦芝恩没有挑剔,也懒得跑去别的地方买,就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抽着。 她多少年没有抽过烟了。 她貌似曾经在叛逆期的岁月里随大众抽过一段时间的烟,后来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些既费钱又对身体不好的东西,所以断得很彻底。 环卫工人是看着秦芝恩从派出所里面走出来的,见她脸色不太好,他便以为她是干了什么坏事,“他们没难为你吧?” 秦芝恩摇摇头,“我去报案而已。” “家里遭小偷了?” 秦芝恩没有说话,过了几秒,笑了。 其实他的话也没有错。 昨天她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中午了。胡清仁不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秦芝恩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后来发现家里少了很多东西,虽然起疑了,但首先还是怕胡清仁出了事,于是想方设法让小区物业调了监控。 监控视频中,清晰地记录了胡清仁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秦芝恩的家里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他走得很潇洒,一路都没有回头。 他带走了她的所有现金和值钱的东西。 至此,杳无音信。 民警得知这个情况,看着秦芝恩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这并不是一桩失踪案,而是骗财骗色案。 秦芝恩吐出最后一口烟,烟头丢在地上,用力地踩灭。 她这些年一直活得谨慎,就算和一个男人交往得殷切,在分手的时候总能毫无损失地全身而退。 偏偏是胡清仁的一句“我给你一个家”,就这么让她栽倒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 春节假期结束后,胡清仁失踪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多久。 二十楼的那班领导尤其紧张,因为胡清仁清楚不少公司内部的几米,他们将秦芝恩召唤上去,搞了一场集体审问。 “胡律师去哪里了?你们真的这么多天都没有联系过吗?” “你知道他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嘛?什么,不知道?” “你一点线索都没有?他的家人朋友呢?你不认识?” 领导们一如既往地聒噪,秦芝恩的耳朵嗡嗡作响,只能麻木地应对着。 “各位稍安勿躁。” 秦芝恩抬起眼,隔着宽大的会议桌,她正前方的座位,是林冀。 林冀轻轻一句话,就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冀说:“能不能给我一个空间,单独跟芝恩谈谈?” “芝恩”二字带着明显亲密的态度,领导们互看了几眼,终究是出去了。 林冀拉开身旁的椅子,招手让秦芝恩过来,“站累了吧?过来坐。” 秦芝恩确实很累,可心理上的负担才让她最为沉重。她过去坐下,发现林冀在打量她,她便也看着他,思绪却去了很远。 虽然她和胡清仁曾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她的身边没有胡清仁的日子,其实比胡清仁在的日子还要长许多,所以她是完全可以接受胡清仁离开的事实的。 她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的生活了。 林冀问秦芝恩:“胡律师临走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他让我签一份婚前协议。” “你签了吗?” “没有。” “协议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他转赠了两套房产给我,不过,后来我去查了一下,那两套房产他早就变卖了。” “除此以外,他有没有别的反常举动?” “有。” “是什么?” 秦芝恩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年会按天晚上,他不是当众向我表白了么。” 林冀当然还记得,“我所认识的胡律师,确实不像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你们认识他的日子比我还长,说不定会比我更加了解他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我和胡律师,不过是工作上相处的时间比较长,他很少跟我说私事。”林冀顿了顿,“除了你。” 秦芝恩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哪怕胡清仁再一次对着全世界说他爱她,她的感受大概会像吃了屎一样恶心。 他承诺给她安稳的幸福,不过是作为诱导的陷阱,他还对她说过“你要的我都给你”,可到头来,却是她有的他都夺去了。 这边,林冀还在分析案情:“胡律师离开的时候还拿走了你什么东西?” “家里的所有现金和首饰之类,加起来大概几万块左右。” “这很奇怪,以胡律师的薪金待遇,这几万块钱对他来说应该是小意思,他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些对话,秦芝恩早就在派出所经历过了,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林冀看得出来秦芝恩不在状态,也不追问下去了。 他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她。 未婚夫的失踪让秦芝恩身上原有的明艳气质添上了一份悲凉,她苍白的脸、疲惫的神色,越发叫人心生怜爱。 “林总,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芝恩下意识地抗拒林冀的目光,她不想被人同情,更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林冀回过神来,“你先回去吧,我会跟其他领导解释的,这几天你可以放假休息一下,不必勉强来上班。” “好的。” “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好的,我一有胡清仁的消息就会立即通知公司。” 林冀笑了一下,“芝恩,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秦芝恩快要出门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关心的人是你。” —— 秦芝恩依林冀所说休了三天的假期,然而在复工的第一天,有一位声称认识胡清仁的人来到了公司找她。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约莫四十岁,头发抹了很厚的发胶,穿着一整套白色西装,里面搭配了亮粉色的衬衣,皮鞋还是斑马纹的。 秦芝恩一踏入会客室,男人便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 “你好,秦芝恩小姐。” “请问你是……” “我跟你一样,也姓秦,单名虎,大多出来混的,都乐意叫我一声虎哥。” 秦芝恩下意识地对他有些抗拒,“你是胡清仁的熟人?” “熟人?哈,也可以这么说,毕竟这段日子我一直期待着和他见面呢。”虎哥舔了舔唇,“听说他跑路了?” 这个词,有点微妙。 虎哥说:“我是胡清仁的债主,今天是来追债的。” “你是哪家银行还是贷款公司的?” 虎哥夸张地笑了出来:“秦小姐,别想得那么正经,高、利、贷——这三个字听说过了吗?” 秦芝恩反问:“他借了多少钱,有借据吗?” 虎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在秦芝恩的面前扬了扬,“他向咱们借了一千万,现在已经过了还钱的最后三个月期限,连本带利,至少也要还三千万吧。” 白纸黑字,借据上确实有胡清仁的签名,还有指纹。 得知了这桩事后,也只会让胡清仁在秦芝恩心中的印象又多增添几分厌恶罢了。但虎哥一直颇有兴致地看着她,她思来想去,也只能吐出一句漠不关心的评价:“利息已经远超于本金了。” 虎哥再次哈哈大笑:“不然我还怎么好意思被人喊‘高利贷’呢?” “他为什么会借那么多钱?” “你居然不知道?胡律师呀,看上去仪表堂堂……这个成语是这么说吗?他可是有一个绝顶的爱好——赌。” 秦芝恩嘲讽地笑了一下。 她当然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只看到了胡清仁想要给她看到的东西,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但你今天来找我也没有用,我也找不到他。” “你当然找不到他,说到找人的办法,咱们说不定还比警察厉害多了,不得不说,胡律师的智商真不是盖的,他认真躲起来的话咱们也真的很难找到他。” 秦芝恩听出了虎哥的话还有后文。 “所以,我们就来找你了。” “他向你们借钱的事,我毫不知情。” “可你是他的老婆。” “我跟他没有领结婚证。” “我调查过了,这间公司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跟胡律师的关系。” 秦芝恩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胡清仁对她不是什么浪漫的一见钟情,他当众向她求婚和示爱后一走了之,原来全部都是陷阱,是为了让作为见证的众人的脑海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秦芝恩是胡清仁最亲密的人。 “在法律上,我没有替他还钱的义务。”秦芝恩坚定地说。 “你跟我谈法律?法律能制约得了高利贷的话,你觉得胡清仁还会跑得那么狼狈?而且,早在胡清仁失踪之前几天,我已经收到了你愿意承担胡清仁所有债务的保证书。” 秦芝恩难以置信地看着虎哥拿出第二张纸。 秦芝恩只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签名。” 虽然上面签着她的名字,但笔迹压根就不是她的。 “但指纹是你的吧?” 秦芝恩一愣。 “看你的表情,你也认了吧?” “我不会认的,我从来没有签过这份保证书,指纹也不是在我清醒的状态下印的。” “认不认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由咱们说了算,现在胡清仁失踪了,他欠我们的钱和利息,全部都由你来还。” “这没有道理。” “欠债还钱,这就是咱们做高利贷的道理。”虎哥满不在乎地看着秦芝恩拿出手机打电话,“看你已经没心情跟我继续聊下去了,没关系,我还会来找你的。” 在保安赶来之前,虎哥慢悠悠地走出了会客室。 “再会,胡太太。” ☆、Chapter 05 和虎哥见了一面后,秦芝恩变得心绪不宁,工作上也难得出了差错。 上司怜惜秦芝恩被胡清仁抛弃,也没怎么说她,这反而让她的内心更加暴躁。 胡清仁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她? 秦芝恩因为工作的原因,也接触过各种性格的人,像虎哥这种外表打扮张扬的人,说话往往喜欢夸大其词。可是这一次,秦芝恩却对她的职业判断产生了质疑,她莫名觉得虎哥那言之凿凿的态度不一定是假的。 直到下班,秦芝恩仍然在考虑着虎哥的事情,她不能就这么放任他把胡清仁的债务全都推到她的身上,然而她才刚踏出公司大厦门口,路上突然驶来一辆白色面包车急刹在她的跟前。 车门迅速拉开,虎哥坐在里头,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冲她招手。 秦芝恩视而不见,转身就要走,却被车内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拖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同时,面包车就启动了。 秦芝恩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胡太太,别害怕,我只是出于绅士风度,想亲自送你回家罢了。”虎哥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秦芝恩的大腿,“不知道过了一个下午,你想通了什么时候还钱没有?” 秦芝恩把微皱的裙子拉好,态度依旧不变,“首先,钱不是我借的,你手中所谓的保证书也不是我亲手签的,现在我已经和胡清仁毫无瓜葛了,你要追债麻烦去找胡清仁本人。还有,我姓秦,并不是什么胡太太。” 虎哥看似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倔啊。” 虎哥朝那魁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二话不说就把秦芝恩按倒在后座。 秦芝恩用力地挣扎,然而男人仅用单手就把她的双手牵制住了。他把她的双手举高至她的头顶,在秦芝恩伸出腿去踢他的瞬间,他又粗鲁地用膝盖顶开了她的腿。 秦芝恩动弹不得,被迫形成了一个极其羞辱的姿势。 虎哥笑嘻嘻地欣赏着秦芝恩裙底下的风光,“其实不论你是胡太太还是秦小姐,钱总归是要还的。你再这么倔的话,就别怪咱们招呼不周啊。” “放开我。” “我再问你一次,什么时候还钱?” “放开我。” 虎哥又甩了个眼神,秦芝恩的腿当即被分得更开了,裙子几乎跑到了腰上。 “放开我!” 眼见男人的手已经快要扒开她的衣服,秦芝恩焦急地喊:“你总得给时间我去筹钱吧?” 男人看了一眼虎哥,虎哥哼了一声,男人便放开了秦芝恩。 秦芝恩转过身去,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得严严实实。 虎哥的声音凉凉地传了过来,“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去筹钱,三天后,我准时来找你。好心提醒你一件事,别想着耍心思跑路,让胡清仁跑掉是咱们大意了,但是这一次,咱们绝对不会再放过你了。” 秦芝恩咬着牙不出声,身体气得发抖。 面包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秦芝恩的小区门口,魁梧男人拉开车门,不等他们开口,秦芝恩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魁梧男人意犹未尽地看着秦芝恩的背影,那张脸、那双腿、那腰……还有没来得及碰的胸,啧啧,真诱人。 “虎哥,你真信那妞有本事三天内筹到三千万?” “能筹到最好,就算筹不到嘛……咱们也不一定有损失。你看你,刚才不过让你吓唬她一下,就搞到你魂儿都快没了。像这种长得好又有文化的女人出去卖的话,一晚上肯定能赚不少钱,如果她接客接得勤快,大概不到一年咱们就能把三千万给赚回来了。到时候再让她吃些玩意儿,保证这辈子她都离不开咱们了。” “诶,虎哥,那玩意儿吃多了,人就变傻了,可就没那么好玩了。” 虎哥笑看一眼男人腿间鼓起来的地方,男人也不掩饰,一边幻想着秦芝恩,一边搓了搓他的小帐篷。 “放心,三天后她落咱们手里了,我尝过她的销魂劲后,肯定少不了你的份。” “谢谢虎哥。” —— 秦芝恩回到家后直奔浴室,衣服都来不及脱,打开花洒倒头就淋。 她忘了开热水器,在冬天的夜里,冷水淋得她牙齿都在颤抖。 她回过神来,深呼吸,洗了把脸后,开始脱衣服。 她反复搓洗着,皮肤都搓到发红,她才停下来。 明明只是被那个魁梧的男人隔着衣物碰过,她却仿佛已经通过他们淫-荡赤-裸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被凌-辱的画面。 秦芝恩擦干身体,随便套上了衣服,夜越来越深,她饿得手脚无力。 她走去厨房,经过窗边时,顺势往外看了看,目光便僵住了。 那辆让她感到耻辱的白色面包车居然就停在楼下。 照理来说,像这种来历不明的面包车是不可能堂而皇之进入这个小区的。 秦芝恩连忙打电话到物业,物业那边的负责人支支吾吾的,摆明是收了好处。 秦芝恩没好气挂掉电话,想了想,又报了警。 就算再饿再累,秦芝恩也全然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守在窗前,直到心心念念的民警抵达楼下。 夜色令窗外的景象越发模糊了,秦芝恩依稀看到民警敲了敲面包车的窗。 有一个人下车了,那套白色的西装,正是虎哥的。 民警跟虎哥说了一会儿话,没过多久,有微弱的火光在两人间亮起。 虎哥给民警递了烟。 那点火光终究去到了民警的嘴边。 民警和虎哥又说了什么,等烟灭了以后,民警两手空空地走了。 虎哥就在这时候抬起了头,秦芝恩猛地拉上了窗帘。 紧接着,她的手机响起。 秦芝恩拿过来一看,是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不想听。 但她更不想让虎哥借口又找她一个茬。 她终究按了接通。 幽静的屋内,虎哥的声音响亮得像开了免提。 “秦小姐,你真是学不乖啊。” 秦芝恩不说话。 “不过呢,是我不好,我忘了告诉你,我压根就不怕警察的。”虎哥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却是相当嚣张,“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乖乖给我筹足三千万,一毛钱都能少,别想着再做其他有的没的,不然三天后,我保证往死里整你。” 虎哥不等秦芝恩回应,率先挂掉了电话。 秦芝恩把窗帘拉开了一点缝隙,楼下的白色面包车开走了。 他是故意的。 他想让秦芝恩切身体会到,除了还钱以外,她根本没有办法可以逃脱他的掌心。 —— 三天,72小时,4320分钟。 秦芝恩从来没有觉得每一秒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煎熬,同时又如此可贵。 秦芝恩考虑过无数种办法,但终究凭一己之力无法实行。这三天里,虎哥派人无止境地监督和骚扰她,让她的心境逐渐走向崩溃。 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 前进,是绝望,停下来,只会死得更惨。 人不可能回头,她又如何是好? “芝恩,你怎么还不走?”下班路过的同事随口问了一句。 秦芝恩找着借口,迟迟都不肯离开办公室。 直到最后一个加班的同事都离去了,秦芝恩疲惫地趴在桌上,连呼吸都极其沉重。 她真想就这么忘记了时间。 “芝恩。” 秦芝恩听到脚步声临近,坐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她顿了顿,改口道,“林总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尽管下班了,林冀也是一身挺拔的西装,和她相比,他总是一如既往的神采风扬。他来到她的桌前,“公司的人都走光了,你怎么还在加班?” 秦芝恩根本就无心工作,她关掉电脑,“我待会就走。” 林冀闻言,还是没有离开,站在原地俯视着她。 秦芝恩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林冀依然一动不动。 秦芝恩说:“我要去洗手间。” “没事,我等你。” 秦芝恩进到洗手间后,忍不住叹气。 今天就是她还钱的最后限期了,公司是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了,她本来想一直在这里耗着,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了一个林冀。 她总不能对他说实话。 秦芝恩磨蹭了好久才走出去,林冀站在走廊上等她,连她的挎包都给带上了。 秦芝恩接过包,和他并肩走向电梯口。 “林总,这么晚了,为什么你会来十六楼?” “我偶然在监控里看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打电话给你又没开机,于是就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手机可能是没电了。” “对了,我听说前几天有一个认识胡律师的人来公司找你?” “是的,那个人说……他也在找胡清仁。” “到现在还是一点胡律师的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 电梯抵达一楼大堂,一想到外面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秦芝恩身心都在发凉。 可是林冀在这里,她不得不走。 林冀跟着她出了电梯。 秦芝恩不由得开口问:“你不是开车的吗?” “我的车拿去维修了。” 秦芝恩走了几步,又折了回去,“我有东西忘了拿,不如你先……” “我陪你上去。” “不用了——” “整栋楼又黑又静的,让你一个女人上去多危险。还是说,你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是的——但秦芝恩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秦芝恩考虑了片刻,放弃了垂死挣扎。 “算了,那东西不重要。” 每走近门口一步,秦芝恩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仿佛也随之慢了下来。 反正她即将置身地狱,恐惧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果不其然,她才走出门口几步,那辆白色面包车再一次急刹在了她的跟前。 ☆、Chapter 06 虎哥依旧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和斑马纹皮鞋,嚼着口香糖下了车。 “秦小姐,怎么今天你还多了个护花使者?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胡律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林冀打量了一眼虎哥,“芝恩,这是哪位?” 秦芝恩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想回答,也不想撒谎。 何况这个答案对于林冀来说毫不重要。 虎哥把口香糖嚼得滋滋作响,“我是她的债主,来找她追债的。” 林冀又问秦芝恩:“你欠了钱?” “不是。” 虎哥笑道:“秦小姐,三天前你明明答应过我会还钱的,怎么现在又不认账了呢?看来,这回你还是要跟我走了。” 虎哥拉住秦芝恩的手腕,他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可力气却是不小,秦芝恩根本甩不掉。 然而林冀轻易就把秦芝恩拉了回来,他的胸膛稳稳地接住了她,一副保护她的姿势。 “你不能带她走。” 虎哥把口香糖吐到了地上,“你算哪根葱?” “我姓林,双木林,叫林冀,来自月见村。” “呸,这个烂大街的姓氏到处都是,老子还姓秦始皇的秦呢!”虎哥突然噎住了,瞪圆了眼,“……等等,月见村?林家?” “没错。” 虎哥一时无言,双唇似乎正在颤抖。 好一会儿后,虎哥一脸撞邪的样子跨上了白色面包。他瞪着秦芝恩,狠狠道:“算你厉害,居然搭上了月见村的林家!” 面包车里头,虎哥的手下幽幽地问了一句:“虎哥,不是说好今晚让我跟那妞车-震的吗?” “还震你个头,想保住你的小命就赶快开车!” 白色面包车终于扬长而去,尽管一头雾水,但总算是死里逃生,秦芝恩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冀还在半搂着她,她回过神来,转身说:“谢谢你。” 林冀摇摇头,说:“我送你回家。” 经历过这么多事,秦芝恩不敢再落单,她一路紧跟着林冀。 林冀并没有轿车过来,而是走向了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秦芝恩看到林冀掏出了车钥匙,“你不是说今天没有开车吗?” “我不这么说,怎么有理由跟你一起走?” 林冀说着打开了副座的门,事到如今——至少在今天晚上,秦芝恩不会拒绝林冀,她乖乖地坐了上去。 开车前,林冀说:“我觉得以那些人的脾性,恐怕没这么容易完全收手,说不定会到你家那边埋伏,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先暂住一下?” 秦芝恩没有亲人,就算是好友大概也没有谁会热心收留一个欠着高利贷的麻烦人物,她哪里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不然她今晚也不会一直死守在公司里了。 秦芝恩的沉默和犹豫显而易见,林冀又说:“我在翠凌路有一套空房子,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住在那里避一下风头。” “我没有不方便,是你……方便吗?” 林冀明白她的顾虑,他看着她,笑了出来:“我很方便,我的房子里并没有招呼其他女人。” —— 从公司开车到翠凌路差不多要一个小时,途中林冀带秦芝恩去了商场,她两手空空,也不可能回家去收拾行李,所以要先去买一些生活的必须用品。 林冀考虑得很周到,下车后,他还对秦芝恩叮嘱道:“你不要离我太远,我担心那些人还会跟踪我们。” 秦芝恩点点头,于是一路上都在林冀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两人先去了服装店,贴身的内衣裤毕竟是必不可少的,秦芝恩不想尴尬,便让林冀坐在外面等她。 在进去试衣间之前,秦芝恩低声向店员交代:“如果外面的那位先生说要结账,你们一定不要收他的钱,等我出来自己结账就好了。” 秦芝恩没有购物的心情,随便试过几套衣服就出来了。当她去柜台结账的时候,却被告知林冀已经结过账了。 “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呀,那位先生很早就跟我们说了,他的态度也很坚决,说你看中的东西都由他来买单。哎呀,小姐,你的男朋友真的很宠你呢。” 秦芝恩百口莫辩,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的衣服根本不止她挑的那几件。 秦芝恩走出去,林冀收起了手机,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提着的东西。 秦芝恩本来不想给他的,可店里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当众落他的面子。 等走出服装店一段距离,秦芝恩问林冀:“你帮我付了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她看过了,袋子里没有小票,但林冀给她挑的款式都是最新款,还有那些数量,肯定不便宜的。 林冀淡淡道:“我让你不高兴了?” “你已经很照顾我了,我很感激。但是我现在……还没有那个心情。” 林冀沉默了几秒,她说得很含蓄,可他明白她意指什么。 “是我唐突了。”林冀的微笑透露出了包容,“我给你时间的。” —— 去到翠凌路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翠凌路的房子一直是市里极其高价的地区,保安系统相当严密,进去之前,林冀特意向站岗的保安交代了秦芝恩接下来会住在这里,出入的时候麻烦多担待之类的话。年轻健硕的保安顿时巧言令色地打了一声招呼:“林太太,您好。” 秦芝恩纠正道:“我姓秦。” 保安察觉到拍错了马屁,犹豫着补救,林冀摇了摇手,微笑道:“听她的,先叫她秦小姐。” 顺利地进了地库停车,上楼前,秦芝恩还是不由得有些疑神疑鬼,不停地观察四周。 “放心,那些家伙没那个胆量到我的地方撒野。” 秦芝恩斟酌了一下,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虎哥好像很顾忌‘林家’?” 林冀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不得不认同,对付那些人,光用林家的招牌真的就足够了。” 关于林家的话题,林冀点到即止,秦芝恩便知道这是她暂时不可触碰的话题了。 林冀的房子在顶层,开门得用指纹。林冀解锁后,拉起秦芝恩的手,在系统内记录了她的指纹。 “这间房子只有我和你的指纹可以开锁,你绝对可以放心不会有任何人能闯进来。”林冀打开灯,屋内宽敞明亮,一切整洁有序,却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 “这里离公司远,我平时很少过来,钟点工一星期会过来打扫一次,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再请一个保姆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没事,我一直都一个人住,自己可以搞定。” “你不用太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林冀指了指走廊,“我去给你泡杯茶,卧室就在走廊尽头,你可以先把东西放进去。” 秦芝恩买的东西不多,根据林冀所说,她去了走廊尽头的房间,king size的床,有独立的卫生间,比较像是主人卧。 秦芝恩又悄悄地拐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面摆放的是正常尺寸的双人床,看样子,这个才是客房。 走廊上隐约能听到林冀在厨房里的动静,秦芝恩返回主人卧,知道林冀在外面等,她也没做什么收拾。出去之前,她拉开了床头柜,没有锁,里面放着几盒没有拆封的安-全-套。 回到客厅,林冀已经泡好了茶,他坐在双人沙发上,秦芝恩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种茶有安眠的作用,你可以试一下。” 秦芝恩接了过来,静静地喝茶。 林冀柔声问她:“你是怎么和那些人扯上关系的?” 温热的茶暖了胃,似乎连剖白也变得容易了。秦芝恩将胡清仁设下的布局,到她得知胡清仁欠下高利贷,而虎哥又是怎样死皮赖脸地把胡清仁的债务推到她身上的事说了出来,唯独略过了她险些被虎哥侵犯的屈辱回忆。 “看来叫虎哥的那群团伙,不仅有黑道背景,而且还和警方那边打点了关系,难怪胡律师会想尽方法脱身,毕竟他们的手段实在是不好对付。” 秦芝恩抿着嘴,没有说话。 林冀注意到她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伸手给她添了一些。 有意无意地碰到了她的手,像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林冀又说:“不过,那也是要看对于什么人而言。” 秦芝恩抬起眼,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对于你而言呢?” “不足一提。” 林冀的骄傲和自信,明明不属于她,可秦芝恩还是适时地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太淡了,就像她的感情一样。 林冀看着她,这一次,他明目张胆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掌心有密密麻麻的掌纹,年会那一晚上牵过一次后,他就再也忘不了。 他尝试回忆起真正对她上心的时机。 是在他得知胡清仁有一个这么出色的未婚妻的时候?还是在办公室里三番四次的相处中,发现她的一颦一笑都很对他喜好的时候?抑或是因为胡清仁失踪后,她楚楚可怜又动人的模样让他心痒难耐?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保证不让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 秦芝恩低下头,长发遮住了脸。 “嗯。”她闭上了眼,声音放得很轻,“我是相信你的。” ☆、Chapter 07 林冀这一晚上是在翠凌路过夜的。 秦芝恩太累了,精神高度紧张地维持了三天,在得到林冀的庇护后,她几乎倒头就睡下了。 翌日一早,秦芝恩听到卧室里有声响,才骤然一醒。 她顺着声音翻过身,林冀裸露的上半身就在眼前,他背对着她,衣柜敞开着,似乎正在挑选着衣服。 她才想起了她已经住进了他的房子。 林冀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细纹衬衣,突然转过身来,恰好撞上了秦芝恩的视线。他并不怎么惊讶,坦然地在她的注视下穿衣,“醒了?我冲完澡才想起来衣服都放在这里,因为够时间上班了,我就先贸然进来了。” “没事。” “昨晚睡得好吗?” “好。” “我通知了钟点阿姨让她待会就过来,早餐的话,厨房里有面,你暂时先自己煮来吃,等阿姨到了,你看需要什么可以让她去买。” “好。” “公司那边,我会安排让你休个长假。” “好。” “以防万一,你目前就尽量不要单独出门了。” “知道。” “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知道。” 林冀穿戴整齐,该交代的事情也都交代好了,刚才他嘴上明明还说赶着去上班,现在却站在原地迟迟都没有走。 秦芝恩想了想,走下床来到他跟前,伸手帮他整理根本就没有歪的领带。 这个角度,非常适合亲吻。 秦芝恩却抿起了唇,林冀无声地笑笑,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她只动了一下,然后顺从地闭上了眼。 林冀将秦芝恩的头发拨到耳后,“我走了。” “嗯。” 秦芝恩才刚刚睡醒,声音有点沙哑,但在林冀听来,只感到春心荡漾。 林冀走得很潇洒,秦芝恩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再也睡不着,她陷入了矛盾的情绪当中。 林冀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非常安心,因为她不用再担惊受怕虎哥的人找上门来,也不必再为无法筹得的三千万焦虑恐慌,但是,她也并不放松,林冀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也给了她压力。 因为她十分知道选择了林冀的庇护,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林冀对她的善心和耐心,总有一刻会消耗殆尽。 —— 秦芝恩刚吃完早餐,钟点阿姨就到了。 林冀临走前给秦芝恩看了阿姨的照片,所以秦芝恩放心地开门了。 钟点阿姨叫娇姨,是个微胖又和蔼的中年妇女,见秦芝恩吃完面条,二话不说就拿碗筷到厨房去洗。 “娇姨,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娇姨争了两下,争不过秦芝恩,才放下了抹布,“那我去给林先生打扫房间。” 秦芝恩见娇姨径直往主人卧的方向跑,又喊住了她:“那个房间不用打扫,你去打扫客房就好了。” “诶?啊……好。” 娇姨懵懵懂懂地去了客房,才明白过来秦芝恩的意思。 原来林先生昨晚睡的是客房啊…… 林先生和这个女人居然是分房睡的…… 林冀吩咐娇姨今天过来的时候,只说了有个女人会住下来,让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娇姨当时没有多想,以为就是平常的那些莺莺燕燕,但现在看起来又不大像是那么回事,具体是哪里不像,娇姨又说不出来。 娇姨在房子里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秦芝恩和她都是各过各的,一直都没有向娇姨打听林冀的事情。 秦芝恩碰也不碰一下手机,无聊得很,于是去了书房找了一本书来看。 娇姨干好了活后,敲了敲书房的门,“秦小姐,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秦芝恩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到去买些菜回来?” “可以,你要什么?” “你知道林冀的口味吗?买他喜欢的吧。” 娇姨心想,终于来了来了…… “那要不要我帮你把菜做好?”之前的莺莺燕燕都是这样吩咐她的,然后再在林冀面前充当是自己下厨,林冀哪里吃不出这是她做的菜,但他总是很有风度不会戳穿。不得不说,女人想要讨好男人,用这样俗气的方式,总是百试不厌。 “不用了,你帮我买回来就好,谢谢。” 娇姨“哦”了一声,反倒有些不适应。 秦芝恩埋头又继续看书,这时座机电话响了,她下意识就僵住了。娇姨见状,主动去接了。 “是林先生找你。”娇姨把分机递给了秦芝恩。 秦芝恩的手机一直都关机,难怪林冀会打座机电话过来。 “芝恩。” “……有什么事吗?” 林冀笑:“没事。” “……” “刚才开了场会,途中我走神了。” “……你做领导的,居然带头开小差。” “我是在想你。” 秦芝恩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点,“不是才过了一个上午?” “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我拿了你的书来看。” “你还可以用书房的电脑上网,密码是……” 林冀跟秦芝恩闲聊了一会儿,秘书就捧着咖啡进来了,他喝了一口,由衷感叹道:“芝恩,我很久没有喝过你给我冲的咖啡了,别人冲的总是不及你的好。” “可我用的材料工具跟你的秘书并没有不同。” “可能只有你才是最合我的口味。”林冀语气温柔,“今晚你能冲给我喝?” 秦芝恩说:“大晚上的,喝什么咖啡。” 林冀那边的气息安静得压抑。 “但如果是早上的话……可以。” 林冀的声音这才又有了笑意,“明天早上我一定会准时起床的。” “嗯。” “芝恩。” “嗯?” 林冀想起了出门前那个纯纯的吻,他突然很后悔当时没有抱她一下。 她的身体一定又软又香。 像是一碰就会化掉,但他就是想牢牢地抓在手里。 “别让我等得太久了。” —— 林冀最近时不时都会在翠凌路过夜,不过每一次都睡在了客房。 除了那一天曾经说过“别让我等得太久了”这句话,他总是温柔耐心,不再催促秦芝恩接受他。 渐渐地,秦芝恩也没有那么排斥林冀的存在。他们之间除了工作,也能和谐地聊天,虽然秦芝恩好几次都想问他虎哥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但想起林冀之前的承诺,她又不忍心打破这份难得的风平浪静。 又到了周六,林冀跟秦芝恩说过今天会过来,于是从早上开始秦芝恩就在考虑着今天的晚餐。 跟自己煮给自己吃的情况不同,每次林冀一过来,秦芝恩都会花很多心思在晚餐上面,毕竟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付出给他的东西。 秦芝恩对菜式已经没有什么新的头绪,于是她去书房开了林冀的电脑。 这是她第一次用林冀的电脑,他早就告诉过她密码,但在成功登入的瞬间,她的心还是不由得加速跳动了几下。 收藏了几个食谱后,在收藏夹里她发现了公司的内部论坛,大多时候这个论坛只是摆设。秦芝恩也有账号,不过很少会登陆。 秦芝恩这么久没有去公司,她抱着看一看也无妨的念头,登陆了公司的论坛。 没想到论坛首页关于“秦芝恩”的帖子出现了一大片。 秦芝恩点开了最热门的那个帖子,是匿名用户发的,声称是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同事,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这个同事详细地描述了他怎样从邻居的口中打听到了秦芝恩欠下高利贷的消息,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到她的家观望了一下,发现她的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还在楼层走廊的墙上写了的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帖子下的讨论,从秦芝恩突然请了长假、无法取得联系展开,一直转向到秦芝恩的感情经历。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了漩涡中心。 秦芝恩才刚关上电脑,就听到了开门声。 林冀比她预想中还要早来。 秦芝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林冀在玄关换鞋,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他转过身去,却看到了她苍白的脸。 她虽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在强壮镇定。 林冀收起笑容,“怎么了?” 秦芝恩当做没听到,笑着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林冀重复道:“怎么了?” 秦芝恩看着他严肃的脸,觉得再瞒下去也很勉强,便直接问:“是不是虎哥的人去我家泼红油漆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看了公司的论坛,我的事……公司都知道了吧?”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白问的,她明明清楚答案。 她只是不愿意确信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从前的生活,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芝恩,我们出门一趟吧。” 秦芝恩愣了愣,抬起头。 林冀走过来牵起她的手,牵得很紧。 想到外面的世界,秦芝恩的呼吸一紧,“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跟我出去走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林冀深深地看着她,“还是你觉得,我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秦芝恩不确定,可她知道她不能说不。 她只能跟随他的选择。 ☆、Chapter 08 林冀带秦芝恩出门其实是临时起意。 他知道秦芝恩害怕什么,所以一直都不让她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就算公司里将她的事迹传得风风火火又极为不堪,但他从来不曾对她透露过半句。 他原以为就这么让她一直懵懂无知地依附着他就好,但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很难不去在意。 他还是更希望她能够自信、漂亮、神采奕奕地呆在他的身边。 林冀牵着秦芝恩上了车,帮她扣上了安全带,她就像被什么冰冻住了一样,整个人僵硬得不得了。 林冀把手机递给秦芝恩,“你挑一部想看的电影,我们去电影院。” 秦芝恩回过神来,麻木地浏览着网页。 她哪里有看电影的心情,从踏出林冀家门的瞬间开始,她就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周围发出一丁点声响都能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秦芝恩随便挑了部喜剧片,林冀没有说什么,到了最近的电影院,林冀让秦芝恩坐着等他,他去买票。 秦芝恩拉住他,“我跟你一起。” “那我去上厕所,你也要和我形影不离吗?” 秦芝恩知道现在的她很没用,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恐惧已经占据了她的所有理智。 她可以不要尊严,她只要她的命。 秦芝恩始终紧紧地拉着他,不愿离开一步。林冀似乎考虑到了什么,又带她离开了电影院,去到附近一家电信营业厅,给秦芝恩买了一台新手机和办了新卡。 林冀在新手机里输入了他的号码,“当你一个人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就马上打给我,那就一点儿事都不会有了。” 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林冀”,秦芝恩默默地看了几秒,轻声问:“你真的会能来得及救我吗?” “当然。你说过相信我的,我不会食言,你也不要食言,行吗?” 秦芝恩艰难地点下了头。 林冀说要回去电影院买票,让秦芝恩先去便利店买点零食。 他就这么走了。 秦芝恩站在原地,举步艰难。 过了好久,她才下定决心,一路上她都用力地握住手机,谨慎地注意周围的行人,好不容易来到了便利店。 秦芝恩抓了几包零食就到柜台结账,等待店员算钱的时候,她恨不得时间跑得快些,能让她早点回到林冀的身边。 “小姐,请问你是要微信支付吗?” 秦芝恩摇摇头,她的手机是新买的,手机号码和微信账号都是新的,哪里会有钱在里面。她正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钱,却恰好听到手机“叮”了一声。 她的微信收到了一个红包。 红包寄语——“我等你回来”。 秦芝恩怔怔地看了良久,直到店员提醒,她才回过神来结了账。 她终究是用了现金,她舍不得用那个红包。 直到刚才,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个月前,他曾经问过她,觉得他可不可靠。 比起当时敷衍的心情,她如今已经由衷感到了他给予她足以顶天立地的安全感了。 秦芝恩渐渐放松了下来,回去电影院的路上,她的步伐久违地轻快。 林冀就站在电影院的门口等她。 秦芝恩把那袋零食塞到他的手里,就像一个孩子,想要得到敬重的大人的褒奖。 秦芝恩说:“我也没有食言。” 之前她都因为恐惧而放弃了思考,但只要静下心来,其实很多事情顿时就能够想通。 林冀怎么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带她出门? 他答应过她的,他默默处理好了虎哥那边的事情,其实今天本来想告诉她,只是他担心以她目前的心理状况口说无凭,于是才会让她亲自用实际行动去证明——他绝对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再无后顾之忧的秦芝恩,双眼看起来亮晶晶的。 电影院内的广播提醒着一部电影即将开场。 正是秦芝恩之前挑的那部喜剧片。 林冀心潮澎湃,搂住秦芝恩的腰,将她贴近了胸膛。 他低声在她的耳边道:“我们不要看电影了。” —— ——不看电影,长日漫漫,那要去做什么呢? 电影院的隔壁就有一家酒店,林冀眼都不眨就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一进房间,林冀二话不说把秦芝恩抵在门上亲吻。 这是他和她之间第一次接吻,没有循序渐进,林冀毫不掩饰他对秦芝恩将近疯狂的爱-欲。 林冀刚把手伸进秦芝恩的衣服,她就喊了一声。 她很冷静地握住了他的手。 林冀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和他急促的呼吸相比,她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应该不会拒绝他的亲近,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她根本不会和他一起踏进酒店的门口。 林冀难得尝试从对方的角度考虑,他提议道:“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他隐忍着帮她把衣服脱掉,她很顺从。 不过,她同时也问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年会那天晚上,你说过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这件事吗?” 林冀默不作声地解着她的纽扣,但秦芝恩知道他是记得的。 秦芝恩无法不考虑将来,她对林冀的感激从而让她有了感情,她愿意和他发展下去,但她也不能纵容自己再一次不明不白地托付给一个男人。 “你所指的那个秘密,和我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去年,我曾经撞见了你和徐经理在办公室里做-爱。” 林冀的手终于停止不动,他弯了一下嘴角,笑容很淡。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徐经理和你的特助之间的关系。” “当然。” “那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吻过她吗?” 林冀揉了揉太阳穴,“我记不太清楚了。” 秦芝恩失望地皱起了眉。 林冀说:“我和她断了很久了。” 秦芝恩从林冀的手中拿回了外套。 林冀去抱她,轻柔的吻同时落下,想要阻挡她穿衣服,她视若无睹,照样我行我素。 林冀总算是把她搂紧在怀里,松了一只手去掏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好。” 林冀开了免提,让秦芝恩足以听见徐经理的声音。 “我是林冀。” “我知道。”徐经理的语气不太友善,“请问你有何贵干?” “我只是突然想问问你——”林冀看着一脸诧异的秦芝恩,缓缓问道,“今晚能不能陪我?” “有病吧你,我跟你早就一点瓜葛都没有了。”徐经理冷冷道,“拜托以后除了公事,请你不要再找我。” 徐经理迅速挂断了电话。 “我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林冀淡淡道,“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跟她当面对质。” “要是你被她甩巴掌,我不会帮你的。” 林冀笑出了声音,又亲了亲秦芝恩的脸。 “芝恩,你想和我做-爱吗?” “我不会和有很多女朋友的男人做-爱。” “没有了,现在只有你一个。” 秦芝恩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承认我有很多情史,也和有夫之妇上过床。也许这句话不太中听,但如果我真的只是想愚弄你和我上床,我是没有必要做到现在这一步的。” 他很坦诚,他与她之间的地位、财富和权力之间的高低一目了然,他不是被她选择,而是他选择了她,所以她才会有今天。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不要食言,好不好?” 我保护你,而你信任我。 秦芝恩的眼里有一瞬触动,然后她吻住了他,代表了她的回答。 —— 秦芝恩躺在床上,无声地抬起手掌,张开,又握紧,像是要在透明的空气中抓住什么。 她刚拉起被子,林冀就从浴室里出来,他头发湿润,稍微贴在了额头上。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体,接着挪开了视线。 “公司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秦芝恩连“嗯”一声都懒得发出来,翻过身去背对他。 林冀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他很少这副不怎么整洁的样子出门,但他还是穿上了衣服沉默离去了。 秦芝恩躺了片刻,又支起身子,咬唇看着紧闭的房门。 她倒不是失望。 只是,她不服气。 她不明白。 林冀说有事回去公司是借口,刚才的一切气氛正好顺理成章,他分明对她无比渴望,却在最动情的时刻撤离了。 秦芝恩忘不了,他在她的上方凝视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欲望、喜爱、迷离……还有遗憾。 他一言不发就进了浴室。 秦芝恩不知道他到底遗憾着什么。 如果他不想和她做-爱,之前种种示好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向他敞开心扉,他又莫名其妙地把她给推开了。 是他不行? 不,照当时他身体某个部位的情况看来,他不仅行,应该还挺行的。 难道是她不行? 不不不,这简直就是对她魅力的奇耻大辱。 秦芝恩越想越烦躁,一个人呆在这间豪华的总统套房尤其空虚难受。她提前退了房,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回到了翠凌路的房子,认真地准备了二人份的晚餐。 她渐渐消了气,心想着再次和林冀见面的时候,不会再提白天的事情。 然而到了饭点,林冀没有来。 秦芝恩再等了一个小时,林冀还是没有音讯。 她打电话给他,是忙音的。 她便不再看手机,一个人吃起了晚餐。 这一天晚上,林冀没有来过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到这里我挺喜欢林冀的。 ☆、Chapter 09 秦芝恩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才起来。 林冀没有来过夜,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 秦芝恩懒洋洋地走出卧室,看了看四周,察觉到东西的摆放似乎有微妙的变化。 像是有人来过,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两天都不是娇姨会过来的日子。 秦芝恩打了通电话去小区正门的保安亭,一问便知道昨天半夜林冀有来过,可是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他最终还是来了,可是没有叫醒她。 他如果是想和她和好如初的话,为什么又选在半夜的时间过来? 秦芝恩不想再去揣摩林冀的心思,装作没打听过这回事,自顾自地过着日子。 接下来几天,林冀仍然没有联系秦芝恩,她也没有再向保安打听林冀有没有来过。 某一天娇姨过来打扫卫生,有意无意地打探秦芝恩的近况。 “秦小姐啊,怎么最近我过来的时候,好像都没看到你在家?” “出去了呗。” “去做什么了呀?” “Shopping.” “但也没见你买东西回来呀?” “哦,Windows Shopping,不花钱的。” 娇姨顿了顿,又问:“我见你阳台上晾的衣服有正装哦?” 秦芝恩笑盈盈地说:“娇姨,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哦不,是让你过来找我的人到底想要问什么?” 娇姨顿时什么话都没有了。 秦芝恩在找新工作——她其实没打算隐瞒这件事,何况她向公司提出了辞呈的事,也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林冀。 也许是因为娇姨无法套出秦芝恩的想法,娇姨回去后不久,林冀终于打了电话过来。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秦芝恩纠正道:“我没瞒着你,是你不出现,我没机会告诉你。” “为什么辞职?” “我想换工作。” “公司对你休长假没有任何意见。” “公司真大度呢。” “你怕公司的人闲言闲语?” “还好吧。” “还是你觉得我会是第二个胡清仁?” “不觉得。”秦芝恩其实很少把他们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对了,我也打算租个新房子,到时候去新公司上班能方便一些。” 林冀平静地说:“我可以配一台车给你。” 秦芝恩也不恼,心平气和地回他:“林冀,我只是想和你开展正常的恋爱关系。我不想做什么爱人,我也想拥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林冀笑了一下。 在这短促的笑里头,秦芝恩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 林冀生气的样子,她想象不出来。 但是却没来由地觉得可怕。 “这次我已经够正常了。” 秦芝恩没反应过来,林冀已经挂断了电话。 —— 秦芝恩和林冀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糟糕了,然而却让秦芝恩坚定了要搬离翠凌路的想法。 她不是讨厌林冀,也没想要和他分手,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停留在原地,什么都不思考,什么都不做,像一只金丝雀一样等待林冀的喂养。 秦芝恩要回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的那天,她起了个早,吃完早餐,她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了屋外有人开锁的声音。 她按捺住没有动,直到那个人走到了厨房门口,冲她说:“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公司办手续?我送你过去。” 秦芝恩擦干手,回头问:“你要不要喝咖啡?” 林冀抬腕看表,“如果来得及的话。” “我冲咖啡的技术你还不清楚吗?” 林冀静静地看她,然后转身出去了。 这间房子里,也很久没有飘起过咖啡的香气了。 林冀喝完咖啡,出门的时间正好八点。 从翠凌路到公司,正常开车大概要三十五分钟左右,现在遇上上班高峰期,足足花了五十分钟才抵达公司。 秦芝恩这才知道,以前林冀来看她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等车停好后,秦芝恩率先解开安全带,“我先上去了。” 林冀问她:“早上能把所有手续办好吗?” “可以的。” 林冀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几秒后,他说:“中午一起吃饭。” 秦芝恩说:“好啊,晚上也一起吃吧。” 她坦然的顺势而为终于让他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林冀在车里看着秦芝恩走远,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她一起上班了。 她的存在,也曾让无趣的办公室增添了光亮。 那时候他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她明艳的脸。 他对她起了念头后,幻想过很多次和她在办公室里做-爱。 那该有多刺激。 他真的很想和她做-爱。 然而现在却欠缺了一点因素。 最重要的那一点因素。 他喜欢掌控一切,可是又舍不得她的灵动,所以她就算不完美,他也不愿意放手。 林冀回过神来,接通了正在响动的手机。 “妈。” “你和爸最近怎样了?” “是么,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脑子里会有这种念头吗?” “行,我有空会帮他去物色一下的。” 黄沁媛婆婆妈妈的话题林冀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随口敷衍着,一边抬起头,目光自然地寻找着秦芝恩的背影。 她已经走得很远了,背影变成了细小的一点。 林冀的脑海里突然略过了一个念头。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他的心跳得很快。 他不由得因为感到刺激而舔了舔唇。 他找到那一点因素了。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对黄沁媛和煦道:“你放心好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你和爸会喜欢的。” “当然,我也很喜欢。” —— 秦芝恩回到十六楼,办公室内一派祥和,大家既分神注意着她,但又不敢张扬地打探她的消息。 她的座位整洁如初。 秦芝恩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也难免有些感慨。 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一直干到现在,也有三年了。这三年的日子并不都是一帆风顺,特别是在试用期的时候,大企业的岗位竞争激烈,工作要求苛刻,薪酬待遇也不优厚,很多和她同期的人因为熬不过去都走了,只有她一声不哼地坚持到了转正、提薪、升职。 以前教过她的老师曾经评价过她的忍耐性极强。 但她自己清楚,她的忍耐性全是来自于对安定感的贪恋。 对于她来说,一成不变是褒义词,代表着美好的安逸。 不过现在她的“一成不变”已经被破坏了,她不得不放弃这三年来努力营造给自己的安定感,去往新的地方重头来过。 秦芝恩收拾好东西,等待同事帮她出具离职证明的时间里,她抽空去了一趟卫生间。她拿出散粉,对着镜子专心补妆,恰好撞上了推门进来的人的目光。 徐经理和秦芝恩对视了两秒后,提了音量道:“里面的人在十秒内全部给我出去。” 刹那间,里头关着门的隔间全部传出了冲水的声音,几个女员工连手都没来得及洗,纷纷跑了出去。 徐经理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悠悠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精明人,会跟林冀要求升职,而不是离职。” 秦芝恩合上了散粉的盖子。 “那天林冀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是你在他的身边吧?如果你是想向我炫耀,这不仅是很幼稚的行为,而且还一点作用都没有。” 秦芝恩没料到徐经理会直接过来找她对质,但是人越是着重表明自己不在意,其实反而是真的在意的。 徐经理并非像那天挂电话时的拒绝,她对林冀应该还是有一点旧情的。 秦芝恩回到徐经理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上,“按照你这么说,你现在的职位是向林冀要来的?” 不等徐经理发怒,秦芝恩又补充道:“但你根本不是这种人。所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当初会和林冀在一起。” 秦芝恩的语气平和,没有故作姿态,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徐经理面对着这样的秦芝恩,心中嫉妒的火苗在摇曳着。 “林冀这人,只要他肯花心思,一下子就能把人迷得团团转。当初我就是禁不住他的诱惑,背叛了我的老公,不过后来相处久了,我发现他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因为我是他特助的老婆,所以他才会找上我的。林冀有不为人知的癖好,他特别喜欢和有夫之妇搞在一起,不道德的罪恶感会让他在做-爱的时候更有快感,可他的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一般他和女人上床不到五次就会腻了,你和林冀……现在应该还不到五次吧?” 正正现在是最新鲜的时候,所以他才会对你如珠如宝。 “林冀当初会追求你,想必就是因为胡律师跟你求婚了吧?现在胡律师不在了,你什么特殊的身份都没了,你的保鲜期也即将到头了吧。既然你我也曾经是同事一场,而且还和同一个男人有过瓜葛,作为过来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林冀这个变态,趁早离开,别把自己弄得太狼狈。” ☆、Chapter 10 中午,林冀把车停在公司正门,光明正大地等待秦芝恩。 秦芝恩一路上都听到不少细碎的闲语,但她还是上了车。 反正从今以后,她和这间公司的联系,只剩下了林冀而已。 秦芝恩很安静,甚至连去哪里吃饭都没有问,林冀看得出来她心不在焉,也没有出声去打扰她。 到了餐厅,入座好一会,秦芝恩见餐厅迟迟都没有其他客人,才察觉林冀包了场。 如果只是一顿平常的午饭,林冀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尽管她心生奇怪,也还是没有追问,两人一直若无其事地用餐,直到秦芝恩放下了刀叉,对座的林冀拿起餐巾帮她擦嘴,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讯号,餐厅的侍应拉紧了所有窗帘,同时把灯都关了。 有一位侍应过来点亮了餐桌上的蜡烛。 林冀从兜里掏出了一枚亮晶晶的钻戒。 为什么男人会觉得西餐和烛光很浪漫? 为什么男人会觉得女人就一定会喜欢钻戒? 秦芝恩有闲情产生这种想法,就表示了她一点都不惊喜感动。 所以当林冀拿着钻戒往她的无名指上套的时候,秦芝恩没有强迫自己配合他演绎动人的求婚戏码。 “我认得这个品牌。”秦芝恩把手收了回来,“这个戒指一定很贵吧?” 林冀把戒指放回丝绒盒里,“你是不喜欢这个款式?” “这个品牌一向只接受私人订制,从不批量生产,宣称出品的每一件首饰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从设计到选材和制作,最快也要半年的时间。”秦芝恩微微抬起眼,烛光对面的林冀轮廓昏暗不明,“半年前,你应该还不会对我有求婚的念头。那么,这个戒指原本的主人到底又是谁?” “答案很重要?” 秦芝恩兀自猜测道:“是你从别人手上抢来的?” “抢?”林冀似乎很不屑于这个字眼,“不过就是一通电话的事情,用不着这么粗暴。我只不过偶然听说城中有位富商给他的爱人订做了一枚钻戒,我看过照片发现很适合你,于是就请他转赠过来了。” “转赠?你确定他真的那么心甘情愿?” “我从不强迫人。”林冀微微一笑,“你应该深有体会。” 林冀清楚这场求婚已经走向失败,便让人打开了灯。 她的排斥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林冀点了点已经合上了的丝绒盒,“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戒指,我们可以再挑别的。” “是再去挑别人的东西吗?” 林冀探究地看了秦芝恩一眼,“你今天似乎特别有攻击性,是早上在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芝恩默认了,林冀随即就猜到了症结所在,“徐经理找过你了。” 林冀跟历任发生过关系的女人都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癖好,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徐经理跟秦芝恩说了什么。 可惜了早上进公司前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明那么好。 他原以为她会答应的。 林冀淡淡地说:“我还以为那天我们已经谈好了。” “我也以为那天我们就会这么好下去了。”秦芝恩的心情变得谨慎起来,“那天你之所以会推开我,是因为我不是‘有夫之妇’,让你兴味索然了吗?” “不,芝恩,我对你始终有很深的喜爱。” “那么,你至今对我的感情和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建立在我是胡清仁未婚妻的前提上吗?” “这确实是相当的一个前提。” “你在自相矛盾,林冀。”秦芝恩第一次对他流露出了失望,“我早就和胡清仁没有瓜葛了,你对我的这份‘喜爱’又能维持多久?” 林冀不紧不慢道:“所以,我为了让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够持久下去,我才希望你能够嫁给我的弟弟。” 秦芝恩一时间没理解过来,“……你的弟弟?” “我不否认,我的确是钟情于他人的有夫之妇。如果你成为了我的弟媳,我想我将会永远都爱着你,这份对你的渴望会比你我成为夫妻更加牢固。” 秦芝恩看了林冀很久,她太盲目了,一直以来只看到了他想让她看见的一面。 “今天原计划的求婚,其实我是代替我的亲生弟弟出面的。芝恩,你愿意嫁给我的弟弟吗?”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荒谬的话语。 秦芝恩啼笑皆非。 他把她当做什么。 徐经理说的是对的。 林冀就是一个变态。 “恕我无福消受你的‘喜爱’。” 秦芝恩拿起挎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背影很决绝。 林冀坐在位置上看着,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角。 走得决绝又如何,最终不也还是要回来的。 —— 其实秦芝恩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她无处可去。 但她就算再怕死也是有气节的,她才不会回头。 幸好证件和钱包都有带在身上,她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秦芝恩去旅馆开了个房间,周边什么都有,住上一段日子也没什么问题。 她躺在旅馆的床上,手脚还没有完全张开就碰到了床沿,这张床无论是尺寸和舒适度显然不可与翠凌路的那张床媲美的。 但就算睡习惯了又怎样,那终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秦芝恩坐起来,拿来纸和笔,认真计算着这段日子在林冀那里的消费。 唔,房租、水电费、伙食……再次感到庆幸她一直都没有收林冀送的奢侈品,她目前卡里的存款还是足以还钱给林冀的。不过,她同时也得尽快落实好新工作和住处了,这一次,她是真的要从零重新开始出发了。 重新开始。 在她最初的计划里,这四个字里是包含着林冀的。 她被胡清仁骗了一次,原以为已经足够倒霉了,她曾经还想过遇到林冀是她的幸运。 但她终究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而已。 —— 就算是再不适应的床,在漫长的夜里,翻来覆去也还是能够睡得着的。 毕竟当初她也不是一下子就适应了翠凌路的床。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秦芝恩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的电话,她的衣服还在翠凌路的房子里,她也不打算要回来了,只是为了能一次性把钱还给林冀,她的日常支出也得拮据下来。 秦芝恩思来想去,决定回去原来的公寓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拿出来,虽然记忆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八个红油漆大字仍然触目惊心。 不管怎样,她今天总得出门一趟。最近天气颇凉,昨天穿过的衣服晾一晾后还能继续穿。出门前,房间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进来了一张小卡片,她一脚踢开了。 旅馆的走廊悄无人烟,秦芝恩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很清晰。 突然远处传来了尖叫和辱骂声。 秦芝恩站在电梯口前,电梯迟迟都没有上来,而那些声音也越来越近。 秦芝恩戒备地回头,两个男人拉扯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虎哥一眼就认出了秦芝恩,“哟,这位不是咱们钓了金龟的胡太——噢不,是秦小姐吗?” 秦芝恩转身往楼梯间跑去,却被虎哥迅速地拦住了所有去路。 “好歹咱们也相识一场,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我有急事,麻烦你让让。”秦芝恩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她的脸又红又肿,看来没少挨揍,“这里的事,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论如何,她必须得先想办法逃出这里,才能报警救那个女人。 “先别急着走,让咱们好好叙叙旧嘛。” 秦芝恩开口想呼救,虎哥的手下就捂住了她的嘴,还把她的双手钳制在了背后。 女人没了束缚,第一时间就要逃跑,然而虎哥眼明手快地扯住了她的头发。虎哥的力气很大,女人尖叫着挣扎,指甲刮到了虎哥的脸,虎哥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虎哥毫不留情,那一巴掌下去,女人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趁着这个时候,虎哥拿出房卡,打开了最近的房间。 虎哥把秦芝恩和女人都推了进去,无情地关上了门。 女人这才又回过神来,她不顾脸上的伤,拼了命地拍打着门喊救命,秦芝恩看着她就像看着到昔日的自己。 虎哥的手段和关系网她早就见识过了,他能够在这里为所欲为地抓人,摆明了已经和旅馆的人疏通过关系。 虎哥指了指墙边的椅子,对秦芝恩说:“你是咱们的贵客,跟这个贱人不一样,来来来,你坐。” 虎哥的手下这才松开了秦芝恩,就像扔货物一样把秦芝恩扔到了椅子上。 秦芝恩捂住被撞疼的肩,对虎哥说:“之前的那些事,应该已经一笔勾销了。你现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么巧,我就是想请秦小姐帮忙见证一下咱们的工作。放心,没有得到指令,咱们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秦芝恩跟他无法讲道理,在这方面,林冀跟虎哥其实很相像,只不过虎哥用的是野蛮来震慑着她,而林冀对任何人和事物都总是游刃有余,他是会放长线钓大鱼的那种人。 秦芝恩想到什么,有瞬间的晃神。 虎哥没再和秦芝恩聊天,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女人上。 女人叫得嗓子都哑了,声音变得更加刺耳了。虎哥随手在地上扯来一条乱丢的短裤,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叫手下把她绑了起来。 秦芝恩惊恐地问:“你想对她做什么?” “谁叫她不好好去接-客,还把一个客人给弄伤了,咱们赔出去的那些医药费,她卖一个月都挣不回来。现在不给她一些教训,以后还怎么从她身上讨回当初借出去的那笔钱?”虎哥再次看向秦芝恩,笑得不怀好意,“说起来,她的遭遇跟秦小姐还有点像呢,同样也认识了一个爱赌的男朋友,一不注意就背了债务上身。啧啧,不过这贱人哪有秦小姐这么好运,她钓不了金龟,还不起钱,那就只好肉偿咯。” 虎哥说着,撕开了女人的衣服。 “虽然我对这种货色没兴趣,不过我的兄弟最近也有些饥渴了,就先拿来慰劳一下吧。”虎哥冲那猴急跨上女人身上的手下道,“玩归玩,记住别留伤了,不然就更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 手下色-欲攻心,早就听不见虎哥说什么,拉开裤链,无比兴奋地把他那东西掏出来。 秦芝恩别开了目光,她咬住唇,才不至于犯恶心吐出来。 虎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秦芝恩。 秦芝恩不理他,往门口走去。 这一次虎哥没再拦住她,轻而易举就让她走了。 她想的果然没错。 虎哥的手下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身体停了一下,虎哥说:“没事,她不会报警。你继续你的活。” 女人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救我!” 房门关上了。 秦芝恩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这个地狱。 但只有她一个人。 她明明已经离那个房间越来越远,却仿佛听到女人的呼救越来越响亮。 女人绝望的模样仿佛已经刻在了她的心底,和她的过去的经历融为一体。 秦芝恩掏出手机,打给林冀。 他像是一直等待着她的电话,很快就接了起来。 秦芝恩一开口就说:“虎哥是你派来的,你想让他来警告我。” 林冀没有回话。 “我已经知道拒绝你会有什么下场了,你可以收手了。” 林冀还是不做声。 秦芝恩很清楚,他要听的不是这些话。 “我答应你,我会嫁给你的弟弟。”秦芝恩紧接着说,“你帮帮她。” “芝恩,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心软。” 是啊,这样我又多了一个软肋在你的手上。 秦芝恩重复道:“帮帮她。” 林冀淡淡地应承了下来,挂断了电话。 ☆、Chapter 11 时隔一天,秦芝恩又回到了翠凌路。 进去小区门口的时候,当值的保安见到她,礼貌地喊了她一声“秦小姐”。 秦芝恩抬起头,认出了眼前的保安正是她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的那个年轻保安,她还记得他曾经为了讨好她,叫过她“林太太”。 她才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出门的次数也不多,但小区的大多数人都认得她。 这全赖于林冀的名气,大家都觉得她是林冀的情人。 秦芝恩冲那个保安笑笑:“以后你可以叫我林太太了。” 保安怔了一下,连忙恭喜道:“祝你和林先生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谢。” 保安觉得秦芝恩笑得更加明艳了,可奇怪的是,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秦芝恩的确是要成为林太太了,但是这位“林先生”,她素未谋面,又要怎样和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秦芝恩进到屋里,一切都跟她昨天早上出门前一模一样。 之前朝夕相对的事物如今却是让她非常生厌,她连灯都没有开,径直回了卧室。 她再一次躺在了这张无比舒适的大床上。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终究什么都抓不住,只能任由命运摆布。 秦芝恩一直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开门声。 林冀在卧室找到了秦芝恩的身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去了浴室,洗完澡出来,一-丝-不-挂。 秦芝恩视若无睹,翻过身去。 林冀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秦芝恩,他们贴得很近,以至于她能切实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 他带着爱-欲去抚摸她,但终究没有进一步行动。 秦芝恩认为林冀不会和她做-爱。 至少不会是现在。 因为她还不是“林太太”。 林冀抱了秦芝恩很久,渐渐平复了情绪。 林冀暗哑地开口:“我很久都没有抱过你了。” 秦芝恩干巴巴地回应:“是啊。” “我跟爸妈说好了,这个周末就带你回家,然后去领证。” 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秦芝恩想了想,她除了知道林冀的家来自“月见村”以外,其余一无所知。 “……月见村是怎样的地方?” “月见村的位置很偏僻,在郊区的一座山上。进出月见村的路不好走,一年到头没多少外人会来,村里的人也不常下山,只有做买卖的大概几个月会下山一次。” “是村里条件不太好?” “正常的设施都有,就是条件比较落后。不过你放心,我们林家的生活水准是完全可以保证的。”林冀的鼻尖蹭了蹭秦芝恩的脖子,“我怎么舍得让你过不好的生活。” 秦芝恩闭上了眼睛,尽可能忽略他的触碰,“你再给我说说你家的事吧。” “我们林家人口并不是很多,住在月见村的除了我们一家四口,还有一个没有成家的小叔。但是,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吧?” 明知故问。 “林家是从我祖爷爷的那一代开始经商发迹的,当年祖爷爷的生意做得很大,认识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人脉就是从那时候流传下来的,不过,机遇总是伴随着危险,祖爷爷经常受到同行的追杀,有一次还险些让一家人都没了命。后来祖爷爷就从一线隐退了下来,转而辅助相熟好友的事业,他说这样既能享受荣华富贵,又能相安无事地度日。我的爷爷、父亲,一直到我这一代,都是遵循着祖爷爷的教训传承下来的。” 秦芝恩这才明白,为什么林冀明明在公司里手握的实权说不定比总经理要多,却一直甘于屈就与副总的位置。 “那你的弟弟呢?” “他啊,有点不正常,就留在了月见村,所以我爸妈才希望他能够赶快娶个媳妇。要是他能明白自己将要娶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大概做梦都要流口水。” “你就这么淡定,不怕以后我会真的喜欢上你的弟弟?” 林冀嘲讽地笑了,“如果你会喜欢上这种人,你就太令我失望了,芝恩。” “你觉得和他相比,我一定会喜欢你?” “对。” 林冀相当自信。 秦芝恩真希望有一天,林冀的这份自信,能够让他自取灭亡。 —— 距离周末还有几天,林冀让秦芝恩好好收拾,做好去月见村的充足准备。 林冀没怎么跟她说过将来的事情,但秦芝恩已经隐隐约约预感到,这次一去,大概就没什么机会能够出来了。 秦芝恩放在翠凌路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何况这些东西原本也不是属于她的,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带走。她的行李箱只装了几套衣服和护肤品化妆品,还有一些东西,轻盈得很。 离开翠凌路的时候,秦芝恩的感情有点复杂。 前段日子,她的确是成为了林冀的金丝雀,今天离开了这个华美的囚笼,虽然说是去往辽阔的山村,但那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囚笼而已。 林冀的心情很好,越是靠近月见村,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和煦。 因为他说过他已经迫不及待希望秦芝恩能够快点嫁入林家,成为林家的人。 成为他心中最喜爱的模样。 林冀很少说他的弟弟的事,每次秦芝恩问起,他总是三言两语就结束了话题,语气充满了不屑。直到秦芝恩见到林翼真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冀会如此信誓旦旦她不会喜欢上他的弟弟。 她原来是要成为一个傻子的老婆。 可笑的是,连傻子都学会了嫌弃她,在拍结婚照和登记时,他怎么都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后来是林冀打点好了关系,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结婚证给发下来了。 从镇上开车去月见村的路还要一个多小时,黄沁媛希望林翼和秦芝恩能多些交流,就让他们坐同一辆车,林槐和黄沁媛则由林冀开车送回去。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沉默的男人,林翼的双眼则除了贪吃蛇以外什么都看不进去,秦芝恩人生地不熟,林冀的车也开在后头,她也不费精神去扮演什么贤妻的角色了。 秦芝恩无事可做,只好闭目养神,一个多小时而已,来的路上她对着林冀都忍过去了,更何况现在。 然而上山的路一点都不好走,才刚过十分钟,一个颠簸就险些让秦芝恩吐了出来,再一个颠簸,秦芝恩的身体不由得歪到了林翼的方向。她挨着林翼,正要直起身,林翼却先行挪开了,一边玩着贪吃蛇,一边默不作声地往车窗靠了靠。 傻子凭什么嫌弃她。 秦芝恩的愤怒被接踵而来的晕眩和不适给取代,她今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吐不出来,偏偏干呕的感觉又是最痛苦的。 秦芝恩难受得脸色发白,在车上的每一秒都过得非常痛苦,她咬牙忍着,突然感觉到脚踝碰到什么异物,貌似是林翼把脚边的一袋东西踢了过来。 林翼的头发挡住了脸,尽管知道他的神智有问题,但秦芝恩莫名就是对他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又有什么本事跟这个荣华富贵的傻子较真呢。 秦芝恩捂住嘴鼻,弯腰去捡那袋子,却见里面有柠檬干、话梅、陈皮好几样零嘴。 秦芝恩抬头问司机:“请问这些我可以吃吗?” 司机分神看了一眼,“这些是你们家夫人给你准备的,我忘记跟你说了,不好意思。” 秦芝恩立刻拆开柠檬片放了一片到嘴里,酸酸的味道荡漾在口中,掩盖了车厢里闷热的气息,那股不适的感觉渐渐冲淡了。 “谢谢。”秦芝恩对司机说。 “不用。” 秦芝恩转头看着傻子——哦,是林翼。 “谢谢。” 理所当然,没有回音。 —— 车子终于驶进了月见村,可听司机说林宅还没到,还得继续往山上开。 秦芝恩又摇摇晃晃了十几分钟,几乎是到了山顶,才见到一座宏伟的老宅子,那就是林家。 晕车实在是太难受了,秦芝恩下车时难免脚步虚浮,林冀见状,走了过来扶她。 “妈,芝恩也累了,不如先让她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那就让她去林翼的房间吧。” 林冀笑了一下,“这么快。” 然后他带着秦芝恩往林宅里走,“我带你过去,行李让佣人拿就好了。” “我自己可以走。”当着林槐和黄沁媛的面,秦芝恩不想和林冀有过多接触,她白着一张脸,尽可能地抬头挺胸向前走。 林翼的房间在二楼,和老宅子的装潢摆设一样,就算是年轻人的房间也是古老的风格,家具大多都是红木制,传统却不老旧。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所有东西都过于整齐地摆放着,反而没什么人情味。 林翼没有跟着上来,和林槐、黄沁媛一起呆在一楼客厅。 秦芝恩找了张椅子坐下,林冀倚着墙看她,笑容别有深意。 秦芝恩别过头去,从今以后,她就要生活在这里,和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男人同床异梦了。 然而那算是一个男人吗?不知道林翼的心理年龄到底处于多少岁。 林冀说:“我妈给你准备了裙褂,你要去看一下吗?” “还要弄这些仪式?” “当然,就明天。” 秦芝恩压根就不知道。 虽然她也不感兴趣。 “那你什么时候走?”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不把你安置好,我怎么放心。” ——你在这里,我才是最不放心的。 这时候一个男佣人敲门把秦芝恩的行李箱送了进来,秦芝恩趁机说:“我想先睡一下,你可以不用管我了。” 林冀只笑了一下,什么行动都没有就出去了。 反正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要把秦芝恩彻底吃干抹净,绝对绰绰有余。 ☆、Chapter 12 秦芝恩居然真的睡着了。 她暂时还不想碰林翼的床,便就这么趴在了桌上。直到傍晚时有人来敲门,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并不是林翼,房间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回来房间。 来的人正是前不久把行李箱送上来的男人。 “少夫人,晚餐时间到了,我是来带你去饭厅的。” “噢噢,好。” 林宅的楼梯是旋转式的,楼梯之间的间隔稍微有点高,秦芝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踏空了,幸好走在前头的男人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谢谢。” “不客气。” 秦芝恩重新打量了一下他,虽说他是上了年纪,大概也差不多有五十岁的样子,但衣着干净,黑发自然浓密,力气也不小,行为举止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佣人。 饭厅里林家的人均已入座,只留下了林冀和林翼之间的位置给秦芝恩。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黄沁媛说:“现在刚好六点,你没有迟到,不过你也要记住,我们林家晚餐开饭的时间是准时六点,一般没什么事情,晚餐都要全家人在一起吃的。” “知道。” 秦芝恩环顾了一遍在座的人,除了林槐、黄沁媛、林冀、林翼,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林冀帮秦芝恩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小叔。小叔,这是芝恩。” 林家的人几乎都长得眉清目秀——除了一个头发太长暂时还看不到脸的傻子外,而林枢的长相却是不怎么有林家的感觉。他留着寸头,年纪分明比林槐年轻,看起来精神气却不如林槐。就算是坐着,他也弓着背,更是显得苍老了。 林枢笑了笑,说话的音量很小:“真没想到啊,林翼居然这么早就娶媳妇了。林冀,你作为哥哥,也抓紧点啦。” 林槐说:“你也好意思说别人,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什么事都不会,连一份正经的工作都没干过,哪里会有女人愿意跟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槐说得一点都不客气。然而在座的人,包括上菜的佣人也都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样,没有人反驳一句。 就连林枢也是满不在乎,仍然笑着,“谁叫我没有林翼这么好的福气,每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会有一个漂亮的媳妇自动送上门来。” 秦芝恩默不作声地吃饭,林冀伸手帮她夹菜,顺势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他没有恶心的,他就是笨,不怎么会说话,别放在心上。” 秦芝恩看他一眼,她没想到林冀到现在居然还会体恤她的心情。 她在这个家里是怎样的地位,她也不是没有预估过。 虽然过程有些复杂,但在其他人看来,她秦芝恩就是攀上了林家的高枝。 —— 晚餐结束不过才六点半,秦芝恩无事可做,林冀说要带她去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 秦芝恩不想去,主要是不想和他去,庆幸林槐叫住了他,于是这个任务落在了佣人的身上。 林宅虽然很大,却总共只有三个佣人。 而男佣人只有一个,正是之前和秦芝恩接触过的那一个,他叫做曾明堂。 曾明堂大概就是林家的管家,他清楚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虽然身份上只是佣人,但他在林家工作了三十多年,林槐说曾明堂差不多等于是林家的一份子了。 秦芝恩跟着曾明堂出去后,林枢就说要回去房间喂鹦鹉了。 林枢无工作无家室,终日无所事事,最大的乐趣就是那只他几年前养的那只鹦鹉了,几乎是整副心思都放在上面,自然也没少遭一家之主林槐的奚落。 最后剩下在餐厅的人,除了林翼,就是目前支撑着林家运作的人。 林槐说:“我看你带回来的这个姑娘人还是挺精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但她还是有点棱角,就怕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一直照顾林翼。” “没事的,爸,她既然决定跟了我回来,她就不会独自离开。”林冀信誓旦旦地说,“她的心魔比你预想中的还要深。” 林冀之前只在电话里简单交代了秦芝恩的情况,林槐和黄沁媛对这个儿媳妇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对林翼一心一意,不会节外生枝、拈花惹草,努力为林家开枝散叶就够了,所以关于秦芝恩是怎样的出身,他们倒也不介怀。 不过林槐还是问了一句:“你调查过她的家人没有?” “她的父母去世得早,上大学以前都是借住在亲戚的家里,不过她成年之后就没有再和那些亲戚联系过了,应该不会有人借着她的关系来接近我们林家。” 黄沁媛这时笑盈盈道:“老公,林冀选的人你大可放心,照我来看,芝恩那身材,看起来很好生养呢,我们大概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林冀闻言笑了。 他很难想象秦芝恩为人母的样子,不过,她那副白皙动人的身体,他一下子就能想起来,顿时心痒难耐。 关于秦芝恩的话题,三人都没有意见,便就此结束了。 林冀不由得看向了犹如局外人的林翼。 林翼就坐在黄沁媛的身旁,一如既往地低头玩着无聊至极的贪吃蛇。 林槐又问林冀:“你这次回来请了一星期的假,工作上的事都处理好了吧?” 林冀自从离开了月见村,这么多年来,他每次回来都不会呆在家里超过五天,就算是放假的时候他也无法完全抽离工作。然而这一次回来,他几乎没提过工作上的事,神色悠闲,似乎还相当期待。 “我唯一的弟弟娶媳妇,我怎么可以不亲眼见证。说不定,我比他本人还要兴奋呢。” —— 曾明堂带秦芝恩绕了林宅一圈,林宅大归大,但人很少,三个佣人甚至都不住在正院,所以日常实际会去的地方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 曾明堂的态度说不上特别热情,但出于职业素养,几乎也有问必答。 秦芝恩想到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上妆梳头,见没什么事,就打算回房间睡觉了。 这时候曾明堂叫住了她。 然而当秦芝恩回过头来,曾明堂却沉默了。 他想了想,又是一副客气的表情说:“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找我。” 这句话,他早就说过了。 秦芝恩应了一声“好”。 秦芝恩等了等,见他没有下文,转身要走,却听到他的低语。 “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秦芝恩不解地看他,“什么?” 曾明堂笑了笑,朝她微微颔首。 “没什么,少夫人,晚安。” —— 秦芝恩一头雾水地回到林翼的房间,林翼还是没有回来,然而当她看到那张宽敞的双人床,她立即就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别的事情。 她虽然早就不是二八少女,和男人睡觉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同床共枕,甚至还要有夫妻之实,这个挑战难度不是非一般的大。 恰巧这时房门开了,秦芝恩一眼看到林冀的脸,心骤然一紧。 林冀扯着林翼的手臂进来了。 “别紧张,我只是送他回房。”林冀随手把林翼推到了椅子上,“毕竟明天晚上的洞房花烛夜才是正戏。” 秦芝恩没搭腔,比起林冀,她还是更愿意看着一个不说话的傻子。 林翼难得没有在玩贪吃蛇,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雪白的墙壁,像是完全把秦芝恩和林冀隔绝在他独特的世界之外。 “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要让他在床上开窍,看来得花你不少功夫。” “那是我的事。” “看来你并不讨厌这个傻子?” ——因为我更讨厌你。 秦芝恩虽然没有说话,但林冀似乎已经读到了她心中所想。 林冀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在他看来,怎么可能会有人受得了一个傻子。 林冀凑近了秦芝恩的耳边,唇擦过她耳边的碎发,“今晚你就先和这个傻子好好地过吧。” 林冀出去后,秦芝恩用力地擦了好久耳边的位置,感觉都要秃了。 林翼的房间没有电视——其实不止是房间,秦芝恩观察过林宅,电视、电话、电脑这些基本和外界产生联系的电子设备都没有。林冀说过林家已经是月见村最富有的人家,可见这条山村的落后程度真是非同一般。 空气间流淌了许久的沉默,秦芝恩看了林翼好久,试探性地发问:“你要先洗澡吗?” “……” 林翼盯着墙壁,仍旧一动不动。 秦芝恩别无他法,只好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先去了房间自带的浴室洗澡。 浴室里早就给秦芝恩准备好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秦芝恩脱掉衣服,一个鲜红的本子从衣服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秦芝恩捡起结婚证,当时在民政局领到的时候她也没有细看,照片上的两个人是如此貌合神离,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般配”二字。 她也是直到在民政局填表时才知道她的老公的年龄,林翼上个月才刚满二十二岁,正是法定男性最低的结婚年龄。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说不定林家就是看中了秦芝恩比林翼大了三岁,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她进门了吧? 秦芝恩洗完澡出来,林翼终于不再看墙壁,而是掏出了他那部游戏机,正在和贪吃蛇展开反复短暂的挑战。 秦芝恩随手拉开了一个抽屉,把那本崭新的结婚证扔了进去。 她转头再问了林翼一次:“你要去洗澡吗?” “……” 秦芝恩便不再理他,转身锁上了房门,拉上了所有窗帘。 房间里有一张单人沙发,小是小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将就。 然而秦芝恩翻遍了衣柜,也没有找到另外一套被褥。 算了算了,没有被子也没有关系,现在天气稍微回暖了,盖着外套也能撑过夜晚。 秦芝恩就这么蜷缩在了小沙发上,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却成为了她在这个陌生环境里安心的依靠。 一旦秦芝恩不说话,房间里就只有林翼玩贪吃蛇时按键的声音。 林翼的痴傻到底到了怎样的程度,秦芝恩还没有完全掌握,她毕竟侵入了他曾经一成不变的世界,她不能确定他对待她这个外人会有怎样的举动。 过了很久,秦芝恩闭上了眼,险些要睡着了。 林翼终于放下了游戏机,站了起来。 秦芝恩听到他去了浴室,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后,他出来了。 林翼走路的速度很慢,突然秦芝恩感到头顶上的光暗了下来,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在林翼的注视下,秦芝恩把呼吸放得很轻。 但呼吸间仍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和她现在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会自己吃饭、洗澡、穿衣服,看来也不是傻到极致。 林翼看了秦芝恩好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上了床。 良久都没有了动静。 秦芝恩试着睁开眼,只看到林翼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他把被子拉得很高,几乎快盖住了他的脑袋。 秦芝恩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渐渐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林冀和林翼这两个名字一起出现是不是会比较容易混淆? 我检查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偶尔也会把两个人物的名字弄错了。 但他们两个人物会起这名字也是有含义的,只好稍微见谅一下,他们同时出现的情节并不多,后面应该会分得清楚了。 ☆、Chapter 13 秦芝恩忘记了多少年没有听过鸡鸣了。 天才蒙蒙亮,秦芝恩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讯号的手机,六点零二分。 一整晚都缩在一张小沙发上,几乎是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难受。秦芝恩坐起来,棉被从身上滑落到地上,她愣了愣,把棉被捡了起来。 棉被上还沾着她的温度,证明她已经盖了很久了。 秦芝恩抬头,远处睡在床上的家伙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秦芝恩抱着棉被走过去,林翼还在睡,她轻轻把棉被盖到了他的身上。 他厚实的头发盖住了脸,秦芝恩伸出手,正想拨开,房门突然开了。 秦芝恩认得这是一个叫做“阿丽”的佣人阿姨,她手里拎着钥匙,和秦芝恩四目相对。 “少夫人,是时候化妆准备了。” 床上的林翼惊动了一下,大概是醒了,不过他没有起来。 就算是傻子,似乎也学会了习以为常。 看来,在这个家里,她是不能拥有一点秘密了。 —— 黄沁媛早就准备好了所有新娘用品,秦芝恩其实没有要操心的地方,只安安静静任她摆布就够了。 直到穿上了龙凤褂,秦芝恩才终于有了当新娘的感觉。 身上的这套龙凤褂,刺绣密度高而立体,秦芝恩明白一定是价格不菲。 黄沁媛说:“这套龙凤褂是我当年结婚时穿的,我一直都想着要把它留给我的儿媳妇,今天终于如愿了。” 秦芝恩顿了顿,“谢谢。” 黄沁媛端详着眼前的秦芝恩,虽然她还没有化妆,但鲜红亮丽的龙凤褂把她衬得肤白艳丽,这样漂亮大方的女人确实很适合当林家的媳妇。 只不过比起林翼,和她更加般配的是…… 这时丽姨带着给秦芝恩化妆的人来了,月见村资源有限,所谓最好的化妆师也不过是村口理发店的老板娘。秦芝恩看到老板娘那闪亮亮的眼影以及一言难尽的腮红,立即说:“我自己化妆就好了。” 黄沁媛打量了一下老板娘今天特别出众的妆容,难得和秦芝恩保持了统一的意见,“那……你就帮她做发型好了。” 毕竟和头发有关的才是这个老板娘的专长,三两下她就给秦芝恩做好了发型,不过她似乎还没有对秦芝恩的脸死心,拿起粉饼眼看就要往秦芝恩的脸上扑,所幸黄沁媛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走了出去。 难得穿上了这么名贵的龙凤褂,秦芝恩可不想让一个随便的妆容就给糟蹋了,她没有画过新娘妆,全凭自己喜好发挥了。 门又开了,秦芝恩以为是老板娘折回了,一抬眼,她又僵住了。 林冀不过穿得稍微比平日上班更正式一些,就已足够仪表堂堂,就像一个新郎一样。 秦芝恩摆弄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不去对上他的目光。 林冀什么都没有说,走过来拉起秦芝恩,吻住了她的唇。 秦芝恩的背后就是墙壁,无处可避。 她被迫仰着头,林冀想要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可她死死地咬着唇,直到把下唇咬出了血都没有松开。 林冀不得已放开了她。 他舔了舔唇,有血的味道、口红的味道,和她的味道。 她精心画好的口红都花掉了,有不少都蹭到了他的唇上。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林冀提高了声音:“先等等,我有话要跟她说。” 丽姨立刻应道:“好的,大少爷。还有,夫人快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 丽姨走远后,林冀回过神来,发现秦芝恩已经止住了唇上的血,正对着镜子补妆。 林冀说:“来,帮我擦干净。” 秦芝恩没理会他。 “我可不介意就这么出去。”林冀满不在乎地笑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认得出来这是你的口红颜色?” 秦芝恩这才抽了两张纸巾,没好气地往林冀的嘴上擦了擦。 林冀趁机握住她的手,再次印上一吻。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秦芝恩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也是你的功劳,我才会有今天。” 黄沁媛连门都没有敲,就这么闯了进来,她看到林冀和秦芝恩站得那么近,只有刹那的错愕,接着便平常道:“吉时差不多到了,林冀,你去看看林翼怎么样了。” 林冀点点头,从容地出去了。 秦芝恩有些紧张。 房里只有秦芝恩和黄沁媛,当着林冀的面,黄沁媛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有可能说。 林冀这么猖狂,他和秦芝恩曾经的关系终究无法瞒下去。 “芝恩。” “嗯?” “从今天起,你就真的是我们林家的人了。” “……” “所以,就不必那么见外了。” 秦芝恩斟酌了几秒,试着开口叫了一声“妈”。 黄沁媛的笑太过温柔,秦芝恩在镜子里看得有点发毛。 黄沁媛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压根不提刚才看到的事情。 秦芝恩反而越加胆战心惊了。 —— 因为秦芝恩已经住进了林家,所以今天的仪式也省去了接新娘的一大堆步骤,直接从一对新人给新郎家敬茶开始。 秦芝恩走到大堂,远远瞧到一个笔直的身影,险些认不出她老公的脸来。 毕竟是作为新郎官,林翼也不得不被打扮了一番,他穿着整套西装,倒是稍微掩饰了他那副瘦削的身躯。他的头发抹了发蜡,刘海全部梳了上去,显得清清爽爽——只要不去注意他空洞的眼神的话。 秦芝恩被一个叫-春姨的佣人牵到了林翼的身边,林翼沉默地盯着地板,他的反应和今天喜庆洋洋的气氛完全不搭调。 不过,就连林翼在今天仿佛也懂得了认命,他不像昨天拍照领证时抗拒秦芝恩,出奇地配合,大家叫他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复杂的要求,他都默默地完成了。 秦芝恩和林翼给林槐、黄沁媛、林枢敬完茶后,接下来便是林冀。 秦芝恩不会忘记当时林冀的笑容,他嘴上亲切地祝福着一对新人,在接茶的时候却堂而皇之地抚摸秦芝恩的手。 所幸林家在外没什么亲戚,今天只来了三两个人,秦芝恩一一敬茶过后,却因跪得太久,从膝盖到脚趾头似乎都在发麻。起身时,秦芝恩顺势拉住了身旁的林翼,借了一下他的力气才站了起来。 黄沁媛说酒筵开始的吉时也快到了,让秦芝恩和林翼赶快出门。 秦芝恩应了一声,手钻进了林翼的掌心里。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在他把她甩开之前,她先一步握紧了他的手。 她和他就这么牵着手,一起走出了林宅。 月见村没有体面的大饭店,按照村里的习俗,大多的酒筵都是在村里小学的操场上办的,几乎是每个村民都会过来凑凑热闹。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大堆村民会在这个时候就涌到了林宅门前。 林家是月见村最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今天要娶媳妇的事早就传遍了整条山村,何况这个媳妇听说还是外头来的女人,落后偏僻的月见村一向很少会有外人愿意嫁进来,所以大家便不惜一早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想抢先看看林家媳妇的芳容。 村民们几乎把路围得水泄不通,三个佣人都在前面帮忙开路。秦芝恩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工艺品,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甚至还伸手想摸摸她。 有好几次秦芝恩和林翼都快被人群给挤开了,但林翼一路都没有松开她的手,他死死地牵着她,最后好不容易才上了婚车。 林家的其他人都是坐后头的另外一辆车离开,可是在开车前,林冀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林冀看了一眼秦芝恩和林翼仍然相牵的手,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游戏机,扔进车厢,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后面的轿车上。 秦芝恩这才想到,难怪林翼今天会这么安分,原来他的游戏机在林冀的手上。 林翼用左手打开了游戏机,右手下意识抽离。 秦芝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赌气的想法,和他的右手十指相缠,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林翼的双眼自始至终都盯着游戏机,他惯用的右手动不了,他只好用左手玩起了贪吃蛇。 这个他本来就玩得很差劲的游戏,现在只用单手玩,更加就是惨不忍睹。 秦芝恩的视线慢慢往上,林翼纤长的手指、瘦弱的肩膀、清晰的喉结和下颚线…… 咦,原来他的耳朵变得这么红了。 他的侧脸,没有了头发的遮挡,线条鲜明,睫毛又长又浓,很是好看。 虽然皮肤是太白了,人也太瘦了,这种病态的美少年,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嗯……秦芝恩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 可惜啊可惜,偏偏是一个傻子。 ☆、Chapter 14 晚上再次回到林翼的房间,床单被罩枕头全都换成了红通通的一整套。 尽管知道这扇房门的钥匙掌握在别人的手上,秦芝恩还是不死心地锁上了门,就连阳台的门窗都没有放过,房里简直密不透风。 光是卸妆和散掉发型就要花秦芝恩不少时间,于是一进门秦芝恩就开口让林翼先去洗澡,没想到林翼真的听从了她的话,拿着睡衣慢腾腾地往浴室走去。 秦芝恩余光瞄到林翼在扯着领带,想起早上他的领带是林冀帮他系的,林冀系领带的方法一向相对复杂,让林翼来解的话可能会有点困难。 “等等。” 林翼离浴室的门只剩下一步的距离,秦芝恩的声音响起后,他虽然停下了脚步,但仍然傻愣愣地没有回头。 秦芝恩也懒得把他的身体掰过来,索性钻到了他的面前,这仅剩一步的距离让他们贴得很近。 秦芝恩的手搭在了林翼的领带上,她抬头,冲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嫣然一笑。 林翼的眼睛眨了一下。 秦芝恩三两下就帮他解开了领带,然后又钻回了梳妆台前继续卸妆。 直到浴室里传出水声,秦芝恩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下次,她得教会他说“谢谢”,她虽然不能选择不跟这个傻子相处,但她还是可以选择跟一个有礼貌的傻子相处的。 至少这种感觉比和林冀在一起时,那种步步惊心的心情要舒服很多。 秦芝恩不由得笑了起来,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林冀开了房门的锁,迈步走了进来。 秦芝恩顿时戒备道:“你做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才是正戏。” “那是我和林翼之间的事情。” 林冀不以为然,“难道你受得了和一个傻子做-爱吗?他会吗?” 秦芝恩看着他,轻声说:“林冀,他是你的弟弟。” 然而对他最差劲的人总是你。 这句话就像是刺中了林冀的死穴,他走过来,扯住秦芝恩的手臂,眼神充满了愠怒。 秦芝恩想逃,却被林冀用力地甩到了床上。 力量的悬殊让林冀轻易就压制住了秦芝恩,他脱下皮带,将她的手绑在床头。 “他是我的弟弟又怎样?” “救命——” 林冀捂住了秦芝恩的口鼻,“如果那些所谓的道德伦理能够束缚我,我就不是林冀了。秦芝恩,我老实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把这个傻子当做是我的弟弟,我恨不得他能够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现在留着他的命,不过就是让我在操-你时有更多快感罢了。” 此时的林冀不同以往,他不再冷静自持,他毫不怜惜地捂住了秦芝恩的所有呼吸。 他疯了。 秦芝恩的呼吸越来越弱,可林冀仍然没有松手。 林冀狰狞的面容她都快看不清楚了。 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然而林冀的手掌突然撤掉了,他也不再压在她的身上,他似乎被什么人给拉开了。 在秦芝恩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模糊地看到了两个厮打在一起的身影。 其中的一个身影,特别瘦弱。 怎么办,他这副小身板,肯定会打输的…… —— “少夫人醒了!” 秦芝恩不过才动了一下眼皮,也不知道是谁的眼睛这么敏锐,立刻就在大呼小叫。 她这下不醒也不行了。 秦芝恩慢慢坐起来,正好看到春姨急急忙忙跑出去叫人。 秦芝恩不在林翼的房间里——大概是在客房吧,原本穿在身上的龙凤褂也换成了睡衣。她摸了摸头,发饰都拆下来了,只剩一头干涸的发胶。 走廊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秦芝恩寻思着来的人可能会是谁,林翼、林冀、曾明堂、黄沁媛…… 然而是林槐。 见秦芝恩想要下床,林槐抬了抬手,“你就继续躺着吧,刚才你昏迷了一段时间,别太操劳了,我就跟你说一会儿话。” 秦芝恩看着林槐就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一直预感林槐是林家里面最不好说话的人,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自然充满了威严。像林冀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面对着林槐都会下意识有几分忌惮,何况能培育出林冀这种变态的父亲……绝对也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秦芝恩在新婚之夜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虽然她也不是有心的,但在林冀、林翼和她三人之中,林槐绝对会选择拿她来开刀。 “从小到大,不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这都是林翼第一次和人发生冲突。这四年来,他一直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几乎没有说过话,也不跟外面的人接触,任由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就像个木头一样没有反应。然而你和他到现在只不过相处了两天,他就因为你被欺负了而出手打人,看来,你对他倒是有一套办法。” 林槐冰冷的语气怎么听来这番话都不是称赞。 “我对林翼的老婆由始至终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为林家继后香灯。至于她的出身和过去,还是生下的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只要是来自林家的血脉,这些问题我通通都不会过问。秦小姐,你是一个聪明人,想必也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秦芝恩来到林家后,林槐第一次称呼她。不像黄沁媛一开口就亲切地喊她“芝恩”,也不像佣人们直接肯定了她的身份,林槐到现在还叫她“秦小姐”,证明了就算她和林翼已经领了结婚证、完成了结婚仪式,只要林槐不点下头,她依然还不是林家的人。 “不过,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确实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我可以给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也能够贯彻作为林家媳妇的职责,否则,这份保证也将会有所期限。” 当今世纪,还有人将如此迂腐的传统光明正大地说出口,眼前的这个男人,既复杂又简单。 秦芝恩哪里还有选择。 “我明白了……爸。” 林槐的嘴角轻微地上扬了一下,就当做是笑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也得到想要的结果,林槐自认为没有留下的必要,正好这时候黄沁媛来了。 和林槐不同,黄沁媛用的是怀柔政-策,她不停关心秦芝恩的身体状况,就是决口不停林冀做过的事。 “要不你今晚就先留在这里休息?” 秦芝恩的脸上还有残留的化妆品,黏黏稠稠的相当难受,然而她的卸妆用品和护肤品都放在了林翼的房间。何况她的阴影并不在那个房间,而是林冀。 “林翼……他有没有事?” 黄沁媛说来说去,总是没有说到重点,秦芝恩不得已问出了口。 “他啊,稍微受了点伤,不过他也好像不会痛的样子,给他上药的时候哼都没有哼一下。”黄沁媛转而又叹息道,“倒是林冀,他脸上青了一块,可要怎么见人啊……” 秦芝恩对林冀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穿上拖鞋就要走,黄沁媛也没有拦住她。 “那我先回去了,阿——”留意到黄沁媛一瞬间严厉的目光,秦芝恩立刻又改了口,“妈,时间不早了,你和爸也好好休息吧。” —— 亲眼见到林翼,秦芝恩并不认为他只是“稍微受了点伤”。 那张原本干净好看的脸蛋变得鼻青脸肿了,还带着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秦芝恩拉起林翼的衣袖,手臂上也有几块淤青,她只碰了他一下,他虽然没哼声,但明显抖了抖,可想而知在她看不到的其它部位,他的身上还有多少的伤。 然而他的家人却对他的伤势轻描淡写,只关心另一个做了坏事的人,哪怕真正弱势的人是他。 秦芝恩打从心底说:“对不起……谢谢你。” 单手玩着贪吃蛇的林翼无动于衷,秦芝恩帮他把衣袖拉了下来。 几秒后,游戏结束的声音响起,林翼放下了游戏机。 秦芝恩看他,见他闭上了眼睛。 秦芝恩问:“要睡觉吗?” 林翼又张开了眼睛,起身,往床上走去。 秦芝恩看着他的身影,在这种时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这个傻子,其实也不是不近人情,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沟通。 秦芝恩还得卸妆洗澡,把所有事情搞定,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十二点了。房里还开着灯,林翼照样背对着她睡觉,身上完全没有盖被子,被子完完整整地放在了另一半的空床上。 秦芝恩轻轻地坐在了床上。 身旁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床上剩下的另一半空位,足够秦芝恩躺下,她扬开被子,盖在了她和林翼的身上。 枕套、床单、被子都是红色的,以至于秦芝恩闭上眼后,眼前仿佛还残留着一片红艳的情景。 这是她和林翼的婚床,可是在他们睡下之前,却有别的男人险些就在这张床上占据了她。 无论怎样想要忘记,脑海里都是林冀狰狞的脸。 她曾经以为林冀是一个足以托付将来的男人,他给了她渴求的安稳,却又同时亲手缔造了她屈辱和惨痛的回忆。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怜惜她、重视她,她二十五年来一直努力学习工作,倒头来却要沦为一个没有自由的生育机器。 只有在睡梦中,秦芝恩才软弱地落下了眼泪。 然而在这个虚幻的梦里,有人极其真实地擦去了她的泪水。那个人不会说任何安慰她的话,仅仅是轻抚着她的头,这份细微的温柔,却让她的痛苦渐渐消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我已经不喜欢林冀了,芝恩也是。 女人都是善变的。 ☆、Chapter 15 翌日,林冀在早餐时提出了要提前离开的事情。 林冀原计划是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然而这才过了两天,他就以工作上有要事处理为由离开,秦芝恩知道这是林槐出手干预的结果。 观望整个林家,对于林冀离开最依依不舍的人就是黄沁媛,她难得在用餐时出声埋怨林槐:“你也真是的,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才见儿子一次,这么快让他回去做什么。” 林槐严肃道:“他不一样,要以事业为重。” “不一样”这三个字秦芝恩听来莫名刺耳,林冀的不一样是怎样的不一样法?难道是指和林翼不一样吗? 林冀对于林槐和黄沁媛的议论充耳未闻,他看着对座的秦芝恩,嘴角一直带着笑,似乎前不久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过节,而是过了温存的一夜一样。 秦芝恩光是和林冀对视了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她便低头专注于碗里的栗子饺。 丽姨进来添了些点心到餐桌上,接着问林冀:“大少爷,要给你冲杯咖啡吗?” “不用劳烦你了,让芝恩帮我冲吧。”林冀抬手夹了只虾饺到秦芝恩的碗里,“自从试过以后,我就只喜欢她给我冲的咖啡了。” 秦芝恩没想到在林冀临走之前,还得给他再做一次任劳任怨的咖啡师。 林宅厨房里的那套咖啡机设备,以及咖啡豆、淡奶和方糖,跟翠凌路那间房子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秦芝恩完全想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但还是利落地冲起了咖啡。 林冀爱喝的配方,她记得很清楚,包括那最后加入的三颗半方糖。 丽姨也在厨房里,秦芝恩听到她的嘀咕:“不就是一杯咖啡而已,还得看人来冲,有那么厉害么……” 秦芝恩默不作声,但她的想法其实是和丽姨一样的。 秦芝恩冲好咖啡,端出去放在了林冀的面前。 她虽然没有看他,却知道他露出了怎样的笑容。 出奇的是林冀没有再说什么,早餐时间就这么安静地结束了。 秦芝恩算了算,林冀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跟随着林家人在屋外送别林冀的时候,秦芝恩忍不住,挥手的动作相当欢快。 车里的林冀看了秦芝恩几眼,出声道:“爸、妈,我想和芝恩聊一下。” 到了临别之际,林槐认为林冀也不会再贸然闹事,便也随他去了,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屋子里。 “站那么远干嘛,我答应了我爸,说不碰你就不碰你。”林冀缓缓地补充了两个字——“暂时。” 秦芝恩还不想去想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 秦芝恩说的是陈述句,因为她料定了他不会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林冀倒也不急,他的手搭在车窗上,悠悠闲闲的姿态,唯独脸上贴着的白纱布有些格格不入,“你真的决定要给那个傻子生孩子了?” 秦芝恩坦然的目光才有了短暂的闪避。 每当提起林翼,林冀总会露出那副嘲讽的笑容,“你就不怕再生出一个傻子来?” 秦芝恩懒得跟他讨论先天后天的问题。 “我明明给你铺设好了将来,你又何必偏偏去走一条曲折的路。” 面对秦芝恩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林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生出了一股刺痛感,他的记性一向很好,然而现在却突然想不起来,她上一次对着他露出真心的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林冀笃定道:“芝恩,你没办法逃离我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到时候,你会回心转意的。” —— 和林冀的一场对话也不至于完全一点用处都没有,林冀倒是提醒了秦芝恩,她必须得正视起她和林翼的关系了。 秦芝恩走回屋内,这么大的一栋宅子,只有三个佣人走来走去,完全没有看到林家人的身影。 在林家呆了两个晚上,她约莫是弄懂了一些事情,这个看似和睦的家庭,其实除了每天晚上的晚餐会齐聚一堂以外,其余的时间,他们就像是各过各的,几乎没有交流。 秦芝恩昨晚睡得不舒坦,精神疲乏,她想着厨房里的咖啡豆冲了也是冲了,索性也倒了一杯给自己,然而端回去房间的路上才猛然想起,她居然在咖啡里下意识下了三颗半的方糖。 秦芝恩推开房门,林翼果不其然呆在里面玩贪吃蛇。 秦芝恩坐到他身旁,默默看着他的贪吃蛇不停死而复生,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分明是新婚燕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老夫老妻感觉。 秦芝恩失笑,拿起咖啡,正要入口,不经意瞧到林翼按键的动作顿了顿,他的目光好像流连了一下在她的嘴边…… 可是他的头发太厚重了,几乎看不到他的脸,以至于她也不太确信自己的眼睛。 秦芝恩试探道:“你要喝咖啡吗?” 傻子的口味她不清楚,但她必须承认,林冀钟爱的咖啡豆的确是香气宜人。 林翼没有反应。 秦芝恩把咖啡杯抵到他的唇边,他没有拒绝。 过了好几秒,他轻轻地抿了一口。 居然喝了…… 秦芝恩莫名地雀跃起来,“好喝吗?” 林翼没有做声,不过又抿了一口咖啡。 秦芝恩还真不觉得自己冲的咖啡有这么大的魅力,连一个傻子都懂得欣赏。她不禁也喝了一口,嗯……咖啡香是香,不过放了三颗半的方糖,实在是太甜了些…… “你们两兄弟怎么都爱喝这么甜的味道。” 林翼停了两秒,又开始玩起了贪吃蛇。 秦芝恩不怎么爱吃甜,便把咖啡放在了林翼面前的桌上,杯口甚至还留了一个她的口红印。 秦芝恩想着傻子大概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 “你爱喝就给你喝了,不要浪费了。” 秦芝恩随口叮嘱了一句,也没想过林翼会理她,又百无聊赖地走出了房间。 毕竟一整天都要看着一个傻子玩贪吃蛇的话,实在是太闷了。 这个地方既没网络没信号没熟人,她得找点乐趣才能过日子。 秦芝恩下楼时正好看见春姨丽姨提着菜篮子,连忙上前搭话:“你们是要去买菜吗?” 春姨说:“是的,少夫人。” “买菜是不是得下山到村里?”毕竟林宅周边什么都没有,就是山和树,比山下的村庄更要荒凉。 “是的。” “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的。” “那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春姨还没回答,一直将秦芝恩视若无睹的丽姨突然开口:“我们也没有闲工夫带你去玩耍。” “阿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少夫人说话……”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万一光顾着照顾别人,耽误了工作,最终受罚的还不是咱俩。” 秦芝恩诚恳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丽姨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于是秦芝恩便冲着她的身后问道:“曾叔,我可以跟她们一起下山买菜吗?” 曾明堂这才不急不忙地从一旁走了出来,“少夫人初来乍到,熟悉一下村里的环境也好。阿春、阿丽,你们就带少夫人下山逛逛,老爷和夫人那边我会去交代的了。” 春姨连声说好,丽姨扁了扁嘴,没应声,先走出去了。 春姨低声跟秦芝恩说:“你不要气阿丽,她这人就是性格有点傲,而且她……” 春姨迟迟没有说出下文,秦芝恩不由得追问:“而且什么?” “算了,没什么。”春姨转而说,“不过少夫人你也看得透彻,知道老曾能治得了阿丽,阿丽有时候疯起来连老爷夫人都不怕,就怕老曾。” 秦芝恩一边换鞋一边问:“曾叔在这个家里地位很高吧?” “当然了,老曾很小就来到林家工作了,跟老爷的岁数又差不多,几乎就是和老爷二老爷一起长大了,所以老爷一直都很放心把家里的大小事务交给他来打理。” “这样……” 直到秦芝恩换好鞋站起来,春姨才看见了她脚下的那双高跟鞋,“下山的路可不好走,你穿这样的鞋摔着了怎么办?” 走在前头的丽姨的声音也幽幽地传了过来,“就是,咱们这里可比不上外面的城市,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用处都没有。” 秦芝恩带来的就这么一双鞋,“没事,我待会小心点走就好。” —— 林宅建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往下大约要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月见村。之前两天秦芝恩都是坐车往返的,这次她才真正用脚体会到这段路的破破烂烂。 春姨和丽姨几乎每天都这么走去买菜,早就轻车熟路,秦芝恩跟在她们身后确实走得颇为艰难,但她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 经过昨天的一场婚宴,月见村的村民都知晓了林家娶了一个外来的媳妇,秦芝恩也不再是陌生的脸孔,但走在路上,依然相当亮眼。 秦芝恩对菜市场的情况不感兴趣,便也不跟着春姨和丽姨了,反正月见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民们彼此都是熟人,所以春姨也不担心秦芝恩会走丢,就任由她独自闲逛了。 秦芝恩逛了两家所谓的服装店和鞋店,里面的货大多都是山寨品,秦芝恩一点购物欲望都没有,只买了双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帆布鞋,现场换了就走。 临走前,她想突然起一件事,又折返回去问老板:“请问药店在什么地方?” 老板给她指了路,多口问了一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就是看看。” 秦芝恩拐进街角,找到了药店,看店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和林翼差不多年纪,身体却比他壮实多了。 小伙子盯着秦芝恩走进来,眼都直了。 秦芝恩无视他,在架子间穿梭了片刻,拿了支跌打酒和药膏。 小伙子慢悠悠地给她结账,目光一个劲地在她身上流连。 “别看了,没受伤。”秦芝恩本来不想理会,但她在村里这么瞩目,一点事准能传遍大街小巷,便又懒懒地解释,“买来存货,听说你们村的传统药方都比较灵。” 药店的小伙子只给了秦芝恩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看得一清二楚,秦芝恩只好又去隔壁的书店买了本过期的杂志装了进去。 差不多到点的时候,秦芝恩先遇到了春姨。 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下课铃声,秦芝恩放眼看去,一支笔直的旗杆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 春姨告诉秦芝恩:“这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学校,虽然没几个班,但可以从小学直升到初中,村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在这里念过书的。” “那初中毕业后就得出去念书了?” 春姨摇了摇头,“村里穷,大多数人念到初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上学了,出去外面打工的打工,留下来种田卖菜的也不少,就只有几户人家的孩子才有钱出去继续上学,不过也不是个个都像大少爷、二少爷那样争气,在外面念的都是好的学校。” 秦芝恩想起林冀说过林翼曾经很聪明,“林翼他以前是怎么样的?” “二少爷可聪明了,在重点高中的成绩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高考前直接保送到国外的大学。”春姨从当年意气风发的林翼回忆到今时今日的林翼,不禁悲从中来,“不过,真的太可惜了……” “当年二少爷还没几天就要出国了,老爷在饭店订了酒席,说要全家上下一起给二少爷践行。二少爷说还要再看一会儿书,就比大家都晚了出门。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去了明月湖那里,大概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二少爷从小就不识水性,差点就淹死了。幸好当时刚好有人路过发现,如果再迟一两分钟,二少爷的命可能就救不回来了。不过,这大概就是属于二少爷的命吧……” 远处的学校又传来了上课的铃声,跟之前下课的铃声差不多,明明都是欢快的节奏,但伴随着林翼突变的过去,此时却显得那么悲怆。 “少夫人,二少爷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但你们冥冥之中能够结合,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福分吧。” 秦芝恩怔了怔。 福分吗?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来到月见村,嫁入林家,和林翼同床共枕,她一直都看做是她的厄运。 ☆、Chapter 16 回到林宅后,春姨忙着干活,没空给秦芝恩说更多林翼的事。 林槐和黄沁媛得知秦芝恩去村里了,也没说什么,她想她大概只要安守本分,他们大概也不会过多地干预她什么。 秦芝恩记得书房就在二楼,林槐和黄沁媛的房间隔壁。秦芝恩摸索着正要进去,刚好遇到曾明堂端着林槐的茶杯上楼来了。 “少夫人,请问有什么事?” 秦芝恩也不拐弯抹角,“家里有没有相册什么的?我想看看林翼以前的照片。” “有的,就放在书房。我给你找。” 曾明堂把茶送进了林槐房间后,又带着秦芝恩进了书房。书房就跟林翼的房间差不多,放了好几排书架。曾明堂径直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抽出了几本相册,“家里的所有相册都是由夫人亲自整理的。” 秦芝恩接了过来,相册稍微蒙了些灰尘,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了“林翼”二字。 秦芝恩说:“我就看一下,待会会放回原位的,谢谢你了,曾叔。” 曾明堂只好退出去把空间都留给了她。 秦芝恩再翻开相册之前,抬头看了看书架上其它的相册。曾明堂找给她的相册有五本,这就是关于林翼的所有了,然而书架上还放着一整排的相册,封面上写的则是“林冀”。 秦芝恩很快就浏览完了林翼的照片,黄沁媛把照片都整理得很好,按照时间排序,从林翼出生时的照片开始,一路到林翼的成长,然而照片的更新却从四年前就终止了。 这四年来,一张新的照片都没有。 秦芝恩看着相册里最后的那几张照片,十八岁的林翼气色健康,身材也没有现在这么瘦削,还隐隐有些肌肉。看来他不仅学习成绩好,运动大概也不错,之前有挺多照片都是他在学校运动会上出风采的瞬间。 那时候的林翼一定很受欢迎,毕竟少女们都喜欢这个调调。 秦芝恩不再是少女了,但若是遇上十八岁的林翼,她大概也会跟着心动一下。 秦芝恩突然体会到了春姨悲哀的怜惜。 过去和今时的对比太过残酷,秦芝恩再看了几眼,就把相册放回去了。 秦芝恩走出书房的时候又遇上了曾明堂,一次又一次的,一切哪有这么凑巧。 曾明堂恐怕一直留意着她的行动。 他是对她这个外来人存疑,还是另有目的? 曾明堂问:“这么快就看完照片了?” “我也就简单看看。” “少夫人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到处逛逛吧。” “你还有什么想看的,我可以给你带路。” “不用麻烦你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目的地。” 秦芝恩生怕他再纠缠下去,加快脚步下楼了。 秦芝恩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择菜的春姨,她看看四周,确定曾明堂没有追上来,她才走上前去。 “春姨。” 春姨一见到她,眉开眼笑道:“少夫人,怎么啦?” 秦芝恩坐到春姨对面,也跟着择菜,春姨连忙说:“这点活交给我来就好了!”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来帮帮你忙。”秦芝恩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何况我刚刚嫁进门,家里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都全赖你提点我呢。” “少夫人别这么说,有什么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秦芝恩冲春姨笑笑:“春姨,你真好,我感觉到你好像特别疼林翼。” “那是当然,我来这个家也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一直是看着二少爷长大的,哪能不疼他。” “林翼出事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 “唉,我都不知道替他哭了多少回。” “他出事的那个明月湖,是在哪个地方?” 春姨讶异地抬起头,“少夫人,你想去那里?” 秦芝恩点点头。 “以前明月湖好歹也算是村里的一个景点,不过自从二少爷在那里出过事之后,大家觉得不吉利,就几乎没有人会过去了。” “我就是去看看。”秦芝恩尽量表现出一副良妻的姿态,“当年明月湖发生的事是林翼的人生当中绕不开的一部分,我想要更加地了解他。” 春姨考虑再三,终究还是被秦芝恩说动了。 “那我偷偷告诉你怎么去,你快去快回,小心别出事,毕竟林家都很忌讳那里的。” “好。” 打听到明月湖怎么去之后,趁着天还没黑,幸好林家人丁单薄,秦芝恩背着所有人,偷偷溜出去了。 明月湖离林宅不远,约莫十分钟的路程。不过路一样难走,抵达明月湖的时候,秦芝恩早上买的那双帆布鞋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 天空逐渐露出夕阳的光芒,泛起湖面的阵阵涟漪,碧波荡漾。 秦芝恩去过很多地方,但也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然而就是这番景色,吞噬掉了林翼的一切。 二十二岁的林翼,没有了前程和梦想,就连家人对他的爱也减淡了,唯一算是收获的,就是同样失去了一切的秦芝恩来到了他的身边。 春姨说秦芝恩和林翼冥冥之中能够结合,是一种福分。 她的语气之中,蕴含着秦芝恩能够好好对待林翼的期望。 秦芝恩自己却没有这么宏高的期望,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走到今天,只希望能够平安无事地过一辈子。 如果林翼也是如此,看在他们同病相怜的份上,那么她也不介意陪他一起走这么一段路。 —— 又到了晚上,再一次和林翼单独在房里相处,秦芝恩的心态却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是想到林冀已经不在家里了,秦芝恩相当轻松,她一边半躺在床上敷面膜,一边用手机玩着消消乐,心里还分神想着能不能教会林翼玩这个游戏。 林翼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秦芝恩一脸白,仍然是一副傻愣愣的表情。 林翼爬上了床,睡到了里面的位置,照旧面向着墙壁,把背影留给秦芝恩。秦芝恩使坏地踢了他一下,瘦弱的他居然还纹丝不动。 就算是脑袋有问题,可林翼的生理上并没有问题,跟她数次同床共枕,还能如此坐怀不乱,秦芝恩不由得有点生气。 秦芝恩撕下面膜,伸手把林翼的肩膀扳了过来。 在他睁开眼的瞬间,秦芝恩已经迅速跨坐到了他的身上。 林翼的身体震了一下,这次应该是吓到他了吧? 秦芝恩想欣赏一下他惊恐的表情,她拨开他过长的头发,偏偏他的脸还是像块木头一样。 不过,就算林翼什么反应都没有,秦芝恩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抗拒。 “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为什么不叫?你是傻子,又不是哑巴,说一句话也不会费你的脑细胞。” 秦芝恩还真没见过如此沉默寡言的傻子。 林翼把她当做是压在身上的空气,再次闭上了眼。 秦芝恩双手撑在他的耳边,凑近了他的脸,“你试着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放过你。” 林翼充耳不闻。 秦芝恩耐心有限,于是直接对准林翼的耳朵吹气。 林翼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这次离得这么近,秦芝恩察觉到林翼的呼吸开始乱了。 她想得果然没错,他的身体果然还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而这张脸蛋……嗯,也是越看越好看。 昨天晚上林槐的一番话说得很明白,秦芝恩和林翼发展成正式的夫妻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她根本就没有退路了。 何况,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讨厌这个傻子。 比起林冀,林翼绝对是要讨喜多了。 秦芝恩整理好思绪,低头亲上了林翼的唇。 这个吻只有短短的几秒,秦芝恩就心满意足了。 对方毕竟还是个雏儿,作为刚刚踏出的第一步,有点意外,有点温馨,适可而止,倒也不错。 “谁让你不叫我的名字。” 秦芝恩冲愣住的林翼笑了笑,翻身躺回被窝里。 今天晚上她大概会睡得很好。 如果做梦了的话,她也会记得林翼的嘴唇很软,有点凉。 她……还挺喜欢的。 —— 自从那天踏出了第一步,秦芝恩连续几天晚上入睡之前都会出其不意亲林翼一下,每次林翼总是避无可避,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她吃了豆腐。 秦芝恩比想象中还要快适应了林翼的存在,每天晚上几乎都睡得很踏实。唯独昨天半夜下了阵雨,她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会儿,才让她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这晚入睡前,秦芝恩问林翼:“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了好几次厕所?” 因为秦芝恩睡在外面的一侧,所以林翼每次上厕所总得跨过她,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会有一定的感觉。 林翼没有回答。 秦芝恩又问:“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吗?” 林翼的耳根变红了。 秦芝恩看了他很久,他似乎是受不住了,起身推了推秦芝恩,示意她睡到里面去。 秦芝恩无所谓,就跟林翼换了位置,然而林翼侧躺的方向也跟着换了,他始终把背影对着她。 林翼的身体紧贴着床沿,秦芝恩怕他睡着了以后不小心掉下去,她扯了扯他的衣角,想把他拉回来。 “隔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至少今晚还不会。 林翼拉起被子盖过了头。 但两人盖在同一张被子下,反而使得呼吸间都是她的气息。 林翼又默默地把头露了出来。 秦芝恩这晚不再像之前那样倒头就睡着了,她出神地盯着天花板,深思着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这个傻子居然夜尿频繁得主动提出跟她换床位,他……该不会是肾亏吧? 作者有话要说:以免误会,还是清楚地解释一下,芝恩虽然情史丰富,但她不滥交哦。 她会这样勾引林翼,其实文中有简单说明: 一,她没有退路了,与其作为已经没有感情甚至厌恶加恐惧的林冀的见不得光情人,相比之下,她还是情愿堂堂正正做林翼的妻子,这样还能得到林槐的保证。 二,她真的不讨厌林翼。林翼虽然是个傻子,但她感觉得出来林翼和林冀是不一样的人。 芝恩虽然满是缺点,但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女主角。 ☆、Chapter 17 往后的日子,秦芝恩都在致力于研究如何填补男人肾亏的问题。 但秦芝恩毕竟还没有和林翼亲自体验过,她无法实际观摩得出他的持久度和具体症状,只得暂时从知识层面去学习,以备不时不需。 林宅的书房里有很多藏书,养生类的书籍也有一定数量,但偏偏涉及男人肾亏方面的解答只有浅层的一丁半点。为此秦芝恩不得不到村里唯一的书店里增长知识,她几乎每天都会过去,如此就成为了常客。 书店的老板娘和秦芝恩的年纪差不多,同样也在今年刚结了婚,老板娘总是忍不住向秦芝恩分享她的新婚生活。 月见村的思想比较传统,老板娘和她的老公青梅竹马,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但直到结婚当晚才第一次发生了关系。婚后两人彻底解开了束缚,几乎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对方做着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 老板娘说完自己的事后,又红着脸打听秦芝恩的新婚生活。 正巧这时隔壁药店的小伙子进来了,老板娘说过,自从秦芝恩经常来书店以后,这个叫阿平的小伙子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串门。 阿平一进来就听到这些话题也不避忌,反而不怀好意,“林家的二少爷一定很难满足你吧?要不要我推荐一些咱们家的虎鞭给你带回去?” 秦芝恩不慌不忙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家林翼虽然脑子笨了点,也别看他这么瘦,可能是营养全到了该大的地方上,使起劲来哦……我每天早上几乎都快下不了床呢。” 阿平被秦芝恩堵得无话可说,又讪讪地回去了。 老板娘压低声音跟秦芝恩说:“依我看啊,阿平那小子是看上你了。” 秦芝恩早就察觉到了这事,她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加上林家媳妇的身份,全然是月见村里最瞩目的存在。她每天下山到村里,总有太多目光投放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监视。秦芝恩怎么说也在大都市混迹了那么多年,这些村民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不放在心上罢了。 老板娘又笑嘻嘻地说:“但是啊,你家林翼那么厉害,你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其他小伙子呢。” 秦芝恩干笑了几声,不得不悄悄地把原本打算借走的《肾亏小妙招!一星期让你轻松找回男人自信的十个方法》放回了书架上。 —— 借不到想要的那本书,秦芝恩今天比往日都要早回到林宅。 秦芝恩其实在林宅过得很无聊,她在这个家里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对象也就只有林翼和春姨,可林翼是一个不会回话的傻子,春姨也总得忙活,她回来后突然有点后悔,她应该在村里多呆一会儿的。 至于林家的其他人,秦芝恩一向都是抱着少惹为妙的念头和他们相处的。 林槐既充满了威严,性格又带了点冷漠。他除了下达命令以外,平日最多话就是讽刺在林枢的时候。林槐上了年纪,很少出外活动,白天要不约老朋友过来宅子下棋,就是呆在房里看书。 黄沁媛喜欢摆弄花花草草,院子里种了不少植物都是出自她的杰作。 林枢的身边几乎都和他养的一只鹦鹉形影不离,一天到晚都在游手好闲到处游荡。 剩下的曾明堂和丽姨,一个殷切周到到有点可怕,另一个对她的不屑完全表露无遗,秦芝恩自然也主动和他们两个隔开了距离。 想来想去,秦芝恩只好回去找林翼了。 林翼嘛,真的简单得很,他要不就是在玩贪吃蛇,要不就是在玩贪吃蛇的路上。 话说回来,林翼整天这么低着头玩游戏,坐姿也不正确,秦芝恩真怕他年纪轻轻就有颈椎问题。 秦芝恩想起她看过的那些养生书籍,貌似适当的运动也能有助于改善肾亏,可是要林翼运动太难了,顶多是让他多走动一下,或者去晒晒太阳也好,不然皮肤比她化了妆还要白,她还是有点妒忌的。 秦芝恩回到房里,拉着林翼,“陪我去院子里坐坐。” 林翼理都没理她,依旧和短命的贪吃蛇嬉戏着。 “你不走我就亲你了。” 秦芝恩吃林翼的豆腐次数多了,林翼似乎也明白了“亲”的意思是什么。游戏机里的那条贪吃蛇死了以后,他默默拿着游戏机起身了。 就算是走路,林翼的视线依然不离游戏机,秦芝恩怕他摔倒,便挽着他的手臂带路,他没有甩开。 秦芝恩就这么渐渐搞清楚了林翼的脾性,林翼也渐渐习惯了秦芝恩的存在。 秦芝恩其实挺享受这样一点点融化一座冰山的感觉。 院子里有一座白色凉亭,被绿色的藤蔓围绕着,这种古老而宁静的风格,秦芝恩相当喜爱。 对于林翼来说,此刻坐在凉亭里,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玩贪吃蛇罢了。秦芝恩挨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虽然瘦弱,却还是可以承受得住她的依靠。 阳光穿过藤蔓照在林翼的身上,使得他的皮肤更白了。秦芝恩近距离地看着他,惬意的氛围让她感到非常安逸。 她再一次恋慕上了这种安逸。 她仰起头,本来想偷亲一下,但突然起了使坏的念头,转而对着林翼的耳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林翼的游戏机瞬间掉在地上,随着阶梯一路翻滚到了泥地里。 林翼不知所措地看着秦芝恩,这是秦芝恩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察觉到正常人的气息。 秦芝恩的手臂贴着林翼的手臂,他的体温变得很高。 秦芝恩没有预料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还以为他会一如既往无动于衷,“你还好吧?” 林翼转身背对她,捂住了脸。 秦芝恩其实很想欣赏林翼的窘态,但无论是正常人还是傻子,在这种时候大概没有人希望受到打扰。秦芝恩出了凉亭,在泥地里找到了林翼的游戏机。游戏机沾满了泥土,她试着开机,画面好像比往常都要卡得多,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摔坏了。 她感到抱歉,想跟林翼说话,却见林翼的背后突然冲出了一个娇俏的身影,用力地抱住了林翼。 “林翼哥,我好想你!” —— 又到了晚餐时间,也就是一天下来林家人员最齐整的时刻。 平日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丽姨负责上菜的,但是今天饭厅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姑娘,活泼开朗,笑声朗朗,像是恨不得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姑娘,大家倒并不显得惊奇。后来秦芝恩一问,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丽姨的女儿,叫程思如。 丽姨的老公死得早,黄沁媛见这两母女可怜,便让丽姨带着女儿在林家工作,包吃包住,并在程思如的学业上提供了一定的资助。如今的程思如就在外面上大学,每年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月见村,然而这次端午节不过才放三天假,程思如就大老远地跑了回来。 秦芝恩隐隐约约也明白了程思如之所以急着回来的原因。 下午在凉亭里的时候,程思如从背后抱住了林翼,当着秦芝恩的面问:“林翼哥,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你不是答应过会等我的吗?” 林翼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他拨开程思如的手,低着头走回屋子里去了。 