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成了个恋爱脑》作者:安日天 无论什么理由,你背信弃义,就要承担后果。 文案 我曾和我兄弟亲密无间,但他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恋爱脑。他背信弃义,他冷漠无情,他将我们之间的誓言尽数忘记,他想让我低头,为他的情人俯首铺路。 我忍够了,采取了一些手段,终于让他变(bei)正(wan)常(huai)了。 注:我是攻,攻不是好人,所有情节均为架空虚构,请勿模仿,三观不正,梗非常清奇。 单元文,无记忆快穿,姓名一致,非切片。 第一个世界: 我努力学习辛勤劳动考了年级第一,我兄弟的情人从不读书全靠外挂拿了年级第二,我兄弟让我放弃保送名额,让给他情人。 第二个世界: 我助我兄弟上位,我兄弟却反悔了不愿娶我妹妹,反倒是变出个身份低微之人,让我给他身份,助他嫁给我兄弟。 第三个世界: 我兄弟看上了个小明星,他的身上发生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变化,到最后竟然…… 第四个世界: 我把我兄弟当兄弟,我兄弟却想睡我?(设定清奇) …… 先虐后爽。 第一个世界 第1章 -新生 我生在临城,长在临城,父母都是商人。他们忙于工作,并不怎么管我,但我有个很好的小学老师,她很认真地扶着我的肩膀,说:“你要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这四个字,就成了我的座右铭。 我记得有一次小学数学考试,满是乘法的卷子里,出现了一个除法题,同班的同学大多都空着了,但我填了上去。 数学老师夸奖了我,问我为什么会这道题,我想了想,回答她:“我看了数学书的后面,就记住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夸我是“好孩子”。 仿佛是一语成箴。 从小学、初中、高中,我一路都是好孩子,无论学年的人数是两百、四百、还是八百,我都稳稳地在学年的前三名之内,我的生活,除了上课,只有学习。 我是热爱学习的,我喜欢做卷子,喜欢解决难题,喜欢听老师讲课,喜欢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 高二文理分班,文科实验班的老师和理科实验班的老师都喊我过去办公室谈心,我给他们的答案都是需要思考一段时间。 但当我离开了办公室,扶着木制的楼梯扶手向下走,突兀看到宋东阳的那一瞬间,我想我不需要思考了。 宋东阳和我一样,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他身量比我高,并不像我这般瘦弱。但他的手又白又嫩,夹着一只点燃的香烟。 我走近他,就会沾染上香烟的味道。 我皱着眉,走近了他,顺手把他的烟从手中夺走,扔到了地上,还不怎么解气,干脆用运动鞋捻了捻。 他扯起嘴角,整个人像有了几分精神,似笑非笑:“刚去你班级,没找到你。” “老师喊我去办公室,聊文理分班的事。”我同他没什么可避讳的,干脆就直说了。 “决定好了?” “理科班,跟你一样。” 他像是很高兴似的,抬手帮我理了理衣领,说:“以后跟我上一所大学?” “得看你去哪所,”我非常严肃正经地反驳他,“我要去最好的那一所,如果你考得差了,我不会为了你放弃我想去的大学。” “你可真实诚,”他语气带着埋怨,却是一脸轻松,“都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哄哄你哥。” “哄你是你以后女朋友的事。”我打趣他,心里却不认为他短时间内会交女朋友,毕竟他比我大一届,已经高三了。 “嗨,我哪辈子能有女朋友,别寻哥开心啊。”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宋东阳就一单身狗。 “好好学习啊——”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绕过了我,准备向上走。 我也迈开了步,走下了一阶台阶。 阳光落在我的脚下,渐渐地,我听不清了他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看他,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普通的相见,却未曾料想过,这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最后一次见到正常的他。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将选择文理科的表格填好,送到了班主任的手中,他低头看了看表格,叮嘱我:“戒骄戒躁,好好学习。” 我重重地点了头。 课间操的提醒铃声响了,我和同学一起向楼梯拥挤,入目的是一片蓝白的海洋,都是穿着校服的我的同学、我的伙伴们,但在一片蓝色之中,我看到了一抹红。 那是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着红色的裙子,眉头微蹙,像是在不高兴。 我看了她几眼,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我,视线并不怎么友好,我就尴尬地转回了头。 身旁的张鹏一边推着我向前走一边说:“估计是新转来的,还没校服吧,不过你说天这么冷,她怎么穿这么少,要美不怕冻啊。” “别这么说人女生。” 我怼了张鹏一句,他就嘿嘿一笑,换了个新的话题。 我们迅速地排好队,按照自己惯常的位置站好,等着广播室传出指令,让我们四散开,准备跳课间操。 但我们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我们的老师们扛着椅子和桌子,向主席台上搬,显然是要布置一个台子了。 “哎,有消息说今天要开全校大会么?”张鹏轻轻地问我。 “没消息啊。”我也十分纳闷,一般开这种全校大会,都会提前布置好台面,因为要照顾高三生,他们的时间有限,而他们的老师,恨不得干脆把课间都取消掉,再塞些知识点给学生们。 布置台面布置了小半个小时,高一高二生们大多开始小声交谈了,高三生的教导主任带着几个班主任进了教学楼里,去和校领导沟通,但他们进去了没过多久又出来了,面色却都很不好看。 耽搁了一个小时后,台面终于搭好了,校领导们也纷纷走上台,他们簇拥着一个红裙子的女生,正好是我和张鹏刚刚看到的那位。 或许是优秀师姐?特地过来做演讲的? 我正想着这个可能性,就校长将话筒递给了她。 那女生举起话筒,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她说:“大家好,我是马菲菲,很高兴今天能转学到临水一中……” 她还没有说完话,底下人就“嗡——”地一声炸了。 我也有点生气,干脆抿紧了嘴唇,在临水一中建校六十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这么大的架子,转校过来要开全校大会。 校长拿起了另一个话筒,紧急控场,他说:“肃静,这都像什么话?” 我们失望而愤怒地盯着他。 他却跟我们讲了马菲菲的经历。 原来马菲菲刚刚得了国际钢琴比赛的银奖,而且热衷慈善,是位很了不起的女孩,迎接这么优秀的同学加入我们,用上全校大会,似乎也勉强说得通。 马菲菲仿佛不受丝毫影响,继续开始了她的自我介绍,她说了足足四十分钟,最后充满自信地停止了发言。 场面瞬间变得很尴尬,因为无人为她鼓掌。 我也不想鼓掌,她耽误了所有人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说全校欢迎大会她无法拒绝,那至少可以精简发言,而不是让她的学长、学弟和未来的同学们瑟瑟发抖地受冻。 她介绍自己的时候,我一直在低头背单词。等她讲完了,我抬起头,恰好与她的视线相对。 她又盯着我看了,依旧是那种很让人不舒服的视线,隔着很远的距离,让我如坐针毡。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我们开始按照班级陆续返回教室。 当我们坐在教室里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拧开瓶盖准备喝热水的时候,班主任脸上有些尴尬地进了门,而他的身后,跟着的竟然是马菲菲。 马菲菲原来是转到我们班——这是什么运气。 我后桌,也就是张鹏,戳了下我的后背,说:“那女生盯着你看呢,你怎么得罪她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她了,干脆就不说话。 老师把马菲菲安排到了三排靠窗的位置,表情依旧不太好,但摊开书本就开始讲课了。 我也打开了笔记本开始记笔记,一时之间,教室里只有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第2章 现在是高二上,老师正在讲高二下的内容,临水一中一直是三个半学期上完高中三年的课,以确保有尽可能充足的时间,重新开始一轮二轮和三轮复习。 我们对此习以为常,但老师讲了五分钟,马菲菲就举起了手,老师中止了讲课,问她:“什么事,说?” 马菲菲站了起来,说:“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讲高二上的内容,这块我都没学过。” 临水市绝大多数的高中和临水一中都是一样的节奏,马菲菲要么不是临水人,要么就是之前的高中比较差。临水的中考是省内最严格也最公平的,几乎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性。 同样的,临水的高中间转校也非常困难,曾有富翁拿了五十万,找到我们校长,却被我们校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老师用警告的视线扫了我们一眼,转过来和缓了表情,对马菲菲说:“你在晚自习的时候来办公室找我,我和几个老师帮你补补课,你私下里也多努力,临水一中的课程进度比较快,你要加油。” 马菲菲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快得以为是我的错觉,但她笑着说:“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马菲菲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老师继续讲课,因为上课的插曲,她很自然地延长了五分钟,留给了我们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摊开习题册做题,偶尔会有桌椅碰触——那是出门去洗手间的声音。 临水一中的时间表是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点半,六点半到七点十分是晨读时间,之后上午四节课,午休一小时二十分钟,下午四节课,五点二十放学,六点继续吃过晚饭回来,会安排一门老师讲一节课,再上三大节自习课,十点半再放学。 高一生每周有一天休息,高二生每周有半天休息,至于高三生,则是两周有半天休息,我们额外每个学期会交300的补课费,价格便宜得仿佛是白菜价,而家庭情况比较困难的,学校会干脆减免了一笔费用。 记得有一回,有胆大的男生问班主任老师,这么点钱是不是太少了,我们都心知肚明,外面补课的价格。 班主任抬起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差你们这些学生的钱了?好好学习去,别瞎想一通。” 那男生嘿嘿地笑,在班主任背过身后,偷偷地举起了大拇指。 我们都很习惯了紧凑的节奏,在学校食堂里吃完午饭,回到班级继续打开卷子做题,教室里几乎没有一人休息,只除了马菲菲。 她趴在桌子上,很疲惫的模样。 我同桌王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她一边抄写单词,一边说:“咱们习惯了还好,刚来可能真的不太适应,估计得缓几天。” “嗯。”我把手里做完的卷子放在了右手边,从左边高高的一摞书里翻出一本新卷子,开始刷刷地写。 “五三的卷子越出越烂了,上回一道题答案还和标准的答案不同,那编辑也逗,竟然强行解释了一波。”王娟快活地吐着槽。 “校门口书店新上的卷子还不错,难度适中。”我抽空回了句。 “早卖没了,那店长太机智了,见人就说你买了那套卷子,200套,半天就没了。除了一中的,三中和五中的还打车过来买。” “我说她怎么总给我打折,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嗨,都是套路。” 十二点半,物理老师推门而入。 物理老师是我们教导主任,是个加课狂魔,他进屋后扫视了一圈,点了点马菲菲的位置,说:“把她叫起来,我讲个课。” 马菲菲的同桌就轻轻地推了推她,但没推醒。 物理老师抓了个粉笔头,直接投向了她的后脑勺,马菲菲人醒了,反射性地问:“谁打我?” 物理老师拧着眉,说:“我打的,怎么了,清醒清醒上课。” “这是午休时间——” “临水一中没有午休,年轻人,睡什么觉,多睡一会儿,高考少得几分,就是几千人。” “你神经病啊——” 马菲菲气呼呼地瞪着物理老师,拎着包直接冲出了教室。 物理老师也楞在原地,他或许是从来都没碰到过这样的学生,脸上有些无措。 他抹了一把脸,低头发了两条短信,又把手机放下了,重新拿起了粉笔,说:“来,我们上课。” 马菲菲一走就是一个下午,晚自习的时候也没来,有个自称是她家里人的年轻男人过来取走了她放在学校的所有东西。 张鹏和王娟都跟我八卦说,马菲菲应该是不准备来了吧。 我的心情没有什么波动,她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这是当时我以为的。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 因为第二天,市教育局的人来了,他们来了之后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们班级消息比较灵通的人递来了消息,有人举报了临水一中大规模补课和体罚学生。 大规模补课的确有,但学校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学习,300块钱一学期,让一群特高级教师补那么多节课,几乎是在做慈善。谁也不是傻子,那些所谓的课外辅导班,不知道从哪里包装出的老师,开口就是150一小时。 体罚学生,从来都没听说过的事。 我们都抱有盲目的乐观,觉得这事会像过往那般,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 但当天下午,我们却收到了通知,从今天开始,晚自习取消,周六日的课程也取消,物理老师停课三个月,改为其他物理老师代课。 如果说前面的通知,还让我们云里雾里,物理老师的处分一下来,至少我们班级的人都明白了,是马菲菲搞的鬼。 “卧槽——这都什么破事。” 谁都没想过,马菲菲能干出这些事来。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说:“肃静,先自习。” 我是不是忘了说,我是我们班级的班长。 “班委都出来,咱们和隔壁班的班长聊聊。” 我在高二(一)班,隔壁班是高二(二)班,现在文理志愿表刚刚填上,具体的分班细则还没出,一班和二班是现在全学年最好的两个班级,学年前百名,九十多个出自一班和二班。 二班班长是个短发的女孩子,我们过去找她的时候,她也正在和本班的同学沟通。 “怎么办?”她在走廊里问我。 “先假装走了,再喊同学回来自习。” “就咱两个班?” “你七个班,我七个班,咱们和别的班级班长聊聊,让他们和同学说,愿意过来的就一起。” “迟睿,”她喊了我的名字,“老师那边……” “老师也不会希望我们各自回家,自制力强的还能学习,自制力弱的,整个人就完了。” 我的愤怒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我是真的讨厌马菲菲,她做事前都不用脑子想想的么? “校领导怪罪你怎么办?” “怪就怪呗,不耽误学习就行。” 可能我太过镇定,二班班长也放松地笑了起来,她说:“那我们快点走吧,迟睿。” “好。” 第3章 我们分头行动,和其他班级的班长通了气儿,大家的反馈都是晚上回来一起上自习的,但我心里清楚,肯定会有人不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晚自习的制度十分认同,有的同学心里也是想玩的,一旦没有强制要求,他们未必会听自己班长的话。 我心情很不好,一个人靠着走廊的墙壁往教室走,只觉得苦闷又烦躁,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但是…… 我突兀地想到了宋东阳,他或许有法子,毕竟他是宋家的人。 我转过身,腾腾腾地向楼梯的方向跑,很快就下到了一楼,到了高三(一)班的班级门口。 刚好是课间时分,我站在门口,向里望,一眼就看到了宋东阳,他正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睡觉。 他同桌看到了我,跟我比划了两下,我也跟他比划了两下,他就心领神会,使劲推了宋东阳几下。 宋东阳转了转脖子,挣扎着直起上身,半眯着眼看我。 我冲他挥了挥手,向走廊的方向指了指,他不知怎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出了教室门。 我们一起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进了楼梯间。 他双手插兜,脸上是我不熟悉的不耐烦,他问我:“迟睿,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我笑着怼了他一句,又直白地说,“哎,你知道的吧,咱学校突然停止补课了。” “嗯,然后呢?”他的态度不冷不淡,让我也有点不舒坦了。 “这样不太合适吧,太耽误学习了……”我的声音下意识地变小了些。 “所以?”他轻笑着问。 “所以能不能让宋爷爷打个招呼啊……” 我和宋东阳的关系好,也总去宋爷爷家里玩,这话说得虽然尴尬,但还是厚脸皮说出来了。 “不能——”他回绝得不带一丝犹豫。 “哦。”我低下头,有点难过,但也不是特别难过,提出请求的时候就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宋东阳愿意帮忙是他热心,不愿意帮忙,也无可指摘。 只是,我以为宋东阳和我一样的,一样很喜欢学校的补课制度,一样都希望所有的同学自愿也好、被强迫也罢,能多学点东西。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好吧,还是谢谢你,我先走了。” 我正打算走,却被宋东阳叫住了,他说:“迟睿,马菲菲是我妹妹,你不要和她起冲突。” 我扭过头,满脸疑惑,问他:“宋东阳,你那些兄弟姐妹我都认识,马菲菲是你哪门子妹妹?况且我连话都没跟她说过一句,又怎么会起冲突?” 他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根烟,烟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很清楚:“干妹妹,现在没有冲突,以后也不要有。” “宋东阳,补课取消,物理老师停课,十有**,就是你的好妹妹干的事。”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一定要同他争论。 “那又如何?”他淡淡开口。 “她这人很讨厌——”我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几乎失去了冷静和理智。 “与你无关,”烟雾散去,露出宋东阳冷漠的脸,“我爷爷安排了私人补课班,你跟我放学一起走。” “你爷爷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中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牙齿咬得太紧隐隐发疼,但还是忍不住说出口,“马菲菲跟爷爷告的状,爷爷打的招呼,对么?” 宋东阳笑了起来,冷漠的,甚至有一点残忍,我从来没看见过他这幅表情,我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迟睿,”他扯起了嘴角,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笑,“你要听话。” 我似懂非懂,我莫名其妙,我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说:“上课铃刚刚响了。” “那你走吧,”他满不在乎地说,“迟睿,你要拿我当兄弟,就记住我的话。” 我没回他这句话,匆匆地离开了楼梯间,回了自己的班级。既然宋东阳这边的路子走不通,我只能按照原有的计划走,和同学们通个气,晚上假装离开,过一会儿再统一回来自习。 我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和老师说一声,但和其他班委讨论后,还是觉得应该先瞒着老师——我们天真地以为,瞒着老师,这就是我们自发的行为,惩罚也算不到老师的头上。 午餐的时候,我和二班班长碰了个头,我们两个班级的同学都决定留下了,这让我们有了一点喜悦的情绪,但这点喜悦刚刚冒泡,就被突然出现的马菲菲打乱了。 马菲菲很扎眼,毕竟我们都穿着蓝白的运动服,只有她一个人,还是穿着裙装。 她今天穿的不是红裙子了,而是换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小包,高傲又漂亮。 她像是早有目的,径直向一个方向走去,而我顺着她前进的方向,看到了宋东阳和他的朋友们。 我下意识地皱了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坦。但我认真想了想,只能归咎于幼稚的占有欲。 毕竟一直以来,我和宋东阳的关系,都是最亲密的,宋东阳从来都没有那么冷漠地对待我,也从来没有那么直白地拒绝我的请求,更从来都没有警告我不要和某个人起冲突。 一切变化,好像都是马菲菲出现后,才开始的。 我不受控制地感到失落,难过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惶恐。 少年人总喜欢将朋友分为最好的、特好的、挺好的、一般好的和普通朋友,嘴上不说,心里是排过序的。 宋东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襁褓时就打过照面,从小玩到大,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也以为我们的友谊一定长存,但马菲菲仿佛一杯冷水,让我清醒了少许。 第4章 下午放学后,我并没有去找宋东阳,而是和张鹏他们一起,在学校门口的牛肉面馆子里吃了顿饭。 我爸和我妈都很忙,他们晚上也不回家,我一贯是拿钱自己买着吃的。 我们吃完了晚饭,又跑到学校周边的小花园转了一圈,这才回了学校,门卫的爷爷看了看我们,非常自然地打开了大门旁边的小门,把我们放进去了。 我们回到了熟悉的教室里,重新开了灯,橘黄色的灯光撒在每个的身上,我忍不住去笑,别过头,发现我的同学们都在笑。 于是大家各自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平摊开书,开始继续做白天的卷子。 或许是因为停止晚自习的命令下得太过匆忙,钟声依旧尽职尽责地响了起来,我们也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向外走。 我们班级的人一个不拉都到了,二班的人也是坐得满当当的,但我顺着走廊向后走,发现其他班级的同学,最多只坐了一半,很多人都没有过来——这让走廊显得有点冷清。 我顺着楼梯向下走,到了一层,然后发现每一个班级门都紧紧地关着,昨天晚上还亮着的灯,如今全都关了,这让我平白地,有一点冷。 他们可是高三生啊——他们晚上不在学校里自习,要去哪里呢? 难以言喻的愤怒,无可奈何的伤感,让我站在走廊的正中央,几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又响了,我拖着我的身体,艰难地回了自己的教室,去上自习了。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明天我得同宋东阳再聊聊,或许可以组织学长们,也一起回来上自习课呢,对吧? 但第二天,我没有看到宋东阳的身影。 我去他的班级找他,他的同学同我说,宋东阳请假了。 请假? 请什么假?高三生的每一天都恨不得掰成两天用,他怎么会请假? 身体不舒服么?家里有什么急事么? 我心里有些惶急,就在下课的时候,跑到了门卫处,借用了门卫叔叔的座机电话。 我熟稔地按下了宋东阳家里的座机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 宋东阳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他说:“喂,我是宋东阳。” “宋哥,”我心里发慌,忍不住伸手去绕电话线,“你今天怎么请假了?” “……家里有些事。”他的话语带了一丝迟疑。 “什么事?” “……” 他沉默了一会儿,让我也忍不住跟着焦虑起来。 “马菲菲今天过生日,迟睿,你要过来一起么?” “她怎么在你家过生日?”我的心底一片冰凉,“你就为了给她过生日,连课都不来上了?” “迟睿,你别这么说话。”宋东阳依旧很镇定,反倒显得我太过慌乱不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挂电话了。” “随便你。” 我挂断了电话,心里没有半分快活,反倒是成了一团乱麻,但还是强行压制住了波动的情绪,回去上我的课了。 第二天,宋东阳依旧没有过来,我也忍住了没给他打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宋东阳竟然一直都没过来,我终于按捺不住,赶在休息日,骑着自行车去了他家,想当面同他聊聊。 宋东阳的家在大院里,大院门口有保安,我把自行车停好,顺利地进了院子。 从院子门口到宋家的小楼有一段距离,我刚靠近小楼,就听见了属于女孩的笑声。 宋东阳的爸妈都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他和他爷爷两个人,女孩是谁,基本呼之欲出了。 我立在原地,有一点尴尬,几乎立刻就想转身离开。 但我刚升起这个念头,马菲菲就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个头来,笑着说:“迟睿么?你怎么来了?” 我仰着头,正想说话,却看到马菲菲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将手揽在马菲菲的腰上,面色沉静,正是许久未见的宋东阳。 我不是傻子,几乎是一瞬间就明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马菲菲是宋东阳的女朋友,所谓干妹妹,不过是骗我的罢了。 “迟睿,上来啊,刚宋东阳还说想你了呢。”马菲菲温温柔柔地笑着。 “爷爷在家么?”我有些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爷爷不在,他和战友出去玩儿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依旧是马菲菲回的话,宋东阳默不作声,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我就先回家了。” 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傻兮兮地过来找宋东阳的我,简直是一个笑话。 “别啊,迟睿,咱们可是同班同学,不上来坐坐,聊聊天?” “不了吧,我和你又不熟。” 我挥了挥手,干净利落地转过了身,准备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东阳把我叫住了,他说:“明天放学过来,我们一起补个课。” 我们? 谁是我们? 宋东阳,我,带上一个马菲菲? 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我就是路过看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我说完了这句话,宋东阳也没拦我,我就顺顺当当地离开了。 门口的保安疑惑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吵架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保安想了想,又说:“吵架了也要说开啊,年轻人嘛,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还真过不去了,自从宋东阳和马菲菲搅合在一起,他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像他了。 我开了车锁,重新骑上了自行车,回家去了。 第5章 私下里的“自习班”依旧持续着,但除了一班和二班,其余的班级几乎没多少人会过来了。 最开始只是几个人不来,很快地,就会是十几个人不来,到最后来的人越来越少,就会有人产生“其实我也可以不来”、“不来似乎也没什么影响”这样的想法。 我试过写倡议书,也试过同他们班级的班长沟通,但几乎都没有什么效果。 当我站在班级门口,看着他们背着书包欢快地放学的时候,我总是难以遏制地在心底骂上马菲菲几遍。 马菲菲一直没来上学,连同宋东阳一起,但月底考试的时候,他们倒是都回来考试了。 我还在答题的时候,马菲菲已经起身交卷了,监考的老师提醒她再看一遍,她却说:“不必了。” 为了节约时间,让更多的时间用于学习。临水一中过往的考试都是从早考到晚自习,数语外文综理综,一天解决所有问题,因为文理尚未分班,理综和文综都要考,年级就分成了三个榜单,总榜、文科榜、理科榜。 马菲菲每门考试都是提前交卷,收卷老师一开始还叮嘱她再仔细答一答或者检查一下,到后来,老师也不劝她了。 我答完了最后一门的卷子,正检查的时候,马菲菲先走了,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检查卷子,修改了两道选择题的答案。 “叮铃铃——” 铃声响起,该交卷了。 卷子从后方向前传递,我收好了卷子,将卷子递给了老师,又从讲台边拿起了自己的书包。 我正想走,就听见监考老师问:“你在组织同学一起上自习?” 我背书包的动作停止了一瞬,很自然地转过头,然后发现监考老师在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的警惕心就像肥皂泡沫,轻轻一戳就没了。 我点了点头,监考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做得好!”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受到表扬的时候还是会满心欢喜,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的甜。 我知道我在做一件正确的事,而这件事得到老师的认可的时候,却足以让我欢欣鼓舞。 我快活地背着书包离开的教室,好心情却在下楼梯时戛然而止——原因无他,我看到了宋东阳和马菲菲,他们在楼梯的拐角处接吻。 临水一中禁止早恋,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搓搓地谈恋爱是没问题的,但在公众场合,即使拉手也是会被老师叫办公室的。在楼梯拐角处接吻,这有一点点过分了。 但我也知道,这种场合下,我不应该特别败兴地过去提醒或者阻止,我又不是蛇精病。 我想了想,干脆扭过头,继续下我的楼梯,走我的路。 我放过了他们,但他们却不放过我,马菲菲喊住了我,说:“你是迟睿,对吧?”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我干脆停下脚步,盯着他们看,看看他们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刚刚匆匆一瞥倒不是很清楚,现在看来,她和宋东阳的姿势倒是很微妙。 宋东阳是靠着墙壁的,马菲菲的手扣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倒像是马菲菲主动亲的。 他们谁主动亲的谁,关我什么事啊?我把大脑里奇怪的想法扔了出去,又撞上了宋东阳漠然的眼神,他的眼里没有我,但好像也没有马菲菲。 我楞了下,正想细看,马菲菲却抓住了宋东阳的手,摇晃着说:“你看看,他都不同我说话的,你让我怎么和他做朋友嘛?” 做朋友?我和马菲菲?宋东阳的意思? 这是开什么玩笑啊?! 我感觉宋东阳的脑子是坏了,又反应过来自从马菲菲出现,宋东阳的脑子就没有好使过。 我嗤笑一声,说:“你们继续,我走了。” 宋东阳却突然开了口,他说:“刚刚的事,不要同老师说。” “你拿我当什么人啊?”这句话让我的火蹭地窜了起来,我生气极了,“宋东阳,我绝对不可能出卖你的。” “最好是这样。”宋东阳低垂着眼,态度冷漠而疏离,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单方面把我们之间的感情,抹得干干净净——没了。 我想冲他发火,想跟他大喊大叫,想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然疏远我了,他怎么就突然对我这样了。 但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马菲菲,心里却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我同我自己说——算了吧。 算了吧,试图粉饰的太平。 算了吧,这么多年的友情。 兄弟比不过对象,以后你宋东阳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个人各顾各的,就这样吧。 我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但隐约地,还是能听到马菲菲银铃般的笑声。 第6章 高三老师的手速一直很快,考试结束不过两天,所有的卷子就陆续发了下来,我这次发挥还可以,应该在学年前三,等最终的排名张贴在教室的门后的时候,比想象中要好。 总榜单和理科榜单都是学年第一,文科榜单的榜首却不是熟悉的名字,而是马菲菲。 马菲菲在这个榜单上压了我一名,另外两个榜单被我压了一名,这个结果出乎了绝大数人的预料,包括我。 但马菲菲不上课,也不代表她私底下没有补课,大家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还是认同她学习成绩好的。 出排名的当天下午,马菲菲到了教室,脸色却很不好看,一下午还瞪了我好几下,张鹏怼了下我的脊背,悄悄地说:“她是没得学年第一,心里不痛快。” “我管她痛不痛快。” 我也有点莫名其妙,她考不过我是她的问题,又同我有什么关系?莫非还要怪我考得太好了? 没到放学,马菲菲就拿着自己的数学卷子去老师办公室了,有同学向我通风报信,说马菲菲觉得自己的一道选择题判错了,要找老师改分改排名。 “她怎么知道判错了?” 我同桌王娟突然插了一句,我也好奇起来,数学老师明天才会讲解卷子,她就这么笃定,这道题是判错了么? 但那位同学也不清楚马菲菲觉得那道题判错了,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听到了上课铃声,各自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上课了。 马菲菲半节课都没回来,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趴在书桌上,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这节课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却不是之前的物理老师,而是代课的女老师。女老师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停止讲课,走到马菲菲的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马菲菲猛地抬起头,狠狠道:“不用你管!” “嘘——”有的男生不给她面子了。 “安静。”女老师瞪了发出嘘声的男生们,扭过头,正想安慰几句,马菲菲却猛地站直了身体,随便收拾了书包,就想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女老师严厉地斥责她。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家。”马菲菲中气十足地喊。 “你哪里不舒服?”我们还真没看出她哪里不舒服。 “你管不着我。”马菲菲说完了这句话,猛地推了一把女老师,就向门外冲了。 女老师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后腰撞到了坚硬的桌角上,抽疼得倒吸了口气,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喊别的同学揽住她,但神色犹豫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清楚,她应该是想到了之前物理老师的下场。 她身边的两个女同学低声询问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女老师摇了摇头,扶着我们的桌子,慢慢地走回了讲桌前,重新拿起了粉笔,继续讲课。 我们安静地听着,只是偶尔会抬起头,发现女老师的额头渗着汗,显然不是“没有什么事”那么简单。但女老师再三拒绝了我们要带她去校医院的请求,坚持要继续讲课,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喊了几个男生的名字,干脆把老师半强硬地背了起来,又护送着她向楼下走。 校医院的医生的一位退休的老医生,他按压了几下女老师的腰部,就皱着眉说:“这是闪了腰了。” 女老师尴尬地笑了笑,接下来我们就规避了,老医生亲自做了一会儿治疗,等治疗结束,女老师不那么疼了,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轰回去上自习去。 我们快活地应了。 当天晚上,我们照旧在放学吃过饭后,留在学校里上自习。 教室里的纪律很好,只能听到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因而走廊里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是谁?是二班的同学出来上厕所么?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却发觉脚步声在我们的教室门口停下了。 找我们的? “吱哑——” 门开了,露出了女物理老师熟悉的面孔,她夹着课本和一沓卷子,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又关上了门。 我们都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把卷子和书放在了讲桌上,屈起手背扣了扣黑板,说:“白天缺了半节课,现在补课,行吧?” “好——” 整齐划一的回答,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是数个星期的自发自习活动以来,第一次有老师在晚上的时候,跑过来给我们上课。 我们的心底快活极了,但面上还要绷着,偶尔交换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女老师讲了一节课,又给我们发了一套卷子,让我们在45分钟内做完,做完后又花了一节课的时间讲完卷子,这才收拾好东西,悄悄地离开了。 马菲菲第二天没有来,但第二天的晚自习进行到一半,我们的班级门又被敲响了,推门而入的是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快退休了,但发音非常标准,对我们也十分严格。他进门就说:“我刚从二班那边过来,你们上不上课?” “上——” “那就认真听。”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有老师出现在我们的教室门口,推开门,很自然地给我们补起课。 仿佛回到了被禁止补课前的时光,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所有的老师都是义务劳动,这次连微薄补课费,都没有了。 第7章 除了一班和二班外,也有其他班级的任课老师过来,但其他班级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来上晚自习了。 老师们叹着气,把来上晚自习的其他班同学汇聚在一个教室里,这样晚上一共是带三个班级。 我们私下里商量过,还是应该给老师们一份补助,但刚刚起了念头,我就被班主任狠狠地敲了后脑勺,他说:“老实点,不要再搞小动作了,老师们不缺这份钱。” 我揉了揉后脑勺,只好说:“好。” 马菲菲自那天离开后,又一直没来,我们都默认了她在外面补课,不愿意回来。上次的所有卷子都发下来了,老师们也耐着性子给我们讲解了所有题目的答案和解题思路,然而马菲菲究竟认为自己被判错了哪道题,她在办公室里又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 时光飞速地向前转,很快就到了分班的时候,我们将会分成理科班和文科班,但实话实说,选择文科班的同学并不多。 一班和二班调整不大,其他班级的调整也不大,到最后一个学年将近二十个班级,也只凑出三个文科班。 我们班级的同学利用晚自习的间歇,组织了一场短暂的告别会,大家举起了雪碧,齐刷刷地碰了杯,唱起了《最初的梦想》。 这首一点也不豪迈的歌,硬是被男生们唱出了冲刺的气势,将要转班的同学捂着脸笑,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出来。 少年人总是这样的,太容易多愁善感,又太容易真情实感。但这正是年少的魅力,开心笑、放纵哭、活得潇洒又自在。 我们互相拥抱,咬着耳朵说悄悄话。我们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挚友,愿他们学习进步、前途光明。 第二天,教室里消失了一些人,又多出了一些人的面孔。 班主任站在了讲台上,并没有说多少寒暄欢迎的话语,他很严肃地向我们宣布了临水一中每一届理科班的轮换制度。 因为一班和二班的平均成绩最好,将成为唯二的两个理科实验班,每个班级有60人的定额,在接下来的每轮考试中,前120名将会留在实验班,排名超过这个数字,就自动收拾好书本,离开理科实验班,同时,其他班级考入学年前120名的同学,将会有搬进理科实验班的机会。 临水一中每个月有月考,除了月考外还有期中考和期末考,频繁的考试和位次调整,几乎等同于狼性PK,想要留在原来的班级,想要最好的学习氛围,想要享受理科实验班的荣誉,就必须拼尽全力。 这种制度非常残忍,却也足够公平。 二班是60人,我们班级却是59人,缺的那1人是马菲菲,她自那次意外后,就一直没有过来学习过。 很快地,我们迎来了新一轮的月考,在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掷在理科后,我找到了学习的最新感觉。 月考时,我依旧坐在第一的位置,马菲菲也出现了,她打扮得十分漂亮,坐在了我的身后。 这一次,她依旧是很快速地答完了卷子,又提前交了卷,教室的门开启,我抬起头,恰好与宋东阳视线相对。 宋东阳看着我的眼神十分陌生,我也回敬了同样陌生的眼神。 我的眼中只有题目,我的脑中只有解题思路,笔尖划过纸张,我对我写在卷子上的每一个字负责,我用最严谨的态度,对待我的考卷。 一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晚自习的时候,老师又发下了练习卷子。 张鹏忍不住问我:“你考得怎么样?” 我扭过头,回他:“还行。” “我们都希望你能考过马菲菲。”张鹏直白地说。 “已经考完了,”我的心态倒是很好,主要我也不想跟别人较劲,“兄弟,我下次一定努力,成不?” 张鹏重重地捶了下我的肩膀,说:“我信你啊,迟睿。” “行行行,好好好。” —— 考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我得了理科班榜单的第一名,第二名却不是马菲菲,而是二班的一个学霸。 我的视线向下滑,在第一张榜单里并没有看到马菲菲的身影,又过去看了第二张、第三张……很快地,我发觉马菲菲的成绩,根本不在理科班的榜单里。 难道她转到文科班了?可不对啊,她明明参加的是理科班的考试。 我并没有疑惑多久,很快地,王娟就带来了新的小道消息——“马菲菲作弊了。” 她是悄悄地同我说的,我听了立刻拧了眉,同她说:“不可能。” 我们一个教室里有三个老师在巡回检查,走廊外还有其他老师在盯着,月考的监考恐怕比高考还要严格,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人作弊? 王娟用超小的声音同我说:“她如果不作弊,怎么可能卷子上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正确的答案总是相似的。” “这次的物理卷子,有道题的答案印错了,马菲菲写在答案上的解题思路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会不会是审题失误?” “老师们干脆把她的卷子都抽出来了,特别是语文卷子,而她语文的阅读理解,和正确答案的相似度完全不能用偶然来解释,这也就是之前是一个老师判几道题,加上姓名都遮盖好看不到名字,次序打乱了,这才没有发现。” 我想到了上次马菲菲信誓旦旦地说老师判错了的数学题,开始有些相信王娟说的是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梦涵去办公室里送作业,偶然听到的,要不要下处分还不确定,马菲菲肯定得从咱们班走了。” 第8章 “……这事先别和别人说,毕竟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叮嘱了王娟一句,她抿了下嘴唇,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 下午放学前,张鹏带来了新的消息——“马菲菲不承认自己作弊,非要调监控录像。” “咱们教室的监控录像不就是个摆设?”我一边做卷子一边回他。 “马菲菲跟办公室的老师们吵架呢,说没有监控录像就是黑幕,是有人诬陷她。”张鹏说得愈发兴奋。 “你哪儿来这么多细节?”我拿起格尺画了两条辅助线。 “趴办公室后门听的呗,”张鹏嘿嘿地笑了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以前觉得她挺聪明的,现在再看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抄答案都不会改改再抄。” “嗯。”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干脆开始列公式,准备做论证。 “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啊,哥们。” “我兴奋干什么,她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我的冷淡丝毫不影响张鹏的高兴,他伸出大手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就高高兴兴地去跟别的同学分享八卦去了。 我停下笔,有点想把他拽回来,但抬眼看他已经跑了,而且就这兴奋劲,我也拽不回来,想了下,估摸着马菲菲这回肯定会被劝退,就没再拦着张鹏了。 但到了放学前,马菲菲并没有被劝退,反倒是教育局的车又停在了我们学校的门口。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但英语老师上了一半课,就被语文老师叫走了,说是要开教职工会。 我们已经透过窗户看到了教育局的车,经过被迫取消晚自习后,也不像原来那样天真了。 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了细微的讨论声,我们心里都清楚,马菲菲搬她的后台出来了。 但我们心里还是对学校抱有信任的,这种程度的证据堪称确凿,作弊就是作弊,就算是教育局的领导过来,也是要按照校规处理的吧? 但当天放学的时候,我们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学校会议室的大门紧闭着,就连放学时,负责检查学生学生卡是否佩戴好的老师都不见踪影。 我们和二班的人打了招呼,决定这天晚上暂时不回学校自习,避免和教育局的人撞上。 于是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里做着习题,难得的有点寂寞,又有点烦躁。 我在纠结要不要找宋东阳帮忙,他如果愿意帮忙,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肯定不会让同学们感到失望,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同他说:“嗨,你能帮忙让学校把你女朋友开除么?” 况且上次不欢而散,我明明暗自下了决定,以后跟他桥古桥路归路,再也不理他了的。 道理我都懂,但想到这些事,还是会感到有些难过。我卷子做到了十一点半,放下了笔上了床,闭上了双眼。 一夜好眠无梦。 第二天我背着书包上学,进校门时碰到了其他同学,然后发现大家都在关注着马菲菲事件的处理结果,几乎无一例外。 我们照常上课,写卷子,只是在休息的间歇,频频将视线投递在教室右上方的音箱上。 如果有学生受到处分,会通过广播全校通报,格式大概是这样的——“高XX班的X某同学,因XXX……” 我们在这个上午没有听到处分学生的广播,却在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看到了穿着浅紫色裙子的马菲菲,她扬起头,像个高傲的小公主,走进教室里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投递在她的身上,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却腾地起身,哒哒哒地越过大半个教室,走到我的面前,说:“有本事当面跟我吵架啊,背地里跟老师举报,你算什么男生啊?” 我脑子都蒙了一下,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莫名其妙的话,我还没来得及炸,教室里就“嗡——”地一声,其他同学炸了。 王娟扔了笔,直接站起来了,说:“马菲菲你有病吧?你自己作弊关班长什么事啊?” 马菲菲双手抱胸,冷笑着说:“分明是他诬蔑我的,我根本没举报,那套卷子是我以前做过的,记得答案不行么?” “你可真牛,数语外理综四门的卷子都做过,但是这卷子是学校通过教委订的,市面上根本没得卖,你编理由也找个好点的?”我前桌朱雯是个腼腆的姑娘,她一贯不怎么说话,现在却突然开口了。 我也理清了马菲菲的神逻辑,放下了笔,很严肃地同她说:“第一,我没有做过诬蔑你的事;第二,如果你真的作弊了,请你滚出这个教室,一班不欢迎你。” 马菲菲却没再争辩,反倒是笑了起来,她说:“很好,迟睿,你这句话我记住了。” 我盯着她看,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丁点退缩和羞赧,她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室,拎着包,竟然就这么走出了教室。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打算继续做我的题目,却突然听到马菲菲的同桌骂了句:“卧槽。” 我拧着眉,正想同他说不要在教室里骂脏话,就看见他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他看着我,满脸绝望,他说:“班长,我刚发现马菲菲留下了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攥紧了手中的笔。 “录音笔的包装盒,她随手扔到了地上,我刚刚看到,”他一个大小伙子,声音都带了哭声了,“她刚刚肯定录音了。” “她要拿那个录音干什么?”张鹏在我背后惶急地问。 我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扔了手中的笔,平静地说:“安静,我们继续上自习。” 第9章 马菲菲拿录音笔录音,肯定做不了什么好事,我倒是希望她只是拿这个录音给宋东阳听,趁机抹黑我一把,这对我倒没什么影响。但大概率她想干的不止这点,说不定会剪辑造谣我诬蔑中伤她。 我花了几分钟回忆了我们之间的对话,明白如果不是听录音的人偏心得厉害,是不可能认为我有什么问题的,但一来我不知道马菲菲能把这段音频处理成什么样,二来我也不清楚马菲菲的后台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这件事的结果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曝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分焦虑无济于事,还是低头做卷子吧。 我沉浸在学习中,时间就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进了食堂,正好在食堂门口遇到了宋东阳和马菲菲。 宋东阳的肩膀是搭在马菲菲的肩膀上的,我们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相交,我倒没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情绪来。 马菲菲的身体向宋东阳的方向靠了靠,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迟睿,我们点了小炒,要不要一起过来吃啊。” 我把视线投到他的脸上,平静地说:“不了。” “迟睿,”宋东阳开了口,话语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递过来的,“很久没见了,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的胸口仿佛有火在烧,从胃部烧到喉咙,让发声都变得困难,但我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不了,我和我同学一起,你们慢慢吃。” 我伸手抓住了我身边同学的衣袖,他们也默契地跟我一起转了个方向走,准备绕过宋东阳和马菲菲。 就在我以为可以逃离开这尴尬的场景的时候,宋东阳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迟睿,留下来,给马菲菲道个歉。” 我停了脚步,转过头,我说:“宋东阳,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懂么?” 宋东阳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眼前蒙上了一层雾,什么都没有看见。 马菲菲的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她靠着宋东阳,像是靠着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也对,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宋东阳自然是护着她的,是她的靠山,也是她的保护伞。 该认清形势的,该是我这个兄弟,所有的友情,都要在爱情面前让道。 我没有再等宋东阳的回答,选择转过身去吃我的午饭,我的同学纷纷安慰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装成一副已经不在意的模样。 但实话实说,我在意得要死。 我和宋东阳从小玩到大,我小时候又瘦又小,宋东阳总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我的身边,他会拉着我的手,很认真地同跟我打架的同学说:“这是我弟弟,你再欺负他,我就揍你。” 他长得快,那时候比我高大半头,威胁的话说得认真,也很有威慑力,后来那个同学果然不再跟我打架了,虽然他总说我全靠哥哥撑腰,但那时的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理直气壮地同他反驳:“谁让我有哥哥啊?我哥哥不保护我,还能保护谁啊?” 我哥哥不保护我,还能保护谁啊? 当然是保护他的女朋友马菲菲了。 我低嗤出声,嘲笑我突如其来的委屈与不甘。我故作成熟,告诉自己,接受失去就是成长的疼痛与代价。 我并没有来得及难受多久,因为很快地,我就被一个陌生的老师叫出去了。 我直到跟他爬了两层楼梯,才知道他想带我去的地方,不是办公室,而是校长室。 我攥了攥手心,问他:“老师,您带我去校长室干什么?” 他没有回头,但声音带了一点不自然的感觉,他说:“你别问了。” 我做了更坏的打算,但也不再问了,等我们走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前,那位老师推开了门,避开了我的视线,他说:“进去吧。” “谢谢老师。” 我说完了这句话,正想进,那位老师却伸手挡了下我,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眉头却锁成了川字,说:“我先进去。” 校长办公室是那种套间,外面是类似于会客室的地方,里面才是校长办公的地点,而老师刚刚打开的正是外面的套门。 他说了这句话,迅速地进了办公室,又“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没过十几秒钟,就听到了校长办公室里传来的争吵声。 但校长办公室的隔音很好,又隔了两道门,我听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 争吵持续了十多分钟,我在离开和等待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抬起手,拧开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如果他们争执的原因在于我,那我不应该逃避,而应该选择面对。 我从未做过错事,如果有误会,应该给我辩解的机会。 我推开了外面的门,室内的争吵几乎是立刻就停止了,里面小套间的门也被里面的人推开了。 我走进了校长办公室,看到了校长、刚刚带我过来的老师、几个陌生人还有马菲菲。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手心已经冒出了汗,但还是故作镇定,我看向校长,说:“校长好,我是迟睿。” “我认得你,”校长的后背靠在了座椅上,他像是刚刚同人吵过架,脸上甚至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你的成绩很厉害,但临水一中,不是让你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我听过了这句话,身体站得笔直,说:“校长,我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做。” “还在狡辩,你自己看看这些东西吧。”坐在一边沙发上的陌生人扔给了我他面前的文件袋。 我接过了文件袋,从里面翻找出一个信封,信封上有漂亮的花纹,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上方的字迹吸引住了。 “校长敬启” 这四个字分明是我的字迹。 我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却伸手抽出了内里的信件,入目的满满都是我的字迹,我强行稳住心神,才发觉这是一封举报信。 这封信举报马菲菲不穿校服、不敬师长、考试作弊,建议学校从严处理,但这封信并没有落款时间。 “这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了校长信箱里,今天我打开信箱,才发现的这封举报信,”校长像是很疲惫般,举起了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迟睿,我认得你,也认得你的字迹。” “这封信不是我写的,”我艰难地开口,“虽然字迹很像,但不是我写的。” “可以去做字迹鉴定啊,”马菲菲突兀地开了口,她今天涂了粉色的唇膏,仿佛热心地提议,“但迟睿,这封信分明就是你写的,你不要再狡辩了。” 第10章 “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我不明白马菲菲为什么这么说,但我做了什么事,没有做什么事,我总归是清楚的。 “年纪轻轻竟知道狡辩,你自己看。” 陌生男人又扔过来了一个文件,文件的封皮上写着笔迹鉴定报告,我迅速地翻开了文件,然后发现鉴定结果上写着“相似度99%以上”。 我的世界天翻地覆,下意识地捏紧了纸张。 “你该不是想撕毁证据吧?给你的可都是副本,撕了也没用。” 我将文件重新合拢,却攥在了手心,我说:“不知道这份报告是怎么回事,但我没有写那封举报信。” “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没有集结同学,对马菲菲同学进行校园暴力?”那男人又扔出一个录音笔,但我已经没有勇气弯下腰捡起它。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校长,但校长的眼中只有失望。 “迟睿不是这样的孩子,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出乎我的意料,陌生的老师竟然替我辩解。 “徐老师,他有没有做这些事,得看证据,我知道您偏心,可您也不能这么偏心。” 马菲菲的脸变得飞快,现在摆出了一副泫然若涕的模样,她用青葱手指捡起了桌面上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你滚出这个教室,一班不欢迎你。” 这句话的确是我说的,尽管她只截取了后半句。 “……马菲菲你怎么这么下贱,竟然去勾引宋哥?” “……明天都别理马菲菲,谁让她举报了周老师。” “……我们得想个注意,让马菲菲自动离开临水一中。” 我睁大了双眼,入耳的每一句都是我的声音,但我从未说过这些话语。 我站在原地,像一个拙劣的小丑,做着并没有意义的辩解:“这些话不是我说的……” “够了!”校长站了起来,他失望地看着我,他说,“字迹一模一样你说不是你写的,声音一模一样你说不是你说的,你还想再怎么诡辩?” 我的手心攥得生疼,感觉自己站在了高高的悬崖边,周围都是凛冽的寒风,想将我吹落到崖底。 “……我的老师和同学可以为我作证,我从未说过这些话,做过这些事。”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校园暴力事件,”陌生男人也站了起来,表情严肃,“证言并不可信,其他的证据确凿,马菲菲是被诬陷的。”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再也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可她的确是作弊了。” “我没有作弊,”马菲菲的眼里含着眼泪,气愤地同我对峙,“就算你们偷走了我的试卷,也不能这么诬蔑我。” “马菲菲昨天在我和其他老师的眼皮底下答了一套新卷子,速度非常快,正确率也非常高。迟睿,不要再诬蔑同学了。”校长冷漠地开了口。 我深呼吸了几次,不报希望地开口:“她上次考试的卷子呢?” “你不要转移话题,马菲菲有这个实力考高分。” “她上次考试的卷子呢?”我又问了一遍。 “不见了。”回答我的却是刚刚为我辩白的徐老师。 我冷笑一声,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就是一个针对我的局。我依旧不清楚马菲菲怎么伪造的和我同样字迹的信,和同样声音的录音,但我明白马菲菲就是想看我狼狈不堪,让我受到本该她受的处分。 我看着马菲菲那张哭泣的脸,我是真想打她啊,但理智让我强忍了下去,我明白,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马菲菲,但后果就是被扭送到公安局,然后被开除学籍。 我的头好疼,我的胸口也好疼啊,但我一点又一点松开了紧握的手,我看向校长,说:“您想怎么处置我呢?” “你做下这么严重的错事,品质恶劣,根本不像一中的学生!” 我没有——是马菲菲在诬蔑我——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我在狡辩,认为我是知错不改。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 “按照正常的流程处理,应该立刻开除学籍,但念在你是初犯,又是高二刚刚分班的关键时候,这件事就从宽处理!” “马菲菲是个好同学,她主动提出,只要你跟她道歉,再跟同学们说清楚事件原委,就可以原谅你。” “迟睿,还愣着干什么?快向马菲菲道歉!” “迟睿,还愣着干什么?快向马菲菲道歉!” “迟睿,还愣着干什么?快向马菲菲道歉!” 我像是站在了古老的审判台的中央,周围都是法官,他们表情严肃,向我宣告了荒谬的审判结果,他们逼着我向一个品质低劣的人道歉。 马菲菲冲我甜甜地笑,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中满是讥诮和骄傲。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对我抱有敌意,不惜花费这么多精力,用来污蔑于我。 或许她是想看我狼狈不堪、向她低头的模样吧? 我也笑了起来,肩头无形的重量骤然一轻,我高声说:“应该道歉的人,是马菲菲,不是我。” “我没有做任何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无论信件还是录音都是伪造的诬蔑。” “马菲菲的卷子就算不见了,但老师们都亲自批阅过,他们清楚,马菲菲到底有没有作弊。” “胡说八道!”陌生的男人愤怒地斥责我,“你这种行为,完全可以送到警察局处理。校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记大过,给他写进档案里!” 我同校长视线相对,我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昏庸的老人,或许现在的结果,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让步。 我不恨他,也不想让他为难。 “校长,我已经不适合在临水一中继续待下去了,您把我开除吧。” “迟睿——”徐老师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想捂住我的嘴。 “我不会道歉,也接受任何处分。” 第11章 “你以为你成绩不错,我就不敢开除你?” 校长并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的身体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视线却停留在了办公桌上的笔筒上。 他办公桌上的笔筒,写着我们学校的校训。 “正直、勤奋、好学、勇敢。” 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个过程中,马菲菲竟然什么都没有说,那个陌生人本想说什么,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也沉默了。 “你先回去上课吧,具体的处置我们商量后,会通知你的。” 我轻轻地回了一句“谢谢校长”,也没有再等他的回应,扭过头就走了。 离开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后背全是冷汗,单薄的里衣已经被沁透了。 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勇敢,我很害怕,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一中,离开我的老师和同学,但让我低头向马菲菲认我根本没犯的错,绝不可能。 我一个人沿着走廊向前走,三楼大部分是行政办公室,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我走到了楼梯口,向下看,却发现了宋东阳。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站在楼梯拐角处的位置,自下向上地看着我。 我的心中有很奇妙的情绪,甚至猜测他是早就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下这个楼梯。但很快地,我把这没来由的猜测抛出了脑海,我更愿意相信,是有人跟他通了气。 而那个人,是马菲菲么? 我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顺着楼梯向下走,等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掐灭了烟,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说:“迟睿,我们聊聊。” 我冷笑着问他:“聊什么?聊马菲菲?” “聊你的学业。”他的表情很严肃,也很疲惫。 “我没什么可怕的,”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本能不想在他的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临水的学校这么多,去哪个学校不是读?” 宋东阳突然向前一步,靠近了我,而我本能地后退,却没有躲过他搭在了我肩膀上的手。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能安慰我几句,或者跟我说不用怕他会帮我的时候,他说:“去跟马菲菲道个歉。” 我又后退了一步,卸掉了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我说:“马菲菲是真的作弊了,我也是真的被诬陷了,宋东阳,我不求你帮我,只求你别助纣为虐,也别劝我向她低头。”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我看他的嘴唇开合,说着完全陌生的话语,“迟睿,我提醒过你,不要和马菲菲起冲突。” “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么?”我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测,“谈个恋爱而已,你脑子都进水了么?” 宋东阳站在原地,并不反驳我的话,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样的等待毫无意义,几乎是浪费我学习的时间了。 我低下头,侧过身,准备继续下我的楼梯,却突然听到了他的话。 “迟睿,我是真的喜欢马菲菲。” “你喜欢谁,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冷笑出声,“要不是马菲菲故意栽赃我,我又能同她起什么冲突?” “宋东阳,你选择护马菲菲,就别打着为了我好的名义。” 我已经走下了通向二楼的最后一节台阶,宋东阳的回答却依旧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无法拒绝她,迟睿。” “那你就跟她一起,做个垃圾吧。” 我说完了这句话,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但宋东阳什么都没说。 我倒宁愿他跟我吵一架了,总比这样沉默地分开来得强。 我至今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他能骤然清醒,能够明辨是非,能够像他遇到马菲菲之前那样,依旧会拿我当兄弟,甚至护着我。 但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也让我的幻想变得遥不可及,甚至有些可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当我回到了自己的教室,推开了门,看到同学们担忧的眼神的时候,我又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马菲菲很让我厌烦,宋东阳很让我失望,但老师们和同学们,却让我感到温暖和快活。 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我离开临水一中了吧,那我更应该珍惜这些留下的时光。 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抽出练习册重新开始复习。 张鹏用手怼了我一下,问我怎么了,我转过头,同他说“没什么”,但他却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很快又到了只差一节课就到放学的时候,二班的班长问我晚上过来自习么,我想了想,还是准备去探探老师们的口风,至少询问下最近有没有会盯着我们,不要给老师添麻烦。 我熟稔地走向了老师办公室,门虚掩着,我正打算敲门,就听到了马菲菲的声音。 她说:“您向全班同学证明我没有作弊,是迟睿在污蔑我,我不会追究迟睿的责任,迟睿也不用跟我道歉,他也不需要离开学校,这样皆大欢喜,不好么?” “不好,”我几乎是立刻就听到了我班主任的回答,他说,“迟睿是我学生,我不能让他受莫须有的罪名,不能让他受丁点委屈!” 我站在门外,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第12章 我用宽大的校服衣袖擦了一把脸,抬手想敲门,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老师,你考个编制可不太容易。” “小丫头,我是拿国家津贴的特级教师,不要说离开临水一中,就算离开临水市,再找份糊口的工作也不难,”班主任的声音竟带了几分笑意,这是他从来没在我们面前展露的模样,“前段时间,B市的学校挖我过去,给出了比现在多三倍的工资,你以为我是舍不得这份工作么?我是舍不得临水市和这群学生。” 这句话杀伤力大抵比较大,马菲菲一时之间也像找不到什么话语反驳。 “我们这些老师,都没什么钱,但骨气是不缺的,如果护不住学生,那还叫什么老师?” 我又抹了一把脸,门却突然从内里打开了,马菲菲看到了我,眼神仿佛要杀人,但还是迅速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有一点尴尬,却听到班主任温声地说:“进来吧,把门带上。”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询问我过来什么事,我轻声地说了晚自习的事,他就点了点头,说:“晚上都过来吧,不能再耽搁学习了。” “好。” 说完了这件事,我又鼓足勇气说:“谢谢老师。” “有什么好谢的,”班主任伸手狠狠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迟睿,你是我学生,要加油啊。” 我差点又要哭了,但勉强憋住了,匆匆跟班主任告了别,又逃似的离开了办公室,我走了很远,还能听到他爽朗的大笑,像一缕阳光,驱走了笼罩在我心头的阴暗,我突然就不那么怕了。 下午放学后,晚上吃晚饭前,我还是腾出空来去了一趟门卫室,门卫大爷一看我过来,就主动问了句:“晚上给你们留门啊?” 我点了点头,又说:“叔叔,我想打个电话。” “打吧。” 我掏出了几枚硬币,放在了电话旁边的纸盒子里,拨通了我爸爸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通,我爸爸在电话的另一端问:“您好,您是?” “是我,爸。” “哎,儿子,最近还好么,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握紧了话筒,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想你和我妈了。” “嗨——想我们干嘛,都在给你赚上大学钱呢。” “那也想。”我挺久没有说这种近似撒娇的话了,我爸特别坏,哈哈大笑不说,还把手机递给了我妈,“你跟你妈妈说话。” “好。” “儿子想你了。”我听到我爸扬声说。 “这孩子……”我妈低嗔了一声,接过了手机,“儿子啊,别想我们啊。” “嗯。” “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很好。” “好好学习,爸妈过段时间就回去啦。” “好,你和我爸最近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不用担心,你管好自己啊。” 我和我妈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最后还是她说:“我和你爸爸该去忙啦,你也去吃个晚饭,然后好好学习吧。” “好,爸爸妈妈再见。” 说完了这句话,我没有听到挂断的声音,过了大概半分钟,我妈才说:“挂了吧。” “嗯。” 我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电话上的时间,又从裤兜里摸出了几块钱,放进了纸盒子里。 门卫大叔依旧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我同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门卫室了。 我在门口吃了一大碗面条,又跑到门口的书店挑了两本新的习题册,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给我打了个八折,又抹了个零,我点了点头,她又把我拽了回来,塞了我一把糖果。 糖果被我分给了晚自习的同学们,我们几乎没怎么闲聊,利用每一点时间,多多做题。 第二天、第三天,没有人同我再聊关于道歉的事,马菲菲的处分也一直没有消息,我一直提着心,但也照常学习,很快又到了月考的时候。 新的月考意味着激烈的排名战拉开了帷幕,为了保住在一、二班学习的机会,每一个同学都开始拼尽全力,我也拉着张鹏开始给他讲题,他一脸抓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我讲。 这一轮的考试,马菲菲却没有参加,有的同学认为这是她决定转学的征兆,但我并不认为她会轻易放过我。 两天后,月考的名次出了,一班的所有成员均在理科榜前120名以内,二班情况也差不多,几乎没有班级成员的变动,这种情况和往届并不相似,而我们这一届唯一的变化,就是取消了强制性的晚自习。 一二班自发地过来自习,偶尔还有老师过来开小灶,在这种大前提下,几乎垄断了所有的高名次。 名次下来后,老师们也注意到了我们这一届的特点,学年的老师们开了一下午的会,再各自回班级开班会。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但当天晚上走廊里久违地热闹了起来,高二学年所有班级的灯重新亮了,整个学年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过去的时候,马菲菲重新回到了一班,坐在了空闲许久的位置上,明晃晃地告诉我们,作弊事件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绝大多数同学远不如当初那么愤怒,大家都忙着学习,加上上次的录音笔,没人去找马菲菲的麻烦,却也没人试图和她做朋友。 马菲菲看起来也不在意,她总在放学铃声响起后,懒洋洋地看向门口,而宋东阳总会出现在我们班级的门口,像王子守护公主一般,等着马菲菲一起走。 有几个同学私下里向我询问宋东阳和马菲菲的情况,我总是笑着说:“我不清楚。” 我的确不清楚,我一点也不了解马菲菲,也一点也不了解宋东阳了。 北方的冬天冷得很早,室内的暖气却给得很足,马菲菲终于放弃了她的裙装,改为穿毛呢大衣,就算我对她有偏见,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漂亮姑娘。 冬天天冷,但我仗着年纪轻火力旺,下课的时候还是会出教学楼在操场转个圈。有一天,外面下了大雪,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独自一人出了教学楼,我绕着教学楼转了大半圈,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在拐弯处看到了熟悉的衣角——红色的呢子,马菲菲今天穿的衣服。 我迟疑了一瞬,并未及时离开,就听到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为什么不能直接将他逼走?我才是你的主人!” 我屏住了呼吸,丝毫不怀疑马菲菲想逼走的人是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手里的“证据”和能量,足够让她做出更过分的动作。她为什么不“乘胜追击”,这个答案似乎近在眼前了。 “限制……限制……如果迟睿不再是优等生的话……”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我听到了靴子碾压过雪地的咯吱声,那声音渐渐远去,我也悄悄地探出了头,想看清和马菲菲说话的人。 但,我却只看到了马菲菲的背影,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又是在同谁说话? 第13章 我并不是死读书的那种类型,也会接触一点网文。但我还是觉得马菲菲或许是通过耳机在同别人打电话,至于什么鬼神精怪之流,我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谈的。 不过通过短暂听到的几句话,马菲菲看来是不能直接将我逼走了,她又提到了优等生,莫非只要我还是优等生,她就不能动我? 那优等生的判断是什么?学年前100,前10,还是前3?只要求成绩,还是成绩、体育、道德都必须优秀? 我认真想了一会儿,但到手的线索太少,也想不出真相,干脆收拢心神,匆匆回了班级,继续做我的习题册。 刚拿起笔,我同桌王娟就轻轻地说:“刚有别班的家长过来找学校了。” “嗯?”我有点疑惑地看向她。 “学年考第一百二十一的学生的家长,”王娟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却没有什么轻松八卦的味道,“按理说,前一百二十名在一二班,可咱们班不是多了个马菲菲么,马菲菲上次又没考试,一班六十一人,二班六十人,这样加起来就是一百二十一。” 我听明白了,叹了口气,问她:“那位家长过来想做什么?” “我刚路过办公室,听了一小会儿,那位家长说如果按照一百二十一来算,他孩子应该进重点班,如果按照一百二十来算,马菲菲不考试呆在一班里,总得给出个说法,毕竟咱临水一中,从来都没有批条子旁听的先例。” 实话实说,那位家长的逻辑没什么问题,学生和家长不怕竞争激烈,怕的就是竞赛不公。 “学校怎么说?” “还没说法呢,家长刚离开办公室,直接去找校长了。”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我们停止了交谈,开始仔细听课。 但课程上了一半,就有陌生的老师敲了敲教室的门,很严肃地指着马菲菲说:“马菲菲吧?你出来一趟。” 马菲菲面色很难看,但还是出了门,一直到放学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们一早过来,却发现马菲菲的座位空了。 我们这些日子不敢想的场景出现了,马菲菲离开了一班,被分到了三班了。 据说,昨天过来讲道理的家长是烈士家属,而马菲菲的后台显然抵不过。 据说,马菲菲和宋东阳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宋东阳不愿意动用关系逼迫那位家长,马菲菲又哭又闹,完全没有从容淡定的模样。 不管所谓的流言究竟是真是假,我们的心情都变得很好,有一种终于熬到头的快乐。 接下来又是一次月考,马菲菲依旧没有参加考试,自然也没有在排名范围之内,前一百二的名次较之前有了一定的调整,我们不得不面临着旧同学的离开、新同学的加入。 从情感上说,我们很舍不得他们离开,甚至有一点排斥新同学的加入。但我们完全没有办法,高考从来都不是一次简单的考试,而是弱肉强食的厮杀。 我把自己的笔记拿去打印店复印了十几份,挨个送给了离开的同学,叮嘱他们好好学习,下一次争取考回来,说着说着,我眼睛红了,他们眼睛也红了。 桌椅挪动的声音持续了一个下午,我们看到了新同学的加入,他们有些局促的模样,面上有喜悦,也有不安。 没有时间留给自我介绍和互相熟悉,所有人都因为离别与动荡上紧了弦——要拼命,要努力,不能脱离最前列。 新的一轮月考又如期而至,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我久违地看到了宋东阳,他独自一人站在我的教室门口,身畔却没有了马菲菲的身影。 张鹏从我的身后走了出来,他拍了下我的肩膀,说:“迟睿,一起走啊。” 我正想答应,却听宋东阳说:“迟睿,我是来找你的。” “嗤——”张鹏嗤笑出声,却也不说话。 “张鹏,你先走,我和宋哥说一会儿话。”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流言,让我产生了宋东阳脑子已经清醒了的错觉,我选择留下了,同宋东阳说一会话。 宋东阳身上穿着校服,手臂上却抱着外套,我们向外走,他就把外套穿上了,那是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也对,当时就是他买了两套,一套自己穿,一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我。 他看了看我,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说:“你生日是不是过了?” “嗯,那时候忙着学习,我自己都忘记了。” 其实没忘记,就算忘记了,我爸妈给我打的电话,总会提醒我想起来的。但我的十八岁生日,还是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往年会送我礼物、会给我买蛋糕吃的宋东阳,今年不出意外地缺席了。 “那回头给你补办一个。”他轻飘飘地说。 “不用了。”我们走出了教学楼的大门,冷风呛进了我的气管,让我打了个寒颤。 “那今天就给你补办一个,晚上没事吧,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用厚实的围巾给自己围了一圈,再慢吞吞地下了台阶,走进了白茫茫的雪地。 我们离开了学校,我正想问他是坐公交车还是打车,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我对车牌没有判断,但那辆车,看起来就非常贵。 “这是……” “我的车。” 他拉开了车门,让我进了后车座,又自己拉开了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驾照有么?” “一直都有,驾照是刚考下来的。” 这或许是第一次,我意识到我和宋东阳之间的差距。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宋东阳,他是宋爷爷的孙子、宋叔叔和李阿姨的儿子。 车子行驶得很稳,我闻到了极淡的香味,车内音响播放着我听不懂语言的歌曲。 我在后车座上向前看,先是看到了前面两个座椅间的急救箱,又看到了副驾上粉嫩的坐垫,上面花着公主的裙摆,无需问询,我就明白,那是马菲菲的专属座位。 我突然意兴阑珊,冷不防地开了口:“宋东阳,你这次找我,是不是为了马菲菲?” 车内静默了一瞬,但我还是听到了宋东阳的回答:“迟睿,你不该这么直白。” “我不答应。”我想这一瞬间,我一定很难看。 “我还没说出口。”他失笑出声。 “我不答应。”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我一点也不想答应。 “对你来说很容易,年后有一场物理竞赛,我希望你专心复习,不要参加。”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成熟人特有的稳重。 “就因为马菲菲要参加?”我原本就没打算参加那次比赛,我毕竟不是专业搞竞赛的学生,大概率得不到什么名次,可宋东阳这么说,我根本气不过,“宋东阳,这比赛我一定参加,除非你动用关系,让我连名都报不上。” “我不会那么做……”他的声音很温柔,像安慰一个孩子。 而我一点也没有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了,我的头向后仰,贴着高级的皮质车座后背。 我说:“宋东阳,你停车吧。” “什么?” “停车,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有事,我不想和你一起去吃饭了。” “迟睿,你不要闹脾气——” “宋东阳,这是大雪天,你不想出交通事故的,对吧?” 我就是在威胁他啊,丑陋地、不堪地威胁他啊。 “吱——”车辆发出刺耳的声响,停靠在了路边。 我伸手摸上了车门的暗扣,正欲推门而出。 “三十万。” “什么?” “三十万,你放弃这次考试,我直接打到你存折上。” “啪嗒——” 我推开了门,任由冷风吹进。 我没再去看宋东阳的表情,只是一字一句地同他说:“宋东阳,你可真让我恶心。” 我下了车,甩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向车辆行驶的反方向走去。 我的脸很凉,心底也一片冰凉。 第14章 我那天冒着大雪回了家,回到家后先给自己熬了一大锅姜汁可乐,等喝完了,煮了一碗面条吃了,又翻开了书本开始学习。 卷子只做了一半,我的心情就很烦躁了,于是还是在书架里翻找,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之前物理竞赛的宣传册和报名单。 物理竞赛的内容包括整个高中的知识点,分为预赛、复赛和决赛三场,因为去年有过负面的案例,今年的比赛格外严格,所有参赛的学生都要前往集训中心,进行统一考试,而每一次考试都是一场无形的厮杀,最后获得决赛冠军的学生,将会得到A大报送的名额,其他得到决赛名次的学生,将会获得分数不等的高考加分。 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经济成本,参加这次物理竞赛对我而言,都不是一项能轻易下的决定。但当我拨通父母的电话,询问他们的意见的时候,他们只说了一句话:“想考就去考吧,钱不够我们给你打。” 我“嗯”了一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我在回校后填写好了物理竞赛报名表,交给了物理老师,已经重返学校的男物理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问:“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我郑重地回答。 “那以后每天来一次办公室,我给你补补课,寒假的时候也别出去玩了,直接来参加物理竞赛冲刺班。” “好。” 我知道物理老师是要给我开小灶的,感动又欢喜地答应了。 就在我提交物理竞赛报名表的第二天,宋东阳又来找我了,他这次开出了五十万的价格,实话实说我觉得他给的钱挺多的,但我还是拒绝了他。 倒不是因为置气,而是觉得这笔钱我不应该拿,考试对我而言是最神圣的事了,我做不到因为金钱而放弃它。 复习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就是每天少睡了两个小时,也很少出门遛弯了。张鹏得知我报名参加物理比赛后,和其他同学一商量,竟然包圆了给我打饭的活,我婉言谢绝过,但是下课一起身就被他们摁回座位上了。 “好好学习,拿个第一回 来。”张鹏重重地捶了下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我说:“会加油的。” 之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复习了,我要保证学好自身的课程,然后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学习、复习物理竞赛的知识。竞赛类的解题思路非常灵活多变,除了理论学习,还有实验研究,好在临水一中有临水市高中里最齐全的实验器材,物理老师手把手地教我,我很快就上了手。 而期末考试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来临了,两天期末考结束的第二天,我就背上书包参加物理竞赛的突击训练班。 周围的面孔少有熟悉,大多是陌生的,我还是借了我物理老师的面子,进来的“插班生”,但训练班的气氛很好,大家都沉浸在学习里,每天的沟通大多是讨论问题。 我像海绵一样地吸收着各种解题的思路和方法,三十天刷了上百套卷子,也做了三十次小型实验。 仿佛一眨眼,就临近了新年,过年的气氛随着我爸妈归来的那一天,达到了让我无法忽视的地步。 我抱了抱我爸妈,又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匆匆忙忙地背上书包,赶着去物理竞赛班。 我妈说我瘦了,但我没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脱胎换骨了,大脑仿佛也比从前更好用了。 一个寒假,我只休息了过年一天,其他的时间都在用于钻研物理竞赛,而在临近开学的时候,我们终于踏上了通往考试基地的大巴车。 预赛的场地是一处很大的阶梯教室,有许多负责监考的老师,我们要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在试卷上写上正确答案。 归功于之前的魔鬼训练,我对这种高强度答题适应良好,当我做完卷子,甚至还能预留出十分钟的时间检查下卷面。 “叮铃铃——” 卷子被老师收起,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刚抬头,就听见了并不想听见的声音。 “迟睿,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转过身,吝啬给予虚伪的笑容,说:“当然是参加物理竞赛。” “你不是从来都没参加过竞赛么?” “想试试不行么?你管得太多了吧,马菲菲?” 马菲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落她的面子。 正如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真情实感地恨一个女孩子。 “这场考试对我很重要。” 出乎意料地,她竟然放低了姿态,温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哦。”我冷淡地回了一个字。 “你不要同我抢,好不好?条件可以随便提的。” 我几乎要气笑了,马菲菲的脑回路简直不是正常人。 “你怎么不跟其他的考生说,让他们都不要同你抢啊?”我忍不住讥诮出声,“你自诩柔弱,我就该让着你么?” “更何况,所有的考试都应当公平公正,我能考到的位置,我绝不会让。” 说完了这句话,我单肩背起了书包,准备离开考场,却听到马菲菲用极轻的声音说:“迟睿,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我一边向外走,一边怼了回去,“倒是你马菲菲,难道不会羞愧么?” 我走出了阶梯教室,和几个寒假补课的同学结伴去了食堂,食堂的饭菜美味又管饱,我们没有交流考试题目的答案,反倒是给彼此打了气。等吃完饭,又回到自习室里,为可能会继续的复试抓紧时间复习。 预赛的结果出得很快,排名的分数在考试结束的第三天就出现在了考试基地里最大的LED屏上。 我仰头看,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所有人的最上方。 第一名,迟睿,149分。 我久违地笑了起来,我意识到,我能走得比想象中更远。 第15章 预赛结束后,要隔两个月才会进行复赛,最后在十月份左右进行决赛。 返校后,学年的老师们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开了一个短会,主题思想是让我决定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物理竞赛上,还是以学业为主竞赛为辅,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后者。 我并不冲动,竞赛的道路上有许多大神,我与他们相比,并不一定抱有优势。预赛还是主要以基础题目为主的,越考到后面,越会重视高难度竞赛思维,如果我能在这次物理竞赛中取得好名次,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不能,我也要为我的高考留下后路。 高二下的课程压力更大,我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宋东阳快高考了。 但他没什么高考生的自觉,还是和马菲菲一起谈着像偶像剧一样的恋爱,实话实说,在大多数高中生的眼中,他俩是一对奇葩。 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份,我重新踏上了去往复赛的大巴车,上午是笔试,下午是实验操作,笔试我发挥得良好,实验操作却抽中了我并不擅长的实验,很勉强地完成了。 复赛的结果,我在第五名的位置上,而马菲菲,她得了第一名。 考试失败足够让人沮丧,但我站在考场门口,一看宋东阳给马菲菲送了一卡车的玫瑰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那时候还没有“沙雕”的这个概念,但我就感觉特别有意思,就像看笑话似的,站在一边笑。 围观的人那么多,马菲菲却精准地找到了我,她看向了我,似乎很诧异我此刻的表情,或许她以为我会露出难过的情绪。 但我早就不会了。 她盯着我看,我也不乐意被她看,干净利落地转过身,上了返程的大巴车。我坐在大巴车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英语语法书,翻开了折页的地方,开始顺着之前看过的部分继续复习。夏天的大巴车半开着窗,有点吵闹,但我不怎么受影响,还是能看进去的。 大巴车要一个多小时候才会启程,我看了四十五分钟的语法书,放下了书,准备向远看看,保护一下眼睛。 我刚偏过头,就看到了宋东阳,他抱着玫瑰花,马菲菲挽着她的手臂,单从外貌上看,金童玉女,不过如此。 我也冲他笑了笑,重新低下头,看我的书。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喧闹的杂音,我拧紧眉,顺着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就发现宋东阳竟然挣脱了马菲菲的手臂,马菲菲想去抓他的手,他捧着玫瑰花,却不耐烦地说了什么。 他抬起头,我们再次视线相对,他举起了手中的玫瑰花,张了张嘴,像是在跟我说什么,但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他的脸上迅速划过一丝阴郁,但下一瞬,他就被马菲菲重新挽上了手。 他不再看我,转过头看马菲菲,两个人凑得极近,像是在说悄悄话。然后他们背对着我,手挽着手,就这么走了。 我重新收回了视线,低头再看密密麻麻的英文语法,竟有些看不进去。 他想同我说什么呢? 算了,无论是什么,他都没有说出口。 六月的骄阳如期而至,宋东阳和他的同学们参加了高考,然后考出了临水一中自恢复高考以来,数据最烂的一届。 临水一中的一本率只排到了临水市高校中的第三名。临水一中的第一名全市排名第十一,这意味着全市的前十名,均没有临水一中的学生。 临水一中的这一年,没有红榜,有的只有校长在教职工大会上,一边哭一边做的总结:“如果下一届再这样下去,临水一中的招牌就会毁在我们的手里。” 学校的高考排名靠后,意味着无法吸收生源,意味着教育资源不被倾斜,意味着教师军心不稳,意味着大量的复读学生,也意味着在校生的心理压力会翻倍递增。 高考并不是学生间的厮杀,也是学校间的厮杀。 在高考总成绩出来的第三天,全校官方恢复了原有的晚自习制度,准高三生原定十五天的暑假缩短为三天。 据说,我们的校长亲自去了教育局,跟那边的领导拍了今年临水一中的高考成绩单。 他们具体聊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所有的人都进入了一级的复习备战状态。 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我后知后觉地得知了一个消息,宋东阳考砸了,已经安排到复读班复读了。 