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会得到你作者:我本苍白布桑城的霍瑜终于开窍看上了一个女人,可是那个人是傅家碧,城内三大世家之一傅家的小女儿,少女时期就大名鼎鼎的神童傅完了,知道这件事的人说,一场,腥风血雨。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豪门世家爱情战争婚恋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家碧、霍瑜┃ 配角:赵柔、曲连城┃ 其它:我本苍白布桑城医疗一句话简介:不择手段,我要得到你。 立意:当你拥有了别人不曾有的条件,应该更加努力,为社会做贡献 第01章 布桑江苏路13号,W酒店的28层,傅家碧站在落地窗前。 这是布桑的深冬,以林荫道闻名布桑的江苏路,现在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梧桐枝丫。 这是下午的五点钟,夕阳将落,天色渐渐暗下来,路上却行人寥寥,只有那几只形单影只的猫在四处觅食。 “陆时,”傅家碧回过头,轻声问她:“你说,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结婚,他们是为什么呢?” 她眼神沉如一潭湖水,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盯着陆时。 “有人为了钱财,有人为了权利,有人为了不孤单,也有人为了生孩子。” 陆时摊手,又接着说道:“当然喽,也有人为了爱。” 傅家碧笑了:“秒针同学,你说过的,人遇见真爱的机会就像是见鬼一样。” 这样的至理名言,陆时毫不介意承认就是自己说的。 “我要结婚了。”傅家碧扔下爆炸性宣言。 “啊?”陆时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滚,差点摔了一跤:“什么鬼?你结婚?” 她站在傅家碧的面前,见她脸色如常,就知道眼前这姑娘,说的是真话了。 陆时心下一怔,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和霍瑜?” 傅家碧没有否认,这时候,餐厅的服务生端来了他们点的晚餐,傅家碧施施然从门口接过来。 她们点的是布桑特色,元宝一样的馄饨浸润在鸡汤中,汤面上点缀着葱花和香菜,让人食指大动。 傅家碧可有耐心了,慢条斯理地将香菜一根一根地挑出来,边挑边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时听到她的回答,美味佳肴哪怕是山珍海味,都没有胃口了。 她不可置信地问:“傅家碧,你疯了吗?” 傅家碧依然在仔仔细细地挑香菜,终于她挑干净了,然后她开始用湿纸巾擦那洁白修长的手指。 她仿佛没有听到耳边陆时已经失控的声音,她很有耐心地擦过一根又一根手指。 终于,等她擦完了。 她却开始吃了,她喝了一口汤,竟然冲着陆时笑起来:“你快尝尝,真的好喝。” 陆时气笑了,她语速飞快,声音又那么大。 “傅家碧,霍瑜刀口舔血过来,黑白两道都要给他一分薄面,甚至有传言,只要得罪他的人,他都送出海,然后在船上放一把火,活活烧死那些人。” 傅家碧轻轻笑起来,然后不一会儿,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甚至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傅家碧捂着自己的肚子,她的眼眶微红,像是笑出了眼泪。 “陆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话你都相信。” “傅家碧!”陆时气得一把夺过她的筷子:“你别吃了!” 傅家碧任由她闹,只是那笑声还是不停,就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似的。她越笑越眼眶就越红,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 “你……”陆时看着她,愣住了:“别笑了……” “傅家碧……”陆时连忙去抱她:“你别笑了……” 许久之后,傅家碧终于止住了笑声,她轻轻靠在陆时的肩上,好像是累了,沉默地一句话都不说。 陆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说:“家碧,你见过他几面,决定嫁给他?” “两面。”傅家碧头侧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两面罢了。” “才两面,为什么嫁给他呢?霍瑜他爱你吗?” “陆时,你怎么也讲爱了?论爱的话,”傅家碧又轻轻笑了下:“霍瑜大概是不爱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 这个问题,陆时没有得到回答。 这时候天色终于暗了,夜幕当空,路灯亮起来了,到了下班高峰期了,江苏路终于热闹了起来。 傅家碧跟陆时睡在了一起,像大学时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两个人有时候谈心事,缩在一个被窝里。 陆时睡着了,一切那么安静,空气中只有对方的呼吸声,傅家碧侧过头来,她说:“你知道的,我向来都这样,只要我喜欢。” 这是晚上的十一点钟,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头,陆时口中的那个万恶不赦的霍瑜此时此刻正在牌桌上。 “胡了”,周锐声细长的手指将身前的牌一推,轻轻笑了笑“霍先生,不好意思了。” 霍瑜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里面的眼睛眯了眯,摇头:“还是周检手气好。”他一边说一边将桌上仅剩的一点筹码给推了出去。 这一场,霍瑜输了个精光。周锐声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时钟,拍了拍身边女伴的手:“还不快谢谢霍先生。” 女伴也是人精,立马反应了过来,赶紧朝着霍瑜千恩万谢。周锐声搁跟前看着,点了点自己手上的表,然后就站了起来:“霍先生,时间差不多了,你看看?” 霍瑜也站了起来,点点头,倒是没说话,倾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周锐声见了,笑笑,真是惜字如金。 霍瑜和周锐声一同走出这位于青山半山腰的会所,冬季夹杂着湿气的冷风迎面而来。他们俩一起吸了支烟,烟火半明半灭之间,周锐声少了很多在牌局上当着很多人面的客套,讲了点心里话:“霍瑜,你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点想必你明白。” 霍瑜但笑不语,手里夹着的烟轻轻抖了抖,好整以暇的姿态让周锐声愣了一秒钟。 果然是霍瑜。 周锐声是什么人,老男人,都快成了精。这情景,便不用再多言。 烟还没有抽完,周锐声笑了笑,便又讲到:“昨天傅太太还让我来当说客,希望你高抬贵手,放过家碧。挺有意思。” 霍瑜双眼微微眯起来,狭长的双眼里泛着点儿冷光。他点点头,平静地很:“我知道了。” “不过啊,霍瑜,你我认识多年了,我讲句话,你别不高兴。家碧这个人,不适合你。何必娶她,玩得实在有点大了。” 霍瑜依然不说话,嘴角却露出一个让人玩味的笑。 明显是不想谈了,周锐声也是人精,立刻掐灭了手上的烟,笑了起来:“算了,我不说了。”他拍了拍霍瑜的肩膀:“有时候啊,你这个人真是让人看不懂。这还有个好好的青梅竹马在家,傅家碧呢,你和她见过几次?一面?两面?还是三面?” 霍瑜吸了口烟,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回答:“三面。” 周锐声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再次摇头轻笑:“三面,霍瑜啊霍瑜。” 霍瑜灭了烟,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理着一个平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简单的休闲西装,明明是平凡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整个忽然间像把出鞘的刀,如同这凛冽的寒风一样刺骨。 他说:“我的私事请周检高抬贵手吧。” 一听这话,周锐声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这性子,今天这话当我没说。城南那块地,要多少?” “100亿。” 周锐声笑了:“傅太太真是好打算。”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到了跟前,周锐声既然达到了目的,便没有再多做停留的必要,摆了摆手便上车了。 今晚跟着他过来的女伴倒也挺识相,到了走的时候才凑上前来,跟着周锐声一同上了车。 黑色奥迪A6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霍瑜看着车辆远去,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月朗星稀,他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是一道长长的疤痕,他嘴角勾了勾,然后转身便走了回去。 沈南方看到霍瑜回来,便立刻迎了上去,他刚站在不远的边上,依稀是听到了些周锐声的话,他立刻就对着霍瑜直言道:“瑜哥,周检今天是来提醒我们的吗?傅家那块城南新区的地,虽说之前沈家、宋家都有意拿下,可是眼下这住建部的老大都因为这块地的原因进去了,又闹出了人命,这块地真的邪门啊。” 沈南方越说越气愤:“这傅太太让你拿出上百亿入场,这也太值钱了吧……傅家大小姐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就搞的像卖女儿一样?他们这种资本家真是什么都能拿来交易!我看,还是柔儿来的……”话还没说完,沈南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打了自己一嘴巴,他偷偷瞄了眼霍瑜:“哎呀,我这张嘴,错了错了。人傅小姐金枝玉叶,几百亿都值!” “呵……”霍瑜听着这唱戏似的一段话,轻笑了一声,只是说了句:“让孙叔开车过来。” 霍瑜心里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出分毫。沈南方跟了他十多年,从小到大,他也越来越看不懂他。 司机孙叔是霍家老人,快到退休年纪了,霍瑜还留着他开车,再过个两年,孙叔儿子就会来接替父亲,霍瑜对他们倒是不薄,在城中给他们一家买了套两百多平的房子,薪水给的也十分丰厚。 说到底,霍家这风风雨雨十几年,剩下来的也就孙叔他们一家了。 午夜,黑夜便更冷一分,霍瑜靠在座椅上,却打开了窗,湿寒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孙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霍瑜却好像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老白回来了带着大鱼和家碧的故事读者大人们,你们还好吗? 第02章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 2019年深秋的布桑,碧空如洗,回国半年的傅家碧,在自己亲手改建的实验室,对于肺癌药物的研究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她与团队初步合成了一款N12的药物,并在体外实验上看到了一定的活性。 布桑科技月报一直对她的研究十分感兴趣,一大早的时候就派记者等在实验室门口采访她。 自她回国来,就一直接送她的陈叔看到这场面,脸上带笑回头看她:“大小姐,您可厉害!” 傅家碧素白的脸望着车窗外,轻轻一笑。 车才刚停到实验室门口,傅家碧正准备下车,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就响起来。 “家碧,现在回家一趟。” 是她妈妈,清水湾别墅的女主人,傅家的当家太太。 傅太太语调轻柔平和,却带着那一点世家太太的不容置疑。 现在是早上的八点四十,傅家碧的实验室位于布桑的高新园区,在城市的最东面,而清水湾别墅位于城市的最西面。 在早高峰的时间段,穿城而过,真是……浪费时间。 “一定要现在吗?我刚到实验室。” 傅太太只是沉默了几秒钟,便说:“给你一个小时。” “是太太?”陈叔试探着问。 傅家碧捏紧了手机。 陈叔在后视镜里看了傅家碧一眼,她是典型的的江南女子模样,柳叶眉丹凤眼,160的小个子,脸蛋白皙,像一朵雨后的丁香。 可是这朵丁香颇有想法,剪断自己一头秀发,只留齐耳短发,无论站着还是坐着永远都是挺直了背脊,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感觉。 这株丁香是带刺的。 这是傅家的女儿。 此时此刻,陈叔看她沉默了半晌,低了低她那高傲的头颅,像是妥协道:“回去吧。” 陈叔没有多说话,静静地重新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虽然如同来时,一样沉默无言。 但是陈叔明显地感觉到,气氛压抑了下来。 布桑的早高峰从来都是名不虚传,傅家碧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微微苦笑了一下。 昨晚的时候,她常年在国外巡演的哥哥傅家琪连夜赶回了布桑。 一个礼拜前,全球所有知名的礼服商和珠宝商一个个带着设计师等在别墅门口见她。 她妈妈重新找了园艺设计师,亲手重新布置了花园。 常年流连在外的她爸爸也赶回了家里。 所有人都在为她服务。 因为,明天就是她和申城陆家掌门人陆北的订婚宴。 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结束。 车子开进西山别墅群,顺着山路一路蜿蜒向上,管家知道她要回来,早就提前开了门,车子一路开到了门口。 秋风阵阵,一大片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来,几个佣人还在不停地晾晒,花园里除草、修剪、洒水一切井井有条。一大早,那多人,熙熙攘攘。这座庞大的机器,在傅太太的管理下,运转地这样完美。 “大小姐,到了。” 傅家碧点点头,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回到家。 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管家就从里面把门推了开来。他是家里的老人了,早就在那候着她了,看见傅家碧便立刻接过她的书包和外套,递上了一杯热红茶,吩咐佣人去通知太太。 别墅很大,装饰是她妈妈遍寻欧洲的结果,每隔一个月换一次,从中世纪名画到新派画家的杰作,无一不被她收藏。往常的时候,到了晚上,这里夜夜都是派对,城中的富家太太都以拿到傅家派对的邀请为豪。 可是到了白天,这里却无比安静,空旷的别墅,只有傅太太和她。 傅家碧素来不喜欢这里,年少的时候,也想离开这里。 不过,现在傅家碧,已经认清了现实。 但是她有自己的小天地,在这庞大的机器里,她找到了一处憩息之地。 偏厅的落地窗户正对着一条人工湖,再往边上是经过精心照料的花园,傅家碧总喜欢端着茶在这边站一会儿。 这时候,傅家碧,看到她妈妈正在和一个年轻人往回走。 年轻人一身米白色的风衣,姿态挺拔。他们不知道在闲谈写什么,年轻人时不时地向傅太太点头。 她妈妈向来体态优雅,身段脸蛋都保养得极好,通身黑色旗袍,只在颈间带着一条珍珠项链,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傅家碧喝完了茶,她妈妈也到了。 她转过身,同时朝着年轻人点点头:“陆北。” 陆北也笑笑,脾气挺好:“家碧。” 看她这么听话,傅太太终于满意了:“明天是你跟陆北的订婚宴,陆家关照我们,愿意订婚宴放在这里办,但是礼数不能缺了,待会儿你收拾一下,跟陆北回一趟申城,家里的叔叔伯伯在等你们。” “没什么收拾的,现在就可以走。” 傅太太皱了皱眉头:“我让陈妈给你送件裙子来,你换了再走。” 傅家碧不为所动,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牛仔裤是问题。 “算了,傅阿姨,家碧这样也挺好看。”陆北倒是好脾气:“家里的二叔在老宅那里亲自准备了一桌饭,您看,我这就跟家碧走了?” 傅家碧的丹凤眼与她妈妈如出一辙,但是她妈妈那一双眼却带着几分凌厉。 从来都是被人顺从惯了的人,怎么容忍其他人置喙。 最后还是傅家碧认输,上楼换了件洋装裙子坐上了陆北的车。 布桑到申城的车程才一个小时,一路高速,司机静静地在前头开车。她跟陆北坐在后面也没什么话,也是,本来才见过两面的人,能有什么话呢? 陆北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子弟,待人接物行云流水,在他身边,这一天过得非常快,她只要保持微笑即可。 晚上的时候,陆北按照规矩,将她送回布桑。 在临下车的时候,陆北开口对她说道:“家碧,对不起。” 傅家碧怔了怔:“不必。” 10月4日,清水湾别墅的停车场车辆如同流水一样涌入。 到了晚上,整座别墅灯火通明,傅家碧坐在梳妆间,收到了她在大学时候的好友陆时的微信:“家碧,你是不是在搞笑?你和范无双男朋友订婚?你疯了吧?” “他们分手了。” “……”陆时疯狂地发了一个不可理喻的表情包。 傅家碧按掉了手机,她穿着一袭傅太太亲自为她挑选的拖尾礼服,露出修长的脖颈,耳边是上千万的宝石耳坠,她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一只在纯金牢笼里孤傲美丽的天鹅。 在陆时的微信过后,手机又再次陷入了安静,过来好一会儿,陆时又发过来一条:“我明天回国找你!” 傅家碧:随便你。 “大小姐,太太让我来叫您下去。” 傅家碧点点头,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好像一个人偶。 订婚宴的一开始,是陆北和她的开场舞,华尔兹,这社交场上的固定套路。 傅家碧感到好笑的是,一曲跳完,她与陆北都不曾看对方一眼。旁人却道,真是俊男美女,天造地设一对。 傅家派对从不让人失望,开完场之后,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傅太太作为女主人嘴角总是带着一丝适宜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陆北在跟她跳完舞之后,却不见了人影,不过傅家碧也没在意,趁着所有人都沉浸在舞会的氛围中,她拖着自己的礼服,还是去了偏厅。 所有人都在主会厅,这里反而安静地不像话,傅家碧有些累,她动手关了灯,拉开窗帘,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差一点点要睡着。 月光轻轻透过,轻柔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纤长的睫毛,留下一个小小的阴影。 热闹的人声渐渐远去,这片刻,是这样宁静。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傅家碧回过头,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她看见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寒潭一样沉静的双眼掩盖其中。他穿着一身布衫,理着平头,周身所有气势被他隐藏地极好。 第一眼,竟然给人无比温柔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傅家碧,感到极其的安心。 来人走近,四目相对,傅家碧忽然叫出一个名字:“霍瑜。” 她看见来人嘴角忽然带了一丝笑。 他也叫出了她的名字:“家碧。” 这样轻柔,就像这月光,淡淡的,让人心里发痒。 傅家碧站到他的面前,他太高了,她只能仰起头,就这样子静静地盯了他几秒。 这月光太蛊惑人,傅家碧不由自主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霍瑜忽然间拍了拍她的头:“你还记得我。”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偏厅吗?!” 霍瑜看见傅家碧洁白如瓷的脸上忽然升起了一丝红晕。 “你可以带我走吗?” 傅家碧受了蛊惑,竟然说出了这样子的想法。 她看见霍瑜有一丝吃惊,可是片刻之后,他便轻轻笑起来。 “啪”,突然间灯光大亮。 “大小姐!您果然在这里,马上要宣布订婚了,太太让您赶紧过去。” 傅家碧看见霍瑜挑了挑眉。 “刷”,佣人把窗帘重新拉了上去。 月光不见了,傅家碧被拉走了,她甚至都没有真正看清霍瑜的面容,一切结束了,刚才应该不过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飞速进展~ 第03章 派对终于进入最高潮,陆北牵起她的手向大家宣布订婚,傅家碧看着这提前给她挑过的订婚戒指,有一瞬间的怔忪。 一曲终了,乐队奏起“今天你要嫁给我”的流行音乐,傅家碧几乎能感觉到陆北掌心的潮湿。他与她站在一侧,两个人面对着申城和布桑两地上百位宾客,他牵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感谢诸位参加今天的晚宴,我陆某人也想向大家分享一下我的幸福和快乐,我与家碧相识已久,互相倾心,也请在座诸位见证,家碧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我的太太。” 这样子拳拳心意的话语,陆北却,至始至终,从未看过她。 傅家碧看着他的侧脸,甚至能看见他眼角些微的湿红。 不知道还以为陆北是多爱她,竟然眼眶发红,如此令人感动。 头顶的灯是这样亮,傅家碧几乎能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而傅太太,满意地盯着他们微笑。 这灯光让人无所遁形,而在重重人海之中,傅家碧再次看见了霍瑜。 这一个理着平头穿着一身布衫的男人,明明装扮普通到扔到人群中根本无法识别,却偏偏长了一双如海一样深邃的眼眸。 他与傅家碧对视,只是轻轻一笑。 陆北把戒指从戒指盒中拿出来,他单膝跪地,这时候终于抬头看她:“家碧,请你嫁给我。” 这庞大的别墅,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仿佛在屏息等待这一时刻。 傅家碧的手被陆北抓在手中,在戒指戴上的那一刻,傅家碧像受了惊吓似的突然抽回了手。 “啊……”人群中有一声低低的惊呼。 陆北看了看她,傅家碧却突然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不知为何,找啊找,找啊找。 时间大概过了一分钟,这一分钟中内,傅太太的面容彻底沉了下来。 人群中慢慢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而站在傅太太身边的难得回来的傅琮和傅家琪都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陆北半跪着,姿势没有动,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间笑了笑。 在人群的最后头,傅家碧终于看到,再次找到了霍瑜。而在找到霍瑜的那一个瞬间,她忽然就看到霍瑜好像朝她伸出了手。 她好像再次受了蛊惑一样,心脏“砰砰砰”跳得极快,她忍不住一直就这样子盯着他,她无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也再也无法错过他那一双璀璨的双眼。 于是,她再次转过头,对陆北说:“对不起”。 众人哗然,傅太太第一次错愕,再然后便是震惊。 陆北站了起来,而傅家碧,直直地就往前奔去。 众人在惊讶中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她奔到霍瑜面前,说:“我们走吧。” 霍瑜谜一样的双眼漾出了一丝丝看不真切的笑容。 他牵起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就把她带走了。 事发如此突然,就连在这服务多年的管家都没有预料到,大门敞开,就这样子霍瑜带着傅家碧出了门。 他的手心炙热,夜里有凉风吹过,傅家碧紧紧地抓着他。 她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傅家碧,你疯了。” 而身后,她突然听到她妈妈一声大叫:“傅家碧!” 这是她活了28年,第一次看见她那得体的妆容精致的高高在上的妈妈失态。 傅家碧竟然感到一丝高兴,就像是小时候恶作剧成功一样,有那么一丝小窃喜。 霍瑜开着丝毫不符合他形象的超跑,傅家碧坐在副驾驶上,霍瑜侧过身来,替她系上安全带。 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和檀木香,在做了那样疯狂的举动后,她这时候终于有了些羞耻。 今晚,不过是她人生中第二次见霍瑜。 第一次,是很久很久之前,她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在一家餐厅里,惊鸿一瞥。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话,只不过当时作为餐厅里唯二的两个中国人,对视过一眼。 她真的疯了!疯了! “可以听歌吗?”在超跑飞驰上了布桑城的主干道之后,傅家碧低低的问。 霍瑜没说话,倒是开了车里的蓝牙。 傅家碧点开了自己手机上的歌。 《run away》出自Bon Jovi,这节奏感极强的摇滚曲,竟然与她此时的心境偶然间有些类似。 霍瑜转头看了她一眼,车子突然开始加速。 然而歌曲还没结束,铃声大作,紧接着便是“噔噔噔”不停的微信声音。 傅家碧只有断开了蓝牙打开了飞行模式,她看了看霍瑜:“对不起哦。” 霍瑜终于开了尊口:“我乐意。” 这话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是傅家碧却懂了,傅家碧垂头,吐了吐舌头。 她这样子女儿家的神态,被霍瑜尽收眼底。 车子开得飞快,二十分钟不到,霍瑜带她来了一个地方。 这是位于布桑中心的布桑九号,一幢临湖高层洋房,占据着布桑寸土寸金的地段,只此一幢。霍瑜买下了上下两层打通,站在窗前,整个布桑的风景全部尽收眼底。 下了车,霍瑜依然牵着她的手。傅家碧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刚见过两面的男人她连悔婚私奔都敢做,何况牵个手呢? 到了门前,霍瑜按了密码,然后告诉她:“是你的生日。” “你怎么……”傅家碧惊讶地抬头:“知道……” 霍瑜就还是笑:“我当然知道。” 进了这大平层,里面的装修再一次让傅家碧定在当场。 一整面的落地书架,全都放着些厚重的药物化学类专业书。整个家是欧式古典风格装修,搞得跟个图书馆一样。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浪费面积去这样装修。 这里,一定是等待着一个老学究一样的主人。 “这……”傅家碧拉住霍瑜:“我们今天是第二次见面吗?” 霍瑜看她,他寒潭一样的双眼在摘掉眼镜之后,如同深井一样让人看不真切。 他并没有回答她这样问题,反而问她:“怎么?害怕了吗?或者,喜欢吗?” 这样子的装修…… 傅家碧记起来,她曾经跟陆时提到过一嘴,陆时讽刺她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小姐,不知道这样装修劳民伤财,房价这么贵,既然有钱不如买座图书馆。 傅家碧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她知道,她竟然喜欢。 “今天你应该累了,早点睡,什么事情明天再说。”霍瑜看她有点发懵的状态,主动拿来了睡衣。 傅家碧从善如流,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捏了捏自己的脸。 在睡觉前,她把飞行模式关掉了,关掉的那一个瞬间,无数的电话和微信,甚至还有短信如潮水般涌来。 傅家碧开了静音,屏幕上闪烁着她妈妈的名字,一个断了接着一个,微信是所有人包括她爸爸、她哥以及圈子里跟她有点那么联系的人发来的无数带有感叹号的消息。 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梦。 傅家碧确认之后,给陆时发了个消息,只写了几个字:我逃婚了。 那头没有回复,陆时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傅家碧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关掉了手机,她想,今晚什么都不管。 在她睡了之后,隔壁房间的霍瑜接到了沈南方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通咋呼:“瑜哥!怎么回事?!傅什么,那个傅什么来着!” “傅家碧。” “对,就是傅家碧!卧槽,你……我……真的服了。这人哪冒出来的啊?” “傅家的女儿你不认识?” “瑜哥,真的,真的,你别开玩笑,不是你这么玩的。你这叫抢婚吗?啊?傅家女儿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南方真的无法理解:“你抢她干嘛!她跟你有几毛钱关系啊!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啊?!” “我知道。” “艹!”电话那头的沈南方爆了这一句粗口之后,终于安静了,然后他说:“瑜哥,不是我说,如今赵柔都生病了,而且不是小病,你别整幺蛾子吓她。” 布桑九号的高层夜景,今天霍瑜是第一次看,这里自从装修完之后便一直空关。 整个布桑霓虹璀璨,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永远都是车水马龙,永远都是人声鼎沸。 这里埋藏了多少故事,埋藏了多少人。 “我知道了。”霍瑜挂掉了电话,任由沈南方气愤:“我明天就来,我倒是要看看这傅家碧到底是什么人!” 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晚上十一点,霍瑜打开了傅家碧的房门,暖黄的灯光下,傅家碧睡的很安稳。她的脸上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霍瑜盯着她,她真的是一点都不害怕。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她,霍瑜是谁吗? 刀口舔血过来的人,在这样的人眼皮底下,竟然还能睡得这样安稳。 霍瑜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合上了门。 霍瑜在傅家碧的隔壁睡下,他也像她一样,很快就睡着了。 这里恢复平静,但是城中所有报纸的小编恐怕是一个不眠夜,仅凭着几张在混乱中拍下的照片,如何来更好地描述今天晚上发生的这场豪门大戏,真的是一个难题,更何况这里牵扯了多少利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们的厚爱!老白会加油的!爆肝写文!PS:大家不用算时间线啦~这篇文相对会独立些~百无禁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5-18 20:09:28芸生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5-18 20:42:34BobbidiBo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5-19 13:07:48流云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0-05-19 17:49:55 第04章 傅家碧一觉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有一个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那里。 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拿过手机一看,早上九点了。 “我天!”她心中暗叫一声,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洗漱完毕,傅家碧下楼便看到霍瑜正在饭厅里看报纸,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 “不好意思啊。”傅家碧走到他跟前,带着歉意。 霍瑜见她来了,摇了摇头,倒是给她递了筷子。 两人相顾无言,大概都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整座公寓只有杯盏碰撞的声音。 早餐很平常,豆浆稀饭和蒸饺。霍瑜见傅家碧默默喝完了一碗粥,嘴角便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傅家碧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在用完早餐后,主动要求去洗碗。 霍瑜听了,挑了挑眉头:“你会洗吗?” 傅家的女儿,会洗碗吗? “当然会了,你别看不起我。”傅家碧麻利地收拾碗筷:“在国外留过学的,怎么可能不会洗碗呢?” 堂堂大小姐真的跑去厨房洗了碗,霍瑜想了想站在门口,还是说道:“待会儿家里会找个阿姨,另外孙叔是我的司机,这段时间先给你用。” 她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在那洗碗。 “我待会儿有事,现在要出门。”霍瑜看着她的背影,背脊轻轻弯下去,有点瘦,他想。 傅家碧终于洗好了碗。霍瑜也出了门。傅家碧在门口送走的他。 霍瑜一走之后,傅家碧终于回到了现实。 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真的……就住在霍瑜这里了?昨天晚上……她想起来他温热的掌心,这里的密码是她的生日……这儿的装修是她的最爱…… 傅家碧心中一惊,霍瑜他,到底是什么人? 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公寓的门铃响了起来。 谁会来?傅家碧在猫眼里望过去,只见到一个年轻男人,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男人。 “瑜哥!”他按了许久的门铃,没人应变得不耐烦起来:“老大,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事跟你说。” 没人开门,沈南方开始砸门:“是关于那个傅家碧的,你开门不?” 听到自己的名字,傅家碧想了想,终于开了门。 “我靠!”沈南方没看清楚人就说:“终于……知道开门了”。后半句话几乎是被吞进嘴里的。 这个年轻男子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傅家碧,堂而皇之立刻就进来了公寓,傅家碧只见他四处环顾一周,甚至“噔噔噔”跑到了二楼去找人。 在确定霍瑜并不在这里之后,这个年轻男子才用正眼瞧了瞧傅家碧,问道:“你是傅家碧?” 傅家碧点点头,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对他有这样明显的敌意。 他自报家门:“我是霍瑜的兄弟,沈南方。你既然是傅家人,应该知道自己闹了多大事情。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自己想清楚。” “霍瑜没有赶我走。” 傅家碧挺直了背脊,像一个傅家人一样,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有些可笑。 可是,她骨子里,从来都不是那种屈服的人,更何况,只是这几句话。 想到她这么回复,沈南方顿时眯了眯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刚要说话,就听见“滴”的一声。 霍瑜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看到沈南方和傅家碧对立的模样,傅家碧那一副姿态,他顿时垂头笑了笑。 “南方,你别欺负她。” “霍瑜,请你放心,他欺负不了我。” 沈南方炸了,但是在霍瑜面前也不敢发作,只听得霍瑜跟他说:“你随我来一趟书房。” 傅家碧也回了房间,打开了手机,一瞬间上百个未接电话以及近千条微信蜂拥而至。 同时,电话立马拨了进来。 逃避不是办法,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座机号码,是清水湾别墅。她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管家的声音。 “大小姐,昨天晚上的事情太太很震惊,她半夜没睡。您在哪里,家里已经知道了,下午会来接您回去。” 管家的声音十年如一日,丝毫没有私人感情,平静的如同机器。他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便挂掉了电话。 然后,傅家琪的电话进来了。 “家碧,你这次有些过分了。傅家陆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你要知道,霍瑜什么人?你怎么能跟他走?” 霍瑜什么人? 傅家碧心中冷笑一声,霍瑜不是陆北,没有陆北背后的家族和财团,更糟的是,霍瑜是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混混,布桑城无人不知的道上一哥。虽然这些年霍瑜的产业已经转向了娱乐业,他的电影公司在业内甚至一度做到最大,但是在old money眼中,不过是个泥腿子。 “家碧,家族利益大于一切,你应该懂,你我从小到大,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就枉做傅家人。” “哥哥,你想说什么?” “回来道歉,向父母道歉,向陆北道歉。我会亲自去申城一趟,联姻不会就此终结。” 哈,傅家碧捏紧了手机,低声笑了笑。 傅家琪听到她的笑,语气终于带了怒意:“傅家碧,你什么意思。” “哥,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多么合格的傅家人。下午我会回来的,有什么话当面再谈。” 傅家碧挂了电话,点开微信,数千条微信,乱七八糟的,陆时是置顶的,她应该落地了,回她一句话:“要聊聊吗?我住在W酒店,随时来找我。” 傅家碧:嗯,谢谢你呀,秒针同学。 陆时应该在倒时差,并没有回复她。 公寓的门铃声又响起来,傅家碧下了楼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职业西装,她介绍自己是霍瑜的助理,叫仲景。 她似乎知道傅家碧,语气毕恭毕敬:“傅小姐,霍总让我带个阿姨过来。来,盛阿姨,这是傅小姐。” “傅小姐,你好呀!” 阿姨脸上笑眯眯的,带着些许慈爱,语气是老布桑人特有的温软,仲景安排完阿姨的事情,霍瑜和沈南方也谈完了。 不知道霍瑜跟他说了什么,沈南方看到她虽然有些敌意,但是也没再放话了。 送走了这尊大佛,阿姨在厨房开始准备中饭,宽阔的客厅里就剩下了傅家碧和霍瑜。 傅家碧莫名有些坐立难安,霍瑜看出她的不便,跟她借口办公便又重新回了书房。 到了饭点,盛阿姨将菜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霍瑜没有下来吃饭,吩咐阿姨端了菜上去,临走的时候还笑眯眯地说:“傅小姐,我们瑜少爷从小就喜欢吃酱肘子,别看他现在这样子帅气,五六岁的时候可是个小胖墩呢。” 傅家碧知道了,这个阿姨看来是从小照顾霍瑜的,知根知底的人就这么派过来给她了。 不能细究,细究让人沉迷。傅家碧清楚地知道。 到了下午,傅家碧并没有当面跟霍瑜告辞,跟阿姨说了一句她有事出去一趟,留了张纸条给霍瑜。 还是她的司机,陈叔接的她。仅一夜的时间,傅家就知道她在哪里了,这里毕竟是布桑。 城中的old money统共就那么三家,城南宋家近些年根植地产行业,因为掌门人能力不济,已经逐渐式微。现在只有两大世家,城东的傅家和城西的盛家分庭抗礼。两家涉猎领域不同,傅家根基是以能源业起家,在第一、二产业几乎全有涉猎;而盛家已经渐渐转成艺术品、金融投资业为主。 也因为这产业结构的原因,很多人认为,盛家才是这布桑城的第一世家。 随着社会的发展,傅家碧也知道,傅氏近来的日子确实没有以前滋润了,傅氏的产业根基庞大,但是利润率连年下滑,支柱产业无法转型,这也逼着傅家要去想办法。 所以,才有了这次联姻。申城陆家在房地产业根基雄厚,而傅家集团内已经做好预案要接下宋家的地产生意。 这次,傅太太自然,当机立断,做主让傅家碧联姻。 傅家碧还记得她妈妈把她叫到跟前,她说:“你爸爸虽然有些私生女,但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陆家这样的家室,对你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傅家碧知道,什么都知道。 家族意志永远凌驾个人意见之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连喜欢谁,都得以家族利益来考虑。再痛苦也不能流露出分毫,稍一软弱就可能就会被蚕食。 这样的道理,从小到大,她和傅家琪被教育了千千万万遍。 她答应了。 可是没想到,她还是不甘心。 布桑的秋风里,总是带着桂花的香味。傅家碧开了窗,一路过去,渐行渐远,终于进了西山别墅区,再往里面拐,就到了。 她看见,父亲傅琮的车与她擦肩而过,互相没有停留。 傅家琪站在门口,山上的风些许大,在挺拔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傅家人,永不柔弱。 她下车,傅嘉琪笑笑:“妈妈在中厅等你。” 傅家碧今天出门衣服还是霍瑜助理给她带过来的,一水儿的名牌,她妈妈待会儿该嘲笑她像个暴发户了。 她忽然间无所谓地耸耸肩,推了门进去。 第05章 城西的清水湾别墅,整个别墅群,就独独她妈妈这一幢位于山顶之上。傅家碧小的时候,还不太懂事,曾经问过,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那时候她妈妈得了闲心偶尔会亲自照料她,听到她这话,立刻笑了,她说:“家碧,我们是不需要朋友的。” 中厅的傅太太坐在那里喝茶,她妈妈过了多年依然保留幼时在英国养成的习惯。 傅家碧坐到了对面,她仔细看了看她妈妈脸上的神情,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昨夜失态的模样。依然优雅,依然百毒不侵。 过了小半晌,傅太太终于开了口:“家碧,家里面愿意再给你次机会,明天你哥哥带你去申城陆家道歉。” 哈,傅家碧的心就像是很多很多年被埋在土里一样,憋得不行。 “家碧,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一直很乖,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要说的,是这些吗?”傅家碧差点笑起来:“妈妈,你从小教我,傅家人,百折不挠。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妥协呢?” 好一个傅家人,傅太太终于抬眼看了她。 傅家碧挺直着背脊,未施粉黛的脸上,一双眼是这样子亮。 “家碧,”傅太太喝了一口茶:“你还记得曲连城吗?” 听到这个名字,傅家碧顿时就明白她妈妈要说什么。 “你高中早恋,被个穷小子拿几包泡面就骗了。后来呢,五十万送他出国念书就立刻把你抛下了,你看看,连一百万都不需要。” “霍瑜不是曲连城。” “呵,”傅太太精致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表情,不过那是轻蔑,实打实的轻蔑:“有过感情的都能说走就走,何况霍瑜和你没有感情呢?” “家碧,霍瑜不会爱你。妈妈已经调查清楚了,你随手找个男人逃婚,也真是让人可笑。更何况,霍瑜是有未婚妻的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未婚妻…… 傅家碧的心里有一棵树,那棵树埋在地底下好多好多年,她妈妈拼命地在这棵树上埋土,这棵树便从来没有冒出来过。 昨夜里,布桑的秋风里,那首《run away》的歌声里,霍瑜明明就是真的。 她的树,好像呼吸了一下子。 傅家碧坐在这里,这座庞大的高效运转的,永远仅仅有条的机器里。 她快要死了。 她心底里有无数个想法一转而瞬,心底里也有无数个声音呼啸而过。 终于,她说:“妈妈,千金难买我喜欢。你知道的,我向来这样。” 她妈妈看她穿了一身可笑的名牌,她从小就教她,有品位,没想到还是落了俗套。 傅家碧看出来,傅太太终于对她失望了。 她甚至没有拿正眼瞧她,只是问她:“不愿意是吗?” “是。” “很好,家碧,很好。” 傅家碧依然挺直了背脊,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的三点钟,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户中洒进来,她抬头扫了一眼楼上,这么这么久了,她待在这里。 她妈妈说一不二,不会这样子轻易就放过她,她从小就明白。 终于她说:“妈妈,我知道你要什么。和陆家联姻以及哥哥掌管集团,这两件事情,我只能做一件。我会去找爸爸。” 傅太太终于抬眼看了她。 她买单了,傅家碧心里轻轻一笑,接着就站起来:“明天给你答复。明天过后,我傅家碧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说完这些话,傅家碧立刻起身离开。 出了门,并没有司机送她,管家没有感情地说着抱歉:“大小姐,这是太太的意思。” 真狠啊。 傅家碧笑笑,脱掉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 下山的路很长,西山别墅向来被管理地非常得当,安保这样严格,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此时此刻,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傅家碧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力,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闹离婚,劝客流水一样到家里来,他爸爸一气之下带着她搬到了城东的东山老宅。 爸爸待她极好,夫妻之间生了嫌隙,一大家族的事业又都在他手上,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每天准时回家待在她的房间里陪她玩。 多幼稚,甚至给她扮迪士尼的公主。 生怕自己亏待了女儿,有时还把傅家碧带到公司一起上班。 这种光景到了傅家碧8岁,傅家碧记得有一天,妈妈突然派了司机上门接她。 后来,傅家碧才知道,轰轰烈烈的离婚终止了,两个人貌合神离地过着,他爸爸从此风流成性,她妈妈则高高在上。 往后每一年,傅家碧只在春节才会看到她爸爸,父女俩再也没有话了。 然后她爸爸傅琮的私生女、私生子出现了,接二连三的。傅家碧也失望了。 私生子中有个最出色的,十八岁就进入集团做事,赢得集团上上下下称赞。傅琮在去年将他放进了族谱。这就意味着,这个私生子拥有了和傅家琪一样的身份。 她妈妈自然出手了,本来想着利用傅家碧的联姻巩固傅家琪的地位,没想到,傅家碧居然逃婚了。 清风拂面,傅家碧想起往事,忽然间变得有些难过。 本来,如果说本来的话,可以不必这样的。 她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说,家碧,你是我的女儿,你不用受任何束缚。 傅家碧眼眶微微红起来,你看,都是骗子。 她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快到了山底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个人,穿着西装和定制皮鞋下了车,大步向她走来。 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今天没带眼镜,傅家碧终于看清,他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居然跟她有些像。 “霍瑜……”她微微叫起来:“你来了啊……” 从小富养的女儿,这样子走路,脚底都流血了。 霍瑜见了,蹲了下来。 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背,安安静静地在你面前。 傅家碧忽然就累了,积攒起来的力气好像花光了,她爬了上去。 好暖啊,她第一个感觉。 真是轻,像一只小猫,她的手勾着你,腕间散发出点点香气,就这么靠着你,没有一点声响。 “别哭了。”霍瑜轻轻说道。 傅家碧好像轻轻擦了擦眼泪:“好。” 霍瑜带她上了车,给她系好安全带,递过来一个手帕。 这是一块有些许老旧的手帕,白色的正方形,好像主人很爱惜,洗的非常干净一点发黄都没有。 “谢谢,”傅家碧接了下来:“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霍瑜点点头,却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傅家碧侧过头看他,这人刀锋一样的侧脸,这样不容靠近的姿态,居然问她晚上要吃什么。 傅家碧笑了,眼里的泪便立刻逼了回去:“吃酱肘子好吗?” 她看到霍瑜嘴角微微一抽,心里便笑起来,然后就听到他讲:“那个太油了,女孩子不能多吃。” “哦。”她低头终于脸上也有了笑容。 霍瑜突然伸出手,像昨天一样,拍了拍她的头:“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傅家碧瞬间红了脸。 她真的讨厌自己,怎么在这个人面前,这么容易脸红? 她轻轻咳了一声:“送我去东山别墅吧,谢谢。”她用完了手帕,又讲:“手帕我洗好后再还给你吧。” 霍瑜却是摇头:“不必。” 他拒绝地彻底,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从西山的清水湾别墅到东山别墅,跨越整座布桑,她父母住在这城市的两端,真的就做到了不需再见。 “我去找我爸爸。” 在这静谧的车厢里,上了高架又不是高峰期,车子开得极为顺畅,霍瑜在她的身旁,双目平视前方,专注安静。 她忽然间有了些倾诉的欲望:“我要离开傅家了。” 霍瑜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开着车。 “我忽然有些开心呢。你知道吗?傅这个字真的担的好累啊。小的时候,妈妈从来不允许我吃泡面这样子的垃圾食品,只要偷吃一次便要被饿一天肚子,小时候哪忍受得了诱惑呢?我偷偷问同学要了一包,在学校里吃完了回来竟然也被闻出了味道,我那时候真的是小,竟然以为我妈妈不会那么狠心不给我饭吃的,哪会想到第二天管家真的让我饿了一天,足足一天只有水喝。我当时又哭又闹,我妈妈她就站在楼梯上望着我,说我真让人失望。” 傅家碧絮絮叨叨的:“我后来再也没吃过泡面,高中的时候同桌以为我家里穷连泡面都吃不起,偷偷从他的零花钱里抠出来买给我吃。” “他叫曲连城,他挺笨的,一点都不知道我是那个傅家的傅家碧。” “然后呢?”听到曲连城这个名字,霍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后来啊,我妈妈知道我跟他早恋,用钱打发他出国了。” “你还早恋过啊?” “啊?” 在高架上,车子突然加速,傅家碧连忙拉住了把手,她看了看霍瑜,好像更认真地在开车了。 “我还没早恋过呢。” 她听到他讲。那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呢?傅家碧心里默默的想,只是没有问出口。 第06章 毕竟开得快,不消一个小时,便到了东山别墅。东山别墅是傅家的老宅,傅琮年轻的时候傅家就已经分家,现如今,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霍瑜送她到别墅门口,跟她讲:“我在这里等你,出来后回去吃饭。” 傅家碧心里砰砰跳起来,谁要跟你一起回去吃饭哦。 这个人蛊惑性太强,说出来的话好像有魔力,傅家碧不由得点点头。 开门的是管家李姐,傅家的老人,见了家碧很是开心,连忙招呼道:“家碧,你来啦,快,快进来!你爸爸一定非常开心!” 李姐一直是傅家碧爸爸傅琮的管家,小时候她跟傅琮一起住的时候,李姐就照顾她了,虽然隔了很多年没见,倒是也没有生疏,很是亲切。 “先生在书房看书,我这就上去叫他。” 李姐是个热络人,赶紧安排,连忙给傅家碧倒了一杯牛奶。 傅家碧从善如流坐下,听着李姐的安排,接过牛奶的时候心里微微一怔。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牌子,布桑老牌子的牛奶,出了国之后就很少再喝到了,一度以为买不到,没想到还是在产的。 今天是工作日,她临时撞上门,没想到傅琮没去公司而是在家。 傅家碧极为秀气的脸庞少许遗传自她的父亲,傅琮五十多岁的人依然保养得很好,脸庞还是那么帅气。 他看见傅家碧来,也不太惊讶。坐了下来便讲:“家碧,你来,肯定是找我有事情。说吧。” “爸爸,”傅家碧摸索着手中的这杯温牛奶,这是她小时候的惯常:“我8岁的时候被妈妈接回去,你跟我说过,是你对不起我,长大以后无论如何一定要满足我一个愿望,哪怕是去外太空,是吗?” 傅琮看了看她:“没想到你还记得。” “这句话现在还有用吗?” 傅琮大概知道了什么,低头笑了笑,然后对着傅家碧点点头:“家碧,你知道的,爸爸从来不会说谎。” “好。”傅家碧深吸一口气:“爸爸,我这个人比较任性,你小时候跟我讲过,作为你的女儿,我不需要受任何束缚的。这个愿望你帮我达成,好不好?” 傅家碧像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定:“爸爸,你把集团交给傅家琪吧。” 这个时候,李姐进来了,看见,傅琮,这个五十多年傅家家族的绝对中心,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一杯热茶,好似在发呆。 李姐怕打扰,就退了出去,不再来添茶了。 傅琮没有回答她,别墅里一片安静,只有客厅里的时钟在“滴答滴答”走着。 过了很久很久,茶水终于凉了,傅家碧等到了回答。 “是我错了。”傅琮说。 傅家碧看到她爸爸好像一下子老了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一瞬间,傅家碧突然跪了下来,她跪在傅琮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女儿不孝,往后恐怕不能再作为傅家人再尽孝了。” 她要脱离傅家,她要背叛家族了。 从傅琮的角度看,从上往下,只能看到傅家碧的头顶,她有个小小的漩涡,头发这么分散开,小时候吵着让他给她扎头发,奈何他笨手笨脚,扎出来的头发总是让她被小朋友们笑。 她小时候常笑,经常闹他,爬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她从小是个开朗的孩子,没想到,越大却越沉默了。 这是他的女儿,他要捧上天的女儿。 傅琮扶起了傅家碧,说道:“你走吧,爸爸不怪你。” 得到父亲的承诺和同意,傅家碧临走的时候,李姐跑出来给她递了双鞋子,她很是心痛:“家碧,以后不会穿高跟鞋就不穿,不要疼哦。” “嗯。”傅家碧紧紧地握了握李姐的手:“李阿姨,我走了。麻烦你照顾好我爸爸。” 到了门口,傅家碧最后再望了一眼这里,然后上了霍瑜的车。 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的六点多钟,夕阳已经渐渐下去了,天边的晚霞上来了,璀璨耀眼。 霍瑜没有说话,只是说:“盛阿姨今天家里有事,回乡下了,晚上我来做饭。” “啊?” 他转过头,认认真真地问:“布桑小馄饨你爱吃吗?” 作为一个正宗的布桑人,谁会不爱布桑小馄饨呢? “我是没想到你会做饭。” “今天早上也是我做的。” “啊?” 这意想不到的小表情,霍瑜乐了,真的乐了,傅家碧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子满脸的笑容。 车子里开了音乐,霍瑜一路疾驰,很快就回到了布桑九号。 进了门,霍瑜就去换了居家服,他还给傅家碧拿了一套,她才进来一天,衣柜里,一年四季的衣服,外出的居家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傅家碧看到霍瑜进了厨房,在冰箱里掏啊掏。 像个哆啦A梦,他有个神奇口袋,什么都能掏出来。傅家碧默默站在旁边,有些羞愧于自己的笨手笨脚,呐呐地说:“我能做什么吗?” 霍瑜不答反问:“虾仁小馄饨可以吗?” “哦哦。”傅家碧立刻点头:“当然可以。” 霍瑜站在她的边上,看到她一副跃跃欲试想帮忙的模样,把冰箱里的鲜虾拿到了她跟前,跟她说:“那就一起剥虾吧,把虾肉剥出来,会吗?” “那有什么不会的,我可以学啊!”傅家碧不服气:“你别看不起人。” 霍瑜失笑。 他们站在一起,头几乎都快要碰上了,傅家碧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双手,洁白修长,干干净净。 嗯,一点都不像一个刀口舔血的人啊。 傅家碧看霍瑜,有样学样。她本来就是极其聪明的人,这点事当然难不倒她。 两个人通力协作,很快就剥完了一整袋的虾。霍瑜看她脏兮兮的手,轻轻笑了笑说道:“你没听到你的手机在响吗?” “啊?哦。”傅家碧赶紧洗了手去拿手机。 是陆时,明显已经倒过了时差,精力充沛,在微信发了一连串消息:“你跟霍瑜在一起?!你真去他家啦?!你可别冲动啊!” 傅家碧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霍瑜慢条斯理地在流理台上将剥好的虾仁一个个去虾线,弄完之后,又仔仔细细地讲胡萝卜去皮切成丁,冲洗好放在一旁。 在她现有的人生中,是没有看过一个男人这样子耐心地做晚餐的。 这是一件对于傅家碧来讲非常新奇的事情,所以她不由自主地着迷了,她对自己说,一定是这个理由。 她在微信上回复陆时:对啊,我在他家。 陆时:不是吧?!你们这是…… 傅家碧: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在给我做饭。 她想了想,发了个跳舞的表情。但是发出去后,她又后悔了,立马撤回。 撤回没用,陆时盯着手机呢,自然看到她这个高兴中带着兴奋的表情。 陆时那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发了一条信息:傅家碧,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傅家碧的手指停顿在手机上,不知道怎样回答。 厨房里,响起了搅拌机的声音,是霍瑜,在做馅。 嗡嗡嗡,傅家碧看了他一眼,外面的天这时候已经全部黑了,七点多了,这时候的布桑人很多都到了家和家里人在人间烟火的气息中渡过一个平常夜晚。 陷做好之后,霍瑜忽然转过头来向她招招手:“过来,我教你包馄饨。” 傅家碧跑过去,与他站在一起。 少许的馅放在皮子中心,对折后,手轻轻一弯,将两个侧边放到一起捏紧。 他看到她呆呆的,便握住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 就这样子,傅家碧被他环在胸前,靠得这样近,她又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淡淡烟草夹杂着檀木的香味。 她的脸瞬间红了,立刻挣脱了出来。 好危险。她想。 “我会了。”她慌慌忙忙地说。 霍瑜定睛看她,傅家碧撇过了脸,听到身边一声轻轻的笑。 “会了就好。” 傅家碧当然一教便会,很快两人就包好了馄饨。煮完后,霍瑜跟她一起坐在饭厅,今天早上的时候,两人还是面对面坐着呢,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霍瑜坐在了她的身边。 四处寂静,没有丁点儿声音,傅家碧默默喝着汤,一小口一小口的。 真是只猫,霍瑜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两个人没有对话,他们的身后,是布桑数十年如一次辉煌璀璨的夜景。 吃饭吃到一半,布桑九号的门铃声响了。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有谁来? 霍瑜放下了筷子,去开了门。 “大鱼舅舅!救我!”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傅家碧看到那那孩子一进门就差点扑倒霍瑜身上,装作惨兮兮地说:“我爸妈吵架了,我没地方去。” 鬼精灵一样的孩子在看到傅家碧之后,吓了一跳,忙问:“舅舅,这是谁啊?” 傅家碧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打招呼:“你好哈。” 她看到霍瑜无奈地扶了扶额:“爸妈吵架,为什么你没地方去?” “我不想看到他们吵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阿姨是谁啊?” 霍瑜指了指傅家碧,说道:“来,一一,认识下,这是家碧阿姨。” 小男孩还没等霍瑜继续说道,便笑眯眯跑到傅家碧面前:“家碧阿姨,你好,我叫周唯一,霍瑜是我舅舅。我今天想住在这里,可以吗?” 为什么要征得她的同意…… 傅家碧看了霍瑜一眼,霍瑜点点头。 她这才摸摸男孩子的头:“好啊。” 男孩子开心地跳起来,竟然亲了她一口:“家碧阿姨,你真好。” 傅家碧被亲懵了。 第07章 小家伙家教良好,在他亲了傅家碧一口后,便被霍瑜拎到了书房,让他写作业。 霍瑜继续回来跟她把馄饨吃完,傅家碧主动承担了洗碗工作。霍瑜倒是挺乐意的,上了楼去管教侄子。 做家务的时候,似乎可以放松下来,傅家碧将杯盏一个一个洗干净,放入消毒柜,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想了想,还是上楼,轻轻敲了敲门。 霍瑜正好要出来,两个人撞在一起,霍瑜说:“小朋友要吃水果,他顽皮,你在这儿看他一会儿。” “奥,好的,没问题。” “我才不顽皮呢!”小朋友抗议。 霍瑜没管他,立刻就走了。 书房里只留下她和周唯一,傅家碧还是很负责的,看他在那边写数学作业,就坐到了小朋友边上,想着如果有问题可以帮他解答。 没想到小朋友看到她坐在身边,话匣子就打开了,他很好奇地问:“家碧阿姨,你是我舅舅的女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里舅舅从来没带其他人来过呢,连那个赵柔阿姨都没来过,虽然大家都说赵柔阿姨是舅舅的女朋友,但我不相信,我觉得你比较漂亮。” 小朋友很认真,见她不说话,正儿八经地说:“真的,你比她好看一万倍。” 原来,那个未婚妻的名字叫赵柔吗? 傅家碧看着小朋友太阳花一样的脸,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霍瑜拿来了水果,在边上看着孩子写作业,傅家碧本来想找他谈谈,但是看到霍瑜这么认真地照顾小朋友,也不好意思出口了。 “大鱼舅舅,我觉得你有点喜欢这个漂亮阿姨哦。” 小朋友语出惊人,霍瑜挑了挑眉,就听见这孩子立刻接着说道:“你给她的水果比我还多!” 这一说,傅家碧看了眼自己眼前的这一盘洗的干干净净的水果,果然,比周唯一的还多。 “咳”,傅家碧轻咳一声:“我先下去吧,霍瑜,你要是有空,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聊一下。” 没等人同意,傅家碧逃一样就走了。 霍瑜看着她这样子的身影,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 傅家碧逃一样离开了书房,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站在阳台上,脸颊微微发烫。 夜已经深了,从布桑九号的位置往外看去,外面的世界一片璀璨,车水马龙构成了这繁华的都市。 傅家碧抬头,她看见了星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寸土寸金。这里的星空太过干净,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偶然间在郊外看到的那样。 低头俯瞰人潮,抬头仰望星空。霍瑜真会享受。 傅家碧的电话响了,是陆时。 电话那头的陆时很认真地对傅家碧说:“你逃婚我早就预料到,但是,霍瑜这个人你碰不得。第一,你应该知道他是哪条道上的人;第二,他有未婚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他走,他呢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带你走。但是,你明天离开他家,到我这里来。” 陆时才回来这点时间,就打听地一清二楚,真是厉害。 她又说:“你逃婚的事情好像你家和陆家都压下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傅家碧懂她的意思,颜面尚存,她跟霍瑜在外面还是毫无关系,想走,没有问题。 “家碧,你别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傅家碧喃喃,她苦笑一声:“我知道了,我待会儿会跟他谈一下。” “我在W酒店,你随时来。” “谢谢你啊,秒针。” “滚。” 傅家碧收了电话,她打开了房门,恰巧看见了霍瑜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找我有事?”他先发问。 “嗯,方便的话聊一聊。” 霍瑜点点头,走在了前头,傅家碧立刻跟了上去,在后头,她看见这个男人,米色家居服之下,无比挺拔的身姿。 他这样子的出身,从小到大混出来的人,想必身体素质必定出类拔萃。 霍瑜一路带着他,到了客厅的图书室,这里面有有一张小小的书桌,几把沙发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霍瑜示意她坐,他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给人感觉这样子温和。 当然,傅家碧知道,这是错觉罢了,这是霍瑜,在布桑只手遮天的霍瑜。 傅家碧坐到他面前,还没开口呢,就听到霍瑜低沉的声音。 “我没有女朋友。” 傅家碧轻轻笑了笑:“可是你有未婚妻。” 她看到霍瑜皱了皱眉头,然后问她:“谁?” “赵柔。”她记得这个名字。 “她不是。”听到这个名字,霍瑜看着她的眼,一字一顿地说:“她不是,没有人是。” 那为什么…… “你不相信吗?”霍瑜问她。 傅家碧摇了摇头:“我……” 霍瑜轻轻笑起来,看着她愣住的表情,随手摘掉了自己的眼镜,一下子倾身靠近了她。 他的唇距离她的脸不过几公分,这样子的距离,傅家碧几乎能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一双剑眉,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流畅线条一路向下,最后到了他那双薄唇。 他没有撒谎。他的眼里是这样沉静清澈,傅家碧下意识地一动都不敢弄。 他忽然,亲了她的脸颊。 傅家碧吓了一大跳。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傅家碧听到自己的心跳得这样离开。 那棵树在喊:“我要出来了,我要出来了。” 他的吻一扫而过,却好像将那棵树上埋了多年的泥土一扫而空。 傅家碧慌了,连连后退了几步。 霍瑜笑了,他看到她后退,更加欺身上前,他的话语就落在了她的耳边。 她能听到他的清浅的呼吸声,就像是羽毛一样。 好痒。她想。 “既然你不相信,何不我们结婚,你看,我真的没有未婚妻。” “啊?什么?” “家碧,你逃婚于我,我难道能不娶你吗?” 他靠得太近了,傅家碧觉得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 傅家碧什么都没说,落荒而逃,她飞一样的脚步,落在霍瑜的眼里,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 夜色越来越深,这是傅家碧第二晚住在霍瑜的布桑九号。 这一晚,她失眠了。 第二日,早上九点,傅氏财团人事大震荡,先前一路被看好的CEO人选,傅琮的二儿子,被突然踢出董事局,流放阿拉伯市场。而傅琮本人,这个掌管了整个商业帝国近三十年的男人,从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下了台。 他是自主离席的,发出来的公告是身体欠佳,财经媒体曝出这件事情的时候,还附上了他一脸倦容走出傅氏大楼的模样。 在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傅琮的大儿子,全球知名小提琴演奏家傅家琪接任集团董事局主席,他一上台便启用了国外知名经理人博纳特作为傅氏财团的CEO。 一通操作,傅氏股票一路震荡,突高突低,连资本市场都无法判断这一个事件的好坏。 傅家碧是在手机里的财经新闻李看到的这一个消息。 在傅家琪接任的新闻媒体照片中,在人群的最后面,一个小角落里,她看到了傅太太。她的妈妈,雍容华贵,戴着一副墨镜,睥睨姿态,一如她在清水湾别墅的模样。 她是这一切的主宰,她终于将自己儿子送上了宝座,当然,她也亲手逼迫了自己的女儿。 傅家碧对这一切不置可否,毕竟她在这浪潮中,推波助澜。 而当她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拿到自己的自由时。她辛苦建立的位于高新园区的实验室,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的实验室是傅家碧从美国拿到化学博士后她爸爸做主给她的产业。这里原先不过是做点傅氏集团旗下一些小的化妆品品牌的研发,小打小闹地存活着。她接手后,大刀阔斧,将这里变成了新药的研究所。直接对标寰宇制药也在这个园区的实验室。 圈子的里的人都说她艺高人胆大,丁点儿的地方就想挑战目前国内一流的实验室。不愧是傅家的女儿。 这些话里话外,包含了多少看客的戏谑,傅家碧再清楚不过。 她于是拼命工作,整改各种规章制度以及办事流程,精简很多冗杂的机构,并且高薪挖了不少有实力的研究员,而她也作为项目组成员之一,将自己的研究方向放到了肿瘤新药的研发上。 就在前两天,刚刚,他们成功合成了N12。 实验室项目组的负责人顾青玄教授给她打电话:“家碧,今天傅氏总部的人来了,接管了我们这,人事刚刚给我们放了假,30天,说是要整改实验室,以后不做药物研发了,让我们这段时间考虑清楚,去留都欢迎。” 没有那么轻易的,傅家碧站在窗前,心中突然笑了笑,选择背弃家族,家族自然背弃你。 药物研发是最为烧钱了,你既然不再是傅家人,自然不会再给你花钱。 多么真理,傅家碧此时此刻,突然生出些尘埃落定的滋味来。 原来如此,本来如此啊。 “顾教授,”她轻轻笑笑:“您别着急,这件事情我来谈一谈。实验组的成员们,麻烦由你来安抚下。” “知道了,家碧。”顾青玄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寰宇制药请了猎头来挖人,加上这个事情,下面人心惶惶。你要是可以,还请尽快解决吧。这里,毕竟也是你的心血。” “你放心。” 傅家碧挂了电话,就立刻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进展飞速~ 第08章 她一路风风火火,直接就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傅氏大楼。 这是一幢5A级写字楼,安保森严,她在大厅就被人拦下了,在这里,没人认识她傅家碧。 她立刻拨了电话给傅家琪,傅家琪新官上任,遣了手下秘书来接她上去。 到了三十三楼,傅家碧也并没有直接见到傅家琪,秘书将她安排在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端了茶水就离开了。傅家碧环顾这间会议室,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台液晶显示器,几把椅子,一块黑板,除此之外,就是两面硕大的落地窗户。 她坐在这里,四周寂静无声,这里的隔音实在做得太好,傅家碧在这个小空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一直从下午等到了晚上,她站在落地窗前,看见夕阳逐渐沉下去,看见夜幕渐渐降临。 茶水早就凉透了,她笑了笑,如果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她就枉为傅家人了。 晚上的七点半,傅家琪终于大发慈悲,从走廊的另外一头,一路过来,打开了这间会议室的门。 她那艺术家的哥哥,常年潇洒不羁的哥哥,此时此刻,整整齐齐地穿着一整套手工西装,带着严丝合缝的领带,脚上是傅家的老师傅亲手做的皮鞋,连头发都梳成了成年人的模样。 从头到脚,他已经不是那个傅家琪了。 他适应地如此之快,就像是前三十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小提琴手傅家琪。 傅家碧终于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嘴角有一双浅浅的梨涡,小的时候,傅家琪曾经跟她讲:“家碧,你看,我也有酒窝哎。” “你真是笨,我们是亲兄妹啊。”