程思如转而看向秦芝恩,她留意到秦芝恩拿着林翼的游戏机,摊开了手掌,“游戏机给我吧,我帮林翼哥拿回去。” 秦芝恩当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自己是正室的身份她不会忘记。她把游戏机放进兜里,微微一笑:“没事,他的东西我来保管就好了。” 不过现在秦芝恩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程思如小林翼四岁,豆丁那么大的时候就喜欢跟在林翼身后,声音糯糯地喊他“林翼哥”,也知道程思如对林翼存了心思,更不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 秦芝恩磨了春姨很久,春姨才终于偷偷告诉了她,丽姨从小就给程思如灌输了一定要嫁入林家的思想观念,因为林冀作为长子,事业有成,林槐和黄沁媛对他的媳妇要求一定很严格,程思如的出身想要对其攀龙附凤的难度太高了,于是她们就把出了事的林翼作为目标。 然而不久前林翼和秦芝恩突然确定了婚事,丽姨收到消息之后,还没来得及通知程思如,秦芝恩就已经堂堂正正地进了门。现在虽然迟是迟了点,但丽姨打算在林翼还没对秦芝恩产生感情之前,趁热打铁让程思如赶紧在林翼的身边占据一个位置。 在林家,佣人是不会和主人同桌吃饭的,程思如上完菜后就出去了。但是晚餐过后,程思如又准时出现了,像只苍蝇一样在林翼的身边绕来绕去,丽姨还在一边附和道:“我们家思如和二少爷的感情真是一直都这么好呢。” 秦芝恩过去拉起坐着发呆的林翼,“走吧,我们回房。” 程思如说:“林翼哥,这才刚吃完饭呢,这么早回房里能做什么啊?不如我们一起去散散步吧。” 秦芝恩握紧了林翼的手,冲程思如笑笑:“思如妹妹,你还年轻有所不知,我和你林翼哥两个人在房里有大把事情可以做呢。” 秦芝恩牵着林翼上楼,林翼虽然一副神游的样子,不过当着丽姨和程思如的面,还是很听话地跟着她走,这才让秦芝恩的心情舒服了一些。 秦芝恩承认她是有点吃醋了,她对林翼虽然还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不过,林翼毕竟是她在林家里面最好的选择了。 她原本还以为,除了她以外,不会再有人对林翼这么亲密了。 然而竞争对手突然出现了,秦芝恩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输,但也不能再这么悠悠闲闲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定炮灰的情敌出现。 ☆、Chapter 18 秦芝恩牵着林翼回房,没了游戏机,林翼显得更加浑浑噩噩了。 秦芝恩一下午光顾着去打听程思如的事,忘了帮他看看游戏机是不是真的摔坏了。现在拿出来,游戏机还沾着一片泥,就算林翼的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秦芝恩也不想就这么糟蹋了他最珍重的东西。 秦芝恩开了手机的密码锁,打开了消消乐,塞到林翼的手里。 林翼看了几眼,然后冲秦芝恩摇摇头。 秦芝恩捉住林翼的食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厌其烦地教他。 林翼的脑子里大概还是残存了一点学霸的智商,没过多久他就稍微掌握了这个游戏,一板一眼地玩着。 秦芝恩总是会不经意地被他的一点小改变给满足到。 秦芝恩放任林翼去玩她的手机,走到阳台伸了个懒腰,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凉亭。凉亭的不远处,还能看到黄沁媛在打理花草,身旁还多了一个人。 秦芝恩交代林翼好好待着,又出了房间。 秦芝恩下了楼,没有从正门出去,绕到了后门,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后院,但有很多藤蔓阻隔,加上昏暗的夜色,完全可以阻挡掉她的身体。 丽姨一边给黄沁媛递了剪子,一边从旁敲侧道:“夫人,你看我家思如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说起来,我当年也是在她这个年纪就结了婚……你觉得我家思如怎么样呀?” “健健康康,挺好的。” “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跟夫人你报告,你看少夫人都嫁进来有段日子了,但她的肚皮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这几天晚上我去听了一下二少爷房里的动静,二少爷和少夫人似乎还没有夫妻之实……夫人你说,会不会是少夫人讨不了二少爷的欢心?” 黄沁媛漫不经心道:“是么,看来得找个机会跟芝恩说说。” “这种事情说了就有用么?” “我目前看来林翼还是愿意和芝恩相处的。” “那可能是二少爷单纯不识事,不知道怎么拒绝。” “但林翼不还是挺懂得拒绝你家思如吗?” 丽姨噎了噎,仍然逞强道:“思如离开村子久了,二少爷也许是认生了,让他们再相处几天,感情很快就回来了。” “也是,毕竟林翼以前对思如就像妹妹一样好。但现在他和芝恩还在新婚阶段,就把时间先留给他们两夫妻增进一下感情吧。” “夫人……” “好了,阿丽,这边的花都修好了,我们去另外一边吧。” 待到黄沁媛和丽姨走远以后,秦芝恩又悄悄地回到屋子里。 秦芝恩没想到会正面遇上了刚带着鹦鹉散步回来的林枢,她嫁进来林家也有两个多月了,但和林枢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秦芝恩也稍微观察过林枢,他的性格相当内向,面对林槐终日不停歇的挖苦,他就像林翼一样充耳不闻,反而还会认命地笑笑。 可他的脑子明明是正常的。 唯一能让林枢的情绪稍微高涨起来的,就是他手里提着的鹦鹉。 鹦鹉的颜色亮丽,看起来神采奕奕,在笼子活蹦乱跳。这可以说是林家里最活跃的生物了,秦芝恩注视着不由得一笑。 看见秦芝恩似乎有点兴趣,林枢难得主动开口说话:“它叫小啾。” “是因为叫声是啾啾啾的,所以叫小啾?” 林枢憨厚地笑了:“没错。” 林枢把笼子朝秦芝恩递近了些,于是秦芝恩便也顺势逗了逗小啾。 “它还会说话的。” 林枢的话音刚落,小啾就放声道:“漂亮!漂亮!” “它在称赞你。” 小啾继续道:“好人!好人!” 秦芝恩笑:“谢谢,小啾。” 小啾:“喜欢!喜欢!我喜欢你!林枢也喜欢你!” 秦芝恩无声地抬起眼,林枢移开了目光,低声呵了一句:“够了,小啾。” 秦芝恩若无其事道:“小啾真厉害,会说那么多词。” 林枢也感到了尴尬,附和地干笑了两声,然后就上楼了。 秦芝恩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听到林枢回房以后,她才跟着踏上楼梯。 她今晚好像特别容易撞见什么人。 她注意到曾明堂站在隐秘的角落,面无表情,让她的心一寒。 曾明堂发现自己暴露了,便索性走了出来。 “少夫人。”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为什么早不走出来?” “我看少夫人和二老爷聊得这么好,就不好打扰了。” “是吗。” “说起来,我在这个家二十年了,也很少见二少爷会主动跟别人聊天。”曾明堂的笑容既温和又诡秘,“少夫人,你果然是很有魅力,难怪这个家里有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秦芝恩不认为曾明堂是在称赞他。 曾明堂这个人秦芝恩很难捉摸,他的身份虽是佣人,但在林家有着一定的地位。他看似尊重秦芝恩,但又总是带着某种目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像是在防着她什么。 “时间不早了,少夫人,我不打扰你回房休息了。” 曾明堂朝秦芝恩微微颌首,秦芝恩也不想和他说下去,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秦芝恩走得有点快,回到房里时心跳加速了起来,但她一看到林翼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玩手机,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 令她惊喜的是,林翼居然突破了消消乐的第一关,已经来到了第二关,而且居然还懂得用道具。 秦芝恩真想亲他一口。 她才朝他凑近了一点,林翼就立即坐直了身体,耳朵远离了她的唇。 看来下午的时候往他的耳朵吹气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调-教之路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不过,今天晚上秦芝恩还是有一定收获的,她虽然和林翼的发展缓慢,不过目前位置黄沁媛至少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但是程思如的存在始终还是一个障碍。 既然丽姨说她这几天晚上都会来偷听这间房的动静,秦芝恩决定借着这个举措来一次反击。 秦芝恩畅快地洗完澡,又陪林翼坐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九点半,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的地方,已经是睡觉时间了。 按照黄沁媛的态度,促使丽姨今晚继续过来偷听的可能性应该会更高。 秦芝恩清了清嗓子,用暧昧至极的声音叫道:“啊~林翼……你好棒啊!” 她指的是林翼终于通关了第二关的消消乐。 林翼当即就打了个颤抖。 秦芝恩生怕声音传不出去,又提高了音量:“啊!好长~” 她这次指的是林翼的头发。 林翼涨红了脸,反应比秦芝恩吹他的耳朵时还要夸张。 秦芝恩对着空气嗯嗯啊啊了几声,听得林翼骨头都酥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 秦芝恩瞥他一眼,见他难为情的模样,远比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吸引人得多了。其实他也不是完全傻愣愣的,至少在男女之事上还不完全是块木头不为所动。 她何不索性做戏做全场。 秦芝恩笑了,林翼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上半张脸,但她的眉眼弯弯,而他掌心所触碰的双唇也有了弧度。 秦芝恩由得林翼捂住她的嘴,双手却没那么安分,她二话不说就去解林翼上衣的纽扣。 林翼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按住了秦芝恩造次的手。 秦芝恩趁他分神,凑上前吻住了他。 这次秦芝恩不再是浅浅的轻吻,她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然后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变换的表情。 在他快要开口之前,她又吻住了他,最后,只依稀听得他呜咽了几声。 她的手还一边麻利地脱着他的衣服。 林翼仍然呜咽着,秦芝恩只当他想喊救命,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可怜了,不过秦芝恩转而一想,这是林翼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哪怕是喊救命也好,她也想听听他说话的声音。 “芝……恩……” 秦芝恩愣住了。 林翼终于得以喘过气来。 秦芝恩盯着林翼,“再说一次。” 林翼闪躲了秦芝恩的目光,几秒后,再次开口:“芝恩。” 这一次,他说得清晰,她听到了心里去。 秦芝恩心花怒放,表达的方式自然是又想亲林翼一口。 林翼下意识要躲开,但看到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像是不忍拒绝,又定定地坐着被她吃豆腐。 秦芝恩亲过他好多次了,每次接吻,都会让他的身体迅速升温。 气氛这么好,秦芝恩本来打算乘胜追击的,不过林翼好不容易开窍了一点点,她害怕继续下去会适得其反让他逃得更远。 秦芝恩不曾为一个男性考虑过这么多,不过对着林翼,她总是特别容易心软,也特别容易满足。 她帮穿好衣服,瞧见林翼似乎是起了点反应,她不想他难堪,便装作没有看见,不过还是忍不住使坏让他多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后,才放了他去浴室。 不知道作为一个傻子,他会不会自己解决?还是说会拼命压制下去? 但秦芝恩一想到刚刚林翼叫了她的名字,就甜丝丝地笑了。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有一种独属于少年的清脆干净的感觉。 “你试着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放过你。” 秦芝恩莫名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这是在她第一次偷亲林翼的时候,他当时很害怕,所以她才会提出了这个要求。 为什么林翼刚才突然间会叫她的名字? 难道他一直都记得她这句话? 所以才会在紧要的关头破口而出,从而使她践约? 不不不,如果他只是纯粹地把她一句无心的话给记住了呢? 可是,一切真的是那么刚好而已吗? ☆、Chapter 19 秦芝恩第二天吃过早餐又去了村里,然而今天第一站目的地不是书店,而是学校对面的电器维修店。 秦芝恩问过春姨,这家店平日早上八点就开了,但她八点十二分去到,大门紧闭,拍了几下都没人应门。 隔壁店铺的人都在招手让秦芝恩到他们店里头坐,秦芝恩想他们无非都是想八卦她在林家的生活,便都谢绝了。 她坐在维修店门口的阶梯上,远远瞧着学校操场上那些年轻活泼的身影,试着想象林翼曾经在里面奔跑的身影,然而她只看过他当年静态的照片,她现在认识的他大概是跑两下腿都要断的感觉。 等到差不多九点,维修店终于拉起了铁闸。老板是一个瘦弱的小老头,他困惑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诶……你不就是林翼的媳妇?” 秦芝恩跟着老板进了店里,掏出了林翼的游戏机,“这游戏机摔了一次之后就经常开不了机,麻烦帮我看看。” 老板端详了一下,“这游戏机有些日子了,厂家都应该倒闭了。” “能修好吗?” “能,小问题。” 秦芝恩松了一口气,又说:“不过没摔之前,画面都有点卡。” “毕竟是过时的东西了,到现在还能用已经很不错了。”老板一边拆着零件一边说,“我想起来了,这游戏机是林翼的吧?以前他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拿在手里玩,我也帮他修过几次。” “嗯。” “游戏机坏了你还特地拿过来帮他修,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秦芝恩颇为自然地点点头,反正别人又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 不到半个小时,老板拆了几个零件,又补了几个零件进去,再清理了灰尘,就说游戏机修好了。秦芝恩按了按,没几秒,游戏机又关机了。 “是没电了吧?”老板给游戏机换了两粒电池,又递给秦芝恩,这一次,没再自动关机了,画面似乎也变得顺畅了一些。 秦芝恩反正不赶时间,索性玩起了贪吃蛇。平日这游戏机林翼当宝贝一样不离手,她难免也起了点心瘾。 秦芝恩其实也就是随便玩玩,轻轻松松就把那条蛇喂得老长,游戏结束后,她信心满满地等待她的成绩登上排行榜榜首,然而排行榜上根本就没有她的记录,她连前十都没有排上。 光是第十位的记录就比她刚才打出来的成绩高几倍,更别说第一位那串变态的数字了。 游戏机老是老了点,但还能查得到游戏记录的创造时间。 第一位记录的创造时间刚好在一个星期前的中午两点左右,每天这个时候秦芝恩都在午睡,而林翼都会半躺在她的旁边玩贪吃蛇,几乎都没有例外。 秦芝恩今天出门前跟春姨打听村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维修游戏机的时候,春姨看到秦芝恩拿着林翼的游戏机,还相当惊奇地说:“二少爷居然愿意把游戏机给你?平时如果不是游戏机没电需要找人帮忙换电池,二少爷完全不让别人碰一下游戏机的!” 但秦芝恩还是见过一次例外,就是她正式嫁进门的那一天,林冀为了管束住林翼,他夺走了林翼的游戏机,才使得当天的流程顺利进行下去。在那次之后,秦芝恩就再没见过林翼的游戏机落到别人的手里了。 那么这个游戏记录究竟是谁所创造的? 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秦芝恩的掌心不禁冒出了汗。 秦芝恩把游戏机的电池拆了出来,又装了回去。 老板提醒道:“你把电池装反……” 秦芝恩没有理会,急急忙忙走了。 就算是只有那奇迹般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想要。 —— 之所以秦芝恩能够从林翼的手上拿走游戏机,全因林翼沉迷于消消乐,她用自己的手机换了给他。 到了午睡的时间,秦芝恩把游戏机给回林翼,“已经修好了。” 林翼看都没看,把游戏机放进口袋里,照旧用她的手机玩消消乐。 秦芝恩照常地躺下,片刻后,她翻了个身,面朝着林翼,手搭在他的腰腹上。 林翼习惯了她这样子,没有推开她。 秦芝恩把呼吸放得均匀,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她特意没有给手机充电,刚才把手机给林翼玩的时候,剩下还不到百分之十的电,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要自动关机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消消乐的音效终止了。林翼点了好几次屏幕,手机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放下了手机,转而拿起了他的游戏机。 不过游戏机也开不了机。 林翼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看着秦芝恩。 他戳了戳她的脸,呼吸没有变化。 他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后,把游戏机翻到背面,拆开电池槽,只看了一眼,便利落地把电池拿了出来,换个方向后再塞了进去。 游戏机开了,又是熟悉的贪吃蛇音效。 然而以往频繁出现的Game Over音效一直都没有响起。 林翼甚至空出了一只手悠闲地把玩着秦芝恩的头发,他就算单手玩着游戏,贪吃蛇的活动也极其灵活,每每都能躲开它的尾巴和墙壁。 秦芝恩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坐了起来。 贪吃蛇立即就撞到了墙上,Game Over。 秦芝恩捏住林翼呆滞的脸,“装!还给我装!” 秦芝恩毫不留情,捏得林翼吃痛。 “你是正常的,你根本就不是傻子!” 林翼紧闭着嘴。 “为什么你要这样子?” “……”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 “你告诉我吧,我会帮你保密的。” “……” “林翼,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不会害你。” “……” “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 秦芝恩反复地组织着词语,想说说服林翼,然而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开口。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泄气。 她好不容易等来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如果林翼始终不对她敞开心扉,那么她终究什么都得不到。 秦芝恩深呼吸一口,平静地注视着林翼。 可是,当她再次开口,声音却不由得颤抖:“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是怎样下定了决心要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 林翼垂下了眼,一辈子这个词太沉重了,也太触动人心了。 她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不过才相识了两个多月。 漫长的沉默过去,秦芝恩难受地想着是不是真的该放弃了。 “我刚才还想你怎么这么蠢把电池装反了。” 清脆干净的声音。 秦芝恩几乎笑出了眼泪,“你这个傻子,还好意思说人蠢。” 林翼抬了抬手,想给她擦泪,但终究是忍住了。 他轻声说:“现在我不是傻子了。” —— 碍于可能隔墙有耳,秦芝恩只好把林翼拉到浴室继续商量。 “为什么你要装疯卖傻?” 林翼倚着墙站,迟迟都没有回答。 秦芝恩明白过来,林翼沉思的并不是怎样说起,而是她可不可信。 她确实没有特别的理由足以让他信服。 她不过是他名义的妻子罢了。 他们之间又没有真感情。 虽然遗憾归遗憾,但现在林翼能以正常人的姿态和她对话,秦芝恩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个优秀的少年放弃了大好前途,从而留在落后的村里扮演着傻子,肯定有难以诉说的苦衷。 “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我说过会帮你保密,一定会做得到的。”秦芝恩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你不要再演戏,你要做真正的自己。” 她不想再对着一个傻子自言自语,那种寂静的绝望,她实在是太深刻了。 林翼点点头,“但我这样子过得太久,渐渐都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了。” 秦芝恩笑笑,说:“那我就和你一起找回来。” 一起。 林翼常常都会想,这个女人太狡猾了,总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一些简单又直中人心的话。 又或者是他一个人与世隔绝了太久,内心变得太脆弱了才会如此。 秦芝恩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洗手池边的牙刷,原本倒在了不同方向的两个牙刷,她把它们并在了一块。 林翼说:“时间差不多了,你看看……” “反正我也没事做,不如再和你多说会话。” “我……想上厕所。” 秦芝恩索性赖着不走了,“那你就上啊。” “你怎么能看着……” “我们好歹也是两夫妻,看你上厕所又怎么样了?” “你的恶趣味真是不一般。” “你也知道‘恶趣味’这个词?看来你也不是很孤陋寡闻嘛。” “别扯开话题。你在这里看着,我不可能……出来。”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能更顺畅。” 秦芝恩的厚脸皮程度刷新了林翼对她的认知,情急之下,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跟我哥在一块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吗?” 秦芝恩的笑瞬间淡了下来。 林翼话音一落就后悔了。 林翼想要挽救回来,但是在他至今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试过对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上过心,有什么是该说的,又有什么是不该说的,他对她通通都没有了分寸。 “不一样的。” “嗯?” “当我面对着林冀的时候,我不敢表露出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也不会跟他说我的心里话。现在想起来,也许……我是怕他吧。” 怕他又在算计着她什么,怕他腻味了又将她扔进地狱,怕他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 不见面的时候,反而会让她更加快乐一些。 这样的感情,早就不是恋爱了。 秦芝恩回过神来,看到林翼沉重的神情,轻轻地笑了:“好了,我只是逗逗你而已,真没那份心欣赏你上厕所。” 在出去之前,秦芝恩忍不住回头补充道:“林翼,我们能够这样子已经很好了,我是说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写正常的林翼啦!开心! ☆、Chapter 20 赌中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秦芝恩心情大好。 就连晚餐过后,秦芝恩看着程思如缠在林翼的身边,仿佛也变得不那么碍眼了。 林翼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对程思如长久以来的痴缠仍然装疯卖傻,就证明了他对她没有任何一丝。既然如此,秦芝恩也不需要对此抱有危机感。 程思如见秦芝恩今晚一点醋劲都没有,虽然疑惑,但却更加放肆地贴着林翼,语气越发娇滴滴了。 林翼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限,他别过头,在程思如看不见的那几秒里,他用力地盯着秦芝恩,用眼神传递着他的信息。 秦芝恩偷笑了一阵子,终于开口:“思如妹妹,好像端午节你就放三天假吧?明天该回去了吧,要不要先去收拾一下行李?” 程思如说:“我接下来都没什么课,可以再留几天的。” “你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不走吧?” “我……只要林翼哥叫我留下来,我就不走!” “但他不会说话啊。” “他怎么不会说话了?早上你不在家的时候,他还叫过我名字呢。” 秦芝恩怎么可能上当,她冲林翼眨了眨眼,“那可真厉害啊,说起来,我都没听过他开口讲话呢。林翼,你就叫一下你思如妹妹的名字吧。” 程思如紧张地看着林翼,逞强的心摇摇欲坠。 秦芝恩在程思如的身后,促狭的笑容可恨又迷人。 林翼觉得自己就像中了蛊,秦芝恩设下的局,他明明可以像从前一样不理会就好了。 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开口了。 “芝恩。” 程思如愣住。 秦芝恩计划得逞,笑容越来越灿烂。 “好、孩、子。” 秦芝恩无声地用唇语告诉林翼。 林翼视若无睹。 秦芝恩朝他伸出了手。 他考虑了几秒,还是牵着她的手走了。 直到两人上了楼,程思如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心如死灰。 秦芝恩用只有彼此能听得到的音量,哼着自创的曲调:“你这个狼心狗肺,伤了小姑娘的心~” 关上了房门后,林翼才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是狼心狗肺,也是多得你和我狼狈为奸。” 接着,他松开了秦芝恩的手,看也不看她就进了浴室。 秦芝恩嗅到了火-药-味,但一点儿也不着急。他会直截了当地生气,就证明他对她越来越没有保留。 等秦芝恩也洗好了澡,两人躺在床上,林翼照旧背对她而睡。 秦芝恩望着天花板,问:“你是气我这样作弄你的思如妹妹?” “没有。”林翼补充道,“她也不是我的。” “她说你曾经答应过会等她长大的。” “……我只是在她小时候,她问过我念的那间高中好不好,我说等你长大以后考进去就知道了。” “可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是在我家长大的,对于我来说,她就是一个相熟的妹妹。” 林翼等了等,听不见秦芝恩的声音,以为她不信,转过身来,却见她笑意盈盈。 他刚想翻回去,秦芝恩伸出脚拦住他,“翻来翻去,你当自己是煎蛋?” 林翼觉得他如果是煎蛋的话,他其实早就熟得滚烫了。 林翼不得已平躺着,秦芝恩睡得偏了些,手臂都是贴着他的。 秦芝恩灼灼的目光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知道今天晚上和平常不一样,他在她的面前已经卸下了伪装,任何装疯卖傻都不能掩饰他的慌乱。 明明两人用的都是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照理来说应该都散发着同样的味道,然而她的气息却带着似有似无的诱惑。 在寂静之中,就连秦芝恩咽了一下口水的声音也如此清晰,林翼不敢去看,但脑海里还是浮现了她的唇,很软很香,若是她涂了口红,更是美艳。 林翼想起了和秦芝恩接吻的情景,那一次,她舔了他一下,那种酥麻至极的触感。 他猛地睁开了眼,翻身想要下床,然而秦芝恩按住了他。 “又要上厕所?”秦芝恩打趣道,翻开了被子,林翼的反应一目了然,“有我在这里,你就不用一个人偷偷解决了。” 秦芝恩伸手,林翼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我还没开始呢,你这就受不了了?”秦芝恩笑得灿烂,眉眼弯弯的。 林翼握住她的手腕,“……不用。” “你试过之后,就不会再提这两个字了。” ……向天发誓,我真的是好孩子的省略号…… 他渐渐回过神来,羞耻的感觉也涌了上来。 秦芝恩倒是十分坦然,她注视着他的战绩,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意。 “之前我见你每天晚上跑好几次厕所,还以为你肾亏,谁知道你不仅不亏,还很行呢。” 林翼拿来纸巾给她擦手,但不论怎么擦,他的味道仿佛都残存着。 秦芝恩不介意,懒洋洋地挨着他,“床单就别擦那么干净了,之前丽姨曾经向你的妈妈告状过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明天让她看看这里,也正好打消掉她想让思如妹妹给你做妾的想法。” 林翼也不想程思如再缠着自己,便听了秦芝恩的话。 “不过啊……思如妹妹整天这么叫你没反应,怎么我一叫你就血脉膨胀了呢?”秦芝恩笑嘻嘻道。 “别说了。” “你不喜欢这样子?” 林翼点头。 “说实话。” “……” “你真的讨厌的话,我就再也不碰你了。” “……我不是讨厌。” “那就是喜欢咯?” 林翼发现秦芝恩不仅脸皮厚,还很喜欢偷换概念。 “你不用产生任何负面情绪,我是自愿的。”不知不觉间,秦芝恩整个人已经躺到了林翼的怀里,“不过,我‘侍候’得你这么舒服,你是不是该给点什么回报我呀。” 林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鬼迷心窍地就吻了下去。 仅仅过了一秒,他就清醒过来,明明主动的人是他,他却吓了一大跳,反应比秦芝恩还要激烈。 秦芝恩只是怔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 “林翼。” 他心跳加速,“嗯?” “睡觉吧。” 秦芝恩调整好姿势,就这么闭上了眼。 林翼才刚刚舒泄出来,正是热血喷张的时候,偏偏这个肇事者还悠然自得地躺在他的怀里,他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秦芝恩身心舒展,没一会就睡着了。她的睡姿其实很好,也不爱粘人,入睡以后就自动挪回到原位了。 林翼今晚被秦芝恩撩拨得七上八下,此刻对着她的睡脸,当真是又爱又恨。 尽管她百般诱惑,但他终归没有把持得住。 最初在镇上的那间简陋的照相馆里,当他第一次见到她,似乎就已经注定了将来的事情无法再随心所欲地进行了。 他知道父母想他早日结婚,而且和他结婚的女人还是林冀安排的,在没有见面之前,他就在心中默默地厌恶这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了。 不论在他出事前还是出事后,也有很多女人想要通过他进入林家,这个名义上要成为他老婆的人,只不过也是丛林中的一个罢了。 但秦芝恩似乎是丛林中的女人,又似乎不是。 她对林家的荣华富贵没有任何的迫切,她一心想着逃离。 但随着无趣而重复的日子堆积起来,逃离变成了认命。 就像他一样。 林翼上高中的时候,曾经被一个拒绝过的女生问过一个问题:“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林翼当时说不知道。 然而在四年之后,他终于悟出了答案。 她的外表没有特别突出,却能让人一眼难忘,性格也不是尽善尽美,但她大方自信,对待感情也不拖泥带水。 这个“她”的形象变得越来越具体,是因为林翼遇见了秦芝恩。 但他也明白,他的初恋注定了无疾而终。 因为打从一开始,秦芝恩就在林冀的身边了。 林翼了解他的哥哥是怎样的人,但凡林冀所认定的,情愿毁灭,也绝不会有任何机会落到他的手中。 ☆、Chapter 21 丽姨和程思如一大早就开始上演着闹剧。 程思如遭受昨天晚上的打击后,嚷着要回去学校,丽姨不肯,非要她再留一阵子,找准机会趁虚而入。 秦芝恩慢条斯理吃完早餐,见丽姨和程思如还在拉拉扯扯,走过去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丽姨,昨晚我和林翼不小心弄脏了床单,麻烦你帮忙换一下吧。” 秦芝恩当着大家的面开的口,丽姨哪怕不愿意也得照做,但她也不愿意放程思如走,于是就拉着程思如一起到林翼的房里了,顺便给程思如科普两人是怎样没有夫妻之实的。 秦芝恩在楼下静待着,果不其然,丽姨抱着床单出来时,一脸愤愤不平。 秦芝恩还故意在她们面前捶了捶腰,娇嗔道:“昨晚弄得腰好痛啊。” 这下程思如喊着要走,丽姨没再拦着了。 终于搞定了这两母女,秦芝恩回头冲林翼得意地笑,林翼在人前不好做反应,只有嘴角细微地动了动。 秦芝恩和林翼回了房,正好能在阳台看见程思如背着背包离开的身影。秦芝恩感叹道:“思如妹妹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叫你林翼哥了,感觉好寂寞吧?” 提起这个称呼,林翼想的是昨晚动情时,秦芝恩那一声软软的喊叫。程思如这么叫了林翼十年多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换做是秦芝恩…… 很痒。 秦芝恩伸了个懒腰,“太阳越来越大了,我再不下山,就要被晒死了。” 林翼问:“你每天到村里做什么?” “看书啊,找人聊天啊。” “有趣吗?” “倒也不是说有趣,只是在这里也没事可做。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整天在打游戏机吗?” “你在不在的时候,我都是这么过的。” “那你要跟我一起到村里吗?” “我出事之后几乎没怎么到过村里了。” “为什么?怕在那么多人面前,装不下去?” “嗯。” 因为在这个家里,说得好听都是一家人,但实际上是谁也不理谁,伪装起来也特别容易,只要一个人呆着就好了。 秦芝恩突然心生怜爱,“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看看村里有没有,给你带回来?” “既然你去书店,那就给我带些书回来吧。”林翼迟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摊放的几本色彩艳丽的小说,“不过这种类型的就不要带给我了……不适合我。” 这几本小说正是秦芝恩从村里的书店借回来的,老板娘说是借出数最高的小说,秦芝恩反正也是闲着,索性就带回来消遣了。这些小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傻白甜遇上霸道总裁,爱来爱去的,有些腻味,不过其中夹杂了不少详细的床上情节描写,这倒是有点意思。 之前秦芝恩以为林翼看不懂这些小说,便随手放在桌上了,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趁她白天不在的时候偷看过了。 秦芝恩坦坦荡荡,“你怎么不适合?看了正好帮你补一下性-爱知识。” 林翼噎了一下,“这些都描写得不现实。” “哪里不现实,你告诉我一下。”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啊,不如你教教我吧,林翼哥。” 林翼僵直了背,“不要总把这些事情挂在嘴边。” “男欢女爱这么正常的事情,在你心里怎么就感到龌蹉了呢?”秦芝恩由于职业关系,说起大道理来可谓条条是道,“还是说,你心里想着的是要对我做比昨晚更过分的事?” “我没有。” “我们的林翼哥真是嘴硬,幸好,其他地方也不软。” 林翼忍无可忍,“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就好了,对着其他男人,就别这样了。” “当然。”秦芝恩说,“因为我只是你的老婆啊。” 林翼的心里顿时暖了。 “……你真会说话。” 秦芝恩也笑了,可惜林翼的头发又长又乱,她总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虽然只听他的声音,也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 但是,这远远不够。 秦芝恩突然凑了过来,这个角度和距离,林翼只需要低下头,就能准确吻上她的唇。 她难得不说话调戏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微笑,像是一个邀约的等待。 林翼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原来他真的不可以……不可以抑制住对她的迷恋。 也许她只用勾勾手指头,他就会被她所魂牵梦绕。 这次的接吻不再是点到即止,持续了好几分钟,林翼一动不动,秦芝恩只好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脖子有些酸。 林翼首先撤离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从脸到脖子一片通红。 秦芝恩笑话他:“你不懂得换气?” “怎么……”嘴巴可是闭着的。 林翼的话说到半截,秦芝恩便什么都懂了。 嗯……看来她要教这个雏儿的事情还有很多。 “林翼,做个鬼脸。” “什么?” “别问那么多,来,跟着我做。”秦芝恩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林翼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吐出了舌头。 秦芝恩狡黠一笑,上前含住他的舌头,趁他诧异张开了口的瞬间,她的舌头顺势而入。 秦芝恩只稍稍撩拨了几下,然后就退了出去。她笑着说:“这样就能够一边接吻一边换气了吧?” 林翼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样子比起刚才的蜻蜓点水,反而更要让他窒息了。 秦芝恩看太阳又猛烈了几分,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我真的要走了,等晚上的时候再教你更多有趣的事情吧。” 林翼吞了吞口水。 他不得不直面了自己内心的欲望。 他……是真的期待了起来。 —— “你今天心情看起来特别好。”阿平说。 秦芝恩在书店里轻轻哼着歌,一边挑着要带回去给林翼的书,阿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 阿平知道秦芝恩是一下山就到书店来了,又问她:“难道你在林家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阿平觉得像秦芝恩这种大城市来的女人,在月见村一定过得很寂寞,何况她还嫁给了一个傻子。 秦芝恩挑了挑眉,没回答。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现在有了,以后说不定还多的是了。 阿平不依不挠:“你跟林翼那傻子在一块有可能会幸福吗?” 秦芝恩瞥他一眼,“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这样叫他。” “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但他就是有本事娶我,你没有。”秦芝恩冷笑道,“你走吧,我对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没兴趣。”更别说这张脸和这种情商,和林翼完全没得比。 阿平正是处于年轻气盛的阶段,秦芝恩这般直白的嘲讽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侮辱。自从秦芝恩嫁进月见村后,村里哪个男人不对她存了点心思?阿平见秦芝恩天天雷打不动地到他家隔壁的书店,还以为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就算和她不能风花雪月,稍微吃点豆腐调调请也好,这样说出去也长了面子。可没想到秦芝恩看起来一脸狐媚相,心里却对家里那个傻子如此忠贞。 眼见这边的气氛变得极为尴尬,柜台后的老板娘也不禁出来打圆场:“阿平,你家药店来了客人,你去招呼招呼吧。” 阿平愤愤不平地走后,老板娘对秦芝恩说:“我看你平时很会做人的,怎么今天就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这条村子就这么大,阿平家虽然不及林家有钱,但在村子里也算有头有脸了,你这么说他,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可是很不体面的。” 秦芝恩满不在乎,“我不说,阿平不说,怎么传出去,难道你会说吗?” 老板娘立即摆摆手,“我当然不说!可你不能保证是不是隔墙有耳啊……” 秦芝恩和老板娘谈话间慢慢走了出去,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真是隔墙有耳。 林枢提着鸟笼,一脸不知所措站在门口。 空气就像骤然间冻住了。 只有小啾在喧嚣地叫着:“你好!你好!” 林枢挠了挠头,犹豫地开口了:“……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 月见村就这么大,秦芝恩整天下山乱逛,却还是第一次在村里和林枢碰面。 相请不如偶遇,秦芝恩也懒得顶着明灿灿的太阳上山回去吃饭,便跟着林枢一起吃顿午饭。 林枢带秦芝恩去了一家云吞店,店铺不大,有些残旧,但林枢说这家的云吞面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他吃了几十年,到现在仍然每个星期都会来吃两三次。 热腾腾的云吞面送上来,秦芝恩埋头开吃,小小的云吞吃下去,鲜虾和猪肉的味道十分美味。然而秦芝恩今天出门光顾着跟林翼调情,居然忘记带口红了,她不想弄花口红,迫不得已只好将云吞咬开,半口半口细细地吃着。 秦芝恩察觉到对桌的林枢一直没有动筷,抬眼一看,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秦芝恩有些抵触这样的氛围,开口道:“小叔,你再不吃就凉了。” 林枢惊醒过来,尴尬地剥开了一次性筷子。 “……我很少见人这么吃云吞。” 这个借口有点烂,但秦芝恩还是附和道:“很多女人为了维持唇妆都会这么吃的。” “我不知道,村里的女人都很少化妆的。” “嗯。” “所以你在村里,很出众。” “毕竟这里应该很少外来人吧?” “嗯……曾经也是有过的。” “对了,小叔,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来书店?我平时都没有见过你来。” “明天书店的老板会去镇上,我想托他去帮我买一些小啾的饲料回来。” “这样……不过我听春姨说,明天曾叔也会去镇上采购。” “老曾就是和书店老板一起去的,佣人轮流着大概每个月去一次。” “那为……”秦芝恩反应过来,为什么林枢会绕过曾明堂特意找外人给自己带东西,毕竟林家里的人,除了她和林翼外,似乎都看不上林枢和小啾。 秦芝恩转而看向小啾,微笑道:“要把小啾喂得白白胖胖的可真不容易呢。” 原本呆在鸟笼里昏昏欲睡的小啾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放声大叫:“小啾!小啾!我是小啾!” 林枢又看了秦芝恩一眼,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你和林翼在阳台上……接、接吻。” 秦芝恩在这吵杂的环境里还是听到了,她毫不扭捏,大方地承认了。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被迫嫁给林翼的……你不喜欢他。” 秦芝恩没有考虑过喜不喜欢的问题,她嫁给林翼已经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何况她也找到了和林翼相处时最舒适的方式。 “你很关心林翼。” “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弟弟。” 秦芝恩或多或少明白了,无论是林冀和林翼,或是林槐和林枢,在这个林家,长子的待遇和地位总是远远优于次子。 林枢觉得和林翼同病相怜吗? 不,林翼比林枢厉害多了。 月见村虽然就这么点大,然而林枢所活在的世界却比月见村还要狭隘。他过于单纯,以至于显得愚笨软弱,和人对话时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如果秦芝恩没有猜错的话,他不仅很少和别人接触,恐怕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林枢说:“看到你和林翼这么恩爱……我很高兴。” 秦芝恩只能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更新的章节改了又改,还是锁了,如果今天能顺利通过审批的话,加更一章。 ☆、Chapter 22 秦芝恩回去后,跟林翼说了她和林枢一起吃饭的事,包括她和林枢的对话。 林翼倒不显得意外,“从小小叔就很疼我,不过爸妈却不喜欢我跟小叔走得太近。” 秦芝恩不问也知道原因,林槐和黄沁媛对弱者的偏见,大概早已根深蒂固。 “你的小叔有出过月见村吗?” “年轻的时候是有跟过爸出去做生意,但爸嫌他脑子不灵活,又让他回来了。自那以后,他好像就一直呆在村里没有再出去了。他好像说过,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不适合他。” “那他为什么不结婚?以你们林家的地位,要给他找一个老婆应该很容易。” “家里一直都没有公开说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一方面是因为小叔的性格太偏僻了,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别人相处,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我爸也不想他有后代,从而有机会去侵占哥和我的地位吧。” 秦芝恩觉得林翼分析得很对,不过林枢的事情其实她也不关心,她把今天从书店借回来的书扔在桌上,就去浴室洗澡了。 等她再次出来,林翼端端正正地坐着,那些书都盖了起来,放得远远的。 秦芝恩忍住笑,故意一本正经地问他:“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书,你怎么看都不看?” “你……怎么又借这种书。” “这种书是哪种书?” “太夸张了,根本不切合实际。” “哪里夸张了?一夜七次这里?话说回来,你又怎么知道不切合实际的,你做过了?” “总之你下次不要再借这种书了。” “你怎么一点都领情啊,亏我还特意选了几本男性视觉的。你看你看,这本的男主角多好福利啊,上完一个又一个。” “……你就这么饥渴吗?” 换做是别人说这种话,秦芝恩早就不理了,但她知道从林翼的口中说出来就只是纯粹的意思。她笑笑道:“今天小叔还说我们很恩爱呢,你觉得‘恩爱’这种感情,是一个人单方面能表现出来的吗?” 林翼回答不上来。 秦芝恩继续说:“林翼,你何不坦白承认,你对我也同样饥渴?” 她总是轻易把他看穿。 林翼猛地站起来,“我去洗澡了。” 秦芝恩在背后,声音带着魅惑的笑:“记得洗干净点哦。” —— 林翼洗了个冷水澡,还是冲不走燥热。 早上秦芝恩出门前,说过今晚会教他更多有趣的事情。 昨晚那样子,已经险些要了他的命。 若是更进一步,他恐怕真的连魂魄都要献祭给她了。 林翼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再洗了把脸,他才走了出来。 秦芝恩睡在床的里侧,下半身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林翼轻轻上床,察觉到秦芝恩是真的睡着了。 他松下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有些遗憾。 她总是穿着松垮垮的睡裙,入睡之后,领子就会落到肩下,露出光滑的肩膀。 没有肩带,也就是说明没有穿内衣。 林翼的目光不禁往下,明明隔着一层睡衣,却又似乎看到了里面的饱满,以及…… 他感到身体越来越热,不敢再看,伸手给她的全身盖好被子。 最近的秦芝恩的睡眠都很安稳,仿佛真的一点都不会戒备他。 林翼半夜在浴室里独自解决的时候,也曾经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真的对她出手,她是不是不会拒绝? “恩爱”这种感情,确实是无法一个人单方面表现出来的。 尽管他对她的是爱,可她对他,也许只有恩罢了。 ——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秦芝恩算算日子,她在月见村已经生活了将近四个月。 每天的生活大概只能用乏味可陈来形容,可自从她得知了林翼的真面目,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宁静舒适,她渐渐沉醉了进去。 秦芝恩照例每天吃过早餐后下山到村里,出门前她遇见春姨,想起过几天就是佣人到镇上采购的日子,这个月刚好轮到春姨,她连忙跟春姨交代了她要买的东西。 春姨摆摆手,“老曾替我去了,这个月还是由他出去采购。” “如果我没记错,好像前两次都是他出去的?” “对啊,上次阿丽也和他换了。” “为什么他去得这么频繁……” 春姨皱着眉捶了捶腰,“少夫人你也知道,到镇上的那段山路有多不好走,何况回来还得提好几包东西,虽然我跟老曾的年纪差不多,可老曾毕竟是男人,他干这些活比我和阿丽都容易多了,他既然主动提出来了,我们也愿意少吃一次苦。少夫人,我可不是偷懒啊……” “没事没事,你腰不舒服,少折腾几回是对的。” “是啊,我的腰这两天可痛了,说不定要刮台风了……”春姨碎碎念了一番后,又说,“对了,少夫人有东西要买可以找老曾说啊,他一定会给你带回来的。” 这回到秦芝恩摆摆手了,她还是想尽可能地减少和曾明堂接触。 秦芝恩没想到春姨居然一语成谶,她到村里才过了半天,居然真的刮起了台风。 亏秦芝恩之前还想她最近这么高兴,为什么都一直都没有下雨,原来不是不报,而是堆积在一起来一次大的了。 狂风暴雨到来之际,秦芝恩正巧还在书店里,到了晚上,暴雨还是没有减弱的迹象,这样恶劣的天气情况实在是不能上山,于是老板娘便收留了她。 老板娘家的环境在村里算是比较好的一户,给秦芝恩借宿的房间也打理得干干净净。老板娘和老板都很照顾秦芝恩,只是秦芝恩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心里像抽了一下,于是她早早休息了下来。 秦芝恩整天游手好闲的,其实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怎么累,但有林翼在身旁,她总是会睡得很安心。 秦芝恩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屋外下雨的声音更在扰乱她的心绪。她坐起来,撑起窗户,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一小段上山的路。若是天气好的话,从这里上山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她才这么一想,雨突然间又大了起来,还打起了雷。 她连忙关上窗,缩回了被窝里。 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裹着被子却还是不怎么热。 果然一个人睡的温度和两个人睡的温度,真的是完全不一样呢。 —— 对于秦芝恩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林家上下倒不显得惊慌。 大家都能猜出来她会留宿在书店的老板娘家。 黄沁媛怕秦芝恩突然不在了会让林翼感到不习惯,特意用极其简单的词语跟他讲解了一次,林翼照旧没有反应,黄沁媛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失望,转头就走了。 关上了房门,林翼才又做回了自我。 房里很安静。 林翼冲了个澡,上-床前看了一会秦芝恩给他借回来的书。他跟她说了好几次后,也不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还是书店里那些不正经的书都已经被她搜刮完毕了,她终于开始带回来一些正常的书籍。 明明好几个晚上,他在看书的时候,她也是什么都不说的。 明明这四年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不容易,今晚终于不用被无赖的她以教授知识的名义“霸王硬上弓”。 好不容易,今晚睡觉不用再顾忌会不会压到身旁的人。 可是,为什么今晚却感到特别寂寞? 她不在,原来他不会松一口气,反而像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很想她。 很想见她。 林翼回过神来,不禁笑了笑。 不过才一个晚上而已,他却已经患上了相思病。 —— 林翼想着秦芝恩,直到很晚才终于睡了过去。 连梦里都是秦芝恩。 台风过了一夜已经走了,但到清晨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空却已经是亮了。 骤然间,一阵激烈的拍门声贯彻了林宅,门外有人清亮地喊:“开门——麻烦给我开一下门!” 林翼从这把声音中惊醒过来。 他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只听见春姨急急忙忙地去应门了。 “少、少夫人?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看早上雨变小了,就回来了。”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哦,我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些都是泥,弄脏了地板不好意思——啊,我的钥匙也在那个时候掉了,所以刚才不得不拍门。” “你赶快去洗澡吧,淋了那么久的雨,要是病了怎么办?” 林翼穿上拖鞋急急忙忙就下楼了,幸亏时间还早,没有人看见他这副样子。 直到他看见了走廊上的人影,才放慢了脚步。 秦芝恩穿着透明的雨衣,但上山时毕竟还是淋了长时间的雨,她的脸和头发都打湿了。她没有化妆,大概是很早就起床了,她的眼睛又肿又小。她明显是摔了一跤,身上狼狈地沾了很多泥,和她发白的皮肤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样的她,一点都不漂亮了。 林翼走过去,一言不发帮她脱下雨衣。 他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秦芝恩看见是他,眼睛亮了一下。 她笑靥如花:“我回来啦。” ☆、Chapter 23 秦芝恩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脆弱,不过是淋着雨走了几十分钟,她居然病倒了。 她发了两天的高烧,神智迷迷糊糊的,整天卧床不起,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软绵绵的,全靠林翼一口一口地把粥勺进她的嘴里。 到了第三天,秦芝恩终于退了烧,她的意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她模糊地回想着这两天的事情,也不禁暗笑了自己一番,她被圈养久了,居然就变得这么娇生惯养了。 秦芝恩伸手摸了摸身旁林翼的睡脸,温度有点凉,他把被子都裹在了她的身上,还怕她会踢开被子,甚至还抱着她睡,难怪她热得出了一身汗。 秦芝恩舔了舔唇,发现嘴皮都干裂了。 她这个样子一定很丑了。 她想去喝水,也想去涂个润唇膏,最好还能洗个头化个妆,但被林翼这么抱着,要挣脱开来也相当有难度。她才动了几下,林翼就醒了。 林翼睁开眼愣了几秒,抬手摸她的额头,好一会都没松手。 “真的退烧了,再摸多久都是这个温度。”秦芝恩哑着声音告诉他。 林翼回过神来,“要给你倒杯水吗?” “要。” 秦芝恩直起身来,“我知道的,这两天都是你在照顾我。” 林翼喂着秦芝恩喝水,一边说:“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就是看着你而已,反正我也一直呆在房里。” “不止呢,我刚病倒的时候,你还到楼下喊人了吧?” 那天秦芝恩冒着雨上山回来,刚开始的状态还行,后来回房里休息了一阵才开始发烧。但当时秦芝恩什么都没说,打算在被窝里热一身汗大概就能好了,直到林翼发现她的异样时,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林翼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林翼只得冲出房间,见人就往房里带。然而在那个情况下,大家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一心好奇林翼的反常,拖沓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人去房里看秦芝恩。 迫不得已,林翼焦急地喊出了声:“芝恩!救芝恩!” 这终于才引得人发现了秦芝恩的病情。 秦芝恩虽然当时浑浑噩噩,耳朵却偏偏听得清楚,甚至事后还能回想起林翼那个急切的语气。 他生怕她有事,也顾不上被人发现自己真面目的风险,都要她安然无恙。 林翼说:“现在妈知道我愿意开口说话了还很高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撬开我的口,听我那无厘头的一言半语。” “那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个人和我抢你?” 林翼没接她的玩笑话,反而郑重道:“那天打台风,天气这么差,你为什么还要勉强上山?这条山路几乎没什么人走的,万一你发生了意外,没人发现该怎么办?” 秦芝恩自知理亏,没有做声。 “幸好这次你只是普通的发烧,我们村子的医疗情况一般般,要是你病得严重,这么大雨都没有人能送到镇上去看医生。” 秦芝恩突然觉得,平时叨叨絮絮的人都是她,现在换了林翼来冲她说教,倒也不是很难接受。 林翼见她难得这么安静,开始考虑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可他的话又并没有错。 “我还以为你会趁着打风在山下多留几天。”恍惚间,林翼又恢复到了平常的语气,“你不喜欢留在这个家里吧?”毕竟又闷又压抑,还得经常陪着他。 “我确实不喜欢留在这个家里。”秦芝恩说,“但并不代表我不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这次到林翼说不上话来了。 哪怕只是哄哄他,也没有关系。 虽然他刚才责备了她,但其实在见到她回来的那一刻,他欢喜得不得了。 “林翼,谢谢你啊。” 秦芝恩挨了过来,平时这个举动,是她想接吻的前奏。 林翼配合地靠近。 但秦芝恩头一歪,转而靠在了他的肩上。 自作多情的林翼尴尬至极,幸亏秦芝恩闭着眼,不然她一定又会笑话他的。 其实秦芝恩同样也是愧恨至极,她刚才确实是想吻他的,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她的病容,她的嘴唇干得可怕,他们挨得那么近,也许眼角残存的眼屎被他看到了,还有她的头发也几天没洗了,虽然平日林翼也没少见她的素颜,但这副邋遢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 林翼见秦芝恩一直都没反应,不禁深思起来他是不是该主动一下。踌躇了片刻,他还是伸手抱住了秦芝恩。 秦芝恩想都没想就回抱了他。 良久—— “芝恩……能换个姿势吗?” “不能。” “可这样抱着我的腰有点酸。” “那你抱不抱?” “……抱。” —— 秦芝恩的病来得快去得快,退烧后没多久她又恢复得神采奕奕。 倒也不能说是因祸得福,她这次病了之后,引得林翼在众人前开口说话,从而让林家的人对她彻底改了观。 譬如不拘言笑的林槐,面对着秦芝恩的时候,也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只因秦芝恩让林翼开口叫了他一声“爸”。 黄沁媛则想得更加深入一些,如今她是确信了林翼是真的中意秦芝恩,也觉得秦芝恩对林翼不错,便开始积极地提醒秦芝恩差不多该给林家添个丁了。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看到林翼的情况好转,秦芝恩发现曾明堂的态度变得更加古怪了,他盯着林翼的眼神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秦芝恩看不透曾明堂的城府,但他这个反应,似乎印证了她的一个猜想。 曾明堂并不想林翼恢复正常。 秦芝恩一直认为林翼当年会掉入明月湖,并保持着四年装疯卖傻,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这个秘密和曾明堂有关? 其实秦芝恩很想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然而她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和当初从春姨口中问出来的并没有多多少。 若是事件的当局者愿意告诉她真相该有多好。 偏偏这个傻子的嘴硬得很。 就算她和他在肉体上再亲密,但她始终无法共享他心中的一丝一毫秘密。 秦芝恩一而再再而三直勾勾的眼神让林翼无法再忽视,他的双眼虽然是看着手上的书,脑海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的身体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他们都好几天没有那什么了,她这么看着他,是不是又在暗示要他主动? 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帮他纾解,她应该都没得到过满足吧? 林翼放下书,鼓起勇气上床,把秦芝恩按到在床上,然后开始亲她。 秦芝恩明显怔了一下。 诶诶诶,傻子终于开窍了? 秦芝恩又惊又喜,首次亲身尝试到了林翼那种手脚不知往哪放的感觉。 ……向天发誓,我只是个好孩子的省略号…… 一阵过后,林翼注视着她绽放的瞬间,原来这么美。 秦芝恩轻轻喘着气,看着林翼的眼神迷蒙又动人,她就用这样的神情问他:“不继续吗?” 林翼以为她还想继续这么来一次,可她却把他拉近,亲吻他最敏感的耳朵,吐着气问:“不真枪实弹来一回吗?” 不可以的。 但秦芝恩不是他说不可以,就是能够停止下来的人。 林翼的身心,根本就无法抗拒秦芝恩。 他在她的诱导下,一步步堕入了深渊。 她温柔地接纳他,任由他为所欲为。她唯一的举动,就是扎起了他过长的头发,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对他说:“林翼,你要看清楚现在在你身下的是谁。” 他看得很清楚,这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女人。 他下意识地在她的耳边呢喃着。 “芝恩,是我配不上你。” ☆、Chapter 24 林翼趴在秦芝恩的身上,良久才回过神来。 秦芝恩并没有催促他,一直轻轻地搂着他,在他抬眼看她时,她微微一笑。 林翼坐起来,当时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他没得及……他感到非常懊悔。 秦芝恩知道他想什么,柔声道:“没事的,我有药。” 见秦芝恩要起身,林翼下意识去扶她。 她从床底下拉出了她当初带来的那个行李箱,箱子在她来的第一天就被丽姨给整理过,里面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可只有秦芝恩知道,在行李箱的底下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暗格。 她打开,里面藏着一堆避孕套和避孕药。 她对今天的情况早有预计。 她在村里实在是太过显眼了,一举一动都容易成为众人的话柄,何况林槐和黄沁媛都那么急切地希望抱孙子,自然也不会允许她做任何避孕的行为。 虽然她知道她得到林家庇护的条件是什么,可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诞下一条新生命。 秦芝恩一边翻找着事后的避孕药,一边跟林翼说:“帮我倒杯水。” 林翼怕她用冷水送药不好,还特意掺了些热水。 秦芝恩二话不说就把药吞下去了。 林翼又把她扶上床,“就算是吃了药,是不是也会有一定的几率怀孕?” “没错。” “那下次,我们用避孕套。” 秦芝恩看着林翼,她意乱情迷中给他扎的那条小辫子还没有拆下来,如墨的黑发,白白净净的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把他凑到自己的脸前,“这才刚做完呢,这么快又想着下一次了?” “我……我的意思是,总是让你吃药不好。” “总是?”秦芝恩玩弄着他后脑勺的小辫子,“我们林翼哥刚开荤,果然很难满足呢。” 秦芝恩总爱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来打趣他,换做是别的女人,林翼早就心生厌恶了,偏偏对象是秦芝恩,就连厌恶的点也奇怪地变成了讨人喜欢的一面。 林翼帮秦芝恩穿上衣服,她浑身无力,也懒得动,就由得他摆布。 起初秦芝恩还闭着眼歇息,但渐渐她的脸就开始泛红了。 “你故意的吧?”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翼憋着笑,一脸无辜地问:“什么?” 秦芝恩瞪他一眼,却是眉目含情,看得林翼心神荡漾。 林翼一开始确实是没有起坏心的,一心只着想给她清理得更干净,可她的反应诚实又撩人,他也不由得放肆起来。 “你再这么下去,一整晚都擦不干。” “我帮你弄完这一次就收手了。” 他知道刚才那一次只满足到了他自己,可她什么都没说。 秦芝恩没再抵抗,放心地交给他。 这个傻子,看来即将要出师了,甚至还很有可能青出于蓝…… —— 一来二去,便到了深夜。 林翼前不久才刚刚翻过了处男这座大山,一闭上眼,脑海里总是反复想起和秦芝恩的那段激烈纠缠,热血澎湃到难以入睡。 他连忙把空调的温度降低了些。 他生怕秦芝恩着凉,起身想给她盖好被子,却见她出神地盯着天花板,根本就没有睡着。 秦芝恩察觉到林翼的动静,转头看向他。 “睡不着?” 秦芝恩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蜷缩到了他的怀里。 林翼不知她想什么,但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林翼默契的回应给了秦芝恩开口的契机。 以前别人打听秦芝恩的家事,秦芝恩总是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没什么好说的,实际上,却是充满了许多足以挖掘的故事。 秦芝恩刚上小学的那一年,她的父亲酒后驾驶出了交通事故,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给撞死了。他不仅倾家荡产地赔了补偿金,同时也入了监狱。 坏事传千里,秦家出了不光彩的事情,自然受到不少身边人的奚落和鄙视。 秦芝恩的母亲不得不独自承担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秦芝恩当时年纪小,正是需要管教的时候,但因为父亲的事,她在学校里受尽了排挤,变得阴郁不愿意交朋友,母亲又为了生活,终日忙于工作,也实在没空去解决秦芝恩在学校里的问题。 在秦芝恩的童年里,关于父亲和母亲的记忆其实很少。 不久之后,监狱里传出了秦芝恩的父亲病死的消息,承受着重压的母亲在这时候终于崩溃了。她感觉到未来没有任何一丝光亮,她看着瘦小的秦芝恩,突然下定了决心。 母亲偷偷买来了安眠药,在时隔良久丰盛的晚餐里,她毫不留情地把所有安眠药都加了进去。 母亲哄着秦芝恩赶快把汤喝下去,然而秦芝恩不听话,吃饭的时候总是分神去玩玩具。 母亲到了最后一刻,所有的耐心荡然无存。她一口喝下了所有的汤,对秦芝恩说:“下辈子,你别再投胎当我的女儿了,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秦芝恩最后所看到的母亲,是她口吐白沫、抽搐不已,直到僵硬苍白的模样。 秦芝恩那一天喝下的汤不到致死的分量,她成为了秦家唯一一个活下去的人。 原本对秦家避而远之的亲戚,迫于舆论的压力不得不收留了秦芝恩。大家都不想一辈子都带着这个拖油瓶,过一段日子就会把秦芝恩踢到去别的亲戚家里,如此反复,直到秦芝恩终于成年。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秦芝恩成熟得很快,成年以后,不需要任何人开口,她主动脱离了这些亲戚的庇护,一个人到外地上大学、工作,在工作的第一年,除去生活的基本需要,她的收入基本都还给了当初收养过她的那些亲戚。从此以后,孤家寡人,无拖无欠。 虽然秦芝恩自小对家庭观念很淡薄,但她逐渐意识到,她童年所缺失的亲情造成了她对安全感的极度渴望。 她交过很多的男朋友,然而没有一份安全感是直到永远的。 她以为自己很理智,实际上,她才是最无知的人。 她贪婪地依赖着从别人的身上获得安全感,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能为对方付出什么。所以,她最终才会谈了一场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但是这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遇上了林翼,她突然之间便意识到了她的错误,以及她对林翼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还那么年轻,他的未来不应该是就这么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她希望自己能够帮他获得一个稍微变得更好的未来。 秦芝恩第一次主动启齿她的过去,但并不是为了让林翼同情她。 她认真地说:“林翼,你并没有配不上我。” 你那么纯粹,而我负债累累、历经沧桑,反而是我配不上你。 —— 秦芝恩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退了烧才没两天,秦芝恩便按捺不住要下山到村里了。 林翼见她偶尔还会咳嗽,劝说她再休息几天,她不肯,惯例用那句话来堵他:“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啊?” 林翼看了她几秒。 “好。” 他答应得太过干脆,秦芝恩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不打算把你的话当做是玩笑。” “今天看起来好像会下雨,如果我不看着你,你可能又会什么都不顾冒着雨回来。” 秦芝恩说:“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就没有了非回来不可的理由了。” 林翼冲她笑了笑,起身去衣柜找衣服。 “最近我在想,我是不是破绽太多了。” 秦芝恩走过去帮林翼把T恤的下摆拉好,“除了跟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你不要跟其他人说话就好了,你想想,四年来也只有我一个察觉到真相。”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察觉到,我好做参考。” “这个原因大概不能作为参考。”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在一直看着你啊。” 林翼静了一瞬,才说:“你是不是照搬了之前看的那些小说的台词?” 秦芝恩笑笑:“被你发现了。” 秦芝恩特意跟林槐和黄沁媛交代了要把林翼带到山下,他们显得相当惊讶,却一点阻扰都没有。 林翼这些年来难得在没有人强迫的情况下踏出家门,在林槐和黄沁媛的心目中,秦芝恩儿媳妇的形象又加分了不少。 秦芝恩笑眯眯地牵着林翼出门,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隐藏在角落,曾明堂那瘆人的眼神。 ☆、Chapter 25 秦芝恩今天带着林翼,并没有在书店逗留太长的时间。 毕竟书店里始终有老板娘在,林翼话不能说、书不能看,就连玩贪吃蛇也不能尽兴。 秦芝恩以自己的名义借了几本林翼想看的书,便拉着林翼走了。 村民渐渐发现了今天秦芝恩的身边多了林翼的身影,惊奇归惊奇,但村里的人都知道林翼当年坠湖的事情,也知道他脑子变得不正常了,所以也没有贸然上来搭话,反而省了林翼伪装的功夫。 秦芝恩故意和林翼十指紧扣,慢悠悠地在村里热闹的地方逛了一圈,用事实来击碎村民之间说他们有名无实的传言。 林翼用极轻的声音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嗯……也晒得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秦芝恩带林翼去了林枢介绍的那家云吞店,正值午饭时间,小小的店里坐满了人。林翼看到这盛况有点退缩,但想到这又是小叔喜欢的店,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途中一个女人有意无意在路过的时候洒了点汤汁在秦芝恩的裤子上,幸亏她大病初愈,出门前林翼坚决让她穿条长裤,不然就会被烫到了。 秦芝恩懒得发作,可那几点污迹看起来有些碍眼,她不得不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秦芝恩走开了,林翼索性眼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吃着云吞。 刚才搞事的女人就坐在林翼的身后,她和同桌的女人毫不避讳地大声谈论着秦芝恩。 “你刚才泼得不够用力,都没有弄花她的妆。” “照我说啊,下次咱们直接泼卸妆水好了,整天化那么浓的妆,我想她的素颜一定很难看。” “就是,村里就这么点人,还打扮得那么媚,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吗?” “我听在林家打工的阿丽说,这女人的内衣款式可骚了!” “说不定她私底下就和好几个男人上过床了,这种城市来的女人最不要脸了。” 林翼桌上的那瓶辣酱突然被人拿走了,这只涂着黄色指甲油的手,他一眼就认得是秦芝恩的。 她默不作声地靠近那桌肆无忌惮的女人,手一用力,辣酱顿时射出一条直线,那几个女人猝不及防,辣酱喷得她们胸前都沾了好几块,看起来尤其滑稽。 秦芝恩把空了的瓶子丢在她们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像我这种城市来的女人,最喜欢有仇必报了。” 秦芝恩回头问林翼:“吃完了吗?” 林翼放下了筷子。 面对店里混乱的情况,秦芝恩若无其事地买了单,笑盈盈地牵着林翼走了。 两人走远了后,秦芝恩才翻了个白眼,“长舌妇。” 林翼低声说:“别为了那些人生气。” “没事,闲话我早就听习惯了。” 林翼瞧见四周没有人,拉着秦芝恩进了无人的街角。 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你素颜也很好看。” “我知道。” “还有你的那些内衣……你穿起来也好看。” 