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们的年代 作者:桓婧 文案 工作以后,颜茴再次于家乡县城人潮涌动的街头偶遇了高中时期的暗恋对象。 记忆中的少年长高不少,身板也比以前结实许多。 他站在她面前,笑容清隽,语调温和地同她打招呼:“好巧。” 颜茴愣了愣,方才略显迟钝地回道:“是啊,挺巧的。” 颜茴高中时,也曾有过年少的悸动,误以为对方喜欢自己,最后一场失败的告白,把她敲回现实。 时过境迁,过去的心绪终被抚平,颜茴也准备同人缔结良缘,然而随着乡村振兴的深入,那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却被一点点揭开。 P.S.本文又名《颜茴的幸福生活》or《乱七八糟流水账》 (本文一句话简介来自于歌曲《云与海》)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果世间万物能跨越能相爱 立意:安得广厦千万 第1章 周末人潮涌动的街头。 颜茴刚结束完今天的加班,走到奶茶店要了一杯热量爆炸的奥利奥碎加奶盖啵啵,以抚慰自己因工作而疲惫的心灵。 等餐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颜茴。” 这道声音令她感到陌生又熟悉,她奇怪地回过头,目光聚焦,逐渐看清了身后人的面容。 是高屿州。自己的高中同学。 高屿州站在颜茴面前,笑容清隽,语调温和地跟她打着招呼,说:“好巧。” 颜茴愣了愣,方才略显迟钝地回道:“是啊,挺巧的。” 街上的车辆呼啸而过,回忆蜂拥而至,瞬间就把颜茴带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少时的颜茴,在同学印象中是个盛气凌人的女孩子。 这种印象得益于她的家庭——父亲是县长,母亲是财政局局长,同学们只要一打听,就觉得这个女生不好接触。 更不用说她在初中还干过一件特别出名的事。 初三毕业那年她被班上的男同学掀裙子,她跑去找老师告状,老师和稀泥,她便打电话直接叫来了自己爸爸。 县长颜振国亲自赶到,校长也被惊动,据说男生的家长哭得稀里哗啦向颜茴的爸爸道歉,甚至还差点下跪,幸而被身边的人扶住…… 流言愈演愈烈,同学们都觉得颜茴这人惹不起,纷纷避而远之。 后来上高中,颜茴以优异的成绩从县里考进市一中,和同样从县里考进市一中的刘思雨成为朋友,也就在那时认识了高屿州。 高屿州跟刘思雨是同村人,进入市一中和她们分到一个班,经常考班上的第一名。 却没怎么跟两人说过话。 周五那天颜茴有道题不会,拿去问刘思雨,岂料刘思雨也看得发懵,两道秀气的眉紧蹙:“你的解题思路是正确的,怎么会做不出来呢……” 颜茴抬眼一望,发现高屿州还没走,便提议找他帮忙。 “你叫他吧。”刘思雨面带犹豫,把手被到身后,皮肤略有些黑,手指纠结在一起:“我跟他不熟。” “你们不是同村的吗?”颜茴奇怪地问。 “……我父母不让我多跟男生来往。”刘思雨嗫嚅道。 因家教严苛而少有跟男生的来往,这倒也能理解。 颜茴脸皮没她那么薄,直接挥了挥手开口叫人:“高屿州,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看一下这道题?” 她梳着半马尾,校服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袖口被撸到手肘,一副爱好运动的阳光开朗女生模样,笑容颇具感染力。 高屿州看得一呆,继而回神,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家在乡下农村的学生,从市里回家要先坐班车再转客车,稍微一耽搁到家就有可能天黑。 颜茴知晓这一点,善解人意道:“我爸爸今天开车来接我回家,要送刘思雨,可以顺道送你。反正你现在去客运站也是人挤,不如跟我们一起。” 高屿州的头发比寸头略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说话时,看上去是个很文秀的男生——听到颜茴的提议,不禁眨了眨眼。 颜茴这才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为女生,邀请和男生一起回家的做法太过豪放,让他接受不能,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就——” “我先帮你们看题吧。”高屿州没在这些方面过分纠结,热心地走过来,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指着颜茴练习册上解题的解题的第二步说:“你这里代错了。” 颜茴这才发现自己的粗心,讪笑两声,把练习册拿回来着手进行修改。 高屿州指导他做完题,见时间还早,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 “都说了你跟我们一起嘛。”颜茴盖上笔帽,“我爸爸应该快到了,我们先下去吧。” 说完不给高屿州丝毫拒绝的机会,立马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 高屿州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上。 门口学生们走得差不多,颜振国刚把车停好,正要锁车,就听见女儿的声音叫:“爸爸——” 颜振国停下锁车的动作,转头看倒颜茴,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颜茴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头上的半马尾一晃一晃,站到爸爸面前顿住,抬手向颜振国介绍身后的高屿州:“爸爸,他叫高屿州,是我同学,跟刘思雨是同村人——” 颜茴转过身,正要向高屿州介绍自己爸爸,就听高屿州礼貌地道:“颜县长好。” 颜茴一愣,颜振国却是亲和地说:“你跟小茴是同学,叫我颜叔叔就好。” 高屿州叫了声“颜叔叔”。 颜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爸爸经常下乡,乡下的人大多都认识,高屿州知道也不奇怪。 她继续跟爸爸解释着来龙去脉:“刚才我有道题不会,找他帮忙看了一下,怕他现在去坐车太麻烦,就叫他和我们一起。” “好,都上来吧。”颜振国大手一挥邀请道。 刘思雨已经习惯了跟颜茴一起回家,说了声谢谢叔叔便坐到了后座,高屿州则犹犹豫豫地坐上了副驾驶。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出市区的路上,颜振国开口闲聊:“高屿州同学的学习很好吧?” “很好很好,比我好。”颜茴不等爸爸有机会拿高屿州跟自己比较,就先发制人。 高屿州腼腆地笑笑。 “上次测验你考班上第几名啊?”颜振国接着问。 “第一名。”又是颜茴在抢答。 颜振国无奈从后视镜瞅了女儿一眼:“我问高屿州又没问你。” 颜茴深知爸爸的脾气,见到一个学习比自己好的学生就得说道几句,美其名曰让自己向优秀的同学学习,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些唠叨。 为了阻止颜振国找机会教育自己,她无所不用其极,汽车经过一段古城墙,便赶紧转移话题:“我们来的时候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 “上周还在修缮城墙,所以这条路关闭着,前天通的车。”颜振国成功被女儿带离了初衷。 高屿州插言:“听老师说,以前这里还打过仗?” 颜振国难得遇到有兴趣跟自己聊军事的孩子:“是啊,‘三二一’保卫战,你如果凑近去看,还能看到城墙上面的弹孔,这些在修缮的时候都被保留下来了。” 颜茴从小就听外公讲他打仗的事,但都听得半懂不懂,听爸爸这么说,不由得好奇:“外公是在这里打的吗?” “不是,你外公是在山上打的游击。” “哦……” 高屿州闻言转过头来:“你外公当过兵?” “对啊。”颜茴点头道:“那个年代的人不都当过?” 高屿州眨了眨眼,迟疑着说:“没有吧。” “没有吗?”颜茴奇怪道:“我外公说那个时代‘全民皆兵’啊。” 颜振国被女儿的望文生义逗笑:“‘全民皆兵’的意思不是这么理解,那是一种战斗方式。” 颜茴不解:“什么战斗方式?” “就是把能参加战斗的人民全都武装起来,发挥最多的力量来歼灭敌人——是这个意思吗?”高屿洲谦谨地问。 “欸,对喽。”颜振国赞许地说道,透过后视镜看女儿,眼神里满满都写着“你看看人家多懂”。 颜茴依旧不服,掰着手指一一历数:“可是外公当过兵,妈妈的老领导老领导也当过兵,他们还是战友——对了,爷爷还被国民党抓过壮丁,这怎么就不是全民皆兵了?” “你不能以身边的人来推算所有的人呐——” 面对父女俩的争论,高屿州沉默着不敢说话。 汽车行驶到村口,里面都是土路开不进去,颜振国把高屿州和刘思雨放下。 “颜茴,再见——”高屿州和刘思雨下车后,跟颜茴告别。 “开学见——”颜茴扒在车窗上冲他们挥手。 待二人走远以后,颜振国打趣女儿:“你刚才吓到人家了。” 颜茴疑惑:“吓到谁了?” “高屿州啊——”颜振国边打方向盘边道:“他大概觉得自己惹你生气,后面一直没怎么敢说话。” “为什么不敢说话?”颜茴表示不解。 “他可能怕自己显示得过于博学,让你不高兴。” “我才不会不高兴,我可喜欢博学的人了。”颜茴说完,又对着爸爸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在我面前天天夸人家。” 回到家里,颜茴走进餐厅,大喇喇地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舒服地靠着椅背。 颜茴的妈妈谭雪梅把最后一道菜放到桌上。 颜振国边坐下边对妻子说:“明天我想去附近的乡镇看看,看他们监控都安得怎么样。” 理梁县的学校因为缺少监控,恶□□件时有发生,今年六月,颜振国好不容易才要来经费,给学校都安上监控。 “明天我跟高中的朋友聚餐。”谭雪梅说:“那小茴自己在家做饭还是跟你爸爸下乡?” 颜茴忙不迭答:“跟爸爸下乡!” 谭雪梅瞧了女儿一眼:“你是怕洗碗吧。” 被揭穿的颜茴赶紧低头吃饭。 “你这次安监控可是引来了部分人的不满,”谭雪梅告诉丈夫:“他们说县里有这些钱做什么不好,非得安监控。” “总是会有这些话嘛——”颜振国居其位多年,心胸早已宽广得非常人所能及:“以后大家会懂的。” “没有监控,像小茴以前上的那个三中,校园暴力不断,甚至还有学生胁迫他人掀女生的裙子——”谭雪梅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只不过是去了解情况,话没说几句那个男生家长就非要下跪,结果你看看,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女儿仗势欺人呢。” “别气别气——”颜振国拍着妻子的手安慰道。 “要不是你主张的招生制度改革,不然我可不同意小茴去三中。”谭雪梅压低了声音抱怨道。 颜茴上初中那年正逢全县招生制度改革,按成绩入学改为按学区入学,于是颜茴被分到了素来有一群“最难管学生”的三中。 颜振国自知理亏,顺着妻子的话道:“好在小茴争气,没有学坏,而且还考上了市一中。” 第2章 谭雪梅张口欲言。 好不容易被爸爸夸奖,颜茴立马知恩图报地帮爸爸解围,扯着袖子向谭雪梅展示校服以转移话题:“妈妈你看,市一中的校服真的好难看啊,难怪县里的学校都不订校服。” “校服不都这样吗?你还指望穿西装短裙?”谭雪梅扫了一眼女儿身上:“再说县里的学校不订校服,是怕增加贫困家庭的负担,县里的学生想穿还穿不上。” 颜茴问:“为什么市里的学校就不怕增加贫困家庭负担?” “市里的学校经费充足,贫困家庭可以申请校服免费。”谭雪梅解释着,看到女儿郁郁的表情,说:“行了行了,现在过季了裙子不好看,明年再给你多买两条裙子。” 颜茴高举双手欢呼:“妈妈万岁——” 对于秋冬的衣服颜茴并不怎么在意,但夏天一定要穿裙子,各种各样的裙子,感觉那才算是过夏天。 第二天谭雪梅出门跟朋友聚餐,颜振国开车带女儿去附近乡镇的学校里转了一圈。 颜茴叼着棒棒糖跟在爸爸身后,颜振国转完还不忘叮嘱校长:“有的学生知道做坏事要避着监控,所以会围成一圈故意遮挡视线,发生这种情况也要赶紧叫人过去查看。” 校长连声答“好”,并且问颜振国要不要留下吃饭,颜振国赶紧推辞:“不了,本来就是周末,不该打扰你休息。” 校长忙说不打扰不打扰。 从最后一所学校出来,坐回车上,颜振国抬表看了看时间:“我们去高屿州家看看吧?” “好呀。”颜茴从嘴里拿出棒棒糖,无可无不可地答了一句,随口问道:“为什么要去他家?” “高屿州家是特困户。”颜振国解释道。 颜茴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半晌没说话。 之前她是猜到,爸爸应该是下乡视察的时候,去过高屿州家,所以高屿州才会叫爸爸“颜县长”。 只是没想到,爸爸去高屿州家是这个原因。 她从小学起就跟着爸爸去视察过特困户。 其中有一家,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小学同学家。 那天颜茴手里拿了个超大号的彩色棉花糖,到同学家时,她把棉花糖往同学那边递了递。 同学一反常态地没有跟她亲近,摇了摇头说不想吃。 颜茴拿着棉花糖有些无措,正好这时同学的弟弟和附近的几个小孩都十分眼热地看着自己手机的糖。 她把棉花糖递了出去。 还没等她开口,手里的棉花糖就被同学弟弟一把抢去,紧接着,周围的几个孩子一拥而上,如同饿狼分食般风卷残云地把棉花糖消灭干净。 小学同学在一旁看着,面上满是难堪的神色。 最后同学的弟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把串棉花糖的那根光秃秃的棍还给颜茴。 颜茴呆呆地接回棍子,同学仿佛下了决心那样,生硬地朝她扔下一句:“你以后不要来我家了。” 然后,便迅速头也不回地奔进了家门。 很久之后,颜茴才有些许的明白:这世上有的人,是不想让朋友知晓自己生活中的苦难的。 想到这里,颜茴在高屿州家门外停下脚步,踟蹰着跟爸爸说:“我就……不进去了,在附近等你吧。” “怎么了?”颜振国奇怪地问。 “我怕……高屿州看见我到他家,会不高兴。”颜茴想了想说:“还是等他以后邀请我,我再来比较好。” “颜茴?”高屿州的声音传来,骤然打断了父女间的对话。 颜茴抬头望去,看到高屿州正好从房屋里出来。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到近前,礼貌地对颜振国说:“颜叔叔好。” “你好。”颜振国礼尚往来地回应。 “你来了?”高屿州笑着问颜茴。 颜茴点头“嗯”了一声。 “颜县长——”随着这声呼唤,高屿州的妈妈也走了出来。 她头上戴着头巾,手上箍着袖套,腰间系着围裙,一副传统农村妇女的打扮。肤色因为常年的日晒和劳作而有些黑黄,脸上却是神采奕奕,她手里拿着一簸箕黄豆:“快进来坐——” “不了不了,我就是想来问问今年收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颜振国问道。 “都好都好,谢谢颜县长关心。”高屿州妈妈也寒暄道:“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去附近的学校看了看,现在要去水渠。”颜振国说完,低头看了女儿一眼:“小茴还走得动吗?现在太阳毒,你要不要在高屿州家等我?” 颜茴犹豫地看向高屿州:“可以吗?” “可以啊。”高屿州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颜茴这才放心,抬头对爸爸说:“那我在这里等你吧。” 颜振国对高屿州妈妈道:“麻烦你们照顾小茴了。” “不麻烦,颜县长你太客气了。” 挥手送别爸爸,颜茴跟着高屿州和他妈妈走进屋内:“阿姨我想喝水。” “好,你等一下。”高屿州妈妈从桶里舀了一瓢干净清澈的井水,倒进碗里递给颜茴:“洗洁精洗过的,干净着呢。” 颜茴并不担心卫生问题。 高屿州家屋里的光线虽然有些昏暗,但所有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物品即使破旧,其表面也很干净。 颜茴抬起碗将水一饮而尽。 “谢谢阿姨。”她把碗递还给高屿州妈妈:“这水是不是刚打的?好冰呀。” “冰吗?”高屿州妈妈关切地问:“要不要热一热再喝点?” “没事我就喜欢喝冰的,一碗够了。”颜茴刚才喝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个嗝。 高屿州妈妈把碗放在一边:“那我把碗放这,你想喝就自己倒,本来我还担心你们城里的孩子喝不惯井水。” “我小时候在爷爷家经常喝,直接用瓢,妈妈说我是‘牛饮’。但是你家的井水和我爷爷家不一样,爷爷家的井水有点甜,你家的是……清冽,嗯,对,清冽。” “你们上了学的孩子就是有文化,说的词我都听不懂。”高屿州妈妈说着,转头对高屿州道:“州州,去把猪喂了。” 高屿州应声出门,对颜茴笑了笑。 颜茴看着高屿州的背影,忙转过头问高屿州妈妈:“阿姨,我能不能去看看?” “看什么?” “看喂猪。” 高屿州妈妈愣了愣:“这有什么好看的呀?”不过她马上又笑着道,“去吧。” 颜茴转身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高屿州正在把锅里的猪面舀进桶内,看见颜茴,奇怪地问:“你出来干什么?” “看你喂猪啊。”颜茴走过来,趴到猪圈的砖墙上。 “哎,那里脏——”高屿州赶紧阻止。 颜茴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来,低头往猪圈里看时,忍不住惊奇:“你家的猪是黑色的?” “对啊。” “不是只有野猪才是黑的吗?家猪应该都是白的啊。” “这是本地猪,你经常见的那种白色的是从国外引进的。”高屿州耐心地解释道。 颜茴颇为惊讶:“最常见的反而是从国外引进的?” 高屿州点了点头,动手把猪面倒进猪食槽:“现在国内最多的白色家猪主要有两种,英国的约克夏猪和丹麦长白猪。” 涉及到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领悟,颜茴追问:“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本地猪最多吗?” “因为本地猪饲养时间长,不如国外引进的猪长得快,”高屿州抹了一把鼻尖的汗,映衬着阳光,亮晶晶的,“自然而然就被挤占了市场。” 颜茴听得目瞪口呆,顿了顿才道:“你懂的好多啊,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畜牧站的工作人员。”高屿州把桶放到锅边舀剩下的猪食:“两年前颜叔叔提出推广本地猪的养殖,特意请畜牧站的工作人员过来跟我们讲过。” 听高屿州这么一说颜茴想起来了。 印象中有段时间,她爸爸是天天往农业局跑,桌子上还经常摆一本《养猪知识手册》。 见颜茴一段时间没说话,高屿州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颜茴收回思绪,看到高屿州正要把第二桶猪食也放进去,热心地说:“我帮你吧。” “你拎得动么?”高屿洲担心地问。 “怎么可能拎不……”原本自信满满的颜茴在经过一番努力后,看到猪面桶仍旧纹丝不动,尴尬地直起腰,揉了揉被铁制桶柄勒疼的手说:“还是你来吧。” 高屿洲笑着,自如地拎起那一桶猪面,倒进猪食槽。 他做完这些,又从火炉灶的灰里扒出几个烤熟的芋头递给颜茴。 颜茴拿着烫手,不住吹气,高屿州赶紧接过来,摆到灶台上晾凉。 颜茴讪笑两声,显得有些憨。 真正接触过颜茴的人都会奇怪——那些说她盛气凌人的传言,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高屿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基本确定,传言果然是传言。 颜振国看完水渠回来,带女儿回家。 颜茴边吃芋头边跟爸爸往村外走,被颜振国提醒不要迎风吃,只好先把芋头拿在手里。 “爸爸,你说高屿洲家是特困户,可是,和我以前见的特困户比,好像条件好了一点。” 颜振国深知女儿嘴馋一会儿肯定忍不住,干脆走在前面给女儿挡着风:“这几年县里发展得很快,扶贫项目的钱多了,像你小时候见的那种特困户,基本没有了。” 第3章 “嗯,他家猪养得很好,屋里也收拾得很干净。”颜茴想起自己的小学同学,不知道小学同学家会不会过得比以前好了呢? 肯定会的吧。 “等猪养好了卖出去,他们应该会有一大笔收入。”颜振国推测道。 “这是第一批猪吗?” “是啊。” “上次你拿那个《养猪知识手册》回来都是好久以前了,我以为他们已经卖过一批。” “没有,本地猪的养殖周期很长。” “会有人买吗?”颜茴担忧地问:“我都不知道有本地猪……” “会。”颜振国说:“本地猪肉质更好更香,你小时候还吃过。” 颜茴想了想说:“我就记得小时候的猪肉更香,还以为是因为我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你小时候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啊?”颜振国笑道:“你们可比我们当年吃的好多了。” 颜茴说:“没吃过炸鸡。” “那些可不算什么好东西。”颜振国虽然不会严令禁止女儿吃这些,但绝对不会同意女儿把这些当主食:“都是些垃圾食品。” “知道啦知道啦…”颜茴敷衍着道。 星期一中午,颜茴跟刘思雨一起去食堂,打了两份饭放到桌上。 刘思雨看着那份多余的饭,正要问这份饭给谁,高屿州恰好从食堂门口进来。 颜茴抬手冲高屿州进来的方向挥了挥。 刘思雨心下了然,安心吃自己的饭没再说话。 高屿州来到颜茴对面坐下,低头看到自己餐盘里的饭菜,微微愕然:“这么多?” “青春期的男生不吃的都挺多吗?”颜茴看向坐在高屿州身边的同班同学——班长周恺言。 周恺言的餐盘里满满当当,还有一只鸡腿,被颜茴这么一说,赶紧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在长身体。” “对啊,长身体。”颜茴说完,又怕高屿州真的吃不完把他撑着,“你吃不了的给周恺言或者给我,以后我每天中午都请你吃饭。” 周恺言赶紧应下,生怕颜茴反悔:“好的好的!” 高屿州拿起筷子,诚实地说:“你这么请我,我卡里的钱都用不完。” 颜茴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好纠结的:“用不完就下学期继续用嘛。” 周恺言边吃鸡腿边帮忙解释:“高屿州卡里的钱是学校给的补助,每学期定期发放,期末就清零。” “哦……”颜茴确实对市一中的补助政策知之甚少,不过还好她有备用计划。 她把刚买的牛奶推到高屿州面前:“那我以后每天请你喝奶——‘每天一杯奶,强壮中国人’——高屿州同学,请为了祖国的未来茁壮成长。” 高屿州实在憋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我的茁壮成长已经跟祖国未来挂钩了吗?” “那当然,年轻人都是国家的未来。”说着,颜茴把另一盒牛奶推给刘思雨:“刘思雨同学,你也是。” 刘思雨也吃吃笑着:“颜茴你跟你爸爸妈妈还真像,都……” “都什么?” 刘思雨夹了一筷头颜茴爱吃的豆芽菜到她碗里:“都为祖国的未来操碎了心。” 颜茴对这一夸奖欣然接受。 晚上班委们开完会,周恺言跟二班的学习委员一起回宿舍,遇到旁边宿舍的同学,嬉笑着凑上来说:“诶,你们班那个高屿州用的洗发水也太劣质了吧?你看过那个包装没有?简直就像——” “——关你什么事?”周恺言听到一半,语气冷冷地打断对方。 对方被堵得一愣,莫名其妙道:“你生什么气啊?我又没说你。” 二班学习委员蒋知行接着道:“人家学习比你好多了,以后说不定赚得比你都多,你管人家用什么洗发水?” 被接二连三地回怼,该生终于不再自讨没趣,愤愤走开。 学生群体之中,有人作恶,则其他人会为虎作伥,但有人行善,追随者也会甚众。 不少人来问颜茴县里的捐赠渠道,想给高屿州所在的乡镇捐款捐物。 颜茴给了县红十字会的地址和联系电话以后,就一直有学生来找她询问相关事宜。 甚至有的偷偷找到颜茴神神秘秘:“我能给他们村的贫困学生人手捐一部智能手机吗?” 颜茴问:“什么手机?” 该生拿出了一款最新的iPhone。 颜茴严谨地道:“太过奢侈的东西,好像还是不好给贫困生用吧……” 放寒假的时候,有人给高屿州所在乡镇捐了一笔十万元的巨款。 这笔钱放在现在可能没什么,但在一零年的理梁县尚属鲜见。 县红会为显隆重,特邀县长颜振国参加捐赠仪式。 谭雪梅去市里开会,怕洗碗的颜茴又跟着爸爸下乡。 在捐赠仪式上,颜茴见到了捐赠方的儿子——周恺言。 骤然见面的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周恺言率先打破沉默:“原来你爸爸是颜县长。” 颜茴说:“原来你爸爸是隆盛电器老板。” 隆盛电器老板就是这次的捐赠方。隆盛电器在市里有着相当大的一家店面,颜茴每次坐车回家都能看见。 自己这些市一中的同学,个个都卧虎藏龙。 “我就说明明是放寒假,捐赠方还强烈要求不叫学生过来,说怕打扰他们学习,实在是太奇怪了……”颜茴问:“你不想让高屿州发现是你家捐的?” “对啊,不然我们在这种场合见面多尴尬?”周恺言说着还不断打量四周,像是生怕高屿州从哪个不知名的角落窜出来一样。 “高屿州家离乡政府远着呢,放心。”颜茴安慰他道,“不过你家为什么会想着捐款?帮助同学帮助得也太土豪了点吧?” “这是投资啊。”周恺言说:“你看,我家这次的捐款是用来给家庭贫困的优秀学生发奖学金的,这里面肯定得有几个日后出人头地的吧?我爸爸说了,这叫与人为善,和气生财。” “目光长远。”颜茴赞同道。 “诶,”周恺言问颜茴:“你怎么从不说你爸爸是县长?” “你也没说你爸爸是老板啊。” “我怕说出来让同学们觉得我在炫富。” “我怕说出来让同学们觉得我在拼爹。” “那我们说好了,互相保密——” “行。” 鉴于两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誓约的效力应该能维持相当长的时间。 捐赠仪式结束,颜振国带着女儿去附近的农田里看了看,顺道去了一趟高屿州家。 高屿州家的猪已经卖了,价格卖得不错。 经过半年的送牛奶大业,高屿州愈发面色红润。 高屿州妈妈热情地装了一罐自己腌制的咸菜坚持要颜家父女俩带上。 回去的时候,颜振国夸赞女儿:“小茴很有同学间互助友爱的精神。” 颜茴谦虚地表示没什么。 颜振国说:“正好,爸爸用东西奖励你。” 回到到家里,颜茴刚把装咸菜的塑料罐放下,颜振国就拿出一沓厚厚的试卷,无视女儿满脸的黑线,交到女儿手上:“上次去省里学习的时候就听你宋大大说,师大附中的试卷出的特别好,其他学校想买都买不到。” 宋大大,即颜振国的老领导宋卫东,现在在政府办公厅当主任。 这个老领导的“老”字并不是指年纪大,而是指两人当年共事的时候,宋卫东就一直是颜振国领导。 从村里到镇里,从县级到市级……多年如此。 几乎宋卫东每升一阶,颜振国都要跟着提一阶。 谭雪梅曾私下里跟女儿说过:“你宋大大是不可能放过你爸爸这杆好枪的,等着吧,他迟早会把你爸爸往上调,才能继续帮他。” 颜茴不解地问:“爸爸受重视不好吗?” 谭雪梅抱着手叹气:“每次都是把他调去做最难的工作,啃最难啃的骨头,好不好的,难说哦……” 颜茴低头看着手里那沓试卷,卷首“师大附中”几个字异常显眼:“那你怎么弄到的?” “你忘了?你宋大大的儿子就在师大附中。”颜振国说。 宋卫东的儿子叫宋常霖,从小就学习成绩优异,要不是两家离得远,宋常霖绝对会成为颜茴童年里那个“别人家孩子”。 “我请叫你宋大大帮忙,让霖霖选了几套平时做的数学试卷给你看看,毕竟数学是你的弱项。”颜振国满脸“不用感谢爸爸,这都是爸爸应该做的”。 颜茴并不介意爸爸给她找额外的试卷做,但是把试卷说成是奖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愣着干什么?”颜振国满脸兴奋催促道:“快拿去做啊。” 仿佛拿了师大附中试卷这一至尊武器,女儿就能独步数学武林…… “哦。”颜茴抱着试卷磨磨蹭蹭地回了房间。 她把试卷放到桌上,扯过草稿纸,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支笔。 第一题做得还算顺利,第二题有点磕绊,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很好,接下来的题她一道都不会。 明明看起来考察的都是学过的知识,但思绪就像是被一方无形的巨石堵住了一样,怎么都绕不过去。 颜茴越看越烦躁,动手把试卷往后翻了翻。 这时,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掉了出来。 这种用纸折成的心形颜茴小时候见过,在班上非常流行,只不过那时颜茴没有学会折法。 她俯身把纸捡起,发现纸的颜色很漂亮,清新的蓝绿色,让人联想到碧草蓝天。 她动手拆解着最上面的一层,忽然想学习一下怎么折的。 折纸在被捣鼓的过程中露出一点缝隙,隐约能看到里面写着字。 第4章 颜茴被好奇心所驱使,把折纸整个展开,终于看到纸内全貌—— 娟秀的字铺满了整页,是一封信。 信的开头写着“宋常霖亲启”,从内容推断,应该是一封情书。 颜茴赶紧把纸折回去。 奈何刚才她拆得太快,根本就没学会怎么还原,折出一个大致的雏形就没办法再继续。 她把半成品的折纸放下走出房间,发现颜振国正在看文件。 “爸爸——”颜茴犹犹豫豫地说:“宋常霖好像有东西落试卷里了。” “啊?”颜振国疑惑地抬起头:“什么东西?” 颜茴不好直接说是情书,提议道:“你要不先打个电话,问他是不是落了什么?” 颜振国狐疑地瞧着女儿,却还是拿出手机拨打了号码。 响过几声以后,宋卫东在那边接起电话。 “喂?宋主任——”颜振国跟宋卫东寒暄了几句才进入正题:“小茴说好像有东西落试卷里了,霖霖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啊?” 电话那边,宋卫东在问宋常霖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颜振国等了一会儿,得到回话,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哦,他说没有东西不见?” 颜振国询问地瞧着女儿。 颜茴只好描述得再细致点:“是一张折纸,上面有宋常霖的名字。” 颜振国把话转述过去,那边的回答依旧是“没有”。 颜茴深感无力,抬手捂了捂眉心,思索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在不说这是情书的情况下让宋常霖领悟到她的意思。 毕竟事关隐私,当着家长的面说不怎么好。 不等她想出办法,颜振国已经懒得再当传声筒,直接把手机递给女儿:“你自己跟他说。” 颜茴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带着一丝丝尴尬把听筒覆到耳上。 原以为还是宋卫东接电话,没想到却传来一道高中男生略带沙哑的青涩嗓音:“你好,我是宋常霖。” “你、你好,我是颜茴。”听到如此正式的打招呼,颜茴连忙下意识地回应,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僻静处:“那个,我从你试卷里发现了一封信——” 宋常霖问:“什么信?” “呃……初步推断应该是一封情书。”颜茴谨慎地说。 “有署名吗?” “好像叫尹什么……” 宋常霖“哦”了一声,颜茴还以为他想起来了,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是:“我不认识姓尹的同学。” 确实应该不认识。 因为信的开头写的就是——宋常霖同学,你好,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颜茴试探着问:“那……需要我把这封信给你寄回去吗?” 岂料宋常霖说:“不用,你扔了就行。” “扔……”颜茴没做过这种事,有点接受不能:“会不会不太礼貌?” 宋常霖提议道:“或者你寄给我我自己扔?” 这未免也太麻烦了。 颜茴说:“那我还是自行处理吧,你没意见就行。” “我没意见。”宋常霖说,“还有别的事吗?” “没。” 颜茴说完,宋常霖那边顿了顿说:“那……再见。” 就挂断了电话。 宋常霖拿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挂得太快了些?不过好像也没办法挽回,就这样吧。 他把手机还给宋卫东。 周倩正在跟丈夫说着事情,见儿子从阳台回来便停住话头,转而问:“你到底有没有落东西在试卷里?” “没有。”宋常霖简短地解释:“是有人塞了封信在里面。” 周倩问:“情书?” “大概是吧。”宋常霖不想深究。 周倩追问:“你不想知道是谁写给你的?” “不想。”宋常霖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边吃边进了自己的书房。 周倩转向宋卫东:“你说你儿子是不是太冷漠了点?” 宋卫东感到莫名其妙:“你儿子不早恋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另一边,颜茴握着手机有些风中凌乱:这就是优等生的做事效率?干净利落太快刀斩乱麻。 她把手机还给爸爸。 颜振国问:“究竟是不是霖霖的东西啊?” “是。” “那你把东西给我,下次有机会去省里我带给他。” 颜茴摇了摇头:“他不要了。” “……”颜振国实在闹不懂这些青春期的孩子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师大附中的试卷难度太大,颜茴决定先把寒假作业做完再说。 在她日复一日的拖延中,新年过完,市一中也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学期。 开学那天颜茴去得早,高屿州和刘思雨都不在。 颜茴只好拿着试卷去找班主任询问自己不会的题目。 班主任接过试卷,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卷首“师大附中”那几个字上:“你从哪里找到的师大附中试卷?” “我爸爸朋友的儿子在师大附中。”颜茴简短地解释道。 “哦……”班主任若有所思,拿起试卷翻了翻:“你们家长听说师大附中出题厉害,就想尽办法地找师大附中的试卷给你们做——但是你们家长理解错了啊。” 颜茴奇怪地问:“理解错什么了?” “我们跟师大附中买题,是把本校学生的基本情况反馈给他们,由他们的老师据此来出适合本校学生水平的题目,这样的练习才最有效。”班主任指了指手里的试卷:“但这是师大附中自己的试卷,是由师大附中的老师根据师大附中学生的水平出题,其他学校的学生来做,很可能会‘系统不兼容’。” 班主任抬了抬手里的试卷:“就这些试卷,每一份你大概会做几道?” “两三道吧……” 班主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这就是典型的‘系统不兼容’的表现,这些试卷你先别做了,等以后全部复习完了,你想要提升自己,再说吧。” 颜茴接过班主任递回来的试卷:“老师,听说师大附中的题特别难买?” 班主任点头承认了这一说法:“我们买的这种试卷,需要师大附中的老师看大量的资料,分析几百份试卷,研究每个学生的情况,非常耗费精力和时间,也非常影响他们本身的教学计划,即使给钱,师大附中的老师们也并不乐意做这种事。” “那他们怎么……” “因为这是省教育厅下达的任务。” “哦……”颜茴恍然大悟:“是为了平衡地区间教育资源的差距?” 班主任讶异地看着颜茴:“你知道的还挺多。” 颜茴经常听父母讨论这些,多少也能耳濡目染。 “对了。”班主任好奇地问:“你爸爸朋友家的这个宋常霖,是不是师大附中的第一名?那个文理全才?” 颜茴没怎么详细打听过宋常霖的成绩,父母说这些事她也不爱听,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他就不奇怪了,这份试卷不是师大附中普通班的水平,应该是重点班的,而他在答题时用的几乎都是最简便的算法。” 颜茴这才深切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不让设重点班了吗?” “不设重点班还有竞赛班火箭班,毕竟不能阻止学生发挥特长。”班主任顿了顿,又道:“其实学生最好别知道这些,教育资源的差距并不是仅靠努力就能弥补的,学生知道了很影响心态。” “那……老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怕不说清楚,你继续在这份试卷上死磕。”班主任说。 颜茴了然,跟班主任说了老师再见,举步走出办公室。 还没到教室门口,就被二班的数学课代表朱琳叫住:“颜茴——” “有什么事吗?”颜茴停下脚步等朱琳走近。 朱琳好奇道:“听说你有师大附中的数学试卷?” 刚才朱琳来交作业,正好听见了颜茴跟班主任的对话。 颜茴点点头。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颜茴犹豫片刻,把试卷递出去,迟疑着道:“老师说我们做这个会‘系统不兼容’……” “哦,我听到了。”朱琳接过试卷看了看:“我只是有些好奇师大附中的试卷是什么样。” 朱琳拿着试卷问颜茴:“我能不能拿去复印一份?” 颜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谢谢啊。”朱琳笑着说完,转身离开。 颜茴看着朱琳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头,不懂一份做了会“系统不兼容”的试卷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回到教室,看见高屿州已经在座位上坐好,脚步轻快地走上去打招呼:“高屿州!” 她的语气兴奋,兴冲冲奔过来的样子让高屿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爸爸要出差,就提前带我过来了。”颜茴走近,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怎么两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没有吧。” “真的——”颜茴笃定地说:“之前我平视能看到你眉毛,现在只能看到你鼻子。” 不仅身高发生了变化,那一瓶瓶牛奶仿佛生长素,原本文秀的男生脸上渐渐有了些许刚毅的轮廓,中和在一起显得眉目英挺了不少。 颜茴由衷发出感叹:“男生在这个年纪简直跟竹子抽条似的。” 高屿州被她认真的语气给逗笑:“那都要感谢你送的牛奶。” 颜茴小声嘀咕:“我也喝牛奶怎么没长多高……” 高屿洲问:“你觉得要多高才算高?” “一米七吧。” “……” “不是我贪心啊,我表妹现在都比我高了,她肯定是要奔着一米七去的,我只是不想丧失我身为姐姐的尊严!”颜茴满脸认真地解释。 高屿洲笑着从书包里拿出课本。 “诶,高屿州,你妈妈腌的咸菜真好吃。”颜茴说这句话的时候,默默咽了下口水。 “是吗?”高屿州眉眼弯弯,笑容如春风拂面:“那等下个星期我再给你家送一罐。” “不用不用,等爸爸下乡,我把你家的罐子给你送回去……”颜茴有点不好意思:“我妈妈说再要不太好。” “我妈妈每次都会腌很多咸菜,多的送给亲戚朋友,你如果不要,我们家也吃不完。” 第5章 “真的吗?”颜茴说:“那我就不客气啦!” 高屿州点头:“嗯。”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了一瞬,找不到接下来的话题,互相望着笑了笑,各自都觉得有点害羞,默默低头转移开视线,坐回了座位。 几天以后,朱琳复印完过来归还试卷。 颜茴接过试卷的时候,朱琳问:“这位叫宋常霖的同学是男生吧?” 高屿州正在教同学做题,闻言抬起头来,余光微微瞥向这边。 颜茴点了点头:“是。” “他的字好好看啊。”朱琳说。 颜茴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试卷。 颜振国经常练书法,写的毛笔字很好,颜茴见得多了,自然没怎么没被宋常霖的字所惊艳。 不过宋常霖的字在同龄人中确实算得上很好。 颜茴随意附和道:“是挺好看的哈。” 朱琳好奇地问:“你怎么会跟他认识?” 颜茴眨了眨眼:“他爸爸跟我爸爸认识。” “哦,你们就是那种两家世交,你跟他青梅竹马的关系?” “不是。”颜茴否认:“我跟他连面都没见过。” 朱琳愈发奇怪:“那他怎么会把试卷借给你?” 颜茴实话实说:“我爸爸跟他爸爸要的。” “你爸爸是他爸爸上级?” 颜茴皱了下眉,觉得朱琳的问题实在太不讨喜:“他爸爸是我爸爸上级。” “哦……”朱琳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笑着转移话题:“这么看来他家人挺好的。” “是挺好的。” “诶,你都认识师大附中这么厉害的学生了,为什么还要找高屿州问题啊?”朱琳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颜茴觉得对方简直莫名其妙:“宋常霖又不是我们学校的。” “因为不是我们学校的,所以不找他问——”朱琳思索着道:“如果他是我们学校的,你就肯定会找他问了是吗?” “是啊。”颜茴皱眉疑惑对方怎么会问这么一个浅显易答的问题:“怎么了吗?” “没什么。”朱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在颜茴和高屿州身上停顿片刻,转身走了。 那边高屿州跟同学讲完题,已经看到了朱琳的眼神,沉默着没有说话。 颜茴跟他的视线碰上,忍不住嘟囔道:“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这么一堆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高屿州忍俊不禁:“你没听出刚才她的问话是在给你挖坑?” “挖什么坑?” “——因为你那个朋友在师大附中没办法找他问题,找我就成了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颜茴这才转过弯来,赶忙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高屿州笑着说:“她可能误以为我们——” 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话头。 “我们什么?” “没什么。”高屿州赶忙道。 颜茴眨了眨眼,仿佛窥探到什么隐秘,心里倏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情愫。 看到高屿州脸上的红意已经悄悄蔓延至耳根,沉默着转过身去,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默默打开课本,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瞄高屿州。 高屿州的座位在她左前方。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高屿州白皙的后脖颈,以及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金色的细小绒毛。 虽然高屿州家在农村,也很会干农活,但高屿州妈妈很少叫他干什么,反而常说:“州州你把东西放下,快去做作业。” 除非有客人来,高屿州妈妈实在腾不开身,才会叫他去喂一下猪。 因此,高屿州身上没有那种久经风霜的粗粝气质,反倒像个从小就倍受呵护的孩子。 他在学习的时候,在考场上,总是自信而强大的。 但在生活中,却是个很温柔的人。 颜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 几周之后,上午的大课间,颜茴在跟高屿州用画在纸上的棋盘下五子棋。 周恺言走过来说:“颜茴,有人找——” 颜茴正忙着思索棋局头也不抬:“谁啊?” 直到眼前多了两道人的身影,颜茴才意识到对方是找到跟前来了。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和一个头发微微盖过前额的男生。 “二班的班长——余诗烨,学习委员蒋知行。”周恺言和各班的班委比较熟,帮忙介绍了下。 “你们好。”颜茴奇怪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好颜茴。”余诗烨开门见山:“听说你有师大附中的数学试卷,还借给朱琳复印了?” 提到师大附中数学试卷等字眼,高屿州也抬起头来,定定地望向她。 “呃……是。”明明没做什么事,颜茴却莫名生出一股被“捉奸”的心虚,她赶紧摆正心态:“怎么了吗?” “是这样。”余诗烨说:“看到朱琳有师大附中的数学试卷,我们班的同学就跟朱琳借去复印了,但题目实在是太难了,大家都不太会做。” “你们做了那份试卷?”颜茴闻言讶异:“我们老师说,那份试卷上的题是按师大附中重点班学生水平出的,如果自身水平达不到的话,做起来会‘系统不兼容’,平白浪费时间——这些我都跟朱琳说过了呀。” 听到这句话,余诗烨和蒋知行神色古怪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颜茴奇怪地问:“朱琳没告诉你们?” 余诗烨和蒋知行沉默了片刻。 继而,余诗烨恍然大悟般说了一声:“我懂了。” 颜茴听得莫名:“懂什么了?” 余诗烨说:“她是想让同学们拿去做,好浪费别人的时间。” 颜茴深感诧异:“这有什么好处?” “让自己的成绩排名上升呗。”蒋知行理所当然道:“浪费别人的时间,自己就比别人有更多的时间复习。” 颜茴这下听明白了:“这也太损了吧?” 蒋知行摊手表示习惯了:“她就是这么个人。” 余诗烨补充道:“朱琳以前如果拿到了什么学习资料,绝对不会跟同学们分享,这次拿到了师大附中的数学试卷,却主动问别人要不要拿去复印,起初我就觉得奇怪——” “我也奇怪来着,还以为她突然变好了。”