那时候的傅家碧这样子嘲笑他。 “我今天来,为的是什么事情你应该清楚。” 傅家琪坐了下来,他十分认真:“家碧,这么久,我以为你走了。” 傅家碧也坐了下来,兄妹俩就这么面对面,相似的基因,曾经傅家碧以为他们连性格都十分相似,现在她想她错了。 “药物研发是一项烧钱的赌博。全球五百强制药企业,拥有强大的研发团队及配套设施,上千人的紧密配合,研发出一个新的肿瘤药物,10亿美金打底。而这10亿美金,有没有回报,还是另外一回事。” 傅家琪顿了顿:“傅氏从来没有相关的行业经验,也没有专业的管理人才。我们认为放弃这样一个投资回报率极低的实验室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况且,”他深深看了傅家碧一眼:“你知道,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陆家和我们已经终止合作。集团需要动用大笔资金拿下宋家的那块地。” “近期,集团会处理所有不良资产,并不只是你的实验室。”傅家琪笑了笑:“家碧,如今哥哥在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等着我出错,你应该知道,请你理解我。” 这里的夜景真好啊,傅家碧转头,巨大的落地窗一眼望去,便是灯火璀璨的布桑,这是市中心,不远处就是城市主动脉的现代大道,车流如同潮水滚滚而去。而站在这里,这全部的一切,就像是蚂蚁一样,通通被踩在脚下。 权利和金钱砌成了这座高楼,傅家碧耳边依旧还是傅家琪权衡选择的话语,她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心,那里分明空无一物。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出国,待在哈佛的实验室里,亲手培养成千上百个细胞,通宵的时候,啃着冰凉的三明治,她给傅家琪打电话,她问过:“我以后可以做个化学家吗?” “当然可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言犹在耳,傅家碧回过头,一字一句问傅家琪:“哥,你现在,开心吗?” 傅家琪明显被她问得一怔,他无法回答这句话。 “你天赋极高,年少成名,演奏会开遍了全球。你的梦想难道是站在这里吗?” 一室安静,傅家琪终于说道:“家碧,成年人没有梦想。” “那么,哥,我只做一个小孩子不好吗?” 傅家琪没有回答她,他站了起来:“家碧,你走吧,人事通知都已经下了,朝令夕改,我不希望自己刚上任就成为一个笑话。” “你说药物研发是赌博。那现在呢,你们把所有的现金流都放在一块地上,难道就不是赌博吗?” 傅家琪看了看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结局可控,何来赌博一说?家碧,你还太天真,地产行业,向来都是支柱产业,何来输的道理?” “你真是自信。”傅家碧见他已经完全变了样,摇了摇头变说:“是妈妈做的主吧,关掉我的实验室。” “无论是谁做的主,这都是正确的抉择。” “那看来确实是她做的主。”傅家碧打开了门:“我今天来本来以为你还是十八岁那年送我出国的哥哥,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家琪,有缘再会吧。” 傅家碧从33楼一路向下,她做的是观光电梯,透着玻璃,她能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傅家琪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成了一个再也看不见的点。 她离开傅氏大楼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晚上的九点钟,夜风阵阵,天气渐渐开始凉了,傅家碧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忽然有些累,她出了门,坐在花坛边,拿出手机,打开电话簿,手指轻轻地拨动,却盯着手机上“妈妈”两个字,久久没有动。 她走时言之凿凿,再不会踏入清水湾别墅半步。她是交易离开的,走时挺直背脊。 而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她看到本地新闻的提示消息。 傅氏财团终止与陆氏合作协议,陆氏掌门人与傅家女取消联姻。 短短一句话,几乎昭告了天下。 她达成了交易,她妈妈也遵守了诺言。 这是一天前,傅家碧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但是她并没有想到,她二十八年生活在傅家,依然没有看明白。 实验室刚出了阶段性的成果,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不过也才花了几千万,对于傅氏来讲不过毛毛雨,未来要花的钱也是未来的事情,要开刀犯不着先拿实验室开刀。 但是,她妈妈就是那么狠,既然不想做傅家人了,何必再来买单你的梦想呢? 去求她吗?傅家碧苦笑,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本呢?还有什么可以交易呢? 她坐在这幢高楼大厦的边上,不由心生失望。 傅家琪比傅太太更简单,没想到傅家琪却变得这样快,那么还有什么法子呢? 她想起来,刚接手实验室的时候,真的是焦头烂额,本来就是小打小闹的存在,连实验仪器都是十年前采购的,而且根本不是药学专用的,更不必说专业的,比如细胞分析、自动化电泳系统等。 她从买仪器开始,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给自己熟悉的朋友求人来帮忙管理。没有人,她翻开哈佛时候的微信群,找人推荐国内的优质人才,没有靠猎头,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们讲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说服在五百强研究室工作顾青玄加入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她甚至一趟又一趟地去他家小区门口偶遇他。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他们在一起筛选方向,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在上千万个化合物中,筛选并合成了N12。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吗? 傅家碧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不知道,就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她坐在那里整整一个小时,天气突变,忽然就下起了雨。 “瑜少爷,要不我去送把伞?” 雨越下越大,傅家碧起身,躲进了办公楼里。她的头发、衣服都被打湿了,凉意袭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声喷嚏。 “走吧。” 孙叔似乎有些惊讶,回头确认,却看到霍瑜闭目养神的模样,于是便不再多言,开了车离开了这里。 傅家碧最后去的地方,是布桑W酒店,陆时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多日不见,我刚回国,你就搞成这幅鬼样子,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傅小姐?” “我想洗澡,陆时。” 陆时看她一副疲惫的模样,欲言又止,侧身让开来:“快进来!” 傅家碧洗完热水澡便很快睡了过去,陆时看她连在睡梦中皱着眉头的模样,便替她关了床头灯,自己默默地去工作了。 一夜安静,这漫长的夜过去,布桑的秋意便更深了一分。 傅家碧起来时,浑身通红,身上起了很多红色的疹子。 陆时是一名心脏外科医生,判断了一下酒店的医疗条件,便立刻把傅家碧扛了起来,叫了车送到布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发热门诊都是人,病房爆满,傅家碧只是发烧,不过症状吓人,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但是没病房,叫她坐在门诊上的留观室里挂水。 傅家碧半梦半醒,陆时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她耳边听到:“喂,家碧,你还好吗?你手机响了好多次,要不我帮你接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点了点头。 不过陆时倒是很有意思,一听是霍瑜的电话,立刻就摁断了。 第09章 即便陆时不接霍瑜的电话,霍瑜依然有办法知道傅家碧去了哪里。 当他出现在门诊的时候,陆时并不惊讶。这个时候,傅家碧一瓶水都快挂完了,好像是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真的,很舒服。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眉骨,她不由自主地便靠了过去。 霍瑜见她小猫一样依恋的姿态,嘴角勾起了一丝笑。 陆时见了这场景,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打下霍瑜的手,将傅家碧护在身后,义正言辞道:“霍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霍瑜微微眯了眯眼,他低沉的嗓音不带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就像是此时此刻,他对着陆时说:“是吗?陆小姐,你何不看看今天的新闻。” 陆时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想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微博看了眼本地新闻。 靠! 她在心里咒骂,傅家碧当夜被霍瑜拉走的照片清晰地挂在了微博上,并且爆料博主写道:“娱乐业大佬抢婚,傅氏大小姐当众抛下联姻对象,傅氏股价必跌。” 这一条爆料新闻因为主人公的特殊性,引来了各行各业的吃瓜群众,甚至还有个投资圈的大佬分析了后续傅氏股价的走势,扬言,联姻失败将成为傅氏的黑天鹅事件。 “霍先生果真好手段,只是我不明白,这消息你放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陆时很是气愤,转头就质问霍瑜。 霍瑜笑了:“就像你说的,对我丁点儿好处都没有。我为什么要放出去?傅家家大业大,商业对手何其多,你就这么确信是我?” “别吵了……”傅家碧在他们背后,终于醒了过来,她应该是听到了对话:“陆时,霍瑜说得对,他没必要做这件事情。” 陆时不可置信地看了傅家碧一眼,这人居然替他说话? 傅家碧的脸色有些苍白,挂完了水,脸上身上的红疹子倒是退了下来,烧也好了些,只是整个人有些虚弱和脱水。 她站了起来:“我好得差不多了,还有个地方要去。” “你别开玩笑,今天上午回我酒店休息,你哪都不要去。” 傅家碧摇摇头,她固执起来,谁的话都进不去耳朵里。陆时见她这个姿态,恨不得打死她,但是她转念一想,傅家碧这样子一定是有大事。 站在跟前的霍瑜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要去哪,我送你。” 傅家碧没有丝毫的迟疑,接受了他的提议,立刻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傅家碧堪堪就到霍瑜的肩膀处,明明不那么相配,却莫名地看上去很是和谐。 傅家碧做的决定,没有人能够阻止。陆时把房卡交到傅家碧的手里,叮嘱她:“晚上一定要回来。” 霍瑜今天是自己开车,他的车一向低调,黑色的辉腾,他替她系好安全带,问她:“去哪儿?” 傅家碧坐在那儿,明明刚刚才拔了针头,此刻却打足了一万分的精神,她笑了笑:“去清水湾别墅。” 听到这个地址,霍瑜心下了然,也没问什么,立刻开了车。 从医院到西山别墅区得足足一个小时,傅家碧一大早被送来医院,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她体力明明到了极限,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静谧得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霍瑜转过头看了眼傅家碧,忽然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别像个刺猬。” 她转过头也看他,又听到他说:“明明是只猫。” 听到这话,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不太明白这到底说的什么话。 “再这样下去,你要哭了。”霍瑜伸手点了点她的眼睛。 微凉干燥的手指,傅家碧别过头,瞪他一眼:“好好开车。” 城中黑白两道都要给分薄面的霍瑜,这会儿只能是个车夫。 霍瑜想到这儿,顿时失笑。 在上现代大道之前,霍瑜转过了车头,坐在副驾驶的傅家碧顿时便说:“怎么了?” 要去清水湾别墅必定经过现代大道,这会儿霍瑜却转弯不上去,傅家碧肯定得问他。 还是这幅刺猬的模样,霍瑜笑:“家碧,杀人之前还得吃饱饭呢,你急什么?” 傅家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空空如也。 是她太沉不住气了。是不应该了。 想到这,她便不再问。 霍瑜将车开得七拐八拐,终于进了个小巷子,这是一幢居民楼,霍瑜熟练地在小区里停了车,对傅家碧说:“下车吧。” 这是早上的十点半,股市早就开盘了,傅家碧在手机上看到,傅氏股价一路大跌,这是傅家琪上任之后的第一道关卡。 她逃婚之后,果然陆氏撤资,城南地块的资金瞬间有了一个很大的缺口,加之傅氏换帅,今天的资本市场已经表明自己对于傅家新任掌门人的信心是什么样了的。 傅氏的申明是纸包不住火的,人们得知取消婚约的真正原因之后,也对傅氏的掌控力产生了怀疑。 稍一软弱果然就会被蚕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傅家的女儿,本来就是傅氏的资产。以前是个优质资产,现在是个不良资产。 霍瑜看她心不在焉,于是拉了她的手,领着她在小巷子里穿梭,在到了42号楼门前,他按了按101的门铃。 里面人也没问是谁,就开了门。 傅家碧进去了才知道,这是家私房菜馆,而且是城中著名的兰姐私房菜馆。 兰姐家里只招待两桌,也不是每天开,哪天开了,她会自己拟好菜谱,搭配好,也不问客人吃什么,反正有什么吃什么。 傅家碧从小到大,只要不在国外,永远都是傅家的厨房间做好了给她送来,这些私房菜馆她不曾来过,只不过耳闻。 老板娘兰姐好像跟霍瑜非常熟悉,见他带了人来,有意无意地看了傅家碧几眼。 霍瑜拉着傅家碧进了一个包厢房间,他亲自给她端茶倒水,傅家碧落定之后就听他说:“这里做的是老布桑菜,你应该喜欢。” 不一会儿,一个个凉菜热菜如流水一样一样地被端了上来,蒸炸煎煮,一应俱全。 霍瑜给她夹了块海棠糕:“小时候,我在学校门口吃过,还给明朗买,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吃这个,你们女孩子应该喜欢。” 怕她听不懂,他又跟她解释:“明朗是我妹妹。周唯一的妈妈。” 海棠糕是布桑点心的老前辈,外层是面粉皮,里面是豆沙馅,在特质的模具中烘烤而成,表面撒着饴糖,吃口分外香甜。外表皮有时还要加上果丝、瓜仁、芝麻等五色点缀,一朵朵花儿才完全的绽放开来。老一辈人常说说吃海棠糕也是一个乐趣。 傅家碧从小过着循规蹈矩的世家大小姐生活,这市井的吃食,很少会出现在傅家的菜谱上,她必然是没见过的。 她小心翼翼掰开这花骨朵一样的冒着热气的食物,里面的豆沙馅冒着香甜的气息,她终于感觉到有些饿了。 傅家碧咬一口,外皮烤制之后酥软无比,豆沙甜而不腻,瓜仁又有丝丝嚼劲,这丰富而多层次的口感让傅家碧不由得又咬了一口。 霍瑜看她,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不一会儿一块海棠糕都进了肚子。 他笑了笑,替她续茶:“慢慢吃,你喜欢,以后让人做。” 她什么没吃过?这会儿却这样满足。在稍微填饱了肚子之后,傅家碧又尝了尝这里其他的菜,而霍瑜坐在她身旁,慢条斯理地在剥螃蟹。 见她吃得满足,他又叫人煮了姜丝黄酒,将整整一碗蟹肉放到她面前。 傅家碧倒也没不好意思,既然他敢剥,她就敢吃。 饭菜的香气混在酒香,这一个包厢就他们俩,傅家碧想了想,顿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她问:“霍瑜,你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吗?” 她没等霍瑜回答,就说:“长在傅家这样子的家庭,多少人都是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不过是唾手可得。可是啊,只有一样东西,傅家不能买单。” 傅家碧喝了一口茶,许是这茶微苦,她霎时间差点儿红了眼眶。 她讲:“梦想。傅家人不能有梦想。” “守护家族,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可是啊,一个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呢?傅家碧不过是个高贵的咸鱼罢了。” 她语气中不无失落,却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中午十二点,客厅里响起了老式时钟在准点的时候敲钟声。 傅家碧垂了垂头,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她看了眼霍瑜轻轻说道:“你知道吗?我16岁那年拿了全球化学竞赛金牌,也在那一年我被人绑架。” 霍瑜抬头,眉头微微皱起来,仔仔细细地看她。 傅家碧接着说道:“我那时候遇到一个男孩子,他跟我说,既然拥有了良好的条件,就应该更加努力。我拥有天赋,应该能够真正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看蜘蛛侠的时候都快哭了。”傅家碧依然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她终于抬起了头:“是那个男孩子教会了我梦想。是他告诉我,傅家碧可以不是一条咸鱼。 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八岁。” 霍瑜狭长的丹凤眼轻轻眯了眯,问道:“后来呢?” 傅家碧摇摇头:“后来我再也没遇见过他。” 第10章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下午的两点钟,傅家碧的体力已经恢复了过来,霍瑜一路将她送到了清水湾别墅的门口。管家问是什么人,知道了是傅家碧之后并没有立即放行,回答要问太太的意思。 霍瑜坐在车里,对傅家碧说:“我会等你。” 管家问了人,给傅家碧开了门。深秋布桑的午后阳光静静洒在傅家碧的身上,霍瑜站在她身后,看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小姐,你知道,这个时间,太太一般都要午睡。她让你在中厅等她一会儿。” 管家和佣人规规矩矩地上来了下午茶和点心,傅家碧一向不喜欢中厅,这空旷的中厅,偶尔会给人莫名的压力感。 她跑到偏厅,坐在那儿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掂量掂量,不由得苦笑。 把握并不大,她明明知道。 但是,哪怕就是一场赌博,她也要站在这里。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傅太太才下楼。 茶水和点心换了一茬,傅太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家碧,真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她妈妈梳洗打扮睡够了,依然精致地像个三十出头的美人。 傅家碧不想待过长的时间,张口便说:“我知道自己说过不会再来,您可以取笑我。但是今天我来,是来谈一幢生意的。” “哦?”傅太太笑了:“你倒是说说看。” “傅氏的实验室,开个价,我想买下来。” “傅氏是你哥哥做主,家碧,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她妈妈并不接这个茬,傅家碧轻轻抿了口茶:“家琪认为这是不良资产,需要剥离,何不卖给我?毕竟,你知道,实验室,是我一手建起来的。” “妈妈,我今天来是带了诚意的,您不必打发我。” 傅太太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傅家碧一眼。 眼前的这个二十八岁的女孩,脸色有些憔悴,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弱,只是背脊直直地挺着,素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一眼望过去,让人心惊。 “今早的时候,寰宇制药已经派人来谈过,他们那边有意收购,开出了一个很好的价格。”傅太太笑笑:“甚至,集团内部一致同意,这件事情,你哥哥已经做主了。” “多少钱?” “5亿。” 傅家碧听到这个价格,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自己的实验室能卖出一个超出常理的好价钱,溢价了几乎十倍,照理,她应该高兴。但是,这5亿的价格,也让她难以开口。 离开傅家,她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她在傅氏没有股权,只有信托基金,身上几乎没有一点筹码。 “实验室卖给寰宇根本不是一个好选择,寰宇旗下那么多研发公司,根本不会在这里投入多少研发资金。”傅家碧笑笑:“您这样做,是想让我认输吗?” 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管家和佣人用在准备今天晚上派对要用的东西,大家忙忙碌碌,依然像往常一样。 仿佛什么都没变,有她没她还真是一个样。 傅太太好整以暇,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家碧,现在你哥哥要做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整个集团都在全力做好城南地块的工作,你这个实验室真的不值一提。”她甚至拍拍她的手:“什么时候拿出来让人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再来谈不迟。” 傅家碧抽回了手,他们要什么,她心中一清二楚,如果城南地块成功拿下并正式开发成功,这代表着傅家琪带领集团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可以说几乎就能奠定了他的帝王地位。 她妈妈转过头问她:“你逃婚的那位霍瑜能像陆家一样吗?家碧,想必这一点你清楚。” 谈完了,在傅家碧几乎没有筹码的前提条件下,自然是一败涂地。她妈妈和她爸爸,是两种人,傅琮尚会惦念骨肉亲情,傅太太并不会。 “管家,送客。” 傅家碧没有开口的机会,她成年后信托基金每年打到她卡上的钱到现在大概有四千来万,她名下还有两套房产,加一块1个亿本是有的,如果傅太太稍稍松口,一个亿的价格也够了。 但是她没想到那么快,昨晚上刚说要卖,今天就已经找好了下家,对方还是寰宇制药。 傅家碧走出大门,下午四点钟,山间傍晚的风吹过来,她心下生出些无力感来。 这个时候,顾青玄再次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家碧,寰宇制药收购实验室的事情你知道吗?如果是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教授,寰宇制药不会像我那样投入那么大,他们集团的研发方向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别。不会是好事。这件事情,我还在解决,你放心。” 匆匆挂了电话,就看到霍瑜站在她跟前。 霍瑜如同他约定的那样,真的在等她。 他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没有谈拢。 他将她带到车上,一路疾驰,开到了布桑九号,他说:“早点回来,还能吃上盛阿姨亲手包的馄饨。” 傅家碧很沉默,根本无心说话,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愿意下楼,整个人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在想事情,又不停地在滑动手机。甚至,连霍瑜也在房间里,她也觉得无所谓。 霍瑜知道多说无益,便下楼了。 傅家碧想起傅太太的话,霍瑜呢?能和陆家一样吗? 她在他心里,那么重要吗? 天色终于暗下来了,布桑的夜又来临了,傅家碧站在窗前,天上的星星,她都觉得自己触手可得。 可是,霍瑜呢? 至始至终,霍瑜为什么要带她走?他那天说要娶她的话,应该是个玩笑吧。 陆时的电话打断了她的一切思路,电话那头陆时问她去了哪,在知道她今天干了什么的时候,陆时也沉默了。 她说:“家碧,要不就这样吧,算了吧。” “算了?” “在你家,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个奇迹了,实验室我帮你从头再来。” 傅家碧心里头终于冒出了无数酸涩的情绪,这情绪就像是小泡泡,在冒出了一个之后,忽然一个接着一个通通冒了出来。陆时身上经历过很多事情,在那么多事情中挣扎出了永不服输的精神,可是就是这样子的她也劝傅家碧放弃。 放弃现在,从头再来。 她的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涌上了喉间,她的嘴巴几乎都在发苦。 “谈何容易啊,陆时,谈何容易。那是我的心血啊。” “我真的不甘心,陆时,我真的不甘心。” “我知道。家碧,我知道。” 陆时顿了顿然后又说:“家碧,城南的那块地,霍瑜如果进场,几乎要赔上他的身家性命。” 她好似看穿了她的一点心思,傅家碧心里渐渐的,失落感越来越重。 这点儿心思,埋的那么深,每当傅家碧心里的那棵树冒出来一点,这点儿心思就像是生根发芽一样,也渐渐冒了出来。 他从清水湾别墅的订婚派对上将她带走,夜晚的风拂面而来,他那蛊惑的有魔力的手就这样子牵着她。 傅家碧,那一刻,几乎以为一眼万年。 她埋藏在最底下的声音告诉她,霍瑜说不定愿意呢。 可是理智和万千个声音又告诉她,傅家碧,这是不可能的。 无牵无挂,没有前尘往事,不过才见过两面,不过才认识几天。为什么? 陆时见她不愿意挂了电话,只能说道:“家碧,保持理智,今天你应该来我这。” 从傅家抽身而退可以,但不能靠近霍瑜。 他太危险,容易让人迷失了自己的心。 傅家碧被挂了电话,盛阿姨敲门进来,笑眯眯地说:“家碧小姐,瑜少爷让我叫你下去吃饭。特意弄了你爱吃的小馄饨。” 饭厅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霍瑜的眉目氤氲在热气之后,如同远山。傅家碧看不真切,安静的夜晚,只有杯盏碰撞的声音,傅家碧怔怔地看着霍瑜。 他根本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凶神恶煞,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清俊的贵公子,慢条斯理,温文尔雅。 霍瑜觉察出有人正在看他,他摘掉了眼镜,露出了自己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他看过来。 傅家碧心下一跳,立刻低下了头。 良久,一餐饭用罢。 盛阿姨端来了饭后的水果,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 心里一但冒出来这个想法,傅家碧顿时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就问:“为什么?” 霍瑜望过来:“什么?” “为什么那天,你愿意带我走。为什么?你不拒绝?”傅家碧抬头,四目相对,她看见霍瑜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家碧,我是有诚意的。” “什么?” 这时候,突然间,灯光就这样子灭了,整个城市就像是“砰”一声,一瞬间,进入了黑暗。 临时停电,傅家碧在黑暗中听到霍瑜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我说,我要娶你,是有诚意的。” 傅家碧一动都不敢动,她心中的那棵树忽然间疯狂地抽出了枝丫,冒出了芽。 第11章 黑夜中,他温热干燥的手伸过来,他的手掌很大,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手包住。 一股难言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傅家碧只听到自己轻轻地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她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是真情还是假意,是温柔缱绻还是戏谑调笑,她看不清。 傅家碧只能听到霍瑜的声音,他说:“傅家碧,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是认真的。”他说。 沉迷只是一瞬间,灯光大亮,电来了,整个城市又回到了那个霓虹璀璨的模样,若不是霍瑜现在还牵着她的手,她仿佛间好像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傅家碧脸上悄悄爬上了红晕,霍瑜欺身上前,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几公分,他甚至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 他突然吻了她。 只是轻轻一扫,就像是羽毛划过,他的薄唇带着些微的凉意,就像是小时候,傅家碧吃过的薄荷糖,凉凉的、甜甜的。 她的心,稍稍停跳了一下。 再然后,她突然垫起了脚,勾住了霍瑜的脖子,回吻了回去。 她的吻技很差,毫无章法,那样子横冲直闯,霍瑜轻轻一笑,很快就占据了主动权,他托起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单手扶住她,狠狠地吸吮着。 傅家碧终于被吻得七荤八素,不小心闯进来的盛阿姨捂住了眼睛,现在的年轻人哦,真是……血气方刚。 源于一时冲动,落幕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霍瑜向来古井一样深幽的双眼,带了点深不可见的欲望。而傅家碧,靠在他的胸膛上,紧紧闭着眼,像一只鸵鸟。 霍瑜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吹气儿一样说道:“刚才,是你主动的。” 这话一说,傅家碧的脸更加缩进去,霍瑜觉得像有一只小猫,朝他的怀里拱啊拱。 空气中突然多了很多暧昧的气息,傅家碧的脸早就烧红了。 她坐在霍瑜的腿上,忽然间感受到某处正在悄悄的变化,她惊呆了,吓得连忙下来,她都没眼看霍瑜,像只兔子一样飞似地逃开了。 傅家碧只听见,霍瑜在她背后说:“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我要一个答案。” 当夜,傅家碧再次失眠了。 无数的场景和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来回,就像是放电影似的,她的小时候,她的少女时代,她在国外做实验,种种过去,构成了她脑海里一副又一副画面。 最终的最终,汇成了霍瑜谜一样的双眼。 他的剑眉、他狭长的丹凤眼、他挺巧的鼻梁,以及他温热霸道的吻。 她贫乏的一板一眼的世家大小姐人生,忽然从黑白电影变成了彩色电影。 布桑九号,窗外的夜景,璀璨瑰丽,霓虹灯下,滚滚车流,这世界是如此绚烂。 傅家碧起身坐起来,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傅家碧起来的时候,盛阿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傅家碧被她盯得又要脸红。 “阿姨,霍瑜呢?” “瑜少爷去公司,他吩咐早上给你煮的海鲜粥,你尝尝。” “噢,”傅家碧低头笑:“谢谢阿姨。” 一夜过去,傅家碧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她想起来霍瑜昨晚上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脸颊的梨涡就更深了一分。 傅家碧吃过饭,终于保持了理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到了布桑九号。 那个时候盛阿姨出去买菜,家里只有傅家碧一个人,她听见门铃声,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高挺高,这个天气,就已经裹着一身羽绒服,带着厚厚的绒线帽。 “谁啊?” “我找霍瑜。” 傅家碧开了门,来人素白着一张脸,即便到了屋内,依然没有脱掉全身的装束。 她应该要有170,站在傅家碧的面前,足足高了一个头。 傅家碧问她:“你是?” 她没有回答她,只见她环顾了四周,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里的装修摆设,以及这里的风景线。 这是布桑九号,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唯一的一幢高层别墅。 来人嘴角带了个讽刺的笑,她低低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傅家碧没来由的心里感到一阵不舒服。 来人终于自我介绍:“我是赵柔,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傅家碧终于知道这不舒服的原因了,只不过她笑了,她将人请到沙发上,好整以暇地说:“要喝点什么?” 这姿态就像是女主人一样。 “不用你忙。”赵柔顿时笑了。她虽然面目平凡,与傅家碧相比,差了不止一分半点,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平白无故的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感觉。 真是人如其名,傅家碧也笑了:“赵小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要和瑜哥结婚?” 霍瑜不过是昨晚上再次提的结婚,她尚且还没回复,这人就已经知道了。傅家碧心中了然,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深了一分。 “这事情,是我跟霍瑜的私事,赵小姐不必打听。” “可是怎么办呢?傅小姐,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做一个小三,是吗?你应该知道,我是霍瑜的未婚妻。” 傅家碧还是笑,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见她不相信,赵柔脸上的笑没了,就在这一个瞬间,她突然摘掉了自己头上的绒线帽。 “啊。”傅家碧听到自己轻轻低呼。 赵柔,一个女人,是一个光头。 然后傅家碧就听到她说:“傅小姐,我和霍瑜一年前就订婚了,本来打算半年前结婚,但是我查出了肺癌晚期,如你所见,我正在化疗,所以这婚是我不愿意结的,我不想连累阿瑜。” 赵柔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无比,又叫得亲切,她继续说道:“但是我也不希望我死前,在我们俩的感情之间,挤进来第三个人。傅小姐家大业大,想必也不会做一个小三。” 傅家碧楞在当场,赵柔看她的模样,了然地笑笑:“我和阿瑜青梅竹马,有多少女孩子想往他身上扑,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傅小姐既然知道了实情,相比不会再自取其辱了。” 这爆炸性的言语来得太突然,傅家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脑袋像是炸了一样,忽然间涌进来很多声音,有傅太太的、有陆时的、有傅家琪的。 好像所有人都说,眼前这个赵柔确实是霍瑜的未婚妻。 连那个小朋友,那个周唯一,都说赵柔是他的女朋友呢。 只有霍瑜说,他没有。只有他。 傅家碧掐了下自己,她挺直了背,她说:“不必说了,一家之言,赵小姐,霍瑜亲口承认他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女朋友。” “是吗?”赵柔伸出了手,露出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然后她摘了下来,放到傅家碧的手里,她说:“既然傅小姐不相信,你可以拿着我俩的订婚戒指当面质问他,这是什么。” 说完这些话,赵柔戴好了帽子,离开了这里。 傅家碧望着手心里这一枚戒指,自然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看出来,这是一枚法国品牌的戒指,每一位男士一生只能在这个品牌买一枚钻戒。拳拳心意,傅家碧心下一沉。 “家碧小姐!我在市场上买到了海棠糕和梅花糕,是老铺子做的呢,瑜少爷说您爱吃,您看……” 是盛阿姨开门回来的声音,傅家碧转过头,脸上已经是一个笑容,她接过两块糕点,说道:“谢谢阿姨,我有点事情,去书房用一下电脑。” “噢,小姐,您看您中午想吃什么?瑜少说中午不回来吃了。” “随便吧,阿姨您看着做。” 傅家碧上楼,进了书房,打开电脑,立刻打开了浏览器,她输入了霍瑜、赵柔这两个关键词。 她翻了好几页都没看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终于在一个品牌的活动上,她看到了一个关联新闻。她打开了关联网页,就看到了,霍瑜和赵柔的订婚现场。 时间果然是一年前,寥寥数语,新闻写得很不走心,只是这一对璧人,傅家碧看得突然有些刺眼。 她关掉了网页,清空了浏览记录。 她坐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她掏出了口袋里那枚所谓的订婚戒指。 她看了好几眼,然后,她站起来,推开窗,一下子,就扔了出去。 流畅的弧线,戒指抛出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傅家碧转过头,她到了厨房,问道:“盛阿姨,你知道霍瑜在哪吗?” 盛阿姨在炒菜,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跟南方少爷在公司吧,怎么了?” “霍瑜的电话号码你有吗?给我一下。” “哦哦,好的。”盛阿姨擦了擦手,看到傅家碧耐心地把电话号码存好,然后就听到她说:“阿姨,你做了就自己吃吧,我得去找一趟霍瑜。” 话才刚说完,盛阿姨就看见,傅家碧穿了外套,就往外走,脚步急匆匆的。 傅家碧拦路打了的士,百度了霍瑜公司,她靠在后座上,手心紧紧地握紧。 第12章 霍瑜的公司位于布桑南边的高新产业园区,他的娱乐公司近些年来发展地越来越好,已经挤进了行业前十的位置,因此他的办公楼虽然不像傅氏一样气势恢宏,但是也足够称得上现代与摩登。 傅家碧是第一次来,但是鉴于她逃婚于霍瑜的新闻已经闹开了,这幢楼里几乎也没人不认得她了。大堂的行政人员看到她,似乎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接待人员,抑制住脸上的好奇和探究,立刻接待了她。 傅家碧被引到一间小会议室,行政部的经理上楼去通知霍瑜了。不一会儿功夫,霍瑜的那个秘书,仲景就下楼了。 傅家碧与她在布桑九号见过一面,仲景不卑不亢,公事公办地将她带到了十七层,霍瑜的办公层,仲景将她安排在总裁会议室的隔壁,等霍瑜下了会议就能见到人。 她从小到大见惯了这样子的场面,小时候去傅氏玩耍,也是被这样安排的,傅家碧在安静的会议室看到了陆时的微信。是昨天晚上的留言,陆时在催她离开霍瑜那边,甚至跟她说她刚刚在城中看了一套房产,两个人可以住那边。 一直到了晚上十二点,陆时还在给她发微信,在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之后,陆时终于不再发了。 傅家碧心底里生出一丝抱歉,陆时自始至终站在她的身边,她反而没把她当回事。 她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复,足足过了半小时,等到霍瑜的会议结束,傅家碧也没有回复陆时。 霍瑜会议的结束的第一时间,仲景就跟他汇报傅家碧就在旁边的会议室。 再见到傅家碧那一刻,霍瑜明显有些出乎意料,而他身后跟着的沈南方仿佛像知道什么一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在一旁。 想了半天,霍瑜忽然间笑了笑,神色是少见的温和:“想好了?” 傅家碧点点头,然后说:“我们两个人谈谈,可以吗?” 霍瑜看了眼身后的沈南方,立刻下了逐客令:“出去。” 被这样一赶,沈南方对傅家碧的讨厌就又加深了一层。 上午的阳光是真的好,从十七层的落地窗洒落进来,傅家碧定定地看着霍瑜。这个人脸上依然带着他那一副金丝边眼镜,五官中所有的凌厉此刻无隐无踪,他的脸上如果仔细深究,竟然能看出来一分温柔。 他挺拔颀长,整个人在沈南方出去的那一秒就上前来,站在了她的身前。 他们离得这样近,傅家碧几乎能看到他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 不知道是他藏得这样深,还是他真的问心无愧,傅家碧竟然看不出分毫的假意。 霍瑜贴上来,丝毫不管这是在公司,他低下头,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的眼里甚至带着一分的温柔缱绻,他低低地问傅家碧:“真的想好了吗?” 肌肤相亲,他的手握住她的肩,他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轻轻的,痒痒的,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傅家碧睁开了双眼,他们两人都有一双丹凤眼,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就像是此时此刻,明明靠得这样近,傅家碧的心里却在不停地打鼓。 她想起来赵柔那颗硕大的钻戒,美得让人窒息。 见她不说话,霍瑜又亲了亲她秀挺的鼻子,带着点诱惑的声音在问:“嗯?” 傅家碧心神归位,终于开了口,她问:“霍瑜,我可以相信你吗?” 霍瑜听了这话,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便说:“家碧,你一直可以相信我。” “霍瑜,你要知道,我向来大小姐脾气,受不得一点欺骗,你能保证从来不骗我吗?”傅家碧问他,她无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神情。 她只看见了霍瑜的笑,嘴角勾起来的那一丝轻笑,笑意快得一闪而过,然后他就说:“我不会骗你。” 傅家碧心里有无数的话,她心里那棵树上忽然间长出了一根刺,那根刺有一个名字,叫做赵柔。 她在这一个瞬间,有一种冲动,想把这根刺拔掉,但是她退缩了,她像一个缩头乌龟退了回去,她在这根刺的外面包了一层外衣。 她没有问,就像是今天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赵柔一样。 “嫁给我吧,家碧。”霍瑜的唇擦过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他的话是有魔法的,就如同他的眼,这谜一样的双眼,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进去。 傅家碧能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说好吧,说好吧,心底里有无数个声音冒出来。 她望着他,这个向来要风得风的男人,此时此刻,她只能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欲望。 傅家碧吸了一口气,她说:“在我答应你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霍瑜楞了下,然后他就笑了。 “你说。” 她定下心神,虽然整个人几乎被他抱进了怀中,但是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分出来,她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我有一个实验室,在傅氏名下,这你知道,我希望将它买下来脱离傅氏。如果我嫁给你,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她说完这些话,不敢错过霍瑜脸上的神情。 霍瑜还是笑,只是这些笑里还带了几分真心,傅家碧无从得知。他的脸上神情几乎没有变,只是问她:“这样吗?” “嗯。”傅家碧点头:“我妈妈会有一个条件。” 霍瑜终于放开了她,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滑落,最终收了回去。傅家碧没了他带着烟草气息和檀木香味的怀抱后,恍惚间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 “让我成为第二个陆北,是吗?” 他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傅家琪登上了掌门人的位置,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有力的资金来源,只要推上去这一把,他哥哥将功成名就,一举的得天下。这是她妈妈真正感兴趣的。 “你愿意吗?” 霍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问:“傅家碧,那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我吗?” 傅家碧没有说话,这短暂的沉默中,霍瑜突然转过了身,这下,傅家碧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深秋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背脊之上,像是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 傅家碧紧紧捏住自己的手,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底疯长,她快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低下了头。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 傅家碧听到了霍瑜的回答,他说:“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他答应了。傅家碧望了望他,他却没有再看她,只是开了门就走了。 傅家碧突然心里一阵失落,她好像忽然间少了什么一样,落空空的,有一丝丝的难受和难堪。她的双腿忽然没了力气,颓然地沿着窗户坐了下去。 仲景进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傅家碧将她的头埋在□□。好像非常后悔的模样。 “傅小姐?” 叫她的第一句,傅家碧就抬起了头,她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情绪了,甚至能够笑着跟仲景点点头说:“辛苦你了,仲秘书,麻烦你送我下去。” 十七层需要刷卡进出,仲景看现在正是饭点,将她带出来的时候想了想说:“傅小姐,您稍等片刻,我给秘书室打个电话,让他们送个中饭来,您吃过了再走吧。” 傅家碧没有推辞,一个人的会议室,正好能想事情。 秘书室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请专人送上来了中西结合的午餐。仲景联系好了司机,在她吃完后,会专程送她回去。 傅家碧无心吃饭,再好的美味也是填饱肚子罢了。 就在这时候,会议室闯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沈南方一张妖孽的脸,有时候可以非常欠揍,他看见傅家碧慢条斯理地在吃牛排,想起经受化疗毫无胃口的赵柔,便气打不住一处来。 “傅小姐好雅兴。”他阴阳怪气。 见到他,傅家碧知道他对自己有敌意,便没有理他。 被人忽视不是沈南方的一贯作风,他见提不起对方的兴趣,便立刻戳破这假象:“你见过赵柔了?” 傅家碧这才抬起了头:“你知道?” “是小爷我送她过去的。”沈南方张狂地很:“傅小姐,我看是时候你离开瑜哥的身边了。” “清君侧?”傅家碧笑笑:“霍瑜和赵柔是未婚夫妻吗?” 她问的这样直接,无法问出口霍瑜的话,对着沈南方居然这么轻易开了口。 沈南方眉头一皱,然后便笑道:“他们是订了婚,怎么样,死心了吧。” 傅家碧听了这话,垂头只是一秒钟,下一秒,就挺直了背脊,她笑了笑:“怎么办?那我要跟霍瑜结婚了。订过婚也可以悔婚的,是吗?” 沈南方果然震惊,他立刻就说:“不可能!” 傅家碧笑笑:“你等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有读者说这个文不流行,没关系啦,确实不是流行的甜文啦~就当我为爱发电吧~感谢在2020-05-21 20:26:25~2020-05-28 21:0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 5瓶;布瓜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傅家碧回到布桑九号,用霍瑜的手机号搜索了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一直到了晚上,她的好友申请才被通过。 霍瑜的头像是一个苯环,一个化学分子式,与本人的形象丝毫不符。傅家碧点开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看来是很少用微信。 这一晚,霍瑜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傅家碧打一声招呼。 此时此刻的霍瑜和沈南方在城中的一家酒吧中喝酒。这是霍家很早时候的产业,现在几乎关地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一家清吧,经营这里的是早些年跟着霍瑜一起的打拼的李可,李可做人话不多,但是对霍瑜足够忠心。 沈南方从傅家碧那得知这个惊天大消息后,心里烦躁地很,拉着霍瑜直嚷嚷:“瑜哥,我们多少年的情谊了,多少年了,您说!” 十八岁那年,家道中落,连自己妹妹送出国念书的钱都没有,现在霍瑜三十岁。 十二年过去了,沈南方与他,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 霍瑜沉默不语,低头喝下一口伏特加。 看他不出一口气的模样,沈南方心里就是不爽,他嚷嚷:“十二年了,瑜哥,赵柔也是,她那可是癌症啊,死人的病。不是兄弟我说你,你要娶那个傅家碧,我真的看不懂。” “一年前,你和赵柔拍订婚照,我可是看在眼里的,赵柔那姑娘,高兴坏了。你可别欺负她,她虽然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是心里也是有谱的人。” 霍瑜一眼斜过去,沈南方转过头,嘴里嘟嘟囔囔,顿时不敢叽叽哇哇了。 霍瑜依然在沉默地喝酒,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配着这清吧里灯红酒绿的氛围,活脱脱像个渣男。 酒喝多了,他有些热,脱了西装外套,松开了领带,露出了刺眼的锁骨。 沈南方看了一眼,果然有女人正在跃跃欲试想往这边来。 但是还没人行动呢,李可立马就将不识相的人请了出去。 沈南方见不惯这狗腿子的模样,霍瑜又不听自己的,气得多灌了自己几杯。 “傅家碧与我结婚,是有条件的。” 霍瑜终于开口了,沈南方立马贴了上去:“她居然还有条件?” 霍瑜笑笑:“傅家城南的那块地,想让我入资。” 沈南方听到这话,立刻炸了:“什么玩意?这让咱们陪她玩吗?把身家性命陪进去玩?” 听到这样的反应,霍瑜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盯着杯子里的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地很。 “我答应了。”他轻轻说道。 还没等沈南方炸呢,酒吧里闯进来了一个女人,依然是羽绒服加毛线帽,是赵柔。 沈南方看见来人,顿时愣了:“小柔,你怎么来了?” 赵柔进来,第一眼就直直地盯着霍瑜,她像是没听到沈南方的话,一眼都没有看他,进来后,脱了羽绒服,露出里面一袭长裙。她高挑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相当美。赵柔一向懂得扬长避短,她坐在了霍瑜的身边,问:“瑜哥,这些天怎么不见你?下个礼拜一我又要住院化疗了,我真的是有点怕了,你能送我过去吗?” 女人温热的身躯若有似无地靠近他,霍瑜转过头来,定睛看了她一眼。 赵柔今天特意花了个妆,原本平平无奇的五官变得十分生动,一旁的沈南方见了,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还没等霍瑜说话,赵柔又摘掉了自己的帽子,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顷刻间落了下来。 “好看吗?瑜哥?” “好看极了!”沈南方在一旁叫:“小柔,我跟你讲,等你好了,你不带假发比这个还要好看一百倍。” “南方,借你吉言了。” 她的话里话外不无对于生活的无奈和心灰意冷,霍瑜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把羽绒服穿上吧,省得着凉。” 听了这话,赵柔脸上立刻笑了,她向来柔顺,霍瑜说的话,就像是圣旨似的,岂有不从的道理。 这一场酒因为赵柔的到来,自然很早就结束了。 沈南方自告奋勇送赵柔回家,已经快凌晨了,赵柔有点儿依依不舍地看着霍瑜。 霍瑜站在酒吧的门口吸烟,布桑夜晚的风吹来,夹带着一丝凉意,他夹着烟的手指轻微抖了抖,星火半明半灭之间,霍瑜的脸看得并不真切。 赵柔知道,应该差不多了,再下去,要惹人生厌。 她乖乖跟着沈南方走,她住的地方是老早的时候霍家的一处产业,霍瑜重振家业之后又买了回来,她第一时间要了过来,一直住到了现在。 在车上,沈南方挺在意她的脸色,赵柔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 “啊?” “今天我给仲秘书打电话了,傅家碧来过公司,我知道。” “哈哈。”沈南方挺尴尬:“结婚不结婚还不一定呢,我跟你说,瑜哥向来重情义,怎么会真娶那个傅家碧?小柔,你想开点,看病为主。” “要是我想不通怎么办?” “啊?” 赵柔盯着沈南方,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哭了似的,她说:“要是我想不开呢,你能帮我吗?” 沈南方不由自主地说:“好。我帮你。” 霍瑜当晚没有回布桑九号。而是到了霍家的老宅。 这是一幢在民国时期留下来的老房子,一幢由当时由国外知名设计师设计的洋房。在霍瑜的爷爷时,霍家在乱世中混出了名堂,他爷爷有点儿附庸风雅,当时在一家落魄的家族里将这房子买下,后来就一直成为了霍家人的宅子。 霍瑜十八岁之前的人生也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时候家里还有个小妹,他妈妈向来是柔弱的女人,常年累月地生病,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难得打起了精神,一家四口安安稳稳吃了生日饭。 也是在那一天,父亲霍显被手下背叛,老宅里冲进一批人,霍显被人抓走,母亲一下子从楼上摔下去,当场身亡。霍瑜带着小妹从后院逃了出去。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一直到十年后,也就是两年前,霍瑜才又把这里买了回来。 老宅里现在也没什么老人了,只有当年的一个管家,在霍瑜把祖产买回来之后又回来看着这一栋老房子。 霍宅位于御园路上,也是市中心的位置,离布桑九号开车也不过十分钟的车程,霍瑜今晚歇在了这里。 房子常年空关,但是管家每日都会命人清扫,这会儿晚了,霍瑜也没叫人,自己开了门上楼。 他以前的房间还在,依旧是那样子。 只是年幼时的一些装饰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 凌晨的一点钟,霍瑜睡下。 在睡梦中,他忽然梦见了一个小女孩,明明怕的要死,但是死命地憋着没有哭,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哥哥,我能活着出去吗?” 他摸摸她的头:“当然。” “我能相信你吗?” 他点点头,告诉她:“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 小女孩对这些话非常受用,瞬间就乖了下来。 岁月奔腾地往前走,霍瑜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往事。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傅家碧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头,傅家碧说道:“霍瑜,我哥哥想见见你。” 这样快,傅家碧的速度。 霍瑜驱车前往布桑九号,这是早高峰的时段,车子只能慢吞吞地往前开,平常十分钟的车程霍瑜花了些时间才到。 一开门,傅家碧正坐在餐桌前等他。 傅家碧的齐耳短发看上去乱糟糟的,好像昨晚上也没有睡好。 盛阿姨看到他回来了,高兴地连忙摆上他的早饭。 两人相顾无言,傅家碧垂头喝粥,露出一弯细弱嫩白的脖颈,看上去明明这样子柔弱,可是霍瑜知道,眼前的这个丁香花一样的女孩子,她是带刺的,而且她的刺一扎就能扎进人的要害,让人疼得痛不欲生。 见他盯着她,傅家碧抬了头,她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看了一眼霍瑜之后,又低下了头。 吃过了早饭,由霍瑜开车,傅家碧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傅家碧在车上睡得也不是很安稳,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梦到霍瑜开着车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着她的胸膛。 梦里面的霍瑜神情冷肃,他扣动扳机,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心口一股活血涌了出来。 不一会儿,她又梦见,陆时站在她的对面,十分失望地跟她说:“傅家碧,我们绝交吧,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人。” 她拼命挽回,哭着跟在陆时的身后,陆时头也不回。 场景不停地变换,傅太太高高在上,对她说:“我没有你这样笨的女儿。” 副驾驶上的傅家碧紧紧地抓着安全带,霍瑜看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紧紧地锁着。 她像一只小兽,躲在一边。就这样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一直到了停车场,傅家碧才醒过来。 霍瑜熄了火,静静地看着她,他说:“家碧,你在害怕什么?” 傅家碧从口袋中掏出之前霍瑜给她的那块有些老旧的白色帕子,她擦了擦脸,摇摇头。 霍瑜在看见这块帕子的时候,眼神动了动,忽然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低低的:“别怕,家碧,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好了吗? 嘻嘻 第14章 傅氏的高楼,这一次她带着霍瑜来,跟上一次来,决然不同,傅家琪的特助下楼亲自接人,两人直接坐了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傅家琪看到霍瑜,向来高傲的拉小提琴的手,伸出来,十分客气:“霍先生,欢迎你。” 傅家碧站在霍瑜的背后,眼见着这一切,不过在两个人谈事情的时候,她依然还是被请去了隔壁的办公室喝茶。 足足谈了一上午,傅家碧并不知道细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无比稀松平常的一个上午,此时此刻却变得无比漫长。 傅家碧枯坐在这里,脑子有些懵懵的,一直到霍瑜从办公室出来,她才站了起来。 两个人谈笑言欢,霍瑜脸上丝毫没有不开心的神色,看上去谈得非常好。 只是,傅家琪留他用中饭,他断然拒绝了。 霍瑜牵着傅家碧的手,开了车,立刻上了高架。 傅家碧看着他意味不明的侧脸,不敢问也没有问。过了一会儿,还是霍瑜主动提起来,他说:“你户口本在哪里?” “啊?” 霍瑜转过头来,忽然间带了点笑意,他幽深无比的双眼忽然亮了亮,看她:“不是说结婚吗?” “现在?” “怎么,你反悔了?” “我……” 看她这会儿不似平常,有点儿畏畏缩缩的模样,霍瑜摇头苦笑:“家碧,这是你开的条件,我照做。我说过,我诚意十足。你等明天傅氏的公告吧。” 傅家碧垂了头,好半天忽然轻轻地伸出手拉了拉霍瑜,她低低地说:“对不起。” 她道歉,霍瑜挑了挑眉头,就又听她说:“还是等明天吧。” 她不相信他,霍瑜的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就仿佛一瞬间,他身上那种凌厉而危险的气息顿时爆发了出来,可是又仿佛一瞬间,这种气息又一下子消失了。傅家碧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的她,自然也没有发现。 霍瑜不避讳她,在车里打蓝牙电话,吩咐秘书和助理,准备起草相关的合同以及准备第一部 分的资金。20亿。 傅家碧听到了这个数字。这还是第一部 分的资金,傅家碧可以猜到,霍瑜花了多少代价。霍瑜这样子昏聩无能,烽火戏诸侯的行动顿时触怒了部分股东。当天下午,公司就召开了紧急会议,沈南方作为公司副总裁,自然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天霍氏的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了晚上,据说,当天,因为意见的不和,有一部分股东当即决定退出董事局。 霍氏动荡,旗下的娱乐公司股票一路跌停。而傅氏第二天发了公告,宣布和霍氏合作。 圈内人都说,霍氏卖血作为傅氏的奶牛,傅家的大小姐,真的是厉害人物。 傅氏在一通操作之下,全力以赴,宣布转型。城中所有财经媒体都对准了傅家琪,傅家碧在电视上看到他哥哥的采访,那一刻,他真的像一个傅家人一样,睥睨天下。 这一笔大生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正式达成合作,霍瑜用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傅家碧几乎没有见过霍瑜,他几乎不曾回来,偶尔回来已经是深夜,早上又很早出去。 布桑,从深秋到了初冬,街边枝头的落叶几乎落尽了,布桑九号里,又送来了品牌新一季的衣服供傅家碧选择。 百无聊赖之时,傅家碧终于接到了傅氏总部的电话,通知她去签字。 实验室,即将正式转让给她。 傅家碧是一个人开车去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霍瑜给她送了辆车,陆时知道所有来龙去脉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开车出去的时候,与霍瑜的车擦身而过,彼此并没有停留。 傅家碧穿着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戴着一副墨镜,到了傅氏大楼,早就有专人候着带她上去。 有人悄悄地看她几眼,有些嘴巴碎的老员工在那边窃窃私语。 “还是这大小姐厉害,逃婚了都还能拉来大笔资金。” “是是,不过你看啊,这大小姐长得也是不一般啊,有这个本事。像我们就惨了,没人家那个出身,也没人家那个脸。” “哈哈哈,听说哦,这霍瑜可是对大小姐一见钟情,不然,怎么会花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呐。” “真的吗?真是浪漫哦……” 傅家碧好像没听见这些话一样,自顾自地上了楼。 傅氏大厦的格局,总有几间会议室,两面都是硕大的落地窗,往下望,便是这个城市寸土寸金的地方。 据说,这里的风水也是不一般。 傅家碧一条一条的看合同明细,布桑的11月,已经有些萧索,会议室里开着空调,她脱掉了外套,秘书识相,留了她一个人慢慢看。 落地窗户中透出来一米阳光,轻轻打在她的发梢和肩头。 她竟然生出些尘埃落地的滋味来。 合同写得很仔细,只要她签下字,她将拥有实验室全部的资产,就连一张桌子都是,并且这是属于她的私人财产。 当然,自负盈亏。 傅家碧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将自己信托基金里面的钱全部提出来,一下子注入了实验室的户头,她给顾青玄打电话:“顾教授,明天通知大家都回来上班,我也回来。还有,上个月你说的那个国际会议,我们参加,你让助理给大家准备下签证,对接下旅行社吧。” “太好啦,家碧。”顾青玄听了她的话,立刻就说:“我现在就给大家发通知。” 傅家碧从来到走,傅家琪都没有出现,傅太太就更不会了。 盛阿姨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吃饭,高高兴兴地说霍瑜也在。 傅家碧驱车回到布桑九号,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一个月没怎么见,霍瑜看上去好像瘦了一些,刀刻似的脸庞线条更加突出了。 他看到傅家碧,有些兴致缺缺,眼神毫无波动,只是轻声招呼她。 盛阿姨默默地跟家碧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少爷让我回去,傅小姐您多费心。” 傅家碧心下一怔。 霍瑜是神秘的,是危险的,是冷冽的,种种景象,她没有想过,霍瑜是失落的,是受伤的。 盛阿姨做完饭就离开了,这空旷的公寓里,就剩下两个人。 霍瑜不说话,傅家碧也不敢说话。 两个人自顾自地吃饭,傅家碧看他的侧脸,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有些出神。 傅家碧默默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霍瑜的碗里,轻声说道:“这个阿姨烧的很好吃,你尝尝。” 这一下,霍瑜盯着她看了几秒,这几秒,傅家碧心里漏掉一拍。 突然,霍瑜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手,“嗖”的一下子,就把人拉到了他的跟前。 “噼里啪啦”,碗和筷子,掉了一地,霍瑜丝毫不管。 傅家碧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力道非常大,傅家碧几乎要疼得叫起来。 “霍瑜?”傅家碧有些害怕,怯生生地叫他。 霍瑜一下子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傅家碧的视线落在了他锋利的眉眼之上。 霍瑜不由分说地亲了上来,他几乎像是发狠一样,啃了她的脖子。 “哎。”傅家碧疼得不由得敲他的背。 霍瑜才不管,狠狠地留下了一个印迹才满足地抬起头来。 他突然看着她笑,傅家碧红了脸,低低地问他:“你是属狼的吗?” “不要动。”他突然说:“让我靠一会。” 傅家碧哪里还敢动?霍瑜就这么抱着她,脑袋贴在她的怀里。 有一个瞬间,傅家碧差点以为,这样子的霍瑜,是依恋与爱她的。 一室静谧,饭也没吃完,霍瑜静静地靠在她身上,傅家碧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摩挲着她的头,轻轻问他:“不高兴吗?” 霍瑜低低地回她:“嗯。” 这样子的日子,怎么可能高兴。他的自控力已经很不错了,年少轻狂的时候,但凡这样的日子,总想亲手把仇人杀了。 “都过去了。” “好。” “如果你想说,我在听。” 霍瑜终于抬头,四目相对,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傅家碧,好像不能错过她脸上的一分神情,他说:“你不知道。” 他突然笑了,无可奈何的,低沉的笑,他摇头:“你不知道。” 傅家碧有些莫名,她当然不知道,但是看到他的神情之中,似乎带了一些失望,她心里慢慢觉得有些难受。 “你可以说给我听,这样我就知道了。” 霍瑜摇了摇头,他说:“算了。” 他看着她,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提议:“今晚跟我去个地方,好吗?” 傅家碧点头,此时此刻,霍瑜就是让她去刀山火海,恐怕她也会点头。 然而,时间还没到晚上,傅家碧自告奋勇洗碗,霍瑜站在厨房门口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沈南方,电话那头,他气喘吁吁,语气焦急,声音不由主地大起来。 傅家碧站在一边,都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话。 “瑜哥!不好了!小柔在医院里失踪了!一个下午了!谁也没看见!你快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大人们~不要怕呀~也没怎么虐啦~ 第15章 一室的静谧或者旖旎也好,瞬间被打破了。傅家碧关掉了水龙头,她看到霍瑜很快就转身去拿车钥匙。 “我跟你一起去吧。” 霍瑜看了她一眼,傅家碧脸上的神情极其坦然,又说:“多个人,多个帮手。” 他于是就带上了她,霍瑜的车开得极快,他神情专注,看上去又有点心急,他甚至没有察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傅家碧,正在一眼不眨地看他。 这样子的神态,傅家碧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下去。就像是泡了水一样,沉下去,又酸又涨。 “她跟你,真的是青梅竹马吗?”傅家碧忍不住问。 霍瑜听到这句话,终于好像回过神,他皱了皱眉:“青梅竹马?赵柔他父亲,当年是我家的管家。她和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果然是,傅家碧不再说话,有些沉默。 赵柔在周氏旗下的私人医院接受治疗,从布桑九号过去,只需二十分钟的车程,这会儿,又因为霍瑜开得快,十五分钟,他们就到了医院门口。 霍瑜下了车,也没管傅家碧,老远就看见医院的院长和沈南方在等着,当然还有赵柔的主治医生。 而傅家碧,在看到主治医生的时候,突然楞了。 而那个主治医生看到傅家碧,也是大吃一惊。 “家碧,好久不见。”他先打的招呼。 这熟人见面的场景,霍瑜和沈南方都纷纷看过来。 “好久不见,曲连城。” “连名带姓,这么生疏啊,家碧。” 傅家碧眼睛都不看他,打了这一个招呼之后,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可是,霍瑜听到了这个名字,眼神却眯了眯。 这是傅家碧的初恋男友,曲连城,没想到,竟然也是赵柔的主治医生。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沈南方可不管这戏剧性的一幕,他心中焦急,自然脾气也上涨。 “瑜哥!小柔住院住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他没好气地说道:“我们都多少年的关系了,瑜哥,这事,你可得负起责任。” 这话里话外,端的是赵柔对于霍瑜是无比重要的姿态,十足地削了傅家碧的面子。 沈南方甚至当着傅家碧的面,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你来干嘛?还嫌不够乱?” 傅家碧没有发作,她只是道:“我也可以帮忙。” “哎呦,您别黄鼠狼给鸡拜年了。我看你恨不得小柔去死吧。” “南方!”这话说过了,霍瑜怒了,他生气起来,一双锐利的眼就像是一把刀,直抵你的喉头。 “你在瞎说什么?还不快去通知下面人去找。” “已经通知了。”沈南方被这一说,顿时蔫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递给霍瑜,说:“这是她留的,我看你应该看得懂。” 瑜哥,我不该拖累你了,我消失了,不要找我。