秦芝恩笑得很灿烂,“那是我穿内衣的时候好看,还是不穿的时候好看?” 林翼把她搂到怀里,在她的耳边吐气。 “当然是不穿的时候。” 坏了坏了,傻子真的学坏了。 秦芝恩仰头亲了他一口,“再逛一会就回去吧,到时候再给你看好看的东西。” —— 接下来秦芝恩和林翼去了学校,那里都是年轻的孩子,林翼也不需要伪装得太过费劲。 秦芝恩上一次来到学校,就是四个月前她和林翼举办婚宴的时候,婚宴上人太多,她又像个傀儡一样不停敬酒,完全没有心情留意学校的情况。 学校前不久刚建了一座泳池,听学校的老师说,自从林翼在明月湖出事了以后,村里就没有了可以游泳的地方,这座泳池恰恰就是林家所捐赠的。 此时正好有学生在上游泳课,欢声笑语,一阵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秦芝恩看得不亦乐乎,不禁试想了一番,林翼穿着三角泳裤,露出一身瘦削的排骨走在泳池边的样子。 她转头想打趣一下林翼,却见他僵硬着一张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林翼。” 他没有反应。 他在颤抖,似乎陷进了恐惧当中。 前方有一个男生跳入了泳池,他潜入泳池中游了好一阵子,才露出了水面。 林翼却被这景象吓得失控起来。 秦芝恩抱着他转身,不让他再看泳池的方向。 “林翼,没事了。”秦芝恩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远离了泳池,林翼的双眼才渐渐有了焦距。 他平静了下来,绝口没提刚才的事情。 秦芝恩也没有问,在林翼用力牵着她的手时,她也紧紧地牵住了他。 四年前的事情,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 可林翼的心魔,她找到了。 她不能视而不见。 —— 那天之后,林翼心里的那道墙建得更高了。 以前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偶尔跟秦芝恩谈及过去的事情,但现在他的回忆仿佛就是大忌,不论是任何时候,他都不愿意触碰一下,完全把他的心事封锁了起来。 那天在泳池边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幸好林翼还愿意跟着秦芝恩出门,可始终也不愿意靠近学校一步了。 一切归根到底,到底还是离不开四年前他坠湖的那场“意外”。 不过林翼深刻至极的心理阴影,以及他的种种隐瞒,都让秦芝恩不停质疑着那究竟是不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事件。 秦芝恩背着林翼翻了好几本心理方面的书籍,说来说去,要解决心理阴影,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莫过于是直面令其产生恐惧的源头。 林翼的恐惧源头……秦芝恩只能想到明月湖。 可光是看着游泳池,林翼就已经失控成那个样子,如果贸然让他去到明月湖,他反应过激造成他的心理承受不住的话,他的情况恐怕会变得更加棘手。 碰上今天书店的老板娘有点感冒,她正值备孕期间,索性不来看店了,她放心地把书店的钥匙交给了秦芝恩,让她在书店里随心所欲地呆着。 秦芝恩帮老板娘开了店,让林翼去了里面老板娘平时休息的小隔间,如此他就可以避人耳目地看书,而她也可以方便继续背着他研究心理学。 秦芝恩在书架的最底层又翻出了一本所谓著名心理学家的著作,看了第一章,似懂非懂,忽闻门口传来拉闸的声音,第一反应是老板娘过来了,但是转而又觉得不太可能,老板娘那么信她,不会贸然来查岗才是。 店门口的铁闸拉下来后,周遭顿时暗了下来。 秦芝恩起身想去开灯,但听到有人穿梭在书架间,她认得那不是老板娘的脚步声。 她掉头就走,没想到那人追了上来,从身后抱住她,手掌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呼叫。 “还不给我等到这一天。”阿平阴森地笑着,“你可终于落到我的手上了。” 阿平一身的汗味,和林翼总是干干净净的味道截然不同,他这样贴着她,只令她想作呕。 秦芝恩一脚踩下去,尖细的鞋跟踩在了阿平的鞋头,疼得他咬牙切齿。 趁他松手的瞬间,秦芝恩转身朝他的下-身踢去,没想到他反应得很快,一把夹住了她的腿,整个人径直扑向她。 两人倒在了书架上,书架撑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垂直倒下,发出一声巨响。 秦芝恩使劲挣脱,掉落的书籍一本本砸在了阿平的身上,令他越发恼怒,他气上心头,低头一口朝秦芝恩的脖子咬下去。 秦芝恩痛出了眼泪,同时她还看见了林翼从隔间里出来了。 男人生来的力气使阿平最终压制住了秦芝恩,他也看到了林翼,却没有把林翼放在眼里,“挺好的,就让这个傻子看看我是怎么操——” 阿平的话还没说完,林翼就一拳打了下来。 林翼出奇地大力,那一拳打得阿平脑子晕眩。可林翼没有给他回过神来的时间,揪起他的衣领,继续挥拳,拳拳到肉。 阿平的脸上很快都是伤,还出了血。 秦芝恩喊:“够了,林翼!” 林翼闻言回头看了秦芝恩一眼,瞧见她脖子上的血珠,想起阿平刚才就趴在她的身上,他就红了眼。 一次又一次,他总是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欺负。 他为什么会这么软弱?因为他是个“傻子”,所以就不能保护她吗? 林翼重重地丢下阿平,秦芝恩原以为他终于收手,却见他拎起一旁的板凳,看似要砸在阿平的身上。 秦芝恩连忙拦住林翼,彻底地挡在了阿平的身前,让林翼的眼中只能看到她。 “不要再打了,林翼,我没事,你已经保护好我了。” 林翼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终于放下了板凳。 街上有人听到书店里传出来的动静,不停地拍打着铁闸:“发生什么事了?” 秦芝恩扬声道:“没事,刚刚有只蜘蛛爬过,吓到我了,我不小心碰倒了一个书架。” 等外面的人都离去后,秦芝恩压低声音对地上一脸创伤的阿平说:“不想被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就赶快从后门出去,至于该怎么解释你的伤,你自己考虑清楚。虽然你不怕我,但总归怕林家吧?你惹怒了林翼,林家想要搞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阿平会对秦芝恩出手,全凭着一股冲动,现在事情搞得这么大,他早就被林翼给打醒了。他看了秦芝恩和林翼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灰溜溜地从书店后门出去了。 林翼也冷静了下来,开口道:“我吓着你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你居然这么会打架。” “我……其实也有点不相信刚刚自己做的事情。” 秦芝恩拨开林翼挡住眼睛的头发,“你最近的情绪都不太对劲。”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是你救了我,我该对你说谢谢才对。” “如果刚才你没有叫住我,我可能会做了错事。” “可你还是收手了,你听到了我的声音。” “是。” 秦芝恩如释重负地抱住林翼,刚才真的是千钧一发。 幸好,这个纯粹的少年回来了。 幸好,他还认得她。 “林翼,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芝恩和林翼有些互动的情节不得不删了,写得奔放少许,但删了还是感觉挺可惜的。 于是下定决心开了个微博:李之不吃荔枝。 有兴趣的朋友欢迎去围观。 ☆、Chapter 26 上山的路才走了一半,林翼便知晓那是去往明月湖的方向。 他牵着秦芝恩的手颤抖不已。 秦芝恩说:“到你真的承受不了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我们就不要勉强了。” 林翼点点头。 话是如此,林翼跟着秦芝恩的步伐一路都没有停下来过。 因为林翼知道自己变得不对劲了。 四年了,当年坠湖的阴影缠绕了林翼那么久,他原以为只要不去触碰的话,他大概一辈子都能够安稳地度过下去。可是刚才在书店里,他无意中暴露了情感中暴戾的一面,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控过,就连生气的情况也少有。 契机是源于那一天他在学校里看见了一座泳池,他都感到意外自己会把泳池和当年在明月湖溺水频死的经历联系起来,自那以后,他心底所隐藏的恐惧和挣扎随之翻涌起来。 直到刚才林翼撞见阿平在书店里对秦芝恩侵犯未遂,他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而出,全面压制住了他的理性。在把阿平打得鼻青眼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林冀从未如此相像过,他和秦芝恩的新婚之夜上,林冀也是这么打他的,他们终究是两兄弟,身上都流淌着林家残忍无情的血液…… 但秦芝恩认真地劝说让林翼清醒了过来,有秦芝恩在身边,他第一次下定决心,想要尝试战胜这个阴魂不散的心理阴影。 两人一路上走得很慢,去到明月湖时正好是日落,秦芝恩当初一个人摸索到这里恰恰也是这个时候,听闻林翼当年出事也差不多是这段时间。 所有的巧合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 林翼的掌心几乎一点温度都没有,他站在树林里,离湖边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他的脚却像注入了万吨铅块,怎么都无法向前一步了。 他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片湖水。 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他开始无法呼吸。 他觉得自己坠入了湖中。 他分明听到了秦芝恩在喊他,可声音又那么远,他发不出声音,仿佛一张口,湖水就会涌入他的喉咙。 秦芝恩发现无论她说什么,林翼都无动于衷,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个溺水者一样。 她踌躇不定,既想林翼能够痊愈,但又害怕勉强他下去会更加痛苦。 可是,她真的想他能有更好的未来。 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了,至少她想帮他卸下一个过去的包袱。 秦芝恩咬咬牙,松开了林翼的手,一步步往湖里走去。 林翼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痛苦地喘息道:“不要去。” 秦芝恩一边继续向前,一边说:“你不过来拉我,我就不回去了。” 她像是无所畏惧,湖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 她的背影与昏黄的湖面融为了一体,深刻地印在了林翼的双眸中。 他并非是沉入了湖里。 在湖里的……是他钟爱的女人。 秦芝恩回过头来,注视着林翼,“在你的记忆中,一直都认为这个湖是可怕的,那我呢?我现在就站在湖里,我也是可怕的吗?” 林翼想都不想就摇头。 “那你过来啊,我就在这里等你。”她静静地微笑,“一直都会等你的。” 林翼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恐惧是带刺的藤蔓,缠着他的身心,他一想要挣脱,就会被无情地刺穿。 可是芝恩就在那里,他情愿粉身碎骨,也不愿意丢下她。 林翼吃力地迈出了第一步,确实是痛不欲生,但每痛一步,他就离她更近了。 这一段距离何其漫长,但他注视着她,终究抵达了。 秦芝恩又牵起了林翼的手,熟悉的粗糙掌纹,传递着她真实存在的信息。 林翼极力地调整着呼吸,秦芝恩耐心地等着。 他闭着眼深呼吸一口,当再度睁开眼,发现这片湖水就像秦芝恩的笑容一样平静,并不会把他们侵蚀。 颤抖消失了,恐惧消失了,不安也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站在他面前的她。 林翼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我没问题了。” 秦芝恩二话不说,踮起脚吻住了他。 她温柔地舔去了他嘴唇上的血。 林翼莫名有些出神,他和秦芝恩朝夕相对了四个月,他分明已经看了她那么多次,如今的她经过了一天的奔波劳碌,出了些汗,妆容和服装都不是百分百的完美,可她背对着夕阳,映照着湖水,在他的眼里,闪闪发亮,无与伦比。 林翼抱住秦芝恩,认真地回应着她的吻。 湖水有些冰凉,可他们的身体都十分燥热。 两颗相近的心也是炙热的。 此前的林翼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面对着钟爱的女人的百般示好,也只能笨拙地接纳和害羞的回应,每每和秦芝恩在一起亲密时,只能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事情,牵手的时候只能牵手,拥抱的时候只能拥抱,接吻的时候只能接吻。 然而现在,只让他吻着秦芝恩,他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呐喊着远远不够。 他在这一刻突然成长了起来。 他掌握了男女之间的主权,让秦芝恩无所适从,但她还是放心把自己的所有交给了他。 黑夜逐渐降临,在最后的关头,他要提前撤离,秦芝恩却勾住了他,轻声说:“没关系,就在里面吧。” 他愣了一下。 秦芝恩的反应很坦然,她筋疲力尽地躺着,舒了一口气。 “林翼哥,没想到你之前那么节制。” 林翼神色复杂。这一次,他实实在在的……万一真的中了,该怎么做才好? 秦芝恩知道他想什么,“如果我给你生孩子,你会喜欢吗?” 林翼没想过这么远,先抛开其他各式各样的障碍,只要一想到他和秦芝恩的骨肉,无论如何,都是欣喜的。 “一定会。” 秦芝恩笑了。 林翼看着她的笑,心底一片温和宁静。 他毫无预兆地说:“当年我坠湖的事其实不是意外,是我哥把我推下去的。” 秦芝恩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哥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我商量,让我避开所有人到明月湖跟他会合,我站在湖边等了他很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给我致命的一击。家里的人都知道,我从小就一直都学不会游泳,在我沉入湖里的前一秒,我看到了他就站在湖边,笑得很可怕,同时又一脸满足。虽然从以前我就感觉到了他并不喜欢我,但我在那时候才意识到他原来是恨我的,恨到想我死的地步。” 秦芝恩难以置信,虽然她的母亲曾经也想把她杀死,但她知道母亲那是迫于生活的艰辛无奈才会走到这一步。林冀明明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对无辜的林翼出手? “他大概认为我的存在是一个威胁,他怕我终有一日会取代他作为林家继承人的地位,所以才会在我出国之前彻底将我铲除。”林翼垂下眼,“这样的猜测,我怀疑了很久,我情愿我是错的。” 秦芝恩久久都没有说话。 她探求了那么久的真相,原来那么简单,又那么复杂。 她的家散了以后,她在各个亲戚家之间颠沛流离,她曾经好多次幻想过,如果她有一个兄弟姐妹就好了,这样她的生活就算过得再苦,至少也不会感到孤单。 毕竟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然而林翼的过去,却完全打翻了她的世界观。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 他们早就错过了林家六点钟准时开饭的时间,但林翼不关心这些,他怕秦芝恩再这么坐下去会着凉,起身帮她穿衣服。 他尽可能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片面之词,你不一定非信不可。” “我相信你。” 林翼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帮她扣上纽扣。 “嗯。” 秦芝恩仰起头,看着林翼,“所以,你是为了自保,才会一直装成傻子?” 林翼的神情有淡淡的悲痛,“我坠湖之后,恰巧有路过的好心人发现救起,送到镇上的医院抢救了几天。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只有哥在我的病房里,我忘不了,当时他……正准备拔掉我的输氧管。” “混蛋。”秦芝恩咬牙切齿。 林翼拍拍她的背,继续说下去:“不过幸好当时有护士查房,我也再次逃过了一劫。我刚醒来的那段日子,身体状态一直都很糟糕,迟迟不见好转,医生也说了恢复的时间会相当漫长,也有一定可能无法完全恢复。虽然爸妈也有照顾我,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很失望。那时候的我健康、学业、前程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还成为了家里的累赘,完全无法和哥相提并论,哥成了林家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我把坠湖的真相说出来,也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于是我也自暴自弃了,就这么装疯卖傻起来,起码还能在家里留有一个席位。” 秦芝恩摸了摸林翼的眉头,想让它们舒展开来,“可就算他们这么对你,你也依然很爱他们,对不对?” 林翼用力地吞了一口水,想要隐藏起哽咽的声音。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家庭,同样都是她和他的软肋。 静静地相依了片刻,秦芝恩沉思着,又问:“那么,曾明堂呢?” “曾叔?”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当你在大家面前表现得越来越正常,他就好像特别恐惧你恢复起来的样子。” 林翼认真地回想,可曾明堂的诡异之处和当年的事情根本无法牵扯起来。 秦芝恩实话实说:“我嫁进来之后,他就对我很戒备,时不时都在监视着我,起初我以为他是信不过我这个外人,但现在又感觉他是在疑神疑鬼……好像怕我会发现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 林翼斟酌了一下,“以后我们找机会调查一下吧。” “好。” “还有……” “嗯?” “你不是外人。” 秦芝恩笑着点点头,然后张开手,林翼便默契地把她抱了起来。 “你给我擦一下,大腿那里好粘。” “好。” “再休息一会先,我现在走不动。” “好。” “要不你背我回去?” “好。” “你背得动吗?” “你没那么重,再说,就算背不动也会背。” “真的?” “嗯,我不会放手了。” ☆、Chapter 27 秦芝恩和林翼回到林宅已经很晚了,而且林翼的衣服上还沾满了泥巴,这令林槐黄沁媛都对秦芝恩颇有微词。 秦芝恩懒得解释,沉默地吃饭。 林翼却按捺不住,他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说:“够了,不要再说芝恩了。” 众人皆是一怔,林翼满不在乎,他见秦芝恩也放下了碗筷,便拉着她上楼了。 林翼知道秦芝恩现在走路走不快,上楼后特意放缓了脚步,回头看她,发现她也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不怕暴露啊?” 林翼摇头。 回了房后,秦芝恩真想倒头就睡,然而身上的衣服不干净,只好硬生生打起精神洗澡。她蹲下想找衣服时,双腿颤抖着,压根就蹲不下去。 林翼见状,扶她坐下,“你这样还有力气洗澡吗?” “不然你帮我洗?” 林翼不由得眨了几下眼睛,“可以的。” 秦芝恩笑:“不了,我怕林翼哥待会洗着洗着又色上心头,那我明天就真的下不了床了。” 林翼被她说得有些尴尬,但他毕竟气血方刚,面对她的身体又确实难以把持,便也不坚持下去,只好转身去帮她那洗澡的衣服。 林翼的手不经意碰到了平时藏着安-全-套的地方,他想了想,终于还是问:“你真的不吃药吗?” 秦芝恩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反问:“你要不要我吃?” 林翼又走回去揽着她,“芝恩,你为什么会愿意给我生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也不可能是一个好的父亲。” 秦芝恩挨在他的怀里,他瘦是瘦了点,身体也有点弱,还比她小三岁,阅历也远远谈不上成熟。 可他会真挚地抱着她。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林翼怔了怔,抱紧了她。 片刻后,林翼还是到藏着安-全-套的地方,左翻右翻,找到了一盒事后的避-孕-药。 他把药递给了秦芝恩。 “我们会有孩子的,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而是在更好的时候。” 秦芝恩不知道林翼口中更好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过她没有问,就算是痴心妄想也好,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他已经很好了。 她缓缓吞下了药。 —— 秦芝恩如无意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非常奇怪的是,林翼居然不在。 秦芝恩换好衣服下楼,饥饿难耐,打算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却见春姨魂不守舍地洗着碗。 秦芝恩叫了她一声,她险些就把碗摔到了地上。 “少夫人!” 分明天天都见面的,秦芝恩不明白春姨为什么会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秦芝恩看到橱柜上放着几根香蕉,顺手拿了一根,“春姨,你有看到林翼吗?” “二少爷下山到村里了。” 秦芝恩差点噎到了,“他一个人?” “是啊,早上你没起来,他就说他先到村里,让你晚点再去书店跟他会合。” 秦芝恩抓住了关键词,“他说?” 春姨不住地点头,“真的是二少爷亲口说的!这还是四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话,而且还逻辑通顺,一下子就听懂了!对了对了,吃早餐的时候他还跟家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他居然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秦芝恩默然地啃完了香蕉,“那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就很激动,很难以置信啊,我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老爷和夫人当场高兴得早餐都吃不下呢。” “那……曾叔呢?” 春姨不明白秦芝恩为什么特意去问曾明堂的反应,不过她也没有多想,照实回答:“老曾也一样啊,我看到他激动得手都是一直在抖的。” 秦芝恩了然地点点头。 秦芝恩挂心着林翼,随便吃了点水果,便下山去找林翼了。 一路上,秦芝恩在想着两件事。 林翼为什么突然间舍弃了伪装,在所有人面前做回了一个正常人? 曾明堂的手抖是因为林翼的恢复而激动呢,还是因为害怕? 不过秦芝恩还是更加在意林翼,他贸然卸下伪装,若是传到了林冀的耳里,林冀再次对他赶尽杀绝怎么办?她必须得赶快和林翼商量一下。 秦芝恩下了山,抄了条隐僻的近路去书店,然而走到半路,她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隐藏在巷子里头那个背影……好像是曾明堂? 秦芝恩还没想好下一步举动,曾明堂却已经警惕地回过头来。 他意外地和秦芝恩对上了视线,随即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口袋。 既然曾明堂发现了她,秦芝恩索性大步上前,才发现原来曾明堂的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居然是书店的老板。 秦芝恩神情自若地和他们打招呼。 曾明堂也若无其事道;“真巧,少夫人。” “是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商量点事情。” 曾明堂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摆明不打算要跟秦芝恩交代。秦芝恩确实也没有那个权威去让他说什么,她识趣地越过他们走了。 —— 秦芝恩总算去到书店,一进门,老板娘就冲她挤眉弄眼。 今天真是一个个都古古怪怪的。 “芝恩啊,以前没怎么注意,其实你家老公真的很帅。”老板娘突然感叹道。 “这当然。” “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秦芝恩不明就里,但她想趁着老板娘的老公还没回来,连忙问:“你老公是不是这两天去镇上了?” “是啊。” “这次我们林家没人跟着去呢。” “是啊,基本上你们林家定了每月十号找个人跟我老公出去采购的,不过上个星期你不是发烧晕倒了吗,好像就没有人有空去了。” 秦芝恩记得之前问过春姨,这几次出去镇上采购都是曾明堂去的,虽然秦芝恩不知道曾明堂频繁出去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就是认为事有蹊跷。 就当她是针对曾明堂吧。 “真不好意思,我们林家总是要麻烦你们。” “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对了,刚才我出门之前,曾叔还托我一定要跟你们说声谢谢。” 老板娘一怔,“……谢什么?” 秦芝恩神色如常,“你老公特意从镇上帮他带了东西回来,虽然东西不大,不过还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忙。” “他不是说要保密的么……”老板娘虽然满心困惑,但看秦芝恩坦坦荡荡,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也没有再隐瞒下去,“其实我们才不好意思呢,才带了这么一件小包裹,曾叔就给了我们这么多钱。” “因为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吧,毕竟是熟人寄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包裹上也没写寄件人的信息。” 秦芝恩“哦”了一声,随即开玩笑道:“说不定我们曾叔在跟外面的人谈远距离恋爱呢,像以前不是很流行交换书信的吗。” “哈哈,说起来也挺像这么一回事,到镇上的时候他总是偷偷一个人走开的,到集合时间才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做了什么。” 秦芝恩再打趣了几句,也没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既然曾叔给了你们钱,你们就安心收下吧。不过我们也不要随便提这些事了,你知道,曾叔其实也挺爱面子的。” 老板娘立即拍拍心口保证。 随后,老板娘指了指店里的隔间,“你的老公在里面等着你呢。” “反正天天都在一起,少见一会也没什么。”话是如此,秦芝恩却已经往隔间走去了。 老板娘在身后喊:“可今天他真的很不一样啊!” 秦芝恩打开门,坐在里面的林翼抬起了头。 隔间里面没有窗户,唯一的光亮是头顶那一盏小小的吊灯,气流顺着门缝吹了进来,摇曳了灯光。 秦芝恩的心好像也随着灯光摇荡了起来。 她关上门,吊灯很快便静止不动了。 可她的心却越跳越快。 秦芝恩走到林翼的跟前,难以置信地抚摸他短齐的鬓角。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林翼笑笑说:“你不是总嫌我的头发长吗?” “你一大早自己先下山,就是为了剪头发?” “是啊,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秦芝恩默然地注视了他很久,这条村子的理发店技术始终不怎么样,一下子把林翼的头发剪得太短,一眼看去,他的脑袋就像一个刺很短的海胆。 幸亏林翼的五官出众,才把这个发型衬得清清爽爽。 最近他陪着她出去走动多了,脸色不再过分的苍白,衣着也有了她来打理,干净的T恤牛仔裤也穿得精神奕奕。 林翼捧着书坐在灯下,轮廓柔和,眼神温柔得让人沉醉。 秦芝恩的心跳得太快了,甚至开始抽痛起来。 秦芝恩认真地说:“很帅哦。” 林翼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给一个高评价,“……你喜欢就好。” “你是为了我剪头发的?”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这样的话,你真的没办法再伪装下去了。”秦芝恩的手指点了点林翼光溜溜的耳朵,他害羞的时候可容易耳朵红了。 林翼握住秦芝恩的手,“我不会再逃避了。” 秦芝恩微微一笑。 她的心底澎湃,她突然分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她不想多想,低头吻住了他。 林翼有些惊愕,他把她拉下坐在他的腿上。 他把她圈在怀里,转而成为了领导者,和她唇舌纠缠。 他想得很清楚了。 十八岁以前,他什么都有,却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十八岁以后,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于是什么都不想要了。 但是,现在他前所未有地清楚,他想要秦芝恩。 与其害怕受伤和变故将她推开,他不如变得更强,尽可能地让她留在身边。 林翼和秦芝恩额头相抵,他蹭了蹭她的鼻尖,温柔而真挚地说:“芝恩,我一定会成为值得你托付的男人的。” ☆、Chapter 28 最近月见村流传着一段佳话,山上原本痴傻的林家二少,娶了一个外来的漂亮媳妇后,真爱的奇迹终于令他逐渐恢复了神智。 林翼和秦芝恩总是甜甜蜜蜜地出双入对,不仅是林家上下,包括月见村的大部分居民也在期待着他们爱的结晶的到来。 然而秦芝恩嫁进来已经快半年了,她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天秦芝恩刚从村里回来,恰巧在走廊遇见要去院子修剪花草的黄沁媛,黄沁媛不像平时那样打声招呼后就不管她了,反而叫上她一起去院子,秦芝恩虽然不太愿意,但始终无法拒绝。 黄沁媛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看林翼好像有点感冒的样子,就陪他早点回来休息了。” “严重吗?” “现在还好,我刚才已经让春姨帮忙弄杯姜茶给他喝了。” 黄沁媛剪下一棵稍微发黄的叶子,缓缓道:“说起来,最近你也喝了不少补汤了,感觉怎么样?” “还挺好的。” 秦芝恩脸不红心不跳,最近黄沁媛对她所谓备孕的事情上了心,研究了各种补汤给她,但其实这些补汤大多数都到了林翼的胃里,林翼的血色也因此改善了不少。 “不过,好像还没什么功效?” 秦芝恩说:“我们有在努力的。” 有在努力……做足避孕的措施。 其实秦芝恩前不久才再次向林翼确认过,要不要先生个孩子完成一下任务,虽然林槐和黄沁媛具体没有催促什么,不过行动上还是给了不少暗示。 林翼纠正她道:“生孩子不是任务。” 秦芝恩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正想挽救,林翼又说:“芝恩,其实你不想要孩子吧?” 秦芝恩本来想否认,可林翼耿直的目光又让她不由得坦白:“我答应过你爸的。” 为林家传宗接代,是她的职责,用来交换林家对她的庇护。 虽然秦芝恩没有完整说过这件事,但林翼能猜出来,他的父亲,从不会平白无故去接纳一个外来人的,除非有让他满意的交换条件。 林翼伸手去抱秦芝恩,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变得结实了,能让她舒适地依靠着。 林翼说:“如果他们真的追究起来,就说是我的问题。” 秦芝恩苦笑:“他们不会信的,只会认为是我没有魅力。” 林翼勾了勾她的下巴,“现在谁还看不出来,我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秦芝恩这才笑得开心了一点,她问他:“为什么你还不想要孩子?” 林翼认真地分析道:“首先,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做好做父母的准备,然后,我是真的想和你过多点二人世界,最后……” “最后什么?” 林翼轻轻地笑了一下,“以后你会知道的。” 秦芝恩就这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易就被林翼说服了。 至于面对林槐和黄沁媛的执着,秦芝恩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应付着,她想,在林冀回来月见村之前,她应该还是安全的。 黄沁媛看了秦芝恩一眼,让人难以猜测她是否相信了秦芝恩的话。片刻后,她放下了剪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护身符给秦芝恩。 “刚好早上去了庙里给你求了道符,希望能得偿所愿吧。” 每逢初一十五,村里的唯一的那座庙都有许多村民去上香参拜,可秦芝恩从未见林家的人去过。秦芝恩没想到黄沁媛为了能让她早日怀上,居然出动到这么古老的方式,她的内心滴着汗,但还是得不得收下了。 “妈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阿春和我一起去的。” 听黄沁媛的语气,秦芝恩明白了,实际上在求神拜佛的是春姨,黄沁媛也不过是人去到现场,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她应该想到的,林家的人怎么肯舍得为了她拉下那么大的面子去破例。 “不过,在庙里我还遇到了老曾,才知道他原来也这么诚心给你们祈福。” “曾叔?” “嗯,老曾的架势很足,没想到他这么专业。”黄沁媛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所以你可别浪费了我们的心思了。” 秦芝恩嘴上虽然在应付着黄沁媛,脑海却在沉思着曾明堂的事。最近曾明堂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频繁监视她和林翼,她原以为他是想通了什么,但黄沁媛说他祈福的架势又足又专业,证明了他没少去庙里做这些事情……原来他是把时间都放在了这方面上。 曾明堂种种做法都让秦芝恩有说不出来的诡异感,回去房间的路上,她看到春姨在厨房洗东西,便顺口问了一句:“姜茶煲好了吗?” “好了,老曾才帮我拿了上去。” 秦芝恩一听,连忙跑上楼,正巧看见刚从林翼房里出来的曾明堂。 “少夫人,什么事这么急?” 秦芝恩看着曾明堂,发现不出什么异样。 秦芝恩虽然对他充满了疑惑,然而当下还是林翼要紧。 “没事。”她绕过曾明堂,径直进了房间。 林翼正捧着那杯姜茶,轻轻吹走热气。 “不要喝。”秦芝恩冲过去捏住林翼的下巴,“你还没喝吧?” 林翼摇摇头。 秦芝恩松了一口气。 林翼看了她几秒,很快就兀自掌握了来龙去脉,“……你是怕曾叔在姜茶里做手脚?” 他一直记得秦芝恩很戒备和怀疑曾明堂。 虽然,他并不理解她怀疑他什么。 秦芝恩说:“以防万一。” 林翼想了想,还是顺了她的心,放下了姜茶。 秦芝恩在梳妆台找了一个空的润肤乳瓶罐,洗干净后把姜茶倒了进去。 “我刚才听妈说,曾叔最近经常去庙里。” 林家的人都是无神论者,林翼记得曾明堂也不沉迷这个,“他去庙里做什么?” “他跟人说是帮我们祈福求子,你觉得有可能吗?” 林翼的嘴角抽了一下,“是扯了点。” 秦芝恩摇了摇手中的瓶罐,“所以,我觉得有必要验一下。” —— 秦芝恩这次不再假手于人,她亲自去冲了一杯姜茶给林翼,等他入睡之后,她才研究起了曾明堂经手过的姜茶。 她在沉淀的茶渣里,找到了类似灰烬的东西。 她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林翼,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然后轻轻出去了。 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人抽烟,如果某个地方曾经烧过东西,那股气味一定很难掩饰。 除非,是在一个相当隐私的角落。 秦芝恩去到别院,这里是林家佣人住的地方,大归大,但目前也只有三个房间是有人在住了。秦芝恩找到曾明堂的房间,果然窗户和房门都是紧闭着,就连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简直是密不透风。 秦芝恩抬起手,一把扯断了腕上的链子。 —— 曾明堂从丽姨那里收到消息,说是秦芝恩一个人跑去了别院。 曾明堂立即放下手中的活,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去,只见秦芝恩蹲在他的房门前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曾明堂微喘着气,走过去问:“少夫人,怎么了?” 秦芝恩手里捧着一堆珠子,可怜兮兮地说:“我的手链突然断了,我找了很久,还差一颗珠子还没找到。” “你怎么突然跑来这里了?” “我是来找春姨的。”秦芝恩赶紧把话题牵回来,“怎么办啊,这条手链是林翼第一次送给我的东西,我想要好好珍藏来着。” “会不会是你记错数量了?” “不会的,应该是25颗刚刚好,现在只有24颗。”秦芝恩瞄了一眼曾明堂的房门,“我刚才就是在这个位置断的手链,你说剩下的那一颗,会不会刚好从门缝里滚进去了?” “不可能!”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曾明堂料定一切不可能这么蹊跷,秦芝恩这个女人诡计多的是……可他又没有言之凿凿的理由能否定她。 见曾明堂始终没有让步,秦芝恩也不急,笑眯眯道:“才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坚持不让我进去找的话,那我只好劳烦爸妈来帮忙了。我想,我最近在他们的眼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曾明堂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太友善,他盯着秦芝恩,她坦荡荡地和他对视着。 他虽然在林家呆得时间长,但身份终究是个佣人,而秦芝恩却是堂堂正正入门的夫人,甚至任何人都知道她是深得林翼喜爱的。 曾明堂默默地权衡着,若是把事情闹大的话,对他的影响始终是更大一些。 他不得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极其浓烈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曾明堂率先进了房里,对秦芝恩叮嘱道:“我来帮你找好了。” 秦芝恩模棱两可地点了两下头,眼睛早已开始巡视着他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眼看去,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烧东西的器皿。 曾明堂弯着腰检查着地上有没有散落的珠子,看似很认真,但实际上一直都只在一片区域里走动。 秦芝恩注意到床附近的地方,他只略略看了两眼就不管了。 她默默走到床边,伸手去探床底。 曾明堂顿时过来拦她,然而秦芝恩已经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铁罐子,里面还残留着一部分没有烧完的黄色纸片。 “曾叔,这是什么?” 曾明堂不做声。 “你就给林翼喝这种东西?!” 曾明堂一愣,明白过来他在林翼姜茶下了东西的事已经败露。 涉及到林翼的安危,秦芝恩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激动,“你不要说烧这些符可以帮我们求子祈福?这些鬼话我不会信的,你为什么要害林翼?亏他一直都这么信任你,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我没有要害二少爷,这些灰没有毒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曾明堂知道瞒不过秦芝恩,缓缓解释道:“我听庙里的人说,有种符水给别人喝了以后会让祈福的人得愿以偿,我只是……希望二少爷能变回之前的样子。” 秦芝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曾明堂口中林翼之前的样子,是指林翼装疯卖傻的那四年。 “为什么?难道林翼恢复正常了,会对你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吗?” 秦芝恩瞬间说中了曾明堂的死穴,他紧锁眉头,心里在做着重要的抉择。 “少夫人说的没错。”曾明堂咬住唇,一脸愧恨,“当年二少爷坠湖的事件不是意外,我知道……是大少爷推二少爷下湖的。” 秦芝恩怔了怔。 “那个时候,我偶然得知了大少爷约了二少爷去明月湖,我悄悄跟了过去,正巧目击到了大少爷将二少爷推进湖里的场景……” “那当时救他的人是你?” 曾明堂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当下的反应很慌乱,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应该看的,就逃跑了……后来跑到半路,我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二少爷,返回去救起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秦芝恩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说来,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害林翼的人,还是他的恩人呢。” 曾明堂低下了头,“这些年,我一直很懊悔,二少爷原本是那么出色的人,就因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救他,他才会变得痴傻了……可是,同时我又忍不住庆幸,如果二少爷一直都没有恢复,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年我对二少爷的间接伤害了……” “所以你现在看到他一天天开始变得正常,你就急了?” “因为我不能确定二少爷当时没有看见我……其实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心里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可以帮得了我,想要完成任何心愿,都得靠自己。” “你之前总是不停下山到镇上,就是为了寻求能让林翼继续保持糊涂的办法?” 曾明堂知道秦芝恩把之前撞见过他和书店老板交易的事联想起来了,他没有狡辩,无声默认了。 良久,曾明堂恍然道:“我在这个家已经三十年了。” 秦芝恩以为他是想打感情牌,她其实没打算要把他赶走,她只是想他保证不会再做出伤害林翼的事情罢了。 “我自认为留在这个家里,还有意义。”曾明堂复杂地看着秦芝恩,“但如果二少爷想起当年的细节,知道了我曾经对他见死不救,我就不可能再在这个家呆下去了。” “我当时并没有看到你。” 秦芝恩和曾明堂错愕地回头。 林翼倚着门口,轻声说:“我一直都以为,当时在明月湖的人,只有哥和我两个人。” 曾明堂回过神来,朝林翼的方向跪了下来,“对不起,二少爷,真的对不起……” 林翼的目光有些不忍,可他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毕竟你也是救了我一命,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再翻旧账了,但是,曾叔你必须得保证,你不会再有害我们林家的想法。” 曾明堂深深地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 “我、我保证……” “包括芝恩。” “是……” 林翼移开了目光,看向秦芝恩,“我们走吧。” 秦芝恩离曾明堂较近,她不由得再看了他一眼,他久久都没有起身。 秦芝恩走到林翼的身旁,和他一起离开。 “二少爷,真的很对不起!” 曾明堂在背后又喊了一声。 林翼没有回头,无声地握紧了秦芝恩的手。 ☆、Chapter 29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我醒了之后见你不在,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无意中听到丽姨抱怨你跑去了别院,我就想到你大概是去跟曾叔摊牌了。”林翼咳了两声,“你这次怎么这么冲动?万一曾叔被你逼急了,做出意料之外的激烈行为怎么办?” 秦芝恩见林翼的感冒似乎又加重了,连忙扶他上-床,林翼躺是躺了下来,但牵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林翼深深地看着她,“不要再瞒着我一个人逞强。” 秦芝恩点点头,脱掉鞋子,也蜷缩到了被窝里。 不知不觉,秦芝恩在月见村度过的第一个夏天也即将过去了,然而天气到现在还是相当炎热,就算房里开了空调,两个人的体温加在一起更是燥热。不过,有秦芝恩这么抱着他,又让林翼感到很安心。 “林翼,你真的相信曾叔吗?” “据我认识的曾叔,他就算做了错事,应该也不至于会做得太狠。而且,当年他虽然逃跑了,但最后还是回来救了我。” 秦芝恩在被窝里把弄着林翼的手指头,“其实,我在去他的房间之前,将他经手过的那杯姜茶倒了一半到走廊的金鱼缸里,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些金鱼还活得好好的。我想,他应该没有真的想害死你的心的。” “……嗯。” “林翼,你会恨他吗?” “我不恨他,他根本不是罪魁祸首。” “那……你恨林冀?” 林翼悠长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我恨他的话,我也不会那样子度过了四年。最近,我常常在想,那四年的日子虽然过得很痛苦,但如果我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那么现在我就可能不会遇见你了。芝恩,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连当时的遭遇都是有意义的。” 秦芝恩看着林翼,不由得随着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秦芝恩和林翼脑袋挨着脑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不过,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忽略了……” “……” 秦芝恩等了等,林翼也没有说话,她转头看他,才知道他睡着了。 算了算了,可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秦芝恩也闭上了眼,听着林翼缓缓的呼吸,很快也入睡了。 —— 林翼的感冒才刚好转起来,林槐又紧跟着病了一场。 林槐的病情比预想中还要严重,去了好几次镇上的医院,病情仍然反复发作,逐渐他的心态也崩溃了,他自暴自弃不肯再出门治疗,也不肯让别人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子,除了一日三餐,他几乎就不踏出房门了。 林家的氛围也因此变得压抑起来,每个人的生活也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化。 平日悠闲度日的黄沁媛总是叨叨絮絮,说家里最近不太吉利,病了一个又一个的,时不时拉上春姨和丽姨到庙里祈福。 而自从林槐不肯出门后,作为林家唯一男佣人的曾明堂整天马不停蹄地照顾林槐的生活起居,原本精神的面貌也憔悴了不少。 林翼担心着林槐的身体,也尽可能地帮忙照料着。秦芝恩对林槐一向相当敬畏,也比以前更加看着林槐的眼色做人了。 但只有林枢,他的生活像是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他每天照样带着小啾早出晚归,我行我素。 林翼已经有段日子没跟着秦芝恩下山到村里了,秦芝恩出门前,在厨房里找到林翼,他接手了春姨熬给林槐的中药,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火。 秦芝恩敲敲门,“你看了很久了,不如我给你换换班,你休息一下。” “不用,很快就好了。你不是要到村里吗?不用管我,你去吧。” 秦芝恩过去挨着林翼的背,“我觉得没了你,现在到村里也没什么乐趣了。” 林翼轻轻地抚摸她的手,“抱歉,我……” 秦芝恩搂紧他的腰,“我明白,毕竟这些药爸每天都要喝,你不能假手于人。” 现在林槐每天喝的中药,都是根据镇上医院开的药方,由曾明堂每个星期从阿平家的药店买回来的。这件事是由林槐特意交代给曾明堂去做的,林翼不能随便提出质疑,也不想揭开当年的秘密,于是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每天他都会亲自煎药,再送入林槐的房中,看着林槐喝下。 “不过,爸喝了这些药这么久也没出问题,我想曾叔这次应该没有在里面做手脚了吧?”秦芝恩压低声音说。 “嗯,我也拿走廊上的金鱼试过,它们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林翼其实向秦芝恩隐瞒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曾经亲自试过药一事。 “真希望爸能早日康复。” 林翼闻言,回头冲秦芝恩笑了笑。 不经意间,他看见墙上的挂历,一个星期后的日子,画上了一个红圈。 “原来中秋节就在下个星期了。”他完全忘了这事。 “是啊,这是我在林家的第一个中秋节呢。” “每年中秋节,月见村都会在学校那里举行晚会,所有村民都会聚集在那里,挺热闹的。” 秦芝恩眼睛一亮,“真的?” 林翼想了想,“等药煎好了,我带你下山去看看晚会节目彩排。” —— “下面请欣赏由月见小学三年级一班同学带来的合唱曲——《兰花草》!” 秦芝恩看着一群小朋友蜂拥而上,挤来挤去地在舞台上占位置,主持人都差点掉下舞台的情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翼倒是见惯不怪,“这合唱节目年年有,年年都是《兰花草》。” 舞台上的小朋友开口唱了,各种调子层出不穷,有的调皮的甚至还改了词。 秦芝恩几乎笑出了眼泪。 林翼看着她,也缓缓地笑了。 本来林翼是觉得节目彩排没什么好看的,不过秦芝恩似乎看得挺高兴的,他也满足了。 “给你说个笑话,别看我一把年纪了,其实我还没真正过过中秋节。” 若不是林翼正看着秦芝恩,恐怕不会认为这句悲凉的话是出自秦芝恩的口。 秦芝恩面对着舞台上的欢声笑语,她始终还是笑着的,她平静地说:“在我对‘中秋节’有概念之前,我的家就已经散了,后来我去亲戚家借住,逢年过节他们都觉得我碍事,都会打发我出去。到我长大了,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工作,自然也不会刻意过什么节日,就算是交了男朋友,在这样合家团聚的节日里,也不关我什么事。” 林翼轻声说:“这不是什么笑话。” 秦芝恩回过神来,见林翼一脸凝重,下意识翻了翻口袋,找到了一颗刚才从小朋友那边顺来的话梅糖,塞到林翼的手里,“我会跟你说这些事,不是想让你为我的过去感到悲伤,只要你以后好好对我就够了。” 林翼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当然会。” 秦芝恩笑眯眯地帮林翼拆开糖纸,把糖喂入他的口中。 林翼觉得这是他至今吃过最甜的糖。 他以后当然会对秦芝恩好。 不过当下,他首先要给她的,是一个充满美好回忆的中秋节。 —— 到了中秋节当天,林家给三个佣人都放了假,家里只有林槐、黄沁媛、林枢、林翼、秦芝恩五个人在。往年的中秋节,大家都不会在家里过,都和村民一起在学校里参加中秋晚会,不过今年林槐生了一场大病,连中秋晚会也不愿意去了,黄沁媛怕林槐寂寞,便让大家留下先陪林槐吃点晚饭再出发。 林槐这晚的胃口不好,心情就更是不好了,他一如既往地在餐桌上朝林枢发泄。 林槐的身体情况虽然越来越差,但嘴毒的功夫却是越来越厉害了。有好些话秦芝恩简直都快听不下去,后来还是林翼出面,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林槐的注意力,林枢便趁机带着小啾先走了。 林槐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林枢走后,他没了发泄情绪的对象,吃了半碗粥就说要回房间休息了。他扶着拐杖起身,腿却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如果不是林翼反应快伸手扶住了他,他几乎就要脸朝地摔在地上了。 林槐风光了大半辈子,哪曾试过这么狼狈,就算是在家人面前,他的自尊心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气急败坏,接着便重重地咳嗽起来,让听的人也倍感难受。 林翼放下碗筷,半劝半哄地搀扶着林槐回了房间。 黄沁媛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林槐离去的背影,才过了一段时日,林槐就变得如此苍老瘦弱,虽然知道他已经不再年轻,但在她的记忆里,他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大伟岸的,牢牢地支撑着林家和她的生活。 林槐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成为一个事事都力不从心的老人,她也终会有这么一天,面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家庭,她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秦芝恩也没有了吃下去的心思,她陪着黄沁媛在客厅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林翼下楼。秦芝恩见黄沁媛神不守舍,于是主动上楼去探探情况。 然而秦芝恩才刚上到二楼,就听到了尽头的房间传出了林槐响亮的呕吐声。 秦芝恩想到林槐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没有贸然进去,她敲了敲门,“爸、林翼?” “滚——” 林槐的话音刚落,呕吐声再次传来。 林翼隔着门对秦芝恩说:“你和妈先下山,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我晚点再跟你们会合。” “……好。” 作者有话要说:要变天了。 ☆、Chapter 30 秦芝恩若无其事地回到客厅,随便扯了点理由,总算带着黄沁媛先出门了。 黄沁媛也是充满了心事,一路上,秦芝恩和黄沁媛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两人都走得很慢,然而直到她们抵达村里,林翼也还是没有追上来。 秦芝恩让黄沁媛先去学校,她在这里再等等林翼。 黄沁媛说好,秦芝恩等她走远后,又折返到上山的路。 秦芝恩才走了几分钟,就听到学校那边的方向传来了音乐。 晚会开始了。 秦芝恩跟着林翼看过晚会的节目彩排,内容无非就是学生载歌、大妈载舞,其中加一两首诗朗诵,千篇一律,颇为无聊。 也许林翼是怕在家里照顾林槐耽搁太久,会错过中秋晚会的开场时间,才让秦芝恩先行下山。但秦芝恩没有告诉林翼,她对中秋晚会的兴趣并不大,她只是希望中秋节的时候能和他在一起过罢了。 他不在,风花雪月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月见村上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她只要不停往前走,总能看到林翼的。 秦芝恩边走边想,突然停下了脚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翼成为了她在月见村生活的全部意义? 起初她会千方百计接近林翼,想要和林翼交心,不过是因为他是在林家当中最好的选择,而他悲惨的现状也让她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他们之间才会如此情投意合。 可为什么他们明明每天都呆在一起,现在才分开那么一阵子,她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快点看到他? 远处的音乐这时停了下来,几秒后,又响起了另一首的歌曲。 她隐约能听到伴随着曲调的稚嫩童声。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秦芝恩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语的讯息,她抬起了头。 林翼穿过了黑夜,慢慢地从前方的道路走来。 在这个瞬间,秦芝恩突然顿悟过来。 不是什么最好的选择,也不是同病相怜。 她对他的感情已不再是那么复杂。 她爱他。 纯粹地爱着他。 “眼见秋天到,移兰入暖房,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 林翼也听到了歌声,笑笑道:“唱得比彩排的时候好多了。” “但愿花开早,能将宿愿偿,满庭花簇簇,开得许多香……” 秦芝恩看着林翼,恍惚地点了点头。 林翼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芝恩回过神来,《兰花草》的歌声依然还在耳边,“我回来找你的。” “为什么?” 秦芝恩虽然兀自想出了答案,可不知道该怎样对林翼启齿。 不过林翼也没执着下去,“妈呢?” “我让她先到学校了。” 《兰花草》终究唱完了,林翼牵着秦芝恩一起下山。 秦芝恩问:“爸的情况怎样了?” “他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还一直干呕,我见他浑身都不舒服,给他吃了两颗安眠药,睡着以后就没事了。” “确实他在睡觉的时候才最正常。” 林翼想起林槐生病之后越发古怪又暴戾的脾气,让家里的人都遭了不少罪,“他这么不服输的人,要他认老太难了。” “换做是我也不愿意认老。” 林翼笑了一下:“你还年轻呢,这么快就想老了以后的生活?” 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说自己年轻,秦芝恩也不由得发笑。 她分神注意着学校那边传来的声音,无心说了一句:“我可是连明天都不会想的人,哪里还会去想老了以后的生活。” 林翼怔住,还没开口,秦芝恩就把话题扯到了晚会即将进行的下一个节目上。 —— 秦芝恩和林翼来到学校操场时,晚会的节目也过了一半,因为位置都没有提前分配,大家都乱糟糟地随便坐,秦芝恩和林翼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了两个空位子。 这两个位子几乎看不清楚舞台上究竟在干什么,就连桌上的食物也被瓜分得差不多,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何况在秦芝恩的心中,再也没有一个节目比得过她在山中听到的《兰花草》了。 林翼的双眼虽然是盯着舞台的方向,但思绪压根就不在这上面。 他在认真地考虑着事情。 舞台上有小朋友正在跳舞,林翼却感觉到有什么在勾着他的小腿。 林翼回过神来,视线往下,看到了一只极其眼熟的高跟鞋抵了过来。 林翼看了秦芝恩一眼,她看着舞台的表情比他摆得还要认真。 林翼默默地承受着她的骚扰。 然而没过一会儿,秦芝恩的骚扰又升了级,她的手光明正大地放到了他的大腿上,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往下滑。 林翼瞬间挺直了背。 周遭的人都在看着舞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所作所为。 林翼再次看向秦芝恩,这一次,她对上了他的目光,还颇为神气地抛了个媚眼。 林翼握住她放肆的手,拉着她起身走开。 如今村民都聚集在操场,教学楼那里应该没有人。 林翼二话不说把秦芝恩带进了最近的教室,灯也没开,就这么把她压在门上。 他故意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道:“你想做什么?” 秦芝恩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你把我带来这么隐蔽的地方,是我要问你想做什么才对呀,林翼哥~” 现在面对秦芝恩,林翼早就褪去了最初的那份羞涩。他径直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单手就解开了她的内衣。 “我原本还想忍到回家的,是你先勾引我的。” 秦芝恩笑嘻嘻道:“晚会这么无聊,还不如做些刺激的事呢。” 林翼深有同感。 他觉得今晚的秦芝恩比平时变得更加魅惑了。 以前的秦芝恩在这时候会更多地考虑怎样让林翼享受起来,但她刚刚弄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她挣脱了所有束缚,全身心投入,想要和他一起走到极致。 不知道过了多久,操场上的主持人高声宣布中秋晚会圆满结束了。 然而这一边的旖旎还在激烈持续。 走廊上突然亮起了灯,有人进来了教学楼。 秦芝恩首先吓了一跳,在林翼的怀中抖了抖。 林翼却始终没有放缓下来。 罪恶的快感瞬间席卷而来。 秦芝恩咬住唇,尽力不发出声音。 来人去了隔壁的教室,拿了东西又走了。 可这短短几分钟,秦芝恩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像坐了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林翼扶住了秦芝恩快要滑落下去的腰,笑出了声音,“你这就受不住了?” 秦芝恩断断续续道:“你……真的……混账了很多……” “不是你说想要刺激一点吗?” 秦芝恩不理他,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 情-欲退却后,一切又回归到现实。 林翼开了灯,地上简直一片狼藉。 秦芝恩斜斜地坐在讲台上,衣衫凌乱,半眯着眼,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 林翼只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 以前他曾经在这间教室里上过课,现在看她就这么坐在讲台上,会让他再次产生奇妙的幻想。 林翼清理好痕迹,平复掉所有胡思乱想,才又回了秦芝恩的身边。 她的衣服没有束好,他低头帮她整理。 不经意摸到她的肚皮,他的手不禁停留了下来。 刚才的那次是情之所至的意外,他虽然尽量弄在了外面,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万无一失。 虽然,家里还有事后的药…… 秦芝恩的手搭在了林翼的手背上。 “你改变想法,想要孩子了?” 林翼摇头,吻了吻她的脸,“回去后可能还要再委屈你吃一次药了。” 秦芝恩倒是无所谓,她随口道:“我可是年纪比你大了,你就不怕拖着拖着,我过了怀孕的黄金年龄,以后很难怀上?” “想怀上很容易,到时我勤快点播种不就行了。” “你还想再勤快呀?” “我当然可以,但你会受不住的。” “这么不知餍足,早知道就不帮你开荤了,让你再憋久一点。” 林翼笑着搂住她。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先憋不住的。 林翼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户,他能看到圆月在夜空中高高挂起。 但怀里的人比圆月还要明亮。 “芝恩,我跟你说件事。” “嗯?” “如果,我跟你说我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条村子吗?” 秦芝恩顿时抬起头来。 林翼不是不知道她的担忧。 她之所以会来到这条偏僻落后的村子,不过是来自于他的哥哥的压迫。 她是认命了,当初才会嫁给了他。 一旦脱离了林家,林冀随时都可能会再让她遭受难以想象的困境。 但他不想让她一辈子都耗在这里。 他想亲手为她编织出安稳的生活。 林翼说:“最近我联系到了高中时的同学,让他帮忙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重新开始学业,还有一间适合我们两夫妻住的房子。” 秦芝恩静默了片刻,轻声说:“我完全不知道你做了这些事。” “因为还只是刚刚计划起来,可能十划还没有一撇,我本来想做好充足的准备才告诉你的,但是今晚你说你从来不考虑明天的事……芝恩,我想给你明天,想给你幸福。” 秦芝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相信林翼,她怀疑的是自己。 她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软弱,她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林冀。 林冀的城府和手段深不见底,他若是变本加厉去折磨她,她怕她又会再一次弃械投降。 可是,她现在有林翼了。 就算前路再恐怖,不过也是死路一条。 秦芝恩揽住林翼的腰,埋首在他的怀里。 “带我走吧,林翼。” ☆、Chapter 31 上山回去的那段路秦芝恩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几乎是林翼背着她走了全程。 秦芝恩到现在才知道,林翼的背变得这么宽广了。 她来到月见村后,整天好吃懒做,体重比以前重了不少,可林翼背着她上山,一路上没喊过累,气息也没有太过混乱。 林翼甚至还分神打趣她:“你这可不行啊,怎么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呢?” 秦芝恩懒洋洋地咬了他一口,没哼声。 她知道他指什么。 他不仅在男女之事上的技巧和能耐突飞猛进,就连脸皮厚这程度都是青出于蓝。不久前他们偷偷摸摸地溜出教室的时候不巧被人撞见了,秦芝恩红润的脸色和微乱的气息遮都遮不住,在那人的探讨下,林翼还能保持一脸正气地回答是帮忙搬桌椅去了。 秦芝恩还真没想到自己会将一个原先纯白无瑕的少年带坏到这种地步,倒不知道该感到后悔还是骄傲才对。 林翼背着秦芝恩并不是走得很快,回到家里,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 平日在这个时间,家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不过现在却还是灯火通明。 一楼都没有人在,二楼倒是传来了动静。 秦芝恩和林翼上到二楼,黄沁媛和林枢站在林槐的房门前,不停敲着门。 “怎么了?” 黄沁媛看到林翼,稍微松了一口气,“你爸把门反锁了,我的钥匙也放在房间里,现在怎么敲门他都没有反应。” 林翼闻言不禁皱起了眉。 照理来说今晚最后离开这间房的人是他,但是他当时并没有锁门,而林槐吃了安眠药,现在应该还在熟睡中,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起来特意将门反锁? 林翼加重力度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就算是吃了安眠药,这药效也似乎太过了。 秦芝恩问:“曾叔那边会有备份钥匙吗?” 林翼摇了摇头,“爸很注重自身的隐私,这间房的钥匙只有他和妈才有。” 情况越发显得不对劲,大家都开始焦急起来。如果贸然闯门进去,按照林槐的脾性,想必会大发雷霆,但又不能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秦芝恩提议道:“我去院子那边看看,说不定能从外面看到一点情况。” 一直站在一旁不作为的林枢跟了上来,“我、我跟你一起过去,我也很担心哥怎么了……” 秦芝恩想,万一有什么事,有个男人在身边也方便一些,虽然林枢可能不太中用…… 秦芝恩边走边问林枢:“你和妈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差不多九点半吧……” “你们一起?” “是啊,正巧上山的时候遇到了,就一起走了。” 真是难得,黄沁媛居然愿意和林枢一起呆着。不过上山的路就这么一条,遇到了也实在是无可厚非。 “那你有看到曾叔、春姨、丽姨吗?” “他们今天不是放假吗?我和嫂子回来的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大概在晚会结束后就直接回别院了。” 秦芝恩和林枢这时已经走到了院子,从这边往上看,二楼只有一扇窗户没有拉上窗帘,房间里也亮着灯,正是林槐和黄沁媛的房间。 不过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片天花板。 于是秦芝恩一步步往后退,想尽可能看到多一点房里的东西。 突然,她停了下来。 林枢不明所以,刚要走过去,却见秦芝恩飞快地折返回屋里。 林枢愣了愣,只好又跟了上去。 爬楼梯时,秦芝恩的脚发软了,眼见快要摔倒,紧跟在她身后的林枢出于本能反应接住了她。 林枢不习惯和女性有身体接触,他把秦芝恩扶稳后,本想立即收手,但看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让他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秦芝恩咬住唇,拼命让自己振作起来,继续往二楼跑。 一踏上二楼,秦芝恩就冲林翼喊:“把门撞开!” 林翼只怔了一下,二话不说就按秦芝恩所说用力朝房门撞去。 黄沁媛往一侧躲开,手足无措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芝恩喘着气,大脑一片混乱,平日的她就算伶牙俐齿,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林枢也赶了回来,他虽然也不清楚状况,但还是配合着林翼,合力把房门撞开了。 他们终于如愿看到了林槐。 林槐的身体悬吊在半空中,仅仅依靠着脖子上缠了一圈的绳索连接着屋檐。一条血迹从他的头顶笔直地流淌到下巴,诡异地将他毫无生气的脸一分为二。 秦芝恩在窗外所看到的情景并不是梦。 残酷的现实比噩梦还要可怕。 噩梦只要醒来就会结束,但现实不会。 除非是跟林槐一样,以死亡去结束一切。 —— 烧开的热水响了很久,声音变得极其刺耳,秦芝恩才错愕地回过神来。 她用热水沏茶,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又不由得走神了。 热水终究溅了出来,把秦芝恩的手背烫红了。 虽然很痛,但这份疼痛似乎也不太真实。 她真的是处于现实当中吗? 秦芝恩端茶出去,林翼、黄沁媛、林枢同样也是心神恍惚地坐在客厅,彼此之间都是死一般的沉默。 死。 这一个字,再次离秦芝恩这么近。 在不久之前,谁能想到原本还活生生的林槐居然就这么走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秦芝恩不忍去回想起前不久的那段记忆,震惊、绝望、恸哭,不住地徘徊在这个家里。 直到哭到没有眼泪,他们也还是没有接受林槐的离去,可却不得不为了未来而平静下来。 最先开口的人,是林翼。 “天亮之后,我就到镇上报警。” 其余三人都看向了他,黄沁媛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 林翼无视黄沁媛的反对,继续说:“我必须得弄清楚爸是怎么死的。” 黄沁媛再次露出了悲伤至极的神色,“怎么死的……我们都看到了,你爸是上吊自杀的。” “不可能,以爸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他要自杀,也绝对用不了上吊这种方式。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他会自杀,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理由……其实是有的。” 秦芝恩恍惚了好几秒,才认得出这把沙哑的声音是出自于林枢。 他居然会在这个场合里主动说话。 “像大哥这么要强的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这么差劲,他有可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一时想不开……就这么自杀了。” 林枢分析独到,可林翼始终无法就此信服,“爸的死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了,无论如何,我都认为必须报警,等警方调查过后,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自杀。” 黄沁媛忍不住问:“你一直说你爸不是自杀的,难道是觉得有人杀了他?” “我只是不贸然排除这个可能性。”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杀了他?” 林翼没有立即回答。他下意识看了秦芝恩一眼,正巧秦芝恩也在看着他。 也许秦芝恩的脑海和他一样,同时闪过了一个目前还没有根据的可能性。 “林翼,你知道对于你爸这辈子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林翼不解地看着黄沁媛。 “是林家的荣誉。” 这个答案,林翼和秦芝恩都难以理解,可对于黄沁媛和林枢来说,却宛如天理。 “你试想一下,假如你到镇上报了警,一旦警方过来调查,今晚的事情就一定会流传出去。以林家的人脉和地位,被外人知道了林家的当家不明不白地死在家里,甚至还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那会对林家造成怎样毁灭性的影响?”黄沁媛的双眼哭得红肿,但眼神里却有不可动摇的威严,和生前的林槐何其相像,“现在林家所拥有的一切,是你爸辛辛苦苦维持了一辈子的信仰,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就算他真的是被人杀害的……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将林家的荣誉毁于一旦。” 林枢看了看黄沁媛,又看了看林翼,轻声补充道:“是这样没错,我和哥从小就被父母教导,林家的荣誉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何其畸形的价值观。 秦芝恩想不明白,连命都没有了,谈何荣誉,谈何信仰。 可她是外来人,林家的传统思想对她来说一直都是荒诞至极,她在这个家里也没有发言权。她无声地看向林翼,只见他紧锁眉头,从神色看来……似乎同样无法苟同。 黄沁媛却不打算再给林翼争辩的机会,“你失去了父亲,我何尝不也是失去了挚爱的丈夫。林翼,你年纪还小,甚至还浑浑噩噩地过了那四年,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但我在你爸身边几十年了,他人生当中的风风雨雨都是我陪他一起走过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想法。现在你爸不在了,论资排辈,家里的事情就暂时由我来做主。