他考得也不是特别差,成绩是可以去一本院校的,但上不了最好的院校。实话实说我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意外的事情上了,我也不会感到有遗憾和难过的情绪,可能在我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了。 所以在物理竞赛决赛前,他再一次同我交谈,让我退出竞赛,给我一定补偿的时候,我特别镇定地再次拒绝了他。 拒绝之后,我又问他:“马菲菲平时月考进不了前三百,物理竞赛两次考得都不错,她是不是又作弊了?” “她没有作弊,”宋东阳很平静地反驳我,“她只是擅长竞赛。” “你该不会是给她泄题了吧?”我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他回得很果决。 “宋东阳,你因为她高考考成这样,就一点不难过后悔么?” 我承认我这句话说得幸灾乐祸,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说:“迟睿,我爱她。” “所以为了她,什么都能做?”这句话说出口我就笑了,我是个正常人,没办法理解这种偶像剧一样的爱情。 “对。” 得到了他的回应,我索然无味地背上了书包,背对着他向前走,走了几步,又中二病犯病似的,举起了右手晃了晃,扬声说。 “我会加油努力的,宋东阳,有我在,马菲菲别想得第一名。” 第16章 我活了十八年,一直以来都在勤奋读书,但也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 除了必要的吃饭和睡觉,我的生活全部被学习填满了。 我将高中所有的物理知识点全部记牢,甚至从物理老师那边拿到了大学物理的课本做拓展阅读。因为太过忙碌,反倒没什么时间的概念,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决赛的前一天。 我们住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但决赛的住宿费是比赛官方统一负责的,而且贴心地为每一个考生安排了单间。 我拿着房卡下去吃自助晚饭,偏偏碰上了宋东阳和马菲菲,他们包了一半的餐厅,在折腾烛光晚宴。 马菲菲还上台谈了一首钢琴,赢得了很多宾客的掌声。 我惦记着回房间再做几套习题,吃过了晚饭就想回去,但偏偏不够走运,又遇到了宋东阳。 我没有停下脚步,默认他会说些让我放弃考试的话语,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好好考试。”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他一句:“谢谢。” 第二天的考试,当我拿到卷子大致看了卷面后,我的心中已经给自己下了判断——“稳了”。 我握着笔,在卷子上刷刷刷地向下写,几乎没有什么停顿和迟疑,所有的知识点在我的大脑里重组,汇聚成正确的解题思路。我不急不忙,为自己收拢更多的分数,杜绝丁点的失误。 当我完成所有题目的时候,还剩下五分钟的时间,我修改了一个小错误,又为一道大题补充了一个中间步骤,铃声响起,我从容地交了卷子。 决赛的成绩将会在三天后公布,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全部,但我还是对结果十分在意,毕竟那天,我中二地夸下海口,如果考不过马菲菲,我会有点尴尬,还会有点沮丧。 决赛成绩的公布分为两个渠道,一个渠道是每位考生会收到一个牛皮纸袋,纸袋里是自己的卷面成绩和最终排名的认证书,另一个渠道是主办方举办的颁奖典礼,主持人将会在典礼上公布竞赛的一二三等奖,还会有A大的招生老师亲自颁奖。 获得一等奖的同学将会保送A大,获得二等奖的同学将会获得高考30分加分,三等奖则是15分加分。 颁奖的那个晚上,因为我同宋东阳和马菲菲是同校,主办方把我安排在了他们的座位中间,我左边是宋东阳,右边是马菲菲,这让我产生了我在拆散他们的错觉。 宋东阳低声跟我打了个招呼,马菲菲一反常态,竟也笑着说:“坐啊,大学霸。” 我不带感情地看了马菲菲一眼,坐了下去,又从书包里翻出了习题册,拧开笔盖,趁着颁奖礼开始前做几道题。 “装模作样~” 马菲菲的声音刚好能让我听到,我权当做没听到。 很快就到了颁奖礼,主持人公布了三等奖和二等奖,我和马菲菲都不在其中。 一等奖只有一个人,我和马菲菲之间,一个人是第一名,一个人则没有名次。 我的心中一点也不慌张,我相信我不至于拿不到名次,那大概率,我就是第一名了。 但主持人拆开信封的时候,马菲菲突然笑了,而宋东阳,则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我也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 他说:“荣获第十三届春风杯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同学是——马菲菲。” 我的大脑瞬间懵了。 我感受不到羞愧、难过、尴尬,我只是本能地以为我在做梦。 我拒绝相信,我竟然输了,甚至连名次都没有。 是哪里出了错?是答题卡涂错了么?是我忘记填准考证号了么?还是,我真的技不如人。 音乐声音响起,马菲菲穿着火红的长裙,走上了领奖台,她的脸上带着自信洋溢的笑,周围的人都在为她鼓掌,而我做不到为她鼓掌喝彩。 我抓着书包,像小丑一样,离开了会场。 —— 我独自一人在陌生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秋天的晚风很凉,我并拢了双手,给自己哈了口热气,慢吞吞地向酒店的方向走。 输了就是输了,又不是输不起,对吧? 搞不了竞赛,还能搞高考的。 我安慰着自己,却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睛,流了眼泪。 好不甘心啊,那些拼命的日日月月。 好不争气啊,竟然输给了马菲菲。 但我只能接受现实。 我擦干了眼泪,回了酒店,然后在酒店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贴着我名字的牛皮纸袋。 我知道这里面装的应该是我的最终成绩和排名,只是好奇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按照带队老师的说法,不是明天凭借自己的准考证统一领取么? 我洗了个热水澡,鼓足勇气,拆开了那个属于我的牛皮纸袋,内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我抽出了纸,翻转了过来,低头去看我的卷面成绩。 下一瞬,我整个人都出离地愤怒了。 卷面成绩那一栏,白纸黑字地写着150分,再向下看,最终的排名,是第一名。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再三看了纸张上的属于我的名字、我的成绩和我的排名。 我伸手摸过纸面上主办方的公章,再联想到一等奖颁奖的那一瞬间宋东阳的轻叹、马菲菲的笑声。 要么是颁奖礼弄错了,要么是这张纸弄错了。 我稳住心神,仔细地收好了纸,抓起电话,拨通了指导老师的手机号码。 我剧烈地呼吸着,我说:“老师,我想申请复核我自己的卷面成绩。” 第17章 带队的老师用严肃的语气回答我:“历年的物理竞赛就没有复核分数这个机制,迟睿,收拢心情,想想你身上的校服,你代表的是临水一中的形象。” “老师,我的成绩有问题。”我抿紧了嘴唇,声音甚至是颤抖的。 “所有考差了的同学都会有这种错觉,但迟睿,接受失败并不可耻。” “我……”我想说我有证据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谨慎地没有说出口,我不知道是谁将这份认证书递给了我,不知道带队的老师是否可信,也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否有更大的阴谋。 我只是固执地又说了一遍:“老师,我希望能够复核我的卷面成绩。” “不要胡闹,早点休息,明天就返校了。” 话音刚落,带队老师就挂断了电话。 我过了十几秒钟,才将话筒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然后盯着牛皮纸袋,茫然不知所措。 倘若那时候有现在这样发达的互联网和广泛的社交平台,我一定会发布在网络上,借由网友的力量揭露那次物理竞赛的黑暗。但事实上,在那个时候,翻盖手机都是很时髦的物件。网络论坛刚刚有雏形,我完全没有上网求助的概念。许多年后,我也会想,如果那时候我有一条别的出路,我的未来会不会不一样。 但我很快就制止住了这个微妙得近乎软弱的想法,那时的我,已经没有后悔的情绪存在了,我愿意为我亲自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即使那是错的。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不想就这么算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了大赛主办方的办公室,但当我抵达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还没有到领认证书的时候。” 我问他:“其他的工作人员呢?” 他诧异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说:“昨天颁奖礼结束的时候就走了啊。” “怎么会都走了……”我有些不可置信。 他笑了笑,很温和的模样:“除了阅卷老师外,其他的监考老师肯定要走的,等阅卷结束后,人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已经联络好了大巴车,会把你们一个不拉地送回学校的。” “您有徐主任的联系方式么?”我应该是昏了头,竟然就这么直白地向他询问物理竞赛委员会主任的联系方式。 “我有,但是小伙子,我不能给你,”他的表情变得警惕起来,“你找徐主任做什么?” “我的成绩有问题。”我麻木地说。 “不可能,考试卷完全是打乱随机批阅,最后卷面总分核查了三次,不可能会有问题。”他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更大,几乎是愤怒地反驳我。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撂下了自己的书包,从书包的参考书中翻出牛皮纸袋,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认证书,递给了他。 我说:“你看这个?” 他看了三秒钟,拧紧了眉,转身快速地翻阅起身后的一大堆牛皮纸袋,过了数十分钟,他找到了一个同样贴着我的姓名的牛皮纸袋。 他将它递给了我,说:“你拆拆看。” 我拆开了那个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与我手上原有的完全不同的认证书,认证书上我的物理成绩只有59分,名次一栏则是“入围决赛”。 我几乎是气笑了,我说:“这张纸是伪造的。” “但你没有证据证明它是伪造的,”年轻的工作人员叹着气,试图说服我选择放弃,“就算你拿着这两张单子找到徐主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谁知道你那张单子是不是伪造的呢?” “重新翻阅试卷,我得了多少分,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那也要有卷子才行啊,”他怜悯地看着我,“卷子在前天就全都销毁了,档案室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提早了几天批核销申请,现在什么都没了。” “小伙子,你如果没有私下里把自己的成绩买了,就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个人,或者有哪个人流露出了想要买你成绩的想法?”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知道?” “我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马菲菲,和宋东阳。 我的胸口有愤怒的火在灼烧,但我甚至能笑着同那位工作人员说了谢谢,又询问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比我想象得更谨慎,拒绝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只是说:“我能猜到是哪个家伙把这个牛皮纸递给了你,他把黑幕都揭了一半,我也不好意思瞒你。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顿了顿,又说:“或许我们做错了,如果你什么都不清楚,眼下的结果只会让你难过一段时间,这个坎还是容易迈过去的。” “不,你们没有做错,”我双目平视他的眼睛,认真地反驳他,“我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明白,我并没有输。” “接下来你想怎么打算,我劝你不要和那个人再起冲突。” “先准备高考吧,”我听见我自己冷静的声音,“等考完试,再想其他的办法。” “好好学习——”他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 我坐上了返校的大巴车,但我的心情和来时完全不同了,再一次看到马菲菲和宋东阳的时候,也不是那种漠然不屑的感觉,而是如刀割火烤的憎恨,我甚至觉得,我同他们共处在一个大巴车内,都足以让我干呕。 但我偏偏明白,我无计可施,或者说,我必须选择隐忍,不然有很大的可能,我的高中会毕不了业,甚至连高考都会受到影响。 这次物理竞赛事件,让我心碎绝望,也让我清楚地明白,马菲菲和宋东阳以及他们背后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回到学校后,马菲菲得了物理竞赛第一名,而我没有得到名次的事,在同学间并没有激起什么火花,倒是一班的同学们,或明示或暗示地安慰了我,同我说,这次的失误一定是“运气不好”、“重点太偏”,我接受了他们的安慰,极力装作已经被安慰到了,不再关注这次“失利”的模样。 但每到夜深人静,我抬起头,看着书架上两个相贴的牛皮纸袋,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憎恨如蚂蚁般啃食着我的心脏。 我幻想着我该如何报复马菲菲和宋东阳,又在幻想结束时,坠入冰冷的现实。 我在这种自我折磨中,滋生了可怕的野心和欲/望,我开始质疑曾经立志成为科学家的梦想,开始渴望金钱和权力,开始说服自己不必将底线设置得那么高。 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在一点点地改变,朝向我并不期待的方向。 这种改变是缓慢的,或许是可逆的,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选择放弃仇恨,或者选择放过自己、不再用他人的过错逼迫自己。 但在一个没有下雪的冬夜,我完成了所有的蜕变,让一切都成了定局。 事情的开端,不过是我照例绕着教学楼散步,又在墙角处偶然听到了马菲菲的声音。 她在问:“怎么能毁了迟睿?” 和上次一样,我依旧没有听到同她交谈的人的声音。 但我听到她说:“给我那瓶药,我再想办法让他喝下去。” 我屏住了呼吸,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确认马菲菲离开后,才挪动着僵硬的脚步,重新回到了教室。 我端坐在座椅上,低头看着眼前的古诗词鉴赏,身体的本能敦促着我拿笔答题。 但我握着中性笔,却许久没有落笔。 我在想马菲菲的话语,她同不知名的人做了交易,兑换出了一瓶药水,而毁了我的方式,就是让我喝下这瓶药水。 这瓶药水里包含什么成分?喝了它又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答案,并不能确定哪个是最优解,但我几乎是笃定马菲菲让我喝下它的方式。 她一定会让宋东阳过来找我,也一定会让宋东阳诱骗我喝下这瓶药水。 我无声地冷笑,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笔尖在纸张上划下了两个字——“去死”。 我的手心仿佛被灼烧了一般,我不敢相信,我刚刚竟然写出了这两个字。我攥紧了笔,迅速地涂掉了这两个字,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两团污痕,我有点想哭,却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的模样。 晚自习放学后,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果然在门口看到了宋东阳。 他穿着服帖的黑色羊绒大衣,英俊而锐利,但他看向我,眼里却满是温和的情绪,他说:“小睿,哥哥带你去一个高地方。” 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不让自己笑出声,勉强维系着冷淡的表情,低声说:“我不想跟你去任何地方。” “我们总归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是要绝交,也要将事情理清楚吧。”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忧伤,像是真的感到遗憾和难过。 我垂下头,肩头在微微颤抖,他或许以为我是太难过,温柔地扶着我的肩膀,轻声哄劝着我。 只有我自己知晓,我是在极力控制兴奋的情绪,我进入了很玄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里,我会产生幻觉,认为自己可以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 在长达数十分钟的拉锯后,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上了他的车。 在车辆启动的那一瞬间,我却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了一句:“算了吧,我还是想回家再做套卷子。” 他没有转过头,但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都已经上车了,跟我走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我抬起手,捂住了我的额头,遮挡住了我的表情,尽管我明白他很难从他的角度看到我此刻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在那一瞬间,我变得和他一样,虚伪又丑陋。 第18章 宋东阳并没有带我回宋爷爷在的小洋楼里,也对,虽然许久未见,宋爷爷应该还没忘记我的长相,去那里的话,可能会有很多的麻烦。 他开车带我去了郊外,这里的地段非常偏僻,一路上,我甚至没有看到多少亮起的灯光。 我心里不怎么害怕,但还是恶趣味地开口问他:“宋哥,怎么跑这么偏的地方,我晚上还要回家啊?” “啊,”他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晚上就直接住在这里吧,放心,明天会带你去学校的。” 我不再说话,像是被他的回答说服了。车内的暖风打得很足,车窗内里拢了一层白色的水雾。我抬起左手,用手指尖戳了戳冰冷的车窗,又在水雾上画了个小鸟的模样。 有一次,宋东阳到我家做客,我们吃完了晚饭实在无聊得很,就像这样,靠拢在窗边,用手指划过水雾,勾勒出一个个图案来,这个游戏想起来,也并没有多有趣,但我同他,那时候倒是很快活的。 我语文不算太好,很难用言语形容在路上的情绪,硬要说,或许是五味具杂。 但不管路多么漫长,终究会走到尽头,宋东阳一路开进了车库里,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竟然是一栋独栋的别墅。 这是一处很适合买-凶-杀-人,或者非-法-囚-禁的地方,但我不认为宋东阳会这么做,倒不是对他的人品有信心,而是他没必要为此脏了自己的手,违法犯罪搭上自己的前途,毕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会遵循马菲菲的指示,“送”我一瓶药水。 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思考他会用什么手段。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偏过头问我:“怎么还不跟上来?” 他的态度坦坦荡荡,倒显得我像心怀鬼胎。 我几个跨步追上了他,亲昵地勾上了他的肩膀,我说:“刚刚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他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像是在哄情人似的。 “在想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已经饿了。”说完这句话,我尴尬地笑了笑,像是很不好意思。 “厨房里有食材,但我不太会做。” 宋东阳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顺势说:“没关系,我来做。” 从车库到别墅的大门有一段距离,我一直勾着宋东阳的肩膀,也在思考他把那瓶药水藏在哪里了。 上午的时候我听到了马菲菲的对话,晚上的时候宋东阳带我来到这里,东西一定就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大衣十分服帖,藏不了什么,倒是手里拎着个皮包,它是在皮包里么? 我们走到了别墅的门前,他拉开了皮包,翻出了钥匙,拧开了房门,室内一片漆黑,他摸索到了开关,“啪——”地一声,满室灯火通明,耀眼的光线让我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缓了几秒钟,才重新睁开。 宋东阳随手将钥匙和包扔到了茶几上,又脱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他说:“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找人去?”我笑着怼他,他看起来很不服气,想反驳我的话。 我只好又补了一句:“浪费那钱干什么啊,我自己煮个面条的事。” “行吧,你愿意做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他有一点恼怒,看起来很亲切,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厨房在哪里?” “直走左拐,推开那扇玻璃门。” “好,那我去了,你自己找点吃的喝的啊。” “知道了,这可是我家。” 宋东阳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他举起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问他:“要带你一份么?” 他张了张口,我能猜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同我说:“带我一份吧。” 我“嗯”了一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了几样食材,又从橱柜里找到了几乎是全新的厨具。 我用水洗了洗食材和菜刀,慢吞吞地切着菜,等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又很自然地将左手的手指挪到菜刀的刀刃下,毫不犹豫地割了一刀。 刀口入得很深,鲜血瞬间上涌,染红了一片案板。 我面无表情地将菜刀扔向水池,又“啊”地叫了一声。 我的手指有点疼痛,但并不碍事,我推开了厨房的门,直接向外冲,扬声同宋东阳喊:“有消毒水和纱布么?我刚刚不小心把手割伤了。” “有创可贴,能凑合用下么?”他按下了电视的暂停键,扭过头看向我。 我抬起手,让他看清了正在冒血的手指,说:“应该不行,我记得你车上有个急救箱?” “我都忘了,还是你记忆力比较好。” 他很自然地站直上身,我悄悄地靠近他,“恰好”挡住了他的皮包,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拎着外套,径直向外走了。 “急救包如果比较沉,带着外用的药回来就行。”我叮嘱了一句。 “好。”他背对着我答应了。 “吱哑——嘭——” 我听到了大门开启又合拢的声音。 我低下头,快速地用卷纸缠绕自己左手指的伤口,薄薄的一层纸很快就被血渗透了,我又多缠绕上了十几圈,勉强能撑住一些时间。 我用卷纸垫着自己的手,拉开了宋东阳的皮包,然后很轻易地从中发现了一瓶液体。 从外表上看,它并不像一瓶药水,反倒是和罐装可乐的包装一模一样,我将它翻转过来,才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在罐底的部分,贴着一张圆圆的贴纸,上面写着一个英文单词“love”。 我试着撕了撕,很轻易地将贴纸撕下了一部分。 我发现我的运气真的很好,无论是发现马菲菲私下里的动作,还是在这个别墅里,刚刚好有同款包装的可乐。 接下来的一切就变得容易了,我回到了厨房里,找到了冰箱旁边常温的可乐,把圆形贴纸贴在了上面放进了宋东阳的皮包里,又将真正的药水放回到了原来放可乐的地方。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皮包周围的环境,抹掉了比较明显的痕迹,做完了这一切,我才再次感受到疼,低头去看,左手指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渗透了卫生纸,我的手指猩红一片,看着甚是吓人。 我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心情庆幸,庆幸自己割坏的是左手指,不至于影响右手答题。 我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宋东阳喘着气回来了,他的额头上还带着薄薄的细汗,看着我,神色间难掩惶急。 “站着干什么,快坐下来,我给你包扎伤口。”他急促地说道。 我低垂下眼,坐在了他身畔,又向他伸出了手,他皱紧眉头,小心翼翼地帮我拆了已经被血浸透、凝成一坨的卫生纸,又用止血带绑紧了我的手指,以便于压迫止血。 他用棉棒沾着消毒水,近乎轻柔地处理着我的伤口,我看着他担忧的脸,还是会有恍惚的错觉。 会错以为他依旧是那个可靠的大哥哥,会错以为他的担忧是真的,而不是麻痹我的假象,而不是出于微不可察的愧疚。 他帮我缠好了纱布,绑上了胶带,然后他问我:“你还饿么?” “不太饿了。” “那给你拿点饮料喝?” 他这句话没有任何异常,却让我瞬间变得清醒。 不了吧—— 我在心底无声地拒绝,说出口的却是:“好啊。” “刚好我包里带了一罐可乐。”他很自然地拿起了自己的皮包,翻找起来。 “我刚刚在厨房里也看到了可乐,我也去拿一罐,咱们一起喝?” 我和他一样演技高超,都说着最寻常的话语,做着最恶毒的事。 “好。”他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我去取。” 我迅速地站直了身体,不给他阻拦亦或反悔的机会,我用完好的右手推开了厨房的门,几乎是下一瞬,我看到了那罐我亲自放进去的“可乐”。 我以为我会挣扎、彷徨、犹豫,但事实上,我弯下腰,拿起了那瓶可乐,走出门,合拢厨房,全程不超过十秒钟。 我早就做了此刻的决定。 忍让和宽容无法确保我的安全,也无法平息我的怒火。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最佳的回应。 我一边向宋东阳的方向走,一边拉开了易拉罐的扣环,等坐下的时候,又收回手做出一副想喝的模样。 我的手臂果然被宋东阳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温声说:“你把你那罐给我喝。” 我拧着眉,一副不解的模样:“嘛啊?不都是可乐么?” 他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可乐,笑着说:“我已经帮你打开了。” 我满脸不高兴地放下了手中的可乐罐,他也把自己手中的可乐罐推到了我的手边。 他敦促道:“喝我的。” 我拧着眉,重新把手探向自己的“可乐”,宋东阳快速地伸出了手,抢走它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他玩闹似的同我说:“你看,我都喝了,你总不能喝了吧。” 我板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是啊,我喝不了了。” 我举起了他为我打开了可乐,仰着头灌了起来。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饮料了,但我还是喝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液体也不剩。 我放下了可乐罐,重新低下了头,我注意到宋东阳的脸上染上了红晕,他像是喝醉了一样。 我喊了他的名字,我说:“宋东阳。” 他迷蒙地看着我,下一秒,他扑到了我的身上。 第19章 我皱着眉,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问他:“你是怎么了?” 他急促地呼吸着,望向我的眼睛已经满是浑浊,我又拍了他几下,喊了一会儿他的名字,他却像软体动物一样趴在我的身上。 这药究竟什么功效?宋东阳这是怎么了? 我仅剩的怜悯心让我甚至起了送他去医院看看的心思,但就在这时候,宋东阳的手机铃声响了。 我顺着铃声摸索一会儿,最后从宋东阳的皮包里抽出了它。宋东阳用的是一个黑色的翻盖手机,手机盖上的小屏幕正在闪烁着来电人的名字——菲菲。 这样亲昵地备注,只可能是马菲菲。 我挂断了电话,想了想,又切了短信编辑的界面,略带生疏地向马菲菲发了条短信。 “我不方便接电话,什么事。” 短信提示发送成功后不过十几秒钟就收到了回信。 “你把那瓶药水喂给迟睿了么?” 我看了一眼死死地扒着我、神志不清的宋东阳,又将视线投回到手机上,我进了短信的收件箱和发送箱,仔细查看了宋东阳和马菲菲的聊天记录,但宋东阳应该有定期删除短信的习惯,除了他们之间的甜言蜜语,我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马菲菲在这个过程中有些等不及了,她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宋东阳,你答应了我的,你可不要心软TAT。” 我盯着最后的那三个字母几秒钟,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代表了哭泣的表情。 我也学着宋东阳的语气,给她回了一条短信:“快了,我已经把药水开了放在他手边了,菲菲,你不要急。” 马菲菲迅速地回了这条消息,内容却让我挑起眉梢。 “他喝了那药你就离开,我带人马上过去。” 这究竟是什么药?为什么马菲菲会做出这样的回应? 我衡量着宋东阳的底线和马菲菲的性格特点,手指快速移动码了一条消息回复:“事情如果闹大,我们会很难善后,差不多就可以了。” “放心,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死不了人,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最好如此。” “哥,他喝了你就发短信给我哦。” “一口就行?” “对,一口就行。” 我将手机盖合拢,放在了裤兜里,因为被迫半搂着宋东阳,费了些力气,才把宋东阳刚刚喝的“可乐”重新握在了手中,它依旧有些重量,宋东阳刚刚也只喝了一大口。 我是没办法哄骗马菲菲喝下这瓶药水了,但我的大脑告诉我,部分药品口服和雾化有相近的效果。 我将“可乐罐”稳妥地放回到了茶几上,有点吃力地架起宋东阳,他的身体都是软的,踉跄着像随时都会跌到,我好脾气地扶住他,又半抱半拖地将他向楼上的卧室带。 从一楼到二楼是一个旋转楼梯,楼梯的台阶并不高,但台阶的数量很多,中间还有一个平台。 宋东阳被我架着向上走了一半,就闹了脾气,挣脱了我的怀抱,双手攥着楼梯杆,上身下压,不愿意向上走。 我温柔地问他:“怎么不愿意走啦?” 他像喝醉了似的,面色潮红,说:“我要等人。” “你要等谁啊?”我又问。 “等我女朋友,马菲菲啊——”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像小学生一样。 “你在等他啊,”我捧起他的脸,轻声哄他,“她就在楼上,我带你去,好不好啊?” “好——”他迷糊地答应了,这一次,竟然很主动地向上爬楼梯了。 我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将他领到了床边,他很自然地躺在床上,甚至盖好了被子,对我说:“我困了。” “困就睡一觉吧。” 我的话音刚落,他就合拢了双眼,甜甜地睡着了。 只是迷药么? 我蹙起眉头,感觉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药剂,毕竟刚刚宋东阳的表现,怎么都称不上正常。 是致幻剂? 那倒有些可能,先是让宋东阳引诱我服下致幻剂,马菲菲再带人过来伤害我。 这种情况下,要报警么? 我盯着熟睡的宋东阳,想着宋东阳和马菲菲背后的势力,犹豫不决。 “嗡——”属于宋东阳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我冷静地挂断了电话,回了一条短信:“你们多久过来?” 马菲菲秒回:“十分钟就能过来,他喝了?” “再等等。” “你可别心软!” “不会。” 我从楼上的浴室里翻出了一个厚实的毛巾,用水浸透了挂在脖子上,又很幸运地从储物柜里翻出了一台空气加湿器。 实话实说,我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有用,但既然有机会试,为什么不试试看? 宋东阳已经倒下了,马菲菲又凭什么放过? 我下了楼,给加湿器添了些水,插上电源,放在了茶几边,又把剩下的药水全部倒了进去。 我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按下了启动的按钮,向马菲菲发送了编辑好的短信。 “他喝了,我出去透口气,你们随意吧。” “太好了!!!我爱你啊,宋哥!” 我向旋转楼梯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却调转了方向,去了一趟厨房,拿出了厨房里那把沾染了鲜血的菜刀。 我回了卧室,反锁上门,扯下毛巾随手扔到了衣架上,却把菜刀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希望楼下的药水,即使雾化依旧有用。 如果没有用处,我只能采取更加极端的方式了。 我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地,我就听到了车子开进院落的声音。 我想起卧室的灯光,正想去关灯,又反应过来我们进来的时候,宋东阳按下按钮后,别墅所有的灯都亮了。 ——虚惊一场。 我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急促地喘了一会儿气。 又告诫我自己:“迟睿,你没办法逃避,这次如果扛不过去,还会有下一次的,你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幸运。”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动到了那把菜刀的刀刃上,手指甚至开始颤抖,我也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 我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没过多久,我听到了楼下大门被粗暴撞开的声音。 我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和不止一个人的喧哗声。 “迟睿——”马菲菲的声音穿透了门板,传入了我的耳廓。 “迟睿,你不要躲了。” “很难受吧——快出来——我是来帮你的——” 马菲菲从容不迫地喊着我的名字,像是笃定了我此刻的状态不佳,而在她的呼喊声中,宋东阳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他盯着我看,不发一言,不知道是清醒了不愿意说话,还是迷糊着说不了话。 不过,都没什么差别。 我伸手捡起了菜刀,握住了刀柄,准备无论是马菲菲闯进这间卧室,还是宋东阳突然暴起,都要保护好自己。 但接下来的事情偏偏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了,马菲菲的声音突然变小,夹杂着陌生男人骤然拔高的声音。 我手中的电话也在此刻响起——谢天谢地,我之前就调成了震动模式——马菲菲打了电话,而我选择挂断了她的电话。 一条夹杂着错别字的短信发送到了手机里——“你那里,我有危险。” “你怎么会有危险?”我回了她这条消息。 我没有收到她的短信,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叫。 随着这声尖叫,宋东阳猛地从床上坐起,他看向我,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我却辨别不出他的情绪。 我勾起嘴角,问他:“你还有力气么?”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弹。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 马菲菲的尖叫声很快消失了,而是变成了另一种高昂的、愉悦的叫声,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基础的生理知识我还是了解的。 我终于明白马菲菲想给我下的是什么药水了。 我看了一眼依旧呆坐的宋东阳,谨慎地向外退,拧开了房门,又扣下暗锁,从外面反锁上了门。 二楼正中央有一圈四方形带栏杆的走廊,我趴在栏杆上,正好能看到楼下客厅的场景。 马菲菲带了四个男人过来,而此刻马菲菲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另外两个男人交叠在了一起,正在进行着人类最原始的运动。 我注视着眼前荒谬的一幕,心中没有半点怜悯或者想要阻止的冲动。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马菲菲,却没想过她远比我想象得更为恶毒。 倘若我没有无意间听到她的对话,没有换了宋东阳的药水,此刻在楼下的就会是我。 我会被人轮着鸡-奸,马菲菲要么在沙发上,要么同我一样,在二楼的栏杆旁,冷笑地看着我。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发散的思维提醒了我,我掏出手机,翻开手机盖,将镜头拉近,拍下了几张“精彩”的照片,又录了一会儿小视频。 我会接受不了这个严重的打击,我会萎靡不振、无心学习。 即使我收拢了心情,我的照片和视频也会成为他们手中的把柄,我会束手束脚、不敢报警。 即使我报警了,我也会身败名裂,在同学和老师的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毕竟视频中的我,看起来是如此沉迷和快乐。 我将手机妥帖地收好,依旧看着免费的动作片,马菲菲是真的很漂亮,她找来的男人们体力也极好,原本是两个人夹着马菲菲,很快所有人都叠成了一团,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像是给我打开了全新的世界。 穿着蓝白校服的我出现在了新世界的入口前,他背着书包,张开了双臂,做出了阻拦的姿势,他严肃地说:“迟睿,你不能一错再错。” 我冷笑地看着他,并不在意他微弱的抵抗,我只是轻声地反问他:“我做错了什么呢?” 我做错了什么呢? 我只是在自保罢了。 如果不留下马菲菲的把柄,你以为她清醒后,会轻易放过我么? 迟睿啊,迟睿。 你的善良毫无用处,你的忍耐毫无意义,你的正义不会降临。 你失去了你的兄弟,你失去了你的成绩,你差一点,连你的未来都失去了。 你还要阻拦我么? 或者说,你还拦得住我么? “嘭——” 我从身后听到了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衣衫的摩擦声,急促的喘息声,沉重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背对着宋东阳,给了他两个选项。 “你要下去和马菲菲一起玩么?” “还是,你更想同我一起玩?” “迟……睿……” 他喊我的名字,像是叹息,又像是怨恨。 我偏过头,发觉他的裤子早就脱了,此刻夹着光溜溜的腿。 我对男人和男人之间做运动的了解仅限于刚刚的现场直播,实话实说,我对男人的身体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但我应该上了宋东阳。 这样他会惧怕我,会有把柄放在我的手里,他也应该不会再有脸面,同马菲菲腻歪在一起。 你看,我说得冠冕堂皇,试图给自己接下来做的一切寻找借口。 我甚至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药是宋东阳准备的,药是宋东阳喝下的,裤子是宋东阳脱下的,爱是宋东阳找做的。 而我,只是一个“好心肠”、“提供帮助”的人罢了。 宋东阳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染上了粉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蒙。 他说:“回卧室去。” 这其实是一个挺简单的要求,但我偏偏不想答应。 我说:“就在这儿。” 我想了想,又说:“一边看你女朋友被别人草,一边**,一定很爽。” 我说完了这句话,马菲菲特别应景,又叫了起来。 宋东阳犹豫了不到十秒钟,他说:“好。” 我的恶趣味变得更浓,我说:“你趴在栏杆上,像动作片里演的那样。” 他这回却突然说:“等等。” “等什么?”我不耐烦极了。 他自下而上解开了几颗上衣的纽扣,又把一个毛巾包裹的东西,从背后抽出,递给了我。 我蓦然猜到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是我遗忘在卧室里的菜刀。 我从宋东阳的手中拿回了它,随手扔到一边,并不想深入思考,宋东阳为什么把它带出来,又为什么把它交给了我。 我不需要任何心软的理由。 宋东阳赤条条地分开腿趴在了栏杆上,我双手捏住了他一点也不纤细的腰肢。 做坏事比想象中容易得多,我没做过多的心理建设,轻易地强迫了宋东阳同我发生了性关系。 办事的过程中,办事之后,我留下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宋东阳一直挺安静的,倒是后来,马菲菲不知怎的恢复了神智,仰头看到了我们,发出了非常刺耳的尖叫。 她有理智了,但她的同伴们还没有理智,并不愿意放弃同她交缠在一起,她一边尖叫一边呻吟一边诅咒我。 我啃咬着宋东阳的耳垂,笑着问他:“你刚刚怎么不用那把菜刀砍死我啊。” 他的眼里是沉静的冷漠,他说:“迟睿,我有一点疼。” 我满不在乎地笑,我说:“抱歉啊,我没什么经验。” “那是我赚到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同我开了个玩笑。 我也开玩笑似的问他:“你上过马菲菲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上过的,男女朋友,这是很寻常的事。” “你说我上了你,你是不是得当我男朋友啊。”我揉捏着他圆润的臀部。 他许久没有回应。 “不答应也没关系,但以后如果我有需求,你要随叫随到,”我的指尖在他的隐秘处打着圆圈,“如果你不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依旧不说话,我权当他默认了。 天色渐明之时,楼下再没了动静,宋东阳滑落在地面上,身上也没几块好肉了,我伸手探了探,还有气,还活着。 我拉开了浴室的门,快速地给自己冲了个战斗澡,又把衣服的褶皱尽可能地拉平。 我从冰箱里翻出了一袋面包,一袋牛奶塞到了书包里,正想出门,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把宋东阳手机关了机,又把里面的电话卡抽了出来,重新上了楼,一眼就看见他还躺在了栏杆边,凄凄惨惨的模样。 就这么直接把电话卡放他旁边,似乎也不合适?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头粗暴地把他拎了起来,踹开卧室的门,将他扔到了床上,又送佛送到西,给他扯了被子盖上。 我把电话卡放在了他睡醒后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背着书包离开了别墅,时间有些来不及了,我该去上学了。 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可以考虑多做一套卷子。 第20章 我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班级基本坐满了,张鹏抬头冲我打了个招呼,又埋下头继续学习。 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的同桌王娟小声地问了我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晚?” “昨天晚上碰到了一道很有趣的题目,做完之后精神了,干脆又做了几套卷子。” 我很自然地说完了这句话,王娟没有丁点的怀疑,又说:“你也别总开夜车,多注意休息。” “好,以后尽量不开夜车。” 我们的对话就此中止,语文老师推开了教室的门,我们提前了几分钟开始上课。 大课间做课间操的时候,我同宋东阳打了个照面。他难得一个人,脸色有点苍白,却微微侧过身,挡住了我前进的路线。 “你干嘛挡人路啊。”张鹏生怕我受委屈,抢先开了口。 我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拽了下他的校服,说:“宋哥应该找我有事,你先下去做操吧。” 张鹏转过头瞪了我一眼,但还是挺给我面子的,说:“那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啊,他要是欺负你,咱一班的人都可以上。” “去去去,一班就这么被你直接代表了,小心我们群殴你啊。” 我同张鹏开了几句玩笑,目送他下了楼,也收拢了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看向宋东阳:“找我什么事啊,宋大少爷?” 他凛若冰霜,笃定道:“你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还拍了你和你女朋友的**。”我一点也不避讳谈及这个。 他却本能地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唇。 他的手上有极淡的香气,我猜他上学前已经清理了自己的身体,那我留在他身体里的液体呢?他要跪在浴池里,一点点地亲手挖出来么? 我的大脑短暂地被黄色废料占据,想到那有趣的场景,按捺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他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手,后退了一步,明亮的眼睛也迅速地滑过了一丝慌乱。 我们站在楼梯的拐角平台处,我和张鹏下来的时候,已经算比较晚了,现在楼梯上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但这里也并不安全,或许下一秒,就会有人出现。 我自诩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好学生,所以我向他提议:“去洗手间,怎么样。” 临水一中的洗手间很干净,也有一个个能够反锁的单间,很适合交谈,也很适合干点别的。 他是个聪明人,并不轻易上当,低垂下眼睑,同我说:“你开个价。” “什么?”我明知故问。 “开个价,你把照片删了,手机还我,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宋东阳平静地说。 “你能出多少钱?”我是真的挺好奇的。 “你想要多少,我就能出多少。”宋东阳的语气变得更为诚恳,像是一点也不恼怒我对他做的一切。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我不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他回问得太快,过早彰显了自身的急切。 我抬起手,摸上了他的脸颊,他本能地闪躲,我却捏住了他的下巴。 “我昨天不是说了么,我想要随时随地都能**。” “迟睿,不要再同我置气。” “我跟你置什么气啊,”我略踮起脚跟,凑过去贴近他的脸颊,“你可是我的东阳哥啊。” 他的眉眼都是细微的抗拒,他审视般地看着我,张开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我捏紧了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嘴唇,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他竟然也不抗拒,甚至用舌头勾着我的,我在轻微的眩晕中获得了极大的快乐,我学习着他的技巧,又将这份技巧尽数用在他身上。 我们亲密地亲吻了将近十分钟,直到大课间结束的钟声突然响起。 我结束了这个吻,说:“中午放学过来找我。” 他看了我三秒钟,笑了起来,说:“马菲菲说要杀了你。” “你想杀了我么?”我随口问他。 “能下得去手早下了,”宋东阳话语说得诚恳,“也不至于让你握住了我的把柄。” “你要真这么兄弟情深,就不会把我的竞赛成绩,替换给马菲菲了。” 再聊到这件事,我竟然也不怎么生气了,或许是因为我确信,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了。 “原来你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下得了狠手,”宋东阳微微挑眉,说出的话语却字字诛心,“马菲菲是没办法通过高考去个好学校的,但你不同,我想让你将机会让给她,你不肯,我也只能抢。”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学生们爬楼梯的喧嚣。 而他浅笑着看我,像是嘲讽。 这种情形下,我是没办法亲他了。 “咚——” 我只能选择打他了。 他应该是比我会打架的,但可能因为药效没有过,昨天又被我折腾了一夜,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反抗。 我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和肩膀上,一开始下手很重,后来也没用什么力气了,有路过的同学过来拉架,我也没怎么挣扎,任由他把我拉开了。 等我们中止打架,喘着气看着彼此的时候,我蓦然发觉,我其实也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当时的场景,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揍他。 他也不怎么生气,甚至有心情笑了笑,又扭过头对周围围观的同学说:“我俩闹着玩呢,别跟老师告状啊。” 我默认了他的说法,甚至顺势给了个台阶:“你的身手比以前可差远了。” “没办法,做完开了通晓的夜车,精神头实在不成了。”他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又说,“中午我去你们班级接你,不见不散啊。” 不见不散。 这话在我的心中徘徊,我却没有说出口。 刚刚的宋东阳让我有了一瞬间的错觉。 我以为,过往的正常的、理智的、会照顾我的宋东阳,又回来了。 我将这荒谬的想法驱逐出大脑,和同学们一起回了教室,继续上我的课。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放学的时候,我果然在班级门口看到了宋东阳,伴随着他来的,还有走廊里同学们状似无意实则八卦的眼神。 第21章 他们的眼神可以简单归为这几类——宋东阳今天怎么没和马菲菲腻在一起?宋东阳来找迟睿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八卦可以看的? 我大大方方地回看了过去,他们冲我笑了笑,男生们大多三两结伴走了,倒是有女同学向我眨了眨眼,一副我就看看不说话的模样。 我伸手揽住了宋东阳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吃饭。” 宋东阳也没推拒,沉默地任由我带他向外走。 等离开了同学们的视线,我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倒不是嫌弃宋东阳,只是觉得这样的行径太亲密了,而我现在和他的关系,显然不怎么好。 宋东阳在此刻开了口,他问我:“中午去哪儿吃去?” 我刚想说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看了看他略显苍白的脸,回了句:“你说去哪儿?” “跟我走吧。”他很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这回换他在前面,领着我走。 我挣了挣,但他握得紧,我没挣脱。说来也奇怪,刚刚打架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拽着我的手,出了校门绕着小路走,我们很快就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门前。 宋东阳取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他的新手机是纯黑色的,很漂亮。 他挂断了电话,没过几秒钟,门就从内里打开,等我们进了门,走过一段狭长的小路,又进了一道门,这才看出内里的名堂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临市有这样的地方,满目金碧辉煌、古色古香,有极美的女孩子亲昵地为我们引路。 我有点踌躇不前,但宋东阳握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我刚流露出想停顿的意思,他就转过头,看向我,说:“现在回去也没有午饭吃了。” 这句话成功说服了我,我们进了包厢,包厢内的餐桌边只有两张相贴的座椅,我怎么看都觉得很别扭。 “是情侣包厢。”宋东阳淡淡地说,“我定惯了这里,这个包厢就一直预留了下来。” “你和马菲菲吃饭的地方,带我来做什么?”我感觉莫名其妙,正常人应该干不出宋东阳这样的事来。 “这家的饭菜很好吃。”他给了我一个有理有据且不便于拒绝的理由。 “那我们就坐下来点菜吧。”我只能这么说。 “我已经点好了。” 他什么时候点好的? 我疑惑地盯着他看,却发现他心情很好的模样,甚至在笑,但等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又不笑了。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我的胃比我的表还精准,发出了轻微的饥饿抗议,我也不耐烦问他,就寻了个位置坐下了,宋东阳也跟我一起坐下了,依旧握着我的手。 “松手吧。”我不得不提醒他。 “不松。”他笑着拒绝。 “一会儿就该吃饭了。”我好脾气地解释。 “那等饭菜上来再说。” 我不耐烦跟他像小孩子一样吵架,也不争了。 过了一会儿,有服务员过来上菜,宋东阳果然松开了我的手,午餐是四菜一汤,还有满满一盆的米饭。 我伸手盛了一碗饭,端在了自己的面前,正想吃,却发现宋东阳没有动作,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咬了一大口米饭,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静默了几秒钟,说:“我以为你会给我盛饭。”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给你盛什么饭,”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么你喊服务员帮忙,要么自己盛一碗,不会累死的。” 他就是很有骨气的,也不喊服务员,也不自己盛,用筷子夹着菜,干吃蔬菜。 我吃完了大半碗米,转眼就看见他的碗里还是没有米饭的踪迹,嗤笑出声:“你跟我置什么气。” “我没有跟你置气。” 我恍然想到,这正好是把上午我们的对话掉转了对象说了一遍。 我心思微动,放下了自己的碗,给他盛了碗饭,又放在了他的面前,直白地说:“你和马菲菲分手吧。” “你就给我盛了一碗饭。”他话语委屈,嘴角含笑。 “分不分?”我就想要个答案。 “分,现在就分。”他当着我的面拨通了马菲菲的电话,等待接通后,迅速地说了一句,“马菲菲,我们分手了。” 接下来挂断电话、关机、扣掉电池一气呵成,他把手机的残骸随手扔在了桌子上,伸手舀了一勺汤,浇在了我给他盛的那碗白米饭上。 他说:“我分了,你安心吃饭吧。” 我几乎是笃定了刚刚心头划过的想法,不由脱口而出:“你不喜欢马菲菲。” 他舀了一勺汤,很自然地倒进了我的碗里,他说:“爱过吧。” 他又说:“现在不爱了。” “你的爱变化得也太快了。”我吐槽了他一句,用勺子舀了汤,喝了起来。 “说不定是她给我下了情蛊,现在情蛊失效,我清醒了呢?” 他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没工夫听他胡扯,在喝汤的间歇问了他一句:“你能把我的物理竞赛成绩还给我么?” “不能,”他答得果决,“我说过的,我拒绝不了马菲菲。” “上次有人说,马菲菲和那位烈士家属起争执,你拒绝忙她的忙。”我刚好同他确认下谣言的真实性。 “是有这么回事,”宋东阳点了点头,“但严格意义上说,不是我拒绝了马菲菲,而是规则拒绝了她。” “规则?”我听不懂宋东阳的话了。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吃完了饭碗里的最后一勺米,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我们该回去了。” “你在转移话题。”我说的是肯定句。 “你不必太害怕马菲菲,她杀不了你,应该也没什么能力雇凶杀人了。” “我并不害怕她。” “也对,你连我都不怕。” 阳光自窗扉**,他的睫毛格外长,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浅粉的唇微微上翘,勾勒出薄情的模样。 “你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欺骗我的同情心,敢趁着我中药上了我,你不怕我的报复么?” “怕啊,”我一点也不觉得坦白是一个缺点,“但我再怕下去,我会被你们这对狗男女毁了一辈子,想想那样糟糕的后果,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们分手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依然无法拒绝她。”我也重复了一遍。 他沉默着不说话,像是有难言之隐。 如果我再去思考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未免太过劳心费神,所以我别过头,按下了呼叫的按铃,我对宋东阳说:“你该结账了。” 宋东阳回了我一句:“你倒是不客气。” “你先结账,回头我把一半的钱给你。”我自认为各自付各自的是最公平的方式。 “我从来没让马菲菲付过另一半的钱。”他突兀地回了这么一句。 我更莫名其妙了:“你让不让她付钱,和我想不想付钱,这二者有什么逻辑关系么?” “再说了,她是你前女朋友,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上过床的关系。”他冷不防地开口。 “准确来说,是我迷奸过你的关系,”我用手捂住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刚一天,你就斯德哥尔摩了么?” 第22章 我说了这一句斯德哥尔摩,宋东阳竟然没有反驳,我后背的汗毛都有点竖起来了,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吃过了饭,离开了这个院子,宋东阳依旧很自然地握着我的手,我提醒了他一句:“松开。” 但他就是不松。 冬天是很冷的,他的手却很热,我们绕了几个巷子,听到了卖糖葫芦和炒货的门店亲切的喇叭声。 他就攥了攥我的手,问我:“吃糖葫芦还是吃糖炒栗子?” “都不用。” 他自顾自地说:“那就都来点。” 等走近了,我才发现卖货的是位爷爷,喇叭里的声音却很年轻,可能是他的儿子,也可能是其他人帮忙录制的。 到嘴边的第二次拒绝也说不出口了,我指了指几个装炒货的口袋,那位爷爷就很利落地用塑料袋装了一小把,说:“够了么?” “多装一点,混着装就行,”宋东阳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说的话特别妥帖,“您再给我拿两串草莓冰糖葫芦,再来半斤糖炒栗子。” “成,小伙子慢点吃,一天都吃完了容易上火哎。” 爷爷把每一样都称好了又包装好了,又拿了个大袋子装了起来,宋东阳迅速地递了钱,又把找回的零钱塞到了我外套的口袋里,熟稔地拎起了那个大袋子,对我说:“走吧。” 我跟着他一起走,一路也没说什么话,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恍然大悟,说:“我没给马菲菲买过炒货,她也没要过这个。” 我想开口说我根本不在意这个,但又觉得这么开口,反倒是像承认了似的。 我低下头,说了句:“谢谢,回头我把钱还你。” 他捏了捏我的手,说:“跟哥客气什么。” 气氛好到让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我看到站在教学楼门口的马菲菲的时候,我的梦一下子就醒了。 她站在台阶下,穿着黑色的大衣,冷冷地看着我和宋东阳。 她今天没有化妆,面色苍白得可怕,眼下有浓郁的黑眼圈,整个人的精神头,仿佛一下子就跨了。 看到她这幅过得不好的模样,我就笑了,由此可见,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了。 她憎恶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却投向了宋东阳,她说:“你跟我一起走。” 我控制住了自己,没去看宋东阳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没什么犹豫,一下子就松开了我的手。 “哗啦——”这是那一大袋炒货落地的声音。 宋东阳走向了马菲菲,马菲菲挽上了他的手,冲我笑了笑,她说:“迟睿,这事没完。” 我也淡淡地开了口,我说:“尽可以来试试。” 马菲菲还想跟我说什么,但上课的铃声响了,她犹豫了一会儿,竟然就这么拉着宋东阳离开了。 而宋东阳,全程不发一言,只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冷风钻进了我的后脖颈,我瑟缩着低下头,却恰好看见了地面上的大塑料袋。 开口扎得很严实,并没有洒落出什么东西,我在一瞬间有点想把它扔了,但转念一想,我同食物置什么气啊。 我弯下腰,拎起了塑料袋,很沉,带得我心底也不快活,我拎着东西到了班级门口,轻轻地敲了门。 化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扫过我,用手指了指我的座椅,并没有停止讲课,我就静悄悄地盯着同学们的视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堂课很快结束,王娟细声问我:“怎么了?” “去校门外买了很多零食,耽搁了一些时间。” 我说完了这句话,又弯下腰,从口袋里翻出一包话梅干递给了她,说:“这包送你吃。” “谢谢。”她的脸红扑扑的,很高兴地接了过来。 “大家都有。” 我抓了一大把的瓜子递给了张鹏,又拎着袋子挨个将炒货分给其他同学,很快地,教室里就变成了一起分享美食的小天地。 等分到最后,我手中只剩下了两串草莓冰糖葫芦。 草莓冰糖葫芦是我和宋东阳都很喜欢的零食,只是价格相较山楂做的冰糖葫芦而言要贵一些,我一般不会买,也就宋东阳,过往总会买给我吃。 如果没有遇到马菲菲,我们或许会在教学楼里寻个无人的位置,对着吃完了再各自回教室。 这么想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竟然还会将时间用在毫无意义的回忆上。 我将有些沾黏的草莓装进了大口袋里,又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过头,正好对上了王娟略带担忧的眼神。 “糖都融化了,不好吃了。” “迟睿……你……” “嗯?” “没什么。” 我大概能猜出王娟想说但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这个敏感的姑娘可能猜到了我身上遇到了一点麻烦,但我永远也不会向她倾诉我的苦恼。 这些乌七八糟,让人心生绝望的事,应该由我一人承担,我希望我的同学们,能够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掷在他们的高考上,不要因为我,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分神。 我勉强将宋东阳和马菲菲扔出了我的大脑,继续好好学习,但临放学前,有人递给了我一个牛皮纸袋,我问他是谁让他递过来的,他却说:“门口有个陌生人递过来的,我也不认识。” 我没多犹豫,干脆拆了纸袋,然后发现了一个插头、一个电源线和一张折叠得齐整的纸条。 捻平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却分外熟悉的字——“手机的插头和电源线给你,我拒绝不了马菲菲,你别生气。” 我将纸条撕成碎片,连同牛皮纸一并扔到了垃圾桶里。 说得再多,不如做的一件,宋东阳要继续和马菲菲站在一起,那他就是我的敌人。 第23章 我手里拿着宋东阳和马菲菲的裸-照,但除非到最后一刻,我并不想利用它们做什么。 我到底是个人,而不是个牲畜,他们能做出卑鄙的事,不代表我能做出来。 但倘若我被逼到极致,大不了也来一次鱼死网破,马菲菲把宋东阳叫走聊天,她应该也知道我手里的东西了。 我在思考我用手上的东西,换取短暂太平的可能性,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我能安稳考上大学,离他们远远的,这一波就不算亏。 而马菲菲大概率还会让宋东阳过来,她今天的反应证明她应该没看到宋东阳和我“开夜车”的情景,当时的尖叫应该只看到了我在旁观。我用照片威胁下宋东阳,有很大可能会让他成为中间的说客,能短暂地缓冲一段时间。 但倘若宋东阳和马菲菲站在一起对付我,我的处境又会变得很难办了,即使我用照片做威胁,他们倘若和公检法人员一路,大概率我会进监狱的。 我的脑仁隐约作痛,甚至有点后悔那天在别墅没有留下更多的证据,没有收集到更有力的把柄。 但后悔无济于事,总得想想办法,我耗费了大半个小时思考,还是没什么思路,只能埋头去做我的卷子。 就在我以为我要苦恼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曾蟠过来找我了。 曾蟠是原来一班的学生,但在第二次的分班月考中跌出了前一百二十名,现在在三班读书,我和他关系一般,但他走的时候,我还是送给他满满的一沓复印的笔记和最新的卷子。 他是个沉默的性子,当时也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因而得知他过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中第一反应是诧异。 我放下了笔,快步去了门口,曾蟠压低了嗓子,跟我说:“咱们出去走走?” 我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我和曾蟠一起走到了学校里的小卖部附近,他突兀地开了口:“迟睿,你信我么?” “得看你说什么。”我谨慎地回答。 “我一直很羡慕你的,”他浅淡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酒窝,“不带嫉妒的那种羡慕。” “羡慕我什么?” “可能是学渣对学霸的仰望吧,我怎么也学不明白,”他快速地说完了这句话,又向我的方向凑了凑,继续说,“有个事,可能你以为我胡说八道呢,但我希望你能听完。” “你说,我听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注视着他。 “我去三班之后,我同桌是马菲菲。”他吸了口气,缓缓地开了口,“你知道的,咱们同学都对她保持警惕,她也总不来上课,我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 “然后呢?”我意识到他要说的,可能不是一件寻常的事了。 “我离她比较近,有时候会发现她在发呆,准确地说,她会将视线投掷在空气中,喃喃自语嘟囔几声,就好像空气里有个人正在同她对话似的。” 我回想起两次偶然撞见马菲菲同人交谈的情形,确定我的确没有在那时候发现与马菲菲交谈的人。 或许压根就没有那个人,马菲菲一直在同空气中的不明生物进行沟通。 “这条讯息对我而言很重要,你能再多说一些么?”我心中惶急,却并不表露出来,我并不想逼迫他告知我所有的真相。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校服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我,说:“我在马菲菲的抽屉里发现了这张纸,就偷偷地拿走复印了一份,应该对你有些帮助。” 我接过了纸,并不打开,只是郑重地道了句:“谢谢。” “你是迟睿,不要同我说谢谢。”他略带迟疑地抬起了手,也揽了揽我的肩膀,又飞快地松开了,“能帮上你的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请你喝饮料。”我的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突兀地响起来了,曾蟠也迅速地冲我挥了挥手,扎进了白茫茫的雪地里,赶着回去上课去了。 我在赶回上课和打开折纸之间犹豫了不到十秒钟,还是选择攥紧折纸走进了小卖部。 小卖部的主人是一位沉迷看电视剧的阿姨,阿姨懒洋洋地指了指货架,又别过头,继续看她的电视剧。 我把折纸打开了,入目的就是一行清楚的大字——“系统使用守则2.0”。 我的手轻微地颤抖着,迫不及待地向下看。 “本系统绑定宿主马菲菲,初始积分十分,积分为零时,系统与宿主自动解除绑定模式。” “完成规定的任务,将给予积分奖励,任务失败,将扣除相应积分。” “宿主可用积分在积分商城中兑换道具,或利用积分增加自身属性,具体折算比例详见控制面板。” “本系统不鼓励作弊,如有相关需要,请兑换一次***,一次***仅供校内考试使用,不包含高考、竞赛等。” “本系统提供新手大礼包,含迷情剂X1,可用于快速攻略任务对象,攻略对象好感度超过80%,可使用道具‘守心蛊’,该道具使用阶段,可强制攻略对象听从命令。” “本系统不鼓励违反道德的行为,例如校园欺凌、诬蔑诽谤、伤人杀人等,该限制仅限于宿主,不限于攻略对象。” “迟睿为本世界男主,不建议宿主将其设定为打脸对象,但成功打脸后积分翻十倍超额奖励。” “积分达到100分,攻略对象好感度自动提升至100%,达成‘至死不渝’成就。” “积分达到100分,宿主可任意在本世界中取用系统商城中的道具。” “积分达到100分,宿主将取代迟睿成为世界主角。” “积分任务——物理竞赛已完成,奖励积分已结算,目前积分余额46,请宿主再接再厉。” “新任务请查看任务面板。” “请宿主妥善保管此文件,并养成良好查阅的习惯,及时查阅系统邮箱中的讯息,以避免下次系统邮件溢出实体。” “祝您生活愉快。” 第24章 我反复读了这张纸三遍,总结出了几个要点。 其一,马菲菲有一个系统,这个系统究竟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勉强可以和“金手指”等同。 其二,我是男主,宋东阳是攻略对象,这个攻略应该是情感上的。马菲菲因为攻略成功了宋东阳,而成功使用了道具,在道具的效果下,宋东阳无法拒绝马菲菲。 其三,马菲菲无法亲自下手伤害我,必须借助其他人的力量,譬如宋东阳的。这样就能说明为什么上次她对我的诬陷突然停止,为什么她要让宋东阳同我接触,无论是威逼利诱我放弃物理竞赛,还是之前在别墅里发生的事件,她都选择让宋东阳出头,而不是自己亲自来。 其四,积分对马菲菲而言很重要,她的许多行为都是为了攫取积分,一旦积分清零,她将失去现有的系统,成为普通人。 其五,我大胆设想,一旦积分清零,宋东阳也不必遵守马菲菲的命令,完成任务将会有积分奖励,任务失败大概率也会倒扣积分。 我伸手拿了一瓶红茶,递给了小卖部的阿姨,付了账,一边向外走一边拧开了瓶盖,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想要解决马菲菲的关键,还是在她的攻略对象,也就是宋东阳的身上。 只要宋东阳不帮马菲菲,马菲菲很容易束手束脚,就不会给我添太多的麻烦。而宋东阳如果站在我一边,反过来对付马菲菲,马菲菲的情况就会变得很惨。 但宋东阳说,他拒绝不了马菲菲。 事情仿佛到这里,进入了一个死局。 我难得任性,慢吞吞地向前走,并不着急回教室继续听课,当我终于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中午发生的那一幕。 马菲菲明确地提出了命令,宋东阳选择了听从,我又很自然地想到了中午的情景,当我让宋东阳分手的时候,宋东阳很利落地提出分了手,又关机扣出了电池。 我能不能做一个大胆的假设——马菲菲必须用声音提出要求,宋东阳才能被强迫答应。 但那又说不通,倘若宋东阳避开马菲菲就能不受控制,宋东阳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是因为迷情剂的作用么?还是因为宋东阳非常喜爱马菲菲,以至于不愿意离开她? 那今天的一切又怎么算? 宋东阳怎么突然清醒了?他的表现仿佛他已经不喜欢马菲菲了。 是迷情剂的效果褪去了吗? 还是更不可思议的,因为我同宋东阳发生了性关系,导致他短暂地恢复了自我意识? 我发觉我的思维方式有点跑偏,就强迫自己收了收发散思维,但当我回过神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宋东阳的身影。 他就站在我面前,身上穿着单薄的校服,他问我:“你怎么还不回教室上课。” 我晃了下神,反问他:“你呢?” “出来抽根烟。”他态度冷漠地开口。 我打了个直球,抛了过去:“你真拒绝不了马菲菲啊?” “对。”他倒是惜字如金。 “有什么法子么?”我问出这个问题是出于惯性,倒没有真的期盼过什么答案。 “有。”他不带犹豫地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什么法子?!”我抓住了他的胳膊,显得很不稳重,过于急躁。 他低头看我,眼里像蒙了一层雾,把他这个人和我彻底分开了。 他问:“晚上你有什么安排?” “回家做题——”刚说了一半,我突然停了下来,变更了答案,“你跟我一起回我家。” 他笑了起来,温和地问我:“你是在命令我么?”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说:“是啊。” “好的,我答应你。”他一把抱住了我,快得让我看不清此刻他的表情,他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手臂勒得我后背隐约发疼。 我莫名其妙,但疼痛让我想挣脱他,就在我想说出“放开我”的时候,宋东阳轻轻地说:“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我放弃了挣扎,却不知怎的,想到了那次去宋爷爷家里,在楼下看到宋东阳和马菲菲抱在一起的那一幕。 我开始觉得他的怀抱恶心了,尽管我已经明确知晓,他那时的行为,可能有迷情剂的作用。 但宋东阳自己都说过,他是爱马菲菲的,他们两个还搞过,一想到他们曾经亲昵地躺在床上,商量着该怎么对付我,我就没办法平和心态,认为“那不是宋东阳的错”。 但我还是忍着,没有推开他。 我心里清楚,我得利用宋东阳,先去对付马菲菲。至于马菲菲倒了之后,我和宋东阳又该怎么相处,那是之后的事了。 宋东阳抱了我很久,后来还是我提了一句:“你不觉得冷么?” 他就一下子松开了我,后退了一步。他低下头,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说:“我抽会儿烟,你先回去吧。” 我看了看他,也没什么劝阻的欲望,扭过头就回教室了。 当天放学的时候,我果然在教室的门口看到了宋东阳,更戏剧化的是马菲菲也在他的身边,正握着他的胳膊,同他低声地说着话。 我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权当没看见,直接绕过去向前走,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马菲菲的喊叫声。 “宋东阳,你如果跟他走,我就同你分手。” 我加快了脚步,并不想成为别人情景剧里的客串演员。 但还是没躲过宋东阳的回应,他冷淡地说:“抱歉,马菲菲,我没办法拒绝迟睿。” 我听到了这句话,不受控制地扯起了嘴角,我心里是高兴的。 但这高兴并不是因为宋东阳偏向我的表态,而是幼稚的一句“马菲菲,你也有今天”。 宋东阳很快地跟上了我的脚步,他拉扯上了我羽绒服的套袖,说:“慢一点走。” “为什么慢一点?”我脱口而出,又尴尬地反应过来,我昨晚刚刚同宋东阳发生了性关系,他可能是受伤了。 我没再说话,但放慢了脚步,他扯着我的套袖,跟我慢慢向前走。 我感觉气氛很尴尬,就重新没话找话,我说:“你最近成绩怎么样。” 话说出口我就更尴尬了,每一次的学年榜单都会对外张贴,我从来都没有在前200里看到过宋东阳的名字。 “不太好,”他倒是答得诚恳,“迟睿,你要不要给我补补课?” 第25章 我刚想说“我凭什么给你补课”,又想到了刚刚的计划,话到嘴边变成了模棱两可的“再说吧”。 宋东阳轻叹了一声,干脆挽上了我的胳膊,我大脑头皮发麻,不想被他挽着,却听他问:“不是说让我随叫随到么?” 那也是我嫖你,我强迫你,你自己往我身上凑个什么劲啊。 我闷头不说话,他却越靠越近,最后很过分地将大半个身体都贴在了我身上,他说:“迟睿,同我说说话。” 我张了张嘴,找不到什么话题,毕竟我同他,已经太久没聊过了。 曾经无话不谈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却被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从希望到绝望,抹去了所有的美好与踪迹,以至于我斟酌良久,只能用一句“熟悉的陌生人”,重新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的沉默让他也沉默起来,我们走到了校门口,他指了指他停车的方向,说:“我开车带你走。” “我不太敢坐你的车。”话已出口,我才察觉出伤人的味道,却一点也不想收回。 “你还没有驾照,只能我开,”他言语平平,听不出生气的情绪,“放心,我只是要送你回家。” 我们走到了车边,他松开了我的胳膊,帮我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我却向后推了一步,开了后车座的门,上了车。 他站在原地,略低头居高临下地看我,他问:“怎么坐后车座。” 我坐在车里,他问我就选择实话实说:“前面马菲菲坐过太多次了,我嫌脏。” 宋东阳也没反驳这句话,伸手先关了副驾的门,又关了后车座的门,之后才进了驾驶座,他将自己的安全带系好,问我:“想吃什么夜宵?” “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回家做卷子。”我感觉车子内的气氛有点尴尬,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看他,也假装他没有通过后视镜观察我。 “总要吃点东西的。” 我闭着眼,他的话语就显得更温柔了,温柔得一点也不真实。 我冷笑着开口:“能不能闭嘴,你好烦。” 他终于安静下来了,车内一时只有车辆开启的轻微响动,又过了一会儿,柔缓的音乐在车内响起,我略显急躁的心也随着它慢慢地平静下来。 困意席卷而来,我半强迫自己睁开了双眼,车内的玻璃上依旧笼着薄薄的水雾,我抬起手,用羽绒服上的套袖抹开了一片雾,窗外的景色是我所熟悉的,车辆正在向我家的方向行驶,我舒了口气,却并不敢放松,依旧盯着窗外。 宋东阳在这个时候突兀地问:“迟睿,你是不是恨我?” “你说呢?”我按捺不住嘲讽,即使我知道他也有些无辜,“换你是我,你能不恨么?” 眼前的绿灯突兀地变换成了红灯,他停了车,又毫无意义地按了下喇叭。 我深深地吸着气,感到十分烦闷,我想同宋东阳大吵大闹,又觉得那样放纵的争执,离我太远了。 我习惯性失望,习惯性远离,习惯性沉默,我一个人已经过得很好了,不再需要他了。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车内的音乐也换了一首应景的曲子——陈奕迅的《最佳损友》。 前奏刚刚响起,宋东阳就想切换歌曲,我却拦住了他,说:“宋东阳,我想听。” 宋东阳的手指从按钮上挪开,他说:“迟睿,我不想你听。” 我轻声哼唱着歌词,从前只觉得这首歌好听,却未曾料到如今如此应景。 我已不知晓宋东阳到底是敌是友,却清楚地明白我们这对“旧知己”成不了“老友”,也像歌词中说的那般“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我有点想哭,但最后却笑得很大声,我说:“宋东阳,你为什么要喜欢马菲菲啊?” 你为什么要喜欢她啊? 你要是不喜欢她,不就没这么多的事了么? 你不会被蛊惑,不会伤害我,我们依然是朋友,依旧无话不谈。 我们会上同一所大学,我们会是最佳损友。 直到车辆缓慢地停在了我家楼下,宋东阳依旧没有给我答案,他下了车,又帮我把车门打开,路灯在他的身畔,他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漠。 他说:“下车。” 我拖着笨拙的书包下了车,车门在我身后被撞上,宋东阳却突然凑近了我,他皮肤极好,肤色极白,肉眼几乎看不到毛孔,长长的睫毛下是浅棕色的眼瞳,当他注视着我,我这种没什么审美观念的人,也要赞叹一句“英俊”。 他靠得太近了,我下意思地后退了一步,却抵在了车门上,我有点愕然,正想让他让开,他却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地低头亲了我。 唇上的触感温热,我睁大了双眼,想叫他滚。他却啃咬着我的唇,双手箍住我的肩膀,将我压在了车门上亲吻。 那个混乱的夜里他消失的力气仿佛又回来了,他的力气大极了,以至于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肢体的碰触让我感受到了他身下明显的灼/热,我惊诧地看向他,他却毫不退让地注视着我。 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稍后退了一步,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下一瞬,我扬起手轻而易举地打了他一巴掌。 我用的力气很大,他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浅红色的巴掌印,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喑哑:“我爱你。” 我冷笑出声,我说:“滚。” 第26章 他站在我面前,没有一点想滚的迹象。 冰冷的空气激着我的脸颊,让我的愤怒一点点压了回去,我别过了脸,说:“你走吧。” 他却低声说:“不是想知道对付马菲菲的办法?” 他就这么轻易地戳破了我隐秘的想法,我也破罐子破摔似的回问他:“你愿意告诉我,怎么对付你女朋友?” “我们分手了。” “是么?” “是。” 他咳嗽了一声,又同我说:“上去吧,下面冷。” 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硬是没从他脸上看到丝毫的尴尬,转过身,快步向单元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跟着另一个的脚步声,那是鞋底捻过落雪的咯吱作响,单元门是铁质的门把手,我没戴手套,正想用袖口垫着开门的时候,宋东阳的手已经伸过来了,他雪白的手指一瞬间冻得泛红,但还是从容不迫地拉开了单元的大门,声控灯应声而亮,我没再多话,小跑着进了楼道里。 宋东阳依旧不慌不忙地跟着我向上走,我家在五楼,我跑得很快,但仿佛永远都避不开他的脚步。 我从书包外侧的口袋里翻出了钥匙,期间声控灯灭了一次,宋东阳先我之前跺了跺脚,我的世界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用钥匙开了防盗门,又开了房门,放下书包换了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鞋架子上拿了一双半新的拖鞋扔在了地上。 “拖鞋在地上,你换了再进来。” “好。”他的声音沉稳又温和,伴随着门重新关闭的轻微声响。 我把书包熟稔地扔在了沙发上,转身趿着拖鞋去厨房烧水,又出于礼貌问他:“你想吃点什么?” “你吃什么多做点给我就行。”他的声音隔着门,有点模糊不清。 “那你先去洗澡,睡衣穿我爸的吧。”宋东阳也不是第一次到我家留宿了,我顺口说了这句过分熟稔的话,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暧昧不清来。 但不等我说什么话找补,宋东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说:“不用麻烦,我带了睡衣的。” 他带了睡衣的。 他什么时候带的睡衣?! 是不是从今天早上他离开别墅的时候,他就做了今晚在我家留宿的打算了? 我一瞬间想出门质问他,他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他说:“迟睿,我忘记怎么调你家的淋浴了。” 我把烧水的煤气灶拧上了,出了厨房,正好看见他已经脱得只剩条内裤,站在洗手间的门口。 室内的暖气很热,他这样也不会冷,我本来不该感到尴尬的——如果他的身体上没有布满我昨天留下的痕迹。 他的皮肤很白,此刻却像打翻了染料盘,红、青、紫遍布在一起,活生生像刚挨了一顿打。 我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明知不应该,心里还是涌起点异样的情绪来,我或许下手太重了。 他侧过身,让我进了洗手间,我家的空间并不大,淋浴是装在洗手间里,又为了方便打理,并没有弄个玻璃罩子隔开。 我把淋浴喷头扯了下来,对准了马桶,开始向左向右调节着水温,等感觉差不多了,又向热的方向拧了一点点,才把喷头递给了他,说:“水温调好了,洗吧。” 他接过了喷头,却特别坏,向我的方向拧了下,我的毛衣一下子就湿了。 我瞬间炸毛,骂他:“宋东阳你有病啊——” 他却知错不改,继续向我的方向喷水,我后退了几步,他不喷了,但我的毛衣也湿透了,连头发和脸颊都沾了很多水。 他把喷头随手挂在了架子上,靠近了我,一点也不带诚意地说:“抱歉啊,你把毛衣脱下来,我一会儿顺便帮你洗了吧。” 我闷不做声,把毛衣脱了扔到了洗衣盆里,眼前又多了一条毛巾,宋东阳说:“擦擦水吧。” 我接过了毛巾,笃定说:“你是故意的。” “是啊,”他竟然也不反驳,甚至向我的方向走了一步,他的脸上是我熟悉又陌生的坏笑,痞子气调皮地冒了个头,“谁让你穿得严严实实,一点肉也不露。” 我们以前总这么闹,因而现在也不觉得生气。我用毛巾仔细地把头发和脸颊擦干,给自己裹上了挂在了门后的睡袍,又觉得别扭,干脆把外裤和棉裤也脱了下来,我说:“你帮我把外裤顺便也洗了,棉裤别洗了,还有,你快点洗,别浪费我家的热水。” “行,你要不干脆把内裤也脱了吧。”他很自然地提出建议。 我的手都搭在了内裤边上了,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发现他在盯着我的小腿看,看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男的,倒像是看漂亮姑娘似的。 我就说:“你别那么看我。” 他很听话地别过了头,但***鼓囊囊的,我们都是男的,我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怎么了。 “你同性恋啊?”我直接问出口了。 “我可能是双性恋。”他回答得倒挺准确的。 他把喷头挂在了最上方的支架上,开始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很快地,薄薄的内裤就彻底贴上了皮肤,露出了内里的形状。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也有些口干舌燥了,然后我想起来,我是可以出去的,没必要跟他呆在这里。 我不发一言地转过身,趿着拖鞋刚走了一步,就听见宋东阳问:“迟睿,想上我么?” 其实肉体上是不排斥的,但总感觉又搞在一起,会发生些麻烦事。 我正想拒绝,却听他说:“你上我一次,我就能帮你做一件事。” 我的智商没那么低,不会以为他是拿这个作为条件同我交易,联想到之前被我自己强行中断的发散思维,心情有点微妙,我问他:“这样我能命令你去做事,对么?” 他没有直白地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迟睿,我不会让你吃亏。” “我再想想。” 我感觉自己被室内的水蒸气蒸得有些头脑不清,就拧开了门,直接出去了。 我重新回到了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又把热水倒进了暖壶里,洗了青菜,打了鸡蛋,快速地做出了两碗青菜鸡蛋面。 当我把两碗面条端到餐桌上的时候,宋东阳也裹着睡袍穿着拖鞋出来了,伴随着洗衣机的轰隆声,我们面对面吃完了两碗面条。 宋东阳去厨房洗完收拾,我看了眼表,已经十一点了。 其实不算晚,还能做一套卷子。 我的大脑有点乱,但不妨碍我回到房间,拧开了书桌上的护眼灯。我低下头,从笔筒里抓了根笔,开始做题。 但卷子只做到一半,宋东阳就到我卧室里来了。我家只有两个卧室,一个房间是我爸妈的,一个房间是我的,都是双人床。 我没时间和精力收拾另一个房间,宋东阳要么睡客厅沙发,要么打地铺,要么就得住我的床。 和他共处一室,他坐在我床上呼吸,我的心绪其实已经乱了。 他坐了一会儿,又出了门,听声音像是去了客厅,很快地,我听到了倒水的声音。 我回过神,才发现笔尖在雪白的卷面上戳了无数个小点。 “哒、哒、哒。” 他重新回来,他把一杯水放在了我的右手边,又用温热的手包裹上了我微凉的手指。 他说:“迟睿,我们试试。” 我说:“宋东阳,我对你没感觉。” “不需要什么感觉,像那天晚上一样,放松一下。” 他的吻落在我的发顶,又落在了我的颈后。 我打了个寒颤,“哗啦——”,我站了起来,手指依旧死死地攥着我的笔。 我说:“宋东阳,你在害我。” 他站在我身后,我听到了打火机点燃的声音,他点燃了一根烟,沉默地吸了几口。 他说:“迟睿,我在救你,也在救我。” 第27章 “你让我做完卷子。”我的大脑很乱,很容易冲动行事,我得寻找个缓冲地带。 “还剩一半,”他低下头看了看我的卷面,“好,我等你啊。” 我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收拢心神,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卷面上,但都怪这个卷子太简单了,不到半个小时,我竟然做完了最后一道题,我甚至将卷子重新来回翻了一遍,就这么没了。 一只修长的手轻易地拿走了我手中的笔,一片温热拢在了我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浅淡的笑,他说:“迟睿,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说不清心里隐晦的不安与焦躁,仿佛同宋东阳搅合在一起,会陷入更深的陷阱似的。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心底的挣扎,突然松开了我,拖鞋划过地板发出轻微声响,下一瞬,我听到衣衫褪去、落在地板上,我扭过头,发现宋东阳背对着我,他的后背遍布红痕,是昨晚我留下的。 他关了卧室的顶灯,上了我的床,埋进了我的被子里。 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我们不是,已经搞在一起了么? 我站直身体,将卷子折叠好装进了书包里,又顺手拧灭了书桌上的灯。 室内瞬间变得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凭借记忆向床的方向走。 “迟睿。”那是宋东阳的声音,他只喊了这一声,像是提醒,又像是在确认。 我弯下腰,上了床,手掌触碰到又热又软的身体,宋东阳从被子里钻出来了。 …… 我怀疑他有夜视的特殊功能,不然他怎么会精准地亲上我的唇,我一开始是闭紧唇瓣的,后来又觉得,这么矫情毫无意义,睡都睡过了。 我们热情地接吻,碰触着舌尖交换着津液,宛如一对情侣。 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宋东阳看着冷硬,身体却没有一处不软,摸着很舒服,我的手向下探,触手的却是一片滑腻。 他在接吻的间隙含笑着说:“我灌了油。” 我就很想骂人了。 但我几乎从来都没骂过人,一来词汇量不丰富,二来也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他的舌头舔了舔我的喉结,轻轻地哄着我:“是不是想骂我?” …… “够了。”我低吼着打断了他的话,“宋东阳,你别用我满足你的癖好。” 他低低地笑,身体却缠得更紧,他说:“骂出来会舒服点,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我实在不想他说话了,低下头磕磕碰碰地撞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语。 …… 他把床单攥得太紧了,我不得不提醒他:“你轻点拽,我家床单刚做的,还挺贵的。” 他长叹一声,说:“迟睿,你真行。” 我也意识到我这样不太好,又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匆匆地出了液,就退出去,躺在了床上。 宋东阳倚在床上,抽了抽纸擦拭自己的腿间,哑着嗓子问我:“舒服么?” 我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还行。” 其实不是很行,第一次的时候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次考虑到宋东阳的体力问题,和我自己的睡眠问题,只能凑合来一次。 宋东阳把卫生纸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又过来摸我。 我闭着眼,压着情绪说:“别闹了。” 他舔了下我的大腿根,说:“我帮你口。” 我捏着他后脖子上的**,像拎着一只不听话的大猫似的,我说:“别闹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他叹息出声,可能还要说点什么,但我太困了,直接一歪头,睡着了。 我睡得很沉,梦里也在做卷子,但卷子每一套都很容易,做得我越来越烦躁,然后就一下子醒来了。 我醒来的时候,床褥还是乱的,洗手间里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宋东阳应该在里面洗澡。 我除了有点困,精神还是好的,就下床开始换床单叠被子,弄完了这些,就趿着拖鞋去敲洗手间的门。 宋东阳开了门,头上还带着泡沫,问我:“醒了?” “嗯,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咱们一起洗。” 我觉得我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宋东阳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脸红了。 我们一起挤在喷头下,他用浴球打了泡沫帮我擦身体,我大大方方地让他帮忙擦,他也不规矩,伸手扶着我下面搓了好几下。 我不得不拍了下他屁股,警告他:“够了啊,一会儿折腾迟到了。” 他仰头笑,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到他的胸前,说:“我开车送你去上学。” 我鼓了鼓脸,算了算时间,没跟他计较了。 我们洗完了澡,一个人啃了一包奶半个面包,拎上书包就下楼了,宋东阳一路的车开得很稳,我躺在后车座上,甚至睡了二十分钟。 等他停了车,我就醒了,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 我们一起下了车,临近大门的时候,宋东阳问我:“你是想让马菲菲离开临水一中,还是想让她竞赛成绩作废?” 我反问他:“我不能两个都选么?” 他揉了揉我的脑后,说:“不能,只能选一个。” 我说:“那我都不太想选。” 我又补充了一句:“感觉很不好,像是我睡了你,你为我出头,这和卖身没什么区别。” “那宋东阳,我不睡你的时候,你和马菲菲睡的时候,你一直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我的死活。” 第28章 “对不起。”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向我道了歉,又同我说,“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我的拳头像打进了软绵绵的棉花里,有心想同他争执,又觉得没必要。 你看,他道了歉,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称得上是受害者,那些事未必出自他本意。 但就算马菲菲强迫他做事,也是他亲手把我推进一次次的漩涡,我不是圣人,又怎么会不怨恨他。 我低下头,视线落在他的胸卡上,说:“我能许愿你以后都不会替马菲菲做事么?” 他叹息出声:“那有些难。” “那你现在同我说话,又有什么意义?”我以为我没生气,但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早就把我出卖了。 “虽然有些难,但我想答应你,”他向我走了一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你同我多做几次昨晚的事吧。” 他的手很温热,我却像是被蛇信子舔过,我任由他握着,直白问他:“为什么?” 他轻声回答:“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猜到什么?猜到我们荒诞的**能破解马菲菲的手段? 这太荒谬了。 我抽回了手,不发一言,径自向教学楼的方向走,他的脚步声也跟在我身后,不急不缓,如影随形,像是一直在提醒我做出决定。 我进了教室,摊开了课本,开始认真听课,但到了课间,许久未曾有动静的广播却播报了一条消息。 “高三(三)班曾某,涉嫌偷窃财物,先全校通报批评,给予记大过处分,望广大师生以儆效尤,严格遵守校规校纪。” 教室里瞬间“嗡——”地一声,同学们在小声地讨论着刚刚的通报,三班姓曾的同学只有一个,就是我们曾经的同班同学,曾蟠。 我甩了手中的笔,猛地站了起来,张鹏小声地问我:“怎么了?” 我转身对他说:“有点事,我先出去一趟,下节课如果没回来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什么事,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可能我的表情很不好,张鹏也变得很严肃,作势就要起来。 我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头同他说:“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你好好学习。” “好吧,你快点回来,尽量别耽误上课。” “嗯。” 我出了教室,直接奔向了三班的教室,但透过门窗户并没有看到人,我又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和校长办公室,依旧没有找到人,倒是班主任看到我,问了句:“是来找曾蟠的?” 我喘着气,点了点头。 班主任递给了我一个橘子,说:“曾蟠偷了马菲菲的东西。” “这不可能,一定是马菲菲诬陷……”我反射性地说。 “三班的班主任亲自抓到的,人赃并获,曾蟠在办公室也承认了,现在的处置已经是从宽处理了。”班主任压低嗓音,快速地同我说了目前的情况,“我同你一样,也不喜欢马菲菲,但不喜欢是一件事,带偏见去看一件事,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送我离开了办公室。我几次都有冲动将马菲菲身上异常的地方说出来,但又心知肚明,就算我说出来了,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我能怎么说?说马菲菲身上有系统,可以赚积分兑换各种奇怪的药水和奇怪的技能,曾蟠要么是被迷了心智,要么就是三班班主任看到的都是幻觉? 这还不如科幻小说呢,科幻小说中的情景,好歹有希望在未来实现,马菲菲的情况,除非像我这样亲身经历过,不然简直匪夷所思。 我愁闷极了,但又突然想到一个地点——曾蟠或许就在那里。 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学校的小卖部,果然看到了曾蟠熟悉的背影,他裹着厚实的棉袄,绕着小卖部转圈,却怎么也不进去。 我走到他的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像是被惊吓到了,哆嗦了一下,回头看到我,才吸了吸鼻子,说:“你来了。” 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小卖部里拖,说:“你在这儿晃什么呢,跟我一起去里面暖和暖和。” 他扭头看我,眼睛里溢出了水,竟然哭了,他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请你喝饮料啊,还能干什么。” 我终于把他拖进了小卖部,挑了两瓶饮料又付了钱,我们走到了小卖部的角落地,那边说话售货的阿姨听不到。 我把饮料递给了曾蟠一瓶,说:“喝吧你。” 曾蟠握了一会儿饮料瓶,我喝了一半,他才把自己的拧开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小口,放下瓶子又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我没有偷她东西。” “那你承认什么啊?”我的火一下子就窜上了头,恨不得将他拎到外面摇晃出脑子里的水。 “我没有偷很名贵的东西。”他又补了一句。 我咬牙切齿,有些失望地说:“不贵的东西,小偷小摸也是偷啊,曾蟠,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迟睿,”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我要转学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 “我要转学了,我爸给我办好了手续,我马上就出国读书了,你知道的,我现在的成绩,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他说着说着,甚至笑了起来,“临走之前,偷这一次东西,我不后悔。” “你疯了吧——”我脱口而出这句话,又有点后悔,怕戳伤他。 “是疯了,”他却承认了,将剩下的半瓶饮料塞到了衣服外套的口袋里,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翻出了一沓纸,塞到了我的怀里,“送你的礼物。” 我抓住纸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低头再去看,第一张赫然写着“积分每周结算”的字样。 “你怎么弄来了这么多张……”话说出口,我已经明白了答案,这些就是曾蟠偷到的“赃物”。 我抬起头,不知道该捶他的胸说谢谢,还是骂他不该做这么多,他倒是很平和,是我从未见过的从容不迫,他说:“迟睿,我一直很羡慕你的,你的成绩总是那么好……” “你就因为羡慕我,就为我做这么多事?”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脸有些发红,说:“当然不是,迟睿,我……” “曾蟠,迟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宋东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吓了一跳,曾蟠的反应比我更大,直接后退了几步。 宋东阳穿着毛呢面料的大衣,修身又厚实,他的脖子上围着羊毛围巾,看起来就十分暖和,此刻他与我们站得极近,但奇异地,我和曾蟠之前竟然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又问了一句。 “我、我们什么都没做。”曾蟠飞快地否认了,又说,“我先回教室了,你们聊。” 我尚未来得及回应,他就跑得很远,很快就不见了。 “曾蟠送我些东西。”我回答了宋东阳的问题。 “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要同你说?” “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找我帮你的朋友曾蟠,解决掉档案上的污点。” “找你你会帮忙么?” “会。” “有代价吗?” “有。” “那找你做什么。” 我们交谈的过程极快,因而宋东阳突然吻上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来得及闪躲,让他结结实实地亲上了我。 我也没闪躲,跟他毫无意义地亲了一会儿。 然后我说:“亲够了就让路,我要回班级学习了。” “我去处理他档案上的污点。”他笑着摸我的脸。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说:“那谢谢。” 第29章 我先回教室上完了课,等到了课间,才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翻开了曾蟠给我的这沓纸。 第一张是“积分每周结算”,日期却在很久以前了,正好是马菲菲刚刚转校过来的时候。 “攻略人物好感度+10,积分+10。” “完成在全校大会上演讲任务,积分+1。” “上课违反课堂秩序,积分-1。” “完成打脸物理老师任务,积分+2。” “旷课一次,积分-1。” “在股市中小有成就,积分+1。” “旷课一次,积分-1。” 马菲菲旷课竟然是会扣积分的么?那她为什么总旷课? “得到攻略对象的夸赞,积分+1。” “得到攻略对象夸赞,积分+1。” “得到攻略对象夸赞,积分+1。” “攻略对象好感度+5,积分+5。” “本周积分结余,29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我将第一张单子放在最低端,开始看第二张单子,那是一张提醒单。 “察觉到宿主对男主迟睿的恶意,警告一次,扣除积分5点。” 我皱起眉头,又看了下一张。 “宿主投诉已受理,开启打脸男主逆袭支线任务,完成此支线所有阶段任务,可获得积分翻十倍奖励。” “阶段任务1,在月考中得到比男主更高分数,完成任务获得积分10点,任务失败扣除积分5点,建议使用3点积分兑换道具‘复制粘贴’,运用此道具可将考试答案直接填写在卷子上。” 马菲菲应该是用了这个道具,将答案直接复制粘贴在了卷子上,但部分题目答案存在一定的步骤省略,有一道题目的答案不正确,再加上还有主观性极强的作文,她的得分最终没有超过我,自然是要扣分的。 也难怪,她那次考试失败后,会表现得那么在意。 我继续向下翻,看到的却是一张贺卡。系统恭喜马菲菲成功将宋东阳的好感度刷到了四十,建议她可以使用迷情剂,促进好感度提升。 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宋东阳先是对马菲菲有了好感,之后又被药剂强行刷到了80点,最后动用了守心蛊,让他对马菲菲死心塌地。 我继续向后翻,翻到了马菲菲兑换道具的历史清单,我在清单上发现了“期货指南”、“短期投资风险预判”和“谈判加成buff”,联想到马菲菲经常的旷课,和宋东阳不断提升的好感度,我大抵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套路。 马菲菲利用道具,同宋东阳合作赚钱,宋东阳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升好感度,但没想到马菲菲背后有系统外挂,一瓶迷情剂下去,直接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他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辜,却不在我意料之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我的欲望是好好学习,他的欲望则社会得多,他想要更多的权力和金钱。 这样看来,他说的“我爱你”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实意,倘若他真的爱我,在最初尚未完全被控制的时光里,又怎么会忍心让我受委屈。 我在学校里,傻乎乎地担忧着他的学习,他却请了长假,一直同马菲菲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呢? 在赚钱么?在谈判么?在攫取利益么? 还是在拥抱、接吻、**? 还是在做情侣能做的所有的事? 我机械地换了下一张纸,我看到马菲菲使用了宋东阳暴涨的好感度带来的积分,她买了短暂复制我声音和笔迹的道具,之后,就是我熟悉的被诬蔑的剧情。 再之后,就是宋东阳警告我,不要参加那次竞赛。 我分不清,宋东阳是知晓我必定会成为垫脚石,拒绝我参加那次竞赛,还是单纯地想为马菲菲解决掉一个麻烦。 正如我分不清,宋东阳当时劝我不要和马菲菲起冲突或作对,是出于对我的好意,还是出于对马菲菲的照顾。 我总不想将宋东阳想得太坏,但事实上,我也没必要将他想得多好。 他现在缠着我同他**,或许是因为这样我们双方都能保持理智,方便他挣脱马菲菲的束缚,或许是因为这种行径能给他带来感官上的愉悦。 我翻阅了所有的文件,发现了一条很有趣的扣分记录。 就在我坐在大巴车上,宋东阳送马菲菲鲜花的那一天,宋东阳对马菲菲的积分,罕见地下滑了50点,虽然很快又恢复了48点,系统依旧给马菲菲的积分扣了2点。 这么说宋东阳对马菲菲的厌恶,是马菲菲扣分的一大杀器? 那也不对劲,后来的好感度又重新回来了,应该是迷魂剂的残留作用。 宋东阳恢复短暂清醒-宋东阳对马菲菲产生厌恶情绪-好感度掉落-好感度因迷魂剂影响恢复-系统扣除好感度整体下降对应的积分点数,大致是这么个流程,而让宋东阳恢复短暂清醒的方式,一来靠宋东阳自己的挣扎努力,二来就是我们搞在一起。 那问题绕到最后,我还是得和宋东阳搅合在一起,早日将马菲菲的积分刷下去,让她的积分无法兑换高积分道具,或者做到更好的程度,干脆将她的积分清零,让她失去系统这个外挂。 这事拖不得,我看了最后一张纸,马菲菲选择开启了几个支线小任务,正准备曲线救国,攻略了几个“男配”,再拖下去,马菲菲积分刷满,宋东阳就别想再清醒,我也别想躲过她要向我下的黑手。 个人的情绪在迫切的情况面前毫无意义,我将所有的纸张收好,赶在上课铃声响起前回到了教室里。 而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宋东阳果然又来找我了,我同他并肩向外走,然后在半路上看到了马菲菲。 马菲菲今天涂上了红色的口红,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和宋东阳看,她说:“迟睿,我会赢。” 宋东阳在这种时候又没声了,我只能对马菲菲说:“这种挡住人当街放狠话的事,也只有你这种脑子能做得出。” 马菲菲气得脸直涨红,想骂我,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看过了那些通知单的我,当然不会以为那是她有教养,事实上,她只要当面骂我一句,系统就会扣掉她一个积分。 我觉得她的系统很有意思,一板一眼不知变通,只维系着固定的规则,至于宿主做出什么选择,会不会赢,完全不在它的考虑范围内。 也幸亏这样,我才能从中找出一条生路来。 我和宋东阳一起绕过了马菲菲,走到了学校门口,我们离他的车还有一段距离,他却突然停下了。 他说:“迟睿,我疼。” “你疼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他。 “我拒绝了马菲菲和她一起用餐的命令,现在浑身都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 宋东阳抬起了轻微颤抖的手,有点吃力地拽下了自己的围巾,我这才发现,他的脖子全是成股淌下的汗。 “怎么会这样?!”这种情形是骗不了人的,我下意识地抱住了宋东阳的身体,“去医院能有用么?” “没用的。”他面无表情地同我说,眼睛眨了眨,就泛出了水来,“疼上二十分钟,慢慢就好了,这次只是小事罢了。” 我盯着他看,丝毫不怀疑他是故意将这件事说出来,以换取我的同情心,但刚刚好,我也下了决定,就顺势表露出了关切,我握着他的手,亲吻着他的耳垂,让他看不清我的脸。 我说:“我答应你上午的提议,我们在一起,尽快把马菲菲处理掉。” 他环抱着我,微热的指腹摩挲着我颈后的**,声音含笑,他说:“迟睿,我们在一起。” 第30章 我直觉他的在一起和我的在一起的含义并不相同,但我并没有纠正他。 我认为我和宋东阳在一起有点像与虎谋皮,程度有点夸张,但应该就那么个意思,但我没有别的出路了。 我们一起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车,宋东阳在一辆纯白的车前停了下来,同我说:“我开了辆新车。” “上次那辆车呢?”我忍不住问他。 “扔车库里,已经找了二手车的中介,近期就会处理掉。” 听他这么说,我竟然还挺高兴的,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膈应马菲菲处理了那辆车,我就权当是因为这个了。 我们一起走近了那辆车,我很自然地向后车座的方向走,宋东阳却一把打开了副驾,他说:“坐这里,迟睿。” 我看了一眼,问他:“你向副驾的位置看的时候,难道不会想到马菲菲么?” “偶尔会想到,所以希望你坐在副驾上,让我以后只想到你。” 我也不是跟他闹别扭,好吧,我就是跟他闹别扭。 我指了指后车座,我说:“我喜欢坐这里。” 宋东阳没再劝我,弯腰帮我打开了后车座的门,等我坐进去了,才发现车座边堆了二十多本参考书。 “哪儿来的?”我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封皮就知道这本我没做过。 “让人从省城里带回来的。”他关了后车座的门,又开了前门,坐上了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这些参考书都是专家推荐的,我大概看了看,还不错。” “你自己留一套了么?”我摸着参考书的封皮,心里想着就是出复印费,也想要拥有。 “留了,这一套是给你的。”他踩下了油门,车辆平稳上道。 “谢谢,我明天把钱给你。”这声谢我说得真心实意。 “给什么钱,我送你的礼物,你守着就好。” 我没再提钱的事,抚摸着参考书,像摸心爱的人,心里也快活极了。 可能我那模样有点傻,宋东阳从后车镜里看到了我这样子,忍不住又问:“这么开心?” “对啊,超开心的。” 他就不说话了。 车子行驶到了一处陌生的楼栋门口,他让我下车,我就下了车,然后看到他熟稔地将车停到了两辆车之间。 他下了车,点燃了一根香烟,向我的方向走。烟雾洒在了我的脸上,我没说话,甚至连眉头都没骤,他掐灭了烟头,复杂地看我,说:“以前你会管我,不让我抽烟,最近好几次,你都不管我了。” 以前我拿他好朋友、好兄弟,自然会管着他。后来我不拿他当一回事了,也就懒得管他。 我以为我做得足够隐秘,却不想被他面对面拆穿了。 我无法反驳,索性就不说话,他用带着烟草味的唇贴上了我的额头,他说:“以后管管我,好不好?” 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握住我的手,带着我一起进了楼栋,不出所料,这里依旧是一处隐秘的会所。 服务人员很热情也很贴心,我也没多不自在,反正就是吃饭,在哪儿不都是吃。 宋东阳提前定了位置,我们面对面坐着,他一会儿给我舀一碗汤,一会儿帮我拆个螃蟹肉,体贴得让我产生了他是我爸的错觉。 不对,我爸都没他这么周全,我爸只会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说:“多吃点。” 我吃得饱饱的,非常心满意足,他就很自然地问我:“一起去睡个午觉?” 我奇异地感受到了这句话隐含的含义,就咬着草莓问他:“你下面不难受。” 他说:“下面还好,只是现在我浑身疼,你同我睡一会儿,应该会好很多。”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推辞,就把剩下的半颗草莓吃到了肚子里,又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汁液,多余地说了句:“你受得了就行。” 我们倒在浅灰色的床上,床褥软得像棉花,我躺着都快睡着了,宋东阳还是过来,拉扯我的校服。 我们冬天的校服是蓝白的运动服,很宽大,很容易脱,但是内里的毛衣和棉裤,就很不容易拽。 宋东阳试了试,不得不双手环住我的腰,手指拽着我毛衣的下摆,说:“你抬抬手。” 我感觉这情景特好玩儿,就忍不住说:“哥,都这么大了,你还帮我穿衣服啊。” 他一瞬间闭上了眼睛,手臂都有些颤抖,我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他快速地说:“没什么。” 我极力配合,他很容易把我的毛衣脱下来了,又把我厚实的棉裤扯下来了,里面的秋衣秋裤我自个就脱了,我就光着躺着等他。 他身上的是羊毛衫和薄得一点也不抗风的保暖裤,然后我发现他内裤湿了一大块,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发抖,是因为射了。 我也没说什么刺激的话吧,也就喊了他一声“哥”。 他的性癖好还挺奇怪的。 我们时间实在有限,他有点神游太空,我却不愿意等,我直接摸上了他的上身,他眨了下眼睛,凑过来亲我。 所以说一回生两回熟三回闭着眼睛做,我觉得这事挺容易的,就是宋东阳太敏感了,叫的声音特别大,还抓挠我的后背,跟个野猫似的。 我们俩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我看了一眼床头的表,就把自己的东西抽出来了,宋东阳用手臂箍着我,不让我走,我特别严肃地同他说:“快来不及上课了,你都射了,就别箍着我了。” 他眼睛雾蒙蒙的,看我的时候,像小刷子似的,在我的心头勾。 他说:“你还硬着呢。” “我自己路上撸下呗。”我满不在乎地回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不舒服么?” “舒服啊,”我的大脑已经飘回到学校了,“但是这是杂事,咱们得干正事去。” 他卸了力,放我去穿衣服了,我穿好衣服,发现他还躺在床上不动弹,就过去喊他:“快起来了,要去上课了。” “我打个电话,让人送你去学校。”他的嗓子有点哑,一副困倦模样。 “那你呢?” “我躺在床上睡一会儿。” “不行。”我拧着眉头,“就算你累,想睡觉,也得去学校,你在教室里多少能听点课,躺床上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宋东阳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他说:“睿睿,心软点吧,我可是刚被你这头牛糟蹋了一通。” “不是你自找的么?”我一点也不心软,显得冷酷极了,“你起不起?再不起我挠你痒痒了!” 我作势真的要挠他,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噗嗤一声笑了,懒洋洋地说:“我没力气,你拽我,我就起来。” 我没多想,弯腰向他伸出了右手,他仰着头看我,也伸出了右手,我们十指渐渐相贴、相碰、相交,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起来。”我用上了劲,想要把他拽起来,他却软绵绵地躺着,一点力气也不用。 我拽了几次没拽起来,有些生气,想松开手,他却攥紧了我的手,猛地用力,我没有防备,竟然被他拽到了床上,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又抱住了我,满足地喟叹出声,他轻声说:“哥爱你。” 我装作没听见,挣扎着起来,他也没拦着,等我起来了,他也跟着起来,我们匆匆整理了衣服,出了门。 宋东阳没自己开车,安排了会所的司机开车,他跟我一起并排坐在后车座上,也跟我一起合拢了双眼。 一路无话,只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车停了,谢天谢地我们没迟到,我们在教学楼门口分手,我进了教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东阳没把那一堆参考书给我。 算了,等放学的时候再跟他要吧。 这样想的我,竟然已经默认了,宋东阳放学会来找我了。 然而,还没到放学的时候,高三学年就出了件大事——马菲菲主动提出转学了。 第31章 马菲菲主动提出转学了? 我在思考这是不是宋东阳的手笔,又觉得他未免动作太快了吧? 宋东阳下课的时候过来找我了,他告诉我他尚未来得及使出什么手段,这个决定是马菲菲做的,原因却并不明朗。 我想起了那厚厚的一沓纸,意识到马菲菲转学十有**,是为了攻略其他“男配”,她选择放弃宋东阳这个主战场了,估计是想采取迂回策略。她那边想将积分刷高,我这边得把积分向下刷,这样折腾起来,就有些烦躁。 我正认真思考着,脸上骤然一疼,宋东阳竟然拿手掐我的脸,我将他的手打开,说:“别添乱。” 宋东阳却突然问我:“你不想让马菲菲转学么?” 我当然希望马菲菲转学了,只是不希望她转学到了别的“男配”所在的学校里,进而继续刷分。 那一沓纸是曾蟠给我的情报,我犹豫着要不要分享给宋东阳,但实话实说,我不相信他。 我的犹豫不决让宋东阳又问了我一遍:“你不想让马菲菲转学么?” 我干脆回答:“我想让她转学,但她入学到别的学校,估计会有新的麻烦。” “什么麻烦?”他挑眉问。 我沉默不语,避而不谈。 “我安排马菲菲休假,学籍依旧留在咱们学校,这样处理可以么?” 临市对高中生的学籍把控很严格,学籍不转,即使出借读费,也很难入学。 我明知故问:“你能做到这件事?”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做到。” 他的回答让我有点高兴,我就回了一句:“谢谢。” 但他伸出手,抵住了我的唇,他说:“不要对我说谢谢。” 我眨了眨眼睛,故意茫然地看着他,他收回了手指,俯**亲吻着我的唇,我们缠绵地接吻,等结束了这个吻,宋东阳扯着我的衣领,喘着气,说:“跟我走。” 我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又想拉我“放松一下”了,但下午还有一节课,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走。 但直白地拒绝也不太合适,毕竟他刚主动表示要帮我的忙,我就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放学之后,我们就走。” “晚自习别上了——”他这话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行,”只有好好上课学习这件事,是没得商量的,况且我心里清楚,一旦我这次妥协了,下次就很容易继续妥协下去,“要么等上完所有课我们再去鬼混,要么就干脆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我们在一起不是鬼混。”他像是更生气了。 我没再反驳他,只是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额头,目光直视他的眼眸,我说:“宋东阳,我不像你,有很多的路可以走,我只有学习这一条路,它对我很重要的。” 他动了动嘴唇,我猜他可能想说些什么“我能帮你”、“我会养你”、“不必那么辛苦”之类的话,但他了解我的性格,没说出口。 也幸好他没说出口,他要是真敢这么说,我肯定会打他的,这难道不是在侮辱人么? 我们又腻歪了一小会儿,就各自回教室好好学习去了。我的同桌王娟犹豫了一会儿,同我说:“你最近下课好像总出去。” “我之前和宋东阳不是冷战么,现在误会解除了,就出去跟他聊聊天。” “哦。”她应了一句,也不再多问了。 我这时候注意到她今天带了个新发卡,就夸了一句:“你的新发卡挺好看的。” “谢谢。”她轻轻地回了句,重新摊开了课本,开始默背古诗词。 我也收拢了心神,开始做我的化学题。 一眨眼下午的课也结束了,只有几十分钟的时间,宋东阳还要来我们教室门口找我,张鹏喊我跟他们一起去吃牛肉面,宋东阳就站在那边,静静地看着我,两边人都在等我做决定。 我之前是答应过张鹏的,只能硬着头皮跟宋东阳说:“你和你同学吃饭去吧,我跟张鹏他们一起吃。” 宋东阳垂眉笑了笑,突然对张鹏说:“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张鹏没搭话,扭过头瞅我,我莫名感觉自己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有点不知所措。 张鹏看我这样,撇了撇嘴,帮我解了围,说:“不介意,大家一起去吃吧。” 于是宋东阳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们十多个男生一起出了校门,找了熟悉的牛肉面馆,围着大圆桌坐了下来。 我其实挺怕宋东阳突然点一堆东西,再说什么请客的话的,但宋东阳规规矩矩的,和我们一样都只点了牛肉面,又去端了几碟免费的小菜来。 他坐在我的对面偏左的位置,我一抬起头,就能看到他。我见他慢条斯理地吃面条,他咬的面条仿佛不是几块钱,而是几十块,几百块的。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低头一看,我碗里多了一块牛肉,挨着我坐的就是张鹏,我瞅他,他冲我眨了眨眼,一个大巴掌就糊在我后背上了,他说:“班长你多吃点啊,这么瘦。” “对,你那么瘦,得多吃点。”身边的同学们纷纷起哄,一时之间,餐桌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我有点窘迫,低头喝了好几口汤,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这是我的同学们,我们都一样,在拼尽全力冲刺高考,但前行的路上,我们不止是竞争对象,更是战友、是同伴。 温暖的情绪让我整个人都忍不住笑,等吃完了饭,我们均摊着钱结了账,又浩浩荡荡地从牛肉面馆向学校走。 等到了教学楼门口,我该和宋东阳分开了,张鹏和另一个同学非要停下来,还盯着宋东阳,像是怕他对我做什么坏事似的。 宋东阳看了我几秒钟,只说了一句话:“晚上我送你回家。” “好啊。”我很自然地答应了。 他就转过身,没有一丝犹豫地离开了。 “他跟你回家干嘛啊?”张鹏怼了下我肩膀,直白问我。 “他最近成绩不太好,我花点时间给他补课。”我在心里说了声抱歉,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谎话。 “你也注意点,别浪费太多时间,影响自己的休息和学习。” 我知道张鹏这是拿我当好兄弟,才这么苦口婆心地劝我,心里也不生气,就从善如流地答应说“好”。 沉迷学习,晚自习的时间就过得很快,我收拾好书包,宋东阳果然在等我,他伸手想要去拎我书包,我握紧了自己双肩包的书包带,说:“太沉了,你让我自己背着吧。” 他就“嗯”了一声,我们沉默地向前走,过了一会儿,他突兀地说:“你们班同学都挺好的。” “对啊,他们都挺好的。” 他就不说话了,像是刚刚憋了那么半天,只为了那一句话似的。 我们上了车,我依旧坐在车后座,他这回也没硬要我坐在前面了。 车内弥散着浅淡的香味,闻着很舒服,加上很安静,我竟然在车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宋东阳说:“睿睿,醒醒,到家了。” 我睁开了双眼,拎着书包正想下车,却听宋东阳说:“刚我看你家灯亮着,是不是你爸妈回来了?” “应该是他们回来了。”他们偶尔会突然回来一次,大多都是有急事要做,呆上两三天,再走。 “那你先给家里的座机打个电话,确定接通的是你爸妈,咱们再上去。” 宋东阳说的话让我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想确保下安全,毕竟临近年关,总会有小偷小摸什么的。 “我没手机。” “我有。”他把手机从背包里翻出来了,掀开了盖,又问我,“你打还是我打?” “你来吧,我不会弄你的手机。” 他就说了句:“回头送你部。” 我刚想说不用,他已经熟稔地拨通了我家的号码,开了扬声器,车内回响起“嘟——嘟——嘟——”的声音。 但铃音响了十几下,依旧无人接通,到最后甚至成了忙音,人工音机械地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 宋东阳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拨了过去,这一次,没响几声“嘟——嘟——”,就很快切换成了忙音。 十有**是对方拔掉了电话线。 我们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了几分不对。 宋东阳问我:“你们这儿的保安室在哪里?” 我茫然抬头,回他:“没保安室,只有居委会,但那边都是大爷和大妈了。” 他揉了揉眉心,问我:“报警么?” “万一……”万一里面就是我爸妈呢,万一我们就是虚惊一场呢? 但这个可能性,我不敢赌,也不敢拉着宋东阳赌。 “我喊人,一会儿咱们一起上去看看吧。” “好。” 我就坐在后车座上,看着宋东阳打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一辆车停在了我们身边,下车的是三四个成年人,都长得又高又壮。 宋东阳叮嘱我:“你在车里呆着,我下去跟他们一起上楼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这毕竟是我家。”我去开车门,但车门紧缩,我出不去。 “好吧,那我们都跟着他们走。”他轻叹一声,开了车锁,我和他一起下了车,刚下车,就看到领头的一个男人低下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宋少爷。”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场景,宋东阳却适应良好,他迅速地报出了我家的门牌号,又转过身,拉上了我的手,说:“走吧。” 第32章 我们匆匆上了楼,到门口后,我发现房门虚掩着,宋东阳的人训练有素,警惕地开了门,但门内空无一人,只有灯光孤独地亮着。 暗黄的灯光下,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我家的抽屉几乎都被抽出来了,各种文件和书籍杂乱地散落在地板上,像是灾难现场。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就是遭了贼了。 我第一反应是去确认我家丢了多少钱,正想去整理现场,宋东阳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说:“先报警吧。” “对,得先报警。” 我用宋东阳的手机报了警,开始在尽量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查看我家的贵重用品。情形比我想象得要好,大家具没有损坏的,藏着的存折也没有被翻出,只丢了明面上的一千多元现金。 我刚刚舒了口气,宋东阳却提醒我:“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很有价值,但不是钱的东西不见了?” 很有价值,但不是钱的东西? 我突兀地想起了那次物理竞赛的通知单,我把它夹在现代英语词典里了,而我的现代英语词典,已经被摔散架了,“躺”在了地板上。 我快步过去将它捡起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书页,却没有发现通知单的身影,低头再去看,地面上也没有薄薄的那张纸。 宋东阳问我:“丢了什么?” 这个时候再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简单地同他说了物理竞赛发生的事,他蹙起眉,很冷漠地说:“你该早点把那个通知单给我。” 我心中反驳,我们搞到一起刚刚三天,你看起来像个人不过两天,你让我怎么有信心,把关键的证据给你? 这话我没说出口,但我的沉默足以说明我心底的想法,他抬起手,可能是想摸我,但偏偏室内有三四个成年男人在,他看了一眼他们,又把自己的手放下了。 警察叔叔很快赶到了,我同他们做了简要的笔录。 警察叔叔安慰了我几句,又询问了宋东阳和他身后的几个男人,我将情况实话实说了,他就夸宋东阳警惕性比较高,这样的处理很得当。 送走了警察叔叔,我简直筋疲力尽,就想把宋东阳送走,再自己收拾这满屋狼藉。 宋东阳却在我开口前开了口,他问:“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儿了?” “不住这里住哪里,这是我家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接回了一句。 “去我家住。” “什么?” “我说,去我家住,你家都这样,我让人帮你收拾下,收拾好你再回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今天收拾出来不完,我再慢慢收拾也可以的。” “不安全。” “哪里不安全了——” 这句话说到一半,我和宋东阳视线相对,我这才意识到,宋东阳没有开玩笑,也没有丁点哄骗的意思。 “去我家住。”宋东阳又重复了一遍。 我转身抓起了书包,开始将自家的户口本、存折和其他非常重要的东西往书包里塞,我没有说话,但动作很明显了,我听他的劝,愿意跟他走。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头开始帮我整理地面上散落的书本,他带头这么干了,那几个大哥也开始帮忙了,我慌忙抬头说不用,宋东阳却沉声说:“没事,来都来了,大家一起忙,比较快。” “是啊,我们都拿工资的,小朋友你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吧。”一位大哥笑着同我说。 我也不再推辞了,快速地收拾好了重要的东西,想了想,又去自己的卧室,拿了两条内裤,放在了睡衣上方,团起了睡衣,夹在手臂间回到了客厅,又迅速地塞到了自己的书包里。 宋东阳在这个时候,突兀问我:“我的手机呢?” 宋东阳的手机?里面有很多隐秘照片的手机?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直接冲进了卧室里,拉开了床头柜下方的柜门,跪在地板上,从里面扔出了数件衣服,终于找出了那个手机。 我攥着手机,跪坐在地上,惊险地松了口气。 宋东阳的声音响起,而我都没有意识到,他是什么时候进的我的卧室。 他说:“你怎么吓成这样?” “宋东阳,里面有你的照片,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惊魂未定,脱口而出。 他原本是站着的,却缓缓地弯**,最后和我一样,跪坐在了地板上,他慢吞吞地问我:“这么担心我啊?” 我就不说话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实在是太傻叉了,我连坏人都做得不合格。 我的表现给了他更多的印证,他又问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用这些照片,威胁我做什么啊?” 不,我想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做。 “你真的能下得去手,公开照片,毁了我么?” 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下得去手,没逼到最后一刻,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凑了过来,我猜他想亲我,但我向后撤了撤,没让他亲到。 我平静地说:“已经很晚了,不是还要去你家么?” “迟睿,你还信我么?”他抛了个炸弹似的问题给我。 我睁眼说瞎话,我说:“信。” “你把你手里的手机给我。”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攥紧了手机,把它塞到了自己的裤袋里,我说:“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意外似的。 “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说为什么。”我没有很激动,也没有很难过,就像读课文似的,懒洋洋地说着话。 “不给我的话你就保管好,下次别弄丢了。”他边说话,边站了起来,又向我伸出了手,“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我抬起手,扶住了床头柜的边缘,有点吃力地站直了身体,我说:“谢谢。” 谢谢,但没必要。 不用你搭把手,我自己也能站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开了门,我跟在他身后,才发觉不过十几分钟,那几位大哥就收拾出了很大的一块空地来。 宋东阳没回头,跟我说了句:“咱们走吧。” “好。”我应了声,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单肩背起了书包,下了楼。 我们再次进了车里,宋东阳这次的车开得又快又稳,我回想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补了一句:“今天晚上,多谢你了。” “不必谢,应该的。”宋东阳答得很快,音色却有些低沉,听起来并不快乐。 换位思考下,我能理解他这时候不怎么美好的心情,但我不想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再委屈自己了。 宋东阳这次把车子直接开回了老宅,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叮嘱了我一句:“爷爷睡着了,咱们进楼轻点。” “好。” 小红楼前还有路灯,我先下了车,让宋东阳把车子开进车库。 我站在楼下,忍不住仰头向上看二楼的窗户,过去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我想起我和宋东阳在这栋楼里玩耍的时光,却也想起那次我站在楼下,仰望着他和马菲菲相拥的身影。 “迟睿。”宋东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扭过头看他,发觉他身姿笔挺,正站在路灯下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敷衍地别过了头,“我们上楼吧。” “好。” 我们匆匆洗漱好,谁也没心情再多做什么,直接进了被窝,各自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是正抱着宋东阳的。 他身上只穿了条内裤,内裤里的东西硬邦邦地顶着我,我不清楚昨天晚上是他主动滚到了我怀里,还是我做梦拿他当了抱枕,但我不解风情地把他推开了,又对着他的臀部踹了一脚,说:“醒醒,再睡就迟到了。” 他骂了句脏话,闭着眼睛说:“让我再睡一会。” 我利落地把他的棉被扯了出来,让他光溜溜地挨冻,自己开始穿衣服,没过两分钟,他忍不住冷,就睁开了眼睛,眼神迷惘了一会儿,恢复了神智。 他说:“迟睿,这么早起来干嘛?” 我把他的衣服堆扔到了他身上,说:“你爷爷估计醒了,得空出点时间跟他打个招呼。” “他又不管我——” “起来,陪爷爷吃早饭了。” 他抹了把脸,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开始穿衣服了。 我们一起在楼上洗漱好,下了楼,宋爷爷已经在餐桌边吃饭了,他抬眼看到我,很高兴地喊:“迟睿,昨晚过来陪东阳学习了?” “嗯,爷爷好。”我应了一声,又打了个招呼。 “爷爷。”宋东阳也打了个招呼,拉着我一起坐了下来。 宋家一贯没有餐桌上聊天的习惯,我们安静地吃着早饭,期间,宋爷爷还给我夹了两个小笼包,我笑着道了谢。 吃完了饭,我们背起书包准备离开,宋爷爷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开了口:“昨天晚上,小马给我打电话,说她想转学,但是学籍好像有点问题,东阳啊,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宋东阳转过身,脸上的诧异仿佛是真的,他说:“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等我去学校查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你知道小马为什么要转学么?不是在一中上得好好的么?”宋爷爷又问了句。 “爷爷,我和马菲菲分手了,”宋东阳的话语中带了一丝苦涩,“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转学。” “这……” “我很喜欢马菲菲的,”宋东阳表现得情真意切,连我在那一瞬间,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但她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我。” “哎,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简直怀疑马菲菲给宋爷爷灌了什么奇怪药水了,宋爷爷在我心中,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贯尊重宋东阳的决定,并不会多插手什么。 宋东阳依旧维系着他那副伤心人的假象,他说:“我也希望是误会,我再和马菲菲聊聊吧。” “有误会就解开,不要总闹别扭。”宋爷爷的声音很慈祥,我听着却浑身发冷。 “好,爷爷我们先去上学了。” “去吧去吧,迟睿啊,有时间再同东阳一起来家里玩。” “好。”我应了句,只一个字,都感觉精疲力尽。 我和宋东阳一起离开了宋家的大门,车子刚上路,宋东阳就对我说:“把手机给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他说:“暂时借我一下,算了,你干脆把照片用彩信发我。” “你想干什么?你想要什么照片。”我还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马菲菲的裸照,”他把自己的手机后盖拆了,将两张电话卡的其中一张向后传递给了我,“用我的卡插上你的手机,发彩信到我另一个卡上,手机号我一会儿告诉你。” “你要马菲菲的裸照——” “发给我爷爷,让他死心。” “宋东阳——” “发给我——” 我攥着细小的电话卡,手心却渗出了汗——我没有动作。 宋东阳靠边停了车,目光像刀子一般,盯紧了我,他说:“发个照片而已,很难么?” 电话卡尖锐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心,丝丝的疼痛伴随着不断渗出的冷汗,像是在拷问着我的灵魂。 我的头向后仰,却避不开宋东阳的视线,我颓然说:“不能这么做。” “迟睿,你是傻-逼么?需要我提醒一遍,马菲菲对你、对我、对整个学校都做了什么好事么,啊?” 我从未见过宋东阳这幅模样,他的从容不迫,他的理智和伪装,仿佛都喂了狗。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我,从驾驶座上扑到后车座上,扯着我的衣领摇晃。 我闭上了双眼,任由他抓着我,轻轻地说:“宋东阳,那是个女孩子,你把她裸照给别人看,你让她下辈子怎么过?” “你把药水洒进加湿器里,让她中药、拍下她裸照的时候,怎么没这么高的道德阈值?” 我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说:“那时候我的良心喂狗了,但现在,好像又长回来了。” “她是罪有应得——” “你和我都没资格毁了她的一生——” 他粗粗地喘着气,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们僵持不下,像两只野兽。 过了许久,我的胸口一松,睁开了双眼,就发觉他已经坐回到了驾驶座上,正在发短信。 他发了一会儿短信,抬起头,正好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 他说:“我想通了,坏事都该我做。” “你做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你等着就好了。”他偏偏跟我卖关子。 第33章 宋东阳怎么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能暂时选择放弃,不问了。 我的确憎恨马菲菲,但刚刚的一瞬间,我还是迈不过那道坎,我能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当做自保和反击,但主动发布裸照,算得上谋害。 我不想当一个违法犯罪的人,尽管我清楚,我已经不清白了。 宋东阳这次没有同我在教学楼门口分开,他把我送到了教室门口,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去好好上课吧。” 他的声音很无奈,也很疲惫,我扭过头,看向他,我说:“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他嗤笑了一声,说:“搭不进去人,就是赔钱。” “要赔很多钱么?”在我的眼里,一千块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但宋东阳的表情告诉我,那是远比一千块多很多的钱。 “很多啊,”他倒没有为了哄我说假话,他就是这么个人,做了什么,不会当无名英雄,还是会直说的,“我前段时间赚的快钱,估计都要吐出去了。” 我猜是他和马菲菲一起赚的钱,让他把到手的钱扔回去,我又感动又不好意思,低头回了句:“谢谢。” “口头说可不行啊,迟睿,我等你放假。”他留下了这句话,伸手揉了揉我的脑后的头发,就转身走了。 我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头一次也不觉得那么厌烦了,扭头回了自己的教室了。 接下来了的十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学校里说得好听是一片净土,实际上就是消息闭塞。 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晚上,宋东阳就把我送回了自己家,我还得提醒他帮我收下晾在他家阳台上的内裤,他答应了,但之后一直没给我送过来。 我满目狼藉的家已经被几位大哥收拾得规规矩矩,宋东阳问我身上有没有现金了,我说可以抽空去银行取点钱,他直接从自己的钱包里翻出了厚厚的一沓钞票,塞到我怀里。 我推辞不想要,他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借你的,回头你有空再还我。” “好。” 宋东阳变得很忙碌,除了早晚硬要接送我上下学,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踪影,我问他有没有好好上学,他塞给了我两本全新的练习册,说:“等我闲下来,你再给我补课。” 又过了十几天,临近寒假前最后一次考试的时候,下晚自习的时候,我在教学楼门口,撞见了马菲菲。 马菲菲严格来说已经不是一中的学生了,但在宋东阳的操作下,学籍依旧没有转走,临水市对借读的管控极严,因而她不能顺利转学到其他学校,只能选择要么放弃转学,继续在一中读书,要么选择在家接受外面请来的老师补课。 马菲菲这段时间一直没出现在学校里,我以为她选择了后一条路,她突然出现,是要找什么人么?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她这个点过来,又能做什么呢? 宋东阳早上的时候把车送去洗车了,之前跟我说过,要耽搁一点时间,把车从洗车店开回来再接我。 我在教室里已经磨蹭了不少时间,等到宋东阳给我发短信说他快到了,这才锁门离开的。 走廊里几乎没什么学生了,我走近马菲菲的时候,才蓦然意识到,她大概率是来找我的。 宋东阳没有说,但从他忙碌的节奏来看,他肯定是对付马菲菲去了。那马菲菲找我干什么,难道是想让我帮她求情么? 我出于一个好人的自觉,不会把她往死里弄,但看着别人弄她,也不会那么傻叉去阻挡的。 我向上背了背书包,准备快步从她的身侧离开,她却叫了我的名字:“迟睿。” 我就反射性地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想听她要说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了很难看的笑,却猛地抬起了手—— 我其实没看清她要做什么,因为下一秒,我就被推倒在地,耳畔响起了刺啦声响和马菲菲张狂的笑声。 我看到了宋东阳熟悉的衣摆,他今天穿着和我同款的那套黑长羽绒服,他冲我喊:“报警。” 我愣了下,但他本人却冲向了马菲菲。 马菲菲手里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一个白色不透明的塑料瓶,她一边后退,一边狂笑,说:“宋东阳,你别以为我对你下不去手,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勇气和力气,直接卸下了双肩包,猛地向马菲菲的方向投掷了过去。 “嘭——”那是书本隔着书包撞击上人体的声音。 我握住了宋东阳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跑,冷风让我的声音变得飘摇,我说:“跑啊——” 宋东阳跟着我跑了数十步,我们之间渐渐从我握着他跑,变成了他带着我跑,我们跑出了很远、很远,我才敢扭过头,向后看了一眼。 马菲菲并没有追过来,她倒在了台阶上,像是被我刚刚的书包砸晕了,生死不知。 我又向前跑了十几步,这才扯了扯宋东阳的手,说:“马菲菲好像晕过去了。” 我们一起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暖意洋洋,我恍惚间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声。 我喘着气说:“报警吧。” “好,报警。” 我们依旧不敢靠近马菲菲,只能站在被大雪覆盖的**上,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 警察叔叔来得很快,而警车的鸣音,是我此刻听到的最美的音乐。随着警车到来的还有救护车,宋东阳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们的手一直紧紧相握,无论是接受警方的询问,还是重新回到教学楼前,辨认书包,口述复原现场。 宋东阳轻声安慰我:“没事,你是正当防卫,马菲菲也没死,你不要怕。” 警察叔叔在现场找到了两个瓶子,一个已经倾倒了大半,另一个尚未拧开,而瓶子里的液体,是浓硫酸。 马菲菲来找我,根本不是想同我交流什么,她就是想毁了我。 我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深的仇恨,现在也不想搞明白了,我只想回家,躺在温暖的床这里,睡上一觉,或许明天的一切都会变好。 对了,还有宋东阳,是他救了我。 他及时地赶到了推开了我,不然后果根本无法预估,接受好警察的调查已经到了下半夜,宋东阳也疲惫极了,他喊了人,直接又开了辆车过来接我们,跟我说明天再把门口的车开回去。 我们并排坐在了后车坐上,他率先闭上了眼睛,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合拢了双眼。 车子行驶得很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窗帘拉得极紧,也特别厚实,看不出昏昼。 我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里翻出来,趿着拖鞋去了窗边,猛用力拉开了窗帘——我看到了橙黄色的阳光,太阳早已高高升起,大雪温柔地覆盖了远近的屋顶,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糟糕了,肯定迟到了。 我急匆匆地向外走,却差点撞上了宋东阳,他穿着金色的浴袍,敞开的皮肤是白嫩嫩的,但已经有了肌肉的雏形。 他说:“急什么?” “迟到了,还不急?” “昨天都那样了,我请了假,咱们歇一天再去上课。” 我直接绕过了他,找到了洗手间的方向就向那边冲,落下了一句话:“你歇着吧,我赶紧收拾下,我要上课去了。” 他骂了句脏话,任命似的冲我喊了声:“别着急,我收拾好开车和你一起去。” “谢了——” 第34章 马菲菲被公安机关带走了,昨天的事并未广泛传播,大家和往常一样,好好上课,努力学习,狂刷卷子。 宋东阳总来找我,我们班级同学对他的态度也渐渐便好了,至少不像以前那么警惕,生怕他伤害我似的。 他又给我带来了新的卷子,我接过了卷子,想了想,问他:“我能把卷子给老师一份么?我想印给所有的同学。” “这套卷子比较难,印给所有的同学不太适用,”宋东阳并没有拒绝,但也给我打好了预防针,“印卷子的钱谁出?学校还是收同学的钱,总不能所有的钱都你出吧?” “那我还是跟老师说一声吧,看看他们什么想法。” “好。” 我捧着宋东阳带给我的卷子去找了老师,老师又拿了卷子给了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找了校长,最后校长做了决定,所有的印刷费用均由学校出,但先发下三套,再凭借做完的找各班老师领取接下来的卷子。这样一方面能敦促学生们多做卷子,另一方面,也避免了浪费。 我悄悄地把宋东阳之前给我的所有辅导书和卷子都上交给了学校,宋东阳摸了摸我的手,说:“别人碰到个好东西,都巴不得藏起来,你倒好,巴不得都交出去。” “主要你给我的这些辅导书和卷子的质量都挺高的,大家多做做题,能多考几分也是好的,咱学校上一届考成那样,咱们这届再扑街了,对学校也不太好。” 我说完了这些话,宋东阳“嗯”了一声,又哄我说:“不会的,这一届大家一定考得好。” 我知道高考是各方面都能造成影响的考试,但一想到上一届的情况,我就很暴躁了,很想把马菲菲揪出来骂。 但骂她一顿,好像也无济于事了。 有人选择了升学,有人选择了复读,像宋东阳,就是复读党里的一个不用功的。 我很自然地想到了他的成绩,就抬头同他说:“晚上回去我给你补课,你成绩太差了。” 他却没有应答,反倒是问我:“你有考虑过出国么?” “暂时没考虑过。”我的思维方式里就是高考,然后去上大学,至于出国的事,是在读大学之后再考虑的事了。 他又问我:“那你想去哪个大学?” “去最好的那一所,但宋东阳,如果你考得差了,我不会为了你放弃我想去的大学。”我说完了这句话,恍惚间想到,很久以前,在木质扶手的楼梯上,我就是同他这么说的。 那时候我们刚刚开始要分班,宋东阳还是我学长,马菲菲还没有来,一切糟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宋东阳握着我的手,揽住了我的腰,他说:“我会努力的,跟你一起去最好的大学。” 我想说那可不容易,又想说你对你现在的可怜排名心里有点数,但说出口的却是:“所以你要让我补课,你要好好学习,以后不准随便翘课了。” “好。”他像是在闷笑,但我扭过头看他,他又一本正经极了。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回了我家,我抓着他一起做卷子,他脑子还是活的,卷面的结果比我想象得好多了,就是做完卷子,他想把我往床上带。 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同他讲充足的睡眠对于第二天上课的重要性,他却搬出了马菲菲身上的隐患来。 他说他害怕马菲菲又会想出什么方法控制他,非要跟我再搞一通,巩固一下。 我感觉他的话哪里不对劲,但没想出究竟哪里有问题,只是同他说:“等期末考试结束再做这种事吧。” 他脸上有些遗憾,但尊重了我的选择,只是睡觉很不老实,紧紧地抱着我,我推他,让他自己睡,他睁眼就说“冷”。 我看了看我家里卧室巨大的暖气片,感受了下脖子渗出的细汗,非常善良地没有反驳他。 接下来的时光里,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期末考试和辅导宋东阳身上,以至于有一天我和宋东阳晚上回到家,看到我爸妈在家里忙活的时候,我还恍惚了下。 前几天我爸打电话同我说,就这几天会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宋东阳反应比我快多了,直接喊“叔叔”、“阿姨”,我爸妈对他也特别熟悉,甚至没怎么客套,扭头对我说:“带你宋哥回你屋呆着吧,一会儿面条好了再叫你们两个。” “好。” 我应了声,和宋东阳一起脱了外套,换了拖鞋,拎着书包往里走。我妈一把把我揪住了,塞了我一盘洗干净的草莓。 “端回去,你们一起吃。” “好。” 我们就像往常一样,挨着做卷子,交流问题,不过今天晚上不用我们煮夜宵了,没过多久,我妈就扬声喊:“小伙子们,出来吃夜宵了。” 我和宋东阳都分到了一大碗面条,上面撒着厚厚的卤子,我们相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有一种吃撑,是你妈觉得你饿坏了。 等吃完饭,洗漱好,重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宋东阳难得没有向我的身边凑。 我抬手关上了灯,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却听宋东阳轻声问我:“迟睿,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我其实有点困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能怎么看?就喜欢男人的一种性取向呗。” “你排斥它么?”他又问。 “不排斥。”我很坦然地说完了这句话,又意识到我和宋东阳发生了数次性关系,我们这样,也算同性恋了吧。 但我不喜欢宋东阳,我对他没有爱情。 “你喜欢我么?”他翻过了身,带动着床颤了颤,声音很轻,但足够我听得见。 “我不清楚。” 这句话我撒了谎。我只是觉得,我如果说不,那对宋东阳太残忍了。他为我做了很多事,也帮了很多忙,更何况,我们都要高考了。 “迟睿,我喜欢你。” 他这句话里的情感太过复杂,让我意识到,无论他同马菲菲如何,至少在此刻,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在黑暗中闭上了双眼,逼迫自己冷静、理性,我说:“宋东阳,我爸妈还在外面呢。” 他就不再说话了。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以至于第二天一早,我米粥只喝了一半,我妈担忧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宋东阳和我一前一后下了楼梯,我们进了他的车,等我缓过神来,才发现我坐在了他的副驾上。 红灯亮了,车子停了,我偏过头去看宋东阳,才发现他正在看我。 他的目光自然又专注,眼里仿佛发着光,他说:“我们先高考吧。” 这其实正是我想同他说的话,但他此刻说着这句话,却像是告白一样,太过温柔了。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两天的集中考试结束后,我在教学楼门口看到了等我的宋东阳。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两个糖葫芦,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我,又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纸包装拆开,草莓的。 我也拆开了自己的纸包装,也是草莓的。 我们咬着甜甜的草莓糖葫芦,走在走过无数次的**上,宋东阳问我:“假期能来我家住几天么?” “好啊。”我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 第35章 我去宋东阳家前,没想过我们会再次滚在一起。 我以为他的“高考后再说”是包括做那种事的,结果他的“再说”只包含情感,并不包含肉体。 我一开始也是拒绝的,毕竟做这种事很耗费体力,又很耗费时间。但宋东阳听着听着课,就倒在了我肩膀上,他抓着我的胳膊,说他疼。 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疼还是假疼,反正最后莫名其妙地滚到了床上。 等一切终止,我有点气不过,就把生物书直接扔给了他,说:“别睡,再看看书。” 他接住了书,上半身全是我啃咬过的印子,他说:“迟睿,你是气我耽误复习的时间,还是气我勾引你上了床?” 我正想回答,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个坑,干脆避而不谈:“复习你的吧。” “我不想复习。”宋东阳将课本放在一边,靠在床头直白地说。 我蹙起眉,问他:“那你想做什么?” “想和你**。”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不成。”我想都不必想,直接拒绝掉,“就算你这次考进了前一百,名次还是很靠后,再不抓紧学习,就来不及了。” 他看样子是想反驳我,但最后只是抄起抱枕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低声说:“迟睿,堵不如疏。” 我想了想,意识到宋东阳说得对,堵不如疏,不让宋东阳放弃跟我搞事的想法,他脑子里就塞不进去学习。 怎么能让他主动放弃做这种事呢? 有一个很简单的答案,让他受不了就好了。 我没再犹豫,扯开了他的抱枕,吻上了他的脸颊,他惊喜地抱住了我,我们滚做了一团。 但在我看来,他就像是纸糊的老虎,没过多久就开始受不住,他强撑着镇定,问我:“你不去学习么?” 我凝着眉,淡淡地回他:“偶尔也要劳逸结合。” 又过了一会儿,他同我说:“我想去学习了。” 彼时我正从背后入他,我揉捏着他胸前的敏感处,轻笑说:“你可以默背古诗词。” 他一个哆嗦,又不行了。 最后他沙哑着嗓子,同我说他受不住了,想歇一会儿。 我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实话,但他还远远没到“撑得不想吃”的地步,我将头发向上捋起,冷静地看着他,身下却毫不留情地弄他,我说:“要玩就好好玩,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他意识到我是真不想放开他,也是真想给他教训,但他长久以来的修养做不到对我打骂,只能选择劝我停下来。 我放松了神经,让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话实说我状态很好,刚刚还有些疲惫,现在却重新容光焕发,大抵像长跑,过了那段疲倦期,很快就会体力重新充盈的感觉。 宋东阳低低地骂了句脏话,想趁着我换姿势的时候离开床,我揪着他脖子后的**,就将他扯了回来。 他最后不得不哀求我,说疼,我低下头,发现他的下面果然有点肿,没破皮,但应该是疼的。 可能是我一直没抽出来,他主动提议帮我口,其实我已经准备放过他了,他的话却给了我新的思路。 我坐在床头,揉捏着他茂密的头发,他的动作很生疏,我低头看他的后脑,却平白生出些满足来。 那或许是占有欲,或许是征服欲,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但他的舌头,他的口腔,他的喉咙都不太够用。 我将他重新压在了床上,用着他的大腿,他的小腿,他的臀部,他的手,他的背,他身体一切能用的地方,满足着我陌生的、新奇的情绪,他昏睡了过去,又痛苦地醒来,这个夜于我而言格外愉快,于他而言,或许格外漫长。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端了早饭,宋爷爷问我宋东阳是不是还在睡,我点了点头,说是。 我端着早饭进了房门,反锁上了门,当我将早饭放下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宋东阳微微闪动的眼皮。 我说:“醒来了就别装睡。” 他继续装睡,假装没听见我的话。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意是叫他醒来,但手掌触碰到他的皮肤,才发现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抖了下。 我想起了昨晚最初的目的,又想起了宋东阳之前的告白。 如果注定无法回应,倒不如让他选择知难而退。 我垂下眼,近乎怜惜地亲了亲他的眼睛,下一秒,我扯开了被子,重新压了上去。 宋东阳小幅度地挣扎了下,很快室内就响起了细小的呜咽声。 宋东阳被我折腾哭了,不知道是爽的,还是疼的,但在极限的状态中,他依旧攀附着我的后背,紧紧地缠着我。 我一边弄他,一边将食物喂到他嘴里。 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dirty talk,我将他压在窗户上,一边弄他,一边骂他是多么淫-荡-不-堪。 我们折腾了三天多,连吃饭都在床上,最后一个早晨,他终于主动提出,高考前不要再做的提议,我可有可无地答应了他。 我开始穿内裤,提裤子,我就坐在床边,他却从背后抱住了我,赤-裸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还带着本能的颤抖。 我挑起眉梢,问他:“又找日了?” 他剧烈地摇了摇头,动静让我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得到。 他只是轻轻地说:“迟睿,我会和你去同一个大学的。” 我突然烦躁起来。 我意识到,我极力敦促着他好好学习,后果很可能是我一直摆脱不了他。 我知道他对我有感情,但这种感情来得突兀,我不知道他是一直对我有这种意思,还是他被我强迫发生性行为后,突然发现我很好,产生的近似斯德哥尔摩的情绪。 但这种感情,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倘若他是女孩子,我们还可能在高考后试着交往下,但他是个男孩子,不,应该说,是男人。 他爷爷,他爸妈,我爸妈,都不可能会允许我们在一起,与其到时候让家人难过,还不如在感情不那么深厚的时候,选择中止它。 我在那一瞬间,做好了变更志愿的准备,反正全中国不止那一所好大学,换一所,换个城市,也是条出路。 我的沉默让他略带不安地搂紧了我,我只好说:“那你要好好努力啊。” 第36章 仿佛一转眼,就到了高考前一天,学校难得放了半天假。 宋东阳没开车,反倒是骑了个自行车,说要带我兜兜风。我想自己也骑个车,跟他一起骑行,他却一定要我坐在他的后车座。 我想着明天就高考了,也不和他拧巴了,他缓慢骑行,我就坐上了他的后车座。 他喊了句:“搂着我的腰。” 那样太像女孩子了吧,我装作没听见,并不想搂他。他却一脚踏地,停了车,哄我:“乖,搂着我的腰。” 我默不作声,拒绝行动。 “大宝贝儿……” “停。” 我实在受不了了,他太肉麻了,不就搂他腰吗,我搂还不成? 我搂住了他的腰,他笑得很开心,脚蹬了下地,又重新骑车上路了。 六月的太阳很毒辣,宋东阳很快就骑到了阴凉的地方,我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回我:“去湖边,绕着湖骑一圈。” 临水市并不大,市内也只有一个湖,因为湖的形状近似一个爱心,成为临水市情侣常去的地方,没有之一,而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都在这里谈过恋爱。 我们当然是来过这里的,小时候我们经常在湖畔捉迷藏、弹弹珠、玩溜溜球,但长大之后,来得就少了,等到了高中,我们几乎就没来过。 他载着我在湖畔的阴凉处骑行,柳树低垂,暖风拂面,心情十分自在。 我单手搂住了他的腰,空出一只手来,去碰触柳树低垂的枝叶,他说我:“跟个小孩子似的。” 但他没提一句制止的话,反倒是将车向柳树的方向骑了骑,让我更容易碰到柳叶。 我玩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就又收回了手,重新搂上了他的腰。 湖水波光粼粼,远处桥洞下,有渔夫正在泛舟,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宋东阳说:“高考后,我带你出去旅游吧?” “去哪儿旅游?”我心里清楚,高考后我说不定要躲着他的,但他同我聊这个话题,我又不能直接说不聊。 “去威尼斯,那边的风景很漂亮。” “我没护照,更没签证。”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我不得不给他泼了冷水。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去。” “我还没钱。”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是我带你玩。” “那也不能让你出钱。” “那我们就去国内,更方便一点。”他让了一步,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没必要非要和我一起出去玩。”这句话我还是说出了口。 “我们总要有个象征性的蜜月吧,书上说,情侣在一起后,总是要旅游一次的,磨合下彼此的脾气。”他说着说着就笑了,十分憧憬的模样。 反驳的话在我的嘴边绕了好几圈,但一想到明天就高考了,我还是没说出口,不能影响他的高考,一切都等明后两天结束后,再谈吧。 我沉默不语,他也没有逼问,只是继续向前骑行。 湖畔的道路很长很长,但再长的路还是会到尽头,我们回归到了原点,宋东阳停下了车,同我说:“迟睿,我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吧。” “下车,我载你回家。” 我们很自然地交换了位置,他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天气很热,我的腰上被他搂住的地方都出了汗。 我没有叫他放手,因为我想起,方才我也是这么搂着他的。 而这,应该是他能搂住我腰的最后一次了。 我突然难过起来,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他。 他不该喜欢我,我也不该和他搅合在一起的。 第二天,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宋东阳自己没开车,但是让司机开车,亲自过来接的我和我爸妈。 宋东阳的爷爷年纪大了,他爸妈常年在外地工作,抽不出时间回来。我爸妈带了两份的红牛和清凉油,一份给我,一份给了宋东阳。 我们在高考考场大门内该分开了,宋东阳突然举起了右手,我也举起了右手,我们在半空中紧紧相握。 我说:“宋东阳,你好好发挥。” 宋东阳回了我一句:“你也是,大学见。”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在结束最后一门考试之后,我们班级的同学和所有曾经在一班读过书的同学一起,聚了个餐。 聚餐前统一口径,谁也不准提这两天考得怎么样,但最后还是失控了,大家都喝得很多,到最后三两个抱在一起哭。 我之前就控制了节奏,没有喝得很多,我惦记着把同学们都打车送回家呢。 但酒精到底还是影响了我的神智,我睁眼看包厢里的同学,总觉得模模糊糊的。 宋东阳现在也是一班的同学了,他喝得很多,但并没有醉,反正看着比我好多了。 我抓着他的手臂,同他说:“陪我去下洗手间。” 他眉头微蹙,一把就将我撑起,我的胳膊绕着他的肩膀,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撑着我,我们一起向外走,等解决了生理问题,我在水池前洗手,腰身骤然一紧,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有点不自在,心想大前天让你在池畔抱抱就算了,现在高考都结束了,怎么还能让你抱。 但我的颈后骤然一热,我从镜子中看到他亲吻了我,像电影中一样,我们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心中的野性狂奔。 他抬起了头,枕在我的肩头,我们在镜子中视线相对,我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是激情,是欲望,是疯狂。 我们默契地进了洗手间旁边狭小的整理间,反锁上了门,整理间的灯光白亮,足够我看清他的每一丝表情。 他凑过来亲吻我,过了几秒钟,我像刚刚松开发条弦的木偶,也热情地回吻他。 我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让情与欲毫无阻挡。 他喊着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像一把细小的刀,试图捅破我为自己筑起的冰垒。 可宋东阳,倘若我不拒绝你,你的刀将长驱直入,划破我的心脏,让我为你痛苦,为你彷徨。 你那么聪明,我也并不笨拙,何必要拉我走上一条并不平坦的路? 我们在整理间折腾了许久,最后收拾好衣裳,又一起回了包厢,拼酒已经到了尽头,我酒也醒了大半,开始和依旧清醒的同学们一起,扛起人,到酒店的门口打车送人。 等送完了最后一个人,我的脸上已经满是汗,宋东阳递了我纸巾,我想起背包里有湿巾,就卸下背包翻找。 我发现了一封粉红色的信,宋东阳比我反应得更快,他说:“情书啊?” 我把信向里塞了塞,“嗯”了一声,说:“可能是哪个小姑娘塞错的。” “不可能塞错的,就是给你的情书,你不打开看看?” 宋东阳的语气还算平稳,但我能感受到,他是生气了。 “小姑娘给我写的信,我总不能当着你的面拆开。” “那你是要答应她了?” “答应她什么?” “和她谈恋爱。” “应该不会答应。” 我这么说了,宋东阳就一下子笑了,灯光洒在了他的脸上,俊美得不似真人。 “你就看看?” “嗯。” “迟睿……”他喊了我的名字,眼里的情感几乎能溢出,我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我在犹豫,是等他说完之后拒绝他,还是干脆……打断他的话。 “迟睿,你俩怎么还没回家呢,在这儿干嘛呢?”张鹏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过分奇特的气场。 我也悄悄地松了口气,扭过头看张鹏,我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雯雯家就在附近,我把她送回家,想起你还在这儿呢,就回来找你了。怎么样,还醉着么?” “好多了,不醉了。” “咱俩家正好顺利,我们打个车回去呗?” “不用了,”宋东阳面色沉郁,一点也不吝啬显露出自己的不痛快,“我有车,你们一起上来吧,我把你们送回家。” “好,那就谢谢你了。”张鹏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不出,还是在装傻。 他让宋东阳把我们送到了我家楼下,又跟我一起下了楼,说自己走着回去就好。 宋东阳隔着车窗看了我们一会儿,到底开车走了。 等确定宋东阳的车看不到了,张鹏收拢了脸上的笑,对我说:“迟睿,你小心点宋东阳。” “我小心他什么?”我心里清楚,但面上还在装糊涂。 “他对你有想法,把你当女的的那种想法。”张鹏说得直白。 “嗯,我会注意,谢谢你,兄弟。” “谢什么,我就怕你糊里糊涂上了他的贼船。” “不会的。” 我们又聊了几句,张鹏叹了口气,捶了下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我回到家,简单洗漱下,正想睡觉,却发现自己的手机闪了下。 有人给我发短信了? 我伸手拿起手机,发现是宋东阳给我发的短信,内容也很简洁:“开电视,看临水市新闻频道,马菲菲判了。” 我从床上下来,推门到了客厅,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调到了那个频道。 很快地,画面出现了马菲菲,她穿着黄色的囚服,模样依旧不难看,但眉眼间的精神气,已经化为了麻木。 旁白音冷静地响起:“被告人马菲菲,因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金融诈骗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力五年。” 我有些惊讶,马菲菲怎么又扯上了故意杀人罪和金融诈骗罪? 宋东阳又发了短信过来,我低头看了眼。 “马菲菲买凶杀人,差点杀了以前学校的一个女同学,那女孩子一直是植物人状态,最近才醒来。” “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回了条短信。 宋东阳的短信回得很快:“这是她遇见我之前的事了,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金融诈骗罪呢?” “她太贪心了,拿了内部的消息谋求利益。”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十几秒钟,又迅速地编辑短信问他。 “你是他的合伙人么?” “这方面我没参与,不过前段时间,我给了她的内线足够的利益,让他反水把马菲菲咬出来了。” “咱们能打电话么?” “不太方便,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靠着沙发,将短信编辑又删除,删除又编辑,最后还是发出去了。 “咱们学校之前的停课,是马菲菲利用宋家的权势干的么?宋家之前是马菲菲的靠山么?” “不是。” 我松了口气,短信很快又到了第二条。 “马菲菲认了个干爹,有些地位,之前一直传闻马菲菲是他丢失的亲生女儿。我花费了些功夫,拿到了两个人的毛发,做了亲子鉴定,并不是。” “然后你把鉴定结果给了马菲菲的干爹?” “嗯。” 我想到了那个莫名被马菲菲买凶杀害的女孩子,给宋东阳发了条短信——“我有一个猜想,但没有什么证据。” “那位官员正在派人与那女孩做亲子鉴定,马菲菲最好不要那么蠢,不然就不止二十年的监狱生涯那么简单。” 我盯着短信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把一直保管的宋东阳的手机翻了出来。 我打开了手机,删除了所有的文件,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存储卡插了进去,复制了存储卡里的电影塞满了手机的存储空间,一键格式化掉,再重新将存储空间填满。 我又想到,其实我可以直接把手机弄坏,但又有点舍不得。 等我做完了这一切,宋东阳的短信又发过来了。 “你会觉得我做得残忍么?” “不会。” “那就好。” “对了,迟睿,你想好去哪儿玩了么?” “再说吧,我困了,想去睡了。” “好,晚安。” “晚安。” 我再次抬头,看向屏幕,屏幕中的马菲菲恰好也对准了屏幕的方向,她的眼里是一无所有的疯狂。 我实在提不起怜悯心,只能送她四个字“自作自受”。 我关了电视,将她从我的世界删除干净。 第37章 粉红色的情书我看了,没有落款,但那字迹我认出来了是哪个姑娘。 我选择将情书收好,放在了抽屉的最底部,并没有回信的打算。 我对她没有除了友谊之外的任何情感,很感动她喜欢我,但我们之间,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她大抵也是清楚的,送出这一封没有落款的信,是告白,也是告别。 高考结束没过几天,学校就下发了考试答案,我们重返学校进行估分,准备在估分后填报志愿。 我在高考后就有预感,这次发挥得还不错,因而收到答案的时候,心态也很平和,最后估算的总分是700出头,不考虑专业的情况下,这个分数去哪个学校都可以了。 志愿是要上网报的,我正打算找个网吧填报,宋东阳又提议,说去他家里报。 我摇了摇头,其实是在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宋东阳摊牌,还是干脆先瞒着他,等高考报志愿的入口停了,再同他徐徐地说明这件事。 但很快地,我的意见就不重要了,我的老师直接喊了我爸妈,说市里电视台派了人,要专门给我们这些高考生的报考和录取做个纪录片。 我们所有人的志愿,都要在机房统一录入,而我爸妈、我的老师们压根没问过我想去哪个大学,他们基本笃定,我肯定会选最好的那一所,他们都清楚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不认为我会临时更改。 我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同宋东阳说清楚了,因为逃避并不能改变问题。 我约宋东阳出去走走,宋东阳开了车,将我带到了我们初次发生关系的那栋别墅。 他开了一瓶可乐,递给了我,说:“敢喝么?” 我伸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们面对面坐着,他摸出了烟,想点,我伸出手将他的烟从他的指缝中抽出,淡淡开口:“以后别抽了。” “我以后不抽烟,你能不跟我分手么?”他开玩笑似的问我,眼神却很认真。 “我们从未在一起,又谈什么分手。” 我的话说得很直白,现在这种情况,长痛不如短痛。 他又抽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了,深深地吸了口。 “如果没有马菲菲,我向你告白,你会答应我么?” “不会,”我几乎不需要犹豫,因为我拒绝他的理由一直都很明确,“我不想让我的家人和你的家人难过。” “如果没有马菲菲,我们还像之前那样,你会喜欢上么?” 我想拒绝,说我一个直男怎么喜欢你啊,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我也不清楚。” 人和人之前的感情与经历息息相关,没真正到那个地步,我也不能下结论,我会抱有怎样的感情,会选择怎么做。 宋东阳熄灭了这根烟,他说:“迟睿,我不逼你,你也别为了躲我换志愿。” “你估的分数在录取线边缘徘徊。”我忍不住反驳他。 “就算去不了和你一样的学校,我也想去离你最近的学校。” “没必要。”我想了一会儿,只能说出这干巴巴的三个字。 “你很讨厌我么?”他突然问我。 “没有。”我下意识回答。 “那我们顺其自然吧,不过是一个学校而已,不同专业的话,碰见的时候也有限。” 他这话是在哄骗我,我心里清楚。 “但问题还是在那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冰凉的、颤抖的。 “如果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就放弃了。你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用想,让我照顾你。” 我的大脑依旧很清醒,我说:“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我们未来的伴侣也不公平。” 我冷漠地看着他,他在我的视线下,缓慢地松开了手,又用双手捂住了脸,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会改志愿了,”室内很安静,我的话语像是有回音,“宋东阳,放弃我,以后还能做兄弟。” 宋东阳许久没有说话,我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里,但就在这时候,宋东阳放下了一只手,露出了半边湿漉漉的脸。 他伸出手,扯住了我的衬衫下摆。 他沙哑着嗓子说:“我喜欢你很久了,迟睿,没人能跟自己第一次的春梦对象做兄弟。” “你喜欢我那么久,还能跟马菲菲搅在一起,你的喜欢也太廉价了。”并不是故意指责,只是单纯阐述事实。 “我不想耽误你,你不是同性恋,我不能和你告白,只能和你做兄弟。” 他放下了另一只手,目光灼灼,盯紧了我。 “你现在怎么改主意了?”我是真的有点好奇。 “你对同性恋并不排斥,起码是个双性恋,我还有机会。”他倒也答得坦诚。 “就算我有可能喜欢男人,现在也不喜欢你。”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 “我们没必要冒险,就算以后喜欢了,在一起了,还是会因为家庭的缘故、社会的缘故选择分开,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把所有我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出来了,但宋东阳依旧没有松手,他仰着头,看着我。 他说:“迟睿,给哥一个机会。”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狠了心,我说:“不。” 我向前走,但他的手拽着我的衬衫,他拽得很紧,但我执意向前走,我的衬衫布料并不厚,撕扯了几个来回,就裂开了。 我头也不回,朝门口的方向走,宋东阳没有再喊我。 自那天以后,我和宋东阳就开始了冷战。 他不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他,填志愿的时候,我选择了最好的那所大学,专业也填了自己喜欢的。 等我填完专业出门,顺着楼梯下楼,就看到了宋东阳,他站在拐角处,手中没有拿烟,反倒是拿了一根棒棒糖在舔。 他看到了我,放下了手中的糖,他说:“我正在戒烟。” 我没什么可说的,回了他一句:“挺好的。” 他向我的方向走了一步,说:“和好吧。”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想和好的什么,或许我潜意识里知道,但是不愿意想。 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回他:“和好吧。”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商量下,去哪儿旅游。” 我想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的,但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没有变更志愿,没有强硬地拒绝他的“和好”,已经是一种让步。 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的糟心事,尽管经历了很多次的失望,宋东阳于我而言,依旧是很重要的存在。 我的理智依旧提醒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我低下头,看着我和宋东阳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还是轻轻地对自己说了句:“随缘吧。” 我和宋东阳都算超长发挥,去了想去的大学,达成了少年时“上同一所大学”的梦想,临水一中那一届的重本率和本科率都超越了往年。 那之后的日子,也没什么波澜了。 我们读了大学,大一大二的时候我沉迷学习,连课外活动都参加得很少,大三的时候直接跟着导师进了实验室,没玩没了地做实验,之后顺理成章地硕博连读,又去国外做过两年的交换生,沉迷学术无法自拔。 宋东阳大学毕业不再继续深造,他有属于他的更为广阔的空间,我经常能从他人的口中、从报纸上、从电视上得知他最新的资产和头衔。 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变得生疏,事实上,我们又搞在了一起。 我大四快毕业的那一年,经常熬夜在实验室做实验,宋东阳那时候也总在外面忙他的事,但每到深夜,他总是会出现在我实验楼的下面,将我从实验楼送回宿舍。 他从不去我实验室里直接找我,极有分寸,他不想打扰到我。 有一天,我实验做到很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两点,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宋东阳的。 我看了眼时间,准备一会儿给他发条短信,明天再给他打电话。 我关了实验室的灯,锁了门,下了电梯,刷卡打开了偏门的时候,却一下子看到了宋东阳的身影。 他像过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站在实验楼对面最亮的路灯下,背对着我,像一个完美的雕像。 我放轻了脚步,走到了他的身后,从后方抱紧了他。 后来我想到,我从楼内出来的动静并不小,他肯定早就知道我出来了,那时候背对着我,路灯下摆pose,色-诱的嫌疑很大。 但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抱抱他,很自然地,我抱住了他。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我们开了房,滚了床单。 事后,宋东阳亲吻着我的胸口,问我还有没有下一次,我盯着屋顶的吊灯看了一会儿,回他:“我们交往吧。” 年龄渐长,父母开始催婚,我和父母表明自己是不婚族,他们一开始很不理解,但后来慢慢地,也随我去了。 我在完成学业后,去了一家高科技企业,赚到的钱一大半给了父母,送他们去旅游,给他们换了更大的房子。我对他们心怀愧疚,但又偏偏不想悔改。 而宋东阳,我在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才知道,他在高考后就出柜了,他说不能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晚上,他挨了打,离家出走了,就在网吧里给我发消息。 我想象不出他在网吧是什么样子,他回了我一句:“不要想。” 他又说:“我希望在你眼中,永远是我英俊的模样。” 说开之后,他带我回了几次家,他的家人对我不算排斥,但也不怎么亲近,倒是宋东阳的弟弟,对我们的态度还算亲昵。 宋东阳原本是没有弟弟的,但在他出柜的第二年,宋妈妈又生了一个,他弟弟很可爱,宋家父母的话却很凉薄。 他们对宋东阳说:“以后靠不住你了,只能靠你弟弟了。” 宋东阳咬着糖葫芦,同我说:“他们觉得我养歪了,所以得重新养个小号,这样他们快活了,我快不快活,那不重要。” 我抱住了他,我说:“以后有我,我就是你家人。” 我们很少甜言蜜语,但一直在一起,即使我出国的那几年,宋东阳也经常过来看我。 我们在狭小的公寓里,接吻、拥抱、**,然后手牵着手走在异国他乡,我向我的同学介绍:“He is my boyfriend.” 宋东阳在这个时候就笑得特别痞,总要亲亲我的耳垂、亲亲我的脸颊,或者干脆同我接个吻。 我们快到四十岁的时候,我爸妈已经看出了什么,快到过年的时候,不再是我独自回家,我爸妈让我把宋东阳带回去。 宋东阳很局促,我也很局促,我们预想了很多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但当我们大包小裹地回家的时候,我妈开了门,很自然地说了一句:“都回来了。” 那一瞬间,我差点就抱着她哭了。 熟悉的车厘子,熟悉的红烧肉,熟悉的餐桌,那一瞬间,我坚信,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第二个世界 第38章 我后来没再关注马菲菲的事,因为真的没必要,倒是很多年后同学聚会,张鹏同我碰了碰杯,跟我聊了几句马菲菲的现状。 也没具体说什么,无非几个关键词“穷困潦倒”、“死性不改”、“恶有恶报”,马菲菲的系统应该在她入狱后解除绑定了,断绝了她最后一丝翻身的机会。 听起来有些可怜,只是可怜之人却有可恨之处,她做过的错事,总该还的。 我和宋东阳一切都好,手中有钱,心中有爱,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我一直以为宋东阳对权利和钱财比较看重,没想到他赚够了钱就主动离职了,怂恿我跟他去世界各地旅游。 有一次我跟他一起看电影,电影里有个配角,特别老谋深算,长得还有点像宋东阳。 等电影结束了,我同宋东阳说:“你年轻时候的性格,和那个配角有点像。” 宋东阳也没反驳,只是轻轻地说:“我年轻的时候有你,就变不成那样。” “我的魅力有那么大?”我不太敢相信。 “当然,”宋东阳捏了捏我的手,“我总归是个恋爱脑,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迟睿,我爱你。” 我有点脸红,但信了他的甜言蜜语,我说:“谢谢,我也爱你。” ——第一个世界结束—— 我是迟睿,迟睿的迟,迟睿的睿。 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但我兄弟你一定听过,他叫宋东阳,是第九区的特首。 新世界一共划分为二十个区域,有高低之分,越靠前,生活条件越好、科技水平越高。 宋东阳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混到了第九区的特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奋斗发家史。 但偏偏我知道,不仅知道,还亲身经历过,谁让我和他是兄弟呢。 我拿的剧本也非常老套,非常老套地幼年被拐卖了,非常老套地遇到了宋东阳,非常老套地想办法一起逃了出来。 我们相遇那年,我四岁,宋东阳七岁,我们逃出来那年,宋东阳十五,我十二,然后我们就流落街头了。 新世纪有非常严格的等级制度,我们那时候在第十六区,在那里,十三到十六岁的人,既不能去工作,也不能受到保护,是最容易死的。 我十二岁,宋东阳十五岁,第一年的时候,我能接受基础的保护,能领到一点食物和药物。 我被拐卖时,有一点模糊的记忆,我应该是前十区的人。 宋东阳就让我不要管他,他用所有的钱买了车票,把我送上开往前十区的火车上,他说:“小孩子,你该回家。” 我把车票高价转卖给了一个急着走但没有买票的乘客,从火车上跳了下来,狂奔着回了我们一起住的“房子”。 宋东阳看到我,第一反应是打我,他一边打一边骂我没出息。 他打我我也打他,打着打着我哭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宋东阳,你这辈子都别想让我走,就算死,我也跟你死在一起。” 宋东阳的眼眶红了,他强忍住了,没哭,他说:“迟睿,你这样我们都会死,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强。” 我蹲在他旁边,我说:“说不定,我们足够幸运,都会活下去。” 宋东阳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脸,他说:“我从不相信幸运,但我相信你。” 我们那时候过得特别惨,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挨打。 我们不敢反抗,因为有一次我反抗了,他们就集合了一帮人,差点把我和宋东阳都捅死了。 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帮宋东阳包扎伤口,宋东阳却笑着说:“没事的,不疼。” 我哭得更凶了,我说:“怎么可能不疼,你别拿我当小孩子。” 他就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把我搂进怀里,他说:“其实有一点疼,但你帮我包扎好,我就不疼了。” 我心想他竟说假话糊弄我,却放轻了动作,我包扎好了,他已经睡着了。他满脸脏污,但我却觉得,他睡着的样子,挺好看的。 最苦的时候,我们俩只有一个馒头,那时候我们已经饿了三天了,这馒头是我领到的物资。宋东阳让我吃了,我递给他,我说:“你吃。” “我不吃,你吃。”他恶狠狠地训我。 宋东阳跟我发脾气,我也跟他发脾气,最后他不吃,我也不吃,馒头都硬了,我们都饿得头晕眼花,差点就饿死了。 后来还是我们运气好,我漫无目的地往厕所的方向走,偶然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那人身上穿着军装,我鬼使神差地搜了搜身,从他的身上翻出了两张钞票,面额很大,足够我和宋东阳吃上一个月饱饭。 我攥紧了钱,甚至不敢再多翻一翻,直接向“家”的方向跑,我跑上一会儿,就会因为太过虚弱掌握不了平衡而摔倒,但当时竟然也不觉得疼,像没事人似的,爬起来,继续向前冲。 宋东阳在很久之后说,他那时候看我的狼狈模样,以为我就要死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即使我反抗,也要把那个馒头塞到我嘴里。 但谢天谢地,就在他想要这么干之前,我把两张钞票塞到了他怀里,然后安心地晕倒了。 我们活了下来,很快地,我满十三岁,宋东阳满十六岁了。我们的情况相反了,他成了能养活自己的准成年人,我成了他的累赘。 我开始明白过去的那一年里,宋东阳为什么总想赶我走了,成为累赘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也想赶宋东阳走。 我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我,他一定能混得特别好。 但宋东阳像去年的我一样,固执地跟着我、养着我,他柔软的手指被厚茧覆盖,有时候一天要打三份工。 我能吃饱饭了,但经常吃着吃着,就会落泪——我心疼宋东阳,我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年长一些。 宋东阳却不觉得苦,他甚至利用一切空余的时间,偷偷地学习知识,也让我跟他一起看书、一起学习。 他同我说:“迟睿,终有一日,我们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所有曾经欺辱过我们的人,将低下他们的头,亲吻我们的脚尖。” 我听得懂他的话语,却并不理解他的想法,于我而言,有饭吃,有安稳的日子过,已经足够幸福了。 但我清楚地知道,宋东阳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宋东阳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既然他想向上爬,我愿意一直跟随着他。 我们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杀了无数的人,从第十六区闯到了第九区,宋东阳终于站到了特首候选人的舞台上,只要一百位评议员中一半以上为他投票,他就会成为第九区的特首,完成他长久以来的心愿。 但那时候的我十分清楚,他会输,而输了,就会死。 我不想让他死,我接受了我的家族抛出的橄榄枝,选择重回家族,换取他们的支持。 在他们的支持下,宋东阳赢得了那场大选,成为了第九区的特首。 宋东阳在庆功宴上,举杯向我许诺,他会迎娶我的妹妹,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 我也举起了酒杯,同他的酒杯轻轻相碰。 第39章 我和我妹妹最初的时候一点也不熟悉。 事实上,我和我整个家族都不是很熟悉。 他们是第三区的贵族,家族成员基本都在前几个区里担任高官,现任家主是我大伯,我父亲一共有八个孩子,我是他第五个孩子,因此我被拐走后,家族成员尽管也出力寻找,却并没有拼尽全力。 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 宋东阳竞选第九期的宣传期,我经常跟着他一起出入社交场合,终于在很偶然的一天,被我母亲在报纸上认出来了。 他们有着贵族的通病,高傲且内敛,只派了一个管家来询问我的意见,我对父母没什么期盼,拒绝了他转达的“传唤”,但还是收下了名片。 后来没过三天,我就打脸了,主动把电话拨了回去,没想到接通电话的并不是管家,而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同我做了简单的交谈,他可以帮宋东阳,但我必须选择回归家族。 我答应了父亲的条件,却和宋东阳吵了一架。 宋东阳清楚我的性格,他说:“迟睿,我不能靠卖你去赢。” 我很冷静地回他,我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我未必不能赢,输了也未必会死。” 我盯着他那张英俊的脸看了许久,我没有忍心告诉他,新的特首已经内定,大半的评议员不会违逆第五区长官的命令,除非有更高等级的长官下令。 我和宋东阳一路付出了无数的代价,以为最终的对决是财力、智力和人力的比拼,但我们都错了,我们只是别人棋盘上的蚂蚁,只是他人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我捧着他的脸,同他四目相对,我说:“宋东阳,我不信你,我要确保我们最后能赢得胜利。” 他盯着我看,我们离得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某种情绪在那一瞬间彻底破碎,他闭上了双眼,他说:“我们会赢的。” “当然,”我轻轻地哄他,“我们会赢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我家族的帮助下,我们进展得格外顺利,所有困扰我们的困难,都解决得格外容易。我的妹妹也是在那时候来到的第九区,她是个善良得近乎软弱的姑娘,身体很差,但也因为这个缘故,家族无法拿她去联姻。 她坐在轮椅上,怯生生地喊我哥哥,我的心脏一瞬间变得格外柔软,我俯**,亲吻了她的指尖,询问她的身体近况。 