——小柔。 “她消失的地方,我想来想去,只有你知道。”沈南方摸了摸鼻子继续说:“小柔她不容易。不信,你问这个大夫。” 曲连城见自己被点名,虽然嘴上在说:“任何一个晚期肺癌患者,治疗都是艰难的。”可他的眼睛却盯着傅家碧。 他的眼神可以给在场任何一个人错觉和误解。傅家碧沉下了脸。 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她从来没有想过与曲连城再见,曲连城这三个字理应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而不是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毕竟,当年,这个人曾经头也不回地放弃了她。 霍瑜仔仔细细地盯着赵柔留下来的纸条,端端正正的字迹,确实是赵柔留下的。他的眉微微蹙起来,像是不太能理解这一次赵柔的任性。 “瑜哥?”沈南方看他不言语,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大声叫唤了。 霍瑜把纸条收起来,眼神晦暗,他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语毕,他就立刻转身,脚步突然就变得快起来,傅家碧跟在他的身后,几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初冬,白日总是这样短,天色渐暗,傅家碧几乎要小跑起来,她想去抓霍瑜的手,想叫霍瑜慢一点,可是她抓不到,在霍瑜上车前,她终于脱口而出:“等等我。” 他这才转过头,站在车门边,仿佛在等她。 上了车,傅家碧能够真切地感觉到,霍瑜有一丝丝的急躁。 他的车超速了,在等红灯的时候,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让傅家碧蓦然间有了一丝难过。 明明是要跟她结婚的人,此时此刻却为了另外一个人变得与寻常如此不同。 原来,赵柔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的。 在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傅家碧不由自主地轻声一笑,这笑里带了多少那点意味不明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终于黑了,布桑城华灯初上,正值下班高峰期,高架上一水儿的私家车,正是最堵的时候,霍瑜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到的目的地。 一路跟在后头的沈南方在到了地方之后,顿时叫了一声:“瑜哥,居然是这。” 一幢民国时期的洋房,傅家碧站在大门口,见到佣人匆匆迎上来:“瑜少爷,你回来啦?” “赵柔回来过吗?” 佣人不太明白:“赵小姐,今儿中午就回来了,一直在佛堂那儿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来赵柔没有惊动别人,霍瑜转身就向洋房边上的一栋小屋走去。 傅家碧跟在后头,直到她看到佛堂里供奉的牌位时,反应了过来,这恐怕是霍家的祖宅。 而让人一通好找的赵柔,此时此刻就跪在佛堂面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没有假发,没有帽子,也没有羽绒服,只有单薄的一件外套,佛堂里格外阴冷,赵柔整个人跪在那里,微微发着抖,柔柔弱弱的模样,让人看着无比可怜。 这一景象,霍瑜还没出声,沈南方已经看不下去了,他立刻脱了身上的外套,一下子罩在赵柔的身上骂道:“小柔!你这是干什么!” 赵柔仿佛这下才反应了过来,她痴痴地转过头,忽然间就哭了。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流下来,哭得也没有声音。只是让人看了格外地凄惨。 霍瑜这时候也半跪了下来,他伸出手,对着赵柔说:“起来吧。” 赵柔迟疑了,然后,她摇了摇头。 霍瑜叹了口气,他的手便再往前伸出去一分,碰上了赵柔的脸,轻轻地替她擦干了眼泪。 “别哭了。”他讲。 “对不起。”赵柔的眼泪更凶了:“瑜哥,你不应该来。我跟霍叔叔还有爸妈说一声,我就走了。” 霍瑜看着她的脸,此时的赵柔眼睛都哭得发红了,整张脸也憔悴了不得了,她身子柔弱,整个人又在发抖,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昏倒。 终于,霍瑜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他抱起她,脚步不停,立刻就出了佛堂。 他一路大步走,赵柔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霍瑜一路向前,一直到了二楼的房间里才将人放了下来。 他替她掖好被角,然后说:“我让佣人煮点粥上来。” 赵柔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抢了话头,他说:“不要任性。” 傅家碧站在一边,将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她倚靠在门口,耳边传来沈南方的话:“傅小姐,请你放赵柔一条生路。她已经活不长了,我不想她做什么傻事。” 傅家碧没说话,只是她下了楼,这里她第一次来,佣人们也不认识她,但是因为是跟着霍瑜一起的,也不敢怠慢她。 她坐在偏厅里,靠在沙发上,看到霍瑜跟管家小声地交代着什么。 明明那么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十米,但是却又仿佛那么远。她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身姿和微微摇头的姿态。 最后,赵柔喝了粥,好像睡着了。 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霍瑜疲累地靠在沙发上,傅家碧走过去,他好像没发觉,依然闭着眼好像在闭目养神。 “今晚,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傅家碧忽然轻轻问他。 霍瑜终于睁开了眼,他好像对她的话有些惊讶。 傅家碧轻轻笑了:“这里是你的老宅,我是要跟你结婚的人,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他反应过来,不知怎么的,听了她这个话,霍瑜的眼忽然间闪了闪,然后他站起来,他说:“跟我过来。” 他走出洋房,回头看傅家碧,朝着她伸出手。 心下一动,傅家碧上前,十指紧扣。 傅家碧跟着他,居然又来到了佛堂。 霍瑜突然跪了下来,然后他对着正中间供奉的牌位说:“爸、妈,今天我带个人来见你们。” 他回头看傅家碧,傅家碧明白过来,立刻也跪了下来,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她就听到霍瑜说道:“这是傅家碧,我将来的太太。” 月朗星稀,一室静谧,只有风轻轻吹动的声音。 傅家碧开了口,一字一句说:“爸爸,妈妈,你们好,我是家碧。” 霍瑜望向她,她的背轻轻弯下,眼神虔诚,像是落满了漫天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家碧战斗力比较强,轻易不会被虐,放心~ 第16章 后来傅家碧想过,即便霍瑜伤害她无数次,但这夜里,他说过的每句话应该都是真的。 她跪在这里,虔诚地磕过头,承认自己是霍家的儿媳。 不知过了多久,夜好像更深了一分。霍瑜带着傅家碧出来,洋房的庭院里有一株梧桐树,树下是一排长椅,他拉着人坐在那儿。 “冷吗?” 初冬时节的布桑深夜,寒意重重,傅家碧吸了吸鼻子,然后摇头:“不冷。” 霍瑜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傅家碧披上,他看到她冻得有些微微发红的脸颊和鼻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别感冒。” “霍瑜,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明月高挂,月色皎洁,月光照下来,只留下他们两个人重重叠叠的身影。 傅家碧望着他,她的眼睛亮如繁星。 四目相对,霍瑜回看她,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他眼神中带着些许看不真切的热切以及温柔。 傅家碧等他开口,她罩着他的外套,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她想,只要他开口,她什么都相信。 “家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我十八岁就辍学,十二年来,我亲手把背叛我父亲的手下送进监狱,我底下这些弟兄都是跟我刀口舔血过来的。赵柔就是其中之一。南方和她,在我最难的时候依然跟着我。医生说她也没多长时间了,我不想她走得太难过。”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更不是女朋友。”霍瑜看着她,不容置疑地说道:“从来都不是。” “好,我相信你。”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霍瑜低了低头,摇头笑:“居然十二年了。” 他此时此刻,可能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脆弱时刻,就像是一只猎豹,偶然间回到了洞穴中,悄悄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傅家碧靠过去,伸出手,抱住了霍瑜。 她身上带着些微的清香,她总是挺直的背脊此刻弯了下来,是为了去环抱他。 霍瑜收紧了怀抱,紧紧的,就像是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中那样子。傅家碧差点呼吸不过来,可是大概这夜太凉,她竟觉得无比温暖。 十指紧扣,她轻轻靠在霍瑜的身侧,傅家碧被他安排在以前他妹妹的房间住下。 这漫长的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傅家碧醒得特别早。东方才刚冒出了鱼肚白,些微的日光透着洋房的老师窗棂射进来,轻轻在房间内撒上第一道光。傅家碧批了件衣服爬起来。 因为实在太早了,宅子里连佣人都还没起床,整栋房子安静得不得了。 她没穿鞋,轻手轻脚地下楼,大概是昨天夜里没吃什么东西,她这会儿有点饿得慌,刚住进来的人,摸摸索索在厨房里找东西吃。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几片切片面包,也没看到面包机,只能拿着冷冰冰的面包在那边啃。厨房在一楼。她站在水池边,恰巧就能看到昨晚上霍瑜跟她坐了好久的地方。 傅家碧楞了下。 霍瑜和赵柔正在面对面地站着,赵柔正在讲话,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情绪十分激动,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还在哭。 因为有些距离,傅家碧看不清霍瑜脸上的表情。 她忽然感觉不饿了,才吃了几口的面包变得索然无味,而她的胃不知怎么的,像是撑着了,隐隐作疼。 傅家碧移动着脚步,更加轻柔地来到了门口,然后慢慢移动过去。 两个人互相都只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发现她。 而傅家碧,就只听见,赵柔哭着大声说:“瑜哥!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 她崩溃地跌坐在地,她大哭:“我爱你十二年了,十二年了!” 赵柔憔悴柔弱,又形容枯槁,看上去很是可怜。 霍瑜蹲了下来,他还没说话。傅家碧就看到赵柔凑了上前,像是花光自己所有的力气那样,闭着眼睛去吻霍瑜。 “砰”,有什么东西在傅家碧的脑袋里炸开来,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什么声音都好像消失了,而她并没有看到霍瑜推开赵柔。 傅家碧脸色煞白,她的心忽然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难受得紧。 她突然就笑了,然后立刻走到了两人的身边,用足了力气,一把便推开了赵柔。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冒出来一个傅家碧,赵柔没有受力点,一下子就整个人都往后仰了。 “啊!” 这一把推得十足是狠了,赵柔的后脑勺很快就磕到了长椅的边上,随着一声惨叫,立刻就传来“砰”的一声,然后,傅家碧就看到鲜血从赵柔的头皮渗出来。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就连霍瑜都楞在当场。 而赵柔在发出一声惨叫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出了一手的血,她突然就晕了过去。 日头还没上来,院子里阴嗖嗖的,赵柔昏倒在地,鲜血像小细流一样汩汩地从她背后冒出来。 傅家碧冷冷地站在那里,然后她就看到霍瑜回过头来看她,眼神中带着点不可置信,然后便渐渐冷了下去。 霍瑜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甚至也没有骂她一个字,只不过当即就一把抱起了赵柔,立刻通知了管家和沈南方。 沈南方从床上被叫起来,看到这一副景象,当即破口大骂:“这他妈是谁干的?!” 赵柔的鲜血一直在流,霍瑜拿了医药箱跪在那里,亲自在简单地处理伤口,一边厉声对着沈南方说:“叫家庭医生去。” 沈南方被这一骂,才恍然大悟,当即派人叫家庭医生,然后想了想又联系了赵柔的主治大夫曲连城。 傅家碧看着他们忙里忙外,谁也没有理她,谁也没有在意她,当然也没有人赶她走,只是即便她此时此刻就站在霍瑜的旁边,离他的距离不过几米,她却知道这一切她格格不入。 家庭医生和曲连城都来得非常及时,在他们俩来了之后,霍瑜退到了一边,手上还沾着血,白衬衫上像开了一朵朵梅花,他忽然间看了傅家碧一眼。 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像看一个陌生人。 就像是,昨晚牵着她的手说这是他太太的那个霍瑜,不过是一个梦。 医生看过之后,诊断不是伤在要害,止血包扎静养就行。而曲连城建议,既然人找到了,化疗最好不要中断,没什么问题最好回医院。 一通忙乱下来,都快到了中午,听到医生的诊断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当然沈南方也知道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有了空闲时间后,他阴阳怪气起来,狠狠地说:“傅小姐,这不是你待的地方,我待会儿派人送你回去。” 傅家碧站在那里,让人看上去,是一副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姿态,明明是她把人弄成这样的,手上却干净得很,一点儿血都没有,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的她自然让人心生厌恶。 小小的房间里,站了好些人,霍瑜、沈南方、管家、家庭医生、曲连城,还有她傅家碧。在沈南方发了逐客令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所有人的眼神,都好像带了一丝嫌恶,而霍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霍瑜不发声,沈南方便更加变得厉害起来,他立刻打了电话,一点都不回避众人便说:“老陈,开车来,去布桑九号。” 傅家碧微微低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在悄悄发抖。 曲连城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轻声说:“家碧,你最好还是走。”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霍瑜,问他:“我要走吗?” 她的神色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她好像受了很多委屈,却又好像是罪有应得。 霍瑜看着她,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眼里好像红了红。 他转过头,赵柔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整个人苍白羸弱。 “家碧,你需要自己安静下。” 傅家碧立刻转头,什么都没说,一路就往外走。 司机都还没来呢,她也没等,沉声让佣人开门。 佣人也没拦她,立刻就给她开门,她很快就离开了霍家老宅,靠着自己一双腿。 市中心的路上,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路上都是人,她很快就淹没在了人潮中。 曲连城后来开了车追出来,早已看不到人,到处是乌压压的人群,哪里还能找到傅家碧。 一直到了晚上,布桑九号依然是空的,谁也不知道傅家碧到底去了哪里。 而在霍家老宅的赵柔,到了晚上,终于醒了过来。 那时候,霍瑜正站在房间里,颀长的身姿,看着窗口的位置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瑜哥?”赵柔嘶哑的声音轻轻叫他。 他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眼她,脸上的神色忽明忽灭,他说了一句话:“小柔,好好治病。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赵柔心中百转千回,突然间她就笑了,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很快点点头:“我知道了,瑜哥。”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明天停更一天,修改一下存稿,后天下午六点准时回来,么么哒~ 第17章 傅家碧一直到了第二天才回到布桑九号,盛阿姨什么都不知道,依然笑眯眯地给她弄早餐,还问她:“少爷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傅家碧只是笑,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白粥,沉默地摇摇头。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当然谁也没问。 吃完早饭,她给霍瑜发出了第一条微信,她写道:“我在布桑九号,一天都在,我们需要谈一谈。” 霍瑜好像没看见,一直到了中午也没有回复她。 这一上午,没有等到她要的回复,却等来了一个陌生电话。其实,说陌生也不陌生了,是曲连城。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年少时候谈过一场戛然而止的恋爱,对于现在的傅家碧来讲,简直索然无味。 但是曲连城却不这么认为,当年傅家太太拿钱拆散他们,他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傅家碧的电话,迫不及待地就联系了她。 “家碧,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当年那件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希望有机会弥补。” “我已经忘记了。” 曲连城现在是布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肿瘤科医生,留学归国,年少有为,是科室的新兴力量。俨然已经成了这座城市里的中产阶级,当年饿着肚子念书的时候已经离他远去了,敏感岁月里的自尊心,终于在这个时候能够和他和解。 他在电话那头笑笑:“对不起。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曲连城很无奈:“我想告诉你,赵柔住院了,不需几日,应该能重新开始化疗,她这次回来治疗的意志力倒是很强,霍瑜亲自送她过来,两个人讲了很长时间的话。你如果要嫁给霍瑜,我希望你好好考虑。” “我知道了。” 傅家碧挂了电话,枯坐在客厅里的窗口边,今日的太阳倒好得出奇,透着落地窗洒进来,金灿灿的,可是傅家碧坐在这里,心里却无端发冷。 她将盛阿姨支开,让她出去买晚上的菜。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忽然间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傅家碧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遇上了霍瑜之后,心情大起大落。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她亲手推开了赵柔,在看到赵柔居然亲霍瑜的那一刻,她嫉妒的发狂。 她以前不这样子的,这样子跌份。 在没有确定对方的心意之前,她竟然将自己双手捧上送到对方面前。她输了,一败涂地。 傅家碧擦干眼泪,主动打电话给霍瑜。 在枯燥的等待铃声响了很久之后,霍瑜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家碧。”他声音低沉,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傅家碧到了嘴边的话几乎说不出来,她沉默了,然后就听到对方说:“有什么事情吗?” 她沉下心来,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地捏着,她终于开口:“霍瑜,我给你发微信了。” 半天也就说了这句话,电话那头的霍瑜沉默了,良久之后,就听到他说:“家碧,你需要道歉。来一趟医院,我们当面谈。” 她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傅家碧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反问:“是我的错吗?” “你伤了人。” “啊,”她死命地憋着,好半天才道:“霍瑜,只有流血了,才叫伤害吗?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她当着我的面吻你,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霍瑜,你说过让我相信你的。”既然开了头,话突然变得顺畅起来:“可是,这样子,霍瑜,我怎么相信你。”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一声:瑜哥。 那是赵柔的声音,傅家碧立刻听了出来,她自己都没想到,才见了几次,她竟然记得那么清。 “我们需要当面谈,家碧,你来一趟。” 说罢,他就挂了电话。 既然他坚持,傅家碧穿了衣服,在手机上叫了辆车直奔医院。到了的时候,霍瑜显然没有想到她能来的这么快,那时候,赵柔不知道在跟他讲些什么,好像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傅家碧像是个不速之客,闯进来,赵柔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也镇定了下来。 霍瑜走上前来,他依然是那样子,风姿绰约的模样,戴着金丝边眼镜,表面上给人温温和和的模样。 “你随我来。” 傅家碧也不想给彼此难堪,跟着霍瑜就出去了。 他领着她到了一间贵宾休息室,房间不大,正对着这所私立医院的中心湖泊,风景是极好的。 当然,傅家碧此刻毫无欣赏的心思,落定之后,她先开的口:“霍瑜,我需要一个解释。” 霍瑜挑眉看她。 “为什么不推开她?”傅家碧定睛看他,想把他脸上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她吻你,你为什么不推开?” “如果我说我也没反应过来,你会相信吗?”霍瑜眯了眯眼睛:“你看,家碧,你不相信我。” 他这样子的解释,她无法接受,她眼里的不信任落在他的眼里,她看到霍瑜站了起来,一直走,走到了窗前,背对着她。 “傅家碧,你不相信我。”他低低的重复,好像还笑了一下。 傅家碧无言以对,她确实无法相信。 “霍瑜。”傅家碧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我们这样子,还结婚吗?” “怎么?”他转过身来:“你后悔了?” 傅家碧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就听到霍瑜低沉的嘲讽似的笑。 她抬起头,霍瑜已经摘掉了眼镜,露出了他一双锐利的眼,他是猎豹,终究要露出原本的面目。 他盯着她,眼里的情绪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仿佛下一刻只要傅家碧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立刻将她吞噬。 “霍瑜,你要我相信你,有一个办法。” 她挺直着背,也直直地盯着他,四目相对,她开口,不容置疑似的:“将赵柔送到美国。” “美国的医疗条件,尤其是肿瘤治疗的水平要比这里先进。这对她来讲,也是一个好的选择。她何必留在这里,对吗,霍瑜?” 她才160,站在180的霍瑜面前,矮了不止一点,可是她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对方,她甚至走上前去,离他的距离那样近,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气。 “你来跟她谈,她会听你的,不是吗?这样对大家都好。”傅家碧轻声细语,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容反驳:“我们要结婚的,霍瑜。结婚前,你会把她送走,是吗?” 霍瑜突然就笑了起来,他站在她面前,低下头,几乎要面贴着面,他薄唇微勾,在她的耳边说道:“家碧,我答应你。” 一瞬间,傅家碧突然泄了气,像是个皮球,忽然间就瘪了。 可是,霍瑜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一下子就将人拉到了怀中,他低下头,傅家碧白皙的脖颈就在他的面前。 他眼神微微一暗,手指冰凉,轻轻抚上去。 傅家碧汗毛倒竖,他摸过的地方冒出了一个个小疙瘩,她感觉到,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掐死她。 他说过,沈南方和赵柔跟了他很多年,他家破人亡到现在,两个人为他鞠躬尽瘁。赵柔已经到了晚期,送出去,其实生死未卜,弄不好,客死他乡。 就连傅家碧自己,听到霍瑜答应地那么快,都觉得自己很恶毒。 这一刻,他掐死她,正好可以泄愤了。 她以结婚为筹码,又是让她压上全部身家入股傅氏,又是让他送走自己多年的朋友。 只手遮天的霍瑜被这样子利用威胁,他当然不好过。 可是,为什么呢…… 傅家碧,差点以为,他爱自己。 下一秒,霍瑜却突然亲了上来,他的唇和他的手指一样,微凉。 他像是迷恋似的,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亲着她的脖子,傅家碧一动不动,被他死死地箍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就感到突然一阵刺疼。 霍瑜咬了她。 一口,然后又一口。 她没敢动,过了一会儿,霍瑜停了下来,她就听到他说:“傅家碧,在这之前,你去向赵柔道歉。伤了人,流了血,就该道歉。” 然后,他一把推开了她。 他甚至没看傅家碧一眼,然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傅家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摸到了两个深深的牙印。 她后来当着霍瑜的面向赵柔道歉,只不过脖颈处的草莓印让赵柔整张脸都沉着,她没有接受傅家碧的道歉,只是对着霍瑜说:“瑜哥,我想休息了。” 傅家碧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了,在走廊里恰好碰到了曲连城,他多点执医,这会儿是从附一院急匆匆赶过来的,没想到竟然遇见傅家碧,他眼神微亮,他说:“家碧,请你吃饭。” 傅家碧没有接受,曲连城想了想实在没办法,然后说道:“是关于N12的事情,这你有兴趣吗?” 跟实验室有关,傅家碧顿了顿,曲连城笑了,又接着说:“顾青玄找我做实验,我还没同意,也想跟你说下我的想法。” 傅家碧这才同意,随着他到了医院旁边的一家西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急,挺住 第18章 上学的时候,曲连城是傅家碧的同桌,成绩好的穷小子被傅家碧这样的人吸引,实在不是一件难事。可是那时候的喜欢,稚嫩到因为傅家太太的一张支票就能打发。 曲连城最终拿钱出国,接受了他梦寐以求的良好教育,洗掉了身上的泥印子,回国当了年轻的副教授。 可是此时此刻,在城中的这家西餐厅里,在傅家碧面前,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无所适从。 多年未见,傅家碧依然持靓行凶,白皙面颊之上,一双眼更是亮得惊人。 她依然这样,鹤立鸡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聪明劲儿。而她,并不自知。 就像她十六岁时,参加国际化学奥林匹克竞赛,一举夺得金牌,从此整个布桑无人不知。而她从国外回来上课,面对无数人好奇的脸,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打开课本,转过头问他:“发生了什么吗?” 布桑国际高中,这么多年,大概也就只出了她这样一位人物。 后来,曲连城听说,傅家碧继续出国深造,年纪轻轻拿了博士学位,拒绝了国外一众大学offer,回国做起了新药研究。 曲连城以为,往后的日子里,他和傅家碧应该再也没有交集。 可是,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在顾青玄找上他的时候,他看到药物开发人员名单上,赫然第一列的傅家碧时,他竟然一时间不敢相信。 “关于N12,你想说什么?”刚一落定,菜还没上,傅家碧就立刻问他。 “顾教授想做动物实验,转了几个人,这件事情到了我们科里,我们有动物实验室,确实是整个布桑最合适做这个实验的。只不过……” “什么?”傅家碧有些好奇,凑了近些。 她纤长的睫毛微闪,灯光下,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阴影。 曲连城呼吸轻轻一窒,然后转开了脸,这才说道:“你们的实验有些数据,跟寰宇制药前些日子交给我们的一个实验药物一模一样,而且你们两个动物实验的设计也是大同小异。” “家碧,”曲连城想了想说道:“是你们抄袭,还是寰宇制药抄袭,这个你应该清楚。” 傅家碧一下子就楞了一下,N12初步合成花了整整三年,在实验室初步看到了活性也不过才一个月,而这一个月也是因为傅家足足被耽误了。 难道这一个月里,就出了内鬼? 傅家碧的脑子里快速闪现着实验室核心的三十六个小组成员的脸,一张一张,她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家碧?” 她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她回国开始就着手N12的研发工作,亲自选定了项目的成员,这三十六个人,都是得力干将,而他们在一起熬了一个又一个的夜。 她不敢相信,这里面会有人背叛她,背叛整个实验室的成员。 N12是一款跨时代的药物,如果能研发成功将颠覆整个肺癌目前的治疗方式和治疗结局,能够延长无数人的生命。 当然,这背后,也将带来巨大的商机和利益。 “家碧?”曲连城又叫她。 傅家碧微微抬头,忽然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对着曲连城倒是十分诚意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 照理,曲连城不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傅家碧,毕竟涉及商业机密。但是他选择告诉她,却没想到的是,傅家碧在最初的震惊和些许的思索之后,竟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但是这顿饭便吃得兴致缺缺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傅家碧和以前那个单纯的总是喜欢鼓捣化学实验的小女孩已经截然不同了。 虽然她的样貌没有很大的变化,甚至现在还是留着当初假小子一样的头,可是她周身的气质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认定了就不顾一切坚持下午的神态,让曲连城心中微微一惊。 他忽然想起来,这样的傅家碧像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将自己掩盖的很好,而傅家碧有点锋芒毕露。 那个人,经常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或者休闲西装,与他的交谈,不过是为了赵柔的治疗。 那个人就是霍瑜。这个城中稍有耳闻便知道是什么人物的霍瑜。 傅家碧,居然有些像他。 曲连城想到这,整个人往椅子上一靠,苦笑一声:“家碧,我认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傅家碧没有接他的茬,一餐饭很快就结束了。 夜风带着布桑冬季独有的湿冷气息,迎面吹过来,傅家碧拒绝了曲连城送她的好意。一个人打了车,就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坐落在高新园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早就下班了,园区里只留下些许星星落落的灯,路上的人也非常少,只有几个行色匆匆加班的实验室人员。 傅家碧熟门熟路地跟门口的保安打招呼,刘大爷一见是她立刻就开了门。 这是一幢小小的实验楼,四四方方的,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进了里面,就能看到她的心血。这里虽然小,但是实验器材和设备一应俱全,甚至有些高精尖的仪器比国内的任何一家实验室都要好。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 这里,也是她从傅家赎身出来的唯一一件她的东西。 今天晚上,这里没有人。实验室一片漆黑,傅家碧坐下来,打开灯和电脑。 嗡嗡嗡的运转声音响起来,傅家碧进入主机,输入账号和密码,点开实验系统。 她一目十行,脑子转得飞快,整个实验室里只有她滑动鼠标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她看完目前所有的数据和动物研究的方案,整体进度,还是停留在一个月前。 而光看这个,却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泄露的痕迹,也根本找不到哪个人出卖了她。 整个实验室,核心人员是她和顾青玄教授。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看到所有完整的数据。而最有可能,泄露出去的就是她本人和顾青玄。 可是…… 顾教授? 傅家碧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 因为,在这个实验里,顾青玄从头到尾比她付出的更多,在实验室面临被转手的这一个月里,不止她,顾青玄年纪一大把了,亲自出面去游说他朋友圈一些投资商,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个实验室的独立性,真正地能将这个实验进展下去。 而这一切都是他背后在默默做的,傅家碧知道这些还是通过人事的嘴巴,顾教授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打电话给她,让她想想办法。 怀疑他,就相当于怀疑自己。 空落落的实验室里,没有人,只有无数的玻璃瓶和一排一排的通风橱。 她放眼望去,一幕幕回忆便浮现在脑海,不久之前,他们在此并肩作战,目标一致,眼神坚定。 除了顾青玄,核心成员三十六人,如果私下动了手脚,也是有可能拿到全部数据的。 但是…… 傅家碧孤单单地坐在那里,举目望去,就是曾经的一起奋斗的战场,她不愿意怀疑任何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偌大的实验室,四处寂静无声。傅家碧低头笑了笑,如果一旦开始怀疑,这将摧毁所有的信任,这是通力合作的大忌。 这才刚刚筛选合成了药物,还没做动物实验,更何况后期的人体实验呢? 路还那么长,在半路上就要兄弟阋墙吗? 一声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傅家碧看了眼手机,是一个陌生电话。她摁掉了,可是,她摁掉之后,陌生电话又打了过来,熟悉的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傅家碧终于接了起来。 刚一接听电话,就听见对面的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问她:“傅家碧,是你吗?!” 她皱了皱眉头:“我是,你是哪位?” “哈哈哈。”电话那头大笑几声,然后便说:“傅家碧,你可是好样的,赵柔怎么惹你了?你要送她走?你是让她送死吗?!” “沈南方?” “正是小爷!”沈南方在电话里那头气得差点摔手机。晚饭前他接到赵柔的电话,得知霍瑜要将赵柔送到美国,哪怕赵柔几番请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霍瑜依然让人给她买机票。 沈南方立刻给霍瑜的助理打电话,没想到仲景跟他说,确有此事,并且都在联系美国安德森肿瘤中心的医生了,都在安排过去后的治疗事宜了。 沈南方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在他眼里,这都是傅家碧的主意。霍瑜这叫色令智昏,连老人都能送走,唇亡齿寒,说不定下一个被边缘化的就是他。更何况,他和赵柔从小一起长大,更是对傅家碧深恶痛绝。 “傅家碧,你等着瞧。这事没完!” 语毕,他就聊下了电话。 而不到十分钟,傅家碧实验室的门就被踹了开来,两个彪形大汉一身黑,并且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直直向她走来。 傅家碧突然间像是惊厥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她站起来,连逃都没逃,整个人忽然就软趴趴倒下了。 “砰”一声,她面朝下,整个人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第19章 “跪下。” 沈南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霍瑜,却见霍瑜站在他跟前,一丝表情都没有,整个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冷峻和遥远。 深南方心中一惊,整个人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下,他不自觉得就跪了下来。 “噗通”一声。他刚刚跪下,霍瑜一脚就踹了过来。 正中怀中,沈南方毫无准备,整个人被他踹得东倒西歪,却一声也不敢出。 沈南方身后的一帮小弟,见此情景,警铃大作。 “噗通噗通”,整个霍宅顿时响起了一声声膝盖碰地的声音,沈南方背后齐刷刷地跪了数十个小弟。整个霍宅的客厅,放眼望去,都是一个个跪着的身影。 “瑜哥,是我的错。” “目的是什么?” 沈南方低着头,不敢看霍瑜,却没想到霍瑜见他不说话,竟然又是一脚狠狠地踹上来! “南哥!”后面有人惊呼出声,沈南方倒在地上,这两脚,霍瑜是下了力道的,沈南方嘴角立刻带了血。 “说话。”霍瑜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沈南方。 沈南方心里一横,闭着眼:“脑子一时昏头,只是想让那位大小姐见识下我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霍瑜笑:“hei社会?” 见他不回答,霍瑜又问:“有没有赵柔的主意?” 沈南方立刻摇头,受了伤,他又急,竟然咳出了血,他丝毫没管,立刻否认:“小柔不知道。” 讲实话,沈南方原本不过想给傅家碧点颜色瞧瞧,吓两句就够了,没想过多大动静,也是让大小姐认识下他们是什么人,平常虽然他们看上去也像是精英人物,但是毕竟是带着血的。他想着,傅家碧被吓一吓,至少不敢短时间内在动什么人。 可是没想到的是,还没怎么着,傅家碧却突然昏倒在地,人还没吓着,反而把底下的两个小弟给吓得不轻。 当时,傅家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整个人脸色煞白,怎么也叫不醒。 他就知道事情闹大了,而现在,一天一夜过去了,傅家碧还躺在霍宅里,没有醒过来。 “你们这是做给谁看?”霍瑜看着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一帮人,厉声问道。 “瑜哥,我们不敢。” “那还不滚!” 这些年来,底下人也是第一次看霍瑜发这么大火,沈南方都吃了两脚,这是绝无仅有的场面,底下人自然不敢再触逆鳞,纷纷退下了。 沈南方自知犯了错,也不敢站起来,一直跪着。 这些年来,霍瑜脾气好得不得了,赌场和地下钱庄也一直交给他管,沈南方差点忘了霍瑜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样子了。 这次,真的是他错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区区一个傅家碧,为什么会让霍瑜发这么大脾气。 明明,傅家碧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想不明白,却知道自己错了,依然认错:“瑜哥,我知道您怕我耽误您的事,是我错了。” 霍瑜不说话,昨晚上底下人突然做出了这样事情,傅家碧整个人悄无声息,一点儿都不像她平时的样子,他差一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傅家碧,很重要。”霍瑜沉声道。 沈南方的头低得更下了:“是我一时冲动。” “这次赵柔去美国,你送过去吧,一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霍瑜终于拿眼看他,像是很失望的样子:“滚吧。” “瑜哥……可是……”沈南方还想说什么,看见霍瑜的神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究是带了伤走了。 宅子里又变得安静起来,老管家带着家庭医生过来找他,家庭医生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霍先生,人没什么问题,只是受了惊吓,但是好像傅小姐接受过心理治疗,我目前不好判断,现在还没醒来可能和她以前的一些事情有关。” 霍瑜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椅子扶手上,顿了几秒,家庭医生看他的脸色,见他神情冷淡,却又像是在想些什么事情一样。 “她以前遭人绑架过。”霍瑜终于开口。 家庭医生一惊,很快又恢复自己的专业素养:“那应该傅小姐可能有过创伤应激障碍,接受过心理治疗,这次的时间可能会让她回忆起以前的经历,对她的心理是一个较大的打击。” “她多久能醒过来?” “这个还真的不好说,心理问题个体化差异太大。” “我能做什么?” 家庭医生摇了摇头:“我已经给傅小姐用了些药,她的所有指征都是好的,只是需要靠她自己醒过来而已。” “好,”霍瑜终于站起来,他脸上似乎有了些疲倦,整个人又是温和的模样,好像刚才大发雷霆的不是他一样:“谢谢你,陈医生,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在家碧醒过来之前,还请你住在这里。” “明白,霍先生。” 傅家碧在梦中,好像走了很远,到处都是白蒙蒙的雾,她看上去好小,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孤零零地漫无目的地走着,谁都看不见。 走了很久很久,她都快累趴下了,还是没看见一个人,只有雾,大片大片的雾,几乎要蒙住她的双眼。 她终于受不了,一下子哭了出来。 “有没有人?!”她边哭边叫:“有没有人?!救命!” 可是没有人,她的话飘散在空中,没有任何回应,她继续朝前走,眼泪从脸颊滚落到脖颈中,一阵凉意。 突然,她整个人一下子就踩空了,雾太大了,她看不清前路,瞬间就掉进了一条河中。 水,到处都是水,铺天盖地的向她涌过来,一瞬间,她就喘不过气了,她不会游泳。 她无意识地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嘴里喃喃着:“大鱼哥哥。” 这个名字出来后,少年浑身带着清冽的气息,是水珠的气息,朝她而来,将她拖出了水面。 他湿漉漉的怀抱,却是这样子温暖。 她哭了,然后紧紧地抓着少年的脖子,恨恨地说道:“不是说过,从此以后你都要保护我的吗?” 少年低头朝她笑,丹凤眼里都是星星,他说:“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都会来。” 夜这样子漫长,霍宅灯火通明。这间主卧,是霍瑜从小的房间,傅家碧躺在床上,不知道她在梦里经历了什么,她的眼角冒出了一滴又一滴的泪。 霍瑜坐在她的床边,见她嘴里低声呐呐,好像在说什么。 他俯身靠近她,听到她低微地柔弱地叫着:“大鱼哥哥,哥哥。” 瞬间,他眼底一片暗沉。 然后,傅家碧终于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傅家碧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在看到霍瑜的第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这样子依恋的姿态,像只小猫。 霍瑜反手将她的手扣住,傅家碧微微一怔,人还是懵的,就听到霍瑜对她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家碧眼里带了丝疑惑,她试探着问:“霍瑜?” 不是那个称呼,不是那个名字。 他顿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笑了笑:“饿吗?要吃点东西吗?” 傅家碧这才觉得饿,她点点头:“我想喝粥。” 霍瑜离开,随之他手心的温度也离她远去,傅家碧看着他的背影,坚毅中却带着点无法琢磨。 刚才,不过是梦罢了,这才是霍瑜啊。 傅家碧看着自己的手,手上还有他独有的气息,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拿过了手机,看到了日期时间。她心里一惊,然后回忆了起来,她不是睡了一觉,而是昏迷了一阵。 她在倒下前,两个黑衣人进了实验室,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霍瑜救了她吗? 她还没想通,霍瑜就亲自端了粥上来了,粥带着股天然的清香,里面放了青菜和虾米,还是温热的,一看就是准备了很长时间。 霍瑜舀一勺放到她的嘴边,他神色平静,就像是做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情。 只不过,这大佬舀的都是白粥,傅家碧有些委屈,努了努嘴:“我要吃虾米。” 霍瑜一愣,尴尬地咳了一声,倒是很听话,这一次舀的一勺子又有粥又有虾米和青菜。 就这么喂着,傅家碧吃下去整整一碗粥。 吃了东西,傅家碧的脸色好起来了,苍白的脸上带了血色,她的力气也回过来了,于是问出了口:“那两个黑衣人是谁?” 霍瑜收拾了碗筷,沉声道:“沈南方下面的,我已经收拾他了。这件事情,我需要向你道歉,是我管教不力。” 傅家碧呵了一声,半晌,她说:“是为了赵柔吗?” 见霍瑜不回答,傅家碧又问:“赵柔走了吗?” “明天晚上的飞机。” 见霍瑜神色如常,却不再跟她开口讲话,傅家碧揉了揉眉心,她想了想,从床上坐起来,一冲动,拉住了霍瑜的手,她问:“霍瑜,你恨我吗?” 霍瑜依然不答,傅家碧涩涩地笑:“恨我逼你把自己的青梅竹马赶出去吗?” 霍瑜拍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说:“事已至此,家碧,后天我们去领证,各自兑付自己的诺言。” 傅家碧垂头低笑,只是那笑意却没法抵达眼底。 第20章 2019年的冬季, 平常普通的一天,霍瑜开车带着傅家碧去了民政局领证。 这一天,日头倒是挺好, 阳光照在两个人互相牵着的手上, 有一个瞬间,傅家碧几乎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领证的过程很快,两个人拍了个大头贴似的照片,收到了两本红本本,各自保管了一本。 本以为过程会轰轰烈烈,可是现实就是平静似水。一套流程走下来,连一个小时都不需要。 两个人起了大早,全都办完,这才上午十点钟。 傅家碧坐在霍瑜的副驾位置上, 听到霍瑜问她:“今天有什么要做的吗?” 她想了想, 然后说道:“我想去实验室。” “结婚第一天, 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霍瑜一反常态, 竟然直接脱口而出。 傅家碧转头看他,然后低头微微一笑:“那要不这样子,你去实验室看我做实验吧。” 她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语气欢快,难得见她这样子, 霍瑜见着也乐意,立刻调转了方向盘,开往了高新园区的方向。 傅家碧的实验室这会儿早就上班了,她刚刚赎回了实验室,实验的核心成员全都返岗了,一个月来冷静的实验室这会儿早就都是人了, 大家都在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所以傅家碧带着霍瑜进来时,谁都没有发现。 还是顾青玄出门的时候,见到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格格不入地站在旁边看傅家碧在那边敲电脑,这才反应过来。 “家碧?这是?” 傅家碧在做模拟实验,她还没开口呢,就听见霍瑜笑着跟人说:“我是家碧的先生,我叫霍瑜。” “啊?”顾青玄显然吃了一惊。 傅家碧在一个月前逃婚的事情闹得很大,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跟别人结婚了。想来想去,这应该是逃婚对象了。 这充满着八卦意味的人物一出现,自然吸引了整个实验室的人。 不知不觉间,大家纷纷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工作,虽然人没聚过来,但是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在那偷看呢。 傅家碧脸上瞬间就红了。 而霍瑜还不自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往常高冷严肃的人突然就变得多话起来,还在那边问:“您是顾教授吧?家碧常跟我提起你。今天我俩领证了,中午大家若是赏脸的话,不妨一起吃个饭。” 人群一阵沉默,然后就立刻有人爆发出了一声我去……然后紧接着就是:吃!吃!一定吃! 傅家碧默默拉了拉霍瑜的手,霍瑜转头看她,狭长的丹凤眼里,竟然带着一丝丝笑意。 她的脸更红了。 本来是来工作的,但是这一个大八卦一出,实验室的人又叫嚣着正好开工饭和老大的婚宴一起吃,还没到十一点呢,一群人早就轰出去等着中午那一顿了。 吃饭的时候,霍瑜和傅家碧被团团围在中间。实验室里有个未婚男青年特别八卦,一直盯着傅家碧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傅家碧低头夹菜,脸蛋一直浮着红晕。 霍瑜自然地就接过话头:“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我对家碧一见钟情。” “哇哦……” 这一顿狗粮,大家纷纷转过了头,幸好霍瑜有问必答,傅家碧只顾着吃饭就行。 这一餐吃完,傅家碧为了避免这样子八卦的场景再次出现,撵了霍瑜走。 她低低地说:“晚上家里见吧。” 霍瑜思索良久,见她真的害羞,终于放过她:“晚上我来接你。” 送走了霍瑜,傅家碧终于恢复了常态。她是专业人才,实验室的核心,下午她就约了顾青玄讨论动物实验的事情。 傅家碧并没有透露出她知道N12被泄密的事情,她和顾青玄两个人坐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她针对着动物实验一项一项讨论,顾青玄非常喜欢她这样子的高效和专业,嘴角一直带着笑。 他跟傅家碧解释,为什么要选择布桑附一院的动物实验室,为什么要选择看最重要的四个临床结局等等。 他与傅家碧讨论得热火朝天,全程带着专注和对这个实验无限的热爱。 这样子的人,傅家碧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不是他。 两个人的会议开到了下午五点钟,讨论得口干舌燥,傅家碧最终又拿了一千万出来一是用于实验,二是给员工后续出国报告和参访的费用。只不过,她修改了实验的一个操作方法,她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开发了一种更好的元素标记法,相当于她在这个实验里加入了自己的专利。 本来是为了实验更好地进行,但是没想到是,却冥冥之中,注定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到了晚上的时候,夕阳西下,天色黑了,霍瑜如约来接她。 许是因为结婚第一天,霍瑜买了一束花给她,粉色的风信子。 傅家碧查了下花语,我要与你过一辈子。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特意,就因为这束花,一不小心,又动了心。 上车前,霍瑜从口袋里掏出了戒指盒,里面是一对铂金戒指。 很朴素的样式,可是在他给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傅家碧抬头望他,霍瑜的眼睛里分明落满了漫天的繁星。 又心动了一分,傅家碧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霍瑜低低地在她耳边说道:“霍太太,你好。”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傅家碧几乎认为,这一刻这一秒,霍瑜是爱她的。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上车,布桑的夜,五光十色,光彩夺目,霓虹灯下,车流滚滚。傅家碧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见他神情专注,她心中微动,居然趁着红灯的间隙,偷亲了他。 那一个吻在脸颊,霍瑜没有抓住她,只是转头看她,眼里是一丝丝笑,他说:“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傅家碧羞红了脸。她双手发凉,脸颊发烫,整个人像一只熟透的番茄。 霍瑜突然加快了车速,一路疾驰,好像非常心急的模样。 傅家碧在车里吐了吐舌头。 布桑九号的12层,居高临下,三面环湖,这个时候湖面上的灯都开了,今天布桑搞活动,又流行了音乐喷泉。 五光十色之中,交响乐错落有致。 远处是热闹的人群,近处是霍瑜在她耳边轻轻呼出的热气。 霍瑜将她抵在窗口,他撑开双手整个人怀抱着她,她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这时候只能抬着头看他。 他远山一样的眉,金丝边眼镜下狭长的丹凤眼中,都忽然间盛满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傅家碧的心,砰砰跳起来,这样子不受控制。她浑身发颤,可是却一动不动,脸瞬间就红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情人间的低喃,在她耳边慢慢地讲:“霍太太,霍太太……” 他绵长而悠远的话语,来来回回,低沉的声音却像清晨远山上的钟声,振聋发聩。 他就在自己的眼前,这样子真切,这样子拳拳心意,她恍惚间甚至能够清晰地记起来在西山别墅里,她在偏厅里看到他的时候,他那副脸庞,竟然这样子深刻地印在了心里。 霍瑜不停地叫她:“霍太太,霍太太……” 傅家碧的心尖都在发颤,她不由自主地说:“霍瑜?” 霍瑜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终于停止了一声声的低喃,抬了头,四目相对。 他摘掉了眼镜,“啪”的一声,一下子就扔到了地上。 远处的音乐喷泉到了高潮,烟花四射,交响乐四起。 霓虹璀璨,烟火绚烂,她靠在霍瑜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这一新婚之夜,短暂又漫长,傅家碧只记得霍瑜盯着她让她叫老公。 她泪眼迷蒙,哭唧唧地叫:“老公。” 可是依然没被放过。霍瑜的体力真的是,她气得说他,难怪是从小打架长大的。霍瑜面对这样的指控,竟然只是笑。 第二天一早,傅家碧在霍瑜的怀中醒过来,霍瑜还在睡梦中。 室内一直是恒温,她却觉得有些冷,想把霍瑜抱得更紧些,霍瑜好像意识到她的靠近,在睡梦里,就紧紧地抱住了她。 傅家碧盯着他的脸,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平素里,即便被金丝眼镜掩盖,给人以温和的形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角色。 可是,这会儿,他这张脸,忽然看上去,真的是人畜无害。 傅家碧偷偷亲了他一口,霍瑜没有醒来,她盯了他好久好久。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霍瑜,我是霍太太,你的太太。” 她伸手描绘他如画一样的眉眼,嘴里呐呐:“你永远也不能骗我。” ********************** 2019年的12月1日,傅氏发出公告,正式启动城南地块的开发,集团内部组建了由傅家琪亲自带队的项目组,而霍氏的大佬霍瑜也赫然在列。这个公告一出,当天傅氏和霍氏两家的股票通通涨停。城南地块作为布桑下一步开发的中心地段,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终于获得了资本市场的肯定,当天布桑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了城市规划,城南地块作为最重要的园区外延,将成为布桑高科技的中心,将打造城中独一无二的CBD。这个新闻发布会一出,城中的财经媒体就像是猎狗一样闻到了滋味,纷纷展开了关于傅家掌门人的报道,无一不赞叹傅氏的独到眼光,举力拿下城南地块将成为傅氏转型的力作。 这一天的傅氏以及傅家琪,不可谓风光无限。 傅家碧看着早间新闻里,霍瑜站在傅家琪的背后,他那一张刀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傅家碧默默低头喝着茶。 霍瑜自结婚后,短短数日,十分体贴。 他起得要早一些,明明有盛阿姨在,却偏偏不用,非得自己亲手做早饭。而令傅家碧想不到的是,霍瑜的早餐确实色香味俱全,布桑特色的小馄饨汤汁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 他总是和她一起用完早餐后又把她送到实验室,才去自己公司上班。替他开车的孙叔总是恭恭敬敬地叫她少夫人,然后递上保温餐盒,说是霍瑜吩咐老宅的人给她做的。 这样子的霍瑜,傅家碧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他让她甚至有无数瞬间会忘了赵柔临走前的那些话。 实验室重新运转起来,动物实验被曲连城的科室接受了,在签协议的那一天,曲连城欲言又止,他趁着给傅家碧发短信:就这么做了? 傅家碧没有回复他。 动物实验如期开展,顾青玄亲自盯着实验的进展,傅家碧在这件事上倒是轻松了一些,于是就可以把经理分散出来开发N12的同分异构体,说不定依然有活性。实验室钱、人都到位,尤其是如期开展实验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于是就有了心思参加美国的肿瘤年会,傅家碧特意叮嘱了小助理给大家安排,上上下下核心成员36人,每个人都在准备签证等事宜,也算是忙里偷闲。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12月15日这一天,霍瑜如往常一样早早回家,亲手为她准备晚餐。这天晚上,孙叔接傅家碧回去,在路上的时候,孙叔作为霍家的老人,说了些体己话。 “少夫人,”他说:“少爷这阵子开心了不少。” 傅家碧坐在后座上,本来在看手机上的文献资料,听到这话不由得抬头看他。 孙叔点点头:“少夫人,我也没说假话。以前我们少爷啊,上班路上一句话都不说,这些天竟然有闲心跟我聊做菜,说您爱吃布桑小吃,他在研究海棠糕呢。” 浮光掠影,灯火璀璨。傅家碧的脸微微烧起来,不过那日在私房菜馆贪吃了些,竟然被他记住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孙叔,霍瑜他喜欢吃什么?” “我们少爷啊?”孙叔仔细想了想:“小时候喜欢酱肘子,吃得跟个小膀墩似的。” 傅家碧偷偷笑起来:“是,这,盛阿姨也说过。” “其实啊,少爷从小就不挑剔,很乖的,就是家里的明朗小姐从小嘴挑的很。” 傅家碧听了这话,一个很乖的霍瑜,她想都不敢想。什么模样啊? 孙叔絮絮叨叨跟她讲了不少话,都是霍瑜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孙叔说起来,言语之中不免带着几分自豪,他说:“少夫人,我们少爷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可是全校第一呢。” 念及此,孙叔忽然间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我们少爷也不至于连大学都没上。” 很快,布桑九号就到了。 晚上的七点钟,傅家碧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几天霍瑜都给盛阿姨放了假,他不知怎么的,竟然十分有耐心地在厨房中忙碌。 霍瑜穿着家居服,精瘦的腰间围着围裙,往常那种凌厉的气息全都消失不见,忽然间整个人就是变得这么的温柔。 他听见傅家碧开门的声音,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招呼她:“洗手吧。” 她的脸忽然冒起了一丝丝红晕。这样温柔的他,这样真实。 霍瑜见她不懂,忽然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 “傻瓜。”他低低说她。 傅家碧的脸又红了一分,连忙飞似地逃走了。 霍瑜做了四菜一汤,还有布桑的知名小吃,海棠糕。 两个人面对面吃饭,窗外是布桑城最为知名的夜景,热气腾腾之下,傅家碧看着霍瑜的眉眼,竟然又温柔了一分。 他给她盛汤,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不由得问她:“不好吃吗?” 傅家碧笑起来,丹凤眼眯起一条缝,立刻摇头:“太好吃啦。” 她这样乖,笑起来竟然还有酒窝,仰着头,白皙的脖颈之上,霍瑜看到几处深深的吻痕。 他喉头一动,眼神微暗。傅家碧没有发现他的神态,转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饭。 海棠糕统共就做了两块,傅家碧一口气就吃完了,连连赞叹:“霍瑜,你未免太厉害了吧,这个跟那天在私房菜馆吃的简直一模一样。” “叫我什么?” 傅家碧低头,眼神不敢对视,低低叫道:“老公。” 霍瑜轻笑:“喜欢你就多吃点。” 这夜色太好,这气氛太温柔。傅家碧酒足饭饱,有了胆子问:“今天孙叔跟我说,你没上过大学啊?” 霍瑜吃得少,这会儿正喝着杯红酒,听到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傅家碧眼睛亮得惊人:“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霍瑜定眼看她,见她这样子看着自己,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他背对着她。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字一句,傅家碧听得明明白白。 “家碧,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十八岁那年,父亲被手下背叛,母亲向来体弱多病,在父亲被人从家里带走那一晚过世了,家里还有个小妹叫明朗,连夜被我送了出国。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 “很多时候,我差点忘了,这十二年,我做了些什么。” 霍瑜轻轻笑,带着丝不屑:“背叛我父亲的那个人叫陈青,被我亲手送进了牢里。他想踩着霍家发财,他不配。” 无需他说,傅家碧就明白,这些年,他过得是什么样子的生活。 才十八岁,不过是个孩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唯一的小妹远走海外。而他,一无所有,还要报仇雪恨。 他总是沉默寡言,不过是无话可说。 傅家碧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他站在窗口的背脊宽阔,谁也看不出来,他曾经承受过什么,一切不过被他妥帖地掩盖住,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傅家碧走到他的身后,双手伸开,抱住他,她靠在他的背上,说道:“对不起。” 霍瑜从来不屑于讲这些,就像只孤单的狮子,受了伤,只会自己默默地处理干净,在外人面前,永远是狮子,永远是森林之王。 他的身上有些冷,明明室内是恒温的温度,可是他周身却这样冷。 “你道什么歉。”他笑。 傅家碧靠在他的身上,声音闷闷的:“抱歉我没早点遇见你。” 霍瑜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他转过身来,他定定的看着傅家碧,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他轻轻抚摸她的脸,轻轻一叹:“家碧,一点不晚。”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傅家碧感到整个身子腾空了,只好像个无尾熊一样挂在霍瑜的身上。 又是一个新婚之夜。霍瑜好像永远不满足似的,差点把她生吞活剥了。傅家碧求饶,闷闷地说:“我是你老婆哎,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也不急着这几天吧。” 霍瑜却骂她没良心。吃了他的饭,竟然连他该有的权利都要剥夺。 夜色沉迷之间,傅家碧听到霍瑜在他耳边轻轻说:“想要什么样子的婚礼?” “还有婚礼吗?” 傅家碧没有想过,霍瑜与她的结婚,她以为会以一本结婚证作为终结,没想到,还有婚礼。 他笑:“傻瓜。” 傅家碧忽然流出泪来,霍瑜见了,有一个瞬间怔忪,他替她擦干泪,捧着她的脸,安慰她:“不要哭。” 每个女生都梦想过自己的婚礼,傅家碧自然不是特例。 可是这一刻她轻轻说道:“霍瑜,如果你是骗我的话,就算了。” 霍瑜定定地看着她,她眼角还有泪,语气低柔,却像是带着赌博和心碎,他又说:“傻瓜。” 他亲她,一遍一遍地亲她。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骗你。” 这一夜,世界安静得不得了,傅家碧的一滴泪轻轻滚落,像一颗珍珠坠地,发出轻轻的响声。 她的心忽然柔软地不可思议。 ************************************** 霍瑜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就有专门的婚礼策划团队上门来找她。 策划团队准备了很多方案,非常的梦幻奢华,可是傅家碧却没有满意的。在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后,她给霍瑜发微信,写道:婚礼我想自己策划,实验室近期不忙。 呆板的苯环头像下,霍瑜这一次竟然回复地很快,他说:你喜欢,我也会喜欢。 虽然放了话出去,但是真的开始上手,她才发现其实很多方面,她都不懂。 傅家碧从小到大,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理工科女生,让她做个实验,培养个细胞,那是手到擒来。虽然长在傅家,但是她打心底里厌弃夜夜笙歌的派对,所以连派对都不会的她,别提婚礼了。 不过,霍瑜大概也是想到这方面了,特意从自己的秘书里面派了个人协助她。 为了忙婚礼的事情,傅家碧实验室就去得少了些。不过好在顾青玄经常会跟她保持联系,令她庆幸的是,没有她的参与,在布桑附一院开展的动物实验近期仍然十分顺利,眼看着美国肿瘤年会的时间就要到了,顾青玄特意跟她报告带着实验室里的人核心成员要出国参会。 傅家碧让助理专门找了个旅行社跟进这个事情,自己又亲自将一帮人送上了飞机。临走的时候,顾青玄难得跟她开玩笑:“家碧,回来头等大事是参加你的婚礼。” 在傅家碧筹备婚礼的期间,傅氏集团正式发公告,霍瑜持续注资达到了100亿,在城南地块的开发小组里,霍瑜正式担任了重要的角色。公告发出的当天,就连霍瑜的娱乐公司股价都涨停了。 冬季的夜风凉意四起,傅家碧在家里收拾好一个又一个保温饭盒,开车准备去看霍瑜。这些天霍瑜驻扎在城南的工地上,每天都很晚回家,傅家碧已经开始心疼他,眼巴巴地盯着盛阿姨做好饭菜,马不停蹄地就开车出去了。 已经是晚上7点钟,出城方向的高架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傅家碧被堵在路上的时候,陆时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陆时好像有些失落,她语气轻柔地问:“家碧,你结婚打算叫我吗?” 傅家碧一时怔忪,陆时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她心里很清楚,陆时是反对她和霍瑜在一起的,听到陆时这样子问自己时,傅家碧一时间几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不起,陆时。” “你对不起我啥啊。笨蛋。”陆时笑了笑:“算了,你都跟人领证了,生米煮成熟饭了。不过这霍瑜,竟然为了你,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说不定,家碧,他真的喜欢你。” 车里的傅家碧低下头来,恍惚间,想起霍瑜远山一样的眉眼,心里像是被蚂蚁咬了一下,痒痒的。 “布桑的学术交流会结束了,我过两天回美国,家碧,等你婚礼的时候我再回来。” “谢谢你,秒针。”得到陆时的认可,傅家碧终于能够轻松的开个玩笑。 “滚蛋。” 傅家碧在车里笑起来,堵着的车流开始疏通开来,陆时挂掉了电话,傅家碧一路向南开去。 不到8点,她见到了霍瑜。男人挺有意思,穿了件军大衣,戴着安全帽,与建筑工人们完美地融入在了一起。要不是他那挺拔的身高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傅家碧差点没把自己老公给认出来。 霍瑜看到她来,显然非常吃惊。她穿着一件雪白的羽绒服,头上戴着个黑色的帽子,笑起来,嘴角带着个浅浅的酒窝。霍瑜朝她招招手,她就捧起来自己手里的保温桶,口型在说:“快来吃饭!” 霍瑜摘掉了安全帽,工地的灯很亮,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居然在笑。 他走过来,手自然地就搂着傅家碧的腰,他今天带了男助理过来现场办公,助理一看见这阵仗,连忙把霍瑜接下来的酒局给推掉了。傅家碧被霍瑜虚虚地搂在怀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混着檀木的香气这样子熟悉,傅家碧吃吃笑道:“哎,你哪来的军大衣?” 霍瑜好像想了一下:“大概哪个工头发给我的吧。” “工头不认识你吗?” “应该是不认识吧。”霍瑜低头看怀里的小人,难得看她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便问:“怎么了吗?不好看吗?” 头一次,傅家碧看到霍瑜脸上好像有些郁闷的神情。她轻咳了两声,摇头:“不,好看极了。” 到了办公室,开了空调,霍瑜脱掉了军大衣,慢条斯理地打开傅家碧的保温盒,一样又一样精致的布桑小菜几乎铺满了办公桌。傅家碧一个接着一个介绍:“呐,这是你爱吃的酱肘子,肘子还是早上我和盛阿姨一起出去挑的呢。” 