你爸的死……就当做是因病猝死来处理,这是最恰当的方式了。” 林翼摇了摇头,想要站起来,然而一直在他身后缄默不语的秦芝恩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秦芝恩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她不是在制止他,而是规劝。 她的双眼向他透露着很多讯息。 林翼一时三刻体会不过来,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思绪混乱,不过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秦芝恩永远都不会害他。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剧情,会有一定的悬疑情节。 不过芝恩和林翼还会继续谈情说爱哒~ ☆、Chapter 32 “你觉得爸真的是自杀吗?” 秦芝恩观察过走廊上的情况后,轻轻关上了门。 秦芝恩回答林翼:“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爸的死……实在是有太多疑点了。” “那为什么你让我同意妈的做法?” “林家世世代代都把自家的荣誉当做是信仰,光凭我和你,根本难以动摇他们的想法,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服他们改变主意。”秦芝恩顿了顿,“何况,妈的话也不是完全是错的,如果警方过来调查的话,会对你非常不利。” 林翼一愣,“我?” “假如爸真的是被人谋杀的话,警方大概首先会从爸身边的人开始调查,而今晚最后见过爸的人,是你。” 林翼这才意识过来。 “而且,你还亲手给他喂了安眠药。” 林翼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有什么杀他的动机?” “一旦他人认定你是凶手,要给你安下一个杀人动机何其容易。譬如,你为了争权,狠心地杀了明显更偏爱你哥的父亲。” “难道我为了让自己不陷入被怀疑的局面,就这么让爸死得不明不白?” 秦芝恩知道林翼的挣扎,可从她的角度,她只想保全林翼到万无一失。 秦芝恩考虑了片刻,“既然不能让警方插手,那我们只好自己去调查出真相。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我们还可以再去看一次爸的尸体。” 天亮之后,林槐的死就瞒不下去了。以黄沁媛的态度,她绝不会再让林翼和秦芝恩有机会去触碰林槐的尸体。 林翼当下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跟着秦芝恩所说去做。 林槐的尸体还放在二楼的房间,黄沁媛和林枢心里都不由得发憷,今晚他们都搬到了三楼的房间休息,这也方便了秦芝恩和林翼行动。 秦芝恩和林翼在房里稍微歇息了片刻,估摸着黄沁媛和林枢应该都睡下了,才蹑手蹑脚去了林槐的房间。 林槐的尸体已经放了下来,僵硬地躺在床上,面上盖着被子。 林翼沉默地掀开了被子,再一次目睹林槐的死状,秦芝恩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特别是林槐脸上那条诡异的血迹,如今已开始发黑,但仍然触目惊心。 但天色很快就会亮了,留给他们调查现场的时间不多,秦芝恩还是硬着头皮随林翼检查起尸体来。 他们毕竟都不是专业人士,无法从尸体的僵硬成都判断出林槐的死亡时间,对于林槐脖子上的勒痕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唯一让他们感到奇怪的点,就是林槐额头上的伤口了。 伤口很深,显然是被钝器所伤,不然也不会流出这么多的血。 “越看越不对劲。”林翼斟酌道,“先不论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如果一个真的要自杀的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视线和体力都会有一定的影响,怎么还会选择用上吊这种较为费力的方式自杀。何况,在他受伤之前,他的双脚甚至连走路都不够力气了。” 秦芝恩拿起床头柜上摆放的安眠药,这瓶安眠药才刚开封,还是满当当的。 “是啊,安眠药明明就放在随手可见的地方,换做是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会选择吃安眠药的方式自杀,再不然,割腕也比上吊更合适。” 秦芝恩听不见林翼的回应,回头一看,发现他的表情很落寞。 她刚才光顾着思考,这才反应过来。 这样分析和想象父亲的死亡过程,确实是很残忍,他又是一个对家人充满感情的人。 林翼只消沉了片刻,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翼说:“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我都不认为爸是自杀的。” “那我们得找到他杀的证据。首先,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觉得爸就是在这间房里受伤的,像客厅、走廊这些地方所摆放的东西,在我的印象中,都和我出门前看到的没有发生变动。” “对,我也觉得先检查一下房间里的东西比较好。” 事不宜迟,两人分头去寻找着房间里可疑的事物。 几分钟后,秦芝恩在床头往上几公分的墙壁上,发现了两滴血迹。 “爸可能就是在这里受的伤,但是这个位置……难道是在爸睡觉的时候受到了袭击?如果是这样的话,既然这时候就已经把他打伤了,何不就这么把他杀死,还要刻意把他吊起来?单单是为了伪装成自杀的迹象吗?” 秦芝恩一连串的问题让林翼想起了一个细微但重要的线索,“我见爸最近经常吃安眠药,怕安眠药的副作用太多,在今晚喂他药的时候,趁他不注意减少了安眠药的分量。” 秦芝恩很快就顺着推测下去,“也就是说,可能是凶手在进来房间的时候,爸因为安眠药的分量减少了而提早醒了过来,凶手突然被撞见了行动,情急之下就随便抓了一件东西打伤了爸?” 林翼点点头,接着说:“然后,爸昏迷了过去,凶手就把他吊了起来,把谋杀伪装成自杀。” 秦芝恩再把分析理了一遍,倒是没有什么破绽。她问:“打伤爸的那个东西,凶手是带走了,还是仍然留在了这个房间?” 林翼想了想,退到了门边。 他设想自己如果是凶手的话,在进门之后,发现林槐醒来了,在这个情况下,最直接又顺手用来攻击的东西会是什么? 林翼环顾房间一周,极力地去回想现在房里的一切和他出门前是否有什么不同。 突然,林翼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指着茶几上的台灯,笃定道:“这个台灯,原先不是放在这里的。” 秦芝恩过去拿起台灯,台灯的表面一丝不染,像是被人仔细清洁过了,“没有血迹。” 林翼的目光又暗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猜到这一点,如果他是凶手,他也会这么做。 秦芝恩注视着台灯,陷入沉思,“台灯的确是清理得没有任何痕迹,但还有用来清理台灯的那个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林翼再用双眼确认了一遍,房里已没有任何东西发生过变动了。 “凶手的衣服。”林翼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凶手作案的时候,血很有可能喷到了他的身上,所以到清理现场时他很大可能会直接用身上的衣服来擦掉台灯上的血迹。” 秦芝恩很浅地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凶手又会怎么处理这件衣服?如果我是凶手,在离开这里之后,就会想尽办法将衣服彻底消灭。” 这一次,秦芝恩没有立刻应声。 可林翼从她的神情里看不出困惑,她显然是想到了答案。 秦芝恩看着他,缓缓开口:“烧掉,不就最彻底了。” 林翼怔了一下,尽管想要找出其它的可能性,但他的潜意识里还是立刻联想到了不久前的某件往事。 “当妈问你觉得是什么杀了爸的时候,你和我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林翼勉强地“嗯”了一声。 秦芝恩静了片刻,换了副语气,尽量平和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曾叔,但我还是觉得我们现在要抛开偏见。” “嗯,没错。”林翼稍微打起了点精神,逐步进行分析,“首先,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凶手是男性。” 秦芝恩一边用手机给现场拍下照片,一边说:“因为能抬起爸的身体,将他伪装成上吊自杀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力气,一般的女性不可能做到,除非有共犯,但目前我还是倾向于凶手只有一个人。” “其次,凶手很了解我们林家,因为外人不可能知道当晚只有爸留在家里,其他的人都下山去参加晚会……”林翼的语速变得越来越慢。 “最后,凶手是晚会期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秦芝恩接着说了下去,“晚会的现场人数众多,晚会时间又那么长,如果有人曾经有一段时间消失不见了的话,也不会特别显眼,这方面暂时还不能妄作推测。但是,综合了这些条件,目前最有嫌疑的人分别是林枢、曾明堂——” “还有我。” 林翼的一句补充,让秦芝恩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林翼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也察觉到了,越是分析下去,我的嫌疑就越大,芝恩,你真的不怀疑我做这么多,是为了掩饰我就是凶手?” 秦芝恩想都不想就摇头,“就算给我一百万个关于你的嫌疑,我都不会怀疑你。” “私情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对真相其实毫无兴趣。” “……你真是直接。”林翼看着秦芝恩,抿了一下嘴,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笑容了。 秦芝恩打开手机备忘录,简单记录着刚才的分析,“那接下来,我们得去调查小叔和曾叔的不在场证明了。” 老实说,林翼并不愿意去怀疑林枢和曾明堂。 林枢是他的小叔,可曾明堂也和他一起生活了二十二年,他也同样将曾明堂视作了亲人。 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去相信他们。 偏偏事实又如此鲜明地摆在眼前。 他的父亲,一动不动躺在他的眼前,再也不会睁开眼看他了。 “如果凶手真的是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个,动机会是什么?” 秦芝恩打着字的手停了下来,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有个预感,这个家里有着我们不为所知的秘密。林翼,我就只问你这一次,你真的决心要查下去吗?” 说不定,真相远远比想象中残酷。 一旦决心撕开这份平静,也许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嗯。” 秦芝恩原以为他会更纠结一些,可他的反应很平淡。 他其实早就暗自下定了决心。 人命当前,他无法坐视不管。 他也说过,他不会再逃避了,不论是任何事情。 “芝恩,对不起,我暂时不能带你走了。” 秦芝恩垂下了眼。 就算只是短暂地做了一场梦,她也是曾经真实地愉快过。 她疲惫又温柔地笑了。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Chapter 33 调查林槐之死所受到的阻碍,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黄沁媛似乎看得出来林翼不会就此安分地接受她的安排,在操办着林槐丧事的期间,专门让办丧事的单位派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人监视林翼和秦芝恩,把他们的行动都限制在林家,不让他们把林槐疑似被谋杀的消息流传出去。 就在林槐去世后的第三天,林冀回来了。 在大家的面前,林冀毅然是一副孝子的姿态,可秦芝恩总觉得他的悲伤太过浮于表面。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法太黑暗,林槐去世以后,林冀就是林家毋容置疑的当家了,他无所畏惧,内心正在隐隐窃喜。 但秦芝恩不想再去揣测林冀的任何心思,她处处防范着他,幸好他的表现一切正常,也没有和她有过多的接触,这才让她稍稍安心下来。 终于到了林槐出殡的那天,由于秦芝恩一直没有参与到丧事的讨论当中,她到当时才知道出殡的规模比她预想中要小。照理来说,按照林槐的身份地位,这些仪式应该样样齐全,可黄沁媛却主张一切从简。 秦芝恩猜测这样的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掩饰林槐他杀的真相。 事已至此,秦芝恩也不妄想能改变这个家庭的观念,只是她也不由得叹息,林槐为这个家操劳了几乎一辈子,就这么仓促地入土为安了,甚至连来送他一程的人也没有几个,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丧事虽然结束了,但林冀和秦芝恩对这件命案的追查,绝不会因此而终止。 那天晚上,剩余的林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餐。 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餐,却是恍如隔世。 原先属于林槐的位置,处于饭厅的正中间,默认由林冀补上了。 在仿佛无尽的沉默之中,林冀率先开口了。 “虽然爸的丧事才刚刚结束,但有件事我要报告一下。” 秦芝恩闻言,和在座的其他人一样,困惑地抬起了头。 林冀的目光定在了秦芝恩的脸上。 “我要结婚了。” 秦芝恩愣了一下。 黄沁媛睁大了眼,“什么时候?” “最初考虑是在明年年初,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希望能越快越好。” 黄沁媛斟酌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也认为来件红事冲冲喜挺好的。” 林冀笑了笑:“既然你们都觉得没有问题,那我回去就跟对方商量一下,尽快确定婚期。” 秦芝恩想这事反正和她没关系,又低下头开始夹菜。 但对面的目光始终很烦人。 黄沁媛问:“她是个怎样的人呀?一直都没听你提起过。” “是合作公司董事的女儿,之前在晚会上见过几次。” “不错,门当户对,很适合你,你爸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餐桌上,只有黄沁媛对林冀的结婚对象感兴趣,林枢、林翼、秦芝恩都一言不发地吃饭。从林冀的言谈间,他似乎也不是特别了解他的结婚对象,对于这场商业联姻的事实,他也毫不隐瞒。 秦芝恩首先吃饱了,她慢慢喝着汤,静待林翼吃完后,和他一起回房。 林冀那头还在侃侃而谈,秦芝恩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对了,你的未婚妻她多大了?” 黄沁媛问了一大圈林冀未婚妻的家庭背景,到最后才想起来关于她的基本资料压根没有掌握。 “二十五岁。”林冀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正好和芝恩一样岁数。” 秦芝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林翼三两口把碗里剩下的饭菜吃完了,他和秦芝恩刚要起身,却听到林冀说:“芝恩,我有话想和你说。” 秦芝恩顿时僵直了背,林翼抢先说:“不可以。” 林冀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林枢不想掺和进这个修罗场,默默放下碗筷出去了。 黄沁媛看了看这三人,息事宁人道:“林冀和芝恩毕竟是相识一场,这么久没见,肯定有些话要说,林翼,你跟我回房,帮忙整理一下你爸的东西。” 林翼一动不动。 黄沁媛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林冀的手背,叮嘱道:“谈一会儿就好了。” 林冀嗤笑了一声,但总算应承下来。 在这样的局面下,秦芝恩已经没有退路,她在桌底下握了握林翼的手,林翼才不情不愿跟着黄沁媛走了。 林冀说:“林翼看起来正常了那么多,果然开荤了就不一样。”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林冀勾了勾嘴角,“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上次我临走前说的话。” 你会回心转意的。 秦芝恩满不在乎地笑了。 她何曾想过回心转意,她甚至已经把心完全交给林翼了。 林冀注视着她的笑容,心脏突然剧烈地加快了跳动速度。 这几个月来,他不是没有过女人,但眼前这个始终还没有真正得到过,所以才是最让他记挂。 虽然他相当不满她对那个傻子上了心,可正因为她完完全全成为了他弟弟的女人,他才如此疯了般地想要得到她。 他可以原谅她的一时叛离。 但她最后必须要属于他。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结了婚以后,就会对你放手吧?”林冀一想到婚后的生活,心情就变得相当愉悦,“芝恩,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这就是你对婚姻的态度?” “我一向如此。婚姻不过是用来壮大林家势力的其中一个手段,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约束我。啊……不过我爸曾经也算是其中一个,当初看在他的份上,我的确是放过了你一次。” 秦芝恩的双手藏在桌底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你不用紧张,现在怎么说也还在孝期内,我还是会再给我爸一次面子。”林冀的语气变得轻佻起来,“下一次,你就逃不掉了。” 秦芝恩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头也不回地跑了。 但她总战栗不已,就算离开了林冀的视线范围,她也似乎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秦芝恩跑得太急,脚步声贯彻走廊,她还没跑到房间门口,房门就已经开了,她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你有没有事?” 秦芝恩不住地摇头,“林翼……” “我在。” “等我们查清楚真相之后,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秦芝恩抓住了林翼的手臂,她太过紧张,忘记控制力道,把林翼的手臂抓出了血痕。 林翼没有甩开她。 他关上了房门,把她颤抖的身体搂入怀中。 他恨不得把她融进身体,任何伤害都能由他替她承担。 然而他现在能给她的,就只有这么一丁点的安慰。 她那么恐惧,那么痛苦,却还是要陪伴在他的身边一起寻找真相。 “芝恩,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 秦芝恩觉得言而有信大概就是她眼中林冀唯一的优点,至少他留在月见村的这几天里,真的没有侵犯过她。 待到林冀离开了月见村,秦芝恩和林翼总算可以再次开启对林槐命案的调查。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的时间,秦芝恩早就按捺不住,她径直问林翼:“小叔和曾叔,你更加怀疑谁?” 这是一个令林翼感到痛苦的选择题,但这些天来,他也认真地思考过了。 “曾叔虽然有过‘前科’,不过当时他对我并没有做过实际伤害的行为,他要杀死爸的动机我也想不通。至于小叔,单从爸死后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这点出发,小叔的动机是最大的,不过几十年来,小叔一直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我不觉得他会为了什么权力和地位去杀人。” “可惜现在过了这么多天,就算有证物大概也处理得一干二净了,就连动机我们都没有掌握,那就只能从不在场证明的方向入手了。”秦芝恩看了看时间,早上十一点多,这个时间黄沁媛大概没空管他们,正好方便行动,“小叔和曾叔,我们先找一个问问看。” 林翼拉住了秦芝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如果我们同时去问,给他们一种审犯人的感觉也不太好。”而且,如果凶手真的就在他们其中,他也不愿意让她涉险。 秦芝恩默然地看着林翼。 林翼轻声问:“生气了?” 秦芝恩摇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妇人之仁?” 秦芝恩再次摇头,认真纠正道:“你是太温柔了。” 林翼松下一口气,得到秦芝恩的认同,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支持。然而当他出去时,反而又被秦芝恩拉住了。 “如果你觉得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问话的感觉不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一人去问一个,还事半功倍呢。” “不……” “林翼,事到如今,你就不要打算让我置身事外了。” 林翼知道秦芝恩是一个多倔强的人,她平时听他的,是因为尊重他,但并不代表她是一个脆弱的女人。 反而是他没有了她的话,他早就支离破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林冀永远都是最初那几章的林冀就好了。 ☆、Chapter 34 秦芝恩说服了林翼,他们兵分两路,由秦芝恩负责问话林枢,林翼负责问话曾明堂。 林翼在走向别院的路上,想了很多。 他不像秦芝恩那么善谈,她略施技巧就能从他人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更何况曾明堂也不是一个容易套话的人。 不过他比起秦芝恩的优势在于,他认识了曾明堂那么久,曾明堂对他应该不那么戒备。 曾明堂不在房里,林翼在别院到处逛逛,才发现他一个人在屋外,看着幽森的树林,背影很是落寞。 林翼走过去,曾明堂察觉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早有预料。 林翼找不到开口的突破点,曾明堂却率先找了个话题:“听说大少爷快要结婚了?” “是。” “二少爷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好像是公司合作对象的女儿。” “二少爷有什么想法吗?” 林翼诚恳道:“希望他能幸福。”同时也希望他不要再纠缠芝恩。 曾明堂弯了弯嘴角,“二少爷的心思果然一如既往澄澈。” 林翼问:“你很在意我哥结婚的事吗?” 曾明堂怔了怔,说:“我只是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两位少爷都已经成家了。” 林翼想了几秒,试着像秦芝恩一样不动声色引导话题,“是啊,我也想不到,转眼间爸就已经不在了。” “二少爷,请节哀。” “以爸的性格,我不认为他会自杀,你觉得呢?” “我……并没有那么了解老爷的脾性。” “你是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比如他的日常习惯、生活作息,我们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比你了解得清楚。我最近经常都会想,如果中秋节那天晚上,我们哪怕有一个人留在家里陪他,那他就不会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老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二少爷对他的死太过执着。” “如果他的死有蹊跷,我执着又有什么不对?” 曾明堂睁大了眼,“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爸是被人谋杀的。” “这……可夫人一口咬定老爷是自杀的,才让我们对外宣称老爷是病死的。” “如果爸是自杀的话,他头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不小心摔到了吧?” “但爸的身体那么差,他怎么够力气上吊?” 曾明堂的脸色变得不太对劲。 林翼缓缓道:“所以我怀疑,杀死爸的是一个男人。” 良久,曾明堂低声问:“二少爷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 林翼把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有两个理由,第一,你信任我,想和我分析案情,可谁都知道这个家里你最信任的人是少夫人,她应该才是你最佳的商讨对象。那么,就是第二个理由了——你怀疑我。” 林翼看着曾明堂。 “嗯。” 曾明堂比林翼想象中敏锐。 林翼比曾明堂想象中坦白。 话已至此,林翼不再拐弯抹角,他直接问:“中秋节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曾明堂侧过头去,“我不明白,二少爷为什么会怀疑我。” “如果你真的觉得爸的死和你无关,那你应该不会抵触回答我才是。” 曾明堂深吸一口气,隐忍道:“那天晚上,我自然跟整条月见村的人一样,在学校的操场上看晚会。” “中途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中途当然去过几次洗手间。” “几次?” “三四次吧,具体记不清了。不过每次去都不超过五分钟,上山的话是绝对不够时间的。” “有什么人能给你证明吗?” “你也清楚那天晚上操场有多少人,大把人走来走去,座位都是随便乱坐的,一旦中途离开过,位置很容易就没了。除非你逐个逐个村民问什么时间段有见过我,不然我也说不准有什么人能明确给我作证。”曾明堂顿了顿,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我记得我每次去完洗手间回来,坐的位置好像都离阿春不远,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看到我。” 林翼当然会去问,他默默地记了下来。 曾明堂觉得自己掌握了有力的证据,态度也随之变得强硬起来,“二少爷,难道就因为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就觉得我会杀了老爷?我把老爷杀了,我可是什么都得不到。” 林翼听出了曾明堂意有所指。 曾明堂意味深长地笑了。 “倒是二少爷,老爷死了,你应该能得到不少好处吧?” —— 白天这个时间林枢自然是不在家里的,到了晚上秦芝恩又不方便和他接触,于是她决定趁热打铁下山找林枢谈话。 虽说月见村也不是特别大,但秦芝恩一直以来只在书店遇见过林枢一次,平时林枢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完全不清楚。秦芝恩压着中午饭点的时间,急急忙忙去了林枢介绍的那家云吞店,正好看到林枢在柜台结账。 林枢以为秦芝恩也是过来吃饭的,朝她点点头就走了,可走了几步,一回头却发现秦芝恩跟了上来。 “有什么事吗?”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林枢不做声。 秦芝恩又问:“你平时下山之后,都会去什么地方?” 林枢一脸为难,转身又走了。 秦芝恩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林枢一路自顾自走着,光是从他的背影就能看出来他有多抗拒秦芝恩的跟随,但他始终没有出声赶她走。 林枢远离了月见村最繁华的地方,通往的地方越来越偏僻。 直到经过一片瓜田,周遭已经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饶是秦芝恩再大胆,一想到林枢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杀死林槐的凶手,她就有点却步了。 可是她想起林翼挣扎的身影,又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突然林枢转过身来,秦芝恩立即伸手到挎包里—— “你要吃哈密瓜吗?” 秦芝恩愣了愣,停住了动作。 林枢没察觉到她在做什么,他在看着路旁的瓜田,种植了不少金黄色的哈密瓜。 秦芝恩过了好几秒,低声说:“要。” 林枢走下了瓜田,熟练地摘了一个哈密瓜下来,并压了三张十块钱在田里。 秦芝恩问:“这么大个,我们两个能吃完吗?” “没事,我那里有冰箱,吃不完可以放到明天吃。” 那里?那里是哪里? 秦芝恩疑惑地再次跟上了林枢的脚步。 走过了那片瓜田,在意想不到的路段居然有一间小屋子,外墙脱落了一大块,看起来是一间废弃了颇久的旧屋了。 林枢把鸟笼和哈密瓜都交给了秦芝恩,转而掏出了钥匙开门。 “这房子是你的?” “是。” 林枢开了灯,虽然屋子外观残旧,但里头收拾得整洁,家具设施也一应俱全,倒是一间温馨的小屋。 林枢捧走了哈密瓜,走向了厨房。 秦芝恩把鸟笼轻轻放在茶几上,已经睡了好久的小啾睁开了眼,对着秦芝恩高叫:“你好!你好!美女!美女!” 秦芝恩哈哈大笑。 小啾又叫:“喜欢!喜欢!我喜欢你!” 林枢切好哈密瓜出来,看到这一人一鸟玩得可欢乐了。 林枢心中一紧,一言不发地把哈密瓜放到茶几上。 秦芝恩想哈密瓜可能很难做手脚吧,见林枢先吃了,她才跟着吃了。 好甜。 林枢伸手逗了逗小啾,吵吵闹闹的小啾终于安静了下来。 秦芝恩擦了擦嘴角,问:“你平时就是经常呆在这里?” “嗯。” “包括中秋节那天晚上,你其实没有去晚会,而是在这里吧?” “嗯。” “你在这里会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做的,逗逗小啾,收拾一下屋子,发发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有什么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没有,我从来不带别人来这个地方。” “这间屋子,对你来说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吧。” 林枢垂下了眼,“我曾经打算离开山上的那个家,在这里生活。” “你一个人?” 林枢缓缓地摇头。 “是你的女朋友吗?” 虽然秦芝恩早就听说过林枢是一直都单着,以他的性格,也确实很难想象会和怎样的女人交往,但秦芝恩总觉得林枢会有过想要改变的念头,一定是因为曾经遇见了谁。 就像秦芝恩遇见了林翼一样。 林枢颇感意外地看着秦芝恩。 秦芝恩难得有些紧张,她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林枢不为人知的过去,也许这些线索相当重要,可她也清楚,林枢没有向她坦白的必要。 忘了有多久,问题的余音早已消散,秦芝恩看到林枢点下了头。 秦芝恩接着问:“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叫许薇妮,在四年前的春天,她机缘巧合来到了月见村,成为了林家的佣人。她是我这辈子遇过最善良温柔的女人,我这么没用,但她却愿意主动和我聊天,一点都不嫌弃我。每次我在家里被哥骂之后,她都会来开解我,虽然我比她大了十几岁,但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了她。” “你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嗯,当年我就是借着小啾的口,向她表白的。” 难怪小啾的嘴总是那么甜,还有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喜欢!喜欢!我喜欢你!”,原来其中有这样的故事。 “我和薇妮都很想能厮守终生,可是哥不同意我们结婚,他觉得薇妮是冲着林家的财富才会接近我,为了能和薇妮在一起,我答应了哥,和薇妮结婚之后会搬出林家,和薇妮两个人在这间屋子里生活,绝对不会争他的一分一毫。” “那他答应了吗?” “没有,他始终认为我不会轻易放弃家里的财产,在他的阻挠下,我打算先偷偷和薇妮到镇上登记结婚,可惜就是这个时候,也正正是中秋节的当天晚上,薇妮失踪了,她不仅没来到我们约定的地方,甚至整个月见村都没了她的消息。” “她会不会是一个人离开了月见村?” “所以这些年我经常委托书店的老板到外面请人调查她的行踪,可至今依然没有一点音讯。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故事戛然而止,秦芝恩看着林枢,这个孤僻的男人,身体里原来藏着一颗深情的心。 秦芝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说……她的失踪,会不会和爸有关系?” 林枢苦恼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就算和哥有关,我也永远不可能从他口中知道真相了。” 秦芝恩寻思着,林槐的身边人会不会知道这些事,她最先想到黄沁媛,但黄沁媛绝对不会轻易告诉她。 “你和林翼到现在还认为哥的死有问题吗?” 秦芝恩回过神来,没想到林枢这么快就察觉到她的目的。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我们只是想弄清楚所有情况。” “你们要调查的话,最好不用弄得太张扬,特别不要让嫂子知道。”林枢看起来并不抗拒这件事,“毕竟哥的死,对林家的影响真的很大。” “我们会的。”秦芝恩语气真诚,“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 林枢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一直都很少笑,却给秦芝恩看见两次了。 “你刚嫁进来的时候,常常会让我想起薇妮。”一提起许薇妮,林枢的表情就变得相当温柔,“你们其实长得并不像,不过性格有些相似,她很活泼,和小啾的关系很好,吃云吞的时候也会半口半口地慢慢吃。” 秦芝恩突然觉得,林枢也并不是一个迟钝的男人。 他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在许薇妮的身上。 林枢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满溢的温柔过后,露出了悲痛的神色。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她,但我的心里其实也明白,我大概永远都等不到她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不祝大家光棍节快乐呢~ ☆、Chapter 35 回去后,秦芝恩和林翼交换了彼此打听到的信息。 林翼对于林枢有过这样一段故事也是毫不知情。 “当年我正在读高三,晚上也在学校寄宿,那一整年我很少回家,家里的事情也不清楚,不过中秋节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在月见村过的。五年前家里还有很多佣人,别院也几乎住满了,我可能曾经和许薇妮有过一面之缘,但我没有印象了。” “可惜小叔不用手机,他那里也没有一张许薇妮的照片。” “奇怪的是,许薇妮当年和小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这些年来无论是家里的人,还是村里的人,都完全没有谁说过她的事情。”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小叔了,他说许薇妮在林家打工期间很少下山,基本都在林家里面活动,所以很多村民都不认识她,而爸也存心封锁了她的消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和林枢有瓜葛,在她失踪之后,家里自然也不会随意提起她的存在。” “那么……小叔的动机,应该就是和许薇妮有关了?” “我一直在想,许薇妮的失踪究竟和爸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那小叔的动机真的太大了。”秦芝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偏偏小叔在中秋晚会期间都一个人呆在那间屋子里,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最脆弱的。” 林翼默默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线索,没有做声。 秦芝恩等了等,又问:“曾叔的不在场证明呢,你求证过春姨了吗?” “我问过春姨了,她说那天晚上场面太混乱,她没有注意到曾叔,不过她倒是好几次抬头都有看到丽姨在附近,然后我又去找了丽姨,她说她一直都有看到曾叔,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春姨。” 秦芝恩皱起了眉,“怎么这么复杂?” “所以我后来再去找曾叔核实了一次,他一口咬定他只看到了春姨,连春姨和什么人说过话他都记得,这和春姨之前跟我说的八-九不离十。” 秦芝恩接过笔记本,再次浏览着曾明堂、春姨、丽姨各自的不在场证明,居然恰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这样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比林枢的要坚固得多了。 “还有非常重要一点就是,曾叔没有动机。”林翼叹息道,“他怼得确实很有理由,爸死了,他真的什么都不能得到。” “什么都不能得到……”秦芝恩呢喃着,同时回想着林枢的动机,随之茅塞顿开,“我们的出发错了,曾叔的动机不在于在爸死后他能得到什么,而是他曾经因为爸而失去了什么。” 林翼似懂非懂,“是什么?” “也许这个问题很不礼貌,但你老实回答我,在爸的身边生活的人,会感觉到快乐吗?” 林翼顿了顿,坦诚地摇了摇头。 林槐为人过于强势,在他的身边,通常只有无穷的压力。 曾明堂是在林槐身边最久的人,承受的压力日积月累,一旦爆发后有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的确可以算作是曾明堂的动机,说不定在曾明堂的身上,也有着像林枢那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过这个说法始终有些勉强,而且论动机和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似乎小叔的嫌疑更大一些。”秦芝恩越思考感觉越累,种种想法和线索缠绕,她明明想要不停深入,却好像碰上了一个死结,“但如果就因为这两点直接把小叔定罪成凶手的话,我又觉得太过儿戏了。” 林翼摸了摸秦芝恩的头,她这些天总想着案件,黑眼圈越来越重,眼里也布满了血丝。她嫁进来以后,本来是要享福的,不应该这么劳累的。 林翼把秦芝恩抱上-床,安抚道:“先睡吧,说不定明天又会有新的线索。” 秦芝恩嗯了嗯,仰起头看了他几秒,又默默把头低下去了。 林翼光顾着帮她盖好被子,没注意到这个。 “林翼,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们找到了凶手,你会怎么处理?” 林翼的手停了下来,搭在秦芝恩的肩上。他想了很久,但答案都不是具体的。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自首。不论这个人是小叔还是曾叔,或者是我们不熟悉的人。” 林翼没什么底气,这个回答似乎太软弱了些。 秦芝恩握住他的手,双眼亮晶晶的。 “这样就好了,我多怕你会说出‘以牙还牙’这样的答案。” “不会的。”林翼认真地说。 因为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一无所有的林翼了,那时候的他就算是鱼死网破也无所谓,但现在有了她,他变得非常害怕一无所有。 —— 秦芝恩和林翼试着向村子里的人打听林枢和曾明堂在中秋晚会期间的不在场证明,但离中秋节也过了一段日子,何况当晚现场确实混乱,大家的记忆早就模糊了,根本没有人提供得了有用的线索。 于是他们只能把目光再次转回到林枢和曾明堂的身上。 面对调查,林枢和曾明堂的态度差异显而易见。林枢虽然在案发期间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总是有问必答,坦荡又自然,而曾明堂刚好相反,他具备着不在场证明,却极为抵触两人的接近,隐约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可调查的进度一直卡在原地,秦芝恩也有些倦怠起来,林翼却始终很执着,一大早就出发去了林枢的旧屋,不厌其烦地追问林枢案发当晚的细节。 秦芝恩见林翼这么积极,只好又打起精神来,思索着是不是又要去面对曾明堂的黑脸。她走到院子,恰好撞到春姨洗完衣服回来,春姨一对上她的目光,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的意图。 “少夫人啊,我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回想一次中秋晚会的事情,我真的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了。”春姨一脸惊恐地说,“那天晚上我真的知道了阿丽,别说老曾了,夫人、二老爷、二少爷和你,我通通都没有看见。” “那许薇妮的事呢?” “饶了我吧少夫人,老爷夫人曾经下过禁令,让这个家的人绝对不能提起这个人的!其实以前林家的佣人其实有好多个的,但就是那些人管不住嘴巴,解雇得多了,渐渐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我还哪敢开口啊……” 这番说辞秦芝恩何尝不也听了上百遍,但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刚想开口,就听到黄沁媛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芝恩,你在聊什么呢,方不方便让我也加入进来?” 秦芝恩后背发凉,但还是稳住声音说:“妈。” 春姨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抱着衣篮子借故走开了。 黄沁媛让秦芝恩陪她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秦芝恩才刚剪下一片枯萎的树叶,黄沁媛就开口了:“我听说了,最近你和林翼背地里一直在调查中秋节晚上的事情。” 当他们决定向村里的人打听线索的时候,秦芝恩就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下去了。 黄沁媛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把我的话当做是耳边风了。” 秦芝恩不做声,院子内只有枝叶被剪落的声响。 “也许你的记性不太好,看来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一下,你作为林家媳妇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自从林槐死后,黄沁媛的性格就有些变了,大概是没有了依靠,她自立了起来,暂时掌管着林家的事物,同时也变得庸俗而刻薄,全然颠覆了往日和蔼可亲的母亲形象。 “现在林翼的神智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可以有大把的选择,你就显得不那么矜贵了。何况,林冀很快也要娶老婆了,跟他的老婆的出身相比,你不仅不光彩,甚至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你觉得你留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作为?” “我不认为和芝恩结婚是不光彩的事,她嫁给我,也不需要履行什么职责,我只要她和我在一起就够了。”林翼沉着脸走了过来,“妈,你不要再跟芝恩说这样的话了。” 黄沁媛明显吓了一跳,林翼的出现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更让她震惊的是,一直以来温和的小儿子居然会为了秦芝恩对自己说重话。 换做是以前,黄沁媛一点都不在意林翼的想法,但现在林槐不在了,在这个亲情观念淡薄的家庭里,她为了老有所依,就算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她也必须要讨好两个儿子。 黄沁媛绞尽脑汁想要挽回形象,但林翼并没有赏脸,他直接道:“如果你真的要把芝恩赶走,那么我也不会留在这个家里了。” 林翼牵着秦芝恩就这么走了。 秦芝恩知道林翼是这个冷漠的家庭中的例外,就算他的家人处心积累,他对待家人依然保持着最柔和的心。 秦芝恩轻声问:“这是你第一次这么顶撞长辈吧?” “是。” “你对妈说这么狠的话,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吧。” “但我不能看着我的家人这么欺负你。” “我没事的。” 林翼清楚秦芝恩的气量,她的确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可这不代表他就能袖手旁观她受到委屈。过去的他太懦弱,错过了太多事情,所以现在他拼尽全力也会保护她。 直到回了房间,林翼的脸色还是有点臭。这张好看的脸虽然臭着也很好看,但秦芝恩还是更喜欢他眉开眼笑的样子。 秦芝恩搂着他的手臂,故意撒娇:“我的林翼哥啊,你刚才真的man爆了~~~” 林翼附和地弯了弯嘴角,但还是一脸严肃。 秦芝恩爱死了他脑里心里装的都是她的样子。 她凑上去吻他。 她吻得很浅,克制着澎湃的感情。 他禁欲了一阵子,很快被她点起了火。 秦芝恩不经意摸到了那处,愣了愣,莞尔一笑。 自从林槐出事后,他们就没有做过了。 就连接吻也是久违了。 “要吗?” 她虽然是在询问,却又诱惑地舔了舔他的耳朵。 他很想,但是想到被人谋杀的父亲,骑虎难下。 他吞了吞口水,语气为难:“芝恩……” 秦芝恩吻了吻他凸起的喉结,声音很轻:“嗯,我知道。” 朝朝暮暮她都在他的身边,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感情。 但人死不能复生,她会陪他寻找真相,也会陪他悼念他的父亲,这跟他和她之间的爱没有冲突。 ☆、Chapter 36 临近岁末,林冀让人传了消息回来,他的婚期已经确定下来,并邀请家人前来出席。 林枢根本就不想出外,听到消息后就说不去了,秦芝恩见状,连忙跟着说不去,黄沁媛心里头想着都是林冀结婚的事,反正她也不在意他们两人,爽快地让他们留守在林家。 但林翼作为林冀的亲弟弟,现在恢复了神智,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出席婚礼了。 林翼出门前跟秦芝恩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小心注意。” 他指的是跟留下她跟两个嫌疑人相处的事。 “嗯,你早去早回。” 林翼和黄沁媛预定是在外面逗留三天,在这三天秦芝恩谨记林翼的叮嘱,不贸然行事,尽可能地留在房间,减少单独和林枢或曾明堂接触。 虽然是很寂寞,但这三天还是转眼就过去了。 秦芝恩想到林翼要回来了,一整天都保持着愉悦期待的心情。 可没想到林冀也随着林翼一起回来了,让秦芝恩防不胜防。 当林翼得知林冀要回来月见村时,想方设法要通知秦芝恩,可林冀用了各式手段阻挡了他们的联系,才形成了这样最坏的局面。 回来的人还不只三人,还多了一个女人,就是传说中林冀的老婆。 林冀和他的老婆挽着手一起进来,他的老婆长得很漂亮,打扮也相当大家闺秀,两人站在一起,的确是郎才女貌。 林冀向她介绍着秦芝恩。 “她就是我的弟媳,芝恩。” 林冀若有若无地着重了“弟媳”二字。 秦芝恩完美无瑕地露出了假笑。 林冀的老婆定定地看了秦芝恩两秒,像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说:“芝恩?你就是……秦芝恩?” 秦芝恩不明所以,她还没说话,黄沁媛就拉着这个满意的儿媳妇热情地招呼着。 林翼走过来,悄声问秦芝恩:“你们认识?” 秦芝恩摇了摇头。 林冀的老婆叫庄偌绮,她的父亲是国内一位赫赫有名的富豪,庄富豪有钱有势,众所周知他的家里一共有四位太太,庄偌绮是四太太的女儿,虽然不是正室所出,但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所以也深得庄富豪的喜爱,平日的重要场合也经常带着庄偌绮出席,以至于庄偌绮也成为了社会新闻板块上的熟客。 秦芝恩在这些新闻的耳目渲染下,对庄偌绮的脸孔也有些印象,这很正常,但庄偌绮怎么可能会认识她。 除非,庄偌绮曾经挖掘过秦芝恩和林冀的过去。 庄偌绮虽然出身高贵,但行为举止上倒不显得趾高气扬,她开朗亲切,在一向沉默的晚餐餐桌上响起了悦耳的笑声,给这个因林槐去世后显得压抑的家庭增添了新的光亮。 秦芝恩不由得多看了庄偌绮两眼。 她面对不熟悉的人还能有这样的态度,自小一定生活得无忧无虑。 其实秦芝恩有些羡慕她的。 如果林冀能真心喜欢上她就好了。 但秦芝恩转而又想,这样的美女就这么给一个变态祸害了多可惜。 “其实我很意外,你们在婚礼过后连蜜月都没有去,就直接来我们家了,偌绮你真的太有心了。”黄沁媛说着,又给庄偌绮的碗里添了一块肉。 林冀笑笑道:“这是偌绮的意思。” “婚礼前一直没来拜访你们,其实我还很不好意思呢。”庄偌绮笑意不减,吃下了碗里的饭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一直都很向往乡村的宁静生活,所以我跟林冀说好了,结婚之后,我就生活在这里了。” 秦芝恩的手一抖,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不只是她,就连一起回来的林翼和黄沁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林枢傻眼了,就连今晚帮忙盛饭的曾明堂也险些打翻了饭碗。 林翼在桌底下握住了秦芝恩的手。 庄偌绮莞尔一笑:“大家欢迎我吗?” 黄沁媛缓过神来,“当然欢迎,你可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只是……林冀呢?” “林冀还有工作在身,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合适,所以等他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我就好了。” “你们才刚结婚,这样长期分居真的好吗?” 林冀云淡风轻地说:“我尊重偌绮的决定。” “可是……” “妈,你放心好了,我和偌绮的关系可是很牢固的。”林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庄偌绮。 庄偌绮和他相视一笑。 林翼一锤定音,令在座的人都无话可说。 —— “你觉得你的嫂子怎么样?” 林翼很快就说:“没什么感觉。” 随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我觉得她应该不是我哥喜欢的类型。” 秦芝恩再一次仔细确认了门窗,才回到了床上,和林翼挨在一起。 漫漫长夜,秦芝恩对此胆战心惊,她知道就算检查也没有意义,这个家的房门锁了其实就等于门锁,她只能期盼庄偌绮的存在能压制住林冀的兽性。 林翼同样也担心着这个问题,新婚之夜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他守在秦芝恩的身边,到了深夜,连眼睛都不敢闭。 秦芝恩不想林翼寂寞,便也一直打起精神和他聊天。 庄偌绮不是林冀喜欢的类型?他不喜欢她什么?从目前来看,庄偌绮的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完美了。 林翼委婉地解释道:“她就是条件太好,太适合我哥了。”所以大概满足不了林冀所热爱的刺激和快感。 秦芝恩又问:“你说她为什么要留在村子里呢?” 林翼疲乏地摇摇头,他对庄偌绮的认识不够,要揣测她的心思本来就不容易,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显得尤其困难。 秦芝恩见林翼昏昏入睡,识趣地不再做声。 万一有事发生,她再喊他就好了。 当然最好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 也许是最近和林翼做得太少,秦芝恩居然做起了春-梦。 春-梦的感觉很奇异,她从未有过,她整个人都飘忽忽的,像是躺在了云端,而林翼压在了她的身上,一寸一寸地吻着她。 只是吻的触觉变得奇怪了,不像平常的林翼。 林翼的味道也变得不一样了。 林翼在这个时候从她的身体里抬起头来,冲她狡黠地笑了一下。 秦芝恩顿时惊醒过来。 这不是林翼。 她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她咬牙切齿,“林冀,滚开!” 林冀罔若未闻,不慌不忙地解开衣服。 秦芝恩下意识去找林翼,他闭着眼挨在床头,睡得很沉。 屈辱的感觉涌上了秦芝恩的心头,太奇怪了,为什么林冀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她却一点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为什么林翼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芝恩突然回想起晚餐后喝的那杯茶,虽然茶是丽姨泡的,但在林冀的威迫下,说不定那杯茶里做了什么手脚。 “芝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秦芝恩想尽办法脱离这番困境,不停尖叫挣扎,然而那点动作在林冀看来简直以卵击石。 幸亏这次他选择用了迂回的办法,虽然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应该也很不错,但他对她已经饥渴了太久,眼下还是赶紧解馋最重要。 他可不想再和一个傻子打架,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不先让傻子体验一下,自己的老婆在旁边被强-奸而一无所知的感觉。 林冀不分轻重地咬着秦芝恩的脖子,“我一直想着你,一直想和你做-爱,其他女人都给不了我这种感觉,就连洞房之夜,我也是幻想着你,才有办法和庄偌绮做下去。” “林冀,你何必要对我执着到这个地步?” “你真的不懂?没关系,你用身体来感受就够了。” 秦芝恩心如死灰,这一次,大概真的没有人能救她了。 突然间,有人敲响了房门。 “好歹我们现在还处于新婚,林冀,就算你再禽兽,但也得给我一点面子吧?” 秦芝恩恍惚了两秒,直到门开了,她才意识到她可能得救了。 当撞上庄偌绮冷漠的视线,秦芝恩流着泪,下意识转过头去。 林冀被人打断了即将得手的好事,相当不耐,“庄偌绮,在婚前我和你就约定好了,婚后各玩各的。” “你爱怎么玩,和谁玩,我确实不打算管,但也别玷污我的眼睛和耳朵。”庄偌绮撕开了端庄的假面具,语气强硬,“在我的身后,是整个庄家,我绝对比你更不怕传出结婚几天就离婚的新闻。” 林冀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林槐去世后,过去很多看在林槐份上和林家合作的人开始翻脸不认账,现在这个关头,他确实很需要庄家的那一份帮助。 林冀没好气地穿上衣服,“行,我就先陪你过一下新婚日子,但之后我要和谁做-爱,你就不要再多事了。” 庄偌绮冷笑了一下,不可置否。 林冀下了床,给秦芝恩盖上被子,当着庄偌绮的面,意犹未尽地亲了她一口。 秦芝恩感到胃酸都快要吐出来了。 林冀和庄偌绮离开后,秦芝恩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眼泪都流干了,她才终于恢复了体力,可以坐起来。 林翼还没有醒来,秦芝恩穿好衣服,反复洗澡、刷牙、干呕,却怎么都忘记不了林冀的触感。 秦芝恩的心充满了恨意,她真想杀了林冀,哪怕和他同归于尽,也总好过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底下。 直到她走出浴室,看到林翼安宁的睡脸,心又柔软了下来。 她鼻子一酸,过去抱住了林翼。 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她遇见的人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没开电脑,才知道被锁了。 芝恩和林翼之间恩恩爱爱的被锁我认了,偏偏锁的是芝恩和林冀的情节…… 锁的不是官配,心情复杂TAT ☆、Chapter 37 秦芝恩几乎一夜未睡,早上起床时黑眼圈尤其明显,甚至还冒出了两颗痘痘。 林翼对自己昨天晚上不经意入睡了感到非常抱歉,“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秦芝恩看到他澄澈的双眼,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你看起来很累,是昨晚睡不好吗?” 秦芝恩随便找了理由就搪塞过去了。 幸好林翼从来不会怀疑她。 为了掩盖憔悴的面容,秦芝恩今天化了浓妆,林翼虽然饿着肚子,但还是在房里耐心地等她。 早上的林家一向安静,听春姨说黄沁媛和林翼已经带着庄偌绮到村里参观了,饭厅里也只剩下林枢一个人。 见不到林冀,对于秦芝恩来说很好。 在等待丽姨把早餐端出来的时间,林翼百无聊赖地看着装饰柜里的东西。前段日子他的心思全然铺在了林槐的案件上,生活上的事情几乎都心不在焉,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周遭的事物了。 林翼喃喃道:“柜子里的东西好像有些不同了。” 秦芝恩和林枢闻言也看了过去,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林翼指着柜子里的一个摆件,“这个我记得原本是放在靠边的位置的,现在往中间挪了好多。” 丽姨说:“前段日子,我们刚刚整理过这些收藏品,所以位置才动过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丽姨一直都没有把头抬起来,她像是被什么催促着一样,急急忙忙把早餐放在桌上,甚至不小心洒了点豆浆出来,也没注意去看,就这么出去了。 林翼和秦芝恩交换了一下目光。 林翼误会了秦芝恩的意思,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秦芝恩拦不住他,虽然丽姨的情况有些异常,但她还是有所保留的,她怕丽姨会把昨晚在茶里下药的事情说出去。 可是她又不能那么自私。 万一这件事和林槐的死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 秦芝恩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不由得又郁结了下来。 她默默地喝着豆浆,林枢在一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昨晚的事,对不起。” 秦芝恩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林枢说的是什么。 自从林槐死在了二楼的房间后,原本住在二楼的黄沁媛和林枢都搬到了三楼的房间,昨晚秦芝恩弄出的动静并不小,既然引来了庄偌绮,那么黄沁媛和林枢听到了情况也不出奇。 “昨晚……你们都听到了?” 林枢艰难地点下头。 “可你们都选择了坐视不管。”秦芝恩毫无感情地说,“我在这个家里,地位真的等同于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对不起。” 秦芝恩不想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何况事到如今,她怪责林枢有何用处。 “这件事,绝对不要告诉林翼。” 林枢讶异地抬起眼,秦芝恩刚才的不忿已经消失不见,神色如常,他再看过去,原来林翼正从外面走回来,他便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下了头。 —— “你有问到丽姨什么吗?” 林翼摇摇头,“她一直左闪右避,没有一句话说到重点,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心虚。” “她心虚什么?” “当时我们在客厅里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我随口说了一下装饰柜里的东西。” “那可能就是和装饰柜有关了,看来还是要调查一下。” “等到晚上所有人都睡了之后,我们就去。” 秦芝恩将手机的闹钟设置了晚上十二点,“但你觉得这件事会和爸的死有关吗?” “很难说。”林翼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我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进展,现在除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之外,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秦芝恩勉强安慰了他几句,现在的她心情也是乱糟糟的。 静谧间,隐约听到楼下有说有笑的声音。 秦芝恩看看时间,差不多傍晚了,林冀一行人到山下逛了一整天,确实也该回来了。 秦芝恩一点都不想见到林冀的脸。 但同一屋檐下,哪有不见面的道理。 秦芝恩不情不愿地和林翼一起下楼,黄沁媛和庄偌绮的笑声越来越清晰。 然而客厅里就只有她们二人,压根就没有林冀。 见秦芝恩四处张望,庄偌绮主动说:“林冀已经走了。” 秦芝恩差点没忍住笑,但对上庄偌绮探究的目光,她还是尽可能地摆出波澜不惊的表情。 林翼问:“怎么突然走了?” “他一向工作繁忙,反正我在这里都安定下来了,也没什么需要劳烦他的,就让他赶紧回去了。” 庄偌绮说得轻巧,但秦芝恩知道,如果不是她插手的话,林冀怎么可能会如此仓促地离开。 不论庄偌绮是出于任何理由这么做,至少在此刻,秦芝恩是感激她的。 —— 夜里十二点,秦芝恩和林翼偷偷摸摸地来到了饭厅。 他们没有开灯,只凭着秦芝恩手机的灯光伸手在装饰柜里摸索着。 秦芝恩没有林翼那么观察入微,看来看去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林翼只研究了片刻,便笃定道:“东西少了。” “少了什么?” “以前柜子里的东西总共有二十一个,现在只剩十七个了。”林翼甚至流利地说出少了哪些摆件。 “会是收起来了吗?” “如果只是正常收起来,丽姨至于这么心虚吗?” 林家所收藏的收藏品,不用多想,肯定价值不菲。 秦芝恩推测:“她拿去倒卖了?” “这些收藏品村里的人一看都会知道是出自于林家,在村里倒卖肯定走不通的,可是丽姨已经有半年以上的时间没有出去过月见村了,她拿走这些收藏品能到哪里去倒卖?” “你有没有印象,上一次见到柜子里的收藏品齐整是什么时候?” 这个要求太过强人所难,饶是林翼的记忆力再好,回想起来也非常有难度。 但秦芝恩只要一个答案——“是在中秋节之前吗?” 林翼醍醐灌顶,记忆中的画面瞬间涌现出来。 “我有印象,在中秋节前一天的晚上,柜子里的东西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在爸出事之后,我就不能确定了。” 秦芝恩冲林翼鼓励地笑了笑,至少他们还算有了一点突破。 林翼松了一口气,关上了柜子打算撤离,与此同时,饭厅里的灯光突然全部亮了起来。 庄偌绮站在门口,将二人瞬间的堂皇捕捉得一清二楚。 “你们在干什么?” —— 秦芝恩尽量放缓脚步,等着身后的庄偌绮。 她刚来月见村的时候,也是很不习惯走山路的,不过现在她已经熟练地穿着高跟鞋穿梭自如。 眼见庄偌绮险些摔倒,秦芝恩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很瘦,秦芝恩几乎没用什么力气。 “你下次下山到村里,去买双运动鞋吧。”秦芝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都只有山寨的。” 庄偌绮不做声,踢了一脚鞋子上的泥土。 秦芝恩松开手,然而没走两步,庄偌绮又绊了一下,秦芝恩心里默默叹气,最终还是一路扶着她。 庄偌绮昨天半夜发现了秦芝恩和林翼的举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但是她当下并没有深究下去,也没有告诉黄沁媛或其他人。当秦芝恩捉摸不清她的想法时,就在不久前,她找到了秦芝恩,说要和她聊聊。 这话庄偌绮是当着林翼的面说的,摆明了不想让林翼参与其中。 秦芝恩也有事不想让林翼知道,便答应了庄偌绮。两人一起走出林宅,但却不知道目的地该在哪里。 庄偌绮问她平时都会去些什么地方。 秦芝恩不想带她去,避而不谈:“这条村子就这么点大,你昨天应该都参观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个地方的。” “嗯?” “我之前在网上查到,这条村子有一个景点,叫明月湖,不过昨天他们没有带我去,说林翼以前在那里出过事。” 秦芝恩点头。 “林冀一直说林翼是个傻子,但我看到林翼分明很正常。” 秦芝恩轻描淡写道:“他现在好了。” 庄偌绮看得出来秦芝恩不想说这件事,她也不在意,“那你可以带我去明月湖吗?” 秦芝恩觉得这大小姐还挺执着的,像她这样的身份什么奇妙景色没看过,偏偏对这落后山村的一片湖那么感兴趣,大概只是意气用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罢了。 不过秦芝恩还是答应了她。 秦芝恩才不忌讳明月湖,何况那里没有人,非常适合交谈。 庄偌绮又问:“你跟我一样是外来人,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去明月湖?” “毕竟我来这里也差不多一年了。” “当时谁带你去的?” “我自己摸索的。” “为什么你当时想要去哪里?” “和你一样,想看看这条村唯一的景点。” 秦芝恩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答案真假掺半,可这也丝毫没影响庄偌绮问话的兴致。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明月湖。 其实秦芝恩也不是经常来这里,但恰巧之前来的时候都在傍晚,夕阳和湖水相融,是最美丽的时刻。 她已经和最好的人一起看过最美的风景,现在早上来到这里,一切不过尔尔。 庄偌绮四处张望着,良久后,才低低地“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满足还是失望。 秦芝恩抓起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地丢到湖里。 水花时不时地弹起,转瞬即逝。 “我调查过你,我知道你曾经和林冀交往过。” 秦芝恩闻言,没多大反应,只是默默又丢了一颗小石子,这颗压根没弹起来,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庄偌绮勾起嘴角,“还是我不应该用‘曾经’这个词?说不定你们还是现在进行时。” 秦芝恩摇了摇头,神色认真,毫不心虚。 她过去和林冀的事情,永远都说不清。 她再极力否认,也许除了林翼之外,谁也不会相信。 “为什么当初你会嫁给林翼,而不是林冀?” “这个问题得问林冀。”秦芝恩不清楚庄偌绮对林冀到底了解到什么地步,可她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过我肯定我和林冀已经散了,只是他那边……” “我不是糊涂的女人,昨天晚上谁是穷追不舍、谁是被迫的我都看得很清楚。”庄偌绮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跟你说的话我几乎都听到了,他说的是真的,他在和我做-爱的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 秦芝恩不禁蹙眉,听到这事让她感觉比吞了一把苍蝇还要恶心。 “我不会插足你们的。”秦芝恩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庄偌绮相信,听起来她居然像个第三者一样,真是让她啼笑皆非。 庄偌绮看着湖面,不做声。 秦芝恩说:“我只爱林翼。” 庄偌绮这才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失望,她还以为秦芝恩会是一个更加理智的女人。 “就算插足也没关系。”庄偌绮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一点也不爱林冀。” 这场商业联姻的事实早就摆在了眼前,秦芝恩并不感到意外,“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会选择在月见村生活?这里是他的老家,充满了他的记忆。” “他人不在这里就够了,我不愿意每天和他两个人在家里朝夕相对,在这里生活,也省去了在其他人面前假惺惺地陪他装作恩爱夫妻。” “你的父亲这么疼你,他舍得让你孤身一人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 “看来你没少看那些通稿新闻,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爸很懂这个道理,表面上他是很疼我,但私底下我们不算特别亲近。他养育了我这么久,最终不也把我的婚姻当做是壮大他生意的其中一个工具。在整个庄家里,我只有一个真正对我好的家人。” 秦芝恩静静地听着,逐渐发现昨天初见时她对庄偌绮的那份羡慕已经变得很淡了。 庄偌绮的人生再富贵华丽,最终不也像她一样嫁给了自己无法选择的人。秦芝恩虽然什么都没有,受过不少苦,但庆幸她嫁的是林翼。 她们之间的命运到底是谁更好,还真是完全说不清呢。 “秦芝恩。”庄偌绮淡淡地说,“我不喜欢林家,可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我愿意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打算把你当做敌人。” 不做敌人,难道是做朋友吗? 真的做得到吗? 秦芝恩隐去内心的顾虑,露出了笑容,“我当然也不想与你为敌。” 庄偌绮极浅地笑了一下,比之前故作亲切的笑容要好看多了。 秦芝恩看着她的笑容,踌躇了片刻,最后一鼓作气把手里的所有石子都扔进湖里。 “我能不能麻烦你答应我一件事?” 庄偌绮的视线从湖面上挪了过来。 “昨晚林冀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希望你能帮忙保密。” 庄偌绮立刻领悟到了她的意思,“你不想让林翼知道?” “是。” 庄偌绮耸耸肩,“我无所谓。”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还会爱上那个男人。” 秦芝恩和林翼之间的事情,外人怎么可能会明白,她也不打算让别人明白。 “林翼和这个家里的人不一样。” 就算秦芝恩说得真挚,庄偌绮始终不以为然。 “拭目以待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林冀。 ☆、Chapter 38 庄偌绮到最后似乎对半夜在饭厅里撞见秦芝恩和林翼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只简单问了一下,就没追究下去。 毕竟像她这样出身的女人,什么昂贵珍奇的东西没见过。 庄偌绮说还想在明月湖呆一阵子,秦芝恩就不打扰她,先离开了。 秦芝恩想起林翼早上比她更早出门,他大概就在山下,她想去找他。 秦芝恩直觉认为林翼在林枢的旧房子里,可她走了好远的一段路,去到才知道他从来没有来过。 林枢告诉秦芝恩:“我来这里之前,有看到过林翼和阿丽在菜市场附近说话。” 不过隔了这么久,秦芝恩就算去到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秦芝恩跑了那么多地方,累得根本走不动了,她久违地去了书店,打算歇息一阵子,自从林槐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到书店了。 秦芝恩慢慢走过去,书店照常营业中,但隔壁的药店到这时候才刚刚开门。药店的小伙子阿平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拉起卷帘门,视线不经意看到秦芝恩,不禁一滞。 紧接着他瞪了秦芝恩一眼,转身进店里了。 秦芝恩却在那个短短的刹那里想了很多。 因为出于对阿平的厌恶,她居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林槐生前所吃的药都是曾明堂每个星期从阿平的药店里买的,虽然林翼是调查过药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取药的过程中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秦芝恩立刻进了药店。 柜台后的阿平见到秦芝恩,顿时张大了嘴。 她走过来时,他上次被林翼打伤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你来做什么?”阿平戒备道。 哪怕现在秦芝恩主动百般诱惑他,他可是完全不敢碰她一下了。 秦芝恩问:“每次客人来店里取药的时候,你们会做记录吗?” “这条村就这么点人,干嘛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之前每个星期曾明堂来取药,都是你经手的吗?” “大部分是。” 阿平弄不懂秦芝恩为什么会问他这些问题,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顺势就老实回答了她。但是这个女人,从她来到村子的第一天起,他就念想了许久,就算吃不到,和她坐近一点说话的感觉倒也不赖。 “曾明堂那时候是不是每个星期都会固定在某一天来取药?” “对啊,每周三嘛。” “之前中秋节那天刚好就是周三,村里的店都休息了,那你们店应该也是吧?那个星期曾明堂也有来取药吗?” “没有。”因为在那之后林家的老爷就出了事,药店从此就少了一笔长期的大生意,所以阿平的印象很深,“说来也奇怪,中秋节的前一个星期,我已经跟曾叔说了中秋节咱们药店要休息,不停叮嘱他记得要提前一天来取药。可是那个星期二我等了一整天,他都没有来。给你们家准备的那些药啊,村里也没有其他人能买得起了,搞到我们现在也只能放着……” 秦芝恩打断他的话,“当时你提醒他要提前过来取药的时候,他都有什么反应,你还记得吗?” 阿平漫不经心地回忆道:“他应该是没有放在心上吧,明明每次他取药的分量都说是刚好够吃一个星期的,要是那天不来取药,压根就不够吃了……不过,谁能想到那天之后居然就……” 是啊,谁能想到那天之后林槐就死了呢? 除非是杀死林槐的凶手。 正因为林槐死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特意准备给他维持生命的药了。 