她小声地说“一切都好”,又干巴巴地向我解释,说父亲、母亲和我的兄弟们都很想念我。 她的谎言说得太过蹩脚,我却愿意在她面前装作相信的模样,她笑了起来,像个天使。 她来第九区,只是为了看看我这个传说中的哥哥,但离开的时候,她却爱上了我的兄弟。 她握着我的胳膊,说:“哥,我想嫁给他。” 我低头看她,同她说:“妹妹,宋东阳不会是个合格的丈夫。”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我更了解宋东阳的本性,他锱铢必较,他冷酷无情,他的所有笑容背后都藏着深深的算计。 不管我的妹妹对宋东阳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宋东阳都不可能真的爱她,我甚至怀疑,宋东阳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感情。 我妹妹却一点也不认同我的话,她反驳说:“宋东阳没你说得那么可怕,他对你很好的,哥。” 他的确对我很好,但我的好妹妹,他不可能像对我那样对你。 我咽下了这句想脱口而出的话,摸了摸她的头。 我想找宋东阳聊聊我妹妹的事,但还没来得及,我的父亲就向宋东阳提出了联姻的建议,而宋东阳,他答应了。 我问他怎么想的,他说他会照顾好我妹妹,就凭他是我的妹妹。 他这么说了,我本该是高兴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一点失落,我将这点失落视作对妹妹的不舍,又将所有的精力投进了帮宋东阳登上第九区最高的位置。 宋东阳最后赢得了大选,也在大选后同我碰杯,许下他同我妹妹的婚约。 然而到今天为止,两年过去了,宋东阳依旧没有丝毫履行婚约的意愿。 我在第九区挂个顾问的名头,自宋东阳赢得大选,我也履行约定,一年内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到第三区的主宅里,接受精英教育。 迟家亲缘单薄,规矩众多,我的母亲每次同我见面,都要训斥一遍我的礼仪,但她还是经常召见我,后来时间久了,我才从她别扭的行为中,看出一点她对我的感情。 她不赞同我与宋东阳的交往,她希望我能像兄长们一样,留在前三区内任职,不要总惦记着回第九区。 我很抱歉,但我做不到,我始终将宋东阳视作我的兄弟,将第九区视作我真正意义上的家园。 我的母亲低声叹息,她反问我:“那你的兄弟什么时候愿意同婷婷结婚?还是再准备拖上两年?” 我只能向过往的无数次那般回答:“我会近期前往第九区,同宋东阳商讨此事。” 我的母亲坐在高高的座椅上,低头看了我一会儿,说:“算了,随你吧。” 我向她行了礼,转身离开,踏上了前往第九区的高速列车。 列车驶入车站,我透过窗户看到了宋东阳,他穿着特首服,站在站台上,身姿笔挺,不亏是《新世界日报》评选出的“最迷人的男人”。 我们隔着窗户视线短暂地交汇,他向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们又回到了曾经相依为命的时光,他那时总不吝啬笑容,但自从他当上特首,面无表情就成了他绝佳的面具。 我有时候也在反问自己,我们付出了一切所赢得的东西,真的值得么? 这样的他与我,过得真的快活么? 我走向了贵族车厢的车门,从列车到展台的三阶台阶已经铺上了柔软的红毯。我向下走了一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茧子已经被药膏褪去,如今柔软而白皙。 我没有犹豫,握住了那只手,任由他扶着我,走下了最后几节台阶。 我们手牵着手,并肩而立,面前是数十家报社,他们的问题官方而严谨,我们的回答也严谨而官方。 我们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坐进了汽车的后座,我脸上的淡笑维系到了车窗升起之后的一秒钟。 我面无表情地问宋东阳:“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妹妹?” 宋东阳依旧握着我的手,但他的话语却一成不变:“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这句话说了几十次,次数多得我无法不将它视作一句敷衍。 我将升起的愤怒一点点压了回去,我说:“特首大人,我妹妹活不了多久了,至少在她死以前,您该满足她唯一的心愿。” 他在那一瞬间握紧了我的手,他缓缓地问:“这也是你的心愿么?” “是的,这是我的心愿。” 在诺大的迟家中,唯有这个妹妹能让我感受到温暖和亲情,我清楚地知晓她活不了多久了,在她死前满足她的心愿,就是此时此刻,我最大的心愿。 “迟睿,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答应你,立刻筹备婚礼。” 宋东阳的声线优雅而华丽,像是在咏叹。 我抽回了我的手,我说:“谢谢您。” 第40章 欢迎晚宴盛大而隆重,我和宋东阳恪守礼仪,表现得像完美贵族,我心里很不耐烦,在第三区天天就是这一套,回了第九区,宋东阳也给我弄这一套。 我正在算着时间,想着结束后找宋东阳一起睡,顺便聊聊天。宴会厅却出了点插曲,有个服务人员,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了一位宾客身上,同宾客起了争执。 我向纷争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宋东阳面色不变,用指尖轻扣了桌面,很快地,他的副手就下台处理那边的“小麻烦”。 那位副手很快回来了,又弯下腰,俯**同宋东阳说了几句话,宋东阳沉默了三秒钟,低声说:“把他安排到客房里。” 副手领命离开了,我心里诧异,也不压着,直白地问:“那个服务员有什么问题么?你没有让人将他拖出去,反倒将他安排在客房?” 宋东阳轻笑一声,说:“你还是老样子,想问就问,一点也不顾及什么。” “我如果同你还顾及那么多,那日子过得多累啊。” 宋东阳低头继续切盘子中的牛排,切成了齐整的小碎块,就很不规矩地用他的盘子换了我的盘子,说:“吃吧。” 我低头吃我的牛排,一晚上无形的压抑总算好了些,也将刚刚的疑问抛到了脑后。 晚宴终于结束了,我谨慎地打了一个小哈欠,跟着宋东阳向前走,我困得快睡着了,身体依旧本能地维系着向前走的惯性,宋东阳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来不及反应,鼻梁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扭过头,轻声问我:“困了?” 我困得迷迷糊糊,神智也不怎么清楚了,干脆趴在了他后背上,像过往那样,同他说:“累,走不动。” “我背你?” “好。” 我话音刚落,他真的托住了我的大腿,把我背了起来,我的眼睛睁开了少许,却听见他温声说:“睡吧。” 我重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宋东阳的床上,偏过头,宋东阳也还在睡。 我的心也痒痒,忍不住抬手去摸宋东阳的脸,又滑又嫩,比女人还漂亮。 宋东阳眨了眨睫毛,睁开了双眼,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声音低沉:“别乱摸。” 我翻过身,软床扑腾了一下,我说:“摸个脸,不算乱摸。” “那摸哪里算乱摸?”他很无奈地看我,像个包容的兄长。 ……和谐…… 我躺在床上,忍不住说:“你女人以后有福了。” 说完了这句话,我又补了句:“你别碰我妹妹,她身体太差了。” “迟睿。”他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我扭过头看他。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说:“我不喜欢你妹妹。” 我反问他:“你不喜欢她,你当时为什么答应娶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谁让她是你妹妹。” 他这句话说得我挺堵心的,我翻过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他轻轻叹息,他说:“迟睿,我会娶你的妹妹,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这是他第二次给了我承诺,但我听到这句话,却不像想象中那么开心。 我在不开心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在第九区没呆上几天,就返程回去了。 宋东阳向我父亲正式提出了举办婚礼的申请,我父亲也同意了,盛大的婚礼前需要繁杂的筹备,我也参与了婚礼的前期准备中,没时间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妹妹得知了婚讯,病情大为转好,久违地离开了轮椅,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我搀扶着她的手,细细地同她说婚礼的细节,她的脸红扑扑的,很漂亮。 她说:“哥,能嫁给他,纵使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我说不出反驳她的话,医生已经告诉我,我妹妹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也是我不管不顾,直接让宋东阳同我妹妹办婚礼的原因。 我知道宋东阳不喜欢我妹妹,也知道对我妹妹而言,宋东阳压根不是良配。 我只想,让她走得没有遗憾罢了。 然而,就在婚礼的前一天,宋东阳向我的家族提出了取消婚礼的请求,理由是荒谬的——“有个男人怀了他的孩子。” 彼时我正在闲得无聊,折叠婚礼现场的餐巾,侍者告诉我了这个消息,我直接踹翻了最近的桌椅,拔出了枪去找宋东阳。 我母亲叫人拦住了我,她表情冷漠,说:“迟睿,别再丢人了。” 她又说:“别去找他了,你妹妹刚刚得知了这个消息,撑不了几个小时了。” 我僵立在原地,枪支自我的掌心滑落,我冲向了妹妹的卧房,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试图阻拦我,但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跪在了她的床前,她脸色苍白,扭过头看我。 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向我虚弱地笑了一下,像濒死的天鹅。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的,”她艰难地说,“我只是,在奢求罢了。” 我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无尽的懊悔淹没了我,我后悔没有阻止他们的订婚,我后悔去第九区促成了这场婚礼,而后就萌生了怨恨,我恨宋东阳出尔反尔,我恨他用蹩脚的借口,将我妹妹的脸面、我家族的荣耀按在脚下磋磨。 “我不恨宋东阳,”我妹妹睁开了双眼,让我足以看清她眼底的情绪,“但他是个魔鬼,哥哥以后,不要同他做朋友了。” 我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答应的话。 我在此时此刻,依旧对他心存幻想,抱有着可笑的“或许有误会”的奢望。 “哥哥啊,我的傻哥哥啊。” 她用纤细的手指碰了碰我的手心,偏过头,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迟婷婷——” 她没再给我任何回应。 她死了。 第41章 我的妹妹生在最寒冷的冬天,死于最繁盛的夏日,死在她婚礼的前一天。 她一贯体弱多病,我清楚地明白她活不了多久,但我未曾想过,宋东阳的拒婚会成为压垮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妹妹的死让我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满目都是灰白的颜色,当我勉强打起精神,去参加妹妹的葬礼时,我却并没有看到宋东阳的身影。 母亲挽着我的手,她瘦小的身躯在那一瞬变得让人格外安心。 她的表情依旧是从容不迫,仿佛悲伤从来都不会攀上她的面容,她轻轻地说:“宋东阳在提出退婚后,很快就离开了,或许他不知道你妹妹的死。” 那不可能。 我在心底无声地反驳,即使当时不知道,隔了这几天,他也该知道了。 他只是不想来,而原因或许只是三个字“没必要”。 说来也可笑,父亲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宋东阳这两年发展得很快,他早就不是需要依附迟家的存在。 而这一次婚礼临时取消,迟家并不能让宋东阳付出任何代价。 而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我不清楚宋东阳又有了多少同盟,也不清楚宋东阳**了多少势力,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早就被排除了他的核心团队,那些从未邀请过的顾问会议,不过是冰山一角。 遗体告别的仪式终于轮到了我上前,我将手中的白色的花束轻轻放下,我看着妹妹熟睡的脸,同她做了最后的告别。 第三区盛行火葬,妹妹的骨灰盒安葬在迟家的墓园,一切尘埃落地。 迟家的电报机只负责公文交流,我如果想同某个人联系,要么亲自去找他,要么就给他写信。 短时间内,我不想见宋东阳了,但我想写信,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悔婚,又为什么在悔婚后迅速离开,甚至不愿意参加我妹妹的葬礼。 我向宋东阳写了十二封信,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但宋东阳没有给我回信,一封也没有。 我也意兴阑珊,放弃了毫无意义的询问,开始继续上我的课,做我的五少爷。 我在第三区交到了一些朋友,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真正的温室里的花朵。 比如我的朋友周枫先生,他自出生起就有二十余名佣人贴身照料,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致。 我刚刚到第三区开始社交时,他经常用一种看异端的眼神看着我,等后来我们熟悉了,他才开始了几乎不停顿的吐槽。 “迟睿,你那天西装的裤子的尺寸并不合适,我发誓一定不是订做的。” “什么?你说你在里面穿了秋裤,你疯了么,冬天竟然穿秋裤?” “你的发型是什么老古董的发型啊,你只有这张脸能看了,拜托,把刘海打碎,增加一点少年感,大背头太难看了,真的。” “你的步间距为什么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个绅士怎么能蹦蹦跳跳。” 诸如此类,他能够抓着我说上大半个小时,我耐着性子等他说完了,他就会抓着我的胳膊,说:“走吧,带你找乐子去。” 他一开始带我去的找乐子,是找些漂亮的男男女女,但我坐在旁边,看他们胡搞,用他的话说,我就像是在看一群“傻X”。 后来他就变了,带我去看音乐会、打高尔夫、骑马、射箭、品鉴美食和美酒,他对如何优雅地耗费金钱和消磨时间深有心得,我最近心情阴郁,也乐意同他一起出去。 他总能让我短暂地忘记烦恼,放松下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周枫要过他的二十五岁生日了,这才意识到,他竟然比我还小一点。 我精心准备了礼物,同他交谈甚欢,他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凑到耳畔,同我说悄悄话。 他说:“迟睿,今天我生日,我最大。”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又笑着说:“过会儿我为你准备了惊喜,你不准看了就跑。” 我就知道,周枫这家伙肯定会借机搞事情,我眼皮都没眨,回他:“只要你不太过分。” “哪里会过分……”他喟叹出声。 晚宴持续了很长的时光,最后大厅里只剩他、我还有我们的一些亲密朋友,古典的音乐骤然响起,这几年强行塞到大脑里的常识告诉我,这是一首表达爱恋的曲子。 我低头看向周枫,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们的朋友们起哄着推搡着他,他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我在大脑里思考着该怎样婉转地拒绝他,才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属于我的助手清亮的声音。 他说:“先生,宋先生的使者来访,正在等候您的召见。” 事情未必有那么急迫,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我垂下眼,回他:“这就来。” 随即向周枫致歉告别,周枫从来都不是蠢人,他从我的表现中,察觉出了我的拒绝,他别过头,躲开了我的视线,过了一会儿,他又扭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有事喊我,帮不了大忙,一起吃喝玩乐总是可以的。” 我笑着答应,同朋友们一一告别,这才转过身,走向了我助理的方向。 助理带我去了这家酒店最上层的特首套房,而我在思考宋东阳究竟会派谁过来同我交谈,我拿了房卡推开门,然后我不必思考了——来的人是宋东阳。 “嘭——” 我摔上了门,我是该打宋东阳,还是该骂宋东阳?或者,一边打一边骂? 我走向了宋东阳,在挥起拳头的下一秒,我听到他说:“迟睿,我很想你,好久不见。” 我的拳头还是落在了他的胸口,没有丝毫收力,他后退了一步,沉静地看着我。 他这幅样子,却让我怒火中烧,难以遏制。 我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领,质问他:“你为什么同我妹妹解除婚约?” 他的双眼仿佛幽暗的深渊,让我看不出丁点属于人的情绪。 “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同她结婚?” “宋东阳,你想悔婚为什么不提早说?那是结婚的前一天,我妹妹已经换上了新娘妆,只等着嫁给你。” 宋东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一如既往面对大众的冷漠,他平静地回答:“有一位男性怀了我的孩子,在这种前提下继续婚礼,我不认为是对你妹妹更妥当的选择。” 我盯着宋东阳看,耳畔听着他解惑的话语,终于再也寻找不到理由,能够为他开脱。 我总幻想着,宋东阳是被逼无奈,是深有苦衷,却不敢承认,那就是他做的选择,无人逼迫,他撕毁了他与我妹妹的婚约,以一个可笑至极的借口。 “男人怎么能怀孕?”我松开了握住他衬衫的手,像是已经冷静。 “他是一种特殊体质,”宋东阳做了解释,“医生推断是体内有另一套属于女性的系统。” “他以前是你情人?” “那只是一场意外,”他低叹出声,“我喝醉了酒,后来偶然发现,那孩子怀孕了。” 我胃里的食物开始向上翻涌,我盯着宋东阳的那张脸,都觉得隐约作呕。 一夜情,意外怀孕,撕毁婚约,没有丝毫歉意的脸。 我问了宋东阳最后一个问题:“我妹妹死了,你知道么?” 他的手碰上了我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迟睿,我很抱歉,但那并非我所希望的。” “呕——” 我推开了宋东阳,吐了一地,脏污飞溅到了他的皮鞋上,他却踩着脏污走向了我,像是想扶住我。 我踉跄地后退了数步,我说:“你离我远一点。” 他果然站在了原地,我扶着沙发的靠背,与他远远地相视。 他抿紧了唇线,脊背却站得笔直,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丁点从底层爬上来的痕迹,他将所有的情感、怜悯、善良都彻底抛弃,他变得像个贵族一样,冷酷又虚伪。 “你不要那么难过,迟睿,”宋东阳淡淡地开口,“你和我已经在一起二十多年,在你心中,我比不过你刚刚认识两年的妹妹么?” “不过是一场失败的联姻,如果你愿意,我让那个孩子认你做兄长,我依旧娶了你的家人,我们依旧是最好的兄弟。” 第42章 “我不答应,”可能是刚刚我喝了太多酒了,要不怎么会有想落泪的冲动,“宋东阳,我不答应。”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我,我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我说:“宋东阳,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说的,我们二十年了,不至于。” “我希望你道歉,向我的妹妹,向我的家族,”我将所有翻滚的情绪压了下去,用残余的理智说话,“你不要娶那个‘你的男孩’,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做好兄弟。” “我并不认为我有必要道歉,”宋东阳向我的方向递了一张丝巾,“但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可以去道歉。迟睿,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希望你对我多一点理解。” 我依旧如鲠在喉,为了他此刻的态度,但他选择了道歉,我就舍不得同他断交。他整个人镶嵌在我的生命里,如我骨血,我下不去手,同他割裂开。 我其实只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让我原谅他的借口。 我接过了纸巾,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脸上的汗,眼前又出现了半杯水,竟然是温的。 我漱了漱口,宋东阳又递来了个水果盘,说:“吐这里。” 我吐了水,问他:“这房间要去收拾,你晚上住哪里?” “我预定了稍后的票,过一会儿就回第九区了,正式的道歉函等我到第九区会寄出,我也会亲自过来,向你致歉。” “不是对我……” “好,对你的家人。”他的声音温和,不复冰冷,像刚刚逼我到底线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感觉好一点了,又问他:“你为什么总是不喊我回去开顾问会?” 其实这是一句明晃晃的暗示,暗示他我已经明了,他正在将我排除第九区权力中心。 “我不想让你再多奔波,”他还是上一次的答案,“如果你想要的话,下一次开会时,一定叫上你。” 我不喜欢标准的、温和的答案,我和宋东阳一贯是有话直说。 所以我选择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是迟家的人,第九区的主要议案,不适合再由我参与?” 宋东阳轻叹了一声,说:“是。” “有话你就直说啊,”我别过了头,我把我的表情控制不住,流露出难过的情绪,我说,“本来就该这样的,我一个第三区的人,怎么能掺和第九区的事,万一我起了什么坏心思,你们不都完蛋了。” “是该这样的,我以后,不会再去参加顾问会了,这样也挺好的,我也懒得奔波,我在这里读读书,加上吃喝玩乐,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有趣……” “迟睿,”宋东阳冷静地打断了我的话,“想哭就哭吧。” 我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说:“我才不哭呢。” “对不起,我很抱歉。” 我要掉不掉的眼泪一下子翻滚而出,我说:“早就有这一天,你道什么歉,第九区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他又伸出了手,看起来像是想抱抱我,安慰我一下,我躲开了他的手,提醒他:“快到时间了,你该去车站了。” 我红着眼睛,看着这个我该恨的男人,我说:“没事,说开了就好,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那算了,我先走了,宋东阳,我暂时,真的不想见你。” 说完这句话,我像逃跑的战士,丢盔卸甲,离开了宋东阳在的房间。 我扶着楼梯的把手,踩着猩红的地毯,一步一步向下走。 这些年的时光,一幕幕在我眼前铺展开,刺得我心头疼。 我记得我们一起参军的时光,我的脚上长了水泡,又被磨破,淌出了血水,宋东阳半夜过来找我,小心翼翼地帮我缠绕伤口,他说“放弃吧”,我说“不”。 我们一起上过战场,经历过枪炮的洗礼,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他曾同我说:“这辈子我只信一个人,就是你。” 我跟着他学会了阴谋诡计,为他背叛过相识多年的知己,我的知己在踏上逃亡的火车前,对我说:“迟睿,终有一天,你会被宋东阳舍弃。” 我以前一直不信,但现在,我该相信了。 —— 三日后,宋东阳亲自前往第三区,携带厚礼,向我的家族表达歉意。 与此同时,我的大伯答应了宋东阳提出的建议,将宋东阳的准伴侣认作义子,将以迟家的儿子的名义,嫁给宋东阳。 我的父亲并未表露出反对,宋东阳给的利益足够深厚,厚到他们选择放弃“不必要的软弱的多余的”情绪。 我在晚宴的间隙举起酒杯,同宋东阳的相碰,我轻声问他:“为什么?” 他温和如初,他说:“为了永恒的利益。” “宋东阳,”我平静地开了口,大脑或许从未如此理智过,我说,“咱们完了。” 我饮尽了杯中的红酒,将酒杯放在了侍应生的餐盘中,转身就想离开。 我走得匆忙,眼前的一切仿佛虚影,却不知怎的,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一声哀嚎躺在了地上,我停下脚步,正想扶起他,低头却看见了他高高挺立的肚子。 男人,怀孕的男人,宋东阳的人。 人群骤然喧嚣,又骤然安静,我的耳畔传来的无数的窃窃私语。 宋东阳几乎在下一瞬就赶了过来,他抱起了那个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太过复杂,我无法辨明情绪,他开了口,他说:“迟睿,你不是故意的,但应该道个歉。” 我盯着他看,我说:“我是故意的,也不会道歉,宋东阳,我想让他死。” “他死了,你也会死。” 他落下了这句威胁,抱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我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有人抱住了我,我低头去看,是周枫。 他说:“站这儿干嘛啊,想当柱子,让别人观赏啊。” “你往我这儿凑什么?”我忍不住问他,我的处境这么狼狈,连我家族的人都不过来凑,他干嘛非要过来。 “你是我朋友啊,朋友能一起吃喝玩乐,也能一起狼狈丢面儿,”周枫紧紧地抱着我,“走吧,跟我跑马去。” “好。” 我们离开了宴会厅,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周枫突然说:“你要哭,我可以抱着你哭。” 我嗤笑一声,踹了他屁股一脚,说:“小兔崽子毛都没干净呢,学什么大人说话。” “我也就比你小一丁点,”他很认真地说话,“我是没你经历那么丰富,没挨过饿,没受过冻,没参过军、上过战场、搞过政治,不过我吃喝玩乐可以带你啊,包管你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我伸手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回他:“那你是还没有长大,当你长大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了。” 他疑惑不解,我也没有再逼他认清一些会让他痛苦的事,他是纨绔子弟,就该浑浑噩噩地活着,而不是参与到乱七八糟的争斗中去。 第43章 我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被勒令在家中反省一个月,倒也没什么苦恼的,每天看看书,也就打发过去了。 倒是周枫,没事就跑到我家里找我,总会给我带来些新鲜的礼物,比如一个新式的棋牌,一个极难的拼图,或者一个古老的甜食菜谱。 我看到别的倒没什么感觉,看到菜谱,却想起很久以前,我还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开一家小小的甜品店。 我那时候跟宋东阳,有上顿没下顿,有一次路过甜品店,就特别丢人,隔着玻璃我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甜品,但我很清楚,我无法拥有它们。 宋东阳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他说:“迟睿,别看了。” 我乖乖地闭上了双眼,我说:“哥,我想以后开一家甜品店。” 宋东阳的手指微微发颤,他说:“好,我答应你。” 一年又一年,我们早就有了能开无数家甜品店的钱,但他忘了他的承诺,连带着,我也忘了。 我盯着那道甜点菜谱看的时间有点长了,周枫就问我:“你喜欢吃甜食啊?” 我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我说:“喜欢啊。” “喜欢做么?”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喜欢吧。”我其实也不太确定。 “我正好想开个甜品店,咱们一起吧?” 我不知道周枫是早有这个想法,还是临时起意,但他这么说,我却不想拒绝。 我也回他:“好呀。” 我和周枫都不缺钱,又多得是时间浪费,我解除了禁令,就和周枫在第三区最繁华的街道上买下了一家店,开始装修准备开店了。 但我和周枫因为装修的事可没少吵架,他喜欢金碧辉煌古典性冷淡的风格,我喜欢粉红色少女心的那类风格。 到最后还是他让步了,因为我和他打赌,随机请路上的一百位女士选择,九十五位选择了我的风格,周枫被这个结果打击得好几天没说话。 确定好了装修风格,我就让装修的工人们开始施工了,自己则是又找了些打发时间的事情,每天过得平静又充实,就在我以为我可以把宋东阳抛到脑后的时候,他的请帖送到了第九区,还点名邀请我去参加。 我对主动过去找虐没什么爱好,他派人送我的请帖被我撕得干净,又用火烧成了灰。 没过几天,我迎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访客,我曾经的副手,现任第九区的顾问之一,吴铭。 他是深夜过来的,彼时我刚刚结束了一场晚宴,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进了门脱下外套,就顺手摸出了枪,幸好在开枪之前,我看到了来人的相貌。 “吴铭?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有段时间没见他了,乍看到他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也隐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迟哥,”他僵硬地冲我笑了笑,说,“别管你信不信我,我得亲自告诉你,宋东阳想弄死你。” “今天不是愚人节。”我一点也不相信吴铭的话,甚至已经伸手摸上了枪,“你该知道的,我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谎言。” “迟哥,你去参加宋东阳的婚礼,到时候,你就会得知他试图隐瞒的真相。”吴铭干巴巴地说出了这句话,像背书一样。 我看了一眼他那副模样,问他:“是不是宋东阳让你过来这么说的,激我去第九区,这手段也太蹩脚了。”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补了句:“你不去也可以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毛线球,”我把手从枪上挪开了,也暗地里松了口气,“不就他结婚么,成,我去送他一程。” “那好,第九区见。” 吴铭松了口气,转身快速地向窗户移动,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我从楼上再向下望,吴铭已经不见了,我关上了窗户,复盘刚刚发生的事,却笑不出来了。 我曾经是第九区的顾问,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宋东阳没必要用吴铭激我过去参加婚礼,更大的概率是吴铭出于某种目的,希望我去一趟第九区。 而吴铭的目的,极有可能是离间我和宋东阳,他这么做,是已经背叛了宋东阳么?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性,但我不愿意想,我固执地认为是吴铭撒了谎。 无论如何,我得走一趟第九区了。 我同意去第九区,反应最大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周枫,他直接对我说:“不可以。”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抿紧了嘴唇,像生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语。 “很快我就会回来的,”我试着安抚他的情绪,“到时候,我们的甜品店也该开张了。” 他望着我,眼睛里流露出了近似哀求的情绪,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那时候心软了,放弃去第九区了,后来的我将会怎样? 但我会亲自打消这个可能,因为那时候的我,无论是谁,无论什么理由,都会坚持去第九区。 那时的我在渴求真相,却不知道,真相并非我想要的。 这次参加婚礼的有我的大伯、我的父亲、我还有家族中的一些其他成员,我母亲没有去,而她在得知我要去时,也只是叮嘱了一句“不要给家族丢脸”。 时隔数月,我又一次踏上了前往第九区的列车,我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心中却升起了一丝陌生。 我已经不熟悉这趟列车了,也不熟悉此次行程的目的地了。 列车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驶进了站台,我透过车窗向外看,恰好与窗外的熟人视线相对。 他依旧穿着特首服,身姿挺拔,和一年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上一次我来找他,是为了商量他同我妹妹的婚礼,这一次我来找他,却是来参加他和别人的婚礼。 这真是一件可笑至极的事。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下了车,宋东阳同我的大伯、我的父亲打了招呼,又向我伸出了手,他说:“迟睿,许久不见。” 我伸出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握了握他的手,平静地说:“恭喜新婚。” 宋东阳轻笑了一声,他说:“还有一件喜事,我有儿子了。” 我放下了手,说:“一并恭喜了。” 这句恭喜我说得并不勉强,所有的情感都会因失望和时间而消减,这个过程并不痛苦,甚至悄无声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和眼前的男人形同陌路,回归到不会受伤的状态。 宋东阳突兀地前倾,凑到我的耳畔,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孩子不是我的。” 宋东阳伸手摸了一把我的头发,身体重新站得笔直,手中却多了一片树叶,他说:“有落叶沾了你的发。” 我不发一言地盯着他看,评估着刚刚那句低语的真实性,他却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 第44章 孩子不是宋东阳的,那他为什么要娶那个男孩,又为什么要把那个男孩塞到我们家族里啊? 我搞不清楚宋东阳的脑回路了,他在我的印象里,和善良、仁慈完全不沾边,他愿意接纳那个孩子,愿意做到这地步,难不成还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这个说法,还是周枫告诉我的,他说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一个人陷入恋情后,智商直线下降,愿意为爱人做许多有违原则的事。 我不觉得宋东阳是个恋爱脑,退一万步讲,他要是个恋爱脑,他完全没必要跟我讲这孩子不是他的。 我的大脑被他一句话占据了一个晚上,等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我竟然一直都在想他。 我随手抓起了靠枕扔在了地板上,扔完了靠枕,干脆扔枕头,最后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睁着眼,在黑暗中发呆。 想他有什么用呢?不是想好了,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慢慢地疏远么? 我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我果然有了黑眼圈,佣人拿来了煮熟的鸡蛋,我滚了几圈眼周,穿好衣服,径自去了第九区的行政大楼。 我还惦记着吴铭同我说过的事,准备干脆抛个直球,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是我太久没来这里了,大楼的守卫严格地筛查了我的证件,过了十几分钟,才放我进去。 我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向右转,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然后发现里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我,我蹙起眉,问:“第一处不是在这儿么?” 第一处是我曾经直接领导的小分队,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精英,在我确定回到迟家的那一天,为了避嫌,我将第一处的管理权交给了宋东阳。 而我每次到第九区,如果有时间,总会到这边转一转,喝杯茶、聊聊天。 房间内的人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他们的表情显得很为难,过了一会儿,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人开了口,他说:“迟先生,第一处已经解散了。” “什么时候解散的?”我反问他。 “一年前,”那人迟疑了一会儿,告知了我真相,“是特首亲自下的命令。” “第一处解散了,那人呢?”我深深地吸气,按捺住心底翻滚的愤怒,“他们现在在哪些部门?” “……” 所有人都沉默了,而这沉默让我不安,让我惶急。 “有什么疑问,不如直接问我。”宋东阳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像难以融化的冰。 我转过身,盯着宋东阳,仅存理智让我同他去了最近的会议室。 我气得手直发抖,只能用手扶着会议室的桌子,我问他:“你把我的下属都送哪儿了?” 他平静地说:“给了一笔丰厚的佣金,全员解散了。”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的人,你问我为什么?” “他们都是可靠的人。” “可靠的,心中将你视作第一位的人。” 话聊到这儿,我也没什么疑问了,宋东阳在剪除我留在第九区的人脉,即使我从未想过利用他们去做任何损伤第九区的事。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没有做错,作为一个合格的特首,他应该这么做。 但我没办法换位思考,也没办法体谅他的决定,我说:“既然第九区容不下他们,我带他们回第三区,总可以吧?” “回第三区?”宋东阳重复了这四个字,忽地笑了,“迟睿,你不是说,第九区永远是你唯一的家么?” “你宋东阳已经容不下我了,”非要捅开最后一层窗户纸,其实我也无所谓了,“我在第九区已经是外人了,回我自己的家,又有什么错呢?” 宋东阳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弧度,他说:“你可以带人离开第九区,但离开的人,我会宣告他们是第九区的叛徒。” 奇异地,我竟然不怎么生气,也不怎么愤怒,可能失望了太多次,对这句威胁,竟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 我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我问他:“有人说,你想杀了我,你说,我该不该相信这句话?” 他嗤笑一声,说:“我如果想杀你,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那你就是不想杀我了,”我下了判断,表情平静,“我也不想杀你,尽管你让我很生气,也很失望。” “宋东阳,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你不要来第三区,我也不来第九区,这样的话,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很好。” 我说完了这句话,等待着宋东阳的回答,他的回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他问我:“听说你和周枫走得很近?” 我皱紧眉,回他:“与你无关。” “如果你们有一天结婚,”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近乎从容,“我会去第三区参加你们盛大的婚礼,亲手杀了周枫。” “你疯了吧。”我不明白我们的对话怎么会扯到这么诡异的方向,“我憎恨那个男孩,你同他结婚,我也没说把他弄死啊。”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拧开了会议室的大门,结束了这次对话。 我也走出了会议室,一路上,有不少官员一边装作沉浸工作的模样,一边偷偷地看我。 有的人眼神里甚至带了点怜悯,也对,在他们看来,我无疑是个失败的人,任劳任怨费尽心机,最后也只落得离开权利中心的下场,连自己过往的下属,也保不住。 我离开了行政大楼,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家甜品店的门口。 我隔着橱窗,看见了里面诱人的甜点,我身上的钱甚至能买下整个甜品店,但或许太容易得到,反而没什么渴望了。 我看了一小会儿,在里面的雇员要推开门迎接我进去前,扭过头,快步离开了甜品店的门口。 我在街道上走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沉,才转身向晚宴的地点走去。 我到宴会厅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宾客们或翩翩起舞,或举杯酌酒,我寻了个角落,当我的透明人,偶尔抬头,总能看到宋东阳和他的未婚夫,他们亲昵地交谈着,像一对再恩爱不过的情侣。 他的未婚夫原名叫什么我不清楚,但因为成了我大伯的义子,改名叫了迟慧,聪慧的慧。 我原本没什么联想,后来听到一傻缺在我面前说,你们兄弟一个聪慧的慧,一个睿智的睿,名字起得真像,我就恶心得两天没怎么吃饭。 迟慧已经卸了货,现在腰身格外纤细,他依偎在宋东阳的怀里,笑得甜蜜。 我看了一小会儿,就继续低下头,喝我的红酒。 我没想过,我喝宋东阳宴会上的红酒,都会出事,当我察觉到身体骤然绵软、大脑有些迟钝时,我连呼救都来不及了。 我的眼前一黑,身体向前倾倒——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45章 我自黑暗中醒来,入目的是白色的丝帐,我眨了眨眼睛,很勉强地恢复了神智,然后我意识到,我正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四肢酸软得厉害,我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艰难地从仰躺的姿势换成了靠着床头的坐卧。 我伸手摸了摸床单,触感极好,上面有复杂的图案,在第九区,这样的床单应该是贵族专用。 是谁给我下了药?是谁把我送到这里? 这两个问题避无可避,而我想到的最可能的怀疑对象,是宋东阳。 他在给我下药这件事上,早就有前科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要一起去执行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他就把迷药兑在了我的酒里,试图让我睡熟了,错过了这次任务。 但他不知道我的体质天生对迷药有抗药性,我虽然睡得沉,但最后还是将将赶上了出发的时间,并且在任务中救了他一条命。 事后,宋东阳不经意间问我酒的味道怎么样,我笑着回他酒的味道很好,只是喝了一口,手滑,酒瓶就碎了。 宋东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我知道,他相信了我的话。 这次,他应该也下了足够的迷药,但我起得比他想象中应该要早。 他想做什么呢? 我靠着床呆了一会儿,又恢复了一些体力,伸手拉开了手边的丝帐,室内的装潢和家具都格外熟悉,我花费了一点功夫,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这里是哪里——是温斯特公寓,上一任第九区特首的住处。 我和宋东阳曾来到此处,“劝告”上一任特首引咎辞职,他那时就是躺在我刚刚躺着的床上,仇恨地盯着我们。 但数十支枪对准了他的头颅和心脏,他不得不拿起了笔,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宋东阳的手依旧遮挡住了我的双眼,像在甜品店前挡住我渴望的视线一样。 “嘭——” 我听到了枪响,和急促的哀嚎。 一条生命的逝去,拉开了新的争斗的帷幕,宋东阳捂着我的眼睛,却贴着我的耳朵说话,他说:“迟睿,我们会赢的。” 我们最终赢了,以我们未曾设想过的方式,赢得并不漂亮。 有时候我会想,宋东阳在得到我家族帮助的时候,未必快乐,更大的可能,是会觉得耻辱吧。 他走了九十九步,意识到他不过是贵族眼里的垫脚石,最后的一步,要通过他最厌恶的方式跨过去。 我是了解那时候的他的,我理解他的骄傲,明白他隐秘的痛苦,但我只想让他活着,而他赢,才能活着。 他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想帮他,即使那会伤害他。 我的大脑乱糟糟的,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让我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 我踉跄着扶着家具,向门口的方向走去,不出意外,房门是紧锁着的。 但门外应该没有人看守,倘若有人,他们早在我起身时,就该有所察觉。 我醒的比看守我的人预估的,要早得很多。 我感觉好一些了,可以不必扶着家具,维持直立行走的姿态,我走到了窗边,窗户上也焊上了铁栏杆,透过栏杆的间隙,我能看到楼下有十多个侍卫,他们站得笔挺,却不都是生面孔。 他们是宋东阳的亲卫,能动用他的亲卫的,除了宋东阳,只有宋东阳的未婚夫。 我最终还是将怀疑的对象定在了宋东阳的身上,倒不是认为他未婚夫是什么善良的性子。 只是我本能地觉得,如果我落入了迟慧的手里,我醒来的时候不会安稳躺在床上,至少也该是在地牢之类的地方。 囚禁我的人并不想伤害我,只是想束缚住我的自由。 我远离了窗口,从窗外的景色,我判断现在应该是临近中午时分,但我不确定我睡了多久。 或许是半天?或许是一天半?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我倒不觉得很饿,也不觉得渴,麻药的副作用让我的感官变得迟钝。 我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思考时间这个问题,转而寻求离开的途径。 倘若幕后的人将我关在其他的房间里,我倒是要费一番功夫,但偏偏是这个房间,就很容易了。 我曾经的挚友曾经告知过我,在温斯特公寓的主卧室中,隐藏着一条密道,而这个秘密,甚至连他曾经的主人——上一任的特首都不清楚。 我的挚友曾建议我通过密道潜入特首的卧室将其暗杀,但暗杀的提议尚未详细讲述,就被宋东阳一口否决,他彼时用钢笔签了一封公文,双手交叠,温柔地看着我。 他说:“我再也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了,这次,我们换个方式。” 换个方式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杀人。 我抓了把蓬松的头发,按照记忆中挚友的描述,寻找到了室内最大的衣柜,我将柜子里所有的衣服推到最左边,屈起手四处敲击着衣柜内里的木板。 “嘭、嘭、嘭、嘭、咚!” 当我敲击到一处木板时,敲击声发生了改变,声音不再厚实,反而有些清脆——里面是真空的。 我用拳头砸向了这处,轻易地将看似厚实的木板砸出个洞来,内里露出了一个精致的门把手。 我伸出手,握住了门把手,逆时针向上掰,我听到了轰隆的声响,衣柜门在我身后合拢,眼前骤然黑暗,又骤然明亮。 幽深的地道近在眼前,烛火昏黄暗淡,空气有些浑浊,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并没有头痛。 我拿起手边的火把,借助烛火点燃,沿着台阶向下走,我知道这条地道的出口,是行政大楼的地下杂物室。 那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走了很久、很久,几乎筋疲力尽,终于走到了出口处,入目的依旧是一个门把手。 我伸出手,向下压,推开了门,门外是一堵用杂物箱堆成的“墙”,我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从“墙”的缝隙间钻了出去。 我到行政大楼了,下一步,我该去哪里? 宋东阳肯定是不能找了,找他大概率是自投罗网。 我应该去找我的大伯和我的父亲,他们的身份足够保障我顺利地离开第九区,至于宋东阳的婚礼,很抱歉,我应该是不会参加了。 杂物室里有多余的制服,我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了制服,并用现有的条件简单做了伪装。 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杂物室,敲晕了一个保安,获取了他的证件,又通过吸烟角薄弱的环节,顺利地离开了行政大楼。 我一路快走,谨慎地规避着可能出现的所有风险,但我怎么也想不到,当我抵达之前下榻的酒店前时,看到的是一片火灾过后的残骸。 四周有守卫警戒,他们随时都可能发现我,我快步退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店。 我慢吞吞地挑选着商品,而商店的店主正在和熟客交流着昨日的灾难。 “……我那时还在睡着,还是我家先生把我推醒的……” “……听说,第三区的贵族也在里面……” “……这火真是蹊跷,第九区有几十年,没有这么大的火灾了……” 我捏紧了手中的帽子,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过了片刻,我将帽子重新整理好,挂在货架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家商店。 我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个小巷里,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前,我走上前,敲了三下门。 门并没有开,只听人沙哑地问:“是谁?” “我带了最好的葡萄酒,来见最美的人。” “哟,迟大小姐,你还活着呢?”门内的声音瞬间变得清亮,带着我熟悉的调侃,让我几欲落泪。 紧闭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隙,刚好够我侧身进入,我关上了门,转身就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 他正是我的挚友,曾经第九区最英俊的贵族——丹尼尔。 第46章 “我伯父和父亲怎么样了?”我迫不及待地询问他,甚至顾不得纠正他对我的称呼。 他抬手拨弄了下金色的长发,说:“这么久不见了,一见面就让我帮忙,你还真是绝情啊。” 他这么说,我一下子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们的命是保住了。 丹尼尔一贯是有分寸的,他明白轻重缓急,倘若我伯父和父亲已经死亡,他不会有心情打趣我。 我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冷汗,再抬头,眼前出现了一张精致的手帕。 “我的大小姐,你真是狼狈不堪,倘若递给你一面镜子,你一定会痛哭出声,为那蒙尘的容颜。” 他用唱诗的节奏咏叹出这段话,像一个沉迷艺术的诗人。 不过,再没有我更清楚他艺术家表象下的真面目,我接过了手帕,问他:“不是说再也不回第九区了?” “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假话,不然怎么会过来找我。”他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皮筋,给自己的长发扎了个马尾。 “我只是偶然路过。”我嘴硬道。 “然后来碰个运气?”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我说什么来着,宋东阳早晚会抛弃你,还不是得找哥来哭?”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说得对。” 或许是我的态度太好了,我的挚友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两位伯父没事,我的人提前把他们带出来了,又送进去了两具死刑犯的尸体。” “其他人呢?” “起火点靠近两位伯父的卧室,其他人多少受了伤,但都没死。” 我终于舒了口气,郑重地向他弯腰行礼——“谢谢。” 他等我行过礼了,才说:“你是我的挚友,向我行什么礼?” 我笑着说:“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你还欠我句道歉啊,”他的眼睛明亮而迷人,不亏是当年第九区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虽然清楚地知道你会背叛我,但真的等到那一天发生的时候,我还是难以避免悲伤。我的大小姐啊,你为了你的男人,简直伤透了我的心……” “停!”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得不打断他的话,“丹尼尔,我想知道昨晚的真相。” “拿什么来换?”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板严肃。 “你想要什么?”我的确不知道该用什么交换,丹尼尔不缺钱、不缺权利、不缺美人,我很难有的放矢。 丹尼尔打了个小哈欠,他说:“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和宋东阳在一起。” “在一起?” “像男人和女人那样在一起。” 我嗤笑出声:“我和宋东阳怎么可能……?” “你答应我吧。”他打断了我的话,眉眼间是满满的认真。 “好,我答……” “嘭——”骤然响起的礼炮声打断了我的话,我扭过头,看向半空中白日升起的烟雾。 “今天是宋东阳和迟慧的婚礼,”丹尼尔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至于你想知道的真相,我可以明确地告知你,是迟慧亲自派人点的火。你说,宋东阳知不知道是他做的?” “嘭——嘭——嘭——嘭——” 礼炮声此起彼伏,让我难以获得思考的能力,或许我压根不想思考丹尼尔的问题。 我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我想亲自去询问真相。 我问丹尼尔:“我要去闯祸了,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丹尼尔原地转了个圈,金色的马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半跪在地,行了标准的骑士礼。 他说:“我的大小姐啊,无论你什么时候询问,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我愿意。” 我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感动,我也配合他,用咏叹式的语句:“我的挚友啊,何其有幸,能与你相遇。” 他噗嗤一声笑了,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我的衣着,说:“你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我去安排车子。” “好。” 我快速地洗了澡,换上了丹尼尔给我准备的衣服。这套服装我有些眼熟,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是我充当丹尼尔副手时,他为我亲自设计的款式。 我那时做他的副手,只为了窃取他手中的机密,他却将我引为挚友,除了偶尔调侃似的喊我一句“大小姐”。 我曾严肃地抗议过他这个称呼,并询问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女性化的词语指代我。 他的脸上满是受伤,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像流落人间的天使,你美丽、骄傲却又脆弱,你是我心中的‘大小姐’。” 他靠着这句话,撞破了我心中的屏障,过往的虚假情谊,也难免不加了两份真心。 偶尔我会想,倘若我先遇到他,或许不会选择背叛他。 但人生没有“倘若”,也没有“或许”,宋东阳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为了帮他,那时候的我可以狠下心,背叛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车子行驶得不快,一路上我都打不起精神来,有些浑浑噩噩。当车辆停到了教堂的大门口,丹尼尔担忧地盯着我,他说:“没必要非赶在这一天,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送你离开第九区。” 我笑了笑,我说:“丹尼尔,我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他不再说话,只是开了门,率先下了车,他微微弯腰,向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握住他的手,因为我清楚地明白,我不是他的“大小姐”。 我下了车,踩着猩红的地毯,在丹尼尔下属的保护下,从容不迫地走向了教堂。 我推开了教堂紧闭的大门,刚好听到神父向新人提问——“你愿意么?” 门扉开启的巨大声响让宾客和主人们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举起了枪,对准了新人的方向。 我说:“很抱歉打扰到诸位,我只是想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举着枪,一步又一步,向宋东阳和迟慧的方向迈步。 丹尼尔的下属也举起了枪,同教堂里的守卫们对峙。 我停在了距离准新人五米远的地方,将枪口对准了迟慧,丝毫不在意守卫们对准我的枪口。 我问宋东阳:“你知道么?他杀了我的父亲,又杀了我的伯父。” 宋东阳今天穿着白色的西装,干净高贵,宛如天神。 他冷淡地看着我,说:“他们对你并不好,你不该为了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我尚未反驳宋东阳的话,就听到迟慧说了自我认识他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说:“哥哥啊,你不要冲动。” 我大脑里紧绷的弦一瞬间崩开,我的手指扣下了扳机,下一瞬,宋东阳却像早有预感般挡在了迟慧的面前。 子弹穿透白色的西装,绽开血色的花朵,宋东阳抱住了迟慧,迟慧瞬间尖叫起来,他指着我大喊:“杀了他——” 我在那一瞬间是懵的,我完全没有设想过,宋东阳会为迟慧去挡我的子弹。 眼前的一幕很荒谬,却偏偏是事实,我看不清宋东阳此刻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骤然混乱,我扭过头,发现教堂顶棚的玻璃吊灯摔落在地,满地都是透明的玻璃碎渣。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有人用宽厚的大衣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不知前路,当我重新听到汽车的轰鸣,我才猛地掀开了大衣,入目的是丹尼尔担忧的脸。 他说:“我不该任由你任性。” 他又说:“宋东阳不会死,你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 我动了动嘴唇,想解释我压根不在意宋东阳的死活,却发觉自己并不能说出口。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子弹会**宋东阳的身体里,就像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和宋东阳会走上冷漠分离的道路。 一切都像是一个个偶然拼凑出的悲剧,但我偏偏清楚,或许这一切早就注定。 丹尼尔连夜将我送出了第九区,路上我们更换了许多辆车子,最后他同我在第八区的车站告别。 我邀请他跟我一起同行,去第三区小住一段时间。 他却摇了摇头,说:“上次你送我走,这次总该轮到我送你走了。我的大小姐,快上车吧,我看着你走。” 我斜睨了他一眼,但还是上了车,我坐在了车厢里靠近他的一边,隔着玻璃同他挥手告别,他盯着我看,看了一会儿,眼睛却亮晶晶的。 我在怀疑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却大方地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泪。 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但隔着窗户,我无法听清。 火车轰隆作响,载着我一路向前,我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第47章 火车将我送到了第三区的站台,迟家的人接我回去,一路上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我略微思考了一下,也能理解他们。 如果没有我,迟家不会伸手去帮宋东阳,我妹妹不会同宋东阳见面、爱上他、最后被退婚郁郁而死,他们或许将迟家人参加婚礼的缘由也重点放在了我的身上,那之后我伯父和父亲的逃亡、迟家人的受伤,似乎都与我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坦然地接受了一个有罪之人的待遇,被软禁在了庄园之中,每日看看书,在花园里散散步,再也接触不到外界的消息。 我并不难过,况且有周枫经常过来找我,日子过得并不算寂寞。 我们时常一起做个精致的甜点,交流一本书的读后感,或者干脆无所事事,并排躺在摇椅上晒晒太阳。 我经常会在晒太阳的过程中因为困倦而沉睡,但每次醒来,我的身上永远有厚实的毛毯。 有一天,我像往日那般醒来,恰好与周枫专注的视线相对,他的眼中溢满了深情,几乎无需直言。 在那一瞬间,我产生了莫名的冲动,我想给周枫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我略带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 “我要结婚了。” 他飞快地说出了这句话,眨了眨眼,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在心底轻轻地叹息一声,维系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我说:“恭喜你啊。” 他愣愣地盯着我,试图从我的眼神和表情里辨别出他渴望的情绪,但我偏偏是情绪控制的行家,他太稚嫩了,所以一无所获。 “你会参加我的婚礼么?”他闷声问。 “不会,”我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你知道的,我被软禁在这里,出不去。” 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哑着嗓子说:“我不想结婚,但我的家族需要我。” “每个人都有不想做的事,”我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又意识到那太亲昵了,并不合适,只能选择放弃,“你无法选择逃避,只能选择面对。” 他哭得更凶了,最后哽咽着对我说:“迟睿,我想逃婚。” 我冷漠地问他:“你有想过,你逃婚后,将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么?” “你会失去贵族的名头,成为所有军队和地区稽查的对象,你或许有足够的金钱,但不会再有光明正大花费的机会,你将颠沛流离,会在之后的时光里,无数次反悔此刻的决定。” 他闭上了双眼,他说:“如果我心爱的人愿意同我走,我愿意过上这样的生活。” 我怜爱地看着他,那一瞬间,我无法将他看做一个爱慕我的青年,只能将他看做一个羸弱的孩子。 我残忍地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你心爱的人,应该是不愿意的。” 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最后眼泪流干,他同我说了再见,匆匆离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我目送着他离开了我的世界,手指漫不经心地折掉了一支玫瑰。 周枫的爱浓烈得像玫瑰,娇艳、甜腻、芬芳,却脆弱得经不起风吹雨打,他有一腔勇气,但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倘若我带他走,他只会成为依赖我的存在,但我并没有真的爱上他。 那就这样吧,我同他,一起选择了对他而言更好的道路。 我回到了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大脑里划过了一个念头,我顺手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很快地,庄园的管家出现了我的面前。 我问他:“周枫的联姻对象是谁?” “第二区的陆家。”管家恭敬地回答。 “陆家?” “是。” “哪位小姐?” “第三位小姐。” 我身上捏了捏眉心,倒不是这桩婚事不好,而是这桩婚事太好了,好到让我隐约觉得幕后有人在做推手。 会是宋东阳么?他的能量应该没那么大。 我又仔细想了想,最后得出了一个自己太过敏感的结论,让管家先下去了。 我继续安安静静地呆在我的庄园里,周枫也顺利地结了婚,他不再来找我,倒是偶尔会派人送几样新鲜的甜点来。 我看着甜点,想到了我们之前合开的那家甜品店,就派人去查了下情况,生意竟然出人意料地好,周枫也将收益悄悄地存进了我的银行账户。 我心里是高兴的,但还是给周枫写了信,表达了想将甜品店全都送给他的想法,他在回信中言辞激烈地拒绝了我,甚至质疑我是否不再将他视作朋友。 这件事也只能就此搁置,但没过多久,那家甜品店的生意直转之下,我得知情况的时候,已经在倒闭的边缘。 据说,只是据说,周枫曾试图注入一笔资金挽救,但周枫的夫人表达了明确的反对,最后也没有施行。 我无法离开庄园,只能委托人将那家店变卖了出去,得到了钱存入了周枫的银行账户里。 而那之后,我和周枫的关系也变得渐渐疏远——曾经抱有爱情,就难以成为朋友。 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仿佛无休止的禁令终于得以取消,我重新走出了庄园,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宋东阳即将参选第三区特首。” 我以为我听错了,甚至重新问了一遍,侍从一板一眼地重复了一遍。 “宋东阳先生即将参选第三区特首。” “他不是在第九区么?” 侍从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只是引领我去了议事厅。 我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大半的座椅,迟家人许久未曾聚得那么整齐。 新人试图参选特首的前提,是得到现任特首签署的批准文件,现任特首可以在选定继承人后,主动签字,这也是普遍的传承方式。但宋东阳在第九区的时候,用的是另一种方式,他逼迫了前任特首,让对方在批准文件上签字,而后又残忍地杀死了对方。 他宣告参选第三区的特首,大概率会用同样的套路,而迟家是现任第三区特首的忠实拥趸,迟家的地位与之息息相关,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我寻了个边缘的位置坐下,但却免不了接受家族成员的注目礼,他们评估着我的价值,低声地交谈着,声音恰好又控制在让我听不清的地步。 伯父的到来宣告着会议的开始,会议的结果却远远出乎我的预料——迟家决定派我去同宋东阳谈判,劝告对方放弃参选第三区的特首。 第48章 “为什么不联系迟慧,”我想了想,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名义上,还是迟家人。” 我的伯父沉着脸,却给了我答案:“之前在第九区的事故出自他手,在你射伤宋东阳后,他单方面切除了与迟家的关联。” 看来之前,迟慧果然同迟家在私下里有联络,迟家人接纳迟慧,并不只是为了一时的利益,更可能的是,他们试图通过迟慧,达成某种有关宋东阳的目的。 迟慧在第九区对迟家人下手,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因为谈判破裂? 软禁的生涯并没有将我的脾气抹平,事实上,正是通过这件事,让我对家族的感情变淡,我被软禁了将近一年,迟家人只有我母亲过来了一次,她喝了一杯茶,叮嘱我照顾身体就离开了。 这种亲情,慢慢咀嚼出索然无味。 “我射伤了宋东阳,他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听我的劝告?” 我的大伯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表情,他说:“迟睿,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我冷笑出声:“您是想让我自投罗网,送过去抵罪么?” “谈判的地点不会安排在第九区,我们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我的父亲开了口,“当初为你帮助宋东阳,是我下的决定,现在事态并不可控。孩子,我希望你能考虑下,帮个忙。” 我的父亲一贯是沉默的,他用帮助宋东阳,换取了我回归家族,也很少逼迫我做什么事,我憎恨他在妹妹的事件中始终保持冷漠,却也在母亲的话语中得知,他私下里曾向大伯反对过认下迟慧。他并不亏欠我,反倒是我亏欠了他几分。 “我答应你。”我原本也没有强硬拒绝的打算,这里是第三区,我几乎没有人脉,他们想逼迫我做什么事,并不困难。 况且我也心知肚明结果,宋东阳不可能会答应我,他是天生的野心家,上一次的见面,我们也并不愉快。 时间和空间能带走很多东西,感情也不会例外,譬如我现在看到他的名字,要过一会儿,才能想起他的容貌,而那些曾以为一辈子不会忘记的过往,如今也变得模糊不清。 迟家人负责安排会面,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去了一次我妹妹的墓园,我到的时候,她的墓前放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我将自己挑选的花朵放在了旁边,同她说了一会儿话。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抹黑。 我弯下腰,发觉百合花里插着一张黑色的卡片,过分醒目,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看见。 我将黑色的卡片打开,纸张上是熟悉的笔迹。 “我很抱歉。” 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宋东阳。 这声抱歉来得太迟,偏偏在此刻出现,更像是一种暗示——暗示卡片主人完全掌握了我的行踪。 我将卡片攥在手心,手心却渗出了细细的汗,我不明白宋东阳究竟想做什么,分明是他把我推开,逼迫我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狼狈逃离开他的世界,他又凑过来,牵扯什么? 或许他认为我能给他带来某些利益?那真的是抱歉了,我在迟家只是边缘人物,在第三区也名不经传,我只想当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再也不想为他卖命了。 我回了家,在卧室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将手中的卡片放了进去,里面还有很多的小卡片,堆得满满的。 宋东阳这个人就很奇怪,他总是在我单独出任务的时候,或者特殊的节日里,给我写个小卡片。 我随手抽出一张,低头看,发现是一句寻常的叮嘱——“好好吃饭。” 我的手指尖微微颤了颤,将小卡片塞回到了原处,重新盖上了盒子。 佣人轻轻扣响了房门,我推开门,得知了同宋东阳面谈的时间和地点。 三天后,第十六区。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基本确定迟家没有为我争取任何利益,而是完全接受了宋东阳的提议。 第十六区,我和宋东阳最初相遇、一起长大的地方。 从四岁到十八岁,十四年的时光我们在那里相依为命,而宋东阳送给我的成年礼物,就是两张离开那里的车票。 再没有一处地方,像十六区,让我心生厌恶,又免不了怀念。 第三区与第十六区相隔甚远,当天晚上我就收拾好行囊,登上了前往第十六区的列车。 按照约定,我和宋东阳都不会携带侍卫,将在十六区开展为期三天的谈判,为此我随身带了三支枪和无数的子弹。 陪同我挑选的佣人欲言又止,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谈判破裂,我就开枪杀了他。” 佣人沉默不语,但我快出发前,我的父亲还是隐晦地提醒我,不要冲动,宋东阳手下有不少忠心的下属,即使我杀了他,他的下属依旧会秉承他的遗志,继续他未尽的事业,而迟家则会成为被疯狂打击报复的对象。 我对宋东阳的势力评估实在有限,就问我的父亲:“他现在这么强了么?” 我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他同我说:“宋东阳是个踏实的性子,并不会从第九区直接侵入第三区。” 我瞬间明白了他话语隐藏的意思,从第九区到第三区,宋东阳对每个区都有了一定的掌控力,才会向第三区吹响号角。 他的确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我在列车上睡了两天三夜,第二天的清晨,列车驶入了站台,我不经意间向外看,发现宋东阳竟然在站台上等。 他今天没有穿特首服,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他又瘦又高,面容俊美,只是表情肃杀,如同死神。 我背上了行囊向列车的车厢门走,心里清楚十六区远没有前十区讲究。我已经做好了直接跳下车的准备,但当车门打开的时候,我却发觉站台上有铺着红毯的临时台阶,台阶的旁边,宋东阳向我伸出了手。 他说:“好久不见。” 我没有握住他的手,踩着台阶下了车。 我背了一个巨大的双肩包,里面装着武器、医药和食物,我做好了在外面吃苦的准备,但宋东阳显然提前到了这里,安排妥当了一切。 我和他住进了一处堪称豪华的公寓,我甚至在桌子上发现了犹带水珠的水果。 我抓起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低头咬了一口,他冷不防地问我:“不怕有毒?” 我反问了他一句:“不怕我拿枪杀了你?” 他不说话了,我继续低头啃我的苹果,室内被我弄出的细微声响衬托得格外安静。 我把苹果吃得干干净净,连苹果核都咬碎了吞咽了进去,这种一定要吃光所有食物的习惯,是我在十六区留下的后遗症,在其他区时还能克制一二,回到这里,我也不想克制了。 我吃完了苹果,眼前多了一方手帕,我没伸手去接,手帕的主人就凑过来,亲昵帮我擦干净了嘴角。 我抬起头,同他冷淡的眼神相对,提醒了他一句:“宋东阳,你已婚了,还有孩子。” 他继续帮我擦了几下,折叠好顺手扔到了垃圾桶里,他说:“孩子不是我的,我的公民身份上,至今还是未婚。” 正式的结婚手续,需要经过婚姻处登记,将公民身份变更为已婚,婚礼只是一个仪式。宋东阳的说法,是他同迟慧并未办理手续。而他们的婚礼,被我一枪打断了。 “哦,那你就是骗婚了。”我丝毫不想掩盖自己的嘲讽。 “我从不想同他结婚。”宋东阳平静地开口。 “那你是有病么……”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我想同你结婚,迟睿。”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看向了他,从他的眼中并没有看到开玩笑的意思。 我将右手揣进了宽敞的口袋里,尚未摸出手/枪,就听宋东阳说:“本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同你说清楚,但很抱歉,我的忍耐力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好。” 我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抱歉的情绪,我甚至怀疑,他这次要用花言巧语来骗我——即使他很少对我撒谎。 “你想同我说什么?” 我还是想听听他的解释。 “迟睿,你相信人死后,会死而重生么?” 我将枪口对准了他,甚至打开了保险栓。 我说:“抱歉,我不相信。” 第49章 宋东阳一点也不害怕,他笃定我不会开枪,我的手指碰触着扳手,却迟迟没有扣下,我说:“宋东阳,你究竟想怎么样?” 宋东阳,我一生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你,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早就死了,但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能做的,我也都做了,你又何必逼我到这种地步,让我对你一点念想也不留呢? 宋东阳抬起手,用手掌心堵住了我的枪口,他欺身向前,眼底是冰封的冷漠。 他说:“迟睿,重生的不是我,而是迟慧。” 我扯起嘴角,嘲讽出声:“这种鬼话,你也会信?” “你在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临时到达第九区,你穿着银白色的军装,手指中指上佩戴着红宝石的戒指,你伸出右手握住了我,你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的妹妹’。”宋东阳平静地阐述,“迟睿,这是你到达的前一天,我收到的匿名信里的描述。” 我放下了手臂,将手枪重新插进了口袋中,略作思考,我说:“也有探子告密的可能。” “后来我看到了。”他轻轻地说。 “你看到了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问。 “未来,属于你的未来,属于我的未来。”他合拢了双眼,拒绝面对我探寻的视线。 我无法判断他说的是谎言还是真相,事实上,我被他同我说的消息,砸得头脑发懵,并没有缓过神来。 我试图从繁杂的线团中,找出拆解谜题的线头,我的手指扶着餐桌,柔软的指腹被冰冷的桌角挌得发疼。 过了许久,我问他:“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当时要选择退婚?” 他扯起嘴角,笑容中带着冰冷,他说:“不娶她,对你对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但她死了。”我试图保持冷静。 “她早晚都会死。” “她死于你的退婚,宋东阳,”我望着他冷漠的脸,“我很难原谅你。” 他像是带着一层面具,又像是带着一层虚伪的壳,他看着说:“我不想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我了。”我不得不提醒他。 他抬起手,想摸我的发顶,我选择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说:“你知道么,从你决定放弃那场联姻,你做的有关于我的每一个决定,你同我的每一次见面,于我而言,都是在我的心脏上捅刀,都是在伤害我,都让我无比痛苦。” “你以为你在保护我吗?”我凝视着他,“你以为你在改变所谓未来吗?不,你在让我痛苦,你亲自将我推离开了,如果你真的为我好的话,就不要再靠近我了,好么?” 我们僵持了很久、很久,他一直不说话,维系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态。 我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我的心中有隐约的不安,像是触及到了风暴的边缘。 “迟睿,”宋东阳放下了手臂,他的表情依旧完美无缺,看不出丝毫属于人正常的情绪波动,“第三区特首的位置,我不会放弃。” 这个回答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甚至舒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的话语像风暴般卷起了我的愤怒。 “除非,迟家愿意让你嫁给我。” “嘭——” 拔枪扣下扳手,只需要一瞬间。 我看着宋东阳肩头涌出的鲜血,眼眶发热,我说:“你为什么要逼我。” 他没有伸手捂住伤口,他站得笔直,脸色苍白却不显丝毫的脆弱,他问:“迟睿,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将枪口贴近了他的眉心,我说:“你是疯了。” 他偏过头,像是笑了,但我没有看清,只知道他的肩头微微颤抖。 “记得离开十六区的时候,我与你说过什么么?” 他突兀地开口。 离开十六区的前一夜,我们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聊了一夜,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实在太多了,我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哪一句。 “不记得了。”我给了他这个答案,其实我记得的,每一句都记得。 “迟睿,在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只需要依赖我,外面的坏人很多,他们会欺骗你,他们会伤害你,你只要看着我,就足够了。” 他肩头的血依旧在不停地向下淌,白色的衬衫很快就被染红,他的眼睛很明亮,从容不迫,像是在万千民众前演讲。 我忍住了提醒他包扎伤口的冲动,选择反驳他:“你在骗我。” 你在骗我,我有真心待我的家人,我也有视我为挚交的好友,外面的世界里,除了你宋东阳,有很多人会好好对我。 “我的确在骗你,”他竟然认同了我的话,“迟睿,离不开你的人是我,而你除了我,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依赖你,信任你,外面的坏人很多,他们会欺骗我,他们会伤害我,我只要看着你,就足够了。” 我的脊背发凉,我看着眼前怎么也同正常人无法搭上边的宋东阳,我重复了一遍:“你是疯了。” “我在说实话啊,”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让我听不清,“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双手死死攥住,我放下了枪,说:“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这里是十六区。”他提醒我。 “那我走。”我转过身,胡乱地开始收拾已经打开的行囊,我不想跟宋东阳再同处一室了,我不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疯了似的,再被他哄骗。 “嘭——” 我听到了枪响声,扭过头看,宋东阳手里拿着枪,他的胸口多了一个血洞。 “我不想你走。” “迟睿,你不要走。” 他说完了这两句话,身体后仰,倒在了柔软的毛毯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就这么把他抛在这里,任由他死了算了。 但到了最后,我是俯**,拔出了腰间的小刀,划开了他破布似的衬衣,观察他的伤口。 他对自己比对我狠多了,**胸口的子弹如果不尽快取出来,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器械和药物,熟稔地开始手术,我用冰冷的镊子戳进他血肉里翻找,疼痛让他睁开了双眼。 他用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同我说:“迟睿,你还是心软。” 我将子弹夹住了,毫不犹豫地向外扯,我说:“宋东阳,你是想逼死我。” 他似乎想笑,却咳出了一口血。 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我将子弹放在了托盘里,迅速用纱布为他止血,处理好了这个伤口,我才注意到,他的胸口多了三处弹孔。 我为他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纱布,冷漠地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等我再抬起头,我发现他已经合拢了双眼,或许是昏睡过去了。 他肩头的伤口又耗费了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等我处理完一切,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十六区的夜晚远比白日来得危险,我没有以身涉险的欲望,把宋东阳抱在了床上,就寻了个空房间,瘫在床上睡着了。 在梦里,我久违地梦到了从前的时光。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宋东阳还是一个大孩子,他的脸上带着一块青紫,却硬挤出个笑容来,他问我:“我叫宋东阳,你叫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迅速地用手掌捂住了我的嘴唇,他说:“别哭,别哭啊,我不是坏人。” 第50章 第二天,十六区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我从冰箱里找到了面包、火腿和冰牛奶,勉强吃了个早饭。 吃过早饭,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书架,书架上只有几本书,但刚刚好是我喜欢看的。 宋东阳出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书,我能感受到他在看着我,但我假装自己没注意到,宋东阳看了我很长的时间,到最后我挨不住了,想去喝杯水,刚抬起头,就正好同宋东阳视线相对。 他的上半身赤/裸着,缠绕着纱布,头发因为没有精细打理,显得有些毛躁,脸色偏红,我甚至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胡茬。 “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烧着么?”我问了句。 “有退烧药?” “有。” 我放下书,拉开了背包,从铁盒里取出注射的药剂递给他,他给自己扎了一针,沉默地看着我。 我受不了他的眼神,我说:“你的下属应该在周围吧,你喊他们来照顾你。” “迟睿,”他沙哑的嗓音变得格外温柔,像情人般低语,“这种情况下,不适合联络他们。” “没有不合适的,”我一点也不吃他这一套,“权看你想不想。” “我的确是不想,”宋东阳靠在柔软的靠椅上,放下了架子,沾染了人间的气息,“我只有三天的假期,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和你。” “不要重复你昨天的谎话。” 我一点也不相信宋东阳是真想同我结婚,这太荒谬了。 “迟慧的确是重生的。”宋东阳坚持这么说。 “我很难相信这个说法,或许他买通了我身边的人,或许他有某种特殊的技能,比如占卜术?” 我试着去通过其他的方式解答那次的“猜中”。 宋东阳静静地看着我,他并不反驳,我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一个重生的人么? 那真是荒诞极了。 我吸了口气,问宋东阳:“在迟慧的记忆里,你和我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相信他的话语。”宋东阳给了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他总是自作聪明,试图让我做出对他更有利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我一点也不生气,不是伪装,而是真的不在意。 “为了获知未来。”宋东阳给了我答案。 “你不是不相信他的话语么?” “他能让我看到未来。” “他是骗子。” “我倒希望他是骗子。”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他一直在绕圈子,反倒让我的兴趣越发浓郁,即使是假的,我也想知道一个答案。 “很好的未来,”宋东阳竟然笑了,像我们年少时那般灿烂而温暖,“我们彼此信任,在一起并肩作战,感情融洽,相伴到老。” 你在骗我。 这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如果他在骗我,那在他看到的未来里,我们不再彼此信任,不再并肩作战,感情出现了矛盾,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该说这所谓的“未来”,还是有几分准确的么? 我随手抓起了一个苹果,它已经不像昨日那般水灵了,我也不嫌弃,用手掌擦了擦,就咬了一大口。 我问他:“所以那孩子真不是你的啊?” “他是第一区特首的儿子。”宋东阳随口爆出了一个炸弹。 “谁,迟慧的孩子?” 这概率不大吧,据说第一区的特首爱妻如命,不像是会做出婚内出轨的人。 “迟慧。” “迟慧?他是第一区特首的儿子?” 我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扔了,实话实说,气饱了。我心心念念有机会要把迟慧弄个半死,以报答他对迟家人的“馈赠”,却未曾想过他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身份。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在我看到的未来里,第一区的特首会亲自到第三区来接他。”宋东阳倒是有问必答。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逻辑不对,又问他:“迟慧有这么好的身世,你还让他进迟家做什么?直接把他送回第一区,他又那么喜欢你,你直接跨越了八个区成为人上人,不好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迟慧的记忆存在缺漏,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你准备瞒着他?”我有点厌烦我和他的默契,“你这样挺渣的,和骗婚没什么区别。” “已经快瞒不住了。”宋东阳轻声回答。 “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说:“大概是因为,这些话也只能同你说了吧。” “宋东阳,你可真话唠,”我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是要把一年份的话,集中在这三天都说完么?” 宋东阳抿了抿嘴唇,竟然就这么不说话了,或许是药效上来了,他靠着沙发,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衬托他如童话中的王子般清新俊逸。 我在这近乎静谧美好的氛围中,却骤然升起了一丝恐慌。 我抬起食指,悄悄地、偷偷地凑近了他的鼻下,他温热的呼吸撒在了我的指腹,我像被灼烧了似的收回了手,却松了口气——他还活着。 即使在最憎恶他、最厌烦他、最憎恶他的时候,我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的半条命抵押在了他的身上,纵使我们相隔万里,我们敌对仇恨,我们发誓永生不见。 他睡了一小会儿,又醒了,他问我:“中午想吃什么?” 我看了看他胸口的纱布,问他:“你就不能叫你下属过来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妥协似的说:“好吧,我让他们送饭过来。”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吃上了达到第九区平均水准的饭菜,我吃得很开心,抬起头时,才发现宋东阳早就停下了动作,正盯着我看。 我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喜欢你,是真的。” 我笑了笑,低头吃了口饭,回他:“你疯了。” 他就不说话了。 吃完了饭,外面的天竟然暗下来了,乌云黑压压地聚了一片,俨然一副要下大雨的模样。 我的心情不太好,大雨总能让我想到一些糟糕的记忆,而那些糟糕的记忆里,几乎每一次,都有宋东阳。 宋东阳又给自己打了一针药,他走到了窗户边,推开了半扇窗,扭过头对我说:“迟睿,来聊天啊。” “不了吧,”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宋东阳不再说话,甚至扭过了头,只盯着外面的天空。 我曾惧怕暴雨和雷电,在我浅薄的记忆里,我就是在那一天,被人从温暖的房间抱走的。 我记得那时的我不停地哭喊着,换来的却是仿佛永不止歇的毒打,从那一夜起,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惧怕暴雨和雷电,每当雷雨天来临,我都会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后来,宋东阳发现了我这个秘密,在我很小的时候,每逢雷雨天,他就偷偷地过来,抱住我,告诉我“不要怕”。 但当我稍长大些了,他却握着我的手,逼迫我同他一起在雷雨间奔跑,他说:“我在你身边呢。”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任由他扯着我向前奔跑,冰凉的水浇透了我的衣裳,我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依靠着本能一步步向前,他的手成了我身体唯一的热源,也成了我向前的唯一动力。 我的眼睛不知何时涌出了水,却并不是因为恐惧。 雨水迅速地冲刷掉了我的泪水,我无声地喊着,仿佛把过往所有的苦难都一一发泄,最后我筋疲力尽,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在迷蒙间,仿佛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要怕”。 从那天开始,我真的不害怕了,每一个雷雨天,我和宋东阳如果有时间,就会坐在窗边,推开半扇窗,在雨声和雷鸣的伴奏下,聊聊天、谈谈心。 宋东阳总是坐在那半扇窗边,任由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体上,他说:“迟睿,那一夜我欠你的。” 他说的是那一夜他逼迫我跟他一起踏进了暴雨里,我早就不埋怨他了,但他还记得。 他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因为淋雨生病过,我劝了他几次,也不劝他了,只骂他:“你真是个偏执狂。” 他笑了笑,没反驳这句话。 第九区很少有雷雨天,我也和宋东阳很久都没有在雨天的窗边聊过天了。 我的视线滑过了他上身的纱布上,走到了窗边,伸手关上了那半扇窗。 第51章 我关上了窗,宋东阳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说:“你还没放弃那个荒谬的念头?” 他轻声说:“我会处理掉迟慧,再向迟家提出正式的谈判。” 他是玩真的,当我扭过头,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我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宋东阳,不要这么做。” “我想要你。”这句话让他说得平平淡淡。 “我不想将话语说得太过直白,”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底是一片冰寒,“我对你没有任何想要成为伴侣的欲望,希望你清楚地了解这一点。” “那你更想要谁?”宋东阳突兀笑了,“周枫,还是丹尼尔?” 他这么说了,我也没生气,只是好脾气地解释:“丹尼尔是我的朋友,周枫已经结婚了,我谁也不想要,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我猜到了宋东阳会派人监视我,从前一闪而过的关于周枫婚事的怀疑,如今也得到了证实。 “你不排斥男人,我为什么不行?”宋东阳像是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思考着用什么理由回绝他,最后精心挑选了一个:“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我为什么要选一个娶过我讨厌的人、间接逼死我的妹妹、差点害死我父亲、解散了我的下属的男人?” 其实还能在这个长句里加很多的修饰语,但我认为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 宋东阳的脸像蒙上了一层霜,但仔细看,却像是脆弱的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融化。 他问我:“如果我当时娶了你的妹妹,如果她因为生病而死,你会答应我的求婚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得很诚实,“假设并非存在,我无法预判我的行为,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宋东阳不再看我,他推开了我关上的半扇窗,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我没有再去关窗户,也没有再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而他宋东阳是生是死、是好是坏,说到底,与我无关。 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纱布,纱布里隐约透出了红,我强迫自己转过身,离开这里,但当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却握住了我的手。 宋东阳开了口:“你要丢下我么?”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我说:“是你先背弃我的。” 我曾想过同你做一辈子的兄弟,我曾以为我们的感情足够坚固、能抵抗住一切的风风雨雨,我曾设想过我们白发苍苍的模样。 是你宋东阳,把我所有的天真一点点剔除干净,你有什么脸面,指责我丢下你呢。 我大步向前走,宋东阳没有再说话,他的呼吸声连同窗外的雨声,都被门板阻隔,消失不见。 我的后背抵在门板上,身体像在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我不该感到难过,因为真的一点也不值得,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靠着门板,大脑空空,什么都不去想,手指尖却在发抖。 宋东阳。 我咀嚼这三个字,竟生出了恨。 何必出尔反尔,何必故意撩拨,你明明也清楚,相离相忘,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在门内站了一夜,等拂晓驱散黑暗,新的一天的来临。