霍瑜很是受用,他说:“我正好饿了。” 吃饭期间,霍瑜的工作手机响了,住建部新上任的老大亲自打电话来,隔着听筒,傅家碧甚至能听见那头似笑非笑的话:“霍总,今天怎么没赏脸?” 傅家碧听见霍瑜无奈地回答对方:“新婚太太来工地查岗,这会儿正逼我写保证书呢,张局,今晚是真的奉陪不了的。” 听了这个解释,电话那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傅小姐呀,我懂我懂,她大哥正在这呢,霍老弟,我替你求情,让你太太别罚你太重。” 挂了电话,霍瑜一把就将傅家碧拉到了自己身边,他的眉毛微微一挑:“怎么办,大家都知道我是妻管严了?” 傅家碧捧起他的脸,笑嘻嘻:“这不挺好的吗?” 霍瑜盯着她,突然就开始亲她,由浅及深,傅家碧被亲的晕晕乎乎,好半天才终于被放过,当然了,好好的饭菜都要凉了。傅家碧怕他真的饿了,赶紧催他吃饭。霍瑜动起了筷子,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开始闲聊。霍瑜便问她:“婚礼的事情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傅家碧摇摇头,她说:“霍瑜,我想过了,我们在霍家老宅里面办个小型婚礼吧。你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她这样子说,霍瑜停下了筷子,仔仔细细地盯着她,她素白的脸,一双眼犹如天上的繁星。 这一餐饭吃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傅家碧后来竟然靠在霍瑜的肩膀上睡着了。一直到了家,傅家碧才醒过来,她醒来时,霍瑜正好在洗漱,于是沈南方打给霍瑜的电话被她接到了。 电话那头的沈南方非常焦急,连问都没问,一句惊天话语便从他嘴里冒出来。 他说:“瑜哥!小柔自杀了!你快来!” 所有的睡意和安稳就在这一刻消失了,傅家碧捏紧了手机,好像电话那头的话没有听到一样。她沉默了半晌,就听到电话那头的沈南方忽然反应过来问道:“傅家碧?是你?” 傅家碧“啪嗒”一下就按断了电话。 她的心缓缓沉下去,霍瑜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像是在发呆,轻轻靠过来,带着水珠的头发蹭到她,傅家碧抬起头来,像是下了个决心,她说:“刚刚沈南方打电话来。” “他说什么?”霍瑜还不知道,有心逗弄傅家碧,薄唇擦过她的耳垂,眼见着她浑身机灵一下。 傅家碧轻轻讲道:“赵柔自杀了。” 霍瑜身子顿了一下:“什么?” 他眉头皱了起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傅家碧看到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的不苟言笑的霍瑜,他推开了房门,给沈南方回电话。 沈南方接到他的电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向霍瑜解释现在的情况。原来,赵柔在美国一直挺配合治疗,自从出国来,肿瘤竟然一直控制地挺好,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听到老宅的管家说家里要办婚礼的事,一下子刺激到了,突然就作出了过激的举动,吞了大量的药物,沈南方发现的时候,赵柔奄奄一息的躺在地摊上,嘴里吐着白沫,把他吓得不轻。 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医院,赵柔还没醒过来,沈南方在电话那头叹一口气:“瑜哥,你还是过来一趟吧,小柔如果醒过来,第一时间最想看到的,一定是你。” 霍瑜捏了捏眉心,他挂断了电话。傅家碧倚在房门口,她看着霍瑜宽阔的背脊,心里面微微发酸,她说道:“霍瑜,婚礼的事情,我把日子定在了圣诞节,也没多少天了,你如果想去美国,我给你三天时间。” 霍瑜转过身,就看到傅家碧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霍瑜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我去去就来。” 一夜无眠,霍瑜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就立刻飞去了美国,傅家碧亲自送他到机场,别离的时候,她看着他渐渐远去,忽然想起来不久前的梦,梦里面霍瑜冷着脸忽然就朝着她开了一枪。她忍不住,突然奔跑起来,在霍瑜入关前,突然冲过去抱住了她的背。 霍瑜转过身子来:“怎么了?” 傅家碧盯着他,好半天才说:“赶紧回来。” 他笑了笑,点点头,这才入了关。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人骗人,就会付出代价,哈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傅家碧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一天她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与霍瑜的三日之约,她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依然有条不紊地筹备婚礼,霍家老宅去了不止一次,整个家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这是霍家太太,但是,心底里,她早就风起云涌,是她亲手逼走赵柔的,现在赵柔在美国闹自杀,她知道这是赵柔在跟自己赌博,她的筹码是自己与霍瑜多年的情谊以及自己一条奄奄一息的命。 傅家碧希望自己赌赢,所以她主动放霍瑜走。 同一时间,霍瑜在美国的安德森肿瘤中心见到了赵柔。赵柔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脸色是蜡黄的模样,胳膊细的像一截竹竿似的耷拉在病床边,就这么细弱的手背,上面还差着几根静脉输液的管子,这个模样,叫人看了心里发酸。短短一个多月,她就成了这样。 沈南方脸色憔悴,向来妖孽的脸这会儿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看到风尘仆仆的霍瑜,眼底里竟然带了些恨意,他多少年从来不会反抗霍瑜,也从来忠心耿耿,这会儿他吐出一句话:“瑜哥,这次你过分了。” “小柔和我,跟了你十几年,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病床上的赵柔还在熟睡中,命大概是救回来了,只是人还是没清醒,霍瑜看着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没办法,辍了学讨生活,赵柔偷偷在他的书包里藏饭盒,被他发现的时候,她轻轻柔柔地说:“瑜哥,这点小事,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帮你做的。” “瑜哥,什么时候收网?”沈南方忍不住,实在是忍不住,不由得便问。 霍瑜脸色微变,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他一双狭长的眼只是轻轻扫了眼沈南方,沈南方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可是眼神又看了眼病床上的赵柔,顿时又像是鼓起了勇气,他竟然又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和那傅小姐领什么结婚证,我给你弄张假证便是。” 霍瑜听了这话,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反问道:“南方,你跟赵柔说过什么?” “我……” “你和赵柔离开前,曾经找过傅家碧,谈了不少话。这些话,能说给我听听吗?” 沈南方想起在霍家老宅里吃的那一脚,心里面忽然有了一个不太现实的想法,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像是雨后忽然抽了芽儿的树,眼见着就要冒出来。一想到这,他心里面顿时有些心气不顺,他看着病床上的赵柔,真的是摇了摇头。 “瑜哥,不说别的,你这样子对待小柔,我看不过去。即便当初你和小柔拍个订婚照,走个订婚流程是为了哄她去医院,大家心里清楚不过是个谎言,但是小柔这个姑娘就是一根筋,如果她不是一根筋,当初你和陈青对峙的时候,她就不会替你挡那一刀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她也没多少时间了,有些事瞒着她没必要。” 沈南方笑了笑:“是我跟她说的,你跟傅家碧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个解释,我觉得赵柔她值得。” 寂静的夜里,空旷的病房,四下没有丁点儿声音,病床上的赵柔还是这样子,脆弱的奄奄一息的,就像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元气,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个躯壳。霍瑜眼神微暗,忽然间又笑了笑,他嘴里似乎在呐呐那几个字:逢场作戏。 这话声音太小,沈南方几乎没有听到,他出了气,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吩咐助理给送点吃的来。 到了深夜,霍瑜没什么睡意,打开手机,私人微信上一点儿信息都没有,他轻笑一声,傅家碧还真是沉得住气,居然真的没有联系他。他随手刷了刷国内的网页新闻,身边的沈南方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他站起来替人盖了条毯子,这时候,赵柔终于醒了过来。 病房里的时钟在尽责地走着,“磕哒磕哒”,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柔醒过来,看见霍瑜,忽然间眼里就盛满了泪。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隔了好久之后,她才发出一声沙哑的破碎的言语,期期艾艾的叫他:“瑜哥……” 霍瑜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找了一根吸管,想了想终于说道:“别哭了,我有话跟你说。” 赵柔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吸管,低着头,露出苍白的脖颈。 “以后不要这样了。小柔,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霍瑜想了想说道:“你和南方两个人,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出事情。” 赵柔听着他的话,轻轻擦了擦自己的泪:“瑜哥,我从来没有求你过什么,但是今天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霍瑜看向她,就听到她满含希望地望着自己说道:“瑜哥,我想回国。” 赵柔说着这个话,语气忽然间带着点悲凉,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妥协,她轻轻地缓缓地讲:“瑜哥,如果死,我也想死在布桑。我不想死在这里,这里太冷了,屋子又太大了,人太少了,除了南方,没有人跟我讲话,我实在太孤单了。” 她满含委屈。霍瑜恍惚间想起来,很多年前,他带着一身伤逃出来回到布桑,赵柔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瑜哥,我相信你。”那时候她与现在全然不同,坚定的、炙热的,犹如一朵盛开的夏莲,而现在这朵莲花忽然间就快谢了。 霍瑜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他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头:“小柔,我和家碧有过约定。” 他不往下说,赵柔就知道是什么了。她失望了,颓然就倒下了,整个人全然往后仰,一下子就陷进了枕头里。她似乎再没有力气,只是摆了摆手:“瑜哥,你走吧。” 直到回国后,霍瑜一直没有想清楚,他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三日后,傅家碧如约在布桑国际机场接到了霍瑜,他这一趟美国之行回来后,傅家碧感觉到他忽然变得有些憔悴,本来就跟刀刻一样的侧脸,这会儿更加锐利,整个人也更加沉默了。 “老公!”傅家碧在出关的地方叫出这样子一个称呼。霍瑜抬头,忽然间一下子就把她抱进了怀里。他像是要揉碎她一样,狠狠地箍紧她,差点让她透不过气来。 当天晚上,霍瑜像一只困兽,却又像是一匹野狼。傅家碧被他折磨地连连求饶,但他依然不满足,一直闹到了天快亮才把人放过,傅家碧沉沉睡去。霍瑜起身到窗边,硕大的落地窗,整个布桑匍匐脚下,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他吸了一口烟,眸色间忽然带了一些狠意。 时间如流水,布桑越来越冷了,12月快要见底了,大概是要到圣诞节的缘故,大街小巷早就装扮了起来。傅家碧起得很早,亲自手写最后一批请帖,她端端正正,一字一顿地写道:你对我的身体和心灵都下来魔咒,从今日起,我不愿再与你分离。落款是她和霍瑜的名字。 从遇到的那一刻起,霍瑜就好像对她施下了魔法。 她亲手写好的请帖由霍瑜的助理安排人送到了重要的亲朋好友手中。她给自己的爸爸也送去了请帖,她还是想,即便如此,至少傅琮可能还是会来的。霍瑜的亲人,更少了,只有一个妹妹。这个妹妹是布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医生,平日里非常忙,不过在接到请帖之后,专程要了傅家碧的电话,拨了电话,语气喟叹,终于她哥哥找到了爱人。 电话的那头,傅家碧记得那个太阳花一样的小男孩,笑嘻嘻地叫她:“舅妈。” 傅家碧以为自己赌赢,无论是威胁或者是条件,她都赌赢了。 与此同时,霍瑜正式进入城南地块的核心管理层,与傅家琪同出同入,傅氏股票在这些天一路上扬,坐稳国内的头把交椅,傅家也成为了整个布桑最庞大的家族。傅太太在西山别墅的派对成为全城富家太太最为想去的地方,甚至私下里有了黄牛买卖,入场的费用高达数十万。 这是傅家最为风光无限的时候,傅太太专门成立了关爱儿童的基金,布桑的副市长到场鼎力支持。一时间,布桑人甚至有种错觉,傅家即将在傅家琪这一代人的手上成为布桑的第一大家族。 傅家碧在布桑九号看到这些新闻,照片里,她妈妈依然是那样精致奢华,一袭黑色晚礼服裙,颈间只留一串珍珠项链,艳光四射,真真是持靓行凶。她看上去像是只有三十来岁。背后站着的是傅家琪,她的亲生儿子。这是她的帝国。 傅家碧轻轻一笑,这些已经与她无关了。 目之所及,是布桑数十年如一日璀璨的夜景,她回头看,是霍瑜叮嘱家里阿姨给她做的海棠糕。她咬下一口,甜丝丝的,心里面不由得就涌上来一股暖意。她有些满足,静静地一遍一遍在白纸上写:H&F,这是她刻在结婚戒指里面的字。 然而,很久很久之后,傅家碧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不是现在才开始。 第25章 婚礼前夕,傅家碧还没选好当天的婚纱,即便有Vera wang以及城中著名婚纱设计师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婚纱,她依然没有做出很好的选择。 冬季的早晨,她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来,心不在焉地吃着霍瑜的爱心早餐。这幅情景霍瑜自然是看在眼里,他低头微微一笑,想了一会儿就说:“不要急,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喝了口咖啡:“待会儿我带你去老宅。” 因为婚礼,霍瑜特意休了几天假,再也不用去城南的工地了,一副全心全意筹备即将到来的婚礼模样。 傅家碧看他一眼,这人嘴角带笑,好像真的有惊喜给她。 而,事实也证明,霍瑜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吃过早餐后,霍瑜开车一路将她带回老宅,他微凉的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进了门,到处都是佣人,一大早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几日后的婚礼,佣人们看到他们来,脸上都带着笑,看着这一对新婚小夫妻,真真是一对璧人。 傅家碧跟在霍瑜的身后,一步一步就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更衣室。 霍瑜回过头来看她,这时候日头正好上来了,窗口吹来冬日早晨清冽的风,傅家碧也看他,他的眉眼之间忽然间带了一些些浓重的情绪。傅家碧感受到,他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霍瑜?” 他回过神来,松开了他的手,紧接着就打开了更衣室最里面的一个衣橱。 那一个衣橱里,只有一件衣服。一件婚纱。 傅家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件婚纱,应该上了年头。霍瑜从衣橱里取出来,将外面的防尘罩揭掉,露出婚纱完整的模样,然后他将它捧到了傅家碧的面前。 这是一件纪梵希的古董婚纱。简单的廓形,流畅的线条,主要以绸缎为面料,兼具了东方的美感。傅家碧轻轻抚摸,大概因为保养得当,没有一丝褶皱,触感顺滑,甚至她都能闻到一点点的香味。 傅家碧知道这应该是一条非常有纪念价值的婚纱。 似乎在印证她的猜想,霍瑜点点头:“只是我妈妈当年结婚穿的婚纱,当年她与我父亲在法国新婚,父亲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买下了这条婚纱。我妈妈很多年,都一直很喜欢这条婚纱,总是亲自拿出去保养。” 他缓了缓,又说道:“后来家里出了事,这条婚纱也不见了,一直到前两年,我在美国出差,在路边的古董婚纱店里看到了它。” “冥冥之中,居然又回到我身边了。”霍瑜低低一笑。 他这个笑背后有多少的故事,傅家碧心里明白。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她说:“霍瑜,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眼底闪着幽光:“谢我什么,家碧?” 她心里有无数的话。谢什么呢? 谢他在流光璀璨的夜里出现,谢他堵上全部身家拿回她的实验室,谢他将她心中的尘土拨去,谢他让她真正的呼吸。 千言万语,她静静地说:“谢谢你的婚纱。” 傅家碧在更衣室里,换上了这一条意义非凡的婚纱。没有任何的繁琐复杂,流畅的剪裁,将她的身材勾勒出一个美好的曲线,她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忽然间心里就漏掉了一拍。沉淀了岁月和时光,历经了磨难和颠沛流离,这条婚纱,依然温暖并且优雅。 她走出来,几乎不需要任何修改,竟然离奇地合身。霍瑜静静地看着她,她秀气白皙的脸庞,额前几株碎发顽皮地落在她的眉眼之上,她的丹凤眼里好像有一些害羞,轻轻眨了眨眼。 日头全部上来了,一束光打进来,正好罩在她的周身。霍瑜想起来,他妈妈曾经说过,这一条婚纱是纪梵希设计师以雏菊为灵感打造的简约系列婚纱,能够将人的气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而这个时候的傅家碧站在他面前,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淡如菊。 她以前是带刺的丁香,总是挺直了背脊,可是这会儿却温婉如同流水,静静地、静静地,就在你心上留下了痕迹。 霍瑜终于拉过她的手,然后亲了她。淡淡地带着些微凉,像一颗薄荷糖,傅家碧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抓了一下,痒得不行。 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很快到了圣诞节。布桑的街边早就弥漫着节日的氛围,而这一天,霍家的老宅里,傅家碧静静在等待婚礼的仪式。 婚礼遵从她的意思,人不多,只有双方的亲友。霍瑜的那个侄子由他妈妈牵过来看新娘子,小朋友嘴甜得不得了,一口又一口地叫她:“舅妈。” 傅家碧拍拍他的头,目光却落到了一旁的霍瑜妹妹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霍瑜的这个妹妹,她叫霍明朗,是一个神经外科大夫,表面上看上去,有点儿冷淡,但是霍明朗的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真诚。 这个妹妹叫她:“嫂嫂。祝你们百年好合。” 婚礼的现场,傅家碧的父亲傅琮到了,他低调地从侧门进来,径直上了二楼,见到傅家碧的那一刻,他好似有千言万语,但是最终却没有说很多话。楼下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整个宅子放着婚礼的配乐,外面好像挺热闹,傅琮看着镜子里傅家碧娴静美好的模样,几乎恍如隔世。 他想了想,还是讲到:“家碧,结婚不是儿戏。” “我明白,爸爸。” 傅琮摇了摇头:“不,家碧,你不知道,婚姻并不是靠喜欢或者靠爱就能维持下去的,夫妻之间,最忌讳猜忌,一旦不信任,即便有爱,依然走不远。” “我问你,家碧,你能全心全意信任霍瑜吗?” 能吗?傅家碧眸光微闪。她忽然想起来,那个下雨天,稀稀落落的雨,落地窗户上都是雾气,咖啡桌的那一头,赵柔轻蔑的笑。 见她没有回答,傅琮心里沉默地叹了一口气,他缓和地说道:“家碧,我一直不想让你像你妈妈和我一样。” 貌合神离,最终恩断义绝。 “爸爸。”傅家碧终于垂头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我喜欢他。” 在那样子的夜里将她带走,在烟火璀璨的布桑九号里,他耐心细致的布桑小馄饨和海棠糕。 傅家碧低低地,低低地讲:“我真的爱他。” 一旦动了心,就不再受自己控制。 傅琮看她这样子的神态,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傅家碧的肩:“爸爸祝你幸福。” 婚礼一直到了晚上终于进入了高潮,傅家碧由傅琮牵着,郑重其事地交到了霍瑜的手上。 霍瑜轻轻地亲她,带着熟悉的檀木香和烟草味。 婚礼的主持人让夫妻双方互相承诺,霍瑜望着她,说出了一句话:“家碧,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永远会来。” 这句极其简短的一句话,让傅家碧有一瞬间的怔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霍瑜给她戴上了结婚戒指,和领证的时候不一样,这是一对定制的戒指,戒指的内里,镌刻着他们俩的名字。台下的小朋友周唯一冒出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语:“舅妈,你好漂亮呀。” 满堂欢笑,这样子美好的场景。 婚礼所有的宾客散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傅家碧脱了婚纱,在老宅子里沉沉睡去。 半夜里,她醒过来,室内还亮着灯,霍瑜站在窗口打电话。他的眉头微锁,刀刻一般的侧脸此时此刻忧心忡忡。 傅家碧听到一句话:“那就回来吧。”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一惊,有些害怕的感觉。她下意思地装睡,一直到霍瑜重新睡下,轻轻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 婚礼的第二天,傅家碧后来知道,那一通电话是沈南方的越洋电话。 赵柔在国外发现肺癌脑转移,不知为何,逃过了所有人偷偷出了院,在路上被人抢走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在搏斗中被刺了一刀,救回来的时间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沈南方在国外呼天抢地,在电话里忤逆了霍瑜,在赵柔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人带回了国,到了布桑国际机场打电话通知霍瑜来接人。 那是大半夜,霍瑜人没有出去,傅家碧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可是赵柔被他安排在了石湖的一个别墅里。 一大早的时候,傅家碧醒过来没有看见霍瑜,她就知道他去了哪里。 然而,就在她想直接到石湖别墅的时候,她接到了曲连城的电话,他在电话的那头清晰地说道:“家碧,我认为你有必要来一趟动物实验室,我怀疑顾教授和寰宇制药有不正当交易,他泄露了N12的核心数据。” 他怕傅家碧不相信,又十分坚定地说道:“我有充分的证据,你需要知道”老宅的窗户开着,布桑冬季潮湿的风迎面扑来,傅家碧坐在床头,窗的外边一片宁静,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渐渐地,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要推进情节了,爽~等待我家碧开刷事业副本~ 第26章 布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动物实验室里,曲连城穿着白大褂,打开了他的电脑,他特意支开了所有人将傅家碧带到单独办公室,把门紧闭,这样子隐蔽,傅家碧当然能够意识到事件的不可控性。 “咔哒咔哒”,敲击鼠标的声音,在这寂静空旷的办公室里尤为清晰。曲连城神色凝重,默默地一字一顿地说:“家碧,今天我给你看的所有东西按照职业操守,我都不能提供给你。” “我明白。”傅家碧站在他的身后,就看到他点开了一个名为HY的文件夹,HY,寰宇。 “家碧。这是寰宇设计的动物实验,以及它的药代动力学部分数据。寰宇这款药代号M1,从目前来看, M1的部分药代动力学数据和你们提供的N12非常相似。”曲连城看了她一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更为夸张的是,”曲连城深吸一口气:“他们在实验过程中采用的靶向药物标记方法,用了你的专利。” “同位素标记法。”傅家碧捏紧了拳头,慢慢吐出了这几个字。 这是她的专利,并且独创性地使用在了这个实验的过程中,她这个专利不太出名,甚至也不是用在实验中。在N12的动物实验里加入这个方法,是傅家碧考虑了很久的尝试。 哪怕实验方向再相似,但是实验过程不应该一模一样,更何况还用了一个非常冷门的技术手段。 曲连城站起来,回头看她,非常认真地说:“家碧,你应该知道,谁出卖了你。” 是的,她知道。心底里那一个名字不断地回旋在她的脑海里。毕竟,在整个实验里,知道这个冷门方法的用途的,只有一个人。 顾青玄。 “家碧,”曲连城知道她心中所想,看着眼前的人,渐渐陷入了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傅家碧对于顾青玄的敬重和信任。传闻,傅家碧刚回国时,为了说服顾青玄加入她的团队,曾经一遍一遍地在别人家门口候人。曲连城也知道,傅家碧为了这个实验室付出的代价。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傅家碧站在那儿,她忽然想起来,在无数个日夜里,她待在实验室的小房间里,和顾青玄就某一个药物合成路线激烈辩论的模样。明明,明明,是那样子的热爱啊…… 她扯了扯嘴角,忽然轻轻笑了,然后就对曲连城说:“还有什么,你说。” “家碧,我查了下,你的实验室并没有对N12进行专利申请。而寰宇已经申请完毕了,并且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傅家碧回想了下,那是N12刚刚研发出来的时候,她被傅家叫回去订婚,于是就将化合物专利申请的事情直接交给了顾青玄。 没想到,顾青玄,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出卖她了。 化合物专利是新药研发中最为核心的专利,如果化合物都不是你自己的,你再做很多的动物实验,临床实验都是没有用的。你一直在一个不属于你的东西上做投资,自然是可笑。 傅家碧终于感到浑身发寒,可是又感到无比的闷,感觉都呼吸不过来了,她站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拍自己的心口。 她回国来为之付出多年的心血,在这一刻终于犹如江水一样,一泻千里,再也无法挽回。 “家碧,我建议你停止实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曲连城连忙拉住她,但是同时也说出了这句话:“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拿你的新闻。” 十六岁,一战成名,她成为布桑科技月报的头条。归国后,直接对标寰宇的实验室,让制药圈议论纷纷。有多少人对她抱有期待,就有多少人希望她跌落谷底。如果,媒体知道她的实验和寰宇几乎一模一样,而寰宇拥有专利,那么她在整个制药圈名声就臭了,甚至永不翻身。 曲连城为她感到可惜,他一张俊俏的脸上,都是可惜的神情,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的柔弱的女孩子,此时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保护她。 过了很久,就在曲连城差点将她拉到怀里安慰的时候,傅家碧忽然间深吸一口气,她整张脸沉了下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朝着曲连城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将实验停止,我同意。”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讲到:“曲连城,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曲连城神色一暗,他何止知道,他曾经就是当事人,年少时,他拿了钱骗她分手,她站在他城中村的家楼下,阴沉沉的天下着雨,她红着眼问他:“你说的不喜欢我了,是不是骗我。” 他说:“傅家碧,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他看着她在雨里远去,湿淋淋的背影,像一张永久定格的照片。年少时,他不知道,这句话的代价会有多大。他欺骗了她,后来即便他洗干净自己的出身,成为世人眼中的青年才俊,傅家碧竟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曲连城就这样看着傅家碧走出这间办公室,她紧了紧自己的黑色大衣,再转身再也看不到一丝难过了。 傅家碧立刻打车去了位于高新园区的实验室,她昨天不过刚刚办了婚礼,前台小妹看到她吓了一跳,惊讶道:“老板,你都不需要休假的吗?” 傅家碧笑笑:“陈萃在吗?” “哦哦,陈姐她在的。” 陈萃是实验室的大管家,傅家碧径直过去将她请到了会议室,缓了缓,她给陈萃倒了杯茶。陈萃是一个中年女人,人看上去很平凡,但是做事极其的仔细和靠谱,这也是傅家碧放心将实验室的很多事情交给她的原因。 “陈姐,这几个月来,实验室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知道的吗?” 陈萃是个聪明人,傅家碧这种老板从来不会找下属谈这种话,一旦她主动提出来,说明她手里肯定有些把柄。她坐在那里,眼前是傅家碧亲手给她泡的大红袍,红茶的香气四溢。既然傅家碧亲自给她泡茶,说明她还是重要的。 陈萃想了想,索性就讲:“老板,确实有些事情你该知道。这次美国肿瘤年会,顾教授带队出发,这种规模的出国交流,按照流程,理应走正规的供应商采购流程。但是这次采购部考虑到顾教授的原因,直接将这次活动交给了顾教授的亲戚。” 她停了停,然后又说道:“这次出国费用在三百多万,其中有五十多万的费用,顾教授的亲戚并没有报得很清楚。” 傅家碧没想到,她得到的是这样子的回答。 在打车来的路上,她想过,如果顾青玄三个月前就决定出卖她,那么她不相信这三个月来,实验室还像以前一样,他一定会露出马脚。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顾青玄露出的马脚竟然是这个。 五十多万的费用,他都开始要了…… 在她的心里,顾青玄不是这样的人啊…… 而陈萃看到傅家碧的神色,忽然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这个老板,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有些后悔,尴尬地喝起了茶。 “谢谢你,陈姐。实验室虽然不大,但是也有相应的规章制度。顾教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按照行程,应该是三天后。” “好。你去工作吧。” 陈萃离开后,傅家碧开始打开实验室的核心电脑,当初他们筛选出来N12的过程及成功研发的实验思路和涉及的文献都放在了这台电脑里,当然只有她和顾青玄有密码。 她打开电脑,然后开始写PPT。 两个小时后,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点了。傅家碧还是坐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姿势,滴水未进,也没有吃一口东西。但是她十指翻飞,噼里啪啦在疯狂地打字。 她决定公开所有的实验数据。 她不会坐以待毙,即便寰宇抢先注册了专利,甚至她明白,顾青玄一定会将所有的数据提交给对方,但是毕竟,这里面所有的成果都是她亲手所出,她对研发出N12每个日日夜夜做了什么一清二楚,甚至都能背出来所有的实验线路。这样子的熟悉度,如何抄袭?不如先下手为强,公开数据,抢先曝光,让所有制药企业都有机会开发,这样就相当于捅了寰宇一刀,当然她也放弃了自己所有的权益。 傅家碧一直坐到了晚上,完完整整地写了一篇论文,并且附上了一百多页的PPT,然后她将所有内容上传到了布桑科技月报的网上论坛上。 看着数据上载的那个缓冲的小圆圈,傅家碧轻轻靠在椅子上,她的一张脸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亲手将她心中非常重要的一块用刀割掉了,带着鲜血,可是她忍下了。 “噔”一声,上传完毕。 十分钟后,她刷新网页,整个布桑城的医疗制药圈,彻底炸了。 电脑的光忽明忽灭打在她的脸上,傅家碧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擦干了那一点儿溢出来的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透个底吧~绝对不是王子复仇记,捂脸~感谢在2020-06-07 17:49:53~2020-06-11 22: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bbidiBoo 2个;IDSB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励志的学霸茗怿哇 5瓶;doris 3瓶;よにんか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夜渐渐深了,到了深冬,布桑的夜也愈发显得寒意四起。傅家碧关了电脑,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走了,四下寂静,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站在窗口,往外望去,布桑今天夜空没有一点儿星光。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香气四溢,一杯茶喝尽。她拿出了手机,给霍瑜打电话。 在漫长的铃声等待后,霍瑜终于接起了电话。等的时间有点儿长,傅家碧心里忽然间生出些委屈,带着些小脾气讲到:“霍瑜,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她声音间带着些许的鼻音,霍瑜顿了顿问她:“你为什么哭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就像是海绵里的水一样,挤挤又出来了。 “你来接我。” 她带着小女儿一般情态似的撒娇,却又好像是委屈难受的模样。可是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是在医院,突然有人大叫:“医生医生!” 夜真的太深了,四下安静地只有电流轻轻的“嘶”声,于是电话那头的所有声响她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你等我。”霍瑜立刻挂断了电话。 傅家碧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刚才的丁点儿委屈和难过像是对着空气打出的拳头一样,她不知为何,心里面有点儿像被堵住了似的。她站在实验室里,最后掏出手机点开霍瑜那个苯环的微信头像,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霍瑜来得很快,短短的十分钟后他就到了这里。 他推开门,带着夜的湿寒走过来。他穿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颈间围着一条黑色围巾,整个人沉默如同深夜。 傅家碧盯着他的眼睛,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讳莫如深。霍瑜走近前来,带着微凉的手掌轻轻抚上傅家碧的脸颊,他问:“你哭什么?” 傅家碧依然盯着他,在他的眼里是她的倒影,几乎没有第二个人,他这样子的姿态,全心全意地看着她一个人。 “我被人骗了。” 霍瑜听到这话,神色微闪,拉着她的手带进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头:“那也不用哭。” 家碧埋在他的怀里,闷着声音,然后便问:“霍瑜,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她声音那样小,可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这样子清晰。然后霍瑜对她说:“你别瞎想,我们回去吧。” 一路沉默,傅家碧靠在副驾驶上。从高新园区回到布桑九号,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傅家碧一路沉默,而霍瑜平常话少惯了。 “放点歌吧。” “想听什么?” 她想了想,嘴角笑了笑:“run away。” 这是那一个带着秋意的夜晚,她坐在他的超跑上,敞篷车一路呼啸而过,音乐里夹着风,傅家碧沉迷于他的侧脸。就在这首歌里,她沦陷了。 霍瑜打开了蓝牙,很快音乐就响了起来。 这一夜过得尤其漫长,傅家碧做起很多梦来。恍恍惚惚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小时候,十六七岁的模样,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她一点儿也没哭,只是对着身边的男孩子说:“我是不是出不去了?” 男孩子安慰她:“不会的,你这么聪明,还有我,我们一定能出去。” 她不停地想看清楚那个男孩子的长相,可是无论如何,哪怕她揉破了自己的眼镜,都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傅家碧好失望,竟然在梦里面说:“你骗人,我肯定死在这里了。” 然后梦境忽然变换,她站在一片空旷的草坪上,那是28岁的傅家碧,只有她一个人,她心里生出一丝害怕,下意识去找霍瑜,可是找啊找啊,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一望而去,四下无人,她站在中心呼喊:“霍瑜,霍瑜。” 没有人理她。 她从梦里惊醒,月朗星稀,室内保持着恒温,她打开床头的灯,昏黄的灯光下,霍瑜睡在她的身侧,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软。她心里有几分莫名发酸。午夜梦回,脑子里有一种声音疯狂叫嚣。 就像是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讲:“看啊!看啊!你根本信不过他!傅家碧,你根本信不过他!” 凌晨四点钟,她受了蛊惑,拿过了霍瑜床头的手机。 解锁密码。傅家碧心里狂跳,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看!不要看!” 可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尝试解锁密码,从霍瑜的生日到她的生日。通通不对,她心中闪过无数次斗争,两种声音不断回旋于耳,可是最后一次,她竟然成功解锁手机。 她不为何尝试200706,一个一闪而过毫无道理的数字。可是竟然一击即中,成功打开了他的手机。 她的手指发抖,夜那么近,身旁是霍瑜清浅的呼吸,傅家碧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开了他的社交软件。 如她所料,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身处之地,因为是在赵柔身边。 因为她看到沈南方给他发的微信,上面写着:瑜哥!急!快来医院看小柔! 电话那头传来的背景声此时此刻终于对上了。傅家碧合上了收集,放回原处,关掉了床头灯,重新翻身睡下。 只是,再也无眠。 第二日一清早,傅家碧看着霍瑜醒过来,她的眼角带着些微的黑眼圈,霍瑜皱了皱眉,拍拍她的脸:“没有睡好吗?” 傅家碧望着他,他眼中的柔情就像是清晨的露珠,这样子清澈与晶莹。 这难道是假的吗? 她终于问道:“赵柔回来了,对吗?” 霍瑜的脸色稍稍一怔,既然她都问了出来,他终于点点头,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讲到:“沈南方擅自做主。” “那她还走吗?” 傅家碧清晰地看到霍瑜沉默了。面对面,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公分,那样子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可是这一刻,傅家碧忽然觉得他们远了些。 “霍瑜,你答应我的。” “家碧,小柔没几天了。” 即便是沈南方擅作主张,但是霍瑜不忍心了。送出去一次可以,送出去第二次不可能了。傅家碧无比明白,可是正因为无比明白,她心中却像是长了一根刺一样,这根刺如鲠在喉,搅得她生疼。 她翻过身,背对着霍瑜。而霍瑜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暗,没有讲出一句话。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和缝隙感重新回来,就连家里的盛阿姨都感觉到了。明明新婚,照理小两口应该蜜里调油,但是此时此刻小两口却静静地吃着自己眼前的早饭,一语不发。 吃过饭后,傅家碧要去实验室,盛阿姨看霍瑜还没啥动作,心里一急,竟然狠狠瞪了他一眼。霍瑜收到这一记警告,在傅家碧快要走出家门的那一刹那开口:“我送你。” 傅家碧没有拒绝也没有回答,就自顾自地往外走,霍瑜追了出去,自己开了车,缓缓地跟在傅家碧后面。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小区里有些住户都需要出行,霍瑜这么占据着主干道而且还以龟速前进,跟在他后面的车一看不对劲,滴了几声,没想到霍瑜就跟没听见似的,终于有人探出身子来,一看,好家伙!这是什么言情剧桥段,居然在追女人! “兄弟!你就大声道个歉啊!大清早的,放我一条路啊,我赶着去公司!” 霍瑜充耳不闻,这大佬才不管别人,后面人一看没用,停了车差点出来干架。 眼看着就要闹起一场不必要的纠纷,傅家碧这才回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下子坐了进去。 霍瑜微微勾了勾嘴角,“嗖”一声加速,一下子就开了出去。出了小区,一下子就拐到了现代大道。这是布桑的主干道,正值早高峰,本来就堵。傅家碧坐在副驾上,一语不发,霍瑜狠狠踩了一记油门。 这一下,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前车的车尾。 高峰期的事故,一下子整个高架上就排起了长龙,霍瑜下车,傅家碧也不能留在车上。 而令傅家碧没有想到的是,前面车辆下来的是沈南方。 沈南方一看到霍瑜,本来气焰嚣张的他一下子就熄火了。他当然也看见了傅家碧,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霍瑜有些懒得理他,正想拉着傅家碧走。没想到这个时候,沈南方车后门开了,下来一个女人。 她全身裹着肥大的黑色羽绒服,头上戴着同色的毛线帽,帽子压得非常严实,几乎连她的眼睛都盖住了,她还带着口罩。整个人感觉就漏了点脸部少许的肌肤,少许的十分苍白的肌肤。 是赵柔。 霍瑜显然没想到赵柔会出现在这里,而沈南方却笑了笑:“瑜哥,真是巧,小柔今早出的院。” 赵柔羸弱不堪,霍瑜捏了捏额角:“怎么瞎出院?” “如果瑜哥关心的话,我在石湖别墅等你。” 后面有人催促,霍瑜再没多说什么,拉着傅家碧就走。傅家碧在转头的那一个瞬间,又再次看了看赵柔和沈南方,她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恨意,好像要把她的背脊戳破。 她上了车,开口:“霍瑜,需要我给你机会吗?” 车内一片寂静,霍瑜望着她,他突然笑了笑:“家碧,我不想她真的死在美国。” “好。” 傅家碧再也无话可说,她打开了车内的电台,正是早上的九点钟,布桑所有本地电台忽然插播了一条重大新闻。 “由布桑科技月报证实,其论坛上公开一组实验室数据,数据经证实如果该实验成功,此实验化合物将改变人类与肺癌斗争的历史。经相关人士透露,该数据的发布人,有可能为归国博士傅家碧。” 话锋一转,电台主持人说:“大家知道,傅家碧是曾经布桑城最为知名的化学神童……” 作者有话要说:我傻了…… 出去玩,没放存稿箱…… 最后一章存稿了,竟把它给忘了…… 不过,明天还是六点啊!我明天要赶存稿了~ 第28章 电台里主持人八卦着傅家碧的成长经历,作为傅家的女儿,直接建立了对标寰宇制药的实验室,如今竟然公开手上王牌炸弹的实验数据和新化合物的结构式。她这一招,让人看不清。 霍瑜自然也听到这这样子的爆炸新闻,车厢里一瞬间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他转过头看她,坐在副驾驶上的傅家碧背脊挺直,侧脸看上去十分平静,就像是听到了跟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一样。 实验室对于傅家碧的重要性,霍瑜再清楚不过。她当初以自己为代价,不过是为了保住这一间实验室。但是她现在选择公开数据,一举放弃自己多年的成果,霍瑜眉头微微一皱,他问:“家碧,发生什么事情了?” 傅家碧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但是却问出了一个让霍瑜心里硬生生扎进一根刺的问题:“霍瑜,寰宇制药的总裁周恪初是你妹妹的老公,对吗?” “你想说什么?” “我之所以公开数据,是因为被寰宇恶性竞争了。他们抢先注册了我的化合物。霍瑜,你在这件事情里面有什么角色吗?” 霍瑜听到了这样的话,怒极反笑,下了高架,猛踩油门。车鸣声轰隆,傅家碧不由得看他,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息,可是又好像一只猛兽,傅家碧甚至觉得,下一秒,霍瑜就要掐住她的脖子。 车子开得极快,很快霍瑜就把傅家碧送到了实验室门口。霍瑜没有解锁,傅家碧开不了门,然后她就听见霍瑜忽然间淡淡地讲:“家碧,与我无关。” 他……竟然在认输。 这是霍瑜三十岁的人生里,第一次为自己解释。多少年来,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就像是森林里的王一样,本来就不需要同行的人。 可是,他这个时候,伸出自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了拉傅家碧的手腕。 四目相对,他好像在恳求:“家碧,不要这样。” “砰砰砰”,有人在敲车窗。 傅家碧打开了窗户,立刻就有人凑上前来,语速极快:“傅小姐!我是布桑科技月报的记者,请问你现在方便接受采访吗?” “霍瑜,松手。” 有人打破两人的僵局,霍瑜终于松开了手,放走了傅家碧。 霍瑜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调转了车头向另外一个方向开去。 他最终来到的地方是位于布桑东南位置的石湖别墅,沈南方在厨房里给赵柔做早餐。这个宅子是霍瑜很久之前置办下的产业,多年来一直没什么人过来,也没有派人来管理这里。那天深夜沈南方带着人从国外回来,赵柔点名要回霍家老宅,那是他和傅家碧的新婚夜,看着身边熟睡的新娘,霍瑜将他们送到了这里。 沈南方听到动静,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霍瑜的时候,心里放了心:“瑜哥,我就知道你会来。小柔从医院刚出来,这会儿在楼上休息呢。你吃早饭了吗?我顺便也给你做个爱心早餐。” 可能是霍瑜上门来的举动一下子让沈南方有了些错觉,这依然是那个霍瑜。 赵柔在楼上也没有睡着,屋子里开了地暖,她听到些许动静,也从楼上下来,看到霍瑜的那一个瞬间,她低了低头,继而承认错误:“对不起,瑜哥,我回国了。” 既定事实,霍瑜再说什么已然无用。他看了看赵柔,她苍白的脸上就像毫无血色,想了想他说:“你跟我到书房来吧。” 沈南方在背后不知道两个人要说些什么,看着赵柔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有些焦急:“要说什么?我一起。” 霍瑜给了他一个眼神,沈南方一个机灵,默默地转过了头。 “好的,瑜哥。”赵柔没有异议,很快就跟在霍瑜的后头。 石湖别墅的书房对着布桑市内著名的风景区,到了夏天的时候,这里树木郁郁葱葱,是一片天然的氧吧,可惜现在是冬季,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光秃秃的枝丫苟延残喘地伫立在湖边。 “瑜哥,你有什么话你说吧。” 霍瑜给她拉开了椅子,两个人面对面,霍瑜开口:“小柔,我希望你还是去医院。” 赵柔笑了,脆弱的脸上这支离破碎的笑就像是一个快要凋零的花一样,让人看了十分不忍心。 她忽然间一下子摘掉了自己常年戴着的帽子,露出来一个触目惊心的光头,她笑着继续说道:“瑜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爱美,现在这副模样,我自己都看了嫌弃。” 霍瑜有一瞬间的怔忪,是的,生病之前的赵柔总是喜欢穿高定时装,永远气质优雅地到霍氏娱乐上班,曾经有一次有个导演在酒桌上笑着说:“如果有机会,赵助理才是我心目中的女主角。” “已经脑转移和骨转移了。再治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医生也说不好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过了,还不如在最后一段时间内,开心点。” “我不会让你死的。”霍瑜摇头。 赵柔也摇头:“瑜哥,你不用哄我开心。不过,在我离开人世之前,我有个愿望你能帮我吗?” 她语气低柔,像在述说一个故事:“瑜哥,我爱你多年,希望你成全我。我想嫁给你。” 这样子的请求,霍瑜看着她,好像如果自己不答应就是十恶不赦一样。 赵柔依然坐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的老式时钟敲响了早上十点的声音,“哐当哐当”,赵柔的生命进入倒计时,霍瑜叹了一口气:“小柔,你应该知道,你和我的那场订婚礼不作数的。” “我知道,你为了哄我去医院罢了。” 她笑了笑:“瑜哥,你和傅家碧不过是逢场作戏。” 赵柔语气笃定,就像她知道全部的事实一样。 他们这场的谈话因为时间过长,沈南方生怕出事,急匆匆上来就打断了他们。赵柔问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复,有一些失望,看沈南方的眼色带了些责怪。 霍瑜后来没有停留很久,因为他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布桑检察院的一把手,周锐声时隔三个多月再次联络霍瑜。他约霍瑜中午的时候在东山的一个小茶馆见面。电话那头的他依然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良好风度:“霍总不知道是否有时间赏脸。” 周锐声的局,有谁敢不赏脸。 而霍瑜知道,这一次前去,周锐声想要跟他说什么。 布桑的东山出产全国知名的茶叶,周锐声约的地方在茶村里,在停车场停完车之后,要走一小段才能到这个小茶馆。周锐声已经不止一次约在这里,在以往无数次的碰面中,周锐声最喜欢的环境就是这里。 因为这里,一眼望去,都是翠绿,小茶馆就像是隐藏在这些翠绿之中,隐蔽性非常好,根本不会被别人知道。 茶馆是当地一对农村夫妇经营的,只有几间小房间可以用来喝茶办事,这一对夫妻本来也不靠这点收入才生活,这个小茶馆就更少有人知道了。 中午的十二点多,霍瑜到达了茶馆。打开向阳的那间小房间,周锐声已经盘腿坐在了那里,他看到霍瑜过来,脸上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霍总,请。” 周锐声慢条斯理地泡着茶,茶香四溢。霍瑜坐定的那一个瞬间,他便立刻递上了一杯热茶。 霍瑜来之前,就已经猜得到周锐声要说什么要干什么。这时候,也不着急了。 周锐声见霍瑜数十年如一日,那一副让人看不清的模样,心里面笑笑。好在他们是朋友,甚至是盟友,如果是敌人,那真的是太麻烦了。 “霍总,差不多了,该收手了。” 霍瑜喝了一口茶,挑着眉看他,就听到周锐声讲到:“元旦过后,中央的人亲自过来。这一网,是该收了。” 周锐声又想了想,摇头说道:“听说你前几日才跟傅家的那个女儿办了婚礼?” “是。” “霍瑜,我一直劝你,不要娶傅家碧。何必徒增烦恼。” 霍瑜不讲话,也不回复。 为什么娶傅家碧呢?是啊,为什么要娶她?霍瑜想起来,今天早上,傅家碧的怀疑和猜忌,他低头笑了笑。 “这些日子,你是城南地块的核心成员,想必你已经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是。” 霍瑜早有了准备,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非常迷你的U盘,顺着桌子推给周锐声:“这里。” 周锐声非常满意,接过了U盘,笑着讲到:“霍总,又一次合作愉快。再次恭喜你站到正义的一方。” “不过,傅家碧倒真的给了你一个好的理由入资傅氏。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周锐声转念一想:“只是,以牺牲婚礼为代价,未免太大。差不多了,霍瑜,你可以撤资了。这次的案子很大,也不枉我们布局这么久。” 周锐声当年在布桑一战成名,也是以自己的婚礼为诱饵,亲手逼死自己的结发妻子。他还有意思讲别人。霍瑜垂了眼,他忽然间又响起傅家碧,那一日,她逆着光穿着他母亲的婚纱,她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周锐声在拿到自己的东西后,很快就告辞了。霍瑜一直在这里坐到了夕阳落下,在最后一点阳光被黑暗吞进去之前,他掏出手机给助理电话:“明天股市开盘,把我们手上的所有傅氏的股票全部抛掉。” 当初他向傅氏注资的手段是傅氏定向增发股票,现如今他手里的股份因为傅氏近些天的表现水涨船高,助理听到他这句话十分不解,不过,也没说什么,默默回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到了一步步揭开秘密的时候了~ 第30章 2019年的最后一天,布桑的地产以及制药行业接连出了几个比较大的新闻。 早上九点半,A股正式开盘,霍瑜所有的助理开始操作抛售他持有的傅氏集团的所有股票。不过几月,入资换来的所有股份在几个小时内全部抛售完毕。近些天来傅氏股票对着城南地块的顺利开发,一直是一路上涨,霍瑜的此番抛售直接套现了接近120亿人民币。 这一个操作让所有资本市场的人都看不懂,霍瑜旗下的娱乐产业近些日子并不需要大量的资金注入,为何在傅氏一路高扬的时候选择撤退,这不明摆着有钱不赚吗? 资本市场立刻就有股票经理出来为傅氏股票站台。分析了傅氏这一波产业转型,不止集团内部全部派最有才华的人把持这个项目,而且这个项目更是迎合了布桑最好的行政政策,霍瑜的抛售根本就是他的霍氏娱乐出了问题。但是,这样子大量的抛售的行为依然引起了市场的震动,休市过后,有些散户跟着抛售股票。在一天终于结束后,傅氏股票终于结束了一个月连涨的神话,正式跌停。 地产业出现了这么大的新闻,尤其还关系着城中尤为出名的傅氏家庭。这一新闻立刻上了本地微博的热搜。 而与此同时,同样被送上热搜的是,傅家碧在布桑科技月报的采访下,出面承认是她在论坛上发的帖子,并且指出该帖子中的化合物正是自己实验室三个月前公布合成成功的N12。 然而,就在傅家碧承认N12的数据时,寰宇制药研发部负责人忽然召开新闻发布会。 在这个新闻发布会上,寰宇制药公开说明了公司旗下的M1化合物已经注册专利,并且正在开展动物实验并且取得了一定结果,另外他们公告将很快获得开展临床实验的批件,立刻招募患者。 研发部负责人信誓旦旦:“M1的出现将改变整个人类肺癌的治疗历史,它跟之前的靶向药完全不同,将会是一种全新的疗法,这是集团花了十年,倾尽全力研发出来的产品,我们相信可以将晚期肺癌的5年生存率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 有好事者问:“请问寰宇是否知道N12的实验数据?” 研发部负责人轻蔑一笑:“我们认为药物研发是一个团队数十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尤其是M1这个产品。至于N12我略有耳闻,不予评价。” “有消息称,N12和M1的结构几乎一模一样,实验数据也非常雷同,这个你承认吗?” “这位记者,我想说的是,我们有专利。如果涉及到抄袭问题,想必谁抄袭谁,各位自会明白。” 寰宇制药是业内顶尖的制药公司,而傅家碧即便年轻时锋芒毕露,如何能够以一人之力挑战这个公司呢?结论不言而喻。但是傅家碧又为什么会有寰宇的实验数据? 还有记者要发问的时候,发布会的主持人立刻打断了,讲到:“今天非常感谢大家的参与,请大家等待寰宇制药的公告。” “哎!哎!”在一群记者的闪光灯下,发布会戛然而止。 有人分析,寰宇这场发布会不会是想告诉很多想用傅家碧公开数据的小厂家们一个事实,他们有专利,只要有人敢开发,就是侵权,以寰宇的法务部,能够告到别人破产。 但是可惜的是,寰宇制药百密还是有一疏,他们的化合物专利并没有申请地非常完整,只是将M1和M1的同分异构体进行了申请。其他的药厂可以不开发M1和M1的同分异构体,但是只要他们在傅家碧公开的化合物结构上,进行一定方式的改变,仍然可以进行开发。 而傅家碧,正是利用的这一点。 寰宇现在面临的是无数想要捞一笔的药厂的厮杀。 尽管他们家大业大,但是这也够他们受的了。 这一天是非常不平静的一天,傅家碧接受完科技月报的采访后,那个采访的记者在最后结束的时候说:“傅小姐,我一直佩服你的勇气和实力。你16岁拿下国际奥林匹克化学竞赛金牌的时候,我也看过你的新闻。当初你才十六岁,就公开撰写博客批判布桑的行政体制,批判他们缉毒流程中的漏洞。不过更厉害的是,你不是一个光说不做的人,你批判完了,就替警方工作,开发了更精准验毒的化学方法。” 那个记者想了想:“我觉得,这次N12,应该是别人抄袭了你。” 日头高照,傅家碧有瞬间的恍惚,她好像没听明白记者的话,尤其是什么16岁替警方工作,她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寻找这一个片段,竟然毫无印象。 记者看她没有反应,想了想天才可能都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就很快结束了话题。 冬季越发冷起来,在送走了采访团队之后,傅家碧裹紧自己身上的羽绒服,靠在实验室的走廊里晒太阳。她有些累,好像是一场采访花光了自己的所有力气一样。 因为是元旦的前一天,实验室里放了假,这个点几乎所有人都走光了。 现在与她相伴的,唯有还在运行的机器。 她环顾四周,这里面的每一寸地方她都无比熟悉,因为都是她饱含热情亲手建立。她甚至能够非常清晰地想起实验室每一个开发人员他们所在的工位。核心小组的32个成员,她甚至能背出来他们家在的地方。 曾经花过多大心血,那么此刻感受到的背叛就有多深。 她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一下午,走出实验室的那一刻,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路灯昏黄的光下,她轻轻抬起手,一笔一划地描绘着这幢小小的建筑物的外形。 她的心就像浸泡在水里一样,慢慢发酸发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去的白气让她一瞬间没有看清楚来的人。 傅家碧睁大眼睛,看到了霍瑜。他站在门卫的岗亭处,通身黑色,只有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打破了这沉闷的一身。他站在路灯下,竟然看上去一点不冷,依然那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他看见傅家碧的身影,终于提起了脚步,腿长脚长,几步路就一下子到了她的跟前。 她并没有表现出惊喜或者高兴,霍瑜神色一暗,低低地讲:“你还在生气。” 他边说边动手给她围围巾:“别冻到了。” “霍瑜?” “嗯。” “你骗我了是吗?” 霍瑜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他就听见傅家碧略带微凉的语气,不无萧索地开口:“你抛售了所有的股票。我看到新闻了。这时候卖掉所有的股份,根本不是明智之举,你在做什么?” “你在利用我吗?” 见他没有回答,傅家碧心中无数情绪翻滚,她堪堪站在他的肩膀处。他足足有180,她低人一头不止,她抬头看他,就见他摘掉了眼镜,露出原本一双利眼。 “家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 他从未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在这一秒,竟然说了出来。 傅家碧看到在霍瑜讲出这三个字之后,霍瑜像是呼出了一大口气,然后一下子就将傅家碧拉到了自己怀里。 他又说:“家碧,我爱你。” 他的怀抱是这样子温暖,依然是熟悉的檀木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她几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沦陷。可是冷冽的风一下子吹过来,傅家碧突然清醒了,她在他的怀里讲:“霍瑜,我不相信你。” 最终,她终于对他失去了信任。 傅家碧推开了霍瑜的怀抱,不知为何,原本人高马大的霍瑜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傅家碧看到他踉跄几步,脸上一闪而过受伤的神色。 “霍瑜,我虽然现在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欺骗了我。” 傅家碧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四下无人,霍瑜听到她轻轻的吸鼻子的声音。她开始一点一点解开他戴上的围巾,然后还给了他,她眼中通红,可是语气却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 “霍瑜,我们需要彼此冷静下。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回布桑九号了。” 她的意思就是分居。霍瑜眼神微闪,良久过后,他竟然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要还的话,那块白手帕也还给我。” 哪块手帕?傅家碧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然后霍瑜就提醒她:“我之前给过你一块旧手帕。” 傅家碧这才终于想起来:“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那你今天住在哪里?” “不需要你管。” “那需要我送你吗?” “霍瑜。”傅家碧终于正眼看他:“不要挡我的道。” 他终于侧过了身,看着她走远了。 良久过后,霍瑜重新回到了车上。今天是司机开车,孙叔亲眼目睹了小夫妻俩的吵架,本来还高高兴兴地准备把保温桶给霍瑜递过去,现在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霍瑜打开了那个保温桶,一股香气便冒了上来,霍瑜摸了摸躺在那里的海棠糕,眼神微暗:“还热着呢。” 孙叔大叹一口气:“少爷,你要什么手帕啊,你该追上去不让人走啊!” 霍瑜靠在车后座,只是讲:“走吧。” 很久之后,车内安静地不得了,霍瑜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间轻轻地讲到:“手帕是她留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霍明朗的故事的人应该知道,霍瑜就是空长年纪,根本没有谈过恋爱……感谢在2020-06-14 16:56:01~2020-06-14 21:0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莉芙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2020年元旦的早上十点钟,顾青玄带着实验室的核心成员从美国肿瘤年会回来,飞到布桑国际机场。这群人还不知道,在他们出国的短短数日中,布桑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行人依然高高兴兴地在等行李,虽然旅途疲惫,但是实验室给每个人都买了商务舱,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这会儿精神还不错,还在那边讨论美国哪个景点应该再去一次。 傅家碧独自一个人等在出口处,她想无论如何,她必须与顾青玄谈一谈。 元旦节的机场,熙熙攘攘,好多团聚的人,大家脸上都纷纷洋溢着喜悦的心情。傅家碧置身于其中,只感受到,孤家寡人。 很快,顾青玄带着一群人出来了。大家嘻嘻笑着,有人眼尖看见了傅家碧,顿时惊喜连连:“呀!家碧!够意思啊!” 傅家碧朝他们摆摆手,然后她就看到了顾青玄,好像也看到了她,和蔼可亲地朝她微笑。 这样的人……到底为何欺骗她? 傅家碧在接到顾青玄之后,还是习惯性地去拿他的行李箱,顾青玄躲着不让,傅家碧也二话不说夺了过来。以前很多次,如果两个人出差去其他地方,傅家碧总是习惯照顾这位老教授,像他的女儿似的,生怕亏待了他。 实验室其他人见了,也习惯了,傅家碧给他们都派了车,他们乐得告辞,互相祝新年快乐。 顾青玄跟着傅家碧走,一直上了她叫的专车。 可是他们去的目的地并不是顾青玄的家里,傅家碧在车里用手机打开了布桑科技月报对她的采访,然后递给了顾青玄。 看完之后,本来还有话要讲的顾青玄,这会儿竟然无话可说。 傅家碧公开数据,他没有一句话。这样的顾青玄,傅家碧再次确认,是他出卖了整个实验室。她再次感到一丝好笑和一丝难堪,实验室的灵魂人物背叛了整个实验室。 “我想请你喝个茶,顾教授,给我点时间。” 顾青玄点点头。 两人来到的正是布桑高新科技园区,离实验室只有一墙之隔。 因为是元旦,所有的公司都放假了。这里便显得冷清,街边萧索梧桐早就落光了树叶,咖啡厅里也没几个顾客,傅家碧给顾青玄点了杯红茶,自己则是黑咖啡。 “顾教授,你应该知道我想谈什么?” 顾青玄没有否认,苍老的脸上,波澜不惊的双眼,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了,他像是在等待她的审判似的,尤为平静和淡然。 傅家碧自然不能接受这样子的他。她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被信任的人狠狠背叛,但是背叛者却十分平静。她心头自然不好过,甚至红了眼。 “什么时候开始的?和寰宇制药的交易?” “半年前,他们开始来挖我。组里面的其他人也被挖了一遍。” “什么时候决定把数据给他们的?” 顾青玄闭了闭眼:“四个月前。” 傅家碧感受一阵发冷,寰宇挖了她下面所有人,可是她竟然不知道,顾青玄被挖动了,其他人呢……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顾青玄出口:“别人没有泄密。” “那么……”傅家碧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顾教授,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顾青玄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的闪烁。可是即便傅家碧这样子依然那么相信地望着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只要他讲出来,傅家碧都可以原谅他,但是,顾青玄却选择了沉默。 一杯茶的时间,傅家碧终于感到了失望。 他始终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原因,多年情谊,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给她。 傅家碧喝光了手中的黑咖啡,她垂头轻轻苦笑。然后她说:“顾教授,既然这样,你不可能再来上班了。” “我知道。” “你违反了保密协议,情节严重,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傅家碧非常平淡地讲到:“顾教授,希望寰宇制药同样愿意给你支付律师费。” 她不是没有给过对方机会,但是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失望。傅家碧在傅家待了那么多年,看过太多次傅太太是如何处理人的。她从来不愿意像她妈妈那样,可是到头来,这样子的背叛,如同被人当众捅心窝子,她终于明白,她难以就这么和解。 谈话结束,傅家碧依然起身说道:“顾教授,我送你回去。” 顾青玄自然是拒绝了她。傅家碧转身就走了。 来时带有万般期许,去时只能决绝干脆。 实验室里的人一旦回了国,很快消息便联通了起来,一旦接触社交软件,自然就知道了国内发生的大新闻。傅家碧的热搜在实验室的群里出现了,有人直接@了她,问她什么意思? 哪几个感叹号加问号,在屏幕上,看着真是让人触目惊心。自然很快,大家都炸了。无数人要求她有个解释。 傅家碧在群里回了一句:是真的。 “M1应该是抄袭我们吧?我们不可能抄袭别人啊!”有人立刻送上了寰宇制药的新闻视频。 “可是家碧……你这么做,你问过大家的意思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 “顾老师知道吗……” “我们化合物难道没有申请专利?怎么个意思……” 无数的人不再顾忌,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很多人感到非常气愤,作为核心成员,被蒙在鼓里而且多年开发的心血就这么废了。 这一天注定过得不平凡,傅家碧在跟顾青玄谈完之后,就电话给了以前合作的律师团队,正式开始起诉顾青玄。 到了晚上,这个事情是瞒不住大家的,实验室里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便是一传十十传百,当然这种事情是不会在微信群里讨论的。只是私下的小话背着傅家碧早就传了遍。在一开始的冲击和热烈讨论过后,突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消息明确的人透露,顾青玄被起诉的理由不止是违法保密协议,还有违反合规条例,贪污腐败。甚至有名下金额,就是这次美国之行,一共收受供应商五十多万的贿赂。 金额明确到小数点第二位。而他们不过才刚从美国回来。 大家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纷纷噤若寒蝉。颇有些唇亡齿寒的意味。 合作多年,他们没有想到傅家碧竟然这么狠。丝毫不会顾念私人情谊,顾青玄年岁已大,如果闹到坐牢,说不定死在牢里。这样子,未免太过赶尽杀绝。 这些私下翻滚的情绪,傅家碧并不知道,她回了微信之后,在乘坐出租车去酒店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所有后来大家在群里的很多疑问她都没有看到。她住在江苏路的酒店,安顿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根本找不到。