看来她今天真的没有白跑一趟。 “太谢谢你了。”秦芝恩第一次对阿平露出了笑容。 阿平愣住,在他反应过来前,秦芝恩已经急匆匆地走了。 —— 这个线索太重要了,这令曾明堂的嫌疑骤然加重了起来,秦芝恩自然要马上跟林翼分享。 可她怎么都找不到林翼,她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山上。 可惜林翼还是不在。 秦芝恩只能一直等,却是等来了空。 林翼居然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林翼托了村里的人带话,说他有事要到镇上,不用挂心。 和林翼一起没了人影的,还有丽姨。 林家的人对此并不起疑,照样各过各的,秦芝恩压抑住内心对曾明堂的怀疑,在家里不可避免地碰到他时,偷偷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曾明堂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自从把话摊开说了以后,整个人在秦芝恩和林翼面前就相当硬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现在,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像是忧心着什么。 秦芝恩不怕死地想问话,然而曾明堂一见她开口,又是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就没理她了。 这一眼给秦芝恩非常不好的感觉,她的眼皮跳了好几下。 —— 秦芝恩跑了一天,累得就算没有林翼在身旁,也还是沉稳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林翼回来的消息,秦芝恩在家里没见到曾明堂,又不敢贸然单独出去找他,只好一个人默默在房里呆着。 期间庄偌绮来找过她,问她要不要一起下山去买运动鞋,秦芝恩脑子里想着案情,又想第一时间能见到林翼回来,就拒绝了她。庄偌绮看着这块望夫石无言以对,只好一个人下山了。 秦芝恩觉得这天自己真的化成了望夫石,她忘了时间是怎么过去的,等到累了,她居然又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她久违地梦见了过去,通通都是不好的事情。 她猛地惊醒过来,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了,她一转头,便看到有道身影守在她的床边。 秦芝恩松了一口气,随之埋首到林翼的怀里。 林翼轻声问:“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小时候的事。”秦芝恩简单略过,梦里她尤其深刻地回忆了当年母亲的死,她是如何见证母亲逐渐失去呼吸的。 林翼揉了揉她的头,察觉到她出了点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才回来了没多久。” “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突然间离开了村子?” 林翼伸手帮秦芝恩整理好踢乱的被子,“我带丽姨去外面安顿下来。” “丽姨?”秦芝恩大概知道丽姨是和林翼一起走的,可她想不透原因。 “我昨天再次去问了她,是不是倒卖了家里的收藏品。她太心虚了,经不起我的追问,很快就承认了,希望我能够放她一马。” “倒卖的事,跟爸的死有关吗?” “有。因为在倒卖的事上,丽姨有共犯。”林翼不禁握住了秦芝恩的手,“那个共犯是曾叔。” 秦芝恩刚睡醒,思绪有点迷糊,但还是理解到了林翼的思路,“也就是说,丽姨可能因为倒卖的事,在中秋节那晚的不在场证明上说了谎?” “不是可能而已,丽姨也向我坦白了他们倒卖的计划。他们在中秋节的清晨偷出了那些收藏品后,到晚上趁着村里的人都去了学校的晚会,再由曾叔负责把收藏品偷运到镇上交给买家,借此避人耳目。至于口供方面,也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曾叔根本就没有去过晚会,他们怕倒卖的事一旦被察觉,只有两个人间互相作证的话会容易暴露,便让丽姨在晚会期间一直徘徊在春姨的附近,在她确保能得到了春姨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后,丽姨把春姨当晚的举动告知曾叔,再给曾叔做不在场的伪证。有了春姨这个第三人的口供,便使曾叔的不在场证明显得更加充分,仿佛他本人一直就在晚会现场一样。” “曾叔其实很有可能是利用了丽姨,他骗她说去镇上倒卖,但实际上趁这个机会回到山上杀了爸?”秦芝恩激动得汗又渗了出来,她索性踢开了被子,“你有没有找到证据,可以证明曾叔当晚并没有到镇上交易?” 林翼点了一下头,指向放在一旁的一个黑色行李袋。 “丽姨说她在中秋晚会结束后,从曾叔手里收到了十万的倒卖费。丽姨还没来得及用这些钱,她把钱都给我了,这么大笔钱,如果不是曾叔倒卖赚回来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这大半辈子的所有积蓄了。” 秦芝恩闻言下了床,拉开了行李袋的拉链。 如同电视里才会看到的场面,行李袋里装着满当当的一百元现金,新旧不一。 秦芝恩抽出其中几叠,一张张地数了起来。 这些钱林翼早就点过了,正好十万块,不多不少。 “林翼,离月见村最近的银行在哪里?” “在镇上,从村里出发单程差不多要三个小时——” 说到这里,林翼已经完全醒悟过来。 月见村一向自给自足,除了极少部分做生意的人,一年到头,大家都几乎不怎么到镇上去。加上村子的经济落后,大多数的村民的积蓄都会选择用最传统保存现金的方式,而非银行。 丽姨从曾叔手上得到的这笔钱,不仅每捆钱的新旧程度不一样,就连序号都不是相连的,几乎可以确定不是从银行拿出来的,简直就像是一笔接一笔日积月累的积蓄。 这十万块,真的可能是来自于曾明堂的积蓄。 “昨天我也碰巧发现了一个线索。”秦芝恩把手里的现金放好,回头看着林翼,说出了她在阿平那里所打听到的消息。 林翼听完后,眉头就一直皱着,秦芝恩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他最近真的笑得太少了。 她想带他迎来水落石出、柳暗花明。 “我们再去找曾叔谈一次吧,他之前所有理直气壮的论证都已经全部我们击破了,听听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林翼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来,沉默地点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Chapter 39 “所以,你带丽姨离开月见村,是怕曾明堂知道她提供了这么有用的线索,会对她的人身安全有威胁?” 林翼点点头,他消失了一天,主要是把丽姨送出月见村,在镇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顿下来,先躲过这阵的风头再说。 如果凶手真的是曾明堂,他被逼得要紧,真的难以想象会做出什么事。 眼见快到傍晚六点,他们即将要和曾明堂碰面了。 林翼是一个人回来的,丽姨离开了月见村的事情,也会昭然若揭。 秦芝恩和林翼一起下楼,黄沁媛、林枢、庄偌绮都已经准时坐在饭厅里,往日饭菜应该都上齐了,可现在餐桌上却只摆了汤。 只有春姨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 黄沁媛问起丽姨的踪迹,林翼编造了借口,说收到通知程思如在学校生了病,丽姨担心她的情况,就赶过去照顾她了。这番话从林翼口中说出来,没有任何人生疑。 接着黄沁媛又问曾明堂去哪里了,可谁都没有回答。 秦芝恩今天几乎都呆在房间里,她没有见过曾明堂,包括其他人,也说不清楚,最后是春姨上菜时顺口说了一句,她在白天曾经见过曾明堂出门,之后就没看到他回来了,所以她才不得已一个人忙活着所有家务。 饭菜到六点半全都上齐了,大家都顾着吃饭,没有人再去追问曾明堂的下落。 秦芝恩和林翼默默地交换了眼神。 难道曾明堂是察觉到了事迹即将败露,要不是去找丽姨了,要不是躲藏起来了? 他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反而更让他们坚定了他就是凶手的想法。 夜深人静,林家所有人都回房休息了,曾明堂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林翼不得已想到了第三个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曾明堂会不会还要对家里的其他人动手。 毕竟谁都弄不清楚他的想法,平日看起来一脸风平浪静,内心实际暗流涌动。 林翼向秦芝恩提议,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今晚要守着这个家,绝对不能让曾明堂有机可乘。 秦芝恩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可事关他的家人,她怎么都劝不过他,便也像他一样坚定地留了下来。 能够进来林宅的方式有两个,一个是正门,另外一个是可以从别院那边绕进来的。林翼估量了一下,曾明堂如果真的是来杀人的话,只有春姨在的别院大概会更安全,他嘱咐着秦芝恩必须带一大堆防身用品才能过去。 秦芝恩知道今晚必须熬夜,出发前去厨房冲了一壶咖啡。林翼上厕所时经过厨房,闻到那股香气,不由得走了进来。 他上一次也是第一次喝秦芝恩冲的咖啡是在婚后的第二天,当时是林冀要求秦芝恩冲的,她后来也带了一杯回房里,机缘巧合下,他和她因为那杯咖啡有过一次间接接吻。 不过他知道她不记得了。 林翼默默地注视着她往咖啡里加奶加糖,见她颇为费力地将一颗方糖切开,他出声道:“为什么要切开?” 秦芝恩愣了愣,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我习惯了,三颗半……” 林翼明明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不知道为什么却能联想到林冀。 这大概是林冀喜爱的口味。 她一直都记着。 林翼说:“我不用放那么多糖。” 林翼拿起只放了三颗方糖的咖啡,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口。 很烫。 很香。 有点甜。 但不够甜。 秦芝恩留意到林翼那一瞬间失望的神色,从他手中接过咖啡杯,将剩下的那半颗方糖放了进去,仔细地搅拌。 “你吃醋了?”秦芝恩静静地说,“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些事情才做了两个月,就已经变成了习惯。” 林翼觉得残留着咖啡味道的舌尖变得苦了。 “但你没必要为了争强,就改变自己的口味。”秦芝恩笑了笑,“以后我也每天给你冲咖啡,我会永远记得,三颗半的方糖、四分之一的淡奶,是你喜欢的味道。” 秦芝恩再次拿起了咖啡杯,递到林翼的嘴边。 林翼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深深品尝。 她说的没错,这是他喜欢的味道。 —— 这段小小的插曲过去,林翼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出去看门前,林翼对秦芝恩说:“有什么事千万不能硬碰,保命要紧。” 秦芝恩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和林翼分开后,秦芝恩一个人来到别院,面对着阴森的夜,她终于开始感到心慌。 当她和林翼在一起的时候,她仿佛就顿时拥有了一种天塌下来了也能帮林翼顶着的强大和勇气。 秦芝恩不信星座不信命运,她很快就要二十六岁了,早就过了花季的年龄,明明都是一个已婚妇女,却在这时候相信了爱情的力量。 真俗套。 秦芝恩越想越感到肉麻,但转而想起林翼的脸,又忍不住一个傻傻地笑了起来。 后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秦芝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于曾明堂是否会过来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秦芝恩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但她还是立刻抓起手边的防狼喷雾,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姿态。 庄偌绮也被秦芝恩这紧张的措施稍微吓了一下,她连忙挡住了脸。 秦芝恩反应得很快,当她看清楚庄偌绮的脸出现在灯光下,她就收手了。 秦芝恩的心仍然跳得很快,她问庄偌绮:“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庄偌绮这才放下了手,“我习惯了晚睡,听到楼下有声响,才知道你们两个也没睡觉,我下楼时见你一个人走过来了,所以就跟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等秦芝恩回话,庄偌绮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秦芝恩手里的防狼喷雾,又说:“你们两个总是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是在密谋着什么?” 秦芝恩重新坐了下来,“总之没干坏事。” 昨天在明月湖的时候秦芝恩还算坦白,但到了今天她又什么都不愿意说了,庄偌绮知道她其实还没有信任自己。庄偌绮说不准自己到底是不耐还是不满,总而言之她是没有那么轻易就罢休的,她也跟着秦芝恩坐了下来。 “我有听黄沁媛说过,你和林翼在暗地里调查林槐死的事。” 秦芝恩不做声。 庄偌绮才来这么两三天,居然连这些事都知道了。 “黄沁媛叮嘱了我好多次,让我绝对不要相信你和林翼的鬼话,特别是你,把林翼给带坏了。” “……” “你和林翼大半夜不睡觉的,一个守着正门,一个守着别院,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 “你说你没干坏事,那就是在做好事?” “……” “你们在防备着什么?难道有人会来?” “……” “林家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恐怕只有熟人才有办法吧。” “……” “听说今天有个叫曾明堂的佣人一直都不见人影,他和你们所调查的事有关吗?” “……” “你们怀疑是曾明堂杀了林槐?” 秦芝恩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她轻轻开口:“你问这么多,其实真相到底是怎样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吧?” 庄偌绮一愣。 “你在这里闲得无聊,要找些趣味过日子,可你又不喜欢林家的人,于是就把目标放在了我的身上。” 庄偌绮满不在乎地笑笑:“算你说中了一半。” “我和林翼不是为了解闷才做这些事的。” 庄偌绮感受到了秦芝恩的认真,她托着脸颊,注视着秦芝恩,“你说我根本不在意真相,可你不也一样,你对这个家也毫无感情,你只是一直在配合林翼罢了。” “我愿意去配合他。” “我真的很怀疑林翼是不是给你下了降头。” 这样类似的话题,秦芝恩早就在昨天回答过她了,再重复下去没有意义。 虽然身边的这个人说不上是朋友,但在这个时候,秦芝恩并不觉得庄偌绮烦人。 秦芝恩问她:“你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还行,就是有时候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挺闷的。” “你会想回家吗?” 庄偌绮想都不想就摇头。 “你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家人?” “嗯,我姐姐。” “不会很想见她吗?” “我就算回家了也见不到她。” 秦芝恩想起杂志上的消息,“……是哦,你姐姐移民到国外去了。” 庄偌绮默然地点点头。 有挂念的亲人,会是怎样的感觉? 秦芝恩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这一晚上,庄偌绮一直陪着秦芝恩,偶尔说说话,偶尔轮流闭眼歇息,倒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秦芝恩的紧张和疲劳。 一切相安无事。 除了曾明堂依旧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再一次被锁章了,为了攒攒人品,明天有加更。 ☆、Chapter 40 曾明堂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三天,林家上下终于有所生疑。 然而还是谁都不清楚他的下落。 秦芝恩私底下问林翼:“你觉得曾叔是畏罪潜逃了吗?” 林翼思索过后,说:“我去镇上找人发散一下消息,顺便看看丽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秦芝恩本来想和林翼一起去的,但两个人同时离开村子又太过显眼,万一这边突然有什么状况的话,至少她得帮林翼看住这个家。 林翼出门后,秦芝恩闲不住了。曾明堂的失踪实在太过蹊跷,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往别院走去,决定从曾明堂的房间入手。 曾明堂的房门果然紧闭着,秦芝恩找春姨要备份钥匙,春姨说曾明堂一直都不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钥匙都只有他本人才有。 秦芝恩一个女人是撞不开门的,她只好打烂窗户玻璃,从外面爬进去。 春姨尖叫:“老曾回来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发火的!” 秦芝恩想象不出来曾明堂发火的样子,何况她也不会感到害怕,只是春姨这么一说,她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曾明堂真的还会回来吗? 秦芝恩回过神来,一鼓作气爬进了房间。 房里的情况和秦芝恩上次进来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东西放得整整齐齐,让秦芝恩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翻起。 秦芝恩翻箱倒柜了一阵子,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黄沁媛在外面敲门,“芝恩,你在里面做什么?” 秦芝恩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调查不可能会顺利的。 秦芝恩打开门,不仅是黄沁媛,庄偌绮都站在外面。 黄沁媛一眼就瞧见了打碎的窗户,难以置信道:“你这样做成何体统?” 秦芝恩本想解释,但庄偌绮朝她使了个眼色,秦芝恩想了想,又闭上了嘴,装作一副温顺听话的样子。 “真不明白你这种人究竟在想什么,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查,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 庄偌绮挽住黄沁媛的手,柔声道:“妈,芝恩也只是担心曾叔,一时心急才会这么做的。” 秦芝恩配合地低下了头。 “反正她现在不进都进来了,不如就让她找找吧,我会看着她,没事的。”见黄沁媛还是皱着眉,庄偌绮又说,“难道,妈是不信我吗?” 黄沁媛现在最拿庄偌绮没辙,“怎么可能,我最信就是你了。” 秦芝恩默默地等她们演完一场大龙凤,在庄偌绮的劝说下,黄沁媛总算决定对她闯入曾明堂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黄沁媛走后,秦芝恩终于抬起头来,和庄偌绮相视而笑。 庄偌绮走到秦芝恩的面前,“你打算要找什么?” 其实秦芝恩也没有头绪,“先到处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庄偌绮倒也不感到失望,她答应了黄沁媛要留下看着秦芝恩的,虽然只是嘴上用来应付黄沁媛的话,但比起和黄沁媛在一起假惺惺地扮演着好儿媳妇的角色,她还是更加愿意和秦芝恩一起玩侦探扮演的游戏。 于是庄偌绮也跟着秦芝恩在曾明堂的房间翻找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秦芝恩这次着重去翻了曾明堂的床底下,然而她翻得满头大汗,还是翻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当她回过头来,看到庄偌绮也十分卖力,她不拘小节地跪在了地上,对每样东西都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庄偌绮注意到秦芝恩的目光,笑盈盈道:“感觉就像在拍刑侦片一样。” 秦芝恩弯了一下嘴角。 她和她的心情,真是天差地别。 但秦芝恩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庄偌绮。 秦芝恩稍微缓一了口气,瞥见墙边的茶几上摆放着茶具和一本书。秦芝恩过去把书翻开,这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小说,大概是从林宅的书房里拿的,曾明堂只看了几页,书签稳当当地夹在里面。 秦芝恩放下书,顺手拿开了一下茶杯的盖子。 她的目光一滞。 另一边的庄偌绮也开始感到累了,她下意识去看秦芝恩,只见她的背影僵硬得如一尊雕像。 “怎么了?” 秦芝恩回过神来,指了指茶杯里剩下一半的茶。 这杯茶已经放了三天,颜色变得非常深。 庄偌绮擦了擦鼻翼上的汗,“这杯隔夜茶有什么特别吗?” “如果是一个准备要逃跑的人,会在逃跑前那么悠闲地冲茶、看书吗?而且这本书里还夹着书签,说明了他原本是有继续看下去的念头。” “但这书签有可能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夹着的,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再拿来看。” “那喝到一半的茶又怎么解释?曾明堂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不会喝完茶连杯子都不洗一直放在这里。”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秦芝恩有些犹豫。 庄偌绮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尽管很遗憾,但庄偌绮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着曾明堂的衣柜,没有再追问下去。 秦芝恩注视着庄偌绮,她也出了很多的汗,发丝湿润,跪在地上的双膝也微微在颤抖。 “如果曾明堂是逃跑的话,这剩下的半杯茶几乎证明了他的逃跑不是早有预谋,而是仓促间才决定的,你翻衣柜之前大概也有印象,柜子里所有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他好像没有收拾过行李。” 庄偌绮闻声,立刻回过头来,双眼透露出被信任的惊喜。 庄偌绮消化完秦芝恩的分析,缓缓地问:“你刚才说‘如果曾明堂是逃跑的话’……难道他还有可能不是畏罪潜逃?” 庄偌绮比秦芝恩预料的还要敏锐,除了林翼,她还没有试过和谁如此一拍即合。 “我刚才还考虑到另外一种情况,如果曾明堂其实并没有打算逃跑呢?他在看了几页书、茶喝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事要出去一趟,可能他觉得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他把书签夹好、茶也没有倒掉,就这么出去了,但途中遇到了什么事,使得他没法回来了。” 庄偌绮听得一愣一愣,并非是她听不懂,而是这种假设的情况…… “可你觉得他会遇到什么样的意外?”庄偌绮尽量委婉地反问,“在你的心目中,他不是你所认定的凶手吗?” 秦芝恩并没有反驳。 她怎么会想出第二种的情况呢? 但这个念头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涌现了出来,就算有些荒诞,她始终无法视而不见。 寒风从打烂了的窗户中流淌进来,吹气了秦芝恩的刘海,随即又粘在了她的额头上。但她相当专注,把周遭的一切都忽略了。 庄偌绮看到这样的情景,突然放弃了继续打击她的想法。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如此拼命。 但她总觉得,和秦芝恩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更想要做自己。 庄偌绮胡思乱想着,指尖突然在衣柜的深处摸到了一件东西,冰冰凉凉的,就像现在吹气的风一样。 “千纸鹤?” 庄偌绮捧着一罐五彩缤纷的千纸鹤,走到了秦芝恩的面前。 很少人会把千纸鹤用玻璃罐装起来,而这么少女心的东西也和曾明堂格格不入。 他把这罐千纸鹤放得这么隐蔽,代表了他对它视若珍宝吧。 秦芝恩突然觉得这些千纸鹤相当眼熟。 同样有一个人,他的私人空间里也摆放着如此格格不入的东西。 秦芝恩打开了玻璃盖,拿出其中一只千纸鹤。从外观看来,很难分辨出是否跟她之前所见到的那串千纸鹤一模一样。 秦芝恩把千纸鹤拆开了。 庄偌绮见状,也效仿她把其它几只千纸鹤拆开了。 纸里写着字。 “堂,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堂,我和你真的很情投意合呢。” “堂,如果我们能早些认识就好了。” “堂,下辈子,我再和你在一起吧。” 这些留言的落款,通通都只有一个字—— “妮”。 许薇妮。 秦芝恩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人。 该不会……曾明堂和许薇妮也有关系? 庄偌绮沉默良久,抬起头,一脸困惑地问秦芝恩:“这个‘妮’是谁?” 一言两语无法解释清楚,秦芝恩只好说:“我不认识,但是……她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 后来秦芝恩和庄偌绮也没有在曾明堂的房间里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天黑以后,林翼回来了。 林翼说他找到曾明堂了。 白天林翼到镇上尝试去打听曾明堂的下落,发散了消息,却始终没有关于他的一丝踪迹。林翼也去了丽姨那边,丽姨现状安全,也表示离开月见村后就没再见过曾明堂了。 林翼一无所获地回到月见村,上山的路上,正巧碰上了村长,村长带了好几个壮丁,摸黑在山林里搜索这什么。 原来是傍晚的时候有几个小朋友贪玩在山林里捉迷藏,但有一个小朋友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村长推测那个小朋友大概是在山林里迷了路,于是就带队过来找人了。 于是林翼也帮忙找了起来。 找了十几分钟,林翼深入了山林,开始隐约听到小朋友的哭声。林翼一行人顺着哭声走过去,果然看见了迷路的小朋友坐在地上无助地哭泣。 小朋友坐的地方太危险了,和悬崖边太近,林翼率先过去抱起他。 小朋友指着悬崖下面,哭得更大声了:“有个叔叔在下面……不动了呜呜呜呜……” 林翼闻言一怔,把小朋友交给其他人,逐步走近悬崖边。 这里的悬崖虽然不算特别高,但一不小心掉下去的话…… 林翼打开手电筒往悬崖下照,一个男人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 男人出了很多血,毅然已是一具尸体。 手电筒的光照到了尸体的侧脸。 林翼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曾明堂……居然死了。 ☆、Chapter 41 曾明堂是一个孤儿,他十六岁起就在林家打工,终生不娶,看在多年的主仆一场,他的身后事都是由林家来操办的。 相比起林槐离世时的谜团重重,这一次曾明堂的离世显然像是一场意外,林家人也只为他的悲惨遭遇悲叹了片刻,便也没有过多的伤心了。 短短三个月,林家接连死了两个人,月见村有了传言,说林家最近相当晦气。 林家本来就只有三个佣人,一个坠崖死了,一个神秘离开村子后似乎也不再回来了,剩下的春姨被这样的境况吓破了胆,也匆匆忙忙请辞回去带孙子了。 突然间,林家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春姨走的那天,秦芝恩趁着最后的机会再一次追问她关于许薇妮的事。 秦芝恩想不通,一个人的存在怎么可以就这么抹杀掉了? 事到如今,春姨似乎也不想启齿。秦芝恩思索片刻,拿出一张照片。 准确来说,这是半张的照片,照片明显被剪裁过了,只留下了一个穿着婚纱、冲镜头笑靥如花的女人部分。 照片中的女人很年轻,看起来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 这半张照片,秦芝恩得来并不容易。 在曾明堂的后事开始前,当时他的尸体已经在悬崖底下放了几天,开始散发出令人难以忍耐的臭味,所以林家人也不愿意触碰,秦芝恩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背着众人兀自从尸体衣服的暗格当中翻找出来的。 秦芝恩有预感照片中的女人就是许薇妮。 春姨盯着照片,唇颤抖了几下,“……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秦芝恩再一次郑重地说:“春姨,我拜托你,跟我说说许薇妮的事。” 也许是那半张的照片唤醒了春姨脑海中关于许薇妮的记忆,春姨想到自己将来和林家也没有关系了,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松了口。 春姨一开口就说许薇妮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许薇妮生于大城市,某一天就突然来到了月见村,然后就进了林家打工。 许薇妮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一向不近女色的曾明堂迷恋上了她,她就算做错了事,曾明堂也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她收拾。 然而许薇妮并不满足于此,她整天围绕在二老爷林枢的身边,似乎对这个长期空缺的二夫人位置虎视眈眈。 但就在五年前的中秋节,许薇妮突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家上下人心惶惶,林槐和黄沁媛亲自勒令这个家里谁都不许提起关于许薇妮的事。 起初佣人们不在意,私底下对许薇妮的失踪侃侃而谈,被林槐和黄沁媛知道以后,义不容辞地辞退了一大堆佣人,就只留下了工作时间最久的曾明堂、丽姨、春姨三人。 秦芝恩越听越感到奇怪,在林枢和春姨的记忆当中,关于许薇妮的为人是截然相反的。 一个温柔体贴,一个心机满满。 究竟是林枢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春姨对许薇妮抱有着偏见? 林枢和春姨都不像会说谎的人。 许薇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 秦芝恩从别院回去的路上,撞见了林翼。 林翼一看到她,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一副正要找她的样子。 秦芝恩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我也是。” 于是秦芝恩跟上林翼的脚步,肩并肩一起走着。当经过上楼的楼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绕开了。 秦芝恩和林翼并没有回房,而是走向了下山的道路。 下山的路很长,足够秦芝恩把刚才从春姨口中打听到许薇妮的事告诉林翼。 林翼跟秦芝恩一样,最初关于许薇妮的形象,全是通过林枢的片面之词,觉得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但后来秦芝恩在曾明堂的房间里找到了留有她笔迹的千纸鹤,和林枢所珍藏的如出一辙,那些暧昧的话语似乎证明了许薇妮当年和曾明堂之间也有莫大的联系,如今再加上春姨的证言…… “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难道就因为曾明堂的死,我们就把所有事情这么草率地结束掉吗?”秦芝恩看着脚下的路,想到死去的林槐和曾明堂,以及不知所踪的许薇妮,她突然感到她能这么相安无事地行走着,已经算是无比的幸福。 这三条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就算她再冷漠,也无法完全视而不见。 林翼注视着身旁的秦芝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其实我一直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秦芝恩微微一笑,牵起林翼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在一起了。” 之前的那几天,他们都为了真相各自奔波劳碌,就连晚上也牺牲了大部分的睡眠时间去看守这个家。 林翼在那些极端的疲惫当中能够坚持下来,全因有秦芝恩在。 走下了山,秦芝恩和林翼去了林枢的旧房子,林枢对他们的到来已经见惯不怪。 一进门,秦芝恩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挂在客厅的那串千纸鹤上,五彩缤纷,和曾明堂房间里收藏的千纸鹤如出一辙。 秦芝恩问林枢:“那串千纸鹤是许薇妮送你的吗?” 林枢点头。 “千纸鹤里面有写字吗?” 林枢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秦芝恩没有回答,转而又拿出了许薇妮的那半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当年你和许薇妮一起拍的吗?” 林枢缓缓接过了照片,沉默地注视着,手微微地颤抖。 秦芝恩再三观察过那半张照片,才终于发现穿着婚纱的许薇妮身侧,有半个别人的肩膀,秦芝恩猜测那张照片的另外一边是林枢,曾明堂因为出于妒忌,把林枢的那一半撕去了。 林枢发出了一声哽咽,随即他捂住了脸。 秦芝恩和林翼交换了一下目光,林翼上前安慰落泪的林枢。 秦芝恩默默起身,走向了那串千纸鹤。 虽然对林枢很抱歉,但为了印证那一个猜想,她必须这么做。 在林翼着档住林枢视线的情况下,秦芝恩迅速拆下了最下面的那只千纸鹤。 “枢,无论有多艰难,我们都一定要在一起。妮。” —— 灯光下,秦芝恩和林翼的脑袋并在一起,仔细地比对着两张千纸鹤上的留言笔迹。 毫无疑问,从林枢和曾明堂那处分别拿来的千纸鹤,笔迹完全一模一样,都是出自于许薇妮之手。 不过,许薇妮给两边的流言蕴含的情感又非完全一样。 在给林枢的留言当中,许薇妮表明了要和他排除万难在一起的决心。 但在给曾明堂的留言中,许薇妮看似温柔忍耐,实则是在委婉的拒绝。 许薇妮一边在和林枢海誓山盟,一边又似有似无地吊着曾明堂,这一物两用的高招,秦芝恩也不得不叹为观止。 对于许薇妮的为人,渐渐也算有了眉目。 曾明堂深爱着许薇妮,照理来说,林槐曾经百般阻止林枢和许薇妮结婚,曾明堂应该不会因此对林槐起杀机,除非,林槐在此之外,还对许薇妮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然而曾明堂已经彻底死无对证,从其他人的口中也无法问出再多,关键人物许薇妮至今行踪仍旧未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秦芝恩挨着林翼,突然震了一下。 林翼有所察觉,转头看她。 “前几天曾叔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秦芝恩喃喃道,“都已经五年了,一个人真的可以在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任何生活痕迹都没有?” “你认为许薇妮在五年前就死了?” “我还觉得,她是死在月见村的。” 秦芝恩到目前的所有推测都是建立在曾明堂是杀死林槐的凶手的前提上,假设当年因为某种原因让曾明堂认为林槐和许薇妮的死有关,曾明堂抱着对许薇妮爱而不得的感情,偷偷将许薇妮的尸体藏了起来,就像他一直以来不为人知地守着许薇妮的遗物一样。在许薇妮死后的五年时间里,他都在暗地里策划着将林槐杀死的计划…… 这个想法并没有太多的证据支持,几乎全来自于秦芝恩的天马行空,许薇妮是否真的死了,又为何而死,根本就是繁复的谜团。可时至今日,秦芝恩和林翼都是这样莽莽撞撞地追寻着真相,她也不怕一错再错,她只怕她会在堆积的错误当中失去一个深埋的真相。 林翼并没有否决秦芝恩的想法,“你觉得许薇妮的尸体会在哪里?” 五年了,居然从来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换做他是曾明堂的话,他会把最爱的人藏在哪里? 因为不想被人察觉,天天监视着的话一定会遭人起疑的。 最好就是一个根本不会有人去的地方…… “林翼,我们居然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林翼对上了秦芝恩的目光。 光凭这一眼,他们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若是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当年在林翼坠湖的时候,曾明堂为什么会如此恰好就来到了明月湖? 他总是如此在意明月湖的情况,每当有人想去那里时,他都倍感紧张,以林翼曾经在那里出事过为借口,劝导别人不要去哪里。 难道是因为那里沉睡着他最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在一起了。” 是啊,真的好久。 想写芝恩和林翼谈情说爱了。 ☆、Chapter 42 如今林家一个佣人都没有,村里的人也因为谣言不敢前来林家打工,这大概是林家有史以来最冷清的时候。 起初秦芝恩以为林家人都娇生惯养的,会过不惯没有人服侍的生活,但现在五个人轮流做家务活,日子倒也是过得挺稳妥。 这天轮到黄沁媛负责做饭,庄偌绮一大早就陪她下山去买菜了,趁她们出门后,秦芝恩和林翼带着铁铲去到明月湖,打算把许薇妮的尸体挖出来。 可明月湖这么大,也不知道从何挖起,更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 偏偏今天阳光灿烂,秦芝恩和林翼挖了一阵子,就出了满身的汗。 秦芝恩口渴,拧开水壶喝水,林翼还在认真地挖地,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T恤,袖口卷起,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他发力的动作显得很好看。 秦芝恩不禁有些走神。 林翼正好转过头来,撞上了她赤-裸-裸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你去树荫底下休息吧,我来挖就好了。” “待会我来给你换班。” “好。” 秦芝恩擦了把汗,坐到树荫下,心上着林翼挖土的姿态。 远看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阳光、凉风、湖水,以及深爱的人,加在一起就是最美的画面。 顷刻间,秦芝恩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涌上来。 她低头一看,地面上只有杂草。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林翼闻声,立刻放下铲子跑了过来。 “怎么了?” 秦芝恩指着脚底下的手指有些颤抖,她极少露出这样胆寒的神情。 “我觉得许薇妮……应该是埋在这里了。” 秦芝恩当下所站的位置,是整片明月湖观景最好的方位。 为什么她会知道? 因为她和林翼曾经试过在这里…… 秦芝恩不敢再想下去,冒着冷汗和林翼一起挖着这片地。 秦芝恩和林翼没有再交流,随着挖掘的土地越来越深入,那种沉重的感觉也越来越沁入心脏。 “你们在挖什么?” 秦芝恩吓了一跳,差点呼吸不顺。 林翼也猛地停下了动作。 秦芝恩惊魂未定地回头,“你怎么过来了?” 庄偌绮撑着阳伞,不紧不慢走来,“我回到家,注意到院子里的铁铲不见了,就想会不会是你们拿走了,在搞什么事情。” “你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 “你们总不会那么招摇拿着铁铲到村里吧?除了到村里,我也只会走到这里的路了,就来碰碰运气。” 秦芝恩看了林翼一眼,林翼和她一样,都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庄偌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挖开的土地,“看在我帮你们隐瞒了的份上,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挖什么。”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秦芝恩说:“也许会是很可怕的东西。” 庄偌绮收起阳伞,“我帮你们。” “你确定?” 庄偌绮笑笑:“该不会挖出一堆白骨吧?” 秦芝恩干笑了两下,接着冲林翼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三人合力,挖地的进度的确快多了。 在天黑下来之前,他们果然从这树底下挖出了东西。 一具完整的尸骨。 尸骨上摆放着一只沾满泥土的千纸鹤。 打开千纸鹤,里面书写着一句诺言。 “妮,说好的,下辈子我们要在一起。堂。” —— 秦芝恩半夜睡不着,起身下了床。 身旁的林翼出奇地没有醒过来。 他今天做了太多体力活,确实是很累。 秦芝恩没有叫醒他,穿上外套,轻轻地出了房间。 其实秦芝恩去哪里也无所谓,但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尽可能地往高处走。 冒着寒风,她上了天台。 从天台眺望出去,只能看到围绕在林宅静得瘆人的山林,以及深沉的夜。 秦芝恩呼出了一口白烟,突然发现前方有个身影几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秦芝恩觉得庄偌绮和她之间的想法似乎越来越相近了。 她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恰恰都会有庄偌绮的存在。 秦芝恩走到庄偌绮的身边,“你看起来,好像比我还要烦恼。” 庄偌绮转头看了秦芝恩片刻,“今天挖到的尸骨……是谁的?” “一个以前曾经在林家打工的女人。” “是上次我们在曾明堂房间找到的那个叫‘妮’的吗?” “是。” “她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埋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挖出来?” “我们想要弄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庄偌绮问无可问,再一次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你说……‘妮’会不会也像我们现在一样,看过这样的景色?” 也许是夜深人静在作祟,连庄偌绮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秦芝恩轻声说:“也许有的。”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会不会有朝一日像她一样,突然不明不白就死了。” 秦芝恩诧异地看着庄偌绮。 她今晚之所以会睡不着,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件事。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我死在了哪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地底下,一定很冷吧?” 庄偌绮穿得衣物并不多,此刻站立在寒风当中,显得尤其纤细,仿佛随时都要支离破碎。 庄偌绮大概也被吓坏了吧? 秦芝恩记得在挖出许薇妮的遗骨时,庄偌绮甚至被吓出了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芝恩在当时虽然也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如果不是有林翼在身边的话,她也不敢保证她的反应会有多激烈。 秦芝恩伸手把庄偌绮几乎要吹落的披肩盖好。 庄偌绮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在风声之中,隐隐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啜泣。 秦芝恩犹豫了几秒,转而轻轻地抱住了她。 —— 秦芝恩和林翼翌日又去了明月湖。 昨天挖出了许薇妮的尸骨后,由于过于震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加上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将尸骨维持原位,记下具体位置后,就这么原封不动地离开了。 现在再把骇人的尸骨挖出来,秦芝恩和林翼的情绪都已经镇定不少。 “许薇妮的尸骨,我想交给小叔来处理,小叔也是时候该知道真相了。” 秦芝恩点点头,林翼的做法的确是最合适的,不论许薇妮曾经和多少男人有过瓜葛,但在她临死之前,林枢也是最后和她约定终身的男人,何况林枢至今仍然思念着她。 林翼叹息道:“不知道小叔知道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人总不能一辈子抱着已死之人的回忆活下去。”秦芝恩伸手将遗骨上的千纸鹤拿了出来。 不然,一旦走错了路,就可能会像曾明堂一样,死路一条。 “这只千纸鹤我就拿走了,就让小叔在最后都保持着对许薇妮的美好印象吧。” 林翼说好。 突然间,风又刮起来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都要冷。 秦芝恩的发丝吹得凌乱,林翼帮她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林槐死于中秋节的夜晚,这些日子他们专注于调查林槐死亡的真相,期间发掘出了许薇妮这个消失的关键人物,又碰上了曾明堂的意外坠崖,转眼间一个季节就这么过去了。 距离他答应要带她走的那一天,也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秦芝恩拉住林翼的衣袖。 “不如,我们也把庄偌绮带走吧。” 林翼怔了怔。 秦芝恩和庄偌绮突然之间感情就好起来了,林翼不是没有察觉到。 “你想带她走不是问题,但你确定她会愿意跟我们走?” “如果只剩她一个人留在林家……换做是我,我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 “可她跟我们不一样,她的身后有整个庄家。她想走随时都可以,你也知道,她是自愿来月见村的。” “说不定她已经反悔了呢?” “那你可以先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们走。”林翼轻声说,“可是芝恩,你明明很清楚,她跟我们走没有任何意义,是你一厢情愿想把她带走。” 林翼把话说开来了,秦芝恩也终于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是啊,因为我很害怕。” “你害怕什么?” “要是她变成了下一个许薇妮,那该怎么办?” 半夜里,庄偌绮那副动摇的轮廓,秦芝恩久久都无法忘怀。 她也曾经在这个家里极度动摇过,但林翼拯救了她。 就当做是她这辈子的唯一一次同情心泛滥也好,这一次,她想要拯救庄偌绮,不论庄偌绮需不需要,她都不会弃她于不顾。 —— 林翼独自去找了林枢商量处理许薇妮尸骨的事。 秦芝恩不好打扰两个男人间的对话,默默回到了山上的林宅。 她的手里还拿着曾明堂的千纸鹤,于是她转而去了别院。 如今别院里是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了,之前天天都有人在打扫,现在不过丢空了几日,灰尘就开始堆积起来。人去楼空,原来也不过须臾之间。 当年曾明堂和许薇妮也曾经一起生活在这里。 一直以来,秦芝恩对曾明堂并没有好感,林槐被杀害后,她潜意识里甚至直接把他当做是凶手看待。 可是他已经死了。 虽然他杀死了林翼的父亲,害得林翼伤心难过,害得林翼无法及时带她走。 可是,他已经死了。 秦芝恩对一个已死之人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她对他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只是她可以用对他仅有的一点善意,去替他画下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许薇妮送给曾明堂的千纸鹤现在还放在他的房间里,他的遗物基本没有整理过。虽然曾明堂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无法和许薇妮在一起,但秦芝恩至少还可以把他们各自留下的遗物安放在一起。 把这件事做完后,一切都要结束了。 秦芝恩默念着,停下了脚步。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良久,不禁笑出了眼泪。 老天爷大概是很讨厌她吧。 每一次在通往幸福的门口前,总要把她再一次拖回到地狱。 曾明堂的房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颜色通红,如鲜血淋漓。 ——“2”。 这个数字,仿佛在讽刺地告诉她,一切还没有结束,绝望正在无限地延续。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真想唱一句:“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Chapter 43 秦芝恩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 因为她被锅里溅出来的热油给烫到了。 手上的炙热感太过清晰,她连忙打开水龙头冲洗。 虽然秦芝恩临时记起来今天是轮到她和林翼做饭,林翼正在和林枢处理着许薇妮的遗骨,短时间肯定回不来,那么这顿饭就只能由她来做了,其实这点事根本没什么,只是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份心情。 曾明堂房门上的那个“2”字,历历在目,足以扰乱她的所有思绪。 秦芝恩仔细观察过“2”字,那道红色第一眼看上去虽然是触目惊心,但实际上不过是用红油漆画上去的。她看到的时候油漆已经干透了,应该不是今天才画上去的。 秦芝恩进了曾明堂的房间,一罐开封了的红油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里面,还有一把用过的刷子。除了多了一罐红油漆以外,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变化。 秦芝恩一直在考虑,心里产生了三个疑问。 一:“犯人”是什么时候把字写上去的? 二:“犯人”为什么要在曾明堂的房门上写上“2”字? 三:这罐红油漆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个问题大概是找不到答案了,自从林家的佣人都散了后,别院就冷清了下来,若是有人偷偷潜入了,她根本无从得知情况。 第三个问题也还算好办,月见村里卖油漆的店铺也只有一家,如果油漆是近期购入的话,说不定还能有迹可循。 至于剩下的第二个问题,秦芝恩联想到了一件往事。 中秋节那天晚上,林槐被吊死在房间里,因为他的头部受了伤,在他们发现到他的尸体时,他的脸上蔓延了一条笔直、鲜红的血迹。 秦芝恩一直以来只把那条血迹当做是诡异的巧合。 可如果不是巧合呢? 那条笔直的血迹,如果代表了一个数字的话…… “1”。 林槐的死亡是“1”,曾明堂的死亡是“2”。 接下来,还会有“3”、“4”、“5”的出现吗? 这些数字其实是代表着林家人相继死去的顺序? 难道曾明堂的死并不是意外? 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幕后? ……林翼,会死吗? 秦芝恩呼吸一窒,猛地回过神来。 她不能这么想。 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手上被烫伤的痛感已经消散了点,秦芝恩抬手关上水龙头,与其同时,身后还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不偏不倚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男人的手掌宽大,温度比她高了不少,他握紧了她的手,在显示力量之余又像在暗示某种诱惑。 秦芝恩转过头来,一脸戒备。 林冀笑得如沐春风。 秦芝恩甩开他的手,她想要绕过他出去,然而他抬起手臂撑在墙上拦住了她。 秦芝恩和他对视了几秒,又移开了目光。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如果你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我会更高兴一些。” 秦芝恩听说林冀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或者重大事情才会回来月见村,何况上一次林槐的身后事他才刚回来过不久,秦芝恩下意识就认为至少要到春节他才会回来,所以她一直都想着还有一些时间,并不焦急离开。 这头她才刚刚发现了一个新的疑点,偏偏现在最难搞的人回来了,这下糟了。 林冀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秦芝恩,在这个穷乡僻野里生活,每天面对着重复的景色,她也依然坚持着做一个漂亮的女人,丝毫没有沾上一丝低俗的土气。 不知不觉,她嫁给那个傻子也差不多一年了,人-妻的气质倒是多了一些了。 林冀真想就这么将她就地正法。 秦芝恩注意到林冀的眼神变化,埋头往外冲,林冀反正也没有想真的把她困在厨房,任由她出去了。 反正这个家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也包括了她。 他甚至可以只用一句就让她停下逃离的脚步。 “你以为我真的会就这么让你和林翼做一辈子的夫妻吗?” 秦芝恩果然停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别这么紧张,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 秦芝恩最关心的不是自己,她加重语气,“你到底什么意思?” “当然是让那个傻子彻底离开你。”林冀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秦芝恩僵硬在了原地。 就算林冀之前做过那么多坏事,秦芝恩也仅仅是厌恶着他,毕竟都过去了。 然而现在,“可恨”这个词也不足以形容她对他的感情。 “林冀,其实你是很妒忌林翼吧?” 林冀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 “我会妒忌他?那个窝囊的傻子?” “他比你优秀,品性也比你好,深受着身边人的喜爱,你妒忌他,害怕他会夺走你所拥有的东西,所以你才会一直想方设法陷害他。” 林冀目露凶光,“秦芝恩,你别仗着我对你的一点喜爱,就以为我真的非你不可。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去杀了林翼?” “我信,你那么变态,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告诉你,如果林翼死了我也什么都不怕了,我拼尽全力也绝对会和你同归于尽。难道你就以为真的很了不起?现在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看在林家的份上才对你低头示好?试问你有脱离林家的勇气吗?你当然不会脱离林家,因为你最清楚,如果你不是林家的人,谁都不会看你一眼。” 林冀冲过来掐住秦芝恩的脖子,将她抵到墙上。 他是真的使了劲,手臂处的青筋隐约可见。 “林翼才是废物!他根本不应该出生,他凭什么跟我抢!” 秦芝恩无力挣脱,逐渐不能呼吸。 她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胆大包天去顶撞林冀。 之前的她,明明怕他怕得要死,甚至连可以不要尊严,都只要她的命。 但现在,她可以不要尊严,也不要她的命,她只要林翼活着。 “芝恩——” “你做什么,赶快放开她——” 有人赶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林冀。 林冀总算松开了手。 秦芝恩跌落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窒息的时间过长,造成视线发白,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听出了庄偌绮的声音。 “啪!” ——相当响亮的一声。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这个变态!”庄偌绮怒不可遏地喊,“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她!” 秦芝恩浑浑噩噩,几近要晕过去,她感觉有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像要誓死保护她一样。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林翼,还有人会这般对她好。 —— 秦芝恩被庄偌绮带回了房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呼吸总算顺畅回来,视力也随之恢复了。 她理清了刚才发生的情况。 在林冀要把她掐死的时候,恰好庄偌绮和黄沁媛回家了,庄偌绮不仅推开了林冀,还扇了他一巴掌,破口而出叫他变态…… 庄偌绮对此不以为然:“我对他可没那么多顾忌。” 是,秦芝恩不是她,她没有她的底气。 她在林冀眼中唯一的价值,不过是源于欲望的快感而已。 秦芝恩咳嗽了几声,“这里毕竟山高皇帝远,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 “你觉得我会被杀死吗?” 秦芝恩一噎,仿佛感到脖子又被人掐住了。 “你跟林冀到底说了什么?如果我不是刚好回来的话,你真的可能会被他杀了。” 小时候秦芝恩也有过一次频死的经历,可那时候年少无知,被母亲暗中喂下的安眠药也不觉得痛,她唯一记得的只有母亲那悲痛的眼神。但是刚才的情况,她感到很痛,被林冀掐住的地方痛,心口更痛。 她很害怕林冀在杀了她之后,会把林冀也杀了。 秦芝恩把头埋在被子里,哽咽道:“他说要杀了林翼。” 林冀一向言出必行,何况他一直视林翼为眼中钉,庄偌绮清楚他做得出来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这么说的话,秦芝恩刚才肯定是为了维护林翼顶撞了林冀,不小心击中了他的死穴,他疯起来,就算自己再中意她,也忍不住想把她也杀掉。 庄偌绮扶住秦芝恩的肩膀,“芝恩,你赶快逃跑吧,我跟家里人交代一声,他们会保你周全的,林冀伤害不了你。” “可林翼呢?现在这样子,他不会愿意走的。” “他为什么不愿意走?那些什么所谓的真相难道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吗?” 秦芝恩欲言又止,她太过相信庄偌绮,险些就要把心底话说出来了。 但那终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我真希望你能够自私一点,你看看你,为了林翼,委曲求全到连性命都可以不顾了。” 秦芝恩沉默地摇头。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委曲求全。 只有和林翼在一起,她才找到了当下活着的意义。 如果离开了林翼,只有她独自活着,那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庄偌绮看着秦芝恩的脖子还留着狰狞的红印,心里相当难受。 “芝恩,如果今天换做是我在你的面前被林冀掐住脖子,你也会来救我的吧?” 秦芝恩怔了怔,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会”以外,没有别的回答。 庄偌绮看了她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没有再劝她离开。 ☆、Chapter 44 过了一个下午,秦芝恩脖子上的红印依然没有散去,幸亏现在处于冬天,她还能用高领毛衣来遮挡,可林翼毕竟是她最亲密的人,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 秦芝恩一点儿都不想让林翼和林冀发生冲突。 今天的晚餐,是庄偌绮代替秦芝恩做的,黄沁媛难得对秦芝恩的“偷懒”没有意见,大概是源于林冀下午的所作所为,她也稍微产生了一丝亏欠。 林翼和林枢迟到了半个小时才回来,弄了满身的泥土,相当狼狈,惹得黄沁媛唠叨了许久。 林冀嗤笑了一声,林翼和林枢都充耳不闻。 不过,对于林冀的突然到来,林翼还是隐约显得不安。 晚餐相安无事地过去了,秦芝恩也松了一口气,下午发生的不愉快事情谁都没有提起。 回到房里,林翼脱去了脏兮兮的衣服,秦芝恩在浴室里帮他放洗澡水。 林翼本来很担心秦芝恩,可秦芝恩表现得一脸平常,她坚称有庄偌绮在,林冀根本欺负不了她。只怪她的演技太好,林翼总算暂时被她骗了过去。 接着秦芝恩问起了林翼下午的经历。 林翼说:“小叔没有动许薇妮的尸骨,他决定就让她葬在那里,因为那里够宁静,而且风景也很好。” “那小叔看到尸骨有什么反应?” “虽然很震惊,但还是比我想象中平静,或者就像他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他心里早就做好了许薇妮已经死了的准备。” “他不想知道许薇妮是怎么死的吗?” “小叔不是我们,他对真相没有想法,他在意的只有许薇妮是否还活着而已,但现在逝者已矣,我反而更担心他的状况。” “不过暂时从今晚的状态看来,他好像还是很正常的。” 林翼“嗯”了一声,瞧见秦芝恩的毛衣被水打湿了,“你衣服湿了,你也索性洗了吧。” 秦芝恩的背影僵住。 鸳-鸯-戏-水的确是很有情趣……然而今天的她不行。 “还是你先洗澡吧,待会我有事跟你说。” 林翼尊重秦芝恩的想法,在他把内裤脱了之前,秦芝恩急急忙忙出去了。 秦芝恩听着林翼洗澡的声音,心里不知道有多可惜。但她拉开衣领,那显眼的印记又着实可恨。 一旦她把在曾明堂房门上发现了红色“2”字的事情跟林翼说了,他的全部心思恐怕又会全部放在那上面了。 可她无法沉默。 她明白那是他舍不下的执着。 —— 林翼洗完澡后,秦芝恩如实告诉了他关于“2”字的发现和推理。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加令人恐惧的是,是否真的还会有下一波的到来。 “犯人”在死去的曾明堂的房门上用红油漆写下触目惊心的数字,肯定不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目的显然是冲着林家来的。 若是想要恐吓他们,明明有大把更有威胁效果的文字可以写,譬如一个简单直接的“死”。 然而“犯人”却偏偏只写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数字,却又意味深远。 经历过林槐之死的他们,当然十分容易就会联想到林槐死时那条笔直诡异的血迹。 林翼沉思过后,低声说:“现在我们也不能贸然断定这个‘2’是不是真的和爸当时脸上的血迹有关系,我们目前最先要做的,应该是调查那罐红油漆的来历。” 林翼的想法和秦芝恩的一模一样。 因为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事情,这一天的晚上,秦芝恩和林翼就这么相顾无言地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秦芝恩和林翼立刻下山到了村里唯一卖油漆的店铺,向老板询问那罐红油漆的来历。 老板信誓旦旦地表明,这一年来他的店铺从未卖出过一罐红油漆。 红油漆并不算常见,如果有人提着一罐红油漆去山上,村里肯定早就有了传言,但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么那罐红油漆大概是林家买了很久的存货了。 秦芝恩问林翼:“家里有可能会存放着油漆吗?” 这类杂物以前一向由佣人负责处理,林翼没有接触过,但他猜想家里的仓库说不定会有。 秦芝恩从来都没有去过林家的仓库,处于院子最偏僻的角落,路上甚至长满了杂草。因为这个仓库里放的都是不重要的杂物,连门也没有锁,任何人都可以出入。 仓库的灯有点坏了,一闪一闪的,地面上积满了灰尘,证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 然而偏偏有一条小路十分干净,就像曾经有人来过了,以防留下脚印,又用抹布认真地擦拭过了。 秦芝恩和林翼沿着这条干净的道路往里面走去,那块角落堆放着几罐封尘的油漆。 白色、蓝色、黄色……分明有挺多色彩,恰恰没有红色。 秦芝恩受够了那晃眼的灯光,打开手机的灯,往地上照去。 那些油漆堆放的地方在中间突兀地空出了一个位置,不仅如此,在这布满灰尘的地上还保留着一块一尘不染的区域。 这块区域的大小和油漆罐的底部大小是吻合的。 秦芝恩比对过手机的照片,曾明堂房间里放着的那罐红油漆,跟仓库里堆放的这些油漆是一样的。 那罐红油漆就是从这里拿出来的。 林翼说:“在曾叔房门写下‘2’字的人,就在我们林家当中。” 虽说仓库的门没有锁,任何人都可以进来,但林宅那么大,一时之间要清楚油漆放的具体位置,还要掩人耳目地将油漆移到别院,找到原本属于曾明堂的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房门用油漆大费周章地写下“2”字,的确是相当大的概率只有林家的人才可能做得到。 秦芝恩接着说:“‘犯人’写下‘2’字的目的,果然是为了想让爸和曾叔两个人的死亡联系起来?” “除此以外,我找不到更确切的理由了。” 在闪烁的灯光下,林翼的轮廓显得很忧郁。秦芝恩和林翼走出了仓库,分明是重见光明,却依然感觉置身在黑暗当中。 知道林槐死时脸上那条“1”字血迹的人,就只有当晚见过现场的秦芝恩、林翼、黄沁媛、林枢,以及杀死林槐的凶手。林槐死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在林槐去世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前,黄沁媛就独自去清理了现场,当然也包括林槐脸上那条诡异的血迹。这个被黄沁媛视为不吉利的现象,一直作为秘密,别说是外人了,甚至是连长子林冀也不知道的事情。 后来林翼和秦芝恩经过不停的追查,也敲定了杀死林槐的凶手是曾明堂。 但是曾明堂房门“2”字的出现,令他们不得不产生了新的推论。 林槐真的是曾明堂杀死的吗?曾明堂的死真的是意外吗?他们的死难道是一桩连环的杀人事件?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在林翼和秦芝恩的推理中,中秋节晚上有动机和时间去杀死林槐的人,就只有曾明堂和林枢了。虽然林枢很可疑,但目前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曾明堂。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如果曾明堂不是因为意外坠崖死去,而是谋杀的话,谁又有动机去杀死曾明堂?什么时候杀的?怎么杀的?杀完以后又伪装成了是一场意外? 最后,秦芝恩和林翼都想到了一个相当毛骨悚然的可能。 万一杀死林槐和曾明堂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个凶手藏身在林家之中,甚至还可能密谋着夺取下一个林家人的性命…… 林翼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的家人里居然有一个如此可怕的人。 秦芝恩慢慢拨开了林翼用力握拳的手,轻声说:“抛开其他的谜团,单单从那个‘2’字的问题出发,排除了我和你,剩下有可能写下那个字的人只有妈和小叔了。” 林翼点了一下头,“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芝恩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比起去思考作案的手法,一个人内心最阴暗的动机才是最难以去揣测的。 她注视着林翼摊开的掌心,上面还留着他用力握拳后留下的指甲印。 以她的能力,似乎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 “不如,我们不要再隐瞒调查的事情了,跟你的家人坦白吧。” 秦芝恩终究说出了这句不像是从她口中道出的话。 她对林家没有感情,也不相信林家的人,可林翼不一样,他由始至终都会是一个善良的人,哪怕曾经承受过诸多黑暗,他依然相信着人类的良知。 所以,为了林翼,她愿意尝试去相信一次。 如果推翻之前的所有推理,重头开始,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她明白比起探寻真相,林翼更在意的是他家人的安危。 “如果你们一家人能够团结起来,合力去解决这件事,说不定到最后谁都不会受伤。” 林翼看着秦芝恩,短暂的语塞过后,他认真地纠正了她刚才的错误。 “不是‘你们一家人’,是‘我们’。” 秦芝恩无声地微笑,温柔动人。 林翼把她揽入怀中,毫无疑问,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像这样宁静安稳的时刻,到底会是最后的温存,还是得以在未来延续? 林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开眼,忽而发现了一丝异样。 他抬起手,拉下了秦芝恩的毛衣领子。 秦芝恩吓了一跳,立刻想要推开他,但林翼早有预料,紧紧抱着她不放。 哪怕她不停在挣扎,林翼还是把她脖子上的红印看得一清二楚了。 “谁做的?”林翼一下子悟出了答案,“是哥?他对你做了什么?” 秦芝恩避而不谈,“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家里的危机,你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了心态。” “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如果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她才不会刻意瞒着他。 那些红印狰狞清晰,她当时一定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芝恩,你总是包庇着你所受到的伤害,就是等同于不信任我可以保护到你。” “我没有——” “不对,错的人是我,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我又真正为你做过什么。”林翼捂住了眼睛,“是我太没用了。” 秦芝恩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为什么她会让林翼产生这样悲观的想法? 是她做错了? 还是他想得太多? 秦芝恩拼命去压抑慌乱的情绪,现在正处于紧要关头,他们的关系绝对不能变得一盘散沙。 她像从前一样过去拉林翼的手。 但林翼躲开了。 他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你说得对,我得冷静一下,麻烦你先让我一个人呆着。”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是林翼一向的待人风格,但却不是她的林翼的风格。 林翼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轻声叮嘱道:“你先下山呆一会儿,我不想让哥有机会接近你。” 秦芝恩的心软了一下。就算吵架了,他也仍然会为她着想。 “你不要——” “我知道的,我不会和他起冲突的。” 林翼到这时候语气已不再强硬,他踌躇了几秒,终究还是走了。 ☆、Chapter 45 秦芝恩到山下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书店是不二的选择。 自从林槐去世以后,秦芝恩几乎就没有来过书店了,老板娘也怀了孕,秦芝恩来到时地上散落了一大堆书,正好帮忙收拾。 秦芝恩平时一向落落大方,然而这天难得一眼就让人看得出来心不在焉的样子。老板娘不由得问:“你是不是和林翼吵架了?” 已婚妇女的直觉果然很敏锐。 秦芝恩不偏不倚收拾到了一本两性关系的书,她重重地放回书架上,“嗯,第一次吵架。” “可现在我看不出来你在生气啊?你已经气消了,在等他道歉?” 若是论道歉的话,其实林翼早就认错了,可秦芝恩要的又不是他认错。 但她要的是什么呢? 想他可以冷静一点,也想他可以先以大局为重,也想他再成熟一点。 但她当初爱的就是这样纯粹的他。 秦芝恩虽然恋爱经验丰富,但是跟恋人吵架的经验却是相当贫乏。她过去的恋爱关系都非常稳定,她的心态放得很端正,一旦察觉到和对方即将有吵架的苗头,她会率先冷静下来,合适的就继续走下去,不合适的就一拍两散,何必为了小事争吵不休,多伤情伤身。 秦芝恩说到这里,老板娘不禁张大了嘴。大概是因为这样数之不尽的恋爱经验在这条村子显得太过奔放,让老板娘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老板娘说:“你的那个想法,我不太懂,我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就是我现在的老公。” 秦芝恩笑笑,回头继续收拾那些书籍。 她可能找错倾诉对象了。 “不过呀,我和老公总是吵架的。” “能有这么多可以吵架的事情?” “能,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能吵足十天八夜。上一次,我洗完的衣服晾在阳台上,他路过看到我的文-胸一直在滴水,居然自己拿了下来拧干,把文-胸里面的钢圈都拧得变形了,那可是我最贵的文-胸啊!当时呀,我气了他整整一个星期。” “那后来怎么和好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最有印象就是有天晚上他抱着我,软软地叫了我一声‘老婆’,那个瞬间我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其实呢,我生气归生气,总不可能因为一个文-胸就跟他离婚吧?” 秦芝恩把最后一本书放回到书架上,迟迟都没有站起来。 这么显浅的道理她居然到现在才懂。 