这是我在十六区的第三天,按照约定,在傍晚时分,我将踏上返程的火车,回到第三区。 我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伸手拉开了门,门外是宋东阳,他穿着黑色的衣袍,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说:“出门逛逛吧,迟睿。”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我说出口的却是:“好。” 太阳高悬在湛蓝的天空中,地面上残留的湿润是昨日雷雨留下的痕迹,十六区比记忆中规矩了很多,至少在明面上,我没看到曾经频繁发生的暴力。 宋东阳像是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他在前面领路,我跟着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偏僻的小路。 我开了个玩笑:“你是要把我拐到哪里?” “拐回第九区,”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同我在一起。” 我没回应他这句话,但或许是阳光太过明媚,我放纵自己想了想,如果一切乌七八糟的事都未曾发生,如果我还没有回到迟家,他还没有成为第九区的特首,他要这么说,或许我真的会答应他。 毕竟那时候,我的眼里、心里和勾勒的未来里,都只有他。 我们很快走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小巷子,每靠近一步,过往的记忆都迎面而来。 白色的栀子花沾染着水滴,像害羞的姑娘,我在花香中向前走,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我仿佛看到一对少年,他们在晾衣架下打闹、在槐树下乘凉、在石桌上读书,往日话语在耳畔响起,不知是梦,还是错觉。 “宋东阳,我走不动了。” “刚刚在外面你不是这么说的。” “我真走不动了……” “从门口到房间也就几十米路……” “走不动了……” “好吧,你想怎么办?” “……” “我背你吧。” “……” “别不好意思。” 我还记得那次对话的结局,宋东阳弯下了腰,而我别别扭扭地任由他把我背了起来。 他背着我,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我靠在他的肩头,脸有些发红。 那段路很短,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我却得寸进尺,总是让宋东阳背我,他的后背厚实而温暖,仿佛我能依赖一辈子似的。 我叹了口气,从过往的记忆中回归现实,扭过头,就发现宋东阳在盯着我看。 他问我:“还要我背你么?” “不用了。”我没有犹豫,拒绝了他。 第52章 这个院子和多年前没有什么不同,我甚至能找到泛黄的纸张,纸张上是有我的字,也有宋东阳的,他那时候沉迷于教我读书写字,并对此乐此不疲。 或许我最快乐的,就是在这里的日子吧。 我在这个院子里逛了很久,宋东阳却显得很沉默,像是只为了过来陪我走一圈似的。 时间过得飞快,等我回过神来,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饥饿的胃也提醒着我,我该走了。 宋东阳送我直接去了车站,他从他的下属手中取过了一个食盒,递给了我,说:“路上吃吧。” 我刚接过食盒,又听他说:“你不要恨我。” 我的心情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波澜,我同他说:“那要看你会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 他不再说话,火车开始鸣笛,提醒我该上车了。 我没等到他的回应,转身上了车,我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拖延,我在等他喊住我,但他没有。 我上了车,刻意地找了个看不到窗外的位置坐下,甚至自欺欺人地把帽子盖在了脸上,给自己双重的保险。 我不想看到他,我怕我心软,也不想他看到我,因为我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我听到了火车启动的轰鸣声,又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确定火车已经离展台很远了。 我鼓足勇气掀开了自己的帽子,睁开双眼却吓了一跳——宋东阳坐在我的面前,他正在用刀削苹果。 苹果皮被他削得极薄,偏偏连在一起,已经向下荡了很长的一条了,他发觉我醒了,抬眼看了看我,说:“最近不太平,一路危险,我送你回第三区。”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说。”我的语气不是很好,我认为他就是故意的,非要看我失态的样子。 “你上车后我刚刚得知的消息,”他的回答很冷淡,“来不及同你说。” “为什么不喊我?” “你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不想被打扰。” 我就不说话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说不过他这个搞政治的。 他手里的苹果也削到了尽头,皮完整地连在了一起,他把皮放在了餐桌上,切好的苹果递向我,说:“吃吧。” 我没有接,事实上,我在生气,就赌气不想吃他的苹果。 他坚持举着,轻声哄我:“吃一个吧,很好吃的,是十六区的特产。” 我伸手接过了苹果,放在了桌子上,说:“我们不要浪费食物,你自己吃吧。宋东阳,你也不要这样,太不像你了。” 宋东阳也不说话了,他把刀的两侧擦干净了,重新插进了刀鞘之中,又拿起了苹果,咬了一口。 他吃得斯斯文文的,一点也不粗鲁,仿佛他所处的地方不是在火车上,而是在宴会厅。 他吃完了这个苹果,将果核扔到了垃圾桶里,又用手帕逐个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的食盒,你还没有打开,不饿么?” 我的确是饿了,但也不想听他的话,就和自己想吃东西的本能做抗争。 他伸手拎起了餐盒,掀开了铁皮的盖子,取出了里面用来隔热的棉垫,将一个个小盒子拎了出来,再逐个打开,盒子里的饭菜甚至还带着热气,香味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宋东阳端起了暖水瓶,又用热水烫了烫餐具,将餐具放在了我面前的饭盒上,这才对我说:“吃吧。” 我下意识想拒绝,又听他说:“我去抽根烟。” 他干净利落地离开了,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捧着饭盒吃了起来。 饭菜很好吃,每一道都很合我的口味,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想起来,宋东**本没有烟瘾,他是故意避开的。 我又想起来,宋东阳和我一样,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他刚刚也只垫了一个苹果,而从第十六区到第三区的这趟列车上,并不存在餐车这种“奢侈品”,我自己带了干粮,但显然没有饭菜来得美味。 我再看眼前的一个个盒子,发现所有的东西我已经吃了差不多一半了。 我放下了筷子,学着宋东阳的模样,用热水清洗了餐具,把所有的盒子推到了桌子上靠近他的那一边。 宋东阳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身上并没有任何烟草的气息,他看了眼桌面,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你继续吃,我不饿。” “我已经吃饱了,”我抬头望着他,“该轮到你吃了,还是你比较嫌弃我?” 他低头纠结了一小会儿,到底坐了下来,端起了我之前端过的饭盒。 我觉得一直看着他很奇怪,干脆扭过头,透过车窗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绿油油的一片,我分不清是什么植物,但看着就让人舒心。 稍微向上,湛蓝的天空中白云点缀其间,偶尔还能看到鸟类划过半空,羚羊在低头食草。 宋东阳吃得悄无声息,我再听到盒子碰撞的轻微声响时,才意识到他吃完了,扭过头看,他端着饭盒,拎着水壶,正要去洗餐盒。 我下意识问:“你的下属呢?” “他们没有上来。” “什么?”我皱紧了眉,感觉宋东阳简直是在胡闹,“一个人都没带上来?” 他“嗯”了一声,又说:“火车已经启动了,他们没反应过来,我直接追上了最后的车厢。” “你疯了么,宋东阳,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么?”我压低了嗓音,但气得想打他,“现在有很多人想杀了你。” “你不会杀了我,”他听到我骂他,反倒笑了,“太急了,想过来找你。”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从车上遇见他,他同我说的话重新回忆了一遍,抓住了一点线索问他:“你刚刚说我会有危险,是为了骗我的么?” “不是,”他回答得很快,“是我看到的。” “当我目送你离开,列车的车厢即将离开我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你会在这辆车上遭遇危险。”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却让人心底发寒。 “什么危险?”我明知道他很有可能骗我,却依旧忍不住去问。 “一个小女孩,她长得很可爱,假装丢了她的猫,到了这个车厢,你回答她猫不在这里,但她哭得太伤心了,你就从行囊里拿出了糖,想要哄哄她。当你弯下腰、低下头的时候,她把匕首捅进了你的心脏……” “这不可能……”我控制不住自己打断了宋东阳的话,这太荒谬了,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预言,即使最精准的预言家,他们口中的判词也该是模糊不清的。 宋东阳并不急着反驳我的话语,轻声说:“你可以等等看,应该快了。” 快了? 我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又很快松开了,窗外的风景依旧美丽,我却再也生不起欣赏的心思。 当我听到小孩的哭声由远及近,我的内心说不出是惶恐,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蓬蓬裙,很有礼貌地在车厢的门口向我行李,扬起的小脸上尤带泪痕。 她低声问:“先生,请问您看到我的猫了么?白色的,很胖的一只猫。” “很抱歉,我并没有看见。”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愿,“你可以去其他车厢找一找,女士。” 女孩听到了我的回答,哭得伤心极了,脸上满是泪痕,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擦拭自己的眼泪,她说:“帮帮我吧……先生!” “抱歉,我帮不了你。”我冷漠地说着,却将手深入了行囊之中,最先触及到指尖的,竟然就是糖。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微妙,宋东阳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笑容,在我眼里,简直有些可恨了。 但他偏偏又称得上救了我一命,尽管用的方式我并不喜欢。 我取出了糖,起身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小女孩的脸上迅速滑过一丝惧意,怯生生地说:“对不起……” 我弯下腰,翻手将手心的糖递向了她:“吃点糖,让自己开心一点吧。” 她伸手取了我的糖,又很不好意思似的说:“大哥哥,我还有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啊?”我哑然失笑,略微靠近了她。 她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下一瞬,我伸出手,轻松地扣住了她肩膀,她尖叫了一声,只听“啪嗒”的声响。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我卸掉她两边的肩膀,温声说:“我不想杀小女孩,建议你不要惹怒我。” “啪啪啪——” 鼓掌声并不应景地响了起来,我头也不转,低声说:“过来帮忙。” “我建议你杀了她。”宋东阳的声线冷漠。 “我很少杀人了,你不是说过么,希望我少沾鲜血。” 宋东阳可能没想到我会用他说过的话来反驳他,一时无话。 他翻找出了绳索,我们合力将小女孩绑了起来,又给她的嘴唇里堵上了一团纱布,她狠狠地看着我们,我们都权当没看见。 第53章 “你刚刚说你看到了?”我压低了声音,但顾忌到小女孩的存在,还是说得有些模糊不清。 宋东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从容地走到了小女孩的身后,敲击了一下她的颈后,女孩垂下头,彻底昏死过去了。 “看起来再小,她也是杀手。” “我知道,留着她的命,是想把她带到第三区再审问。” “你信得过迟家人?” 我抬眼看他,说:“与你无关。”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话语却温和极了:“你不信任他们。” “宋东阳,”我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我最近常有错觉,你像是故意让我难过。” “如果是错觉,自然是假的。”他的笑容像严丝合缝的面具,不露分毫情绪。 “无论取消婚礼还是离开第三区,你都能派遣下属同我知会一声。” “我妹妹死后,我向你写了十多封信,你却一封也不愿意回我。” “迟慧的事,你可以不选择答应我,却偏偏在答应我后继续反悔。” “我原本并不想去第九区参加你的婚礼,你却派人激我过去。” “你并不喜欢迟慧,但在我面前,总表现得与他十分亲密。” “如果你要清理我过往的羽翼,完全可以做得更隐晦更漂亮,不至于让我轻易发现。” “给我下药的人,应该就是你,你将我囚禁在公寓里,却并不阻止迟慧对我的家人下手。” “你替迟慧挡子弹的动作极快,如果你有所谓的预见能力,完全可以采用其他的方式救她。” “包括这次见面,宋东阳,你有没有发现,你在下意识地戳我的痛点。” “我不想做出这样的推断,但我以为,你像是在故意让我难过。” “宋东阳,我对你一贯是有话直说,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迟睿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宋东阳沉默了一小会儿,同我说:“我刚刚救了你。” “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么?”我几乎称得上咄咄逼人,“那换个问题,你告诉我,你看到的未来,究竟是什么?” “我一点也不信你的鬼话,倘若我们一切都很好,你没必要折腾出这么多的事。” “宋东阳,你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我,我会做出判断,选择成为你的敌人,还是成为你的帮手。” 宋东阳此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我泄露出部分的真相,他已经向我证明了,他的确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向我表明了极大的善意,但依旧不愿意将最核心的内容分享给我。 我已经迷惑太久了,也退缩太久了,我迫切地渴求全部的真相,再也不想被当成傻子一样,任由他隐瞒了。 宋东阳却摇了摇头,他说:“抱歉,我不能说。”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忍不住问。 “你是在关心我么?” “如果我说,是呢?” 宋东阳偏过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他说:“迟睿,我很高兴。” 那之后我又试图同他交谈了几次,但他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车站最终缓缓地驶向了站台,宋东阳问我:“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么?” 我没回答他,答案显而易见,我不愿意。 我们一同下了车,迟家人在车站等着我,他们看到宋东阳的时候,瞬间流露出难以遏制的喜悦。 这个情景让我十分厌恶,我寻了个理由提早退场。而到了第二天,我的父亲向我转达了家族的决定——他们已经同意了宋东阳的条件,即将为我们举办婚礼。 我也告知了我的父亲我的决定,我说:“我不会答应这门荒谬的婚事,如果家族坚持,我会选择离开。” “即使你会失去身份、家人、金钱甚至居住在第三区的权利?”我的母亲不知在什么时候进了房间,她的脸色极差,执拗地看着我。 我无法躲避她的视线,只能轻轻地说:“对不起,母亲。” “那不是你的错,”她闭上了双眼,显露出少许脆弱,“是我弄丢了你,才会让你和宋东阳那样的人产生交集。” “这场婚事已经定下,”父亲的身量与我相当,他站在我面前,凝视着我,“即使你选择脱离家族,你大伯也不会放过你。” “你不是迟睿,甚至不是我的儿子,你是一个筹码。” 奇异地,这句话并不让我怎么难过,我只是看向他,很认真地同他说:“你们会后悔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后悔的人不会是我。” 谈判破裂,我转身回了房间,开始思考如何快速从第三区脱身,但迟家人的效率比我想象得要高,也来得十分简单粗暴,我居住的小楼一眨眼就多了二十个生疏的面孔,他们态度恭敬,也不限制我的自由,但时刻会盯着我,以避免我逃离迟家。 我在他们的监控下写了一封给宋东阳的信,里面是满纸骂人的话,并叮嘱佣人务必传达给他。 出乎意料地,他很快回了封信,他在信中告知我,有位自称迟慧情人的男人抵达了第三区,已经引发了报社的广泛关注。 我想到了宋东阳之前说过的那一句“孩子不是我的”,到底没有忍住好奇心,给他回了封信,询问具体的情况。 我没有等来他的回信,却等来了他的亲自拜访,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手中捧着娇艳的百合花,站在我的楼下。 我那时恰巧在二楼的栏杆边读书,读得累了,伸手捏了捏眉心,不经意间向下看,恰好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却身姿笔挺,像在等心爱的恋人。 他恰好在此刻抬起了头,同我视线相对,我们沉默地对望了一会儿,他向前扣响了门扉,我转身回房间,换了套衣服,下楼去见他。 我走下楼梯,宋东阳正在插花,他将白色的百合逐只插进盛着水的花瓶里,态度并不像做客,反倒像长久居住在此的主人似的。 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第九区没有大事需要你回去处理么,赖在这里做什么,度假?”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只需要等待结果,”宋东阳今天的心情像是很好,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现在最大的事,是哄你开心。” 第54章 “你要是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一定很开心。” 我回了他一句,又问他:“第九区不太平,同迟慧有关?” 他把最后一支百合插进了花瓶里,从容地答:“又想听八卦?” “话都说了一半,还剩一半做什么?” 佣人递来了下午茶,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懒洋洋地问他。 宋东阳坐在了我的正对面,也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有一次我喝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迟慧躺在我身边。” “你同我说过,你和他酒后乱性,也是那一天,他怀了孩子。”之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怒让我的理智下降,但这次再听到这个过程,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抓住了重点,说,“但你的酒量极好,自从你当上特首,已经没有需要你酩酊大醉的场合,即使你醉酒,你身边的助手也会严格监控你卧室周围的环境,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种意外,除非……” “除非迟慧算计了我,”宋东阳接了我的未尽之语,“我的酒杯中的确有不明的药物,而我的助手,在那一夜玩忽职守。” “所以你们究竟做没做?” 我发誓我问这个问题只是因为好奇,但宋东阳却表现得十分愉悦。 他说:“那段时间我在服用药物治病,理论上应该硬不起来。” “理论上?” “我的尺寸不小,如果是酒后发生了性关系,在房间内没有润滑的前提下,迟慧应该会出现**撕裂的情况,但第二天医生的检查结果里并没有这条,他不可能天赋异禀,那就是在我昏迷的情况下,他同其他人发生了性关系。” 宋东阳冷淡地说着话,他无所谓,我听着他的话脸却烧得慌,我说:“明知道他骗你,你还留他做什么?” “他那时候在宴会厅做侍应生,”宋东阳的声线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没有辞退他,但让其他人监视他,但是以为能从他的身上挖到更幕后的人。” 我想起我去第九区和宋东阳谈我妹妹婚事时,有一个侍应生引发了些许骚乱,宋东阳身边的人还向他低声汇报了下情况。 “是那天的侍应生?” 我问得没头没脑,但宋东阳瞬间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说:“是他。” “给你写所谓预言信的人也是他。” “嗯,他在那天向我哭诉,说他怀孕了。”宋东阳扯起嘴角,像是在笑。 “那你同他怎么说?”我拿了块饼干,满足自己的味蕾。 “我同他说,我即将要结婚,可以给他一笔钱,处理掉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真渣,”这个评价我给得一点也不心虚,“好歹同床共枕过,太冷酷无情了。” 宋东阳伸手,给我的茶杯填满,继续说:“他不同意,我让下属送他去医院,他承认了他有特殊的能力,能够预见未来发生的事,而之前的预言信,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你相信了?”我的舌尖还残留着饼干的残渣,但一点也不觉得甜了。 “他既然有预言的能力,那应该对接下来的许多事,无论大小,都能预见,”宋东阳矜持地回答,“我为他安排了独立的空间,让他事无巨细地默写下来,供给参考,但他并不能预见所有的事,后来迫不得已,他承认自己是重生的。” 宋东阳当时的做法完全不会让我惊讶,不要说迟慧没有同他发生关系、怀的不是他的孩子,即使他们发生了关系,依照宋东阳的性格,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只会榨干对方的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彻底毁掉。 他不是个好人,甚至是个底线极低的坏蛋。 “后来呢?” “他对未来的预判对我有一些帮助,但他对你的诋毁,让我并不愉快。” “你又骗了我,你说是在婚礼前一天得知他怀孕的,还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句指责我并没有带多少情绪,宋东阳却认真回答:“那时候不方便同你说,只能骗你,很抱歉,是我做得不对。” 我刚刚鼓起的一点气,被他轻轻一戳,破了。 “那你说你能看见是怎么回事?重生的、能预判未来的不是迟慧么?你难道也重生了?” 我是真的很好奇这一点,感觉无论是迟慧还是宋东阳,他们都有了某种特殊的技能,不像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傻乎乎地任由他们骗。 “我并没有重生,最初我以为是迟慧的某种能力,”宋东阳帮我把冷了的茶水倒了,重新添了杯,“因为第一次的预见,是在迟慧向我汇报工作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你那时预见了什么?”我实在太好奇了。 “我们在接吻。”他低声说。 “什么?”我听见了,但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们在接吻,迟睿。”宋东阳微微扬声,足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在骗我吧……”这太难以置信了,我怎么可能会去亲宋东阳。 “你喝醉了,凑过来同我说话,再后来,我们就接吻了。” 宋东阳的语气和表情都在告诉我,他在阐述一个事实,他的确看到了他所说的场景。 “那也太荒谬了吧,”我整个人尴尬得要命,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们怎么可能会接吻……唔……”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宋东阳的脸近在眼前,唇上的触感让我本能地睁大了双眼,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推开他。 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死死地压着我,他凶狠地亲着我,眼眶也开始变红,让我产生了他会哭的错觉。 宋东阳会哭么? 我不认为他会哭。 所以当第一滴眼泪,真的从他的眼角滚落的时候,我放弃了挣扎,整个人都懵了。 他闭上了双眼,阻隔了我探究的视线,也阻隔了下一滴泪,他亲了我一会儿,骤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我用手背擦了下自己的嘴唇,有冲动想喊他留下来,但幸好我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我不知道宋东阳这是怎么了,但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去窥探深层的原因,否则,总感觉会发生什么我不想看到的事。 第55章 我久违地走上了街道,身后跟着两排侍卫,他们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我去了第三区中央大街最繁华的书店,大部分侍卫留在了外面,依旧有两个侍卫陪同我进入,称得上寸步不离。 我随意挑选了几本书,让侍卫拿着书去结账,自己则是去了书店旁边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 侍卫的速度很快,他轻声询问我下一个目的地,我随手指了个剧院,又去看了一场音乐剧,这才返回庄园。 刚刚买下的书籍已经送到了我惯常看书的藤椅边,我随意翻了翻,发现了并不明显的被检查过的痕迹,不由哂笑出声。 约莫过了一周,我从下午茶的餐盘底发现了一卷细小的纸卷,彻底摊开后,上面的文字张扬而华丽。 “我的大小姐,你烦恼的事情我已知晓,三日之后,烟花之夜,情人石旁,我带你走。” 丹尼尔还是老样子,说话没个正行,却让人安心地可靠。 第三区每年都会举办烟花之夜,届时将会有许多大大小小有趣的活动,也是第三区年轻人口中的“情人节”。 那天的确是个逃离的好机会,关键在于,这一点迟家人也清楚,那天如果没有邀请,我很难离开迟家,前往情人石。 而在宋东阳与我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当口,除了他,我不认为其他人有这个胆量,会向我提出邀请。 事实上,宋东阳也不一定会提,自从那日他不告而别,我身边已经清净了很多天,如果不是从佣人的口中得知他尚未离开的消息,我甚至还能抱一会儿他已经自行离开的期望。 我并没有显露出焦急的情绪,丹尼尔同我约的时间固然很好,但如果我出不去,那只能作罢,好在宋东阳也不催促婚礼的筹备进程,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筹谋离开。 但在烟花之夜的前一日,我还是收到了宋东阳的请柬,他用官方而严谨的语言,邀请我在傍晚时分与他出游,我没有写拒信,那就是默认了。 迟家人对这场“约会”极为看重,甚至想排遣专门的人为我赶制新衣,但宋东阳十分体贴,直接送来了已经做好的服饰,我看着这一身墨黑的军装,不由暗忖,十有**是和宋东阳一样的情侣装。 倒也没什么排斥的,走都要走了,临走之前,权当哄大家开心了。 我曾经因为我妹妹的事,因为迟家人,而对宋东阳耿耿于怀、心生怨恨,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因为更大的利益选择了遗忘,倒显得我格格不入。 我射了他一颗子弹,他救了我一命,过往的事,就算两清。 我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也试图参与其中拉他一把,但他选择隐瞒我,我也没什么好执着的。 还是那句话,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 我穿上了墨绿色的军装,蹬上了黑色的长靴,当我自楼梯走下时,能轻易看到佣人们微愣的眼。 自从来到第三区,我再也没穿过军装,每日上上课,过过纨绔子弟的生活,时间长了,倒真像只绵羊了。 宋东阳果然穿着同款的军装,他的气质彻底彰显了出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刃,他的手上套着白色的手套,等我走近了,却扯下手套,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低声说:“很英俊。” 我硬邦邦地回了他一句:“谢谢。” 他却笑了起来,握紧了我的手,说:“走吧。” 今天街道上的人有很多,车辆行驶到中央大街附近,就再难向前推行,我和宋东阳一起下了车,刚刚下车,他就伸手握紧了我的手,像生怕我会逃走似的——虽然我心里的确做了这个打算。 情侣们大多都穿了情侣装,但依旧有不少人将视线投递在我和宋东阳的身上,侍卫帮忙挡住了一些,但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宋东阳的表情压根没什么变化,我也不想同他这么百无聊赖地逛街,就开始寻觅周围的商贩,给自己找些乐子消磨时间。 游戏类大多都没什么难度,倒是两边的吃食味道还不错,我身上带着零钱,买了几样,递给宋东阳一些。 有一个烤土豆片很受欢迎,里面只有一根木签,街道上的情侣们,大多都是分食的,我买了两包,一包递给了他,一包自己攥着吃,吃着吃着,就发现宋东阳在盯着我看。 他该不会想让我喂给他吃吧? 我用眼神示意他,他还真的点了点头,我想到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心软了少许,就用木签插了一片,凑到了他的嘴边。 他果然吃了,一边吃一边盯着我看,我不得不再插了一片,递给他,这一包土豆片我几乎没吃,全都投喂给了他。 等我把包装扔到了垃圾桶里,眼前出现了一块新的土豆片,顺着木签再看,宋东阳冷着脸、抬着手,他竟然也想喂我吃东西么? 我忍不住笑,突然觉得这样的他还挺可爱的。 我张开了嘴,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把土豆片送到了我的嘴边,让我轻易地叼住了,咽了下去。 这仿佛打开了某种奇异的开关,宋东阳接下来喂了我一路,我们之间也越挨越近,最后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表情也不再难以接近,而是带着浅浅的笑。 我们向人群密集的区域走近,路边也挂起了漂亮的彩灯,灯光下欢声笑语,气氛也变得更加暧昧快活。 “嘭——”我听到了击鼓声。 “嘭——嘭——嘭——叮铃铃——”鼓声伴随着铃铛声骤然响起。 人群自发地空出一片地,身着华服的舞女们踏着鼓点飞扬起舞,压着牛皮帽的艺人拉起了手风琴。 我很久没有看过这种街边的舞蹈了,舞者们跳得也极好,让我不由失了神。 脸上却骤然一湿,我收拢心神向右看,恰好与宋东阳相对。 我笃定地说:“你亲了我。” “你也可以亲回来。”他一本正经地说。 看了一会儿舞蹈,我们继续向前逛,路边此刻大多卖些情侣的饰品和戒指,做工很精巧,价格却不贵。 我们身边的侍卫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人群冲散的,还是宋东阳叮嘱他们,不要打扰我的。 我的目光盯着一样饰品盯了很久,那是一对项链,合在一起的时候,外面是一个心形,里面则是一个苹果的图案。 我问宋东阳:“你还记得那年的那只苹果么?” “怎么会不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宋东阳扣紧了我的肩膀,“要买下来么?” 我摇了摇头,径直向前走,我们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最后寻到了一个空的位置,只能容许一个人坐下。 宋东阳让我坐下,他的眼里滑过一丝犹豫,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点东西,过一会儿回来找你,好不好?” “那你快一点回来。”我抓着他的手,像真的舍不得他似的。 宋东阳俯**,亲了亲我的额头,他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飞快地离开了,我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了我的视线,也收拢了嘴角的笑。 少年时,我喜欢什么东西从不会直接买下来,而是会渴望地望一望,再转身离开。而宋东阳每一次,都会给我找到个休息的位置,再转过身,去把那样东西买下来,无一例外。 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应该是去买那对项链了,但我不打算等他回来了。 我起身去了最近的店铺,购买了一套衣服,并在更衣室里换上。我抬头看了眼远处钟楼上的表盘,迅速地向情人石的方向奔跑。 我得赶在烟花燃放前抵达那里,这样可以借由驻足观看的人群的阻碍,迅速地离开中央大街,我的时间有限,而这或许是我能离开的,唯一的机会。 剧烈的奔跑让我的胸口隐约发疼,当我终于抵达情人石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对着我的身影。 “丹尼尔——”我惊喜地唤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金色的长发垂到胸前,湛蓝的眼眸在灯光的映衬下犹如精灵,他说:“你终于来了。” 第56章 “等了很久么?”我一下子笑了。 “当然,如果大小姐提前到来,看不到我,一定会难过的。”他一边说话,一边递给了我一件斗篷,“穿上它,我们去找密道的入口,接应的人在出口处等我们。” 我将斗篷围在身上,问他:“你怎么会有第三区的密道?” “我曾经是第九区的贵族啊,”丹尼尔轻快地回答,“你知道的,贵族们总有些机密的地图。” 我不能再问下去了,当年我的背叛让丹尼尔直接被家族除名,第九区最英俊的贵族,自那之后,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即使之后,我做出了许多补救的措施,却再也不能弥补他的遗憾。 我们在黑暗中快速前进,道路并不平坦,甚至有些坎坷,丹尼尔在前面走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放缓了脚步,拉住了我的衣袖。 他说:“慢慢来,你跟着我走。” “好。” 他拽着我的衣袖,领着我向前走,我不合时宜地想到过往,为了赢得他的信任,我曾精心策划了一场暗杀,为他挡了一枚子弹。 我的伤并不重,只射中了胳膊,他却惊慌失措,将我抱起来狂奔,疯了似的喊医生。匆匆赶来的医生为我取子弹,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却哭得满脸都是水,一点也没有贵族的冷静和矜持。 伤口包扎好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总是要拽着我的衣袖——我并不允许他握我的手,那太亲昵了。 他喊着我的假名,同我讲他的爱好、他的艺术品、他的谋划,他把他所有的秘密分享给我——而我记下了一切,回馈给他的却是最深的背叛。 我当不起他一句大小姐,我只是个叛徒。 我们找到了密道的入口,丹尼尔松开了握着我衣袖的手,拧开了开关。他点燃了火把,先下了台阶,我重新合拢了入口的门,跟在他的身后。 我们行走在密道里,空气中弥散着细小的尘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模样。 我们高举着火把,沿着通道一路向前,过了半个小时后,我们暂停休息,丹尼尔从他的背包中取出了水壶,递给了我。 我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水,又递给了他,问他:“还有多久?” “我们刚走到了一半,”丹尼尔也喝了几口水,“接下来的路会有分岔口,你要跟紧我。” “好,谢谢你。”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出逃。 “不必同我道谢,你是我的好兄弟啊。”火光将他的脸颊照得微红,却让我一瞬间产生了看不清的错觉。 接下来又是一路沉默,我们果然遇到了许多的分岔口,但丹尼尔没有停顿,总会带我走向正确的路。 我们再次走到分岔口的时候,丹尼尔停下了脚步,他问我:“离开第三区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暂时还没想好,应该会四处走走吧。”我实话实说。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了吧,”我摇了摇头,“两个人的话,目标太明显了,容易被宋东阳发现的。” “没有贵族的名头,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很辛苦的。”丹尼尔说。 “以前我也不是贵族,我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比以前要好多了,可能最开始会比较困难,慢慢就习惯了。” 丹尼尔不再多说,他走向了左边的路,我也快步跟上了他,他的脚步不知为何骤然变快,我喘着气同他说:“慢一点。” 他听了我的话,放慢了速度,却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们继续走了十分钟,眼前出现了一道门,丹尼尔吹灭了自己的火把,将它放在了大门旁边的托环里,又示意我将火把也放了进去。 他从背包里摸索了片刻,找出了一把钥匙,问我:“你开还是我开?” 我在这一瞬间,终于感到哪里不对劲了。 我反问他:“门外是接应的人么?” 他轻笑了一声,扭过头看我,他说:“迟睿,我不想恨你的。”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同他说:“我很抱歉。” “我一直以为,你虽然背叛了我,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你对我,是真心的,”丹尼尔轻轻地说,“只有你,会为我做生日蛋糕,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挡子弹,会安慰假装无所谓但偷偷难过的我。” “我以为你是我的大小姐,你会永远陪伴着我,保护着我。” “我不恨你背叛了我,也不恨你让我失去了贵族的头衔,让我不得不选择流浪、吃遍苦头。” “迟睿啊,我憎恨你一直在算计我,从未付出过真心,我对你的情感,只是你精心筹谋好的结果。” “门外并不是接应你的人,大小姐,我不想帮你了。” “我选择背叛你,我的副官先生。” 我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里竟然没有多少诧异和难过。人犯下了错,总归要偿还的,是我先背叛的,我没资格要求他以德报怨。 我向他伸出了手,说:“钥匙给我,我开门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没有递给我钥匙,他说:“我们来的时候,另一个岔口通向另一条路,那个出口是我的人,你去让他们带你走。” “那你呢?”我来不及感到诧异,立刻反问他。 “你不必管我。” “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要犹豫,丹尼尔?” “走,不要浪费时间!” 我固执地站在原地,并没有想走的意愿了,我确定如果我走了,丹尼尔并不能全身而退。 他抹了把脸,完美的金发也显得暗淡,他说:“迟睿,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把你送到别的男人手中。” “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 “吱哑——” 紧闭的门从外侧向内推开,熟悉的轻笑声也在门外响起。 我看到了墨绿色的军装,也看到了军装包裹着的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他的脖子上带着一条项链,并不高级,挂坠是半颗心和半个苹果的图案。 他嘴角含笑,像是个误入的好人。 他摘下了手上白色的手套,苦恼地说:“抱歉,已经很晚了,我该送我的未婚夫回家了,你说对吧,丹尼尔先生?” 第57章 丹尼尔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掩盖住了此刻的表情。 我不知道丹尼尔和宋东阳什么时候有了交集,但我想,至少在此刻,我面对这两个人,称得上一句“问心无愧”。 宋东阳伸手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像是鼓励,又像是嘲弄,他看向了我,说:“该回去了。” “好玩么?”我低声问他,“看着我费劲心机筹谋,在我以为快要离开的时候出现,好玩么?” 我也曾看过宋东阳这么戏耍过他的敌人,却未曾想到,有一日,他会将这种手段用在我的身上。 “不好玩,”宋东阳站在我的面前,手指灵活地帮我解开了身上的斗篷,等看到我身上的衣服时,像是更不高兴了,“我以为你会犹豫不决,但当你确认我离开之后,走得没有丝毫迟疑。” 他凑近了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并不熟悉的东西——他亲吻了我的唇。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了,事实上,数个小时前,他刚刚偷亲了我的脸颊。 我并不排斥,也不回应,就很冷淡地看着他。 他搂紧了我的腰,喟叹出声——“迟睿。” 我拒绝再同他说话。 我们一起走出了密道,丹尼尔快步向前,想同我做短暂的交流。 宋东阳的手覆在我的后背上,他低笑着说:“我都听你的。” 我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极浅淡的杀意,只能向丹尼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说的了,道别的话已经说了太多遍了。” 他茫然又无措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重复了过往说过很多次的话语:“丹尼尔,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抱有那样的目的接近你、欺骗你。 对不起,辜负了你所有的信任,选择背叛你。 对不起,以为一切苦痛都可以轻易揭过,甚至厚颜无耻地希望你能像往日那样救我。 对不起,将你卷进是非之中,连累你被宋东阳当成棋子。 他盯着我看,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张开口,想同我说话。 我的眼前却骤然一暗,宋东阳的手捂住了我的眼,他的声音带着凉薄的笑意。 他对丹尼尔说:“我会付给你应得的酬劳,毫无意义的话,不必再说了,你该走了。” 丹尼尔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毕竟有周枫做比照,但依旧觉得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男男女女那么多,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他对我付出真心。 过了一会儿,宋东阳放下了他的手——丹尼尔已经离开了。 我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宽阔的卧室,卧室里只有宋东阳一个人,但卧室的房门开着,房门外有侍卫和佣人的身影。 “这是哪里?”我问宋东阳。 “我在第三区刚刚购置的庄园,”他关上了衣柜的门,又关上了卧室大门,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随意扔在了沙发上,“我的卧室。” “现在几点?” “十一点,那边有个台钟。”他坐在沙发上,开始解马靴上的系带。 我转身看向台钟,表盘上的指针告诉了我精准的时间——“十一点四十八分”。 “我该回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隐约已经有预感,宋东阳不会轻易让我回去了。 “留在这里陪我。” “如果我说不呢?” 宋东阳仰头看我,他说:“你的小骑士还没走远。” 我们视线相对,我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依旧非常了解我,他精准地抓住了我的软肋。 于是我问他:“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单手解开一枚上衣的纽扣,说:“权利,自由,你。” 我开始觉得荒谬绝伦。 “你的脑子是进了水么?” 他解开了第二枚纽扣,问我:“要不要来杯香槟?” “不了吧,已经很晚了。”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宋东阳解开了第三枚纽扣,他分明是在脱自己的衣服,但他的视线,却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身上。 “迟睿,”他的声线变得格外柔软,“我是很喜欢你的。” 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了房门的方向,但门外都是宋东阳的人,称得上插翅难逃。 他解开了最后一枚纽扣,露出了带着伤痕的上半身。 “你可以试着把我当女人,或者,你来做我的女人。” “你疯了,”我冷眼看他,“我什么都不会选。” 他垂下眼,像是难过了,又像是没听见我这句话似的。 室内的氛围太过压抑,我走向了房门前,想要拧开房门,或许我可以寻找一间客房,或许宋东阳……会犹豫不决……? 但覆盖在手背上的手打消了我仅存的幻想,宋东阳像蛇一样贴上了我的身体,悄无声息。 他亲了亲我的脖子,问:“你在害怕么?” 我吸了口气,偏过头看他,我说:“我怕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他闷笑出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我最终没有再尝试拧那扇紧闭的门,反而回到了卧室,站在床边,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宋东阳在很久之后问我:“你那时在想什么?” 我咬了一口甜甜的苹果,回他:“忘记了。” 其实并没有忘记,我当时在想,宋东阳看起来像是个即将点燃的炸弹,在十六区时培养的本能,让我选择了忍耐和规避风险。 所以我褪去身上的衣物,转过身,同他说:“希望你不会后悔。” 宋东阳没有回这句话,但他搂抱着我,让我们一起倒在了床上。 整个过程安静而古板,宋东阳很自然地平躺着,他张开了双腿,没有丁点羞赧的情绪,目光一直是平和而稳定的。 我硬不起来,他就用手来帮我,我开始思考宋东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找不到答案。 第一次的沟通是失败的,我干脆射在了他的手心,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第一次?”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的沉默与他而言,等同于默认。 …… 我没多少高兴的情绪,皱着眉,抱怨说:“紧,勒得疼。” 宋东阳的脸上竟都是细汗,他亲了亲我,又哄我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想退出去了,他却伸手箍着我的腰,轻声说:“向里。” …… 我开了口,说:“你那处好像撕裂了,正在流血。” “不怎么疼,也不碍事。” “嗯。” 我知道他在骗我,但他既然希望做下去,我也可以继续做。 …… 如果说人的欲望来自于人的爱情,那我对宋东阳,应该是没有什么情爱的,不过是他勉强我,我权衡后的妥协。 …… 我想了想,问他:“我能走了么?” 第58章 他睁开微微合拢的眼,同我说:“如果你要走,先拿走你的项链。” “我的项链?”我迟疑了一下,才想起在烟花大会时,宋东阳转身去给我买的项链。 “我不想要了。”我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但宋东阳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如锋芒在背。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我会邀请工匠,为这条项链镀上黄金、镶嵌钻石。” “我并不是嫌弃它廉价,”我不得不反驳他的话,“相反,我认为这条项链太贵重了。” 宋东阳没回应我这句话,我已经将衣服穿得七七七八八,在大脑里搜刮着理由以便离开。 就在我想出理由前,宋东阳又开了口,他说:“明天一早我会离开。”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知道还有下文。 “迟家你待得不舒服,就留在这里吧,这里都是我的人,懂事也听话。”宋东阳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叮嘱我,“我去解决点小麻烦,回来之后我们就办婚礼……” “宋东阳,”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想和你结婚。” “为什么?”他用极平静的语气问我。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同你结婚?” “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并没有喜欢的人。 “在你未来的设想中,你会和喜欢的人结婚么?” “……”实话实说,没这么设想过。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从我重返迟家的那一天,不,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我陪着宋东阳一起向上爬的过程中,我早就明白,我的婚姻将会用来攫取更多的利益,而非因为爱情。 我的确不介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但我介意和宋东阳搅合在一起。 我曾经无比地信任他、依赖他,他亲手打破了这份信任和依赖,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过。然后他开始明示暗示我他是有苦衷的,又要逼我同他结婚。 实话实说,我不太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他捅我的刀,不是拔出刀或者给块糖就能轻易揭过了,那是一道道伤疤,提醒着我,不要再试图靠近他,有多远就逃多远。 他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又开口劝慰我。 “无论你走到那里,我都会找到你,越过那些无意义的追逐环节,留在这里,不好么?” “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我们像往日那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娱乐,再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眠。” “我们将拥有权利、财富和做任何事的自由,我的一切都将与你分享。” 我想了想,回他:“你这些话,如果是从前的我,听到一定会高兴极了。” 如果宋东阳没有一次次毁了我的信任,让我处在狼狈的境地,我还是会像从前那般,将他视作心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必做任何承诺,我都愿意一直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时光无法回溯,过往无法遗忘,现在又惺惺作态,只会让人心生厌烦。 宋东阳依旧在试图劝说我。 “你并不排斥男人,这桩婚事于你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结婚之后,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也可以收做情人。” “我不会动迟家人,而他们的条件如果不过分,都可以给予满足。” “宋东阳,”我打断了他的话,“你别骗我了。” “嗯?”他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你是怎么对周枫和丹尼尔的,就会怎么对我喜欢的人。” 他从来不是个大方的人,相反地,他锱铢必较,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强得让人生惧。 “就算我同你结了婚,你也不会停止刺杀第三区特首,除非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打算搅乱第三区的浑水。” 对宋东阳而言,背信弃义是家常便饭,他永远会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你不会因为我,而给迟家任何偏爱,”我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你恨迟家人,尽管我不确定,你憎恨的原因。” “因为他们夺走了你。”宋东阳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反驳他:“我是自愿回去的。” “迟睿,你为什么选择回去?” “当时那种情形,我如果不回去,不让迟家人帮你,你会失败,失败了就会死,”再提到这些过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实在是太遥远了,“宋东阳,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得回去。” 这是我做得最痛苦,也认为是最正确的决定。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想得知真相么?” “什么真相?”我反问他。 “会让你难过的真相。” “你说,我听。” 我听到了棉被摩擦的声音,转过身,发现宋东阳有些吃力地拉开了被子,遮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帮他把被子抻平,盖好了。 他就这样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用最冷淡的语气对我说:“迟家人从一开始就收买了第九区半数以上的评议员,是他们堵住了我们的路,让我们陷入绝境。” “他们并不是在救我们,他们是在逼我们。” “你说,我该不该恨。” 我攥起手指,低垂眼睑,我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一贯会说谎话,说不定是在骗我。” “我并不想答应同你妹妹的订婚,”宋东阳继续说了下去,“但如果不答应,或许在某一天,你会听到我的死讯。” “迟睿,如果你想要证据,我都可以给你。” 你也可以伪造证据。 我从心里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我就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以为我在让每个人变得幸福,却无形中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我闭上眼,眼前闪过数年前的记忆——迟家人的出现、突发的窘境、宋东阳的绝望、妹妹的来访、缔结的婚约……画面停顿在宋东阳向我举起酒杯。 他说:“我会迎娶你的妹妹,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 骗子,所有的人都是骗子。 花团锦簇的表象,谎言堆积的内里,每个人都并不无辜,拼凑出一出荒诞的戏剧。 第59章 “快天亮了。”宋东阳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不困么?” 我想了想,回他:“白天再睡吧。” “能帮个忙么?” “什么?” “扶我去浴室吧,”他顿了顿,又说,“你也抱不动我。” 他后面的这句让我挺尴尬的,但我也没硬着头皮试能不能抱得动,他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赤-裸。我一开始只想握着他的手,但看到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没忍住,把他的胳膊绕过我的肩膀,说:“靠着我吧。”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一晃,大半重量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他,他抿了抿嘴唇,说:“好。” 我半扛半扶着他进了浴室,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这里的浴室连通着温泉,很快浴缸里就填满了温泉水。 宋东阳面无表情地跨开腿,踩进了浴缸里,他慢慢向下蹲,却抿紧了嘴唇。 我问他:“伤口疼?” 他竟然点了点头,又说:“也不是很疼。” “你今天能休息一天么?明天再离开?” “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了我。 我隐约觉得我像是掉入了他的陷阱里,他或许就在等着我这句话。 他不想走,也不想离开我。 而意识到这一点,我竟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排斥和厌恶,或许人就是这样,会对强大的人抱有忌惮,但一旦发现对方有柔弱的地方,又不忍心做得太过分,平白生出了不必要的怜悯来。 但转念一想,宋东阳需要我的怜悯么? 显然是不需要的。 我把沐浴用品挑了宋东阳惯常用的递到了浴缸的边缘,说:“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宋东阳合着眼,并不看我,只是问:“你愿意留在这里么?” 我问他:“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他并不想听假话,却也不想听真话,就又同我说:“我明天就离开了,你留在这里,总归又安全又舒心。” “周围都是你的眼线,没有丁点自由,我过不快活的,”我顿了顿,继续说,“但我在迟家也没滋没味,你倒不如放了我,让我找个地方自己住着算了。” “哗啦——” 宋东阳在浴缸里挪动了**体,溅起了一片水花,他的脸颊沾染了少许水珠,就随意地抬起手用手背去擦脸。 我抓起了手边的毛巾,递给了他,说:“擦擦。” 他睁开了双眼,嘴角上翘露出了个笑,伸手接了毛巾,说:“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怎么舍得放了?” 他这模样太气人了,我没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脸,他竟然也没有躲,任由我戳了。 我真的戳中他后,就收回了手指,甚至有点怕。宋东阳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想搞我,我也没办法。 但他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倒是很愉悦似的,他低声唤我:“迟睿啊……” “嗯?”我应了一声。 “外面很危险的,现在放你走,说不定再见面,你就是一具尸体了。”宋东阳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吓唬我似的。 “谁要杀我?”我也轻松地问他。 “很多人,迟慧的人,迟家的人,我的仇人,还有我的下属……”宋东阳列举出了一长串。 “等等,你下属为什么要杀我?”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处理掉这些小问题。”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我提醒他。 “不需要了解什么原因,我会处理掉所有想要你死的人。” “有人同我说过,是你宋东阳想让我死。”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却想到这一件往事,“你说,我该不该信他?” “谁?”他轻声问我。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斩钉截铁地回我两个字“不想”,事情就揭过去了。 但他竟然沉默了、犹豫了。 这个问题像是很让他为难似的。 “宋东阳,你还真想过让我死啊?” “嗯。”他回了这一句。 “为什么?”我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愤怒,话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他平静地说,“总会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会让你想让我死?” “在梦里你杀了我,一遍又一遍。” “梦都是假的。”我给出了安抚情绪用的标准答案。 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你说的对,梦都是假的,所以后来我想开了,就不想杀你了。” “为什么别人会知道你的想法?你有尝试过对我下手么?” 我还是忍不住问。 “我没有试过,但迟慧借由我的名义,做出了一些动作。” “他倒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愿意为你排忧解难。”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宋东阳用毛巾包了头发,跨出了浴池,透明的水流淌过他身上的斑驳,“现在他没什么用处了,也该处理掉了。” “他是棋子,那我是什么?我在第九区过往的下属算什么?”其实不应该这么对比,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宋东阳,你处理掉我,处理掉他们的时候,也没有丁点的犹豫。” “我并没有杀他们,反而给了丰厚的退休金,这对并不足够真诚的下属而言,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他平视看我,一点也不慌张,“所有人都可以充当棋子,除了你。” “迟睿,你是让我失去所有理智和原则的那个人。” 第60章 宋东阳的情话说得可真好听,我差一点就信了。 我同他说:“我想让你做什么,你也不会做啊,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宋东阳就只是笑,也不反驳,他的精神像是养好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围上了睡袍,问我:“早上想吃什么?” “都好。”我对食物没有太大的偏好,称得上很好养活。 宋东阳又问我要不要洗个澡,我也“嗯”了一声,于是目送着他离开,换了水,泡了泡。 等我抵达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铺满了食物,宋东阳手里拿着刀,正在削苹果,我坐在了宋东阳的旁边,他手里的苹果转得飞快,很快就削完了,递给了我。 “谢谢。”我接过了他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宋东阳又亲自做了个三明治,材料是柔软的面包、金黄的鸡蛋和烤过的火腿片。 他把面包一切为二,递给了我一半,说:“尝尝看。” 看起来就很好吃,吃起来也不错,我吃完了手头的这个,盘子里又多了一勺蔬菜。 “……” 我在思考怎么拒绝。 “这个蔬菜也很好吃的,”他温柔地哄我,“尝尝看?” 我把蔬菜吃了,郑重回他:“你不要再给我弄吃的了。” “好。”他轻易地答应了,我刚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吃了大半饱,本来就没有什么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了。 我又挑拣着几样吃食吃了,宋东阳让人撤了早饭,同我说:“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这话倒让我很惊讶,我以为他会将行程安排得满当当的。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不必急在这一会儿,”他仰着头,心情很好的模样,“等你睡饱了,吃过午饭,我带你去这里转一转,傍晚的时候,我就该走了。” “我还没答应你留下来。”我提醒他。 “但你也走不了啊,”宋东阳这幅模样可真是太气人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再同他说话,直接跟随佣人去了刚刚收拾出来的客房,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却完全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客房”了。 这个房间的布置简直是把我在第九区时常驻的房间“搬”了过来,我甚至看到了我惯常用的略微折旧的高背椅。 我站在门口,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眼前的一切像旧梦,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离开第九区后没多久,我常驻的小楼就被一个审判官看中了,那位审判官很有些地位,一套无主的小楼,给他也没什么。 宋东阳那时写信问我,惯用的东西要怎么处置,我回了封信,只告诉他:“能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扔了吧。” 我却没想到,我卧室里的东西,他竟然都留下了。 我还是迈进了房间,房间的地毯看起来很干净,却也是旧的了,我直接走向了书柜,推开了书柜的玻璃门,门内是摞得整齐的书籍,很多本上,都有宋东阳和我两个人的批注。 我的指尖滑过了一个个书脊,最终停留在《资本论》上,这本书我那时候只看了一半,就要离开第九区了,之后的数年内,也没有看完。 我把书抽了出来,重新关上了书柜的门,又走向了自己的卧床。 床上的被褥是全新的,用的面料却和过往完全一致,我站在床边,盯着床上散落的几个毛绒娃娃,心里已经把宋东阳拖出来打一百遍了。 当年的宋东阳,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我喜欢毛绒娃娃的错觉,其实我喜欢的是毛绒绒的动物,比如狗或者猫,但他不爱让我养这些,总说动物的寿命太短,总有一天会让我难过。 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也不执著养了,结果转天,他就硬塞了我几个毛绒娃娃,说:“睿睿,你可以抱着它们睡。” 我收了娃娃,可是一次也没抱着它们睡过。宋东阳倒好,“搬家”连这些娃娃,也一并搬过来了。 我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娃娃们因为被子的抖动而向床边的方向滚动。 就在一个娃娃快掉落在地的时候,我伸出手,抓住了它,但一入手,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娃娃一般是绵软的,但这个娃娃,我摸着却硬了一小块,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的好奇心一贯强烈,就把这个娃娃拿到了眼前,它是个绵羊模样,表层原本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毛,但岁月侵蚀了这么久,毛也差不多掉光了,显得有些秃,手感也不如从前厚实,因而能轻易察觉出不对。 我在拆娃娃前,其实已经想到了,宋东阳或许是故意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里面有东西,我就不可能放过它。 娃娃很好拆,下方有一条活线,抽出来就出了一道口子。我把手指捅进口子,先翻出了一些棉絮,很快地,又翻出了一个盒子来。 那盒子方方正正的,又很小,我掀开了盒子,发觉里面果然是戒指。 那是一枚很好看的戒指,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宝石的形状,像极了红色的心脏。 我将戒指放在了一边,又拆开了戒指下面的绵软材料,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是宋东阳的。 他写着——“迟睿,如果你翻到了这枚戒指,就嫁给我吧。” 落款的时间,是迟家找到我的前三个月。 是近期伪造的么? 还是真实存在的? 那重要么? 我将纸条放回到原处,拿起了那枚戒指,指腹轻轻刮过,果然碰到了凸起。 我将戒指放在阳光下,内里隐约浮现出了三个字——“赠爱人”。 这真是浪漫的布置。 我将戒指也放了回去,盖上盒子,又将盒子塞回到了娃娃里。 时过境迁,他不是当年的他,我也不是当年的我,那时所有的浪漫和情谊,如今都像是过期的面包,无法再吞咽下去。 我钻到了被子里,合上了双眼,放空了大脑,很快就陷入了梦境里。 第61章 我睡得很沉,鼻尖总有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当我醒来时,入目的先是旁人的胸膛,我仰起头,果然看到了宋东阳的脸,他合着眼,微微颤动的眼皮却暴露了他尚未入眠。 “你怎么在这儿?”我哑着嗓子问。 他睁开了眼,明亮似星光璀璨,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俯**,亲吻了我的嘴唇,我们接了个吻,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意乱情迷。 …… 他无声地抿紧了唇,汗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我的唇划过他的耳垂,低喃出声:“叫出来啊,我想听。” 他看了我一小会儿,像是确定我并不是恶作剧。 我的手掌划过他结实的**,肆意揉捏,笑着威胁他:“我会打你的。” 他凝视着我,像是要把此刻我的模样死死地记录在眼中。 我扬起了手掌,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 “唔——” 我从他的唇间听到了第一声呻吟,像是他向我微微低下了头。 我恍惚了一瞬,又意识到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 …… 他轻声问我:“还想要么?”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就像一条蛇一样,盘在我的身体,舔舐我的身体,他愈发向下,最后埋首在我的小腹下方。 我抬起手,想阻止他的动作,但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放下。 …… 这一个下午,我都没有出卧室,最后甚至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彻底黑了,身畔的人已然不见,只有褶皱的床单,和上面残留的液体,暗示了曾发生的旖旎。 我揉着太阳穴,去洗了个澡,再出门时,已经有佣人等着了。 佣人态度恭敬地递来了一封信,我拆开了信封,里面是宋东阳随手写的几笔。 “睿睿: 我将出行三月整,期间你待在这里,不要外出,倘若有人同你说什么,也不必信,等我回来一并处理。 宋东阳。” 我将信收好了,随手扔进了抽屉里,下去吃了夜宵。等吃过了饭,却也没了睡意,佣人低声提醒——“迟先生,今夜会有烟花。” “嗯?” “宋先生临走前叮嘱,如若您睡得太久,晚上睡不着,就请您移步到花园里,漫步一圈。” “他还说什么了?” “宋先生说,烟花已经买了,不看也是浪费。” 他倒还是老样子,劝人的时候,也只有这些招数。 我起身向花园的方向走,尚未出门,就被另一个佣人披上一件披风,那人一本正经:“请您不要着凉,宋先生会担心,我们也会受处罚。” “嗯。” 我刚刚向外迈出了一步,就见花园的灯,一片片亮了起来,橘黄的灯光将黑暗驱散,莫名让人觉得温暖,音乐声远远地飘了过来,我听了一会儿,想起来,是昨夜烟花大会上,外邦人演奏的曲目。 我随着佣人们缓慢地前行,愈向前,眼前的场景便愈热闹,外邦人踩着鼓点跳舞,手艺人在制作食物和工艺品,眼前的空地,俨然复原了昨日大会最精华的场景。 我看到了正在炸薯片的摊主,她用铁勺捞出了新鲜的土豆,装在纸袋中,递向了我。 我接过了纸袋,摊主欣喜地笑了。 我坐在了铺着厚厚软垫的座椅上,眼前的一切热闹,都像与我无关。 “嗖——” 我听到了烟花燃放的声响。 “嘭——” 巨大的烟花自半空中绽放,光亮划破了黑暗,又迅速地向下坠落。 “嗖——” “嗖——” “嗖——” “嘭——” “嘭——” “嘭——” 黑暗的天空,被无数的烟花照亮,耳畔响起了悠扬的曲子,璀璨的光映进我的眼中,至少在这一刻,我心情愉悦,久违地快活起来。 但烟花大会总会到尽头,当最后一抹亮光骤然下坠,我垂下了眼。 “迟先生。”佣人轻声唤我。 “嗯?” “宋先生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请您亲自打开。” 我的眼前出现了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子,淡蓝色,上面绘制着星星的图案。 我伸出手,轻易解开了盒子上的丝带,又用双手,抬起了上面的纸盖,入目的却是一片银光。 我看到了玻璃的圆球,底部是平整的,底部上站着两个小人,上方却是璀璨的夜空,有无数烟火正在发光。 “这是什么?”我盯着那两个像极了我和宋东阳的小人。 “这是音乐玻璃球,内里有电池,可以供给发光,玻璃球后还有发条,拧上三圈,便会播放音乐,”佣人低声解释,“玻璃球刚刚在第一区推出,您手上这个,是宋先生独家定制的,二十区内只有这么一件。” “宋先生说,烟花易冷,繁华易散,但他会永远陪伴在您身侧,以后的每一次烟火,都不会错过。” 我将玻璃球抓了起来,拧了几圈发条,耳畔果然响起了柔和的音乐声——《小夜曲》。 倘若我是无知的少女,我定然会为这一番布置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惜我不是。 我将玻璃球随手扔进了盒子里,佣人小心翼翼地抓紧了盒子,怯怯地看着我。 我站起了身,说:“都散了吧,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是——” 我回到了温暖的卧室,褪去衣服时,才发觉胸口残留着一处咬痕——那是宋东阳亲自咬下的。 所有的体贴和浪漫,无法掩盖的本能的掠夺欲和独占欲,他从来都不是温顺的绵阳,而是凶狠的豺狼。 宋东阳离开后,庄园里来了三批客人。 第一批是迟家人,来的时候我在睡懒觉,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佣人告知我,宋东阳早就下了命令,如果迟家人过来,就直接礼貌地赶出去。 第二批是丹尼尔,来的时候我在读书,他风尘仆仆,想带我走,我冲他摇了摇头,在他追问理由前给了他答案,我说:“丹尼尔,你和我已经两清了,到现在的情形,我很难相信你。” 丹尼尔忧郁地看着我,湛蓝的眼底有破碎的光亮,他说:“我想帮你最后一次。” 我双手交叠,托着下巴,回他:“我不是你的公主,丹尼尔,你的公主会在某一天突然降临,她的心里眼里都将只有你,你们会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丹尼尔看了我一会儿,最终摘下了帽子,向我行了一个祝好礼,他没有说再见,却离开了我的世界,决绝地,像已经清楚这次的见面,是永远的告别。 第三批客人,是久违了的吴铭,吴铭身上带着血腥气,他让我跟他走,因为宋东阳的归来,就会是我的死期。 我答应了他,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抬枪射中了他的后背,一边擦拭枪口,一边摇晃了呼唤佣人的银铃。 佣人和侍卫们迅速看到,将吴铭绑了起来。 他被带走前质问我:“您被宋东阳彻底蒙蔽了么?他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会杀了您的!” “我并不相信宋东阳,”我给了他一个答案,顿了顿,又继续说,“但同他相比,我更不相信你。” 我的确曾无比信任他,但当他选择离开我,投入宋东阳的名下时,我就不再信任他了。 我有那么多下属,他们宁愿被撤职,也不愿意转而效忠宋东阳,只有他吴铭,在我尚且没有回到第三区前,就向宋东阳表达了忠心。 那时的我自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介意,但一次的背叛,意味着下一次背叛的可能,他早就没了我的信任。 如果说上次在雨夜里,他赶到我的卧室说宋东阳想杀我,我只是怀疑他的立场,这一次,我几乎确认,他已经成了叛徒。 他仍想说些什么,却被侍卫们堵住了嘴。 我懒得再看他一眼,叮嘱道:“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另外,写信给宋东阳,让他早点回来。” “是——”佣人笑着应下了。 第62章 宋东阳回来的那一天,是个阴雨天。 我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朦胧间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的门外。 我有些挣扎,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睁开双眼,但很快,门锁被扭开的声音就让我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宋东阳,好久不见。 “迟睿。”他喊了我的名字,我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就不理他。 他走到了我的床边,过了一会儿,我的手贴上了一片冰凉,是他的手。他抬起我的手,又亲了亲我的指尖。 我要极力控制,才不至于让他发现我还醒着。 我听到了细碎的响动,有什么冰凉的事物套在了我的手指上,我猜应该是戒指。 我将呼吸控制得平稳,按捺住眯眼看他的冲动,等待着他离开我的卧室。 但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离开,反倒是轻声说:“噩梦结束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话,就像是完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仪式,他重新推开房门,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在床上又躺了半个多小时,才睁开双眼,又抬起手,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戒指却不像是普通的婚戒,反倒分外眼熟。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想起曾在哪里看过它——这是第三区特首的权戒。 宋东阳下手了? 他赢了? 三个月,未免也太快了。 除了感叹他速度之快,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宋东阳在我心中的模样,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万能的。 这个世界,仿佛没有什么他想要的,却得不到的。 我慢吞吞地起了床,刚出房门,就察觉到佣人们的态度不对。他们今天表现得更为恭敬,却将目光落在了统一的方向,暗示着我去寻找宋东阳。 我瞬间有了重新回房间的冲动,但在我付诸行动前,宋东阳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他一步接着一步,向我的方向走,我也只好走向了他。 他穿着崭新的特首服,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冷傲又严肃,但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一点也不害怕。 他轻吻了我的脸颊,低声说:“婚礼定在明天。” “哦。”我应了一声,就算知道了。 “我将权戒赠予你,作为你的结婚礼物,从今以后,你会拥有二分之一掌控第三区的权力。” “为什么?”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宋东阳做一件事背后的深意。 “你喜欢第三区,我就把第三区送给你。” “我并不喜欢这里。”这句话我并没有开玩笑。 “你喜欢哪里?”他用唇亲我的耳垂,又在我的耳畔同我说话,“给我一点时间,我把它送给你。” 那一瞬间,我毫不怀疑,我说出的区域,将会成为宋东阳下一个攻占的目的地。 “你需要心理医生。”我很正经地提建议。 “我并不需要他们,我只需要你,”宋东阳身体前倾,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头枕在我的肩头,依赖又亲昵,“迟睿,我只想要你。” 我站在原地,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不拒绝,也不接受,过了一会儿,我回了他一句:“随你开心。” 他轻笑了一声,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没反驳他这句话,事实上,我已经清楚地明白,我是走不了了。 我不是为了自由不管不顾的小孩子,也不是认为爱情高于一切的无知少女,正如宋东阳所说,我早就做好了联姻的心理准备,对象是宋东阳还是其他人,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也不对,宋东阳甚至是有些优点的。 他英俊耐草,位高权重,温柔浪漫,总不会让我过得太差。 而我们过往的那些相依为命、并肩作战的时光,会让我们永远不畏惧缺乏话题,我们可以慢慢尝试构建一个家庭,也算是圆了当年的愿望——毗邻而居,不离不弃。 我应该感到一丝开心,但事实上,就是冷冷淡淡地没什么感觉。 所有浓烈的爱,炙热的恨,早早地烟消云散,留下一个平静又冷漠的我,说不出这究竟算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 晚餐丰盛得让人惊异,所有的餐具都换成了金银器,宋东阳为我切牛排、削苹果,几乎无微不至。我也礼貌地给他舀了一勺沙拉,他就很高兴,眉眼间都是笑意。 结婚前的晚上,按理说我们应该分房,但他很自然地进了我的卧室,没人提醒他,也没人敢拦他。 我们每个人睡一床被子,我快睡着的时候,他却将手伸到了我的被窝里,握住了我的手。 我猜他要向我说情话了,但我不是很想听,就问他:“迟慧怎么样了?他儿子怎么样了?” “死了,送他另一个父亲了。”宋东阳给了我精简的答案。 我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说:“你是真的心狠手辣。” 他握紧了我的手,回我:“迟慧将手伸在了你身上,只是死亡,已经算厚待他了。” “那么漂亮的男孩子,真情实意地喜欢你,你就没有半点怜悯么?”这话说得,我自己也觉得惺惺作态,但偏偏想知道答案。 “迟睿,”他很自然地翻了个身,搂住了我的腰,“在我眼中最漂亮的人,是你,我不在意哪些人喜欢我,我只在乎我喜欢的你。” “至于怜悯心?”他嗤笑了一声,“我没有这种无用的情绪。” 所以宋东阳的情话,是真的好听,听得我生出了困意来,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梦里。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听到他低喃出声——“迟睿,我爱你。” 第二天,雨停了,骄阳挂在空中,是难得的好日子。 庄园仿佛一夜间就变了模样,佣人们的胸口都别上了礼花,一起到卧室为我更衣。 礼服格外妥帖,没有一丝尺寸不对,宋东阳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又亲自拿了袖扣,扣在了我的袖口。 他称呼我为——“我的爱人”。 礼服试装妥帖了,宋东阳就不得不离开了,按照佣人递给我的婚礼流程,宋东阳要亲自骑马,绕中央大街行进一圈,再回来举办仪式。 据说这是历代第三区特首成婚时的传统。 宋东阳离开后没多久,我的婚房内出现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我是真不想在此时此刻见到他,但他偏偏出现了。 我喟叹出声。 “周枫。” 第63章 我不相信他过来是因为对我旧情难忘,倘若他真这么款款情深,即使我劝慰他,他也不会和联姻的对象成婚。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甚至有些陌生了,他看我的眼神也有些陌生了,依稀能见到些许喜欢的残骸,却多了惶急和算计。 他说:“迟睿,你怎么能嫁给宋东阳。” 我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说:“没有人能拒绝宋东阳。” “迟睿,宋东阳囚禁了迟家所有人,很快就会将他们全部处死……” “我并不清楚你说的是真是假,周枫,你并没有证据。” “我这里有你母亲的亲笔信。”周枫慌张地开始翻找自己的袖口,找了半天,信件却悄然滑落。 我无声低叹,弯下腰拾起了信,我说:“我这就看。” 我拆开了信,但事实上,我并不熟悉我母亲的字迹,迟家人同我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密,但好歹是我的母亲的信,我得看。 信里的内容大致是求救,宋东阳囚禁了所有的迟家人,将会在数日后将他们尽数斩杀,她祈求我杀了宋东阳,拯救所有的人。 信看到了一半,我硬逼自己落了几滴泪,颤抖着手,说:“怎么会这样?” 我的演技似乎足够唬人,周枫面露不忍,缓缓地讲述了宋东阳的暴行。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气得浑身发抖,周枫眼中的怜悯更深,他说:“现在只有刺杀宋东阳一条路了,只有宋东阳死了,才有可能救下迟家人,救下第三区。” “但宋东阳现在是第三区的特首,他死了就是群龙无首,会带来更大的混乱。” “周家和迟家会出面安抚大众,”周枫还是太嫩,轻易地说出了机密的讯息,“但前提是宋东阳必须死,迟睿,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 我闭上了双眼,颤声道:“我不想杀宋东阳,我和他总归这么多年的兄弟。” “如果你实在下不去手,那重伤他也可以,”周枫轻轻地哄我,像过往我们在一起玩时,那般骗我,“宋东阳的周围都是守卫,只有同你在一处时,才会撤下人。” “迟睿,想想迟家,想想自己的未来,你不想同宋东阳在一起,不是么?”周枫的话语显得格外成熟,又格外诱人。 我睁开了双眼,盯着他看,他像是松了口气,从上衣内里翻出了一把小刀,递给了我。 他说:“这是沾了迷药的刀,你借机捅到宋东阳的身体里,再摇晃室内通知佣人的银铃,我们的人就会过去救你、带你走。” “宋东阳的身手比我好,未必能伤得了他。”我只是阐述事实。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说:“你们上过床了,对么?” 我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我也反问他:“你和你的联姻对象,难道没有发生性关系?” 他低下了头,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男人在床上,总是不设防的。” 我盯着周枫看,难得有了些伤心的情绪,我记得我们在第三区一起上学、一起吃喝玩乐的时光,也记得他曾多次幼稚却坚定地试图保护我,我们曾一起开甜品店,也几乎有了“可以试试在一起”的错觉。 但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单纯的情谊、善良的内心、以及坚守的原则,周枫或许是逼不得已,或许受了家族的蛊惑,但他的所作所为,足以将过往所有的情谊抹去。 我伸出了手,掌心向上,他拿着小刀,犹豫不决。 但他还是把它放在了我的掌心,他说:“一旦得手,记得摇晃铃铛。” 我扯了下嘴角,我说:“好。” 周枫,你或许真的不够了解我,我的性格注定了我不会做这种事,除非我打了同归于尽的主意。 周枫赶在佣人进门前,迅速地离开了,我刚刚将小刀收入了礼服的内里,佣人推门而入,递来了新鲜的水果。 我低头看水果盘,碰到一样不认识的,就指了指。 佣人笑着说:“这是刚刚从第一区运来的车厘子,味道极甜,价格也极贵,每一颗等同于同样大小的银块。” “宋东阳这么有钱的么?”我抓了一颗,咬了一小口,果然汁甜肉美,不禁弯了下眼。 “宋先生的生意遍布各大区域,迟先生放心,绝对养得起您。” 我斜睨了他一眼,他自觉失言,后退了一步,低眉顺眼。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宋东阳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寻声而望,就看见他自门外走进,手上甚至还拿着马鞭,“睿睿,问别的男人名字,我是会吃醋的。” “他为你邀了不少功劳,说了许多好话,我看这人机灵,就想记下名字,回头让你赏他。”我一边说,一边又抓了几个车厘子,逐个吃了,心情倒是没方才那么抑郁,快活起来了。 “你觉得他好,自然是你该赏他。” “我又没甚么钱。” 宋东阳盯着我看了三秒钟,像是在确认我说的是不是玩笑话,他问:“你在第九区一路积累的钱呢?”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就说:“全都填到你公账上了啊,你那时候选举缺钱,最后也拉不来什么赞助了,干脆都给你了。”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后来选举成功,怎么不跟我说?” “我不是回第三区了么,吃住行都有迟家负责,也不需要什么钱,也就没再说了,况且那时候,钱给你,和在我这儿,也没什么区别。” “你身上都没多少钱,如果真逃跑了,以后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过活?”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却莫名听出了一些怒气。 我只得哄哄他,说:“所以我现在也没有逃走啊,这不是马上就要和你结婚了么?” “以后,靠你养我了。” 宋东阳一下子笑了,同我说:“我会好好养你的。” 接下来就是盛大的婚礼仪式,我在现场果然没有看到任何迟家人,教父念着婚礼的誓词,宋东阳说了“我愿意”,我也说了“我愿意”。 婚礼结束后,宋东阳非常任性地推了所有的应酬和答谢环节,跟着我一起进了婚房。 刚刚进了房门,我就从外套里取出了匕首,干净利落地扔在了床头柜上,我问宋东阳:“你要杀迟家人么?” 第64章 宋东阳一贯游刃有余、冷静自持,这或许是自成年后,我从他的脸上第一次看到那么明显的情绪。 他盯着那把小刀,仿佛盯着最恐怖的怪物,过了许久,他才说:“那取决于你,迟睿,如果你想杀他们,那就杀了他们,如果不想,那就囚禁他们。” “我知道你憎恶迟家人,”宋东阳的回答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因而我表现得还算冷静,“但他们总归是我的家人。” “他们并不是。”宋东阳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 “他们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宋东阳冷静地说着足以让我变脸的话。 “这太荒谬了,宋东阳,”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总是在告诉我新的真相,却没有任何的佐证。” “迟慧才是迟家的孩子,”宋东阳继续说道,“他们发现了错误,私下里缔结了更紧密的联系,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记得你说过,迟慧是第一区特首的孩子。” “在我的记忆里,第一区的特首的确来找过迟慧,”宋东阳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记忆或许并不可信,至少迟慧生前,并不敢前往第一区。” “差点忘了,你已经杀了他,称得上死无对证。”我的胸口积蓄着一团怒气,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总是有一种颓废的无力感。 “你重回迟家后,有见过童年时的照片么?”宋东阳突兀问我。 “……” 说来也奇怪,当我回到迟家后,所有人都对我走失的过往忌讳莫深。 “照片上的人,并不像你,”宋东阳缓缓道,“倒是像极了迟慧。” “人长大之后,面容总会有些变化,并不能当做证据。” “那我们不妨演一场戏。” “什么戏?” 宋东阳拿起了小刀,意味不明地笑了。 —— 我的手上沾染了鲜红的血,整个世界都在动荡摇晃,宋东阳静静地躺在床上,而那枚小刀,精准地插在他的胸口。 我踉跄着,几乎走不动路,惶急又软弱,但我想起了周枫的叮嘱,抱着最后的希望,晃动了呼唤佣人的铃铛。 佣人在门外低声地问询,我应了声,拧开了房门,不安地看着他们。 过来的人要比我想像的多得多,他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我急促地询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没有人给我答案。 “周枫在哪里?”我扬声问。 大部分人漠然以对,只有少数佣人怜悯地看着我。 我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试图离开这个房间,却被赶来的侍卫拦下了,他们冷漠地说:“你杀了你的丈夫,迟先生。” 我张了张口,哑口无言,竟不知怎么反驳,因为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宋东阳的尸体被人抬走,到处都是啜泣的哭声,我被侍卫推搡着向前,却突然看到了周枫的身影,他正在和我的父母对峙,我高声喊了他的名字,他扭过头,悲伤地看着我。 我又高喊父亲和母亲,我的父亲皱紧了眉头,示意侍卫快点将我带走,我的母亲却提着裙摆赶了过来。 我欣喜地看她,以为她是来安抚我的情绪,甚至奢望她会说出“我们马上接你出来”这样的话语,毕竟我是因为她的亲笔信,才下定决定,去刺杀宋东阳。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柔和爱恋,她看着我,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像在看仇人。 但她到底顾忌周围的侍卫,并不会直接说出刺人的话语,她只是扬起高高的头颅,贴近了我的耳侧。 她轻声说:“你不是我的孩子,宋东阳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的命,为他抵命。” “您在说什么啊?”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甚至以为刚刚我所听到的,全都是谎言和错觉,“您是在骗我么?” 她却不再理会我了,站直身体,矜持地一步步远离了我。 我闭上了双眼,并不觉得怎么难过,只是有一种“又输了”的懊恼感。 侍卫们将我带离了庄园的大门,立刻换了副面孔,恭敬地放开了我,弯腰行礼,话语中满是歉意:“抱歉,迟先生,刚刚多有冒犯。”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明白他们也是为了配合演戏,“你们辛苦了。” 黑色的汽车就停在眼前,侍卫为我打开了车门,我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宋东阳的脸。 “不是说你要忙碌一段时间?”我坐进了车里,门外的侍卫关上了车门,车辆开始启动,缓慢地向前推行。 “正因为接下来要忙一段时间,才要亲自送你一段路,”宋东阳很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凉,但也没有冰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况且你刚刚遭受了刺激,我很怕你会难过得哭出来。” “宋东阳,”我还是习惯直接叫他的名字,直白地提出疑问,“一切都太巧了,我甚至会怀疑,你联合了所有人,排演了一场戏。” “我并不会排演一场戏,用来哄骗你,”他的声音中带着浅淡的笑意,但话语却不带丝毫柔情蜜意,“每个人都有他的性格和弱点,在特定的环境中,总会做出预判中的行径。” “我想让你亲耳听到真相,想把证据送到你的面前,自然会做出一些布置,最终事件的发生,并非偶然,而在我预料之中。” 我骂了句:“老奸巨猾。” 他却权当我夸奖他了,握了握我的手,说:“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杀迟家人。” “我以为经过刚刚的那一幕,你会巴不得他们死。” “……”我在斟酌着词语,实在是羞于承认,到了眼下的情景,我依旧残留着少许亲情和怜悯心。 “你难得求我一件事,我没有拒绝的道理,”宋东阳的心情像是很好,甚至给我递了个台阶,“迟慧已经死了,迟家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谢谢。”我硬邦邦地说了这两个字。 “你是我的合法伴侣,不必同我说谢谢。” 车子终于停在了警局前,宋东阳却握着我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我无奈地看着他,就听他说:“我有些害怕,需要你的吻。” “你害怕什么?” 他往自己的身上淋血、伪装受伤的时候,可没见一点害怕的情绪。 他将计就计迅速调整布置、胸有成竹地准备反杀的时候,也没见丁点害怕的情绪。 这样的宋东阳,竟然会说他害怕了。 “看到你拿出那把小刀的一瞬间,我的确是怕的。”他低笑着说了这句话,却一点也不正经。 第65章 但他并不一本正经的模样,显然也不正常,我思索了片刻,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说:“希望你早点过来接我。” 我们凑得极近,近到我甚至发现他的耳垂有一点红,但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他提醒:“你该走了。” 好吧,我的确该走了。 我下了车,侍卫们将我推送进了警局,我做了简单的笔录,又被安排进了单人的房间“囚禁”,至此,所有属于我的戏码演绎完毕。 宋东阳和我在婚房内敲定了具体的细节,我们配合默契,他假死,我入狱,便于逼问出部分真相和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宋东阳的安排十分妥帖,我摸了摸床上柔软的床褥,几乎笃定,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婚礼不会太平。 之后的日子,除了没有自由,也没有那么难捱,我的囚禁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晚上甚至有热水供应,可以洗个澡,警官会恭敬地送来食物和报纸。 我在看了十五天宋东阳“死后”各个势力方此起彼伏的表演后,终于迎来的新的标题——“宋东阳死而复生”。 