蒋知行说:“没想到还是这样。” 周恺言坐在一旁听完了全程,起身接水的时候调侃道:“班集体有这样的人,队伍不好带吧?” “是不好带。”余诗烨冲周恺言揶揄道:“不及你们班同学关系和谐。” 周恺言闻言得意:“我们班那是相当和谐——” 走之前,余诗烨又八卦兮兮地转向颜茴:“对了,那位宋常霖同学跟你什么关系?怎么会把试卷给你?” 颜茴生怕再扯出些什么别的误会,急忙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他爸爸跟我爸爸是朋友——” 几天之后二班和五班一起上体育课,颜茴找机会问了余诗烨事件的后续。 余诗烨靠在单杠上:“我们跟班上的同学说了,让他们根据自身水平决定要不要做,别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那就好。”颜茴好奇道:“诶,那份试卷你做起来难吗?” “难,非常难。”余诗烨皱眉:“你认识的那个叫宋常霖的同学究竟是什么神人啊?” “不知道,以前只听我爸爸说他学习好。”颜茴拽着单杠晃来晃去:“没想到会这么好。”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余诗烨说:“最可怕的是师大附中比我们强那么多——” 颜茴不得不承认班主任那套理论的正确,这种事情不说还好,一说真的非常打击人的自信。 高二上学期,省里举办了一场数学知识竞赛,市一中的尖子生都要参赛。 赛场设在融媒体中心,因距市中心有些距离,参赛的又有市里的学校,主办方干脆联系了附近的酒店,供学生住宿。 孙鳌看到好友宋常霖也住宿不禁有点吃惊:“你不回家去住?” “爸爸说让林叔叔来回接我太麻烦他了,让我直接住宿。”宋常霖边往自助餐盘里夹紫薯边说。 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下,恰好余诗烨和蒋知行也端了餐盘过来,边走边说:“这次竞赛拿不到冠军,校长想要经费的计划怕要泡汤……” 经过之前的几次比赛,选手们大多混了个眼熟,宋常霖听到他们的讨论,开口道:“就算你们拿到冠军,省里经费的划拨也会偏向贫困地区的学校,尤其不会拨给师大附中,因为我们学校平日里的经费本来就多。” 余诗烨闻言诧异:“你怎么知道?” 孙鳌拍了拍宋常霖的肩膀:“因为他爸爸是大领导,有内部消息。” 众人得知原因都有些怔愣。 宋常霖无奈撇了一眼好友,解释道:“这类竞赛一直都是这样,我只是在总结规律。” 蒋知行好奇地问宋常霖:“你们校长也以为得冠军好要经费才叫你们参赛?” 宋常霖说:“校长叫我们参赛只是因为这类比赛现场有媒体记者,可以让师大附中露脸。” 同桌的人有的笑了笑。 朱琳闻言抬头,这才把眼前的人和印象中的名字对上,试探着道:“请问……你是宋常霖吗?” 第6章 余诗烨和蒋知行不由得把目光转了过去,一旁的高屿州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朱琳心中忽生一股虚荣的感觉:“我……其实这次来参加竞赛之前我就看到过你的名字,在试卷上。” 宋常霖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认识颜茴?” 他的这句反问让朱琳还没来得及回答,孙鳌立马把话头接了过去:“哦哦,颜茴,你爸爸给你定的娃娃亲是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追问起这个“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挑起话头的朱琳反而被忽略了。 “宋常霖的爸爸以前跟这个女生的爸爸一起工作过,两家就顺便定了娃娃亲。”孙鳌说完,生怕自己说的有误,还特意向宋常霖求证:“是吧?” 宋常霖“嗯”了一声。 高屿州收回目光,垂眸继续吃饭。 “我的天,娃娃亲——”余诗烨低声跟蒋知行道:“回去好好问问颜茴。” 她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 余诗烨等人回来那天是周五下午。 颜茴到教室时,发现高屿州已经在自己座位上,余诗烨和蒋知行围坐在他旁边讨论着什么。 颜茴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颜茴——”余诗烨满脸崇拜地对她道:“你那个师大附中的朋友也太厉害了吧!” “啊?”颜茴来到自己桌前坐下有些发蒙:“怎么厉害?” “数学知识竞赛啊。”余诗烨说:“现场做题抢答,就没有他不会的,永远都是全场的焦点。” 颜茴边从桌里拿课本边问:“是吗?” “是啊,其他人还在思考的时候他就已经按下抢答键了。”蒋知行说:“给人特别大的压力。” “哦……”颜茴若有所思:“所以我们学校排第几?” “第二,第一是师大附中。”余诗烨说:“不过输给师大附中我心服口服。” “那怎么可能不心服口服?”蒋知行啧啧感叹:“你看看师大附中派出的都是些什么选手?明明不靠这个竞赛要经费,居然还全派尖子生。” 颜茴奇怪地问:“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师大附中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这次现场有媒体,省内教学成绩排名前十的学校都必须派学生参赛,而师大附中又是省内教学成绩最好的学校,不拿冠军说不过去。”余诗烨说完,摇着头唏嘘不已:“都是为了面子啊面子……” 蒋知行继续说起宋常霖:“本来以为大领导家的孩子会高高在上,没想到还挺平易近人。” 颜茴噎了一下,紧张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大领导家的孩子’?” 她生怕蒋知行会据此推测出自己家的某些情况。 “他同学说的。” “哦。”颜茴松了口气。 蒋知行似乎没在这件事上多想。 余诗烨严谨分析道:“但从他的言行举止还是能看出来,明显家里耳濡目染。” “我最佩服的是他治服他们队的刺头,”蒋知行语气崇敬道:“师大附中的队伍里有个人特别不合群,被他说了几句话就老实了。” “他训人的时候真的特别有气势,不怒自威!” 颜茴听着余诗烨和蒋知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夸着,不禁怀疑道:“宋常霖给你们下蛊了吧?” “唉呀他真的特别厉害,而且长得可帅了,刚比完第一轮就有好多女生在讨论他想跟他说话。”余诗烨向高屿州寻求着认同:“是吧?” 高屿州笑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高屿州的话自然很有可信度,不过颜茴来不及关心这个,余诗烨就突然问她:“对了颜茴,你们两家到底有没有定娃娃亲?” 颜茴喝水差点被呛到,咳了两声把气喘匀拧好瓶盖才问:“你听谁说的?” “宋常霖同学说的。” “宋常霖怎么说?” “他说‘嗯’。” “他说‘嗯’?!”颜茴难以置信:“他都不多解释一句的吗?” 余诗烨好奇道:“解释什么?你们两家没定过娃娃亲?” “定过,”颜茴艰难地说:“但那是他爸爸当玩笑说的,我爸爸当玩笑听的,根本没当回事。” “可是据说……”余诗烨喃喃道:“宋常霖对你倒是挺印象深刻的。” “他对我印象深刻?”颜茴奇怪,“什么印象?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蒋知行插话:“据他同学说,宋常霖小时候看过你的歌唱比赛,你是他‘童年女神’。” 颜茴扯了扯嘴角:“宋常霖自己没承认‘童年女神’这个说法吧?” “那倒没有。”余诗烨答道:“宋常霖说他只是觉得你唱歌挺好听的。” 就知道他们是来套自己话的。 颜茴在心底默默向天翻了个白眼。 没得到预想中的劲爆答案,余诗烨却挺想得开:“不过,能看见朱琳吃瘪我就开心——” 颜茴奇怪道:“她怎么了?” 余诗烨和颜茴简单说了下朱琳搭讪的事,随后拍了拍颜茴的肩:“你虽不在竞赛场,竞赛场上却处处有你的传说。” 颜茴听得满头黑线,眼角余光瞥到高屿州,发现他只是在一旁安静坐着,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没有要加入谈话的意思。 他是……不开心吗? 不待颜茴细想,余诗烨就骤然开口打断颜茴的思绪:“对了颜茴,刘思雨没回宿舍,一到学校就被她爸爸接走,走之前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哦。”颜茴刚把思绪转过来,脑子还有点迟钝。 余诗烨清清嗓子,表情略微不自然:“还有,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一下。” 她做了个手势,颜茴跟着她走出教室门,蒋知行随后,并且站在门口偷偷摸摸地望了一眼教室里面。 “干什么啊偷偷摸摸的?”颜茴被二人的举动搞得有些疑惑。 “听说可以通过你们县的红十字会给高屿州捐款?”余诗烨避开人流,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颜茴刚想点头,又改口道:“不是给他一个人捐的,是给乡里所有贫困学生的奖学金。” “哦——”余诗烨恍然大悟,转头跟蒋知行讨论:“这种办法好诶,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可我们没那么多钱。”蒋知行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 “你们想给高屿州捐款?”颜茴问道,得到二人肯定的回答以后,说:“别了吧,高屿州肯定不会接受。” “我想也是,要不要号召全校一起——” “那他更不会要。”颜茴说:“你们放心,我爸……我是说,我们县的扶贫工作做得挺好的,经常有人捐资助学,真有什么过不去的特别大的困难,一定会号召社会捐款。” “这样啊?” “嗯。” “那好吧。”余诗烨总算接受现实,不再坚持。 “颜茴,”这次换蒋知行骤然开口:“刘思雨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吧?没听说过。”颜茴奇怪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她被她爸爸接走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那种脸色不好,”蒋知行说:“是像上刑场那样。” 颜茴闻言疑惑。 “这周不是国庆假期嘛,”余诗烨提议:“我们去她家看看不就知道了,顺便可以去理梁县旅游。” “你们要来理梁?”颜茴问道。 “对,不欢迎啊?” “不是不欢迎,你们住哪儿啊?”颜茴说:“我们县倒是有旅馆,可你们都未成年,怎么办入住手续?余诗烨倒是能住我家,蒋知行是男生……” “让他住高屿州家,跟刘思雨家离得近,正好让他安心。”余诗烨大手一挥替蒋知行做了决定。 “我没有不安心,我是……”蒋知行被说得着急:“我是关心同学!” “好好好,关心同学。”余诗烨敷衍着道。 “呃……”颜茴忍不住出声提醒:“高屿州家没有空调,你做好心理准备。” “宿舍也没空调。”蒋知行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而且猪圈会有味道。” “宿舍有人不爱干净起来味道比猪圈还大。” 余诗烨皱眉嫌弃地“噫——”了一声:“大家都住宿舍怎么能这么没公德心?老师不管吗?” “老师只是口头批评教育也不顶用啊。” “那你们就该联合起来出手揍他,让他明白社会的险恶。”余诗烨出主意。 蒋知行抬表看了一眼时间:“快上课了,我先去跟高屿州说一声,问问能不能住他家。” 说罢,他举步走进教室。 理梁秋后的阳光甚至毒过盛夏。 刘思雨跟在父亲身后往家里走,土路上白色石子所反射的阳光晃到她,让她忍不住半眯起眼,拽紧书包带。 “等下看见男方家亲戚,该叫人叫人,别叫他们觉得你不懂个礼数。” 刘思雨听到父亲的叮嘱,沉默着没有答话。 村里的妇女主任站在父女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刘父见状神色有些紧张。 妇女主任叫住刘父:“听说你给你女儿安排了相亲,就是那家在镇上开麻将馆的?” “你听谁说的?没有没有。”刘父矢口否认。 妇女主任眼神凌厉地看着刘父,停顿了片刻才道:“你想安排也没用,今早他家麻将馆有人聚众赌博,被抓了。” 第7章 “谁抓的?”刘父忍不住关心道,见妇女主任一脸探寻地打量着自己,又故意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就问问。” “当然是警察抓的,颜县长这几个月带领全县严厉打击赌博的不正之风,你有抱怨跟他说去。” “我怎么可能会有抱怨?”刘父赔着笑:“我高兴都来不及,这些人都该抓!本来嘛,钱都被他们赚了……” 妇女主任懒得说他,走到刘思雨面前扶着她的肩温柔地道:“你爸爸要是再给你安排相亲,就过来跟阿姨讲,跟村长讲也行。” 刘思雨点点头,本来还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碍于父亲在场,最终什么也不敢说。 妇女主任回头瞥了刘父一眼,眼神暗含警告意味,拍拍刘思雨的头,转身走了。 刘父恼火地剜了一眼妇女主任离去的背影,转头对刘思雨没好气道:“回家去!” 刘思雨心中喜悦,却又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她快步走进屋内,抬起瓢,喝了一口沁凉的井水。 颜茴回家坐到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刚才在外面一路行走的燥热瞬间得到了缓解。 余诗烨环顾着颜茴家里的四周,羡慕地说:“你家真大,像城堡一样。” “哪有城堡那么夸张——” “独栋别墅对我而言就是城堡,反正我家买不起。” “理梁的房价没有繁梨市那么高——”颜茴解释道:“而且这是好几年前买的。” “你们先坐,吃水果。”谭雪梅走过来招呼客人。 “谢谢阿姨。”余诗烨欠了欠身表示感谢。 “小茴,”谭雪梅转头叮嘱女儿:“把书包放房间里去,不要乱扔。” “哦。”颜茴只好提着书包起身往自己房间里走。 “阿姨我跟颜茴一起去——”余诗烨赶忙道。 把书包放在靠床的地毯上,余诗烨开始四处打量颜茴的房间,目光从那些“第X届少儿美术”的奖杯上一一掠过:“难怪你出黑板报出那么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画画?” “幼儿园大班。” “这么早?” “我妈妈揠苗助长,把我送去学过几天,教课的老师说孩子太小了画笔都握不住,把学费退了,到二年级才又开始学。”颜茴说。 “真吓死我了,我还当你天纵奇才。”余诗烨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妈妈也会揠苗助长,看你的样子像是在家里说一不二。” “那怎么可能?”颜茴拆了一包麦丽素递给余诗烨:“吃吗?” 余诗烨拿起一颗放到嘴里,继续看那些奖杯:“诶,这就是宋常霖对你印象深刻的那次歌唱比赛吧?” 书柜上只有一座少儿歌唱比赛的奖杯。 “应该是吧,我只进过这一次决赛而且获了奖。” “你当时唱的什么?” “某大型少儿科幻电视剧的片尾曲。” “《快乐星球》的《月亮船》?” “你怎么知道?” “我们小时候最火的大型少儿科幻电视剧不就这一部?《巴啦啦小魔仙》是魔幻。”余诗烨理所当然道。 余诗烨的目光下移,看到颜茴桌上的东西,拿起那张折到一半的折纸:“你准备用这个折‘心’吗这这这这谁给你的情书?” 看到纸上有字,余诗烨立马尴尬地放回去,生怕侵犯了对方隐私:“我什么也没看见……” 颜茴走过来把折纸收起:“这不是我的情书,是别人给宋常霖的,可能是别人塞进他试卷里,不小心给带过来了。” “哦……那你告诉宋常霖了吗?” “告诉了,他说让我扔掉。” “扔掉?”余诗烨难以置信道:“这不是言情小说里那种冷漠不近人情的男主才会有的做法吗?” 颜茴不禁好笑:“你们之前还说他平易近人。” 余诗烨想了想,立马找到借口为自己的话找补:“但是听他们学校的人说,宋常霖每天都会收到不少情书,这么多的情书好像除了扔掉,留着确实也没什么用……” 颜茴揶揄地望着她。 余诗烨清了清嗓子为化解尴尬开始转移话题:“不过说实话啊,如果宋常霖是我同学,我是不会想着给他递情书的。” “为什么?”颜茴问。 “他的精神境界明显跟我们不是一个层面。” 颜茴好奇道:“他什么层面?” 余诗烨皱眉思索了一阵:“大概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那种层面。” “哈?” “就是他思考的都是国家大事,任何打扰他学习的行为——包括谈恋爱,都会让人觉得自己像是在犯罪。”余诗烨满脸认真地说。 颜茴还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形容:“有这么夸张?” “有这么夸张!”余诗烨肯定地道,“这种人的世界离我们太遥远了,所以我要喜欢就喜欢高屿州那样的。” 颜茴拿麦丽素的手不由得一顿:“你……喜欢高屿州?” “我是说我喜欢他那种样子的,不是喜欢他。”余诗烨摆摆手,停了一会儿,又八卦兮兮地看向颜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紧张……吗? 颜茴下意识地否认:“谁紧张了?” “哎呀你放心啦我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余诗烨安慰她道:“我才不会抢别人喜欢的人。” 颜茴把麦丽素放到嘴里,嚼一嚼咽了下去:“什么抢不抢的,高屿州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喜欢他,我喜欢他,都是很正常的事。” “对对对,我同意你这种说法,什么抢不抢的,我们喜欢他都是很正常的事。”余诗烨想到刚才的折纸,又问:“对了,你是不是不会折那种心形啊?我看你才折到一半。” “嗯,折到那一步就不会了。” “要不要我教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颜茴点头道:“好啊。” 颜茴怕蒋知行不适应,在从繁梨市回理梁的大巴车上就提醒了他许多事项:“从理梁回高屿州家只有普通的面包车可以坐,车上的人都会带大包小包的东西,有的可能味道很重。” 蒋知行自认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坐上车还是禁不住感叹自己太年轻,旁边的大叔带了一大包东西,快把他挤窒息了。 好不容易从车上下来,蒋知行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你怎么样?”高屿州关切地问道。 “空气真清新。”蒋知行叉着腰愉快地说,“我觉得自己应该多来几次,市里可呼吸不到这么清新的空气。” 高屿州见他没有不悦,这才带着他往家里走:“那是你没闻见猪圈的味道。” “又不是经常闻得到……”蒋知行依旧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推门进到高屿州家的院子,高屿州告诉妈妈自己带同学到家里来玩,高屿州妈妈探出头来:“块请你同学到家里坐,对了,从灶底下扒几个芋头给你同学吃——” 蒋知行跟着高屿州走过去,看高屿州熟练地从灶底下扒出两个芋头,并将其中一个递给自己,欣喜道:“这就是颜茴说的烧芋头吧?” 高屿州愣了愣:“颜茴跟你说过这个?” “对啊,她还说你妈妈做的咸菜和辣酱都可好吃了。”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高屿州笑着摇了摇头。 颜茴本来就不会在意这些,是自己太小心眼。 第二天一早,颜茴带着余诗烨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几样水果,一只烤鸭,然后坐车去了乡下。 从车上下来,进到村里,颜茴提醒余诗烨:“你在路上捡根树枝吧,村里的狗大多不栓绳,万一冲出来咬到你。” 余诗烨听话地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见颜茴左右手都拎着东西,觉得她才更危险:“那你怎么办?” “我小时候是村里的村霸,自带‘生狗勿近’气场。”颜茴说着,路过某家人的门前,目光正好落到门外睡着晒太阳的大白狗身上。 还不待她有什么动作,那只大白狗就被她吓得跳将起来,夹着尾巴边往后退边冲她吼…… 余诗烨看得叹为观止:“你是怎么做到的?” 颜茴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勇敢地迎向对方的目光?”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高屿州家附近,二人隐约能听见他家养的猪发出撕心裂肺喊声。 蒋知行站在靠围墙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搅动着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是搅猪食。 家猪的叫声太大,余诗烨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喊道:“你究竟是喂猪还是杀猪?” “猪在吃饭前都会这么叫——”蒋知行大声吼着来回答余诗烨的问题。 其实这种事蒋知行也才知道不久,刚才他主动提出帮忙喂猪,刚拿出猪面就听到圈里传来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嘶吼,高屿州安慰说:“没事没事,一到饭点它们都要这样,相当于饭前仪式。” 蒋知行停止搅动,把猪食装进桶里,提桶到猪圈前,把桶拎起倒满了猪食槽。 家猪的叫喊立即停住,变成了吭哧吭哧的进食声。 余诗烨夸赞道:“我看你喂猪的样子非常熟练啊,已经完全融入周围环境。” 蒋知行小小得意:“喂猪嘛,又没有多难。” 第8章 余诗烨向蒋知行提了提烤鸭说:“用你的钱买的。” “你拿进去吧,我去洗洗手。”蒋知行扬声对屋里的人喊道:“阿姨,他们来了。” 高屿州妈妈热情地迎出来,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嗐,你们这些孩子,来家里吃饭还带东西——” “阿姨好——”余诗烨礼貌地跟高屿州妈妈打着招呼:“我叫余诗烨。” “你好你好——”高屿州妈妈忙不迭回道:“快进来坐,喝点水。” 高屿州妈妈张罗着去给二人倒水。 余诗烨把烤鸭放到餐桌上,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小声问颜茴:“没有微波炉怎么热烤鸭啊?蒸的话就不香了……” 颜茴抬起头,往门外边指了指:“外面有个土窑,可以用来加热。” “土什么?”余诗烨明显没听懂。 高屿州妈妈端着两杯水过来。 盛水的杯子是很干净清透的玻璃杯,颜茴之前没见过,应该是去年卖了猪以后特意买来招待客人的。 “谢谢阿姨。”余诗烨接过水杯呷了一口:“这是热过的水?” “是啊。”高屿州妈妈说:“女孩子喝热水好一点吧?” “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喝凉的。”余诗烨央求道:“阿姨你家冷水在哪里啊我想尝一尝,听说可好喝了。” 高屿州妈妈答了一声“好”,转身给她倒冷水,余诗烨赶紧端起杯子跟上:“阿姨你别忙了,我自己来。” 余诗烨喝了一口冷水道:“真的跟颜茴说的一样诶,冰冰凉凉的,有种山泉的清冽感。” “就是普通的井水,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高屿州妈妈笑着说。 “对了阿姨,”余诗烨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烤鸭怎么加热啊?” 高屿州妈妈看了一眼门外:“用外面的土窑加热吧。” “土窑?” 颜茴怕再麻烦高屿州妈妈,直接把话题接了过去:“阿姨,我带她去看一眼她就知道了。” 高屿州妈妈同意道:“诶,好,州州也在那边摘菜。” 颜茴带着余诗烨来到土窑前。 “就是这个——”她把土窑指给余诗烨看:“先用燃烧的木柴放在里面预加热,再把木柴挖出来只留木炭,然后把食物放进去,就能烤了。” “哦——我听说过这个,就是没见过实物,这不就跟烤箱一样吗?” “差不多,反正烤箱能烤的东西土窑大多数也能烤。” 两人说话间,高屿州已经从菜园子摘了新鲜的白菜回来,余诗烨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颜茴转过身,往着余诗烨打招呼的方向看去。 高屿州笑着往这边走来,目光接触到颜茴的视线,微微一顿,继而又再次笑开,没让颜茴发现异常。 “你们怎么站在外面?”高屿州走近之后问。 “我们想热一下烤鸭。”余诗烨提了提手里的烤鸭,特意解释:“这是我代蒋知行买的,所以算是他送的。” 高屿州明白他们的意思:“不用这么客气。” “唉呀买都买了,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吃,我们一起吃的嘛。”余诗烨催促道:“你快用这个土窑热一下,让我看看怎么用。” 高屿州接过烤鸭,打开窑盖放了进去。 余诗烨等了一会儿,怀疑道:“这就好了?” 高屿州点点头:“对啊。” 余诗烨转头看向颜茴,满脸受了欺骗的表情:“你不是说还要预加热吗?” 颜茴也感到自己受了欺骗,看向高屿州:“对啊,不是还要预加热吗?” “今早刚用过,里面的温度还高,所以直接放进去就行。”高屿州抱起白菜说:“放心,绝对能熟,我们进去吗?” “哦……好。” 颜茴和余诗烨当然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毕竟对于这些活计,余诗烨只认识个名字,颜茴则是一知半解。 “今早用过现在还能用……”余诗烨站在门外,摩挲着下巴,好奇地问颜茴:“这个土窑是怎么保温的?” “不太清楚,好像有个什么隔热层?” “这么先进?什么材质的隔热层?” “不是你想的那么高级。”颜茴回忆着道:“在农村自己家垒的土窑,应该就是用普通的啤酒瓶干草什么的……” “哦哦,”余诗烨大致明白了:“你怎么会懂这些?” “小时候我爷爷家里垒过一个。”颜茴说:“他们垒的时候我在旁边看来着。” 余诗烨注意到颜茴的用词是“小时候”:“那长大呢?就没有了?” “后来盖了新房,添置了微波炉,觉得那个土窑占地方,拆了。” “听起来好可惜哦……” “烧木柴毕竟不环保。”蒋知行洗过手,也走过来加入了讨论:“我听高屿州说他家这个土窑以后说不定也要拆,为了响应政府号召使用清洁能源。” “什么清洁能源?” 蒋知行摇了摇头:“这我就没细问了。” “应该会用沼气。”颜茴的爸爸参与相应工作,这些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农村基本家家户户都搞养殖,正好可以生产沼气,粪肥也能浇地;而且以后不仅要使用清洁能源,还要建设新村,修水泥路,力求做到农村的整体面貌都要干净整洁。” “我看电视新闻上,那些发达省份的农村就是这样。”余诗烨说:“家家都是小别墅,还附带一个花园。” 颜茴点了点头:“乡村建设的目标就是那样。” 蒋知行憧憬道:“要是真能建成,我以后就在这买一幢房子养老。” 余诗烨调侃道:“你想得还挺远。” “那当然,我连房价都打听好了——” “不过,目前有个问题暂时解决不了。”颜茴不得不泼了一桶冷水,摊手道:“没钱。” “……”蒋知行说:“听你说得这么具体我还以为计划都定好了。” “是定好了,没钱实施。”颜茴承认道,“不过我爸爸挺乐观,他说只要理梁能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钱迟早会有。” “哦——”蒋知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忘了你是领导家的孩子,当然也会知道内部消息。” 颜茴闻言骤感紧张:“谁告诉你的?” “学校里的人传的。”余诗烨说:“传的都是你初中的事,说你人可傲了不好惹——” “什么?!”颜茴难以置信。 “唉呀,我们才不信那些。”余诗烨摆摆手安慰道:“传这些话的人多半跟你不熟,你分明善良美丽温柔和蔼可亲。” 这马屁拍的,各类用词简直信手拈来。 高屿州又一次从屋里出来叫他们吃饭,这才打断了三人畅聊县城未来规划的大事。 饭桌上,高屿州妈妈开口问:“听州州说,你们下午准备出去玩?” 孩子们纷纷点头承认。 “去哪里玩啊?几点回来?” “去颜茴外公参军巡逻的那座山,叫什么来着?”余诗烨转头问颜茴“龙禹山。”颜茴答道。 “哦——”高屿州妈妈作为本地人,自然知道情况:“那座山可远了,爬山也累,你们真要去?” “当然要去,”蒋知行扒了口饭道:“我们这叫体验民生疾苦,重走长征路!” “长征没有经过那里你个历史盲。”余诗烨无情揭穿道。 “哦。”蒋知行被损了一通却也不恼,转而问颜茴:“那你外公在那里打的是什么仗啊?” “解放战争啊。”颜茴解释道:“不过我外公那个时候年纪小,所以只被安排巡逻,发现敌情立马上报,避免山上的伤员被敌军发现,后来自卫反击战才打过正经的仗。” 蒋知行发出崇拜的“哇哦”声。 余诗烨咬着筷头说:“上次你还说不清你外公打的什么仗呢。” “这不是为了给你们解释清楚,趁着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找我妈妈仔细问了一遍。”颜茴说:“我听得可认真了。” 下午出门前,颜茴对另外两个男生说:“你们先到村口等我一会儿,我和余诗烨去刘思雨家看看能不能把她叫出来。” 蒋知行迟疑着问:“我们不能去?” “最好别去。”颜茴说:“而且不能让村里的人看见刘思雨跟男生出去玩,所以我们到村口再汇合。” 余诗烨跟着颜茴走在去刘思雨家的路上,奇怪道:“刘思雨的父母对它管束这么严吗?” “嗯。” “那也太过了一点吧。”余诗烨说:“我老家也是农村的,每到农忙各家各户都要互相帮忙,所以更不可能存在‘男女大防’这种观念了,不然庄稼都收不了。” “每个村有每个村的风俗吧。”颜茴说。 到刘思雨家时,刘思雨的妈妈在打扫院子,颜茴叫了声阿姨,说:“我们来找刘思雨。” 刘思雨妈妈没有立刻回话,只把视线放到了颜茴身边的余诗烨身上。 “阿姨你好,我叫余诗烨,高二二班的,这次跟刘思雨一起参加的竞赛。”余诗烨十分迅速地自报着家门。 刘思雨妈妈神色疲惫地“哦”了一声,开门让两人进去:“我去叫她。” 随着刘思雨妈妈离开以后,余诗烨略有些紧张地问颜茴:“在你们这里,学生成绩好已经……不、不算加分项了吗?” 颜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她少说话。 第9章 刘思雨早上是被父母吵醒的。 她听见母亲问父亲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相亲。 父亲说:“人家开麻将馆的,有钱。” “有钱也不行,那个钱来路不正,惹祸的。” “你懂个逑?好多人争着抢着要跟他们家结亲,他家就看中我们家女儿,说她学习好有志气,生了孩子也聪明。” “你说屁话——”母亲怒声道:“你是想把我女儿卖了!” 然后他们便吵起来,继而开始动手打架,锅碗瓢盆一阵凌乱的丁零当啷声,弟弟被吓哭了。 刘思雨安抚好弟弟,穿上衣服起身,来到堂屋时,父母已经打完了。 父亲往地上啐一口,回屋去睡回笼觉了。 母亲捂着脸在低声抽泣。 她走过去伸手抱了抱母亲的肩,母亲便用手抹去眼泪,拍了拍她的头:“没事……没事……” 吃完早饭洗碗时,母亲走进来告诉她,颜茴来找。 她便赶紧把最后几个碗清洗干净放好走出门去。 刘思雨的袖口卷到手肘处,刚洗过的手还有点湿。 她走到颜茴和余诗烨面前:“有什么事吗?” “国庆假期这几天余诗烨到我家住,想叫你一起出去玩,下午你有时间吗?”颜茴问。 刘思雨转头迟疑地看向身后,刘父恰在此时走了出来。 颜茴赶紧叫了声叔叔:“我们想叫刘思雨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刘父对她们挤出一个姑且称之为笑的表情,对刘思雨说:“去吧。” 只是那个笑看起来实在勉强。 得到父亲首肯,刘思雨放下袖管,和颜茴她们一起出了门。 走出一段距离,余诗烨试探着问刘思雨:“我们……是不是不该叫你出来?你爸爸好像不高兴……” 刚才的气氛隐隐有种压抑的感觉。 “不用理他,”刘思雨神情淡漠地说:“他不高兴才好。” 余诗烨看出刘思雨跟生父关系不好,有关背后的原因刘思雨好像也不想多言,就没再问。 蒋知行和高屿州已经等在村口。 等刘思雨走近,蒋知行问:“你……还好吗?” 刘思雨很感激朋友的关心,但家里的事情这么多年已经让她感到麻木,她也不想向朋友诉苦,于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还好。” 蒋知行看出刘思雨不是真的心情尚佳,但对方不愿多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公交车开来,几人陆续上了车。 旅游途中的余诗烨一直热情高涨,没有因景点的寒酸而呈现丝毫不满,爬山的时候甚至还提议唱歌。 毕竟从城市中的高楼出来,看到满目的翠色,心情不好都难。 “唱什么啊?” “唱首符合气氛的。” “什么歌符合气氛?”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余诗烨起了个头,其他人很给面子地跟唱起来:“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众人笑闹着往前走。 在这一瞬间,大家仿佛忘记了所有烦恼。 到了山顶,大家都坐下来休息。 “颜茴,”高屿州突然开口道:“这次参加竞赛,教导主任告诉我们,准备给年级排名前五十的学生组织特训。” 颜茴没听懂:“什么特训?” “就是重点班的变种,”余诗烨插言:“好多学校不是都搞了什么火箭班尖子班之类的嘛,这次被查了,学校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方法,白天把学生聚到一起集中补课,晚自习再回原班。” “呃……”颜茴还是没懂,突然跟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以后,我在班里的时间应该会很少。”高屿州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颜茴眨眨眼,瞥见身旁余诗烨正用揶揄的眼光看着自己和高屿州。 她转过头暗含警告意味的忘了一眼余诗烨,后者立马挪开了目光。 她明白余诗烨的意思。 高屿州特意跟自己说这个,也许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系,觉得应该说一下。 也许是,出于某种很小的可能的原因,怕两人因今后不常见面而生分。 但颜茴的心思很复杂。 除了以后可能会不经常见面有点无措以外,她更难受的,似乎是朋友们一个个都去参加集训,自己被落下了。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应该,他们有更好的机会,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这样就不会被查吗?”颜茴转移话题问余诗烨。 “谁知道呢,反正其他学校都这么搞。”余诗烨摊手道:“市一中肯定不想落后于人。” “哦。”颜茴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那也没关系啊,我们还在一个班。” 高屿州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 市一中课业繁重,余诗烨和蒋知行只能玩一天,接下来就得回家做作业。 颜茴送他们去客运站。 因为高屿州没在,她似乎终于不用再假装开心,一路上都有些沉默。 蒋知行的神情也有些郁郁。 余诗烨走在两人中间,看看颜茴又看看蒋知行,故作老成地感慨:“真是迷茫的青春期,都不知道你们在忧郁个什么劲。” 不受感情困扰的人是真的好,甚至都不知道别人因什么而伤心,颜茴羡慕她的洒脱。 送完朋友回来,颜茴到家换上拖鞋,听到颜振国坐在书房里扬声问:“小茴回来啦?” “嗯——”颜茴拖长声调应了一声。 “刚才霖霖打电话找你找你有事,你给他回个电话。” 颜茴感到莫名,不知宋常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她从电视柜上找到爸爸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看到宋常霖是用宋卫东的手机打过来的,便回拨了过去。 “喂?”接电话的是宋常霖:“颜茴吗?” “是。”颜茴问:“你找我有事?” 宋常霖开门见山道:“我之前给你的那套题你还在做吗?” “没有,太难了。”颜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电视柜旁,边从里面拿沙琪玛边说:“我们班主任告诉我,那套题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根据你们学校学生的水平设计的,其他人做会‘系统不兼容’。” “我也是这次参加竞赛的时候听老师说了这个,怕你会在上面浪费时间。” “哦,没事,我没做了。”颜茴用牙齿咬开沙琪玛的包装袋。 “你借给同学复印了?”宋常霖问。 朱琳曾以这个为契机跟宋常霖搭讪的,当时宋常霖肯定是猜到了,不然也不会问朱琳是不是认识自己。 颜茴说:“她跟我要的,我告诉她试卷不适合我们做,她没听。” “她是想借此浪费其他人的时间吧?” 颜茴没有说别人坏话的习惯,本来不想多提朱琳的事,但宋常霖猜到了,她也只好问:“你怎么知道?” “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宋常霖语气淡淡道:“感觉这人心术不正。” “是吗?这能看出来?”颜茴疑惑地想,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她的目的性很明显。” 好吧。颜茴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因为宋常霖身为大领导家的孩子,平常见过太多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人,练就出一双慧眼。 宋常霖特意打电话过来,颜茴觉得自己也该礼尚往来地关心一下对方:“听说好多学校的重点班被查了,你们学校怎么样?” “我们学校被当做了典型通报批评。” “这么严重?” 宋常霖解释:“地区间的教学质量差异本来就大,师大附中的做法让省里很不满意。” 颜茴接着问:“那你有没有受影响?” “我早就退出重点班了。”宋常霖风轻云淡地说。 “退……”颜茴被震得失语,一时也顾不上烦闷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我妈妈怕我压力太大。” “哈?” 半个月前,由于宋常霖除学业之外还要兼顾暑期夏令营,更要为接下来的数学知识竞赛浪费不少精力,周倩直接找到火箭班的班主任:“老师,最近孩子压力太大了,我想给他请一天假,带他出去玩玩放松一下。” 班主任面露难色:“可是最近的学习任务很重,我怕宋常霖同学耽误了学习进度。” “如果真因为耽误了学习进度而导致他学习成绩下降,我们家长自愿承担一切后果,绝对不会怪到学校和老师头上。”周倩温和地说。 “可是……”班主任仍旧不肯松口。 “那这样吧,”周倩折衷道:“这次的数学知识竞赛,我们家宋常霖就不参加了,可以吗?” “不不不,”班主任赶忙摇头:“这次竞赛有媒体到场,宋常霖同学是校长要求必须上场的,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向社会各界展示一下学校的教学成绩。” 周倩忍了忍,尽量平静地道:“老师,你们学校把我家孩子当做一个可以向社会各界展示教学成绩的展品,我不说什么,但是也请你们体会我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如果您执意如此,那我只好申请让宋常霖从火箭班退出,让之前他普通班的班主任来决定是否准假,毕竟我直接跟校长去提,校长会向您施压,对您也不公平。” 第10章 “唉呀,宋常霖妈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班主任试图挽回。 “老师,我觉得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学校和家长的观念达成一致,才更有利于学生的培养,您同意这一点吗?” 班主任讪讪地说:“同意,我……当然同意。” “所以我并不是指责您的观点错误,”周倩端庄地笑着说:“只是很可惜,我们的观点不合,并没有怪罪您的意思——现在我正式申请让宋常霖退出火箭班,麻烦您跟校长说一下,如果不行的话,我只有亲自去跟校长说了。” 于是宋常霖就这么退了火箭班。 颜茴听完,问:“你爸爸没有反对?” 宋常霖回答:“我爸爸表示支持这一决定。” 真是神仙父母。 “你们学校怎么样?”宋常霖反问道。 “我们学校组织学生集中培训,算是重点班的变种——” “哦——你们学校就算设重点班也应该没事,最近政策有变动,市级及市级以下的学校暂时不撤重点班。” “为什么不撤?”颜茴好奇道。 “省里最近在讨论——教育资源不平均,直接禁止市级和市级以下的学校不设重点班,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公平。” 颜茴略微想了想,明白了宋常霖的意思:“你是说,市级和市级以下的学校如果不设重点班,就更加考不过师大附中?”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哦……”颜茴讷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做何感想。 好友们能够继续集训,她应该高兴才是。 “你怎么了?”宋常霖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低沉。 “没事。”颜茴赶忙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呃,如果我参加集训的同学知道了应该会挺开心的。” 隔着电话,宋常霖也猜不出对方的心思,只能礼节性地答了一句:“不客气。” 挂断电话以后,宋常霖拿着屏幕黑掉的手机忍不住皱眉。 周倩把书竖起来挡住脸,偷偷问宋卫东:“你有没有觉得儿子像是在恋爱?” “隔这么远怎么恋爱?”宋卫东问:“网恋啊?” 周倩因丈夫的粗神经而忍不住闭了闭眼表示无奈。 颜茴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爸爸。 颜振国拿着发烫的手机诧异地问:“你们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颜茴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长,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聊什么就聊了这么久……” “……”对于青春期的女儿,颜振国觉得自己是愈发难懂了。 高三开学以后,全校前五十的学生按计划开始集训。 集训的时间比颜茴预料的要长,白天她基本上见不到高屿州,直至最后一节晚自习才能看见参加集训的学生回来。 颜茴会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前把牛奶放到桌子上,高屿州回来拿起牛奶,基本就是两人之间的全部交集。 一切少男少女的微妙情愫在高考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时间一长,颜茴已经不像刚开始得知消息时那么低沉,毕竟学业繁重,也容不得她低沉。 沉浸于学习中以后,许多细腻的负面情感都容易被抛之脑后。 周五放学,颜茴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往外走时,听到班主任叫住高屿州:“你知道刘思雨家出什么事了吗?” 刘思雨从这周一开始就请假了,到今天也没来上课。 高屿州摇了摇头。 班主任眉头紧皱有些忧心,将手里的试卷递给他:“那你回家的时候,顺便把这份试卷带给刘思雨吧,我记得你们是一个村的?” “是……”高屿州应道,但神情有些犹豫。 颜茴明白高屿州的顾虑,立刻上前解围:“老师,高屿州是男生,去刘思雨家可能会不方便,我跟他一起。” 班主任的目光在颜茴和高屿州之间扫过几圈,确认两人都是能令她放心的学生,点头道:“也好,你们一起去,顺便看看刘思雨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屿州松了口气,向颜茴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颜茴笑笑表示不客气。 第二天清晨,颜茴拿着两袋牛奶坐车前往乡下,来到高屿州家敲开了他家的门。 “颜茴来啦?”开门的是高屿州妈妈,赶忙迎接道:“快进来坐——” 颜茴走进屋内,礼貌地说:“阿姨,我来找高屿州,跟他一起去给刘思雨送作业。” “哎,州州回来跟我说过这事。”高屿州妈妈转头看向身后。 高屿州刚洗了碗出来,正放下挽起来的袖管:“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试卷。” 颜茴点头表示不急,安静等着。 高屿州妈妈拿来煮玉米,颜茴推辞不过,只好吃完一包才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送完作业,叫刘思雨来家里吃饭吧。”两人出门时,高屿州妈妈嘱咐道。 高屿州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她爸爸应该不会同意……” “问问嘛,就当是个礼节。” 高屿州听话地答了一声“好”。 两人从院子里走出来,颜茴分了一袋牛奶给高屿州。 