以前她不会和恋人吵架,不是因为她理智,而是因为对方在她的心中不够重要,所以就算随随便便分手也不会感到可惜。 但林翼是她一直想要留在身边的良人。 老板娘进一步问秦芝恩:“或者你可以想象一下,假设林翼做了怎样的错事,你才会下定决心跟他离婚?” 秦芝恩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有杀人放火,我才不会原谅他。” “杀人放火”这个词再一次给老板娘带来了冲击,连有人进来了书店都没有察觉。 “芝恩。” 秦芝恩闻声,探出头来。 庄偌绮背着光,大概是冲她笑了一下。 “林翼让我来接你回去。” —— 林翼为什么不亲自来接她? 他还在自责吗? 秦芝恩稍微放心让林翼独自在家里,是因为有庄偌绮这个能制约住林冀的人在,但现在庄偌绮下山来找她了,万一林翼和林冀起冲突了该怎么办? 秦芝恩最怕林翼出事,上山的脚步越来越急促。 庄偌绮跟在她身后,也感到越来越辛苦。 庄偌绮一直都认为自己和秦芝恩十分投契,想法总是不谋而合,然而她唯独无法理解秦芝恩对林翼的用情至深。 “只要遇到和林翼有关的事情,你总是特别不冷静。”庄偌绮气喘吁吁地说,“就像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孩一样。” 秦芝恩无法将自己和一个小女孩的形象画上等号,她回头有些嫌弃地看了庄偌绮一眼,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林翼来找你的时候,你没有跟他说什么吧?” “我跟他又没什么可聊的。” 秦芝恩没有起疑,又继续一股脑地往山上跑。 庄偌绮注视着秦芝恩的背影,内心难得涌现出了一丝愧疚。 当时林翼找到庄偌绮,一开口就说:“你和芝恩的感情这么好,有些事她一定只跟你说吧。” 庄偌绮背叛了和秦芝恩的约定,告诉了林冀对关于秦芝恩的往事。 从秦芝恩来到月见村之前,林冀为了逼迫她嫁入林家的所作所为,以及上一次林翼不知道的侵犯未遂,到昨天林冀差点杀了秦芝恩的所有经过。 庄偌绮看得出来林翼的愤怒,可他没有在她的面前爆发出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谁说过,林翼从来都不会生气。 所有人都称赞他礼貌教养好,可他今天却和秦芝恩吵架了。 关于林翼此人,庄偌绮难得同意林冀的观点,他确实是一个窝囊的废物。 他对外人彬彬有礼,私底下却冲对他百般好的老婆发脾气,这样的男人,真的不要也罢。 庄偌绮本来是对林翼抱着一种如此不齿的态度的。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又稍稍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 眼前已出现了林宅的缩影,上山的路那么长,秦芝恩到这时候居然还能加速,她一溜烟地跑进去。虽然秦芝恩并不承认她是什么小女孩,但在庄偌绮的眼中,她真的就像一个为爱痴狂、勇往无前的女孩。 —— 秦芝恩跑得飞快,地板上发出了阵阵脚步声,这个被黄沁媛视为不雅的行为,秦芝恩一向都相当注意,但是当下她明知故犯,始终用最快的速度往房里奔去。 一开门,林翼坐在椅子上,秦芝恩径直扑向了他的怀里。 “你不要生气了。” 林翼接住她,愣了愣,“我不是在气你。” “我知道,你不要气你自己了。” 林翼抬手擦去她鼻尖上的汗珠,大冬天里她居然还出了那么多的汗,连头发都湿了,“你跑回来的?” “我想快点见到你嘛。” “……你在撒娇吗?” 秦芝恩阔了出去,“不行吗?!” 林翼笑了,又把她抱回怀里,“太行了,这简直是我的福利。” 秦芝恩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算好看,但林翼还是相当受落。 两人抱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温度互相叠加,令秦芝恩身上的汗越来越多。 林翼不得已放开了她,“不如你去洗个澡吧。” 秦芝恩也不想顶着一身臭汗去吃饭,起身去往浴室。 没想到林翼也跟了进来。 “我帮你。” 他打开热水器,一边放着热水一边帮她脱衣服。 秦芝恩没料到下一次鸳-鸯-戏-水的机会来得这么快,林翼把她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残存在她脖子上的红印也暴露得一清二楚。 如今秦芝恩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浴室里的雾气越来越大,周遭都变得朦胧起来,唯独眼前林翼的轮廓清晰。 林翼凑了过来,低头舔着她的脖子。 秦芝恩说:“我还没洗澡呢。” “嗯。” 汗水的味道,也是她的味道。 随后轻舔的动作化为了吻,他留下的一个个吻痕盖住了原有的印记。 秦芝恩捧起林翼的脸,和他深深地接吻。 他对她的身体已经相当熟悉,很快就进去了。 久旱逢甘露,来之不易,迫不及待。 温热的水点点滴滴落在她的肌肤上,一瞬间又滑走,地面很湿润,秦芝恩难以站立,她搂住林翼的脖子,在摇曳中缓缓承诺道:“以后有事,我不会再瞒着你。” 林翼一边应道:“好。”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秦芝恩气若游丝,但语气依然坚定,“哪怕天塌下来,我也要和你一起扛的。” 林翼的眼神颤了颤,突然停了下来,把秦芝恩搂得更紧了。 “对不起,芝恩。” “……我说过不怪你的。” “我知道。”林翼伸手把花洒的水量加大了。 水声变得磅礴起来,秦芝恩在迷失中听不见林翼接下来的话。 “……但唯独这个,我必须对不起你。” —— 林翼决定了要在晚餐的时候把所有事情说出来。 秦芝恩只说了一声“好”,对此她已经没有任何话再说的了。 现在秦芝恩的脖子上布满了吻痕,她不得不再次穿上高领毛衣,不过心境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今天的晚餐是黄沁媛负责的,缺少了佣人,黄沁媛便特别习惯使唤秦芝恩去干活,大概是在她心目中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人就是秦芝恩。秦芝恩倒是觉得没什么,看在她是林翼母亲的份上,她一向尊重她。 于是下楼以后,秦芝恩主动走去厨房帮忙。 “芝恩。” 秦芝恩刚撸起袖子,庄偌绮就在外面冲她招了招手。 林翼见状,代替她进了厨房。 庄偌绮始终站在原地,秦芝恩以为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话要说,轻轻地走了过去,“怎么了?” 秦芝恩一脸明显的如沐春风,庄偌绮原本想问的事情似乎也要白问了——“你和林翼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 庄偌绮无奈地看着她,“看来林翼又给你灌了不少迷魂汤。” “嘿嘿。” 她们只聊了几句,生怕耽误了用餐的时间。回到饭厅,林翼已经把各人的汤都端了出来。 林冀、林枢也来了,大家纷纷入座。 黄沁媛说:“鱼还得再蒸几分钟,先喝汤。” 汤还有点热,秦芝恩喝得很慢,抬眸撞上林冀的目光,他似乎在探究着她的高领毛衣。 他想到了毛衣下她所隐藏的东西,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秦芝恩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身旁的林翼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最后,目光也落在了秦芝恩的脸上。 秦芝恩知道他在想什么,冲他鼓励般地点了点头。 于是,林翼开口了。 “我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Chapter 46 林翼的话音刚落,黄沁媛立刻凉凉地应了一声:“食不言,寝不语,你一向也不是这么没有规矩的人,有事等吃完饭再说。” 黄沁媛这话其实是敷衍,自从他们对林槐的死产生分歧后,黄沁媛的耳朵就听不太进去林翼的话了。以林家一向淡薄的亲情关系,所有人在吃完晚餐后都各回各的房间,互不理睬,根本没有时间再聚首在一起,所以只有现在才是唯一的谈话机会。 林翼并没有因此退让,“大家可以边吃边听我说。” 话是如此,林翼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食欲。 从林槐的死亡真相说到曾明堂房门“2”字的推理需要很长的时间,秦芝恩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她静静地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庄偌绮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内容,她听得很安静。 林枢有点在状况外,一直艰难地试图消化这些信息。 黄沁媛是不悦的,因为她一直极力维持的平静表面被林翼打碎了。 至于林冀,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仍然气定神闲地喝着汤。 林翼的话说到尾声,黄沁媛回过神来,说了一声:“厨房的那条鱼——” 秦芝恩自觉站了起来,“我去关火。” 然而秦芝恩才走了两步,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难道是今天太累了——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她就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林翼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天旋地转,秦芝恩回头看去,庄偌绮、林枢、黄沁媛、林冀一个接一个倒在了餐桌前。 只有林翼还在苦苦地支撑着。 她和他遥遥相望着,都不甘愿就这么倒下。 可终究敌不过迅速消散的意识。 —— 太阳穴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秦芝恩醒了过来,天色彻底亮了,太阳的光线穿透玻璃窗照射进来。 她昏睡了一整个晚上。 秦芝恩从地上爬起来,她是最先醒过来的人,其他人还保持着昨晚最后的姿势,一个个都趴在餐桌上沉睡着。 饭菜通通都凉了。 秦芝恩一个激灵,想起厨房里那条还没有关火的鱼,连忙跑过去,只见一切安然无恙。 鱼就放在锅里,虽然烧干了水,但没有任何东西起火。 是谁把火关掉的? 为什么昨天晚上他们一个个都失去了意识,睡得那么死? 就像有人在汤里下药了一样。 在他们昏睡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芝恩又返回饭厅,想要叫醒林翼。 她来到林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不经意瞧到了餐桌上的一抹血色。 她慢慢地抬起了眼。 在她的正对面,是趴着的林冀。 他的脸部朝上,双眼是睁开的。 他像是在看着她,又似乎不是在看着她。 那双眼睛没有了焦距,也没有任何感情。 像死了一样。 秦芝恩刚才所看到的那抹血色是从林冀的嘴里喷射出来的。 他苍白得过分的脸上,同样有着血的痕迹。 蜿蜒又清晰。 ——“3”。 秦芝恩觉得自己像被人抓住了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十分艰难才发出了两个奇怪的音节。 “林——冀——” 林冀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始终维持着那副诡异的神情,眼皮眨都不眨。 秦芝恩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颤抖的指尖去探他的鼻息。 她维持了这个动作很久,迟迟都没有把手指缩回来。 林翼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这个画面。 他震惊地问秦芝恩:“……发生什么事了?” 秦芝恩没有做声。 林翼僵硬地摇头,“不会的。” 秦芝恩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林冀死了。” —— 短短半年内,林家已经相继死了三个人,如果说林槐和曾明堂的死勉强还能归为自杀和意外,这一次林冀的死摆明了是一场谋杀。 而且,毫无疑问,凶手就在林家当中。 林家再一次失去了一家之主,陷入了极其为难的境地。 虽然林冀的死令人难以接受,可按照黄沁媛一惯的做法,林冀的死依然只能当做自杀对外公开。 第三次操办白事,林家各人的心也被摧残得麻木起来。 与其同时,猜疑也在这个家中逐渐蔓延开来。 在忙碌的日子当中,秦芝恩并没有因此停止思考。 林冀出殡的前夕,秦芝恩总算找到了机会和林翼单独交谈。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所有人昏睡前,还有一条鱼在厨房里蒸着?照理来说,我是第二天最早醒过来的人,但我去到厨房,那条鱼一点事都没有,火早就关了。” 林翼指出重点:“那天有人是假装昏睡过去的。” “那天我们应该是被人下了安眠药。” “那哥呢?他不像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致死的。” 秦芝恩翻开手机相册,“首先,我想安眠药应该是下在了汤里,妈通常煲汤都要煲两个小时左右,她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厨房里看着,期间谁都有机会可以往汤里下药。然后你看看这张照片,是林冀那天喝剩下的汤,里面有一些还没有完全融化的褐黄色粉末,这是我们其他人的汤里都没有的。” 林翼眼都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那会是什么的粉末?” 秦芝恩又往后翻了几张照片,“我翻遍了家里都找不到类似足以致死的药物,直到我去了仓库,才发现在放着油漆的地方附近,原来还放着一些老鼠药。” 在仓库里拍的照片光线相当阴暗,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柜子里放着几包药粉。 “我用热水冲开了其中一包,过了一段时间,水里残余的粉末就是褐黄色的。至于药效……我也捉不到老鼠,就到山下买了一只鸡,那只鸡喝了几口那碗水,当场就吐血死了。” 林翼看着照片里惨死的那只鸡,眉心异常疼痛。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天的汤都是我们自己随机拿的吧?” 林翼点头。 “凶手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药的?又是怎么能够确保喝到那一碗毒汤的人会是林冀?” 林翼幽幽地说:“除非凶手根本就没有特定的目标人物。” 无差别杀人。 秦芝恩也不是没有想到,“但凶手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一定拿不到那碗毒汤啊?我记得那天晚上每个人都有把汤喝下去,没有例外。” 以凶手的脾性,“他”不会赌这一个蕴含着致命危险的几率。 林翼叹了一口气,像这样出现一个个难以解开的谜团,他莫名地已经适应了起来,这并不是好的兆头。 “还有一个问题。” 秦芝恩知道他要说什么,翻到了林冀死状的照片,“林冀脸上用血写上的‘3’。” 林翼的喉咙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头给堵住了。 他明明想要极力去阻止,却还是在最后的关头,噩耗来临。 “已经可以确定了,爸的死、曾叔的死,还有哥的死,就是一桩连环的杀人事件,目标就是我们林家的所有人。” —— 秦芝恩决定在天亮之前,再去找林枢一次。 林翼负责在楼下守灵,庄偌绮和黄沁媛也各自回了房里。秦芝恩带上防狼喷雾,轻轻敲响了林枢的房门。 林枢还没有入睡,非常意外地打开了房门。 秦芝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着房门敞开的这点缝隙,溜进了林枢的房间里。 林枢不知所措,“你……这样不太好吧?” “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秦芝恩正色道,“小叔,有些事情我想再问问你。” 林枢挠了挠头,“是关于哥的事?薇妮的事?还是……关于林冀的?” 林枢的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台灯,秦芝恩戒备着他,不敢随便坐下,只贴着门而立,光凭这点灯光,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她摸了摸藏着防狼喷雾的地方,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小叔,你怕死吗?” 林枢明显怔住了,秦芝恩和他交谈过很多次,但极少问他本身的想法。 “现在家里的状况,我想你也察觉到了,林家的人就像受到了诅咒一样,一个一个相继地死去,而从林冀的死状看来,他明显是被人谋杀的。小叔,你继续呆在这个家里,你不会感到害怕吗?不怕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自己吗?” “我……我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林枢思维简单,尽管觉得三人的死有些蹊跷,但他还没有敏锐地意识到危险也许已经到了身边,“如果哥、老曾还有林冀都是被人杀死的,那人要杀他们的原因是什么?” “一般情况下,会做出如此激烈的连环杀人行为,大多都是出于复仇的心理。” “复仇?那、那林家的敌人其实挺多的,听说哥以前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有得罪过不少人。” “可如果有外人山长水远跑到月见村来一定会相当显眼,但是我问过村里的人,好几个月村里没有来过外人了。而且,如果是因为生意上的纠葛复仇的人,跟曾叔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那还会是怎样的原因?” 秦芝恩静默几秒,才开口问:“许薇妮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的家人或者是感情特别好的朋友?” 林枢起初很不解,为什么死去了的许薇妮会和林家的现状有关。但他渐渐反应了过来——“你是觉得……我会为了薇妮,杀死了哥、老曾、林冀?” 林枢直白地把话说出来,反而让秦芝恩松下一口气。 “我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林枢并不生气,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只是现在这样看他的人是秦芝恩,是他认为和许薇妮有些相似的秦芝恩。 他的心里隐隐难受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薇妮的死跟现在的事情有关系,你要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清白。但我很老实地告诉你,如果我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满意,我会选择自己死去,而不是去杀人……我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的。”林枢苦笑道,“就像大家所说的,我是一个窝囊的人。” “可你到现在还在这里,就证明了你还有生存的意义。” 提起“生存”,林枢的眼中并没有光芒闪烁。往日他只是显得木讷,然而现在,他是空洞的。 他沉默了很久,终究没有和秦芝恩继续探讨他生存的意义。 夜越来越深沉了,秦芝恩再继续这么待下去,确实不再合时宜。 秦芝恩认定林枢不会再回答她什么,转身要出去了。 林枢在那个瞬间,看到了她藏在口袋里的防狼喷雾。 原本还反复告诉自己无所谓的心,顿时支离破碎。 她终究不是许薇妮。 “如果有人真的要向我们林家复仇的话,就这么杀了我也好。” 秦芝恩一怔,回过头来,林枢却已经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唉,林冀。 ☆、Chapter 47 林冀的守灵到今天早上就结束了,他的去世碰上了大冬天,遗体在家里放了三天三夜仍然完好无损。他一直宁静地躺在棺木里,仪容整洁,除了极为苍白的面色意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秦芝恩给他点了一炷香,再过不久,她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脸了。 虽然秦芝恩已经接受了林冀的死,但恍惚间她总有一种错觉,林冀说不定又会像一样突然又来到了她的跟前。 可接着她闭上眼,那一天林冀的死状又浮现了上来。 他是很可恨,但他不该就这么死的。 林翼默默来到了秦芝恩的身边,也给林冀点了一炷香。 客厅里还只有他们两人。 “我还没有放弃,杀死了我家人的凶手,我一定要把‘他’捉出来。”林翼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我知道。” 林翼转头看她,似有千言万语。 这时候黄沁媛、林枢、庄偌绮都从楼上下来了,黄沁媛说:“时间差不多了,来参加丧事的人应该也到村里了。” 林冀是林家的现任当家,声名在外,他的葬礼自然办得比林槐那时候要更为隆重。外面的人收到消息,凡是和林家有合作的单位几乎都派了人过来参加林冀的葬礼。 月见村许久都没有试过来这么多外人了,却是因为林冀的葬礼。 黄沁媛很重视这些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人脉,月见村基础设施落后,贵客们大驾光临,自然不可有失远迎。许久都没有和外人打交道的她,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亲自过去迎宾。 “妈,这些跑腿的功夫就让我们小的去吧,葬礼上的事还得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庄偌绮说着还拉上了秦芝恩,“走吧,我们两个一起去。” 庄偌绮的话很有道理,秦芝恩无可厚非地跟着她走。 走了两步,秦芝恩又停了下来,林翼心有灵犀地朝她看了过来。 秦芝恩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林翼的身边。 黄沁媛和林枢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别的事情上,只有庄偌绮察觉到秦芝恩没有跟上来,她一回头就看到秦芝恩和林翼牵了牵手,很快就松开了。 “我很快就回来的了。” “嗯。” 林翼深深地注视着秦芝恩,像是在拼命地记忆着什么。 “小心点走,别摔着了。” 他过于认真的叮嘱让秦芝恩不由得笑了一下,下山的路她都走了那么多回,对她来说,哪怕穿着极细的高跟鞋,要她翻山涉水都没有问题。 林翼注意到庄偌绮在前方静静地等待着,冲她点了点头。 庄偌绮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 片刻后,庄偌绮出声提醒道:“再不走,时间就晚了。” “好。” 秦芝恩冲林翼挥了挥手,回过神来又发现这样的道别似乎太过矫情。 她不过是出门一阵子而已,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回来了,可为什么她会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在这一刻必须要好好跟林翼道别,否则,她会后悔一辈子。 —— “我留意到这三天你都在背着大家跑来跑去,你是在调查林冀的死吗?” 秦芝恩的脚步一顿,抬眸看向庄偌绮。 庄偌绮轻蔑地笑了笑:“林冀怎么可能是自杀的,这个家里的人分明都知道这件事,但还是自欺欺人地维护着这个虚假的表面。对于他们来说,人命就是不足挂齿的东西,只有家族的荣誉才是最重要的。” 秦芝恩不做声,庄偌绮这个说法犀利精准,但又不全是对的。 至少林翼不是这样的。 “你能告诉我,你调查到什么了吗?” 秦芝恩闻言,如鲠在喉。 她和庄偌绮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确认看不到林宅后,她才稍微放下了警惕。 庄偌绮知道秦芝恩在犹豫,心里不太是滋味。 她还是什么都不跟她说,她真的只相信林翼。 “其实在这三天里,我也思考了很多。如果林翼那天晚上说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杀死林冀的人,应该就在林家里面吧。” 秦芝恩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庄偌绮倒吸了一口气,“太可怕了,那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和一个杀人凶手生活在一起?” 秦芝恩起了念头,想要参考一下庄偌绮的意见,“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庄偌绮有些欣喜,继续认真推理道:“林冀看起来像是中毒死的,他死之前只喝过一碗汤,那么,毒是下在了汤里?但是不对呀,那天我们所有人都有喝过汤的,当时我们都只是睡过去了,为什么只有林冀死了?” “我在林冀喝剩下的汤里,发现了老鼠药的粉末,就只有他的碗里才有。” “……那凶手怎么做到的?喝汤的时候,我记得所有人都坐在各自的位置,好像没有人有奇怪的动作。” 秦芝恩摇摇头,果然庄偌绮也想不透这一点。 庄偌绮又猜测道:“老鼠药会不会是在喝汤之前就已经下了的?” “凶手又怎么能保证毒汤一定会是林冀拿到的?除非凶手的目标不限于林冀。” “就近原则。” 秦芝恩的眼里闪过了异样。 庄偌绮专注于自己的思绪,没察觉到秦芝恩变化的神色,“如果有一碗汤放在离我最近的位置,我一般都只会伸手去拿这一碗汤的,林冀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中了计。” 秦芝恩却不再像刚才那样侃侃而谈,她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秦芝恩越走越快,庄偌绮在后面追得很累。 庄偌绮猜出了秦芝恩的想法,冲她的背影喊:“你是小孩子吗?你以为这样就逃避事实吗?能够实行我刚才说的那个手法的人只有林翼!” 下山的路一片幽静,庄偌绮的叫喊惊动了山林里的乌鸦,乌鸦一边展翅一边嚎叫着。 秦芝恩转身说:“那天林翼会盛汤只是恰巧而已,他吃饭前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可没见过他身上藏着什么老鼠药。” “难道你可以确定你每分每秒都看到他在做什么?就连你,不也有瞒着林翼的事情吗?” 这一瞬间,秦芝恩想起了那天的细节。 那天她和林翼产生了第一次的争吵,林翼要求彼此冷静的空间,于是她独自下了山到书店,足足有半天的时间,她都不清楚他去做了什么。 就像庄偌绮所说,她也有瞒着林翼的事情,林翼的脑海里想着什么,她也不一定百分百了解。 秦芝恩知道庄偌绮想要提醒她什么,她怕她当局者迷,从林槐的死到林冀的死,林翼都是充满了动机和作案的可能性,最有嫌疑的人分明就在她的身边,她并非存心忽略,只是从未动摇罢了。 如果林翼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杀人凶手…… 这一个可能性,其他人怎么考虑她无从干涉,但她是他最亲密的人,她只会想着怎么帮他去解决眼前的困难。 面对庄偌绮的质疑,秦芝恩解释不通,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达她坚定的想法。 “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一个人将某件事反复说起,通常是为了逞强,从而变得越来越怀疑,但秦芝恩的底气却是越来越充足。 别论是庄偌绮,任何人都无法击溃秦芝恩对林翼的信任。 庄偌绮总是因为林翼而在秦芝恩这里吃瘪,内心对林翼的反感又增加了一些。 “那天我在书店里听到了你跟老板娘的对话,你说只有林翼做了杀人放火的事情,你才不会原谅他。” 秦芝恩也回想了起来,她以为庄偌绮会顺着杀人放火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兀自做好了铜墙铁壁的心理防线,然而庄偌绮只是淡淡地说:“但其实你的心底根本不觉得林翼会去杀人放火,所以,你会一直爱着他。” 秦芝恩说:“没错。” 此时她们已经下了山,正走向月见村唯一的出入口。 秦芝恩隐约看到前方开进来了一辆轿车,大概是第一批来到的客人。 “我和你同样都经历了一场包办婚姻,可结果却完全不一样,你的老公走进了你的心里,可我的老公却躺进了棺材里。” 庄偌绮用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着玩笑话,秦芝恩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跟着开玩笑? 这对林冀太不尊重了。 安慰她? 可她看起来又一点都不伤心。 就连秦芝恩面对林冀的死,内心都不会一点触动都没有,可庄偌绮从头到尾连假装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像个机器人一样麻木地用妻子的身份操持着林冀的葬礼。 就像死去的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眼见离那辆轿车越来越近,庄偌绮却仍然没有终止刚才的话题:“我和林冀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只有互相利用。” 秦芝恩已经听过这番话了,她的注意力被那辆轿车引开了。有两个壮实的男人从轿车里下来,虽然身穿黑色西装,却给人一种不是来参加葬礼的感觉。 ……保安制服? 秦芝恩一想到这里,那两个男人便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猎物一样。 秦芝恩顿觉不对,伸手想要拉庄偌绮离开,可庄偌绮无动于衷。 “你一个人要好好地重新生活,不要再回来了。” “什么?” “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把林翼给忘了吧。” 秦芝恩下意识摇头,此时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男人径直越过了庄偌绮,上前抓住了她。 “这也是林翼的意思。”庄偌绮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和他难得在这时候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秦芝恩云里雾里,她用力挣扎,想要回到林翼的身边。 其中一个男人掏出一块毛巾,捂住了秦芝恩的口鼻,毛巾上面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充满了她的鼻腔。 才短短几秒,秦芝恩就已经无力继续挣扎。 庄偌绮哀愁地注视着秦芝恩。 “芝恩,再也不见了。” ☆、Chapter 48 从月见村到镇上的路既遥远又颠簸,秦芝恩虽然不小心吸入了迷药,得亏了这段痛苦的路程,她比想象中还要快就被颠醒了过来。 她的手脚都被人用麻绳绑着,嘴上也贴着胶布,跟电视里所演绎的绑架情景八-九不离十。 “操!这段路还得开多久,绕来绕去的,简直山路十八弯。” “导航显示离酒店还有一个多小时。” “啧啧,这条鸟不拉屎的村,要不是收了那么一大笔钱,我一辈子都不会过来。” “得了吧,哪怕一毛钱不给你,庄家的千金小姐施压下来,你敢不接这个活?” 秦芝恩听到前座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悄悄地睁开了一点眼睛。 果然是昏迷前把她抓住的那两个酷似保安的男人。 秦芝恩被他们丢在了车厢的后座,所幸他们都专注于眼前蜿蜒的山路,压根就没有分神留意她是否醒来了。 刚才听他们的对话,现在她会被抓走,都是拜庄偌绮所赐? 她渐渐回想起了昏迷前最后的那点记忆。 “你一个人要好好地重新生活,不要再回来了。” “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把林翼给忘了吧。” “这也是林翼的意思。” “我和他难得在这时候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庄偌绮叫人把她抓走,这给了秦芝恩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可庄偌绮说这也是林翼的意思,如果庄偌绮没有骗她,她肯定林翼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处境应该并不危险。 甚至还可能是相当安全。 “话说回来,幸好小姐也不是要我们做什么奸-淫掳掠的事情,只是把这女人困个三五七天,保证她不逃跑回去、平平安安的,倒也轻松。” “轻松什么呀,小姐吩咐了,一边要有威胁力,能震住这个女人让她不敢逃跑,一边又不能真的吓到她,还要把她尽可能侍候得妥善,说她曾经有过什么心理阴影,所以绝对要小心……你说咱俩好说歹说也是庄家别墅的保安队长,被迫要去绑架良家妇女就算了,做戏还不能做全套,这多难做啊。” 秦芝恩一听,没想到信息量全都出来了。难怪这两个男人的绑架手法这么粗糙,又对她的存在毫不戒备,原来真的是做保安的,这下她一点都不害怕了。 只是,她同时又多了几个不明白的事情。 庄偌绮为什么要如此保护她?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离开月见村? 庄偌绮呢? 林翼呢? 秦芝恩察觉到副驾驶座的男人似乎要回过头来,立刻又闭上了眼。 她神情安详,和昏迷时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实则她的内心波流暗涌。 她不能就这么离开。 无论用任何方法,她都必须回去。 —— 黑色轿车走完了山路,还沿着高速走了一个小时,去到了隔壁的城市。 一抵达酒店侧门,两个保安队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到了,真他-妈又饿又累。” 最难受的人其实是秦芝恩,一路上她佯装昏迷,动也不敢动,半边身都麻了,嘴上还贴了块大胶布,呼吸不顺,好几次险些窒息得再次晕过去。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打开车门,把秦芝恩扛在了肩上。他起身的时候没控制好幅度,一下子将秦芝恩的后脑勺撞到了门框上。秦芝恩痛得眼泪都要飚出来,偏偏又不能有任何反应,只好硬生生把这份痛楚给忍了下来。 另外一个男人上前来看秦芝恩,见她一脸始终沉静,才呵斥道:“小心点!把人撞傻了看你怎么跟小姐交代!” 背着秦芝恩的男人不满地嚷了嚷,不过接下来扛着她行走的时候还是注意了许多。 两个男人就这么扛着秦芝恩从侧门进了酒店,他们大概是事先和酒店打了招呼,搭乘员工专用的电梯,径直到了预定的房间。 进房以后,秦芝恩听到一个男人说:“我去买点吃的回来,你好好看着她,她应该差不多时间要醒了。” 等那男人走后,秦芝恩静默了几分钟,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还在房里的男人正点着烟,不经意地看了秦芝恩一眼,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手指给点着了。 秦芝恩呜咽了几声。 男人回过神来,立刻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别嚷嚷!” 秦芝恩知道了他的身份,心里没有恐惧,但还是相当配合地安静了几秒,才再呜咽了几声。 男人看她不像是要反抗,犹豫着走到她的跟前。 “我警告你,千万别大叫,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芝恩不住地点头。 男人才撕开了胶布的一个角,就疼得秦芝恩倒吸一口气。 整张胶布撕下来后,秦芝恩觉得自己下半张脸像是要毁容了。 秦芝恩说:“我要上厕所。” 男人想,这一路上他都尿急了两回,她昏迷了这么久,要上厕所确实是人之常情。于是他拽起她,把她拉到了厕所前。 “我手这样反绑着,怎么脱裤子。” 男人一愣,秦芝恩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她这么一提,令他不由得想象起来她上厕所的情景。 “快点,我快忍不住了。”秦芝恩焦急道,“尿出来了你收拾啊。” 男人二话不说就解开了绳索,但秦芝恩还没放松两秒,他又麻利地将她的双手绑到了前面。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后,我管你尿没尿完,我立刻推门进来。” “两分钟!”秦芝恩讨价后,不等男人砍价,便关上了浴室的门。 秦芝恩的双脚还绑着,男人在外面还听到她一蹦一跳的声音。随后他掏出手机,默默开始倒数两分钟。 浴室里的秦芝恩好不容易跳到了马桶前,她要上厕所的话不假,她确实是快憋不住了。不过这得来不易的两分钟,她必须要好好利用起来。 秦芝恩环顾了一遍浴室,目光最终落在了洗手池旁。架子上摆放着好几样一次性的洗漱用具,她匆匆地翻找着。 门外的男人吆喝道:“还有十秒!” 秦芝恩才刚把裤子拉上,男人就准时地推开了门。 —— 夜深,两个保安队长都受不住困意睡去了。秦芝恩很累,眼皮都快撑不住了,可来自后脑勺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睡。 秦芝恩的手脚始终被绑着,虽然她碰不到后脑勺的位置,但她猜测今天撞到的地方大概是肿起来了,哪怕轻轻一个摇头,都要疼得像是要把她的整个脑袋炸裂开来。 这份疼痛深深地影响着她,她本想尽快逃离现在的境地,但她现在的体力和身体情况都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她也不可能同时斗得过两个身强力健的保安队长。 所以她当下最重要的是得到充足的休息,等天亮了,她必须离开。 她才思考了这么一阵子,后脑勺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紧紧咬着唇,想要转开注意力。 对了,她该想想林翼的。 林冀的葬礼应该结束了,他现在在干什么? 没有了她在身边,他是怎么过的? 是他让她离开的,当她回去后,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真希望他能没事。 他一定要好好的,等着她回去。 等到她回去以后,不论他说什么,她死都不会再离开他了。 —— 秦芝恩半梦半醒,总算熬过了这一夜。 一起来,她后脑勺的伤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 两个保安队长在商量着今天吃什么时,秦芝恩咬着牙,后脑勺往墙上蹭了蹭,很快后脑勺的伤便渗出了血。 确认了墙上的血迹够惊人后,秦芝恩终于放声大叫。 两个保安队长顿时警觉地看向她,只见她一脸痛苦。 “我的头好痛……” 他们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血迹。随后又去看她的后脑勺,她乌黑浓密的发丝间,触目惊心地肿起了一大块,还在流着血。 他们想起了庄偌绮的吩咐,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 “我、我先去买药!”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剩下的男人不知所措地问秦芝恩:“真的很痛吗?” 秦芝恩一边啜泣一边点头,“可是……我又好想上厕所。” 男人连忙把她送到了浴室,这次没再说时间限制。 一关上门,秦芝恩就停了眼泪,后脑勺的疼痛也顾不上了,从外套内层的口袋掏出了昨天藏起来的一次性剃须刀,快速地割着手腕上的麻绳。 “可以了没?”门外的男人等了两分钟,见她还没有动静,生怕她晕倒在了里头,但想到她后脑勺严重的伤,一阵愧疚涌上来,又不敢贸然闯进去。 秦芝恩含糊地应了两句,过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出来,男人察觉到了诡异,猛地开了门。 秦芝恩终于割断了麻绳,顺手抄起洗手池上的洗手液,一把砸到了男人的脑袋上。 男人来不及反应,便倒了下去,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秦芝恩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她没时间缓神,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确定他没事,又着手去割脚上的麻绳。 终于挣脱开来后,秦芝恩又回去翻了男人的口袋,她的手机居然正好就在他的身上。男人的皮夹里有很多卡和证件,她抽掉了现金,又把皮夹放回了他的口袋里。 “对不起。” 秦芝恩轻轻说了一句,起身出门。 太久没有活动过,秦芝恩的手脚全是软的,但她必须一往无前。 逃出了酒店,秦芝恩不敢怠慢,招了一辆计程车就赶回香城。 计程车司机见到她的模样,明显吓了一跳,虽然还是让她上了车,但却不停地在后视镜里观察她的神情。 秦芝恩掏出失而复得的手机,看到屏幕里那个脏兮兮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 她这辈子哪曾试过这个模样,头发乱糟糟不说,一夜没洗脸刷牙,昨天化的妆全都融掉了,黑眼圈尤其明显,嘴边甚至还有被胶带封过的淡淡红印。 秦芝恩无视司机探究的目光,仔细地整理着仪容。 待到把自己的样子整理得差不多能见人,秦芝恩的心情才完全平复了下来。她太累了,也顾不得后脑勺上的伤,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抵达香城已是两个小时后,经过这段时间的歇息,秦芝恩的精神还不错,唯独后脑勺始终很痛。 看来在回去月见村之前,她必须先把伤口处理一下,也要吃点东西,不然她怕自己撑不住上山的那段路。 秦芝恩不熟悉香城这边的路,吃了一碗云吞填饱肚子后,才根据导航找到了一见私人药房。 药房规模颇为老旧,和月见村阿平那间药房一时之间也难以分个高低。药房里的人有老有小,老爷爷在整理着药材,男人在算账,女人在刺十字绣,小孩在做作业,看起来似乎是一家人的传统经营。 男人看了秦芝恩后脑勺的伤,惊呼道:“伤得好严重啊,你得赶快去看医生!” “我赶时间,你先给我开些止痛药。” “止痛药吃多了可不……” 男人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拍了他一下,“还做不做生意了?嫌钱多是不是,你也不看看这个月你给人看病的钱还不够我卖一幅十字绣的钱多!” 男人顿时不敢做声,埋头给秦芝恩开止痛药。 秦芝恩看着他们这一家大小齐聚一堂又吵吵闹闹的,不由得笑了笑。 “我要退货!” 药房的门口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胖墩墩的阿姨,阿姨手里举着一幅“阖家平安”的十字绣,声音嘹亮地喊:“这幅十字绣太差劲了,跟之前买的完全不一样!” 药房的女人应道:“哪儿不一样了,这可是照着样板绣的。” “前面是一样的,后面可不一样!”胖阿姨把十字绣翻到背面,走线极为凌乱,“我之前在你们这儿买的那幅,背面绣得可工整了。”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买十字绣看的肯定是正面,背面工整有什么用?” 胖阿姨瞧见女人的桌底下露出了一截十字绣,瞪大了眼,“我知道了……我买的这幅十字绣不是你婆婆绣的,是你绣的,难怪前后手艺差这么多!你们骗人,我要退货!” “好笑,当时你只说买我家的十字绣,可没指定我婆婆的手迹,再说了,我婆婆现在住院了,你让她拿什么给你绣?” “总之我只认你婆婆绣的十字绣!赶紧把钱还来!” …… “小姐,你的止痛药开好了……小姐?” 直到男人把药塞到秦芝恩的眼前,她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自家老婆在外人面前这样和人吵架的,男人颇难为情,“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没事。” 秦芝恩一脸凝重,再次陷入沉思。 不对,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闹剧。 多得她们,秦芝恩得到了极为重要的提示。 过去想不通的疑点,在这一个瞬间,豁然开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又名:芝恩大冒险。 ☆、Chapter 49 秦芝恩这一路翻山越岭,回到林宅,距离傍晚六点还有半个多小时。 庄偌绮站在门口,正锁着大门,迎面看见秦芝恩走来,当即怔住了。 秦芝恩说:“我回来了。” 庄偌绮久久都没有说话。 秦芝恩看了一眼庄偌绮手上的锁链,“不让我进去吗?”不等庄偌绮开口,她便径直扯开了锁链,迈步走进了屋里。 庄偌绮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秦芝恩的背影,重新把大门锁好后,匆匆地追了上去。 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他们人呢?” “都在房里休息。” “不吃饭吗?” “吃完了。” “这么早?” “对啊,这两天大家都累了,索性早点吃饭早点休息。” 秦芝恩转身想要上楼,“那我先回房跟林翼打声招呼。” “林翼说他今天头疼,好不容易睡下了,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秦芝恩“哦”了一声,打消了上楼的念头,随后又问:“葬礼的事全部都搞定了吗?” “搞定了。” “一切顺利吧?” “顺利。” “我不在,你们都很辛苦吧,虽然我能帮的忙也不多。” “还好。” 秦芝恩突然没了声音,直勾勾地看着庄偌绮。 此时面对着秦芝恩,庄偌绮生平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感觉,“……怎么了?” 秦芝恩莞尔一笑:“我饿了。” “那吃点饼干吧。” “你们今晚没有剩菜吗?”秦芝恩伸了个懒腰,想要去厨房翻点吃的,“要不吃些水果也好。” “有泡面,你长途跋涉回来,一定很累了,我帮你去弄好了。” “好。”秦芝恩乖乖地坐回了沙发上。 庄偌绮又观察了秦芝恩一阵子,见她开始百无聊赖地把弄着手指头,才快步进了厨房。 秦芝恩坐在客厅,离厨房还有些距离,但仍然能听到厨房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响亮。 不到一分钟,庄偌绮就端着一杯泡面出来了。 秦芝恩喜欢把泡面泡得软一点再吃,没有立即掀开。 庄偌绮终究是按捺不住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秦芝恩轻描淡写地回答:“花了不少功夫。” 其实庄偌绮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才过了短短一天,秦芝恩就憔悴了不少。她没有化妆,乌青的眼袋衬得她的脸更加苍白了。大概是她安排的那两个保安队长疏忽了才让秦芝恩跑掉的,但秦芝恩人生地不熟,回来的路上一定也吃了不少苦。 不过,秦芝恩虽然很累,但似乎有什么东西稳当当地支撑着她,让她冷静而坚强地走到了现在。 “我想你也知道,你的人根本不可能困得住我太久,因为我的心始终向着这里。” 庄偌绮笑而不语,她没有纠正她,她的心向着的不是这里,而是在这里的林翼罢了。 “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有办法带我离开,为什么你没有和我一起走?林冀死了,庄家和林家的联姻应该到此结束了,你又不爱林冀,你甘心留守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是我,很多事情你都不会懂。” 自从两人交心后,庄偌绮第一次用如此疏离的语气对秦芝恩说话。 秦芝恩也不生气,无可厚非地耸耸肩。 两分钟到了,秦芝恩打开了杯面。 她是真的饿极了,泡面入口,她的胃里感到无比满足,不由得狼吞虎咽起来。 秦芝恩专注于吃泡面,没再开口,庄偌绮就一直坐着看她,渐渐也忘记了时间。 “不过,我还是要感激你,我走了这一趟,也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庄偌绮闻言回过神来,“意义?” 秦芝恩吞掉最后一口泡面,一边慢条斯理地擦嘴,一边说:“之前我有很多事情怎么都想不明白,比如说在这一系列的案件中,凶手为什么要执着于在死去的人的尸体或者房门写下数字?” “林翼那天晚上不是说,这是代表了杀人的顺序?” “但我现在反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我们之所以会认为这是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件,正是因为这看起来是顺序的‘1’、‘2’、‘3’。而且,凶手写下的数字方式也太不讲究规律了,爸和林冀的数字都是用血写在脸上的,但为什么只有曾明堂的数字是用红油漆写在房门上呢?” “这个问题重要吗?” “以前我就是觉得不重要,才忽略了很多细节。”秦芝恩的思路早在回来的路上成了形,她平稳地叙述着,“除了写字的方式和位置不一样,曾明堂的死和爸、林冀的死相比,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爸的死虽然经过伪装,但调查过便可以得知他跟林冀一样是被人谋杀的,可是曾明堂的死如果不是出现了那个‘2’,我们几乎不会认为他的死跟谋杀有关,倒更像是一场偶然的意外。何况,曾明堂哪怕在林家工作这么多年,他终究都不是林家的人,如果凶手真的是把林家的人视作目标,为什么要把佣人作为第二个死者?除了曾明堂以外,另外两个在林家工作的佣人却是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月见村,这一点根本就说不通。” 庄偌绮皱着眉猜测,“……或者说,凶手的目标其实是林家的男人吗?这样的话,也说得通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曾明堂却放过其他女佣人了。” “你这个说法也有道理,那照你这么说,我和你还有妈都是安全的,剩下的目标人物大概就是林翼和小叔了——不行,我得赶紧告诉他们这件事。” “等他们睡醒再说也不迟。”庄偌绮突然笑了一下,“为什么我觉得你回来之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秦芝恩被这个问题带走了注意力,“哪里不一样了?” 既真诚,又虚伪。 庄偌绮摇了摇头,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想了那么多,最后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一切都要回归到爸死时的场景,当时他的脸上有一道笔直的血迹,起初我们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真正让我们觉得那道血迹是有意义的时候,是在曾明堂房门出现了‘2’字的那天。可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万一那天爸脸上的那道血迹真的只是普通的血迹而已呢?万一,曾明堂的死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呢?凶手没有在曾明堂的尸体上写数字,不是有别的意义,而是因为没办法写,所以才会用红油漆写在房门上代替呢?虽然这些偶然听起来是很荒谬,但如果真相真的如此,我们是不是就这么一直被所凶手诱导到一个误区里呢?” “误区……是什么?” 秦芝恩的神色从平静逐渐转向了严肃。 “这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件,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庄偌绮震惊得无以复加,良久后才拼凑出了语言,“你的意思是……凶手有两个?” 秦芝恩的目光滞了一下,“是啊,不过,也有可能不止两个。” “可这个推理感觉还是太夸张了……” “这个推理是建立在曾明堂的死是意外的基础上,我先抛开他的死不论,单单从爸和林冀的死出发。首先,关于爸的死,林翼也跟你们分析过了,只有男性才有可能把尸体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然后,林冀明显是被人毒杀的,却连一点伪装成自杀的把戏都没有。我之前研究过一些推理小说,里面曾经提到过使用毒杀这种方式的,凶手大多都是女性。爸和林冀的死前后相差了大约三个多月,除了出现在脸上的数字是相似的以外,实际上杀人的手法却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才会想到会不会有共犯的可能。” “说不定这也是凶手设的一个陷阱呢?” 秦芝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错,兜兜转转,我说的可能是对的,你说的也可能是对的。” 庄偌绮没想到秦芝恩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可她的表情看起来,又不像是认输的样子。 “我还有一个疑问。” 庄偌绮再一次屏息,认真地看着秦芝恩。 “在杀林冀的时候,凶手既然可以在食物中下毒,‘他’的目标如果真的是林家的人,分明可以就这么一网打尽,为什么还要拘泥于杀人的手法和顺序?是为了仪式感?还是在享受杀人的乐趣?还是,‘他’想在这个家里得到什么?” 这一次,秦芝恩特意耐心地等了很久,庄偌绮却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答案。 秦芝恩看着沉默的庄偌绮,心如刀割。 “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呢,偌绮?”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局了。 ☆、Chapter 50 良久的寂静过后,庄偌绮露出了笑容。 “你什么意思?” 秦芝恩却不再惺惺作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偌绮,眼里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秦芝恩再一次问:“林家究竟跟你结了什么仇怨,让你下定决心要把这家里的人一个个杀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我明明是嫌疑最小的人,光是林冀死的时候,我碰都没有碰过他的那碗汤,试问我要怎么在他的汤里下毒?虽然我的确是很讨厌这个家,但你别为了帮林翼摆脱嫌疑,就硬是把杀人的罪名套到我的身上。” “那天的确是没有人看到你接近过林冀的汤,我也可以亲眼证实,在林冀喝汤之前,你连稍微靠近的动作都没有。” “所以下毒的人不可能是——” “事实上,那时候林冀的汤里根本就没有毒。”秦芝恩平静道,“汤里有的,是和我们所有人一样的安眠药。因为林冀是中毒死的,我又恰巧在他剩余的汤里发现了老鼠药残余的粉末,急着找出真相的我就没有过多地怀疑,险些就这么被你瞒天过海了。你不过是用了最简单的手法,安眠药是一早就下在汤里的,妈煲汤一般都要两个小时左右,但她不会两个小时一直在厨房里守着,所以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下药。当我们所有人喝了汤昏睡过去后,假装昏睡的你就起来单独给林冀喂下了老鼠药,再故意把老鼠药的粉末留了一些在他的碗里,从而制造出林冀是喝了这碗毒-药致死的假相。” 庄偌绮不慌不忙地指出了秦芝恩推理的巨大漏洞,“这个手法任何人都做得到,包括你。” “没错。” 庄偌绮啼笑皆非:“行,你爱玩侦探推理的游戏,我可以试着奉陪,就当林冀的死和我有关,也算你勉强说得过去,但林槐的死可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当然有关了,因为曾明堂是根据你的指示杀掉林槐的。” “三个月前,我还没有来月见村。” “你人是没有来,但这里的事情你恐怕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我曾经撞见过曾明堂收到外面寄来的快递,我想那就是你寄给他的吧?你具体是怎么和曾明堂联系上的我查不出来,但你会选择和曾明堂合作的理由,我想是因为他和你一样恨着林家。曾明堂这些年一直处于矛盾之中,他从小在林家长大,不可能对林家一点感情都没有,同时他又因为过去的某件事情无法原谅林家——特别是林槐。直到他收到了你的联系,你的计划仿佛帮他找到了打破现状的突破口,让他下定决心帮助你完成对林家的复仇。” 对峙的时间长了,庄偌绮不再因为秦芝恩的推理感到任何愠怒。她镇定自若地问:“说了那么多,你的证据呢?难道你就这么凭着一段空想来指认我是凶手?” 秦芝恩微微一笑。 庄偌绮的心不禁随着她弯起的嘴角揪紧起来。 “我没有证据。” 秦芝恩的云淡风轻,让庄偌绮险些以为是自己出了错觉。 “我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就是凭着一段空想来指认你是凶手。你当初寄给曾明堂的东西,毫无疑问早就全部销毁了,血迹之类的我也没有办法辨认,就像你所说,能够实行这些杀人手法的人不仅限你一个,甚至连我也可以做到。”秦芝恩极为坦然道,“但那又怎样,我又不是警察,没有查案的职责,我的身份由始至终都是林翼的妻子而已。他想要找到迫害这个家的凶手,所以,我也会拼尽全力完成他的心愿。” 庄偌绮嗤笑了一声,“你对林翼的爱有多深,我没有一点兴趣。” 秦芝恩说:“林翼,还有妈和小叔,其实都不在楼上吧?” 庄偌绮的笑变得有些僵硬。 秦芝恩扫视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饭厅紧闭的门上。 “他们因一时大意被你控制住,现在就关在饭厅里面。” 话音刚落,饭厅里相当应景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听起来像是肉体用力撞击地板的声音,秦芝恩说不出理由地认为这是林翼带给她的信号。 也许他现在的四肢都无法动弹,但他还是用尽了办法告诉她——他在这里。 秦芝恩虽然无比心疼,但仍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至少林翼还活着。 秦芝恩收回了目光,面前的庄偌绮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的双眼变得冷漠、残酷,没有一丝美好的情感。 “就算你发现了又怎样,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有办法救到他们?”庄偌绮从头到脚扫视着秦芝恩,“还是说,你像之前从林枢、曾明堂口中套话时一样,身上带了武器?” 庄偌绮迅速地从桌底下拔出了她藏起来的刀,架在了秦芝恩的脖子上。 从秦芝恩开始说出她的推理时,庄偌绮便做好了防备。她观察来观察去,始终认为秦芝恩的外套内侧大概藏着武器。 会是什么?和她一样是刀?还是她常用的防狼喷雾? 没事的,庄偌绮告诉自己,她以前也练过一阵子武术动作,如果秦芝恩一有反常的举动,她的刀绝对会挥得更快一些。 “我什么都没有带。” 秦芝恩轻声说,同时抬起了手,庄偌绮的刀在她的脖子上划开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秦芝恩视若无睹,继续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她脱下了外套,随手丢在了地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稍微有些贴身,没有任何口袋。 然后她又往外翻开了她的牛仔裤口袋,只翻出了一个即将没电的手机。 庄偌绮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把刀收了回来。 “你什么都没有……”庄偌绮的语气困惑又无奈,“还回来做什么?” “我相信你,我觉得你还没有走到末路。” “相信我这个杀人犯?” “不然我不会吃下你给我弄的泡面。” “你就不怕我下毒?”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也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林翼他们。那是最坏的结果,但至少我也能和林翼死在一起。” 庄偌绮没有说话。 “但说到底,我还是愿意把我的命赌在你的手里。我相信你对我所做的,不全是演戏。你在仇恨面前,仍然愿意保护我这个本来和你毫无关系的人。” 庄偌绮被秦芝恩说中了死穴,她叹息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其实我还是挺自大的,我还以为在你的面前,我已经做得够周全了。”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直到……昨天你把我送出了月见村,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明明有方法可以离开,你明明那么厌恶林家,为什么却特意送走了我,自己非要留在这里?到了那个时候,我才逐渐意识到,你留下来是不是因为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情。然后,我的脑洞就这么开展起来了,发现之前所有的疑点都能在你的身上对得上。其实你真的一直都隐藏得很好,但到了这一步却焦急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秦芝恩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因为她总不能称赞一个杀死了她夫家的人的杀人计划很好。 庄偌绮又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却并没有多懊恼。 她似乎也对当下的情况做了一定的准备。 “既然你这么聪明,大概也知道了我杀人的原因?” 秦芝恩的喉咙像是骤然收紧了,她用力地吞了一口水。 这个脑洞比之前所有的推理还要夸张。 但如果没有这个想法的支持,她现在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我想……是因为许薇妮吧?” 自从秦芝恩从林枢的口中得知了关于许薇妮的信息后,她的潜意识里总认为许薇妮会是所有事情当中一个关键人物。 秦芝恩认定了庄偌绮就是林家一系列案件中的幕后黑手,可是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庄偌绮和许薇妮都不像是有关系的两人。 秦芝恩知道这个推理有多天方夜谭。 但是,庄偌绮的反应很安宁。 庄偌绮笑了出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许薇妮是我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主要讲动机了,你是不听派吗~~~ ☆、Chapter 51 “许薇妮是我的姐姐。” 原先秦芝恩还认为荒谬的答案,在这一瞬间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秦芝恩会察觉到庄偌绮和许薇妮之间的联系,其实都是从微妙的直觉而来的。 秦芝恩在回来月见村的路上,回想了许多关于她和庄偌绮相处的往事,希望能从中找到她的破绽。渐渐地,她回想到了庄偌绮刚来不久,她们在明月湖边一起聊天的时候。 庄偌绮说到了她败絮其中的家庭,她还说,在这个家里,她只有一个疼她的家人。 当时秦芝恩对庄偌绮的身世并不感兴趣,相当轻易就让这个话题过去了。 时至今日,秦芝恩才猛然想起诸多关于庄氏家族不和的传闻。庄富豪虽然情人很多,但真正对外承认身份的子女只有四个,二子二女,除了长子和长女是由正室所出,次子和庄偌绮都是出身于不同的太太,各门派之间为了争宠,关系自然相当恶劣。 秦芝恩趁着还没进去月见村,手机还能上网,赶紧搜索了一下庄家的相关新闻。果然找到了好几篇庄富豪子女不和的新闻,虽然豪门的实际生活不可能全然摆在台面上,但有几次新闻都已经到了当众撕破脸皮的地步,照理来说,庄偌绮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应该不会是她口中那个“唯一对她好的家人”。 那么,这个家人到底是谁? 庄富豪?庄偌绮的母亲? 还是说,庄富豪如此花心,也许对外承认的子女并不只有四个呢…… 面对秦芝恩毫无根据的推测,庄偌绮却是相当坦诚,她不想再刻意去隐瞒许薇妮的存在了。 这是一个只有她知道的故事了。 关于许薇妮的身世,是庄偌绮在上小学之前从佣人们的闲言杂语中听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些儿时的情景,她到现在依然记得非常清楚。 庄偌绮以前一直都以为许薇妮是某个佣人阿姨的女儿,她跟着那个阿姨一起吃住,穿着普通的衣服,上学也是去普通的学校。但是,佣人们私底下聊天时,却口口声声说着许薇妮是庄富豪的私生女。 “私生女”这个词庄偌绮知晓得很早,因为她的母亲经常跟她说,她的父亲在外面有很多私生子和私生女,所以母亲严格要求她必须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最好,在父亲的面前一定要乖巧,不然就会被那些坏坏的私生子和私生女抢走大房子和好吃的食物。 庄偌绮原本和庄家的其他孩子一样,对那些普通的孩子看不上眼,但是在那天之后,她不由得开始默默注意起许薇妮来。 注意得越久,庄偌绮就越没有办法将许薇妮和“私生女”这个坏坏的家伙联系起来。 许薇妮非常有礼貌,每次看到庄偌绮走过,都会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虽然外面很多人看在她是庄家的孩子份上都会对她非常亲切,但她的哥哥和姐姐却从来不会对她笑,许薇妮是唯一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但又对她好的人。 庄偌绮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去找许薇妮说话,许薇妮又惊又喜,她们像是与生俱来般的投契,每一句话都聊得无比高兴。天气凉了,许薇妮怕庄偌绮会受凉,不仅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还会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那一天,是庄偌绮第一次知道,原来姐姐的手是温暖又柔软的。 庄偌绮喜欢这种有姐姐爱护的感觉,开始频繁和许薇妮接触。但因为庄偌绮的母亲不喜欢,庄偌绮每次只能和许薇妮偷偷见面。许薇妮毫不介意,几乎每一次都是许薇妮先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庄偌绮,庄偌绮有几次出门遇到阻碍,不得不爽约了,使得许薇妮一个人等了一个晚上,面对庄偌绮的道歉,许薇妮只是露出温柔的笑容,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庄偌绮也忘了原因,但她很记得有一次她相当人小鬼大地问许薇妮:“你有没有梦想?” 许薇妮的眼里有当时还年幼的庄偌绮读不懂的情绪,许薇妮默然地看了庄偌绮好久,才又露出了那个温柔的笑容。 “有啊,我希望能有一个家。” 庄偌绮想到许薇妮的身世,突然好想哭。 许薇妮反问:“你呢,偌绮?” 庄偌绮终究忍不住,嚎啕大哭,扑到了许薇妮的怀里,“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姐姐……” 许薇妮轻轻拍着庄偌绮的背,“傻妹妹,我本来就是你的姐姐啊。” 原来,许薇妮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庄偌绮并没有责怪许薇妮瞒着自己,她只是庆幸终于和许薇妮敞开了心扉,她们的梦想原来也是一致的。 庄偌绮愿意为此而奋斗。 想要让父亲承认许薇妮的名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年来,庄偌绮看过太多私生子和私生女的下场。尽管父亲滥情,但也不是完全对子女无情的。之所以他在外的私生子女大多都无法上位,其实是因为早在这些私生子女有机会见到父亲之前,都已经被三位庄太太的人脉斩草除根了。 其实许薇妮能够以佣人的身份留在庄家,相比起其他的私生子女,已经得到了一个较为安稳的好结果。 许薇妮也曾经不止一次对庄偌绮说过:“没有名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继续把我当做是你的姐姐就够了。” 庄偌绮每一次想都不想就说:“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庄偌绮看不惯许薇妮所过的生活,贫困、落魄、地位低下,除了她以外身边连一个真正关心着许薇妮的人都没有。 庄偌绮原本对庄家子女的争宠不感兴趣,但从下定决心的那天开始,庄偌绮一直在努力成为父亲眼中最乖巧得体的女儿,并像哥哥姐姐一样背地里暗暗铲除着其他有威胁的私生子女,只为了让父亲终有一日点头承认许薇妮的名分。 庄偌绮步步为营,直到大学毕业后,她进入庄氏集团工作,天时地利人和地为集团争取了一笔大买卖,令父亲相当满意,一连带她去了好几场大型酒会,甚至还在媒体面前说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庄偌绮等了这么多年,觉得机会终于来了,趁着一次酒会结束后,父亲微醺,心情大好,她开口提起了许薇妮的事。 出乎庄偌绮的意料,父亲并不反感许薇妮的存在。父亲有一定程度上的对许薇妮这些年的亏欠,既然庄偌绮提出来了,他也想为许薇妮做些什么。只是,父亲考虑到三房太太之间的角力,贸然间给许薇妮一个名分,恐怕也会对许薇妮的人身安全带来危害。到最后,父亲承诺会用最妥帖的方法去改善许薇妮的生活。 庄偌绮焦急地等待着父亲兑现承诺,可为了保持在父亲心目中的好女儿形象,她又不能贸然去追问父亲。所幸父亲还是把许薇妮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他为许薇妮安排了一桩婚事,对象是和集团有合作关系的一家中小企业的小少爷,虽然父亲无法正式给予许薇妮名分,但许薇妮的结婚对象看上去也是一个良人,至少她嫁过去以后再也不用受苦挨饿了。 一切本该就这么尘埃落定,然而当许薇妮的婚期临近,男方那边突然毫无理由主张取消婚约,庄家也在这时候趁着庄偌绮出差,把许薇妮赶出了家门。 庄偌绮得知消息后立马赶回来,想要挽留许薇妮,却被多方阻碍着不能和许薇妮联系。 庄偌绮出差前一天还和许薇妮见过面,当时她们兴致勃勃地展望着许薇妮未来的生活,没想到分别突如其来,那便成为了她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庄偌绮失去了所有关于许薇妮的消息,但她仍然执着寻找许薇妮的下落,逐渐发现了许多惊人的真相。 当初从中作梗毁坏许薇妮婚事的人居然正是庄偌绮的母亲,母亲不想让庄偌绮再和许薇妮混在一起,同时把许薇妮赶出了庄家,让她们无法再见面。 许薇妮被赶出庄家后,无法和庄偌绮取得联系,独自流连了几个城市,最终在某个偏僻的小镇失去了下落。 庄偌绮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掌握了许薇妮最终的去向——月见村,一个不为人知的落后村庄,和外界几乎断绝了联系。在母亲的监视下,庄偌绮始终无法抽空亲自去月见村一趟,只好不时派人过去寻找,然而在那一条小小的村落,却始终没有找到许薇妮的踪影。 庄偌绮一直都没有死心,直到那人终于打听到许薇妮的一点消息,有村民说许薇妮曾经在村里的大户人家里头打过工,但做了不到半年,就突然不见了,那个大户人家也不让人去讨论她的事,渐渐大家也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但庄偌绮收到的调查结果,自五年前许薇妮进入月见村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在外面生活的痕迹,庄偌绮相信许薇妮一定还在月见村,于是她把目标放在了月见村的大户人家——林家。 林家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庄偌绮的人花费了好大心思,也没有人上钩,连唯一显得不那么精明的二老爷也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最后,庄偌绮的人好不容易取得了林家管家的联系方式勉强交了差。 月见村落后得甚至连电话都打不进去,庄偌绮只能用书信的方式和曾明堂联系起来。曾明堂回信的速度很慢,基本上一个月才回一次。起初他对庄偌绮怀有警惕,可听说她是许薇妮的熟人,还是愿意和她保持着书信来往,却又对许薇妮的下落只字不提。庄偌绮别无他法,只好坦诚了自己是许薇妮的妹妹,为了让曾明堂相信,她在信里附上了她和许薇妮的合照。这张照片,也是庄偌绮的宝物,是许薇妮试穿婚纱的时候,她们一起拍下的纪念照片,也是她们最后的一张合照。 曾明堂就此相信了庄偌绮,回信的内容也变得丰富起来。 但庄偌绮没想到的是,曾明堂带给她的却是另外一个噩耗。 许薇妮在五年前死了。 五年前,许薇妮莫名死于自己的房间里,曾明堂是第一发现人。当时许薇妮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流了一地的血,双眼不甘地睁着,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那一天正值中秋节,月见村举行着惯例的中秋节晚会,整条村子的人几乎都有着不在场证明。那天曾明堂在出门之前曾经见过许薇妮一面,许薇妮说有一件重要事情必须要在今晚去做,还拜托了他如果以后有人问起她的行踪,就帮忙作证晚会期间她和他是一直在一起的。 曾明堂不知道许薇妮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死去,可她的死状摆明了是被人杀死的。许薇妮来月见村不到半年,平时几乎都只在林宅里活动,村民们都不怎么熟悉她,更别说会结仇怨杀死她了。而她死去时,林家的钱财分文不少,也不可能是因偷窃错手杀人。 曾明堂思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 杀死许薇妮的人,就在林家之中。 不过曾明堂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那天他发现了许薇妮的尸体后,想起她之前的交代,如果许薇妮的尸体就这么被其他人发现,林家为了袒护凶手,以他们的势力,必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今晚的事情彻底掩盖下来,许薇妮的尸体也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曾明堂趁着林家的人还没回来,悄悄把许薇妮的尸体抬走,并擦去了所有的血迹。 晚会过后,林家的人回来了,谁也没有提起过许薇妮。直到几天过去,大家发现许薇妮人间蒸发了,象征式地寻找了一两回,便从此对她的消失缄默不语,还私下勒令不许随便谈起她的事情。 曾明堂把许薇妮的尸体葬在了明月湖的树荫底下,那里有着月见村最美好的景色,他一直紧密监视着那里,生怕会有人打扰到她的宁静。 曾明堂想要为许薇妮讨回公道,却不知道从何入手。 直到他终于等到了庄偌绮。 庄偌绮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了许薇妮已经死了的事实。 许薇妮是她最亲密的家人,也是她生存的意义。