我的指腹摸过了标题上的墨迹,隐约觉得,我正在见证一段历史。 自那日起,警官对我的态度更为恭敬,我的小房间内,每日会有专人进来打扫卫生。 但断断续续地,还是住了四十多天的时间,期间有一个小警员私下里给我递了封信,信里大概的意思是,我可以借口呆得无聊,去外面转一圈,他们的人会安排我越狱。 我认为这封信几乎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于是我将信转交给了每日来拜访我的警官,至于他怎么处置,那是他的事了。 我入住警局的第五十八天,睁眼醒来的时候,宋东阳就躺在了我的身边,他的头发变长了,几乎能搭在肩头,他沉默地盯着我看。 我抬起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问他:“事情都解决了?” 他“嗯”了一声,凑过来亲我,我们交换了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宋东阳很有冲动抱着我离开这里,我拒绝了,那实在是太让人尴尬的行径。 于是我们手牵着手,并肩走出了警局,迎面而来的就是记者的长枪短炮,我们熟稔地应对,摆出最妥帖的姿势,等短暂的采访结束后,我想起上一次这样的场景,还是数年前,我去第九区找他的时候。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事,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 宋东阳准备了艾草浴,为我接风洗尘,我自己一个人在浴缸里躺得好好的,他偏偏要挤过来跟我一起,动作间还很不规矩,后来我们胡乱折腾了一通,浴缸里的水向外撒了大半,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没什么力气。 宋东阳率先走出了浴缸,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握住了手,从浴缸里迈了出来。 我们像两个刚刚下了战场的士兵,相互搀扶着进了卧室,又躺在了柔软的床褥里。 宋东阳搂着我的腰,问我:“你有想去的地方么,我们可以补上蜜月旅行。” 我反问他:“你的工作都做完了么?” 他就不说话,一副心情并不美好的模样。 我合拢了双眼,正想睡觉,却听他问我:“你那天,为什么把刀直接扔了出来,为什么没有选择刺杀我?” “周枫并不可信,即使周枫可信,他背后的人也并不可信,我没必要为了他们而冒险。” “如果是你信任的人找到你,而你只要杀了我,既能救迟家人,也能给自己自由呢?” 他选择了追问。 “我信任的人很有限,他们一般不会让我亲自涉险,”我顿了顿,又说,“宋东阳,虽然你很混蛋,但我不会因为想救别人的命,而去杀你。” “如果我们反目成仇,中间隔着人命,立场完全相反呢?” 我不知道宋东阳为什么做出这种假设,但席卷而来的困意让我给了本能的答案。 “我永远不会为了其他人而杀害你,如果我执意要杀你,应该是你快死了,我不想让你死在别人的手里。” “宋东阳,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活的,即使我憎恨你。” 宋东阳没再说什么,我也很快入睡,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宋东阳让律师给我递了一叠文件,粗略翻看,都是他名下的资产。 律师说,这些都是宋东阳送我的新婚礼物,我也没推辞,拿了笔,直接签了字。 外面的阳光很好,蓝天白云,我披上外套试着向外走,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任何人阻拦我,只是到大门口时,那位熟悉的佣人问我:“迟先生,要不要派车?”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自己走一段路。” 已经过了最热的季节,现在是初秋了,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之前的风波已经彻底平息了。 我去熟悉的剧院,看了一场音乐剧,又随意买了几件最新款的服装,到填写府邸地址的时候,店家很自然地填写了我正在居住的宅子。 他满脸笑容,说:“祝贺迟先生新婚。” 我点了点头,也笑着同他说:“谢谢。” 逛了大半天,返程的路上,我遇到了不少卖花的花童,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却视若无睹,然后我在街角的尽头,看到了宋东阳。 他的手里也没有玫瑰花,反倒是多了一把伞,他说:“听说晚上会下雨,我出来接下你。” “如果没有快下雨呢?”我问了个没意义的问题。 “我想见你,还是会出来接你。” 我笑了起来,为这一句称得上是体贴的话语。 宋东阳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很自然地披在了我的身上,他问我:“今天玩得愉快么?” “还不错,”我给了一个中肯的回答,“明天大概会去书店吧,我想去看看书。” “有考虑做我的顾问么?”他像是很随意地问我。 我也很随意地回答:“不了吧,劳心劳力不适合我,不是说好了,你养我么?” 宋东阳就笑了起来,他的手也很不安分地揽住了我的肩膀,说:“我想抱你回家。” 我摇了摇头,冷着脸,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 第66章 迟家人被发配到了第十区,刚好卡在上层和下层的边界,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还是会有重新振兴的机会,但宋东阳也坦然地跟我说,他活着的时候,就不会让迟家人再次进入第三区。 他对迟家人的恨,我总觉得并不只是他同我说的原因,后续的刺杀行径,只是给了他名正言顺处理对方的借口。 但宋东阳总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久而久之,我也不再问了。 宋东阳没有对周枫出手,毕竟周枫的妻子是第二区陆家的女儿,但他毫不留情地击垮了周家的产业,让周枫只能依附妻子以维持最起码的体面。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我的意思,等做完了,才笑着同我说:“我以为你会替他求情。” 我心想如果我求情了,他一定会下手更狠,嘴上却说:“他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同他求情。” 宋东阳很满意我的答案,他停止批阅公文,凑过来向我索吻。 他在这个时候总是显得格外乖顺。 我们在特首的办公室里荒唐了两个小时,等整理好房间,再推开门的时候,门外已经等候了十多位他的顾问。 他们神色自然,喊我“迟先生”,我“嗯”了一声,放他们进去,去和宋东阳讨论公事。 宋东阳留过我几次,但我没什么想听的意思,后来他也不留了,我乐得自在,空出时间去办自己的事。 我和几个过去的玩伴骑了一会儿马,他们的夸赞真诚又虚伪,又旁敲侧击宋东阳最近的心思,我笑了笑,给出了模糊不清的的答案,他们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像橱窗里被人挑选的奢侈品。 同玩伴离开后,我有些意兴阑珊,心想宋东阳这个家伙果然是在骗我。 即使拥有了至高的权力,我依旧得不到什么自由。 晚饭的时候,我同他表达了这个想法,他却反驳我,说:“你太规矩了,从来没有拿人做玩乐的爱好。” “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没必要从他们的痛苦身上汲取快乐,也没必要给过多恩赐与惩戒。” 宋东阳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又递给了我,说:“我的爱人,你是个好人。” 我懒得反驳他这句话。 宋东阳从秋天忙到冬天,又从冬天忙到了春天,然后突兀地有一天,他说:“我们去旅游吧。” 我问他旅游的地点,他略微思索,说:“第九区。” 在我们婚后的半年里,我开始对宋东阳的势力有了直观的了解,他除了是第三区的特首外,第四区到第十区,全是他势力渗透的范围,而这个范围,还在不断地向外、向深蔓延。 他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 我们带着佣人和侍卫,乘坐列车抵达了第九区,第九区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 他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一面刚刚铸成的金属雕塑,他问我感觉怎么样,我用贫瘠的艺术才能想了半天,给了一个“还不错”的答案,他就莫名笑了起来,甚至想搂抱我原地转个圈。 后来,我才从宋东阳贴身侍卫的口中得知,迟慧的尸体溶在了铁水里,铁水浇筑成了这座雕塑,宋东阳带我到这里,约莫是想让我亲眼见证迟慧的下场。 但这件事他又不亲自提,我也没办法后知后觉地指责他心理变态,只能暗地里给他记了一笔。 我们在第九区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到后来宋东阳不得不处理下属运来的公文,我得了闲暇时光,就独自去街道上闲逛,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很久前路过的甜品店前。 我尚且犹豫要不要进去,里面的店员就推开了门,同我说:“欢迎光临。” 我只好随意挑选了几样甜品,但在结账的时候,店员却笑着同我说:“您不需要付款。” “什么?”我搞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宋东阳为我在这家店里预留了一笔钱么? “您是这家店的店长,当然不需要付款。”店员笑着同我说。 我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言语的功能,我问她:“我什么时候成的这家店的店长?” 她微笑着回答我:“宋东阳先生在成为第九区的特首后,买下了第九区所有的甜品店,并将它们赠予了您。因此,不止是这家店,第九区的每一家甜品店,您都是店长。” “他买下了所有的店?” “第九区一共有三百二十一家甜品店,宋先生全权买下了一百八十三家,剩下的以入股的形式获得了部分经营权。” “宋先生曾说,他希望他的爱人,在每一家甜品店,都可以随意取用,不需要任何的犹豫和等待。” 我已经过了会被感动的年纪了,甚至清楚地明白,眼前的店员十有**是受到了宋东阳的暗示,故意在这里向我透露这些消息。 但我的情感依旧不受理智约束,变得柔软、变得温暖、变得快活起来。 我意识到,宋东阳要比我想象的,更加在意我,也意识到,宋东阳这个家伙,在很久以前,就满足了我以为他忘记的心愿。 他可真是个深谙人心的坏蛋,但这个坏蛋,偏偏知道怎么讨我喜欢。 第67章 我拎着甜点进了宋东阳的书房,他放下了公文盯着我看,过了一小会儿,他问:“今天过得还愉快么?” “还不错,”我坦然给了他答案,“得知了一个小秘密,算是意外惊喜。” 宋东阳就笑了起来,他摩挲了下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第三区的权戒送给了我,塞到玩偶里的戒指,却被他翻了出来,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能让你说出‘惊喜’这两个字,准备礼物的人一定荣幸之至。”他那一瞬间就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在我的面前,“迟睿,你知道的,他总是了解你的喜好。” 我很难得见宋东阳这么不懈余力地夸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好吧,他的确非常棒。” 宋东阳低头又看了一会儿公文,像放弃了似的,摇晃铃铛,说:“送壶茶过来。” 佣人们很快递来了红茶,又把我带回来的甜品切成了小块,我和宋东阳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边低声交谈,一边享用我们的下午茶。 不知不觉间,我们靠得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他眨了下眼睛,凑过来亲了我一口,说:“甜的。” 我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用叉子叉了一小块甜点,回他:“这也是甜的。” 宋东阳一下子靠在了我的身上,双手环绕着我的腰身,问:“哪个比较甜?” 这样的对比在我看来毫无意义,但我得哄哄他,垂眼说:“你比较甜。” 宋东阳吻了吻我的耳垂,没说话,高兴的模样留在了脸上,但没进眼里。 我不太明白他又在纠结思考些什么,但怎么让他彻底开心起来,倒是心知肚明。 我问他:“晚上要早些回来么?” 他故作矜持地说:“还有很多工作等待完成。”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说:“我等你回来。” 他看起来就很高兴了,近乎雀跃地重新去做他的事。 晚上六点整,自称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的宋先生,出现在了晚饭的餐桌前,我们一同吃了晚饭,他提议去玫瑰花园转一转。 整个玫瑰花园都是我们的产业,因而他带着白色的手套,开始采摘玫瑰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来阻拦。 他面无表情地摘了十九枝玫瑰花,又从侍卫的手中拿到了报纸和彩带,亲自扎了一束花,递给了我。 我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原本是想把花束递给身后的佣人,但看了看他此刻的眼神,还是选择捧在了手中。 我捧着玫瑰花,宋东阳的手就搭在了我的身上,这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我有些好笑,于是逗他:“你还记得结婚前,你许诺过我什么么?” 他装作没听见,并不搭我的话。 我也不继续问他了,心情颇好地和他走完了这段路,回到了房间里,把玫瑰花递给了佣人,叮嘱她好好照料。 接花的佣人是个漂亮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蛋原本红扑扑的,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变得惊慌失措。 我偏过头,发觉宋东阳在笑,温温和和的,他问我:“要一起泡温泉么?”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说:“当然。” 我们在更衣室换了浴衣,从更衣室到浴室还有一小段路,宋东阳理了理睡衣的领口,问我:“背你过去?” 我正想拒绝,又想到了今天宋东阳莫名其妙的情绪,回他一句:“好啊。” 宋东阳就很自然地弯下了他一贯挺直的腰,我看了他后背一会儿,警告他:“我是很沉的。” 他低笑着说:“背得动。” 我就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托举着我的大腿,让我夹在他的腰侧,很自然地将我背了起来。 我的眼前闪现过十六区熟悉的院子,格外年轻的宋东阳,和格外年轻的我。 宋东阳的后背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暖,又让人安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随心动,亲了一口他的颈后的**。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双手箍得我更紧,像是害怕我掉下来,又像是害怕我逃走。 ……和谐…… 宋东阳的些微抗议更像是一种调情,我没有收敛,榨***最后一丝体力。 他昏睡在了我的怀里,我试着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发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我还是可以抱得动他的。 我将他的身体擦干,抱到了不远处的休息室里,他睡得很沉,嘴角却向上翘起,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我摸了摸他的脸,说:“晚安。” 第68章 我和宋东阳结束了在第九区游玩的日子,重新回到了第三区,每一天都称得上安宁而惬意。 在这近乎平和的日子里,宋东阳并不避讳我,开始了一场缓慢而血腥的清洗,挖出其他势力深埋的钉子,剔除背叛者,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有时候总会有漏网之鱼,逃脱到我的面前,希望我能为他们提供庇护。一般情况下,我会投喂给他们一颗子弹。 也有人在我面前忏悔痛苦,渴求我向宋东阳求情,我也只能摩挲着我的戒指,很认真地说:“抱歉,我并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我一直等待着吴铭过来找我,但一直没见他的踪迹,最后我忍不住问宋东阳:“你是怎么处置他的?” 宋东阳一边削苹果,一边回我:“杀迟慧的时候,顺手把他处理了。” “你这么杀伐果决,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到我这儿。”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我,坦荡地说:“我喜欢看到你维护我的模样。” 我接过苹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看够了没?”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其实并没有看够,但让你劳神,又舍不得。” “所以呢?” “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 我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好,小口地开始咬苹果,又同他说:“宋东阳,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东阳眉眼间露出少许愉悦来,说:“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的。” 我品了品这句话,倒品出好几层意思来,也不浪费脑子了,只是笑。 宋东阳也不继续说了,他一贯把分寸把得妥帖,从来不逼我也说些情话出来。 等我吃完了苹果,宋东阳又问我:“要去见见你妹妹么?” 我略微思索,轻叹出声:“见见吧。” 我不确定她在死前是否得知我并不是他哥哥的真相,但我们共同相处的那几年,总归是有些情谊的。 宋东阳将我送到了墓园,并不进入,我独自一人送了束鲜花,道了句最近一切安好,竟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能说什么呢?说我并不是你的哥哥,你的亲哥哥毁了你的婚礼,间接害死你么? 仔细想想,宋东阳告知了我并不是迟家人的真相,也算得上釜底抽薪,剥离开血缘的羁绊,再浓郁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而变淡。 我对我妹妹的愧疚心,也没剩下多少了。 无话可说,墓园的风又很大,我拢了拢外套,离开了这里,而宋东阳竟然没有在车里,只是站在原地等我。 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问他:“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同我说?”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他笑了起来,矜持的、虚伪的、兴奋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我的梦。” “什么梦?”我同他并肩向前走,踩过厚实的落叶,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倒是很应景。 “在梦里,我娶了你的妹妹,”他嗤笑了一声,像是觉得这是个很愚蠢的行径,“我们的交往愈发频繁,渐渐萌生了异样的情愫,我向你告白,你却同我说——我是你的妹夫,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梦境。”我不带有任何感情地点评道。 “我决定离婚,但中途遇到了些波折,我喝了睡前的红酒,醒来的时候,我的身边躺着迟慧,”宋东阳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你,在这时候闯了进来。” “嗯。”我发出了声响,示意我在听。 “你和你的妹妹一起闯了进来,你的妹妹突发疾病,晕倒了,你抱着她离开,临走前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让我清楚地明白,我们遇到了很大的问题。” “我囚禁了迟慧,试图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你的妹妹突兀地死了,死因是自杀,我不清楚她在死前同你说了什么,但是,从那天起,你和我单方面地决裂了。” “我付出了很多努力,试图挽回和你之间的关系,你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杀了迟慧。” “你杀了他么?”我很好奇“梦中的宋东阳”最终的选择。 “他逃走了,”宋东阳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在逃走的同时,四处宣扬,说他怀了我的孩子。” “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你认为我是为了孩子,选择放迟慧一条生路。” “后来呢?”我追问着后续。 宋东阳却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他说:“后来梦就醒了,你看,那只是个梦,我们还在一起。” “你作为有妇之夫,不应该向我告白。”我想了一会儿,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从未碰过你的妹妹,那时的我,已经向你的妹妹提出了离婚,但她并不答应,”宋东阳不带感情地说着话,“你的妹妹撞见了我们相处的情景,迟睿,我要说,那时的你,对我太过暧昧不清。”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我主动亲你了?” “不,只是借位产生的错觉,”宋东阳竟然否认了,但很快他又补充道,“你妹妹看见了。” 时间脉络变得明晰起来,我和宋东阳暧昧不清,疑似接吻被我妹妹撞到,宋东阳向她提出离婚申请,被拒绝。他被算计和迟慧疑似上床,我和我妹妹撞见了这一幕,我妹妹自杀而死,我和宋东阳决裂,我要求他杀了迟慧,他答应了,但迟慧成功逃脱,并声称怀孕,导致我和宋东阳之间有了更深的误会。 “但这还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提出了质疑,“你说的话,并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有你言语的修饰。” “那只是我的梦,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宋东阳的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我的情绪,也像是在安抚他自己的,“梦总归是梦,我们现在选择在一起,这才是现实。” 第69章 我心想宋东阳还挺会自我安慰,他自己也清楚如今的情形,不过是他位高权重,而我懒得折腾,所有的浓情蜜意如水中捞月,称不上两厢情愿,更算不上两情相悦。 但我不会选择戳破他、拆穿他,也并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模样,人的本能是让自己过得舒适而妥帖,如果虚假的安宁能给予彼此快乐,就没必要拆穿真相——毕竟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婚姻,并不存在爱情。 但我很好奇梦境的后续,我几乎能笃定宋东阳所说的,并不是他的梦,而是他所预见的“未来”。 或许,正是因为他预见了我和他的决裂,才选择临时取消了那场联姻。 但迟慧又成了一个变数,在他的“梦境”里,他和迟慧疑似发生性关系是在很久之后,但在现实里,却提前了数个月。 迟慧可能真的是重生的,但他的重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便利,反倒是让宋东阳连带着有了“预知”的能力。 宋东阳选择蛰伏,悄无声息地壮大自身,最后成功将迟慧反杀,倘若我没有被搅进这些事里,一定会鼓掌,为他的隐忍和智慧喝彩。 但我偏偏作为故事中的一个人,在一系列的波折中翻滚、折腾。 我曾经珍惜的东西,被宋东阳尽数打破,即使在事后得知所谓“真相”,明白“情有可原”,那些真挚的感情,也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宋东阳说梦里的我对他有些暧昧,或许是真的吧,或许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会真的很喜欢他,但那也只是“或许”。 他从来都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固执地将所有的道路都安排好了,那所有的后果,也该由他承担,纵使冷血,也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 我这样想着,手上却突然一疼,扭过头看,发觉宋东阳在盯着我。 他问:“迟睿,你在想什么?” 我回他:“没什么,在想晚上我们该吃些什么。” 这借口骗不了宋东阳,但他还是说:“想吃什么,回去就同佣人说,让厨房去准备。” “好啊。” 我们上了车,宋东阳依然握着我的手,紧紧地,像是生怕我消失不见似的。 窗外,街道两边的景色在迅速地向后退,我盯着看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车内安静的氛围。 但我没说话,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难免不会带上刺。 我们像是在比赛似的,谁也不先开口,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宋东阳叹了口气,问我:“你像是不高兴?” “嗯,”我应了声,回他,“想到了一些后悔的事。” “后悔什么?” “后悔那时候去第九区,促成了你和我妹妹的婚事。” 思来想去,这件事我的确办得不够妥帖,倘若当时我能更沉得住气,或许一切都不至于到那般地步。 “你的确该后悔,”宋东阳竟然没有哄哄我,“你不明白你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你只在意你妹妹想要什么。” “迟睿,对你而言,除了自己之外,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么?” “你没有拒绝,而我以为,一场婚礼,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改变。”我很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手心却攥了细细的汗。 “但我爱你,”他轻轻地说,“我爱你,迟睿,我只想和你结婚。” “我不拒绝,是因为我以为,你注定不会喜欢上我,我不该将你强行拉进我的世界里。我低估了我的欲望,高估了我的自制力,甚至觉得,维系成最好的朋友,足以满足我阴暗的占有欲。” “我甚至阴暗地思考,你妹妹活不过两年,满足了你的心愿,我们将比友人更为亲密,我将作为你的家人,永远地陪伴你。” “所以你说,我娶你妹妹,我们永远是兄弟?” “这话现在想来,却是蠢极了,”宋东阳从容不迫地说,“我早该将你吞吃入腹,也省得之后那么多波澜。” 他这话让我刚刚升起的丁点怜悯烟消云散,心想宋东阳这种性格,怎么也不会让自己过得很差,得失他早就算计过了,如今的场景,恐怕也是意料之中,我心疼他做什么。 一时无话。 车停了,我们下了车,宋东阳便问我:“你厌烦我么?” 我盯着他那张英俊的脸,摇了摇头,回他:“并不讨厌。” 他平静地说:“直到死亡,我们都会在一起。” 这像是一句情话,又像是一句宣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倒没什么感觉,直到多年以后,我们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他用干瘪的手指攥着我的手,再次向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这是他对我的承诺,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我们在那个夜晚什么也没做,宋东阳抱着我,他的呼吸洒在我的脸上,我有些睡不着。 我不睡,宋东阳也不睡,过了一小会儿,他说:“在想什么?” “你。” 他闷笑出声,像是愉悦,回我:“是不是满脑子都是我?” 我就不说话了,总觉得像是吃了亏。 “迟睿啊。” “嗯?” “我爱你。” 他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说了好几遍情话,我想了想,不回他也不礼貌,就回了一句:“谢谢。” 宋东阳的手轻抚过我的后背,说:“不必谢。”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睡了么?” 我装作自己睡着了,不去应这句话。 “迟睿,”他的声音很低,却让我足够听得清,我在那一瞬间无法判断,他究竟知不知道我醒着,“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没关系。” 我控制着呼吸的频率,甚至不敢微动眼皮,这个情景我不适合醒着,因为我无法面对。 “我愿意用你对我的爱情,交换一个我们不再伤害对方的结局。” 第70章 那天晚上我一直假装熟睡,到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宋东阳问我,是想同他生个孩子,还是想让他领养个孩子。 我感觉我像是进入了玄幻世界,问他:“男人也能生孩子?” 这句话问出口,我又想起来,迟慧就是个能生孩子的男人。 宋东阳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脊背发凉的话,他说:“我拿到了迟慧男性生子的道具,也让医生和护士全程监控了他怀孕和生产的过程,如果你希望,我会为你怀孕生子。” “这是你留下迟慧的原因?” “原因之一。” 我发觉宋东阳这个人总能刷新我对他的下限预判,他阴险狠辣,能将人算计得连渣都不剩。 “你很期待和我的孩子?”我在问他,但其实心里有了预判。 “或许你会期待。”他顿了顿,又说,“孩子会为婚姻带来更多的快乐。” 撒谎。 他保留了迟慧的道具,观察着迟慧的身体,考虑为我生育孩子,大概率是怕我的反抗过于激烈,为自己留下一张底牌。 我能想象到,即使我态度激烈到以死相逼,他依旧有拿捏得住我的王牌。 我不说话了,宋东阳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说:“不要想那么多。” 我问他:“你算计得这么多,你不累么?” 他低垂下眼,说:“想要你,也不觉得累。” 我被他这句话,堵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过来一会儿,我说:“我们领养一个孩子吧。” 他不回话,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宋东阳,我是多人渣,多不在意你,才会舍得让你大着肚子,冒着生命危险,去试着给我生孩子?” “迟睿,”他逆着光,缓慢地同我说,“你不必心慈手软,你可以选择惩罚我、报复我。” 我抬起手,攥着他肩膀上的布料,用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我说:“宋东阳,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并非因为心慈手软,也并非因为懒惰平和,我选择此刻的生活,最大的缘由,不过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将宋东阳丢弃在这里,我舍不得让宋东阳感到难过。 宋东阳轻笑地啄了下我的唇,他说:“你拒绝了一个握住我弱点的机会。” “我不就是你最大的弱点么?”我毫不迟疑地反驳他。 宋东阳双手捧着我的头,凶狠地亲了过来。 他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推倒在床上,我们交缠在一起,迫不及待,像两个年轻的小伙子。 等到一切结束,宋东阳翻出了一条锁链,一端缠在我的手腕上,一端缠在了他的手腕上,又同我十指相扣。 我提醒他明天还有重要会议,我们是没办法这样出现在人前的,他却低声说:“我想绑紧你。”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回答他:“我不会走。” “嗯?”他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不会走,也不会离开你。” 我发誓这句话我不会再说了,实在是太让人羞耻了。 宋东阳的反应却很奇怪,我以为他至少会表露出些欢喜的情绪,或者过来抱抱我、亲亲我什么的。 我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扭过头,却发现他的双眼在悄无声息地流淌眼泪。 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击垮他,能让他产生难过的情绪,但他偏偏在哭,像是历经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很快就止住了眼泪,表情也并不尴尬,只是低沉地回了我一句:“好。” 但那一夜,他还是没有松开我们手腕上的锁链,也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直到第二天,佣人扣响了我们的门。 宋东阳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 我只好亲自把锁链取了下来,又缠绕上了自己的臂弯,用拇指碰了碰他的虎口,说:“松手吧。” “我们短暂地松开一会儿,等你回来,又能握住了。” 他终于有了一点高兴的模样,松开了我的手,他说:“等我回来。” 我昨夜没有睡好,依旧有些困倦,索性躺回到了床上,陷入梦境里。 在梦里,我和宋东阳是一对死敌,我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会和他反目成仇。 或许是因爱生恨,或许是家族立场,或许是生命威胁,总之我们沉浸在争斗之中,将过往的情谊抛得干干净净。 在梦里,我几乎和周枫结了婚,但在婚礼上,宋东阳亲手射杀了我的新郎,他说:“迟睿,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恨我吧。” 场景变换,我却看到迟慧站在宋东阳的身畔,依偎着他,他们站在高墙之上,冷冷地俯视着我。 鲜血、厮杀、争斗,我下令让曾经亲密的下属反叛,重创了宋东阳的势力,他屠杀了迟家的半数人,作为回敬。 最后我们两败俱伤,宋东阳约我洽谈和平条约,地点定在了第十六区,按照约定,我们不得携带任何下属,要选择孤身前往。 我们下榻在不同的旅店,但我在谈判当天才得知,谈判的地点已经被第一区的精锐包围,宋东阳插翅难逃,倘若我去了,也注定会死。 丹尼尔传递了这条消息,他已经成了我必不可缺的战友,他亲吻着我的手背,同我说:“上帝偏爱于你,你将赢得最终的胜利。” 我收回了我的手背,说:“备车。” 丹尼尔愕然而心碎地看向我。 “我从来都没想过,让宋东阳死。” 仇恨遮挡住了我的双眼,我想让他遍体鳞伤,我想压着他让他道歉,我想囚禁他让他失去尊严,但从来都未曾想过夺走他的生命。 他是我最初的依靠,也是我最深的羁绊。 丹尼尔他是拦不住我的,他对我心软,而我对他心狠。 我选择盛装赴宴,和宋东阳共进了最后一次的晚餐。 我听宋东阳诉说爱语,一时之间,也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光,那时的我,尚且能坦然地同他说:“我也爱你。” 我用随身的小刀为宋东阳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了他,苹果削得并不好,果肉的表面甚至坑坑洼洼。 他却很高兴似的,他吃得很开心。 我们忘记了仇恨,忘记了争斗,目光相撞,似爱意重燃。 我们忘情地亲吻、交缠,眼中只有彼此,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睁大了双眼看着我。 我拔出了插入他后背的尖刀,望着他,我说:“我们之间,该有一个结局了。” 我们之间,该有一个结局了。 宋东阳,在十六区,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选择,和你一起死。原谅我足够自私心狠,但对我而言,倘若你一定要死,我希望你死在我的手里、我的怀中。 我抬起手,将他的眼皮合拢,亲吻了他的额头。 我抱着他的尸体,用烛火点燃了帷幔和地毯,火海很快地包裹住了我们,我的内心许久未曾如此安宁。 再见了,宋东阳,我心爱的男人。 —— 我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宋东阳,他坐在我的身畔,说:“你睡得很沉,我不忍心将你喊醒。”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他握住了我的手指,扣得极紧。 “记不清了,睡得太沉了。” “总躺着也不好,要不要出门散个步。” “好。” 我们在花园中散步,不知不觉到了日落时分,我侧脸看他,说:“累,走不动。” “要不要我背着你走?”他果然这么说。 “好。”我利落地答应了他。 他俯**弯下腰,却像永远不会被击垮似的,我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背起了我,缓步前行。 “宋东阳。”我唤了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 他将我向上抬了抬,说:“我更偏爱三个字。” “哦。”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世界还有个后续在下一章-w-存稿没有存够,什么时候存够什么时候入。 第三个世界 第71章 我们最后还是领养了孩子,在第三区过着平静的日子。 后来有一天,我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张请帖,署名是第一区的特首,他矜持地邀请我参加数日后的晚宴。 那一瞬间,我想到数年前,迟家人也是这样,先递来了一封请帖,或许贵族,骨子里都是骄傲金贵,不懂得如何温暖人心。 我将请帖撕碎了,扔进了下水道里,并不打算去。我已经隐约明白,迟家、第一区特首、迟慧和我之间的关系,但并非所有的久别重逢,都会带来童话中的结局。 第一区特首家的争斗我也有所耳闻,而在这个时间点,这封姗姗来迟的请帖,让我不得不多想。 我已经离开了宋东阳第一次,我不想再离开他第二次,所谓亲情的羁绊,我在迟家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这让我缺乏勇气,再做尝试。 除此之外,我隐约查到,他们曾帮助迟慧和迟家人去对付宋东阳,如果不是宋东阳足够命硬,恐怕他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的心太小了,我需要在意我自己、我的伴侣、我的养子,而非毫无记忆却存在血缘关系的人。 拒绝参加晚宴后,我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宋东阳却突然起了兴致,悄悄地把势力向第二区和第一区延伸。 他像往日那般为我削苹果,我忍不住问他:“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 他扭过头看我,说:“我们明明都很年轻。” “上次是谁喊腿抽筋了?” “明明是你向上折得太久了。” 我的脸红了,他却笑了起来,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了小块,递给了我,说:“这是我们结婚的第八年。” “我知道。” “我想在第十年,为你换一枚戒指。”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同他说:“我更在意你的安全,更关注你会不会感到疲惫,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了。” “我不会勉强自己,”他看着我,眼里溢满了自信与勇气,“让我试试?” “好吧,”我亲了亲他的鼻尖,低喃出声,“让我帮你。” “好。” 宋东阳的野心比我想象得更大,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有为之匹配的能力。 我也没想过,我和我生理上的父母相见,竟然在权利的交接仪式上。他们看我并没有几分温情,刚好,我看他们也没有。 宋东阳当着他们的面,把权戒套在我的手上,然后单膝下跪,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说:“我将所有的财富和权力作为聘礼,渴求你嫁给我,我的恋人。” 我想说,没有先套戒指再下跪求婚,也没有结婚十年,才想起补办求婚仪式。 但我真正说出口的,却是“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宋东阳,恭喜你,重新赢回了我的依赖和信任。 我和宋东阳在第一区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应邀出席,我们的关系依旧十分生疏,但这样刚刚好,我不会去思考为什么我会流落在第十六区,为什么迟慧得不到他们的帮助,会被宋东阳杀死,又为什么在宋东阳羽翼丰满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我桌面的请柬。 同样地,他们也不要想通过我去掌控宋东阳,或者试图重新回归第一区的权力核心。 教父在念着长长的贺词,我看向了我的宋东阳,他是那么英俊,又是那么体贴。 我想起许久以前,他曾对我说过:“迟睿,在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只需要依赖我,外面的坏人很多,他们会欺骗你,他们会伤害你,你只要看着我,就足够了。” 这句话,我依旧不完全认同,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宋东阳,还会有其他人对我好。 但我却只想信任他,只想依赖他,只想看着他。 我确信他满心满眼都是我,刚刚好,我也是。 我们将平安喜乐,白头偕老,此生在一起。 —— 我是迟睿,迟睿的迟,迟睿的睿。 我是个正在留学的富N代,每天的生活过得千篇一律,白天在学校里做好学生,晚上在夜店里挥金如土,常年睡眠不足,仗着年轻毫不在意。 等到周末的时候,我喜欢躺在床上,先看几页哲学书,再起床亲自做几道菜,做完之后拍照发朋友圈,一刷新就是几十个赞。 我打开99+的消息栏,清了一波未读消息,正想退出来,消息通知就弹出来了一条消息——宋东阳:什么时候回国? 我点了进去,顺便按下了语音键,给他发语音:“你来接我啊。” 宋东阳的头像是一颗红苹果,但丝毫不能修饰他的沉稳冷漠,他简单地回了我一个字:“好。” 过了一会儿,界面上有多了一条消息:“明天上午到。” 我顺手发了他一个新收藏的表情包,可爱的卡通人物双手抓着另一个人物,艳红的唇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宋东阳果然不解风情,他回了我一串省略号。 我继续按着录音键,捏着嗓子喊:“老公~~~~” 语音发了出去,我开始倒在沙发上笑,没过多久,界面上就出现了三个字“不要闹”。 宋东阳是我自小玩到大的兄弟,我们在一年前举行了订婚仪式,当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紧密联系,强强联合,便于攫取更多的利益。 本来我该娶他妹妹的,谁知道他妹妹脑子进了浆糊,非要为了爱情放弃联姻,最后干脆离家出走、跟人私奔了。 宋东阳临危受命,一边向我家人道歉,一边提议变更结婚对象。 我松开了咬着的吸管,问他:“你那几个姐姐都结婚了,你去哪儿给我找个新对象去?” 他微微扯起嘴角,说:“我们可以订婚。” 我幸好没在喝饮料,不然会被他这句话呛死。 我说:“俩男的结婚?” “周家和白家也是两个少爷联姻。”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同性恋,我们又不是。”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我:“或者,你有更好的方案?” 我的脑仁有点疼,开始思考怎么善后。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取消联姻?绝不可能,两家集团的所有股东都收到了通知,后续的方案已经过了N轮,这档口取消了,不是损失几个亿能摆平的事。 其他联姻对象?我家里的适龄对象除了我倒是有别人,可别人基本都有稳定的男/女朋友了,我撂挑子不干,倒是能硬逼出来个人来联姻,但拆散人情侣,实在下不去手。 宋家呢?适龄青年除了已经逃跑的宋倩倩,就只有宋东阳了。 怎么选?没个选,订婚就订婚,反正订婚了不一定结婚,结婚了还可以离婚。 我做好了心理建设,答应了宋东阳的提议,切了蛋糕、喝了香槟、见了宾客、把订婚戒指套在了他的手上。 宋东阳比我大几岁,我还在国外读书,他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企业,订婚后的这一年,称得上聚少离多。 不过我不在意这个,他也不在意,隔一两个月,我们在一起聚上几天,摆拍几张照片,证明关系亲密,顺便买个新闻通稿推送下,然后他回国继续干活,我回校继续学习。 他是个古板的性子,我们之间也擦不出什么火花来,别说do爱,连接吻都没有,最亲密的行为就是握个手,还得我握着他的手, 他浑身都僵硬起来,活像是我非礼了他,等摆拍结束,我立刻松开了他的手,同他说:“放轻松,我不会饥不择食吞了你的。” 他摇了摇头,却不说话,看着不怎么高兴。 他这样的性格,却被家里人派去管娱乐圈的产业,在我们订婚的消息放出来前,隔三差五就会和某个男明星或者某个女星登下热搜,传传绯闻。 我一般都先当笑话看,然后截图发给他,过个几十分钟,他会发我一份律师事务所的声明,表明这类新闻纯属捏造。 我们订婚后,这类消息仿佛一夜间就“清空”了,与他相关的通稿都是低调勤勉爱未婚夫,前段时间,有八卦论坛评比,宋东阳还得了个“最佳老公”的提名,我拿这个新闻,笑了他一星期。 最近两家合作得风生水起,我们的婚事也提上了议程,宋东阳刚发微信催我,十有**是为了这件事。 我对联姻这事已经不怎么排斥了,这一年也观摩过不少小黄片,就是体位这点,得跟宋东阳商量看看,是他在上还是我在上,还是我俩轮着来。 在我眼里,婚姻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出轨,不出轨怎么解决生理问题,当然是找伴侣。 但宋东阳太古板了,我每次同他微信聊这个话题,他总是避而不谈,而面对面聊,他也只是说“到时再说”,这一拖延,都要办婚礼了。 我在认真思考着宋东阳“不行”的可能性,准备下次约他同床,直接上手摸摸看。 他要是真“不行”,那我们就不用讨论了,我直接翻身上了。 不对,还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根本接受不了男性的身体,那没办法了,大家靠手撸熬上几年,等合作终止,再签署离婚协议吧。 我把所有的可能性在大脑里过滤了一遍,将自己和宋东阳安排得明明白白,安心去睡午觉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外面一片黑暗,夜幕降临。 我去了洗手间,给自己刮了胡子,又精细地做了一圈护肤,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不用接,也知道是我那些酒肉朋友正催我过去。 我换了身衣服,到地下车库挑了辆新车开,没过二十分钟就到了常去的会所。 车钥匙扔给了泊车小哥,收获了一个wink,我知道我自己长得好,不过我很有订婚人士的自觉,免疫所有勾引。 我从贵宾通道进了专属的包间,一进去,就看见一具白花花的身体。 我反手关上了门,问:“这又是唱哪出戏啊?” 白岚晃了晃酒杯,说:“王东在发疯。” “发什么疯?” “你自己问他。” “他这忙着草人呢,哪有空理我。” “迟睿——”王东中气十足地喊了我一声。 “喊什么喊,听到了,”我随手抓起了一杯果汁,咬着吸管喝,“你继续,正好让我观摩一番。” 他一下子气笑了,用话怼我:“光观摩有什么意思,一起来试试啊?” “不了吧。”我敬谢不敏。 他一把扯起了身下人的头发,说:“你看看,国内刚红起来的女星,走清纯路线的。” “她这表现可一点也不清纯。” 我对出卖身体的人,一贯没什么好感,也不会收敛自己的毒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被草熟了,”王东抽出了自己的东西,又捅进了另一个入口,女人张了张口,却发出了呻吟声,“就这么个东西,把我弟弟迷得团团转。” “你弟弟?他怎么了?”我知道王东有个亲弟弟,今年刚十八岁,是个腼腆的小男生。 “喜欢这女的,追星,砸了几千万。” “几千万也不算多。” “她的出台价也就几十万,吊着我弟弟当冤大头,微信记录里纯得像谈校园恋爱。” 我喝光了杯里的果汁,白岚又递给了我一杯,甚至贴心地压扁了吸管口。 我换了果汁杯,劝了句:“也别太极端,弟弟这种脆弱的生物,要好好沟通。” “噗——” 白岚忍不住笑,我瞪他,他才说:“他弟弟都离家出走了,现在正在和这女的同居呢。” 我一瞬间明了今天是唱什么戏了,抓着外套就想走,但偏偏不太巧,我这刚站起来,包厢门就从门外推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站在包厢门口,得,还真是王东的弟弟。 王东这人也挺会火上浇油,他说:“你知道这女人都被玩松了么?” 男孩走到了桌子前,低垂下头,长长的刘海遮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说:“您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就为我是你哥!” “哪里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啊……” 听声音像是哭了似的,我是包厢里唯二站着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亮,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迟睿——” 尖叫声吵得我耳膜疼,我趴在王东的身上,肩膀疼得厉害,挣扎着说:“别报警,叫医生。” 王东的脸白得像雪,眼睛却红得像兔子,他说:“兄弟,对不住你。” “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自个愿意过来挡刀的。” 我疼得冷汗直往下流,但有人要捅我兄弟刀,我本能反应就是去挡啊。 医生很快过来了,开始帮我处理伤口,我扭过头看,那男孩被包厢里的几个朋友用玩儿情趣用的绳子绑上了,嘴也被堵住了,灰头土脸地,看着也太可怜了。 王东盯着医生把我伤口包好了,直接踹了他弟弟一脚,我忍不住开口:“行了,孩子还小。” “他为个女人,就想捅我,现在直接把你捅伤了,揍一顿算轻的。” “那也是你把他逼急了,”我扬声说,“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 “迟睿,我跟他说不明白。” “那就换我处理这件事。” 王东就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我肩膀疼,面前的饮料被白岚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换成了红枣桂圆羹,喝了一口,那味道能让我直接拧起眉。 我问王东:“那女人呢?” “刚刚一团乱,她往出跑,被门口我的人扣下了,在另一个包厢里。” “你给她套上衣服,再把你弟弟送过去,让他们聊聊。” “迟睿——” “你弟弟今年也十八了,他的感情生活,你让他自己解决。” 我走到了王东弟弟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我跟你哥是兄弟,这一刀我不和你计较,但这事你做得不对,知道么?”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还能救。 “你女朋友跟你哥搞在一起,别管你哥怎么想,你女朋友是图钱图资源,”我的话语很直白,“你如果比你哥更有钱、更有权,你女朋友也不会出轨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迟睿——”王东愤恨地试图打断我,我没理他。 “所以别恨你哥,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也成年了,这个问题自己解决,要继续谈恋爱,我帮你拦着你哥,但我能拦住他,不让他搞事情,我拦不住你女朋友,她以后会不会出轨,我没办法保证。” 我俯**,拨开了王东弟弟额头的碎发,用手背擦了擦他眼角淌出了泪:“男孩子,哭什么哭。” 我等他哭完了,帮他拿出了嘴里的东西,但我没办法单手帮他解开绳索,只能喊白岚:“别跟那边看热闹了,来帮忙啊。” 白岚把小孩解开了,又亲自喊了几个人,把人送隔壁包厢,去跟那女人面谈了。 我重新坐到沙发上,伸手捞起手机,这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是宋东阳的。 我把电话拨了回去,响了几声,却没人接。 我切了社交软件,给他发消息——“在干嘛?刚刚在和朋友喝果汁,没听到手机铃声。” 发了消息我又等了三分钟,没有回复,就按灭了手机攥在了手心,思考着明天该怎么说今天晚上发生的破事。 毕竟我现在肩膀上还缠着纱布,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 思来想去,也只有实话实说一条路,我不擅长编造谎言,一个谎言总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实在太累。 我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依然是暗的,又想起件事,扭过头问王东:“有紧急避孕药么?” “怎么?”王东像是有点懵。 “你刚刚**去了,去给那女人喂一片,别回头弄出人命来。” “她没那么大胆子生下来。”王东这语气,简直像个影视剧里的炮灰。 “听我的,去送一片,盯着她吃下去。” 王东看了我一眼,说:“成,我让小李去送。” 小李得了吩咐,去了隔壁,没过几分钟,隔壁就有了噼里啪啦的动静。 “迟睿,你这招数够损的啊。” “你想多了,我只是照顾女孩子的身体。” 顺带推一把小男孩的情绪。 没有男人能容忍心爱的女人出轨,即使勉强压制住了情绪,只要一个契机,就会让愤怒冲破理智。 “过一会儿,你去找你弟弟,低头向他道歉。”我叮嘱王东。 “我向他道歉?那臭小子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我用不着你们口头道歉,回头送我辆车比较实在,”我怼了他一句,干脆把杯子里的红枣桂圆羹全喝完了,“东哥,想要人心得拿感情换,你弟弟正脆弱着,你服个软,俩人抱着一哭,这事就过去了。” “可这……” “亲弟弟,还能真不要了?忍一忍,成不成?” “成。”王东叹了口气,也起身去了隔壁。 我又拿起了手机,重新拨通了宋东阳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我蹙起眉,怎么也安不下心,索性挂了电话,直接拨通了宋东阳助理的号码。 “喂,是我迟睿,”我将手机扣在耳侧,声线压低,“宋东阳在谈公事么?” 宋东阳的助理回道:“宋总正在和艾伦公司的董事洽谈合作,迟少稍后再打给他?” “不必了,你转达他,告诉他好好照顾身体。” “好的,迟少,您放心。” 我挂断了电话,没有犹豫拨通了宋东阳父亲的号码。 “宋叔,是我,迟睿,宋东阳是不是出事了?” 宋东阳从来都不会不接我的电话,即使不方便接,我发的消息,他也会很快回复。 算上时差,现在正是国内的白天,不存在他睡着的可能性。 而助理的回应,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测。 过往,那位助理只会说:“稍后宋东阳会打给您。” 这是第一次,他说:“迟少稍后再打给他。” “是出了事,”宋东阳的父亲叹了口气,“为了救人扭转了方向盘,直接撞在了防护带上,现在人已经醒来了,但腿折了,还在住院观察。” “谢谢宋伯父,我这就回国去见他。” “迟睿啊,别生东阳的气,他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知道的,伯父,”我的声线十分温柔,却控制不住表情,“我不生气,我只是着急回去照顾他。”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我在登机前接到了宋东阳的消息,他说他临时有事,要去欧洲出差,将会派助手过来接我。 我回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表情包,直接关了手机。 下了飞机重新打开手机,宋东阳父亲的短信先进来了,他告知我宋家已经派了车队前去机场接我,另外,也有记者闻风而动,建议走VIP通道。 我电话打回去道了谢,挂了电话又打给了宋东阳,依然没有接通。 我的手指摩挲着手机的背面,思考着他电话拒接的理由,不像是单纯为了养病,倒像是——不方便。 我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发了条消息——“帮我查查宋东阳的车祸事故。” 过了约莫十分钟,对方回了消息——“发你邮箱了。” 我用支付软件转了笔钱过去,又回他——“多谢。” 宋家人的精心安排,我自然没有拒绝,出了VIP通道,直接上了车,车辆一路行驶得格外平稳,却在二分之一路程的时候,绕向了更远的一条道路。 我假装没有发现这个细节,微合着双眼,继续伪装成熟睡的模样。最后车辆停下时,我睁开了双眼,低头看了眼手机,果然比正常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司机下车开了车门,保镖在前方开路,我一路顺畅地进了电梯,按电梯的女孩按下了三楼的标识,显得有些局促。 “不要紧张。”我随口安慰了一句。 “好。”她却更紧张了。 “叮——” 我出了电梯门,有护士等在门口,引领我走向了宋东阳的病房。 门扉开启,我一眼就看见宋东阳熟睡的脸,他的一条腿打了石膏,半悬在空中,显然受伤不轻。 “病历呢?” 一旁等候的护士递来了一沓装订好的材料,我仔细看了病症、片子和用药,把材料递了回去,又诚恳地回了声“谢谢”。 宋东阳的病房是这家医院的最高等级,房间里就有陪护床,我坐在他旁边给助理发消息,列了个清单过去,让他采购回来带到宋东阳的病房里。 等安排好了这件事,我收回手机,想去病房配套的洗手间里洗把脸。 但当我推开洗手间的大门时,心情却并不怎么美好,原因无他,在洗手池旁边的架子上,有两条蓝色的毛巾,看材质,并不像是医院的标配。 我扭过头,又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杯子,那并不像是宋东阳会喜欢的款式。 我慢吞吞地洗了把脸,并没有那两条毛巾,而是走出了洗手间,到了卧室里,轻轻地打开了床头柜。 床头柜里有残存的一些零食,还有一套不锈钢的餐盒。 宋东阳的性格我很了解,他不像是会自己搞这些布置的人,联想到他的谎言、宋家人突然的殷勤、半路拐道的车辆,我轻易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宋东阳有了情人。 愤怒倒也不是很愤怒,毕竟我们之间并不存在爱情这种东西,我对他,并没有那么浓郁的占有欲。 但还是会有一点生气,毕竟我自认为我是宋东阳的兄弟,我们的合作也一贯平稳顺利,宋东阳养小情人,算是撂下了我的面子。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熟睡的脸,又忍不住,上手掐了把,说:“你最好乖一点。” 你最好乖一点,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也预估不到自己会做出多疯狂的事,即使,并没有那么在意。 宋东阳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助理来了一次,带了几个人送来了我所有罗列的东西,整个房间也变换一新。 他醒来时,我正在他的床边看哲学书,他就低声喊我的名字:“迟睿。” “嗯?”我放下了书,抬眼看他,“醒了?” “抱歉,”他的道歉看起来相当诚恳,“没有照顾好自己,受了伤,让你担心了。” “还有呢?” “还有,为了怕你担心,隐瞒了伤势,甚至试图欺骗你。”他的声线很温和,目光平视着我,显得格外真挚,“我知道错了,请原谅我。” “以及,你能回来,我十分高兴。” 宋东阳的道歉太过流畅了,正因为流畅,才一点也不像他。 我低头看他,思考着发生了什么,能让宋东阳在一夜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但一个个理由都被我推翻了。 我俯**,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他很自然地看着我,没有半点脸红的迹象。 他说:“下次可以亲我的嘴唇。” 我笑了起来,说:“好。” 又同他说:“我会留在这里,照顾你一段时间。” 他看起来很高兴。 晚饭我定的鼎枫轩,送餐的服务员很妥帖,除了送餐,还送了一束鲜花。 鲜花是漂亮的红玫瑰,宋东阳一贯不感冒的花种。 我将鲜花插到了花瓶里,问他:“好看么?” 他回了我一句:“和你一样好看。” 我摘下了一枚暗红的花瓣,面上不显露分毫情绪,我说:“你总是这样,甜言蜜语。” 他并没有反驳我的话,我将花瓣揉搓在一起,挤出了几滴汁液,染红了指尖。 “饭菜快凉了,还不吃?” 我的话语像是提醒了他,他端起了饭碗,开始吃了起来,我也坐在了他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盯着他看。 他伸手夹了一筷子海带,吃得很开心,我顿了顿,又夹了一块鸡肉,放在了他的碗里,他道了谢,把鸡肉也吃了下去。 晚饭结束后,我叫护工过来,帮宋东阳擦拭了一遍身体,自己则是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白日朋友发我的邮件。 邮件里大多是事故报告的扫描件,除此之外,朋友还贴心地奉送了宋东阳躲避的那个人的资料。 那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正在读大学,更有意思的是,他曾经多次出入过宋东阳名下的一处公寓。 我打开邮件,朋友大抵收到了已阅回执,他幸灾乐祸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恭喜你,你被绿了。” 我的回应是给他打了一笔钱,又干脆把电话拨了过去,直截了当地说:“帮我调查宋东阳这一年的行踪。”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人的性格很难发生改变,宋东阳和我勉强算青梅竹马,我相对而言比较了解他。 但眼前的宋东阳,让我熟悉又陌生,他的很多细节和喜好都发生了改变,让我甚至有了他被人冒名顶替的怀疑。 我一贯是个行动力比较强的性格,一方面,我委托人去调查这一年来宋东阳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另一方面,我坐在了宋东阳的床边,很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脸,问:“我们一起睡?” 宋东阳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很期待这件事,但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摇头说:“分床睡吧,我们毕竟还没有结婚。” 拒绝的理由不是腿受伤,而是还没有结婚,这是很符合宋东阳性格的回答,但如果是他的话,压根不会露出这种期待的表情。 我的手从他的脸颊滑落到他的脖子,开始一枚接着一枚解他病服的纽扣,他抬起手,虚虚地握着我的手腕,却不像是在拒绝。 我同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在熟悉的瞳孔里,仿佛看到了完全陌生的灵魂。 我的手指划过他的领口,停顿在他胸前细小的伤疤上,我记得这道疤痕,是宋东阳小时候摔倒留下的。 他闷笑一声,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按了按那枚伤疤,又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举办婚礼吧。” 他点了点头,像是迫不及待,说:“好啊。” 果然是有哪里不对劲吧。 我没有坚持和宋东阳同床共枕,但晚上护工来的时候,我站在他的旁边仔细观察了他的身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如果是伪装,那技术未免太过高超。 临睡前,我依旧没有收到调查报告,委托的调查人员倒是尽职尽责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情况比较复杂,需要3到5个工作日。” 我回了他“谢谢”,他难得说了句人话:“你还好吧?” “我当然很好。”这句话我说的没有丁点伪装,我确切地知道宋东阳的身上出了一些问题,但没关系,我总会想办法解决掉的。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王东拨了视频电话过来,他道了谢,同我说他已经同弟弟和好,两个人一起给我挑了辆新车。 我没有推辞,又叮嘱他日常的时候和弟弟多沟通,派人盯着点那女人,别让她再翻出什么风浪来。王东听完了我的一长串话,才悠悠地说:“迟睿,你要是女的,追你的人得排成百米大队。” 我嗤笑一声,回他:“我是男的,追我的人也不少啊。” 王东就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同我讨论起投资和理财,我把最近关注的几个影视剧项目同他提了提,他跟我约好了,赚了三成算我的,输了就都算他的,似乎笃定稳赚不赔。 我不得不提醒他其中的风险,他偏偏要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你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我们给彼此扔了十分钟的糖衣炮弹,终于挂断了电话,我收了手机,重新回到了病房,刚好撞见宋东阳放下了手机。 他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惊惶,却故作镇定开口:“刚刚朋友打了电话。” “嗯。”我心想我一贯待人亲切礼貌,过往的宋东阳一点也不怕我,有时候还能威胁我一二,但眼前这个宋东阳,倒像是很害怕我。 这种害怕,像是知道我这层温柔的表皮底下,真正隐藏的恶劣性格似的,实在是有趣极了。 护工恰好在此时进来,我坐在他身边一边盯着,一边回迟家和宋家人的消息,各方的消息都看不出什么问题,要么是宋东阳养情人的事还没掀到台面上,要么就是一群人已经私下里商量出了个章程,打定主意瞒着我。 我切换了相机界面,对准宋东阳那张脸拍了个照片,又耐着性子磨了十分钟的皮,这才打开朋友圈,发了照片,配字“未婚夫病了,好难过。 略微刷新了下,亲朋好友们纷纷点赞,倒是有我和宋东阳都很要好的朋友私戳我,约我有空出来喝杯酒、聊聊天。 这就是个很不正常的信号了,我这位朋友一贯体贴,怎么明知道宋东阳正在医院治疗,还会贸然约我。 除非,他有什么消息,想当面同我说。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回了句好,又同他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等我放下手机,正好抓住了宋东阳的视线,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像是被这一副皮囊吸引住了。 我低下头,凑近了他,问:“我可以吻你么?”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像是在看爱人,倒像是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宝藏,他喉结耸动,却说:“不要吻我。” 我嗤笑了一声,懒得玩儿欲就还迎的把戏,干脆坐直了身体,说:“宋东阳,我是没什么耐心的。” 他的脸上迅速地滑过了一丝诧异,声音低低的,竟有几分可怜和娇弱,他说:“我是希望成婚后再做这些的。” “嗯。”我应了声,面色沉沉,故意显露出不高兴。 宋东阳就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我盯着他看,“你不让我玩,大不了找个人玩。” “你在开玩笑吧——”他睁大了双眼,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很惊讶。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模仿着王东的模样,满不在乎道,“我与你也不过是合同婚约,各玩各也是一种相处的模式。” “可你——” “嗯?” 他面色铁青,却像是顾忌什么,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凝视着他,在他的微表情中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疑点,表情却愈发淡定从容,又问:“你住了几天院,你救的人怎么没来看看?” “也是我差点撞上了他。”他似乎没料想到我的话题会转得这么快,一时间回应得有些忙乱。 “我听宋叔说,分明是高速路,那人就在你面前站,让你不得不转方向盘,你没做错什么,倒是他,像是要故意害你。”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他只是被导航带偏了路,又低头沉迷玩手机,”宋东阳此刻却像是镇定下来,给出的理由也勉强能圆过去,“我撞上防护栏,那小孩当时就吓得腿软,强撑着打了报警电话,但或许是惊吓过度,回去就发了高烧,现在应该还没好吧。” “你怎么得知他发了高烧,不会是编出来蒙骗我的吧?”我一点也不忙乱,毕竟此刻需要应答自如的,是他而非我。 “听护士说的。”他给出了答案。 “这么说,那人也在这个医院里治疗,烧到住院?” “嗯,不过你来之前,他已经出院了。” “是跟你同一个病房么?”我干脆抛了个直球。 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他迅速地回答:“没有。” “我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些痕迹,这个房间里,在我来之前,并不止一个人。” 我感觉我有点像影视作品里的反派,竟然对一步步击垮人防线颇为热衷。 宋东阳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在心底嗤笑他太沉不住气,眼前的一切却瞬间静止了。 我的身体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实的冰,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甚至连眼珠也无法动弹。 “主脑,我需要帮助。”宋东阳盯着我,却对着空气说话。 “废物。”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天然的冷漠。 “我申请调整时间节点,清除这阶段内重要剧情人物的记忆。” “理由。” “该人物有极大可能会拒绝成婚,造成剧情线严重偏移。” “倒转时间10000能量币每秒。” 宋东阳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得更加厉害,但他咬牙道:“兑换至五分钟前。” “兑换成功,扣除能量币3000000,希望测试者下次不要再犯这类初级错误。” 我的眼前骤然一黑,大脑疼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抽离出了我的大脑。 “你住了几天院,你救的人怎么没来看看?”我很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话。 “那天他也受了点伤,救护车直接把我们一起送进了医院里。”宋东阳答得很稳重,并不惧怕我的质疑。 “你们在同一个医院治疗?” “还在同一个病房里住了一晚,”他笑了起来,带了些了然,“不要吃醋,那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孩,失恋了就寻死觅活的,我怕那孩子再出事,就安排在眼皮子底下看了一晚上。” “你倒是不设防。”我倒真没预想过宋东阳竟然摆出了这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但我对他这番话,也是不怎么相信的。宋东阳能勉强解释他疑似养小情人的事,却解释不清他身上发生的明显变化。 “那小孩是郑宵的情人,分分合合好几次了,我总归要看顾一二。” 郑宵此人是宋东阳的发小,沾花惹草,处处留情,每一次感情都像是真的,也总爱折腾得鸡飞狗跳。 我觉得这个理由找得也不够好,正想继续质问,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地改了口:“兄弟情人也要避嫌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宋东阳轻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我拿了茶杯,去给自己接杯热水,盯着水流却发了呆。我实在不明白那时候我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一步步击垮宋东阳的心理防线,我分明清楚,他说的都是谎言。 但直觉告诉我要假装相信,否则……否则,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端。 在热水即将溢出水杯前,我按下了停止键,收回了杯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迟睿。”宋东阳亲昵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在喝水。” 我低下头,刷了下朋友圈,却发现朋友圈下的点赞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有人的头像出现了两次,仿佛点了两次赞似的。 是系统BUG么? 我正想截图,却发现点赞恢复正常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我的错觉。 但我很难相信这是错觉,几乎是立刻打开了微博,首页出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微博,但很快地,眼前只存留了一条,另一条被新的微博替代,这也像是错觉一般。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错觉同时发生? 我打开了一个小众的软件,在搜索热词里发现了一个新热点——“时间重叠”。 但当我试图点进去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闪,热点消失不见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迟睿——”宋东阳又在喊我了。 我将杯中已经变凉的水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应了声:“这就过去了。” 这一天过得格外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该上床休息的时候,我关了灯,用手机照亮了脚下的路,正准备上床,却听宋东阳说:“你要不要抱着我一起睡?” “不了吧。”在没弄清楚宋东阳的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前,我或许会撩他,但没什么兴趣跟他亲密接触,毕竟想跟我睡觉的人太多了,不差一个来历不明的。 我连手机都懒得玩了,扯开被子钻进被窝闭上眼,很快就进入了梦境里。 “他只是被导航带偏了路,又低头沉迷玩手机……” “他发着烧……” “你来之前,他已经出院了……” “我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些痕迹,这个房间里,在我来之前,并不止一个人。” “我申请调整时间节点,清除……记忆……” “该人物……造成剧情线严重偏移……”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打开了手机记录薄迅速地记下了梦里的关键词,但断断续续记录了一部分后,就再也想不起梦里的任何情景。 那真的是梦么? 还是——我消失的记忆? 我在黑暗中抹了一把脸,只觉得这次回国真是操蛋,遇到的事都莫名其妙,寻不出什么脉络来。 宋东阳有了情人,宋东阳疑似不是本人,白日屡次发生错觉,夜晚梦境诡谲,再看关键词…… 我像是落入了早已编织好的网络中,等待着暗中猎人的收网,但我并非娇弱的猎物,坐以待毙,从来都不会是我选择的方向。 我下了床,穿着拖鞋出了病房门,到吸烟区点燃了一颗烟,不抽,只是夹着。 过了一会儿,我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爸,我遇到点事。”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有困难找我爸,那当然是最佳准则之一。 我爸接了电话,问我:“知道宋东阳养了情人了?” 我“嗯”了一声。 “还要继续结婚么?”他直白问。 “当然结,不结不是给您添麻烦?” “也可以不结,”我爸倒是很讲道理似的,“换个对象也是一样的。” “算了吧,我和宋东阳好歹熟悉,换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更容易折腾。” “倒也是。” 我把烟头碾灭在了烟灰缸里,换了个姿势靠着墙壁:“爸,你查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 “我像是会插手小孩子的事?” “我可是您亲儿子。” “臭小子,”我爸低骂声,却毫不隐瞒地说,“宋东阳那个情人有些古怪。” “嗯?哪里古怪了?” “那情人高考前最后一次统考分数是两百八十四,最终的高考分数是五百七十八,调查员拿到了他高三和大一时的试卷,顺便做了个笔迹鉴定,鉴定的结果是两个人。” “替考?冒名上了大学?”我自己都不信这个可能,现在的科技发达,这类操作不说没有,也算得上凤毛麟角。 “面容上也有了极大的变化,身高一年内涨了10厘米,皮肤变白,五官都有调整,却没有整容的记录,”我爸不慌不忙地继续说,“借助体检的机会,抽了他的血同他的父亲做了DNA比对,身体还是同一个人,并不是冒名顶替。” “爸,你说得我瘆得慌。”我倒没有真这么胆小,但扯来扯去扯出灵异事件,我总归有些无措。 “儿子,你要小心。宋东阳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一年大致没什么变化,但只要沾上他这个情人,就会性情突变。” “嗯,我知道了。” “需要爸爸帮忙么?” “我先试着处理看看,”我抬起手,揉捏着自己脖后的**,“如果实在搞不定,再让家里人帮忙。” “好,抽空回家,看看你妈。” “她不是刚去巴黎扫货了?” “跟她小姐妹闹起来了,昨天半夜刚回来。” “好,我后天就回去。” 我挂断了电话,将之前的对话缕过来思考了一番,意识到有问题的不止一个宋东阳,还要加上他的情人。 宋东阳仿佛换了个人,他情人则像是真换了个人,这情形有点像玄幻小说里的“夺舍”,像都市小说里的“重生”,又像科幻小说里的“克隆”,我从未应对过这么新鲜的局面。 我出了吸烟室,回到了病房里,刚刚走近宋东阳,就见他拧着眉,漠然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这是非常宋东阳式的语气,每一个问句,都能说成肯定句。 我看了眼他,回他:“好玩就抽了。” “戒了。” “不戒。” 他面无表情,但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前几天我抽,你也没说戒烟啊。”我轻飘飘地问了句。 他合拢了双眼,说:“之前味道不浓,没闻那么清楚。” “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吃海带了?”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注意是海带,顺口就吃了。” “那我今天晚上还让人送海带来?” “迟、睿。” 我松了口气,把沾着烟味的外套脱了,远远地扔在了一边,坐在了宋东阳的身边。 “听说你有了情人,还为了那情人受了伤。”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会处理干净。”宋东阳这句话说得四平八稳,不带丁点个人感情。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宋东阳,需要我帮忙么?” “不需要,”宋东阳睁开了双眼,盯着我看,“我惹的麻烦,我来处理,你该回学校上课了。” “大不了就休学一年,”我鼓了鼓脸,攥紧了他的手,“我以为,你喊我回来,是要同我商量婚期的。” “之前的确是这个打算,”他也不隐瞒我,“但迟睿,我们现在不适合结婚。” “为什么啊?”我倒没生气,只是觉得宋东阳肯定有难言之隐,“你说出来,我帮你呀。” 宋东阳拽紧了我的手,向上抬,我也没反抗,任由他将我的手抬到了他的唇边——他亲吻了我的手背。 “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我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怕你解决不了事端,到时候咱俩不仅婚事告吹,连朋友都没得做。” 如果是别的时候,我早就给他面子不再追问了,但这件事复杂得很,我也免不了毒舌一两句。 “信我。”他硬邦邦地回了这么一句。 “好吧,信你信你。”我也不想跟他吵架,“但我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你不要惦记着撵我回去,好不好?” 他抿了抿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宋东阳住了大半个月的院,期间我收到了一封邮件,见了一次朋友。 邮件里的内容是对宋东阳一年的行踪调查,大方向上倒没什么偏差,但同他情人相关,却有不少信息可挖。 他情人叫苏冉,是个男孩子,一年前大学报道日的当天,宋东阳在该校的体育馆里参加一次经济论坛活动,正好撞见苏冉中暑摔倒。 而这个时候,宋东阳竟然只有一个人,助理去打电话了,秘书去了洗手间,宋东阳把苏冉直接扛到了校医院,甚至颇为贴心地帮忙挂号付了预付款。 我了解宋东阳,他不是这么热心的人,最大限度无非打电话联系学校官方,或者找几个大学生志愿者处理这件事,绝不可能亲自上阵。 况且他助理和秘书也离得不远,完全可以把他们叫回来代为处理,宋东阳这一番操作,俨然是不正常的。 而那之后,宋东阳还亲自去探望了几次,在得知苏冉家境贫困后,大手一挥,给了一百万的资金。 一百万,这不是资助的数目,倒像是在包养情人。 之后的照片里,宋东阳与苏冉果然关系愈发紧密,两人每隔一个月见一次面,要么是共同出游,要么就同处一室,至于有没有干些额外的事情,谁也不能打保票。 最近的动作,则是宋东阳用超A级合同签了苏冉,准备送人参加选秀,C位出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宋东阳最近的表现不错,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我完全无法判断,他同这个苏冉再接触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再产生异常的情况。 我该出手么?还是等待宋东阳的动作? 我难得犹豫不决,索性去见了那位我和宋东阳共同的友人,听听他要和我说什么秘密。 那位友人比我年长五岁,已经结婚生子,最近正沉迷养生。 他帮我倒了茶,又直截了当地言明:“你和宋东阳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我喝了茶,摇了摇头,说:“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已经做好了计划,每一步都在顺利向前进,却突然生出变故来。我看宋东阳也并非真的变心,他不过是身体出了些问题,即使解决不了他的问题,解决一个他养在外面的小情人,还不容易么? 我有这个自信,能够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到正轨上。 友人目光深邃,看了我一会儿,说:“我见过宋东阳和他那个情人一面。” “嗯?” “宋东阳盯着他那情人的眼神,和我盯着我老婆的眼神,一模一样。迟睿,唯有人的感情,强求不得。” “我也不求他的感情啊,”我抬起茶壶,先给友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现在,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你小子真是嘴硬。”友人笑骂了我一句,岔开了话题,又挑拣最近有意思的事,同我聊了一会儿天,临走前,还塞了一盒茶叶给我。 我也没推辞,接了茶叶,又同他说:“我前段时间拍下了几幅画,回头给嫂子看看,她要喜欢,就都送她。” 友人用手指尖戳我,玩笑似的说我败家,我捧着茶叶盒,反驳说,给嫂子花钱怎么能算败家。 我笑着上了车,等车子启动后,就收敛了笑,友人的话我听到耳里,也记在心里了。 我不是什么大度能忍的人,宋东阳能让我们的朋友见到他那小情人,真的是在打我的脸。 我开车回了医院,进病房时正好赶上宋东阳在工作,他带了一副平光眼镜,快速地敲击着键盘,这么看,倒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过了几分钟,他停止了工作,抬头看我,问:“不是出去玩了,怎么不高兴?” 我反手把房门关上了,扔了外套换了鞋子,故意把两只鞋扔得一边一只,宋东阳皱了皱眉,说:“你把鞋子摆齐。” 我回了他一句:“宋东阳,你凭什么管我。” 宋东阳把电脑合上了,放在了一边,他说:“你是在生我的气。” “所有人都知道你给我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你说,我该不该生气?”我没有让自己罚站的癖好,半躺在了沙发上,特别自然地同他聊天,“你养小情人,还要带他在我们朋友眼皮底下显摆,今天有人跟我说,让我趁早放手,别耽误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今天见了谁?”他倒是很冷静,半点没有心虚模样。 “重点不是我今天见了谁,”我顿了顿,笑着说,“重点是,宋东阳你如果没躺在病床上,我会把你拖起来打一顿。” “苏冉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一个你们上过床了,你现在要出钱力捧他出道的交待?” “我们没上过床。”他平静地反驳。 “你要给他花钱。”我也平静地质问。 “我会中止对他的资金投入,同时中止公司与他的经纪合同。” 我懒洋洋地看着他,手指转了大半圈手机,说:“你答应我了的。” “嗯,我答应你了的。” 我把手机磕在了茶几上,说:“你再让我失望,我就不要你了。” “不会。”他这句回答没什么语气变化,但我信了。 宋东阳的骨头恢复得很好,入院第十八天,医生就建议出院疗养,宋家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堆,连带着媒体记者,我在荧光灯的闪烁下撑着宋东阳的肩膀,扶着他走出了病房门,又干净利落地抱起了他,进了电梯,一路向下。 很多人说商业联姻就是一场做戏,但戏子上台前也要培养几分感情和默契,我以为我和宋东阳不说举案齐眉,也能混个相敬如宾,却没想到眼前一堆烂摊子。 我抱着宋东阳进了保姆车,等出了记者的包围圈,同他说:“给我转笔钱。” 宋东阳发了个消息给助理,没过多久,我收到了银行的提示短信,户头上多了五百万。 我把这笔钱分成几块,转账给了几个朋友,这才放下手机,说:“你和你情人在车厢里接吻,被人偷拍到了,五百万买断照片,还是友情价。” 宋东阳没对我这句话有什么回应,但过了十多分钟,我的户头上又多了五百万。 “最近想要什么礼物。”他低声问我。 我透过车窗向外看,随意指了一幢楼,说:“我要它。” “我会把它买下来送给你。” “如果那幢楼的主人不愿意卖呢?”我像是故意难为他。 他扯起嘴角,说:“买卖做不成,只是筹码不够,筹码够了,什么都能买得下。” “总有东西买不到的。” “的确。” “比如爱情。” “……” 宋东阳像是很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应该是不相信这个的。” “我的确是不相信,”我用拇指在车窗上画了个爱心图案,没有留下丁点痕迹,“但不代表那不存在。” 在学校的时候,我看到过很多对情侣,他们手牵着手,眼里满含爱意,纵使未来不会在一起,但至少,他们在那一刻是相爱的。 我在这一瞬间有些意兴阑珊,我说:“宋东阳,你要是真的喜欢别人,我成全你。” “我并没有喜欢别人,”宋东阳的声线是一贯的平稳,“你不要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宋东阳很少在我面前撒谎,因此他说的大多数话,我都选择相信。 但这件事夹杂了一点科幻玄幻的意味,让我不得不又问了一遍已经问了无数次的问题:“宋东阳,你确定你的身体没问题?”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没问题。” 车队驶进了宋家的住宅区,宋东阳旧事重提,说:“迟睿,你该回学校了。” “我说了,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已经过去了二十天,还有十天的时间,你下了飞机,还能休息一段时间。” “你这么盼我走,是不是心虚啊?” 宋东阳摇了摇头,只得问我:“你要留在宋家么?” “当然。” “住在客房?” “跟你一起睡。” 宋家很大,宋东阳下了车就上了轮椅,我推着他的轮椅,慢吞吞地向前走。 “迟睿。”他突兀地喊了我一声。 “嗯?” “我有时候会变得不像自己。” 他这句话让我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他终于承认了。 “那时候你有意识么?” “有,”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足够让我听清,“我能感受到我在做什么,但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前。” 我正想继续问,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雪花,大脑一片空白。 “迟睿。” 我呆愣了几秒钟,才回了句“嗯”。 “我……” 宋东阳纠结许久,却转移了话题。 “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你是病人,你最大。” 宋东阳像是很高兴,他抬起手,抓了一把我的手臂,又松开了。 晚餐十分丰盛,有宋东阳爱吃的,也有我爱吃的,但我们不爱吃的,一道也没有。 佣人们带宋东阳洗澡,我开了社交软件,点了一圈赞,又跑到常去的购物网站上,买了一堆最新款的奢侈品,付款的时候刷的宋东阳给我的副卡,三十万刀,买完东西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宋东阳洗过了澡,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他坐在床边,向我伸出手,我扔了平板,伸手把他抱上了床。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茶香,我嗅了嗅,直接把他的睡袍脱了大半。 宋东阳就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腿还伤着呢。” “我心里有数。”我回了他一句,但还是啃遍他的脖子和上半身,“结婚之后,让我*吧?” 宋东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我几乎以为他要把我推开了,过了一会儿,他抱住了我的腰,说:“嗯。” 我的心中有一点愉悦,今天看到他和他情人接吻照片的那点不快,仿佛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家庭医生过来给宋东阳挂了点滴,我坐在他的身边,看一本哲学书。 宋东阳问我:“昨天花了三十万刀?” 我翻了一页书,说:“我不能花你的钱?” “能,”宋东阳的声线温和,“我再给你一张卡,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抬了抬眼皮,说:“我不缺钱,但你的钱,我要是不花,就不知道落在谁的口袋里了。” “你这脾气,可真是大。”他却像是很高兴似的,用没有扎针的手摸了摸我的腿,温情又暧昧。 我又看了一会儿哲学书,放下书,问宋东阳:“中午想吃什么?” “你要亲自做?”依旧是那副笃定的语气。 “好多天没下厨房了,刀工都退化了。” “你做的我都喜欢。”他给出了标准答案。 我也不拆穿他,径直去了厨房,又从一排围裙里,选了个黑白格子的系在腰间,食材都很新鲜,我处理起来也不麻烦,正做着饭,却听见了轮椅划过地板的声响,扭过头,宋东阳果然来了。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矜持地给我拍了张照片,又把手机递给了后面的佣人,说:“想看你做饭的模样。” 我抬刀剁碎了一块骨头,回他:“你倒不如派个专业团队,给我做个VLOG。” “迟睿,你这么好看,我舍不得让其他人去欣赏你的美。” “你再这样,我会以为你又犯病了的。”我砰砰砰地剁骨头,一点也不想跟他交换甜言蜜语,“你是刚发现我英俊潇洒,都看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吧?” 宋东阳可能被我噎住了,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不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一刀砍到骨头里,说:“怎么不能?宋东阳,你要说你突然喜欢上我了么?”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自然是喜欢你的。”这回答太四平八稳了,一点也不刺激。 我也回了他一句:“我爱你冷峻的容颜、结实的腹肌、修长的大腿、柔软的臀部,更爱你在我的玩弄下张开身体的模样。” 宋东阳别开了眼,他说:“你倒是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一边做饭一边撩拨他,“对我正儿八经的未婚夫,荤段子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宋东阳自己挪动了轮椅,移到了我的身边,我皱眉看他,说:“离得远一点,一会儿油溅起来,伤到你怎么办?” 他抬起手,抻平了我围裙上的褶皱,说:“我这就去餐厅,在那里等你。” 话说完了,他就推着轮椅走了,仿佛刚刚靠近我,只是为了整理下我的围裙。 我目送着他离开,开始噼里啪啦地往油锅里下食材,心思一半放在做菜上,一半却放在宋东阳身上,毕竟他今天的表现,并不太正常。 我甚至有种错觉,以为宋东阳喜欢我,本能地想亲近我,所以才特地过来,碰一碰我。 宋东阳是这样的人么? 我想了想过往我们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并不认为他是这样的。 他对我是公事公办,我对他反倒是暧昧撩拨,按理说,他要喜欢我,我们两个应该早都滚成一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仿佛一转眼,就到了我该返校的日子了。 宋东阳的腿依旧要修养,医生说,起码还要恢复两个月以上。 我在临行前给他做了一顿大餐,每一道菜都贴合了他的口味,他却吃得不多,忧郁地看着我,像是很舍不得我。 我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说:“要不干脆跟我一起去国外,我们同住一段时间?” 宋东阳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说:“你先走,我在国内有事要处理。” “不需要我帮忙?”我明知故问。 “不需要,”他的回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味道,“我可以解决。” “好吧。”我摸了摸他的脸,转身上了去机场的车,宋东阳的助理将会送我去机场,并将我送上飞机。 —— 我在机场的贵宾室里休息,等待着登机的提醒,外面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些喧嚣,服务人员为我倒咖啡,略带歉意地解释说:“外面出现了一些粉丝,正在接她们喜欢的明星。” “哪个明星的粉丝?”我随口问了句。 “不算正式的明星,是最近正热播的《星光有你》节目组的选手。” “哦。”我对娱乐节目很少关注,因而也没什么兴趣继续追问。 那位服务人员却像是个资深的追星党,她又补了句:“外面的是苏冉的粉丝,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孩子。” “你很喜欢他?”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蹙起眉头——太甜了。 “我很喜欢他,他看起来很干净,也很可爱。” “嗯。” 我付了账,扭头对宋东阳的助理说:“机票取消。” 他为难地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说:“现在你打电话,同宋东阳说清楚这件事。” 我没等他的回应,直接出了贵宾室,透过乌泱泱的粉丝和几个零星的记者,其实也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是在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对宋东阳感到了失望。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答应我。 过了五分钟,宋东阳的助理递来了电话,我深吸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抱歉,”宋东阳的道歉来得及时又诚恳,“我食言了。” “你究竟想怎么做,宋东阳,你是想捧苏冉么?”我尽力控制我的情绪,但那太难了,我长那么大,几乎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我会让他退出《星光有你》栏目组。” “然后再给他新的资源和新的机会?” 他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我忍不住质问他:“宋东阳,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别人帮你做的决定?你究竟喜不喜欢苏冉,我们的婚约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嘟——” 宋东阳挂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扔回助理的手中,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搜到了堂哥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迟睿,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哥打电话了?” “哥,帮个忙,我要封杀苏冉。” “苏冉?