树上间或响起几声鸟鸣,听了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似乎只是这样跟他走在路上,颜茴都会觉得很开心: “我听人说,你们集训的时候老师讲题可快了,而且简单的题目一般不讲,难题吧……讲起来一般人又听不懂,是这样吗?” 高屿州迟疑着说:“还……好吧,有些题确实没必要讲……” “这恐怕就是尖子生和我们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了。”颜茴故作严肃地说:“我觉得现在给我们测验的试卷就没有简单的题!” 高屿州笑了笑:“你听谁说的?” “其他班的同学啊。” “他们怎么会知道?”高屿州有些好奇。 “有时候有的班提前下课,学生就会偷偷跑你们窗台外面看。” “有这种事?” “对啊。”颜茴说:“一定是你太认真听讲了,都没注意。” “可能是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刘思雨家,颜茴走进院子,对在井边打水的刘思雨说:“刘思雨,老师叫我们来给你送试卷——” 刘思雨抬起头,眼神说不好是沮丧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看起来有些无神:“哦……进来吧。” 她的样子像是被人抽走了生气一般,颜茴觉得有些疑惑,跟在刘思雨身后进了门。 高屿州也走了进去,奇怪的是,刘思雨的爸爸今天竟然没有阻拦。 屋内坐了将近二三十个人,刘父正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递烟,刘思雨的妈妈沉默着坐在堂屋的角落内,像是某种无言的妥协。 这其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刚进门来的颜茴。 高屿州注意到青年男人的视线,往前走几步挡在了颜茴面前。 堂屋里,刘思雨把从井里刚挑上来的水倒进桶内,几个围坐在一旁的中年妇女边磕瓜子边夸赞刘思雨贤惠,几个中年男人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表示赞同。 刘父把烟分发了一圈,转过身来,这才看见颜茴,喜上眉梢的表情简直掩盖不住:“哦,颜茴啊,你来有什么事吗?” “刘思雨这个星期请假了,老师让我给她送作业。” “哦——”刘父转向女儿:“赶紧拿了试卷让你同学们回去吧,别晾着人家。” 刘思雨不是故意要晾着朋友,实在是这时候白腾出手来,她走到颜茴面前接过试卷,低声说了句“谢谢”。 颜茴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实在诡异,试卷送到了也不肯马上就走,转而问刘父:“叔叔,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指着堂屋内的一群人。 “不做什么,”刘父遮掩着道:“行了,送完试卷没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去吧。” 此时有村里人来还三轮,走进屋内把钥匙递给刘父:“老刘,谢谢啊,听说你女儿要结婚了,我可等着吃喜糖——”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刘父半推半拖地送了出去:“行行行到时候一定请你。” “吃谁的喜糖?”刘父刚转回身,就被颜茴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颜茴身上缺突生一股冷冽的气场。 屋内的几个中年妇女略有不满:“这谁家孩子啊怎么这么没家教?” “吃谁的喜糖?”颜茴又问了一遍,她定定望着刘父,打定主意不问清楚就不走。 堂屋里的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再坐不下去,走上来说刘父:“你就让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她爹是县长。”刘父一句话就让刚才踌躇满志要上前来做些什么的中年男人又坐了回去。 “听说他女儿跟县长女儿关系好,看来不是吹的哦……”众人又纷纷聊起了八卦。 “刘思雨未成年,不能结婚。”颜茴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让她结婚,只是两家人坐这里看看,相个亲而已。”刘父辩解道。 “那也不行!”颜茴不由得生气地加重了语调。 刘父忍了忍,指着刘思雨道:“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不结婚学费谁出?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家一样?!” 第11章 颜茴难以置信地望着刘父,很难想象“父亲”这个词会跟眼前的男人牵扯上什么关系:“您筹钱的方式就是卖女儿?” 刘父气冲冲道:“我家的事你少管!你以为你是你爹啊!你爹来了也管不着——!” “哎呀别发火,大喜的日子吵架不值当——”一名笑得异常和蔼的中年妇女走了上来,揽着颜茴的肩将她带着往外走:“你刘叔叔的意思啊,是说这都是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莫要管。” 中年妇女常年做农活的手粗壮有力,颜茴根本抵抗不得,瞬间就被带出了门外。 高屿洲扶着颜茴也扛不住对方的力气,只得开口道:“婶婶你别推她,她力气小——” “是是是——”中年妇女应着,把门在身后带上:“县长家女儿金贵着呢,推坏了赔不起。” 嘴上是这样说,中年妇女还是一路把颜茴跟高屿洲“送”出了刘思雨家院门外,犹如哄小孩那般:“回去吧快回去吧——” 然后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高屿洲转头看到颜茴揉着刚刚被中年妇女握疼的手臂,关切道:“你怎么样?” “没事。”颜茴摇头,走到附近的小卖部,对坐在小卖部里的老人道:“奶奶,请问有座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老人上了年纪,依旧耳聪目明:“没有。” 颜茴出来也没想着带手机,正感到着急,小卖部的老人从衣袋里拿出手机道:“你用这个打吧。” 颜茴愣了愣道:“您有手机啊?” 农村的老人很少使用这类电子产品,她以为眼前的这位老人也不会有。 “我儿子女儿都在外面打工,他们特意给我买的。”老人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说有什么事给他们打电话也方便——” 说完,老人冲刘思雨家的方向努嘴道:“那家人之前就要给女儿相亲,被村上的妇女主任拦过好几回了。” “之前就有过好几回?”颜茴拨号的手一顿。 老人点头:“是啊,今天趁着妇女主任不在,他家才赶紧安排相亲,”老人鄙弃道:“可他家给女儿找的那人,家里是开麻将馆的不说,还会打媳妇,之前就离过一次婚……” 颜茴闻言更加急迫,迅速拨出颜振国的号码。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和蔼的“喂?”声,颜茴感到心安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想哭的冲动:“爸爸,刘思雨被她爸爸安排相亲……” 颜振国在那头很是震动,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她爸爸说,刘思雨上大学要钱,所以要结婚——”颜茴说着说着,反而愈发镇定,思路也逐渐清晰:“我听今天到她家还三轮的人说,等着吃喜糖。” “行,我知道了,你就在她家附近等我。”那边颜振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你给你们学校老师也打个电话,告诉学校这件事。” “好。”颜茴哽咽着应了一声,又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班主任的回答是:“稍等,我尽快赶到。” 颜茴把手机还给老人:“多少钱?” “不用不用,”老人摆了摆手道:“你要是真能帮那个小姑娘,就当老婆子我行善积德了。” “谢谢。”颜茴感激地说。 “嗐,说什么谢。”老人指了指身边的一堆零食玩具:“你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颜茴忍不住笑了下,买了两瓶水,其中一瓶递给高屿州:“你先回去复习吧,下星期又要考试。” “没事,我跟你一起。”高屿州从衣兜里掏出纸巾,将一旁的石阶擦净:“坐下来等吧。” 颜茴和高屿州在石阶上坐下,望着刘思雨家那扇紧闭的房门。 “刘思雨学习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颜茴喃喃道:“钱什么的,都可以以后再赚,为什么非要她现在就结婚……” 高屿州思索片刻,道:“我……听村里的人说,她爸爸是怕她考上大学,出去了,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又怎么了呢?”颜茴不理解。 高屿州笑了笑:“我们村里,前几年吧,有个姐姐,念书很厉害,一路念到博士出了国。” 颜茴静静听着。 “可是那个姐姐的家里人对她很不好,重男轻女,动辄打骂,说要她赚钱以后供弟弟读书,还要养她弟弟,这些事情,村里的外人看着都觉得过分。”高屿州的眼神逐渐悠远:“出国之前,她给家里寄了最后一笔钱,就彻底断了联系,至今没再回来。” “她家里人呢?”颜茴问。 “她弟弟念书也不成器,很快就辍学,出去打工了。”高屿州说:“其实她家的经济情况也没那么难,只是她父母总在村里人面前念叨,说她不孝什么的……说得多了,可能让刘思雨的爸爸觉得害怕,怕刘思雨也会这样,才想着给她相亲,找个村里人,好把她一辈子绑在这里。” 颜茴听了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抱紧自己的膝盖。 颜振国带着村委会的人迅速赶到。 来的人多,刘父反而硬气起来,指着周围一群人呛声:“我女儿结婚,关你们什么事?!” 被紧急叫回来的村长怒气冲冲的:“你女儿未成年,怎么能结婚?这是违反《婚姻法》的!” “你管我违不违法,我又不要他们扯证!” “你说——”村长似乎想说粗话,最后只得勉力忍下:“你逼你女儿结婚就是犯法!”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市一中的校长和老师也来了,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刘思雨爸爸你这是做什么,孩子都高三了,最关键的时期,你还来闹这一出。” “我又没说不让她高考!” “可你这样做会影响学生情绪,你会害了她你知不知道?!”校长急得耳朵冒烟。 刘思雨的成绩少说也能上一本之中不错的学校,校长自然舍不得这么好的苗子被这样一堆破事给害了。 “你家如果困难交不起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嘛,为什么非要结婚?” “我家没值钱的东西给她做抵押——” “助学贷款不需要抵押……” 无论好说歹说,刘父就是脖子一梗坚决要让女儿结婚,谁劝都不顶用。 “你家也是!”村长指着前来相亲的男方一家道:“你家儿子多大?她家女儿多大?他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 岂料男方家也是豪横得很:“他同意让女儿相亲的!我们又没强迫谁——” 正说着,村里的人跑来跟男方家报信:“育才啊,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都不着急的啊?” 男方的父亲不明所以:“着什么急?” “唉呀,你家的麻将馆又被端啦!”报信的村里人说:“检查的人说什么……说你们屡教不改,那些人聚众赌博,还聚众什么、什么乱,听说还吸,吸那个啥!” 男方的父亲悚然一惊:“这种话不好胡说!我家可都是正经的生意人!” “你家都开麻将馆了,还说什么正经的生意人……”报信的村里人自己都忍不住多嘴,见男方的父亲望着自己,又赶忙道:“你跟我说没用啊!你得跟检查的人说……” 这下来相亲的男方家人都着了急,骂骂咧咧地准备离开。 因为想尽快脱身,他们纷纷表示听从村长的劝诫: “您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该来跟人家还在上高中的女儿相亲,我们这就走——” 男方的叔叔婶婶们从刘父身旁经过时,小声嘀咕着: “要我说就不该跟他家相亲,上次被查,这次又被查,这不说明他家是丧门星嘛?” “就是!晦气!” 刘父闻言,挥舞着拳头想冲上去叫骂,但对方人多势众,村长又劝了几句,才就坡下驴变得消停。 村里的妇女主任今天出门办事,得知了情况就往这里赶,看到眼前的景象,内心默默评价了一句活该,语气讥讽地对刘父道:“开麻将馆的能是什么好人?你还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虽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市一中的校长却不能就此放心,他走到村长面前:“村长,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从这一届高三开学的时候,我们市一中就已经组织学生进行集训,而且对家在乡镇和县里的学生都免费提供假期的食宿,让他们可以住在学校暂时不回家,本来跟刘思雨的家长也说过了,但是她爸爸没有同意。”校长说:“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帮着劝劝刘思雨爸爸,让刘思雨在高考最后这几个月就住校不回来了,避免影响她的心情?我们给学生提供食宿的地方是开放给家长参观的,有问题随时可以来看。” “这是好事啊——”村长转头对刘父道:“相亲这事你是没指望了,还是指望你女儿考个好大学以后给你和你媳妇养老吧,赶紧同意让你女儿去啊!” 刘父不耐烦地摆手:“行行行,让她去——” 村长和校长喜笑颜开,颜茴的班主任也松了一口气,对刘思雨说:“你等下跟老师一起坐车回去。” 第12章 刘思雨听话地点了点头。 “姐姐,”弟弟走过来抱住刘思雨的手,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坚毅:“你好好念书,我来照顾妈妈。” 刘思雨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低声答了句“好”。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村长招呼着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散开。 刘思雨收拾好东西跟着班主任坐上前往市里的车。 颜振国拍着高屿州的肩道:“谢谢你陪小茴在这里等,诶,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了,我妈妈肯定在家里等我。”高屿州说:“我该回去了,免得让她担心。” “哦,也是,那你快回去吧。” “颜叔叔再见。” “再见。” 颜茴也同高屿州挥手作别。 经过几次测验,高三学生的学习任务愈发紧张,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开始发奋努力。 但颜茴最近的状态却十分不好。 繁重的复习任务和对朋友的担心,让她眼睑上挂起了黑眼圈。 她没想到自己这种状态居然能惊动那个千里之外的“娃娃亲”对象打电话过来。 鉴于宋卫东和颜振国的关系,宋常霖即使不跟颜茴见面也得知了她最近心情不好。 而宋卫东又跟儿子特意嘱咐了一句:“你有空给颜茴打个电话,开导开导她,你们同龄人聊天肯定比我们说的话有用。” 上次那个长时间的电话给双方父母都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们相信宋常霖和颜茴绝对是能无话不谈的某种知音。 于是今天宋常霖给颜茴打电话了: “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啊……那倒没有。”颜茴说着翻过手里的试卷。 两人的复习进度不一样,试卷也有很大差别,颜茴一般不找宋常霖问题,只找他问问基本的学习和做题方法。 “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颜茴觉得自己的确能跟宋常霖倾诉一下苦恼:“我……我朋友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这件事我也听爸爸说了,的确很让人气愤。”宋常霖问:“你觉得心情不好?” “嗯。”颜茴承认道:“我、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以前我总以为所有的父母都……” 都会关心爱护自己的子女。 只有长大以后见到了更多的人和事才会明白,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是如此。 “而且我也只能在这个时间段帮她,”颜茴轻声道:“高考以后,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颜茴,你现在担心这些,恕我直言——”宋常霖过于理智的语气中有一股近乎现实的冷酷:“完全没有意义。” “……”颜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以后的事还没有发生,而你还想帮她,需要自身强大,”宋常霖语气尽量温柔道:“你应该先做好自己的事。” 颜茴讷讷道:“我知道了。” “不过……”挂断电话之前,宋常霖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也应该对自己的朋友多点信心,她能在那样的家庭里坚持这么久,不见得以后会全无反击之力,只等你去拯救。” 颜茴愣了愣,倒是从没想过这个方面。 的确,刘思雨在自己面前所呈现的,一直都是没事人的样子,所以在得知她的家庭情况以后,颜茴才会感到吃惊。 但仔细想想,刘思雨绝不是软弱的人。 自从放假也住校,不再回家以后,刘思雨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 颜茴能感到她的精力如今全放在高考的复习上面,心无旁骛地用长时间的学习来驱除杂念。 这让颜茴也不好意思再瞎操心,赶紧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之中。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牌子撤得飞快。 盛夏来临,高考如期而至。 下午考数学时,颜茴做到最后一题有些难住,正苦恼间,忽然看到笔上的贴纸,想起这是蒋知行求来的,给了他们这几个朋友一人一个:“都贴上啊贴上啊,今年寒假我妈妈特意带我去孔庙求的。” “封建迷信。”余诗烨嗤之以鼻:“社会主义新青年我不信这个。” “行行行,年级第一用不着这个你还我——”蒋知行正要拿回来,却被余诗烨闪身躲过:“你每个人都给了不给我干嘛啊?把我排除在外?” “你不是不信吗?” “那你们都有了我不能没有啊!不然我们还算不算是一伙?” 想到这里的颜茴不禁笑了笑,紧接着脑海中瞬间闪过解法,再次提笔往下写了起来。 考完以后走出考场,跟颜茴同在一个考点的朋友只有蒋知行,看着双方都还算淡定的神情,大家都理智地选择了不问考试情况。 “你知不知道刘思雨想去哪个城市上大学?”蒋知行问了一个比较稳妥的问题。 “离我们这里越远越好吧,可能东北、华北?西北?反正她想去北方。” “哦……”蒋知行摩挲着下巴思索。 “你想去哪儿?”颜茴好奇地问。 “沿海,在内陆待太久了,想去沿海逛逛。”蒋知行的眼里充满了希冀。 “那里分数太高,我就不敢想了。”颜茴摇摇头:“我们这几个可能要实现现实意义上的‘各奔东西’了。” “其实不在一个地方也没事,放假回家总是能再聚。”蒋知行的这番安慰,不知是说给颜茴,还是说给自己。 颜茴顺势点了点头。 成绩出来以后报志愿的那几天,颜茴的父母有事出差,把她放在了市里的舅舅家。 走之前谭雪梅不忘叮嘱:“报志愿的事记得让你舅舅舅妈帮你把把关。” 舅舅赶紧做出声明:“姐姐,以后你们要对报的志愿不满意可不能怪我。” 谭雪梅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如此不做人事。 颜茴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分数又是过一本线平平的那一类,最优选择自然是舅舅的母校,本省的省立大学。 “我们学校最近几年发展得好哦,尤其你报的这个城市规划,挖来了好几个有名的教授。”对母校有些深厚感情的舅舅时时刻刻不忘自我推销。 五岁的表妹也把脸凑过来,有模有样地在看。 舅妈摸着小表妹的头说:“小珺以后就也要看这个啦。” 表妹撑着桌子蹦蹦跳跳好奇地问:“看这个做什么呀?” “选你想去的学校和专业呀。” “哦……”表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天舅妈上班的时候顺便开车送颜茴去学校确认。 确认的时候,颜茴看到刘思雨报的是免费师范生,愣愣地问:“怎么会想到报这个?” “这样就不用跟他要学费了。”刘思雨不想称呼那个人为“爸爸”:“虽然没再要我相亲,但我不想欠他什么。” 刘思雨的声调很平静,如她一直以来那样,沉稳而幽然。 “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颜茴提议道,想说点开心的事让扔下打起精神。 “我不去了,等会儿要去坐大巴去机场,准备趁着暑假去打工,赚点学费。”刘思雨的声调依旧平静。 “去哪里?能保证安全吗?”颜茴追问道。 “去深圳,跟以前的同学一起去找她姐姐,她姐姐在那边工作好几年了,放心。”刘思雨说着,抬头看向台阶下“以前的同学”。 颜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一个留着长发刘海的女生抱手等在那里,神情颇为不悦,抖着脚有些不耐烦。 “她在生谁的气吗?”颜茴疑惑地问。 “她不喜欢进学校,为了陪我才勉强进来的。”刘思雨小声解释道。 “哦。” “颜茴,再见。”刘思雨转身走进夏天的炎炎烈日,阳光在白衣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颜茴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从机房出来的高屿州。 骤然相见,她却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开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了句无意义的寒暄:“你确认完了吗?” 高屿州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颜茴犹豫片刻,说“你要去北京了,是吗?” 高屿州点点头:“是。” 北京的学校颜茴也能去,只是像舅舅说的那样,她这个分数去不了好学校,硬要往那边挤的话太亏。 她不可能效仿小说和电视剧里的主角,为了一个人拿自己的分数去赌不确定的未来。 终究还是要回归现实。 不过回归现实之前,她想先勇敢一次:“高屿州——” 她贸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她想,以前她可能是有点喜欢高屿州,有好感,少年的悸动,被埋在繁重的课业之下,藏在日常的相处之中。 曾经她不确定,亦不愿多思。 但他们马上就要奔向各自的旅程,很可能以后再无机会,她忽然就想把话说出来。 这个念头过于强烈,强烈到她生怕自己憋着不说会悔恨终身。 这样,应该算是真的喜欢了吧? “我喜欢你,”她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北京找你玩吗?”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静了下来。 高屿州看着她,沉默片刻,微微垂眸,声音低低的:“对不起,颜茴。”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去北京,太远可能不会经常回来,而且我也听说,你爸爸妈妈都被调去薄阳市,你们一家都要搬去那里……” 颜茴沉默着,无法否认。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心脏仿佛被重重一击,她勉力笑着,依旧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得体:“那……再见。” 第13章 颜茴转身下楼,快步走出学校,上了公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把她眼睛晃得生疼,鼻尖有些酸,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意。 好在舅舅舅妈都要上班不能接她,不然她回去以后可能还得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哭。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仰起脸,把泪水憋回去。 颜茴对自己高中生涯最后的印象,仅止于盛夏的蝉鸣。 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时已至深秋,颜茴将温热的奶茶捧在手里,感受着杯壁传来的丝丝暖意。 高屿州也点完了奶茶,叫住正欲走的她:“你怎么回理梁县了?” “回来工作。”颜茴堪堪停下脚步,简短地答道:“在城建局。” 高屿州笑了笑,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好友吧,方便以后联系。” 以前颜茴跟高屿州加过Q。Q,只是那个号早已被盗,她弃置不用了。 “行啊。”颜茴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顺便开起玩笑:“以后找你要份子钱也方便。” 高屿州抬起头望着她,温和地笑道:“你要结婚了?” 颜茴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快要结婚了。 上大学以后,颜茴用了惯常的方法来忘却烦恼,一头扎进各种专业课之中,往返于宿舍食堂和图书馆,连校门都不怎么出。 舍友们想拉她出去逛逛,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这座省会城市,在她小的时候,每逢父母出差都要跟着来一次,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程度,实在没有探索的欲望。 舍友们逐渐知晓了她的脾气,也就不再强求。 直到大三某天,宿舍里的社交达人老二回来,说晚上有朋友组局玩狼人杀,无论如何也要拉上她们一起去。 宿舍里年纪最小的媛媛比颜茴还怕出门,慌忙摆手拒绝:“我社恐,别拉我去见外人。” 老二不由得疑惑:“你社恐还天天在手机上跟陌生网友连麦玩狼人杀?” “那是在网上啊,隔着屏幕呢。”媛媛理直气壮:“你认识的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去顶上就行,不缺我一个吧?” “缺,我真的缺。”老二抱着媛媛的手作埋头痛哭状:“我跟朋友打了包票说拉三个人过去,我也没想到问了一圈,其他人会都没空……” 媛媛被人抱着手,面露难色。 最终还是舍长出来主持大局:“去玩玩吧,你们都闷多久了,再宅下去非长霉不可……颜茴,你不是一直想试着玩玩狼人杀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茴也不好再拒绝,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好吧。” 媛媛面对老二期待的眼神,无奈点头。 见舍友们答应,老二立马满血复活,扫视一圈,拉起形象过于随意的颜茴:“走,跟我出去做个造型换身衣服。” 因为懒得理发,颜茴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际,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外加学习时才戴的眼睛,耐脏的衣服颜色,看上去的确死气沉沉,跟舍友们站在一起那是相当格格不入。 老二不由分说把颜茴拽出宿舍:“你看看你穿的,有点新时代大学女生该有的精神面貌吗?” 所谓的“做造型”其实也没多昂贵,就是在学校附近的理发店请理发师帮忙理发顺便烫染。 老二在选造型时提出了相当多的意见和建议,均被颜茴否定,自己做主让理发师剪了过肩的短发,挑染深栗色,顺便把发尾烫卷。 衣服也没再破费,直接从自己衣柜里找出一件T恤和一条卡其色工装背带裤,裤腿正好露出脚踝。 踏着一双小白鞋,颜茴自信地走出宿舍楼。 连老二都忍不住在后面感叹:“平时看她邋里邋遢的以为不会打扮,没想到不仅有独立审美审美还挺好,你们相信吗?我的建议她一个都没采纳。” 舍长点点头说:“相信啊,我看她小时候出去旅游的照片,经常穿裙子,裙子的款式也很适合她,最起码说明她或者她父母的审美不差。” “那是为什么到了大学反而不爱打扮了呢?”老二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堪称颜茴身上的未解之谜。 众人来到学校操场角落的避风处,那边已经有几个学生围坐在一张桌布旁摆好了身份牌。 媛媛表示收到了惊吓:“就露天玩?不找个教室什么的?我还以为你们会特地找个桌游游戏室……” “教室被社团活动都占满了,实在找不到。”老二说:“租场地太贵了,露天玩环境多好,近有绿草远有深山的,随便欣赏还不收你钱。” “就是蚊子多。”媛媛挥了挥手赶走身旁的蚊虫:“以往你在玩上面也肯花钱,这次怎么这么拮据?” “这个月生活费再花就没了,当然得节省。”老二道出真相。 众人来到桌布旁,大家互相简单介绍认识了下,其中一个女生主动提出当主持人,其他人坐下拿身份牌。 颜茴拿到的是预言家,凭借着刚刚恶补过的微薄的游戏知识迟疑着道:“呃……我是预言家,刚才查了2号……啊不,3号是狼……等下投票的时候麻烦大家投一下3号。” 颜茴说完,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尴尬地补了一句:“发言完毕。” 由于面对的是陌生人,又是首次玩游戏,颜茴的发言可谓灾难,立刻就被3号玩家提出质疑:“我不知道1号玩家说我是狼是想干什么,因为我确实是一个平民,如果1号是狼人阵营,直接跟队友一起把我杀掉就行,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我想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狼人阵营确定好人阵营里有高玩,为了保证结局胜利,想再带一个人出局,既然这样的话我希望真正的预言家也不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出来揭穿1号假预言家的身份。” 经过中间几人的发言,3号的队友出来出来认下预言家的身份,立刻就把颜茴的身份认定为铁狼,直接投票出局。 颜茴作为被淘汰选手,默默看着3号和队友在天黑以后睁开眼睛,对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内心恍惚生出一句感想:玩战术的人心都脏。 3号玩家的队友看到她的眼神,低头笑了笑,像大人对孩童的天真感到无奈。 主持人小声提醒颜茴:“请被淘汰玩家把脸上的情绪收一收——” 很快3号玩家的队友因认下预言家身份却没再验出狼人而被怀疑,同样被投票出局,原本由颜茴造成的不利开局竟反败为胜。 3号玩家的队友名叫贺翔,就坐颜茴旁边,一局结束,侧过脸来对颜茴道:“玩得不错。” 颜茴满脸的尴尬:“你这夸奖简直是捧杀。” “我说真的。”贺翔的眉毛有些浓,配合着五官虽没有多英俊,但多少比普通人扎眼了一点,加之性格外向,喜欢他的女生还是有那么几个,此刻他认真分析道:“你第一次玩,就算刚才发言没失误,也很容易被狼人阵营引导把你投出去,可你失误了,会让熟悉你的舍友经过一轮投票就确定你真是被冤枉的,那么反推狼人身份就很简单了。” 颜茴停顿了片刻才道:“这只能说明我舍友很厉害。” 贺翔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地说:“嗯,说的也是。” 颜茴被他逗笑。 游戏结束之前,新玩家被拉进群聊,大家约定以后有机会再组局。 回到宿舍,老二八卦兮兮地问颜茴:“你跟那帅哥聊得怎么样?” 颜茴呵呵干笑了一声:“你实话告诉我,在你眼里有没有不是帅哥的男生?” “这就是出于某种礼貌嘛,我不说帅哥难不成还问你跟那个丑男聊得怎么样?” “平心而论人家也不算丑,过了。”颜茴公正地说。 “听你话里的意思感觉有希望欸。”媛媛揶揄道。 “有什么希望啊——”颜茴摆摆手道:“就是跟他交流了一下同时三次被前后脚淘汰出局的感想。” 老二洗完了脸开始抹柔肤水:“告诉你个关键信息,那帅哥是我们群里的高玩。” 高玩,即高端玩家,在该游戏领域中属于顶端那一小撮撮人存在的意思。 “看出来了。”颜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开始就能不用任何交流跟队友打配合把我淘汰出局……” 媛媛立马星星眼:“这么说他是为了有借口跟你聊天故意输的?” “我看没希望,”舍长端起水杯指了指颜茴道:“她不太可能喜欢这种用心过甚的。” 颜茴闻言大为惊讶:“舍长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了解我——” 话音刚落,颜茴的手机就传来一条消息。 老二歪过头问:“是不是贺翔?” 颜茴兴趣缺缺地“啊……”了一声。 贺翔来加自己好友。 媛媛好奇道:“他跟你说什么?” “问我周末想不想看电影。”颜茴把信息刷过去,继续关注自己刚才看的视频。 “你不回一句吗?”老二追问。 颜茴默默地又把聊天界面调回来,正准备打下“不去”两个字,老二在一旁说:“你不是想看《湄公河行动》找不到人一起吗?正好跟他去啊,打车还能AA。” 第14章 颜茴刚要按下发送键的手不由得顿住:“可他约我看的不是这个……” “问他能不能换,商量一下嘛。”老二边按摩着面部边走过来,给她出主意,“实在不行你们可以一起打车过去,到了电影院再各看各的。” 颜茴的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不决—— “跟认识的同学打车也好,最起码有保障一些。”舍长说:“你不图AA省钱也图个心安。”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新闻,颜茴最终接受舍长的建议,重新编辑消息发送:我想去看《湄公河行动》,可以换成这个吗? 这次那边回复消息的速度慢了点,几分钟以后才听到消息铃音:当然。那周六下午三点在中心广场见。 老二看到回复,语气郑重道:“本宿舍资深阿宅——颜茴终于要出门跟人去看电影了,来,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舍友们热情地鼓起掌来,颜茴早已熟悉了舍友这种开玩笑的方式,颇具领导风范地抬了抬手表示接受。 周六下午,颜茴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就准备出门,被老二一把拦下:“虽说你不是出门约会,但你是不是也太敷衍了点?” “我洗澡了啊。”颜茴说得理直气壮。 “你看看你穿的——”老二指着她的深紫色无版型短袖和灰色棉质运动裤:“你是去看电影又不是去体测,好歹也代表了我们宿舍的形象,给我们留点面子。” 颜茴在老二的逼迫下换了一身衣服,总算达到了“不给宿舍丢人”的要求。 舍长嘱咐道:“到电影院给我们发个消息,出了事我们好报警抓人。” 颜茴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下楼。 贺翔已经等在中心广场,颜茴跑过去欠了欠身子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贺翔笑着,偏了偏头说:“走吧。” 颜茴举步跟上,拿出手机开始定位,走到校门口,见贺翔也拿出手机准备,忙道:“我已经打到车了,坐我这辆吧。” 贺翔愣了愣:“那怎么好意思?” “你非要请我看电影,是我该不好意思才对。”颜茴坚持道:“打车就由我来吧。” 贺翔没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多争论,点头接受她的安排。 到电影院颜茴忙着给舍长发自己安全到达的消息,听到贺翔问她想喝点什么,她头也不抬:“不用了,听说这部电影挺精彩的,我怕喝东西影响观看体验。” “那买一杯原味的奶茶吧。” “不用——。” “没事,不用跟我客气。”贺翔说话间已经完成了点单。 傍晚时分,颜茴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舍长见了问:“怎么?电影不好看?” 颜茴边换鞋边摇头:“挺好看的,就是感觉太累了,阿宅我果然不适合出门。” “怎么了吗?”媛媛好奇地问道。 “我说不想喝东西,他坚持给我点了奶茶,他请我看电影我想付打车的钱,结果回来的钱是他付的,我给他转账他也不收。”颜茴叹了一口气。 老二捧着一盒小蛋糕从颜茴身旁经过,颜茴赶紧伸手拿了一个:“给我吃点,快饿死了。” “我还以为贺翔已经请你吃过了……”老二看着她宛如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毕竟都这个点了。” “他是请我吃了,可我没吃好。”颜茴嚼完蛋糕咽下:“看完电影我想去楼下的美食城试试那家酸汤鱼,结果他说他已经定好了地方而且不能退,去了才发现那是一家巨贵的餐厅,他又不告诉我那顿饭多少钱,我根本就没怎么吃好。” 颜茴捂着肚子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不行我还得再吃点。” 舍长摇头感叹:“听你说的这些我听了都替你觉得累,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不强迫他人接受自己的好意不应该是共识吗?” “男生好面子嘛,只要不是穷到吃土,怎么好意思让女生花钱呢?”老二倚在书桌前站着:“再说他这样明显就是想追你,你安心受着不就好了?” “我怎么可能安心受着?”颜茴浏览着外卖里自己想吃的东西,“我又不喜欢他。” “你是不喜欢他,可他不是在追你吗?怎么能不花钱?”老二觉得无所谓。 “追女生就一定要花钱啊?”颜茴完全不认同这一观点,“不能单纯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吗?” 老二揶揄地笑着:“难道你之前谈的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颜茴脑海中倏忽闪过高屿洲的脸。 “没有,根本就没有‘恋’。”颜茴迟疑片刻,回神时终于看到自己想吃的东西,点击下单:“他……不喜欢我。” 舍友们集体沉默了片刻,仿佛都感受到了颜茴情绪刹那间的失落。 “有什么伤心事跟姐姐说。”老二张开手臂面向颜茴走过去:“来来来,姐姐抱抱——” 颜茴笑着回应了一下老二的怀抱,解释道:“就是高中时期暗恋了一个人,表白失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老二注视着颜茴脸上的表情,难得正经地说:“看来你现在还是很惦记他。” “是吗?”颜茴意味不明地问了这么一句,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老二笃定地说:“那当然,初恋总是叫人刻骨铭心——”似乎是觉得自己用词不太准确,又补充了一句“初次暗恋也一样!” 颜茴闻言垂下眼眸。 明明也不是多叫人难以忘怀的记忆,但随着年岁渐长,她总是越发喜欢高中时期的那份纯粹,以及高屿洲脸上清隽的笑容。 可他不喜欢自己…… 每每想到这一事实,总会叫她无端心下一沉。 老二拿出手机,边打字边道:“我这就告诉贺翔,你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叫他赶紧放弃,别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颜茴从刚才失落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一把拉住想趁乱溜走的老二:“你怎么会跟他聊我的事?” “他想追你嘛,所以找我问了几句。”老二拿着手机赔笑:“我发誓我没说太多,只说了你喜欢喝原味奶茶。” “收好处了?” “没有,我收好处不就是把你卖了吗?”老二正直道:“我能做这么没义气的事?” 颜茴放开老二,目光严肃,老二郑重地编辑着文字:“我这就发消息告诉他,你看着啊——” “你真要告诉贺翔颜茴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舍长拿起课本准备去图书馆:“万一贺翔被拒以后因爱生恨,拿这件事编排颜茴怎么办?” 老二止住发送的手,犹犹豫豫地问:“他人品会这么差?” “我们跟他不熟,怎么知道他人品差不差?”舍长分析道:“不授人以柄,是最理智的做法。” 老二听话地删除了之前要发出去的消息:“那我怎么回复?他问我颜茴的态度。” “你就说,”颜茴自己表决道:“我觉得自己跟他不合适,没有想谈恋爱的意思。” 老二按她的意思编辑好消息,拿着手机给她看了一眼:“我发了啊。” 颜茴点头表示同意。 “走吧。”舍长拎起书包:“浪完了赶紧去学习。” 接近期末,平时懒散惯了的学生为了考试不挂科,无论如何都要勤奋起来,原本空旷的图书馆突然变得拥挤。 颜茴好不容易从学校选座系统上抢到一个座位,冒着冬日的寒风早早来到图书馆,却被高数给拦住了进度。 数学,真乃她一生之敌。 “颜茴?” 面前多了道人影,她抬头一看,竟是贺翔。 对方说:“没想到我们座位挨得还挺近的,我坐那儿——” 贺翔指了指她距身后两三排的座位。 颜茴礼貌地顺着贺翔所指的方向望了望,原本想说点场面话,但坐在她身旁的学生显然有些反感这种在图书馆闲聊打扰别人的事情,往这边瞥了一眼。 “我们发消息说吧。”颜茴怕打扰别人,赶忙道。 贺翔点了点头。 好在贺翔后来也没发消息跟她说什么,颜茴松了口气。 快到饭点,图书馆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 颜茴想再等等正好给自己的座位续时,留的有些晚。 贺翔已经完成了上午的复习,经过颜茴身边时,递给了她一张写满了各种知识点的稿纸:“刚才整理思路顺便写了这张,你看看,或许用得到。” 颜茴本想拒绝,但看到稿纸上条理清晰的内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结巴着道:“谢、谢谢……” “不客气。”贺翔说:“不如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我顺便跟你讲讲我的思路。” 颜茴对于纸上的内容确实有问题要问,左右也没有其他人陪她一起吃饭,便干脆答应了邀约。 两人去到食堂,面对面坐下,贺翔随便聊了几句就让颜茴茅塞顿开,许多零碎的东西立马就在脑子里串成一条线。 不得不承认,贺翔讲授的知识很成体系,单纯讨论学习的氛围也让颜茴很受用,两人不像之前看电影那样尴尬。 完成一天复习的颜茴带着满满的成就感回到宿舍。 开门时,老二幽幽凑上来:“我看到你跟那个谁一起去食堂了啊。” 颜茴边推门边应了一声:“哦。” “你别光‘哦’啊,”老二追上来:“你不是说觉得自己跟他不合适吗?我话都转达了你们又一起去食堂我怎么做人啊我?” 颜茴把那张写满知识点的稿纸递给老二:“贺翔写的,我看完了,你要不要看看?” 老二接过稿纸,看完以后立马改口:“你要不再忍辱负重一段时间吧,最起码等我们考完高数。” 第15章 果然,老二和她一样识时务。 颜茴把书包放下:“放心,不会让你难做人,我跟他去食堂单纯只是为了探讨学习。” “探讨学习?”老二好奇道:“你现在跟他聊天不尴尬了吗?” “不再纠结请客这些东西,我们就挺聊得来的。”颜茴思索着道。 “听你这意思,”老二边看贺翔写的那张知识点边说:“感觉像突然又有希望了呀——” “没有,我依旧没有跟他谈恋爱的想法。”颜茴摆了摆手,边收拾书桌边说:“不过他帮我复习我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等考完以后请他吃顿贵的,就算两清。” 老二闻言,抬起头说:“顺便把我那份也请了吧,我出五十。” 颜茴挑眉:“心虚啊?这么破费?” 老二躲避着她的眼神清清嗓子:“那什么,受人之托未能忠人之事,总归有点过意不去。” 颜茴无意去深究老二过意不去是不是因为收受了好处,笑着说:“吃饭的时候你陪我去就行,免得到时候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显得像约会引起他误会,这就算你赞助了。” 能蹭吃蹭喝老二自然求之不得,忙道:“好呀好呀,安排在月末行不行?我算过了,那天我饭卡里的钱应该差不多用完,考完试就能回家。” 颜茴被老二精打细算的程度给震惊到:“实在不行你就跟家里再要点生活费,期末花钱的地方多……” 老二把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拒绝她的提议:“这个月太浪费了真的不好意思再要钱。” 