就这样,这一夜,很多的信息她都错过了。 其中自然包括,霍瑜给她发的信息。 按照以往,微信对于霍瑜来讲,似乎一直是一个没有用的APP。但是2020年的元旦节,街上所有的行人都在跟自己心爱的人庆祝新年,这是分开的第一天,霍瑜望着无比空旷的布桑九号,这一间倾心打造的庞大公寓,忽然在这一刻看上去尤为的冷清和落寞。 布桑市政府在这一天庆祝新年,特意开放了音乐喷泉。霍瑜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眼前是璀璨辉煌的夜景。他再往外看,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在他的脚底下,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他与傅家碧在美国惊鸿一瞥,傅家碧的一双眼里都是灵动的神色,她看见他,侧过脸的时候,耳朵稍稍发红。 这一眼,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记住了那么久。 他拿出手机,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发什么。最后的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可是他等到晚上的十二点依然没有人回复。 霍瑜神色终于暗了下来,这时候有人给他打了电话,他心里一喜,可是看到名字后,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是赵柔,电话那头的她好像带着酒意,又好像哭了,她讲:“瑜哥,你还没有给我回复。” “十二年了,瑜哥,你说过,你永远欠我一条命,可是瑜哥,我不要你的命。” 是啊,他欠赵柔一条命,如果没有赵柔当年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或许就没有今天的霍瑜。 霍瑜沉默了,可是忽然间他看到了傅家碧梳妆台上被他拿出来的那条白手帕,他走过去,将那条帕子紧紧的捏在自己手里,他缓了缓:“小柔,其他都可以,命也可以,但是结婚不可以,我已经有太太了。” “是傅家碧!是她!” “对。我不会和她离婚的。” 电话那头终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通过电流一声声传入霍瑜的耳朵里,他心中有些难受,然后就听到赵柔失望地讲到:“你爱她……你爱她!为什么!为什么!瑜哥,明明你们才认识几个月!” 霍瑜沉默了会,他眼中忽然像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样,变得柔和起来。 他说:“我跟她认识,已经,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把家碧想得太弱~也别把大鱼想得太坏~爱你们~感谢在2020-06-14 21:04:43~2020-06-15 22:5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DSB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莉芙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2020年布桑的第一场雪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纷纷落下,傅家碧住在江苏路的W酒店,早上一起来,拉开窗帘,便看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这是布桑多年来非常难得的一场大雪。因为难得一见,酒店的花园里聚集了很多小朋友和家长,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好不热闹。 虽然这场大雪对于很多小孩子来讲,是一件尤为幸福的事情。但是对于上班族来讲,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因为大雪,早高峰的现代大道堵了足足有五公里的路,雪雨天气考验的不止是技术还有耐心。 傅家碧站在落地窗前,客房服务送过来了早上的早茶和这座城市知名的小馄饨,个个晶莹剔透,弥漫着一股香气。她还没有吃上一口,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大作。 她接起来,前台非常抱歉地跟她讲:“傅小姐,前台有个您的客人。” “谁?” “说是您的哥哥。” 竟然是傅家琪,她感到一丝的惊讶,自从她在傅氏大楼拿回实验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她对于他们来讲,早就没有了,然而这次傅家琪亲自上门来找她,必然是有大事。 傅家碧搁下碗筷,批了件羽绒服便匆匆下楼。 傅家琪在大堂里的角落里等她,他脸上有稍许的憔悴。往常意气风发的脸这会儿有些暗淡,一双艺术家修长的手朝她摆了摆,傅家碧有些不好的预感。 甫一落座,傅家琪招了招服务生就给他们俩点了一杯茶。 在喝过一杯茶之后,傅家碧才等到他开口。 这位傅氏现如今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掌门人,忽然笑了笑:“家碧,霍瑜果然好手段。”傅家琪想了想,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了一支,手指轻碰,打掉了一些烟灰。 以前的傅家琪是从来不吸烟的,他向来有艺术家的清贵自持,十分鄙夷吸烟这种恶习。哪曾想,有一天,他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傅家碧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他就听到傅家琪讲:“家碧,你和他结婚了是吗?” “嗯。” “帮哥哥做件事情,去探探他的底细。他全面撤资,并且彻底退出所有的开发项目,哪怕给了近50亿的赔偿金,还是面不改色的全线撤退。在傅氏蒸蒸日上的好时候,作出这样的决断。我很好奇,他到底什么底细。” 傅家琪说得轻松,但是傅家碧能够猜到,他这两天一定受了非常大的压力,唯一的合作方和大笔资金的来源就这么退出了,集团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等着他出错,现在恐怕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内斗了。 以傅家在布桑的能力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么,这其中的缘由只有霍瑜本人才能得知了。 傅家碧靠在椅子上,却轻轻摇了摇头。 “恐怕要你失望了。我和他,可能很快就要离婚了。” 她苦笑几分,傅家琪原本还有些期望,可是听了这话,神色一分一分冷下去。 “真是抱歉。” “哈哈。”傅家琪摇头:“是我异想天开了。” 很小的时候,傅家琪曾经骄傲地跟她讲:“家碧,你哥哥我以后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指挥家和小提琴演奏家。不信,你走着瞧。” 她没有一刻不相信,可是呢,到头来,傅家琪终究要承担起作为傅家人的责任。 “你有什么打算吗?”她问。 傅家琪掐灭了烟,恢复了常态,刚才的憔悴和示弱好像不存在似的,只不过一支烟的时间,他就又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傅家人。 他笑了:“自然是全部吃进去他的股份。我走了,家碧,你自己小心,对了,你手机应该丢了,我跟助理讲过,他会来给你送个新的。” 傅家琪走的很快,傅家的司机依然毕恭毕敬地替他开车门,这个帝国从表面上看上去依然固若金汤。 傅家碧坐在角落里,喝光了茶,傅家琪的助理很快就真的来给她送上了最新款的手机,并且已经替她重新申请好了手机号。 她打开手机和社交软件。一堆信息疯狂地涌入,她有一瞬间的抵触,于是便选择忽略了所有的消息。 九点半过后,傅氏集团的股票被大量买入,傅氏发了公告,国内著名的投资公司鸿山资本领投傅氏集团,同时加入的还有香港和美国的财团公司,他们纷纷吃进傅氏的股票,一时间,傅氏的股票重新飘红,并且实现涨停。 很多投资经理出来再次力推傅氏的股票,并且他们说,现实就证明了霍氏撤资是多么错误的选择。 然而,这话还没说出来几天,傅氏城南地块的工地却突然出事了。 一个工人从脚手架上一跃而下,当场身亡。据悉,是因为被拖欠了数月工资,导致家里老人没钱看病,不治而亡。工人心理压力一下子非常大,闹过事,反而被工头暴打一顿,这下子没想开,闹出了人命。 本来,这事按照傅氏的影响力也能压下去,但是,很不巧的,中央巡视组恰巧入驻布桑,自然是无法运作了。 而且,很快有新闻媒体跟进此事了。傅家碧在电视上甚至看到了,傅家琪亲自鞠躬道歉的场面。 那样高傲的头颅,此时此刻,深深地低了下去。 那一天晚上,傅家的女主人,傅太太亲自给傅家碧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的那头,傅太太对着傅家碧不容拒绝地说:“下午回来一趟,管家会派人来接你。” 傅家碧还在实验室,发生了顾青玄的事情之后,实验室尤为死寂,没有人说不是,也没有人说对。傅家碧宣布重新开始进行新的化合物开发时,大家尤为平静,令人窒息的平静。 她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背后该是多么波涛汹涌。 她自然拒绝了傅太太的无理要求:“妈妈,我没什么要跟你讲的。” 可是傅太太什么人?到了约定时间,管家亲自带着司机上门来接。傅家碧没有出去,他们就一直等在了实验室的门口,一遍一遍地给傅家碧打电话。 傅家碧最后烦不胜烦,终于脱了白大褂,这时候是下班的高峰期。 从高新园区到清水湾,是一条从最东边到最西边的路,一路上很堵。布桑进入了黑夜,一路车水马龙,霓虹璀璨。傅家碧非常沉默,一语不发,傅家的管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傅家碧的开口,自然也不会说一句话,于是整个车厢非常的压抑。 再远的路也有到达的时候,车子一路始向山顶别墅。傅家碧打开窗,山顶的风迎面扑来,吹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割似的。傅家碧定眼去看那一幢灯火通明的别墅,依然是一座平稳运作的庞大机器。 这个时候,傅太太还是在开派对。这次派对的规模非常大,请到了布桑市的不少高官露脸,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傅家碧被领着从侧门进去,一路到了二楼的书房,管家连忙吩咐别人给小姐上茶。 楼下是派对歌舞升平,莺莺燕燕好不热闹的声音,傅家碧并没有听话地就待在书房里,她端着茶,站在二楼的旋转楼梯处,俯瞰这一群所谓的布桑的上流社会人士。 派对专门请了布桑交响乐团的人来演奏,华尔兹、圆舞曲,傅家碧听了,真是觉得暴殄天物。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妥帖的虚假的笑意,而在这人群之中,八面玲珑,摇曳生姿的依然是她的妈妈。傅太太今天一袭华贵的黑色旗袍,颈间只留一串蓝宝石项链,真是高贵优雅。 屋子里常年是27度的恒温,傅家碧感到呼吸不畅,尤其是今天。很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忍着,就会习惯的。可是,到了今天,她明白,她恐怕永远也不能成为她妈妈一样的人。 一直到了晚上的九点多钟,派对终于结束,傅太太一一派车将人送走。 傅家碧在书房里几乎要睡着了,这时候她妈妈来轻轻拍醒了她:“家碧,家碧。” 恍恍惚惚之间,傅家碧好像做梦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她跟在爸爸傅琮的身边,不知怎么的,她吵着要养一条狗,傅琮拗不过她,带着她去了小动物保护中心,他蹲下来对傅家碧说:“家碧,你先要学会怎么照顾一个生命,你才能对它负责。” 于是她每次放学,第一时间便是跑去照顾小狗。 她才几岁啊,小孩子懂什么,可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有模有样的给小狗洗澡,哪怕洗完澡她自己一身也脏了。 傅琮看她实在不像是三分钟热度,终于在有一天给她带了一条牧羊犬回来。 他说:“家碧,既然你有能力,你要照顾好它。不能半途而废,你有责任的,你知道吗?” “家碧,家碧……”傅太太又叫她。 她终于醒了过来,认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 “嗡嗡嗡……”时钟敲过十点钟,傅家碧坐直了身子,就听到她妈妈讲:“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你必须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鱼的追妻路真是有点难度感谢在2020-06-15 22:52:16~2020-06-16 23:2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Αρτεμιδ?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昵昵昵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大概是所有人都离开了这繁华的傅家派对,傅家碧隐约可以听到楼下的大门被佣人合上的声音。夜,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傅家碧站起来,走到书房的窗户前,推开了窗,山顶的一股冷风瞬间涌入这常年恒温的牢笼。 “抱歉,实在是太热了。”她又回到了傅太太面前,坐直了身子。 傅太太的妆容即便到了这个点依然一丝不苟,精致地就像是一个假人。 “家碧,”她终于开口:“今天让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你爸爸的事情。” “我爸爸?”听到是傅琮的事情,傅家碧终于认真地对待了起来。 “你爸爸今天确诊了,肺癌,晚期已经转移,没有手术机会了。” “什么?” “你没听错,家碧。”傅太太表情平淡,就像是在述说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事实:“你哥哥还不知道。” “我爸爸他现在人在哪里?” 她坐在那儿,忽然感觉整个人有些闷,又有些冷,她不由自主摩挲着自己的手臂。 傅太太见她的模样,关上了窗户。然后她走到傅家碧的跟前,就听到她问:“他去哪里了?” 一直挺直的背脊忽然间就弯下来了,本来全身都像是来战斗的人忽然间就像是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的丝毫不成样子。傅家碧就这样,软弱了下来。 “他在东山别墅。”傅太太停顿了一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我要去看他。” 她立刻站了起来,就想往外走。 “站住!”傅太太在她身后喊住她,傅家碧终于回过了头,这时候傅太太终于看见了傅家碧藏在眼里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夜渐渐深了,四下安静,傅家碧的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在这高效运转如同机器一样的家里,傅琮曾经在东山别墅里,给过傅家碧为数不多的童年。即便后来,父女离心,他在关键时刻选择放弃了整个傅家的掌控权,给她自由。 在这个时候,无数场景在她的眼里闪现,一幕一幕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最后落幕陈傅琮在婚礼上跟她说话的场景。 “坐下。”傅太太沉声:“你现在去,你爸爸已经休息了,添什么乱?还有……”傅太太顿了顿:“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你……” 傅家碧默默地坐下,在这宁静的夜里,傅太太的声音清晰无比,她慢慢开口:“上面有人在查傅家。” “暂时还打探不出任何消息,这段时间,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出什么风头。我知道你现在在跟个什么教授打官司,这件事情,我希望你放手。” “妈妈。”傅家碧苦笑了一下:“我打的官司,是正当的。” “家碧,”傅太太停顿了几秒钟,继而叹了口气,好像是在示弱一样,缓缓讲到:“这傅家也是你爸爸一生的心血,你爸爸这样子,我不希望他看着傅家就这么倒下了。家碧,你是个好孩子,你身上流的是傅家人的血,我知道这个时候,你应该明白什么事情是更加重要的。” 夜色太暗,灯光太亮,傅家碧正对着的是她妈妈永远无坚不摧的脸。她擦掉了眼角的泪。 “这个时候了,妈妈。”傅家碧摇头:“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利用爸爸。你不要指望可以用爸爸的名义来压我做任何事情。”她一字一句说道:“妈妈,我不是你。” “家碧,从小到大,我教你的,都忘记了么?” “什么,永远以家族利益为先吗?真是抱歉,我不认同这样的三观。” “家碧,你不要忘了,正是傅家给了你现在的生活。” 傅家碧终于非常失望,她眼眶还是红的,眼里面还带着一些些泪意,可是她的话确实坚决的带着回响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很快,她就从这幢别墅里逃了出来,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她这样子的出来,拒绝了管家的车,自己一步一步从山顶慢慢往下走。深夜的十一点,一路上都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路灯,孤单单地照着。 傅家碧垂着头,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她走啊走啊,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 忽然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再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灰色大衣裹着的霍瑜。 路灯下,霍瑜和她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她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怎么又哭了?” “不用你管。”她冷下脸来。 “你是我太太,你哭成这样,我怎么能不管。”霍瑜的手非常有力,她根本挣脱不了,他紧紧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 真的是伤心,眼眶连着鼻头发红,像是一只小兔子。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片冰凉。霍瑜眼神一暗,然后拉着她就走。 傅家碧自然是不肯跟他走的,可是这个人仗着自己体力好,一把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霍瑜!我要报警了!” 霍瑜怎么可能管她,轻易就将人带进了车里,然后他立刻就锁住了车门。 一股暖意袭来,傅家碧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别感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见她又要拒绝,霍瑜立刻说道:“判我死刑也要有个过程,就当陪我吃顿宵夜吧。” 他的语气又低又沉,带了一丝丝请求以及低声下气。 傅家碧有一瞬间的心软,而霍瑜这种人精,立刻趁机就启动了车子。一路风驰电掣,最后到的却是位于市中心小巷子的一个路边大排档。 “阿瑜!你怎么来了?这是……”老板娘好像跟霍瑜非常熟,花白的头发笑眯眯地打量着傅家碧。 “我老婆。” “哎呀!你这孩子,去年来的时候,你妹妹还说你呢还没谈恋爱,没想到现在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哎呀,你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一定高兴死了。” 霍瑜牵着她的手,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林姨,这是家碧。”说罢,他就那样子看着傅家碧,路边的昏黄灯光下,他的眉眼和面庞,却是这样子柔软。 傅家碧有一瞬间的发愣,当然,她立马就对着这个林姨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傅家碧。” “好,好!快坐快坐!”林姨麻利地收拾着桌子:“还是老样子可以吗?” “好。” 脏兮兮的路边摊,霍瑜神色自若,泰然处之,丝毫不介意桌上的油腻蹭到了他的手工羊绒大衣。甚至,傅家碧觉得,他不仅不介意,还十分地习惯以及感到舒心。 这应该是他最为放松的地方。 傅家碧听到霍瑜对她讲:“这地方,从小到大,我和明朗总是来这吃饭。林姨是我妈妈以前家里带来的人,结了婚之后,做了很多小买卖,最后开了这个摊子。手艺很不错,你待会儿尝尝,他们这的特色是面上的浇头,都非常地道。” 他开始替她洗筷子。 傅家碧环顾四周,这里的生意其实很一般,夜宵生意,统共不过两三张桌子的人。大家都在埋头,要么吃面,要么吃砂锅,也没什么人讲话。这里是市中心,这些食客恐怕是附近摩天大楼里的加班一族。 这是人间烟火的气息,而这人间烟火,好像有一种魔力,傅家碧竟然渐渐安心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码字,我真的觉得我好努力~PS:有个文你们看看想看吗,想看我写25岁,薄姝因为亲生哥哥的不作为,被父亲大人推上总裁之位正儿八经有实权的那种总裁。 因为年纪轻,玩心重,她喜欢上了一个当红爱豆,又是砸钱又是砸资源。 她被誉为最败家的富二代,扶不起的阿斗,强推之耻。 她蛮不在乎:“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裴喻有多优秀。” 后来,裴喻一脚踹了她。 30岁,薄姝再遇裴喻。 他果然很优秀,成了业内最年轻的影帝。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薄姝,有多大能力。 追妻火葬场,准确来讲,是追总裁火葬场。 第33章 人在晚上的时候,是最为脆弱的,尤其是现在已经快深夜的十二点,傅家碧坐在这小小的大排档中,霍瑜做主给她点了一碗大排面。 “要是不想吃肉,就稍微吃点面,喝点儿汤。”他给她洗好碗筷,嘱咐她:“冷的时候,吃点东西就好了。” 傅家碧坐在这里,她能够感受到,林姨时不时看向这里的眼神。作为霍瑜的老婆,想来是会受到她很多的关注。在长辈面前,傅家碧也不好跟霍瑜置气。当然拿起了筷子。 码得整整齐齐的金灿灿的面条,上面还盖上一大块硕大的非常有气势的肉排,看上去焖得绵软入味。傅家碧不由得轻轻咽了咽口水。 翠绿的葱花和酱色清澈的汤汁,带着闪闪的油光,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傅家碧低头开始喝汤。 寒冷的天气,一口热汤下肚,顿时毛孔都快舒张开来。傅家碧轻轻吸了一口气,此刻间,心里像是轻轻松了一下。 刚才还差点儿炸毛的小猫,这会儿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放松地满足地平息了下来。霍瑜轻轻笑了笑,介绍到:“你别看这里是个小苍蝇馆子,但是这里的面,恐怕是整个城里最好吃的了。林姨父亲做了一辈子的面,手艺都传给了自己女儿。我们吃到这个面,也算是福气。” 她开始尝一口面,劲道滑爽,傅家碧忍不住,又立刻咬了一口大排,肉汁顿时充满了整个舌尖。味蕾的来回之间,都是满足的滋味。 深夜的美食,如此抚慰人心。 傅家碧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傅琮带着她在东山别墅,学校的老师留了手工作业,她那时候因为养一条牧羊犬,想来想去决定做一顿狗粮作为上交的作业。 这可是难倒了她,蔬菜、牛肉馅、面粉都准备好了,她一个小小的人,堪堪够着了流理台。傅琮还在集团没回家,她不让阿姨们帮忙,一个小人,弄来弄去,整个人都沾满了面粉,只剩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 傅琮回来时,心疼怀了:“宝贝快下来,爸爸来弄。” 傅家碧那时候特别喜欢跟他撒娇,一下子就扑到他身上,弄得一身西装立刻报废。傅琮宠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替女儿完成这家庭作业。 可是傅琮呢,那也是从小到大被伺候惯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些,最后两个人弄了一身面粉,勉勉强强做出来几个丸子,高兴地立刻拍照留念。 记忆就像是老式电影,一幕一幕虽然泛着岁月的光,但是却清晰地镌刻在了心里面最深的地方。后来的日子,随着风飘去,傅家碧很少再记起她在东山别墅的日子。 但是,一旦将表面的灰尘拂去,很多往事便纷至沓来。 傅家碧慢慢地吃光了一整碗面。 她红了眼眶,朝着霍瑜说:“太好吃了,我都快吃哭了。” 霍瑜望着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微微暗下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傅家碧自然不是因为这个面的原因。他慢慢开口:“我跟寰宇的人谈过了,周恪初知道下面人的事情之后,他明天就回国处理。我知道你看重实验室,无论如何,我会让他们还你一个清白。” 他的话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可是他并不知道,傅家碧此时此刻这满腔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太慢了……” “什么?”霍瑜凑上前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不会很慢的,周恪初的人品我信得过,他会告知大众的。” “霍瑜……” “嗯?” 傅家碧忍了很久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捂住自己的脸,肩膀轻轻耸动,一言不发。 她在哭。 “家碧?”霍瑜走了过去,立刻抱住了她。他拍拍她的背,在想,到底怎么做,她才会不哭呢? “霍瑜,我好没用啊。做了这么多年的药物研发,信誓旦旦地要做肺癌划时代的药物,可是我真的好慢啊,我真的太慢了,我爸爸我都救不了。” 霍瑜听到傅家碧轻轻地讲到:“爸爸他肺癌晚期了。” 林姨看着小两口这一幕,一开始还以为霍瑜惹哭了新婚太太,差点出来教训她,后来竖着耳朵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为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揪起了心。 “不是你的错,家碧,不是你的错。” 在这冰冷的夜里,傅家碧承认,霍瑜给过她一丝的温暖。夜太深了,到了后半夜,傅家碧哭完了,发泄完毕,她整个人冷静了下来。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车。 霍瑜自然是看到了她这样子的举动,刚想说点什么,他就听到傅家碧说道:“霍瑜,我跟你讲过,如果你骗我,我永远不会爱你了,你记得吗?” 他向来高傲的头颅此时此刻终于低了下来。 “霍瑜,你骗了我。”傅家碧笑笑。 他眼里闪过一丝的落寞和一丝的无可奈何,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似的,嘴角扯了扯说道:“这里打不到车的,还是我送你吧。” 傅家碧没有说话,但是真的如同霍瑜所说,这个地方十二点之后,打车非常困难。 过了很久,霍瑜站起来,替傅家碧收拾围巾和手套,收拾完了很有耐心地站在他身侧,跟个车夫似的,也不催她。 傅家碧做了一次妥协,回到江苏路的W酒店,已经到了凌晨的两点钟。 那一晚,傅家碧睡得非常不安稳,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记起来,早上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而这一天,布桑,发生了全国闻名的事件,某位大老虎在家中被连夜带走,布桑市委书记凌晨跳楼自杀。中央巡视组雷霆手段,布桑检察院一把手周锐声亲自上阵加入专案小组。 同时,傅家琪在傅氏集团总部高官会议现场被检查人员请走。 一时间,傅氏动荡,当天股票跌停。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傅家碧正坐在滴滴上往实验室的方向走。早高峰,布桑永远都是那么多车,滚滚而去。她坐在后座上,因为头痛,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她心里还在想着昨天晚上傅太太亲口告诉她的话,此刻手指便无意识地在摸着手机,想来想去,决定给东山别墅打电话。 时间还早,别墅的管家一听到是她,高兴得不得了,连忙问:“大小姐,今天晚上您要来吃饭吗?” “嗯,要的,我下午就过来。” “先生……大小姐……” 傅家碧听到电话的那头,佣人好像非常高兴地去跟傅综汇报了。傅家碧挂了电话,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到了高新园区。 她刚一下车,就被一个老阿姨给拦住了。 老阿姨傅家碧早就认识,是她无数次到人家门口认识的。这是顾青玄的太太,曾经傅家碧常常称呼的李老师。李老师是布桑大学美术系的退休教授,即便老了,气质依然很好。 但是这一刻,她满脸的憔悴,看到了傅家碧之后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寒冬腊月,她的手冰冰凉,一看就是等在这里很久了。 “家碧,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她哀求。 正是上班高峰期,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傅家碧在这个实验园区是个名人,尤其是新闻报道出来后,就更加知名了。大家纷纷好奇地盯着他们俩。 “好。”傅家碧点头同意:“去咖啡厅里喝杯咖啡吧。” 园区的咖啡厅里这会儿位置上没什么人,都是些打包咖啡的上班族。落定下来,傅家碧给李老师点了一杯热美式。 “家碧,你还是记得我的喜好。”李老师说话间有一些困窘,她知道今天来找她自己也没什么脸面,但是她也实在别无他法了。 “家碧,青玄是做得不对,但是他是有原因的。”她喝了一口手中的热咖啡,苍老的脸上竟是无奈。 “我们孩子在海外有点不太争气,犯了点事情,需要交500万美金的保释金。我们两夫妻已经把房子都卖了,但是还差不少……”她边说话边叹气:“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见死不救。那时候寰宇研发部正在跟青玄接触,开了这个条件,他一直不答应。是我……” 面前的这个老阿姨,终于流下了泪水:“是我把他的电脑做主交给别人的……” “后来事情就成这样了。”李老师倾身上前,抓住了傅家碧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我的错,青玄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好,他要是去坐牢,他肯定就没命了。” “家碧,家碧,我求求你,你放了他吧……我去!我去坐牢!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她言辞恳切,言语之间都是恳求,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傅家碧。 傅家碧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个曾经优雅的老太太现在风度尽失地在求她。人生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这样子去求一个年轻人。 “是真的吗?”她问。 “家碧,我要是有一句假话,我绝对不得好死。” “别讲这么重的话。”傅家碧轻轻摇头:“你先走吧。” 这样子的请求,傅家碧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她送走了人,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冬天的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她抬头看,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风雨欲来 第34章 布桑真正进入了冬天,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湿气袭来,到了下午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又下午稀稀落落的小雨来,傅家碧打了车一路始向这个城市最东边的东山别墅。 作为傅家的老宅所在地,东山别墅掩映下群山之下,夏天的时候风景是极好的,可是在这个季节,傅家碧一路过去,只觉得几分凄凉。 宅子里的老人从接了电话就开始盼她来了,早早地就派人候着,一看到大小姐来便连忙开始准备下午茶。管家李姐替她挂好衣服,连忙给她递上了一杯热牛奶,笑眯眯地讲:“小姐肯定冻到了吧。” 还当她是小孩子,傅家碧环顾四周,这里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所有的物件和摆设跟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改动。恍惚间,有一种穿越了时空,回到过去的感觉。 “我去叫先生,他刚刚睡过了午觉,这会儿该醒了。” 傅家碧摇摇头:“不用叫他,我在客厅里坐会儿吧,他自然醒了,我上去看他便是。” 见她这么懂事,李姐心下明白了一些事情,也点了点头:“我吩咐人把下午茶上来。” 傅家碧在客厅里一直坐到下午的三点钟,她坐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想,宅子里的人可能考虑到傅琮的身体,都特别安静,她难得地发了会儿呆。 傅琮下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下来了,冬天的日头总是那么短,金黄色的落日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户透进来,打在他们俩身上。傅家碧回过头,笑了:“爸爸。” “家碧,实验室不忙吗?” “不忙。” 傅琮神色复杂,坐在她的面前,摇了摇头:“我看见你的新闻了。” 她终于低下了头:“是我没有做好。” “我听说你起诉了,是吗?” 傅家碧点头,起身给傅琮沏热茶,傅琮的脸色看上去还不错,并没有非常虚弱。他甚至依然风度翩翩,像往常一样,气质超然。傅家碧差点以为她的爸爸并没有什么事情。听到傅琮问她话,她点点头:“是的。” “如果很复杂的话,可以跟爸爸讲,看看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是疼爱这女儿的。 傅家碧忍住自己落泪的冲动,抬起头,嘴角带着两个酒涡:“爸爸,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傅琮显然很惊讶。 “那当然,我在国外的时候掌握的一门技术。虽然新药研发出了点岔子,但是做饭的手艺,我可是不一般。” 这个女儿长大了,傅琮看着她的脸,她有几分像他,也有几分像她妈妈,不过父母的优点她都遗传了,从洁白无瑕的肌肤到秀气的鼻梁,最好看的还是一双亮如繁星的眼。二十年,仿佛一瞬间。 傅琮乐得让傅家碧亲自下厨,没想到的是傅家碧做的菜色虽然家常,但是看上去还是像那么回事的,尤其是布桑地道的狮子头,肥瘦相间,色泽诱人。 “爸爸,你快尝尝。” 父女俩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傅琮自然非常给面子,两个人四菜一汤,傅家碧坐在他的下手,时不时给他盛汤,将他照顾得非常好。 饭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很,只有杯盏碰撞的声音,天色暗了下来,夜幕低垂,一轮圆月高挂。吃过饭,傅琮拉着傅家碧的手在花园里散步,傅家碧今天来,傅琮很高兴,但是他也知道她为何而来。 “你妈妈告诉你了,是么?” 傅家碧心下一顿,她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嗡嗡地说:“嗯。” 傅琮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手:“人各有命,家碧,不必伤心。你爸爸我,已经活得非常开心了。” “爸爸,我太没用了。” “不要瞎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优秀的。” 傅家碧摇摇头,她不说话,生怕一讲话,心里面的很多情绪都要冒出来。傅琮和她,虽然是父女,但是在一起的时间非常短暂。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傅家碧甚至是一点儿也瞧不上自己的父亲的,后来长大了她才明白,父母确实不再相爱了。她爸爸与妈妈,是两种人,走不到一起的。 在她这样子的家庭里面长大,亲情是相对淡薄的,所以8岁前在东山别墅里,傅琮给她的父爱,也是弥足珍贵的。 “家碧,你好像烦恼很多。”他看出来,忍不住问她。 她低着头不说话。 “是霍瑜那小子对你不好吗?”傅琮瞬间有了些气愤:“我明天给他打电话,让他来一趟。” 今夜的月色很亮,在这样的月色之下,傅家碧心底里的那些情绪忽然间像是有了些出口,面对着傅琮,她终于说出了实话:“我好像总是被人欺骗。霍瑜这样子,实验室也是这样子。今天顾教授的夫人来找我求情,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是有苦衷的,可是呢,伤害已经造成了。” 傅琮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你是要撤诉吗?” “我要不要呢?爸爸。” 傅琮慈爱地看着她:“家碧,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有时候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到了生命的这个阶段,他早就看透了人生。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当初他和傅太太也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两个人都是心气高,不愿意妥协的人,就这样子把彼此推开了,他游戏人间,她高高在上,再也没什么瓜葛了。 傅琮想,如果当初他只要低一低头,结局可能就会不一样。现如今,他也不至于遗憾万分。 “家碧,一个人的一生有时候非常短暂,你得想明白,你要做什么。很多时候,很多事其实并不重要。” 傅家碧这会儿当然没有想明白,两人散了会儿步之后,傅琮派车送她回市里,他笑笑:“有空再来。” 傅家碧欲言又止,想了想只说了一句:“爸爸,一定要保重身体。” 就在傅家碧从东山别墅回去的路上,位于高新园区的实验室里,一位女实验操作人员因为误操作,昏迷在实验室里。当晚,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加班,其他人因为傅家碧在顾青玄事件上的处方方式和态度,都不再像往常一样会留在实验室里加班。 于是,事发当晚,没有人发现,到了第二天早上,行政人员上班的时候才发现了她,这时候已经有点稍微晚了,即便立刻送往医院,这个实验人员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傅家碧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她心里狂跳,在慌乱之间被人拍下了照片传到了网上。 这个时代信息的爆炸速度是指数级别的,女孩的亲戚朋友早就收到了消息,在人进了抢救室之后,就有一个呼天抢地的妇人朝傅家碧砸了一个水瓶过去。 “你还我女儿命来!” 叫声夹杂着哭声,突然有人说:“这个就是傅家的人!新闻里说他们家工地上也死过人!他们家的总裁刚被带走!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哭声更大了:“我苦命的女儿哦!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工作!” 傅家碧头痛欲裂,站在抢救室的门口被人团团围住,她的声音带着些少有的情急:“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一直抢救了足足三个小时,抢救室里宣告了死亡。 这一个判决顿时点燃了在场无数亲友的神经,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有人厉声质问:“为什么昏迷了一整夜都没人救她?!为什么实验室就留她一个人加班?!实验室的管理人员呢!” 女孩还有个弟弟,看上去只像是上小学的年纪,缩在角落里吓坏了,在那边小声的哭。 傅家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人买账? “够了!”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喝一声,这一声立刻震到了这重重叠叠的亲友,大家不明所以地看着来人。 霍瑜沉着脸:“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 “你是谁?”有人问。 霍瑜沉下声,站到傅家碧的身边,有力地楼主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她先生。有什么,大家不妨坐下来,好好谈。” 霍瑜冷着脸的时候,狭长的眼,刀锋一样的侧脸,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而他身后,跟着几个一身黑衣的人,一看就没那么好惹。 很多人都是识时务的,一下子人群安静了不少。有人站出来:“好,那就谈!” 傅家碧侧过脸看着霍瑜,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他也正好看过来,轻轻对她讲:“别怕。” 傅家碧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城中的某个地方,傅家正在发生真巨大的变化。 西山别墅,傅太太的常规派对头一次通知宾客暂停,距离傅家琪在傅氏大楼被带走,足足过了24小时,竟然没有被放出来。傅太太终于意识到,事态超出了她的掌控,她亲自给周锐声打去了电话。 这老狐狸接了她的电话,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只是说:“贵公子正在履行公民的义务,配合工作。” 傅太太脸色微沉,挂了电话,就直飞了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快,这个文过半了。到了剧情再往前发展的时候了。 PS:那天跟大家讲的文叫:你对我一无所知。打算写啦,专栏里面已经开了,欢迎大家提前收藏呀~ 第35章 霍瑜站在傅家碧的面前,这么冷的冬天,她却全身都是汗,一路从实验室心惊肉跳地跟着救护车过来,安排抢救的同时还要面对亲友的怒火。她嘴唇有些发干,汗湿的额前碎发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霍瑜带了助理来,一众亲友都被请到了医院附近的酒店里,二楼的中式餐厅被他包了下来,足足放了将近二十位怒火冲天的家属。 傅家碧这次是秀才遇上兵,她一个人一张嘴,如何能顶过这些人杀人一样的眼光。 “我来谈,你去吃东西,听见没有?”霍瑜盯着她,看她有些木木的,神色瞬间低沉了下来。 “霍瑜……”她忽然间低低地问:“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她狼狈的脸上一双眼忽然间暗淡了下去,她脸上闪过的是怀疑和不自信。 这不是傅家碧,傅家碧应该是坚定的、带刺的,永远挺直背脊的。 “这跟你没关系。家碧……”霍瑜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这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管理有问题。”她低下头,肩膀沉下去。 “傅家碧。”霍瑜忽然间冷下了声音:“你清醒点,这种问题,任何一个办企业的人都有可能遇到。这点挫折就让你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家碧,冷静点。” 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低下头,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喝点水。深呼吸。” 傅家碧结果了矿泉水,一大口一大口吞着,慢慢地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下来,整个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一双丹凤眼,渐渐恢复了神采。霍瑜见她冷静了下来,拍了拍她的头,他讲:“你去吃东西,好吗?” 她显然没有听进去。冷静下来的她抬了头说:“谈话,我必须在场,这是给他们的一个态度,我不能躲在你的后面。” 傅家碧十分坚持,她这个带刺的丁香,花了一点儿时间之后,又回来了。 霍瑜看着她,眼神忽然间亮了亮,然后渐渐沉下去。他放下了紧紧抓住她肩膀的手,转而牵住她微凉的手腕,他说:“那好,一起去。” 一大家子的人自然是不好相与的,到了餐厅,所有的人眼光就像是毒箭一样直直地向他们两人射过来。 在短暂的时间过后,显然这一大家子人已经推选出了谈判的代表人物。女孩子的父母神色忧伤,全权给女孩的舅舅代表了。 可是即便这样,所有的亲属像是怕他们跑了似的,还是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密不透风。中央就他们俩和女孩舅舅面对面坐着,这么冷的天,竟然浑身发热。 没有等霍瑜开口,傅家碧率先就说了:“这场事故的发生,是我们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我首先需要向你们道歉,是我管理不到位。” 说罢,她立刻站了起来,朝着女孩的父母就是深深鞠了一躬。90度,一直低着头,足足一分钟。 她这样子的态度倒是让对方一下子没有说出话来,女孩的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开口:“琪琪从小到大都是家里很听话的小孩,父母辛辛苦苦抚养她成人送到大学,眼看着工作几年就要结婚生子,终于是熬出头了,竟然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家还有一个小孩子要养,父母年纪也大了,往后生活压力会越来越大。” 傅家碧点点头:“我明白,琪琪父母和弟弟今后的生活费由我本人承担。” 又是一阵沉默,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子爽快。 这时候霍瑜的律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悄悄在霍瑜的耳边讲到:“监控调出来了,确定是由于本人误操作引起的安全事故。理论上,实验室只是小部分的责任。” 霍瑜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讲话。 家属们是从来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有钱人竟然这么好说话,他们带了二十多号人,想着人多势众,面上不输阵。可是傅家碧一上来就同意,反而搞懵了。 这下子,有些人忍不住窜出来,立刻开口:“一百万!我们要一百万赔偿金。不包含后面琪琪父母和弟弟的生活费。” 霍瑜从底层爬上来,这种人见得太多了。他嘴角扯出一丝弧度,正常的赔偿显然是不能满足这些人的,得寸进尺吃到人血馒头才是这二十多号人的目的。 律师一看夸张了,刚想站出来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傅家碧笑了笑,她沉声问道:“这一百万给谁?” 她站在人群的中央,然后突然间径直地朝着那父母和弟弟走去。她走起路上,一步一步稳得不得了,整个人挺直了背,眼神亮得惊人,挡在她面前的亲戚们,不由得纷纷退到了一边。 她蹲下来,眼神与坐着的父母平视:“这钱是给你们的吗?” 中年夫妇抱着孩子眼神闪躲,一时间竟然不敢回答。还是那个舅舅站出来,立刻应声而道:“这钱当然是给琪琪父母和弟弟了。” 傅家碧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候霍瑜终于站了出来:“琪琪舅舅,”他沉声而道:“相信你也是一心一意为了琪琪和琪琪的父母弟弟,这件事情也是一个安全事故,布桑的警方待会儿就来了,该怎么处理我们还是听警方的。” 如果警方来,这一百万他们不可能要的到。 傅家碧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可是父母离心,吃人的家里因为利益没有多少亲情可言。可是到了平常人家里,为了钱,依然将亲情抛到了一边。事发至今,女孩尸骨未寒,家里人就迫不及待地要钱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霍瑜,笑了笑:“我先生说的是,我们都是希望尽量安排好琪琪的后事,相信警方会给大家一个公正满意的处理结果。” 眼看一百万就要飞了,琪琪的父亲终于站了出来,中年男人搓了搓手,他说:“这事情不用警方处理,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说对吗?傅小姐。” “那您的意思是?” “赔偿的事情我们可以后面再谈。想来您家大业大,必然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霍瑜走到了傅家碧身边,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到此为止。他点点头,眼神扫了扫身侧的律师:“这是成律,会妥善安排好的。” 霍瑜带她出来,傅家碧跟着他的脚步,出了门,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傅家碧却猛吸一口气,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想到是这样。”她嘴里呐呐了一句。 “家碧。这个世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不要觉得穷人就是善良的。有些时候,越是穷就越是坏。” “去吃饭吧。”霍瑜第三次提出一起吃饭的请求,他语气里带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出来的话却带着点可怜:“三点了,我还没吃饭。” 下午的三点,傅家碧也饿了,从早上发生事情到现在,也是一点儿也没吃。 霍瑜见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立刻拉住傅家碧的手上车发动引擎,行云流水,等到傅家碧反应过来,车子已经滑出去几米了。 “这个点了,也没什么地方还有中餐了。去兰姐那边吧,我打个电话,你上次爱吃的小吃,她那儿做得最地道。” “霍瑜?” “嗯?你说?”他脸上带着些少有的笑意。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她这样子轻巧地问出来。 可是霍瑜刚才脸上的那点儿笑意忽然就淡了下去,他眼底的情绪翻江倒海,可是到了最后却什么都不剩下。他低低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霍瑜。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现在跟我讲吗?” 他车子依旧开得平稳,手掌紧紧地贴在方向盘上。这个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傅家碧坐在副驾上,清晰地看见了蓝牙上显示的名字。 周锐声。 “你接吧。”傅家碧不容置疑:“不准戴耳机。” 她盯着他,就这样用一双亮得惊人的眼镜盯着他,好像如果他不接话,傅家碧下一秒就可以跳车。 “家碧。”霍瑜头一次感受到了压力,这灼灼双眼之下,她带来的压力。 “跟你结婚,不过是因为爱你。”他苦笑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霍瑜,我们需要见一面,傅家的案子,证据需要证人的笔录。”周锐声的声音就像是这个密闭车厢里突然射出来的一把剑,直直地插向了傅家碧的胸口。 她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相信,这个时候,好像得到了证实一样。 她心中的那棵树,这样子柔软,在呼吸了一小段时间的新鲜空气之后,一下子被硬生生地折断,就这么死了。 “霍瑜。”她坚定地说:“放我下车。” 他脸上所有的情绪这一次终于破裂,连周锐声的电话他都没挂,他一只手像是乞求一样,紧紧地抓着傅家碧的手臂。可是他分明能否感受到,傅家碧正在远离他。 “家碧,不要走。”他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卑微的意味。 “霍瑜,放手。”傅家碧转头,盯着他:“我再说一次,放手。” 最后,她终于走了。 车厢里的电话还没挂,周锐声自然听出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霍瑜,见面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鱼终于暴露了感谢在2020-06-20 17:44:08~2020-06-21 13: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朗克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布桑冬日的夜愈发冷起来,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都是纷纷赶回家中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周锐声约见面的地方是他常来的一家酒吧,往常的时候生意就很冷清,到了现在这个季节,整个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即便是这样,周锐声的生活秘书还是非常紧张,生怕被人误会来这种地方消遣,连忙让老板安排包厢。 他这样子的排场,霍瑜见怪不怪了。 “你后悔过吗?”这是霍瑜第一次问这样子的问题。在他与周锐声相处的这些年里,即便他对于这个人了如指掌,但是他很少会问他这样子私人的问题。 “后悔?”周锐声喝下杯中的一口酒,他好像没有听明白霍瑜在指哪件事请。 “你爱过她吗?” 他的这句话让周锐声的眼中闪过了意味不明的神色,当下的这一刻,周锐声并没有回答他,包厢里非常安静,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周锐声看他一眼,忽然间十分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爱她。” 好像是怕霍瑜不相信一样,他又再次强调:“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霍瑜喝了一口酒,刺激的烈酒划过他的喉咙,他轻轻一笑,原来这真的是周锐声的软肋。 “霍瑜,你我认识多年,我劝你也趁早放手。” 他说的是谁,霍瑜自然明白。他不置可否,又蒙头灌了自己一杯酒。 “布桑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拿过傅家的好处?城建局和土建部的那两个,与傅家沆瀣一气,有意让傅家拿下城南那块地,然后立马跟进市政工程和各项规划,傅家的股价这短短几个月涨了50%,这些钱不都是民脂民膏吗?” “傅家几十年来,拿下那么多布桑的能源产业,触角遍布全国,甚至海外市场都是一家垄断。几十年了,吸了多少纳税人的钱?我到要看看,傅家在中央压的那块宝,这次还能不能保住他们。” 周锐声的声音就像是这冬日夜里刺骨的刀,他出了鞘,就必须得见血。这是周锐声,心狠手辣。有时候霍瑜想,幸好他是正道中人,不然这世道得因为他要乱成什么地步。 “霍瑜,你我合作多年,这一次还请你帮我这个忙。” 霍瑜知道周锐声想做什么。傅家官商勾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处理掉这块布桑的毒瘤。周锐声这样子的人怎么可能放过? “霍瑜,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你要做一个好人。”周锐声笑了笑,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布桑人特有的轻柔,他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 都是聪明人,霍瑜岂会不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笑,然后点点头:“确实,我一直在做一个好人。” “我十八岁开始和警方合作。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个好人。”霍瑜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根烟,点燃之后,烟雾缭绕之间,他好像有些失落,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狭长的双眸之间竟然有些落寞。 周锐声见他不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一样。他不由得再次提起话题:“霍瑜,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了,这么大一个案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霍瑜终于苦笑了一下,一根烟吸尽,他好似花了很多力气,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 可是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 这样子的怅然若失的霍瑜,周锐声第一次见。来找霍瑜让他出面作证,实际上周锐声自己心里没有多少把握。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霍瑜居然就这么答应。周锐声不太明白这样的霍瑜,其实他一直也不明白的是,霍瑜为什么对于做一个好人这样子执着。他多年来一直与警方和检方合作,在布桑扫黑除恶的工作中,起到了非常至关重要的工作,而他自己早就换了一个行当,开起了娱乐公司。 周锐声现在还记得,非常非常年轻的霍瑜,站在他面前,问过他:“我还能做个好人吗?” 他当初以为十八岁的霍瑜之所以和警方合作,不过是为了扳倒自己的仇人。可是他没想到,少年时想做好人的霍瑜到了现在真的做到了。 夜深了。时钟敲过了晚上的九点钟,周锐声不宜久留,很快就告辞了。 霍瑜一个人坐在这个冷清的包厢里,满桌的酒,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可是越喝却越清醒,他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今天下午傅家碧冷漠的侧脸,她是这样的人,做过的决定就不会再改。 想了想,他给律师打电话,问道:“实验室的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 “家属最终要求30万的赔偿,目前在等傅小姐的回复。” 他挂了电话,手指不由自主点开了微信,傅家碧的头像下,他和她的对话不过就那几句。他心里有气,顿时又灌了自己好几瓶的威士忌,再好的酒量,终于有了醉意。醉酒之下,他于是就要给傅家碧拨电话。 “喂。哪位?” “你居然不存我的号码。” “霍瑜?”她听出来:“你要讲什么?” “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 傅家碧终于觉察出他的醉意来,跟一个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她立刻就要挂电话。可是霍瑜好像知道她要挂电话似的,顿时低低地说了一句:“傅家碧,你应该从来没有爱过我。” 然后,霍瑜掐断了电话。傅家碧站在实验室的办公桌前,窗外是宁静的冬夜,天空中没有一丝的星光,整个世界只能靠灯火照亮。傅家碧手掌轻轻握成了拳,霍瑜,他未免太过小看人。 夜,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天还是到来了。而这一天整个布桑发生几件震惊国内的大事。 既布桑市委书记跳楼自杀后,布桑市系统内的数十个官员在一日之间通通被双规,布桑整个格局大变,中央直接派了钦差大臣坐镇势必要彻查布桑乱案。布桑作为国内经济发展的头把交椅,如今出了这样严重的时间,一时间被官方媒体点名批评。而与此同时,布桑的时间直接指向了中央的某个大老虎。 而在布桑盛极一时的傅家,也同时爆出了几个新闻。傅氏总裁傅家琪因为行贿罪被正式批补,传闻是傅家常年累月与某大老虎勾结,在布桑一手遮天,买通了上上下下的人物,其中尤其体现在了城南地块的开发,傅家掏出所有现金流拿下大宗地,从中获利,并且直接输血大老虎。而城中曾经风光无限的傅家太太,在北京的酒店直接被带走,就连已经退休的傅家以前的掌门人傅琮都被传唤。 很快的,检查组彻查某大老虎,并且表态绝不姑息,不查清楚,将永远驻扎在布桑。 这个世界,终于变天了。 而作为傅家嫡系唯一的清流傅家碧也被人爆出实验室安全事故,女员工猝死的新闻。 这是一个墙头草的社会,一旦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从云端坠落,原本在底下的人,多的并不是怜惜,更多的是他也想踩几脚。 有自称实验室员工的人接受匿名电话采访称,傅家碧前一段时间公布的研发数据根本就是她在抄袭寰宇制药,而她因为抄袭不成,恼羞成怒,索性公布了数据。另外,爆料人还称,傅家碧尤其喜欢无节制压榨员工,安全事故她应该付较大责任。 新闻上写的头头是道,甚至还配上了她一头短发,毫无表情的脸。 只不过是一日之间,傅家碧去实验室不得不戴上口罩。而当她真正到了实验室的时候,她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尤其核心成员组的人,他们不再是信任的眼神,也不再是朋友间亲切的目光。他们变得冷漠,变得疏远,变得再也没有其他话。 这一天的下午,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辞职。 傅家碧坐在办公室,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人,因为东山别墅的管家语气焦急地给她电话:“大小姐!先生被带走了!您快想想办法!” 她脑子“嗡”的一声,紧接着,打开电视,居然看到傅家琪和傅太太的画面。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抄起手中的外套就立刻往外走。 她走的匆忙,实验室里好多人堵在她的门口,等着跟她当面提离职,没想到她一个挥手就掸开了这些人。这一下,在场的人脸色更差了,她来不及解释,一个砖头就下了电梯出了门。 下午的日头已经下去了,冷冽的寒风刮过来,傅家碧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都是汗。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没有周锐声的电话。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一张总是猜不透的脸,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掩藏着他所有的情绪。 霍瑜。 傅家碧嘴里念出这个名字,然后她拨通了电话。 霍瑜没有接,傅家碧再打,依然没有人接。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无数场景,最后定格在一个秋意的夜晚,她虔诚地跪在霍家的祠堂,霍瑜低声说道:“这是我将来的太太,傅家碧。” 太假了,太假了。 傅家碧轻轻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sorry,宝贝们,作者的存稿正式用完了,今天又加了个班,为了不辜负大家,只能深夜写更新啦。 明天也可能很晚才更,什么时候恢复6点更新,我到时候说哦~鞠躬~感谢在2020-06-21 13:17:37~2020-06-22 23: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bbidiBoo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昵昵昵 3瓶;DZ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夕阳渐落,火烧云一样的天很快就翻篇了,夜色袭来,布桑又开始了晚上的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滚滚而来。 傅家碧在没有打通霍瑜的电话之后,叫了车直接开往了西山别墅。 从城市的最东边到城市的最西边,赶上了高峰期,车子龟速一样在高架上爬行。看着这样的车流,傅家碧一语不发,坐在后座的位置上,沉默地看着窗外。 她成长于傅家鼎盛时期,在傅琮当家的那些年,傅家保持着布桑三大世家的派头,一路上扬,并且有些时候甚至能压制盛家一头。这样子辉煌的场景和这样子欣欣向荣的气象,傅家碧从未想过,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们家族创造了无数的就业机会,也曾经历经艰险,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子的关系。 资本从来带着鲜血和丑恶,傅家碧终于理解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但是她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傅家的这些事,到底是在谁的授意下呢? 来了交警来疏通道路,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堵车之后,路途开始顺畅起来,出了城,上了绕城高速,车子便更加快捷起来。 终于,到了西山别墅。管家好像知道她要来一样,早早就等在门口,看见她依然毕恭毕敬地给她开车门。 “家碧小姐,”他垂手轻声细语:“有些事,需要您做主。” 丑闻总像是龙卷风暴,一袭上来就根本没有回手之力,在傅家碧到了客厅之后,管家轻轻叹了口气:“小姐,今天十几个佣人辞职了。” 傅太太固若金汤的城堡,开始渐渐瓦解。 傅家碧苦笑了一下:“我妈妈去北京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管家是她妈妈的心腹,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没有什么要瞒傅家碧了,他见四下无人,直接就讲到:“傅太太交代,要是她不回来,需要请傅家的傅四太爷出马。” 傅四太爷,是傅家发家时跟着傅家大老爷打天下的人,是家碧的太爷爷辈,人年纪已经很大了,九十多岁的老人家,修养在布桑石湖附近的云溪别墅,几乎不见世人,就连傅家碧,长这么大,不过就见过两三次。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傅家碧就已然明白,北上失败,这就是傅家的最后一张牌了。 “我现在就去。” “稍等小姐,我现在就给您调车。” 傅家碧坐在那里,脑袋里有无数想法闪现,事情已经闹大,目前最好的是能够先见到人,能够说上话,至于最后的结局如何,只能听从审判。 “东山别墅的几个老人你安排到这里来,我爸爸刚被带走,他们现在很害怕。” “是,大小姐。”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别墅的去向:“要离职的阿姨们,多给一个月薪水作为封口费,绝对不能让他们在媒体上发言。家里派对之前发出去的邀请函一个个打电话解释,这段时间西山别墅闭门谢客。” 管家看着她,中厅里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一双眼忽闪忽闪,浓密纤长的眉毛轻轻打上一个阴影。她看上去有着布桑人特有的温柔婉约和娇俏可人。可是她却偏偏不是这样的,这一刻的她,管家觉得她像一个傅家人,又好像不是一个傅家人。 傅家人的临危不乱、坚强果决,但又少了傅家人的高高在上和物欲横流。 傅太太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当天晚上的八点钟,傅家碧在云溪别墅见到了疗养的傅四老太爷,九十岁的人,脑子依然十分清楚,眉目清醒,见到傅家碧的时候第一时间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甚至还记得很多很久远的事情,他笑眯眯地说:“家碧,上次见面你不过十六岁。” 傅家碧坐在他的下手,倾身向前,轻轻讲道:“太爷爷,您知道新闻了吗?是我们小辈无能,还得来请教你。” 老太爷清明的眼里闪过一丝情绪,好半天之后他才说道:“家碧,三十年前,你妈妈也站在这里,我跟她讲过,不要太争。” “你爸爸为情所困,什么都听你妈妈的,终归是要闯祸。” 傅太太出身于一个落寞的京城世家,傅家碧直到现在对于父母的一些感情都不太明白和清楚,但是傅太太孤身一人远嫁布桑,想必都是有理由的。 “家碧,我这点老脸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傅家碧心下了然,拉住了傅四太爷的手:“能否让我见他们一面,况且我爸爸身体不好,是否能通融一下。” “我试试吧。” 傅家碧知道这个忙已经很大了,她立刻跪了下来:“太爷爷,是我们不孝,让您费心了。” “家碧,你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老人家起身来扶她,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些可惜和慈爱:“你十六岁的时候和警方合作,打击了很多毒贩,当年警方还授予你荣誉市民的奖励,我知道,你和一般的傅家孩子不太一样。” “太爷爷,您说的是?” 她看上去好像都忘记了似的,老人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傅家碧又陪着老人家用了些夜宵,说了些体几的话,这才出了门。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夜色已深,整个云溪别墅里非常安静,傅家碧没有坐车,她踩着别墅里的石子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 冷风吹过来,直直地钻进她的喉咙口,她不由得咳嗽了几分。 这么晚了,忽然间别墅里冲进来一拨人,其中有不少人还穿着白大褂,傅家碧躲闪不及,差一点被撞倒。 “对不起!”来人连忙扶她。 “傅家碧!”竟然是沈南方。他看见她,脸上立刻从抱歉变成了怨恨,他狠狠地盯着她,然后马上松开了手,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傅家碧感到莫名其妙,她刚想说些什么,立刻有人喊沈南方:“南哥,快走!来不及了!” 沈南方恨恨地白了她一眼,然后立刻转过了身子,连忙奔跑在夜色里。 后来的时候,傅家碧才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只能短小一章了,等我后面来个肥章,么么哒感谢在2020-06-22 23:42:52~2020-06-24 00: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DSB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这一夜尤其漫长,傅家碧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傅四太爷的出马终于起了作用,傅家碧被通知可以和律师一起去简单去见一面傅琮,因为傅琮身患重病,可以办理取保候审,这才网开一面,但是傅太太和傅家琪在正式定罪之前,傅家碧无法见到他们,但是律师已经安排上了,傅太爷争取到了一个电话的机会。 