那是谁?” “一个参加《星光有你》的选手,需要多少钱回头你估个数给我。” “用不了多少钱,没冒头的小明星,封杀容易得很,”堂哥安抚了我的情绪,又问,“这人是怎么得罪你了?” 我差一点就说出他抢我男人这句话了,但我到底要脸,只回了一句:“看不顺眼。” “成吧,这事交给哥,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我对我堂哥还是信任的,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堂哥又笑着同我聊了一会儿天,这才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发现宋东阳的助理正偷偷地看我,脸上有尚未掩饰过的八卦和惊讶。 “你可以把我的话转达给宋东阳,”我笑了下,“他不是护着他情人么?那也别怪我做恶人了。” “迟少,您消消气,为这么个玩意儿,不至于。”宋东阳的助理试图劝慰我,但他的确摸不准我的脾气,反倒让我更不痛快。 为这么个玩意儿,我当然不至于生气,真正让我愤怒的,是宋东阳出尔反尔,是宋东阳挂断了我的电话,是宋东阳试图将我糊弄过去。 倘若我今天没有碰上这群接机的粉丝,学校的圈子相对闭塞,我也没有观看娱乐新闻的习惯,宋东阳他想怎么捧苏冉,就可以怎么捧苏冉。 而我到时候就会沦为其他人口中的绿帽侠,成为圈子里的笑话。 粉丝们簇拥着苏冉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等了一小会儿,依旧没有收到宋东阳的电话或者讯息,他是冷漠不在乎也好,逃避不愿面对也好,他这么对我,这事没完。 我理了理外套,径直向机场外走,宋东阳的助理小跑着跟着我,说了几句劝和的话语,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最后怼了他一句:“我和宋东阳之间的事,你甭管,也管不了。” 他站在了原地,看样子十分沮丧,但他的心情,我是照顾不到了。 我不想做宋东阳的车,也来不及等家里派车过来,干脆排队等了出租车。 上车之后,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想了一会儿,报了自己家的地址,我这个不孝顺的,这些天一直沉迷照顾宋东阳,连家都只回了一次。 我爸在国外出差,我妈难得在家,我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她在逗狗。 她抱着狗抬了抬眼皮瞅我,说:“大少爷回来了?” 我回了她一句:“您倒是不惊讶。” “你堂哥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聊了聊你的荒唐事,”她用白嫩的手顺了顺狗的软毛,“你生气了,不想回学校,也不能去宋东阳那边,当然要回家了。” “您真聪明,”我奉承了一句,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妈,晚上我想吃红烧肉。” “叫张阿姨给你做。”她懒洋洋地说。 “您来呗?我这一年也难得吃您一顿饭。” “下午刚做过护理,你忍心让我沾上油烟?”她斜睨了我一眼,话语却说得很软和。 “不忍心。”我笑着回了句。 “算了,看你这小可怜,我还是满足下你这小小的心愿吧,除了红烧肉还想吃什么?” “您看着做呗?” 我和我妈逗了一会儿贫,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我妈开了一瓶红酒,非要拽着我和他一起喝,我喝了几口没什么感觉,她却微醺了,倚靠在座椅上,“睿睿”、“睿睿”喊个不停。 我喂了她一碗醒酒汤,又把她抱了起来,准备送她回房间休息。 她像个小孩似的,拽着我的衣袖,低喃:“谁让睿睿不开心,妈妈就去打他。” 我勾起嘴角,轻声哄她:“让我不开心的人,我会亲自解决,妈妈,你不要担心。” 她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沉沉地睡着了,我把她抱到床上,脱下鞋,盖上被子,悄悄地离开了。 我翻出了手机,手机的界面堆积着一堆未接来电,大部分来电人都是宋东阳。 他想同我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的手机又亮了起来,宋东阳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划开了界面,将手机覆在耳侧,开了口:“什么事?” “你在哪儿?”宋东阳的声音低沉,并不难听。 “在我家里,刚吃过晚饭,”我将自己额前的碎发向上捋起,穿着拖鞋慢吞吞地在地毯上走,“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把那幢楼买下来了。”出乎意料,宋东阳先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哦,那挺好的。”我态度冷淡地应了句。 “原来那幢楼叫福瑞,你要改个名字么?” “叫什么都可以。” “那就叫东睿大厦?” 东睿,宋东阳和迟睿,他这名字起得真有意思。 “怎么不叫苏冉大厦?”我偏偏要戳下他心窝,“难道你不喜欢?” 宋东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迟睿,我……” “你要说你身不由己,这就没意思了,”我怼了他一句,“你下不去手,我来处理,如果你拦我,咱俩的婚约,也可以取消了。” 说完了这句话,我挂断了电话,甚至关了机,懒得去想宋东阳会有什么新的回应。 他可能有属于自己的苦衷和打算,但我没必要听他的,不要说还没结婚,即使结婚了,我同他依旧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我想做什么,并没有必要征求他的同意。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点燃了香薰,躺进了柔软的床褥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睡醒的时候看了一眼表,已经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了。 我冲了个澡,穿着家居服下了楼,正好和宋东阳打了个照面,他坐在我家沙发上,正在和我妈聊天。 我坐在我妈身边,她叮嘱佣人去给我端早点,宋东阳的视线一直盯在我身上,他不觉得尴尬,我也不觉得尴尬,甚至有心情问他:“你的病还没好,不好好养病,怎么有空过来喝茶?” “你比较重要。”宋东阳很自然地哄了我一句,又亲自帮我倒了杯果汁。 我没接果汁,只是盯着他看,他想了想,又要了根吸管,亲自捏扁了吸管口,递给了我,说:“喝一点?” 我捧着果汁,小口吸着,也不说话,宋东阳极有耐心,一边同我妈聊天,一边殷切地帮我递个水果、端个汤碗,没过多久,我就被他喂饱了。 人吃饱后,总是很难再发脾气,我斜睨他:“你的腿还没好,瞎折腾什么?” “惹你不高兴了,总该亲自过来道歉,”宋东阳答得一本正经,眼里却溢满了温柔的情绪,“迟睿,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很吃软的,差一点就要说“好”了,但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咽了下去。他宋东阳阴奉阳违拿钱捧情人,我质问他,他还敢挂断电话,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但我妈就在旁边,虽然她知道我和宋东阳之间的那点破事,我还是没有脸面当着她的面,和宋东阳争论这些事。 我将情绪压了压,同宋东阳说:“一会儿我们再聊。”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我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我想带宋东阳去我房间看看。” “好吧,过一会儿你推他走电梯啊。” “好。” 她喝完了杯中的红茶,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我打了个小哈欠,问宋东阳:“你刚刚怎么从轮椅上下来的?” “佣人帮忙,”他回答了我的问题,又说,“你抱我去你房间吧。”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理所应当,像是他并没有做错事,我们还是和过去一样。 “不用那么费力气,”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冷笑,“刚刚只是让我妈离开的借口,同你谈,这里刚刚好。” “你想谈些什么?” “谈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真的不想再为了这件事争执不休,“你就这么喜欢苏冉,喜欢到把我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我不喜欢他。”他总是这个答案。 我换了个问题:“那天你为什么挂断了我的电话?” “信号不太好。”他眼皮都没眨。 “撒谎。”我也不给他留面子。 “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解释。” 这个答案其实也很荒谬,但我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道歉。”我硬邦邦地说。 “对不起。”他倒也不扭捏,称得上从善如流。 “你还会插手苏冉的事么?”我忍不住问。 宋东阳这一次却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同我说:“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为什么控制不住你自己,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我的质问刚刚说出口,眼前却骤然一黑,我听到了“撕拉”的声响,像碎纸机碎纸的声音。 我的大脑骤然一空,眼前恢复了光明,却怅然若失,有些迷蒙。 我看着眼前的宋东阳,他垂下眼,同我说:“你抱我去你房间吧。” 我本能的反应就是跟他吵架,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字“嗯”。 我抱起了他,踩在坚硬的木板上,却感觉自己陷进了无边无尽的棉花里,大脑混沌不清,一时之间,分不清眼前的一幕是现实还是梦境。 “迟睿。” 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迟睿。” 我的眼睛分明是睁开的,却看不清前路。 “迟睿!” 我蓦然惊醒,却本能地搂紧了怀中人,我低下头,同宋东阳视线相对,他略带惶急地看着我。 他问我:“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刚走了神,没什么事。” 我这么说着,心里却清楚自己的情况和走神没什么关系,反倒像进入了某种幻境,产生了一些幻觉。 宋东阳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臂,他再次说:“你尽快回校,不要再管这些小事。” 我的眼前一片迷蒙,我闭了下眼睛,然后又睁开,眼前是宋东阳平静的脸。 我说:“解决完苏冉的事,我就回去。” “我会解决掉他。”宋东阳再次许诺。 “我不信任你了,”这话说出口并不困难,我甚至有些快意,“宋东阳,你出尔反尔,还想骗我几次?” “我并不想骗你。”他表现得像个受害者。 “你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只看你做了什么,”我将他抱到了床上,压在了他的身上,姿态过分暧昧,“你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你该感谢我,不是么?” 宋东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并没有反驳我的诡辩,反倒是用力抬起上身,用唇碰了碰我的唇。 双唇相接一触即离,我却在这个简单的动作中,得到了一丝慰藉,很少,聊胜有无。 我盯着他看,以为他会再解释或者再劝说什么,但他对我说:“迟睿,我们结婚吧。” 我挑起了眉,从他这句话里没听到丁点欢喜的情绪,他这么说,倒像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似的。 “好啊。”我答应也是因为置气,想看宋东阳还能作什么妖,折腾出什么事端来,反正我足够年轻,很有精力搞事情。 宋东阳闭上了双眼,双手搂紧了我的腰,一点也没有松开的迹象,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 “你不必试探我,”我一点也不吃这种事先打预防针的腔调,“如果你背叛我,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希望能听到他的保证,但他不发一言,像是默认以后一定会背叛我似的,这感觉可真操/蛋,眼睁睁地看着事态脱缰,却无计可施。 我躺在了他的身边,陷进了柔软的床褥里,顺手抓了个娃娃捏了捏,发泄心里的脾气,可能动静有点大,宋东阳忍不住出声:“又在捏娃娃?” “嗯。”我应了一声,顺手将娃娃扔向了他的方向,换了一只新的蹂躏。玩了一会儿,我感觉脊背发凉,扭过头,宋东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又在盯着我看。 “看我做什么?” “你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嗤笑出声:“你是不是也这么哄过你的小情人?” 宋东阳矢口否认:“我不喜欢他,也没哄过他。” 跟人对比其实很没必要,但他这句话,倒让我有一点点高兴。 我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说:“你乖一点。” 你乖一点,我也对你好一点,我们别闹得无法收场。 他偏过头,用舌头舔了下我的掌心,他说:“迟睿,我爱你。” 这是一句告白,而我一点也不意外。 “谢谢。”这个回应我分明第一次说,却答得十分熟稔,仿佛在未知的岁月里重复了千万遍。 他也没显露出什么失望的情绪,要么他的告白并非真心,要么他早就明白了我的答案。 但他的一句“我爱你”并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困扰,我看人一贯看他做了什么,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宋东阳即使对我说上一万遍我爱你,他挂断我一次电话,也足以掐灭我刚刚萌生的丁点好感。 “嘭、嘭、嘭”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我扬声问。 “少爷,有访客想见您。”门外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我今天有约过客人,或者哪个朋友提前打过招呼要来我家。 “那人自称是宋少爷的朋友,名字叫苏冉。”管家的声音很稳,我下意识看了眼宋东阳,心想他的桃色新闻真是远近闻名,不然管家不至于不给他面子,直接这么说出口了。 宋东阳皱起了眉,他说:“你不要去见他。” “他人都找到我家门口了,我不去见,倒显得我怕了他似的。”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扯了扯衣领有些下移的上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啊,见见你的老情人?” 宋东阳面上带了一丝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算了吧,”我从桌面上抄起了一瓶精华,开始往自己的脸上倒,“你的腿不方便,老实在我的床上躺着吧,让我去会会这个小情人。” “好。”他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又补了一句,“苏冉喜欢撒谎,不要相信他。” 我忍不住笑:“你这话说出口,倒像是心虚了。” 我没等他的回应,趿着拖鞋推开房门,看到了门口的管家,他身后还跟着个佣人,佣人手中推着轮椅。 “宋东阳已经睡着了,不必打扰他。”我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苏冉现在在哪儿?” “还在大门外,”管家身姿笔挺,对答如流,“此人没有请帖,不请自来,自然要先向少爷汇报,再决定要不要让他进来。” “放他进来呗,听说苏冉是个歌手,茶不用准备了,白开水刚刚好。” “是,少爷。” 我转身进了衣帽间,挑选了一套休闲装,等换好衣服,熟悉造型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往我的脸上涂涂抹抹,又折腾着我的发型,我忍不住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刚好过来这边送新一季的购物册,”她的神情很专注,仔细地修饰着我脸上细微的瑕疵,“您的管家让我帮您打造一款足够迷人的妆容。” “嗯。”我倒没想到管家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强的胜负心。 造型师又换了一把刷子,继续为我化妆,又忍不住赞叹:“迟少,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娱乐圈的那些小明星,长得完全不如你。” “谢谢。”她的夸奖我毫不心虚地收下了,我读书的时候总会碰到所谓星探的明信片,他们邀请我进娱乐圈,但我对进那个圈子没什么兴趣,毕竟也赚不了多少钱。 化好了妆,造型师又为我搭了一条项链,铂金的主体上嵌满了璀璨的宝石,吊坠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粉钻。 “太女气了。”我忍不住发出细小的抗议。 造型师却很坚持,她双手捧着镜子递到我面前:“这样很好看。” 我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同意了她的判断:“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挑选衣服、化妆做造型消磨了不少时光,等到我终于下楼到客厅的时候,苏冉的表情管理并不能控制得很好。 我并不在意他的想法,端坐在了主位上,又接过了佣人递来的新榨的果汁,低头吸了起来,完全没有打个招呼的意愿。 我的果汁喝了三分之一,苏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迟睿。” 我抬了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长相勉强算得上清秀,身形看着十分单薄,眼角勾着眼线,比较突兀的,是他右手中指上的粉色钻石,成色还可以——如果没有我项链上这颗巨大的粉钻做对比。 我总算明白造型师为什么要给我搭这条项链了,她早就观察了苏冉今天的装扮,半点也不愿意我被他越过去。 我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但苏冉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说:“你为什么不说话?是瞧不起我么?” 这话他用的是质问的语气,让我莫名其妙又啼笑皆非。 “我并不认识你是谁。” 我知道有苏冉这么个人,但今天的确是我同他的第一次见面,他不请自来,直呼其名,现在反而发起了脾气,让我忍不住怀疑宋东阳的审美。 我这句话的效果比想像中更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也隐约有些发抖。 我喝了一大口果汁,关切地问他:“你抖得这么厉害?需要我为你拨打急救电话么?” 他深吸了口气,说:“迟睿,你犯不着这么侮辱我,脚踏两只船的是宋东阳,我也是受害者。” 我放下了果汁杯,拿起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开始刷新朋友圈,漫不经心地问:“那作为受害者,你想同我说什么呢?” “我一开始不知道宋东阳已经有婚约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抬起头,正好看到两滴晶莹的泪水划过他的脸颊。 那一瞬间,我十分想笑,甚至很想用手机为他拍个照片、录个小视频。 “你是从来都不上网么?”我对他泫然若泣的模样实在欣赏无能,“我以为我和宋东阳的关系,在网络时代几乎是完全透明的。” 苏冉哭得梨花带雨,他解释说:“我以前很少上网的,我是真的不清楚东阳和你的关系。” “你现在清楚了,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将刚刚的录音对话点了下保存,分享给了宋东阳的微信,又继续录制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他攥紧了双手,脊背绷得笔直,“但我想,我一定要找到您,亲自跟您道个歉。”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像人,我催促道:“那道歉吧。” 他愣了下,像是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我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说要来道歉?现在可以说正文了。还是你以为‘跟您道个歉’这五个字,就能算作道歉?” 苏冉端起手中的杯子,灌了一大口凉白开,才说:“对不起。” “说清楚,都对不起我什么了?” 他的眼圈更红了,语调显得可怜极了:“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上宋东阳的……” “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不必同我道歉,”我一点也不生气,甚至现在还有点看戏上瘾,“但你作为我和宋东阳感情的插入者,你应当向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犯错的明明是宋东阳——”他大声地质问我。 “他的确有错,”我从来都不会否认宋东阳的过错,“但现在是你在向我道歉,我们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再由我去解决我和我未婚夫之间的问题。” “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他已经出轨了,他喜欢上我了。”苏冉表情扭曲,颇有些歇斯底里,甚至可以无缝插进苦情剧精彩视频的剪辑里。 我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特别像影视剧里的反派大小姐,就是那种心中没有爱情与美好、只有冷酷和利益、因此被主角抛弃的前未婚妻。 “在婚礼正式举办前,他可以有犯错的机会,我们的结合并非源自爱情,而是源自利益,我们缔结了合作关系,而这种关系,目前来看还是稳定的,”我顿了顿,欣赏了一会儿苏冉此刻的表情,“宋东阳给我的说法,是他并不喜欢你,也会断了同你之间的联系,同你相比,我更信任他的话语。” “好了,我们重归之前的话题,你继续道歉吧,这次记得想好理由。” “迟睿,你不要欺人太甚。”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他太过瘦小,并没有什么能压迫人的气势。 我仰起头,满脸无辜地看着他:“你自己说要道歉,又说我欺人太甚,怎么,不装你的受害者了?” 他剧烈地呼吸着,竟然强行将情绪压了下去,硬邦邦地说:“你以为宋东阳会跟你结婚么?” “对啊,他刚刚跟我约定了婚期。” “他不会跟你结婚的,他注定要同我在一起!”苏冉的话语太过笃定,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 “你再说胡话,我要生气了。”这话我说得四平八稳,但一点也没有开玩笑。 “迟睿,你别得意,”苏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宋东阳会在婚礼上抛弃你,同我在一起,这是既定的命运。” 我挑起眉梢,问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的眼前骤然一暗,我听到了齿轮扭转的细微声响,我的大脑剧烈地疼痛,我忍不住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咔哒、咔哒、咔哒……” 我的眼前恢复了光明。 “你自己说要道歉,又说我欺人太甚,怎么,不装你的受害者了?”我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迟先生,我以后不会再跟宋东阳私下里有任何接触,您能不能不要再派人封杀我?”苏冉低垂下头,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这句话,我半个字都不相信。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我这个人从来都没什么额外的同情心,因而毫无心理负担地同他说:“我并没有封杀你,你是不是在哪里得到了错误的信息?” 我只是给我的堂哥打了个电话,的确不算亲自封杀你。 苏冉直勾勾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突兀地笑了,说:“你也只能得意三个月了。” 这话说得我莫名其妙的,但苏冉随即起身告辞,我懒得站起来,向他指了指门的方向,他就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故意站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苏冉走后,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录音的界面依旧变换着数字,我点击了保存,想把文件发送给宋东阳,但系统提示文件过大,不能发送,我就放弃了。 我又给我堂哥打了个电话,询问封杀苏冉的具体情况,堂哥说一切顺利,苏冉已经离开了那个综艺节目,所有的商业活动都已经中止,所有知名的娱乐公司也打过招呼了,保证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谢过了他,挂断了电话,转了一笔钱到他的账户上,但还没到十分钟,这笔钱又被打回来了,我堂哥给我打了电话,“教育”了我一通,让我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做这种生疏的、世故的行为,我诚恳道了歉,挂了电话直接给堂哥的妹妹买了辆新车,委托人代办所有的手续。 我这人一贯是把感情和金钱分开算的,别人愿意因为感情在钱这方面给我打折,但我总不能心安理得,让人又出力又出钱,再稳定的感情,都不能这么消耗。 干完了这一圈事,我再退回到微信界面,才发现三条宋东阳之前回我的微信。 分明是系统自带的宋体,我硬是看出来波荡起伏的情绪来。 “他在说谎。” “我只爱你。” “不要生气。” 我挑选了一个一边流泪一边打人的表情包,笑着发了过去。 宋东阳立刻秒回:“你上来么?还是我下去找你。” 我想让他下来找我,但一想到他的腿,还是回他:“我上去找你。” 我亲自推着轮椅乘坐电梯上了楼,等进了我的卧室,才发现宋东阳已经坐在床边了,他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依旧挺得笔直,看着甚至有点可怜。 我问他:“你干什么乱动啊,不是说我上来找你么?” 宋东阳面无表情,但我愣是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委屈来,他说:“迟睿,我怕你不想见我。” “我怎么会不想见你?” 我故意表露出惊讶,试图安抚宋东阳的情绪:“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十分喜欢你,自然是想见你的。” 宋东阳却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反问我:“如果没有婚约,你会选择和我在一起么?” 这是一个非常幼稚的问题,我以为宋东阳不会问出口,甚至我会产生他又出现了什么问题的疑惑。 但当我们视线相交,我又意识到,眼前的宋东阳正是我熟悉的那个人,他只是情绪不够稳定,因此迫切地希望能抓住什么。 我坐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甚至有些潮湿,像是刚刚出过汗。 我斟酌着词语试图安慰他,他却像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似的,说:“你不必回答刚刚的问题。”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会结婚的。” “当然。”我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我们十指相扣,宛如最亲密不过的伴侣。 我和宋东阳、我妈三个人一起吃晚饭,宋东阳还是老样子,帮我盛汤、挑鱼刺、剔骨头,无微不至,俨然一副十佳男友的模样。 我妈面不改色地看着我们亲密互动,等晚饭结束了,她才突兀地问宋东阳:“听说你养了个情人?” 宋东阳面不改色地回答:“已经分手了,我会将后续处理好的。” 我妈没再追问,扭过头看我,说:“不必拘泥于条条框框,如果有喜欢的,在外面养着逗趣也可以的。” 我只能笑着说:“妈,我还忙着上学呢,哪儿那么多时间,在外面养人取乐?” “开放式婚姻也要双方在外都有情人,”我妈的话却说得更直白了,“要么大家恪守忠贞,要么大家就各玩各,总归不要吃亏。” “妈,”这一句不是我喊的,而是宋东阳喊的,“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荒唐事了,请您放心将迟睿交给我,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这句话让我妈面色稍霁,她略带别扭地补充了一句:“希望你说到做到。” “好了,搞得那么严肃干什么,”我一边笑,一边将饭后的甜点递给了我妈和宋东阳,“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犯不着劳神,我已经狠狠地欺负过东阳了,妈,您就别跟着欺负他了。” 我妈瞥了我一眼,似嗔似怒,最后还是笑了。 “东阳,”我借助桌子的遮掩,伸手摸上了宋东阳的大腿,“你是我未来的伴侣,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照顾我,我也照顾你,我们相互扶持,相互理解,会过得好的。” 宋东阳的目光却很复杂,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安,他什么都没有说,却足以让我心存警惕——他有事在瞒着我,而这件事,无异于定时炸弹。 但我没有追问他,时机不对,我凑了过去,亲吻了他的脸颊,换来了我妈的一句笑骂——“这么大人了,怎么不知道躁得慌?” 我偏过头,说:“妈,您吃完饭去花园遛弯儿呗,我们要洒狗粮了。” “没大没小的,真是……” 我妈留下了这句话,笑吟吟里离开了,餐厅里只剩下了我和宋东阳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宋东阳,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的么?” 我妈离开后,我也稍微放松了些,干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婚礼在什么时候举行?”他却问了一个出乎我预料的问题,“我希望越快越好。” “交付婚庆公司后,大概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我不知道其他人讨论婚礼会不会十分甜蜜,但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讨论一件公事,“你的腿还要修养两个多月,考虑到之后的恢复和宾客邀请,可以暂定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么?”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你选一个你喜欢的时间吧。” 我盯着他看,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哭出来了,但很快地,我又打消了我荒谬的联想。 我翻出了手机,翻到了三个月后的日历,指了18这个数字,说:“就这天吧。” 宋东阳问我:“为什么选这一天。” “1是你的幸运数字,8是我的幸运数字,18这个日子,刚刚好。” 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 宋东阳低垂着头,他说:“那就定这天吧。” 我察觉到了他低迷的情绪,便说:“我们换个时间,28号也不错。” 他抬起头,看向我的,我的大脑又开始剧烈地疼痛,眼前的一起仿佛瞬间扭曲了。 “1是你的幸运数字,8是我的幸运数字,18这个日子,刚刚好。” “的确刚刚好,”宋东阳笑着点头,“我已经迫不及待同你举行婚礼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并没有一直和宋东阳在一起。 事实上,我飞回了学校一次,处理了一些急事,又和那边的朋友们聚了几次。 出于我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我并没有邀请他们参加我的婚礼,但他们还是贴心地提前送了我新婚礼物。 在我离开的前一天,白岚约我出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的酒品很好,喝醉了酒,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什么都不会说。 我其实已经意识到他未说出口的话语,但不说透,对我们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回家乘坐的是私人飞机,因而我可以平躺着连着WIFI刷网页,也很轻易地看到了新的热搜关键词——“苏冉 爆” 我点进了热搜,占据热门的是一段视频,再点进去,是苏冉在疑似地铁的通道里弹着吉他唱歌,实话实说,唱得并不难听。 视频很快结束了,我点进了评论,发觉评论区是整齐划一的控评词,控评的内容却很有意思,大抵是先夸苏冉多么优秀,再明里暗里表示苏冉遭遇了娱乐圈的潜规则,因他不愿被屈服,而遭到了雪藏和封杀,控评词的作者们文笔极好,有的甚至写成了打油诗,称得上朗朗上口。 除了这条微博,再向下看,基本都是苏冉的个人向安利,有他的粉丝把他参赛的镜头剪辑在了一起,底下都是追星女孩的舔屏和痛心。 我在那一瞬间,有种奇妙的预感,苏冉俨然是主角的设定,而我,像极了傲慢的反派。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视频电话是堂哥拨的,他低声向我道歉,并说马上会派人处理这件事。 我轻声叹息,阻止了他的行动,我说:“哥,我又不傻,苏冉能上热搜,能有这么多营销号为他说话,他背后肯定有人了。” 堂哥并没有反驳我的话,俨然是默认了。 “宋东阳么?” “并不是他,”堂哥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苏冉搭上了华瑞娱乐的董事长。” “倒是有些能力,”我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又说,“哥,不用再试图封杀他了,太费钱了。” “也要不了多少钱……” “但不值得,”我打断了我堂哥的话,“娱乐圈大大小小的明星这么多,一个苏冉,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风浪。”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我小瞧了苏冉的能力,没想到他能那么迅速地找到新的后台,再继续杠下去,当然也能将他打压,但需要付出的筹码已经超过预估,只为了我一时之气,未免得不偿失。 我堂哥很不愿意放弃,我又劝了一会儿,他才勉强答应了。 我挂断了视频电话,很快又收到了宋东阳发的微信。 话语也很简单明了——“我没有帮苏冉,不要生气。” 他这句话分明是劝我的,但我平白生出许多火气来,却也不想理他了。 飞机很快抵达了机场,出乎我的预料,宋东阳竟然亲自来接机了。 他穿着长长的驼色风衣,面容清隽,神色冷漠,他站在我必经的道路上,我不得不走向他。 当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半米,他突兀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回来了。” 我是不耐烦别人摸我的头发的,心里恼怒,但眼角余光瞥见了镜头,面上硬挤出个笑来。 我们并肩向前,快门声此起彼伏,宋东阳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搂着他的腰,在迈进车子的那一瞬,不由哂笑,心道做人真是虚伪。 宋东阳也上了车,他熟稔地打开了车内的小冰箱,取了一罐冰镇果汁出来,又捏平了吸管口,插了进去递给了我:“喝点饮料。” 我接过了果汁,问他:“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婚庆公司说一切顺利,”宋东阳的态度极为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我们这几天抽个时间,定下婚礼的礼服。” “还缺一对婚戒。”我摩挲着手上的订婚戒指。 “已经提前和设计师商定了时间,你定下款式,会加急处理。” “似乎没什么问题。”我合拢了双眼,眼前是一片红黑相间。 “的确如此。”宋东阳的话语很平静。 我舔了舔嘴唇,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宋东阳,你是真的要和我结婚么?”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当然。” 宋东阳答得极为流畅,他目光平视我,看不出丝毫虚假。 我分不清内里隐约的担忧从何而来,但我还是直白地提醒了一句:“如果婚礼出了问题,我们双方的利益都会得到损害,如果你想取消婚礼,尽快提,不要在当天让场面难堪。” 宋东阳轻笑一声,他向我的方向小幅度地倾了身,说:“不必担忧,我们会顺利结婚的。” “最好如此。” 我心头萦绕的不安依旧挥之不去,我从小直觉就准,预料过会发生的事,无一例外都会发生。 这一点在投资理财上倒是个不错的技能,但到了我自己的婚礼上,恕我直言,我甚至有想取消的冲动。 但当我下了车,发觉迟家和宋家两家人都已经到了会场,大家其乐融融地等着我们开席的时候,我不得不按捺下了刚刚略微冒失的想法。 商业联姻,即使最后取消,提出取消的人,也不应该是我。 我这样想着,亲昵地亲吻了宋东阳的耳垂,我说:“你今天的香水很好闻。” 宋东阳的眼神有了细微的波动,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了,没有说。 他总是这样,欲言又止,但偏偏什么都不愿意同我说。 晚宴结束时,我喝了很多酒,腿有些发软,索性双手缠着宋东阳的腰,当个人形挂件。 我的身体已经醉了,但大脑还清醒着,佣人试图接过我,宋东阳却拒绝了他的帮助,反倒是将我背了起来。 我的腿软得跟面条似的,躺在他的背上,嫌弃他的后背硬,说:“你要是胖一点就好了。” 宋东阳就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他背着我走过长长的回廊,每一步都踏得很稳,我没忍住,亲了一口他的脖子,他的脚步不停,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痴痴地笑。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宋东阳也就十七八岁,也是参加酒宴,我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我一直记不清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的家,但在刚刚的那一瞬,我恍惚间想起来了。 是宋东阳,是他背起了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他把我塞到了我家的车里,我却攥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他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甘之如饴,他也坐进了车里。 我一头歪进他的怀里,他搂抱着我,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烫得我皮肤发红。 他温声地哄着我,像是说了很多的话,而我也给了回应,但我们具体说些什么了,却记不清了。 真是奇怪,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会忘记。 如果当时我喝断片了,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 我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晕,我搂紧了宋东阳的肩膀,无从抵抗,陷入了睡梦里。 日子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我和宋东阳的婚礼前夜。 按照通用的礼仪,我们在这一夜不应该见面,但我刚刚洗过澡,正擦头发的时候,却收到了宋东阳的微信。 “我在想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心头一动,仿佛整个人都变得柔软。 “我也是。” 按下了发送键,脸却微微烧,像喝了一杯高度数的白酒。 “迟睿,我们私奔吧。” 我怎么也没想到,宋东阳会发这样的一条短信给我,无论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都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我本该质问他怎么了,或者笑着拒绝他的,但鬼使神差地,我回了一个字“好”。 我对这场婚姻并没有乐观的态度,即使婚礼成功举办,之后也不一定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我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评估宋东阳会不会在婚礼前突然悔婚,为此还做了三个预案。 我没想过,宋东阳会跟我提私奔,但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失去了智商,也失去了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我冲动地想跟他走,离开命运仿佛已经划定的轨迹。 《未婚夫夫双方选择私奔延后婚期》——这个头版头条看起来非常像搞笑新闻,但应该不会造成过于严重的后果。 我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迅速地将证件和其他随身用品装在背包里,攥着手机出了门。 门卫低声询问我的目的地,我回他:“去兜风。” 他犹豫着要不要给我的家人打个招呼,我并没有阻拦他,只是径直向前走,过了大约十分钟,我坐上了最喜欢的那辆车,开往宋东阳发我的地点。 他发我的定位,等我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处半废弃的公路,而宋东阳的车,已经到了。 我用车灯给他打了个招呼,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下了车。 宋东阳也跟着下了车,他伸开了手臂,看样子是期待我走过去,抱住他。 我偏偏固执极了,也不解风情极了,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他放弃了等我,选择走向了我,然后一把抱住了我。 他的身上有极好闻的薄荷香,我靠着他吸了一会儿,说:“你这是发什么疯?” 他搂紧了我,问我:“你又为什么要陪我发疯?”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们分明是商业联姻,我对你无疑大半是虚情假意,我甚至心生不满、早就为自己安排了退路。 我却控制不住我自己,在你说私奔的时候,选择答应你。 我在阴暗的路灯下,望着前方断了的路,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有一点喜欢你。” 除掉所有的可能,最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就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我,迟睿,有一点点喜欢宋东阳。 这是我感到生气、坚持婚礼、选择私奔唯一说得通的正确解。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宋东阳紧紧地搂着我,他甚至勒得我有点疼,但我一点也不想阻止他。 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我的脖子上,让我本能地抖了一下,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并没有问他,那是露水,还是他留下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的婚礼延后举办,先去私奔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好不好?” 他的提议已经比我预估的情况好很多了,我“嗯”了一声,答应了他,大脑开始思考推迟婚礼的理由,以及怎样让这次的“私奔”造成的影响变得最小。 他松开了我,却依旧抓着我的手,紧紧的,像是在害怕我会出尔反尔。 我上了他的车,他为我系上了安全带,车内的灯光柔和地洒下,宋东阳也显得更加英俊。 他亲吻了我的脸颊,说:“迟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张了张口,却来不及说出话。 眼前的一切骤然变黑,剧烈的疼痛和挤压感席卷全身,我仿佛听到无数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但很快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按压着毛巾,正在擦头发。我用力地擦拭了几下头发,扔了毛巾,抓起了手机。 手机界面上,孤零零地残留着一条消息提醒——“宋东阳撤回了一条消息。” 我发送了一个问号过去,宋东阳过了一会儿,才回了我消息。 他说:“发错了。” 我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过了很久,他回了两个字“好梦”。 第二天,天气晴朗,礼仪先生一大早就敲响了我的房门,我睁开了双眼,开始做婚礼前的准备。 早餐十分丰盛,造型师也非常负责,每一项细节都没有出错,按照婚礼流程,我和宋东阳将各自带领一组车队出发,在教堂回合。 我给宋东阳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不见不散”,他并没有回我这条消息,我为自己套上了手套,上了婚车。 婚车离开迟家大门时,迟家撒了漫天的玫瑰花瓣,放飞了999只氢气球,我透过车窗向外看,才有了真正要结婚的真切感。 迟家离婚礼现场并不远,这让路途周围挤满了记者和单纯为了凑热闹而来的民众,再向上看,我甚至看到了数十架无人机,它们在兢兢业业地跟拍着,记录下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我乘坐的婚车终于停下,我在左侧看到了宋东阳的婚车。 婚车的门被司机打开,我走向了宋东阳,伸出了手,我们隔着白色的手套,十指相握,属于人的体温似有似无,我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乐队开始奏乐,花童开始抛洒花瓣,空气中弥散着浅淡的香水味儿,我和宋东阳一起走进了婚礼的现场,神父在前方平和地注视着我们,红毯的两侧,是我们的家人、朋友,也有无数的记者将镜头对准了我们,或在拍照或在直播。 这是我和宋东阳的婚礼。 我们终于走到了红毯的尽头,神父开始主持仪式。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 “迟睿,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愣了下,因为按照之前排演的流程,教父应当先问宋东阳,但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愿意。”我没有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宋东阳,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 “他不愿意——” 宋东阳的话语被来人打断了,而我竟然没有一丁点诧异的情绪,眼前的一幕早就在我的内心排演了无数遍,以至于真正发生时,竟然只有四个字“尘埃落定”。 我不知道在教堂大门外有三十个安保的前提下,苏冉是怎么闯进来的,但他偏偏出现在了这里,也偏偏恰到好处地阻止了我的婚礼。 我平静地看向了宋东阳,他的表情是一片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没有继续试图说出“我愿意”。 苏冉快速地走向了我们的方向,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西装,像一只娇艳的白玫瑰。 他泫然若泣,却在镜头下维系着良好的妆容,他说:“宋东阳,你不是答应过我,你只爱我一个人,只会娶我一个人么?” 他说:“东阳哥,跟我走,好不好?” 宾客席一片哗然。 我的父母和宋东阳的父母开始呼喊保安,但就在这个时候,宋东阳松开了握住我的手。 我没有做出任何试图阻止他的动作,我只是轻声问他:“你要让你我都成为笑话么?” 他给我的回应,是一句平静的——“我很抱歉。” 他迈开了脚步,远离了神父、戒指、我,走向了苏冉。 我听到了无数人在尖叫、在怒吼,但我的眼中只看到了宋东阳和苏冉的背影,他们肩并肩、手牵手,走过了我们来时走过的路。 宋东阳放弃了同我的婚礼,选择与苏冉私奔。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不管他有什么考虑,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我的未婚夫,我的男朋友,我的兄弟。 我会让他和苏冉付出足够的代价,以洗刷他们带给我和我家人的屈辱。 我脱下了白色的手套,将订婚戒指随意扔到了托盘里,随手拿起了一个话筒。 “……我很抱歉,这场婚礼不得不临时取消,但婚礼后的酒宴照旧,如果各位宾客还有时间,不妨用过再走。” “……非常感谢各位记者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今日原定的活动,稍后请联络工作人员,领取相应的酬劳和红包。” “……现在的情形让我十分愕然,我知道很快这场闹剧会散播开,但我现在的感觉还好,并不需要安慰和帮助,不管情况有多糟糕,总归会过去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对于宋东阳在婚礼上悔婚造成的一切后果,我尽力去处理了。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控,宋东阳可以大脑不清楚,但我没必要跟他一样拎不清。 我亲自将宋东阳的父母送上了返程的车辆,并从他的母亲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愧疚。 当所有的宾客和记者离开,夜色已经变暗,我踩过白日落下的玫瑰花瓣,像在践踏着我和宋东阳之间曾经深厚的信任。 迟家人陆续上了车,我坐在了我父亲和母亲中间,过了一会儿,我的父亲同我说:“你看起来很难过。” “还好,”我平静地同他说,“我早就有预感,但没想到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我的父亲叹了口气,说:“出了这种事,后续的合作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我们不主动提出中止合作,”我将头靠紧车座后椅,疲倦姗姗来迟,却来势凶猛,“如果宋家人选择放弃,需要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如果两家还有继续谈判的可能,那一起赚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父亲拍了拍我的手背,说:“是长大了。” 其实我早就长大了,只是过往的思维方式,是对友人的,而现在的思维方式,是对商人的。 我的母亲一路都沉默寡言,但当车子驶入家门的时候,她才轻轻地开口,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已经快十二点了,不要再折腾了。”我笑着同她说,“明天早上,我想吃您做的煎鸡蛋,可以么?” “当然可以。”她说完了这句话,就扭过头去,不让我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我能猜到的,她哭了。 下了车,我向父母道了晚安,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像往常一样,更换衣服,清理身体,将手机充电线插入插口。 我已经在事件发生之后,开启了飞行模式,现在手机平静得像个定时炸弹。 我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飞行模式关闭,重新将手机连上了WIFI,无数的信息瞬间涌入,像一场荒谬的狂欢。 我,迟睿,活了将近三十岁,在自己的婚礼上,因为宋东阳跟人私奔了,出了最大的丑。 我开始心平气和地处理各方消息,大部分的回应都简单明了地可以用“没事”和“我还好”,王东发了一长串的语音,我点开听了,果然是标准的国骂,末了,是一句略带别扭的,有事直接同我说,我去帮你办,我回了两个字“谢谢”。 再向下,白岚问了我数十遍“你还好么”,最后他说,他已经踏上了回国的飞机,具体的情况,见面再谈。 我在最下方找到了宋东阳给我的回应,他说“好”,时间是婚礼正式举办前。 他依旧是那个红色苹果的头像,只这么看,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偏偏什么都变了。 我关掉了窗口,将手机倒扣在了床头,合上了双眼,但我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无坚不摧。 我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宋东阳和他的情人离开的画面,很难用言语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是愤怒么?是痛苦么?是难堪么? 仿佛都不是。 我只是清醒地、理智地听到了锁链绷断的声音。 我还是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中,第二天醒来,狂风乱雨迎面而来,迟家和宋家的股票跌得过于惨烈,以至于早餐时间,电话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我小口地吃着母亲煎的鸡蛋,等吃完了,才冷静地问:“接下来要召开记者发布会么?” “先等等宋家的态度,”我的父亲从容地翻了一页报纸,我注意到头版头条,果然是昨日那场沦为闹剧的婚礼,“公关建议你登录下微博,公关稿已经发给你了,你先贴下回应。” “好。” 我放下了餐具,打开了微博,发现前十个热搜里,六个与昨日的事件相关,吃瓜网友们狂欢了一夜,现在热度依旧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我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我和宋东阳的CP超话里,然后发现他们在真实地为我和宋东阳的分离感到难过。 昨天是我们的婚礼,有许多剪刀手自发地剪辑了我与宋东阳过往路面的视频,热度非常高,转了数万转。 他们相信这是王子和王子的故事,相信我和宋东阳从此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开开心心地围观着婚礼,然后遭遇暴击。 “对CP粉而言,最大的幸运,是围观着粉上的CP结婚,而最大的不幸,过去或许还有争执,现在却无需质疑,那就是喜欢的CP在婚礼上,一方出轨私奔,把另一方留在原地。” 我盯着这条微博,莫名其妙地,涌出了一滴眼泪。 我退出了CP超话,切换到了编辑界面,却并没有贴上公关稿,选择了亲自回应。 “非常感谢各位网友多年来对我与宋东阳的喜爱,我也曾希望我们能喜结连理、组建家庭。但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无法把控的、最变化莫测的,宋东阳做出了他的选择,而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无法大度送上祝福,于我而言,昨日的一切,是背叛,亦是耻辱。在这段关系上,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并不希望情场失意,再继续影响到生意上,恳请各位,多多关照。” 我将这条微博发出,没有再看评论,我对父亲说:“我想暂停学业一年。” “决定好了么?” “嗯。” “好吧,那就回来,”他也变得有些憔悴,“无论什么时候,需要爸爸帮忙,都要记得开口。” “好。” 我们等待了一天,并没有等到宋家人的道歉,反倒是等到了一些我在国外时,晚上和朋友们去夜店的照片。 爆料的稿件写得极为高超,话里话外在暗示我在国外并不“安分”,而这场婚礼,本就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我在收到消息后,让堂哥放出了他手里的东西——苏冉闯入高速公路拦在宋东阳前,导致宋东阳出车祸的视频。 视频搭配了恰到好处的文字解析,再加上苏冉的动作太过魔性,很快成为了网络上剪刀手的素材,搭配上各种有节奏的音乐和奇葩特效,推送到了各大视频平台。 在其中,除了我投入的水军,更多的是曾经的我和宋东阳的CP粉,她们需要一个缓解情绪的缺口,而苏冉的视频,恰好给了她们一个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苏冉新签的公司反应很快,没过几个小时就贴出了律师函,直言网络暴力。 但就在这个时候,苏冉的应援站在微博上贴出了关站公告,同时,自己给自己买了个热搜。 我看到热搜后,给堂哥发了条消息,询问是不是他策反的人,他回了我一句——“你太不懂追星女孩的心。” 我刷了一会儿微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对于绝大多数选秀出道的新人而言,最大的脱粉点就是并非单身。 从默默无闻到闪闪发光,粉丝们不止投入了精力,更投入了无数的金钱,粉丝们真金白银将偶像推出道,每一次应援都不是一笔小数字,在这种前提下,偶像保持单身,其实是一条默认的潜规则。 苏冉即使半路退出选秀节目,这一路走来也没少吸粉丝的血,现阶段,他既没有影视作品,也没有音乐作品,所有的人气全部仰赖粉丝。 他有男朋友,并且还当了小三,这两点足以让大部分粉丝怒而脱粉,也难怪他的站姐会选择捅他一刀,决然而去。 我围观了一会儿热闹,确信苏冉的风评是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了,就放下了手机,像往常一样,拿出了一本哲学书,翻看了几页。 我母亲亲自上楼,给我送了一杯果汁,她的神色忧虑,我反倒宽慰了他几句。 她很担忧我的精神状态,但我自觉恢复良好,索性直白说:“我并没有多喜欢宋东阳,他也不值得让我有多难过。” 我说的是实话,她却不怎么相信,我也不说了。 当天晚上,白岚打电话约我出去,他说他回国了,又说他组了个局,庆祝我单身快乐。 我的内心其实不怎么想出去,这几天估计盯着我的人不会少,出去容易出事,但我接电话的时候,我母亲刚好在我旁边,她就很希望我出去玩玩,我没办法,只得同意了。 白岚给我发送的地点是郊区的一座别墅,他特地强调了四个字“安保不错”,像是生怕我拒绝似的。 我开车过去了,刚进门,就结结实实地收获了一个拥抱,白岚揽着我,笑得像朵花似的。 我捏着他的后脖子,算是把他“扯”下来了,板着脸看他,问:“你笑什么?” 他抹了把脸,说:“抱歉,刚赢了几把牌,还没调整过来心情。” 我知道他高兴什么,有心想提醒他,又觉得算了吧,我不快活,不能让其他人跟我一起不快活。 白岚组了个大局,熟悉的朋友有二十个,加上他们带的女伴,临时雇佣来的佣人和厨子,加一起有七八十人。 我懒洋洋地和兄弟们打了个招呼,上了牌桌,旁人都是小情人坐在旁边看牌,我没带情人,白岚就坐在我旁边,也不害臊。 佣人过来递热毛巾,他就拿了毛巾,问我要不要擦脸,我扔出去一个五条,回了句“不用”,眼角余光看到他捏着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尖。 又过了一会儿,他喊人拿了杯果汁来,亲自捏扁了塑料吸管的口,递给了我,我在那一瞬间,看着白岚想到宋东阳,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白岚温声问我。 我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杯子,轻描淡写地说:“碰见干净的鸭子给我留几个,想草/着玩玩。” 白岚的脸色不变,他说:“好啊。” 或许真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连赢了几把,到最后干脆将麻将向前一推,说:“我去抽根烟,你们继续玩儿,不必等我。” 我找了个偏僻的房间,没抽烟,只是拿出棒棒糖舔,没过一会儿,房间就被推开了,“啪——”,灯也凉了,白岚关上了门,静静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他扣上了房门的锁,他的手有点抖,但他还是撑住了,喊我:“迟睿。” 我裹了一口棒棒糖,问他:“喝多了?” “没喝多。”他低声说。 “喝多的人总会狡辩,说自己没喝多。”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下去玩了。” “迟睿。”他又喊了我一遍名字,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今晚要个答案。 我在心底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神色如常,问他:“怎么?” “你为什么会和宋东阳结婚?”白岚直白问我。 “因为宋东阳有钱啊,他家的资产和我家的差不多,强强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刀,“我这种人,送上来的不会拒绝,想睡就睡过了,但想让我负责,不可能的。” “你又在骗人。”白岚轻斥了一声,却也明白了我话语里的拒绝,他后退了一步,说,“迟睿,我爱上了一个人,特别爱。” “那真是不幸。”我同他打着哑谜,“你这么说,就很清楚,他不爱你。” “他的确不爱我,但我希望他能幸福。”他这话说得,像哭出来似的。 我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将所有的甜吞到了胃里,剩下的小棍子随手扔到了一边:“一般自私自利的人,过得都不会太差,白岚,你要向我学习。” 白岚不说话了,我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拧开了房门,就在我将要离开房门前,我听到了白岚的话语。 他问我:“如果有一个人,像宋东阳一样有钱,在同样恰当的时机,向你提出订婚的请求,你会同意么?” 我没有回头,冷淡地说:“不会,我也是看脸的。” 白岚就不说话了,看起来是彻底死心了。 场子已经进行到了后半夜,我不耐烦去BBQ,也不想去听他们鬼哭狼嚎地唱歌,找了个房间,半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这部电影比我预估得要好看一些,期间佣人送了一次水果,又送了一次果汁,我刚好有些渴,端起了果汁,想喝。 但果汁杯里偏偏没有吸管,托盘里也没有,我看了一眼果汁的颜色,像是西瓜汁。 但我更偏爱的苹果汁或者桃汁,几乎不怎么喝西瓜汁的,而且只要喝果汁,必定会搭配上吸管。 白岚的人有这么粗心大意么? 不对,白岚刚刚被我拒绝,他不像是有精力会关注我喝什么。 我生出了细小的疑心,端着果汁出了门,随意问了门口的佣人:“刚刚送果汁的人是谁?” 那佣人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他低头歉意回答:“对不起,迟少爷,刚刚我去了趟洗手间,没看到人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我不认为白岚的人有那么粗心大意,也不认为眼前的事全都是巧合。 我低头看了一眼一口未动的果汁,同佣人说:“你去叫白岚过来。” 佣人应声离开了,我想了想,给熟悉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白岚过来得很快,脸色还有些苍白,佣人找他的时候,他正喝酒,人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沾染着酒气。 我看了他几秒钟,确定他还没有喝醉,神智还清醒着,就直截了当地同他说:“白岚,你的人有问题。” 白岚双眼微睁,视线转了一圈,落在了果汁上,他伸手想要端起杯子,我拦住了他的手,说:“蒙哥一会儿带仪器过来,你去查一查,究竟是谁把这杯果汁送过来的。” “放心。”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急匆匆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我的房门前多了两个人,白岚给我发了微信,告诉我这两人可以信任,暂时来保护我的安全。 我道了谢,将果汁带回到了房间里,重新挑选了一部电影看,电影播放了不到一半,房门就被敲响了。 我按下了暂停键,推开门,门外果然是蒙哥,他身后还带着两个年轻人,年轻人还拎着铝皮箱子。 蒙哥今年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他的过往比较复杂,人脉也非常广。 他站在门口,问我:“听说你最近被绿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他也笑了,伸手摸出了烟,刚想抽,看了我一眼,把烟放下了,说:“东西在哪儿?” “里面呢,我亲自守着。”我让开了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蒙哥就带着身后的人,一起进了房间。 他身后带着两个年轻人,干活却很麻利,将手里的箱子放下了,打开箱子,都是我不太懂的仪器和试剂。 我旁观了一会儿,拿到了最终的结果,果汁果然有问题,蒙哥拿最后的成分单看了眼,说:“最新的毒/品,有人在搞你。” 我心里早有预判,得知结果也不是十分惊讶,第一反应则是真情实感地对蒙哥说了句:“谢谢蒙哥,又救了我一次。” 蒙哥翘着二郎腿,问我:“你最近是得罪谁了?让人花这么大工夫搞你?” “您不是说我刚被绿了么?”我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笑着说,“我这刚回国,思来想去,也只有宋东阳那小情人,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了。” “确定了?” “**不离十,具体还要蒙哥帮我查查。” “行吧,谁让我欠你的。”蒙哥抹了把脸,站了起来,招呼着两个年轻人正准备要走,又扭过头问,“今天的善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用手机拍了张成分单的照片,“法制社会,报警处理啊。” 蒙哥又叮嘱了几句,白岚微信告知我已经控制住了有嫌疑的工作人员,我亲自拨通了报警电话,又同朋友们通了气,解释清楚现阶段的情况,并建议他们先行回家。 朋友们比我想象中更讲义气,最后竟然一个都没走,都在别墅里跟我一起等着警察到来。 警察来得也极快,甚至来了两拨人,第一波人是我报警叫来的,第二波人是收到了热心群众的举报,有人匿名举报我们聚众吸/毒。 白岚交出了两个涉嫌藏/毒/嫁祸的员工,我们所有人都主动接受了尿检,检查的结果自然是清清白白,我、白岚还有一群兄弟们录完了口供,大半夜的从警察局里出来,发现门口停着一溜豪车,各家的家长都派人来接了,莫名感觉犯了中二病。 我把每一位友人都送上了车,向他们道歉又道谢,等眼前只剩下一辆车的时候,很自然地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慢下滑,露出的却不是我预料中的面孔。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他反倒先开了口,说:“上车。” 我一言不发,当着他的面开始打电话,现在虽然很晚了,但我不至于找不到一个人,开车把我送回家。 “咔哒。” 车内人推开了车门,走到了我面前,他静静地看着我,像是笃定,我不会把他晾着、拒绝同他说一句话似的。 我放下了手机,看向他,说:“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接你回家。”他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沉稳又好听,但如今再听起来,却没有当初的感觉了。 “宋东阳,”我喊了他的名字,分明几天没见,却感觉已经过了几辈子似的,“你没必要到这儿来。”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他听到了,但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我的拒绝。 午夜的街头挺冷的,我打了一个寒颤,同宋东阳说:“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夫了,你在我们的婚礼上,跟苏冉跑了。” 他没回应这句话,反倒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想披在我的身上。 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他手臂能触碰到的范围,我说:“你别恶心我,成么?” 宋东阳的里面也只穿了一件半袖,他抓着他的外套,甚至有几分无措,可惜我一点也没有对他的怜悯心,我心知肚明,他可恨极了。 “宋东阳,我今天差点就进局子了,十有**是你情人干的好事。” “他不会这么做,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宋东阳像提线木偶一样,吐出了这句话,但他或许是因为心虚,选择了闭紧双眼,不再看我。 “这话你敢说,你敢信么?”我忍不住讥讽出声,“如果你还有一丁点的理智,就不要再护着你的情人,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迟睿,”他依旧紧闭双眼,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你不要去报复苏冉。” “我凭什么听你的啊,宋东阳,你算什么人,敢管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开个价吧,”宋东阳睁开了双眼,他终于不再跟我玩幼稚的感情游戏了,“我不能让苏冉出事。” 我打了个喷嚏,向他伸出手,我说:“你把你外套给我。” 他把外套递了过来,我这次也不嫌弃了,裹上了身,开始同宋东阳聊:“警察叔叔查到什么,我管不了,最多我不凑热闹去推这个事。” “你不插手就可以。”宋东阳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分毫感情也不会外泄。 “我要你买下的那栋楼,八千万的现金和东城编号B1的那块地。” 我抛出了一个价码,并且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可以。”宋东阳没有一丝犹豫,他答应了,“明天我让助理找你谈相关的细节,也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不要再去找苏冉的麻烦。” “我们商定的内容,只是这次不会追究,但他下次再出手,你出再多的筹码,我都不会让步了。” 在商言商,我还是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宋东阳装作没听见我这句话,转身拉开了车门,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真没心大到能上他宋东阳的车。 “晚上冷,你真要在这儿等人?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宋东阳的语调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基本的事实。 我摇晃了一下手机,手机的界面上提示接单的司机距离我不到两公里,我笑着说:“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找不到车。” 宋东阳就不说话了,看样子有些生气。 司机到得很快,我把外套脱下来,想递给宋东阳,但他不接。我也不勉强,重新传了回去,向他挥了挥手,上了网约车。 车辆向前行驶了十来分钟,司机向后看了我一眼,说:“你朋友开车在跟着我们。” “嗯。”我不知道宋东阳想干什么,他想跟,就跟着。 “太晚了,你朋友可能是怕你坐陌生的人车回家,不安全。”司机语调平平,又补了一句。 “嗨,抱歉,他是有点杞人忧天,您别生气。” “我一把年纪了,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生气,”前方是红灯,司机缓慢地停了车,“小伙子,我多嘴一句,你这朋友真不错。” 我也生出了一丝调皮捣蛋的心,说:“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前未婚夫。” “霍,还是同性恋人。” “他在我们的婚礼上,跟人跑了,现在跟着我们的车,或许是出于愧疚之心。” “原来是这样。”司机的语气却不像是相信,但我们毕竟交情尚浅,话说到这里,已经到底了。 警察局离我家有很长的距离,至少得开两个小时,我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司机平静地提醒我:“您醒醒,快到了。” 我睁开了双眼,又听他说:“你朋友跟了一路。” “哦。” “做不了情侣,也能继续做朋友。” “不可能的,”我揉捏了下有些酸软的肩膀,“背叛的人,凭什么能做我朋友。” 我把车子的门牌号发给了大门的门卫,司机一路开到了我家门口,我道了谢,下了车,进门后才发现我妈穿着家居服,正等着我。 她说:“听说你把自己折腾进警察局了?” 我笑着说:“您一定也听说了,没我什么事,就是过去配合调查工作。” 我妈叹息了一声,说:“给你煮了夜宵,吃过了就去睡吧。” “好。” 一夜好眠无梦。 第二天我睡到了自然醒,宋东阳的动作很快,我醒来的时候,他助理已经走好了所有的手续,只需要我签几个字,就能履行昨夜商定的条件。 我签过了字,宋东阳的助理收好了文件,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权当没看见,也不主动问。 就在我们即将分开、各自回去的时候,宋东阳的助理终于按捺不住,直接开口说:“这些天宋总一直吃住在公司里。” “哦。”我应该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反应么? “他没出去见苏冉,苏冉过来找他,他也让人拦住了。” “嗯。”现在划清界限又有什么用?所有的人都清楚,宋东阳和苏冉是情人,他们情深义重。 “迟哥……我觉得,宋哥还是喜欢你。” “那是你的错觉,”我平静地反驳他,“你宋哥喜欢的是苏冉,他俩天生一对,你该祝福他们。” 助理的脸色相当精彩,我却没什么耐心继续欣赏了,结束了对话,干净利落地走了。 之前我在学校办理了休学一年,本想好好享受婚后的时光,婚没结成,休学手续我也没想着提前中止,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长假,顺便赚些钱。 家里的公司有我的位置,朋友组建的公司也有我的位置,我擅长帮人出谋划策,自己却懒得开公司,好在眼光和运气尚可,基本没有失误的时候,钱生钱,很快账户里又多了一串数字。 那日别墅中的事,揪出来了几个人,但没有牵扯到苏冉,想来也是宋东阳出手,护住了他。 日子悄无声息地滑过了三个月,苏冉的名字又上了热搜,原来是他“低调”进了一个班底非常雄厚的电影剧组。 我看了一圈新闻,大概了解了具体的情况。 苏冉自那次事件后,基本在娱乐圈处于万人嘲的状态,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悄悄地进了这个电影剧组,原本保密极好,但剧组里额外有一位流量明星,这位明星有许多粉丝探班,其中的一些粉丝,恰好是我和宋东阳曾经的CP粉。 那些粉丝原本还在犹豫不决,但苏冉胃口太大,想删改流量明星的戏份,这下也无需遮掩,粉丝们直接做长图、抽奖轮博,直接将事情闹大了。 苏冉的风评原本就极差,被爆出“低调入组”后,大众印象直接扣了个带资入组的帽子,但剧组却不死心,预告了个“明天见”,按照一般公关的套路,明天会上剧照或者短视频,以证明苏冉有这个能力被选为主演。 这苏冉还真像气运之子。 我扯起嘴角,心想,我得送这位气运之子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这份大礼,倒不是他私人八卦相关,我没什么兴趣攻歼他人的生活,即使我心知肚明,他在圈子里跟人不清不楚。 曝光苏冉可能的出轨行为,无异于给宋东阳扣上一顶摘不下去的绿帽子,而极力贬低宋东阳的形象,并不会让其他人对我这个前任的观感有所提升,甚至会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才会让宋东阳宁可选择苏冉,也不选择我。 我不耐烦让自己成为他人眼中怜悯、嘴中讨论的对象,因而只是选择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顺便帮堂哥一个忙。 第二天一大早,娱乐圈知名营销号纷纷披露了一条消息——银光娱乐涉嫌偷税漏税,负责人已被连夜带走。 银光娱乐是娱乐圈内的老牌公司,旗下涉及无数新老明星,其中不乏人气极高的顶级流量,消息刚刚暴露出来,各方团队和粉丝就轮番下场,带动热搜此起彼伏,新闻变化莫测。 苏冉所在的电影剧组原定十点发布视频,但现阶段所有的粉丝和路人的关注点都在银光娱乐偷税漏税的事件上,联络工作人员去买热搜,却不想其他团队早就包了这几天的热搜,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发了,也没多少人关注。 更何况,苏冉好巧不巧地,正是通过银光娱乐塞进剧组的,导演和制片人碰了个面,两个老狐狸合计了一番,决定暂时压着不动,先看看情况。如果银光娱乐熬过了这一波,自然继续让苏冉拍戏,各种洗白的手段也可以用上,但如果银光娱乐倒了,娱乐圈长得好演技又高的人多得是,自然可以替换掉苏冉的位置——谁让他风评实在不好,剧组也没有官宣呢。 我做事一贯没有心慈手软、半途而废的习惯,在热度炒热之后,又让营销号恰到好处地爆出了银光娱乐为苏冉投资电影的消息,将苏冉和他主演的电影也送上了热搜。 此时,银光娱乐的税务有问题已被大众默认,之前的合作伙伴巴不得撇清关系,以免被拉下水,热搜上了没多久,电影官方就出了声明——“苏冉并非剧组演员,将保留一切对造谣者的追诉权利。” 我看完了声明,放下了手机,又翻了一页手上的书,只微微勾起嘴角,显露出少许愉悦。 第二天,官方出了风声,表明将会严查银光娱乐的税务问题,一时间,娱乐圈风声鹤唳,大家都嗅到了危险,重点影视项目纷纷延期开展,市场也变得冷冷清清。 而微博热搜在接下来的数天都没有出现娱乐圈人士的身影,大小明星默契地停止了营销,各大粉群也约束自身,不愿意跳出来当靶子。 偏偏真有人,恨不得将自家的明星推到风口浪尖——苏冉一骑绝尘,从热搜第四十三攀升到了热搜第二,理由是,他过生日了。 我自然是知道他过生日的,为了这一天,我还投了800万进去,不是很多,反正是宋东阳给的赔偿金,我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粉丝集资给苏冉过生日,集资金额远超预期,生日礼筹备得风生水起。但苏冉后援会异常贪心,依据粗略估算,应援款被吞了一半以上。 小粉丝们在大粉丝的煽动下,向后援会施压,要求对方公开账目,退回集资款,后援会偏偏支支吾吾、不予应对。愤怒的粉丝找上了苏冉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的态度却偏向后援会,最后,有“内幕人士”爆料出,原来是经纪公司联合后援会一起吞钱,所有的粉丝的坚持,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在这次事件中只做了两件事,第一出钱,第二打了声招呼、让苏冉粉丝抗议的热搜不被屏蔽。 最终的效果比想象中要更好一些,苏冉果然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得到了官方全网的点名批评,也几乎失去了仅剩的忠诚粉丝。 毁了他的影视道路,毁了他攀上官方的台阶,毁了支持他的忠诚粉丝,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凭借什么,在我的眼皮底下扑腾。 我的心情很好,晚上甚至多吃了半碗饭,但所有的好心情,都在看到宋东阳的电话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我划开了手机,覆在耳侧,说:“稀客,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你要什么。”宋东阳没有跟我绕圈子,他倒是直白得可怕。 “我什么都不要啊,”我躺在床上,滚了大半圈,“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 “六百万的资金流向,很好查。” “钱都已经给我了,这么关注,难道是缺钱了?后悔了?” “迟睿。”他又喊了我的名字,平静的、冷漠的。 我举起了手机,挂断了电话,又利落地将他拉入了黑名单。 我心情实在不好,于是连夜上了飞机,去伦敦喂鸽子。 我穿着长长的风衣,走过异国的街头,一边喂鸽子,一边思考还有什么能消磨时间,让自己开心一点。 金钱我不缺,酒精我不爱,似乎只能寻找一个美人。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我需要一个长得好看,身体干净,温柔听话的美人。 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紧张,我甚至可以凭借皮囊,亲自捕猎,但我没什么耐心等待对方拿出体检报告,所以这种事,要靠专业人士去处理。 专业人士的动作很快,甚至贴心地派了车辆,将我送达酒店。 美人有金色的头发,漂亮的胸肌,修长的大腿,脑子很聪明,至少晚餐时,他调情的话语让我甚至有些开心。 期间出了个插曲,宋东阳用新的手机号码拨通了我的电话,他问我:“你在哪里?” “我没必要告知你我在哪里。” 我挂断了他的电话,他却很快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有人看到了你,你在和人约会?” “是啊。” 我咬了下嘴唇,忍不住想笑的欲望,把句号删除替换成了逗号,挪动着手指补充了后半句。 “是啊,过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滚床单。” “不要。” 我将手机的边缘磕在了额头上,耸动着肩膀轻轻地笑——多有趣啊,宋东阳大概也许可能,还对我余情未了? 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美人贴心地询问:“我们改日再约?” 我将手机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水池里,透过玻璃能清楚地看到手机倔强地亮着,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 但,它还是一点点被水侵入,光亮变暗、铃音中止。 我从花瓶里随手挑了只玫瑰,递给了美人,我说:“跟我走。” 美人用唇接住了玫瑰花,他有湛蓝的眼睛,里面跳着似真似假的情谊。 我们进了专属的电梯,他将玫瑰花别在了小西装的纽扣上,环住我的肩膀向我索吻。 我的眼前一片迷蒙,我看到无数的玫瑰花,它们装饰着教室外的走廊,学生们穿着校服,嬉笑打闹着起哄。 谁买的玫瑰花?这些花要送给谁? “迟睿——” 我听到了宋东阳的声音,我看到了美人湛蓝的眼睛,但我心知肚明,我正在电梯里,刚刚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结束了这个已经索然无味的吻,“叮——”,电梯抵达顶层,美人的手指插进了我的手指间隙,虚虚地握着,像极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柔软的地毯带给人不真实的错觉,橙黄色的灯光落下,空气中带了一丝甜蜜的气息,侍应生推开了最后一道门,柔软的大床,床边甚至贴心地放着一切用得上的大小工具。 我没跟人上过床,在这一瞬间,我甚至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记不清我的性幻想对象是谁了,但我的确想过,我会怎么度过我的初夜,应该是和宋东阳在一起的。 宋、东、阳。 我从来都不想要美人。 我只是想隔断同他似有似无的联系,掐灭刚刚萌生的毫无意义的情感,而接到了他的电话后,我想让他痛苦、让他懊悔、让他清楚地知道我选择了别人。 美人亲吻了我的脸颊,我扣住了他的肩膀,轻易地将他推到了床上。 我撕开了他的衣服,纽扣滚落在地,发出滴答声响,白嫩的皮肤触手柔滑,美人察觉到了我的生疏,他变得更加柔顺,也更加热情。 我又陷入了迷障里,这次画面却变得格外清晰,年少的宋东阳穿着白色的西装,他捧着艳红的玫瑰花,递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脸沾染了一丝薄红,他说:“送你的,迟睿。” 这是不在我回忆的记忆,偏偏在此时此刻,我想了起来。 我和宋东阳在订婚前分明没有一丝暧昧,这些“遗忘”的记忆却像是真的。 我的嘴角微微翘起,凉薄的、冷漠的,即使我的大脑里塞满了“失去”的记忆,即使我和宋东阳真的曾经是亲密的情侣,但现在,我们已经分道扬镳,我想跟其他人发生性关系,我想让我与宋东阳之间,不再纠缠不清。 我舔过了美人的胸口,无数纷杂的记忆争前恐后地塞进了我的大脑里,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身体甚至颤抖不已。 我看到艳红的霞光,宋东阳坐在我的身边,我们裹着一条毛毯,在太阳终于升起,阳光洒在脸上时,我看着朝阳,他却吻上了我的脸颊。 我看到乡间的小路,我和宋东阳一起骑着自行车,他同我轻声低语,讨论着晚上吃什么,讨论着明天去哪里玩。 我看到昏黄的舞蹈室,古典的音乐自打碟机倾泻而出,我向宋东阳伸出了手,我们揽着彼此的腰身,转着圈跳着舞,却越靠越近,直到亲密无间。 我看到漂亮的蛋糕,无数的彩带飞舞,我们的朋友都在欢呼,我和宋东阳一起握着刀,开始分割蛋糕,我忍不住,捻起一抹奶油,擦到了他的脸上,他不知道躲,只是笑。 …… 我终于想起,原来很久以前,我和宋东阳就是一对情侣,我们曾经那么亲密、那么相爱。 是谁偷走了我们的记忆?又为什么将这些记忆还回来? 我偏过头,看向金发的美人。 我意识到,冥冥之中,有人在阻止我和他发生性关系。 他们在怕什么?怕我和其他人交往?怕我忘记宋东阳?怕我不能很好地做本该做的事? 我垂下眼,凑过去亲吻美人的唇,我们交换着津液,我的手不断向下,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臀/肉。 我听到了冰冷而机械的话语—— “反派BOSS偏移剧情轨道。” 下一瞬,我身下的美人消失不见,眼前的一切事物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像素块,迅速地变幻重组。 有一小串像素块向我的方向逼近,却像是畏缩着什么,悄悄地缩了回去。 我清醒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仿佛科幻电影的情景。 等一切止歇,我端坐在餐桌边,对面是金发的美人,他笑着提醒我:“你的电话在响。” 我划开了手机,覆在耳侧,宋东阳的声音穿过千万里,在我的耳畔响起。 他说:“迟睿,我爱你。” 他说:“我有很多事想对你说,但我不能说。” 我偏过头,透过落地窗,看窗外深黑的夜,少年时深爱过的回忆依旧冲刷着我的大脑,我的胸口甚至残留着那酸甜交织的复杂情绪。 我听见我自己说:“宋东阳,如果一份感情让你痛苦,我建议你选择放弃。”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我是一个商人,商人的本性是计算得失。 刚刚发生的一切刷新了我的固有认知,但我依旧从中汲取到了部分信息。 “反派boss偏离剧情轨道。” ——我是反派boss,我是剧情中的人物,我试图与美人发生性行为、试图忘记宋东阳,这件事偏离了剧情轨道,因此有无形的力量,要将剧情重归正轨。 不断变化的像素块,向前回溯的时间,宋东阳截然不同的电话内容。如果我失去了这一段记忆,我会轻易地走上剧情希望我走上的道路,做出“正确”的选择。 失去的记忆不止我一人,应该还有宋东阳,只有抹去我们之间曾经相爱的记忆,才能让剧情顺利开展,让宋东阳和苏冉在一起。 假使我、宋东阳、苏冉,三个人都是小说中的人物,宋东阳和苏冉应当是主角,而我则是反派,按照剧情,我和宋东阳是商业联姻,宋东阳遇到了苏冉,选择在婚礼当天同他私奔,而我余情未了,纠缠着宋东阳,不断打压苏冉,最后迎来了故事的结局。 我作为反派,结局一定不那么美妙,而宋东阳和苏冉,将会幸福而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我想到了婚礼前,我刚刚回国时,宋东阳身上发生的异样。 那时候的宋东阳,或许是被他人短暂托管了身体,而他的所作所为,才符合剧情发展的需要。 我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他的不安焦虑。 我清楚地了解,他有极大的苦衷,他是真的喜欢我。 但何必呢?如果注定我是反派,他和苏冉要在一起,我们三个人,何必纠缠在一起。 他对我念念不忘,即使我抱以回应,我们之间会清醒地痛苦下去。 我的记忆已经回拢,我会对宋东阳充满爱意,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苏冉亲密无间,但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们,毕竟宋东阳真正爱的人是我,他只是被迫无奈。 而宋东阳,他将周旋在我和苏冉之间,他不得不按照剧情行动,天知道那剧情究竟写了什么?或许会要求他和苏冉结婚?或许会要求他和苏冉滚床单?他心中抱有对我的爱意和歉意,但要做一件件戳伤我的、背弃我的事。 宋东阳如果有办法,他早就用出来了,到现在踌躇不前,证明他也无计可施。 或许走完所有的剧情,他能够得到最终的自由?或许到那个时候,他可以同我在一起? 但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心脏,已经被消磨干净的感情,我们还有必要继续下去么? “宋东阳,如果一份感情让你痛苦,我建议你选择放弃。” 这是我对他说的。 “迟睿,如果一份感情让你痛苦,我建议你选择放弃。” 这是我对自己说的。 剧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偏移,我不应该再和宋东阳、和苏冉产生任何联系,我没兴趣做什么反派boss。 宋东阳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他问我:“迟睿,你爱我么?” 我将手指插入了头发之间,我说:“爱过。” 他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像过往的每一次。 美人忧郁地看着我,我向他低声抱歉,签了一张支票递给他,然后披上外套,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坐在车里,伸手用指腹触碰着冰凉的窗户。 我生活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么?还是虚拟数据堆砌的假象? 我的人生轨迹,是我自己选择的么?还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情? 脱离原有的剧情安排后,我会得到想要的自由,还是会成为幕后人的眼中钉,遇到诸多的危险? 我的大脑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偏偏又夹杂着少许“新生”的记忆。 宋东阳小小的手双手捧着“王冠”,一脸严肃地将它戴在了我的头上,他说:“迟睿,你是我的新娘。” 我伸出手捂住宋东阳的眼睛,挂在他的身后,嫌弃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哲学书,捏着嗓子问他:“猜猜我是谁啊?” 我们并排在厨房里忙碌,我把食材切割成标准的小块,宋东阳从背后抱住了我,亲吻我颈后的**。 我们激烈地接吻,探索着彼此的身体,我将他压在身下,浓烈的情与欲让我的理智摇摇欲坠,但身体却骤然生出极大的困倦,我搂进了他的肩膀,试图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合拢双眼,陷入仿佛永无止歇的黑暗。 我曾那么真挚地爱过他。 我曾以为我们能结婚、能在一起。 我又想起了一段记忆。 我和宋东阳在废弃的公路尽头,紧紧相拥。 我看着他们商量着该如何私奔,以逃避那一场婚礼,像两只可怜的蚂蚁。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前恢复成了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手机骤然响起,仿佛催魂的铃音。 我看到了屏幕上的备注——“宋伯父”,划开手机,听到了宋伯父颓废的声音。 他说:“迟睿,宋东阳出车祸了,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 我的脸上都是水,但我的声音冷淡得像一块冰,我说:“您该打电话给苏冉,我现在正在国外,帮不上什么忙。” “他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你,通话后不到半分钟,就撞上了护栏,”宋伯父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你同他说了什么,让他选择自杀?” “宋叔,”我用手擦了一把脸,提醒他,“是他宋东阳抛弃的我,而非我抛弃他。” “无论如何,也请你回来见他一面。”宋伯父的声音一瞬间变得苍老和疲倦。 “好,我答应您。”我挂断了电话,让司机掉头去机场,又叮嘱为我办理登机事宜。 但当我走下飞机,踏上地面的时候,我的耳畔听到了清晰的机械提醒音——“反派boss已归国,开启下一段剧情。” 冷风将我的风衣吹得鼓起,我顶着风,沿着规定的轨迹走进了航站楼。 无数的记者迎面而来,闪光灯仿佛永不止歇,各种尖锐的问题抛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上了车,刷了下手机,发现宋东阳又出车祸的事,果然已经攀登上了热搜,而我昨夜同美人共进晚餐的偷拍照片,也挂在了热门上。 车辆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我下了车,一路被护送到了宋东阳的病房。 他的伤势比我想象中要好,至少此刻他靠在床头,已经是清醒的模样。 但他看着我,满眼警惕,他问我:“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我是谁?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问题。 “我是迟睿。” 阳光穿透百叶窗,撒在宋东阳的脸上,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他说:“抱歉,我失去了很多记忆。” 该说不亏是主角么?他忘记了所有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接下来,如果苏冉来到病房探病,两个人就能顺理成章地日夜相伴、滋生情谊。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病房的隔音极好,这证明门外的麻烦不小——大概率是苏冉到了,剧情的力量就该这么奇妙。 我走向了病房门口,却听见宋东阳在我身后,疑惑地问我。 “迟睿,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回头,将问题抛回给他:“我认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希望你是我的男朋友,”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矜持,“我看到你,心脏就跳得很快,那应该是喜欢。” 我的手触碰到了冰凉的门把手,我说:“等我回来。” 我开了门,又将门在身后合拢,透过保安的身体,我与苏冉久违地相遇。 苏冉穿着白色的休闲装,手里拎着粉红色的饭盒,正在同保安争执,他看到了我,脸上先是划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变成了不屑,但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怯懦。 他轻声地说:“我来看望东阳,但门口的保安不放我进去。” “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我冷淡地回他,“你先回去吧。” “我煲了汤,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他的眼圈泛红,看着竟有几分可怜,“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我向他伸出手:“饭盒给我,我带进去,等他醒了,我再转交给他。” 他犹豫不决,像是在揣摩我的想法,过了一会儿,还是将饭盒递了过来。 我伸手去接,然后看着苏冉提前松开了手,饭盒撞击到地面上,汤撒了一地。 他一下子哭了出来,弯腰蹲在地上,说:“你不想接可以不伸手,为什么故意将它扔在地上……” 我没有看他,只是看向走廊的尽头,那里果然有记者和摄像师。 我开始觉得可笑至极,这种像是智障狗血剧里走出的没脑子的人,竟然是宋东阳的命定伴侣。 我向苏冉的方向走了一步,他抽噎着哭泣,说:“迟睿,我只是想和宋东阳在一起,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我抬起脚,干净利落地踹了他后背一脚,他尖叫出声,滚到了一边。 “你怎么打人——” 我抬起手,揉捏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抬起脚尖,点了点苏冉的方向,话却是对保安说的:“打他一顿,每个人三万奖金,记得别把人打死,也别把人打残。” “迟睿你敢——唔——唔唔唔——” 这里的保安都是专业人士,他们利落地将苏冉擒住,并用棉布堵住了他的嘴巴,已经在他身上招呼了很多下。 我走近了他,用手指划过他正在淌冷汗的脸,凑到了他耳畔,低声说:“我既然是反派,有什么我不敢的?” 苏冉惊恐的视线让我格外愉悦,我低笑着后退,又转过身,走向了正在偷拍的记者和摄像师。 “出个价吧?” “……” “要不苏冉给你们多少钱,我翻个倍?” “……” “别不好意思啊,大家出来混的,不都是为了赚点血汗钱。” 转好了账,签好了协议,销毁了所有的底片,我转过身,发现苏冉已经没办法自己站起来了,神智甚至有些不清楚。 我嘴角含笑,轻声说:“怎么伤得这么重?还不快把人送到急救室?