吃饭那天为避免贺翔抢先付账的事情再次发生,颜茴假装去洗手间实则结账的时候,老二就负责留在餐桌前帮忙把人看住。 最后,这顿饭总算圆满请了回去。 从饭馆出来的老二知情知趣,找了个借口先回宿舍,把单独聊天的机会留给颜茴与贺翔。 贺翔看出颜茴请这顿饭是为还情的意图,走在路上的时候笑着说:“颜茴,你跟其他女生真的很不一样。” “啊?”颜茴愣道。 “请吃饭的事。”贺翔说:“只有你会这么……嗯,不肯占半点便宜。” “很多女生都跟我一样啊。”颜茴想了想,严谨地说:“最起码我见到的都是这样。” 贺翔笑道:“可能我没你这么好运气,遇到的都是像你这样优秀的。” 这拐弯抹角的夸奖也挺优秀的…… 颜茴不知道怎么答话,沉默间,贺翔问:“你有男朋友吗?” 她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答道:“没有啊。” “那怎么连追你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她这才听出贺翔是在开玩笑,思索着道:“可……可我觉得无论我是否接受你的追求,都不该花你的钱。” 贺翔微微挑眉:“你怕最后不接受我的追求,让我觉得亏本?” “我……我倒还没为你考虑到这种程度。”颜茴迟疑着回答道。 贺翔不禁笑了笑。 “只是个人习惯罢了。”颜茴接着说:“我不太喜欢欠别人情。” “我倒是觉得,你似乎是心里念还着一个人,”贺翔推测道:“所以用一层外壳把自己包起来,将外面的人防得滴水不漏。” 有吗?颜茴有些疑惑。 她自己总感觉没什么,但周围的人仿佛总能看穿她的心事。 “过去的事总归要过去,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吗?”——贺翔最后用这句问话结束。 晚上颜茴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疑惑地想,自己是不是确如贺翔所说,因为心里那个人放不下,所以才不肯接受其他人? 正胡思乱想间,手机屏幕于一片黑暗中骤然亮起——有人发来了消息。 颜茴解开手机锁屏,发现是一段视频。 她插上耳机,点开视频静静观,直至结束,屏幕再次陷入黑暗。 第二天放假回家颜茴跟几个同学约的车,准备一起去车站。 贺翔不知从那儿得的消息,竟跑来校门口送她。 贺翔的朋友站在不远处,揶揄地看着他们,像看一对绯闻中的小情侣。 可惜“小情侣”中颜茴的态度略显冷淡:“你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就顺道来送你,我帮你——”贺翔欲帮她把行李箱搬上车。 “不用。”箱子很轻,颜茴自己就把行李箱提起来交给了司机师傅。 “那天你提的问题我考虑过了,”颜茴说着,贺翔已经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抱歉,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交往比较好,顺便,我们互删好友吧。” 说着,颜茴拿出手机,删好友退群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的语气平淡,让贺翔简直怀疑自己听错:“颜——” “再见。”颜茴礼貌颔首,打开车门坐上车,扬长而去。 贺翔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震惊与迷茫。 回家不久,颜茴天天在家躺尸的行为就让父母十分看不过眼。 颜振国问:“你不参加假期实践?” “过两天再去。”颜茴边看电视边说。 “你李叔叔他们单位正缺人手,你闲着没事就去帮忙。” 颜茴“嗯嗯”两声以做敷衍:“过两天就去。” “过两天再去你假期实践的天数够吗?” “我们学院要求不高,实践一周就行。” 颜振国败下阵来,□□子上。 谭雪梅直接支使颜茴:“下午你去陈叔叔家一趟,陈笠想找你辅导他功课。” 陈叔叔早年和颜振国同在理梁工作,作为公安局局长是颜振国的左膀右臂。 陈笠小颜茴五岁,从小就天天跟在颜茴后面“姐姐姐姐”地叫,颜茴上了高中住校才导致两人见面变少。 颜振国调任繁梨市以后,陈笠的爸爸也跟着调了过来,现在颜茴上了大学有闲暇,两人才又开始约在一起偶尔打打游戏。 虽说跟陈笠也算熟识,但颜茴对陈笠找她的理由十分费解:“我高中只是考上市一中,陈笠上的可是师大附中,他有问题要问我?我有能力辅导他?” “他说自己在学习上遇到了困境,类似于青春迷茫,需要一位长者给他指明人生的方向。”谭雪梅严谨地复述着陈笠的原话:“你就很合适。” “我不是长者。”颜茴反驳道。 “总之他有事想找你帮忙,去看看吧。”谭雪梅说完,戴上围巾出门。 颜茴不得不奉母命在数九寒天的严冬出门,来到陈家门外,伸出手指按响门铃又马上缩了回去。 “颜姐姐你来啦?!”陈笠惊喜地叫道,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戴上帽子推着颜茴往外走:“快跟我去一趟我同学家——” “你让我大老远过来再去别人家?”颜茴恼火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地点,让我直接去那里等着?” “怕你待在人家门外吹风呀。” “我现在就不用吹风了吗?”颜茴愤愤地问。 “颜姐姐你最好了,办完事我请你吃火锅。” “不用,减肥。”颜茴对这个常年当弟弟看待的男生有点无可奈何:“你哪个同学?男生女生?” “女生啊,上次跟我们一起打游戏的,叫蒋欣彤。” “去她家打游戏吗?” “什么打游戏你脑子里就只有游戏!”陈笠说完又小声解释:“她最近成绩下滑,她妈妈跟我说,希望我别再带她打游戏,我答应了。” “哦,她生气了?” “是啊。”陈笠叹了口气:“她现在在学校都不理我,发消息也不回……” “你喜欢她吗?”颜茴问。 陈笠乜斜着眼睛看她:“你们这些老封建是不是觉得男生女生关系好就一定得是谈恋爱?” “我不是老封建我只是八卦。”颜茴坦诚道,见陈笠垂着头情绪低落,才勉强把手从温暖的衣兜里拿出来在他背上拍了拍:“理解理解,她妈妈怕打游戏影响学习,这么说情有可原,你被家长求到面前,不答应也不可能,她觉得你作为朋友‘背叛’,生气也是理所应当……总之大家都没错,错的只是……” “是什么?” “是国家发展的成熟度不够,未能给人们提供更多积极有益的娱乐设施,让大家可以在学习之余充分放松心神,寓教于乐,因此我们尚且难以摆脱电子游戏这种娱乐方式。”说到这里,颜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陈笠吐槽:“你说话越来越像颜大大。” “过奖。” 坐了两站公交,两人来到蒋欣彤家门外,开门的是蒋欣彤妈妈。 “阿姨——”陈笠开口叫人,顺便向蒋欣彤妈妈介绍颜茴:“她是我爸爸同事家的姐姐,我们从小一起玩,之前也跟我们一起……呃,一起打过游戏。” 说到打游戏,陈笠的声音明显变小。 蒋母这几天也在为女儿的事情形容憔悴,倒是没计较陈笠的话,展露笑颜热情道:“快进来吧。” 蒋欣彤的爸爸也在家,招呼二人坐,并端来水果:“这几天彤彤情绪不好,还麻烦你们过来,我去叫她——” “不用不用,我……我们去找她?”陈笠问询地望着颜茴。 颜茴点头表示同意。 “真是麻烦你们了。”蒋父说完,给他们指了蒋欣彤房间位置。 第16章 陈笠敲门:“蒋欣彤,是我陈笠,我和颜姐姐来看你。” 门被打开,蒋欣彤留着短发,白白净净的,她礼貌地叫了声“姐姐好”,搬来懒人沙发给颜茴坐下。 虽然还在闹矛盾,但毕竟有颜茴在场,蒋欣彤没给别人甩脸子,该做的礼数都尽量做足。 这份气度,颜茴自认上高中那会儿都不曾有过,内心不由得感慨零零后的成熟。 房间门关上,陈笠坐在沙发上试探着问蒋欣彤:“你还在生气吗?” “气刚过,不过你说话小心点,以免又挑起我的气头。”蒋欣彤语调平静地说着狠话。 “哦。”陈笠抱着水杯,喝了口水以缓解尴尬。 “我从游戏界面里看到,你上次考完试以后就没怎么玩过了,是吧?”颜茴问蒋欣彤。 蒋欣彤声音低低地答了一声“嗯”。 “所以你本来就决定戒一段时间的游戏,结果叔叔阿姨又提起这件事,还让陈笠别带你玩,让你很生气。”颜茴推测道。 蒋欣彤诧异地睁大眼睛:“姐姐你怎么知道?” 颜茴说:“我以前也这样,某件事本来准备要做,结果被人用命令的语气一说,反而不想做了。” 陈笠在一旁感慨“天生反骨”,被颜茴瞪了一眼。 “你告诉了叔叔阿姨你决定戒一段时间的游戏吗?” “没有。” “为什么?” “青春期叛逆呗。”陈笠插言,被蒋欣彤飞来的一个眼刀吓得又缩了回去:“你们聊,你们聊……” “说了也是那些话,”蒋欣彤低头看着指甲:“‘早跟你说了不要玩’啊,‘我说你也是为你好’之类的。” “哦,我父母也是。”颜茴恍然,“不管改了还是没有,说是必须要说的,上大学以后很少听到,都快忘了。” 蒋欣彤羡慕地望着颜茴:“真希望我现在就长大。” “前提是得考上他们想让你考的学校,不然你肯定还得听他们唠叨。”陈笠又出来煞风景。 蒋欣彤再一个眼刀杀过去,陈笠默默喝水。 “姐姐你今天怎么会跟陈笠过来?” “他叫我来的。”颜茴指了指陈笠:“这小子把我当一个能为他指明人生方向的长辈。” “我也好想有个姐姐,不一定非要为我指明人生方向,只要能听我说话,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抱抱我就好。”蒋欣彤用手撑着下巴,瞥了一眼陈笠,“每次听他说有什么烦恼都能跟你讲的时候,我都特别嫉妒。” 陈笠“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因为嫉妒才跟我闹脾气。” “对,我就是!” “你看她承认了——”陈笠指着蒋欣彤对颜茴说:“颜姐姐我们不理她我们走!” 说罢,陈笠拉起颜茴作势要走。 颜茴对陈笠的话恍若未闻,笑着对蒋欣彤张开手臂说:“那来抱抱吧。” 蒋欣彤大为感动,抽了抽鼻子起身过去抱住颜茴,埋在颜茴肩上撒娇。 陈笠撇嘴。 少年人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且极容易被治愈,抱过以后,蒋欣彤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姐姐你以后能经常来我家吗?” “哎,她是我姐姐。”陈笠在一旁冷冷地提醒,蒋欣彤根本不理他。 “好啊,不过我现在要先去跟阿姨叔叔聊一聊。”颜茴说道。 “啊?”蒋欣彤茫然地问:“聊什么?” “什么都聊,中心主题就是别给你这么大压力。”颜茴边说边往外走。 陈笠生怕自己留下来会被蒋欣彤用眼神杀死,立马起身跟上:“我也去——” “她真的很优秀,我觉得你们完全不用这么担心。”颜茴站在玄关处,对蒋欣彤的父母道:“很多时候她心里其实知道该怎么做。” 蒋父叹了一口气:“这些话她不肯跟我们说,当然,也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懂得沟通,谢谢你们来开导她。” “不客气。” “我也不想给她这么大压力,”蒋母忧愁道:“可是一看其他人家的孩子都在努力,心里实在着急。” 颜茴默默看了一眼身旁的陈笠,觉得这“其他人家的孩子”里应该不包括他。 蒋母明了了颜茴的意思:“陈笠嘛,那是脑子聪明。” 陈笠赶紧摇头:“不不不我脑子一般。” “就我的经验来看,能考上师大附中的学生都不差的。”颜茴笑着说:“尤其是父母不怎么管的,成绩反而异乎寻常得突出。” 陈笠自认不属于成绩“异乎寻常地突出”那类范畴:“你说宋哥哥?” 陈笠父亲也和颜振国一样认识宋卫东。 不同于颜茴只在电话里和宋常霖有过交谈,陈笠跟宋常霖可是见过好几次面。 颜茴早知道这点,只是没想到蒋欣彤的父母居然也能说出名字—— “宋常霖吗?”蒋母问道,得到颜茴点头回应,不禁笑着说:“那孩子可是了不得,高考前他妈妈请假带他出去旅游都没影响发挥。” 颜茴大为惊讶。 陈笠边开门边回头对蒋欣彤父母说:“叔叔阿姨我们走了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从蒋欣彤家出来,颜茴转头问陈笠:“宋常霖在你们学校是传奇吗?” “差不多,反正我们每一届都在传他的事迹。” 颜茴心中纳罕:这可真是妥妥的言情小说男主人设。 “诶?颜大大到现在都没安排你跟宋哥哥见面?”陈笠突然想起这茬:“你们可是定过娃娃亲啊,现在年纪差不多了也不安排相亲什么的?” “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学起催婚来了?” “谁说我催婚?”陈笠满面笑容:“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过完年,颜茴也终于决定不再待在家里惹父母嫌弃,接受爸爸的建议提前去李叔叔所在的单位帮忙。 虽说颜振国如今已升任市长,但单位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因此给颜茴多少优待。 而且工作人员是真忙,难得有颜茴这个免费劳动力,大家自然竭尽所能地“人尽其用”—— “小颜呐,你去办业务的时候顺便去把这份文件带给李主任。”办公室的胡阿姨为人十分亲切,满面笑容来拜托事情的时候简直让人拒绝不得:“他正好去那边谈事情,谈完以后出来应该刚好跟你碰上,不行就到了那里再给他打个电话。” 出去办事帮忙带材料这种情况常有,颜茴从一开始的紧张迷茫担心自己找错部门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手机里储存了不知多少部门的联系人号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背景深厚人脉才得以如此之广…… 她帮单位办完业务,正好看到李叔叔从楼上下来,便把文件交给他。 “他们叫你来送文件?”李博文调侃道:“还真是不把你当市长亲女儿。” “又不是封建社会,讨好我有什么用?”颜茴耸了耸肩:“难不成还能加官进爵?” 李博文爽朗地笑道:“是啊,时代变了,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给领导端茶倒水就能升官的时候了。” “对了,”从大厅往外走的时候,李博文突然道:“今天宋书记到市里来巡访你知道吗?” “不知道。”颜茴奇怪地问:“怎么了吗?” “你爸爸跟着去的。”李博文道:“我怕他一忙起来又忘了跟家里打招呼,这才想着跟你说一声。” 去年市里有新项目开发,颜振国负责主持,一直到九点也没回家,谭雪梅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直接杀到现场:“医生叫你按时吃饭你是不是忘了?!” 颜振国自觉心虚,赔笑道:“这不是在忙嘛。” “忙到电话也不接?” 颜振国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看:“哦,刚才开会静音了,一直没调回来……” 最后谭雪梅盯着颜振国吃下一个用以充饥的面包才肯罢休,准备离开时,颜振国又问:“能不能让你们局里的小蔡找份前年的财报给我?” 谭雪梅叹了口气,无奈拿出手机开始联系。 从那以后,颜振国日理万机以及与夫人伉俪情深的佳话就传了出去…… 颜茴身处其中,其实更能理解妈妈对爸爸身体情况的担忧,点点头道:“谢谢叔叔,我回去就告诉妈妈。” 谭雪梅在厨房择菜,颜茴过去帮忙,顺便说了颜振国跟宋书记巡访的事。 谭雪梅听完以后说:“哦,你宋大大啊。” 颜茴这才恍然大悟:“哦,我宋大大啊,李叔叔之前说‘宋书记’我没反应过来。” “他们两个凑一起更想不起来吃饭。”谭雪梅说:“吃完饭你给你爸爸带份饭过去。” 颜茴乖巧地答应下来。 吃完饭等妈妈把饭菜装进饭盒里的时候,颜茴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你在哪里啊?” “我在外面,怎么了?” “我去给你送饭。” “不用,等下我回去吃——” “等你回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颜茴接收到妈妈的眼神,坚持道:“我给你送过去,妈妈才能安心。” 颜振国只好说:“那你去办公室等我。” 颜茴拿上颜振国放在家里的备用钥匙,骑电动车去了市政府大楼,刚把车停稳,就看到爸爸和宋大大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一起从车上下来。 第17章 颜振国走过来,看到女儿手里的饭盒,说:“你把饭盒放我办公室,我们先去开个会,开完就去吃。” 颜茴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知道爸爸虽然每次都说着“立刻、马上”,但其实没三五个小时根本做不完手头的事,被催着走时脸上有些不情愿。 “小茴?”宋卫东认出她,笑得十分慈祥且和气:“都长这么大了啊。” “大大。”颜茴笑着叫了一声,“我来给爸爸送饭,妈妈说你肯定也没吃,让我给你带了一份。” “正好,我们开完会就去吃。”——听到宋卫东说出同样的话,颜茴彻底无言,她就不该对这两个都是工作狂的大人抱有任何希望。 “十五分钟,好吧?”看出颜茴的不信任,宋卫东看了看手表说:“我们一定结束,到时候你爸爸不吃我也绝对把他拖过来。” “那就说定了啊——”颜茴赶紧抓住话头:“我去办公室等,你们不来我就一直等。” “哎——”颜振国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颜茴早已趁机溜走,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时间。 颜振国颇感无奈,宠溺地摇了摇头。 颜茴用备用钥匙打开爸爸的办公室,把饭盒放到桌上,自己坐到一旁的会客椅上。 玩了一会儿手机,大约十几分钟,颜茴听到走廊里传来越来越大的说话声。 她起身来到门口探出头去,见众人已经开完了会,正从会议室里出来。 开完会的人们正边聊边往外走: “繁梨市变化真大。” “我们颜市长以前在理梁的时候就这样,三年时间把那个小县城发展得焕然一新。” 颜振国客气地表示:“这都离不开国家和领导们的支持。” “颜市长不讲困难,开始打官腔了啊。” 有几人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其他人好奇问是什么典故。 “一一年那会儿在理梁,也是我们几个去视察,当时的奉连市市长负责接待,颜市长跟在旁边憋了一路,等我们夸理梁建设的不错的时候,才一股脑把县里遇到的困难全倒出来,吓得奉连市市长当场下军令状,说一定会帮忙解决——现在不说,看来是没困难了?” 颜振国说:“困难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不像当年那个时候阻力那么大,当然,这都是因为有宋书记关心。” “有心情跟我讲这些套话,看来你的困难是真能解决,那我也不管了——”宋卫东开玩笑道。 其中一人问:“宋书记要回去吗?” 宋卫东回答:“今晚先在市里住一晚,明天再去附近的县里看看。” “那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我还有话想跟颜市长再聊聊。”宋卫东亲切地说:“大家吃完可以去附近逛逛,反正我们明早才去,小秦,替我招待好各位——” 小秦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 颜茴礼貌地跟在后面目送,见其他人都走了,才回到办公室打开饭盒。 宋卫东和颜振国已经折返回来,看到饭盒里的菜色,夸赞道:“弟妹的手艺又精进了——” 颜振国边坐下边说:“小谭觉得饭馆里的饭菜盐太多,所以有空就在家自己做菜——其实你不用陪我,跟他们出去吃多好。” “你媳妇嫌饭馆里的菜盐多,我媳妇就不嫌吗?”宋卫东说:“她学医的,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再这么吃下去,‘三高’都得出来,吃点家常菜挺好。” 颜茴边布菜边附和道:“对啊,吃家常菜多好,以前爸爸还有空在家做菜,番茄炒鸡蛋做得可好吃了,现在忙,我快一年没吃过他做的菜。” 宋卫东笑道:“我听出来了,小茴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抱怨你不做家务——” 颜振国面露惭色:“这几年确实是辛苦小谭。” 颜茴接着道:“去年爸爸有一次不按时吃饭犯低血糖,把妈妈吓得不轻,这才坚持要我送饭。” “工作要做,但身体也要注意。”宋卫东劝道:“尤其我们现在都上年纪,不服老不行,自己身体养好了,家人也少担心些。” 颜振国点头表示同意。 宋卫东转向颜茴:“小茴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吃完才来给爸爸送饭。”颜茴坐到一旁的空位上,“大大,你们说要注意身体可别光停留在口头上,类似的话爸爸已经说不少了,总不见改,非要我和妈妈提醒——” “是是是,小茴提出的意见很重要,我们要认真对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宋卫东惊叹道:“诶,这排骨真香!” “是理梁的本地猪,前几天小谭回去,特意买了带过来的。”颜振国介绍道。 宋卫东有些印象:“你们之前帮扶的贫困户,我记得有几家就是养这个。” “对,就是其中的一家,怕他们不肯收钱,小谭特意拜托熟人帮忙买的。” “你们这工作做的,反倒给自己添麻烦啊?”宋卫东爽朗地笑了几声,再次关心起颜茴:“小茴的学校有没有安排实习啊?” “安排了,”颜茴说:“等一开学就去。” “霖霖呢?”颜振国也顺便关心起宋卫东家的孩子:“他还在国外?” “回来了,交换留学的时间结束,以后就在国内。”宋卫东说:“上学期已经去他们学校安排的单位实习过,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这次决定回来帮忙支持一下本地工程的建设——你说这孩子口气大不大?一个实习生还把自己当总工程师了。” 颜振国笑道:“你这可就是自谦过头了,谁不知道霖霖优秀,大家都说他天纵奇才。” “哪有你们吹得那么厉害——”宋卫东摆摆手,吃下几口饭,骤然想起什么似的:“诶,这么一来下学期小茴和霖霖都在省内是吧?” 颜茴闻言,内心骤然警觉,立刻给爸爸使眼色,可惜颜振国没看到。 “对,都在省内。”颜振国下意识地答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互相帮衬。” “那正好,等两个孩子开学以后找机会见上一面。”宋卫东提议道。 颜振国这下总算想起先看一眼女儿的脸色,父女俩在一番无声的交流中都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于是颜振国未能意会,无可无不可地答了一句:“行,有机会见上一面。” 颜茴:“……” 她就不该对爸爸的理解能力抱丝毫期待。 送完饭颜茴就先骑电动车回家,颜振国开车,因为路上堵,反倒落在后面。 外面已经黑了,颜茴站在厨房的水池边洗碗,听到颜振国回来的声音,回头幽幽地看了爸爸一眼。 颜振国被女儿盯得发毛,放下公文包说:“怎么了?你妈妈生气了?她去哪里了?” “出去散步消食了。” “真生气了啊?”颜振国撸起袖子走到水池边说:“我来洗吧。” “快洗完了。”颜茴说:“妈妈没生气,是我想跟你说今天下午的事——我才大三,你就急着给我安排相亲?” “哎呀什么相亲,只是见见面嘛。”颜振国颇不服气:“我们两家认识这么久了,你和霖霖却一直都没见过,现在有机会不是挺好的嘛。” 颜茴不解:“为什么我们两家认识我和宋常霖就一定要见面?” “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如果有事情也可以帮忙嘛。”颜振国理所当然道。 颜茴略微有点理解爸爸的用意:“哦,你是想让我积累人脉?” “什么积累人脉——?”颜振国皱眉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功利,我们身为父母,只是希望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走动走动——” 颜茴提醒道:“你这个说辞很像劝我相亲。” 颜振国被女儿的话给憋回去,停顿片刻,想了想,妥协道:“算了,你要是不想见就推说不方便,反正也没约地方和时间,说不定过两天你宋大大就忘了。” 听爸爸的语气,好像真不是为了给自己安排相亲…… 颜茴犹豫道:“那……我要是拒绝,会不会拂了宋大大的面子,让你难做?” “啊?”颜振国放下袖子,迟疑着道:“不至于吧?” “那我还是去吧。”颜茴边说边把洗好的饭盒擦干水迹收起来放进碗柜。 这次换颜振国无言:“……” 本以为女儿过了青春期会好些,没想到如今却是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他愈发弄不懂女儿的心思了。 颜茴把洗碗用的手套挂好,擦了擦手:“我就不特意去说了,万一像你说的,宋大大过不久忘了这事,那我正好不用去。” “都行都行,”颜振国宽和地道,他重申自己的意图:“爸爸只是觉得,霖霖是个好孩子,你们又是同龄人,可以认识一下,能当朋友自然是好,不能当也没什么,总之随你高兴——你也不要有压力,不去不会让爸爸难做,啊。” 颜茴拖长声调应了一声“好”,颜振国这才舒心地笑了笑。 女儿终究还是长大懂事了。 开学的期限临近,宋卫东却没再提起两家孩子见面的事。 就在颜茴快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来自宋大大的电话。 第18章 颜茴见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问了一声:“喂?” “小茴啊,我是你宋大大。” 今天陈笠上学,陈笠妈妈开车送儿子去学校,颜茴顺便蹭车。 此刻颜茴正坐在车上:“哦,宋大大好。” 陈笠听到颜茴对电话那头的人的称呼,好奇地转过头来。 “诶,小茴,你今天到学校是吗?”宋卫东问。 颜茴犹豫片刻,答了声“是”。 果然,宋卫东来履行承诺:“那正好,霖霖也在家,明天你们两个见一面吧,购物广场的咖啡馆,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去。” 年轻人也不一定都喜欢去咖啡馆…… 像是听到颜茴内心的真实想法,宋卫东又补充道:“或者你们想去别处也行,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显眼,比较好找。” “嗯,是比较好找。”颜茴附和道。 “那就说好了,明天下午三点,你直接去,啊。” 颜茴之前就答应了爸爸,乖巧回道:“好的,大大再见。” “再见。”宋卫东说完,挂断了电话。 颜茴放下手机,还没等说,陈笠就先一步开口问道:“你真被安排去相亲啦?” “……”她看着陈笠有些无言。 陈笠把脸转过去偷笑。 对于去和宋常霖见面这件事颜茴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陈笠这么一笑,颇有种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错觉。 第二天颜茴收拾好东西出门, 她去得早,在周围逛了一圈才到咖啡馆坐下,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窝在椅子里,手放进口袋就懒得再拿出来。 省会市中心购物广场的咖啡馆,就算再冷清也有不少顾客。 颜茴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三对情侣和一群围坐在桌边闲聊的朋友,以及难得的休闲时光都得拿出电脑改方案的公司员工……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声响动。 颜茴抬眸,发现刚进来的男生年龄跟自己相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阳光活力的气息。 他的五官端正俊朗,是令颜茴一望便心生好感的长相。 顾客们也不自觉地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男生似乎早在平日里就已习惯这种注视,并未有多在意,他环顾四周,目光从别处扫过,最终定在颜茴脸上,然后举步朝她走来。 颜茴愣愣地想,咖啡馆里坐的人也不多,对方难道还要来跟自己拼桌? 正胡思乱想间,男生已经走到她面前,微微颔首,礼貌地、语气熟稔地、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颜茴。” 大脑死机几秒之后,颜茴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宋常霖。 她起身作出迎接的姿态,宋常霖看到她的样子,不禁笑着说:“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颜茴尴尬地笑笑,复又坐下。 并非她客气,只是刚才事发突然,衬得她有些紧张。 而且明明是被赶鸭子上架逼着来相亲,竟发现对方长相很符合自己审美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像会发生在现实中。 颜茴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跟爸爸要了你的照片。”宋常霖说着,拿起桌上的菜单。 他是上午在打冰球的间隙突然接到宋卫东的电话,上来就是一句:“下午三点你去购物广场的咖啡馆跟小茴见一面。” “您这样不顾他人意愿强行安排见面的行为合适吗?”宋常霖在冰球场供人休息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不合适?我问过老颜,他答应了,小茴也没说不愿意。”宋卫东说得理所当然。 “你是颜叔叔领导,他怎么好拂你的面子说不去?”宋常霖言辞尖锐地指出其中关节。 “嘿你这小子,暗指你爸爸以权压人?” “你的主观意愿或许没有,但难保不会在客观现实上给人造成威压。”宋常霖露出恶作剧的坏笑,“再说您现在都不在省内,还想遥控指挥我?” “……”宋卫东忍了忍,心中默念几遍这是亲生的以后,沉稳道:“行,我指挥不了你,但我跟小茴说好了下午三点,你要是能安心让人在那儿等就随你。” 宋卫东挂断电话以后,宋常霖拿出手机通讯录翻了翻,确认自己没有哪天顺道存过颜茴或者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只好又给爸爸打了电话。 “别指望我会给你联系方式啊——”宋卫东很了解自己儿子的脑回路。 “那您最起码得给我张照片,”宋常霖颇为无奈:“不然我到了那儿怎么认?” 于是宋卫东这才发了张照片过来。 宋常霖收到照片方觉此举没有必要,颜茴和小时候参加歌唱比赛的样子相比没有太大变化。 孙鳌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看什么啊?哦,这就是跟你定娃娃亲那个女生?” 宋常霖关闭相册:“你怎么猜出来的?” “这还用猜?”孙鳌满脸不屑地摇头:“你看人家照片那个样子就暴露了。” “暴露什么?” “暴露她是你童年女神。” 宋常霖迟疑片刻,不置可否地笑笑。 “跟童年女神见面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孙鳌好奇地问:“怎么还问你爸爸合不合适?” “她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男生。”宋常霖解释道:“我爸爸旁敲侧击地问过,颜叔叔透露了这个消息。” “那现在呢?” “虽然高中毕业以后他们没再联系,”宋常霖说:“但我怕她碍于我爸爸的面子,不得不答应。” “嗐——”孙鳌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的,大手一挥:“是不是碍于面子答应的见了不就知道了嘛,她要是真忘不了那个男生,以后不打扰就是。” 宋常霖也作此想,点头起身前往浴室。 回忆完毕,宋常霖望向面前的女生。 “宋大大……怎么会有我的照片?”颜茴闻言奇怪。 “好像是颜叔叔发给他的?”宋常霖记的也不是很清楚。 “哦……”颜茴想起来了:“是我想报一个培训班,但那个时候我在外面赶不回来所以……证件照啊?” 宋大大居然给宋常霖发了自己的证件照?! “嗯。”宋常霖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颜茴:“……” 算了,证件照就证件照吧,她也没那么多的容貌焦虑。 “哦,对了——”颜茴的手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心形折纸:“高一的时候你给我试卷,里面有封信你还记得吗?” 宋常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还留着?” “之前是想处理来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一留就留到了现在。”颜茴耸肩,把东西递过去:“想到这次要跟你见面,就顺便带过来了。” 宋常霖接过,把信拆开,目光落到末尾的署名上:“哦,是尹皓月。” “你认识她?” “因为这封信我没看到,没给她任何回应,所以她就直接来找我了。” “找……”颜茴难以置信,如果是自己递出情书,没有回应,她就默认为是拒绝,怎么都不会想到再接着去找对方。 颜茴轻咳了一声:“那你怎么回复她的?” “我说我们正处在人生的关键阶段,即将面对高考,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宋常霖说:“而且我们现在的社交范围太小了,等以后上了大学,说不定会遇上比我更优秀的男生。” 就读于国内Top1名校,交换留学生,五官端正家世优异性格阳光—— 遇上比这些条件还优秀的男生,怎么看都是个小概率事件。 宋常霖又看了一眼菜单,实在没什么思路,转而问颜茴:“你想喝什么?” 颜茴避开咖啡馆店员犀利的眼神,悄声道:“我不喜欢喝咖啡,是宋大大说要在这里见面,我更喜欢喝奶茶。” 宋常霖忍俊不禁,拿着折叠成心形的信纸起身道:“那我们去把信物归原主吧,这位尹同学正好在奶茶店兼职。” “等等我先买个蛋糕——” 最近这家咖啡馆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干起副业,颜茴对咖啡馆里的饮品反应淡淡,但对放在橱柜里的蛋糕很感兴趣。 付钱的时候,宋常霖正准备拿起手机帮忙结账,被颜茴坚决的一句“我来”缚住手脚,笑笑便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没再坚持。 “你好,欢迎光临,想喝点什么?”进到奶茶店,柜台后的女生熟练地说着欢迎词,抬起头看见宋常霖时才用一种熟悉的语气说道:“哦,是你啊。” 女生的目光落到颜茴身上,笑着问:“带女朋友来?” “是我爸爸以前同事的女儿。”宋常霖向女生介绍完,又转而对颜茴道:“她就是尹皓月。” “你好。”颜茴礼貌地颔首。 “你好。”尹皓月不明所以地回应,奇怪地问:“有什么事吗?” 宋常霖将那封信递出。 “这是什么?”尹皓月疑惑地打开信纸,直到看到上面的文字才想起这封信竟出自于己手,尴尬地把信折起来塞进衣兜:“你怎么还留着?!” “之前你把信给我的时候是塞进试卷里的,一并送去她家。”宋常霖指了指颜茴:“她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好处理,趁着这次见面就把信带来给我。” 第19章 “那你也可以扔掉的啊,”尹皓月觉得快尴尬死了:“把这个给我,像是在提醒我那段年少无知的时光似的。” 宋常霖笑笑,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抱怨。 面对学生时代曾经喜欢过却表白失败的对象,尹皓月没有丝毫不舍与留恋,表现得大方又自然。 时间真的能抚平很多东西。 颜茴觉得,自己是有些太过纠结于以前。 买完奶茶出来,太阳也从云层背后探出头,原本阴沉的天空瞬间明亮起来。 走在路上,宋常霖突然开口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叫颜茴,是因为你爸爸喜欢《论语》?” 孔子弟子之一,就叫颜回。 颜茴摇了摇头:“是我妈妈喜欢。” 那年谭雪梅怀孕期间,聊起给孩子取名的问题,颜振国不假思索地给出了“颜回”这个选项,并说:“如果是女孩,就用草字头那个‘茴’。” “你怎么会想到给女儿取给蔬菜名?”谭雪梅边看书边揶揄丈夫。 “蔬菜名怎么了?”颜振国骄傲道:“国以民为重,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这说明我们女儿是根本的根本,重中之重,而且‘茴’字有……” “有四种写法?”宋常霖听颜茴说到此处,顺畅地接上这个冷笑话。 “你跟我爸爸有着相同的幽默感。” 宋常霖清了清嗓子掩笑:“‘茴’字寓意挺好的,毕竟我们出生那年恰逢旱灾,粮食歉收,家长给孩子取名大多寄予了某种希望。” 颜茴常听父母说起过自己出生那年本省闹旱灾,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这才望着宋常霖反应过来:“哦——这么说你的名字也是……” “四季如常,普降甘霖。”宋常霖解释。 仿佛知晓了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背后,竟然还蕴涵了期盼国家风调雨顺的希望…… 像是一阵春风吹过,颜茴感到自己心境都开阔起来:“小时候只跟你打过电话,没见过面,那时候我以为你会……” “会什么?” “会戴个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样子。” “现在看不斯文?” “倒也不是不斯文,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运动系。”颜茴选择了一个较为贴近的词汇描述。 虽然在此之前从未跟宋常霖见过面,但她和宋常霖相处起来却如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自然。 或许是因为两人父母的交情,不知不觉,已经渗入了对方生活那么多年。 “我对你最初的印象大概就是……五仁月饼。”宋常霖说。 “五仁月饼?”颜茴不解。 “嗯,我们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吃五仁月饼,偏偏每年中秋又有不少人会送,我父母都是不喜欢浪费的性子,能送人的尽量送人,送不了的就自己吃,大概是小学五年级那次,我家剩最后三个五仁月饼……” 颜茴也想起了这件事:“哦,那次父母带我去你家拜访,被我吃了。” 宋常霖点头:“那天爸爸带我出去钓鱼,我回来就发现五仁月饼都被吃完了,内心不禁感慨是哪位仙女大姐下凡解忧——” “仙女大姐?” “仙女姐姐。”宋常霖改口道。 颜茴欣慰地说:“嘴甜的男孩子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宋常霖闻言微笑,没计较她把自己当弟弟哄的语气。 “相亲”结束以后,颜振国打电话来问女儿感想:“怎么样?霖霖是个不错的孩子吧?” “还行。”颜茴边收拾自己宿舍的东西边说。 “还行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还行的意思啊,”颜茴说:“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期待值低,所以见了人以后觉得还不错。” “嘿你这孩子,你宋大大当年也是一表人才,霖霖怎么可能会差,而且学习又好——” “我知道他这些外部条件很优秀,”颜茴说:“可也要看性格好不好吧?我又不是没见过长得帅脾气臭的。” “嗯,性格一定要好。”颜振国赞同这句话:“那你们要不要商量着过几天再见几面?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 “爸爸——”颜茴无奈打断道:“你又来了,你不是说好不是相亲吗?那我们自然交朋友就好了,你一催说不定适得其反!” “好好好我不催——”颜振国举手投降:“你们自然交朋友。” 第二天就是正式开始实习的日子,颜茴跟几个实习生一起由陆师傅带。 因为都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大家恭恭敬敬站一排喊了老师。 陆师傅是位女师傅,她穿着工作服,被学生整齐划一喊老师的阵仗吓到,呆呆地说自己一直被人叫陆师傅,突然被叫老师还有些不习惯。 有学生提议那就叫“师父”吧,别人听起来都差不多,我们心里把您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那个师父就是了。 陆师傅这才接受学生们的称呼,带他们前往工地去做质量检测。 同行的人中有个名叫赵旭阳的实习生,见了颜茴惊喜地问道:“你是五班的颜茴吗?” 颜茴闻言微愣,飞速在脑子里检索有关此人的信息,结果却是没有任何印象。 她正想着自己莫不是未老先衰记忆退化,对方却开口解释道:“我是二班的。” “繁梨一中啊?”期间有别的实习生插话:“那可是除师大附中以外最好的高中!” 赵旭阳故作谦虚地笑笑,神情之中仍隐隐有些得意。 颜茴歉然地对赵旭阳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记得……” 赵旭阳脸上的笑因颜茴的话而卡住,自己找补道:“你不记得是应该的,之前在市一中我们也没说过话,是我经常听人说起你——” 颜茴想起以前学校里有关自己“人可傲了不好惹”等等传言:“都不是什么好话吧?” “传言嘛,谁都知道是假的。” 众人被分了工位,在前往工位的路上,赵旭阳接着道:“你们班有个叫高屿州的男生是吧?” 再次听到高屿州的名字,颜茴不由得内心一紧,不知是不是自己年少时那些隐晦的心思被人看了个清楚,干脆低头做着测量,用安全帽的帽檐掩盖自己脸上的表情:“嗯。” “他现在在哪儿啊?” “什么在哪儿?”颜茴问出口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在什么学校?” “对啊,什么学校?” 颜茴本想回答,但听对方的语气,有探寻,有好奇,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类似想看热闹的侥幸。 她忽然就不是很想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颜茴反问道。 赵旭阳被问得一噎,神色尴尬:“就随便问问,好奇嘛。” “那我不一定要回答是吧?”颜茴说完,极有分寸地用开玩笑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拒绝:“万一你找他寻仇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找他寻仇啊,”赵旭阳笑道,继续刨根问底:“诶,说真的,他到底在哪个学校?” 颜茴对孜孜不倦不知礼数不停追问的人感到有些烦躁,却又不好发作。 毕竟是一起实习的,此时闹僵了必然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幸好陆师傅注意到这边,指着两人说:“诶——边上那两个,别忙着谈恋爱了!赶紧工作!”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赵旭阳赔着笑回了自己的工位,颜茴总算松了一口气。 中午休息时,陆师傅给学生们一人买了一瓶水一盒方便面以及一根火腿肠,再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鸡蛋,分发给他们:“做我们这行,到这种偏远的地方做检测,就要做好在外面凑合吃饭的准备——不过不能不吃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学生们纷纷答是,谢过陆师傅的关心。 不远处,同样带实习生的师傅带着学生从路上走过,冲陆师傅挥了挥手:“吃饭啊?” 陆师傅点点头:“你吃过了没?” “吃过了,现在带他们去山上看看。” “勘察地质?” “是啊,这不是准备——”对方说到这儿顿了顿才道:“这不是准备弄那个新工程,要看看地质合不合适嘛。” 陆师傅像是跟对方达成了某种默契,没问是“什么新工程”,刚要挥手告别,急忙又道:“等等老钱——你身后那个是——宋常霖?!” 颜茴闻言抬起头来,这才看清那位钱师傅身后带的人果然是宋常霖。 她刚才低头吃饭,甚至都没注意。 “对啊,宋常霖由我带,羡慕吗?”钱师傅故意炫耀道。 宋常霖礼貌地向陆师傅颔首。 颜茴周围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讨论:“长得蛮帅嘛。” “就是皮肤有点黑……” “唉呀黑什么黑?那是小麦色,多健康。” 赵旭阳听到她们的讨论,略微不屑地撇了撇嘴。 陆师傅笑着问:“你是不是去跟科长要的人?老钱我投诉你暗箱操作——” “分配实习生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做,陆师傅你说话得讲证据。”钱师傅语气正经地说完这句,笑着道:“走了啊——” 两人挥手作别,陆师傅转回头来,本地的学生问道:“师父,刚才那个人,就是之前师大附中的宋常霖?” 第20章 陆师傅点头确认:“对,就是他。” 刚才讨论宋常霖的两个女生不禁好奇:“他很出名?” “在我们省会很出名。”家在本地的学生答道:“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次统考班主任都拿他的成绩刺激我们。” “之前省里举办数学知识竞赛,我也听班上的同学说起过他。”