许薇妮死在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她甚至连杀死许薇妮的凶手都不知道,这让她如何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庄偌绮在这个瞬间,幡然醒悟。 许薇妮不在了,那么她接下来的生存意义,只有一个,就是为许薇妮报仇。 就算不知道谁是凶手也没有关系,赶尽杀绝,不就万无一失了? ☆、Chapter 52 庄偌绮在和曾明堂的通信之中,逐渐找到了一丝共鸣。 尽管两人的年龄、阅历、成长环境截然不同,但曾明堂和庄偌绮一样把许薇妮视作了生命的意义,只要事关许薇妮,曾明堂仿佛就会毫无怨言地对庄偌绮惟命是从,这样的曾明堂毫无疑问是一个相当合适的复仇合作对象。 庄偌绮暂时还不能亲自进入月见村,只能在信中向曾明堂阐述她的复仇计划。庄偌绮认为一次性地把林家的人全部杀死没有意义,让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由此产生的恐惧说不能更能套出许薇妮死亡的真相。 曾明堂同意了,不过这一次在信中他难得提出了要求。 当时中秋节将至,曾明堂想在许薇妮忌日这天开始动手,同时他也选定了第一个目标人物——林槐。曾明堂选择林槐的原因很简单,他说在许薇妮生前,林槐总是对她诸多挑剔,甚至想要把她赶出林家,他认为林槐也是最有可能杀死许薇妮的人。 虽然庄偌绮遗憾于无法亲自动手,不过还是认真地在信中给曾明堂写下了详细又缜密的杀人方案。把信委托送出去的那天,庄偌绮的心情比想象中要平静。如果曾明堂真的按她所说去杀了林槐,她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恰巧在这段时间里,庄偌绮终于在一个酒会上遇到了传说中的林冀。林冀所任职的企业虽然和庄氏鲜少合作,但他的实力在业界也是赫赫有名,庄偌绮觉得林冀应该会是父亲认可的类型。 庄偌绮在酒会上主动和林冀攀谈,她的庄家千金的身份无疑很好用,林冀对她很是殷切。他们当场交换了联系方式,酒会过后,也各怀鬼胎地进行了几次约会。 很快庄偌绮和林冀正在交往的消息就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父亲直接问她有没有想和林冀联姻的想法,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林冀那边回复的时间比预想中要久,庄偌绮的母亲既担心又恼怒,从母亲的角度来看,庄家和林家联姻并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她可接受不了林冀拒绝。然而庄偌绮却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只有她知道,林冀的回复为何会被耽误了。 曾明堂应该是动手了。 果不其然,中秋节过后,林槐去世的消息在业界流传了出来,林家对林槐的死因交代得很模糊,只有隐约的几个小道消息说林槐是自杀身亡的。 林冀从月见村回来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亲自上门回复了庄家。林冀表现得非常有诚意,父亲和母亲也对这个未来的女婿感到满意,刚想为两人准备订婚仪式的时候,林冀却提出了和庄偌绮尽快完婚的请求。 庄偌绮不等父母反对,一口答应了下来。 因为婚事是仓促间决定下来的,婚礼的所有流程也简便了下来,母亲对此颇有怨言。父亲和母亲都以为庄偌绮爱林冀爱得盲目,却不知道她其实一点爱意都没有,她之所以不想把婚礼办得风光隆重,不留下美好的回忆,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亲手杀了这个丈夫。 庄偌绮调查过林冀的所有事迹,情史自然也不例外。林冀知道,不仅不介意,甚至大方承认了他偏爱不伦的喜好。他和她应付式地上-床时,甚至不知廉耻地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芝恩。 庄偌绮也调查到了这个叫秦芝恩的女人,她是林冀的弟媳,目前也在月见村。 呵,真是一家子的贱人。 庄偌绮总算如愿以林家媳妇的身份进入了月见村,也见到了秦芝恩,在她来的第一天晚上,林冀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秦芝恩的床上,庄偌绮满不在乎,可他们弄出的动静很大,她本想置之不理,然而那个女人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非常不愿意? 庄偌绮被吵得睡不着觉,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去救了秦芝恩。 那天晚上,庄偌绮久违地梦见了许薇妮,她跟许薇妮说话,许薇妮没有理睬她,许薇妮的脸渐渐融化了,庄偌绮想方设法不让她消失,却怎么都触碰不了她。突然间,秦芝恩流着泪的脸就冒了出来,庄偌绮一伸手就抓住了她。 庄偌绮醒来后,恍惚地想了很久。 她开始留意起秦芝恩,不是以看待林冀的情人的目光,只把秦芝恩看做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她看过秦芝恩的调查资料,秦芝恩是一个孤儿,谈过很多次恋爱,却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好的结局,后来她被一个男人所骗,为了生活下去,她不得已把自己交给了林冀,最后林冀又把她送到了林翼的身边。 秦芝恩就像许薇妮一样,想要好好地生活,却总是身不得已。 庄偌绮从曾明堂的口中得知秦芝恩和林翼正在暗地里调查林槐死亡的真相,她对自己的计划很自信,何况她又不怕死,便由得他们去查。说不定,她还能利用他们顺水推舟去调查许薇妮当年在林家不为人知的事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庄偌绮不动声色地和林家的人生活在一起,内心实则默默地给每个人标记着死亡的顺序。 庄偌绮想先铲除林家的男丁,按年龄来说,其实林槐之后应该轮到林枢了。但庄偌绮认为林枢不过是一个窝囊的废物,不仅做不了杀人的事,许薇妮应该也不会和他打交道,便自顾自将他排到较后的顺序了。 庄偌绮三两下就做出了决定,反正第二个死的人不是林冀就是林翼,可林冀常年工作在外,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的话,短期内他应该也不会回来,除非,是家里又出了白事。 于是,庄偌绮把第二个目标设定在林翼的身上。 庄偌绮以为曾明堂这次也会照旧配合,没想到他居然反悔了,他坚称林翼绝不会是杀死许薇妮的凶手,他不想把无辜的林翼牵扯进来。 曾明堂的优柔寡断让庄偌绮察觉到了危险,如果曾明堂这时候调转枪头去帮林家的话,那么她的复仇计划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庄偌绮约了曾明堂去了山林里最偏僻的地方,想要用许薇妮再一次唤醒曾明堂对林家的仇恨,偏偏这一次不再管用了,曾明堂坚持不杀林翼,庄偌绮也坚持不能就这么放过林翼,谈话开始了没几句,他们便起了争执。 庄偌绮怒不可遏,觉得无法和曾明堂再谈下去,转身就要走。 曾明堂怕她回去就要动手杀掉林翼,猛地扯住了她的手臂。 庄偌绮下意识地挥手,推开了曾明堂。 紧接着,庄偌绮听到了一声惊呼。 当她回过头来,身后已经没有了曾明堂的身影,只剩下空荡荡的悬崖。 庄偌绮连忙跑到悬崖边上,底下躺着曾明堂的尸体,他瞪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方向。 庄偌绮吓得跑掉了。 就算只是过失,但她的确是杀了人。 和杀死林槐的那一次不一样,那时候她只是提供了计划,动手的人是曾明堂,可这一次,她实实在在地背负起了一条人命。 庄偌绮在冷静过后,做起了曾明堂意外坠崖的善后工作,她想起曾明堂说过林槐死后,头上偶然流落的那道笔直的血迹就像数字“1”一样,于是她找到林家仓库的红油漆,在曾明堂的房门上写上了“2”,还故意把油漆光明正大留在现场,目的就是让人把林槐和曾明堂的死联系起来,从而制造出更大的恐慌。 同时,她也在仓库里发现了一瓶老鼠药,一个新的杀人计划就在那个时候油然而生。 仿佛老天爷也在保佑林翼一样,在庄偌绮想要动手之前,林冀突然回到了月见村。想到曾明堂临死前还在拼命维护林翼的场景,再看到林冀对待秦芝恩的那副可恨嘴脸,庄偌绮便改变了主意。 —— “接下来的事情,你猜的都八-九不离十了。” 庄偌绮从冗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面对秦芝恩复杂的神情,她淡然地笑了。 秦芝恩或许会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又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做法。 “在杀林冀的前一天晚上,念在一场夫妻,我也曾经试过给他机会,我问他知不知道许薇妮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对许薇妮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庄偌绮抬手揉了揉眉心,隐去了眼中的惋惜,“我知道这很正常,我也不会记得家里所有佣人的名字,我知道他没有撒谎。他连许薇妮都不记得,可以说他是当年杀死许薇妮的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杀了他。” 秦芝恩从心底感到了一股寒意。 “算上曾明堂,林家的人也死了三个了,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筹备了一整套杀人计划,可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当年许薇妮被杀害的真相……所以,我想算了,不知道也没有关系了。”庄偌绮起身走向饭厅,“反正只要把林家的人全部杀光,我就肯定可以复仇成功了。” 庄偌绮打开了饭厅的门,秦芝恩连忙上前,林翼、林枢、黄沁媛都在里面,四肢被麻绳紧绑着,嘴上贴着胶带,头发和衣服全部都是湿的。 林枢和黄沁媛无力地挨着坐在一起,只有林翼是倒在地板上的,他的额头有擦伤,大概是刚刚撞击地板发出声响时造成的。 林翼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耐着痛苦。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就下了点药而已,不然我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他们三个人?放心,这些药对他们的命暂时没有威胁,但如果你敢再继续上前碰他们一下,我就不能保证了。” 秦芝恩闻言立即停下了脚步,她离他们只剩几步的距离,可是已经闻到了浓郁的汽油气味。 “你泼了汽油?” 庄偌绮这才亮出了她藏起来的打火机,“幸好在你回来之前,我有备无患把汽油给泼了。芝恩,我不能再让你破坏我的复仇了,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你却很怕林翼死,这是我唯一可以制约你的筹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结局的情节总是写得好爽。 ☆、Chapter 53 秦芝恩僵硬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打火机在庄偌绮的手上,而她离林翼他们的距离更加近,秦芝恩知道庄偌绮说到做到,如果她做出任何举动,庄偌绮一定会毫不犹豫点火。 但秦芝恩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任庄偌绮去复仇,林翼他们同样也会死。 无论秦芝恩怎么做,仿佛都无法改变他们的结局,只不过是死得早或迟的区别而已。 庄偌绮故意一下接一下地玩着打火机,秦芝恩的心就随着那快速点燃又快速熄灭的火光起起落落。 “这真的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 庄偌绮看着秦芝恩的眼睛,“林翼之于你,大概就像许薇妮之于我一样。如果,剩下的这三个人里,我能找到当年杀死许薇妮的凶手,而这个人又不是林翼的话,我可以让你和他一起走。” 秦芝恩怔了怔,地板上原本浑浑噩噩坐着的林枢,在听到许薇妮的名字时,突然高声呜咽了起来,可是药物的作用太大,他很快就没有了力气,只狼狈地摇着脑袋。 庄偌绮低头看了林枢一眼,神色相当厌恶。 秦芝恩立刻说:“你不能伤害他,他和许薇妮当年有过婚约!” 庄偌绮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我的姐姐……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废物谈婚论嫁?一定是你逼迫她的!” 庄偌绮用力地指着林枢,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在庄偌绮心中,许薇妮是何其美好,哪怕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去配她也绰绰有余。像林枢这种男人,庄偌绮从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和许薇妮扯上关系,不论仇爱。 “他没有逼迫她,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秦芝恩趁机解释,“而且当年还是许薇妮主动去和小叔交好的,小叔在山下有一间房子,那里曾经是他们两个人的爱巢,到现在小叔还保留着当年许薇妮送他的千纸鹤,千纸鹤里面写了很多情话,你那么爱许薇妮,肯定能认得出她的字迹。” 庄偌绮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就算有又怎样,我不会中了你的计,今天我必须要解决一切。” “那你为什么不听听小叔说什么?他深爱着许薇妮,到现在依然忘不了她。” 庄偌绮紧紧抿着嘴,眼神有些变化了,她开始动摇了。 庄偌绮蹲下来,扯掉了林枢嘴上的胶带。 也不知道林枢是痛还是想起了许薇妮,在胶带扯下来的瞬间,他落下了泪。 被关在饭厅里的时候,林枢听不太清楚外面秦芝恩和许薇妮的谈话。他的反应一直很慢,他不知道庄偌绮为什么要把他们给绑起来,甚至还想他们死。现在他知道了,然而这个原因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原以为许薇妮只活在了他一个人的记忆里。 他虽然胆小怕死,可是许薇妮就在另一边的世界,如果是由许薇妮的妹妹来送他上路,他愿意坦然接受。 “杀了我……”林枢沙哑地开口,“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薇妮……” 庄偌绮问:“你知道当年她是怎么死的吗?” 林枢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我的命你拿去……但、但你要放了他们。” “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庄偌绮撇下这一句话,就不再看林枢,她不想听到许薇妮和林枢之间的爱情故事,那样会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怜悯。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对林枢说话的语气已不像最初那样恶劣。 庄偌绮的视线扫向了林翼和黄沁媛,“怎样,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林翼的手指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握紧拳头,却是力不从心。 他连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不到,更别说要改变现状,改变他和家人接下来的死期。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对秦芝恩说出一句无声的“走”。 一切迫在眉睫,秦芝恩同样无计可施,她急得红了眼眶。 眼见庄偌绮将要再次点燃打火机,黄沁媛突然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尖叫。 “我知道——许薇妮是怎么死的!” 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庄偌绮最先反应过来,“你说真的?” 黄沁媛的那声尖叫几乎费了所有的力气,她喘着气道;“是、是……” “说!” “……你答应我,我说完后要放了——” 庄偌绮一下就点燃了打火机,“说不说?” “我说我说……你先关了打火机,别拿那么近……”黄沁媛吞了吞口水,哪怕没力气,为了活下去,她也得继续开口,“这些事,我都是听我老公说的,但我觉得他没必要骗我,所以,应该都是真的……” —— 五年前,中秋节。 林家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从一大早开始,林槐的心情就不太好。 全家上下都不敢轻易惹他,更别说是追问原因了,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他无厘头的怨气。 所幸今晚村里有中秋晚会,至少从傍晚开始都不需要再和林槐待在一块。 直到傍晚,家里的人都陆陆续续下山参加晚会了,林槐还是黑着一张脸,气压根就没有消下来。 黄沁媛终于忍无可忍问了一句:“究竟是谁惹你了?我今天就没见你眉头舒展开来过。” 林槐见家里没人了,也不怕隔墙有耳,直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只废物。” “你弟又怎么你了?你不是一直把他当空气么,他那么窝囊,难道还有胆和你作对了?” “就是他这么窝囊的人,居然有脸跟我提要结婚!” 黄沁媛一愣,“不是吧……像你弟这种人,一把年纪又没有出息的,村里可是一直都没有姑娘看得上他的。” “就是不是村里的姑娘,才会对他有企图!” 黄沁媛反应过来了,月见村如此偏僻,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外人,偏偏如今家里不就刚来了个外人。 “你指的是……许薇妮?”虽然知道佣人里头有这号人物,黄沁媛还是想了好一阵子才记得她的名字。 林槐冷哼了一声,摆明承认了。 “许薇妮贪你弟什么?” “她不是贪那只废物,她贪的是咱们林家!” “可谁都知道林家都是你来做主的,哪怕她和你弟结了婚,她也分不了什么。” “她从林枢那里是分不了什么,但他们以后生的孩子呢?你能保准那孩子不会跟林冀林翼抢吗?” 黄沁媛在这点上的心比林槐要大,就算林槐和许薇妮真的那么好命生了个儿子,以林槐那窝囊的性子,在他教育下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林冀和林翼优秀。林冀和林翼的年纪又比那孩子大那么多,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她的两个儿子都足以保她的富贵安稳就够了。 黄沁媛在今晚的中秋晚会上有表演,为此她已经练习了两三个月,甚至还定做了一件新的旗袍,她现在满心都是这件事,对于林槐的气愤和忧愁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黄沁媛见林槐似乎没有马上出门的打算,便抛下了他,自己先下山了。 黄沁媛一踏出家门几乎就忘了林槐的话,只依稀记得他一句“必须先下手为强”之类的喃喃自语。 黄沁媛在晚会上的表演相当成功,她那一身昂贵的旗袍得到了许多的称赞,这使得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这一年她的中秋节会成为非常棒的回忆。 可是后来一切都毁了。 从她注意到林槐出现在操场的角落,她发现了他的黑色衣服上隐约渗处了血迹的那时候开始。 林槐把她拉到了无人的地方,撩起衣服,在他腰腹的位置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勉强止住了血。 黄沁媛吓出了冷汗,“你怎么了?” 林槐咬牙道:“都是许薇妮那个贱人!” 在黄沁媛下山之后,林槐一个人在家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始终不能放任林枢就这么成家,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威胁到他的地位之事,他都必须赶尽杀绝。 林枢毕竟也是林家的人,林槐不能随便对他出手,于是他的目标自然是放在了许薇妮的身上。 若是在以前,林槐多的是狠方法,但是如今他已经归隐月见村养老,他不想在自己家里搞出人命,息事宁人地想着把许薇妮赶出月见村就算了。 林槐从保险柜拿了一笔钱,打算藏到许薇妮的房里,嫁祸给她,以偷钱的理由将她解雇。 林槐带着钱和备份钥匙来到别院,别院静悄悄的,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在山下参加中秋晚会,他必须快点完成嫁祸这事,然后也到山下装作一直在晚会上的样子。 林槐三两下就开了许薇妮房间的门,当灯亮了,他不由得一怔。 原来许薇妮就在房里。 林槐原本要把钱从外套内侧掏出来的动作立马就定住了,他强装镇定地问许薇妮:“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许薇妮也非常震惊,她后退了一步,“这个问题我得原封不动还给老爷您才是,这里可是我的房间,老爷您怎么来了,还拿备份钥匙开了我的门?” 林槐嗤笑道:“我的房子我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也是,毕竟老爷您财大气粗,在这个家里什么都是由您说了算。” 林槐想到许薇妮和他一样背着所有人留在家里,还鬼鬼祟祟地不开灯,肯定没安好心。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和善待人的许薇妮突然变了脸,朝林槐的方向冲来。 一瞬间的刀光闪过,林槐下意识躲开,但仍被许薇妮用水果刀刺中了腰腹。 林槐震惊又痛苦地咬牙,尽管他已经对她有所防备,但仍没预料到一个年轻姑娘会使出这么狠毒的手段。 许薇妮狰狞地笑着:“我还考虑着要怎么下手呢,没想到你就自动送上门来了,倒不如就这么干干脆脆地送你上路。” “你、竟敢……” “你可碍事了,如果你就这么让我嫁给林枢,我还能把你当做长辈尊敬待你,顶多等你老了没用了再分你身家也不迟,反正我年轻也耗得起。可你偏偏搞那么多动作要阻止我,那么我肯定就不能坐以待毙了。”许薇妮说着,毫不留情地把刀再次抽出来,准备再下一刀在林槐的致命位置。 林槐痛得几乎快咬断了牙齿,但他还是用尽全力甩开了许薇妮的攻击,他的余光只看到许薇妮抱着刀倒在了地上,同时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他顾不得其他,只一心往外逃跑。 林槐拖着血流不止的身体走下山,尽管想要加快脚步,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吃力缓慢,然而直到他抵达山脚,许薇妮也并没有追上来。 所有村民都去了小学的操场,林槐才得以掩人耳目潜进了药店,勉强用了些药物止住了伤口上的血。为了不暴露今晚的行踪,林槐还是去了晚会,刻意让不少人看到了他的脸。 当林槐终于有时间静下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算许薇妮是个女人,也不可能追不上他这个受伤的老年人的脚步,除非……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大白。 ☆、Chapter 54 黄沁媛听完林槐口述这一系列的事情吓了一大跳,“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趁现在晚会还没结束,先回去看看,根据那时候的状况,许薇妮可能也受了伤,不过,最难办的是……”林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地补充道,“她死了。” 黄沁媛嫁给林槐这么多年,年轻时也见识过他不少手段,可他们现在毕竟都老了,在月见村隐居了太久,当他们拥有得越多,就对生死看得越重。月见村可是他们归根落叶的地方,他们不想有任何晦气的事情来玷污了这里。 林槐忍着腰腹上传来的痛楚,一边对黄沁媛叮嘱道:“你现在立刻回去,你今晚表演了节目,受尽瞩目,无论家里出了什么事,全村的人都是你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如果许薇妮只是受伤了,那就好办,她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她,总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我和她今晚接触过的事情压下来,但如果她真的死了,你就要处理好尸体,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记住了吗?” 黄沁媛谨记着林槐的话,就算一路上气喘吁吁,也还是拼了老命全速回到了山上。 她很少过去别院,以至于找许薇妮的房间花了她不少时间。许薇妮的房门没有锁,黄沁媛深呼吸了一口,一把推开了门。 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房间里没有许薇妮的尸体。 可是,也没有许薇妮的身影。 房间里静悄悄的,有些混乱,地上滑润。 黄沁媛蹲下观察,地面有残留的水珠,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被擦去的血迹到底是属于林槐还是许薇妮的,她无从得知。 起初黄沁媛以为许薇妮是逃跑了,还和林槐一起设想了好几种许薇妮回来秋后算账的应对方法,不过日子久了,许薇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仅月见村的人没有再见过她,就连外面也没有她的踪迹。 如果许薇妮当时是被林槐误杀了,她的尸体又去了哪里? 对于真相是如何,许薇妮是死是活,黄沁媛根本就不在意,某种意义上,她其实更宁愿许薇妮是死了的,这样她就永远都不必担忧许薇妮会在某一天再次出现。 可是,谁又想到,许薇妮竟然有一个极度珍视她的妹妹,会在五年之后,用残忍又绝情的方式前来复仇? —— 庄偌绮点燃了打火机。 刚落下话音的黄沁媛倒吸了一口气,“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了!你不能杀我!” 庄偌绮喊得比黄沁媛还要大声:“我怎么确定你有没有说谎!我查了这么久,不惜杀了人,你到现在才告诉我当年许薇妮是被误杀的?” 庄偌绮激动得双手不禁在颤抖,那束火光也跟着摇曳起来,所有人都看得心惊动魄。 黄沁媛不住地摇头,头发凌乱地散落,“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发誓!如果不是刚才听到你和芝恩的对话,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为了许薇妮来复仇的……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能编造出那么长的谎言……” “那就是林槐说谎!事实上是他杀了许薇妮,为了更好地隐瞒这事,他才声称是误杀的!”庄偌绮一口气地喊出来,像是怕半秒钟短暂的呼吸也会让这份猜想产生更多的质疑,“许薇妮怎么可能是你口中的这种人,她不会为了钱做坏事,她很善良的……” 整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庄偌绮的喋喋不休,出于谨慎、防备和恐惧,没有人敢打断她的话。 秦芝恩意识到现状正朝危险的方向走去。 在庄偌绮的心目中,许薇妮一直都是美好的姐姐,当她得知许薇妮去世的消息后,这份美好也随之成为了坚不可摧的完美。然而庄偌绮至今在月见村听到的一词一句,都让许薇妮的形象逐渐有了破陋,一旦这个形象破碎了,庄偌绮的心也会因此崩溃。 庄偌绮自言自语,不停地否定着她听到的任何说许薇妮不好的话,情绪却已变得歇斯底里,她手里的那束火光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大。 秦芝恩盯着那束火光,伺机而动。 庄偌绮手中的打火机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黄沁媛慌乱到语无伦次:“你你你不要杀我……许薇妮真的是这么死的,如果不是她先出手,我老公也不会错手杀了她……真的和我无关……” “你闭嘴!” 庄偌绮大喊一声,甩手把打火机往黄沁媛脸上扔去。 这一秒,很短,也很长。 短到林翼、黄沁媛、林枢都认为这是他们在人世的最后一秒。 长到秦芝恩居然在飞奔前去的同时,脑海内似乎也看完了人生的走马灯。 她的人生的走马灯,是从遇见林翼的时候开始的。 她不能就这么结束。 一旦这个打火机坠落,绑在一起的林翼、黄沁媛、林枢只会在劫难逃。 她拼了命地接住打火机,她冲刺得太狠,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火苗直接接触到秦芝恩的掌心,那股灼热的疼痛何其刺骨,但她还是生生忍住了,直到把打火机熄灭,她才松下了一口气。 尽管全身到处都很痛,秦芝恩还是咬着牙,缓缓地站了起来。 庄偌绮惊魂未定,目光扫到秦芝恩灼伤的手,双瞳震了一下。 “不管当年许薇妮的死是误杀还是谋杀,唯一和她的死有关的林槐也已经死了,其实从很早开始,你的复仇就结束了。” 庄偌绮又看向了秦芝恩的脸,因为剧烈的疼痛,她出了汗,唇色苍白,可她还是真切地看着她。 她不只是为了救林翼才这么说的。 庄偌绮感受到了,秦芝恩的拼命,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她,哪怕她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但是,当下的秦芝恩是这么看待她的,日子久了,秦芝恩会不会也因为她曾经杀了人而怨恨她? 没有任何东西会一成不变的,包括人、包括感情。 就像许薇妮,她曾是那么深信许薇妮是爱她的,然而她居然也因为外人的言辞而开始动摇了。 这才是她最无法饶恕自己的事情。 不如,把一切都停留在还没有发生改变的时候。 “是啊,结束了。” 庄偌绮哑着声音喃喃道。 庄偌绮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凛冽,秦芝恩下意识挡在了林翼的身前,然而庄偌绮全然没有看林翼一眼,而是转身往收藏柜里拔下了一把刀。 庄偌绮挥动刀的速度很快,这一次,秦芝恩没来得及阻止。 又是血。 没有铺垫,没有声张,庄偌绮平静又决绝地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捅了一刀。 庄偌绮倒了下来。 秦芝恩叫了出来,扑过去抱起血流不止的庄偌绮,才短短的几秒,庄偌绮的血已经染上了她的双手和衣物。 秦芝恩想要说话唤醒庄偌绮,可她过于震惊造成了短暂失声,她张着嘴,眼泪不住地掉了下来。 庄偌绮仰起头看她,原来死亡是这么痛的,但越是痛苦,她快要停下跳动的心却变得越发舒坦。 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究竟是懊悔还是不懊悔,她所剩下的人生已经不够时间去领悟,她不想再考虑了。 当她不再完全相信许薇妮的瞬间开始,她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义。 庄偌绮用尽力气说:“我一直都很渴望真正的亲情,所以才会一直紧抓着许薇妮的回忆不放……如果我和你能早点认识,说不定……” 庄偌绮停了下来,紧接着吐出了一大口的血。 她的气息越发虚弱。 她没有再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说下去。 事到如今,假设如果的事太过残忍。 “芝恩……对不起……” 秦芝恩不知所措地摇头。 庄偌绮极轻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她看到了许薇妮。 至少,在她临死前所看到的许薇妮,还是很美很温柔。 秦芝恩伸手探了探庄偌绮的鼻息,然后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她的脉搏。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庄偌绮的尸体不再流血。 而她的眼泪也流干了。 秦芝恩小心翼翼地放下庄偌绮的尸体,尽管她头痛欲裂,但她接下来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站起来,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她用力咬唇,直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才又恢复了视野。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林翼的面前。 林翼无声地看着她,眼眶发红。 秦芝恩花了些功夫才剪开了林翼身上的绳索,她扶起林翼,正要转身给黄沁媛剪开绳索时,头上勉强止住了血的伤仿佛又炸开了一样。 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出乎意外又和大家一起度过了一个月。 十二月再见。 ☆、Chapter 55 秦芝恩在昏迷时听见过很多声音,但最后又回归于宁静。 小说中昏迷会发一场冗长的梦是骗人的,至少秦芝恩没有,她只觉得自己是沉沉地睡了一觉,没有梦见任何的事情,一张开眼,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芝恩躺在一间有些豪华的病房里,身体连接着一些医疗仪器。她不敢乱动,也没有力气去动,只感到口干舌燥,她就这么出神地躺了一会儿,直到查房的护士发现她醒了,她才终于被人扶坐了起来。 医生给秦芝恩做了检查,告知她曾昏迷了几天,让她接下来继续好好休息,便又离去了。 秦芝恩什么信息都没有问到。除了她的身体情况,医护人员一概不告诉她其他消息。 后来有一位护工阿姨给秦芝恩送来了粥,秦芝恩吃了点东西,身体都变得暖乎乎的,再一次有了心思去打听消息。 护工阿姨的嘴依然紧得很,只告诉秦芝恩:“我是庄先生派来照顾你的。” 庄先生? 她可不认识什么庄先生。 她唯一认识姓庄的人只有…… 一想起庄偌绮,秦芝恩的心迅速钻进了一股疼痛,这股疼痛和年少时母亲永远离她而去时一模一样。 庄偌绮的死已成定局,秦芝恩真正想知道的是林翼的下落。 护工阿姨把餐具收拾走了,留秦芝恩一个人在病房里发呆。目前她还没有能力下床,病房虽然豪华,但一点通讯设施都没有,她就像与世隔绝了,她连自己的所在之处都不知道,更别说寻找林翼了。 夕阳西下,病房又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来人西装笔挺,高大英俊,约莫三十几岁,目光疏远地注视着秦芝恩。 不过他还是走到了秦芝恩的病床前。 “我听护工阿姨说你醒了。” 虽然男人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但秦芝恩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或许是在那天回去月见村前看了太多庄偌绮的相关新闻,那些新闻照片上出现了不少他的脸,有或许是因为他的眉眼隐约和庄偌绮有些相似。 “庄先生,你好。” 庄偌谨微微颔首,毕竟还是初次见面,他还是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庄偌绮的大哥,庄偌谨。” 秦芝恩无声地笑了一下。 “医生已经向我交代了你的身体情况,你的后脑勺和身体的伤口愈合情况理想,只要再修养两三天便可出院了,所以接下来在这两三天里,还请你继续安心留下,由我安排的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直到你完全康复。” 庄偌谨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秦芝恩一日不康复,他都不会让她离开这里一步。秦芝恩看着庄偌谨那似曾相识的眉眼,虽知道豪门子弟的话不可尽信,但她还是忍不住放下了芥蒂。 “我和你素未谋面,为什么你要如此照顾我?” “这是庄偌绮的意思。” 庄偌谨让人拿来一部平板电脑,点了几下,递给秦芝恩。 秦芝恩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是林家的饭厅。 这是一段录像,右下角显示的日期正是几天前,一切真相大白、庄偌绮自杀死去的那一天。 秦芝恩从未发现过林家里安装了摄像头,照理来说也不会是林家的人安装的,因为月见村里不会有这样高端的设备,那么安装的人应该是…… 录像播放了几秒,饭厅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林翼、庄偌绮、黄沁媛、林枢坐在餐桌前,商量着林冀葬礼之后的事宜,还有秦芝恩的下落。 庄偌绮站了起来,短暂地离开了画面,再次回来时她的手上端了几杯茶。 黄沁媛和林枢都没怎么怀疑就把茶喝了下去,画面中的林翼似乎是看了庄偌绮一眼,才喝了茶。 不久之后,黄沁媛和林枢倒下了。 林翼的药效较迟才展现,他挣扎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跟着倒下了。 庄偌绮拿来麻绳将三人都绑了起来。 庄偌绮下的药只会让三人产生短暂的昏迷,实际上最大的作用是会让人丧失所有活动能力,在清醒的神智下,只能眼睁睁地受人摆布。 距离三人醒来还有一段时间,庄偌绮在这时候面向了摄像头的位置,一脸平静地说话。 她详细地交代了她和许薇妮的过往,以及她为了给许薇妮复仇至今所做的一切,这些内容跟秦芝恩和她之后在客厅里交谈的内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你们理解也好,质疑也罢,我为了许薇妮所做的事,就算是死也不会后悔。” 直到说到这句话,庄偌绮的神色才有了改变,她相当坚定,视死如归。 秦芝恩想到了庄偌绮后来的下场,不禁红了眼眶。 秦芝恩原以为庄偌绮的话已经结束,然而屏幕中的庄偌绮只是沉默着,却始终没有走开。 好几分钟后,庄偌绮再次开口了。 “我之所以会录下这个视频,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发现这段视频的人,请务必让庄家看到。我知道我做了这些事情,庄家必定会和我断绝所有关系,我不在乎,因为完成许薇妮的复仇后,我也不会继续生活在这个世上了。可是,我名义的上家人们……念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恳请你们帮忙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 庄偌绮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她从未如此把姿态放低。 “我在复仇的过程中,在这个落后的月见村里,认识了一个叫秦芝恩的女人,她是迫不得已才嫁入了林家,几乎就要在这里葬送了她的一生。不知道为什么,最初我明明是带着利用的目的去接近她,和她示好,但在这短短的相处中,我对她产生了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情,就像是友情,也像亲情,除了许薇妮以外,她是唯一一个还会让我感到心软的人。”庄偌绮温柔地笑了一下,“所以,我不希望她死,我希望能给她一次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庄偌绮在视频中交代了秦芝恩的下落,并希望庄家的人可以好好照顾她。 庄偌绮的独白到这里就结束了,随后庄偌绮把汽油泼在了林翼他们三人的身上,让他们都清醒了过来。 庄偌绮正想开始审问,突然想起大门还没有锁,尽管林家鲜少客人到访,但毕竟林冀的葬礼刚过去不久,随时都会有客人回头也说不定,于是她出于谨慎又出去锁门了。 接下来的事情,秦芝恩曾经亲眼见证过,就算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秦芝恩关闭了视频,抬头看向庄偌谨。 “在你从庄偌绮安排的人的手中逃跑了以后,那两个人因为无法联系上庄偌绮,最终不得已向庄家汇报了这些事。我听到消息,便立即派人去了月见村,可惜去到的时候,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了。” 眼前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男人,语气中有了不易察觉的惋惜。 无论如何,庄偌绮终归是他的妹妹。 就算她做了极端的错事,就算她已经不在了,庄家的人不愿意承认她,他也依然认她。 然而庄偌绮的眼中由始至终只看得见许薇妮的好,她并没有看见在明争暗斗的豪门之中,其实也有其他默默在关心她的人。 “因为种种关系,庄偌绮的死已经被庄家当做是自杀处理,你所看到这段视频也不会公之于众,我很抱歉,月见村所发生的一切不得不就此了结。” 从秦芝恩的立场来说,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事情。 “不过,庄偌绮最后的心愿,我会替她完成。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现在的所处之地,包括你那位名义上的丈夫。你将拥有一次可以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无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竭尽我的能力去满足你。” 这听起来就像是天荒夜谈般的承诺,然而从庄偌谨的口中说出来,却给人感觉到相当高的可信度。 庄偌谨没有必要骗她——秦芝恩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秦芝恩思来想去,目前她还想不出来想要什么。 不过,庄偌谨看起来也不急着要她的答复。 “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构思新文,想着想着,突然惊觉过来,貌似又是一篇容易让人押错男主的文。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Chapter 56 三天后,秦芝恩正式出院了。 直到这刻,秦芝恩才知道她所身处的城市,离月见村有不小的距离。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秦芝恩想去拜祭庄偌绮。 在秦芝恩昏迷的日子里,庄家已经给庄偌绮仓促地办了身后事,因为庄偌绮生前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她并没有葬入庄家世世代代的墓园,不过在庄偌谨的干预下,庄家还是给庄偌绮安排到了一个较为宁静的墓园。 墓园的地址是庄偌谨给秦芝恩的,他本想让人送秦芝恩过去,可秦芝恩谢绝了。 因为对于他的那个承诺,她已经做出了正式的回应。 秦芝恩从医院去墓园得转两趟公交车,车程长达两个小时。第一趟公交车上挤满了人,空气混浊,秦芝恩被挤在车厢中部的位置,动弹不得,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抵达了一个站台,偏偏没两个人下车,甚至还涌上了好几个客人。秦芝恩被挤得更难受了,手手脚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秦芝恩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低头一看,却见一只汗毛浓密的手正往她的挎包里伸去,她连忙捂住了包,那只手顿时就缩了回去。 秦芝恩的目光搜寻着那只手的主人,然而下一个站台又到了,这一次下车的人有很多,秦芝恩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 恼怒消沉中,秦芝恩在下车的那堆人影中认出了什么,她想都不想,立刻跟着下车了。 然而那人很快就没了踪影。 这一次秦芝恩没有那么容易死心,她难得凭着莽撞的直觉,拐进了前方的第一条小巷。 穿过小巷,再走了一小段路,她来到了一间小士多。 一个穿着灰棕色衣服的男人在买着香烟。 秦芝恩心情复杂,思索了一下,还是喊出了声音。 “胡清仁。” 男人的背影僵住了,头也没回,拔腿逃跑。 秦芝恩又喊道:“你从我的身上夺走了那么多,难道还不值得现在你还我一个真相吗?” 胡清仁还是拼了命地逃跑,秦芝恩知道她根本无法追上他,一直停在原地。 胡清仁这次逃跑了以后,秦芝恩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见到他的机会。 明知如此,胡清仁在跑出了很远以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 尽管谈话的内容相当隐私,但秦芝恩已经不会再毫无芥蒂地和胡清仁在僻静的地方独处。 这是再当然不过的事。 胡清仁的心里虽然明白,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失落。 秦芝恩和胡清仁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秦芝恩自然而然推门进去,可胡清仁却说自己没有想喝的,就这么站在门口等她。 秦芝恩什么都没有说,进去买了两杯咖啡,出来递了一杯给胡清仁,然后走到街道边的长椅坐下。 市值中午,烈日当空,长椅顶上没有任何遮掩的东西,阳光就这么径直晒在了秦芝恩的脸上。 胡清仁记得她很爱美,她的公寓里放了很多护肤品和化妆品,每次出门前她都会做足防晒。 掌心传来凉意,胡清仁这才留意到秦芝恩买了杯冰美式给他。 这是他曾经每天都会喝的最爱。 胡清仁也坐到了长椅上,不敢离她太近,也不想离她太远。 口腔内蔓延着久违的咖啡香气,胡清仁感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冰美式了。” 秦芝恩余光瞧到胡清仁脚上那对脏兮兮的北京布鞋。 曾经的胡清仁,干干净净、西装笔挺,跟身旁这个落魄穷苦的男人完全沾不上边。 胡清仁说:“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 其实在那辆公交车上,就算挤满了人,但在秦芝恩上车的瞬间,坐在最后头的胡清仁就注意到她了。 胡清仁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他害怕她会发现到他,可是在他乡和她的重逢同时又产生了窃喜。秦芝恩的变化不大,和记忆中一样自信、美丽,一样令他心动。 胡清仁打算就这么默默注视着她,却发现了车厢里有另外一个男人盯上了她。她的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所以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近。胡清仁不受控制地往前方挤去,在那个男人得手之前先一步提醒了她。 没想到一点小小的于心不忍,让他和她有了正式的重逢。 秦芝恩问:“这一年多以来,你是怎么过的?” “就一直东躲西藏,我的身份不能曝光,正式的工作肯定不能干了,就只能打点零散的体力活来填饱肚子。”胡清仁深呼一口气,惴惴不安地反问秦芝恩,“那你呢,是怎么摆平虎哥那些人的?” “你觉得以我当时的情况,靠自己一个人能摆平得了吗?”秦芝恩云淡风轻地笑笑,“各种机缘巧合吧,如果没有林冀帮忙,我想象不了我现在过的会是怎样的日子。” 胡清仁的心咯噔了一下,“所以……你现在是和林冀……” 秦芝恩摇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懒得费口舌跟胡清仁交代林冀的死。 胡清仁是怎么想象她的,对于她来说,无关重要。 她唯一想要知道的,是那个盘桓在心中已久的疑问。 从胡清仁离开她的那一天开始,她一直都想不透的答案。 “当初围绕在你身边的女人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选中我来当你的替罪羔羊?” 她和他分明无仇无怨,为什么他会对她如此狠心? 胡清仁吞了口水,低声道:“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我的意思是送我去死?” “我最初接近你、向你求婚,的确是存了不好的心思。我欠下的那笔债确实远远超过了我的偿还能力,你也知道虎哥那些人为了追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我别无办法,只得想办法找个人转移我的债务。” 秦芝恩无暇去听胡清仁的苦衷,她的声音带了点冷意,再一次问道:“所以,我到底是亏欠了你什么,我的死活在你的眼里甚至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胡清仁不敢再看秦芝恩的眼睛,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因为……你非常独立坚强,你从小到大的遭遇都没有把你压垮,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有办法可以逃离虎哥那些人的魔掌……事实证明,你的确做到了。” 秦芝恩啼笑皆非,她第一次觉得被别人称赞独立坚强是相当讽刺的事。 她思索了许久的疑问,原来只是一个这么无聊的答案。 秦芝恩把空了的咖啡杯丢进垃圾桶,无言地起身。 秦芝恩的沉默让胡清仁产生了畏惧,他急忙道:“芝恩,过去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并不奢求得到你的原谅,你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但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去告发你的踪迹?”秦芝恩准确猜出了胡清仁道歉的意图,她和他重逢之后,他对她起过色心、怀念过旧情,也有过无棱两可的愧疚,但他的第一句道歉,却只是源于懦弱。 她曾经对这样的男人付出过真心,真是想想就感到可耻。 对于胡清仁,她已经没有什么原谅或不原谅,就连记恨都是白费力气,她只想让他彻底滚出她的生活。 秦芝恩注视着这一张可悲的脸,满不在乎地笑笑:“那就如你所愿。” —— 秦芝恩看看天色,被胡清仁的事这么一搅和,时间又拖晚了不少。剩下的路程,秦芝恩不想再摇公交车去,她打开久未使用的微信钱包,幸好里面还有以前抢红包剩下的一些零钱,应该足够她打车去墓园了。 墓园位置极其偏僻,但也的确宁静安逸,相当适合庄偌绮长眠于此。 秦芝恩买了一束花,她不知道庄偌绮喜欢什么,纯粹就按照了自己的喜好买的。 秦芝恩找到庄偌绮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是秦芝恩从未见过的。庄偌绮的微笑恬静美丽,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在笑容的背后是不是就默默决定好了自己的结局。 秦芝恩虽然一直都想要过来看看,可当置身此地,她突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她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是想对活着的庄偌绮说的。 可是她现在却只能面对着一座冰冷的墓碑。 “哪怕到现在,我的心底还没能完全接受你已经死了,我总有种感觉,你不过是离开了月见村,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后,我和你在某一天又能够再见面了。” “我和你其实最相似的地方,就是我们都很缺爱,都很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可是偏偏又逞强不肯承认这一点,才会不知不觉走了那么多的弯路。” “这些天一直都是你的大哥在照顾我,可能是旁观者清吧,你们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他其实非常在意你的,你的身后事还有视频里留下的心愿,几乎都是他一手承担的。所以,你也不用感到太寂寞,这边的世界也会有人一直怀念着你。” “对了,你的大哥说要给我一次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这种话,真是危险啊……万一我心术不正,他也会践约吗?” “就照你所说的,从今以后,我会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局。 ☆、尾声 秦芝恩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啰嗦,当她口干舌燥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夕阳西下的情景。 她只好匆匆跟庄偌绮道了别,离开墓园。 秦芝恩打开导航,距离最近的公交站还要步行十几分钟。 了结了心中的一桩事,秦芝恩感到身体仿佛都放轻了许多,现在她又累又饿,看到路边一家商铺里坐着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吃饭的情景,她的内心居然涌生出了一丝凉飕飕的寂寞。 秦芝恩叹了一口气。 即将入夜,温度比白天冷了不少。 秦芝恩吐出的那一口白雾,徐徐飘在了空中。 秦芝恩仿佛看到了海市辰楼。 林翼正在朝她走来。 秦芝恩眨了眨眼,屏住呼吸,林翼并没有消失。 林翼遥遥地对上了她的视线,立刻加快了脚步。 秦芝恩想起去年的中秋节晚上,她在山下,就是这么在原地等着他朝自己走来的。 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在月见村以外的地方见到林翼,这种感觉相当新鲜。 在林翼离她只剩几步的距离时,秦芝恩开口道:“你怎么找来的?” 林翼一言不发,冲到她的面前,俯身抱住了她。 秦芝恩怔了怔。 林翼很少会表现得如此主动强势,起初他是一个柔软的少年,心底纯澈,面对爱情不知所措,然而在这一年之中,他不知不觉已成为了一个可以为她撑起天空的男人。 天空突然间下起了雨。 雨滴很大,洒在身上有种别样的疼痛。 秦芝恩几乎身无分文,自然没有带伞,林翼也没有,于是在一个悠长的拥抱后,是两人一起狼狈地跑到一旁屋檐下躲雨。 “怎么天气说变就变,一下子就这么大雨……”林翼说着,瞧见身旁的秦芝恩在看着他笑,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怎么了?” 秦芝恩笑眯眯道:“没事。” 林翼的心砰砰直响,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一年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面对一见钟情的女人,手脚都紧张得不知往哪儿放的窘迫。 可他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他了——林翼这么想着,鼓起勇气,低头亲了一下秦芝恩的唇。 林翼捉摸不准秦芝恩现在的心思,那一下亲得极快,几乎是半秒钟就撤离了,末了再去观察秦芝恩的神色,见她一脸平常地看着自己,不像是抗拒的样子,于是他又再次去亲她的唇。 这一次又亲得久了点儿,足足有五秒,亲完后他又看她,她似乎是觉得他这么一本正经接吻的样子有些搞笑,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林翼按捺不住,彻底豁了出去。 他先亲了亲她那弯弯的嘴角,然后无比熟悉地撬开了她的双唇,长驱直入。 秦芝恩渐渐仰起了头,配合着他的高度。 有两个穿着雨衣的小孩子踩着雨花走来,瞧见秦芝恩和林翼明目张胆地在接头接吻,奶声奶气地喊道:“哇!他们在亲嘴嘴!羞羞!羞羞!” “我妈咪说了,这样当众亲嘴嘴是不好的,辣眼睛!” 秦芝恩憋不住笑,冲那两小孩子道:“走走走,别煞风景!” 两小孩子一边蹦蹦跳跳地走开,一边喊:“这个辣眼睛的阿姨好凶噢!” 秦芝恩哈哈大笑。 林翼还是第一次见秦芝恩这么开怀地笑,心里很是触动。 她只有离开了月见村才会这么笑。 她只有离开了他才…… 秦芝恩也看向林翼,轻声问:“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林翼回过神来,秦芝恩口中的几天,他却像经历了几年的煎熬。 那天在林家,秦芝恩昏倒在林翼的怀里后,林翼因为服了庄偌绮的药,身体软弱无力,连动一下都不行,只能静静地把她护在怀里。 黄沁媛和林枢也维持着被绑的姿势,前不久跌宕起伏的经历也让他们难以缓过神来。目前活着的四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打破当下的困境,眼前甚至还躺着庄偌绮鲜血淋漓的尸体。 每一秒的流逝都如此绝望。 当家里的钟敲响了十下,林翼以为这一夜会就此过去,却听到了屋外有不小的声响。 有人在拍门,叫喊,在得不到回应后,破门而入。 庄家派来的人员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庄偌绮的尸体。 在那种情况下,那些人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唯一清醒且看起来活动自由的林翼身上。 林翼无法反抗,轻而易举就被他们擒获住了。 那些人质问林翼关于庄偌绮的死因,林翼如实相告,可没有人相信,其中一个情绪暴躁的男人忍无可忍出手打了他,那些男人明显受过训练,体能不凡,而以林翼当时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能受得住他们的毒打。 在倒下的最后一秒,林翼看了不远处的秦芝恩一眼。 “不要伤害她……” 林翼再次醒来时,浑身都是伤,不过都经过了良好的处理和包扎。 他身处镇上的医院,林枢就在他的隔壁床。 林枢告诉他,在他昏倒之后,恰好有一个庄家的男人赶了过来,男人的身份地位应该很高,那些人一看到他就不敢再私自动手,所以林枢和黄沁媛当时才免受了一顿毒打拷问。 男人沉默地看了庄偌绮的尸体很久,他冷若冰霜的脸有了一瞬间隐忍的情绪。他蹲下来,伸手轻轻地把庄偌绮的双眼合上了。 那些自称是来自庄家的人来了邻家这么久,但只有这个男人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男人交代了那些人把林翼他们带出林家,先到镇上的医院处理伤势,并加紧看守,直到他把这天晚上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后,再做定夺。 林翼察觉到他们当下的处境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如果庄家咬定庄偌绮的死和林家有关,那么他们就只剩下一条死路了。 林翼决定暂时把心中压抑的大石放在一边,匆匆下了床。 林枢问:“你去哪里?” “我要去见芝恩。” “她跟嫂子在一间房里,不知道醒了没有。” 然而林翼还没走出房门,就被看守的人挡住了林翼的路。 “我要见我的老婆!” 看守的人让都不让,“你去了也没用,你不可能见到她了。” “什么意思?” “庄先生今天早上接走了她。” “他把她带去了哪里?” 看守的人没有再说话,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不久之后,一个声称是庄先生助理的人来了,他让负责看守在医院的人全部撤退,并告知林翼他们,庄家调查清楚了庄偌绮的死因和他们无关,所以庄家不会再向他们追究。 至于庄家和林家之间曾经的联姻关系也宣告破灭,从今以后,庄家和林家再无瓜葛。 林翼不看重和庄家的关系,他只想知道秦芝恩被所谓的庄先生带到了哪里,然而这个助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透露,由始至终,他的言语间只传递了一个消息,让林翼放弃秦芝恩。 可他怎么可能放弃? “那天之后,我就不停想办法去打听你的消息,不过那位庄先生把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我什么都打听不到。后来我想到以你和庄偌绮的关系,如果你有机会出门的话,大概第一时间会去拜祭庄偌绮,于是我转而去调查了庄偌绮可能会埋葬的地方,我去了很多墓园,最终才找到了这里。”林翼说,“我在这里从早到晚守了两天,看门的大叔说我这样很容易沾上不吉利的东西,但是我不怕,我只怕再也看不到你,芝恩。” 秦芝恩抬手去摸林翼的头,尽管他故意梳了点刘海,但额角的伤口依然无法完全掩盖。 林翼对他受伤的事情轻描淡写,但她知道这几天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林翼握住了秦芝恩的手,“你在那位庄先生那里,有没有受委屈了?” 秦芝恩笑问:“你怕我被他占便宜了?” 林翼当然怕,她不在自己的身边,事无大小他都担心着她。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庄先生为什么要带你走。” “这是庄偌绮的意思。庄先生是庄偌绮的大哥,庄偌绮临死前在林家的饭厅安装了一个隐藏摄像头,完全记录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庄先生就是在林家找到了这个摄像头才得知了全部的真相。”秦芝恩缓缓地解释,“在那个视频里,庄偌绮说希望能让我再一次重新选择我的人生,为了达成她的意愿,庄先生才会把我带走。” 林翼握着秦芝恩的手松了一下,随即又重重地握紧了。 “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林翼一字一顿地说。 秦芝恩眨了眨眼。 林翼怕秦芝恩一开口就是要和他划清界限,急忙补充道:“我不是要束缚着你,你可以尽情去做你喜欢的事情,你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月见村、离开林家……我的意思是,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也会由始至终地爱着你。” 秦芝恩幽幽道:“外面的世界可是有很多诱惑的……” “我只爱你。”林翼说,“你要我用什么来保证都可以。” 秦芝恩终于演不下去了,冲林翼嫣然一笑:“不需要了,我早就做好了决定。” 今天早上答复庄偌谨的承诺时,秦芝恩前所未有的坚定。 换做是平常的状况,庄偌谨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不过看在庄偌绮的份上,他还是难得出声提醒了一句:“秦小姐,你对你的丈夫用情至深,但如果有当同样的选择放在他的眼前,他未必会做出和你同样的决定。” 秦芝恩说:“我知道。” 庄偌谨不再多言,临别时,他代替他的妹妹,衷心对秦芝恩说:“祝你幸福。” 庄偌谨和庄偌绮的长相都是较多的遗传自双方的母亲,光是从外表来看,两人其实不怎么相似。但是在那个瞬间,秦芝恩总觉得自己通过庄偌谨看到了庄偌绮。 所以她才会在出院后的第一时间到庄偌绮的墓碑前,亲口答复了庄偌绮的遗愿。 “就照你所说的,从今以后,我会好好活下去……”秦芝恩想着林翼,温柔地笑了,“和我爱的人一起。” 尽管这个决定不是庄偌绮所期望的,但秦芝恩觉得自己并没有白白浪费这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得以重新审视了她和林翼的感情。她深切明白和林翼的相识和结合并非正常,可刨除了一切复杂的外界因素,仅仅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和一个普通的男人,她相信她和他的相爱是纯粹的。 秦芝恩搂住林翼的腰,埋首在他的怀里,愉悦地感受着他的体温。 林翼怎么可能会辜负她。 林翼听完秦芝恩的解释,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拍拍她的头,搂着她往后退了退,看着那莫名其妙又增大了的雨势,他的心中却像绽放了一轮明艳的骄阳。 “还有件事我也要给你交代。”秦芝恩抬头复杂地看着林翼,“关于林家的那三桩命案,庄家使了手段,全部当做是自杀来处理了,也和庄偌绮的死撇得一干二净,如果要翻案的话……大概会相当困难。” 庄偌谨会主动告知秦芝恩这些事,其实就表明了他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事态发生任何的改变,同时也传递了让秦芝恩和林家死心的含义。 林翼考虑了片刻,“以林家现在的势力,已经无法再和庄家抗衡了,庄家为了不让真相曝光,大概也会想方设法封杀林家。” “那你想回到月见村休养生息,等到时机成熟再让林家卷土重来吗?” 这一次,林翼想都不想就摇头,“月见村上的林家,其实已经散了。这几天我在找你的时候,妈在医院里认识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的妻子也是刚去世不久,他们谈着谈着就好上了。” 秦芝恩也不得不赞叹起黄沁媛的结缘速度。 “之前家里的财产大部分都是归属爸和哥的,哥死了之后,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谈财产的归属问题。就在昨天,妈叫上了小叔,和我彻彻底底地商量……”林翼顿了顿,苦涩地换了个说法,“应该说,是分家了。” 林翼忘不了黄沁媛当时的态度。 黄沁媛来势匆匆,势要把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她看得透彻,知道林家已经走到了末路,就算有东山再起的心也需要潜伏很长的时间,她耗不起,何况知子莫若母,她深知林翼也不是有那样魄力的人。既然林槐、林冀已死,她也不必把人生剩余的年华埋葬在月见村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各过各的日子。 林枢纯粹是被黄沁媛硬拉过来的,他一直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未来的事情对他来说太过漂浮遥远。 黄沁媛主张把林家的所有财产分成三等分,林枢投了弃权票,如果林翼投了反对票,那么这个问题只会陷入死循环。 林翼看了黄沁媛很久,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终究连万分之一的心里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母亲,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在危机当前,她只顾着自己的生死,在家庭岌岌可危之际,她最先出手把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 他就算再执着,也没有了意义。 得到了林翼的首肯后,黄沁媛立马拉着她的新欢,张罗着去找律师签订分家协议的手续。 黄沁媛到最后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林翼转而看向林枢,林枢的沉默就像是局外人。可到了此刻,他也明白他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林枢问:“我们还会回去月见村吗?” 林翼坦诚了自己要去找秦芝恩的打算,他说如果林枢愿意的话,可以跟他一起。 林枢茫然地说:“除了月见村,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我什么都不会……” “小叔,我原本也以为我会在月见村里过一辈子的。” “你和我不一样,你年轻、聪明,而且你还有芝恩……”林枢的声音失落地低了下去,林翼知道他是想起了许薇妮。 自从庄偌绮死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谈起过许薇妮,许薇妮可能是一个被人误解了的温柔女人,但也有可能是一个为了钱财而频频利用他人的女人,哪一个才是真的她,他们大概永远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了。 尽管如此,林枢依然对许薇妮充满了思念。因为这几天林翼都和林枢睡在一个房间里,林翼到现在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林枢半梦半醒时常常会低唤出许薇妮的名字。 “小叔,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庄偌绮,她的悲剧出现一次就够了。那天在月见村发生的事,如果芝恩没有赶回来的话,我们现在肯定已经死了,但在我看来,有了那样的经历,我们都算是‘死’过一次了,既然好不容易才重新活过来,那为什么不趁机改变一下?”林翼指了一下刚才黄沁媛离去的方向,“就像我妈,她曾经也是把林家的荣誉看得很重,但现在她是最先迈出改变的第一步的人。” 林枢又没了声音,他的表情看起来虽然有点木讷,但林翼知道他其实在认真思考。 林枢思考得很慢,可林翼一直在耐心地等他。 林枢这才恍然大悟。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他唯一爱着的女人死了,他的哥哥也总是嫌弃他,可他这辈子也不是连一丝亮点都没有,他一事无成,却始终拥有一个为他设身处地考虑的侄子。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昂首前进的勇气。 “我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林枢轻声说。 林翼怔了怔,随即又笑了开来,“当然可以,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不过,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能走一步算一步。当你感到累了倦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林枢看着林翼,苍老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 “我早上出门前和小叔谈了谈,他说第一站想去舟市,因为这是许薇妮出生成长的地方。小叔不会用手机,别说是订车票和酒店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启程。”林翼对秦芝恩说,“不过我有点意外小叔居然这么快就能下定决心,我还以为他最先会回去月见村,好好地跟许薇妮埋葬的地方做一次道别。” 秦芝恩揣测道:“他可能怕一旦回去了,又很难再下定决心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需要向许薇妮道别,明月湖那里葬着的只是许薇妮的尸骨,但他爱的许薇妮一直活在他心中。”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探究许薇妮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如果小叔想着她,能够有积极活着的意义,我也不会说非让小叔忘了她。” 秦芝恩同意林翼的想法。 她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我和这个社会脱节了几年,重新适应大概也要一段时间,而且以我现在的学历,将来也比较难找到好的工作,所以,我想先去再考一次大学。至于分家后的那笔钱,我不打算一直依靠着来过日子。”屋檐掉落了一滴雨在秦芝恩的发丝上,林翼温柔地替她擦去了,“将来的生活有很多未知之数,可能不尽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吗?” 秦芝恩点点头,笑了。 她这个笑容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看着林翼自然而然便笑了。 谁说她在他的身边不会露出如此畅怀的笑容? 林翼立即又有了自信,视若珍宝地捧着秦芝恩的脸,再一次低下头去。 不远处突然煞风景地传来一阵音乐声,以及垃圾腐朽的浓烈臭味。 一辆垃圾车慢悠悠地从他们的眼前荡过。 林翼皱了皱眉鼻子,“怎么垃圾车还弄首《兰花草》当配乐,明明跟花的味道一点都不搭调。” “你不知道吗,现在很多垃圾车为了提醒别人都弄了配乐,有的是《兰花草》,有的还是《生日快乐歌》。” “……我以前上学那会还没有。”林翼叹息道,“偏偏还是《兰花草》,在月见村已经听到快吐了。” 秦芝恩笑逐颜开,“是吗,我可是很喜欢这首歌呢。” 林翼一脸困惑,秦芝恩挨着他,心满意足地听着这首渐行渐远的音乐。 她还没有告诉他,在中秋节那天晚上,她一边听着小学操场上传来的《兰花草》,一边注视着他从山中朝自己走来,她每每回想起那段时间,心脏都会骤然收紧,然后再蔓延出一片暖意。 她就是这么确定自己爱上了他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写了好几篇小说,但我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词穷的人。 比如每次更新后的作者有话说,我常常都不知道能说什么,就这么空着一句话都没有。 不过,每次在小说的开头和结尾,我都会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首先是惯例的感谢。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人,能够和你们相遇,我何其有幸。 接着,就说说这篇文的一些小事情吧。 在最初的构思,这篇文其实是一篇悬疑文来着,但我一直舍弃不下少女心,所以就再一次将言情和悬疑融合在一块了。 更新期间也有过烦恼,因为没有打上悬疑的tag,很怕更新到悬疑部分会相当赶客,或者又怕自己的脑洞hold不住之类的……不过还是一路走到了最后,万幸万幸。 对了,之所以这篇文会叫《我从山中来》,灵感其实跟尾声芝恩和林翼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在烦恼着文名的时候,突然街边驶来一部垃圾车,正正是播着《兰花草》的背景音乐,就像上天赐予了我灵感一样,文名就在这一瞬间确定了下来。 知道了这个幕后故事后,是不是觉得这是一篇有味道的文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说说主角们的名字起源吧,这好歹是我第一次认真考虑过才起的名字。 秦芝恩,音同“知恩”,直接就是“知恩图报”的意思。她虽然很自私,但她会记得别人对她的好,会认认真真地去回报。比如林家,就算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很低,但林家毕竟给予了她一个安稳的庇护场所,所以到最后她依然想尽办法去解决林家的苦难。 林翼,羽翼的翼,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展翅飞出了林家的人。 林冀,希冀的冀,代表了林家的希冀,事实上他也的确成为了林家最后的希冀。在他之后,林家就彻底破灭了。 这么说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写死了文中的重要角色。 我对林冀的感情很复杂的,他真的算不上是一个良人,不过莫名有吸引力。 也许是我极少写这种有些变态但又是浪子回头的角色,他一出场,我明明就决定了他的结局,但前期在他追求芝恩的期间,我还是忍不住对他投放了感情。后面把他写死了,我还默默惋惜了许久。 不知不觉就唠叨了这么多的内容,我想收回我是一个词穷的人的这句话。 下一次再见,希望能在不久之后,不过最快肯定也得是明年啦。 最后,再一次深深地感谢。 谢谢你们,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