傅琮才进去了几日,傅家碧就看到他脸色已经十分疲惫,人也老了好几分,她心里不是滋味,眼眶微红,还是傅琮安慰她:“家碧,不要哭。” “爸爸,怎么办?” 傅琮笑笑,反而却问她:“你妈妈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傅家碧摇了摇头,她有些颓然:“不过待会儿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 傅琮早就看开了,轻轻拍了拍傅家碧因为不安绞在一起的手:“别担心,家碧,成年人的世界不过是成王败寇。顺便帮我告诉你妈妈,让她不要再挣扎了,还有,她不会有事的。” 傅琮显然是知道所有的事情,这么多年,他明明都知道。傅家碧在这一个瞬间,她根本无法理解傅琮这个人。他可以是慈爱的父亲,可以是高高在上的傅家当家人,可是却也是这资本市场里沾满鲜血的操盘手。 “家碧,对不起。” 傅家碧颓然地坐在位置上,她所有的猜想果然成真了,她多年来一心醉心研究,从小到大没有管过任何集团的事务,对实情丝毫不知。可是,这一次她明白,错的是傅家,一错再错,一败涂地,再无转圜余地。 “爸爸,再见。” “家碧,我还有一句话帮我带给你妈妈。” “什么?” “这些年,是我错了。”傅琮缓缓而道,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向傅太太说这句话,只不过得由其他人代劳。 吃过中饭,在律师的陪同下,傅家碧接到了由傅太太打来的电话,电话的那头,傅太太依然和往常一样,冷静淡漠,她问:“家碧,找到人了吗?” 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到了这一刻,傅太太看来依然坚定地认为傅家依然能够挺过这一次。 傅家碧叹了口气:“妈妈,这一通电话是太爷爷争取来的,你应该知道这一次这件案子的关注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就连傅家碧都差点以为是被挂了电话时,傅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哥哥呢?” “进去一段时间了。”傅家碧可以想象,天之骄子的傅家琪,这会儿是怎样的状况。 “妈妈。” “什么事?” “爸爸让我跟你说,你会没事的,还有他错了。” 电话的那一头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傅家碧只能听见些微的呼吸声,良久之后傅太太的声音终于破了功,她好像在拼命地忍住自己,一字一顿地问:“还说了什么?” 傅家碧轻轻捏了捏鼻翼,她的脸色因为一夜未睡显得很是苍白,她喟叹一声:“爸爸说放弃吧。” 电话“啪嗒”一声就挂断了。 这一通电话傅家碧不知道是否起了什么作用,但是这一通电话之后,傅家碧得到律师的消息,傅琮忽然全部交代清楚了,并且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行,从行贿的细节到人数,并且提供了非常有利的证据,他说在东山别墅里面有一套账本,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愿意交出来。 当天下午,检察院就派人上门去取出了这个重要的证据和线索,并且他们顺着这个账本,一举查处了数十个贪官。 举国震动,位高权重的大老虎落马,在网上掀开了一阵讨论的浪潮,当然这浪潮的中心水花里,傅家人个个都拥有姓名。 布桑检察院周锐声一战成名,一举揭开了布桑多年欣欣向荣背后的丑陋事实,挖掉了最致命的那块毒瘤,中央巡视组非常重视他,他在这个案子中成了核心的人物。 事情就是这样瞬息万变,一日之间,傅氏数罪并罚,被开出了天价罚单,傅氏集团直接退市,一时间整个布桑的实业圈大地震,就这样,一个昔日的霸主倒下了。 夕阳渐落,傅家碧坐在车里,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忽闪而过,她出神地盯着外头,这个世界仿佛一点儿也没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律师的电话进来:“傅小姐,傅太太和傅少爷有望被放出来,但是傅琮先生可能不太顺利,目前正在进行取保候审的沟通,因为主动坦白比较配合,我们觉得希望还是很大的。” “谢谢你,纪律师。” 傅家碧挂了电话,轻轻合上了眼睛,靠在车厢里。司机是傅家的老人,如今大厦将倾,管家自然不敢派什么新人来接送傅家碧,特意挑选了老人,司机看见如今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叹息了几分。 一路过去,开过现代大道,位于市中心的傅氏大楼尽在眼底,往常这一刻灯火辉煌的大厦,此时此刻却没有一点儿灯光,就跟个鬼楼似的。 真的变天了。傅氏集团正式走下了神坛。 资本市场早些时候极力推荐傅氏股票的那些专家们,如今纷纷噤若寒蝉,生怕傅氏的危机波及自己,而先前傅家琪引入的财团,纷纷撤资,集团没有很好现金流,公司群龙无首,副总裁将电话甚至打到了傅家碧这里。 在电话里,傅家碧斩钉截铁:“嘉琪马上回来。” 司机看着她一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沉住气,一件一件事情来解决,即便脸色白的惊人,可是语气之间却一点儿也不露怯,竟然给人一种奇异的安稳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沉了下去,最后一点儿火红色的光消失,黑夜渐渐袭来。 傅家碧的车下了高架,离高新园区的实验室只有大概一两分钟的车程,她在车里几乎能看到实验室的大楼,这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筑,她几乎出神地盯着它。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她一张雪白的脸,眼睛微微亮。 终于快到了。 可是她的车还没开进门禁,傅家碧坐在车内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傅小姐小心!”司机话还没说完,立刻大转方向盘,车子发出“吱”的一声尖厉的摩擦声。 天旋地转,傅家碧只感到自己整个人顷刻间好像要被甩出去一样。 “砰”一声,是她的头重重的磕到了车窗外。 一切只在一瞬之间,傅家碧在短暂的眩晕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老胡!开车门!快放我下去!” “傅小姐!实验室爆炸了!您不能进去!” “快开门!” “傅小姐您坐稳了,我将您送出去!” “老胡!”傅家碧整个身子从车子里站起来,弯着腰一把抓住前面司机老胡的臂膀,她声音嘶哑:“放我下去,这是我的自由!” “傅小姐……” “快!别废话!” 车门终于打开了。傅家碧踉跄地跑出去,差点摔了一跤。这是她28年的人生中可能最狼狈的一次,也是最失落的一次。 她站在门岗边,就只看到火光,冲天的火光夹杂着无尽的浓烟。 下班的高峰期,所有人,男男女女,就像是潮水一样涌了出来,乌泱乌泱的人群。 “救火啊!着火啦!”男人的咆哮甚至夹杂着女人的哭喊。 他们所有人这一刻,都向傅家碧冲过来。 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人狠狠地撞了她的肩膀,有了一个人之后,便有第二人,于是她渐渐地被人群撞得一直在往后退。然后她被人撞得跌坐在地。 这一刻,没有人认识她是这幢建筑的主人,傅家碧。 她被人踩了一脚,身上穿的羽绒服被扯开,不知怎么的,连衣服都被抓破了,羽绒絮就像雪花一样飞飞扬扬地飘在空中。 这一切,多像一个梦。 最后,所有人散去了。她跌在地上,抬着头看着大火越来越旺。 火光几乎照亮了她有些苍白的脸,她那一双丹凤眼,晶亮的眼眸这一刻如同陨落的星辰一样,只剩下一片漆黑。 过了好几分钟,消防队终于到了现场。老胡从车里下来,将她扶起来。傅家碧再没有说一句话。她静静地待在车里,就这么看着消防人员进进出出。逃生的行政主管终于看到她,但是却没有上前来。 躲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不停地有人在窃窃私语。 “肯定是报复。你们知道吗,那个大小姐的实验室里前两天死了人。” “那你是不知道,那小姐刚回国的时候,我听说还赏过下面女孩子巴掌呢。小姑娘刚上班不知道出了啥错,被打蒙了,哭着就走了。还有呢,我听说,就连实验室的顾教授都被她起诉了。” “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吗?什么大小姐,这做派我看是个暴发户吧?!” “有什么前,傅家都倒了。还有啊,我看她这样子的人品,说不定那个药就是抄袭寰宇的呢。” 人群还在不停地议论,很久很久之后,天已经黑了,火势才真正熄灭。 这是一场布桑城十年来都绝无仅有的大火,也是高新园区第一桩爆炸性失火。 布桑电视台是第一家跟进的媒体,到了晚上的时候,傅氏研究所仅剩的大门口便堵满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媒体。社会民生的、科技资讯的,甚至连娱乐圈的都来了。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有看点的新闻题材,不止因为这是一件值得深挖的案件,还因为这个实验室的女主人,傅家碧。 傅氏就这两天的新闻几乎可以养活整个新闻业,现在傅家碧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些人就像是猎狗一样,自然不肯放过。 傅家碧坐在车里,被抓拍了一张照片,齐耳的短发又碎又乱,她的脸色毫无波澜,眼角却似乎挂着一滴看不真切的泪。 司机老胡想了半天,他说:“要不要给您先生打个电话?”他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刻就怪自己多此一举,他一个司机以为傅家碧能够当众逃婚于霍瑜,肯定两人爱得死去活来,但是转念一想,这两天只看见傅家碧疲于奔命,哪里有霍瑜的身影? 傅家碧没有回他的话,也没有让他走,她就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大火冲天,那个四四方方的建筑最终破败不堪,像是成了个灰烬。 人群最后散去,媒体人依然围着她的车,□□短炮就等着她下车来这一刻,所有人都想抓到她的第一手采访,虎视眈眈的记者甚至将她车头的位置占据,连让她开车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小姐。”老胡终于急了,额头直冒冷汗:“怎么办?小姐。” 这样的阵仗他开了这么多年车也是第一次见。 傅家碧脱下了身上破烂的羽绒服,垂着头,她脸上的神色近乎麻木,她慢慢说道:“开车吧,他们都是怕死的人,你开车吧。” 得到了她这句话,老胡才敢启动车子。一开始不敢直接冲出去,一点一点挪出去。 占据她车头的记者一看居然敢开车,立刻跳开,但是下一秒扑到了傅家碧的车窗前,拼命地打她的车窗。 “砰砰砰!砰砰砰!”有人叫嚣:“下车!杀人!下车!” 老胡在后视镜里看傅家碧,她好像无动于衷,像一个木偶一样,与来时丝毫不同。 他慢慢地,慢慢地将车挪了出去。在甩开了这帮记者之后,老胡轻松了几分,上了高架,他致电管家汇报这个事情,管家当机立断:“快点回来。” 一路疾驰,可是到了郊外的时候,老胡回过头一看,心头大惊,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暴增。 他害怕极了,不由得叫:“大小姐!大小姐!” 傅家碧没有回她,满脸苍白的她倒在了车后座,不像是睡着了,反而像是不省人事的模样。 车子飞快地开起来,就像是箭一样冲出去,到了西山别墅,管家连忙叫家庭医生。 而这时候,傅家碧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管家拿起来,看见屏幕上赫然亮着的是霍瑜两个字,他想了想,立刻摁掉了。 此时此刻,霍瑜在城中石湖别墅自然得知了傅家碧实验室爆炸的消息,他穿上衣服,立刻吩咐下面人去查傅家碧现在人在哪。 沈南方站在他的身后,看见他这样子的举动,他头一次大逆不道,拉住了霍瑜。 “瑜哥,昨天夜里医生连夜赶来,小柔至今未醒,你不要走,你应该知道,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她撑不住了,要走了,我不想让你后悔。” 沈南方然后站到了霍瑜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发问:“傅家碧算什么?算什么?我与小柔都是与你过命的交情,她要死了,瑜哥,你这会儿如果还要走,以后,我们做不成兄弟了。” 他神色凝重,是数十年来唯一一次这么认真的坚持,脸上没有一点儿吊儿郎当。 霍瑜盯着他,心里面的情绪翻江倒海,他沉默了几秒钟。 “让我走。南方。如果我不去,我会后悔。” 第39章 冷冽的寒风夹杂着湿寒迎面兜头而来,霍瑜一路疾驰,跑车引擎的声音引人侧目,他一路连续压了几个红灯,周锐声接到消息,电话过来,蓝牙耳机里他头一次发火:“霍瑜,你不要命了?!” “你要是撞了人,我第一个办你!” “好。”霍瑜在红灯口停下,吸了一支烟,半明半灭之间,霍瑜轻轻笑了:“办我吧。” 他这样子反而显得周锐声自讨没趣,他想了想说道:“按照流程,傅家人会被放出来的。傅家碧那实验的事,我已经让人查了。” “嗯。”霍瑜明显知道周锐声这是在职权范围内勉为其难地讨好他,霍瑜不置可否,在绿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他一脚油门便立刻冲了出去。 到了西山别墅,夜色更加寒凉了几分,霍瑜开着窗,直直冲向山顶别墅。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佣人在见到他之后,惊讶地不得了,正犹豫要不要开门让他进来时,霍瑜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我是家碧的丈夫,你不让我进去,信不信我立刻把门撞开?” 说着,霍瑜就立刻发动了引擎,跑车“呜嗡呜嗡”的声音听上去心惊肉跳,霍瑜摘掉了眼镜,露出他一张原本嗜血一样的面容。 这样的狠决的模样佣人看了立刻给他开了门。管家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这个人闯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就看见霍瑜一个大步从车上下来,带着夜色里来的寒气直直冲进来。 “家碧在哪里?” “霍先生,这里是傅宅,恐怕你不适合过来。” 霍瑜顿时笑了:“我来见我的太太,天经地义。”他一个侧了脸,看上去有点儿冷酷:“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拦我。” 管家不卑不亢:“医生在看病,不方便。” “她生病了?”霍瑜听到这里,皱了眉,他一双利眼看过来,直直地盯着人:“她怎么了?” 管家听到霍瑜这样子问,心里面涌出来一丝丝不平,他说出来的话便带了几丝嘲讽:“霍先生自然不知道我们大小姐会生什么病,您还是请回吧。” 可是他这话说出来,霍瑜神色暗了暗,大概是过了几秒钟的样子,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开始那凶狠的气势也渐渐收敛了,他竟然说:“请心理医生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管家重新审视了一下霍瑜,他居然知道! 管家顿时再也没有话能够讲出来,霍瑜站在客厅的中央,他抬头往上看,二楼的房间数十个,每一个都紧闭着房门,傅家碧就在其中一间。 头顶的灯光太亮,他一时间竟然有些睁不开眼,他脸色渐渐暗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久之前的事情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咔哒”一声的开门声,他抬起头再看,三四个医生鱼贯而出,他走上前去,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他问:“家碧现在怎么样了?” 这间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和傅家碧的关系,医生倒也没有瞒他:“生理上不过是发烧而已,心理问题不好说。这些年来,家碧小姐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是一直在逃避当年她被绑架的事实。我们一直想通过各种手段为家碧小姐解开心结,但是很可惜,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甚至,我们发现她开始渐渐对当年一整年的事情都忘记了,这就成了一个死结。今天看来,不知道是什么诱因,引发了这次的昏迷,我们还在找原因。” 霍瑜沉默了很久,他脸色渐渐暗下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开口。 “是火。”他说:“诱因是火。” 心理医生眼睛一亮:“您是如何得出这个判断的?” 霍瑜远山一样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甚至如果仔细看的话竟然带着一丝悲伤,他慢慢讲到:“因为我在现场。” “啊?” “我说,”霍瑜顿了顿:“当年她被绑架,我也在现场。” 众人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心惊不止,尤其是管家他看人的眼神都变了,而心理医生顿时拉住了他的手:“希望您能留下来,当年的细节看来只有您知道了。” 霍瑜沉默了半晌,神色里有些暗淡:“先让我上去看她一下。” 没有人拦他。霍瑜的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一声一声“咔哒咔哒”的轻响,众人屏声静气,都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与傅家碧的瓜葛和渊源恐怕很深很深。 霍瑜终于见到了傅家碧,他打开门,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雪白的床单,她一头乌黑色的短发之下是她苍白的脸。 她没有一点儿声息,好像永远也睡不醒。 霍瑜来到她的床头,眼神尽数暗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脸颊烫的惊人,还在发着高烧。仔细看,她的额前竟然都是汗,几根碎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头之上。 这样相似的寂静的夜,霍瑜忽然间想起来,秋风的夜里,她紧紧拉着他的手,跪在霍氏的祠堂里,对着他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虔诚地磕头,作为霍家的儿媳。 那时候的她雪白的脸,一双眼亮如繁星。 霍瑜突然感觉到一阵胸口袭来的阵痛,他又记起来,他在美国见过她的那一面,精灵一样的人好奇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之间,她一闪而过的羞红的脸。 那时候她多好,全然不记得所有不堪的过去,成为这样子美好的人。 霍瑜低下了头,颓然地坐在那里,嘴里不由得喃喃自语:“家碧,家碧。” 他眼眶终于红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可是傅家碧再也听不到他的话了,她在睡梦里,忽然间开始有些不安稳,嘴里面忽然像是在叫什么一样。 霍瑜凑上前去,就听到她默默地在喊:“大鱼哥哥,大鱼哥哥……” 她突然开始流泪:“你骗我,我会死在这里的。” 她发着烧,开始说胡话,没有人知道她在睡梦里看见了什么,只是看到她眉头紧蹙,十分痛苦的模样。 他早就找过心理医生,医生跟他讲过,其实现在的傅家碧活得很好,这些掩藏着的记忆不记得反而少了很多痛苦。 可是,他受不了蛊惑,从美国重遇她的那一刻起,他脑海里便无数次闪现18岁时与她相遇的日子,晦暗的厂房里,她抓住他的手臂细声细气地说道:“大鱼哥哥,说好了,如果以后活着见面,你不准忘记我。” 她不知道的是,记得的人反而更加痛苦。 “家碧。”他拉起她的手,将自己的脸贴近她,他眼里带了些怜爱:“我来了,家碧。我说过的,只要你叫我,我都会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轻轻讲道:“我当时说的话,都是一时之气,我怎么可能恨你。” “你忘了我也好。” 夜色里睡梦中的傅家碧,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话,她仔细仔细地去听,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听清。她觉得有些渴,拼命地想睁开眼,她渐渐地好像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她在睡梦中,回到了16岁。 2007年的6月,初夏,她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被人拦路劫持,迷晕之后再度醒来,她已经在一个阴暗的仓库里了,这是一个破旧的厂房,她被塞住了口鼻,紧紧绑住了手脚,这里没有一个人。 16岁的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在足足饿了两天之后,她头昏目眩,终于有人拿着一桶水将她泼醒。 一个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一群小弟,他说:“你就是傅家碧?” 她不明所以,浑身发抖,丝毫没有力气回答他,他笑了笑说道:“这里已经不是布桑了,甚至不是中国。欢迎你,来到全球知名的金三角。” “你给警方提供了一种新的验毒方法?就是你?一个毛丫头?” 后面有人凑到中年男人的跟前,讲到:“确实是她,新闻上都出来了。这丫头还拿了化学竞赛的国际金奖。” 男人笑了笑:“很好,我们郭博士指名要你,看来你这毛丫头有点本事。”他转头:“小鹏,给这丫头整点吃的,带到郭博士那边去。” 傅家碧整个人往后缩,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摇头。 她口中的布被人拿走,她声音嘶哑:“你是谁?” “我吗?”男人笑了:“我是你以后的老大。” “你们想干嘛?” 周围人笑了,有人摇摇头:“郭博士想要的接班人怎么这么傻?” 她才16岁,被人单手就拎了起来,粗鲁地抛到一边:“快吃饭,别到时候没力气干活。” 傅家碧缓了好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咽着冰冷的吃食,心里的恐慌却越来越大,她知道,在这里,没有人再能够救她出来了。 傅家即便在布桑数一数二,但是到了这个地带,有谁还会认得一个傅字?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剧情要全力往前开了。 不过,明天让我这个老人家休息一下,腰实在是太疼了…… 后天下午六点再见~ 第40章 东南亚夏季黏腻湿热的风迎面扑来,她刚从废旧仓库里出来,一时间的艳阳和风她有些微的不适应,抬起手的瞬间就被人狠狠踢了一下小腿。 “快走!” 耳边是凶神恶煞的声音,傅家碧看了一眼他,因为年轻气盛,这个时候还不识时务,看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男人随地吐了口痰,转过头看见这16岁的黄毛丫头竟然这样看着他,哈哈大笑,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给老子看路。” 这一个巴掌下去,傅家碧嘴角立刻流出鲜血,她脑子嗡嗡嗡的响,终于在这一刻反应了过来。她垂着头,只看路,再也不东张西望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混着泥沙的路尘土飞扬,她不知道自己被绑来了多久,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衣服的馊臭味让她明白,时间很长了,国内应该是搜救无望了。 每一分都在煎熬,烈日当头,她被绑住了双手,嘴巴里塞着东西,直犯恶心。 终于,在走了不知道多少路之后,她被带到了一间地下室。 男人叫了一声:“郭博士,你徒弟来了。” 地下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股冷风一面扑来,傅家碧停住了脚,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脚。 高度整洁高度井井有条的实验室出现在她面前,无数的化学仪器和试剂瓶整整齐齐地归拢在自己本该出现的位置。而傅家碧甚至在这些仪器中,看到了世界顶尖的设备以及数十台的专用电脑。这是2007年,傅家碧莫名地生出一丝害怕。 没有人回应,男人一脚踹了傅家碧的后背,她一个踉跄就跌了进去,人还没站起来,实验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傅家碧站起来,试图打开实验室的门,在这安静的只有机器运转的空间里,她试图解锁的“咔哒咔哒”的碰撞声终于引来了不满。 “蠢死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来:“来了这还想出去?” 没有看见人,傅家碧的手还没有放弃,嘴里面喘着粗气:“你是谁?” 终于,一个中年大叔,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挂着一幅黑框眼镜。如果不是这样的处境,傅家碧甚至有错觉这是哪个大学的化学系教授。 来人不答反问:“你是傅家碧?” 她没有言语,只是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有点意思。”中年男人笑了一下,等他走得近一些,他忽然间闻到了傅家碧身上的味道,立刻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捏着鼻子,从旁边拎起了一件实验服:“洗完澡再出来见我。” 白色的实验服兜头而来,傅家碧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放我走。” 16岁的她还是太年轻,后来她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千里之外的布桑点名要她,怎么可能放她走? 见面的第一天,中年男人要求她:“叫我师傅。” 傅家碧不肯叫,他把她关进了实验室的储藏柜里,一关就是足足三天,等到傅家碧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接了一试管的水在她眼前晃悠:“叫不叫。” “师傅。”求生的本能这一刻终于击破了意志。她拼命地接过那一根小小的试管,每一滴水都不肯放过。 中年男人笑得极为满意和嚣张,他问她:“前一阵子在国际化学论坛上那篇文章是你写的?” 他拿着电脑,打开了那篇“新型验毒技术的开发和应用”,落款赫然是傅家碧。见她沉默,男人却出乎意料的满意:“没抓错,行了,可以给我打下手。” 傅家碧开始被整日整夜的关在实验室里,这一个地下室出奇的大,除了实验室还有房间,在傅家碧认了师傅之后,中年男人大发慈悲扔给了她一间房间。 但是,这对于傅家碧来讲更加压抑,地下室常年都是灯火通明,毫无白天黑夜的概念。而她,再也没有出过这里一步。 一开始,她只配洗试管,打扫卫生,唯一见到外人的机会就是每天三顿从门口接过别人送来的饭。 中年男人懒得跟她讲话,实验室总是安静地像一座坟墓。傅家碧只知道这个人别人叫他郭博士,其他一无所知。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机会。在她安安静静不作妖不知道多少时日之后,郭博士终于对她放松了警惕,并且在连续熬了几个夜之后睡在了实验室之后,傅家碧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他的电脑,不知道是自信还是疏忽,电脑居然没有密码。 傅家碧顺利进去,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她一目十行,匆匆浏览了电脑上的东西。 而这一次浏览也成为她后续直接反抗的重要原因,因为她发现,这电脑里面所有的资料都在指向一个事实。 这个实验室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研制新型毒品。 而她被绑架过来,不过是因为她被选中了。他们想让她也成为这种丑恶事业的一份子,甚至有一天接过这个郭博士的衣钵。 傅家碧全身恶寒,汗毛倒竖。差一点就要将隔夜的饭吐出来。 她屏息凝神,将一切恢复成原状。 然后的日子里,她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安全地逃走是不可能了,于是在她接触到硫酸的第一个瞬间,她就一把泼向了姓郭的这个中年男人。 16岁的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小丫头,中年男人早以为他已经将人收拾地妥妥帖帖的,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随着他的一声尖叫,实验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突然冲进来一大批手里拿着枪的人。他们见状,一枪就打中了傅家碧的右手。郭博士被送到急救,但是傅家碧这个人就被带到了她之前关着的那个仓库。 没有人给她处理伤口,也没有人给她送饭,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她就像是一块破布,再也没人关注了。 傅家碧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恍恍惚惚之间,却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年拿着一把枪单枪匹马杀进来。 他真是傻……傅家碧虚弱的笑,实力悬殊还做这样无用的功夫。 傅家碧在目睹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枪战之后,看到少年的脸被那个老大一脚踩在了地上,男人笑嘻嘻地说:“很好,少爷身体好,正好用来试毒。” 少年手脚被绑住,同样关在这个仓库里,有人对那个老大讲:“这个姓傅的怎么弄?” “郭博士让留一条命,他要来亲自清理师门。” 因为这句话,傅家碧的枪伤才被草草处理,并且喂上了一颗抗生素。 可是她还在发烧,直冒冷汗,模模糊糊之间,忽然有人靠近她,她下意识地抓住他,嘴里面喃喃:“救命,救命……” 十八岁的霍瑜,好不容易解开了自己,走还是不走成为了一个问题。他无比清晰地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一定是个累赘。可是她紧紧地抓着自己,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点儿希望似的。 霍瑜后来才明白,那一刻作出的决定,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他与傅家碧的渊源从这一个决定开始。 他扛起了傅家碧,妄图在漆黑的夜里逃出去。他背着她,耳边是她轻柔的呼吸和她模模糊糊的话:“你是谁?” “我是霍瑜。” 她发着烧,糊涂地叫他:“大鱼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上天给他们一点点的幸运,他们成功逃出了仓库,趁着黑夜钻进了丛林里。 两个半大的孩子,霍瑜即便体力再好,背着一个人终究是不行的。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傅家碧跌到了小沟里。她发了一夜的烧,终于醒过来,一双眼迷迷糊糊,到底也是知道这人救了她。 “大鱼,谢谢你。”她有气无力,爬都爬不上来,虚弱地朝他笑。 他叹了一口气,过去抱她,气喘吁吁,默默道:“好歹叫声哥哥,我比你大。” “大鱼哥哥。”她低低地叫。 霍瑜没想到她这人这么听话,一时间竟然有些怔忪,他带着她坐在小沟边,给她舀了点水:“喝吧。” “你跟陈青是什么事,他为什么抓你?” 傅家碧喝了点水,有了些力气,摇头道:“有个变态博士想让我成为他的徒弟,跟他一起研发新型毒品。”傅家碧笑笑:“那个老大叫陈青?” “嗯。”霍瑜也喝点了水,默默讲道:“他让我家破人亡。他原来是我父亲的手下。” “你为什么就一个人?”傅家碧在他的身边,忽然有了些出奇的平静,竟然有些开玩笑:“这不是螳臂当车吗?” 清晨的日头照上来,霍瑜少年时的侧脸已然锋芒毕露,他笑笑:“你以为我打算活着回国吗?” 他走水过来,家里只剩下个小妹也被他送到了美国,他一个人拿着枪,熬了多久才混进来? 单枪匹马的18岁霍瑜,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可是这样子来的霍瑜,他最终竟然为了他救起来的16岁的傅家碧,想要活下去。在那一刻,他根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而就在他们坐在这里休憩的一小会儿,陈青找到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开始了霍瑜这傻儿子,哎…… 第41章 那时候,日头才刚刚升上来,照在傅家碧的身上,她乌黑的长发之中夹杂着一缕一缕的杂草,应该是刚才背着她跑的时候沾到的,霍瑜离她很近,给她一根一根仔仔细细的拿掉。 傅家碧发了一夜的烧,人还很虚弱,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差一点睡着。 日光透过茂密的树丛在他们身上打在一个又一个斑斓的影子,这两个亡命天涯的半大孩子此时此刻难得有一瞬间的平静。 然后,陈青开枪,一把就击中了霍瑜的肩膀。 他顿时一震,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虚弱中的傅家碧死命地抱住他,然后她转头就看见了陈青亲自带着几个□□短炮的男人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逃不掉了…… 傅家碧悲从中来,下一秒,他们两个人就被人纷纷拖走了。 这一次的逃跑对于陈青来说像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将这两个人带回营地,仍旧扔在了仓库里,“哐当”一声,门照例被紧紧栓上,他们笑嘻嘻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两个孩子居然还有胆子跑,这方圆百里哪一块不是我们的地盘,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仓库里没有一点儿光的,也没有一丝风能够透进来。 无尽的黑夜,傅家碧听到了霍瑜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能够逃走?”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霍瑜中了一枪,鲜血从她的后背汩汩涌出来。傅家碧轻轻摸过去,一股温热的血覆盖着她的指尖。一条鲜活的生命好像在她面前消失,傅家碧终于吓坏了,她才16岁,上一秒还好好的在学校做实验,下一秒就到了这里,马上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 微弱的啜泣声轻轻响起来。傅家碧梗咽:“大鱼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死?”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霍瑜急促的呼吸声不绝于耳。 “你死了,我也会死的吧,等到那个变态博士回来,他一定会亲手杀了我。” “这里是金山角,国内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来?等他们找到的时候,应该只有两具尸体了吧?” 她言语里已然是放弃的意味,霍瑜忍着痛骂她:“不要哭。” 她顿时止住了哭声,细声细气地问他:“你不会死吧?” 霍瑜深吸一口气:“放心,死不了……去找找这里有没有东西可以生火?咳咳咳……” 他说几句话就虚弱地不行,傅家碧擦了擦眼泪摸摸索索地爬在地上一点一点去找。这个仓库大的惊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家碧找到了一点木棍子,她转身问霍瑜怎么办。 他的话越来越轻了:“我兜里有打火机和瑞士军刀……” 说完这句话他睡过去了。傅家碧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心里面有些慌乱,不停地深呼吸,想尽办法终于生出了一点点火。她摇晃着虚弱的身子,找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总算至少照亮了霍瑜。 而她看清楚的一刹那,手却开始发抖,霍瑜脸色煞白,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 他不能睡,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傅家碧狠狠地拍了拍霍瑜的脸,霍瑜迷迷糊糊之间醒过来,他说:“帮我把子弹取了。” “不要紧张,生死有命,再说了,我命大。”他开起虚弱的玩笑:“不要急,阎王爷还不要我的命呢。” 傅家碧开始回忆大大小小做过的无数动物实验,一幅幅场景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变换,她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紧紧扎住他受伤部位,开始止血,一直到霍瑜的血不再往外冒了,她才开始把刀子往火上烧。 霍瑜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却死命地睁着眼睛,他已经没力气讲话了,只有口型好像在讲:“快点。” 她下了手,挖出了那颗子弹,血没有溅出来,但是霍瑜却昏了过去。 可能真的是命大,霍瑜最终真的没有死,他醒过来,明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居然还开玩笑说:“我们俩都是中过枪的人了。” 傅家碧挪过去,离他近一些:“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霍瑜笑笑:“废话,当然可以。”但是他心里面一点底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开始给他们送饭送水,两个虚弱的孩子,生命力却极其顽强,有了一点儿供给,竟然渐渐好了起来。但是陈青从来没有露面,而他们也一直被关在这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子的日子让人胆战心惊。傅家碧不知道陈青后面会把他们两个怎么办。 就在她心里恐慌的时候,终于到了接受审判的这一天,傅家碧下意识地去找霍瑜,霍瑜拉住她的手:“站到我后面去。” 那有什么用?陈青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的男人满脸都裹着绷带,只留一双眼睛,尖锐的狠厉的眼镜。 那是那个变态博士,傅家碧一个瑟缩,他眼睛眯了眯,对着陈青讲:“老大,我徒弟看不起师傅的行当,小姑娘怕的很,得练练胆子。” 傅家碧不知道他口中的练练胆子是什么意思。陈青却立刻明白了,他命人塞给了傅家碧一支针管,一支带着液体的针管。 手下人朝着傅家碧努努嘴:“小姑娘,给你这个哥哥来一针。” 傅家碧一下子就把针管扔出去几米远,她摇着脑袋:“不!不!” 那是什么东西,她再笨也清楚不过。 霍瑜的眼色暗下来,然后就被人绑起来,一点都不能动弹。而傅家碧这样子的举动惹怒了郭博士,他甚至从轮椅上下来,一把就将傅家碧拖了过去,制住她的手,然后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就把针管直直地向霍瑜戳去。 她失心疯似的大喊:“不要!不要!” 可是她那点儿力气怎么跟别人抗争?她如同玩偶一样,被人轻轻松松就借着她的手将液体推进了霍瑜的身体中。 几秒钟过去,霍瑜开始惊厥、浑身发抖以及口吐白沫,然后慢慢开始傻笑。 郭博士扔下了傅家碧,笑笑:“新品种还不错嘛。” “老郭,这是霍显亲生儿子,留着试药,看他霍显到了地下还想不想取缔我的生意。” 然后,接下去的每一天,为了摧毁傅家碧的意志和心理底线,变态博士安排她给霍瑜亲手注射各种新型毒品。傅家碧每一次都抗争,但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她亲手打进去。 她亲眼看着霍瑜一天天变得不是霍瑜,他清醒的时候,清瘦的脸庞之下是无尽的恨意,但是毒瘾发作的时候,他苦苦哀求,甚至跪在傅家碧的面前,轻轻地像一只猫一样乞求:“快一点,快一点。” 傅家碧崩溃了,16岁的她崩溃了,她抱着霍瑜的头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霍瑜眼里都是讨好的笑:“家碧妹妹,妹妹,快给我来一针。” 因为每天的试药,霍瑜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为了更一步摧毁傅家碧,陈青依然安排她和霍瑜在仓库里关着,这样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毁掉一个人。 有一天的晚上,傅家碧都已经分不清霍瑜是不是清醒,她听到黑夜里,有轻轻的声音传出来:“家碧,杀了我。” 傅家碧颤抖着双手,她抱住自己:“不要,不要……” “家碧,我本来就是个坏人。”他的话在黑夜里犹如蛊惑的海妖低语:“你杀一个坏人,是做好事,杀了我吧,家碧,杀了我。” 傅家碧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大鱼哥哥,你是个好人,你一直是个好人……” “家碧,我长在这样的家庭,是没有资格做好人的,你不把我杀了,我以后会越来越坏的……” “家碧,我不会怪你。” 他那样子年轻,十八岁,生命最为蓬勃的时光,他的声音轻而柔,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却像是生命最后的低语。 傅家碧终于崩溃了。她不停地说:“大鱼哥哥,你是个好人,你会一直做个好人的。而我,我才是那个坏人,我才该死。” 霍瑜摇着头:“不是的,家碧,你快杀了我吧。” 她的心里底线终于被击垮,傅家碧扑向了大门,不停地捶打,叫喊:“我错了,我错了!” 郭博士非常满意这样的□□,傅家碧开始听话,在实验室里听话地打杂,她像是麻木了,变了一个人,开始配合变态博士研发新的毒品。而那时候起,她再也没有见过霍瑜。 她神色冷漠的穿梭在实验室里,只偶尔听见有人说:“那个试毒的,今天跪着求我给他赐点东西,我跟他说叫我一声爸爸,他叫得可快了。你知道吗,那可是以前霍家的少爷。” “哈哈,少爷?少爷有什么用。不就是个废人。” 傅家碧紧紧地抓着自己手中的实验仪器,低着头,一天一天地听着,一个18岁的少年,一个清俊的少年如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变态博士自豪于傅家碧如今听话的模样,竟然不设防地说:“过两天,我们给那个药人一个剂量,看看会不会死人。”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霍瑜被推进了实验室。 冰冷寂静的实验室,霍瑜对傅家碧:“家碧,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鱼和家碧,两个人都不太容易哎 第42章 空旷的地下室,只有机器“嗡嗡嗡”运转的声音。他的话是低语,也是惊雷。 郭博士特别享受折磨人的过程,短短数日,霍瑜已经骨瘦嶙峋,原本少年清俊精致的眉目被他毁得差不多了。他这会儿求死,郭博士乐得享受这种折磨的快感,好整以暇,甚至吹着口哨在那边配液。 他的眼还盯着她,难得的清醒时分,傅家碧与他四目相望,16岁稚嫩的手开始发抖。 如果不是她,他原本可以逃出去的。 傅家碧轻轻上前,在变态博士转身面对试验仪器的时候,她抓起霍瑜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悄悄写道:“我掐死你吗?” 他竟然点点头。 在几秒钟之后,傅家碧决定动手。她发着抖的双手终于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开始用劲。 霍瑜没有一点儿声音,他没有平常人死前的呼救或者叫喊,他反而享受这样子氧气稀薄的感觉。 一滴泪从傅家碧的眼中滑落,霍瑜苍白的脸显出异样的红,再用一点力,她知道,霍瑜就会死,可是,即便她下了无数个决心,这最后一点力气她却没有落下去。 她松开了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条白色的手绢,盖住了霍瑜的眼睛。 她是这样子害怕看到霍瑜的眼,即便他紧闭着这一双与她神似的双眸,但是她脑中总是回旋无数遍,他一点一点失落,一点一点坠入深渊的神色,他的恨、他的讥讽以及他最终堕落时谄媚的眼。 她的手上都是他的鲜血。 傅家碧笑笑,嘴型无声地说道:“不如我去死。” 霍瑜不再看她一眼,侧过了头,没有死去意味着更大的屈辱和难堪还在后头,他终于对傅家碧失望了。 他们两个这一来一回的小动作,变态博士见着了几分,顿时就甩了傅家碧一个巴掌:“滚!” 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他的享乐,他的私有享乐。他拿着一个针筒,掀开了霍瑜脸上的手绢,又给霍瑜解开了束缚。可是这时候的霍瑜,毒瘾发作了,他一双冶艳的眼直直地盯着变态博士,跪下来,抓着他的臂膀,不住地哀求:“给我,给我……” 变态博士无比享受这样的过程,他像对待一只小狗一样,摸了摸霍瑜的头:“乖。” 他开始慢慢推注,看着霍瑜从享受然后开始瞳孔变大,开始浑身抽搐,躺在地上哀叫,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哼唧”了几分钟之后,霍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然后彻底没了声音,像一只死狗。 “真没用。”变态博士扯了扯嘴角,他凑了上前试了试霍瑜的鼻息。 “还活着,徒弟,来,收拾一下,下次接着用。” 傅家碧被他拎出来,她目睹了全程,瑟缩着待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喃喃,也没人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她彻底崩溃了。 可是变态博士才不管,见她不听话,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傅家碧浑身是伤,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一点一点拖着霍瑜的还温热的身体到地下室的另一侧。 她开始更加沉默,而霍瑜开始被留在实验室里,只不过再也没有什么清醒的日子,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工具。 而傅家碧心底里无比清楚地知道,她留在这里一天,她哪怕帮变态博士洗一个试管,这个世界上说不定就又多了一个霍瑜。这都是她害的。 她也开始暴瘦,骨瘦如柴与霍瑜有得一拼,整夜整夜地不能睡着,只要一闭眼,就是霍瑜扭曲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家碧突然间看到,霍瑜发着抖的手,轻轻将她的白色手绢收进胸口里。 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之间的接触。可是她的心,忽然间呼吸了一口气,动了一下。 傅家碧想,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并且带着霍瑜逃出去。 她开始听话,开始吃饭,夜晚的时候,开始盘算,开始偷偷摸摸地收集一些实验材料。 至始至终,她与霍瑜没有任何沟通。她小心翼翼,就像是真的变成了变态博士的继承人一样。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头发都长长了很多,她被允许出实验室,当然是有人全程看着。 她的皮肤是那种不见光的苍白,刚一接触阳光,她感到刺痛,然后是她深呼吸了一口。 霍瑜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苟延残喘,因为是玩物,所以变态博士不会轻易让他死。 她必须尽快动手,她开始观察营地里人的动向。终于逮到了一天,大概是陈青带着一帮兄弟出去交货,武力最弱的一天。 傅家碧用实验材料点燃了工厂仓库,那个曾经关着她和霍瑜的仓库,一群人开始灭火。 变态博士意识到不对劲,开始疯狂找傅家碧,他尖利的声音响彻四周:“快!把那个小丫头抓起来!” 那个时候,傅家碧想起来还在实验室里的霍瑜,忽然间生出很多的勇气来,16岁的她穿梭在营地中,躲过了飞过来的子弹,一脚踹开了实验室的门,用她瘦弱的身体当着变态博士的面,拼劲自己的全力将所有能用到的东西狠狠砸向他。 这么大的胆子,变态博士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抵挡,已经毁容的脸被砸出了一条条血痕。他疯了,玩物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他露出了可怕的面目,他立刻追上来。 傅家碧早就闪身背起霍瑜,在实验室的门口,眼看着就要逃出去,变态博士抓住了她。 “放手。”傅家碧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她说:“这是□□,要一起死吗?” 她无数个夜,一点一点积攒原始材料,凭借着自己超人的天赋和惊人的记忆力,一点一点将书本上的知识还原,自制了□□。 “不信吗?”傅家碧冷笑,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引火线,小小的□□包一下子就扔到了实验室里。 变态博士回过头,他自然不相信。 然而,下一秒。“轰”一声,震天的响声一下子就冲破了他的耳膜,□□虽小,但是实验室里他数十年的心血至少一半全部被炸飞了,同时还起了火,碎玻璃夹杂着火光直直地向他扑来。 “艹”他大骂一声,哪里还管傅家碧?拼命地扑回去。 “霍瑜?”傅家碧拍拍身上人的脸:“醒醒,我们快走。” 霍瑜半梦半醒,没有一句话。傅家碧拖着他自然走得很慢,她整出来的动静让所有营地上还留着的人开始追杀她。 冲天的怒气在后头,有枪的人开始对着他们开枪。 傅家碧带着霍瑜逃到一辆车后头,根本没有优势的他们与对方形成了对立的局面。 她脸上都是汗,而在这一刻,霍瑜终于醒了。 他难得清醒,拍了拍她的脸问:“还有多少□□?能都炸了他们吗?” “应该不行。” 霍瑜笑笑,他说了句话:“家碧,以后好好活着。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然后他跳了出去,傅家碧亲眼见到他挨了枪子倒下,也亲耳听到他大喊:“炸了他们。” 她终于将所有的炸弹扔出去,“轰轰轰”,震天的响声,如同一把刀隔开了这沉闷的压抑的天。 冲天的火光熊熊燃烧,傅家碧嚎啕大哭,逃了出去。 后来,她被救援,回到国内,已经整整过了半年。永无天日的日子恍如隔世。 再然后,无尽的负罪感以及无尽的压抑感终于击垮了她最后的一道心里防线,她在昏迷了整整一个月之后,将东南亚的这段非人的记忆彻底遗忘,也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能够挖出她那时候任何的一点一滴的线索。 只是后来的偶尔间,她听起傅太太跟她讲她被绑架过,傅家碧总以为那是高调的世家家族经历的戏码而已,不再深入地探究。 夜色渐深了,西山别墅的一楼有一个老式的时钟,总是在整点的时候敲响钟声。 霍瑜坐在傅家碧的床前,他轻轻数数,一共十二下。夜里的十二点了。他碰了碰傅家碧的脸,更加烫了,还没有退烧,倾身向前,他看到了她的泪。 她眼角的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像这个世界上最最晶莹的珍珠。 霍瑜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心,他苦笑了几分:“果然,没有我,你才能活得更好。” 这个时候,寂静的夜,沈南方的电话打来。 电话的那头的他没有焦急,没有惶恐,没有大喊大叫,有的只是沉默的带着冰冷的话语。 “瑜哥,小柔死了。五分钟前,抢救无效,死在石湖别墅。” 他通知完,凉凉笑道:“区区一个傅家碧,我们跟了你二十年,连死你都不在乎。瑜哥,我辞职,明天开始,我不会去霍氏上班。” 沈南方说完“啪嗒”就挂了电话。 霍瑜静静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窗外一轮残月高挂空中,月色凉如水,清清冷冷地洒进来。 “家碧,你好了,我就走,好嘛?”他低低地道:“你要离婚,我就离婚,我以后一定离得远远的,好不好?” 他神色晦暗,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就像是他最后一次见傅家碧。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的作者实在是太惨了,总是深夜更新的我,腰都要断了…… 今天,又是为我家碧和大鱼哭泣的一天明天停一天吧,我要去理疗一下…… 第43章 清晨,远处的光终于从天际渐渐透出来,慢慢照亮这个世界。城市渐渐苏醒,早摊点上的热气之中,是匆匆而过忙碌的上班族。布桑,重新开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一夜过去,傅家碧终于退了烧,她慢慢睁开眼,有些许的恍惚,昏昏沉沉之间,看见了霍瑜靠在她边上沉睡的侧颜。 他即便睡着,还是一脸倦容,浓重的黑眼圈,脸上还有新长出来的胡子。 霍瑜,看上去好像老了很多…… 傅家碧有一瞬间的怔忪,她轻轻摸了摸霍瑜的脸,温热的触觉从指间传来。他是真的,不是假的。 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 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升上来,带着些微的酸涩,也带着轻微的疼痛,就像是心脏被人揪了一把,一时间有点缓不过气儿来了。 头痛欲裂,傅家碧不由自主抱住了自己的头。 霍瑜终于醒过来,落入他眼帘的便是傅家碧这样子难受的情景。那一秒,他脸上带了些失落的神色,然后倾身上前:“家碧?” 她听到了他的话,仰着头看他,她眼角带着些微的泪意,轻轻问他:“大鱼哥哥?” 这一个称呼,这一句轻轻的低微的称呼,却带着无数的力量,终于冲破了时间的洪流,再次出现在他的耳中。 霍瑜瞬间明白了什么。一颗心开始疯狂地跳动,他甚至开始发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终于记起来了,年少时晦暗岁月里再也见不到光的少年。 可是,这不是霍瑜想要的。霍瑜宁愿她永远也不要记起这段日子,这段吃人的日子,他宁愿她将她永远忘记,只做一个永远平淡幸福的人。 想到这里,霍瑜忽然间没有任何胆量,整整十二年过去,他依然毫无胆量,甚至在此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日头渐渐上来,清晨的光从二楼窗口直直透进来,这是难得的好天气,寒冬腊月里唯一的暖阳。 傅家碧见他不说话,忽然间靠近他,霍瑜不由自主地就侧过了脸。而她伸出手,忽然间从他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老旧的白色手绢。 “霍瑜,是你。”傅家碧无比肯定。 而霍瑜立刻抢走了她手里的东西,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张,他退了出来,脚下踉跄,然后说道:“我去叫医生。” 就这样,他居然逃走了。 楼下的管家熬了一个晚上的夜,听到傅家碧醒来,立刻带了一群医生上去。 而霍瑜坐在中厅里,接到了妹妹霍明朗的电话。霍明朗在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哥,赵柔昨晚去世了,今天开始操办后事,南方今天早上递交辞呈了,他好像很不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的朋友,现在看来是没得做了。” “嗯。”霍瑜低低的应道。 “恪初今晚的飞机到布桑,你说的实验室的事情,他一定会彻查,并且给嫂子一个交代的。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他想来见一见嫂子。” “明朗?” “嗯?哥,你说?” “家碧就是她啊……” 电话的那头的霍明朗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忽然间就恍然大悟了,她低声惊呼:“原来真的是她。当初你说要跟嫂子结婚,我还担心你们才认识多久,原来,竟然是她。但是我看嫂子的样子,她好像不记得你了……” 霍瑜苦笑了几分:“她知道我是谁了……” “哥。”霍明朗听出电话里头霍瑜不同寻常的情绪,一时间竟然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家碧。”霍瑜轻笑又像是自嘲:“有些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记起来好,还是彻底忘记好。毕竟,对于她来讲,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回忆。” 霍瑜站起来,一眼望去,远处是一大片空旷的人工草坪和人工湖泊,这里依然是静默如常。 他忽然有了些倾诉欲望,他慢慢讲道:“其实几年前,我在美国见过她。那时候她看到我,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在读书,穿得一身书生气,扎着个马尾,偷偷盯着我,可是眼神,我知道,她真的忘了。” “其实,那时候,我想过的,她忘记我也挺好的。” 霍瑜吸了一口气:“可是,后来,我不甘心啊。我真的不甘心啊。” 他们整整互相依靠半年,甚至成为对方世界里唯一的光与慰藉,如何能忘?如何就这样放手? “我是不是错了?”他问。 霍明朗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霍瑜,这样子摇摆不定患得患失的霍瑜。平常的他,冷漠的寡言的,冷静的面容之下带着些许原始的凶狠,每一次的决定都快狠准,就是这样的他凭借一己之力,重振了霍家。 可是这样子丧气的霍瑜,霍明朗却觉得那是一个人,一个鲜活的生命。从前,她只觉得,霍瑜不过是一个机器,毫无感情的隐忍负重的机器罢了。 但是霍明朗也明白,霍瑜的这一次爱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她低低地叹气:“哥,遵从自己的内心,我不希望你后悔。” 霍瑜挂了电话,楼上的心理医生终于下来,他也不隐瞒,立刻说道:“家碧小姐情绪波动很大,确实记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但是我担心会引起心理崩溃,希望这段时间最好让她保持平静,我们会尽力疏导,让她挺过这一次。” “还有,”心理医生看着霍瑜说道:“霍先生你是关键人物,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一些关键信息,能够帮助家碧小姐尽快恢复。” 霍瑜想了想,下了决定:“我今后住在这里。” 管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霍先生,我们太太和少爷要回来,你住这里,不太方便。” 傅太太和傅家琪马上就要出来了,他们俩见到霍瑜,恐怕再好的教养都会发火。 霍瑜沉默了,然后他想了想,给助理打电话:“喂?西山别墅群靠近傅家的别墅,帮我买一幢,我要住进来。” 管家噎住了,顿时没讲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恐怕更新都要比较晚,哭泣 第44章 霍瑜的助理仲景做事,向来和她的老板一样,快、狠、准。西山别墅的独栋别墅,很快就被她弄到了手,到了傍晚的时候,要是就送到了霍瑜的手里。 仲景在霍瑜身边做事很多年,近期发生在她老板身边的事情林林总总,尤其是赵柔去世,沈南方离职,一定会给霍瑜带来一定的打击,毕竟是多年的老人了。而霍瑜,向来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当初,霍家的所有的佣人他都能一个一个找回来,好生安顿。更何况,这两个跟了他这么久的老朋友呢? 想到这,仲景不由得就说:“霍总,赵小姐的葬礼是明天,墓地跟她父母在一起。您要是去,我给您派车。” 西山别墅群独览布桑山水,霍瑜的这栋离傅家只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他透着窗户,遥遥看去,总感觉能看见傅家碧的身影。 “霍总?” 霍瑜终于回过神来,他想起来,十二年前,他满身苍夷回国来,沈南方一步一个脚印背着他去医院,他微弱的呼吸洒在两人的耳边,沈南方这个就哭了,哭着说:“瑜哥,你可别死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派车吧。” 仲景得到指示后很快就离开了,她看着她老板一副要在这里常住的模样,连忙又从霍宅里派了些靠得住的佣人过来。 盛阿姨在布桑九号已经很久没工作了,听到这个消息,自告奋勇要来给西山别墅。到了别墅里,佣人们早就在井井有条地开展工作,这是第一顿晚餐,盛阿姨虽然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比如女主人去哪啦?怎么突然搬到这里来啦?但是这些疑问她都通通吞进了肚子里,安安分分地准备晚餐。 偶然间她去客厅里送些水果的时候,就看到霍瑜总是盯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夕阳终于落下来了,夜幕高挂,别墅区里的路灯亮起来,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一路从山下疾驰而上,一道光从霍瑜眼前闪过,他看到那辆车直直地停在傅家的大门口。 傅家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去开门。 车门打开,一双红色高跟鞋落地,傅太太裹着驼色的羊毛大衣,戴着一副墨镜,脸色淡然,出来了。而后,跟着的是,神色间有些颓然的傅家琪。 傅家的当家太太和傅氏目前的掌门人终于出来了。 但是,布桑的天已经变了。 “太太。大小姐在楼上,律师应该跟您讲了,大小姐心理出现了一些问题。” 傅太太的侧脸异常的坚硬,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磕哒磕哒”的声音。反倒是傅家琪听到了皱了眉头,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管家看了眼傅太太,欲言又止。 傅家琪猜到了:“跟十二年前的绑架案有关?”进了门,傅家琪上了楼去看傅家碧,发现她好像是打了镇静剂,睡得很沉。他有些忍不住,傅太太连鞋都还没换,就听到他问:“妈妈,当年家碧失踪了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什么都查不出来?” 傅太太摘下了墨镜,她眼角的皱纹露出来:“嘉琪,以后再说,好吗?” 她姿态再从容不迫和优雅如初,但是她眼角的疲态出卖了她。在被带走的日子里,最后一张牌傅四太爷的出马都没有挽救傅氏,傅太太终于明白,这一次问题的严重性。 出来后,果然,傅氏这庞然大物轰然倒下,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而现在,傅琮,还没有出来。 傅家琪还想追问,但是见此情景,也闭了嘴。傅家碧还在熟睡,不便打扰,两个人在饭厅稍稍用了一点饭之后,就纷纷上了楼,这一夜,尤为宁静。 第二日,傅家碧醒过来的时候,虽然她的头依然有些裂开的疼痛,但她不想再这样每天睡在别墅里,就像是外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而昨日,半梦本醒之间,霍瑜逃开的背影就像是久久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清晨,别墅里特别安静,连佣人们都还没起床。傅家碧蹑手蹑脚地穿好了衣物,戴好了帽子,出了门。她想找到霍瑜,于是立刻给他打了电话,几声嘟声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这是一瞬间,只有沉默。 几秒钟过后,霍瑜才叫她:“家碧?” “你在哪里?” 霍瑜又是沉默,然后傅家碧就听到有人声叫他:“不要接电话。” 那是沈南方的声音,傅家碧不知为何,有些生气,恨恨地说道:“霍瑜!你如果敢逃避,我敢砸了你公司。” 她说的是气话,可是这气话不知道怎么就撩动了霍瑜的哪根神经,他竟然低低的笑起来,可是笑了过后,他又说:“家碧,不要来。听医生的话,不要任性,我晚上回来找你。” 他挂断了。 这样子,傅家碧怎么可能放过他?不让她去,她偏偏要去。傅家碧想了想给仲景打了电话,助理接到老板夫人的电话,毕恭毕敬,毕竟这是傅家碧难得直接开口问霍瑜的去处。仲景不明白细节情况,自然是安排车将傅家碧送到了现场。 车子一路开,从西山别墅,几乎横跨了整个布桑。 最后,来到了墓地。 这时候,是上午的十点钟,天空突然阴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下雨。她下了车,墓地的正中央,看到了数十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一场沉默的葬礼在进行中。 霍瑜和沈南方站在中间,沈南方双眼通红。 然后,下一秒,沈南方突然挥动着双拳,一下子就像霍瑜打去。 霍瑜没有抵挡,受了力,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血。 “瑜哥!”众人吓傻了,纷纷要上前来。 “来啊!我连你们一起打!”沈南方红着眼,发狠说道。 “轰隆”一声,沉闷的天空打起了雷,然后“噼里啪啦”雨滴砸下来,终于下雨了。 雨势越下越大,所有人都不敢动,霍瑜站起来,一把抹掉了嘴角的血,他笑笑:“南方,够了。” 沈南方忽然间大笑:“霍瑜!怎么够!怎么够!那是一条命!你明明知道她活不长了,连她死前的最后一夜,我拼命地拦着你拼命地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来看她。赵柔死不瞑目啊!霍瑜!我问你!那个傅家碧到底是什么人?!” 傅家碧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虽然叫着她的名字,但好像谁都没有看见她。然后她就听到霍瑜轻轻地开口:“什么人?她是我太太。” “霍瑜!她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女人,不过是打入傅氏的敲门砖。你清醒点。她要是知道,是你亲手送上的证据让傅氏崩盘,她还会做你的太太?”沈南方笑的残忍:“还有啊,霍瑜,她要是知道你曾经是个戒毒所强制戒毒的毒虫,她还会要你吗?” 雨中,沈南方抹掉脸上的雨珠,哈哈大笑。 霍瑜低了头,雨水打在他的头发下,一滴一滴落下来,他站在雨里,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笑了:“她都知道。” 沈南方大怒,为了赵柔,他的拳头又要上来。 哪曾想,下一秒,傅家碧一脚就踹了过去,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跌了个狗啃泥。 傅家碧的出现,霍瑜显然没有想到,而傅家碧则对着沈南方讲到:“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什么。” 而下一秒,傅家碧看向霍瑜:“我有话跟你说。” 霍瑜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看着她沿着帽子滴下来的雨珠,皱了皱眉头,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一下子就罩在了她的身上。 “别淋雨。”他干巴巴的说道。 傅家碧直视他的双眼,问他:“你想要离婚吗?” 霍瑜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拉起傅家碧的手就往车的方向走,大步流星,然后将她塞进了车里,司机识相地替两个人关好了车门。 大雨的世界隔了开来,车里开了空调,霍瑜默默说道:“不离婚。” “既然不想离婚,为什么不见我。” 霍瑜从车后座拿出来一条毛巾,他对着傅家碧,没有说话,手上却是立刻摘掉了她的帽子。 两个人浑身都湿了,霍瑜身体好,开始傅家碧刚刚发了烧,这会儿立刻打了个冷战,她额前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脸色还是苍白的,他眼神微微暗下来,然后动手给她擦头发。 他将气氛平静了下来,他嘴角抿着,此时此刻,脸上都是认认真真的神色,好像给她擦头发才是这一刻最重要的事情。 良久,傅家碧也平静了,她冰凉的手握住了霍瑜的手腕。 他停了下来。听到傅家碧问他:“霍瑜,当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以及一些些的悲凉:“我记得你,好像中枪了。那样子的情景,我知道是很难生还的。况且,他们也不会让你活下来。” 雨越下越大,雨珠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霍瑜终于放了手,他慢慢说道:“家碧,过去就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揭开了一些谜底,但是还有伏笔没有揭开,等这些伏笔全部揭开,所有的剧情就会串起来,前面写的可能会被认为是支线的剧情通通会有解释,当然你们也会明白大鱼这个人的情感历程。 第45章 静谧的空间,雨越下越大,雨珠“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声声入耳。霍瑜非常沉默,显然并不想谈过去的那些事情。 傅家碧抿了抿嘴,她心里面有无数的情绪涌上来,每一分每一秒好像要盖过了她喉头,她拼命地忍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霍瑜,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机会,你要不要?” 她冰凉的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她的气息带着雨珠的清新,她的眼里,就像是盛满了璀璨的光。 只要你开口,你要你开口,她就相信。 她记起来灰暗岁月的点滴,明白眼前的人是当初的大鱼哥哥,不愿相信她之于他不过是进入傅家的一块跳板。 她不愿意相信事实,所以她需要一个解释。 霍瑜看着她,外面的世界是模糊的,傅家碧是清晰的。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她靠在他身上,轻轻讲:“大鱼哥哥,愿我们以后还能相见。” 她好像没有变,她还是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霍瑜的眼神一分一分暗下来,眼里面都是傅家碧看不清的神色。 “霍瑜?”她轻轻摇他的手,语气之间甚至有些微的哀求。 沉默,依旧是沉默。 这可怕的沉默持续了一分钟,然后是五分钟,然后是十分钟。 傅家碧的眼,渐渐暗淡了下来。 这难熬的让人难堪的沉默,终于让傅家碧放下了手,她脸上终于是失落,然后是失望。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霍瑜竟会无话可说,无话可说的背后是什么?是默认吗? 傅家碧冷笑一声,再然后就立刻推开了车门,外面是瓢泼大雨,雨珠立刻打在她的脸上,她回过头,冷声而道:“霍瑜,你就只是霍瑜。你不是他,不是大鱼哥哥。” 她脸上都是水,里面是否夹杂着泪,霍瑜无从得知。 傅家碧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走进了雨中。 霍瑜的眼神一暗再暗,然后就追了出去。 他拿着一把伞,撑开来,因为人高马大,几步路就追上了傅家碧。他举着伞,遮住了她头顶的天。 “你滚吧。”傅家碧一把就推开了他。 她力气不大,一个女孩子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可是霍瑜不知怎么的,被推的一个琅跄,然后他固执地就是要将那把伞塞到她的手中,这会儿也知道说话了,沉着声音道:“不要淋雨。” 傅家碧接过了伞,她心里有气,接下来的一秒一下子就把那把伞仍了出去。 “关你什么事。” 霍瑜又去捡起来,然后又去追她,一直追出了墓地,他叫住傅家碧:“不要因为我,作践你自己。” 傅家碧冷冷地看着他,她忽然笑了:“霍瑜,你放心,今后不会了。把你的车开过来。” 