赵旭阳说:“不过挺奇怪的,这么厉害也没见直接申请出国留学——” “可能是为了申请更好的学校吧,毕竟国内Top1大学的本科生可是很吃香的。” “对,我也听说了,国外都争着抢着要他们学校的。” “除此之外还能积累人脉,”家在本地的学生说:“听说他爸爸想让他走仕途,他从那个学校出来,以后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都是校友,肯定有利于晋升。” “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他家这么厉害?”赵旭阳问:“想让他走仕途就能走?” “那当然,他爸爸可是——” “——差不多行了啊,”陆师傅制止道:“都是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事,别说得跟自己亲眼所见一样。” 众人的讨论这才消停。 宋常霖的“实习”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十分神秘,他并没有固定在某一个单位跟着某一位师傅,钱师傅甚至还在某天对陆师傅坦白:“我怎么可能带宋常霖?人家上学期早实习完了。” 但陆师傅紧接着问:“那你们上次霖勘察地质是……” 钱师傅便轻描淡写:“他想跟着去看看多积累点经验,老熟人求我帮忙我哪能不答应,而且也能为我们这一行培养新人,多好。” 陆师傅怀疑地望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乐于奉献?” “唉,你这可就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啊。” 钱师傅不想说,陆师傅也就没有再问。 但实习的学生之间却总有各种小道消息。 赵旭阳分享着自己刚得来的情报:“听说省里要新建一座水电站,宋常霖到处跑就为这事。” “建水电站又不是什么稀奇,干嘛搞这么神秘?”有学生表示不解。 家在本地的学生插话:“这座水电站计划了几十年,从我爸爸妈妈出生前就在谈,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搁置。” “什么原因?” “水电站附近居民移民安置,建成以后可能会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什么的,总之各种原因一大堆。” “这么说阻力蛮大?” “对啊,不然干嘛偷偷摸摸的怕人知道——”赵旭阳嗤笑:“费这么大劲最后建不成徒增笑料呗。” 颜茴前往茶水间时正好听到这话,踟蹰片刻之后因为不想卷入谈话,就转身去了阅览室。 单位的阅览室基本没人,门开着,管理员不知去了何处。 颜茴看完一本,回到书架放书时,正好看到对面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宋常霖。 颜茴问:“你怎么来我们单位了?” 宋常霖正在低头翻阅书籍,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颜茴怔愣片刻,继而笑道:“你们单位的专业书比省立图书馆全一点。” “找到你想看的了吗?”颜茴有些怀疑,毕竟她在单位阅览室有时候都找不到自己想看的。 宋常霖摇头,“可惜我不在学校……” “不如你写个书单给我,等今天下班我抽空回我们学校一趟,有的话就帮你借来。”颜茴提议。 宋常霖思虑片刻,释然笑道:“也是,毕竟抗战的时候这里是大后方,许多藏书当时就放在你们学校。” “对啊,”颜茴骄傲道:“虽然我们名气比不上Top1,但藏书量还可以。” 宋常霖坐下来写书单,颜茴等他的时候说:“我听人说你做的事了。” “什么事?”宋常霖闻言有些疑惑。 “就是你跟钱师傅勘察地质,这几天又忙前忙后做的事。”颜茴补充道:“当然,还有宋大大之前也提过几句,所以我大致猜到你在干什么。” 宋常霖轻声笑道:“知道我做什么还来帮我?没听人说我很有可能会失败?” “这件事不是失败了就可以不做的。”颜茴接过宋常霖写的书单,折好以后放进随身挎的小包内,“我听爸爸说过,水电站建成,不仅能满足省内的需求,还能供应省外,是几代人为之奋斗的理想,甚至是一些人的遗愿,这么难的事,哪能一蹴而就?” 宋常霖暂时没有说话。 颜茴顿了一下:“哦对,你问的是我为什么还要帮你——那是因为在这种事情上面,我觉得自己理应尽一份力。” 宋常霖看着颜茴的脸有些愣神。 小时候只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爸爸开玩笑给自己定下的娃娃亲女生名叫颜茴,是经常会被爸爸邀请来家中做客的颜叔叔的女儿。 却从未见过面。 那年颜茴到省里来参加歌唱比赛,他们一家也因有事没有出席,最后是看的电视台录播。 女生的头发分成两股,柔顺地垂在耳后,穿着棉质长裙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却在唱完自己的参赛曲目,得到观众热烈的掌声回应以后,又跑上台冲观众挥手—— 最后还是被工作人员半劝半拉给带下去的。 观众看得发笑,宋常霖也觉得颜茴很有意思。 是那种不带恶意和嘲笑的,单纯觉得她性格可爱的有意思。 他后来跟孙鳌说起这件事,孙鳌就总开玩笑说颜茴是他童年女神。 后来上了大学,宋卫东同颜振国说:“我们以前定娃娃亲时还说,以后要让两个孩子见面培养感情,结果都忙,忙到现在他们两人都没见面,对了,小茴有男朋友了吗?” 颜振国说没有,想了想又道:“不过高中的时候好像有喜欢的男生。” 宋常霖说不清自己得知颜茴有喜欢的男生之后是什么心情。 他们本来就没见过面,指望颜茴喜欢自己那才是异想天开。 但颜振国又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联系了。” “那——”宋卫东想再接再厉,被宋常霖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话到嘴边又改口:“嗐,不急不急,他们这些年轻人呐……” 宋常霖只是担心颜茴会觉得自己过于冒犯。 但后来宋卫东安排他和颜茴见面,用的是破釜沉舟的办法,他不得不去,不可能让颜茴坐在那里白等。 他去了,却和颜茴聊得很投机,仿佛熟识多年的朋友。 这让宋常霖略微有些放心,她不排斥自己,终归是好的。 现在别人觉得他这件事做不成,颜茴并没指责那些人,只是说:“这件事不是失败了就可以不做的。” 省内的水能资源丰富,国家在大力发展基建,有那么多偏远山区还需要电能供应……建水电站,不是因为一两个人想建,而是因为许多事、许多人都需要这座水电站的建成。 从最早提出计划到现在,不是几年,不是十几年,而是几十年,几代人的希望和努力,都在推动这一愿望实现。 即使这代人失败,下一代人也依旧要继续。 他能看清别人,却好像一直没有看清自己所做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见宋常霖长时间没有回话,颜茴疑惑地问道。 宋常霖笑着摇了摇头:“之前我真的很怕失败,但听你这么说就轻松了不少,我其实只需要做到自己该做的,剩下的都交给时间。” 颜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你这种学霸很少经历过失败吧?唉,不像我,多失败几次就无所谓了。” “你能考上繁梨一中,已经很优秀了。” “可心里的落差还是会有啊,你不知道,以前我在的初中,是全县校风学风最差,教学成绩一塌糊涂那种,我作为班上的第一名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上了高中才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连后来学校设的重点班我都去不了,但是身边的朋友都——”颜茴脑海中恍惚闪过高屿州的脸,她眨眨眼,努力略过这些思绪,继续说:“都去了,那时候我心里真是酸死了。” 宋常霖自然也知道这些:“看来我当时不应该跟你说我妈妈给我退了火箭班。” “对,我觉得你就是来向我炫耀的。”颜茴看了眼时间说:“行了,我差不多该下班了。” “你来摸鱼的?”宋常霖怀疑地问。 “什么摸鱼啊我是趁着下午没事来查资料,提升自己的知识技能水平才能更好地工作。”颜茴故作正经地说完,挥了挥手往外走:“拜拜,我回学校了。” “我送你吧。” “不用——” 颜茴的本想着从单位出去走几步就是公交车站,离得不远用不着送,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公交,从手机上一查发现还有十分钟下一趟车才到站,难免泄气。 反倒是宋常霖开着车来到站前:“走吧,我送你,正好顺路。” 周围车来车往的,颜茴担心自己在这里纠结耽误了别人,赶忙坐上去系好安全带:“我还以为你说送我的意思是走路,没想到是开车——哦对,你家在本地肯定有车,”颜茴恍然:“我总想着学生都没车。” “看来我应该提前说我开车来的。”宋常霖笑着道。 颜茴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宋学霸你好会讲话,明明是我自己没想到,这样一说反倒像是你的错一样。” 第21章 颜茴问:“你是不是看了什么‘追女生宝典’之类,其中某条黄金法则写着——千错万错都不能是女生的错?” “‘宋学霸’这个外号也太难听了吧?”宋常霖皱眉:“还有你说的‘追女生宝典’是什么东西?” 他说话时的语气真诚,听起来不像撒谎。 颜茴尴尬地咳了一声:“没什么,我乱说的。” 宋常霖笑了笑,不置可否。 车一路开进学校,颜茴方才恍然:“我们学校外来车辆都要登记,怎么刚才这辆车直接就被识别放行?” “我爷爷奶奶会开这辆车来学校进行学术交流,所以之前在系统里登记过。” “哦。”颜茴之前听说过,宋常霖的爷爷奶奶退休前都是大学教授来着。 书香门第培养出宋常霖这种礼数周全的孩子也就不奇怪了,颜茴确认刚才的确是自己多心。 “你回单位的时候我来接你。”宋常霖把车停稳后说。 颜茴“啊?”了一声,刚想说不用,却听宋常霖又道:“拜托你借的那几本书挺重的,我请你帮忙,可不能这么好意思麻烦你。” 她想了想,记得其中有一本她在书架上看过,厚度堪比砖头。 确实应该挺重的。 “好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颜茴总算接受对方的好意,解开安全带挥手道:“再见。” “再见。” 颜茴关上车门,目送车子离开以后,转身举步上楼。 回到宿舍,她发现宿舍门竟然没锁,推门进去以后,才看到躺在床上的老二:“你怎么回学校了?” “工作的地方同事都勾心斗角气氛太不友好,回来感受一下纯粹的学术氛围。”老二边玩手机边问:“你呢?” 颜茴把包放下:“回来借书。” “这么用功?” “不是我看,帮朋友借的。”颜茴在桌子上翻找一番,拆了一袋之前留在宿舍的饼干,“他的学校在外地,想借专业书借不到。” 老二放下手机,侧躺着从床上对颜茴说:“珍惜这种朋友吧,这年头认真工作不耍手段的人太少了。” 颜茴吃着饼干“嗯”了一声,把饼干递给老二:“吃吗?” 老二拿了一块饼干坐起身来:“你看起来很开心啊。” 颜茴闻言微愣:“有吗?” “有诶!”老二肯定道,揶揄着问:“谈恋爱了?” 颜茴眨眨眼,把嘴里的饼干咽下:“没有。” “真的?”老二明显不信。 “真的。”颜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对舍友隐瞒太多:“但是我相亲了。” 老二满脸期待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对方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一开始没抱任何期待,所以见了以后就觉得……嗯,还不错。” “哇哦——”老二继续追问:“那后来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后续,我这次回来就是帮他借书。” “借书?”老二把手扒在栏杆上愣住。 “怎么了?”颜茴看着老二的表情,忍不住问。 “没什么没什么,”老二摆摆手:“每对情侣的交往方式都不一样,这可能是你们独特的交往方式,当然,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这种方式很奇怪吗?” 老二赶紧摇头:“对你而言不奇怪,你不是喜欢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么?” “我没有要跟他谈恋爱,一开始也不是奔着跟他交往去的。”颜茴在凳子上坐下:“我爸爸跟他爸爸认识,所以我们小时候有机会打过几次电话,只是没见过面,这次见了面就觉得,跟他还挺聊得来。” “这种状态最好了!”老二又来了精神:“两家都认识,知根知底,你跟他又聊得来……那你喜欢他吗?” “说实话——”颜茴故意卖了个关子。 “嗯?”老二满脸期待。 “没见到他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这种长相,更没想到自己会喜欢这种长相。” “啊?什么意思?”老二没听懂:“他帅吗?” “我觉得他更接近于父母辈会喜欢的那种帅,就……五官端正。” “哦——”老二大致懂了:“但是你喜欢。” “对,”颜茴很欣慰老二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我之前没想到自己会喜欢这种。” “这就是爱情啊——”老二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一副沐浴在阳光中的罗曼蒂克状态:“你对自己可能会喜欢的形象做好了一切勾勒,有一天,某个人闯入你的世界,他跟你的想象没有一丁点相符,但,你就是喜欢。” 颜茴听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评价道:“肉麻。” “唉——”老二叹了口气躺回床上:“我也好想有一个不错的对象让我当朋友处一处……” “你那是没有吗?”颜茴问:“你那是人家刚想跟你有进一步的发展你就拒绝了吧?” “可我毕业是要回家的啊。”老二把毛绒玩具扒拉进怀里,叹了口气:“既然早知道结局会是因异地而分手,那何苦浪费彼此的时间?” 老二是宿舍里的交际达人,跟大多数男生都能保持友好的关系,却无法更近一步。 只因她家在外省,注定不能拥有一个和自己异地的男朋友。 “没事,回去再找也是一样的。”颜茴拍了拍老二的床板安慰道:“我们去吃饭吗?” 老二把毛绒玩具扔到一边,干饭人的魂魄附体,暂时忘记了悲伤,中气十足地答了一句:“走!” 老二起身下床,边走边说:“舍长看人真准,你果然不喜欢用心过甚的。” 颜茴嗯了一声。 “所以贺翔算是出局了吧?” 颜茴又嗯了一声,两人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假期结束回到单位,颜茴立马体验到了舍友所言不同于学校里单纯氛围的不友好气息。 陆师傅不在,赵旭阳热衷于探听八卦传颂八卦,还总找颜茴询问高屿州的信息。 颜茴不胜其扰,干脆一有空就往阅览室跑。 幸而阅览室是赵旭阳基本不去的地方之一。 她往阅览室去得勤,不时便会碰到宋常霖,偶尔听他讲几句跟工程有关的事,渐渐的也对这些东西了解不少。 比如她已经知道,宋常霖现在的任务就是写计划提报告,推动工程审批下来。 至于后续的具体工作,可能会由宋常霖的同学来做。 “你同学现在在哪?” “在学校跟着教授做项目。”宋常霖答道:“这项工程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批下来,我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 “你这个同学是不是……之前高中数学知识竞赛的时候,把我们定娃娃亲的事广而告之那位?” “你怎么会知道?”宋常霖奇怪地问。 “直觉。”颜茴答道。 从宋常霖的语气可以判定他跟这位同学关系很好,那多半就是知道两家定娃娃亲的人了。 宋常霖借的书越来越多,甚至还包括颜茴所在单位几十年前的档案。 时间已经由春入夏,到了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日子。 乌云压城城欲摧。 颜茴起身开了灯回来,看到桌子上宋常霖手边的东西,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还要看几十年前的资料?” “那个时候的河道跟现在不同,勘测方式也很落后,得出的理论或许有误,会影响现在的判断。” 颜茴了然:“所以你要把地方志和勘探队的资料对比着看。” 宋常霖“嗯”了一声。 颜茴深恐自己打扰他,没有说话。 宋常霖察觉到她的静默,抬起头来:“你有时间帮我做一下对比吗?把不一样的挑出来?” “好啊。”颜茴很乐于帮忙。 小时候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宋常霖的优秀,直到自己真正跟他共事,颜茴才明白学霸的脑子远非常人可比。 她只是简单做一下资料的对比,宋常霖便能立刻判断正误并分析出错误的原因,继而对方案进行修正。 这么多资料,她看上一会儿便觉头昏脑涨,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宋常霖却能坐上一下午,偶尔起身喝水。 外面如注的大雨好像反而助长了他坐定的决心。 直到雨声渐大,宋常霖才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似乎坐了很久。 “不好意思,没留神让你陪我这么长时间,”宋常霖看了一眼窗外,“剩下的我来做对比。” “没关系,快完了,最多一个小时。”颜茴揉揉脖颈:“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吃饭。” 宋常霖闻言抬头,颜茴已经拿起饭卡:“走吧,我请你吃食堂。” 不能让他有拒绝的机会。 颜茴早已明了,宋常霖跟颜振国和宋卫东一样,都是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那种人。 不强行带他们去吃饭,他们是不会去的。 宋常霖只好从命。 作为大多数人聊八卦时的话题中心,他和颜茴面对面去食堂打饭的身影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和颜茴同期的实习生几乎快要惊掉下巴:“这两人怎么认识的?!” “我们之前说宋常霖的那些话会不会已经……” “颜茴也没听多少吧,别自己吓自己。” 旁边单位的老员工发出一声嘲讽的蔑笑:“学生都这样,以为会读书就厉害了。” 第22章 话语之中充满了某种对以学识参加工作者的不屑。 家在本地的实习生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靠关系进来还瞧不起人家会读书。” “你说什么?”老职工之一厉声问道。 宋常霖和颜茴听到这边争论的声音略大,目光不由得转了过来。 “行了行了,”另一名老职工劝道:“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就因为看他是小孩子才不跟他计较——”刚才厉声质问的老职工气冲冲地道:“没礼貌没家教,都不知道爹妈是干什么的。” “我爹妈靠自己劳动吃饭,可比你们这些吃空饷的有本事多了。”本地实习生被说到父母头上忍不住,又多辩白了几句。 “嘿你——”老职工指着实习生就要发作,恰好此时陆师傅走了过来:“李师傅,这里是食堂,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实习生计较就太不好看了。” 李师傅被说得一噎,勉强闭上嘴。 陆师傅转头对本地实习生道:“跟李师傅道个歉。” 本地实习生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说:“对不起李师傅,我不该说你吃空饷靠关系进来还瞧不起人家会读书。” 李师傅被气得涨红了脸:“你这是道歉的态度?!” “行了,”陆师傅压低了声音道:“你还真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掰扯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旁边的人劝道:“老李,算了——” 李师傅愤愤地甩了甩袖子,打完饭离开。 陆师傅对本地实习生道:“吃完饭到我办公室一趟。” 本地实习生老实地应了。 宋常霖和颜茴见事件平息,便继续起刚才的话题:“所以降雨量……” 赵旭阳在一边看完了热闹,诧异地问单位的正式职工:“我们单位还能靠关系进?” “以前能,”正式职工解释道:“父母在单位的,会把子女弄进来,后来管得严,就不行了……” “我记得宋书记说过要查这些吃空饷的?” “可不嘛,就因为这个李师傅他们才看不惯宋书记他儿子。” “他们也未免太嚣张了吧,都要查他们了还不收敛一点?” “看不起外地人呗,”职工之一轻蔑地道:“老一辈的本地人都这样。” “宋常霖家不是本地的?”赵旭阳感好奇地问。 “对啊,他爷爷那辈来支援我们省高等教育建设,他爸爸就留在了这里,做了本省的女婿。” “像他家这种外省来的,跟本地势力没有过多牵扯,就是被上面派来整顿不正之风的,”另一名职工摇头道:“不是本地人又要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啧啧,难哦……” “之前的班子换了好几批,就他家一直留到现在,已经算非常厉害了。” “也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赵旭阳听完这些,心里闪过念头无数。 原以为宋常霖是靠家里关系才得到许多优待,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一家在省内这个环境可以算得上是举步维艰。 早在高中,赵旭阳就听人说过颜茴的家境,知道颜茴父母的职位。 颜振国因为政绩突出,被从县里调到市里,几乎是前途无量。 但颜茴和宋常霖认识,说明两家有私交。 既有私交,那么在工作上,颜振国定然支持宋家。 可支持一个从外省调来的宋家,怎么想都觉得风险太大。 毕竟做的是得罪人的事,如果不成,宋家还可以调回原籍,颜振国的仕途却必然受打击。 未免太不划算。 不过颜茴一家的作风似乎向来如此。 在高中时,赵旭阳就听说颜茴跟高屿州是朋友,和家境差她如此之多的人做朋友,实在叫他大跌眼镜。 细究起来,这种人在繁梨市一中也不算少见。 他跟蒋知行和周恺言说高屿州的洗发水劣质时,不也被回怼了一番么? 想到这里,赵旭阳不禁摇头。 他可没这么高的理想信念,趋利避害,跟自己同阶层的人做朋友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吃完饭,本地实习生到了陆师傅办公室门口,礼貌地敲门:“师父——” “进来吧。”陆师傅起身给本地实习生倒了杯水。 “师父我自己来——”本地实习生连忙道。 陆师傅没给机会,已经把水倒好:“别紧张,坐吧。” 本地实习生拘谨地在会客的椅子上坐下。 “叫你跟李师傅道歉,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别往心里去。”陆师傅坐下道。 本地实习生赶忙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师父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师傅当然也有他的错处,德不配位,光凭年纪要你尊敬他,的确也是强人所难。”陆师傅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这样当面指摘,只能激化矛盾——我不是劝你以后遇上类似的事就忍,而是劝你,以后遇上类似的事,多想想怎么才能解决。” 本地实习生诧异地“啊?”了一声。 “我们这辈人年纪大了,不可能再去折腾,但你们还年轻,以后真能改变这种不公平的现状或未可知。”陆师傅温柔笑着道:“多做事,少抱怨,用实际行动去改变,比与人争吵来得有用。” 本地实习生抿了一口水:“谢谢师父,我知道了。”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本地实习生把水喝完,陆师傅便起身将人送了出去,顺便送了他一小袋饼干:“拿去路上吃。” “师父你零食真多。” “你话也挺多。” 本地实习生笑笑,向陆师傅微微鞠了个躬,转身跑了。 钱师傅随之从办公室出来,刚才两人聊天,他也听了不少:“改变这种不公平的现状何其困难?你跟他说这些,他只会觉得你异想天开。” “老钱啊,”陆师傅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现在对于‘油腻的中年人’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定义吗?” “不知道,什么定义?” “坚信当下某些不合理的事情不会发生改变,且打击那些想改变的人的信心——会做这种事的,都是‘油腻的中年人’。” 钱师傅喝水被呛到:“你在说我?” 陆师傅摊了摊手表示“你知道我在说谁”。 钱师傅撇了撇嘴继续默默喝水。 在阅览室连续待了将近一个月,宋常霖的报告总算写完。 蝉声轰鸣的夏日黄昏,颜茴帮他校对完错别字,一抬头,发现宋常霖还在分析着资料。 阳光透过窗帘,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阴影,说不出的好看。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配着阅览室陈列着书籍的书架,竟有一种老照片的复古之感,鲜明而有特色。 “怎么样?”宋常霖合上资料问。 颜茴回过神:“校对完了,这份报告数据详实方案卓越,我如果是审批人,一定让你通过。” 宋常霖笑道:“过奖。” 颜茴把U盘递给他:“要不你把手稿留给我吧,反正你交的是电子版。” “你要手稿做什么?” “收藏起来,留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仍需努力。” 宋常霖说:“我写的又不是什么学术专著。” “可这比学术专著更具警醒意味。”颜茴认真道:“尤其是你修改增删的这些痕迹。” 宋常霖不可能拒绝她:“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宋学霸谦虚了。” “‘宋学霸’这个外号真的很难听,能换一个吗?”宋常霖皱眉道。 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一称呼,颜茴改口:“宋常霖同学谦虚了。” “‘同学’这个词很好。”宋常霖满意地道,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说:“对了,明天我回学校。” 颜茴诧异道:“我以为这学期你不回去了。” “多留在家这段时间就是为了写报告,现在报告写完,也该回了。”宋常霖拿起书包:“我们还有一门专业选修课要上。” “哦。”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一有各种令自己心烦的言论出现,颜茴就能跑到阅览室寻求一片宁静,想到今后宋常霖不在,自己往阅览室跑也没什么意义,不禁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工程如果被批下来记得告诉我。” “那是当然,你也出了一份力。”宋常霖顿了一下,望着颜茴道:“暑假回来我有一场冰球比赛,可以请你去看吗?” 这是一桩非常正式的邀约,而且宋常霖说得很直接。 “如果你不方便——”他已经提前替颜茴找好了台阶。 “——如果方便的话,我一定会去。”颜茴接话道。 宋常霖忍不住咳了一下,垂下眼一瞬间有些不敢看她,过了几秒才又抬起头来,说:“好。” 他好像很害羞,颜茴心里有点想笑,觉得此刻夕阳正好,眼前的场景仿佛覆上了一层柔光,某种消失已久的,单纯纯粹的情感似乎又回来了:“你现在就走?” “对,”宋常霖看了眼时间,望向她的目光添了几分歉然:“今晚要收拾一下去机场附近住,免得赶不上。” “一路顺风。” “谢谢。”宋常霖微微颔首:“再见。” “再见。”颜茴挥手道。 第23章 宋常霖在家收拾行李时,孙鳌的电话正好打进来:“你明天回学校?” “对。” “到校门口顺便帮我拿个快递吧。” “……”宋常霖沉默了几秒:“就知道你突然的关心不是什么好事。” “嘿嘿……”孙鳌讪笑两声:“对了,你跟你童年女神进展到哪一步了?” “进展到她猜到当年是你在数学竞赛场上大肆宣扬我们订了娃娃亲,并且说她是我童年女神。”宋常霖说着,把桌上的垃圾扔进垃圾桶。 孙鳌深感震惊:“不是吧?这种事你都跟她说?” “都说了是她猜到的。” “你不提供信息她怎么可能会猜到?!”孙鳌根本不信,“兄弟,你跟她在一起以后除了结婚其他日子别叫我,我怕被追杀。” “结婚你就不怕了?” “新娘手刃宾客这种事发生在婚礼现场终归不太好吧……”孙鳌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在婚礼上能得到保障这件事心存侥幸:“我相信你童年女神是个体面人。” 宋常霖挑眉不置可否。 孙鳌总算正经关心起朋友:“你想好了没?到底读不读研啊?” “没有。” “还没有?”孙鳌感慨:“我舍友都在给导师发邮件了。” 宋常霖沉默着没有接话。 “不过你也确实用不着着急,”孙鳌思索着道:“卢教授一定很乐意给你写推荐信。” 宋常霖拿书的手顿了一下,不知该答些什么。 如果自己决定不再读研,卢教授应该也会很失落…… “你说的对,我确实该好好想想。”宋常霖承认道。 “那你慢慢想,记得明天帮我拿快递——”孙鳌不忘叮嘱道。 挂断电话,宋常霖从房间走出去。 客厅里的宋卫东也刚结束一通电话,正皱眉跟周倩商量着什么,夫妻俩的神情都有些严肃。 听到宋常霖的脚步声,宋卫东和周倩及时停下话头,笑着望向他,周倩问:“行李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宋常霖答道,看向宋卫东:“又有事?” 宋卫东手撑膝盖笑着说:“处在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没事?别挂心了,好好上你的学。” “我明年就毕业。”宋常霖提醒道:“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就说了,成年以后不把我当小孩子看。” “你不是还要读研吗?” 宋常霖顿了顿,说:“我不想读研了。” “什么?!”宋卫东深受震惊,问得声音略大,接受到妻子扫过来的安抚性的眼神,声调尽量平稳地道:“怎么突然就不想读了?”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好到底要干什么,”宋常霖坦诚道:“只是因为身边的朋友都准备读研,你们不反对,爷爷也很支持,所以就……” 周倩恍然大悟:“你现在有想做的事了吗?” “我想建成那座水电站。” 宋卫东喝水差点被呛到:“什么意思?” “我想从政。”宋常霖站在原地,腰背挺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稳得犹如在跟父母讨论天气。 客厅里一时安静了片刻。 “你……”周倩犹豫着说:“读研的话,以后可能也会有机会参与水电站的建设。” “那样只能等,”宋常霖说:“现在我想亲手推动它的建成。” 宋卫东说:“从政可不像之前你写写报告这么简单。” “我知道。”面对父亲犹豫的眼神,宋常霖想了想说:“我知道我现在阅历尚浅,不可能知晓全部,但心里多少有个大概。” “只是有个大概?”宋卫东怀疑地问。 “嗯。”宋常霖轻勾了下嘴角,“从小跟在你们身边耳濡目染的,最起码能分清是非。” 周倩转头看向丈夫。 宋卫东点头说:“这一点我倒是相信,你确实能分清是非。” 周倩叹了口气。 她知道儿子自小如此,看着随和,但碰上重要的人生抉择,却有自己的坚持和打算。 而宋卫东呢,如果回答能令他满意,就一定会支持儿子的决定。 “你考虑清楚了?”周倩问。 “考虑清楚了。”宋常霖答道。 “好吧,”周倩叹了口气:“就是你爷爷可能会有点伤心。” 宋常霖略带遗憾地说:“只能让他老人家伤心了。” “倒有点为了工作六亲不认那种劲了——”宋卫东跟妻子调侃。 周倩笑了笑:“你想清楚就好,妈妈支持你。” “爸爸也支持你。”宋卫东附和道。 宋常霖挑了挑眉,后退一步,微微颔首:“感谢二位的理解。” 月明星稀,夏夜吹来温柔的晚风。 颜茴实习实结束去找陆师傅签字那天,正好听见陆师傅在敲打两名老职工:“主任让我告诉你们,别在实习报告上为难年轻人,你们不在科室的时候,他们帮你们担了多少事——” 陆师傅在单位资历颇深又很会做人,对于她的敲打,两名老职工讷讷答是。 颜茴走过去把实习鉴定表交给陆师傅时,对方又换上了满面的春风:“要走了啊?” “嗯。”颜茴点头。 陆师傅对颜茴初印象就很好,知道这个看上去在家里备受呵护的女孩子不怕吃苦受累,自然也就越来越喜欢。 提笔签下名字,陆师傅把鉴定表还给颜茴:“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见。” “嗯,也谢谢师父这段时间的照顾。” “说照顾就言重了。”陆师傅接着给其他实习生都签了字,叮嘱几句,众人便正式告别。 本地实习生是最不舍的一个,走出办公室,还在一步三回头。 旁边的人说:“你要真舍不得以后就再回来这里工作。” “我肯定是要回来的。”本地实习生郑重道。 赵旭阳走到颜茴身边,状似无意地道:“那个工程批下来没有啊?” 颜茴疑惑地问:“什么工程?” 真不是她装傻,实在是她和宋常霖为之奋斗阅览室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自己又从未和赵旭阳聊过这些,突然听他这么问,只有满脑子的空白。 “那座水电站。”赵旭阳提醒道。 “哦——”颜茴恍然大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赵旭阳被她淡然的语气给惊到了:“你都不着急吗?” “着什么急?” “这座水电站是由宋常霖他爸爸提出重启计划的,如果批不下来……”赵旭阳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憋了半天才道:“会对他家影响很大。” 颜茴茫然道:“那照你的逻辑,要着急也该是宋常霖着急。” 赵旭阳噎了一下:“可你家跟他家有来往,我是说……关系挺不错的,就丝毫不在意吗?” 颜茴总算听明白赵旭阳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们两家利益相关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应该关心一下?” “难道不是吗?”赵旭阳诧异地问。 颜茴深感无奈:“你想太多。” “啊?”赵旭阳闻言诧异:“我看之前你跟他一起分析资料什么的,还以为你对这件事挺上心呢。” “我是挺上心的啊,”颜茴说:“可批准的又不是我,我着急有什么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赵旭阳愣了愣,尴尬地笑道:“你可真沉得住气。” 颜茴笑笑没说话。 明明是件很简单的事,却总有人往复杂了想,怀疑她的用心。 但在如今这个年代,有此想法也实属正常。 交完实习报告回到宿舍,舍友们在热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的打算。 舍长和老二都打算以后去实习的单位工作,媛媛在纠结要不要考研。 “考吧,”老二对媛媛说:“而且我觉得你这种性格适合做研究。” “社恐的性格?” “对啊,因为社恐没有太多杂事挤占自己的空间,不就适合做研究?”老二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这种社恐不是对所有人,对熟人你不社恐啊,日常交流没问题的。” 舍长开玩笑问:“如果媛媛以后真做出成绩,要接受记者采访怎么办?” 媛媛深感头大,缩了缩肩膀道:“天啊……” “你听她吓你——”老二说:“别说你能不能做到那一步,如果你真做到了,接受记者采访你就聊专业嘛,谁让你聊日常了?这又不需要什么社交技能。” 媛媛摩挲着下巴道:“也是哦……” 舍长拍拍媛媛的肩:“加油媛媛,以后你要真成了科研大佬,我们也好跟人吹嘘当年是你舍友。” “你都坚持大半个学期了,”颜茴边收拾东西边说:“而且为了考研特意申请留校实习,现在放弃不是很亏?” “也倒不是很亏……”媛媛迟疑道:“我可以申请保本校的研。” “可你不是想拼一下是不是能考上更好的学校?”颜茴说完又道:“考不上再申请调剂回本校也可以。” “对啊,试试吧。”舍长说:“你就是信心不稳,真要考研我觉得你没问题。” “心态也是考研能否成功很重要的因素……”媛媛仍在犹豫。 颜茴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传来谭雪梅的声音:“小茴,我跟你爸爸到省里开会,你宋大大请我们吃饭,等下霖霖去接你——” 第24章 “啊?”颜茴的脑子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哦……” 因为实习,颜茴这学期放假的时间比以往都晚,而宋常霖早已放假回家了。 差点忘了这茬。 “你舍友要是回学校了就叫她们一起过来吧。”谭雪梅说。 “好。” 挂断电话,那边舍友们的讨论已接近尾声,老二提议道:“哎呀别想了,都实习完了我们出去聚餐吧。” “这学期怎么有钱了啊?”舍长揶揄她。 “有实习工资了呀。”老二骄傲地抬头。 “我爸爸妈妈过来,叫我出去吃饭。”颜茴放下手机:“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啊?见家长?”社恐的媛媛抱住老二的手臂:“不、不用了吧……” “只有你爸爸妈妈?”老二问。 “还有我爸爸领导。” “……”舍友集体陷入了沉默。 颜茴补充道:“不是天天见的那种,就是从职级上来说是我爸爸领导,他们以前共事过,算是朋友。” “……”舍友依旧沉默。 颜茴尴尬地问:“你们去吗?” 舍友们统一把头摇成拨浪鼓。 “好吧。”颜茴也觉得这种场景邀请舍友前去有些诡异。 众人收拾好东西下楼,舍长问颜茴:“你自己去饭店?” “我爸爸朋友的儿子来接我。” 舍友的眼神瞬间变八卦。 “就是那个、那个……”老二手舞足蹈地问:“你那个相亲对象?” “是。”颜茴坦然承认。 “哦,我听人说过。”媛媛也加入八卦行列:“之前是不是开车送你回宿舍?” 颜茴诧异地问:“这种事都有人说?” “这种事当然有人说啦……” 颜茴心里有些不自在。 开车来学校确实不该,颜茴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颜振国,颜振国会怎样语重心长地劝她要“注意影响”。 虽说小时候听这些听得耳朵起茧,但毕竟也是“幼承庭训”,颜茴早被父母潜移默化,下意识地践行父母的做派。 众人来到楼下,宋常霖只身一人站着,看到颜茴,拿手机的那只手抬起来挥了挥。 颜茴松了口气,先一步上前问道:“你没开车?” “车在校门口,”宋常霖说:“开进来太招摇。” 两人之间竟有这种默契,颜茴不知为何有些心情愉悦,她转头给双方介绍:“他叫宋常霖,她们是我舍友。” “你们好。”宋常霖礼貌地颔首。 “你好。”舍友们也礼貌地打起招呼,目光忍不住在宋常霖脸上逡巡。 人毕竟是种视觉动物,她们下意识就想关注宋常霖的长相。 身为舍友,她们竟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之感。 “我舍友她们准备去公交站坐车,所以跟我一起下来。”颜茴见双方一时无话,赶紧打破沉默解释道。 “就这道门外面那个公交车站?”宋常霖指着学校北边的大问,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他笑着道:“那正好,我可以开车带你们过去。” 老二迟疑地看向颜茴:“方便吗?” “方便啊。”颜茴说完才发觉自己答得太过自然,尴尬地问宋常霖:“方便吧?” 宋常霖笑着点点头:“方便。” 颜茴冲宋常霖笑笑。 两人之间有种很舒服的气场,很自然,却又不会让别人产生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老二凑到另外两个人身边,压低了声音一语道破本质:“这个男生能让颜茴卸下心防。” 媛媛恍然大悟:“我说颜茴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众人正准备一起往校门口走,却突然听到某个隐含怒气和酸意的声音:“原来是傍上了富二代,难怪要和我提分手。” 众人闻言,转头去看,发现说话的人竟是贺翔。 贺翔是跟朋友们一起过来的,刚才老远看到颜茴,朋友们就在讨论:“诶,颜茴旁边那个是不是她的富二代男友?” “你怎么知道是富二代男友?” “听人说的啊,实习的时候她这个男友经常开车送她回学校。” “我靠,傍上富二代了?” “难怪甩了老贺……” 贺翔听得怒火中烧,大步走上前去,直接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宋常霖皱眉挡在颜茴身前:“麻烦你说话放尊重些。” “怎么不尊重?”贺翔反问,讥笑道:“你还没被她傍上?” 旁边有学生走过,对这场修罗颇感兴趣,走出老远还在不断回头,甚至和同伴开起玩笑:“这么帅的富二代需要找人傍?” “我看反倒是那个质问的男生气场容貌全输啊……” 贺翔的长相原本也算中上,但在宋常霖面前就缺了几分气势,连带容貌也被比了下来。 他听到这句话愈发烦躁,还想再说什么,颜茴却先开了口。 “贺翔,有件事你弄错了,我没和你谈恋爱,所以算不上分手,只是删除好友,希望能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而已。”颜茴语气平静地说道,“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原本以为你会心里有数。” 她的目光直直望向对方。 贺翔被望得一阵心虚,怀疑颜茴听说了自己……不可能啊,颜茴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我做什么了?”贺翔强装镇定,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你真要我说?”颜茴挑眉问。 贺翔愈发确定颜茴是来诈自己:“你说啊,我还怕你不说呢。” 颜茴深吸一口气,道:“你一开始追我,是因为知道我爸爸的职位?” 贺翔面色一僵。 “聊天聊不下去还要赔着笑脸来哄我,实在是受不了我的大小姐脾气——”颜茴复述着贺翔在和朋友聚会喝酒时的言论,“可是为了你家的生意不得不忍,是吧?” 贺翔脸色煞白,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 朋友们脸上的神色也是精彩纷呈,面面相觑,每个人看上去都像心怀鬼胎。 贺翔转过头来,还想再解释什么,颜茴却冷冷地打断了他:“之前怎样我不知道,但你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你家的生意如果想做到我们市,我就需要提醒爸爸注意了。” “颜、颜茴……”贺翔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我没有……” 一开始听说颜振国的身份,想到家里的生意要做到那边,贺翔的确是准备听从父亲的建议,想借机接近颜茴。 但邀请颜茴看电影和吃饭,让他感受到了颜茴的真诚和直率,突然又不是那么想抱着目的去接近了。 所以后来在图书馆碰到,才会有送给她稿纸的事。 本来以为这样两人就能慢慢接触认识,即使一开始目的不纯,但他确实对颜茴有好感,不想就此浪费一段美好的感情。 可颜茴对他总是淡淡。 跟他讨论问题,也好像只是为了考试。 他知道自己不该着急,因为一开始用错了方法给颜茴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就该一步步去修正,而不是冒进。 然后颜茴请他吃了一顿饭,像是要把两人之间帐彻底算清。 当时老二奉命在饭桌前看着贺翔,为了稳住贺翔不让他出去结账,不得不透露些许消息:“她好像有喜欢的人,所以暂时不想谈恋爱。” “她喜欢的人现在在哪儿?”贺翔问。 老二谨记舍长的叮嘱,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已经算多:“不知道,她不想说,我们也不好多问。” 所以他用了最稳妥的办法,在心里打了无数遍底稿,以一种无论如何自己都等她、等她忘记那个人的姿态向她告白,颜茴听完却是愣了愣,什么话也没说。 之后他就被遇见的朋友拉去喝酒,朋友们取笑他追一个女生追得这么低声下气。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故作不屑地说自己追颜茴是因为她家家里的关系。 应该就是那天晚上的事被人透露给了颜茴。 “你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贺翔抱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极力狡辩着:“我这人一喝酒留爱乱说话,如果有人添油加醋跟你说了什么……” “不,我是听你亲口说的。”颜茴冷冷地道:“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有人录下来了。” “我、我们就是酒喝多了在开玩笑……”贺翔试图解释。 “是吗?”颜茴不带任何感情地反问,“用贬低我的方式去开玩笑,这是喜欢我?抑或者说,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贬低对方?” 颜茴冷笑一声,“这种喜欢人的方式恕我不能接受——你可以闭嘴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 她自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做人做事留三分薄面,本以为删除好友就能结束,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把话说开。 她最后看了一眼贺翔,拉着宋常霖的手从旁边大步走了过去,头也不回。 舍友们赶紧跟上。 贺翔转过身,望着宋常霖的背影,深感自己失了脸面,问身旁的朋友试图找回场子:“那男的是谁?” “省厅公子。” “什么?”贺翔没反应过来。 “他爸爸是办公厅的,听懂了吧?”贺翔的朋友皱眉重复了一遍:“你还想一得罪得罪两家?我看你家的生意是真不想做。” 第25章 “这就走?”宋常霖被颜茴拽着走出几步路时,忍不住问道。 “不走怎么行?他们人多,打起来我们不占优势……”颜茴认真分析。 宋常霖闻言微愣,勾唇笑笑。 其实就刚才的情况来看,贺翔的朋友之一应该是认识他,刚才贺翔跟颜茴争执时,那位朋友一直试图劝贺翔停下。 可惜贺翔在气头上,没发现朋友的意图。 如果贺翔真为家里的生意考虑,多半不会打起来。 现在反倒像是他们在落荒而逃一样。 宋常霖的目光落到颜茴拽着自己臂膀的手上,决定不再多言。 把颜茴的舍友送去公交车站,宋常霖又开车带颜茴到了酒店。 从地下停车场上来,颜茴看到大堂内豪华的装潢,转头对宋常霖小声说:“只是我们两家吃饭用不着来这种地方吧?” 太不低调。 “陈叔叔一家也来,还有位田阿姨和他的丈夫,”宋常霖解释道:“这位田阿姨和我们的爸爸以前在一起工作,后来被调去邻省——有朋自远方来,得请顿好的。” “哦,我也听爸爸说过。”颜茴说:“当时条件那么差,有位阿姨还坚持跟他们下乡,后来被调去邻省,那边的人都管她叫‘铁娘子’。” “嗯,应该就是她。” “哇——我好想见见她!”颜茴语气兴奋地说道。 宋常霖推开包厢门,里面的巨大的圆桌已经满座。 陈笠坐在座位上冲他们亲切地喊了声:“宋哥哥——颜姐姐——” 喊完以后,陈笠的眼神就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八卦无比。 颜茴把眼睛微微眯起,陈笠才有所收敛,低头喝水。 宋常霖被陈笠认怂的样子逗笑。 田丽萍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被请到主位,正开心地跟老朋友们聊着天。 看到门被推开,田丽萍转过头来,目光先投到颜茴身上,惊喜地问:“小茴都长这么大啦?” 颜振国介绍道:“小茴,这是你田阿姨。” “阿姨好。”颜茴礼貌地打着招呼。 “你好你好,”田丽萍留的是短发,发尾微卷,圆润的脸庞满是和气却又不失一种经历了风霜雨雪的坚毅:“我就只在你小的时候见过你一回,应该不记得了吧?” 颜茴挠了挠耳朵:“确实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还不记事。”田丽萍笑着转向宋常霖:“霖霖倒是长大以后见过一回,不过那次赶时间,应该也不记得?” “记得的,”宋常霖说:“您当时送了我一架遥控飞机。” 田丽萍说:“那架遥控飞机是在来的路上买的,想着不好空手见你这个小侄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喜欢,”答话的人是周倩,“现在都还在他书架上放着。” “是吗?那就好。” “都别站着了,快坐吧。”周倩招呼着道。 “小茴,这是你周姨妈。”谭雪梅介绍道。 颜茴没见过周倩,但见她坐在宋卫东身旁,便推测她是宋常霖的妈妈。 当年毅然决然给宋常霖退了火箭班的人。 周倩的身材偏瘦削,但手很稳,颜茴曾听爸爸说过,宋常霖的妈妈经常上手术台。 现在想想,宋常霖拥有学霸属性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家学渊源…… “周姨妈好。”在本省的习惯里,晚辈对比自己父母年长的女性统称姨妈。 周倩应了一声:“快坐快坐。” 留给颜茴和宋常霖的,是谭雪梅和周倩之间的空位。 父母们聊天,两个年轻人挨着各自的母亲,自然而然就坐在了一起。 宋常霖将菜单递给颜茴,低声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颜茴翻阅着菜单说:“我也不知道之前点了什么菜,就要份甜点吧,这个蓝莓土豆泥看起来挺好吃的,你呢?” “我要一杯橙汁就行。” “陈笠呢?”颜茴抬头问道。 “我跟你一样。”陈笠也是甜食爱好者,并且相信颜茴的口味。 毕竟小时候他跟在颜茴身后到处跑,零食都是颜茴买给他的,就没有他不爱吃的。 田丽萍看到颜茴和宋常霖之间的交流,抱怨宋卫东道:“这个老宋就会抢先,明明小茴当年是我看中的儿媳妇,他倒好,先跟振国定了娃娃亲。” “霖霖跟小茴前后脚出生,时机正好,我有什么办法?”宋卫东顺着把玩笑开下去:“谁让你结婚晚?” “我结婚晚还不是为了忙工作?”田丽萍打趣颜茴:“你跟霖霖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吧?别着急啊,等我家孩子毕业,你两个一起挑——” “——说什么呢你?”宋卫东打断田丽萍道:“你儿子才高一。” “高一怎么了?只比小茴小六岁,差不了多少。” “那照这么说陈笠也有机会。”——陈笠的爸爸陈铭也跟着开起玩笑。 陈笠妈妈倒是受不了丈夫,撇过去一个白眼,同时向谭雪梅示以歉然的眼神。 谭雪梅笑笑表示没什么。 “我不行我不行,”陈笠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宋哥哥和颜姐姐那是天生一对,我就不跟着瞎凑热闹了。” “你怎么确定他们是天生一对?”田丽萍问陈笠,“他们前二十几年连面都没见过。” “他们很明显是同一类人,”陈笠说:“宋哥哥高中的时候被女生表白,他回复人家,对学生来说高考才是最重要的,让人家好好读书;颜姐姐呢,连看个偶像剧都会告诫我——你别学剧里那些为了喜欢的人在高考的时候不做大题啊,纯属傻子行为。” 陈笠话音落下,在场的大人们都发出一阵哄笑: “看来这俩孩子还真是志同道合。” “这样多好啊,就跟革命友谊一样。” 宋常霖注意到颜茴一直没说话,待众人短暂地停住话头时,及时制止道:“叔叔阿姨们快别开玩笑了,我被说一说没什么,颜茴脸皮薄。” 颜茴抬眸望向宋常霖,感到心间一暖。 家长们见状自是心照不宣,纷纷聊起别的话题。 吃完饭从包厢内出来,众人站在大堂准备作别,谭雪梅问颜茴:“你还回学校?” “嗯,放假之前辅导员要点名,不让提前请假。”颜茴答道,“你们要先回去?” “我和你爸爸都有事,可能你后天回来我们会不在家。”谭雪梅问:“有家里的钥匙吗?” “有。”颜茴说:“在我宿舍的抽屉里。” “记得回家的时候带上。” “好。” “小茴还要回学校?”宋卫东听到这边的对话回过头来:“让霖霖送她回去。” “不用了。”谭雪梅不想多添麻烦。 “这是绅士应该做的。”田丽萍转头问宋常霖:“对吧?” 宋常霖点头,对颜茴道:“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下楼去取车。 “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吧?就在这家酒店休息。”宋卫东询问众人的意见。 “我得回去,市里还有事情要忙。”颜振国率先婉拒道。 “大领导日理万机,应该也没空招待我们?”田丽萍问宋卫东。 “把你们安排在酒店住下的空还是有的嘛。”宋卫东说。 “多谢宋书记好意,”陈铭同宋卫东握手道:“不过这次是来开会,公事公办,肯定不能住这种超规制的酒店。” “哦……”宋卫东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酒店的环境,“那我们出去找个便宜的——” “真不用,”颜振国干脆动手阻拦起宋卫东:“你再怎么客气也用不着这样。” 宋卫东和颜振国相识多年,自是用不着虚与委蛇,话说到这份上也就算了:“其实应该多请你们到省城来逛逛,想着这次开会大家聚得齐才约出来一起吃饭,实在是招待不周。” “你再这么客气下去就有点假了啊。”田丽萍提醒道。 “好好好我不假,那就这样吧。”宋卫东总算放弃自己再尽地主之谊:“以后我去你们工作的地方都记得请回来。” “一定,一定……” 宋常霖把车开到酒店门口,颜茴挥别众人,坐上车。 “是不是觉得有些不自在?”颜茴系上安全带,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以后,宋常霖问。 “是有些,不过……主要是因为不怎么熟吧。”颜茴说:“我们的爸爸妈妈他们倒是很熟,看上去没什么不自在。” “我不是说这个,”宋常霖顿了顿才道:“我是说,刚才他们开玩笑……” “哦,还好。” 而且宋常霖还帮自己解围了。 “我怕他们说这些会让你觉得难堪。” “嗯……没有。”颜茴思索着答道。 如果和别人被凑到一起开这种玩笑颜茴或许会恼火,但和宋常霖,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的情绪,颜茴就不觉得这种事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宋常霖望了望她,没再说话。 车开到校门口,下车时,颜茴发现宋常霖也从驾驶座上下来。 以为对方还要送自己到宿舍楼下,颜茴刚想说不用麻烦,却听宋常霖道:“不过颜茴,我不想让你误会。” “误会什么?”颜茴有些疑惑。 “我不想让你难堪才阻止他们继续开玩笑,并不是……”宋常霖抬起头,定定地望向她:“并不是我不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好像一直在写感情戏…… 啊啊啊啊啊我好想完结!脑子里的剧情已经播到大结局了手速跟不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6章 校门外的马路渐趋沉寂,毕业前夕的大四学生在乱七八糟地合唱老歌。 昏黄的路灯下,颜茴清晰地听到对方所说的话。 “双重否定表肯定——”颜茴眨了眨眼,目光狡黠,“你的意思是……喜欢我?” 宋常霖认真看着她,眼神郑重:“嗯。” “咳。”如此直接的告白还是让颜茴感到些微羞涩,她低头清清嗓子,复又抬起头来,同样认真地望着对方:“我也喜欢你。” 好像自己也挺直接。 会不会正如陈笠所说,他们天生一对? 一番告白竟弄得异常正经且程式化。 她说完以后,和宋常霖互相看着对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名为“暧昧”的氛围。 大四的学生们又换了首《从头再来》,丝毫不顾自己唱破音:“心若在,梦就在——” “那……”宋常霖不受干扰地问:“我可以请你做我女朋友吗?” 颜茴像答应某种契约那样认真地回答:“可以。” 宋常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重要决定那样郑重且严肃地问:“我能抱一下自己女朋友吗?” 颜茴实在有些绷不住笑,走上前抬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宋常霖生涩地回应,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她退回去时,宋常霖便收回了手。 宋常霖也清清嗓子,低了下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 他拿出一张门票递给颜茴:“我的比赛在8月27,如果你有空就过来吧。” “好。”颜茴收下门票。 宋常霖抬头看向她:“晚安。” “晚安。” 颜茴目送着宋常霖开车离开,转身回了宿舍。 她脚步轻快地上楼,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舍友们全都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吗?”她被眼前的阵仗吓到。 “颜茴,”率先开口的是老二:“你之前居然告诉我他不帅?!” 颜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二口中的这个“他”是宋常霖:“我没说他不帅,我说的是他的长相是父母辈会喜欢的那种帅。” “这就是让我误会他不帅啊——总之你记住我的审美以后就是你认知中‘父母辈的审美’了,以后再遇到这种帅哥麻烦介绍给我谢谢!” 舍长不禁笑道:“介绍给你有什么用?你还能留在我们省?” “哎呀认识一下帅哥也是好的嘛,”老二说:“好看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心情愉悦。” 舍长不得不承认:“说的也是。” 颜茴把挎包放在自己桌上,听得媛媛问道:“你相亲对象的爸爸真是办公厅的?” 颜茴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就下午你跟贺翔说完话,走的时候,贺翔看起来还想找事,他朋友说你相亲对象是省厅公子,立马就蔫了。” 颜茴疑惑:“他朋友怎么会知道?” “这种事只要有心肯定能打听到,”舍长说:“贺翔不也打听到你爸爸的职位了吗?” “哦……”颜茴摩挲着下巴在凳子上坐下,看到舍友们探寻的眼神,赶紧找补:“他爸爸是办公厅的没错,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舍友们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我不是在炫耀啊,”颜茴义正辞严道:“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无论多大的官都是人民公仆,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何况封建社会不也提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嘛,所以我认为这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就没跟你们说……” 颜茴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仿佛隐瞒舍友这件事让她感到特别愧疚。 “跟你相处这么久,都知道你是什么脾气,不然我们也不敢跟‘市长千金’做朋友啊。”舍长打趣着安慰颜茴。 媛媛感慨:“省厅公子,市长千金,听起来就很配诶!” 颜茴却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市长千金’这个词安我身上会折寿……” “行了行了,”老二走过来搭上颜茴的肩道:“我们颜茴呢,是一颗红心向太阳,致力于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就别把她往封建社会那里面去套了,格局太小。” 舍友们发出一阵友善的闷笑,这才消停。 暑假快结束时,颜茴来看比赛,本以为能在赛场上能看到宋常霖矫健的风姿,然而由于参赛选手都戴着头盔,她只能凭号数“12”来确定那个人是宋常霖。 选手们在场上飞速移动,她有时甚至看不清号数,只好把注意力从看人转移到关注赛事上来。 某人进了一球,颜茴拿着手机正好录下了精彩一刻,虽然不知道是谁进的,但是看得很开心。 这次比赛双方的队伍里,选手都有在外地上学恰逢假期被临时抓来的,因为磨合度不够,发挥出水平半斤八两。 最后三分钟,宋常霖所在的队伍取得优势,没让对方再进一球,终于获胜。 比赛结束后双方队伍握手,举行颁奖仪式。 宋常霖看向观众席,跟颜茴的视线对上,颜茴抬手冲他挥了挥,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孙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诧异道:“你童年女神来看你比赛?!你们这是交往了吗?!” “谁谁谁?谁是他童年女神?”队友们都是同龄人,有着相似的好奇和八卦之心。 “挥手那个女生——看见没?” 队友们发出一阵揶揄的“哦——” “跟童年女神交往这种事也太梦幻了吧,不知道哪天我也能……” “你童年女神是谁?” “《虹猫蓝兔七侠传》里面的蓝兔宫主。” “……”对方沉默片刻,道:“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打败黑小虎和虹猫少侠。” “我才不想打败他们,我是虹蓝cp粉。” “那你还想跟童年女神交往?!” “想想不行啊?!” 孙鳌没理两个幼稚的队友斗嘴,继续问宋常霖:“你们是在交往吗?” “嗯。” 孙鳌怀疑自己听错:“这声‘嗯’答得也太坦然淡定了点。” 宋常霖反问:“那你希望我怎么答?” 孙鳌说:“你应该低头娇羞一笑,捧着脸说‘是~’” “滚。”宋常霖回以白眼。 颜茴走过来时,宋常霖的队友们立马恢复正形。 “他们是我队友,”宋常霖介绍道,特意提了孙鳌:“他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 “你们好。”颜茴打完招呼,众人回复“你好”以后,她把目光落到孙鳌身上,若有所思。 孙鳌被看得心虚,拉着一众队友对宋常霖道:“那什么,我们先走了啊……” 宋常霖问还在看孙鳌离去背影的颜茴:“怎么了?” “他就是那个……说我是你‘童年女神’的朋友?” “你怎么看出来的?” “气质很像。” “气质?” “损友的气质。” “他确实是我损友,”宋常霖笑着点头:“走吧。” 他比赛结束就洗了澡,浑身散发着清爽阳光的气息。 观众席里从看到选手取下头盔就在关注着的女生想冲上来要联系方式,看到颜茴,便尴尬地退了回去。 隐约能听到几句话传过来: “果然不能指望这种优秀的帅哥是单身……” “不一定啊,我觉得你应该试着问问,万一是家里亲戚呢?” 颜茴闻言,干脆直接挽了宋常霖的手臂。 女生见状,道:“好的,这下确定不是单身了。” 语气平静得让颜茴忍不住想笑。 回过头,看到宋常霖在看着自己,她面上一红,缩回手。 “你挽自己男朋友都会不好意思?”宋常霖问。 颜茴镇定地咳了一声,举止端庄地挽了回去,动作自然而流畅。 宋常霖表示满意。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我家吧,”宋常霖:“我爸爸妈妈请你吃饭。” “啊?”颜茴的表情呆滞,脚步不自觉地顿住。 “紧张了?”宋常霖好笑地望着她。 “有、有点。” “以前不是见过?” “以前不是以男女朋友的身份见啊……” 话虽这么说,颜茴却不至于怕到不敢见自己早已认识的长辈。 宋卫东和宋常霖在厨房忙碌,周倩负责接待颜茴。 “宋常霖会做菜?”颜茴惊讶地问周倩。 “是啊,他从小就喜欢研究菜谱,再长大一点就要求我跟他爸爸给他买了个烤箱,时不时做点蛋糕面包什么的。”周倩答道。 颜茴觉得于厨艺这件事上自己被宋常霖打败了。 “上菜咯——”宋卫东端上菜盘,把围裙解下来放到一边,没有丝毫大领导的架子,坐下招呼颜茴:“小茴,快吃。” “好。”颜茴笑着应道,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 “来,吃个鸡翅。”周倩说着,将一只可乐鸡翅夹到颜茴碗里,“这可是你宋大大的拿手菜。” “哇——那我一定要好好尝尝。” 其乐融融的氛围立马就被调动起来。 “小茴毕业以后准备留在这里工作吗?”周倩问道。 “嗯……我向一家公司递了简历,想去试试。” “那很好啊,”周倩笑着说:“正好霖霖也不读研了,以后你们可以经常见面。” “啊?”颜茴闻言,愣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苦手的痛,这一章我卡了三天…… 第27章 见颜茴愣住,周倩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还没告诉她。”宋常霖望向颜茴,补充道:“我不准备读研的事。” “哦——”周倩笑着说:“唉呀,吃菜吃菜。” 吃完饭,宋常霖送颜茴回学校。 坐在驾驶座上,宋常霖说:“抱歉,本来一开始只是想想,还没有最终确定。” “我理解的,”颜茴手里握着安全带,轻声问:“听说水电站的工程又被叫停了?” “嗯。”宋常霖的声音有些沉闷:“因为这件事,我才算最终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那……”颜茴顿了顿,笑着说:“那确实挺好的呀,这是你想做的事。” 宋常霖也跟着勾了下嘴角:“听说你也报了公务员考试?” “报了我家那边的岗位,不过我不抱希望啦……” 虽说是县级单位,但再怎么也是经济位居全国百强的理梁县,近几年考公成为热门,考上的难度非常大。 她周五那天去心仪的公司面试时,自觉发挥得还算不错。 面试完毕她突然感到肚子疼,只好又回到公司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真是一个八卦交流集中地。 “这一期的新人实力都很强,考虑好留谁了吗?” “考虑什么啊,部门主任的亲戚在里面,容不得我考虑。” “不是吧,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举报?” “所以他们准备等等看呗,看有没有哪个新人有更大的靠山,没有他们是不怕的……” 脚步声远去以后,颜茴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抬头望着装修豪华的公司大楼,深吸一口凉气。 谭雪梅到省里来进修,回去的时候正好带上颜茴。 过收费站时,谭雪梅看到女儿脸上郁郁的表情,关心道:“想什么呢?” “想论文呢。”颜茴随口扯了个谎,说完又迟疑着道:“爸爸……” “什么?” “爸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呀?” “就让他多休息呗还能怎么说?”谭雪梅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前面的车挪动,耸了耸肩道:“反正他也听不进去。” “哦。” 其实颜茴心里真正想说的是:爸爸好像也管不着这件事…… “你跟霖霖最近在谈恋爱?”谭雪梅问。 “是啊。”颜茴恍然道:“我没跟你说过?” “没有。” “那大概是我记混了,总觉得自己跟你说过。” “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呀,”颜茴疑惑:“爸爸不是老夸他吗?说他学习好懂礼貌为人真诚什么的……” 谭雪梅不带丝毫感情地“嗯”了一声:“你爸爸那个人,连前任县长留下一堆烂账,宋书记让他接手他都能夸老宋目光长远,还有什么不能夸的?” 颜茴笑道:“您这是对宋大大有偏见。” “我不仅对他有偏见,对他儿子也有偏见。”谭雪梅坦诚道:“领导家的儿子我就没见过一个好的。” “你是不是又想起当年那个追你的官二代了?”颜茴揶揄道。 “提起他我就来气,”谭雪梅愤愤道:“赶紧把这个话题略过。” 颜茴听话地略过话题:“宋大大和宋常霖不是那样的人,放心吧……” “可我担心你和你爸是一样的人。”谭雪梅意有所指。 “我尽量不向他学习,好吧?”颜茴向妈妈承诺道。 正当颜茴苦恼于自己今后的去向时,公务员考试却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紧接着,面试也轻松通过。 得到确定的通知以后颜茴请舍友们吃了顿饭,在饭桌上都还是懵的:“运气好,都是运气好。” 舍长揶揄她:“你不会是不想传授经验就说自己运气好吧?” “我是真的运气好,”颜茴一一历数着:“我这个岗位限我们专业,限应届生,这么一限就刷了一大批人,然后还有觉得这个岗位难考为了保险没报的,我这叫‘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真不是我厉害。” 舍友们还是说她:“谦虚了,谦虚了……” “要我说媛媛那才叫厉害,那个学校今年分数线多高啊——”颜茴语气崇敬道:“反正我是想都不敢想。” “人真的会贪心不足……”媛媛撑着下巴苦恼道:“我现在考上了又羡慕你们有工作能拿工资的了。” “等你毕业进了更好的公司,肯定能把我们这几年的工资都赚回来。”舍长安慰道。 媛媛叹了一口气。 老二分别握着舍友的手一一嘱托:“以后如果发达,千万别忘了姐们。” “一定。”颜茴拍着老二的手背回应。 最后舍长举起装满果汁的酒杯致辞:“祝我们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干杯!” 关于之前在心仪公司面试碰上黑幕的事,颜茴很快就被论文和毕业时要处理的各种手续挤占了大脑。 对她考上家乡的岗位,宋卫东和周倩都显得很高兴,直说好好好,以后有机会也好把她往省里调。 不过颜茴觉得分居两地也没事,毕竟理梁距省会只有两小时不到的车程。 正式上岗以后,颜茴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在市里的家都不怎么回,更别提和在省直单位的宋常霖联系。 “你们这恋爱还准备继续谈下去吗?”颜茴趁着周末回了一趟家,饭桌上,谭雪梅这样问道:“我看你们好像都不怎么上心。” “就是最近有点忙……”颜茴看一眼手机里的信息,回复完以后才得以放下手机在桌前坐下:“宋常霖也挺忙。” “要不我跟你宋大大商量一下?找机会把你调过去。”颜振国提议道。 “你们可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把我往你们身边调把我往省里调?”颜茴调侃道:“那以后要是我们分手了,我一个人留在那儿多尴尬?” “你这孩子,怎么刚谈没多久就说分手?”颜振国皱眉道。 颜茴却是笑得没心没肺:“我们科长硬气的很,入职当天就跟我们说了——不在基层干满两三年的,任凭有多大的关系也别想从她手里签字同意调任,除非我们能神通广大到调去别的的单位。” 颜振国看向妻子,谭雪梅点头确认:“他们科长确实是这种脾气。” 见颜振国还想再说什么,颜茴安慰道:“唉呀好啦——从小到大你们为我安排了多少事,现在该放我独立行走。” 颜振国闻言只好作罢。 新的公文系统上线,随着电子化办公的进程推进,局里开始疯狂招人,甚至从乡镇选调了一批新人上来,其中就有颜茴高中时的同校朱琳。 二人相见时,颜茴有些讶异。 “原来你直接报考了县里的单位。”朱琳略有些不自然地笑着:“我当时觉得太冒险没报。” 高考时朱琳的成绩超过颜茴三十几分,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一样的。”颜茴试图安慰:“我们现在不也成同事了嘛。” 说完又觉得似乎还是不对,当年成绩超过自己,现在却是同事,怎么说都算退步。 好在朱琳说了声“是啊”,便轻巧地将话题揭了过去。 对于朱琳高中时期那些小心思,颜茴如今已没有放在心上。 一是后来听余诗烨说,因为在班里人际关系过于糟糕,后期的朱琳有所反思和改变;二是那些手段和心思太过幼稚入不得眼,容易被人识破,最后也没造成过大的损害。 这么一想,颜茴也就释然了。 毕竟比起这些学生时代的心机,如今成年以后的勾心斗角和嚼舌才更为让人恼火。 下午颜茴负责带同科室的几个人出去做质量监测,因为天气炎热,中途休息的时候,她准备去买几瓶水和饮料带给同事,回来时却听一名同事讥讽:“她爸爸那么高的职位,想升上去不是轻轻松松?还非要拉着我们来在领导面前表现,切,听说她能考进来都是靠她爸爸的关系……” 人言“宰相肚里能撑船”,颜振国当年就对类似的言论充耳不闻,颜茴耳濡目染也能做到云淡风轻。 她故意拔高声调喊了一声“水来了”,提着塑料袋过来分发各自的饮料,将那名同事的饮料递给他以后,笑眯眯地道:“刚才你们说什么我没听清,只是听着都挺气愤的,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说,我向领导反映,别把自己憋坏了,好吗?” 刚才嚼舌的同事脸色讪讪,周围几人本就没参与讨论,干脆故意看他的笑话。 “几位都比我早进单位,按资历来说确实不该由我带队,刚才科长安排工作的时候我也问了,能不能让资历更老的人来。”颜茴解释道:“结果科长说,我年轻,应该要多担点事,多历练,不要一来就推脱,给人印象很不好。” 同事中有人笑了笑。 “科长这样说就让我没办法推了,真不是我要邀功,是我不答应显得我不想揽事。”颜茴真诚道:“所以我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帮我,也希望大家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看在我年轻的份上,别太跟我计较。” 第28章 办公室的顾晓梦听闻此事以后对颜茴感到万分崇拜:“你好会说哦,既表明了立场,又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唉,我就不行,一着急一上火就容易跟人吵起来。” 因为年纪相仿,颜茴经常跟顾晓梦和朱琳一起约着吃饭,今天也是一样。 听顾晓梦这么说,朱琳笑着道:“颜茴从小对这些事见得多了,当然会得心应手,毕竟高中的时候……” 话到此处,朱琳尴尬地顿了一下。 顾晓梦好奇地问:“什么?” 朱琳脸色讪讪,欲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高中的时候有人因为我父母是领导,就觉得我为人可傲了不好惹,到处传闲话。”颜茴顺畅地接道:“确实是见得多了,比较习惯。” 见颜茴没介意,朱琳松了一口气。 “你们高中同学这么早熟吗?”顾晓梦闻言诧异:“我觉得自己高中的时候可傻了,除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都不想……” “所以你才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 “过誉了哈……”不同于朱琳,顾晓梦对自己考上名校却回小县城当公务员的境况感到坦然。 用她自己的话说,反正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也不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回乡找一份铁饭碗是再好不过的工作。 不过她并不对当年费尽心力考上名校感到惋惜,毕竟是出去见了世面的,那是一段非常有价值的经历。 朱琳闻言略微牵动了嘴角:“如果我也是在自己家乡工作,或许能跟你一样坦然。” “以后有机会总能调的嘛。”顾晓梦安慰她。 朱琳对此不抱希望,沮丧地摇了摇头。 连续带人在外面跑了几天,颜茴总算把报告写完交了上去。 工作结束的时候,同事们看出颜茴的确是干实事的人,各种闲言碎语也少了很多。 周五晚上颜茴自己开车回了趟市里的家,岂料开门的时候,谭雪梅见她回来又看不惯:“怎么每个星期都回来?不嫌麻烦?” “不是你说叫我少吃点外卖嘛,”颜茴对着妈妈嬉皮笑脸:“只有吃你亲手做的菜你才会放心啊。” “狡辩。”话虽这么说,厨房里却已热好了饭菜,无一例外都是颜茴爱吃的。 颜茴在饭桌前坐下,先给自己盛了一晚莲藕排骨汤:“我去好多家快餐店都找不到你做的这个味道。” “你不会自己做?” “以前能找到的,我猜是那家店换人了。”颜茴对汤碗吹着热气试图转移话题,看到母亲犀利的眼神,只好又找别的借口:“我自己煮的汤总是黑黑的。” “把第一遍煮出来的血水倒掉就不会黑了。”谭雪梅仔细审视着女儿的面庞:“你是瘦了吗?” “是啊!”颜茴语气兴奋地说:“昨天上称我发现自己轻了两公斤!” “两公斤能有多瘦啊?还能看得出来?”颜振国在一旁拆台:“都是你妈妈瞎操心。” 谭雪梅的眼刀扫过去,颜振国尴尬地起身:“我给小茴热牛奶。” “你们在家备牛奶了?”颜茴觉得稀奇,转头问谭雪梅:“以前家里不都只有我一个人喝?” “是最近几个月医生给你爸爸的建议,让他早上喝点牛奶,中午就不会饿得吃多。”谭雪梅解释道:“你知道他,忙起来不吃饭,一吃又暴饮暴食。” 牛奶还是颜茴从小喝的牌子,只不过换成了保质期更短一些的鲜牛乳。 颜振国刚把碗从微波炉里拿出来,颜茴就闻到了奶香:“这种新鲜牛奶的味道果然不一样。” “你还能闻出区别?”谭雪梅怀疑道。 “对啊,香味更轻盈。” “又不是香水,还香味更轻盈。”谭雪梅无奈摇了摇头:“我先去休息,今天忙得有点累了,碗你自己洗。” “哦。”颜茴乖巧地应了一声,目送谭雪梅回房间以后,转头看向颜振国:“妈妈忙什么了?” “最近有新政策下来,她得把控全局。”颜振国说:“新的干部也需要培养,你妈妈想好,等再过几年就从现在的位子上退下来,让年轻的同志担任。” “哦……”颜茴抿了一口汤,还是有些汤,又吹了吹。 “先吃菜吧。”颜振国指了指自己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那碟西红柿炒鸡蛋剩的不多,颜茴直接把盘子端了过来,就着饭吃下几口:“对了,爸爸,我进我们单位的事,你没动用过什么人情吧?” 颜振国闻言,略微迟疑地问出了一声:“啊?” 颜茴看到颜振国的表情,心脏急速跳动了几下,骤感不安,她满脸严肃地说道:“老颜同志,你一生廉洁奉公、执政为民,可不能在你女儿工作的事上犯错误、阴沟里翻船啊!那样别人都得说我坑爹的!” 话到最后居然还是最在乎她自己,颜振国见女儿这样,气呼呼道:“什么意思?我要是真犯错误你就跟我划清关系?” “划清关系倒不至于……”颜茴仔细想了想,手指纠结在一起:“可如果人家要调查,我也不能说谎。” 颜振国怒极反笑:“你可真是祖国人民的好儿女!” 语气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住带上了某种赞赏的,类似于“不愧是我女儿”这种欣慰的情绪。 “所以你到底动没动用过?”颜茴着急地追问。 “没有。”颜振国义正词严地坦然答道,想了想又说:“不过那个时候我等出成绩等得着急,就托人打听了一下大概什么时候出,这算吗?” “不算。”颜茴摇摇头,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们一起考公的群里,消息比你灵多了。” “没见你这样过河拆桥的,”颜振国愤愤:“当初要不是我催着你报名,你现在能考上吗?” “是是是,老颜同志你英明神武。”颜茴奉承道。 “行了,吃完饭赶紧洗碗,然后洗漱睡觉,别打扰你妈妈休息。”颜振国说完,起身离开。 颜茴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准备洗碗,刚戴上橡胶手套时,手机铃声响起,不得已又把手套摘了下来。 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宋常霖。 “喂?”颜茴接起电话。 不知为何,那边却是杂音,像是手机放在口袋里,还没有拿出来一样。 颜茴“喂”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干脆挂断电话,又给宋常霖拨了过去。 “颜茴?有什么事吗?”那边传来宋常霖疲惫却温柔的声音,颜茴很自然地想起之前跟他一起看资料时,他揉捏眉心的动作。 “刚刚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我猜是不小心碰到的。”颜茴说:“但又不确定是不是,所以打电话问问。” “哦,应该是……” 语气比起以往少了几分阳光活力,颜茴不由得关心:“你怎么了?” 被颜茴这样一问,宋常霖思绪凝滞了片刻。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工程上的事,还有宋卫东在推行某些政策时所遇到的阻碍,各种烦心事一大堆…… 只是他从不向人传递负面情绪,并不知道怎么跟颜茴说。 作为男友,他已经少给了对方许多陪伴的时间。 异地的无奈,总在类似的深夜彰显得无比清晰。 “对不起,颜茴。”宋常霖叹了一口气:“我不该向你隐瞒情绪,但是这些事,总觉得说了也是让你徒增烦恼,还是聊点别的吧。” “聊什么?” “你起话头。”宋常霖略显无赖地说。 “你把我当调节心情的工具人?”颜茴反问,却立马想起了一个话头:“小时候我们打得电话不多,不过……我却很期待跟你通话。” “为什么?” “说不清,感觉我们一聊就会聊很久,明明也不怎么熟,但是聊完以后心情总是会好一点。” 宋常霖也陷入回忆:“那时候我妈妈总怀疑我跟你早恋。” 颜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呢?你妈妈有没有说你什么?” “她才不在乎我是不是早恋,高中我天天埋头学习,她甚至还担心我跟女生没有交流以至于最后孤独终老,所以只是静观其变,结果我们高中毕业就没怎么联系,她还失落了好一阵。” 颜茴不禁大笑几声,“接下来该你起话头了吧?” 宋常霖沉吟片刻:“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能不能别用这种领导慰问的语气?”颜茴说是这么说,却还是答道:“我跟朱琳做同事了。” “朱琳是谁?” “就是高中的时候,跟我要你的试卷拿去复印,故意引得其他人焦虑,去做和自己水平不符的题型那个——”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宋常霖已经记得不大清了:“不过大家都工作了,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么幼稚了吧?” “现在看起来她的确是……嗯,变了很多。” 两人聊天的内容一如当年,天南海北无所不包,偏偏两人又都不觉得厌烦,十分适合找彼此打发时间。 挂断电话,宋常霖看着漆黑的屏幕发了会儿呆,再次打起精神,提笔开始演算。 周一上午上班结束,顾晓梦进了颜茴所在的科室走过来,脸色如丧考妣:“颜茴,我大概是给你闯祸了……” 第29章 颜茴写完报告以后就给了顾晓梦,由顾晓梦交局长审阅。 星期五那天天局长修改完报告,就让顾晓梦发给了市级单位。 结果今天顾晓梦被局长叫过去问:“为什么给市级的是修改前的版本?” 顾晓梦被问得发蒙,摇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局长看她的样子不像撒谎,顿了顿道:“以后做事注意一点,对了,把这件事告诉颜茴。” 于是顾晓梦拿着修改前后的两个版本过来了。 颜茴对比了两个版本以后发现,修改后的版本,只是去掉了颜茴对于工程质量差的一句推测,其他几乎没什么改动。 顾晓梦小心且紧张地问:“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颜茴拿着报告看了看:“不知道,我不清楚局长把这句话去掉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句话会影响到一些人吧,叫顾晓梦来告诉你,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朱琳推测道。 “什么心理准备?”顾晓梦不解地问。 朱琳迟疑片刻后说:“可能……某些人知道质量有问题,但是存心想瞒着。” “局长?”顾晓梦讶异地问。 “不是,”颜茴肯定地说:“如果他想瞒,就没必要让你告诉我了。” “哦……”顾晓梦脑子里一时绕不过这些沟沟壑壑的,消化理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我真给你闯祸了!” 她转头看向颜茴,几乎快要急哭。 “事情还没确定,别自己吓自己,”颜茴镇定地说:“真要出什么事我就该被领导叫过去谈话了。” “可是——” 顾晓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琳打断:“这件事不会有多严重的,如果那些人为了这样一份报告大动干戈,那他们的目的就太明显了。” “嗯,最多只敢私下警告我几句。”颜茴本意是想开个玩笑,但见顾晓梦骤然青白的脸色,改口道:“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就像朱琳说的,他们没必要为了一份报告就暴露自己。” “是吗……”顾晓梦稍微被安慰到,但还是有些愧疚,对颜茴和朱琳说:“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 “行,我想吃麻辣烫。”颜茴痛快地答应道。 “我就不……”朱琳暂时不能适应这样纯粹的好意,迟疑着想拒绝。 “走吧,一起去我们能占张四人桌,两人桌太小了。”颜茴催促道。 “走走走——”顾晓梦附和着过来拉她,朱琳只好跟上。 转眼就到了次年三月份,县里准备开展一项新工程,计划在乡镇上建一座奶站,而且是跟某个大品牌合作。 颜茴同科室的同事们说起这个的时候,纷纷感慨理梁县真是越来越有脸了,居然能跟这么大的品牌合作。 “可是这个牌子的牛奶不好,淡得跟水一样。”颜茴边喝牛奶边皱眉道。 颜茴喝牛奶的形象已经在同事们心中根深蒂固,纷纷把她当资深人士。 同事之一恍然:“对哦,我都不见你喝这个牌子的,都是喝本地奶。” “本地奶靠近原产地,比较新鲜。”颜茴说:“大品牌全国铺货,如果奶源不够,品质肯定就得下降。” “这么说他们跟我们县合作办奶站,是为了抢本地的市场?” “可能是这个原因。”颜茴又吸了一口牛奶:“毕竟那种当天送达的牛奶只有奶源在本地的企业才能做到,所以这些大品牌一直没办法抢占这一块的市场。” “啧啧,都是商场上的斗争啊……”同事们感叹。 “颜茴——”科长进来叫她道:“过几天那个奶站的工程需要开会,你代表局里去。” “啊?为什么是我?”颜茴把喝空的牛奶盒放下。 “你得去厂房做质量监测。” “可我没做过牛奶站的,这种加工牛奶的地方安全生产环境什么的规定肯定不一样……” “嗯,看来你还是懂一些,”科长点头道:“比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强。” “……” “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学习一下吧,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跟我说。”科长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同事走过来拍了拍颜茴的肩安慰她:“小颜同志,能者多劳,加油。” 颜茴深吸一口气,赶忙追了出去:“科长——” 科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什么事?” “你能帮我联系‘仓沐’的牛奶生产基地吗?” “‘仓沐’可是本地最大的奶企。”科长言下之意,要联系可能会很困难。 “也是在本地牛奶行业做得最久的。”颜茴补充道:“数十年如一日,品质没出过任何问题,他们的牧场也能开放参观。” 科长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说他们的标准一定是最好的?” “不一定是最好的,但起码是最放心的。” “好。”科长见她这么有心,点头道:“我试着帮你联系。” “谢谢科长。” 颜茴以为联系的事可能得费些周章,没想到当晚就有了答复。 她才刚吃完晚饭准备刷碗,就接到科长的电话:“机票会买吧?买明天十点的航班,飞清河市,你七点来单位,我让人送你去机场,下飞机以后从C出口出去,会有人来接你。” 颜茴有点发懵:“去哪里?” “‘仓沐’的生产基地。”科长简短地说:“去的时候把差旅费的收据什么都自己保存好,回来报销。” 挂断电话以后,颜茴还在风中凌乱。 过了几秒,她总算反应过来,迅速开始刷碗,然后收拾行李。 风风火火地赶到清河市,见到来接她的方主任,立马寒暄了几句:“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你们科长是我老同学。” 原来是老同学,难怪能这么轻易地安排她过来。 方主任开车带颜茴到了“仓沐”的生产基地进行参观,讲解了杀菌标准,顺便还带她去牧场逛了一圈。 牧场广阔非常,天高云淡,如茵绿草一直蔓延到天边,竟是比旅游景点还美的地方。 “你们这里开放旅游吗?” “开放,只不过现在是淡季。”方主任指着不远处一群正在参观挤奶的小学生说:“现在都是学校组织春游,教学生挤奶,树立正确的劳动观。” “产业链还真丰富啊。”颜茴评价道。 “办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可真的算是不思进取,你们就应该直接跟我们合作,反而跟那个……”方主任摇着头,对颜茴他们即将合作的大品牌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不思进取说的就是他们。” “我也觉得应该跟你们合作,你们企业没跟我们县的领导接触过?” “接触过——”方主任思索着道:“可能是那个品牌给的让利更大吧,多方面考虑选了他们,最后你们县的领导表示下次还有机会的话一定优先考虑我们——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就算是你们科长请我帮忙我也不会帮。” “您实在是慷慨,这样帮助一个跟你们竞争的企业。”颜茴奉承道。 “谁说我在帮他们?”方主任目光狡黠:“你看了我们的标准,等回去的时候,就会知道他们的标准有多烂。” “啊?”颜茴愕然。 方主任只一脸的意味深长,不再多言。 颜茴的参观之行虽然累,但学到的知识也多,而且去牧场就相当于旅游,总之这次出差令她感到相当满意。 整理了去参观基地总结的各种经验及知识以后,颜茴代局里去参加会议,见到了这次工程的投资商代表——高中的同班同学周恺言。 “学习委员开始正经走仕途了啊。”周恺言笑着道。 “班长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啊。”互相调侃完以后,颜茴疑惑道:“你家不是做电器的吗?” “就不允许我家有个副业?” “这副业跨得也太大了点。” “所以要和知名品牌合作。”周恺言说:“这样才能有保障。” “……” 见颜茴一脸的欲言又止,周恺言问:“怎么?” “没事。”颜茴说:“是否有保障,还是等先看了厂房再说吧。” 厂房的地基打起来之后,颜茴才算切实理解方主任的话。 地基不稳,规格不严,意味着厂房建起之后,要求的无菌生产环境可能不达标,颜茴找到相关负责人提出疑义,对方却说:“那些奶厂都是这样的。” “我上个月刚去了‘仓沐’的基地,他们不是。” “‘仓沐’是大企业。” 颜茴反问:“你们在全国的市场份额比他们大多了吧?” 负责人赔笑道:“我是说他们生产基地用的肯定是最高标准,这种小地方——” “小地方就不用管人死活了是吗?”颜茴挑眉:“可以随随便便降低标准?” 