很快,傅家碧接过了霍瑜的手里的钥匙,一下子就启动了车子冲进了雨里。 傅家碧很少开车,技术其实非常差。霍瑜知道自己再跟上去就是惹人厌烦,想了想让下面人跟了过去。 他这一通操作看在沈南方的眼里,沈南方更加觉得赵柔的一切就像是个笑话一样,赵柔尸骨未寒,今日是她的葬礼,而霍瑜,布桑城黑白两道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霍瑜,竟然跟在一个女人后头,甚至红了眼眶。沈南方从来没有看到过霍瑜为赵柔红过眼,也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 年轻时,他以为这是霍瑜的男子气概,到现在,他终于知道,不过是不爱。 大雨之中,沈南方仰天长啸,然后轻轻擦了擦赵柔的墓碑,失魂落魄地开车走了。 慢慢的,这一场大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当天的下午,天气终于放晴了。而傅家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傅琮因为身体原因取保候审,交了巨额赎金之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傅家碧开车回去的路上,路过高新园区的实验室,她在车窗外看了一眼,原本四四方方的一幢建筑,现在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断壁残垣之中,傅家碧再也看不到曾经的一点影子。 她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然后坠入了无底洞。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事发地。 不过才两天,这里已经被围了起来,刚下过雨,满目湿漉漉的建筑垃圾。傅家碧蹲在地上,捡起来一块木板,她仔细辨认,是她办公室的一块小黑板。 日头慢慢上来了,她感到一阵的眩晕。她拼命忍住,她决定不要哭。 她蹲了很久,久到有一个男人戴着帽子上前来问她:“你是哪位?你在这里干什么?” 傅家碧没有说话,他好像猜到了什么,竟然问她:“你是傅家碧吗?”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个头。 然后下一秒,一把冰凉的刀明晃晃地贴到了她的脸上。 男人异常的兴奋:“傅家碧,我终于找到你了!” 傅家碧一动不动,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往事忽然间扑面而来,她的头慢慢开始疼起来,然后冷汗立刻爬上了她的脸。 看到她这样子害怕,男人更加兴奋,他说:“现在知道怕了?站起来。烧了你的实验室还烧不死你,看来只有我亲自动手,才能把你做了。” 她的心口开始疼,一抽一抽,冷汗如雨珠滚下。她喘着粗气,按着胸口问:“你是谁?!” 男人自然不会告诉他,他戴着帽子,头发很长,盖着他的眼睛,整张脸只留下鼻子和嘴巴。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敢直接行凶。 “站起来,不准叫。” 傅家碧站了起来,然后就听到他说:“把手放在后面,在我前面走。” 他话音落下,刀锋就顺着她的脸来到了她的腰间。 傅家碧走在了前面,身体却不听使唤,开始全身发抖。 而她这样子不自然的神态自然被霍瑜的手下发现了,他立刻给霍瑜电话,电话那头的霍瑜声音冷如冰窖,他说:“把那个男人干了。” 这样子的指示,手下自然不敢行动,但是意思是明白的,立刻准备上前营救。 作者有话要说:老作者实属不易,这篇文流量和收益都不行,只有靠我为爱发电了,哈哈哈 第46章 傅家碧冷汗层层,一滴一滴滚落下来。男人如同鬼魅一样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傅家碧,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 霍瑜的手下不敢靠前,站在数十米远的地方,与人对峙。 保安终于在监控里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正准备出来时,却看见从后门一辆车以雷霆之姿撞开了他眼前所有的东西,几秒钟之后,一个身材颀长,留着平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拿了跟棍子从车上下来了。 这是要出事啊!保安连滚带爬从监控室出来,人拼命跑起来,可是哪里赶得上霍瑜的脚步? 劫持傅家碧的人全身心在与前方对峙,一点一点地往前走,根本没有想到,身后竟然还有人。 霍瑜放轻了脚步,一旦靠近,一棍子立刻当头就打了下去! “砰”一声,男人头还没转过来,血就流了满脸。 这还没完,霍瑜在一击即中之后,又再次举起了棍子超男人的脸打去,“啪”一声,男人还没还手,整个人竟被这一棍子打得东倒西歪,他抽出了手,准备拿刀刺霍瑜。 霍瑜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酷,他看见傅家碧浑身发抖,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人,这会儿看他的眼神脆弱的像是要消失。 他一脚踹过去,“哐当”一声,刀子应声落下。 没了武器,脸上都是血的男人终于变得害怕起来,他连滚带爬,准备逃走。 霍瑜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摘掉了眼镜,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震怒与凶残融合在一起,最后就变成了嗜血一样的双眸。 他举起棍子,一棍子一棍子落在劫持傅家碧的人身上,他像是疯了一样,狠厉的模样让人害怕。 “老大!老大!”手下吓到了,已经有很多年,霍瑜再也没有出过手了,他掩盖住自己所有骨子里的黑暗与凶狠,变成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司负责人,以假乱真到,几乎所有人都要以为,霍瑜从来都不是那个布桑城传说中的霍瑜。 他再这样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老大,老大!别打了!”手下扑过去,整个人抱住了霍瑜,只有这样才能制止他。 霍瑜眼中的狠厉一览无余,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跟过来的保安吓坏了,连忙报警。 霍瑜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他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要不杀了他?” “使不得!老大!”手下吓得肝胆俱裂,而这个时候,傅家碧轻轻的啜泣声响了起来。 霍瑜终于听到了,他好像这才清醒过来,忽然间往后退了几步,转过头,看见了傅家碧微红的眼眶。霍瑜伸出手,终于回过神。 “别怕。”他拉过傅家碧,嘴里喃喃:“别怕,家碧。” 手下拿掉了地上人的帽子,扒拉开他的头发,露出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霍瑜皱了皱眉头,这个人长得很像一个人。 傅家碧靠在霍瑜的怀里,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当然,她也看到了男人的脸庞。 与顾青玄,竟然十分相像。 不一会儿,警车鸣笛进入了城南新区的实验室园区,而警车上下来的竟然是周锐声。他脸上的神色有点难看,对着霍瑜讲:“霍瑜,正当防卫的尺度要我跟你上堂课吗?” 霍瑜抱着傅家碧,轻轻拍着她的背,神色之间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竟然懒得开口。 周锐声脸色就更差了,还是霍瑜的手下出来解释:“周检,这人要绑架我们大嫂。您可以调监控。” 而傅家碧,奇异的是,霍瑜这一下一下的轻抚,竟然让她平静了下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周检,这应该是顾青玄那个在美国犯过事情的儿子。而且,他亲手向我承认,是他火烧了实验室。他蓄意谋杀,这个罪名够吗?” 周锐声听了她的话,倒是对她刮目相看,这样子冷静沉着,一点都不像一个需要霍瑜抱在怀里的女人。 果然,下一秒,傅家碧就挣脱了霍瑜的怀抱,她甚至开始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她一字一句的问:“李老师,你儿子的所作所为,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的顾青玄夫人,沉默了半晌,然后竟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他刚从美国回来。” “慈母多败儿。”傅家碧轻笑:“李老师,顾教授的官司我不会撤销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即便不是他亲手交出的资料,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是没有机会改变结局,可惜他默许了事态的发展。” 傅家碧顿了顿又说道:“你知道吗?您的儿子炸了我的实验室,而且今天还跑来杀我。” “家碧!”电话那头的人惊呆了,显然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 很可惜,在李老师求情的话说出来之前,傅家碧已经挂断了电话。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在周锐声的授意下,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警局,做完了笔录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傅家碧裹紧身上的衣服,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霍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傅家碧心里烦闷,转过头骂他:“你跟着我干嘛!” 霍瑜神色暗了暗:“你开车我不放心,况且,车是我的,我送你。” “霍瑜。”傅家碧认真:“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要。就这样吧,不要跟着我。” 霍瑜还想说些什么,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开到了傅家碧的跟前,车窗摇下来,是傅琮的身影。 “家碧,上车。” 傅琮刚刚出来,脸上都是疲色,看见女儿之后,才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 傅家碧打开车门,她坐在车厢里,低低说道:“爸爸,对不起。” 她这样子的道歉,是为了什么,傅琮自然知道,他摇头轻笑:“家碧,我从来没有怪你。” 车子启动,开往西山别墅的方向,这是傅琮回来的第一夜,这个傅家曾经的掌门人,亲眼见证了帝国的轰然倒下,毫无声息。 而这一夜,也是很多年后,傅琮第一次与傅太太坐在西山别墅的餐桌上,一同进晚餐。 第47章 西山别墅里的饭厅,傅家的管家依然像往常一样候在门口的位置,可是他心里也明白,这里与往常再也无法相同。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西山别墅的佣人们在得知傅氏的天早就变了之后,一大半的人选择了离职,还留在这里的佣人只能维持这里基本的运转。像以前那样,还是夜夜派对,往来无白丁的场面恐怕再难见到。 管家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朝里面望去,傅家的四个人十几年来难得坐在这里一起吃饭,却是异常的沉默。 餐桌上,傅琮只喝了点汤,根本没什么胃口,碗里的小半碗米饭一直不见着下去。 他的脸色有些发黄,疲态尽显,再也不是之前风流倜傥的模样。 傅家碧也没有胃口,傅琮是保释出来的,案子还没判下来,但是结局可想而知。一个庞大的家族,就这样悄然无声地倒下了,一时间谁都无法和解。 “傅琮,吃完饭我们聊一下。”傅太太终于开口,她一口一口轻轻抿着红酒,脸上的神态没有丝毫变化,可是眼神却出卖了她。傅家碧直直看过去,她妈妈神色之间,再也没有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无坚不摧的傅太太也认输了。 傅家琪同傅家碧一样,十分沉默,默默地用着晚餐,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饭后,傅琮和傅太太去了书房。傅家碧坐在偏厅里,月色从落地窗户洒进来,她站在窗前,远远的,竟然能够看到霍瑜的那辆车。 傅家琪走进来,打开了偏厅的钢琴,借着这月光,肖邦最为脍炙人口的《降E大调夜曲》从他的指尖流出。 傅家碧回过头看他,就见看见这月色之下,傅家琪轻轻勾起的嘴角。 他有极高的音乐天赋,是享誉世界的著名小提琴手,并且个人担任指挥的弦乐四重奏曾经引起不小的轰动。 他此时此刻沉浸在音乐之中,脸上由心底里扬起的笑意竟然比这月色还要迷人。 傅家碧终于知道,前段时间的傅家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名为家族利益的梦。 一曲终了,傅家琪声音有些低微,他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喟叹:“手生了……” 傅家碧忽然有些冲动,她心底里冒出来一些话,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她就一吐而出:“家琪,不做CEO的你才是最快乐的,不是嘛?” “家碧。”傅家琪站了起来,然后顺手开了灯,顿时偏厅里灯光大亮,两人脸上的一点神情都无法掩饰,傅家琪摇了摇头:“人啊,总要付出代价。作为傅家人,代价就更大了。” 他低头苦笑:“我竟然不知道爸爸得了癌症,还让他去顶罪。是我急功近利,毁了整个家族。我这一点儿小爱好,放弃就放弃了。” 傅家碧沉默了,然后她就听到傅家琪说道:“以后不要再跟霍瑜来往,你玩不过他的。他这一次能够以全部身家进场换取我们的信任,表面功夫做得这样好,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这么多的证据,肯定处心积虑很久了。家碧,他太危险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整个布桑,谁会想到,他竟然是周锐声的内线。你说好笑不好笑?真正黑白两道通吃啊。” 傅家碧无言以对,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霍瑜。 是布桑城只手遮天的霍瑜,还是年少时她认识的大鱼哥哥? 记忆夹杂着无数的脸庞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她的手突然开始轻轻发抖,就在这一个瞬间,她几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息,久远的带着鲜血记忆的气息,穿过了时间的长河就在这一个瞬间,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开始头痛,整个人不由得缩起来。 事情变化的太快,傅家琪就眼睁睁地看着傅家碧脸色瞬间白了,然后整个人顺着墙就滑下去了。 这一次,他对于管家报告的小姐心理出现了一些问题有了切身体会。 傅家琪连忙叫人,管家立刻就赶了过来,傅家碧哆嗦着,同时出现的还有心理医生。傅家琪将人抱进了房间内,没想到心理医生下面一句话让他又再一次受到了惊吓。 “家琪少爷,最好让霍先生来一趟,家碧小姐的心理创伤源于童年的绑架案,她失踪半年的时间,据霍先生亲口承认,他就在现场。我们认为治好家碧小姐的问题,一定要让她走出当年的阴影,所以霍先生提供的线索将非常有用。” “霍先生就在隔壁的别墅,是否能让人去请他?” 傅家琪岂会知道这一层?刚出来,听到这一个消息,他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他竟然不知,傅家碧与他的纠葛竟然如此之深。 他于是决定亲自去请霍瑜。 霍瑜亲自开的门,傅家琪闻到了一股酒气。虽然霍瑜神色看上去无比清醒,但是傅家琪可以断定,这个人喝了不少酒。 四目相对,傅家琪有一秒钟想要揍他。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了,他硬邦邦地讲:“心理医生让你过去。” 霍瑜听到这几个字,突然像是浑身一机灵,然后竟然立刻奔了出去,傅家琪眼睁睁地看着他穿着拖鞋,一件单薄的衬衣在寒风中头也不回。 傅家碧的这一次发病,让霍瑜再一次见到了她父母。 亮如白昼的灯光之下,傅琮牵着傅太太的手,两个人站在傅家碧的床前。霍瑜出人意料的嗤笑一声。 他这一声笑引人侧目,傅太太精致的眉毛微微皱了皱。 讲白了,现在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但是场面上没有一个人点破,霍瑜朝着心理医生说:“人太多了,我留在这里就可以。” 他这话的意思笨蛋都能听明白。 傅琮拉着傅太太撤了出去,整个房间内就剩下了霍瑜和心理医生。 “霍先生,您喝酒了?”心理医生有些担心:“您待会儿能配合我吗?” 霍瑜盯着床上的傅家碧看,雪白的肌肤,精致的眉眼,他想起来,美国的那一次见面,她是这样子生动和鲜活,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害。那样才是傅家碧该有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他卑鄙无耻,不甘心就这样放了她。 一如往常,情绪翻江倒海,这不过这一次,借着酒意,情绪终于突破了他的自制力,霍瑜那一双没了眼镜遮掩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丝浓重的情绪,似悲伤似难受。 他苦笑了一声:“当年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希望你恪尽职守。” “这我自然明白。” 霍瑜望着床上的人,小小的人,他一字一顿,将十二年前那一段凄惨的往事和盘托出。 心理医生了然:“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急综合征。家碧小姐看到您死后,这个刺激更加加深了一层,迫使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那么后来呢?” 那样的事情,她已然受不了,选择了通通忘记。霍瑜轻声笑了笑:“够了吗?可以治好她吗?” 心理医生有些犹豫:“我试试。您之后是怎么活着呢?其实在我看来,您的死也让她造成了巨大的愧疚感,如果能疏导她让她回到过去明白您并没有死,或许会有帮助。” 霍瑜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他终于开口:“我去金三角前就找了周锐声,他当时不过是一个小检察官正缺案子,我们一拍即合,本来说好的他会派人去营救我,可是没想到竟然过了半年他这边才能派出人来。那一天我受了枪伤,别人都以为我死了,傅家碧逃出去后,陈青正好回来,国内的援军恰好到了,将陈青一网打尽,而我也获救了。只不过,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强制戒毒,这才活了下来。” 他说的轻松,但是听的人却是心惊胆战。心理医生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在濒死阶段这才等来了援救,救回来的却不过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身躯,而眼前的这个人,十八岁就有那么大的毅力,能够在三年之内重新变成了人。 心理医生忽然想起来,十二年前,轰动布桑的大案。检察院和布桑缉毒队破获国际贩毒案,将国际毒贩陈青捉拿在案,并且一举捣破了人家的老巢。这个案子甚至还被改编成了电视剧,引爆收视。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藏了两个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这关键的两个人。 十二年过后,少年依然记得从前的点滴往事,但是少女却忘记。 但是有时候,不知道是忘记好,还是记得好。 这一个夜里,心理医生听到了他从业以来最为惊心动魄的一个故事,他仔仔细细地复盘,然后产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国内的援救隔了半年才到?而傅家碧作为傅家的女儿,为什么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援救? 心理医生抬起头,眼神带着疑问。 霍瑜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只可惜,霍瑜即便喝了酒,身上酒意深重,但是他轻轻一笑:“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再问。” 他起身,打开门,身子轻轻一晃,回过头认真地讲:“治好她。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广州出差中,四天,明天不更新,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见缝插针写点字感谢在2020-07-04 23:00:06~2020-07-05 23:0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HA 10瓶;混晋江专用网名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傅家碧在睡梦中,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个昏暗闭塞的仓库里,沉闷的潮湿的空气里,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霍瑜忍着痛醒过来,问她:“家碧,为什么哭?” 少年带着薄荷气息的手指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他叹一口气,说道:“不要急,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那时候她信以为真,紧紧抓着霍瑜的手,说好要一起出去。 哪曾想到,最后不过是她逃了出去,而霍瑜大概是死在了当场。 傅家碧眉头紧锁,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她躺在床上,嘴里呐呐:“不要……” 她反应越来越激烈,从一开始的乱动到最后整个人不停地颤抖,再这样下去,心理医生担心她会有更大的问题,于是立刻叫了人进来给她打了镇静剂。 西山别墅里尤为安静,傅家碧二楼的卧室,不停地有医生进进出出。 这一切,傅家琪看在眼里,当然傅琮和傅太太也在当场。 傅家琪从未想到过几乎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亲生妹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心理问题。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眼前的场景确实这样有实感,他不得不承认,在他不曾知道的时间里,傅家碧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年少成名的那段时间,经常在海外学习及演出,他想一定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布桑的夜越来越深,而这西山别墅却亮如白昼,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父母,他想知道为什么。 傅琮极为沉默,而傅太太坐在他的身边,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看得出来人极其疲惫。 傅家琪不由得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家碧当年的绑架案不是很快就破了吗?当初心理医生也评估过她没什么问题。为什么现在她会有这么大反应?” 回答他的是沉默,这可怕的沉默之下,傅家琪手心竟然开始潮湿。 良久之后,傅琮缓缓开口:“当年你在国外,你妈妈为了让你不要担心,这个事情隐瞒了你。家碧当初是人拐走了半年,救回来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我和你妈妈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她被人绑走半年的事情。” “这么长时间来,家碧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 “半年?”傅家琪感到不可思议。 当年的傅家已经是布桑城数一数二的世家,这样子家庭的女儿怎么可能半年都找不回来?除非,凶手有背景。 知道儿子的想法,傅琮也摇了摇头:“凶手后来被法办,是国际毒枭,叫陈青。当初,确实国内我们动员了很大的力量,但是一直没救回来。直到后来周锐声领衔的团队破了这个案子,才把人顺利从国外带了回来。” 陈青?傅家琪仔细思索着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头绪。 傅家碧在打了镇静剂之后,终于安稳了下来,而霍瑜因为喝了酒,从西山别墅里出来,站在路灯下吸烟,一个人,烟雾缭绕之间,接到了周锐声的电话。 快要凌晨了,这个时候周锐声来的电话,向来没什么废话。 四下无人,只有布桑冬夜的风,霍瑜站在路边,并没有觉得冷。反而觉得,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些恨和那口气今时今日,终于有了出口。 “霍瑜,大老虎被判了,无期,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夜风从领口里灌进来,耳边只有电流的声音,周锐声的话语在夜色里清晰而明确。 那些午夜梦回的往事,吃人的回忆以及无边的恨意,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回应。 他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周锐声听出他的沉默之意,这么多年了,周锐声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霍瑜之外唯一知道背后这一点儿故事的人,他知道此时此刻,霍瑜要的,应该是他的一点儿自我和解的时间。 周锐声很快挂了电话。 霍瑜站在别墅区里,路灯下,他的背影被渐渐拉长,他指尖的烟丝一点一点儿燃尽,最后他扔掉了烟头,熄灭了烟火。 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只是在这湿冷的冬夜,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冷,脱下了外套。 他脚步飞快,然后走回了家。 佣人们已经睡下了,客厅的时钟,敲响了凌晨一点的钟声。 霍瑜上楼,他遥遥望去,傅家别墅的二楼也终于熄灭了。 她应该睡着了。 霍瑜的嘴角轻轻露出一个微笑,这是霍瑜十二年来,第一个睡得安稳的觉。 第二日,布桑这些日子里出了名的傅家实验室的顾青玄的案子开庭审理。傅家碧因为身体原因,委托了律师到场。顾青玄因为违反保密协议再处以罚款的同时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而顾青玄的儿子同时因为纵火罪及蓄意谋杀罪被提起公诉。 顾青玄的妻子再也打不通傅家碧的电话了,因为傅家碧已经将她拉黑。在被人用刀子抵在后背之后,傅家碧对他们家的最后一点儿感情也耗尽了。 这场审判,实验室的很多老人都在场,大家神色不一,而实验室被炸了之后,他们也纷纷找工作,可是没想到的是,曾经对他们伸出橄榄枝的寰宇制药却销声匿迹,连他们的简历都没有收。 而当天,寰宇制药的掌门人周恪初竟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直接开除了寰宇制药的首席医学官,并且公开了实验室重磅药物M1的信息,郑重向傅家碧道歉,并且转让M1的专利于傅家碧,他亲口承认,M1抄袭傅家碧的N12。 这一消息一出,布桑的医疗界,再次动荡,第一大制药企业寰宇制药居然犯这样的错误,让人耻笑的同时,股价应声而跌。而事件的另外一人,傅家碧,在无数媒体的寻找之下,却再未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一天,傅家碧的好友陆时从美国专程飞回来看她。傅家琪亲自接机,将陆时带到了西山别墅。 这一幢别墅,虽然外表依然如同往日一样,名贵家私装点之下透露着丝丝世家气派,但是内里却已经开始悄悄腐烂。傅琮身体不好,傅太太亲自替她接风,饭桌上什么话都没有,只有沉默以及尴尬的寒暄。 陆时终于知道,为什么傅家碧并不喜欢自己家里。早些年,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原来傅家碧那些笑意的背后,也掩盖了不少的情绪。 吃过饭,陆时上楼看傅家碧。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在接受心理疏导之后以及吃了药之后,慢慢睡下了。 安静的脸庞,轻微的呼吸声,陆时跟傅家碧的医生简单聊了聊。 心理医生非常兴奋,他说,傅家碧几乎走出来了,只要继续保持,他相信应该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当然他也说,这多亏了霍瑜,终于解开了傅家碧心中的那一个结。 当然,陆时有些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秘密,霍瑜和傅家碧都牵连在里。 心理医生摇摇头,他说,如果傅家碧想说,她会自己说。 陆时一直等到傅家碧醒过来,那时是下午的四五点钟,太阳渐渐落下去了,陆时“啪嗒”一声开了灯,房间内终于亮了起来。 “好些了吗?”陆时问她。 傅家碧对着陆时轻轻笑了笑,然后她低低的讲:“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的笑意连眼底都没有达到,脸色还是白的,陆时走过去,不由自主给了她一个拥抱:“家碧,你要好好的。” 傅家碧竟然反过来安慰她:“陆时,你放心,我很好。” 陆时有些心疼她:“实验室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的心血,不过我这还有点儿钱,你要是想重新开始,我起码可以投资你。” 傅家碧笑了:“你个穷医生跟我谈钱吗?” 陆时知道国内发生的事情,傅氏轰然倒塌,傅家琪已经在计划破产,恐怕到最后,只能留一两处房产。新药研发这样烧钱的游戏,陆时不知道傅家碧会如何再次开始。 “暂时不谈这些事情了。你呢,这次难道专程回国来看我吗?” “当然,傅家碧,我这样的朋友我警告你要好好珍惜。” 两个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傅家碧主动提出来晚餐要和陆时出去吃。陆时有点儿担心她的身体,傅家碧却满不在乎:“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憋死了。” 她表现地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陆时被她说服了。 夜,刚刚降临,陆时开着车带了傅家碧出去。 自然,这一幕霍瑜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眉头微微皱起来,脑海里还不停地闪现傅家碧被人用刀劫持的画面,他立刻出了门,开了车,悄悄跟在了后头。 陆时在后视镜里发现了,她看了看傅家碧,显然傅家碧也看到了,只不过傅家碧冷淡地讲:“别管他。” “嗯。” 陆时跟傅家碧一路开出去,从城郊开到市中心,傅家碧挑了家私密性很好的西餐厅。 不过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就看到了熟人。 霍瑜的妹妹,霍明朗和丈夫周恪初在这里吃饭,还有那个鬼灵精一样的孩子,周唯一。 周唯一一看见傅家碧,笑眯眯地扑上来,立刻响亮地叫人:“舅妈!” 作者有话要说:老作者终于出差回来了! 回来继续为爱发电!爱你们! 第49章 小孩子脆生生的一声“舅妈”,太阳花一样的笑脸冲着她,傅家碧自然不可能推开人。 她抱住周唯一,小孩子牵着她的手问她:“舅妈,这是你的朋友吗?” 滴溜溜的眼睛盯着陆时,傅家碧拍拍他的头:“是我的好朋友,陆时阿姨。” 周唯一被教养地非常好,字正腔圆叫阿姨好。不过小家伙,也特别热情洋溢地邀请她:“舅妈,真的好巧啊,今天考试我拿了第一名,爸爸妈妈帮我一起庆祝呢。你一起吗?” 周唯一的父母傅家碧并不熟悉,只不过她知道他爸爸就是寰宇制药的周恪初,她心底里,这顿饭,是不太喜欢跟他们一起吃的。 不过,周唯一忽闪忽闪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傅家碧不忍心就这么拒绝他。 这时候,周恪初也非常诚意地说道:“嫂子,初次见面,我是恪初。” 他伸出手来,身子微微向前倾,脸上是妥帖的笑意,然后又说:“还未向你当面道歉,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一一这么喜欢你,方便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周恪初这样的态度,加之周唯一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傅家碧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也咽了下去。 见她同意了,周唯一高兴地跳起来,小手牵着她就往包厢里走。一路上小绅士的模样十足,七八岁的孩子非得亲自给她挪椅子,又要给她点菜,看得身边的陆时差点以为这是傅家碧的遗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儿子。 别说,就连傅家碧自己搞不明白,周唯一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小孩子就是眼尖,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自己又藏不住话,脆生生地就说:“舅妈你不知道,舅舅从来都没谈过恋爱,我都为他操碎了心,你跟他结婚,我总算是放心了。” 这小大人的模样,她妈妈霍明朗听了扶额,赶紧叫他回来:“别瞎说,你舅舅听了要生气的。” 霍瑜,可是要面子的。 正讲着话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唯一盯着门口又是一声:“舅舅!” 真是霍瑜,穿着一身黑大衣,脸上依然架着一副人畜无害的金丝边眼镜。接住了周唯一扑过来的小身子,眼睛第一眼看的却是傅家碧。 只不过,傅家碧凉凉扫了他一眼之后,也没跟他搭话。 这气氛,周恪初和霍明朗夫妇顿时就拿捏到了,夫妇俩相视一笑。霍明朗到底是亲生妹妹,为了缓解霍瑜的尴尬,连忙说道:“哥,正好还有个位置。” 就在傅家碧的左手侧,霍瑜自然很快就坐了下来。 西餐厅,很快前菜行云流水地就上来了。今晚是给周唯一庆祝的,小朋友喝果汁,大人们周恪初就准备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侍应生在给傅家碧倒酒的时候,霍瑜终于凉凉地说了一句:“她不能喝。” 说罢,就把傅家碧的酒杯给挪到了一边。 傅家碧转过头,瞪他一眼,把杯子立刻挪了过来,然后对着侍应生就说:“给我倒酒。” 侍应生顿时不知道,这酒该倒还是不该倒了。毕竟,霍瑜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但是一双利眼直直地盯着他,好像他只要敢倒一滴酒,他就会立马被这眼光杀死。 还是陆时出来解的围,她站在专业的角度上,数落傅家碧:“吃药的人喝什么酒!” 傅家碧摸了摸鼻子,医生的话不能不听。 霍瑜这才满意了,转头却被周唯一当场数落:“舅舅,女孩子都是不开心才会去喝酒,你惹舅妈不开心了吗?” 霍瑜连话都没机会讲,周唯一又说他:“你是不是欺负舅妈了?!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舅妈,怎么可以欺负她!” 小家伙一字一顿,凶起人来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中气十足,义愤填膺。 霍瑜默默开口:“一一,舅舅从来不欺负女孩子。” 周唯一听他这样的解释好像对他还是不怎么满意,不过他老爹看再这样说下去,小孩子是感觉不到,但是大人都快要尴尬死了,连忙端起了酒杯,诚心诚意地说:“嫂子,我从国外回来一直想要见你,但是听明朗说,你身体不好,但是今天,择日不同撞日,我向你当面道歉,寰宇的首席医学官我已经开除,同时专利已经对你进行了转让,这杯酒我干了,聊表我的歉意。” 傅家碧看着周恪初一口酒干了杯中所有的红酒,其实新闻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她知道,周恪初掌管着周家所有的医疗产业,真正赚钱的是他家的私立医院,寰宇制药并不算核心产业,底下人的所作所为他不一定知道。但是今天,他显然是带着歉意的。 傅家碧定着眼,直直地看向他,周恪初非常诚恳。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端起了桌上的茶水,遥遥回了一手。 周恪初落座之后,侍应生鱼贯而入,主菜一一上来了。 大家都是教养极好的人,都开始食不言,就连咋呼的周唯一也安安静静地切着牛排。 但是,只有,霍瑜,前菜一点儿也没动,主菜更加没尝一口,只是一个劲地喝酒,很快周恪初带来的一瓶红酒被他一个人喝完了。 霍瑜的酒量谁也不知道,他越喝酒眼睛越亮,笑笑就兆侍应生过来要再开酒。 傅家碧丝毫没有管他,倒是霍明朗皱了皱眉头,出声制止他:“哥,别喝了。” 不过,霍瑜怎么可能听她的,很快在他的压力之下,又开了店里的一瓶红酒。他吵倒是不吵,一个人坐在那儿,就默默地一口一口喝着。 周恪初想了想,还是说了些正事,他站起来,对着傅家碧讲:“嫂子,如果你有兴趣,寰宇制药的首席医学官你随时可以来。以你的能力和资质,制药公司有了你,都是天大的福气。我是个商人,自然也非常希望你的加入。” 实验室被烧,员工流失殆尽,傅氏坍台再也无钱出资,周恪初的这一个提议,对于她来讲,也是一个机会。 但是,加入别人的公司,未免太小看傅家碧了。 周恪初是个人精,立刻看出了傅家碧心中所想,摇头笑了:“我就知道,刚才的建议不过是我的心中的愿望罢了。集团内部已经准备赔偿流程,按照规定,我们将赔付你500万,作为你实验室N12被抄袭的损失。” 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傅家碧自然没有拒绝。 再之后,这一餐饭,周恪初再也没有提出要她去寰宇就职的请求,倒是非常爽快地安排人跟她对接赔偿的流程。 这是一个企业负责人该有的态度,傅家碧想了想,周恪初身上的某些地方是值得她学习的。 管一个公司,不是靠感情的,而是靠制度。 她输就输在,太相信感情。 傅家碧微微笑起来,擦了擦嘴角,这一餐饭终于罢了,最后她笑眯眯地对周唯一恭喜道:“一一,再次恭喜你拿了第一名,舅妈过两天就把礼物补给你。” “哦也!”小家伙跳起来跟她告别。 全程,霍瑜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傅家碧走的时候,他突然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到人跟前,然后一下子好像要往前倒。 傅家碧还没反应过来,男人颇有分量的身子已经靠在了她的身上。 霍瑜委屈巴巴在她耳边说道:“家碧,我有点儿想你。” 傅家碧回头看,在不知不觉之间,霍瑜竟然喝了足足五瓶酒。 她头痛,男人喷着酒气,脸庞微微发红,这一次,好像是真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追妻追妻,再不加把劲,大鱼要跳起来打我了感谢在2020-07-11 19:54:39~2020-07-12 22: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INLIFE0101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朗克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寒风吹过来,竟然吹不醒靠在傅家碧肩上的霍瑜。陆时本来还想留下,但是霍明朗极力提出要送她一程,并且诚恳地跟她讲:“给他们一些时间。” 这话一说,陆时再留下就是自讨没趣了。而她也知道,傅家碧并没有立即推开霍瑜,就代表着感情不是说淡就淡下来的。这一点,她无比清楚,因为也没有继续留下来。 霍明朗叫了代驾,霍瑜和傅家碧坐在后座上,车厢里静谧无声,霍瑜靠在她的肩上,耳边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他身上都是酒气,这么冷的天,额头竟然在微微冒汗。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时不时,睁开一双丹凤眼轻轻地扫过她。 他像是在做梦,偶尔间紧紧地抓住她,吐露一句话:“家碧,不要走。” 这里面有多少真心,傅家碧并不能知晓。 她甚至有些生气,对着他这张好像人畜无害的脸,她恨恨地讲到:“是你逼我走的,霍瑜。” 他不知道听见没有。靠在她肩上的动作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撤退。 想了想,傅家碧又觉得可笑,跟一个醉汉置什么气? 车子一路驶上高架,混入滚滚车流,霓虹璀璨的布桑数十年如一日毫无变化。窗外看,放眼望去,这世界依然如同往常模样。 可是,傅家碧,心里无比清楚,一切都不同了。 一路经过布桑的市中心,往常这时候灯火璀璨的傅氏大厦这会儿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丁点儿的光,就像是曾经辉煌一世的傅氏集团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一瞬间的物是人非此时此刻差点儿压垮她。傅家碧再回头,看到霍瑜熟睡的脸,心里面顿时生出一丝丝的难受来。 是难受啊,本来以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再见就是再也不见。可是,偶然间,撞见与过去丝丝相连的所有事物,就会让人不太理智。 车子呼啸而过,终于向城郊的方向开去。 路越来越宽,车越来越少。 傅家碧轻轻笑了笑,然后推了推霍瑜的身子,慢慢讲道:“装够了吗?该醒了。” 终于,霍瑜不得不醒过来。 四目相对,傅家碧扫他一眼,再也不看他。 “那天下大雨,同样在车里,霍瑜,我还是信你的。”傅家碧低低讲道:“你只不过是霍瑜罢了,那个大鱼哥哥早就死了。” 霍瑜心头一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显出几分脆弱。眼眶霎时间就有些发红,他欲言又止,仿佛很多话藏在了心底,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好半天,他讲了一句:“那你恨我吧,家碧。” 他低低的笑道:“总比忘了我要好。” 他们不再说话,傅家碧一路盯着窗外,持久的沉默,再也无人打破。 与此同时,西山别墅。 傅家琪送走了上门来替傅琮看病的医生之后,又安排傅琮早早入睡,这才上了书房。再到书房前,他通过朋友的关系,联系上了周锐声,并且隐隐约约好像得到了一些答案。 这个时候,傅太太还没睡,她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还在书房里忙事情。 时至今日,她依然还在忙。 傅家琪推开了门,他笑了笑:“妈妈,放弃吧。” 回家这些日子来,傅太太虽然经受了打击,但是还在妄图东山再起,甚至偷偷联系了很多很多年前她在北京的朋友。 被儿子当场抓住,傅太太倒也并没有显得惊慌,她只是默默讲道:“家琪,傅家还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傅家琪冷言反问:“再去培植一个大老虎吗?” 傅太太静默不语。 傅家琪感到无比失望,他站在书房门口,空荡荡的别墅里,似乎有风吹来,他通身发寒,冷笑了一声:“爸爸以为你已经放下了欲望,你没看到他这几天更加配合治疗了吗?” “妈妈,给了他希望,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傅家琪直直地盯着傅太太,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利剑一样,:“你玩了爸爸一辈子,还不够吗?” 他父亲那些如流水一样的女人和时不时冒出来的私生子不过是可笑的抗争罢了,傅家琪看得明白,在他父母的关系中,他爸爸永远是低下的那一方。到头来,为了他妈妈眼睛都不眨抗下所有罪名。 但,有什么用呢?傅太太爱的,只有权力罢了。 “家琪,不要乱说话。”傅太太出声打断他。 “妈妈,放弃吧。”他又讲,他甚至都笑出了声:“你知道陈青背后的人是谁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傅家琪凉凉地,不带着一丝情感:“这么多年你知道霍瑜为什么这么跟周锐声合作吗?” “妈妈。你只不过,不想去深究罢了,因为你怕,你害怕,你怕一深究,连人都不是了。对吗?” 傅太太放下了手中的笔,她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做事从来都是为了傅家这个大家族!我问心无愧!” “不!你问心有愧!”傅家琪讥笑:“陈青背后的人就是你一直在支持的大老虎。十二年前的那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办结,周锐声一直在追查,而霍瑜,也是当年的受害者,所以啊,他会堵上全部身家要干掉我们傅氏。” “你知道吗?就是你支持的大老虎,十二年,一直在阻扰国内周锐声办案,当然,直接导致了,家碧,足足被绑架了半年。” “任何事情都有后果的。”傅家琪语气一分一分冷下去:“环环相扣,最后却害了自己亲生女儿。” “妈妈,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傅家琪笑了一声:“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这么多年,高处不胜寒。你难道要搭上我们全家的命才甘心吗?” 傅太太定在了当场,十二年前,这一个埋藏在她心里某个角落,一直没有揭开的谜底,这一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情地扒开了。 这个时候,傅家碧进门来。后面跟着似醉非醉的霍瑜。 别墅这样子安静,傅家琪的话声声入耳。 霍瑜脸色大变,不由分说立刻扑向前去捂住了傅家碧的耳朵,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不要听,家碧,不要听,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作者又要去出差了,无比珍惜每一次为爱发电的机会,哈哈哈感谢在2020-07-12 22:45:48~2020-07-13 22:4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枝丫 15瓶;5y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霍瑜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这样子害怕的时刻。 即便是十二年前,他孤身一人远赴金山角,只拿着一把枪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子的害怕。 十二年来,往事就像是梦魇,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着他的内心。午夜梦回之间,他想起来轻轻将一块手帕盖在他脸上的傅家碧,他每一秒都是无法再次回味的苦涩和难受。 十二年,他终于联手周锐声干掉了陈青背后的大老虎,终于挖掉了这一块毒瘤。 也终于,替十八岁的霍瑜和傅家碧报了仇。 下雨的天,静谧的车厢,傅家碧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他垂下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不能说啊,他的家碧是这样子脆弱,十二年来,愧疚和罪恶感压垮了曾经那个十六岁勇敢的少女,她没有丝毫记忆,难道如今还要让她知道更加丑陋和难堪的真相吗? 霍瑜想过的,她恨他,他就受着。即便是那样子不甘心,偷偷跑过来也要装醉看她一眼,也无比明白,他到死也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所以,这一个时刻,他是这样子害怕。这样子,这样子,生生地害怕。 他的手头一次发抖,他即便捂住了傅家碧的耳朵,但是此时此刻,所有的话都被她听了进去。 她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然后回过头,轻轻地问他:“霍瑜,是真的吗?” 霍瑜斩钉截铁:“当然不是真的。” 傅家碧却笑了:“霍瑜,你看,你连撒谎都不会。” 他拼命地捂住她的耳朵,赤红了眼,轻轻地摇头,好像在坚定地讲,一切都是假的。 傅家碧的笑越来越大,然后她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然后笑着笑着却流下了泪。 满脸的泪痕,嘴型却在笑,眼睛却是下垂的。 然后她慢慢的,慢慢的,从他的怀里滑落下来,渐渐地,一分一分地,在这一个瞬间,霍瑜感觉到,好像有些东西,慢慢地缓缓地从他的生命里流失了。 他太害怕了,拼命地抱起傅家碧,就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嘴里不住地喃喃:“家碧,家碧,不要听,不要听。” 可是,没有任何用了。 真相和掩盖的秘密,这一刻,在这西山别墅里亮堂的光下,无处躲藏,傅家琪质问的声音声声入耳,犹如回旋在这空旷别墅里的一把利刃,撕开了这一碰就裂的假象。 傅家碧到死也不会想到,十二年前,金三角半年暗无天日的岁月,这背后居然牵涉到了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国内的援救迟迟不来,为什么即便是傅家的女儿也不能得到及时的营救。 答案终于揭晓,而这答案,就如这布桑寒夜里刀割的风,将傅家碧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彻底摧毁。 这也是霍瑜,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以为只要自己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就不会被人知晓,但是最终傅家人还是找到了答案。 傅家碧在霍瑜的怀中,昏了过去。 霍瑜头一次,一滴泪从他赤红的眼眶里滚落。 他这么多年,从未流过泪,即便十二年前,被残害成一个药人,即便濒死,即便回国药物戒断,他从未流泪。 可是,这一刻,心如刀绞,难以呼吸,他看着傅家碧就这样子昏过去,心里霎时间空了一块,然后忍不住滴下泪来。 这样子的感觉,实在是太痛了。 动静太大,傅太太和傅家琪自然是尽数看在了眼里,傅家琪没想到傅家碧就在楼下,听进去了所有内容,他连滚带爬,风度尽失,从楼上下来,可是,一切都晚了。 霍瑜紧紧地将傅家碧抱在怀里,就像是要把人嵌进自己身体里似的,而他的眼光,这一刻,泪意之间却带着浓重的恨意,直直地看过来。 他不再隐藏与掩盖自己,他的锋芒,连他常年戴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都不能抵挡,他心底里的恨意太让人害怕。 傅家琪竟然不敢在开口,定在当场。 霍瑜转头看了一眼傅太太,楼上的傅太太神色看上去竟然没有变化,双手紧紧握着扶梯,也在看他们。 “哈哈。”霍瑜终于大笑一声:“哈哈!” 然后,他一把抱起了傅家碧,踹开了傅家别墅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而他走后的那一秒,傅太太终于脸色苍白,跌坐在当场。 夜,已经深了。 腊月里,布桑的寒风,迎面袭来,霍瑜怀中的傅家碧悄无声息,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一样。 别墅区里的路灯将霍瑜的背影拉得尤为颀长,他一步一步往外走,那样子轻而缓,可是他的背影却忽然间带了几丝脆弱。 终于,他把傅家碧带到了自己的家中。 盛阿姨开的门,看到怀中的傅家碧脸色煞白,而霍瑜眼眶通红,心叫不好。 “少爷?”她不由得开口:“要叫医生吗?” 霍瑜点点头:“给周恪初打电话,让他把周氏最好的私人医生都叫过来,那些人治过明朗的,让那些人来,快!” 这是第一次看到霍瑜有些慌乱的神情,头一次听到他的口气像是在发抖。她顿时不管现在快要凌晨了,连忙给周恪初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霍明朗接的,然后在后半夜凌晨一点的时候,周恪初和霍明朗亲自带着数十个医生浩浩荡荡开进了西山别墅。 “哥,挺住。”霍明朗握着霍瑜的手。他的手冰冷。 “哥,给医生一些空间,你下来,我让盛阿姨煮了些夜宵。你必须得吃点东西,晚饭那阵子你一点东西没吃,酒喝了五瓶,你不要命了吗?” 可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劝得住霍瑜。 他目光炯炯,直直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傅家碧,好像一刻都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视线,而他这样子虽然请了医生但是生人勿进的姿态,让霍明朗也不由得生出一丝丝担心。 因为她知道,即便这些年霍瑜掩藏地这样好,但是那也是霍瑜啊。十二年刀头舔血的霍瑜。 他太紧张傅家碧,霍明朗害怕这样子会耽误医生的治疗。 周恪初这时候,竟然眼疾手快,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将霍瑜直接打昏了。 “把他弄走。”周恪初叮嘱宅子里的佣人。 没了霍瑜时刻盯着的恐怖眼神,医生们才开始了工作。只不过心理问题极其难治疗,只有等傅家碧醒过来才可以进一步打算,现在只不过是进行简单的治疗罢了。 这一夜,足够兵荒马乱。 霍瑜被周恪初打昏之后,久久没有醒来。 在梦里,他梦见,有一个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他咬断了傅家碧的脖子,嘴角都是傅家碧的鲜血,他口口声声说:“霍瑜,这都是你的错。” 他怎么也醒不过来,无数的回忆交织闪现。 十八岁的霍瑜,找到周恪初:“我来跟你谈个交易。” 周锐声那时候意气风发,挑着眉头问他:“什么?” “跨国毒枭。你想不想抓?我可以做你的卧底跟你里应外合。” 一切原本设想地这样好,可是却碰到了这一生中最大的转折,明明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最后却变成了两个人,傅家碧闯进来。 说好的三日营救,变成了遥遥无期的半年。 霍瑜回到布桑,才知道,陈青的背后还有人撑腰,而这个人,他们无法抗衡。 他最后拖着半条命到了国内,周锐声说:“霍瑜,这个案子没完,你愿意一直做下去吗?” 他想起了黑夜里轻轻哭泣的少女,少女说,霍瑜你会一直是个好人的。 不止是报仇啊,不止是少年和少女的仇。可是越深入,却越发现,原来,一层又一层之下,会成为少女痛苦的深渊。 选择掩盖深渊就成了霍瑜唯一的办法。 他没有想到的是,深渊是无法掩盖的,他只有一副血肉之躯,真是痴心妄想。 这漫长的夜,一分一秒地,终于过去了。 清晨的薄雾在别墅区萦绕,傅太太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放眼望去,就是灯火通明的霍瑜别墅。 她一夜未睡,眼底青黑一片。傅家琪同样也没有睡,而他知道,早上了,傅琮醒过来,没有人能跟他解释,傅家碧去哪了,傅家碧怎么了。 这一个口,没人能够开。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傅琮是什么人?早餐的气氛不对,他放下了碗筷便问:“家碧呢?” 没有人回答他。傅琮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用饭,擦了擦嘴角就说:“家琪,来一趟书房。” 傅太太低着头,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傅氏的财产被查封,傅氏大楼正式被贴了封条,圈子里人,有人在问:“不是吧?傅家竟然没有一点动作?不应该啊,我看傅太太就本事挺大的。” 这种世家,不是应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吗?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傅家乖乖认罪,乖乖交了所有财产,束手就擒,一点儿反抗都没有。 而,这一个案件,在很多年后,成了教科书案件,但是寥寥数语,何以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老作者终于回来了!感谢大家的耐心! 下周不出差,日更! PS:我说过,霍瑜真的不坏的 第52章 布桑进入更冷一分的深冬,清晨时刻,西山别墅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嘶吼。 霍瑜从梦中醒来,他头有一瞬间的胀痛,有一秒钟的时间,他差一点儿认为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被他掩盖地这样好,但是在这一瞬间的怔忪之后,他认清了现实。 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间想起来,也是不久之前,布桑九号里,他下厨,傅家碧抢着去洗碗,这般平常夫妻才有的人间烟火,竟然是恍如隔世。 他起床,不过是七点钟,周恪初和霍明朗一夜未睡,两个人和医生彻夜讨论了治疗方案,在见到霍瑜的那一刻,霍明朗连忙站了起来,她在那个瞬间判断了霍瑜的状态,还好,终于恢复了冷静。 于是,她说:“哥,我跟你谈谈。” 霍明朗不愧为神经外科医生,用医生的敏锐和关怀,深入浅出地跟霍瑜解释了现在傅家碧的状况,当然最后还是那句话:“等她醒过来,会做相应的心理疏导,万事急不得。” 书房里,霍明朗的话冷静却又残酷:“或许她很快就没问题,或许她从此会被心理疾病缠上,这些都说不准。” 霍瑜没有说话,他低着头,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霍明朗联想到昨天晚上她这个哥哥恨不得杀人一样的眼神和通红的眼眶,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她不由得安慰他:“你就放心吧,我以前不是也被治好过吗,没有问题的,你要相信医生。” 霍瑜终于抬起了头,霍明朗看他一眼,只不过才一夜,竟然消瘦了不少。 她开玩笑:“别老这样愁眉苦脸,白头发都有了,等家碧醒过来,小心她认不出你!” 霍瑜听了这话,忽然间眼色就沉了一分。 霍明朗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说错话了。 傅家碧确实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认出霍瑜。 霍明朗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她这样子暗自懊恼的神情终于让霍瑜有些松动了,他终于开口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你和恪初应该累坏了,我让管家送你们回去,周唯一早上醒过来看不见你们,小朋友要闹的。” 听到了这话,霍明朗认为自己依然不了解霍瑜。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这个时刻,霍瑜还在为她考虑。考虑她家里还有一个小朋友需要人照顾。 霍明朗忽然间心里生出一丝丝酸涩,她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对着霍瑜说道:“哥,你要对自己好一点,有些东西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你想要的,你便要争取。” 她想了想又怕这个榆木脑袋听不明白,直接点名了意思:“既然这么爱她,就不要放手,知道吗?” 送走了周恪初夫妇,霍瑜去了厨房,他吩咐盛阿姨说要做海棠糕。 “啊?” 霍瑜笑了笑:“她爱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醒过来她要吃东西呢?” 这样子的人,盛阿姨一点儿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配合他。 从清晨到夜晚,傅家碧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霍瑜做了一天的海棠糕,一旦冷掉就扔掉做新的,好像不知道疲倦似的。 直到最后,盛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拦住了霍瑜的手:“少爷,你要不上楼看着吧?说不定,待会儿人就醒了呢?” 霍瑜没讲话,听话地上了二楼。盛阿姨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二楼的主卧,傅家碧静静地睡在那里,悄无声息,她昨晚上还发烧,这会儿烧已经退了下来,只是人还没醒过来,脸色带了些苍白,她零碎的碎发悄悄遮住了她的眼睛。 霍瑜没有忍住,用手指轻轻拨开。她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多年之前,他在美国一眼就认出了她,不过是惊鸿一瞥,却看到那一双十八岁时朝夕相处的眼眸。 后来霍瑜想过的,如果不再与傅家碧相遇,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无法掩盖的秘密和痛苦? 有些时候,记住很多事情,是非常非常痛苦的。 霍瑜低下头,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傅家碧,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子近,彼此的呼吸交缠,霍瑜轻轻开口:“家碧,你醒过来好不好?你那时候那么勇敢,都可以带着我和那帮人火拼,你是这样子的姑娘,家碧,你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他低低的,低低地讲:“家碧,我爱你……” 声音轻到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 白天彻底过去,黑夜又重新降临,霍瑜坐在傅家碧的床头,时钟敲过八点,敲过九点,然后敲过了十二点。 又到了凌晨,盛阿姨担心霍瑜一天没吃东西,送了碗小馄饨上来,霍瑜倒是也给面子,可是也只是吃了几颗,就搁在了一边。 知道他没心思,盛阿姨也没劝。 后半夜,霍瑜闭上了眼睛。 夜很深很深的时候,傅家碧终于醒过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看到了霍瑜的头顶,不知道是光的原因还是什么,她看到了他的几根白发。 傅家碧不由得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很累了,并没有醒过来。 她想起来,昏倒之前,霍瑜眼中的惶恐和害怕,以及他发抖的手。 原来,霍瑜并不是无坚不摧。傅家碧轻轻靠过去,他身上还是那一股味道,烟草气息夹杂着檀木香,他真的是好笨啊,她想。 傅家碧靠着霍瑜睡了过去,霍瑜并没有发觉。 又一日的清晨,霍瑜醒过来,发现傅家碧紧紧贴着他,他有一丝的不安,然后就看到傅家碧也醒了过来,傅家碧看着他,笑起来:“霍瑜,你为什么哭?” 霍瑜楞了。 “刚结婚,你就哭,这样子不吉利,你知道吗?”傅家碧的眼睛忽闪忽闪:“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在这还有别墅?” 霍瑜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摸了摸傅家碧的头:“好,那我们回家?” “好啊。” 她朝他勾勾手,示意要抱她,霍瑜从善如流。可是眼底的神色却一暗再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挺住哦,家碧虽然这一章没好,但是很快就会好过来的,我保证!感谢在2020-07-19 23:07:42~2020-07-20 22: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086760 5瓶;混晋江专用网名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很多时候,改变一生的决定,不过只在一个瞬间。 布桑九号依然是那个布桑九号,临湖别墅,安保森严,孙叔开车来接,霍瑜带着傅家碧和一众佣人回到这个布桑寸土寸金的地段。站在这里,整个布桑仿佛匍匐脚下,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傅家碧跟在霍瑜的后头,霍瑜转头来问她:“密码没忘记吧?” “我的生日。”她伸出手,先一步就开了门。 这里还是如同过去一样,一整面一整面的落地书架,图书馆一样的装修,让傅家碧不由得笑起来。 霍瑜的电话响起来,是霍明朗,电话那头的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哥,你不要犯糊涂。” 傅家碧身上还裹着件他的黑色羊绒大衣,雪白的肌肤、湿漉漉的眼,傅家碧好像真的又忘记了所有。 “哥,你没有权利剥夺她知道事实的机会。傅家碧是什么人,如果有一天知道你做了糊涂决定,你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霍瑜知道此时此刻,傅家碧正在看着他,一双眼亮如繁星,霍瑜的脑海中有两种声音不停地打架,最终的最终,是霍明朗的声音:“医生们都在,我等你消息,让他们上门来。” 他挂断了电话,忽然间笑了笑,跟往常极其不一样,这一个笑,温柔地几乎能掐出水来。 傅家碧愣了,霍瑜总是冷漠的、寡言的,甚至是狠厉的,从来不曾这样,温柔的,他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就像是一把刀,可是这会儿,这把刀化成了春日的风,轻轻拨动了傅家碧的心。 她有一瞬间感觉心里面微微酸涩,这点儿酸涩连她自己也没有明白是为什么。 “饿了吗?”他问。 她老实地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早上醒过来,吵着要回这里,连点儿东西都没吃,确实是饿了。 霍瑜笑,伸出手便摸了摸她的头。 像是摸小狗一样,傅家碧心里吐槽。 “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后霍瑜就进厨房戴上了围裙,一顿操作,傅家碧倚在门口,好半天才看出来,原来他竟然在家做海棠糕。 红豆馅的香气隐隐飘出来,咬一口,整个人都感觉无比幸福。傅家碧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霍瑜的动作尤其娴熟,好像已经练习了上百遍一样。当然,只有在一旁打下手的盛阿姨知道,霍瑜做了多少遍。 傅家碧自然是不知道的,中途的时候,霍瑜怕她饿,又下碗小馄饨给她,她端着碗,顾不得一点儿淑女姿态,站在厨房门口就开动。傅家碧吃得很开心,喝光了碗里的汤汁,满足的模样就像是很久之前霍瑜在路边看到过的一只餍足的猫。 终于在傅家碧吃完了小馄饨不久之后,霍瑜亲手做的海棠糕出炉了。 傅家碧可顾不得烫,立刻下了嘴。 甜而不腻,心尖在发烫。她几乎要悄悄落泪。 餐桌上,为了给小两口一点儿空间,其他人都识相地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去了。饭厅里,傅家碧坐在霍瑜的旁边,一小口一小口,满足的神情与姿态,霍瑜渐渐出了神。 “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那你陪我一起吃。” “好。” 她说什么都是好,霍瑜真的是听话地让人惊呆了,乖乖就拿了一块往嘴巴里送。 这是最为平静的一餐,很快就用完了,傅家碧吃完东西说困了,要去睡午觉,霍瑜跟在她后头,眼巴巴地好像在说:“一起。” 傅家碧拒绝都无法拒绝,这一个粘人的尾巴,见她换睡衣了,立刻就换好了衣服,几乎同一时间上了床。 “霍瑜,你也困吗?”她瞪着他。 霍瑜点头:“睡吧。” 纵使傅家碧有千言万语,这会儿她也说不出来,霍瑜只是搂着她,什么也没做,早早地就闭了眼。 她再想说些什么,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只好沉沉睡去。 安详的午后,即便外头冷风呼啸,但是室内是27度恒温,静谧一片,两人相拥而眠。 一觉就到了晚上,霍瑜醒过来的时候,傅家碧还在睡梦中,他轻轻坐起来,终于给霍明朗发微信:“明天,让医生都过来,我会跟家碧沟通好。” 他做了决定,回过头看还在睡梦中的傅家碧,安静的,就像是从未受过伤害。 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他知道,谎言一旦被戳破,会有多大的代价。 这是,他需要一天,一天的喘息。 傅家碧醒来的时候,霍瑜又在做饭了。她起来,桌子上已经饭香四溢。她有一瞬间难以想象,这还是霍瑜吗?家庭煮夫? 她站在落地窗前,现代大道车流滚滚而去,回过头,霍瑜围着围裙,身材颀长,站在那儿,很有心思地在料理一条鱼。 蓦然间,就会生出很多尘埃落定的感觉来。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霍瑜细细地挑掉鱼刺,替她布菜。 “霍瑜?”傅家碧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她搁下了筷子:“到底怎么了?” 这一天都不对劲,这不是那个充满秘密的霍瑜,霍瑜总是有难言的眼神和沉默的侧脸,眼前的人不是霍瑜。 霍瑜终于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傅家碧的眼,他问:“家碧,你想知道吗?” 傅家碧皱了眉头:“当然。” 霍瑜的神色终于暗了下去,然后他和盘托出。 这一段漫长的久远的故事,霍瑜平铺直叙,可是平淡的话语背后,代表着多少惊心动魄和多少刻骨铭心。 墙上的时钟敲过了整点,“嗡”的回声在布桑九号久久回旋。 傅家碧的头微微低着,她的眼似乎悄悄有些红。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带我回西山别墅。” 她说着就站起来,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咚”一声,霍瑜的心跳了一下。 她盯着他:“霍瑜,我要回去!你在骗我,对吗?” “明天我就叫医生来。”他站起来,抓住她的手:“家碧,不要怕。” 她甩开他:“我要回去。” 理智告诉她这是真的,可是她心头太难受了,难受到她无法相信这一切。 “你不送,是吗?”傅家碧笑了笑:“我自己走!” 她很快就冲了出去,连衣服都没穿好。霍瑜连忙跟了出去。 而傅家碧,很快就打到了车,直奔西山别墅,而霍瑜开着车,跟在后头,自然也是怕,真的出什么事情。 布桑夜晚的风迎面而来,现代大道到了下班高峰期依然是拥堵无比,这个世界如同往常一样,这条路像是走了无数遍一样。可是霍瑜,知道,今夜注定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家碧回家,最后一件事情要发生了感谢在2020-07-20 22:59:40~2020-07-21 23:0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INLIFE0101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线的小莉公主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车子一路向上,山顶别墅群,又是冬夜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耳边回旋的,不过是山间的风。 路灯大亮,照得人心慌。偶尔有只野猫路过,影子被拉长,犹如一条孤单的弧线。 