负责人无奈:“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们作为生产者,应该严把质量关,请不要用这种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的语气跟我说话。”颜茴皱眉,强忍内心的恼意:“地基全部拆掉重建,规格不达标,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负责人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好——” 第30章 也不知是不是负责人找周恺言抱怨过,第二天颜茴就接收到了来自这位高中同学兼班长的规劝:“学习委员做事不要太过细致,很容易打击人的工作积极性。” 颜茴紧紧盯着在建的厂房头也不回:“班长你应该清楚,这项工程是政府、投资商以及厂商三方合作,如果出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当地的百姓就只会指着我们鼻子骂。”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要注意社会影响。”周恺言打圆场道。 “那我以后再提高标准严要求,就烦请你多理解,别再对此有所质疑了,好吗?”颜茴语气宽和,言辞却严厉。 周恺言碰上软钉子,讪笑两声。 他本意只想缓解气氛,生意人和气生财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见颜茴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奉承了句:“学习委员向来认真。” 颜茴确实认真。 不同于她认识的很多人,自己高中玩得好的同学,还有宋常霖,脑子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她自认比不过,所以总是加倍认真和努力。 “班长,”她转过头,恳切的对周恺言道:“身为老同学,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一句,以后再找合作伙伴别找这家品牌——这次是合同已经签了,我不可能劝你们毁约。” “有这么差劲吗?”周恺言忍不住怀疑地眯眼问道,问的是这家品牌。 “太差劲了。”颜茴摇摇头,紧走两步往前面去了。 工地施工的声音太大,确定她听不见后,周恺言的司机才低声道:“政府工作人员就是这种臭脾气,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人。” “她有她的立场,我们刚才也只是在正常交流。”周恺言转头看了一眼司机:“毕竟是我同学,话别说太难听。” 司机自觉失言,尴尬地应了一声“是”。 颜茴跟负责人的矛盾还有很多,从厂房的质量标准到污水处理,颜茴的细致让负责人大感头痛。 负责人对工作妄图敷衍了事的态度也让颜茴大开眼界,她十分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存在于二十一世纪的国内大品牌食品生产公司。 这种态度她以为只会发生在上世纪的某些黑心企业…… 因为颜茴一直以来的克制和礼貌,负责人不好发火,经过无数的讨论和争议,负责人算是被磨没了脾气,每一阶段动工之前都会对工人们说:“等一下啊,我叫小颜过来看看。” 经过几个月的建设,厂房总算落成,奶站正式营业。 负责这项工程的副县长洪武带着环保局局长到现场班参加剪彩,颜茴的领导——科长和局长也都来了。 顾晓梦负责开车所以也过来,但同行的还有一个关系不是很大的人——政策法规科的新科员小杨。 建厂房的时候不见小杨出现,如今建成,小杨却跑来鞍前马后,跟在洪武身边,对洪武提出的指示点头称是。 那架势,仿佛监督工程的人是他。 合同早签了,厂房也已经建成,实在没有需要他来解释政策法规的地方。 “他怎么来了?”颜茴问顾晓梦。 顾晓梦顺着颜茴的视线转头望一眼:“不知道,局长叫我开车,他非要跟着一起来……哦——” 以后这一声“哦——”似是像起了什么。 颜茴奇怪道:“怎么了?” “前几天他问我局里是不是准备派人去驻村,我说是,他看上去忧心忡忡的——多半是担心自己被派出去,所以想在领导面前表现。” “他这个思路不对啊,”颜茴眯起眼睛,“看到有人工作热情积极,不正是应该派这个人去吗?” 顾晓梦吃吃发笑:“说的是,领导就应该派他去。” 剪彩仪式结束,洪武招呼大家一起吃饭,顺便消解之前工作给大家造成的紧张气氛。 “听说建厂房的时候,小颜跟负责人同志总是发生争论?”洪武笑着问道。 颜茴尚在思索如何回答,局长就已经出面替她解围:“小颜第一次承接这种大工程,压力大,所以各项标准和要求都把得很严,难免会有矛盾。” “把得严是应该的,”洪武赞同道:“食品安全问题重于泰山,这一点我听小颜解释过了,高标准严要求,生产环境的无菌操作才能得到保障,还希望负责人同志心里不要介意。” 副县长亲自出面说这种话,负责人自然不好太过计较,连忙摆手说自己不会介意。 “这项工程是三方合作,负责人也要替他们品牌考虑成本和造价,所以会跟要求的标准有冲突,小颜同志也不要太介意。”洪武转头面向颜茴道。 颜茴微微颔首,向洪武承诺道:“我跟负责人的矛盾只存在于工作当中,不会影响到私人。” “这种态度就对了——”洪武说:“现在工程已经结束,大家就把之前所有的不开心都忘了吧,我请大家吃饭。” 负责人客套道:“怎么能让您请,应该由我来——” “不不不,该由我尽地主之谊,而且今天还有从省里刚调过来的书记。” 既然如此,负责人自然不好再越俎代庖,坦然接受了洪武的好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杨立刻积极地为众人引路,狗腿的样子让顾晓梦都觉得没眼看。 饭店早就订好,颜茴等人直接坐车过去。 车内,局长在给颜茴传授过来人的“经验之道”:“小颜,等会儿在饭桌上你给那位负责的同志还有洪副县长都敬杯酒,做一个和解的姿态。” 颜茴皱眉疑惑地问:“为什么?” 小杨转头看一眼颜茴,目光颇为诧异,仿佛她不该有此一问,对领导的要求就该直接答应似的。 颜茴对这位同事愈发感到堵心。 “你和负责人的矛盾连洪副县长都关心了,你还不得表示表示?”局长的语气理所当然。 颜茴沉默片刻,说:“但是我觉得自己没错,这个和解不该由我来。” “唉呀你这小同志怎么——” “行了局长,”科长出面劝谏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颜茴刚才能说句客套话就算是很给面子了,你非要让她去做个和解的姿态,小心她给你惹出什么事来。” 局长还想再说什么,但想了想,又倏然顿住。 “你会惹事吗?”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颜茴,怀疑地问道。 “说不准。”颜茴面容故作严肃:“你看上次那个报告,要不是得由您审阅之后经办公室报,我可能就这么交上去了。” “你那份报告确实是这么交上去了。”局长提醒道。 “对吧,”颜茴摆出一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还不信么”的态度:“那报告是由你把关的你还能帮着改改,我说出的话可没把门的,我对这家品牌还有负责人的态度评价就是很低,各种想吐槽他们的话已经憋在我心里很久真的是不吐不快——” “行了行了,你到时候就少说话吧。”局长只得认输,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对了,‘吐槽’什么意思?” 颜茴正思索着如何解释,科长已经先一步开口。 “落伍了,不懂了吧?”科长调侃道:“就是像颜茴刚才那样,把心里话说出来。” 虽然不是严格符合某度某科上对于“吐槽”的定义,但确实是把这个词用一种局长这个年纪能理解的方式给表达清楚了。 颜茴点头确认:“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局长理解了“吐槽”的意思,再次从后视镜目光严厉地审视颜茴:“等下吃饭的时候你一定给我少说话!” “好。”颜茴乖巧答道。 能不在饭局上跟着虚与委蛇,安心吃饭,她巴不得。 颜茴所在单位的氛围不错,经过几次专项行动,领导们很少摆架子。 颜茴跟这些领导的儿女年纪差不多,领导们自然也不会跟她计较。 她从小就跟着父母一起出席各种饭局,对领导也很少有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所以说话一直如此。 小杨却不大赞同。 下车以后,小杨压低了声音对颜茴说:“跟领导说话怎么能这么不礼貌?” 像长辈教训无知晚辈似的。 颜茴被这种语气弄得挑了挑眉,尽量温和地笑着道:“领导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要真遇着不礼貌的他们自然也知道怎么应对,刚才他们没说我什么,明显就是不觉得我说的有问题,总不能这么大人,还需要别人来帮他们出头吧?” 小杨被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对领导说话不能这样“无礼”,可事实又确如颜茴所说,她似乎也没受什么批评,不禁感到世界观深受打击。 颜茴没再理他,举步先行走了进去。 小杨见自己落在后面,这才赶紧跟上。 那位“从省里调过来的书记”暂时没到,据说还需要几分钟,众人先在桌旁落座。 颜茴抬起手机看了一眼信息,就听见包厢门外传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大家久等。” 第31章 语调温和沉稳,竟是宋常霖。 颜茴的手机握在手里,呆呆地看着来人,怀疑眼前的景象是否存在于现实。 他的视线与颜茴相接,冲她一笑,便在洪武给他安排的位置上坐下。 在座的人都惊叹于他的年轻,诚挚地夸了句:“宋书记年少有为。” 宋常霖谦逊地笑笑。 顾晓梦注意到二人之间刚才的眼神交流,用手肘捅了捅颜茴:“你们认识?” “啊……是。”颜茴呆滞片刻以后答道。 宋常霖怎么会被调来理梁?难不成是为了不跟自己异地? 颜茴立刻自己否定了这一想法,就她的认知来讲,宋常霖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那为什么没提前告诉自己? 想到此处,饭桌上居然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宋书记要来的消息?” 此话一出,饭桌上竟难得陷入了沉寂。 “是临时的决定。”宋常霖笑着,四两拨千斤地答道。 “哦……”问话人也察觉到自己可能有些失言,没再追问。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饭局结束,洪武邀宋常霖到自己家里坐坐,宋常霖推辞道:“不了,我刚来理梁,想四处逛逛了解一下情况。” “需不需要我安排人给宋书记带路?” “没事,颜茴给我带路就好。”宋常霖看向颜茴,丝毫不避讳自己与她相熟的事实。 洪武其实早看出二人有故,却直到现在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和小颜认识?” “她是我女朋友。” 众人发出一阵“原来如此”的轻笑。 “那就不打扰你们,宋书记,下次有空再聊。”洪武说完,招呼着众人一起走出饭店。 “局长、科长,我就先——”颜茴向领导作别,二人只笑着说“去吧去吧”,并不介意她去陪男友的行为。 颜茴微微颔首,跟宋常霖一起来到地下停车场。 宋常霖把钥匙递给她:“你来开车吧,我刚才喝了点酒。” 颜茴坐到驾驶座上:“怎么要被调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原则上讲,我到任之前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宋常霖摩挲着下巴道:“除了要跟我对接工作的洪副县长。” 颜茴挑眉:“这么神秘?是出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像你这种‘空降’过来的,明显是有问题需要处理。”颜茴根据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得到的经验推测道:“而且问题还很大。” 宋常霖哑然失笑:“你倒很清楚。” 颜茴故作严肃道:“别转移话题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常霖谨慎地说:“我只是过来看看,还不清楚是不是是有事,不过就像你说的,如果有,一定是大问题。” 他不肯详细解释,颜茴也没再纠结,手搭在方向盘上:“去哪里?” “县政府。” 车子开到县政府门口,门卫正坐在值班室看电视,就有车来便探出头:“下班啦,有事明天再来。” “叔叔,是我。”颜茴打起招呼。 这名门卫在县政府值班室待了多年,与颜茴算是熟识:“哦,是你啊。” 门卫皱眉:“你来也没办法啊,里面门都关了。” “我带新调来的书记过来看看,”颜茴往后仰了仰身子,露出宋常霖的脸:“今晚洪副县长叫我们一起吃饭,我跟这位宋书记以前认识,就带他过来。” “哦哦,我是听洪副县长提过,有位年轻书记要调过来,你们先登记一下吧。”门卫拿出表格:“这么说你们有钥匙?” 颜茴转头看向宋常霖。 “有的。”宋常霖接过表格,笑着答道,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颜茴说:“顺便把我的名字也写上。” 宋常霖又提笔写下她的。 门卫拿回表格一看,确认道:“没错,洪副县长说你姓宋,那你们就自己进去开门吧,我得在门口守着。” “好,谢谢叔叔。” 门卫打开门禁放他们进去。 把车停在停车场,颜茴直接带宋常霖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楼房建于上世纪,锁不太好开。 见宋常霖鼓捣了好一阵也没打开,颜茴说了声“我来”,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开门的时候把门把手往上提一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门应声而开。 宋常霖笑着说:“忘了你爸爸以前就在这里工作,之前经常跟颜叔叔过来?” “嗯,放寒暑假的时候,如果家里没人照看,爸爸就带我来上班。” “办公室的锁有问题,从你小时候到现在也一直没换?”宋常霖奇怪道。 “换过了呀,不是锁的问题——”颜茴指着门框和地板的间隙给宋常霖看:“是建的时候这个地方就砌歪了。” “你们其他单位的办公楼都挺好的,怎么就政府办公楼这么破旧?” “准备建新办公楼那年正好碰上市里的文件下来,不让在旧办公楼还能使用的情况下建新的,就搁置到了现在。”颜茴解释道。 “哦……”宋常霖闻言,若有所思。 “怎么?”颜茴问:“嫌办公楼太旧?” 宋常霖宽和地说:“能正常开展工作就行。”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宋常霖轻巧地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他的东西已经被提前送了过来,放在办公室桌上,仅一个小小的纸箱。 颜茴调侃道:“轻装简行啊。” “大部分行李已经放到省里暂时给我安排的房子里去了。” “哦,”颜茴恍然:“我刚才还在想你来了以后住哪里,还想问要不要住我家?” 宋常霖被呛了一下:“咳,不太方便吧?” 虽说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我家现在没人住,”颜茴解释道:“如果我住那里的话确实不太方便。” “你没住自己家?” “没有,距我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来回一趟甚至没时间睡午觉。”颜茴说:“而且我一个人住地方太大,打扫起来很麻烦,就在单位附近又租了个房子。” “哦……”宋常霖动手收拾着东西:“你之前提交的报告,省里注意到了。” “什么报告?” “有关于你们县里那条公路的质量检测报告。”宋常霖说:“检测员那一栏填的是你的名字,你们单位应该没有跟你重名的?” 颜茴想起来了:“那都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差点忘了——你说注意到是什么意思?那份报告怎么了?” “在你这份报告之前,从来没人说过那条公路的质量有问题。” “我们就是因为有人举报说质量有问题才做的检测……”颜茴倏然顿住,疑惑道:“之前都被人瞒着不让上报?” “可能是。” 颜茴沉默了片刻,问:“所以我惹祸了?” “暂时还不清楚。”宋常霖又说了类似的回答:“你把报告交上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 异常? 颜茴想了想说:“局长帮我改过,删了一句结论,但是我们办公室的顾晓梦不小心发成了原来的版本。” 宋常霖眉头紧皱。 “你怀疑谁?” 宋常霖摇头:“证据不充分,我谁也不怀疑,不过,顾晓梦真是不小心才发成原来的版本?” “应该是吧,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看上去是真对自己发错了文件的事感到着急,还有点愧疚。”颜茴思索着道:“而且发成原来的版本,相当于是把这件事捅出去,跟之前想瞒着的肯定不是一伙人。” “我同意你的推测。”宋常霖说:“但是你的报告被交上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之前想瞒着的那些人看到,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爸爸建议你趁着这次机会去驻村。” “为什么?” “报告已经提交,他们再对你做什么也于事无补,怕的只是你继续追查这件事,但你去驻村,会让他们以为你被局里排挤,你没有权力再追查下去。” 这对她而言是一种保护。 颜茴了然,既然宋常霖已经给出了安排,她听吩咐就是,毕竟她认为自己暂时还没有能力跟暗处的那股势力争斗。 “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我会的。”宋常霖笑了笑说:“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喝酒了?” “我走路送你。”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颜茴嗔怪地瞧他一眼,“你今天开车从省里过来肯定累,结果又被拉着吃饭,拖到现在……时间还早,我想去逛逛商场,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刚才都看他捏好几次眉心了,绝对是困得不行强打精神,她清楚得很。 宋常霖无奈笑着站在原地,目送她下楼。 拒绝了宋常霖的送行举动,颜茴一路边逛边走回到了家。 她伸开四肢腰躺到沙发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颜茴望着天花板想:怎样才能自然且坚定地向局长表达自己想去驻村的愿望呢? “你去驻村?”第二天颜茴来到局长办公室向局长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以后,局长抬起头望着她,目光讶异。 “是。”颜茴脑子里飞速回忆着自己之前打的草稿:“我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之前确实有点忙,而且我想去亲近一下大自然——” “好!”不待颜茴说完,局长就干脆地答应下来,语气甚至隐隐有几分激动:“小颜同志我果然没看错你,很好!很有上进心!” “呃……”颜茴疑惑地问:“所以我就直接去吗?需不需要我跟之前被安排去驻村的人说一下?” “不用,根本就没人想去——”局长一时话说太快,居然把实话说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他们都没你觉悟高。” 颜茴扯着嘴角干笑几声:“也不需要多高的觉悟吧,现在的农村又不像以前条件那么差了……” 第32章 “比起以前是好不少。”局长回忆着道:“我记得颜市长当年也驻过村?” “嗯,他当年也被调去过村里。”颜茴答道:“而且他们那个时候用水困难,乡下治安又差。” “是啊,现在村里的驻村点各种生活的基本条件都能保证,路也修通了,来回方便。”局长欣慰地说:“总之你好好干,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好。” 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颜茴迎面就碰上了小杨,望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颜茴被他黏黏糊糊的态度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尽量镇定地问:“有事?” “我想跟你说个事。” “你说。” 小杨看看四周:“这里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方便?”颜茴皱眉反问。 小杨见她没有换谈话地点的意思,只好压低了声音道:“几个月前你那份报告是朱琳给你交上去的。” 颜茴语气疑惑:“不是顾晓梦负责交的?” “不是,是朱琳。” “朱琳什么时候去做办公室的工作?” “唉呀不是——”对于颜茴不理解他的意思,小杨显得很着急:“顾晓梦给两份文件标注了原版和修改版,就是怕弄混,朱琳看见,就把两份文件的名称给换了,所以顾晓梦交的时候以为自己交的修改版,其实是原版。” “哦——顾晓梦还以为是自己标注的时候弄错了。” “对!”小杨很欣慰颜茴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你看见了?” “我亲眼看见的!”小杨语气笃定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颜茴困惑地问。 “给你惹事呗。” “她怎么知道把原版交上去会给我惹事?” 小杨愣了愣,说:“局长看见你那份报告的时候脸色很严肃,说明问题很大。” “那局长把修改后的文件发回来,顾晓梦没有立刻发吗?居然还给人有时间换?” “没有,她临时有事被叫出去了,那两份文件就在她电脑桌面上放着。” 颜茴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小杨犹豫片刻,结巴着道:“总、总之就是跟你说这个事。” 颜茴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 小杨清清嗓子,略微不自然地看看左右:“我、我先走了。” 颜茴又“哦”了一声,目送他离开。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下班以后顾晓梦约颜茴逛街,挑衣服的时候问:“局里刚有领导退下来,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你居然现在申请去驻村?” “我有难言之隐。”颜茴摸着衣服的料子说道。 “跟我之前给你惹的祸有关?”顾晓梦敏锐地问。 “也许不是你惹的祸。”颜茴对顾晓梦把小杨的话复述了一遍。 顾晓梦皱眉道:“你信他说的吗?” “不怎么信。”颜茴说:“如果是朱琳,她这么做能给我惹事不假,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是被调来的,又不可能晋升——我始终认为人做坏事得有些目的,不然岂不是又蠢又坏?” “对啊——”顾晓梦恍然:“这么说是小杨贼喊捉贼?” “没有证据,不好说。” “难不成还是别人做的?那小杨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推到朱琳头上。” “可能……真正做坏事那个人,小杨觉得惹不起,而他又不想让我误会成,这件事是他做的。” 这次有望晋升的,除了颜茴,还有几个人也是背景深厚。 顾晓梦听完以后愣了几秒,随后摇头道:“天啊,太复杂了,我脑子快炸了。” 颜茴问:“你把那份文件发出去之前,有人动过你电脑吗?” 顾晓梦思索着道:“准备发送之前,我被科长叫去楼下快递,大概离开了十几分钟……可我们楼里没有监控。” “后来你拿给我看,‘原版’和‘修改版’的标注是正确的,也就是说,那个人在你发送文件以后,又去了一趟办公室,把文件又改回了正确的内容。”颜茴分析道。 顾晓梦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做坏事怎么这么淡定?我要是这么干肯定慌慌张张被人发现……” 颜茴不由得发笑。 的确,要不是顾晓梦性格单纯,她也不会跟顾晓梦聊这些。 将手头的工作做完交接,颜茴趁着宋常霖下乡办事,顺道蹭了个车去自己即将驻村的地方了解情况。 驻村点是理梁县下辖乡镇的村庄,石塘村,前来迎接的只有代理村支书,姓吕。 来到村委会,整个宁静的院落里也只有吕支书一人。 吕支书热情地端上热水,颜茴和宋常霖赶紧道谢接过。 颜茴吹着水上的热气问:“村委会的其他人是有事出去了吗?” “没有,就我一个。”吕支书笑着说:“之前的村委会被人搞成家族生意,侵吞公共财产,演变为地方豪强,扫黑除恶进去了,多亏我们宋卫东书记,不然这群人还指不定作威作福到哪天——” 颜茴瞟向身旁的宋常霖,后者默默喝水若无其事。 吕支书不认识宋常霖,自然也不知道宋卫东和宋常霖的父子关系,没注意颜茴和宋常霖的眼神交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村委会没人,镇上就指派我做了代理村支书。” “镇上有没有说过接下来怎么开展工作?”颜茴问。 “说过,等驻村的干部还有大学生村官到了,再召开村民大会选新的村委会成员。” 颜茴环顾四周,透过玻璃看到柜子里的几个本子:“那是账簿吗?我能不能看看?” “当然,随便看。” 颜茴走到柜前翻阅了里面的东西,除了几本账簿,还有一份十年前的情况汇报,大致记录了村里土地户数以及收支的情况。 她问吕支书:“怎么都是十年前的数据?” 吕支书叹了口气:“之前那帮人只顾着捞钱,村里的事根本不管,每次情况汇报都造假,镇上财政所派的会计昨天刚把他们作假的那些都清算完,也就只剩这些十年前的数据是真的了。” 颜茴深感头大,看来自己所驻的这个村,情况相当棘手。 “财政所的会计会留在石塘村吗?”颜茴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最起码得有个人管财务。” “会计清完账就回去了,但是过几天会调来一个大学生村官,是学会计的,跟财政所的会计做完交接就来,叫靳秋雅。” “靳秋雅?”颜茴闻声疑惑。 “有问题吗?”吕支书问。 颜茴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有会计就好,专业的事还是该由专业的人来做。” 了解完大致情况颜茴起身准备告辞,来到门外,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气息:“这是什么味道?” “可能是哪家人在炼桉油。”吕支书推测道。 颜茴抬眸看向远处的群山,只看到树形和叶片便确定了树种:“这里主种桉树?” “是啊。” 宋常霖顺着颜茴的视线望去,看到漫山遍野的桉树,不禁皱眉:“桉树需水量大,长期大量种植,会造成土壤沙漠化,破坏生态,按理说应该限制栽种量。” 吕支书露出苦笑:“谁说不是,可按油前几年赚钱……” 宋常霖了然:“又是前村委会的‘历史遗留’问题?” 吕支书点头默认。 前村委会遗留的问题还真不少。 “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不如就去我家?”吕支书邀请道:“就是些家常菜,二位别嫌弃。” “不了,我们回去还有事,就不多打扰,谢谢。”颜茴和宋常霖婉言谢绝吕支书的好意,驱车回城。 车子经过大片的桉树林,宋常霖幽幽开口:“要不要给你换个驻村点?” 颜茴微愣,转头看了一眼宋常霖:“怎么?觉得不好意思?” 宋常霖一本正经地开起玩笑:“如果不是我爸爸工作做的太好,村委会最起码还能有点人。” 颜茴闻言失笑:“宋大大没有做错——而且按吕支书的说法,那帮人从来不管村里的事,即使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工作创造困难。” 宋常霖顿了顿道:“可石塘村情况复杂,你刚参加工作,没有经验,会很辛苦。” “哪里不辛苦?你被调来做理梁的工作,不觉得辛苦?” “理梁最近几年经济发展得不错,”宋常霖严谨地说:“而且我又在县城,条件再怎么也比乡下好。” “别淡化问题,我知道你面临的压力。”颜茴说:“制度不健全那会儿,有不少人把家里的亲戚弄进体制内,县里每年支出不少空饷,给财政造成负担,你要解决这件事,会面临不少阻碍。” 宋常霖不由得轻笑:“颜叔叔毕竟在这待了几十年,这些情况果然还是瞒不住你。” “从你被调来却不提前告诉我我就猜到了,你肯定是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颜茴豁达地说:“你要做的事这么难都不抱怨,我又怎么能输给你,对自己的工作挑三拣四?” 宋常霖勾起嘴角:“看来我爸爸说的没错——颜家家风清正。” 颜茴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所以颜家家风清正的名声绝不能断送在我手里。” 第33章 见她干劲十足,宋常霖也就不再多言:“遇上困难记得跟我说。”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我一定跟你说。”颜茴认真保证道。 晚上回到家,颜茴收拾行李的时候,接到谭雪梅的电话。 她把手机开成免提放在一边,听到谭雪梅的声音传来: “驱虫药带了吗?” “带驱虫药做什么?” “万一睡觉的地方有跳蚤蟑螂,你不带怎么行?” “哦,那如果村里没有我去镇上买,带着去太麻烦了。” “也行,去之后一定要把床铺清理干净。” “好~”颜茴乖巧地答道,想起白天的事情,问:“我听他们村支书说,今年去村里的大学生村官叫靳秋雅,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秋雅……哦,她来过我家一次,你可能不记得了。”谭雪梅说:“那时候她妈妈带她来改学籍上的名字,找不到去哪里问,就经你姨妈介绍来找我帮忙。” “我好像有点印象,”颜茴问:“她妈妈离婚,秋雅跟着妈妈姓靳,但学籍上还是原来的姓,怕影响她中考,所以要改名?” “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毕竟重名的人很多。” “诶,我是不是还去过她家一次?” 谭雪梅想了想说:“对,我差点都忘了,那年你初中毕业,我们去你姨妈家吃饭。” 颜茴想起来了。 那年她跟父母驱车几十公里到姨妈家所在的村子吃喜宴,因为去得早,就先在姨妈家跟表妹喂兔子玩。 姨妈走过来提醒表妹:“你们老师不是让你给同学带作业和成绩单吗?” 表妹不满地撇嘴:“我才不想给靳秋雅带。” “人家又没惹你。” “可她好凶啊,我看着就怕,在学校里我们一般也不说话,那天是平常给她带作业的学生请假了老师才叫我去。” “这是你们老师交给你的任务,你怎么能不去呢?”姨妈说:“不然秋雅怎么做暑假作业?” “除非你能找到人陪我去,”表妹干脆和姨妈讲起条件:“有人陪我我就不怕。” “靳秋雅是之前来过我家那个女生吗?”颜茴仰头看向姨妈。 “对对对,就是她。”姨妈欣喜道。 “你认识啊?”表妹诧异地问。 “见过一面,”颜茴说:“之前来过我家,我还请她看漫画。” “那你陪我去好不好?”表妹赶紧抓住颜茴的手,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留下也没什么好玩的,想到这里,颜茴点头答应:“好啊。” 表妹回屋拿了作业和成绩单,带着颜茴走出门去,顺着村里的主干道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靳秋雅家,院门开着,颜茴直接走了进去。 “哎——”表妹想阻拦没来得及,靳秋雅已经走了出来。 看到颜茴,靳秋雅十分惊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跟着爸爸妈妈来吃喜酒。”颜茴示意身后的表妹:“她来给你送作业。” “你是她什么人啊?”靳秋雅疑惑地问道。 “她是我表姐。”表妹抢先答道,迅速靠近颜茴,像是担心靳秋雅把自己表姐抢走似的。 “哦。”靳秋雅听完以后反应却是平静,转头问表妹:“什么作业?” 表妹这才把暑假作业的笔记和成绩单一并递出,颜茴瞟到靳秋雅的名字在成绩单上排第一位,看来靳秋雅的学习很好。 “对了——”靳秋雅扫了一眼这些东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表妹:“数学课本第九十八页第五道题你会做吗?” “我怎么会记得第九十八页第五题是什么?”表妹感到有点生气。 “就是说球员踢球,算进球概率是多少,这是要算什么?”靳秋雅的眼神疑惑,一心只想问题,根本不在意表妹是否生气。 表妹也被她这副认真的态度弄得没脾气,摇头干脆地说:“不知道。” “算入射角,”颜茴记得这道题,帮忙解惑:“入射角越大,进球的概率也就越大。” 表妹看向颜茴的目光不禁变得崇敬,对她在这种节骨眼上没有给自家人丢脸的行为表示赞叹:“你怎么知道?!” “我爸爸告诉我的。” “哦。” 靳秋雅的目光却倏忽朦胧,笑着轻声问:“你爸爸还教你做题啊?” 语气颇有些羡慕的意味。 颜茴想起靳秋雅的父母离婚,怕自己触到对方的伤心事,又赶忙找补道:“小时候教的多,上初中以后就不教了,他说我们这一届学生做题方法都不一样了,怕误人子弟。” 靳秋雅垂下眼眸:“我爸爸从来都没教过我。” 似乎越补救问题越大,颜茴不敢说话了。 好在靳秋雅自己恢复过来,把作业和成绩单收起,对表妹说了声“谢谢”。 表妹明显以前没听靳秋雅说过这句话,浑身不自在,含糊地答了句“不用谢”便拉着颜茴出门。 从靳秋雅家出来一段距离,表妹才松了口气:“表姐你刚才吓死我了——” “怎么了?” “靳秋雅家那个院子,一般不让人随便进的,谁进她跟谁拼命。” “是吗?” “是啊!”表妹肯定道:“刚才看你这么直接走进去我冷汗都下来了,就怕打起来你打不过她。” “那我下次注意。” “你真的只跟她见过一面?我觉得她对你的态度好像很友好……” “可能就是因为只见过一面,不太熟,所以不好意思把场面闹得太僵?” “才不是呢。”表妹同颜茴讲起八卦:“我们学校不是号称管得严嘛,县城那些不服管的学生都会转学过来,之前有个转校生,长得可帅了,一来就主动跟靳秋雅说话,她理都没理。” “哦……”颜茴犀利地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转校生?” “哎呀我才没有!”表妹立马红着脸反驳。 颜茴对谭雪梅说完这些,认真向母亲请教:“你说靳秋雅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和表妹对她的印象完全是两个极端,我记得她来我家的时候,很文静话都很少,我给她冰棒她也不敢接。” “人在不同的环境会有不同的处世方法,”谭雪梅说:“或许她在家里的时候,那种凶恶的印象能保护她。” “保护?”颜茴不解。 “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的女生,在农村会很受欺负。”谭雪梅道出其中隐秘。 颜茴听母亲说完这些便已了然:“所以她到我家的时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倒也不一定,”谭雪梅说:“可能只是我家这个环境对她没有威胁,她知道凶也不顶用。” 颜茴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如果真是她就好了,”谭雪梅说:“她家跟石塘村离得近,了解的情况比你多,多少能帮到你一点。” “是啊。”颜茴附和道:“毕竟这个村近十年的情况都是没有记录的。” “近十年的情况没有记录?!”谭雪梅震惊地重复道,“怎么会这样?那个村的村委会在干什么?你们领导怎么会派你一个没经验的新人过去?那个地方能待吗?不行,我得告诉你爸爸赶紧给你调——” “哎呀妈妈你别听风就是雨——”颜茴赶紧找补:“他们之前村委会的成员因为扫黑除恶被扫进去了,现在只剩一个代理村支书,我是带队的第一书记,我一把手诶!” “你没经验你一把手就是背锅的!”谭雪梅严肃道:“别一腔热血上头不知天高地厚——” “那你也让我试试才知道我是不是一腔热血上头不知天高地厚啊。”颜茴安慰道:“再说我有你们,宋常霖也在理梁,有什么问题我会找他,你放心吧。” 谭雪梅忍了忍,把之前想说的话憋回去,暂时妥协:“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和你爸爸。” “好的,我从小就会告状,初中不就告过一回了嘛还闹挺大的,高中因为刘思雨又告过一回,依旧闹得非常大。”颜茴反问道:“我是那种会憋着不说,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格吗?” “好,你不是。”谭雪梅的声音有些疲惫:“无论如何要照顾好自己。” “一定一定……”颜茴连声答应着,总算成功挂断电话,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颜茴正式去驻村那天去参加了县里的动员会,听完各位领导讲话,也顺便认识了自己的驻村队员。 牛莉敏,是财政局的老干部,跟颜茴妈妈是多年上下级,自然也知道颜茴。 林真,刚从公安局领导职位上退下,据说跟着来驻村只为发挥余热,远离之前繁重的工作,权当休养。 他们年纪都比颜茴大,颜茴亲切地称二人为“牛阿姨”和“林叔叔”。 到了石塘村,听吕支书讲完大致情况,林真被惊得说不出话:“扫黑工作做那么彻底吗?一个不留?” 牛莉敏笑眯眯地说:“唉呀,来之前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呢。” 总之心态还算不错。 说着,牛莉敏转头看向颜茴:“第一书记对今后如何开展工作有什么建议吗?” 第34章 “呃,我……其实您和林叔叔都比我大,按理说应该由你们来起头,不过我是第一书记,不做表率也不太好,就先抛砖引玉——”颜茴刚说完一番没用的套话,正要进入主题,就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来人抱着一摞半臂高的表格,却不见丝毫吃力的样子,走进屋内将东西稳稳地放到桌上。 吕支书起身介绍:“这位就是新来的大学生村官——靳秋雅。” “大家好。” 颜茴把目光放到新来的人脸上,辨认了一会儿,问:“你是……秋雅吗?” 靳秋雅眨了眨眼:“你是谭局长的——” “我叫颜茴。” “哦——”靳秋雅恍然大悟,笑着说:“颜姐姐好,我刚才去财政所找之前帮忙清账的会计问一些问题,来晚了。” “没关系,坐吧。” 众人入座,互相简单介绍了下,颜茴继续刚才的话题: “吕支书告诉我,之前村民大会选举的时候,村民对选举的程序不了解,也对自己身为选民的权力和义务认识不足,导致选举之前,那帮人给了一点小恩小惠,村民大多数就把票都投给了他们,每一届都是如此。”颜茴顿了一下,继续说:“镇政府既然要我们主持召开村民大会,就是希望由我们来监督引导,让村民选出真正合适的人选,但是我们刚来,对村里的情况不了解,所以我想把村民大会这件事延后,做调查先搞清除村里的各种数据和情况,顺便对人选进行考察,时间初步定在半年左右,之后再召开村民大会,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众人都表示没意见,接下来颜茴开始安排工作。 调查户籍是林真的老本行,由他和吕支书共同负责;牛莉敏认识林业方面的专家,由她去请专家过来,讨论石塘村这大片桉树的处理办法;靳秋雅做预算,拟定大致计划;颜茴则去做田野调查,顺便查看危房,提交申请进行修缮或者重建。 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有交集,其中属林真和吕支书的工作最多,颜茴嘱咐其他人,如果忙完自己手头的事,就尽量去帮一帮林真和吕支书的忙。 安排做完,颜茴拿出一堆草帽:“大家都拿一顶戴上,外面日头毒,打伞不方便。” “哇,小颜书记还准备了这个——”牛莉敏笑着说道,取过一顶草帽,捋了捋头发戴上:“真贴心。” 林真原本还在苦恼该怎么称呼颜茴,叫“小颜”吧,人家是第一书记,叫“书记”吧,这么称呼晚辈他也不太自在,现在听到牛莉敏的叫法,才觉得甚为合适,有样学样道:“小颜书记考虑周到。” 颜茴也无意让两位长辈直接称自己为“书记”,听到这样的称呼便欣然接受:“你们喜欢就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们嫌土……” “哎,不能这么说——”林真把草帽戴正:“草帽不闷,夏天戴着正好,这是我们国家千百年来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叫接地气,不能叫‘土’。” “林大队长不愧是党员,说话就是有水平。”牛莉敏夸赞道。 “哎呀退都退了,还叫什么‘林大队长’——” 众人说笑着走出门去,分头去做自己的工作。 经过一番了解,目前大致可以确定,桉树肯定要砍,砍完以后要尽快种植保土保水的植物。 可这必定是一大笔开销,靳秋雅经过计算,担心村里的经费支撑不住。 “能不能先砍一半?”靳秋雅问。 林业专家眉头紧锁:“不行,必须要一起砍,只砍一半的话,那些桉树也会跟之后种植的植物争夺水源,导致成活率低下,造成的损失更大。” “没关系,我们尽量跟县里申请经费。”颜茴安慰道:“这些桉树能卖的都卖,对种植农户的补偿也可以暂时用我们之后准备开展的项目来替代,不过这些都要看自愿,他们愿意就按制度来,不愿意就尽量想办法补钱。” “应该是愿意的。”林真回答道:“近几年村里的居民都对这些桉树没好感,跟他们说清楚情况,大家多半会支持。” 靳秋雅好奇道:“后续准备开展什么项目?” “鼓励农户养鸡,本乡镇的土鸡一直很好卖,只是后来市场饱和,村民才改种桉树。” “现在市场不饱和了吗?” 牛莉敏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出来:“这几年大家的生活水平提升,市场又扩大了,本乡镇的土鸡可以说是供不应求,市场上还经常有冒充的。” 颜茴补充道:“我跟乡长商量过,土鸡养成以后,会由乡里进行统购统销,政府出面,买家也都信得过。” 林业专家觉得奇怪,问牛莉敏:“这些方法也不算新鲜,其他村早就开始做了,怎么石塘村会拖到现在?” “之前的那个村委会不干事。”牛莉敏简短地解释道。 “哦……”林业专家不由得感慨:“说真的,村委会尸位素餐影响太大,你们一来,这些工作立马就开展起来了。” “都是小颜书记领导有方。”牛莉敏夸赞道。 颜茴不敢居功:“主要靠大家愿意支持我的工作。” 众人都和乐地笑笑。 送走林业专家,颜茴折返回来问靳秋雅:“前几年那些收支情况不好统计吧?听说之前基本都在造假。” “还好,”靳秋雅答道:“我们家跟石塘村离得近,经常听到这边的情况,那些数字我一看就知道哪些是假的。” “真是多亏了你。”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靳秋雅说:“前几天我跟妈妈说在这里遇到了你,她还一直跟我说呢,都没好好谢谢谭局长当年帮忙——结果现在谭局长又调到别的市里,想过去也不容易。” “不用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 “那可不仅仅是举手之劳吧?就我所了解的情况,后来是颜县长让各部门都简化了改名需要的程序。” 颜茴多年不听别人称爸爸为“颜县长”,现在乍一听竟还有些奇异的亲切感,笑着说:“那次我妈妈跟着去了一趟,发现手续真的繁琐,就跟爸爸提了,所以才改的——这些都是他们的本职工作,真用不着谢。” “可颜县长确实做得好啊,到现在好多人都还念着他的好,说现在的县长——” “现在的县长也很不错的,”颜茴打断道:“只不过我爸爸在理梁的时候,碰上了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算是沾国家的光,所以大家都印象深刻,现在嘛,是到了脱贫攻坚时期,胜利之前,一定都是最困难的。” 颜茴从小就听爸爸说过,要团结同志,不要搞这种私下里的拉帮结派或是抱怨,有问题当面提当面解决,这才是真正做工作的态度。 靳秋雅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笑笑没再继续。 颜茴同宋常霖一起回父母家里“汇报工作”时,颜振国对她的处理方式表示欣慰:“很好很好,无论是处理同事间的关系,还是对石塘村的工作安排,你都做得很好,大大超乎我的想象。” 颜茴用筷子夹了一棵菜叶:“在你想象中,我做不到这么好啊?” “你毕竟刚参加工作,以前又没去试着组建过一个基层组织,驻村的队员又是你长辈,我没有低估你的困难嘛。”颜振国说:“我是觉得不要给你太大压力。” 颜茴点点头:“确实,好在有牛阿姨,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两三句话就能帮我解决很多麻烦。” 谭雪梅承认道:“你牛阿姨是很厉害,我被调往市里之前,也准备让她接手工作来着。” “后来怎么没有?”颜茴好奇地问。 “可能有人觉得,你牛阿姨脾气太好,不适合做领导。” 颜茴惋惜地撇嘴:“偏见。” “是有很多偏见。”谭雪梅的语气有些低沉。 吃完饭,宋常霖主动承揽了洗碗的工作,谭雪梅和颜振国客气几句,见宋常霖是真心实意,也就随他去了。 颜茴跑进厨房跟他一起,宋常霖赶她:“你去看电视,我马上就洗完。” “你洗完不知道碗放哪里啊,我肯定得帮你放一下。”颜茴小声说:“我妈妈有强迫症,碗放不对地方她会返工。” “你妈妈的工作需要小心细致,没强迫症也不行。”宋常霖善解人意地说。 “哈哈,说的是。” 这边颜茴刚说完,客厅里便传来谭雪梅的声音:“小茴——” “我刚才说坏话的声音是不是很大?被她听到了?”颜茴惊恐地看向宋常霖。 宋常霖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可爱,忍不住抬起手来逗她。 “哎呀走开,你手上有洗洁精泡沫——”颜茴躲过宋常霖的“攻击”来到客厅,看到谭雪梅刚把晾好的衣服从阳台上取下,交给颜振国放进衣柜里。 客厅里只剩母女二人。 谭雪梅端起自己的水杯,闲聊一般开口:“你和霖霖有没有谈过结婚的事?” 第35章 “谈过呀。”颜茴语气自然地道:“他说最近我们都忙,结婚的事可能得拖到明年。” “就这样?” “就这样。”颜茴一脸的气定神闲。 见谭雪梅眉头紧皱,颜茴不由得好笑:“你信不过他?” “没结婚之前一切都有变数,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是啦是啦……”颜茴附和道:“不过你也知道,宋常霖他就是这种脾气,让他现在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准备婚礼他肯定不答应,再说了,我也有好多工作要做,我也不答应。” “还说不学你爸爸——”谭雪梅叹气道:“简直跟你爸爸一模一样。” “嘿嘿……”颜茴对着母亲傻笑,打哈哈的本事也跟颜振国学了个十成十。 明明已经是夏天的尾巴,秋日的阳光却愈发猛烈,颜茴抬手放下遮阳板,顺便把宋常霖那边的也拉了下来。 “洪副县长说,最近会有人到石塘村投资。”宋常霖边开车边道。 “投资什么?” “看石塘村的需要,总资金不超过一百万。” “哇——大老板?” 宋常霖笑道:“石塘村资金那么紧张?这笔钱对一个村子的建设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杯水车薪也很不容易了——”颜茴抬手遮了下遮阳板挡不到的阳光:“尤其还是根据我们需要来的,那就是雪中送炭!” “嗯,是我枉顾民生疾苦。”宋常霖开玩笑道。 宋常霖把颜茴送到村口,下车前告诉她:“我到时候把投资人的信息还有电话号码发给你。” “好,路上小心。”颜茴同他挥手作别,目送他离开。 村里的路面有些坏了,年久失修,颜茴用脚尖点点坏掉的路面,寻思着接下来应该要着手修路。 刚到村委会门口,就见一位村民站在那翘首以盼。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颜茴走过去礼貌询问。 “你是村委会的人?”村民问。 “村委会现在只有代理的村支书,我是驻村的,不过,你有事也可以找我。”颜茴说着,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村委会的大门。 “小颜书记——”吕支书从远处赶来,冲她挥手,走到近前,看到那名刚才跟颜茴交谈的村民,问:“吕老四,你又有什么事?” 吕老四不服气道:“不是说现在村委会又来人了吗?你一个代理村支书,服务群众就这种态度?那还不跟之前那届村委会的人一样?我看你也迟早得进去——” 吕老四忿忿诅咒着。 “我什么态度?那还不是你总没事找事?”吕支书同样气愤。 颜茴不想见事情闹大,稍微劝了两人几句,转向吕老四道:“是出了什么事需要我们村委会解决吗?” “你看看人家——”吕老四以颜茴礼貌的态度挖苦吕支书,后者不为所动,他才又转头对颜茴说:“颜书记,我家的狗丢了。” “你家狗丢了关村委会什么事?”吕支书忍不住插言。 “你们村委会得帮我找嘛,你们不能一个个都躲着不上班啊——” “今天周末,本来就不上班,小颜书记是来加班的你看不出来?”吕支书不由得替颜茴打抱不平。 “没事,反正是来加班的,找找就找找吧。”颜茴安抚吕支书道,她转头继续问吕老四:“你家的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昨天晚上。” “说不定是跑出去玩了。”吕支书说。 “不可能,”吕老四笃定道:“我家的狗我知道,它玩是玩,但每天晚上都回家,肯定是被人抓了!” 颜茴问吕支书:“最近村里有偷狗贼?” “没有,这几天村里没来过陌生人。”吕支书回答。 “那就是村里人干的!”吕老四说:“平江他媳妇说迟早有一天要把我家的狗逮去卖了!” “你认识这位‘平江媳妇’吗?”颜茴问吕支书。 “认识,吕平江嘛,他媳妇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叫何翠。”吕支书说:“就在二组那边,我带你过去。” “麻烦了。” 众人来到吕平江家,何翠在院子里喂鸡。 吕支书叫了何翠一声。 何翠转过头,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到吕老四立刻满面嫌弃:“你来做什么?” “你是不是把我家的狗逮去卖了?!”吕老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我倒是想——你家狗天天在路上乱跑,见人就叫唤,把我家冉冉吓着好几次了!” “真是你做的!”吕老四指着何翠大呼小叫。 “你耳朵长毛了是不是?”何翠皱眉反驳:“我说我倒是想——怎么?你家狗不见啦?那我可真得买两挂鞭炮回来庆祝。” “你……” 吕老四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狗叫。 众人循声望去,一只通体黄色的大狗迈着欢快的步子朝吕老四奔来,大概是在附近听到了主人的声音,便跟着找了过来。 何翠乜斜着眼望向吕老四,表情像是在说“还好意思说我偷你家的狗?” 吕老四根本不看何翠眼神,蹲下去迎接自己的狗,揉着自家狗的脑袋问:“大黄,你这一晚上跑哪里去疯了啊?” “多半是追山里的野兔去了。”吕支书推测道。 颜茴的目光落到狗身上,问:“你家的大黄不拴绳?” “他哪舍得出买狗链的钱?”何翠讥讽道。 “不拴,”吕老四坦然答着颜茴的问题,站起身道:“可我家的狗不咬人啊,养到现在就没咬过——” “你也真有脸说!”何翠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天你家的狗咬着实民家的,人家来找叫你出疫苗钱,你不还承认!” “他说是我家狗咬的就是啊?”吕老四叉腰道:“我又没看见,凭什么掏钱?” 大黄感受到主人的怒气,也冲着何翠吼叫,像是在附和吕老四的话。 “村里又没监控,你让人怎么叫你看见?”何翠站在院子里,有院墙和栏门挡着,虽然眼里有惧意,倒是没被狗叫声吓退。 “那他就是活该——” “够了!”颜茴厉声喝止了吕老四,终于明白为什么吕支书和何翠对上这人都没有好脸:“你家的狗不拴绳,村里又没监控,不见了也是你活该?!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管你,让你自己去找狗?” 吕老四被训得有些懵,一时间不敢说话。 大黄本想转过头冲着颜茴喉,岂料被颜茴狠狠一瞪,竟然嘤嘤一声,乖巧地趴在地上。 一人一狗同时没了气势。 “你家的狗是宝贝,人家孩子就不宝贝?以后你家孩子在村里动不动就碰上一只会咬人吓人的狗,你不会担心?”颜茴气不打一出来,却还是只能耐着性子道:“将心比心,人家何翠忍了你这么久也没对你家狗做什么,你语气还这么冲?” 面对县里派来的驻村干部,吕老四确实不敢太嚣张,低着头听训。 吕支书对吕老四说:“赶紧跟何翠道歉——” 吕老四冲何翠低了下头,算是道歉。 “说‘对不起’啊。”吕支书像教小孩子那样道。 “我、我就没说过这种话嘛。”吕老四满脸的难为情。 “谁稀罕他道歉——”何翠鄙夷地望了吕老四一眼,转头看向颜茴,问吕支书道:“这是新来驻村的干部?” “是,我姓颜。”颜茴笑着答道。 “她是驻村队的第一书记。”吕支书跟着补充。 “唉呀,颜书记——”何翠感慨地拉起颜茴的手:“谢谢,谢谢你能考虑到我们这些家长的心情。” “应该的。” 何翠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大黄狗,语气无奈地对颜茴道:“颜书记,真不是我想吵架,可你看他家的狗,不栓绳子天天在村里逛也没人管,我实在是怕……” “我能理解。”颜茴拍了拍何翠的手,安抚地道,“吕老四——” “诶、诶。”吕老四听到自己被叫,略微紧张地应道。 “你回去以后,尽快给自己家狗拴上绳,如果舍不得买狗绳,就一定要保证狗关在你家院子里不能出去。”颜茴目光严肃地说:“我会尽快跟其他人商议,给村里设立一个《文明养犬公约》,公约设立后,无论谁家的狗,只要还是不栓绳在村子里乱跑,全村的村民都可以举报,主人需要缴纳罚款——这些事,我现在跟你说了,别怪我没提醒。” “哦……”吕老四讷讷应道。 见吕老四还算听得进劝告,颜茴总算松了一口气:“当然,如果你今后遵守了公约,但你家的狗还是被盗,依然可以来找村委会。” “啊?”吕支书闻言诧异,“那、那村委会的事也太多了吧?” “吕老四刚才说,我们是为群众服务的,他说的没错。”颜茴笑着说:“比如像今天这样的误会,如果吕老四不找我们,而是直接找何翠,那说不定会引发更大的冲突。” 吕支书想了想,承认道:“说的是。” “我们不能像之前那届村委会一样,只顾着捞钱什么都不管,把村里的经济拖垮,害了全村人,也最终害了自己——廉洁奉公,执政为民,不只是一句口号。” 第36章 吕老四在一旁不住点头表示赞同,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何翠乜斜着眼瞧他,对他变脸的速度之快表示鄙夷。 “颜书记,你认识颜县长吗?”吕老四盯着颜茴的面庞瞧了半晌,疑惑地道。 颜茴被当面问到,不好打哈哈,只好回答:“他是我爸爸。” “嗐,我就说嘛,看着眼熟。”吕老四高兴地直拍大腿。 “原来你是颜县长家的姑娘啊?”何翠闻言也面露欣喜,招呼着道:“快进来坐——” “不了,”颜茴赶紧推辞,“我还有事。” “小颜书记在这里驻村,你们想请她去家里坐机会多的是,”吕支书帮衬道:“人家刚从县城里回来,本来不该加班的,现在得去休息。” “唉呀,真是麻烦颜书记。” “麻烦了麻烦了。” 颜茴好不容易才拒绝他们的好意,转身往村委会走。 “小颜书记,之前你从来没说过你爸爸是颜县长。”吕支书奇怪地道。 “就是怕你们区别对待嘛。”颜茴开着玩笑。 吕支书不禁也笑道:“不过这也说明你和颜县长都作风正派,换做别人,早就来提前跟我打招呼了。” “哦?你遇到过这样的事?” “就是之前那个村委会啊——唉不说了不说了,不提他们。” 吕支书觉得无谓再揪着老黄历不放。 周三那天,洪武副县长推荐的投资商到了石塘村,令人没想到的是,投资商居然认识靳秋雅。 “你是靳秋雅吗?”投资商贾家伟略带着些惊喜的语气问道,见对方恬淡地点头,才笑着继续:“我初二的时候转到你们学校,是你同班同学,你还记得吗?” “记得。”靳秋雅礼貌地回答。 “你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平易近人。”虽是随意闲聊的语气,贾家伟这么说却明显有些煞风景。 靳秋雅脸上的神色僵了一瞬,随即被她掩饰过去。 颜茴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替靳秋雅解围道:“贾经理你是转学生,本班的学生本来就不怎么熟悉,何况女生脸皮薄,怎么可能对你太过热情?” “哈哈,也是。”贾家伟不得不承认。 牛莉敏好奇地问贾家伟:“你家不是在县城?怎么会转去乡镇的学校?” “我初中的时候皮得很,家里人看不住,就把我送到明华一中,虽然是乡镇的学校,但是地处偏僻,管得严,周围没网吧,我爸爸说,正好让我在那里历练一番。” “哦,我也听人说过。”林真插言道:“明华一中周围没有商铺,交通不便,学生在那里没别的消遣,只能静下心来学习,县城有的父母的确会把孩子送过去。” “是啊,也只有在那种地方,我才能勉强考上高中。” 众人听贾家伟讲完自己的经历,会心一笑。 “不过近几年不行了,”吕支书遗憾地说:“学校周边的商铺开起来,也有了进城的公交,学生不像以前那么好管,教学水平下降,好学校又在争抢优质生源……” 其他人纷纷安慰吕支书,说乡镇的学校发展成这样已是不易。 众人带贾家伟在村里转了一圈,了解了石塘村的地形地貌和各种基本情况,贾家伟指着村里荒废的荷塘问这里怎么没人再种莲藕。 既名曰石塘,那么这片塘边由石块垒起的荷塘本该是村里标志性建筑才对。 吕支书回答:“因为塘里水深,只能种老品种的莲藕,根茎长,莲花才能冒头,但是现在老品种的莲藕没市场,不好卖,慢慢的大家也就不种了。” 贾家伟看了看四周,提议道:“这里很适合搞一个桑基鱼塘,既符合现在生态环保的大势,又能当做景观供人拍摄艺术照,如果能发展农家乐,就会是一处标志性建筑,而且有了农家乐,村里的走地鸡那些农产品也就都卖得出去了。” 生意人果然很有商业头脑,这确实是颜茴及其他人都没有想到的:“不过想要搞农家乐,还是得先把路修好。” “那是自然,”贾家伟同意道:“想致富先修路嘛。” “只要贾经理支持建鱼塘,我们即刻向上级申请修路的费用。” “说那么见外的话,我本来就是投资商,修路的钱我出。”贾家伟拍胸脯豪气道。 牛莉敏在一旁半开玩笑地提醒:“贾经理要修路可得注意,我们小颜书记专业出身,对路面要求会很高。” “哦,是吗?”贾家伟好奇地问。 颜茴点了点头。 “那正好,工程验收有颜书记把关就不担心了。”贾家伟顺着话头把玩笑开了下去,倒是害怕专业出身的颜茴提出高要求:“颜书记,听说仓沐准备在理梁建奶站,我看村里挺适合种牧草,你要不去争取一下?” “可理梁之前已经跟其他品牌合作建了工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建。” “他们现在出了一个新项目,培训农户让家庭单独养奶牛,然后统一收集到厂里加工,倒是不用建厂。” 颜茴确实没贾家伟消息灵通,承诺道:“那我有空就去问问。” 谁知忙到周末,颜茴才将将得空。 回去的路上,颜茴看到靳秋雅和靳阿姨站在村口等车,便停下来问:“秋雅,阿姨,你们要进城吗?正好我捎你们一段。” 靳阿姨本想推辞说不用,看到颜茴才惊喜地道:“呀,是小茴啊?” “是我,快上车吧,车停在这里挡路。” 在颜茴的催促下,靳阿姨才和靳秋雅上了车:“真是麻烦小茴了。” “不麻烦,我们一起工作,秋雅也帮我很多啊。”颜茴问:“对了阿姨,你们要去哪里?” “去县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靳阿姨看向女儿,语气有些宠溺的责怪:“本来就没什么大毛病,她非要带我去。” “还是谨慎点好,去检查总能放心些。”颜茴宽慰着,转动方向盘,行驶在平稳的路上。 到达县医院,颜茴把车停在停车场,送母女俩上楼。 “小茴,你快去忙你的吧。”靳阿姨深恐自己耽搁了她的时间。 “我没什么事,就跟你们去一下吧,挂号什么的说不定也能帮帮忙。”颜茴说着,随母女俩来到一楼大厅,人来人往中,眼前似乎掠过一个熟悉的面孔。 对方也看到了她,停住脚步,微笑叫道:“颜茴——” 是刘思雨,还有刘母。 刘思雨的皮肤比以前白了些,颜茴差点没认出来。 “你回来了?”颜茴呆呆地问。 “毕业了,当然就回来了啊。”刘思雨笑着说:“你不也回来了吗?” “是啊,我也回来了。”颜茴下意识地应着,“我是说……我以为你会留在省外发展。” “之前确实这么想过,”刘思雨来到窗口给母亲挂号,颜茴和靳秋雅跟在后面,三人就站在一起随意聊着天,“但是我妈妈不想搬,正好家里这边招老师,就回来了。” “你就读的学校……在这里当老师,屈才了吧?” “能照顾妈妈就很值得了,哪还考虑什么屈不屈才?我弟弟毕业了也准备回来,他说大城市消费太高。”刘思雨回头看向刘母,发现刘母正与靳阿姨聊着天,“而且我和弟弟不在家……那个人总是拿钱出去赌,经常惹我妈妈生气。”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刘思雨有了诸多变化,性格更加开朗,却还是不愿意称那人为父亲。 颜茴理解她。 靳秋雅闻言有种感同身受的情绪,不禁垂下眼眸。 “我和弟弟最近商量,想让他们办理离婚手续,可是村里人多嘴杂,闲言碎语不少……”刘思雨述说着自己的顾虑。 “想避开闲言碎语只有搬离那个地方。”靳秋雅插言道:“而且搬到新地方以后,要表现得强势一些,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打听你家的家事,不然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些很有经验的话,听来像是经历了许多…… 刘思雨真诚地说:“谢谢。” “不客气。”靳秋雅垂下眼眸,对于自己的经验从何而来不想多谈。 挂完号回来,靳阿姨和刘母的谈话也接近尾声。 “一个人带就一个人带嘛,”靳阿姨扬了扬下巴示意靳秋雅:“你看我女儿不也这么大了?” 刘母平常总是满面愁容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你可真厉害啊。” “孩子都大了,有什么烦心事就让他们自己去烦吧,你不可能顾他们一辈子——唉,姐姐,你比我多活了几年,理应比我通透啊!” “说得对……” 刘思雨和颜茴相视一笑。 颜茴乘坐下午的飞机赶到仓沐的基地,却被负责人告知已经派人去理梁县考察,她这趟来倒是可以在附近逛一圈。 在负责人的热情招待下逛完了仓沐所有的生产线,颜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县城。 长途客车坐多了不想吃饭,颜茴买了一杯奶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颜茴。” 她回过头,视线聚焦,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时隔多年,老同学一一回归,而她也终于,再次见到了高屿州。 第37章 对于自己认识的人都一一回到理梁这件事,颜茴最终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家乡的发展太过迅猛,让十八线小县城具备了同大城市抢人的能力。 除此之外,大城市的高消费应该也是一股不可或缺的推力。 驻村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是因为自己总往乡下跑,还是这个冬天本来就不冷,颜茴甚至觉得自己还没穿几天厚衣服就到了第二年开春。 村里的路面已经整修完毕,荷塘附近的石块也都加固了一番,颜茴开始带人在荷塘里种莲藕。 村里的桉树基本都已砍尽,空气中没有了异味,处处都是鸟语花香。 何翠种了一会儿直起腰来,看着自己穿的全身连体防水衣,惊喜地对颜茴说:“颜书记,你这从网上买的衣服就是好,比我们以前穿的衣服轻巧多了,还不容易进水进泥。” “那我把链接发给你,你以后需要的话就自己从网上买。” “好嘞,谢谢颜书记——” “不客气。” 吕老四在一旁插话道:“颜书记,你都跟我们干了半天了,快去歇着吧,本来这种事也不该你做嘛。” “怎么就不该我做了?”颜茴停下来喘气,笑着道:“古时为显重农,帝王亲耕,皇后亲蚕,我再怎么也没皇室的人金贵吧?” “读书多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我都听不懂。”吕老四奉承完以后,又诚心请教:“颜书记,你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古代的时候,国家为了表示重视农业,皇帝要亲自下田耕地,皇后要亲自养蚕,是这个意思吧?”何翠问道。 “对,”颜茴说:“你知道?” “初中历史老师讲过的嘛,吕老四他不听课呗。” 吕老四赶忙替自己辩解:“我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从哪知道去!” 两人斗嘴时,贾家伟刚跟着牛莉敏和林真看了新修的公路过来,见颜茴站在几乎快到膝盖的淤泥里不禁诧异:“颜书记,你也太亲力亲为了。” “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林真撸袖子道:“我也来帮忙——” “那我也来——”贾家伟说着就要下荷塘。 “不用,快种完了,而且也没有多的防水服,”颜茴说:“你们继续忙你们的。” 其他人见确实没有插手的地方,寒暄了几句便不再客套,抬脚向村委会走去,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 贾家伟等人走后,何翠说:“颜书记,刚才贾经理要帮忙你就让他来嘛。” “啊?为什么?”颜茴不解。 “长得帅呗!” 颜茴眨眨眼,迟疑着问:“帅吗?也就……还好吧。” “颜书记的男朋友一定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吧,这才觉得贾经理长得一般——”一名农村妇女开着玩笑推测道。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没有没有……”颜茴谦虚着说,随即把话题绕回去,问何翠道:“找个长得好看的人一起干活,也比较有精神是吗?” “那是,比光对着吕老四这张脸要好多了。”何翠回答地同时还不忘贬损一番吕老四。 她的话得到了几名农村妇女的赞同,笑着说她讲的对。 吕老四叉着腰不服气:“哼,你们女人就会看脸——” 何翠不屑地“呵呵”了一声:“说的好像你们男人不看脸似的,早些年有人说秋雅好看,你们几个不是还组团到人家村里去看?” “唉呀当着颜书记的面你瞎说什么呢你!”吕老四紧张地对颜茴道:“颜书记,我们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好奇,单纯好奇而已,我们可没做什么坏事!” “有人做坏事吗?”颜茴问道。 “有啊,”吕老四思索着道:“那时候有人想翻靳秋雅家的院子,被靳秋雅提着扫帚赶出来,一直打到村口,哇——那场面,后来就再没人敢去了。” 想到靳秋雅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颜茴听着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贫困和落后带来的苦难,只有国家不断发展才能一点一点改变,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 莲藕种植完成,众人纷纷上岸,将防水服冲洗干净。 “颜茴——”宋常霖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温柔地叫她。 “嗳——”颜茴闻声回头,看到多日不见的男友,眉眼都弯成月牙:“你怎么来了?” “我在附近办事,就想着顺道来看看你。”宋常霖看看其他还在冲洗防水服的村民:“你还有事?” “没事,颜书记是陪我们加班呐——”何翠代答完,又催促颜茴:“颜书记,你也快去忙你的吧。” 颜茴把防水服脱下来:“那麻烦你们等下把衣服送回村委会。” “不麻烦,颜书记你快去吧。” 颜茴在其他人的再三催促下才放心地跟宋常霖离开。 村民们待他们走后才开始八卦:“我就说吧,颜书记因为男朋友长得帅才会觉得贾经理长相一般!” “她男朋友是真好看啊,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 颜茴把草帽摘下来,戴到宋常霖的头上,自己则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遮阳伞。 宋常霖看了看自己头顶的草帽,笑道:“本来也不怎么白。” 颜茴认真地回答:“那就更不能再晒黑了呀!” 宋常霖拿下草帽,从颜茴手中取过伞柄,遮到两人头上:“我来帮你打伞。” 颜茴眯起眼睛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嫌戴草帽土?” “没有的事。”宋常霖矢口否认。 两人漫步在田埂上,看着周围的景象,宋常霖开口道:“工作开展的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呀,大家都很照顾我,做事也很得力,我现在基本上算是有军师公孙策和王朝马汉在身旁的包大人了——” “那我算什么?张龙赵虎还是展昭?” “你算宋仁宗。”颜茴顺畅地接口道。 宋常霖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周末不怎么忙,回去跟你爸爸妈妈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吧?”宋常霖边走边道。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知道话音落地颜茴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啊?这周?” “嗯,再拖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又有别的事情。”宋常霖见她有些愣神,疑惑地问:“你不愿意?” “不是……”颜茴犹豫着问:“我那个报告的事解决了?” 宋常霖点点头:“当时承包项目的建筑公司确实用了不正当的手段,现在相关涉事人员已经……” “被处理?” “依规在被问话。” 颜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好吧,正好你也有空,我们回去谈谈这件事。” 这周外公外婆也在颜茴父母家,正好让两位老人也见到了外孙女婿。 对于外孙女婿,两位老人自然没什么不满,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笑,气氛相当其乐融融。 “你还一起种莲藕?”当谭雪梅问及女儿最近的工作时,又是免不了的担心:“村里人手不够?” “刚开始种嘛,大家都不太相信这能有经济效益。”颜茴耸了耸肩道:“只能我们来带头。” 谭雪梅皱眉望着颜茴,试探性地再次提出建议:“要不要给你调一下工作啊?” “妈妈~”颜茴撒娇道:“我事情都做到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就是!”颜茴外公附和道:“哪能当‘逃兵’?” 颜茴继续安抚母亲:“而且这个荷塘的布局以及周围的建筑是我设计的,我亲自动手也能发现问题。” “你以为容易啊?” “嗯,这次是真体会到不容易了。”颜茴故作正经严肃地道。 颜振国在一旁插话问道:“你设计的?” “对啊,村里之前的规划不合理,这次修路我又改了几处——” “你这是把乡村规划的事给做了啊?怎么不请专家?” “请专家多费事啊,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我把方案做出来,让专家把把关就好了啊。” “时间确实是省了,可你也太累了。” “唔,还好。” 外公欣慰地拍着颜茴的肩说:“我们小茴很有敢为人先的奉献精神!” 家里一个个都是支持颜茴这么做的,谭雪梅也不好再说。 那边宋常霖在陪着外公外婆聊天,颜茴看了一会儿电视,转头对颜振国道:“爸爸,我见到高屿州了。” “哦,他回理梁了?” “嗯。” “那他妈妈呢?也回理梁了?” 颜茴不解:“他妈妈也跟他一起去北京吗?” 颜振国愣了愣:“你不知道?” 父女俩全都诧异地望着对方,对彼此的回答都感到震惊。 “知道什么?”颜茴隐隐感觉到,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 颜振国说:“高屿州妈妈生病的时候恰巧你们要高考,就没告诉高屿州,也没告诉你,由我和你妈妈送高屿州妈妈去北京看医生——” 颜茴想起,自己那年高考,父母却忙碌得不能陪伴,只能把她放在舅舅家。 她原本以为只是因为舅舅家在市里,接送比较方便这样简单的原因。 “——医生说他妈妈的身体不适合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所以我们联系相关部门开具证明向学校提交申请,让他妈妈跟他一起留在北京,”颜振国看着女儿,奇怪道:“我是想着,这种事事关隐私,还是由高屿州自己告诉你比较好,他没跟你说吗?” 第38章 记得高考填报完志愿以后,颜茴的情绪有些低落,颜振国曾旁敲侧击地问她高屿州的事,她看起来不怎么想说。 当时颜振国推测,应该是颜茴表白被拒,也就没有再提。 如今看到女儿骤然紧缩的瞳孔,颜振国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或许做错了某项决定:“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 颜茴怔忡片刻,随即垂下眼眸道:“没有,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我……” 仅沉湎于自己失恋的事件当中,完全忽视了身边朋友的情绪。 实在,太过混账。 从父母那里回来,宋常霖又驱车带颜茴去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家。 这几年颜振国几次提出要把两位老人接去市里,奈何颜茴的爷爷奶奶都不想挪窝,家里又有颜茴的叔叔婶婶照顾,事情才只得作罢。 现在颜茴回到理梁,自然也往爷爷奶奶家去得勤了些。 爷爷奶奶对宋常霖的家世了解不多,也并不关心他是哪家大领导的儿子,就看着小伙子一表人才,和孙女也登对,便再无二话,叫他们进屋里坐。 “爷爷,大狸呢?”颜茴问的是家里的黑色狸花猫。 “鬼知道去哪里浪了,反正玩够了就会回来。”爷爷对家里狸猫的去向并不在意:“你找它做啥?又要驱那个虫?不是上星期才驱过?” “不驱虫,我准备带它去绝育,以前我以为县里没宠物医院做这个手术,原来早就有了,我真不该质疑理梁的发展能力……” “绝什么?”颜茴奶奶没听清。 宋常霖说:“绝育,让大狸没办法再让别的母猫怀孕。” 爷爷听明白了,向奶奶简短地解释道:“就是骟了。” “哦哦。”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手指着墙头:“哎,这不回来了吗?它嘴里叼了个啥?” 颜茴眯了眯眼:“破布条吗?” 爷爷倒是看清楚了:“是蛇。” “啊——”颜茴赶紧往爷爷身后躲,宋常霖也上前一步护住她。 “别怕别怕小菜蛇没毒。”爷爷说着,出手捏住舌头,另一只手拍拍猫头:“行了行了快松口,给你喂小鱼干,别吃这个。” 大狸恋恋不舍地松了口,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三瓣嘴。 宋常霖拿着奶奶给的塑料袋把蛇装进去,爷爷吩咐道:“丢外头大树底下就行,肯定是从那里叼过来的。” 颜茴跟着宋常霖出去给他带路,看他抓着菜蛇一脸轻松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不怕?” 宋常霖看了看手里的塑料袋:“你没听你爷爷说?这种蛇没毒。” “真没毒?” “你不信我也该信你爷爷,他都在村里待这么多年了。”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颜茴依旧紧张地盯着宋常霖手里的塑料袋。 宋常霖把蛇丢进草丛,小蛇一到阴暗处就迅速钻进去消失不见。 “丢在这里可以吗?它会不会再出来咬人?”颜茴问。 “这种蛇很小,最多长这么大。”宋常霖向她比了比:“特别怕人,白天一般不出来,这次肯定是被你家大狸从家里给拽出来的。” “确实,大狸手贱得很。”颜茴这才安心,转身往回走时,忽听有人叫道:“宋书记——” 叫宋常霖的人是乡镇上的领导,之前去县里开会见过几面,对方热情地走上来同他握手:“你来下乡?” “有点私事要办。”宋常霖答道,看向对方身后的人,好奇地问:“在加班?” “嗐,算不上加班。”对方介绍着自己身后的人:“这位是仓沐派来考察的技术人员,我就是给带个路。” “你好。”高屿州伸出手,握过以后,目光落到颜茴身上,微微一顿,继而笑了笑。 原来仓沐派来考察的技术人员是他。 联想到那天她从仓沐的基地回来,就在奶茶店里遇到高屿州,一切,终于也能说得通了。 高屿州是来考察当地有没有合适的地点用来办奶站的。 既然是认识的人,也没什么好避讳,颜茴顺道向宋常霖介绍:“他是我高中同学。” “我知道,我们见过面。”宋常霖记性很好:“那个时候数学知识竞赛,你代表繁梨市一中参赛?” “还以为宋书记会贵人多忘事。”高屿州笑着说。 “你在赛场上表现优异,我印象很深。” “宋书记当时才是意气风发。” 一番寒暄当得上虚与委蛇。 高屿州收回手:“本应该好好叙旧,只是我今天实在有些忙。” “是我们耽搁了,请便。” “宋书记一起来吃饭吧?”那位乡镇上的领导邀请道。 “不了,本来就不是公事,你要接待,反倒不好说。” “哈哈,那倒是,走好。” “再见。” 看到高屿州的背影离去,颜茴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爷爷奶奶家,颜茴刚在烈日下走了一圈,喉咙渴得冒烟,来到水桶前直接拿起瓢喝了一瓢刚打上来的井水。 她把瓢放下以后,宋常霖用瓢跟她的脸比了比,发现那瓢大得能把她脸盖住,忍俊不禁道:“你妈妈说的没错,真是牛饮——” 颜茴嗔怪地瞧他一眼。 “刚才那位仓沐的技术人员,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过去?”宋常霖抱着手,靠在门框上,动作闲适,状似无意地问出这句话。 颜茴闻言愣了愣,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决定面对自己那年少无知的青春时代:“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他。” “他应该也喜欢过你?”宋常霖猜到了部分,并不意外,温柔地问道。 和自己现男友兼即将结婚的对象谈论高中喜欢的人,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 不过宋常霖向来情绪稳定,颜茴觉得稍微讨论一下应该也没什么:“不知道,我高中毕业的时候,跟他表白被拒绝了。” “怎么拒绝的?” “我说我喜欢他,问他以后有机会能不能去找他玩,他说不用。” “就这样?” “嗯。” “他会不会是因为某些担忧才拒绝的?”宋常霖思索着道。 “什么担忧?” “比如他妈妈的病。”颜振国和颜茴讨论这些时,宋常霖听了大致的情况:“觉得这会是一个很重的负担,觉得不应该拖累你。” 颜茴沉思片刻:“你觉得是吗?” “我不能肯定。”宋常霖谨慎地说。 “都过去了。”颜茴叹了口气,随即反问道:“你这么关心做什么?甚至还帮我分析他拒绝的原因,你就不怕我现在就移情别恋?” “就像你说的,都过去了。”宋常霖坦然道:“我觉得你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跟我分手,或者取消我们的婚约。” “那确实不会。” “早就听你爸爸说过,你高中有喜欢的男生,现在总算见到了。”宋常霖说这句话时,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知道?”颜茴难以置信:“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父母有时候只是装不知道而已。”宋常霖想到自己,顿了顿又改口:“不过我父母不一样,他们都很直接。” “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谁?”颜茴八卦地问。 “你啊,”宋常霖抬眸望向她,“你是我童年女神。” “你不是否认了这个说法?” “小时候不懂事,觉得说出来会很丢脸,现在想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不需要脸面。” 颜茴不禁勾起嘴角:“哦……” 宋常霖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拍了拍她的头。 “抱我做什么?”颜茴奇怪地问。 “谈起你那场暗恋,让你意识到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才导致你被拒绝,觉得你需要安慰。” 颜茴“噗嗤”笑了一声,在宋常霖怀里抬手揽住他的肩:“呐,谢谢你的安慰。” “不客气。” 即使当年真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让高屿州违心地对她说出拒绝的话语,也不需要再深究了。 仓沐的选址很快就定了下来,虽然地址不在石塘村,但奶站需要奶农供奶,村里的许多人都可以通过学习技术在家养奶牛,既解决了一批人的就业,又提供了一条新的致富之路。 高屿州负责带人到村里做宣传,做基本的技术讲授,牛莉敏捧着保温杯坐在颜茴旁边喝茶,凑过来低声道:“看起来比那个大品牌靠谱多了欸。” “你也知道那个大品牌的事?”颜茴好奇地问。 “知道啊,我市场监督局的朋友去他们那个奶厂看过,哎呦,脏得咧——责令他们十天以内改好,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改。” “很脏吗?” “肉眼看上去没什么,但是低标准很多的那种脏。”牛莉敏补充道:“他们的奶农哪像这样受过培训啊?随意得很。” 颜茴当时只负责厂房质量的监测,后续的事情并不插手,的确不知道这些,听到这里不禁感到忧虑。 高屿州已经做完基本的说明,接下来就由专业的技术人员进行具体的操作,他停下来休息,顺便喝水。 “小高啊,”牛莉敏亲切地问候道:“看你这么年轻有为的,有没有女朋友?” 第39章 作为曾经的高中同学,颜茴知道高屿州容易害羞,下意识就想替他解围。 岂料她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顺畅的回答:“还没有。” 牛莉敏热情地问:“要不要我替你介绍?” 高屿州摇头:“现在还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牛莉敏“嗐”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怎么都不着急考虑个人问题,看看我们小颜书记,跟你是高中同学,人家可都准备结婚了。” 颜茴闻言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高屿州温和的目光转过来,望了一眼颜茴,笑着对牛莉敏道:“遇到合适的人不容易,颜茴比我幸运。” 一番话说得极为漂亮,让颜茴产生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以前那个容易脸红的少年,如今也变得八面玲珑。 “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闲暇的时候,颜茴这样问高屿州,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爸爸托我问的。” “好的差不多,”高屿州说:“原本是怕做手术碰到神经导致瘫痪,所以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这几年她不像以前那么经常做农活,平常也有康复训练,竟然慢慢地不会疼了。”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 颜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很抱歉,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些,也没帮上你什么。” “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不愿意说。” 颜茴接触到高屿州的视线,不知为何,还是感到些许无措。 察觉到她的情绪,高屿州认真地道:“你真的不用感到抱歉,虽然你当时没做什么,可你后来做的事,是真实帮到了我。” “什么?”颜茴不解:“我做的什么事?” “不仅有你,还有许多和你一样的人,”高屿州说:“你们的努力让理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公路没有修通,如果各项基础设施没有建成,我可能没办法带我妈妈回来。” “你妈妈……很想留在自己家乡吧?” 上一辈的人大多都是这样,故土难离,高屿州的妈妈已经陪儿子在北京待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执意回来。 “嗯,我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山上采石,所以她想回来。” “你爸爸是……”颜茴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些。” 这些事情,她没特意问过。 “你不喜欢探听别人隐私。”高屿州知道她的性格。 因为从没见过高屿州的爸爸,隐约猜到原因,所以谈话都下意识避免。 颜茴和颜振国尊重他人隐私的想法,可谓一脉相承。 高屿州说:“现在想想觉得自己那个时候也太能憋着了,应该跟你说的。” “是啊,你应该跟我说的!”颜茴故意用一种怒气冲冲的语气严肃地说:“就算我表白失败了,我也不会不拿你当朋友啊!” 一句话就把两人当年那种不拘小节的同学关系又带了回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高屿州问。 “等手头的事忙完吧——有没有跟刘思雨商量好送我多少份子钱?” “她也要送你份子钱?我还以为你会请她当伴娘。” “是想请她的呀,她不肯嘛,说等我办婚礼肯定都秋天了,冷得要死,她才不穿礼服。” “哦……”高屿州忍俊不禁。 这次仓沐来办奶站,周恺言家依旧有加盟,所以高屿州带人来给村民培训,周恺言就跟着到了石塘村。 “哪家的生意你都要掺一脚,倒是业务广泛。”颜茴对周恺言道。 “生意人都知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周恺言理所当然地道:“再说那家品牌都被查出问题了,我要再不找点退路简直就是坐以待毙,你这个老同学又不可能给我帮衬。” “我提醒你那家品牌有问题就已经是最大的帮衬了。”颜茴眯起眼睛道:“不然你还想我怎么帮衬?你给我说清楚,我发现你这位同志的思想很成问题——” “颜书记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周恺言干脆利落地认怂,随即又反击道:“颜书记结婚也不给我发个请帖,怎么这么见外?怕我给你塞高额礼金?” “不瞒你说我真的怕。”颜茴严肃地跟他掰扯:“宾客的名单我们减好几轮了,就怕超过规定的桌数,实在不行我私人请你们吃一顿只要你答应不送礼金。” “……”周恺言沉默片刻:“我答应不送高额礼金,麻烦你再减减宾客数,蒋知行和余诗烨你都请了不请我你说你像话吗?!” “余诗烨是我伴娘,蒋知行我们大学的时候经常见面怎么能不请?那才更不像话好不好?!” 一番紧张的准备过后,婚礼终于举行。 颜茴身穿中式婚服和宋常霖一起站在门口迎宾。 刘思雨放下红包拿了喜糖,望着身着伴娘服的余诗烨开始后悔:“我就想着西式的那种礼裙冷,忘了还能穿中式,这衣服多好看啊,而且还是新娘白送的。” “对啊对啊,”余诗烨特意在刘思雨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吧?” 刘思雨捂了捂胸口:“你可真会气人。” “嘿嘿……”余诗烨笑得愈发嚣张。 “刘思雨开朗好多呀。”余诗烨等刘思雨进去宴会厅以后,偷偷跟颜茴说:“我以为后悔这种事她不会亲口说出来呢。” “上了大学人总会变的嘛,而且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开朗一点怕是问路都问不了。” “嗯,你也是。”余诗烨严肃地点头,趁着宋常霖在跟别人交谈,低声问:“是谁高中的时候说那个‘娃娃亲’是当开玩笑的?” “是我——”颜茴坦然承认:“不过这也提醒我了,我有了孩子要赶紧订娃娃亲,不然以后可能连对象都找不到……” “喂喂,对你和你老公的颜值自信一点好不好?”余诗烨生气地问:“谁说不订娃娃亲就找不到对象?你是在影射我吗?” “没有啦没有啦,只是对当前年轻人结婚意愿降低而派生出的一点点担忧,而且找对象也不可能光看颜值……” “颜姐姐,你们订的娃娃亲啊?”被临时抓来做伴娘凑数的蒋欣彤表示羡慕:“好浪漫……” 宋常霖身旁被抓来做伴郎的陈笠随即拆台:“也没多浪漫,大学之前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但是各种传闻和八卦是有的。”同为伴郎的孙鳌立马接话:“直接导致宋常霖高中以来很少有女生追求。” 孙鳌意有所指地看向颜茴:“兄弟媳妇,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颜茴扬眉:“哦——这么说你当年四处宣扬这件事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那是!”孙鳌分外得意。 宋常霖懒得说他,手机铃声响起,有电话打进来。 接通电话以后说了几句话,孙鳌也听了个大概,神情变得惊喜。 “什么事啊?”蒋欣彤离得远听不清,见几人都展露笑颜,忍不住好奇。 “有一项工程终于要准备动工了。”颜茴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向蒋欣彤解释完,扯了下宋常霖的衣袖:“你说的,要带我去看。” “好。”宋常霖温柔地望着她,郑重承诺道。 情感充沛的蒋欣彤望着两人的样子又忍不住感慨:“哇——多么志同道合的一对!颜姐姐,我能给你们写一篇报道吗?主题大致就是一对新人即使在结婚时都不忘国家的扶贫工作!” “不能。” 蒋欣彤抱着颜茴的手臂撒娇:“颜姐姐你帮帮忙啦,我这个星期一篇报道都没发欸……” “不能。” “呜呜呜……”蒋欣彤开始假哭。 可惜假哭也没换来颜茴的松口,婚礼仪式正常进行。 走上礼台前,宋常霖向颜茴伸出手臂:“走吗?” 颜茴把手搭上去,笑着说: “走吧。” 礼台灯光打过来,照向这对新人,台下的宾客纷纷鼓掌祝福。 “我们的年代。”颜茴呢喃了一句。 “什么?”宋常霖没听清。 “我说,这是我们的年代。”颜茴转头望向从男友转变为丈夫身份的宋常霖:“时光飞速掠去这么多,也许偶有遗憾,但仍是我们记忆之中,最好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