出租车一路开得非常猛,司机猛踩着油门,夜风夹杂着油门的鸣响,傅家碧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 脑袋发涨,昏昏沉沉之间,傅家碧抬头看,这一幢傅太太一手精心打造的世家别墅就在眼前。 她成长在这里,逃离过这里,此时此刻,又回到这里。 管家从监控室里看到她回来,自然不敢不开门,闸门打开,她穿过长长的花园,一路上非常安静,只有月光洒落在她的周围。 她不过在花园里停留半秒钟,然后,一声“砰”的声音忽然间在她耳边响起。 闷闷的一声,夜色里,好像有个人,掉了下来。 傅家碧亲眼所见,这一团黑影,从别墅的顶层,纵身而下。 没来由的,有一瞬间难以言表的情绪从内心里不断的冒出来。 甚至,有一丝害怕。 傅家碧楞在当场,竟然不敢上前半步。 忽然间,整座别墅所有的灯大亮,管家带着一众佣人倾巢而出,而傅琮在这个寒夜里只穿了一层单衣扑了出来。 “太太!”有哪个女佣人凄厉地叫了一声。 花园里所有的灯都开了,这里亮如白昼,也亮得让人无所遁形。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是傅家琪,他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说:“家碧,别看。”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灯光太亮了,傅家碧终于明白,那一团黑影,是她的妈妈,她无坚不摧高高在上的妈妈。 “太太!”又有人叫,还夹杂着女佣人忽然响起的尖利的哭声。 傅家碧浑身发抖,这么清晰地就看到。傅太太满脸是血,整个人毫无声息,就像是一条死狗,她被傅琮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快叫医生!快!”她爸爸撕心裂肺地叫,生生咳出了一口血。 见惯大场面的管家,好像都懵了一样,整个人一个机灵,这次如梦初醒,连忙打电话。 傅琮嘴角带着血,怀里抱着浑身血迹的傅太太,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就像是好像他一松手,傅太太就会这么流失了。 这样子心神俱裂的模样,这是傅家碧第一次见到。 而她,这一刻,也明白,霍瑜没有说谎,所有罪恶的秘密揭开之后,原来傅家人的手上已经染上了自己人的鲜血。 而她的妈妈,在这一切揭开之后,自杀了。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傅家碧忽然泪流满面,她紧紧抓着傅家琪的手,无助地叫:“哥哥,哥哥……” 这一切的变数是这样快,就连傅家琪也没有想到,几十年来,仿佛一切都在自己脚下的他们的妈妈,会选择自杀。 他记得,傅琮得知一切之后,眼眶微红,颓然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摆摆手让他走。 而傅琮在知道一切之后,竟然没有发问,更加没有找傅太太说过一句重话,一切如常,只是饭量减少,连常规的治疗都开始懈怠,他愈加沉默,慢慢地也不再跟自己的太太有一句话了。 傅家琪在那一刻才明白,原来,是太爱了,所以更加心灰意冷,无话可说。 他转过身,看到,霍瑜来了。 一路上跟着傅家碧的霍瑜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垂下了头,只是站在了他们身后,在灯光下,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身影。 傅太太是因为负罪感自杀,还是因为对于傅家碧的愧疚感自杀,无人得知。 但是霍瑜知道,无论如何,他应该离傅家碧更远了一分。 十二年前一场相遇,到如今,已经夹杂着太多的东西了。此时此刻,他渐渐明白,也许,那一场相遇对于他来讲永生难忘,但是对于傅家碧来讲,或许应该消失在风里。 医生终于来了,开着车,直直冲进来,一辆车,好几个医生冲出来。 傅琮跑得鞋都掉了,早已经顾不上了,怀抱着傅太太冲进了家里。 他执意留在房内,亲眼要看,这每一分每一秒的救治。 傅家碧跟在他的后头,抹掉了脸色,而傅家琪神色凝重地待在了客厅。霍瑜站在偏厅,离傅家碧有一点儿距离,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楼上的房门打开,宣告最后的结局。 客厅里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这一夜,每一分,都是煎熬。 偏厅没开灯,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户中透进来,霍瑜站在这窗前,忽然心里面生出一丝丝的痛来。 他借着这月光,目之可及,是傅家碧坐在客厅里,单薄的背影。 他看见她满脸的泪,这会儿不知道还在哭吗?霍瑜低低地想。他最怕她哭了,因为他根本哄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快到了凌晨的时候,二楼的房门被打开。 傅家碧和傅家琪通通站了起来,他们抬头看,傅琮发丝凌乱,红着眼,还没说出来一句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马上就倒下去了。 傅家碧的一颗心渐渐地、渐渐地沉下去。 傅琮被人抬起来,一帮医生忙着去救他了。只留下一个医生,对着傅家琪冷静而残忍地说道:“家琪少爷,请节哀,太太在跳楼前吞食了化学毒药,即便不跳楼,也很难救回来。” 这样子决绝,又是服毒又是跳楼,恐怕是去意已决。 “救我爸爸。”良久之后,傅家琪一字一句说道。 傅家碧转过了脸,就在那一个瞬间,她看到了霍瑜,站在暗处的霍瑜,此时此刻低着头,整个身子倚靠在窗边,浑身透着一股颓唐。 他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两个人不发一言,大概几秒钟之后,傅家碧转过了头。 别墅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佣人小声地啜泣起来,都是傅太太多年的心腹佣人,这会儿悲凉袭上心头。很快,哭声渐渐大起来,这样子跌份,照平常管家肯定要说,可是现在,管家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之间带着悲哀站在了一边,再无任何心思去管束佣人。 布桑城数十年的世家神话,傅家的当家太太,这一夜,自杀身亡,归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傅太太一死,故事就要进入最后的阶段了开始完结倒计时,嘻嘻感谢在2020-07-21 23:05:19~2020-07-23 23:1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bbidiBoo 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086760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因为傅琮的倒下,傅家琪此时此刻是这幢别墅里的主心骨,他必须站起来,必须肩负起作为傅家这一代掌门人的责任。 他是傅家的儿子,知道无力回天的结局,便明白从今往后自己的责任,很快的,傅家琪调整过来了状态,在别墅人仰马翻的那一刻,他开始指挥起这幢别墅的正常运作。 傅家碧坐在沙发上,有一些恍惚,无论如何,亲生母亲死在她的面前,而亲生父亲昏迷当场,对于她脆弱的心理无疑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更何况,她是一个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人。 霍瑜站在偏厅,别墅里的灯光大亮,周遭的人人仰马翻,而傅家碧却好像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就像是一个在游乐园里走失的小女孩。 霍瑜盯着她,心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情绪往上涌。然后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一只低着头的傅家碧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 她眼里有光,就是这一眼,仅仅是这一眼,霍瑜想过哪怕后悔,就让后悔滚蛋。 他终于上前去,他说:“家碧,想哭就要哭出声来。” 傅家碧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却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一声啜泣,好像所有的泪她刚才已经流光了。 她只是没有声音,靠在霍瑜的肩上,好像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家碧终于开口,轻轻对他说:“霍瑜,我想好起来,你能帮我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就像是在睡梦中,有人轻轻在跟你讲话,但是她声音背后却莫名其妙地透漏着一丝又一丝的坚定。 “霍瑜,可以吗?” 仿佛间,记忆就像是穿梭回了十二年前的夏天,十六岁的少女这样子瘦弱,却带着惊人的勇气。 这样子的人,才是傅家碧啊。 霍瑜心中大动,他低下头来看她的脸庞,傅家碧轻轻笑了笑,甚至说:“你不愿意吗?” “不。”霍瑜摇摇头:“家碧,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她想了想,下了决定:“等我妈妈的葬礼之后。” 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傅太太生前在布桑富太太的圈子里向来呼风唤雨,可是死后的葬礼却显得略微有些凄凉。 往常那些自称跟她交好的太太们没有一个人参加她的葬礼,世态炎凉,从来都是人走茶凉,更何况,傅家今时不同往日,剩下的那点儿家常,还不够太太们买包用的。 葬礼的这一天,天色总是灰蒙蒙的,从早上开始就好像没有一点儿阳光。傅琮当天因为伤心过度昏倒之后,被抢救过来,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消失了,整个人坐在轮椅上蔫蔫的,一语不发,只是在最后,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傅四太爷是傅家的老长辈,也出席了葬礼。他面对这样子场景,年纪大了,总是生出很多感慨来。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拍了拍傅琮的肩膀:“阿琮,节哀顺变,你也要保重身体。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也应该懂她,她决意要去,便是留不住的。你还有儿女,尤其是家碧,她如今也有些问题,你为了她也得振作起来。” 霍瑜作为傅家碧的太太,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傅家碧的身旁,傅四太爷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对着霍瑜问到:“我在石湖别墅见过你,是吗?” 霍瑜抬起了头,他有些疑惑:“我确实在石湖别墅有套房产。” “那个女的是谁?” 霍瑜一脸蒙,想了想难道是赵柔? 还没等他回答,没想到老爷子拿起拐杖就一下子打向了霍瑜!霍瑜躲都没来得及躲,生生就受了这一下,疼得眉头都皱起来。 傅家碧站在一侧,这瞬息之间的事情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老爷子又讲到:“你让我们家碧伤心了,你知道吗?” 霍瑜这一把挨得不冤,虽然他并没有对赵柔有一点儿心思,但是旁人却会认为,尤其是那时候傅家碧,心里面都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吃醋的。 想到这里,他自然不敢反驳了。 “能照顾好家碧吗?”傅四太爷又问。 “一定。”霍瑜点头。 “那就治好她的病,知道吗?”傅四太爷作为老一辈对霍瑜耳提面命,然后又对着傅家碧说道:“家碧,坚强点,有什么不开心的,找爷爷给你出气,知道吗?” 傅家碧笑了笑,点点头。 葬礼进行地很快,傅琮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很快管家就把他送回家了。傅家碧跟在傅家琪的身后,处理完最后一点事宜,傅家琪让她回西山别墅,没想到的是,傅家碧却说要去东山别墅。 傅太太死后,傅琮又住回了东山别墅。傅家琪知道傅家碧想去看父亲,就没有拦着她。 霍瑜又开始当司机,傅家碧坐在他的副驾驶上,有些沉默,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 他看着她的侧脸,心里面有些难过,她一点儿眼泪都没有,反而令他害怕。 在一个红灯时候,车子停下来,霍瑜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冷,而霍瑜的手却有些潮湿。 “家碧,要不你打我几下?” 她摇摇头:“霍瑜,我为什么要打你?” “赵柔的事情,我也没解释过。”霍瑜说完就后悔了,他明明知道根本不是赵柔的问题,但是真正的问题,他又无法开口。 傅家碧转头来,她的脸有些苍白,嘴唇干干的,她轻轻摇头:“霍瑜,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这个她是谁,不用言语。 “她这一辈子恐怕最爱的就是权力,爸爸、我、还有家琪都是她的牺牲品。可是,到了最后,她却自杀了。”傅家碧低了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我又有点儿难过。” 霍瑜默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绿灯重新亮起来,他重新启动了车子,车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傅家碧低低苦笑了一下,到了东山别墅的门口,她要下车,霍瑜却拉住了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微凉的的手指抚着她的侧脸,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家碧,没必要非得有对错,也没必要遵从这世界上非黑即白的价值观,人的内心这样子复杂,遵从内心就好。” 傅家碧回看他,四目相对,有一种淡淡的情绪飘散在两个人的中间。 “去吧。”霍瑜放手:“我在门口等你。” 傅家碧进了门,别墅的管家看到她回来,眼眶顿时有些湿润,小声地告诉她:“先生在楼上书房,倒是还没休息。” 她踩在别墅木质的楼梯上,发出轻轻的响声,很多年前,她在这里上蹿下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推开门,看见傅琮开着台灯,在翻看一本相簿。 “爸爸?”她叫他。 傅琮抬头,竟然眼眶微红。 傅家碧走上前,看到的是她父母的结婚照,保存地很好,傅琮和傅太太当年都是盛世美颜,即便是老照片,依然能看出来这岁月背后风华绝貌的两人。看上去,真的是非常相配。 别墅里常年恒温,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傅家碧站在傅琮的身边,听到傅琮轻轻叹了口气,他慢慢讲到:“其实,当年,你妈妈是不愿意嫁给我的。” 傅琮苦笑了一下:“她有个要好的男朋友,是家里拆散了。我去了你奶奶去她家谈联姻,你外公外婆很爽快就答应了。不过,我知道,你妈妈嫁给我,是不甘心的。” “恐怕是,这辈子也没有爱过我吧。”傅琮摩挲着老照片,眼底李流露出一丝丝苦涩来。 两个人貌合神离多年,就连傅家碧也以为父母根本不想爱,她却没想到,父亲是这样子的心态。正因为是这样子的心态,傅家碧的担心便更深了一分。 于是,她说了一个谎。 “爸爸,你错了。”她笑笑:“当年妈妈把我接回去,晚上的时候我总是听到她哭,如果她不爱你,你那些情人怎么可能惹哭她?” “她……”傅琮眼底有一丝裂缝:“她哭过吗?” “哭得好心酸。” 傅家碧蹲下来,头轻轻地靠在傅琮的手臂上,她仰视他:“爸爸,我想回去继续研发N12,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你要用我的新药,你能坚持两年吗?” 傅琮没有说话。 傅家碧笑了笑:“妈妈还有件事情跟我讲过,我没有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两年后,我告诉你。” “是什么事?” “两年,两年之后我就告诉你。” 傅琮欲言又止,而傅家碧看出了他心底所想,明白她爸爸应该能挺到两年后。她笑了笑,有时候,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 傅家碧从东山别墅出来,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夕阳渐渐落下去,她看见霍瑜站在车边吸烟。 烟雾缭绕之间,霍瑜的脸隐在背后,他手上的那一枚结婚戒指却有些亮眼。他看见傅家碧来了,连忙熄灭了烟头,打开了车门,他说:“家碧,去吃晚饭吧。” 他载着她一路疾驰,回到了布桑九号。 第56章 趁着夕阳,霍瑜一路载着傅家碧,穿梭在这个向来庞大而车水马龙的城市。 静谧的车厢,傅家碧侧过脸,就能看见霍瑜刀刻一样的侧脸。他清俊的脸庞与远山一样的眉眼,恍惚间好像有很多记忆一闪而过,快得连傅家碧都没有抓住。 车子开得很快,川流不息的车辆擦身而过,很快就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布桑九号。 在电梯里,霍瑜牵着她的手,轻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搜刮了脑海里的很多菜谱,想来想去竟然记起了两人分居前霍瑜带她去街边的大排档,林姨亲手做的面。金黄色的汤汁,码得整整齐齐的面,猪排焖得绵软到位。在那个寒夜里,确实抚慰人心。 他们进了门,霍瑜替她挂好了外套,她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毛衣,整个人唇红齿白,莹莹站在那儿,霍瑜忍不住,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比她高了快二十公分,低下头来,总是不由自主觉得她像一只小猫,不过他也明白,这一只小猫是要咬人的。可是呢,即便咬伤他,他也舍不得伤害她。 “我想吃面,大排面,你会吗?” 霍瑜的厨艺实际上并不是多么高超,不过是因为爱她才学了些小把戏,其实数来数去不过是会那几样。只是这一个时刻,这个城市喧嚣与滚滚人潮都被隔离在外,只留下轻微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她脸上,有隐隐的难得的期待,此时此刻,自然无法开口拒绝。 “好。”他满口答应,然后又说:“你跟我一起,我需要有人打下手。” 两个人到了厨房,霍瑜先给自己戴上了围裙,又仔仔细细地给傅家碧戴好。两个人的围裙,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的简单款式,站在一起,两个伪装大厨。 傅家碧真的以为霍瑜得心应手,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霍瑜轻轻咳嗽了几声,竟然耳朵悄悄的红了。幸好傅家碧没有在意,他低沉着声音有些尴尬的解释:“我得打个电话。” “啊?” “林姨手艺最正宗,你嘴巴这么挑剔,为了不要出错,我们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好。” “哦……”傅家碧轻轻笑起来,拉长了语调,调皮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 霍瑜清了清嗓子,打通了林姨的电话,甫一接通,林姨带着老布桑人细柔的语调问他:“怎么了?” 他说不清楚来意,林姨便欣慰的笑道:“好孩子,知道给自己老婆做饭。” 开了免提,这话也进了傅家碧的耳里,她站在边上,终于看到霍瑜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是有些难得一见的扭捏。 林姨教他:“自己和面,简单点就是面粉、鸡蛋、温水。三勺面粉加个鸡蛋,然后加温水,一定要注意水要一点一点的加,边加边用筷子搅拌,搅拌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去揉面……” 她轻声细语地说了很多,傅家碧就看到霍瑜在旁边奋笔起书地记,就像是小时候上学时,坐在第一排的学生一样,好学得不得了。 终于打完了电话,林姨嘱咐他:“要耐心,急不得。” 既然说要帮忙,傅家碧肯定不能袖手旁观,自告奋勇说:“你搅拌吧,我加水,你喊停哦。” 两个人靠在一起,头贴的这样子近,就像是从未分开过。 霍瑜修长的手指开始不停地揉面,傅家碧看着不成型的面团在他手里渐渐成型,并且真的成功地做成了面团,她都惊呆了。她早就明白这是霍瑜第一次做面,没想到居然第一步成功了。 按照林姨的教导,接下来需要醒面。 等待时间的答案。 厨房里静悄悄的,傅家碧忽然间看了一眼霍瑜,他正在洗手,慢条斯理的模样,这时候的他没有周身没有任何尖锐的气息,就这样子平和,她心中微微发酸,然后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脚。 他回过头来,就看见她默默地说:“如果我好起来,我会不会恨你?” 霍瑜沉默,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夜里太过安静,她的轻声细语这样子振聋发聩。霍瑜的一生中,有很多时刻,他以为世界尽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也有很多时刻,他知道,他这样子害怕,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 傅家碧笑了笑:“我希望不要,霍瑜,我不想恨你。” 她如果全然想起所有过往,这所有的情绪都夹杂在一起,也分不清是爱还是恨了,羁绊太深,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10分钟过后,霍瑜掐着表,面团醒好,他开始擀面,家里面也没有擀面杖,他拿了瓶红酒。 他顿了顿,然后讲到:“无论如何,家碧,我放不了手。” “好。”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擀面然后认真地切面条,然后又开始烧大排,抽油烟机声音“嗡嗡”的响着,这人间烟火的气息给了彼此一个喘息的空间与时间。 从开始做面到真的吃上这一碗大排面,整整花了两个小时。 夜色早就上来了,硕大的落地窗外,抬头看,竟然看见了星星。 霍瑜招招手,说:“快来。” 他们在窗台上支了一个小桌子,两个人靠在一起吃着面,抬头就是星光,低头是布桑川流不息的现代大道。 味蕾被打开,肠胃间暖流轻轻流淌,这尘世此时此刻这样子安静,傅家碧听到霍瑜轻轻吸了一口气,他说:“家碧,十二年前见你,到现在,居然这么久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悄悄笑了:“糟糕,好像没有做的那样好吃。” 傅家碧一瞬间就笑了,她拉住霍瑜的肩膀,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啊,很好吃啊。” “家碧,你一直是一个很勇敢很勇敢的人,又一直是一个非常非常正直的人。家碧,你真的是……”他放下了碗筷,转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他的唇微微凉,他的声音轻而缓:“人间世上,你真的太难得了。” 傅家碧的心又开始微微发酸,这样子酸涩,就像是泡了许久发胀了一般,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站了起来,捧着霍瑜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她这一个主动的吻,带着些微的凉意和甜味,霍瑜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气息萦绕与交缠,这一个吻,他很快反客为主,攻城略地,却在最后放过了她,他抱住她,他说:“家碧,加油。” 最后,两个人吃完了各自碗里的食物,吃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的十一点了。洗过澡,傅家碧躺在霍瑜的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睡过去。 第二日的一大早,周氏的那一帮心理医生准时出现在布桑九号的楼下,开始给傅家碧进行长期的心理治疗工作。 在心里治疗的期间,傅家碧回到了东山别墅,傅琮和傅家琪的意思都想让她待在身边才能放心。 傅琮看到傅家碧这样子坚持治疗,好像也受到了鼓励,开始接受正常的化疗,头发掉光了,他戴了个帽子,看见傅家碧的时候却总是笑起来,跟她说:“家碧,说不定我会比你先好起来。” 霍瑜开始穿梭于布桑九号和东山别墅之间,每天就像是上班一样,倒也不做什么,只是每天拎着保温桶上门,嘱咐管家这是他给自己太太准备的早餐、中餐、晚餐。有很多时候,管家都差点以为自己虐待了傅家碧似的,连个饭都要别人亲自送上来。 傅家碧在一日接着一日的治疗中,看霍瑜的眼神也开始有了变化。 从欣喜爱慕,到难以言说,最后变成了平静。 他每每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看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每一面,都像是十二年前,转过身见她的最后一面。 惊心动魄,难以忘怀。 傅家琪处理完最后傅氏的资产,并且做主卖掉了西山别墅,几千万的价格贱卖,也算是跟过去做了告别。 一天又一天过去,布桑的冬天终于离开了,悄悄的,路边的柳条开始发芽,第一道春风吹皱了湖水。 春天,终于到了。 傅家碧的治疗,也在这一个春天结束。心理医生说,不知为何,她好像拥有了一颗极其坚强的心脏,从不堪的回忆和现实中走了出来,这样子配合和这样子快速的恢复,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霍瑜笑了笑,他说:“你们谁也没有见过十六岁的傅家碧,那时候,她就已经拥有让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和坚韧。” 十六岁,炸了那个罪恶的实验室,拖着他逃走,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潮湿的手心温热而坚定。 在结束治疗的这一天,霍瑜像往常一样上门来,他依然拎着一个保温桶,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站在客厅的正中央,仿佛在等一个等了很久的人。 傅家碧下楼来,她的头发长了,短发变成了齐肩长发,她看到他,不变的却是那一双,亮如繁星的双眼。 她走下来,站在霍瑜的面前,她说:“霍瑜,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 “我想跟周恪初见面,我有事跟他谈。”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两天写3000字的节奏,我已经很满足啦~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57章 2020年的初春,布桑城又恢复了江南城市独有的生机与景色,江苏路上光秃秃的梧桐树开始抽出绿色的枝丫,早春的阳光轻轻照上来,就像是涂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街边的咖啡店上班族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不断被推开的门缝间透露出丝丝咖啡豆被烘焙的香气。 周恪初推开了门,就看到傅家碧一身利落的西装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长到锁骨的头发扎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光洁无暇的额头,周恪初再往里一看,果然,霍瑜就坐在旁边的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块吐司。这保镖模样,周恪初想,霍瑜,你也有今天。 霍瑜如今身兼数职,保镖、车夫、厨师,个个做得都是顶顶尖,心甘情愿,肝脑涂地。 傅家碧看见周恪初进来,替他点了杯咖啡。 “谢谢。费心了。”周恪初很客气。 傅家碧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也知道周恪初作为庞大的周氏集团的掌门人,能够给她时间已经是很难得,她自然不会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周先生,这次来想跟你聊一聊N12的事情。” 听到这个词,周恪初眼睛微微亮起来。傅家碧知道他感兴趣了,周氏寰宇制药多年来没有重磅药物的问世,疲乏的研发管线是它最致命的地方。当然,这也是当初,首席医学官出昏招抄袭傅家碧实验室最根本的压力来源。而她也清楚,周氏掌门人新闻发布会召开,承认抄袭的那一刻,寰宇制药一下子就从神坛跌落,被一众制药企业耻笑,都快成了周氏的不良资产。 这也是周恪初上任来,较为失败的管理案例。傅家碧明白,他会有多大的兴趣。 “愿闻其详。”他果然这样开口。 “既然化合物的专利已经转让给我,我有权进行进一步的开发。但你知道,我实验室已经毁于一旦,所以我来个你谈合作。研发工作,我会领导推进,但你给我实验室和实验成员,开发成功后,中国市场商业化的权益归我,海外市场的权益归你。” 傅家碧一口气就说完了自己的条件,她看到周恪初很快就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听到他问:“傅家碧,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我的实验室和实验成员,你的N12只能胎死腹中。后续的实验我还需要花几亿美金,中国市场是寰宇最熟悉的,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还有美国市场。”傅家碧笑了笑:“寰宇制药多年都想走出去,但是没有一个药物在美国获得成功,但是N12不一样,它是跨时代的肺癌药物,领先全球。你用这个药撬开美国市场,易如反掌,周恪初,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周恪初正眼看了她,他没有想到的是,傅家碧竟然对于寰宇的情况这么了解。确实,美国的医药消费市场是中国无法比拟的,很多年来都是寰宇啃不下来的骨头。如果这个药能够打开美国市场,那么寰宇制药将会从他最失败的管理案例一举变成最成功的管理案例。 他笑了笑,这个傅家碧,竟然直击要害,还挺会谈判。 他脑袋里快速回想了不久之前,寰宇制药的首席医学官和市场总监跟他描绘的市场前景,他心里快速地估算了一个数字,然后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两年,我只给你两年时间。如果失败,这场赌局,我不再奉陪。” 这个时间,正是傅家碧想要的。她朝着周恪初伸出了手,她说:“合作愉快。” 这一场合作只花了十五分钟就谈妥了,霍瑜全程在旁边,在傅家碧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沉了眼,看着窗外这春暖花开的世界,再看眼前这闪闪发光的人,笑了笑:“中国市场的商业化权益,家碧,你将来定价多少钱?” 还没等傅家碧回答,霍瑜却自己先笑了起来,他默默道:“是0吧?” 他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十八岁的霍瑜对傅家碧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时候以为是蜘蛛侠的一句台词,后来她即便遗忘了那个在少年的脸庞,却记得了这句话。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她曾经想过不如放弃,到头来结局不过要屈服于家族。 可是,这句话,实在是在她的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太深太深了,以至于,她奋起抗争,在家族安排的订婚宴上飞奔而去。 当然,老天爷也特别有意思,她那时候逃婚的对象竟然就是那个少年,曾经深深印在心上的少年。 “家碧,果然啊,你一点儿没变。”霍瑜轻轻笑了笑,他看着傅家碧的眼神这样子深,就像是透过了时间的长河,看到了十二年前的她。 “还是那样,这样子的……”他想了想,用了一个词:“鲜活。” 他爱她无数的模样,爱她挺直的背脊,爱她明亮的双眸,爱她无尽的勇气,最终爱她如此鲜活的姿态。 “霍瑜……”傅家碧轻轻笑起来:“你不要夸我,我会骄傲的。” 霍瑜忍不住又要摸摸她的头,他眼神眷恋,他说:“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太累。” 他低低地,低低地,说得好像自己才能听到似的,加了一句:“太累,我会心疼的。” 上午的阳光真是好,傅家碧看向窗外,结束了匆匆忙忙的上班路,街上只剩下些悠闲的行人,有些人遛狗有些人散步,她忽然感觉,人间,真是值得。 霍瑜专职司机,很快开了车过来带她走,正在傅家碧上车的时候,居然遇到了一个人,很久未见的一个人。 沈南方自那日赵柔葬礼在大雨中离去,很快就从霍氏离职,消失地干干净净,下面的兄弟曾经跟霍瑜汇报过,沈南方一个人飞到了大西北散心。可能是广袤的天地让他有些想开了。这一次他看到傅家碧站在霍瑜的身边,不再是嘲讽的模样。 只是冷冷淡淡地打了声招呼:“瑜哥,好久不见。” 这曾经是过命的兄弟,傅家碧站在霍瑜的身侧,就看到霍瑜到底还是触动的,眼底的神色一变再变,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你还有分红没有拿。” 沈南方摇了摇头:“算了,钱,我也够花。” “好。”霍瑜笑了笑,他清楚地明白,终于是离心了,他拉过傅家碧的手,朝着沈南方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一步。” 霍瑜启动了车子,傅家碧坐在他的副驾上,看着后视镜中沈南方的样子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她侧过头看霍瑜的表情,没有一点儿变化,到了这个时刻,他依然喜怒不形于色。 “霍瑜,其实你可以挽留他。”她想了想:“我没有意见。” 他笑了笑,摇摇头,只是说:“不可能了。”然后他又说:“家碧,你看,我只有你了。” 难得这样子求饶的话语,就是有时候会戳进去你的心脏里,傅家碧看他表面云淡风轻,喉结却微微滚动,紧张地在咽口水。 她轻轻笑起来,很快,周恪初办事非常迅速,她在车上就接到了周恪初助理的电话,那一头十分客气地问:“傅老师,您预计什么时候来公司?实验室的人听说了您要过来的消息,都非常期待。” “那就,今天下午吧。”她竟然隐隐约约也有些迫不及待,毕竟,好久了,她没有摸实验器材了。而且,她只有两年。 霍瑜在车上自然是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他转过脸,在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停下来,声音有些闷闷的,问她:“开始实验了,是不是很忙?” “嗯。” “晚上要加班吗?要加到几点?” “不一定,有时候要整晚待在实验室里。” 意味着,她的很多时间都会贡献给科学研究。霍瑜想了想,要不去问周恪初那要个闲职,跟傅家碧一起上班?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笑到了,想想自己真是要疯了。 “既然这样,中午我们去吃顿大餐吧,以后我怕你忙得连饭都不好好吃。” 他语气是这样子失落,傅家碧忍不住就说:“那你就来送饭。” 这脱口而出的话,霍瑜转头看她,认认真真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傅家碧差点捂脸,摇头否认,他真是太认真了。 而霍瑜,果然没有食言,在傅家碧正是到寰宇实验室工作后,霍瑜开始了送饭的路程,一日三餐,每天都拎着个保温桶站在寰宇制药实验室门前的广场上,倚在车门,人来人往,他戴着个墨镜,也不在意,就是在等她。 不出三日,所有人都知道了,傅家碧果真人生赢家,不仅智商超群,还有一个天天送饭来的老公,真是令人羡慕。 傅家碧红了脸,说他:“你这么高调!一日三餐也太多了,霍总,你没工作吗?” 霍瑜真是委屈:“这送饭,不是你钦点的工作嘛。” 人来人往间,傅家碧不由得拽了他的袖子,她哎呀了一声:“你这人,真是的……” 她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是脸红成了火烧云。 作者有话要说:大鱼一世英名,最后只能成为一个家庭煮夫 第58章 霍氏集团的业绩一直比较平稳,新投资的电影将由著名导演薄慎执导,薄慎是少年天才,年轻时便享誉海内外,他接拍霍氏旗下的电影的消息一出,一下子就抬高了霍氏平稳的股价,将霍氏因为参与傅家城南地块开发牵连影响而蒸发的市值一下子就拉了回来。 助理仲景给霍瑜打电话的时候,霍瑜正在十分耐心地等傅家碧午间休息出来拿中餐,拿着保温桶的他坐在实验室的大厅里,这居家好男人的模样让人大跌眼镜。 也是嫌弃自己老板好像不把公司放在心上的模样,仲景在电话里苦口婆心:“霍总,薄导演这部电影非常重要,这次开机仪式您的出席一定能给市场部的同事很多营销卖点,您就配合下,出席一下以示重视。” “今晚的酒会,您还得致辞,您可别忘记了,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您。”仲景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霍总,不知道太太能不能出席?不然就得给您安排个女伴了。” “晚上……”霍瑜皱了皱眉头:“家碧今晚要吃布桑小馄饨,昨晚上就跟我讲了。” 仲景脸上差点冒黑线:“那……霍总您的意思是?” “我问问她。” 仲景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昏君做派了。 刚挂了电话,昏君做派的主人公傅家碧就出来了。她身穿白大褂,稍微有些长的头发清爽的扎了一个马尾,露出她雪白的肌肤和明亮的黑眸。 霍瑜忽然间想起来,八卦小报曾经这样形容过傅家碧。说她投胎技术一顶一的好,不说家世,只说她那一张足以持靓行凶的脸,就让人羡慕嫉妒恨。 傅家碧身后跟着一大堆实验人员,她走在最前头,挺胸抬头,闪闪发光。 她看见他,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嗔怒:“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霍瑜摆摆手:“我们是新婚夫妻,他们能理解的。” 傅家碧被他这句话说得真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拉着人的袖子就急匆匆地往她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 霍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顺手就主动握住了她的手,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是霍瑜第一次跟着傅家碧到她的独立办公室,以前总是在门卫边送饭,今天总算是混出了点意思了。傅家碧的办公室挺有她自己的味道的,进去就能看见满目的书,两大排摆放地整整齐齐,她的桌子上两台电脑,一大堆资料,还有她自己的一大堆笔记。 她向来是认真的人,霍瑜早就知道。他无比清楚,傅家碧对于N12的执念,以及这紧迫时间下,她的压力。 所以他选择在喘息的时间里,给她一点儿家的温暖。大概傅家碧也清楚他这样子的行为是为了什么,她没有拒绝。这是好事,霍瑜想。 所以霍瑜也敢提出这样的请求,在傅家碧吃饭的时候他问道:“今天晚上有空吗?公司有个鸡尾酒会一定要我参加,可是我缺个女伴。” 傅家碧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看见霍瑜隐约期待的眼神,然后她就听到,霍瑜带点儿委屈地说:“你要是不去,我只能找个小明星去了,到时候媒体指不定怎么写呢。” 布桑的媒体,时时刻刻都想从淹没的傅家身上挖新闻,当然时刻也会盯着这位傅家的女婿。 傅家碧想了想,问他:“晚上几点?” “六点半,我会来接你。” “那你帮我准备妆发。” 霍瑜笑了,这算是答应了。 到了六点半,霍瑜准时来接傅家碧,天色才刚刚暗下来,她从实验室里出来,穿着件风衣,脚下是一双Jimmy Choo的高跟鞋,妆容清淡,中长发拢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霍瑜倚在车前,这样子的感觉,就像是带傅家碧参加高中舞会一样,站在这里,等待他今夜的女主角。 她款款而来,渐落的夕阳,以及天边最后的一轮晚霞,都成了她盛大的配色。 心动只需要一个瞬间,不过而已。 傅家碧走到他的跟前,他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黑色丝绒的盒子,静静地躺着一串铂金项链,项链的中间是一颗闪耀的蓝宝石。 彼此的呼吸就在耳边轻轻交缠,他手下是她微凉的肌肤和她轻轻的颤抖。 宝石,向来,配美人。霍瑜手指与她的肌肤相触,傅家碧瑟缩了一下,轻骂他:“快一点。” 他这样子慢条斯理,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脸红,又让人心痒。 霍瑜轻笑,他不由得讲道:“家碧,你真漂亮。” 这天上所有的繁星都无法与她匹敌,穿过了时间的长河,她带着岁月间美好的气息过来,根本让人无法放手。 一路夜中春风吹过,他开了音乐,还是那首《run away》。 此情此景,忽然像去年秋天夜里,她逃婚于他。川流不息的布桑夜晚,跑车里,霍瑜拉住傅家碧的手,他默默说道:“你跑不了了。” 傅家碧低头骂他:“好好开车。” 十五分钟的车程,酒会在布桑中心的顶层,霓虹璀璨,傅家碧一身小黑裙,唇红齿白,肌肤胜雪,她挽着霍瑜的手,走进了这顶层酒会。 他们的入场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傅家碧,自从傅家出事,傅太太自杀后,布桑的上流圈子就再也没见过关于傅家的任何人,这个顶级世家就这么销声匿迹,让人留足了想要探究的胃口,今天,傅家碧的出现,无数的目光瞬间就朝她看来,这赤裸裸的打量目光,好像要把人吃了似的。 霍瑜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怕傅家碧受不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像是在安抚。 傅家碧笑了笑,她侧过头,在霍瑜的耳边轻轻说到:“没事的。” 反过来,竟是她在安慰人。 多少年,她长在傅家,在衣香鬓影间刀光剑影,她看得太多了,这样子的场面,伤不了她分毫。 霍瑜是这场酒会的主人,他开场致辞,站在聚光灯下,风度翩翩,稿子是助理早就写好的。为了欢迎才子导演薄慎,他给了不少的面子。众人听着他略带风趣的话语,时不时还发出些微的笑声。 不过,发言的最后,出人意料的是,霍瑜站在那儿,温温柔柔地讲到:“最后,感谢我的太太,今晚,因为你更加美丽。” 他眉眼之间的深切爱意终于不再有丝毫掩饰,众人的眼光因为他这句话再次聚焦到傅家碧的身上。 她嘴角轻轻笑了笑,扬起了手中的酒杯,嘴型像是再回他:“我也是。” 主持人上场,酒会正式开始。 在主持人的插科打诨以及随着薄慎和男主、女主的亮相,焦点终于傅家碧身上转了出去。霍瑜下了台,站在她的身侧,在她的耳边问她:“饿不饿?” 不说还还,一说,傅家碧捂住了自己的胃,她点点头:“好饿,我想吃小馄饨。” 他嘴角轻笑:“那我们溜出去吧。” “可以吗?” “反正我任务结束了。” 他拉起她的手,两个人趁着众人的眼光还在台上时,偷偷摸摸地就从后门溜出去,许是两个人的姿势太过鬼鬼祟祟,保安很快就过来了,差点儿要叫人抓他们。 霍瑜立刻直起了身,朝那个保安嘘了一声。保安看清楚了人,这次放过了他们。 酒会的下一层就是布桑中心的酒店,霍瑜给仲景打电话,让她问酒店借厨房和材料,气得这个助理差点挂电话。 不过,不一会儿,霍瑜就带着傅家碧在布桑酒店的厨房里,开始包馄饨。甚至还有大厨给他们打下手。 傅家碧的黑色礼服上蹭上了一层白色的面粉,她轻轻笑起来,脸庞上两个酒窝深陷,霍瑜看着她,直直地盯着她。 这两人之间流露出来的暧昧气息,让人怀疑这是结婚了吗?这怎么像刚刚谈恋爱? 一个不管自己的身上的礼服,一个不管自己名贵的西装。两个人虽然没有对话,但是互相时不时地看一眼对方。打下手的大厨觉得自己很多余,索性就离开了。 馄饨终于包好了,下锅煮沸,热气蒸腾。 霍瑜轻声说道:“过来点。” “啊?”她凑过去。 正好,他忽然就对着她的唇亲了下去。这一个吻,他小心翼翼,无比温柔。 温柔到,傅家碧,几乎心碎。 缱绻之间,馄饨熟了。霍瑜放开她,他狭长的眼里,是化不开的情绪。他看了她很久,然后才说道:“吃饭吧。” 傅家碧知道,这么长时日来,她无比清楚,霍瑜的那一颗心。 就如同她没有变过一样,霍瑜也一样,从未变过。十二年将她挡在身后的少年,如今站在他的面前,成为了她的丈夫。 她默默低下头,心里微微疼起来。 霍瑜向她招手:“来这,这有夜景。” 落地窗户,他们两个人席地而坐,窗外是璀璨夜景,屋内是热气蒸腾的馄饨。 傅家碧轻轻叹了一口气:“霍瑜,谢谢你。” 她说谢谢,霍瑜摇头:“傅家碧,我从来不需要你的谢。”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章完结~不急~感谢在2020-07-30 23:11:37~2020-08-02 20:2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这世间总是太过耀眼璀璨,布桑中心窗外的风景深深刻在了两人的脑海里,不知道是慰藉灵魂的一碗小馄饨还是彼此温暖的身躯,在日后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在心尖萦绕。 而这一刻,难得的平静过去,深夜来临,远处的灯光渐渐暗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一天终于到了最后。 傅家碧站了起来,她说:“霍瑜,送我回去吧。” 霍瑜深深叹了口气,他问道:“家碧,我舍不得你。” 他细微的情绪和藏在背后的汹涌的情绪这一刻几乎要将他打败,他几乎低声呢喃:“家碧,要怎么样,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傅家碧自从成功从心理疾病走出来后,便一直住在东山别墅。即便这些时日来,她好似心动,但是却再也不提回布桑九号的事情。大概在傅家碧的心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傅家碧站在他的身侧,自然是听到了这卑微的低低的一句问话。 这盛大的深情,在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下,藏了多少年? 岁月里,曾经在美国的惊鸿一瞥,她惊心动魄,总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才明白,确实,原来是他。 可是,上天真是捉弄人,偏偏夹杂着一个家族的覆灭和她亲生母亲的自杀。傅家碧的手微微发抖,霍瑜还坐在那儿,他抓住她的胳膊,低低地叫她:“家碧。” “霍瑜……”傅家碧心绪紊乱,她需要时间:“送我回家吧。” 这一室的温柔与缱绻,总有消散的时候。现实中,傅家碧还有一个肺癌晚期的父亲。她想救他,这短暂而紧迫的时间里,她想救自己的父亲。 霍瑜终于站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却沉默地给她穿上风衣,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夜幕低垂,群星闪耀。高架上,霍瑜开得很快,与很多车子擦身而过。 傅家碧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知道,霍瑜的难过和他的不甘。 但是,她需要时间。 她无法再不顾一切,像当初一样,抛下所有人,奔赴他的身边。 一路上有风吹来,两个人都情绪平静了下来。霍瑜在一瞬间的低落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他也不想逼她,他可以等。只是,有时候,不过是害怕罢了。 这短短三十年,他失去了太多人,很多很多时候,在这偌大的布桑城里,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午夜梦回,有时候孤单太久也会生出一丝丝害怕来。 很快的,东山别墅终于到了。 傅家碧下车,霍瑜站在车门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只有几个拳头,他低下头,狭长的双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夜色深重,只有路灯和车灯照出来的光,模模糊糊之间,霍瑜替她一个又一个扣上了扣子,低声嘱咐她:“别感冒。” “路上小心。” 霍瑜一直看着她进去,然后才启动了车子回市里。 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别墅里很安静,自从傅琮生病之后,傅家琪便留在了东山别墅里照顾他,向来别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现在安排起老爷子的看病流程也是得心应手,这一点,让傅家碧刮目相看。 客厅里的一盏灯是留给她的,有时候她晚上需要加班,很晚才能回到这里,别墅里总有一盏灯给她。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却听见傅琮的房间里传来了阵阵咳嗽声。 傅家碧有点儿不放心,敲了敲门。 “进来吧。”傅琮显然没睡着。 她推开门,就看到房间内灯光大亮,傅琮坐在书桌前,再看什么东西。走进了才发现,是一本诗集。 只不过作者好像不太出名,傅家碧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看出她的好奇,傅琮笑了笑,说道:“这是你妈妈写的。” “啊?” 她的惊讶溢于言表,傅琮摇摇头:“你和家琪对你妈妈了解太少了。你妈妈在北京做姑娘的时候,写过不少诗,出版过诗集。后来来了布桑,倒是不再动笔了。” 在傅家碧的人生中,这根本不像是傅太太会做的事情,那样子汲汲以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做这样子阳春白雪的事情? “家碧,人啊,总有很多面。”傅琮语气似是怀念,又似是难过。 他见过完整的她,他一身铜臭,见过满眼月亮的她。 傅家碧沉默了,良久之后,她叹了一口气:“爸爸,不要再想了。” 傅琮听她这话,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倒是反过来问她:“你今天去参加晚宴了?” 她还是一身晚礼服,尤其是颈间宝石项链还没有摘下来,自然扎眼。 傅家碧点点头,傅琮猜到了,问她:“是霍瑜?” “是的。” “家碧,我现在还记得你跟他结婚的时候你说的话。”他顿了顿:“你说,你很爱他,是吗?” 傅家碧低了低头,没有讲话。 傅琮继续问她:“现在还是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她该怎么说呢?说不是吗?她说不出来的,即便有千万张嘴,她也无法说出来。 “家碧啊……”傅琮摩挲着手里的诗集,好像在对她说,却又好像再对自己说:“既然喜欢,就不要互相错过,人生实在是太短了,不过才几十年,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你相信我,等你再老一点,你就会发现,这一辈子,爱恨情仇,最后只会剩下来那个人的脸,在你梦中出现。” “爸爸……” “过两天叫霍瑜来家里吃饭,我有话跟他说。” “爸爸……”她似是反对,想要摇头。 傅琮却毋庸置疑,难得对她强调一番:“就后天吧,把人带过来。” 还在一路回到市里的霍瑜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一场见面对于他将有多重要。 傅琮大概是料到傅家碧可能并不会那么听话,立刻就会跟霍瑜讲要来东山别墅吃饭的事情。在第二天的一大早,他问傅家琪亲自要了电话拨给霍瑜。 上班的高峰期,霍瑜还在开车,准备准时准点上门来给傅家碧当车夫。他心里想,他这车夫当得还是十分称职的,就连东山别墅的司机都佩服他,他出城来,后座上依然带着一份早餐。 得亏霍瑜精力好,不然这么耗下去,正常人早就疲了。 傅琮的电话是陌生电话,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起来,语气低沉:“喂?” “霍瑜……” 这一声叫得霍瑜一个机灵,他冥冥之中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就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一声:“我是家碧爸爸。” 霍瑜脱口而出,立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爸爸。” 往常霍瑜来接傅家碧都是将车开到别墅门口,从来不进去。傅琮也知道,早上也就不让他进来了,免得耽误时间,直接跟他说:“明天晚上早点接家碧回家,你一起来吃饭。” 霍瑜可谓是诚惶诚恐地挂了电话,与傅琮的见面不过是婚礼那一天和日后的几个照面,这位傅家曾经位高权重的掌门人,霍瑜知道,很多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这次要让他上门,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晚上。霍瑜载着傅家碧,她坐在副驾的位置,有些欲言又止。搞得霍瑜更加有些不明白了。 “家碧?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傅家碧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他,眼里好像有很多话,想了想却摇摇头。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没有问下去,横竖都是一刀,去就是了。 然而,让霍瑜没想到的是,一餐饭吃得可谓是风平浪静,就连傅家琪,都没有给他什么脸色。就跟普通人家的家庭聚餐一样,其乐融融,不过话少一些,但是傅琮亲手给他盛汤。 霍瑜,笃定地坐在那里,还夸赞了别墅里的厨师手艺格外优秀。 席间,傅琮还关心他的新闻,问他:“小霍,你公司最近要出一个新电影?好像业界反应都很不错。” 这才是前两天的新闻,傅琮虽然人在养病,但是消息却一点儿也没落下风。 “是,爸爸,导演是薄慎。” “楠木市薄家的儿子?” 到底是傅琮,一下子就知道了薄慎的底细。霍瑜笑了笑:“是的。” “这孩子倒是挺有意思。”傅琮脸上带着笑,又讲:“小时候,他爸爸带过他来布桑做客,那时候他还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就拿着个相机到处拍,没想到现在成了大导演了。” “爸爸,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电影拍完了,我可以邀您提前看。” 傅琮笑笑,倒是没回答。 一餐吃到最后,还是其乐融融的。霍瑜还留下来陪着喝茶,傅家琪吃过饭就上楼了,留下小两口陪在那里,傅家碧神色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琮大手一挥:“家碧,你去忙吧,我知道你实验上还有很多事情。” 明显是支开她。霍瑜听明白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傅家碧走之前莹莹看了他一眼,霍瑜笑了笑,像是在安抚她。 “霍瑜,有些话,趁着今天我让同你讲。” 霍瑜点头:“爸爸,我听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了,最适合我的节奏是隔日更……太虐了…… 第60章 夜风轻柔地从隙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傅琮坐在明黄色的灯光下,穿着一件开司米的开衫毛衣,虽然病痛折磨,但是气度和姿态依然是一辈子世家浸淫的模样。 他开口问霍瑜:“结婚的时候,你说好好照顾家碧。这句话当真吗?” “自然如此。”霍瑜坐在他的对面,不卑不亢。 傅琮笑了,桌上的茶壶“咕噜噜”地响着,傅琮慢条斯理地开始倒茶,茶香四溢,他好脾气地笑笑:“霍瑜,一辈子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知道吗?如果做不到,不必承诺。” 活了大半辈子,傅琮什么没见过?他说这句话,想来也是深有感触。 霍瑜想起来,那日在西山别墅看到的场景,傅琮跪在当场,怀抱着傅太太,心神俱裂的模样令人难以忘记。 “爸爸。我和家碧认识很久很久了。” 傅琮笑了笑:“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转手就给霍瑜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喝了一口,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氛围沉默,霍瑜自然不敢先开口。这早春夜里的风还带着凉意,吹进来,吹动着桌上的书页,于是,偶然间,霍瑜好像看见,书本中夹杂着一封信。 他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就听到傅琮对他讲:“家碧这个孩子,从小就很有主见,不太听话。长这么大,也受了不少苦。如果以后,你要是还会伤害她,我劝你现在就走。” 霍瑜摇了摇头:“我爱她。” 他语气低微,在这夜里却那样清晰,声声入耳。他似是叹息,似是发誓:“我这辈子恐怕只能爱她了。除了她,其他人我都不想要。” “霍瑜,记住你今天讲的话。” “我会的。”他本来,就再也忘记不了。 “家碧像我,喜欢一个人,就一头扎进去。她这次受了委屈,心里一关还过不了,你要给她时间。” “我明白。” 傅琮喝光了杯中的茶,他语气又温和起来:“以后常来家里吃饭。” “好的,爸爸。”霍瑜知道,得到傅琮的这句话,就代表着,他真正成为了傅家碧的丈夫。得到了她一生中重要人物的认可。而不是当初,她逃婚于他。 霍瑜从书房出来,从楼下往下走,就看到了傅家碧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个水果托盘,正在犹豫要不要上来。 她看见他,眼神之间有些闪烁,像是在逃避什么。 霍瑜走下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她:“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他不讲,她瞬间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傅家碧想了想:“明天中午我要跟周恪初开会,实验取得了很好的进展,我有会议餐。” “周恪初那种精明的老板,有什么好的会议餐可以吃?”他说起话来,一丝一毫都看不上这个妹夫,他想了想决定:“我明天做糖醋排骨给你吃,林姨刚刚教了我这个菜。” 他笑起来,就跟她讲吃的,她这些日子来,在霍瑜的美食攻击下,嘴巴被养刁了,挺好的食堂饭菜现在是吃不下去了。 见她犹豫,霍瑜当机立断:“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上午十一点半过来,你等我。” 霍瑜又笑:“送我出去吧。” 她放下了水果,霍瑜立刻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东山别墅里十分安静,去停车场需要穿过一个很大的网球场。这一路上,昏黄的路灯下,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就像从未分开过。 因为在郊区,抬头看,是璀璨的繁星。 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霍瑜悄悄地说:“家碧,我会等你。” 他有的是耐心,十二年都等了,何况一时呢? 傅家碧感受到他牵着的手,滚烫而潮湿,他突突跳动的脉搏像是通过紧扣的十指如一股电流一样传到她的心里。她心里长久以来,那一棵柔软的树,忽然像是有人轻轻拥抱了下,用他炙热的心融化了所有的刺。 它又开始生长了。 这一路既短暂又漫长,很快就到了停车场,霍瑜站在她跟前,昏黄的路灯下,他盯着她,眼里暗藏深情,然后抱了抱她:“我走了。” 后来,傅家碧没有问那一晚傅琮到底跟霍瑜说了什么。她觉得,有些事情,不必都搞得那么清楚。 日子如流水,一往直前。快入夏的时候,N12的实验进入突破性阶段,动物实验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周恪初非常兴奋,很快,集团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傅家碧即将领衔整个团队,开展人体临床实验。 傅家碧再一次见到曲连城。曲连城是布桑附一院的对接人,在医院见面的时候,谈完正事,曲连城问她:“家碧,你还好吗?” 傅家瞬息变幻,她实验室被炸,而她竟然加入了寰宇制药,让曲连城怎么也没想到。 傅家碧笑了笑:“我很好。” 这样子无坚不摧,曲连城笑了笑,然后讲到:“家碧,我要谈恋爱了。” 他语气轻松,嘴上的笑意没有下来过,他说:“我决定放弃你了。” 傅家碧愣了愣:“恭喜你。” 初夏的风轻轻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酒窝,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她真心实意地又讲:“祝你更好。” 曲连城摆摆手,整了整白大褂,转身而去。 年少时的那场恋爱终于消散在了风里,当事人再也不会回忆,也再也不会遗憾。 在医院谈完事情,傅家碧慢悠悠走出医院大门,向来医院门口都是人流最拥挤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就是这么多人之中,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霍瑜。 就如同很多年前,在美国一样,明明一眼,就一眼,她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白T和黑色的工装裤,打扮地像个小年轻。他站在医院门口,没有开车,一双眼看过来,四目相对,彼此心头一窒。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霍瑜。”她佯装骂他:“以后你再跟过来,你就是猪。” 霍瑜被她这样一骂,摸了摸鼻子,默默的讲到:“中午了,要吃什么?” 傅家碧低头看一眼,在霍瑜手艺下,自己养成的小肚子,心里猛然间哀嚎一阵。然后立刻捶了他一记。 “吃什么!不吃!” 霍瑜一把就拉过她的手:“我跟你讲,今天林姨大发慈悲,把她的看家手艺交给我了。那次大排面没做好,我这次再做给你吃。” 那一夜,两人坐在布桑中心,彼此头蹭着头,霍瑜第一次做面。傅家碧觉得,那一次,已然是人间美味了。 回忆上头,她一时间没说什么,霍瑜笑眯眯地就拉她走了,拐弯处,孙叔开着车在等,看见他们来,高高兴兴地喊她:“少夫人!” “我们去布桑九号。”他做了主。 就这样,傅家碧时隔多日,跟着他回到了这个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点点就完结啦~ 第61章 The End 傅家碧在霍瑜的美食攻略下,重新回到了布桑九号,有时候霍瑜甚至想,原来糖醋排骨的魅力这样子大。 日子流水一样滚滚而去,傅家碧一天比一天忙,有时候甚至睡在了实验室。后来傅家碧,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掉以轻心。 傅琮的离开是在盛夏的末尾,炎炎夏日的暑气慢慢消散,傅琮悄悄离开了东山别墅,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傅家琪像往常一样准备带傅琮去进行常规的治疗,推开房门,看见的只是铺地整整齐齐的床铺,床铺上躺着一封信。 傅琮在信里面,交代清楚了后事,包括身后仅剩的财产归属。信的末尾写道:不要找我,去干你们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傅家碧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布桑附一院里,嘈杂的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甚至有点儿没有听清,一直到傅家琪来回说了两遍之后,她才确认了这个事实,傅琮真的走了。 她的两年之约的谎话原来他从来没有信过,他想必知道,傅太太并没有留过什么话也并没有什么事情让他知晓,一切都是傅家碧拙劣的谎言罢了。 他熬了很久,托付了自己的女儿之后,终于放开了自己。 傅家琪有些不死心,他动用了不少的关系去调查傅琮的去向,甚至,他一向对霍瑜有些微词,但是为了傅琮的事情,也亲自上门让霍瑜联系周恪初去打听傅琮的行踪。 入秋的时候,傅琮大概有所意识,主动给兄妹俩打了电话,告知他们自己人在北京,见了一些当年的老朋友,现在过得挺好,不必挂念。 电话里的语气十分平静,他甚至劝两个小辈:“你们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吗?家琪,你不是一直喜欢拉小提琴吗?” 傅家琪终于挂了电话,后来几天他十分沉默,有些消沉。 傅家碧看出来他的心思,特意回了东山别墅吃晚饭,晚餐过后,兄妹俩坐在一起吃水果,傅家碧握住傅家琪的手,慢慢讲到:“家琪,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问题。” 她清楚的知道,傅家在他手上覆灭,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再加上后面父母的事情,傅家琪一直心里压力很大。 傅家琪沉默许久,东山别墅是这样子安静,彼此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呼吸的声音。 傅家琪笑了笑,窗外是多广阔的天地啊,他不是不知道,他曾经在这天地之间是多么璀璨的一颗星啊。他低了低头,拍了拍傅家碧的手:“家碧,你要保重。” 这一次简单的交心之后,傅家琪遣散了东山别墅的老人,给了相当丰厚的遣散费,并且卖掉了别墅。 秋天的时候,傅家琪出国,再一次拿起了小提琴。 傅家琪走后,日子更加像流水一样,N12自从进入三期临床阶段,傅家碧变得更加忙碌,她无比希望这个药能够早点出结果,能够早点问世,有时候忙起来,一天就吃一顿饭。 霍瑜在傅家碧面前发不了脾气,只好找周恪初的茬,周恪初苦不堪言,回去就找自己老婆诉苦:“你哥疯了。” 霍明朗对自己哥哥的行为当然也管不了,只好哄自己老公吃苦。 发脾气归发脾气,但是霍瑜知道,其实在傅家碧的心里,还是抱有着那个希望,希望她的药物能够挽救傅琮的生命。 但是,世事难料。 这一年的冬天,傅琮在北京去世。打电话来通知的是傅太太小时候在北京的好友,傅琮在北京的这半年,来来回回交往的就是傅太太曾经的那些朋友。 他去世的时候,没有受到痛苦和折磨,是带着很多很多他新发现的傅太太的模样走的,弥留之际,他没有留下一句话,该说的他早已经说过了。 傅家琪从欧洲巡演中飞回来,直接到的北京与傅家碧汇合。他风尘仆仆,却周身都是艺术家的气息。 霍瑜在傅家碧的耳边轻轻说道:“家碧,抓着我的手。” 她泫然欲泣的眼神与红通通的眼眶,霍瑜知道她需要依靠。 葬礼办得静悄悄的,傅家碧有些沉默,她这段时间,忙得瘦了不少,淸减的身子,风一吹,好像要倒。 傅家琪对她讲:“家碧,以前是你劝我,现在是我劝你,家碧,也不是你的问题,明白吗?” 兄妹两人带着傅琮的骨灰回到布桑,最终将傅琮的墓地靠在了傅太太的旁边。 傅家琪已经没有了牵挂,在办完傅琮的葬礼之后,他开始了常年的巡回演出,偶尔会出现在布桑的新闻里和报纸上,真正地开始了他的艺术生涯。 傅家碧的临床实验最终还是出了些幺蛾子,N12并没有像体外实验那样有那么好的疗效,傅家碧有些沮丧,这么多人跟着她这么久,她向周恪初夸下的海口,最终成了无数的心理负担。 周恪初是商人,傅家碧以为他会撤掉所有的投资,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傅家碧在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霍瑜揉了揉她的头发:“家碧,新药研发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周恪初又不傻,就这么把你放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真的进入美国市场了。” 他又说:“是我这两天的饭不够营养吗?把你吃得更瘦了?” 她被他逗笑了,愁眉苦脸的脸上难得有了些神采,骂他:“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他盯着她,眼里是幽深的光:“家碧,欲速则不达,不是吗?” 他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加油啊,我的小天才。” 傅家碧这样子靠在他的怀里,连日来的烦躁和挫败好像就这样子被神奇地抚平了,她耳边是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样子有力。有一个瞬间,她鼻子有些发酸。 十二年,即便遗忘过,可是他温热的怀抱,依然还是那样子清晰。 她轻轻地又紧紧地抱着他,喃喃:“霍瑜,谢谢你。” “谢我干嘛,傻瓜。” 后来,傅家碧开始复盘临床研究的过程,又开始了漫长的开发过程,在N12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研究。 她的团队越来越大,周恪初好像非常信任她,给予了她充分的授权,傅家碧如鱼得水,在寰宇制药的招牌下,几乎全球顶尖的研发人员都到了她的小组里来。 她越来越忙,并且她的名字开始不断地出现在各类生物医药相关的新闻上。有时候,霍瑜会有些吃醋,问自己的助理:“你们女人都是这样的?有了工作连老公都不要了?” 仲景连婚都没结,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 霍瑜也是随口问问,委委屈屈地抱怨一把,抱怨完了,还是得开开心心坐等老婆大人下班。 5年之后,N20横空出世,世界为之一动,全球肺癌患者因为一个叫傅家碧的科学家延长了生命。 这时候离傅家碧开始开发N12到开发成功N20,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十年磨一剑,她的天赋和耐心,最终改变了这个时代,N20的诞生将肺癌的五年生存率由原先10%提高至35%,是一个真正的跨时代的药物,并且实现了很多患者的带瘤生存。 就像一开始承诺的那样,中国境内的患者,药物费用全免。而寰宇制药,则打入了美国市场。 这一年,她站在了时代的顶峰,成为了影响全球的人物。 让人惊讶的是,这样子的成就,她还不满40岁。 后来,很多布桑的妈妈都会这样子教育自己的小孩:“你知道那个傅家碧吧,从小就努力,长大了才能做厉害的事情。” 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之上,傅家碧却极其低调,她回到布桑九号,抱住霍瑜在厨房里挥舞着铲刀的身影,她轻轻说道:“你说的,我就像蜘蛛侠一样,天赋越高,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终于做到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霍瑜回过身抱住她,他说:“家碧,我爱你。” 十八岁的霍瑜见到十六岁的傅家碧,惊为天人,交出了自己的心,他昏迷他疯癫的时候,他咬牙:“家碧,你拥有了很多人不曾拥有的条件,你将有很大的能力,你也将有很大的责任,所以你一定能逃出去,这个世界需要你。” 他身上还是那样子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夹杂着檀木香,傅家碧喃喃:“霍瑜,我也爱你。” 一直到四十岁的时候,傅家碧才知道,为了她漫长的研发路程,霍瑜为了说服周恪初,投资了整整200亿的资金进入了寰宇制药,并且搜寻了全球的研发高手来帮她。 这一切,他都默默在背后不发一言,她站在时代的顶峰,而他就是顶峰背后的依靠。 他无条件相信她,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背后,深情一如既往。 少年时代的彼此依靠,青年时代的彼此牵绊,到了中年时代,岁月静好,彼此是对方眼中的一生所爱。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无数的爱情,这其中,有两个闪闪发光的名字,霍瑜与傅家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