记得,要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是。” “苏先生真是不幸极了,竟然会在探病的路上碰到一顿毒打,你们交接下工作,干脆去他病房门口,保护他吧?” “……好。” 我加了保安领队的微信,转了一笔钱给他,说:“好好干。” 保安领队也很上道,低声说:“迟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几个保安拖着苏冉下去了,我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等新的保安过来补充好位置,这才推开房门,重新回了病房。 刚进门,就对上了宋东阳的眼神,我不由哂笑:“怎么不睡一会儿?” “在等你的答案。”他给了我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是你的前男友。” 我在前男友和前未婚夫两个选项中犹豫了几秒钟,最后选择了不那么狼狈的称呼。 “我们为什么分手?”他抛出了个直球。 “你提的,别问我。”我回敬了一个直球。 “迟睿,我们能复合么?我喜欢你。” 我刚想说你别做梦,我不可能跟你复合,眼前的大部分事物却变成了熟悉的黑白像素块——除了宋东阳与我。 我看到一串像素钻进了宋东阳的大脑里,冷汗自他的脸上滚落,他开始剧烈地抽搐。 我试图走向他,却发现我的脚下并没有路,我悬浮在半空中,无法动弹,无法出声。 终于,我眼前的一切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 “怎么不睡一会儿?”我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 但宋东阳的答案变了,他说:“我睡不着。” “我是你的前男友。” 我盯着他看,我明知道像素已经钻进了他的大脑里,依旧渴望着能有奇迹出现。 “原来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的表情变得很冷漠,缓慢地别过头,不再看我。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能忍耐住疼,却忍不了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但尚未来得及动作,却听到他说:“迟睿,我爱你,我们能不能试着重来?” 我同他视线相对,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却也说不出同意的话,前者对不起他,后者对不起我自己。 我在犹豫不决,眼前又出现了同样的像素化的情景,而这一次,像素块将宋东阳的身体从头到尾包裹住了。 我听到了指针被迫倒转而产生的难听的兹拉声响。 “怎么不睡一会儿?”我攥起了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它在发抖。 宋东阳的表情是一片空白,仿佛刚刚出生的人偶娃娃,过了很久,他才说:“啊……” “我是你的前未婚夫,”我选择变更了答案,试图让语气变得轻快而无所谓,“你在婚礼上因为一个人而选择逃婚,事实上,我不喜欢你,你也并不喜欢我。” “抱歉。”他脸有些红,像是羞愧。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想离开这里了,我有预感,再留在这里,说不定我会彻底失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我还有事,你先休……” “迟睿,”宋东阳打断了我的话,他仰起头,日光倒影在他的眼里,像璀璨星辰,“我不太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如果我让你难过,我向你道歉……” “你不必道歉。”我从未如此狼狈不堪。 “需要的,”他有些吃力地抬起了手,朝向我的方向,“我向你道歉,很抱歉,我好像对你旧情难忘,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对不起,我伤透了你的心,我能不能向你祈求一个机会,我们再试一次,让我能追求你。”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我是一个过分理性的人,因而在发觉像素块的存在后,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我不希望我和宋东阳彼此伤害,为此我选择放弃,但宋东阳偏偏用他的行为告诉我,他不想放弃。 去掉“大概”、“也许”、“可能”这些修饰词,他是真的爱我。 纵使失去记忆,纵使回溯时间,他依旧会盯着我,同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是包裹着糖衣的炮弹。 我该拒绝的。 但我闭上了双眼,我听见我自己说:“好。” 像赌徒下注了所有的筹码,我放纵了自己,选择入局。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宋东阳的声音柔和,不带有一丝尖锐的气息。 “宋东阳,”我有些艰难地斟酌语句,“你说,我们现在的选择,会不会是剧情的轨迹。” “剧情的轨迹?迟睿,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宋东阳的话语含笑,带着一丝迷惑和忐忑,我睁开了双眼,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什么,我刚刚只是在想,或许你出院后,可以住在我那里。” “住你那里?如果不打扰的话,当然很好。” “不会打扰的,本来就是我们的婚房。” 宋东阳的脸上涌现出少许慌乱和羞愧,似乎是想到了他逃婚这件事。 我走向了他,站在他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婚礼没有了,我们非法同居吧。” 我以为宋东阳会流露出一点生气或者失望的情绪,却没想到他莞尔一笑,说:“迟睿,你好可爱。” 这句评价我绝对不会承认的,我这个人和可爱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正想严肃地纠正他,他却吃力地抬起手,虚虚地抓住了我上衣的下摆。 他又重复了一遍:“迟睿,你怎么可爱啊。” 我故作镇定,耳朵却烧得慌,我说:“闹一次失忆,怎么还变得会说情话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 “……也不是不喜欢。” 宋东阳攥了我衣角一会儿,又悄悄地松开了,他说:“我记不清,我有没有还没理清的情感关系了。” “我刚刚让人把你的出轨对象打进急救室了。” 我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无需怀疑,我就是在试探。 “注意收尾,不要留下把柄,”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想打我,可以等我身体好一点,再打。” 我弯下腰,用手心拍了拍他的脸颊,我说:“我如果非要现在打你呢?” 宋东阳一点也不害怕,他躺在柔软的枕头上,人也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又甜蜜。 他说:“那你打吧,我一定是做错了很多事,让你很生气、很难过,你才会忍不住,非要打我的。” 失忆的宋东阳怎么这么会说话,这让我怎么能狠下心吓唬他。 我又向下压了压身体,亲吻上了他的脸颊,一触即离,我正想抬直上身,唇上却骤然一软——宋东阳抬起了头,精准地亲上了我的唇。 有那么几秒钟,我是愣住的,宋东阳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轻轻地扫过了我的心扉。 他重重地倒回了床上,喘了几口气,又对我笑:“我亲到你了。” “是么?” 我冷淡地反问了一句,却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重重地吻。 我们亲得难舍难分,交换着口腔内的津液,等到他眼角都泛起了泪,我才松开了他的唇,冷静地同他说:“这才叫吻。” 他的脸红彤彤的,像刚刚成熟的苹果。 我伸出手,随手把玩他睡衣最上方的纽扣,我说:“等你出院,我会把你剥光了,同你发生不正当男男关系。” 宋东阳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他轻咳一声,问我:“你……你会做么?” 他的问题甚至让我怀疑他没有失忆了,我定定地看了他十几秒钟,回他:“我并不蠢。” 他的脸更红了,却还是不躲着我,他说:“那你温柔一点。” 我没答应他,我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他刚刚问我的那个一点也不给我面子的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宋东阳出院的日子。 他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人已经可以行走一段距离了,因而出院时,我们并排向外走,果然遇到了很多记者和摄像师。 宋东阳的身体一瞬间变得极为僵硬,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选择将他揽入怀中,亲上了他的唇。 灯光闪烁不停,周围俱是嘈杂,我心无旁骛地亲吻着宋东阳的唇,心想我真是中了他的情蛊。 无论真相是什么,于外界人看来,宋东阳出轨是事实,大家想看到的是我与宋东阳永久决裂、不再往来,而不是我同他旧情复燃、重温旧梦。 我几乎能预料到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正如之前我告知家人,我和宋东阳又在一起了,家中掀起的波浪。 我很少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做一件事,但我想同宋东阳再试一试,即使最终的结局还是分道扬镳,至少我尝试过,并不会后悔。 我揽着宋东阳进了保姆车,车子极为艰难地开出了人群。 宋东阳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地问我:“我是不是给你带了很大的麻烦。” “是,”我从来都不愿意欺骗他人,“但那或许不是你的错。” “或许?”他低声反问。 “我们生活在一个划定好的世界,而你和苏冉一起离开,我们的婚礼中止,应该就是必要的剧情。”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像素块,看着宋东阳紧闭的双眼,说完了没有听众的话语。 “一旦剧情发生偏移,或者我们试图袒露真相,就会出现眼前这样的情景。” “时间会倒转到前面的某一个时间节点,两个时间节点之间的记忆,将会被清空。” “宋东阳,我没办法告知你真相。”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是。”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以后你要乖一点。” 宋东阳别过头,看向窗外,没有再说话。我以为他是生气了,但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偷偷地把手挪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奇异地让我的眉头舒展开。 他说:“我应该去道个歉吧?” “不必。”我握紧了他的手,冷淡地说,“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宋东阳“嗯”了一声,特别自然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他这幅模样看起来很脆弱,我甚至产生了我能够掌控他的错觉。 于是我放纵自己,短暂地不去思考那些诡异的像素块,不去思考我是否正在沿着剧情轨迹前进,不去思考接下来将会面对的一切,我顺从自己的心意,俯**,在他略带茫然的脸颊上烙下了一个吻。 抛离开所有的理智和顾虑,我的本能是想靠近他。 车辆缓慢地停止,夕阳的余晖下,别墅也沾染了几分温情,宋东阳先下了车,这场车祸让他的腰身更加消瘦,竟有了些柔弱的气息。 我下了车,很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腰,埋首啃咬他的耳垂。 他纵容着我,似无知懵懂,像刻意引诱,我的手探进了他衣衫的下摆,指腹下是细腻的**。 他轻轻地颤抖,回抱住了我,我们视线相交,都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火。 人的欲/望真是可怕的东西,我和宋东阳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甚至有了这一刻可以永恒的错觉。 我将今天晚上的第四个“雨衣”脱了下来,缠绕好扔进了垃圾桶,身后很快覆上了温热的身体。 宋东阳的吻落在了我的脊背上。 “怎么了?” “我爱你。”宋东阳嗓音沙哑,却带着难言的魅力,“我想抱着你。” 我转过身,轻易地将他压在了床褥上,“友善”地提醒他:“套子用光了。” 他的手指温柔地插进了我的发间,修长的腿缠上了我的腰,说:“不需要那个……” 我听懂了他未尽的话语,满足了他的心愿。 我们几乎厮混了一夜,第二天要靠佣人敲门才能勉强起来。昨夜过得太过疯狂,宋东阳不得不给自己加了个软垫,脸色也有些苍白。 早餐十分丰盛,但他兴致缺缺,吃得并不多。我放下了刀叉,在他略微担忧的眼神中,留下了一句:“等我十分钟。” 我从容不迫地进了厨房,给自己围上了围裙,用蜂蜜沾着面包,放进了烤箱里烤制,又拿了模具,煎了两个心形的荷包蛋。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心形模具,好在成品还不错。我脱下了围裙,将餐盘送到了宋东阳的面前。 宋东阳的表情很奇怪,他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会给他做早饭,非常惊讶,又带了一丝别的情绪。 他低下头,用餐刀开始切荷包蛋,但他刚刚下手切了一下,就放下了餐刀,说:“太漂亮了。” 我听明白了他未说尽的话语,哄劝他:“不管多漂亮,都是做出来给你吃的。如果你喜欢,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太麻烦了。”他这么说着,却低头咬了一口荷包蛋的边缘,他的唇沾染了少许油渍,平添了一丝艳丽。 我别开了眼,暗暗怪他太过诱人,不愿承认自己太容易被蛊惑。 他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饭,用湿毛巾擦拭了嘴角和手指,非常自然地走到了我的身边,钻进了我的怀里,闷声说:“刚刚在吃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分明能看到你,却怎么也不满足。” “你想做什么呢?怎么样才会让你满足呢?”我故作冷淡,其实内心已经炸开了五彩烟花。 “想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你身上,想紧紧与你相连,想融进你的骨血里,”宋东阳的手越抱越紧,甚至让我有一丝疼,“迟睿,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甚至不愿意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那只是雏鸟情节罢了,因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又对我有极高的喜爱,产生的“唯一”的错觉。 因为能抓住的人只有我,所以他将所有的占有欲倾注在我的身上。但听到他这么说,我还是高兴的,至少在此时此刻,我毫不怀疑,我就是宋东阳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你就跟紧我,”宋东阳的心愿并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事,我伸手摩挲着他的脊背,温声说话,“你可以一直看着我,当我没有其他事的时候,你可以抱着我。” 宋东阳的头深深地埋进了我的怀里,叫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低声回了声“好”。 我今天原计划出一次门,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无非去俱乐部消磨下时光,但宋东阳现在的状态并不好,我还是取消了出门的打算,同他腻在了一起。 这处别墅的确是买来给我和宋东阳做婚房的,各项设备都是最新款,宋东阳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常识性的知识并没有缺损。 我们两人在一处,总要寻找些乐子。滚床单并不合适,毕竟昨日折腾得太过,宋东阳坐着的软垫就是明证。 我以为宋东阳会提议去看个电影,却没想到他拿来了两个笔记本,递给了我一个,说:“打游戏吧。” 这真是一个很老旧的消遣方式了,我就记不清我多少年没玩过游戏了,而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对游戏也没什么兴趣。 “玩什么呢?”我打开了桌面上的游戏导览,询问宋东阳的意见。 宋东阳的表情很冷淡,手指向下滑动着滚轮,过了一会儿,他将鼠标挪动到一个图标上,说:“玩这个吧。”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我看了一眼那图标和下面的名字,确定没什么印象,就说:“我没玩过这个,你会玩么?” “看着眼熟,”宋东阳双击了图标,打开了登录界面,“你知道的,我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也扭过头,打开了登录界面,登录的方式有账号/邮箱/手机号,我点进了底下的注册的按钮,输入了自己的邮箱,顺利点到了下一步,却听见宋东阳说:“我的手机号注册过这个游戏。” 如果曾经用手机号注册过游戏,只需要一个验证码,就能登录账号。宋东阳下床去客厅取自己的手机了,我看了一眼界面,犹豫片刻,也退回到了上一步,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得到了该手机号已经绑定账号的提示。 我深吸了口气,意识到这个游戏,或许又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我的手机正好在手边,收到验证码后,顺利地登录到了游戏的界面里。 这是一款古风游戏,我发觉自己的角色是一位白衣剑客,角色名叫宋睿。我抿紧了唇,点开了人物的资料卡片,大红色的字体彰显着存在——“姻缘:迟东阳”。 下面则是一行黑色小字——“您已成婚4036天。” 我抬起头,恰好与刚刚进门的宋东阳视线相对,他茫然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将心中涌起的情绪压制了下去,我说:“你登录自己的账号看看。” 宋东阳上了床,输入了验证码,我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的屏幕——我看到了一个黑衣的杀手,而杀手的名字,正是迟东阳。 又中二又纯情,才会在游戏里做这种交换姓氏、结为姻缘的傻事。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宋东阳说什么话语,稍松了口气,就听他问:“你在哪里?” “什么哪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报一下你在游戏里坐标,我去找你。”他沉稳地回答。 我手生得厉害,找了一会儿,才报出了坐标:“136.78,72.16,43.57” “等我。”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急切,让我忍不住偏过头。 他表情专注,手指轻敲键盘,熟稔得完全不像生手,我低下头,看见他的游戏界面上,黑衣的杀手在一个又一个屋顶上跳跃前行。 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却没有扭头看我,只是说:“迟东阳该回家了。” 宋东阳的电脑界面的右下角是游戏地图,我看着代表他操控角色位置的小红点,快速地向代表我角色位置的小绿点的方向移动。 我应该觉得眼前的情景太幼稚的。 这只是我们少年时玩过的一场游戏,我们全都忘记了这一场经历,现在我们躺在柔软的床上,他执着地让人物重逢,而我盯着屏幕看,这情景怎么看,怎么都该觉得好笑。 但我笑不出来,我竟然笑不出来。 我伸出手,伸手按下了自己键盘上的快捷键,开了游戏的背景音乐,却没想到,竟然是晏殊的《玉楼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男子的歌声喑哑而哀伤,等到最后一句唱完,耳畔的键盘敲击声也停了下来。 “到了。”宋东阳轻轻地说。 我眼前的界面也迅速变化,不再是旁观白衣剑客的视角,反倒是像白衣剑客一般,看到了层叠的屋顶和远处的夕阳。 无形的孤寂笼罩全身,我正欲开口,却见一道身影自天际飞跃而来。 那人影轻快地在屋顶上跳跃,很快就到了我面前,我盯着那人看,不确定是不是错觉,竟看出了几分宋东阳的影子来。 他突兀笑了,伴随着悦耳的男声:“夫君,我回来了。” 我的肩膀一沉,宋东阳枕在了我的肩膀上,环住了我的腰。 眼前的视角又变了,白衣剑客和黑衣杀手并排靠着栏杆,留给了我们一个背影,系统的提示也姗姗来迟——“恭喜玩家宋睿、玩家迟东阳历经磨难、久别重逢,完成姻缘副本-长相思。” 我没有问宋东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是点开了系统消息栏和游戏自带的日志薄。 我第一次登陆这个游戏,是在十五年前,我算了算时间,那时候我还是个中学生。 我和游戏里的迟东阳最初的关系,是“八拜之交”,我们一起从新手村出来,又一起建了帮派,我们曾在游戏里度过无数时光,然后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从“八拜之交”变成了“情比金坚”,我在系统的日志里看到了我们成婚那晚的烟花截图,人民币两百元一个的烟花,在截图上密密麻麻,仿佛不要钱。 但年代还是太久远了,找不到我们成婚时的系统录屏,只能找到一张截图,我和宋东阳的角色身着红衣,并排跪在一起,脸上俱是笑意。 我确认了时间,那是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 而后就是零零散散的游戏生涯,我们一起踏遍了游戏里的美景,沉迷亲亲密密,偶尔还会撒个狗粮、秀个恩爱。 游戏日志录的进度条也快到了尽头,宋东阳突兀地说:“别看了。” “我想看。”我这么说着,却停下了操纵鼠标的手。 “好吧,那就继续看。” 我们接到了一个任务,要求我们分头去查询一部分真相,而且要七七四十九天不得相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会送一套情侣装,且只能通过这种途径获得,不能氪金。 宋睿率先完成了任务,就在阁楼上,等待着他的迟东阳归来,但迟东阳没有再回来,他在返程的路上停住了脚步,这一等这一停,就过了足足十年。 如果我们今天没有上线,游戏中的这两个人,将永生不得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宋东阳怎么知道这个游戏?又怎么能在登录后,就立刻知晓十年前未曾完成的任务。 我的确感动,但感动不足以让我的智商下线,我搂着宋东阳的腰,低声问他:“你真的失忆了么?” “当然,”温热的气息贴近了我的耳垂,我有一点点痒,但是没躲开,便听宋东阳继续说,“只是又记起来了很多事。” “比如?”我斜睨过去,恰好与宋东阳的视线相交,他看我的眼神,奇异地和当年我们约定婚约时一模一样。 宋东阳没回答我的问题,但用他的唇吻上了我的唇,温热而柔软的触感,顺从而体贴的态度,我将两个笔记本合拢,放在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将宋东阳压在了柔软的床褥里,肆意放纵。 等一切止歇,宋东阳枕在我的手臂上,他用略带粗糙的手指,在我的胸口写着字,我没有凭借触感猜出文字的技能,因而直接问他:“在写什么?” “我爱你。”他答得坦坦荡荡。 我摩挲着他的后脖颈,低垂眼睑,问他:“很喜爱我?” “当然。” “那就证明给我看。” “你真是……” 我依靠在床头,虚虚地扶着宋东阳纤细有力的腰身,晶莹的汗水自他的脸颊滚落,他却英俊得宛如西方神话里的阿波罗。 他用他的身体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快乐,最后筋疲力尽地躺在了我的身侧,我却压在了他的身上,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征服。 …… 我们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我在拨弄着手机,宋东阳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我放下手机,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宋东阳几乎没有思考,就给了我答案。 “你名下有公司,宋家也需要你。”我从未想过将宋东阳囚禁在这里,“你要考虑你的工作,以及你的家人。” “你要赶我走么——”宋东阳直白地问。 当然不是,但我不可能将你一直留在这里,你不是柔弱无力的病人,也不是我豢养的用来泄/欲的情人,你是宋东阳,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在斟酌着用什么话语更温和地表达我的想法,宋东阳却抱紧了我,用唇贴紧了我的耳垂,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迟睿,你把我关起来吧。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也控制住自己想质问的欲/望,我盯着看他,然后看到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又笑了起来,说:“我饿了。” “我去做饭。” 我留下了这句话,换上了睡袍,离开了卧室,整个人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思考着宋东阳刚刚为什么悄悄地同我说那句话。 现在已经得知的是,我的身份是“反派”,宋东阳的身份则是“主角”,按照之前苏冉的态度,他极有可能是另一个“主角”,剧情该是宋东阳和苏冉在一起,而我对宋东阳求而不得,对他与苏冉之间的感情加以阻拦和破坏。 所有的情感故事,大抵都会有些套路,常见的梗概,诸如校园相见、婚礼逃婚、车祸失忆,已经都体验了一遍,接下来,或许该是十分常见的虐恋囚禁。 宋东阳有没有失忆,如果失忆了他究竟忘记了多少事,这一点应当画个问号,但他极隐晦地提醒我囚禁他,不要放他自由,我猜测,这应该是个极重要的剧情点。 一旦我们的行为偏离剧情轨道,像素块背后代表的力量,就会强行将我们的记忆清楚,时间倒转,引导我们做出符合剧情的选择,这应当是某种意义上的“剧情修正”。 但现在的情形看来,修正的力量正在被削弱,像素块已经无法影响我的记忆,我对苏冉出手,也没得到什么惩罚,宋东阳保留了一些关键的记忆,他还能隐晦地给我一些暗示。 那我要不要相信宋东阳呢?相信他给我的暗示,选择囚禁他?——这大概率是剧情中的事件,顺从剧情的发展,会削弱麻痹无形的力量,还是会增强它? 我手中的资料实在太少,无法分析每一个选择可能导致的结果,只能选择赌一把。 我不知不觉走进了厨房里,于是收拢心神拿出食材开始处理,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我骤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第一次做饭的印象。 我热爱下厨,也热爱哲学书,但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热爱它们,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开始做饭,第一本读过的哲学书叫什么名字。 我的记忆看似完美无缺,实则千疮百孔,不知名的力量肆意地涂改我的过往,玩弄我的人生,迫使我走向我并不想走的道路。 我问我自己,我想囚禁宋东阳么? 我告诉我自己,我并不想。 人长期呆在固定的空间内、失去自由,可能会诱发或大或小的心理疾病,按照不知名力量的套路,极有可能会在这之后安排一些完全不合逻辑的剧情。 现在宋东阳暗示我囚禁他,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而他又开始反抗,我是该继续囚禁他,还是该放过他?如果苏冉找到了这个别墅,我是不是又该按照剧情的要求,将宋东阳放了,成全他们在一起?或者,我坚决不放宋东阳,而苏冉作为主角,单枪匹马将宋东阳救出,此时,宋东阳再顺理成章地“恢复记忆”? 我做了四菜一汤,准备好了晚饭,喊宋东阳下来吃饭,我们沉默地吃完了饭,宋东阳主动提出要去洗碗。 我不太放心,跟着他一起重新回了厨房,他刷完了碗,期待地看向我。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钟,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闭上了双眼,却一把抱住了我。 他说:“迟睿,我很害怕。” 我看向他的身后的橱柜,那里已经浮现出像素块的模样,并不狰狞,却足够可恨。 我冷静地问他:“你怕什么?” “我怕我会忘记与你有关的回忆,”他仰起头,毫不掩饰苍白的脸色,“我怕成为一个任人摆布不受控制的玩偶,我怕我会伤害你。” 我伸手扣住了他的脑后,低下头,同他额头相贴,我说:“相信我。” 他没有再回应我的话,他的身体已经被像素块团团包裹,像素块放过了我,却并没有放过他。 于是我清楚地明白,又有一段记忆,将从他的大脑抽离。 我知晓宋东阳的想法,他还是想走剧情,或许剧情走到尽头,我们都能得到自由。 但我不想要千疮百孔的记忆,不想要历尽坎坷的爱情,不想看着他同苏冉再有丁点关联,即使被迫。 宋东阳倒在了我的怀里,像素块消失不见,时间却并没有倒转回去。 我取出手机,拨通了医院里保安队长的电话,我问他:“苏冉最近怎么样了?” 保安队长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有人将他接走了,但宋先生下了命令,不让拦着。” “哪位宋先生?”我明知故问。 “宋东阳先生。” 我低头看了看昏睡着的宋东阳,惩罚似的掐了下他的脸。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苏冉已经出来了,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应该是他到这里找我,同我对峙。 如何为难幕后的力量?如何让剧情无法顺利回归正轨? 我开始思考应该怎么解决问题,已知的是像素块对我不起作用,我已经不受记忆清除和时间回溯的影响。 我第一次看到像素块,是我试图寻找美人、忘记宋东阳的时候,这应该是极严重的剧情偏移。 幕后的力量气急败坏地将我遗忘的记忆塞回到我的大脑里,试图让我中止同美人滚床单的想法,却未曾想到,我在那次事件中,反倒得到了一些脱离掌控的力量。 我是否可以大胆假设,一旦剧情发生重大偏移,像素块及其幕后的力量将有极大的可能会产生漏洞,甚至发生崩溃? 可供参考的样本太少了,这种情况下,只能赌一把了。 我在卧室点燃了促进睡眠的熏香,将宋东阳抱到卧室,盖上了柔软的被子。 宋东阳沉睡的模样很好看,让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在这些日子里,我偶尔也会设想,如果没有幕后的力量,如果我们的记忆从未缺失,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模样? 我们一定忍不住秀恩爱、撒狗粮,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订婚,一定会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认定这个人是终身伴侣。 我收回了触碰他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还是决定去赌这一场,如果赢了,我们可以自由地处理感情,如果输了,那证明幕后的力量足够强,足以重新变更宋东阳的记忆、引导他忘记我、重新和苏冉在一起。 我给苏冉发了一条消息,在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换上了外套和鞋子,准备出门。 门外,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游戏里,黑衣杀手自天际边跳跃着归来,游戏里的他们久别重逢,游戏外的我们悄然分别。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逼迫自己舍弃不必要的犹豫,我进了车库,挑选了一辆车开出门,很快抵达了约定的别墅。 这处别墅是我年少时的住处,我会定期派人打扰,但里面并没有固定的佣人,也很少有人知晓这里的地址。 这里足够安全,足够隐秘,也适合我做一些不合常理、几近癫狂的事。 什么样的行为称得上严重偏离剧情? 我决定放弃宋东阳,和其他人在一起,这算一种。 但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从心理上真正地放弃宋东阳了,我想和他在一起。 除了这一点外,我亲手杀了苏冉,或许也是一个思路。但考虑到我和苏冉的情敌关系,在医院里,我将苏冉折腾到急救室,也没有收到什么警告,显然我即使想杀苏冉,也会被判定在合理的范围内。 有什么事,是深爱着宋东阳、厌恶着苏冉的我绝不会做的呢? 我不会在他们相亲相爱的时候送上真诚的祝福。 我不会对苏冉抱有丁点友好的态度。 我不会在这段关系中退缩,选择逃避,或者……选择解脱。 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甚至抽空给自己榨了一杯果汁,我坐在沙发上吸果汁的时候,苏冉过来了。 他明显精心打扮过,整个人显得光鲜亮丽,也不耐烦在我面前演戏了,反倒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他说:“迟睿,你可真可怜,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看着宋东阳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我倒没预料到他竟然这么坦诚,他这样,我也不好同他虚与委蛇,也直白地同他说:“比不上你,有了无数外挂依旧不能让宋东阳真心喜欢你,我倒是很好奇,你一遍又一遍地倒置时间、清除他人的记忆,难道不用付出代价么?” 苏冉的脸色变得极差,他甚至是愤怒的,愤怒地指责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周围的一切又像素化了,苏冉双臂抱胸,得意地看着我,但很快,他的表情从得意变成了惊恐,他睁大了双眼,质问我:“为什么你还清醒着?”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我还醒着,为什么你的能力对我毫无用处?”我伸出手去触碰像素块,它们绕了我手臂一圈,又松开了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冉站了起来,咬牙呼唤:“主脑,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主脑? 这就是幕后的boss? 听起来像是什么科幻小说。 我的大脑里迅速地闪过了一些片段,扬声问:“你是不是附身过宋东阳一段时间?” 苏冉更加惊愕地看着我,他呼唤的主脑并没有及时回应他,这让他终于显露出狼狈来。 我终于想起,我刚刚回国时,宋东阳身上发生的种种异常,以及在我半昏迷后,苏冉和主脑之间的对话。 回溯时间需要能量币么?这么多次的回溯之后,苏冉还有多少能量币剩余呢? 我发觉我和宋东阳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因为不想体验被反复重置记忆的感觉,在发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触发时间回溯时,就会克制自己的言行,却没有想过,为了达成时间回溯这个目的,苏冉、像素块和幕后的力量也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样看来,我之前的思路和准备并没有出错,只有尽可能地偏离剧情轨迹,让苏冉耗尽所有的“能量币”,才有可能将他和他口中的“主脑”逼到绝路。 像素块已经停止了移动,周围的场景正在逐步恢复正常,苏冉皱紧眉头,似乎正在同“主脑”讨论如何处理现在的情景。 我吸了一大口果汁,放下了果汁杯,很自然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把枪。 我总归是个留过学的富N代,手中如果有枪,并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我将枪口对准了苏冉,苏冉表现得极为恐慌,他强装镇定,劝我思考清楚。 我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说:“不必劝我,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扣下了扳机,苏冉的眼中迅速地滑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满脸愕然。 我不带任何歉意地说:“抱歉,是玩具枪而已。” 我随手将玩具枪扔向了他,又摸出了一把刀来,盯着仿佛还没缓过神来的他,问:“你不逃跑么?” “你根本不敢杀我,”苏冉的表情极为嚣张,甚至向我的方向凑近了一些,“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说的对,”我不带感情地评论,“我的确不想杀你,因为没必要用你的血弄脏我的手。” 我将指向他的刀尖向里收了收,笑着说:“不过,我想做个试验。” 苏冉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他冲向我,试图阻拦我,但我的动作远比他想像得要快。 我没有一丝犹豫,几近决绝地将刀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颤抖,那一瞬间,我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来临。 但很快地,我的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像素块,我听到了苏冉气急败坏的声音——“就让他死了不行么?他死了,将宋东阳的记忆彻底清理干净,我就能打出HE结局了。” “剧情世界的通关条件并不是HE结局,而是所有的人物符合剧情轨迹,迟睿作为反派boss,不能在剧情中死亡,建议任务者兑换能量币,开启时光回溯功能。”机械而冷漠的声音回应了苏冉的话语。 “我的能量币快清零了……” “建议任务者兑换。” “主脑,迟睿好像不受控制,刚刚我操作过,他根本不会失去记忆。” “建议任务者兑换。” “如果我的能量币真的清零……” “建议任务者兑换。” 苏冉惨笑一声,却说:“我拒绝,我要迟睿死。”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任务者拒绝兑换,”名为主脑的不明生物停顿了几秒钟,继续播音,“现在强制执行。” “什么强制执行?!”苏冉的声音因为过分惊讶而变成破音,“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规定——” “强制执行中——” 机械冷漠的声音伴随着苏冉的惨叫声,让我本能地睁大双眼,但眼前的场景却被层层叠叠的像素块遮掩——我看不清苏冉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从耳畔的声音中猜测一二。 像素块终于褪去,苏冉却不知所踪,我胸口的伤连同血迹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足足倒转了五分钟,又打开了茶几下的抽屉,那里躺着一把枪、一把刀。 我的记忆没有任何的缺失,苏冉疑似被迫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币,但我并不认为我赢了。 如果苏冉是所谓的“任务者”,那么他背后的主脑才是关键,只要主脑存在,它随时可以派遣新的任务者,制定新的游戏规则,来将我和宋东阳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没有丝毫的喜悦,但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去找宋东阳了。我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别墅里,他如果提前醒来,或许会十分惶恐不安。 我上了车,踩下了油门,当车辆缓慢行驶时,我听到了机械而冷漠的声音——“你要去找宋东阳么?” “你是什么?”我并没有惊慌失措,反倒冷静地询问。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你是主脑。” 我接触过的,现在还未解决的麻烦,只剩下这个了。 “你应该感谢我,我救了你。” 我并不想激怒它,但也不想受它摆布,于是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将车子开上了高架。 “迟睿,你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你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你从出生到死亡,都有限定的剧情,只要作者修改几个字,你的世界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又如何?”我早就对自身的处境有所预感,现在被主脑揭露出“真相”,也并不觉得震惊或难过。 “你非常聪明,也足够执着,你是我见过的少数能将任务者反杀的剧情人物。” 主脑的声音突兀地变得温和,我紧绷的神经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甚至产生了一丝想要相信的冲动。 我用指尖刺入自己的掌心,抑制住了这种莫名的情感,过了一会儿,才问它:“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生存的世界是虚假的,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恋人,都是数据堆积的产物。” “我并不相信你的话语。” “你可以亲自去看。” 我眼前的世界骤然发生改变,平坦的道路连同前方的车辆,一瞬间化为黑白相间的像素块。 我坐在像素块堆积成的车里,当我低下头,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黑白相间的方块堆。 “这个世界的所有物体,无论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本质上都是像素块堆积而成的。” “我们可以操控你们的喜怒哀乐,操控你们的一生……” 主脑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只是单纯阐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引诱和误导的意味。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黑白相间的双手,说:“你在撒谎。” “我从不撒谎。” “你隐瞒了苏冉关于强制执行的事。” “那并不是撒谎,是他完全不合格,滥用了太多次的时间回溯,也从未深入了解过任务者的工作手册。” 我对主脑和苏冉之间的爱恨交织毫无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同它斡旋,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成为任务者,迟睿。” 主脑的声线依旧是平稳冷漠的,但它的话语实在太可笑了,我和宋东阳因为任务者遭遇了这么多波折,我对这个职业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十分厌恶。 “我拒绝。” “成为任务者,意味着你将拥有主角的命格,你将轻而易举地拥有财务、权利、美人和一切想要的东西,只要完成任务,你将获得丰厚的奖励,甚至可以拥有无尽的生命。” “我拒绝。” “迟睿,你为什么拒绝?”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成为像素块的手臂,说:“不管我是剧情中的人物,还是所谓的任务者,本质上都是虚拟的角色。既然两者没什么不同,我为什么不选择更轻松更随意的道路?我的人生一路顺畅,我对现在的我十分满意,你的提议很有趣,但我拒绝。” “这个世界并未中止,我们将委派新的任务者过来。” “方便问一下,如果我答应成为任务者,这个世界将会怎样么?” “我们将排遣专业的AI操控你的身体,走完既定的剧情。”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那我可以安心拒绝了。” 主脑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追问:“安心拒绝?” 我斟酌了一下词语,开口说道:“假定你是一个AI,你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的剧情按照规定的轨迹前进,在前一个任务者失败的大前提下,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安排新的任务者,其二,让我们自发地重新走剧情。” “我并不是AI。”主脑不知道抓取了什么关键词,它选择先反驳这一点。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刚所说的一切,目的只是为了最后一句,当我成为任务者后,我的身体将为你们操控,走完既定的剧情。”我尽量剥离开情感,选择用最理性的思路进行分析,“你试图诱导我选择这条路,大概率是因为另一条路走不通,我猜你受到一定的限制,当上一个任务者失败后,很难再派新的任务者,或者选择其他方式直接干扰我们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我们的权限比你想象中要大,我们可以操控……”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机械音:“如果你真的拥有那么大的权限,就不需要让苏冉这个任务者来干扰我们的生活,也不需要再跟我废话,引诱我做出有利于你们的选择。” “……” 我似乎从它的沉默中体会到了他的无可奈何。 “任何一个作者都不可能将一个故事世界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我伪装成胸有成竹的模样,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推测,“任务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因为世界的重要剧情线发生了偏移,他们进入世界,附身在剧情人物身上,试图将偏移的剧情扭回原来的轨迹。” “任务者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被你们操控的棋子,我猜你们之间存在某种契约,任务者一旦失败就会遭到惩罚,甚至有可能会直接抹杀。” 我放平了呼吸,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并没有等待多久,主脑的机械音重新响起:“任务者拥有极为优渥的福利……” “对我没有丝毫的吸引力。”说完了这句话,我忍不住礼貌地笑了笑。 “如果您确定放弃这个机会,我们将联络宋东阳先生。” “他也不会答应你的。”我顿了顿,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又说,“我猜你曾经同他沟通过,但被他拒绝了?” 主脑这一次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它问:“为什么你们都选择放弃?” 我在这句疑问中,没有察觉到什么恶意,稍稍舒了口气,回他:“大概因为我们都有割舍不掉的情感?” “爱情?” “并不只有爱情,”我很认真地反驳它,“还有亲人和朋友,我在这个世界里出生、成长,你同我说它是虚假的,但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即使没有宋东阳,我依旧不会舍弃它,我不能容忍一个AI操纵我的身体,代替我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你的答案与宋东阳并不同。” “嗯?” “宋东阳比你更热衷爱情,他是一个恋爱脑。” 主脑的话语倒让我产生了好奇心,十分想知晓当时宋东阳与它的交谈内容,但我没必要询问主脑,我更希望宋东阳亲自同我讲这个故事。 谈判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主脑抛出的诱饵并没有那么诱人,我也从对话中汲取到了足够的讯息,是时候中止对话了,毕竟,我的爱人还在等我回去。 “如果您没有其他想说的问题,或许可以将眼前的黑白像素块恢复原状?”我没有看到镜子,不知道我现在笑起来什么模样,或许我的脸也变成了像素块? “你随时都拥有反悔的权利。”主脑声线平平,但他说出这句话,其实已经明示了放弃。 “我不会后悔,”我顿了顿,又说,“这个世界我十分留念,我希望我能安稳终老。” “当你圆满完成任务,积累到一定的积分后,你可以选择销毁我,甚至向更高的级别挑战。你难道不憎恨么?” 出乎预料地,主脑竟然说出了这一番话。 我在虚与委蛇和选择说真话之间徘徊几秒,最后选择了后者,我说:“我当然憎恨你们,但我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将你们彻底地、完整地毁灭。在双方力量悬殊的前提下,憎恨毫无意义,如果因为冲动而选择成为任务者,反而更有可能迈进你们的圈套里。” “你真是个聪明又理智的人,真不愧是……” 主脑的机械音骤然变得卡顿,撕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有外力阻隔它继续说下去。 我等待了一会儿,没有等待到主脑的声音,而后一生,我再也没听过它的声音。 我眼前的黑白像素块渐渐染上了色彩,方正的边角变得圆润光滑,我伸出手,看到了自己白色的皮肤,再先前看,眼前已经出现了正常的道路和车辆,只是一切都静止了,像一副无比逼真的画卷。 我将脊背挺直,用手指向前戳了戳,眼前的静止仿佛极薄的冰,一碰即碎。时间重临世界,声音涌入人间,我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继续前行,车流初始缓慢,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无人注意刚刚的插曲。 我的手机也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宋东阳三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让我久违地感到清爽与快乐。 我将车辆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区里,划开了手机屏幕,接通了电话。 “……迟睿?” “我在。” 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撒在了我的脸上,最寻常的午后,依旧让我心旷神怡,产生了想要大笑的冲动。 “你在哪里?”他像有千言万语,但最后说出了这一句话。 “回去找你的路上,”话说出口,我才发觉,我竟然说得无比温柔,过往的苦痛如浮尘,悄无声息地消散开,留下满心欢喜,“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喑哑,像极了喜极而泣,隔着话筒,甚至能察觉出他的羞赧和忐忑。 “宋东阳,”我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幻想着拂过他的脸颊与身体,“我依旧没有属于我们全部的记忆,但我想,我们在未来的时光,会拥有更多甜蜜的经历。” “你说得对,”他笑了起来,爽朗的,毫无阴霾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可以一直在一起。” “我要继续开车了,”我这么说着,却把手机放在了支架上,完全没有挂断的欲望,“你不要同我说话,也不要挂断电话。” “好,”他顿了顿,又说,“我等你回来,老公。” 我攥紧了方向盘,踩下了油门,将车开往属于我们的幸福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在与宋东阳重逢,并度过了一个堪称荒/淫的夜晚后,我开始着手处理后续的所有问题。 苏冉在我眼前消失不见,我总要做好收尾工作,至少不要招惹上麻烦。但苏冉在第二天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他的性格发生了突变,变得低调而沉默,诡异的是,周围的人并不认为他和过往有任何不同。 属于曾经的黑红明星苏冉的相关讯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苏冉重新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我和宋东阳有一次同他擦肩而过,他看我们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 我意识到,任务者苏冉已经消失了,此刻留在世界上的,是曾经的属于本土世界的苏冉。 “小三”并不存在,宋东阳承受的压力也骤然消失,我们中断的那场婚礼,在其他人的眼中,是因为天降大暴雨,不得已选择延期。 我登录上微博,熟稔地进了睿阳的CP超话里,小姑娘们开开心心地舔着最新出炉的媒体图,贴着我们相处的小细节,大口吃糖,放心安利。 我继续向下刷,却突然翻到了一条微博,一位名叫超级小臭熊的网友发微博说——“昨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宋东阳做了对不起迟睿的事,又梦见宋东阳在婚礼上抛弃了迟睿,我哭得超伤心,最后直接哭醒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好傻,这梦做得毫无逻辑,简直要打一百个差评。” 这条微博底下有几条评论,大多都是温声安慰和跟风“差评”的,我想了想,确认自己登陆的是小号,也留了一个评论——“只是噩梦,你粉的CP会永远甜下去的。” 评论发送成功后,我放下了手机,偏过头,看向宋东阳,他正在拿着kindle挑选着最新上架的哲学书。 他最近总同我在一起相处,被我养得稍微胖了一点点,脸颊又白又嫩,让我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他抬眼看我,也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说:“还想戳别的地方么?” 我沉思着要不要继续堕/落下去,他却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指腹,又很自然地含了进去,像极了某种不可直言的暗示。 于是温馨的午后,又变成了一场香//艳的缠绵。 我和宋东阳久违地去爬山看日出,这种如同小言剧情的行为,我们已经十多年没做过了。 山顶有一点冷,好在我们穿得足够厚实,但纵使如此,我们仍然依偎在一起,握紧了彼此的手指。 启明星高悬在空中,眼前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我甚至看不清宋东阳此刻的脸。 他在黑暗中,轻声地说:“上一次我们一起看日出,天亮前我们还是情侣,天亮后我们就成了兄弟,到后来,连曾经在一起看日出这件事都忘记了。” “你在害怕么?”我抱紧了他,试图通过这个行为给予他些许勇气。 “不,不是在害怕,”他的声音分明在耳畔响起,却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从遥远的地方传递过来,“只是在遗憾。” “遗憾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 “嗯,我原本计划,等你二十岁我们就订婚,订过婚过半年就结婚。” “但没想到,因为失去了记忆,被迫将这个计划延后,”我亲吻着他的鬓角,又忍不住问他,“所以当初你为什么会提议同我联姻?你那时候就很喜欢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语里带了一丝我不熟悉的迷茫与庆幸,“当时的确出了意外,我手里也有其他的方案,但当我看到你,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方案,我想同你结婚,这仿佛是我天生就该做的事。” 我其实还有很多疑问,这其实是个很好的询问的时机,但万般话语,最终化为一句:“等太阳升起,我们也要变一次身份。” “怎么变?”他闷笑着问我。 “上山的时候,我们是情侣,下山的时候,我们是未婚夫妻。” “迟睿。”他突兀地喊了我的名字。 “嗯?” “我答应你。” “好。” “我们私奔吧。” “好。” 他没再说话,但他的眼泪沁透了我的衣衫,让我的胸口凉了一小块,我的手抚过他的脊背,似无声的安慰。 天边出现了光晕,日光丝丝缕缕划破了黑暗,宋东阳从我的怀里抬起了头,望向了天边。 我们沉默着、相贴着,注视着一轮红日自天际升起,万丈光芒洒落人间,这或许并不是我们见过的最美的一次日出,但却是最温馨而浪漫的一次。 太阳升起,诺言兑现,有情人永远相伴。 -- 我们最后真的私奔了,领了结婚证后,开着一辆房车,驶上了一条公路,但与过往不同的是,这条公路通向其他的公路,并没有半途中止。 我们私奔得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很快就被记者、CP粉和路人发觉,他们得到允许后,贴心地拍好照片,开始记录我们的行程点滴。 我们偶尔会在偏僻的路段靠边停下,放一首舒缓的音乐,平摊开哲学书,看着看着,却忍不住偷瞄对方,最后总会放下书,交换一个温暖的吻。 我们在路途上看到了无数次日出和日落,努力将缺失的时间补回,将过往的斑驳抚平,当我们返程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两家的家长揪在一起批评教育。 我们被塞到了不同的房间里,捧着社交软件聊天,颇有些惨兮兮,宋东阳给我发了个表情包,上面是一个小人捂着肚子,喊饿。 我笑着回了他一句——“等着。” 我悄悄地去了厨房,准备给宋东阳煮一盘意大利面,当我拆开意面的包装的时候,眼前却骤然多了一个画面。 年少的宋东阳青涩而英俊,笑得甜甜,他说:“迟睿,你真的会做饭么?要不还是让我来?” 年少的我围着围裙,却将他按在墙上吻,我们亲得气喘吁吁,我听见我很认真地说:“我能喂饱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年少的我们可爱得过分。 我正在忙碌,却听见了熟稔的脚步声,抬起头,宋东阳穿着睡衣,出现在了厨房里。 他像是很遗憾似的,说:“这里太大了。” “想过来就过来,不要犹犹豫豫。” 他就真的一点也不矜持,从背后抱住了我,像一块黏皮糖黏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些吃力地煮好了意面,将肉酱挤好,端了两盘出来,宋东阳双手环绕着我,跟着我一起走出了厨房。 我们谨慎地开了一盏小灯,坐在一起吃面条,等吃完了,我特别自然地用脚尖勾了下宋东阳的小腿,说:“你去把盘子和筷子放进洗碗机里。” “好。” 我们一起上楼,本该在楼梯口告别,但对视了几秒钟,就干脆推开了最近的客房门,反锁上门,在黑暗中开始接吻。 在陷入无边的快乐前,我的脑海中划过一句话——爱情永远无法掩盖。 宋东阳爱我,我爱宋东阳,于是我们打出了happy end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个尾巴,然后开下一个世界,感谢大家陪伴√ 第四个世界 第104章 我和宋东阳这一生没有赚很多的钱,但走过了很多的地方,经常沉迷旅游,仿佛在弥补什么遗憾似的。 我们的CP粉也很长情,并没有因为我们变老而放弃追逐,反倒间接给我们一个“最靓老年夫夫”的称呼。在一起的前几年,我们还会谨慎地对待周围的异常现象,因为不确定会不会突发变故,在一起的几十年后,我们放松下来,终于确定我们已经幸免于难。 等我们白发苍苍,宋东阳终于释然,偶尔也会讲一讲当初的茫然无措,我总会揽着他,静静地听他说。最艰难的时光我们已经共同走过,也渐渐抚平了伤疤,遗忘了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 我们到了生命的尽头,宋东阳先走了一步,当他合上眼的时候,我仿佛又听到了数十年前的声音。 它问我:“你现在的决定呢?” 我不知道我是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听到了这句询问,我选择打开了准备好的小药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口腔里,略带艰难地吞咽下去。 我抱住了我的爱人,合上了双眼,大脑中划过最后的一个念头是——我,迟睿,这一生依旧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控制。 -- 我是迟睿,迟睿的迟,迟睿的睿。 我是一个工科生,今年二十四岁,在读研二。 我家庭非常普通,经历非常普通,可以预见的,我的未来应该也十分普通才对。 我万万没想到,我的世界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初的变化,是我们专业来了一位交流学习的学生,他的名字叫宋东阳。 宋东阳是外籍华人,他有黑色的头发,但眼睛却是湛蓝色的,他身姿挺拔,气质高雅,用我们专业师姐的话来说,看着就像是有钱人家教养得极好的大少爷。 一般而言,留学生应该住在留学生公寓,研二又没什么课,他应该混留学生圈子,和直属的导师沟通,偶尔出席下组会,与我们没什么交集的。 但宋东阳不知道为什么,被宿管老师分到了我的宿舍。 我们宿舍是标配上床下桌四人间,但一个室友是本地人,一个室友刚好出国交流了,一个空床原本没有主人,现在多了一个宋东阳。 我和宋东阳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刚刚从楼下的澡堂冲完澡,光着上半身,身上只穿着一个裤衩,趿着拖鞋,半点不讲究地踹开了门,然后就和宋东阳打了个照面。 彼时正是夏末秋初,室外温度起码三十度,宋东阳西装革履站在宿舍的两排床中央,他小幅度地抬起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在心底卧槽了一声,第一反应这哥们不热么,第二反应才是,我是不是走错宿舍了? 我本能地看向自己床褥的方向,墙面上贴着熟悉的动漫海报,没错啊,这里是我的地盘啊。 “你是?” “宋东阳,”他开口说话,声音冷冰冰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相处,“我是刚刚过来交流的留学生,宿管给了我这个房间的钥匙,你是我的室友?” “应该是吧,如果这里是638。” “你叫什么名字?” 他依旧不苟言笑,面无表情,严肃的模样让我也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迟睿啊。” “迟睿A?” “迟睿,没有A。” 宋东阳扯起嘴角,脸上瞬间凝成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他说:“迟睿,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我轻轻地吐了口气,将脸盆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说:“你的中文真标准,我们一定能很好相处的。” “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什么?” “中文标准与很好相处之间。” “好吧……”我干笑了一声,背对着他,开始收拾自己脸盆里的洗漱用品。 我刚把洗发水放回到原来的位置,眼前就突然一暗,新室友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是刚刚洗过澡么?” “是的,”我以为他要问我在哪里洗澡,就直接说,“楼下有公共浴室,刷学生卡就能出水,对了,你办学生卡了没?” “办了。” 他的声音很近,简直像贴在我耳边说似的,我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笑一声,扭过头,发觉他果然离我很近,就忍不住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问了一个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问题——“你还是处男,对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真的觉得宋东阳很奇怪,但我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留学生,可能他们都在这方面都很直白? 我试着给宋东阳寻找借口,但宋东阳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我的怒火点燃了。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可以尝试性//交。” 一般情况下,我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上来就玩性/骚/扰,说得这么正经,完全不能用玩笑话来打哈哈过去。 我的愤怒越了界,直接冲了过去拎起他的领口,将他怼在了衣柜上。 我喘了几口气,尽量将骂人的话语吞咽到肚子里,手指依旧气得发抖,我说:“我不歧视同性恋,但你继续性/骚/扰我,我保证,我会打你。” 他湛蓝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我,过了几秒钟,他说:“抱歉,我说话比较直白,那是之前生活环境的习惯。” 我放开了他的领口,寻觅语言试图缓解此刻略显尴尬的气息,却又听见他补充道:“我换个说法,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当我的性伴侣。” 我攥紧了拳头,关节摩擦发出清脆声响,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人玩一/夜/情。” “哦?” 他抬起手,开始解西装外头的纽扣,从容不迫地将外套脱了下去,他上半身穿的衬衫极为修身,勾勒出漂亮的肌肉轮廓和堪称优雅的窄腰。 他盯着我看,单手接衬衫的纽扣,皮肤白得像牛奶一般,我莫名其妙,别开了眼。 我不认为我是不敢看,只是觉得,面对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男士,我不应该盯着他的身体看,那样会显得我别有居心。 “迟睿,”他轻唤我的名字,却不再冷冰冰,反倒是带了莫名的诱惑,“你不敢看我?”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或许你会介意我看你的身体。”我硬着头皮说话。 “不,我完全不介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笑了,但当我扭过头看他,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根本没有笑。 我尽量把我的眼神卡在他脖子以上的地方,但依旧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赤/裸的上半身,他的身材极好,甚至媲美最顶尖的男模。 作为正常人,我对美丽的事物会有向往和欣喜,但我克制地抬了抬视线,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宋东阳一声轻笑,他说:“想看得更多么?” “你再这样,我会向宿管申请变更宿舍。” 这话纯粹是骗他的,研究生宿舍相对比较紧张,更换宿舍也非常复杂,除非闹到不可开交,见面就打人的地步,学院和宿管阿姨是不会同意让我换宿舍的。 但宋东阳像是被我威胁住了,他抿直了唇线,冷冰冰地说了声“抱歉”,直接把他看起来很贵也很厚的西装穿上了,接下来开始略带笨拙地解锁自己的行李箱。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大夏天的穿着西装上衣在宿舍晃荡,到底还是看不过去,开了口:“哥们,你不热么?你穿衬衫就挺好的啊。” 宋东阳头也没抬,他说:“我从来不会穿上脱下尚未洗干净的衬衫。” 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他的行李箱,抱着一丝希望地开口:“你带着衣服吧?” “啪嗒——”宋东阳解开了行李箱复杂的密码锁,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几摞书,一件衣服也没有。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大热天的,这人完全没有换个衣服的欲/望。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带了五个行李箱,”宋东阳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渗出的细汗,“四个行李箱在转运的途中丢失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就是你看到的这个。” “你怎么不去买点衣服?” “我刚刚下了飞机,直接到学校办理入学手续,周围也不太熟悉,还没来得及去买。” 经过了这一番交谈,我勉强对宋东阳的印象好了一点,主要他表现得有一点蠢,不像是有那么高的智商去做非常可恶的事。 我这个人说白了有点烂好人,确认了他没那么反社会后,再看他此刻的模样,就有些看不过去了。 我迅速地扫了一眼他的身材,打开了自己的衣柜,从最里翻出一个没拆包装的棉质白T恤,很自然地递给了他,说:“你要不嫌弃,就先穿它吧,然后把你衬衫洗了,现在的天气,晚上估计就干了。今天有空就今天,明天有空就明天,我再带你买几套衣服。” 他看我的表情很奇怪,仿佛能投稿“迷惑行为大赏”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似的。 但过了几秒钟,他点了点头,接过了我的T恤衫,然后没给我一丝反应的时间,背对着我脱下了外套。 我尽可能快地移开了视线,但依旧看到了他光/裸的脊背,他后背肌肉的弧度非常漂亮,最要命的是,他的裤腰极低,这哥们竟然有腰窝,臀部的形状也像知名的“蜜桃臀”。 我的呼吸沉了一瞬,却被宋东阳-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将包装拆开,把白T套在了自己的身上,遮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说:“你也不是特别直吧?” 我没回应他这句话,伸手抓着梯子,几步上了床,又把蚊帐的门拉上了,平躺在了床上。 我们宿舍是那种老式的宿舍,因为电路老化,没有空调,我在床头夹了一个小电扇,随手按下了开关,嗡嗡嗡,有一点声音,但这声音和带着热气的风,把我略微紊乱的心绪吹平静了。 我以为我已经将“不想交流”这四个字表现得足够明显,但我偏过头,几乎被吓了一大跳——宋东阳的头就站在我的床边,他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我。 床高一米九,宋东阳的身高至少过了一米八,应该和我差不多,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前些年一个经典的动漫场景,巨人扒着城墙,冒出了一个头,城墙内是惊慌失措的民众。 宋东阳长得不难看,但他这么瞅我,我完全没办法忽视他。 我们对视了十几秒钟,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在做什么?” “我这么穿,好看么?” 我的白T有些宽大,穿在他身上本该是空荡荡的,但他身上之前出了汗,棉质的T恤衫就贴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了胸肌,也凸显出了硬//挺的两点。我的大脑里闪过了一句特别俗的话,他这么穿着,还不如不穿呢。 我闭上了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的普通平凡的校园生活,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疑似G-V现场? 是的,我看过G-V,我有几个朋友是Gay,青少年的时候,他们陪我看A-V,A-V放完了,电脑顺序播放成了G-V,我看了一会儿,也没觉得特别恶心,当然也没硬,反正就跟着看完了。 我把思绪从遥远的过往回归到现在,我问他:“你在勾引我么?” 他摇了摇头,说:“我并没有在勾引你。” 我们的对话简直莫名其妙、无理取闹,我重新闭上了双眼,准备转过身,权当看不到他。 他又说了一句话:“我找不到餐厅在哪里,我有些饿了,睿。” “不要叫我睿,你可以继续叫我迟睿,”我抓了把头发,心底仅存的同情心让我做不到无视他,怀抱着一丝希望开口询问,“你会用手机导航的,对么?”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一定是笑了,他的声音不再冷冰冰的,甚至有些温柔。 他说:“抱歉,我没用过手机导航。”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补全 第106章 我抹了一把脸,从床上爬下来这个原本很容易的动作,也被我做得格外艰难,我将钥匙、饭卡、零钱塞进衣兜,拔掉了手机充电线握在手心,说:“走吧。” 宋东阳像是笑了一下,但当我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我皱眉看了他几秒钟,重新把衣柜打开,翻出来了一件白衬衫和一件七分裤,递给了他,说:“你不介意的话……” “我当然不介意,十分感谢。”他迅速地接过了我递过去的衣服,像是生怕我反悔似的。 我实在不想再看他换衣服,干脆出了宿舍门,又关上了门。 走廊里没什么人,我依靠在门边的墙上开了一局游戏,一局游戏大概十五分钟,我赢了一局,宋东阳依旧没有出来。 我正想推门喊人,又想到宋东阳的个性,虚握了手指,敲了几下门,问:“宋东阳,你换完了么,走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里面人听清楚了,但我又等了一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没办法了,我只好推开了房门,然后我发现,宋东阳穿着我给他的衣服,耳朵上挂着一对蓝牙耳机,像是在接电话。 我松了口气,却也不想再到门外等了,虚掩上门,抓了个椅子坐下,准备等他打完电话,再一起出门。 宋东阳湛蓝的眼睛看向了我,但他五分钟内一句话都没说,让我怀疑之前认为他在打电话的判断是否正确,这哥们不会在听歌吧? 我在纠结要不要给他写个小纸条的时候,他按了两下自己的手机,把蓝牙耳机摘了下来,说:“我们可以走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手机,不是市面上通行的款式,这种要么是杂牌机,要么就是专供富人的高端机,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我孤陋寡闻。 “你喜欢我的手机?”他的嗓音真的不赖,和播音员不相上下。 “还好。”我谨慎地回答。 他小幅度地笑了起来,说:“我明天送你一部。” 我这是碰到不拿钱当钱的土豪了么? 我在内心腹诽,十分感动,然而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为什么不用,你不是很喜欢么?”他向我凑近了一点,气势很足,有点像影视剧里的霸道总裁,但他身上穿的属于我的衣服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 “我喜欢但你也不能送我啊,我们第一次见面,还不是很熟悉。” “熟悉了就可以送了?” “也不行吧。”我开始意识到我这位新晋室友的脑回路和我完全不同了,“朋友之间也没有送这种昂贵礼物的道理。” “并不贵。”宋东阳反驳了一句,抿直唇线,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想感谢我的话,回头请我吃饭?” “好。”他立刻答应了,人也恢复成了之前看起来冷冰冰的模样。 我心想宋东阳这变脸技能真的强,一会儿冷冰冰,一会儿浪得不行,一会儿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现在又像个正常人了。 我们出了宿舍楼,我低头看了一眼表,意识到最好吃的食堂已经关门,剩下的几个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了,就直接向西门的方向走,顺便问宋东阳:“你喜欢吃什么啊?火锅、烤肉、炒菜?” 我倒是想问他吃不吃麻辣烫、米线、面条什么的,但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心里已经做好请客的准备了,总不好吃得太便宜吧?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他问:“火锅是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以前都是在国外读书生活的,可能真的不知道火锅是什么吧。 但火锅作为中华特色美食,算是远近闻名,没吃过有可能,也没听说过,好像哪里不对。 我把心里滋生的一点怀疑跑到脑后,尽量用简要的语言解释:“火锅是一种特色美食,首先要有一个锅,里面放着美味的汤汁,再把菜肉放在里面涮一涮、煮一煮、捞出来沾着酱料吃。”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说:“我们就吃这个。” “能吃辣么?”我在心里迅速地滑过了几家知名火锅店,随后询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我忐忑他会问我什么是辣的时候,才开了口:“我不能吃辣。” “那我们吃海底捞吧,附近不辣的火锅里,这家最好吃,”我用手机预约取了个号,又叫了个网约车过来,“我们打车过去,但到了店大概还要等半个小时,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宋东阳的视线落在了我的手机上,脸上浮现了一点好奇,“你安排得很妥帖,你刚刚用的软件看起来也很好用。” “嗨,过一会儿我给你下几个常用软件,你熟悉下就会了,”我刚说了半句话,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国外是有打车软件的吧,你没用过?” 其实也有可能,如果他在国外有车或者当地没有放开这类业务的话,没接触过这类软件很正常的。 宋东阳的表现却很奇怪,他很尴尬似的偏过头,说:“我没用过,我……我不想骗你。” “你刚认识我没几个小时,又能骗我什么?”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快,“再说,有些小事骗我也没关系。” “并不是小事。” 宋东阳这么说着,突然握住了我的右手腕,我诧异地看向他,他张开嘴唇,正想说话,却猛地用力扯了我的胳膊。 我的体重并不轻,但他用的力气太大了,还是忍不住向他的方向倒去。他伸手环绕我的腰急速后退了一大步,我的背后有凉风拂过,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 我猜到发生了什么了,转过头,果然看见一辆电动车急速向前冲,没有丝毫停下来道歉的意愿。 我吐了口气,郑重向宋东阳道谢:“谢了兄弟,多亏你拽了我一把。” 宋东阳此刻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不再聊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只是说:“不必谢。” 预约的车辆很快也到了,我们上了车,向火锅店出发。 作者有话说: 争取五一后入V,会倒V,养文的记得五一看一看。 第107章 海底捞的人果然很多,好在外面的等候区有空位,我和宋东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宋东阳皱了皱眉,拿了耳机挂在自己的耳朵上,又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看样子是要听音乐了。 我心里有点后悔带他到这里来了,不管等候区的服务有多好,人多的地方总是嘈杂的,没考虑到他受不了吵。 服务员送来了饮料和小吃,我向他道了谢,又要了一个小纸袋,用来装千纸鹤和星星的。 这家店最近推出了一个活动,等候的时间内折叠千纸鹤和星星,能抵扣一部分餐费,我一方面是有点抠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就抽出了彩纸,开始熟稔地折了起来。 我折了一个千纸鹤,抬头就发现宋东阳盯着我看,他把一只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摘下来了,一副想跟我交谈的模样,但又矜持地不愿意率先开口。 真奇怪,我们分明没认识多久,我却很了解他似的。 我将手里的千纸鹤向他的方向挪了挪,说:“你会折这个么?” “我不会,”他这句回答不在我意料之外,但下一句却让我后背战栗,他说,“迟睿,你的手真漂亮,我很想舔舔它。” 我握紧了拳头,如果我们不是在等位区,而是在宿舍里,我的拳头应该已经砸在他身上了。 我气得指尖都发抖,猛地站了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眨了下眼睛,像是突然意识到我生气了,态度很好地说:“抱歉,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嗓音,同他说:“宋东阳,你究竟是坏,还是傻?” 宋东阳垂下眼,不再看我了,但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似的,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 他伸出了手,抽出了一张彩纸,轻声地说:“我也想折千纸鹤,但我不会折。” 我不确定他的表现是不是在给我递台阶,但说实在的,我不像刚刚那么生气了。 我抓了把头发,坐回到了位置上,也抽出了一张彩纸,说:“我教你。” “好。”宋东阳笑了起来,真诚的、阳光的,简直像个女孩子一样。 我强迫我自己低下头,不再看他的脸,但低下头,却能看到他捏着彩纸略显笨拙的手。 他的手指又白又长,手背上能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他的手腕极细,右手的手腕戴着疑似运动手环的一圈黑带。 明明是他的手比较漂亮,要舔也该是我舔他——等等,我怎么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 我的手指一抖,千纸鹤的头部就被我捏歪了,好在还能补救,我细细地补救了一番,眼角余光看到了宋东阳刚刚完成的成品——那是一只粉色的千纸鹤,每一个折痕都像教科书般标准,完全不像是新手折叠出来的。 “以前折过?”我随口问他。 “没……不,可能以前折过,但我没什么影响了。” 我“嗯”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小问题,继续动手折。 我的速度算是快的,但宋东阳的速度比我更快,很快地,他的面前就多了一堆折叠好的千纸鹤,我停下了动作,同他说:“够了,抵餐费只是讨个彩头,不要累到自己。” “我并不觉得累,我以前……” 他又住了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吞咽了进去,他望向我,湛蓝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水,但那时候的我太过粗心,也太照顾他的感受,从未想过深入地问询。 偶尔我也会想,如果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光里,我能越界逼问宋东阳,或许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天,我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也不至于那么激烈地反抗。 但我没有时光机,无法变更过去,只能任由那时候的我和宋东阳近乎傻白甜地在一起。 因为千纸鹤太多了,服务员又拿了一个袋子,过来帮我们装好,我把一个袋子递给了宋东阳,宋东阳愣了一下,问我:“送我的?” “不算是,你折了那么多,都是你的战利品。” 他听了这句话,像是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挚了。 我们一起从等候区向用餐区的方向移动,一路上能有不少小姑娘拿起手机偷偷拍照,我自诩长得不赖,但过往可没有这么热情的待遇,只能说宋东阳这个混血帅哥面容的确逆天,倘若他想出道,起码能在最近火热的选秀节目里排个前三。 我的大脑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人却非常熟稔地询问宋东阳的意见,开始用平板点单。 宋东阳比较偏好蔬菜类,我比较偏好肉类,这样荤素搭配,最后的菜单倒是很均衡。 我下好了单,又去调料区调小料,宋东阳对这个领域就完全不懂了,我谨慎地给他带了两碗调料回来,一碗麻酱,一碗海鲜酱油,不加葱也不加香菜。 这顿火锅吃得我们都很开心,甩拉面的小哥甩面的时候,宋东阳睁大了双眼,还“啊”了一声,那模样特别可爱。 吃完饭,我结了账,然后我们带着一身火锅味从火锅店里出来了。刚刚出了饭店门,宋东阳就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从厚厚的一沓现金里抽出了十几张红色钞票,递给了我,说:“餐费。” “要不了这么多,而且说好了,这顿我请。” 可能是因为他的迷惑行为太多了,我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没多少想要吐槽的欲//望。 他皱着眉,看起来马上要张口同我“据理力争”了。 我当机立断,又补了一句:“下次让你请我,好不好?” “……好。”他略带迟疑地答应了。 “你把钱收好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国内的支付软件我一会儿帮你下几个,不要身上带那么多现金。” “好,”他的脸有一点红,但很快消失不见了,让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迟睿,你对我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这算什么。”我就请宋东阳吃个饭,顺手帮他几个小忙,他干嘛一副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的模样。 宋东阳不再说话了,他悄悄地走到了我的身后,用脚去踩我的影子。 “你在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玩。”他的回答让我更加疑惑,但我没有阻止他,不就是踩影子么,只要不踩我,那就随他。 晚风湿热,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出租车的影子,又拿起了手机,准备约个车过来。 我刚打开了软件,宋东阳的手就搭在了我的手腕上,他说:“不用叫车了,有人会来送我们。” “你叫了车?” “是我朋友。”他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我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了汽车的声响。 等我扭过头,才发现眼前停了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汽车,车窗下滑,露出了驾车人的面容。 他和宋东阳一样,有湛蓝的眼睛,但头发并不是黑色的,而是金色的。 他冲我笑了笑,说:“你好啊,迟睿。” “你好。”我同他打了照面,目光移向了宋东阳,他既然是宋东阳的朋友,理所应当的,应该由宋东阳为我们介绍彼此。 但宋东阳的表现却很奇怪,他整个人像蒙上了一层冰霜,散发着“我不好惹我在生气”的气息,他不发一言,直接拉开了后车门,同我说:“睿,你上车。” 我有一点点尴尬,目光逡巡在他们二人的脸上,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 我坐在了后车座里面的位置上,宋东阳坐在了我旁边,关上了门,车内静得让人尴尬。 我试图找一个话题,就吸了口气,说:“车内的香薰很好闻。” “是啊。”开车的男人像是笑了。 我正想问用了什么香薰,眼皮却突然变得沉重,大脑也跟着浑浊不堪,我陷入了昏睡中,来不及询问,也来不及确认什么。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柔软的床褥上,头顶的布置富丽堂皇,像极了我未曾去过只见过介绍图的豪华套房。 我身上穿着睡袍,但睡袍极为柔软,并不像是廉价品。 我掀开了被子,下了床,凭借仅存的记忆喊了一声:“宋东阳。” 无人应答。 我推开了房门,发现外面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客厅,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自己的衣服,它们被折叠得整整齐齐。 “咔哒。” 我听到了门开启的声音,宋东阳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推着一个餐车。 他盯着我看,说:“昨晚你睡着了,我朋友和我都不认路,干脆把你带回酒店,开了个房。” 他这句话简直让人槽多无口,有无数个其他选择不至于花这份钱,但偏偏选择了这个。 “你把我抱上来的?” “嗯,我还帮你换了睡衣。” “……谢谢啊。” 我睡觉这么沉的么?明明昨晚没有喝酒啊。 “昨晚车里的香薰有助眠的作用,国外货,挺好用的。”宋东阳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他这样还不如不解释,我可是学理工科的,很严谨地问他:“他那是什么牌子的香薰?方便把成分表发我一份么?” 宋东阳就愕然地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昨晚已经走了,以后我再问问他吧。” 直觉告诉我宋东阳有事瞒着我,但我站起来的时候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 “我的手机呢?” “桌上,昨天快没电了,我帮你冲上了电。” “谢了。” 我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社交软件里有几条未读消息,信号良好,没发现什么异常。 “房费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转,这家酒店是我朋友家开的,没花钱。” “那替我谢谢你朋友。” 宋东阳又不说话了。 我心里怀揣少许疑惑和警惕,吃了宋东阳带回来的早饭,同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是柔软而干净的地毯,走廊两侧有很漂亮的摆件,我克制住了自己拍照的欲/望,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找到了直梯。 宋东阳先我一步按下了向下的按钮,“叮——”,电梯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我们进了电梯间,宋东阳突兀地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嗯?”我看向他。 “迟睿,很高兴认识你。” 怎么突然这么说话,简直像小学生一样。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叮——” 电梯到了一层,我们并肩走出了电梯,大厅里有很多人,有服务员,也有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有似无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硬着头皮拿了房卡去办理退房。 服务员双手接过了我的房卡,甜笑着说:“内部房,已经结清了,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 “礼物就不需要了吧。”我脸皮再厚,也没办法接受这个。 “已经准备好了,您不收,我们会很难过的。”服务员是我很欣赏的那种大姐姐,她说得这么诚恳,我就有点迟疑了。 “收下吧。”宋东阳突兀开了口,“那是你应得的。” “什么叫那是我应得的。”我实在对他的中文水平不敢恭维,“那是你朋友,你朋友看重你,才会给我们开个房,又要送我份礼物。” “……才不是呢。”他的声音很低,但我听到了。 “怎么?” “收下吧,以后我们再送他一份礼物。” “好吧。” 我到底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礼物包着包装盒,我出于礼貌,并没有打开看看。 这家酒店实在是很高级,竟然提供了专车,将我和宋东阳送回了学校,我显得有些局促,宋东阳却很坦然,他又戴上了一边的耳机,不停地按着手机,像是在同人交谈。 我们终于回到了学校,当重新躺在宿舍的床上时,我一直半悬的心脏才重新落了回去,之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虚幻的梦境,只有微潮的床单,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试图重新进入睡眠,但那并不容易,我睁开眼,看向站在我床铺下面,仰着头看着我的宋东阳。 “你不累么?又盯着我看干嘛?”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我说真的,宋东阳这样盯着我,还挺吓人的,也就是我心大,换个胆小的,早就跟他闹起来了。 “热。”他给了我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 “宿舍里没空调,上面的电扇也没什么用,你要不要去楼下再买个小风扇,夹在床头?”我说完了这句话,反应过来他对周围一点也不熟悉,也根本不会用手机导航,就挣扎着坐了起来,“算了,我带你走一趟吧。” 我三两下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了拖鞋,却发觉宋东阳的表情很奇怪。 他问我:“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我不知道他这种经典小言剧情的话语是怎么学到的,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是我室友啊。” 他抿直嘴唇,说:“我让我朋友送来吧,天太热,我们不要出门了。” “昨天的那个朋友?”我下意识问。 “不是,是其他朋友。” 他这么说了,我也不方便继续问下去,但我人已经从床上爬下来了,也有点犯懒,不想直接爬上去,干脆拉开座椅,坐了下来,同他聊聊天,毕竟我对他在国外的生活十分好奇。 但我们的交谈并不顺利,宋东阳的很多回答都模棱两可,甚至不合逻辑,我不确定是他真的不想说,还是出于某种考虑不能说,最后我只能选择转移话题,尽量不让他感到难过。 宋东阳朋友的速度很快,在他低头发消息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宿舍楼下。 我们的宿舍管理比较严格,我和宋东阳不得不下楼去接他朋友,顺便办理外来访客的登记。 我出了宿舍门,才发现宋东阳的朋友带了一列人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大箱子,简直像搬家入住现场。 我不得不提醒他:“咱们宿舍限定功率一千瓦,超了就断电。” 宋东阳没说话,他的朋友却笑着说:“我和校方商议过了,今天下午就安排人改装电路,先拉一根线到你们宿舍,之后慢慢把宿舍楼整体的电路改装好。” 我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这人在说大话,我们学校的学生也不是没有家底颇丰的,上一届还有个煤老板的孩子,煤老板开着豪车送孩子上学,一看宿舍的条件,差点没哭出来,当即表示要给整栋楼免费安装空调。 但当时的校方领导十分冷漠无情,直言修建审批需要走很多程序,煤老板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在学校周边给孩子买了套房,放弃了“造福大众”。 我心里犯嘀咕,但宋东阳的朋友显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行人去找宿管,手里竟然有非常整齐的文件,男生宿舍也不像女生宿舍那么讲究,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搬着东西上楼了。 我在宿舍里虽然没放多少钱,但也不可能心大到在楼下等着,任由他们折腾。 我跟着上了电梯,站在宿舍门外,发现宋东阳的朋友带来的都是专业人员,他们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搬运东西轻拿轻放,我桌面上的杯子都倒干净了水,塞了海绵,妥帖地包了几层泡沫纸,放在了盒子里。 他朋友话很少,我同他攀谈了几句,只知道他姓李,其他的信息就不清楚了。 宋东阳在有他朋友出现的场合,显得格外冷漠,他又带上了自己的蓝牙耳机,靠在宿舍旁边的墙壁上,把玩手机,我知道我的眼睛不可能是带滤镜的,但眼前的这一幕的确好看得可以当长期壁纸。 幸好现在正值假期,宿舍楼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不然肯定会有同学偷拍他——男生也是会拍帅哥的。 工作人员在收拾我们的宿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电工也上来了,说是要先给我们拉一根电线,甚至贴心地带了充电的电卡,给我们的宿舍冲上了5000度电。 就在我怀疑有可能是违规操作的时候,我的手机被推送了一条来自校园管理处的消息,标题是非常震惊的——我们宿舍要集体改造电路安装空调了!!! 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动到宋东阳的脸上,忍不住问他:“你是传说中的大佬么?” 他用湛蓝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我,我突然反应过来他还挂着蓝牙耳机,理论上什么也听不到。 就在我选择放弃的时候,他却开口问:“什么是大佬?” “你没有在听音乐?”我下意识地问。 “吵,关了一会儿。” 他表现得像古早言情剧里的霸道冰冷校草,但我看过他蠢萌的一面后,再看到这样实在想笑。 “大佬是指非常厉害的人。”我尽量用简明的语言解释了这个词。 “哦,那我就是大佬。” 他毫不谦虚地发表了定论,我实在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等真的捏到了,才恍惚了一瞬——怎么会这么顺手,我们分明没有熟到那种地步。 宋东阳表现得却很坦然,他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我捏了他的脸,在我松开手指后,他偏过头,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他的话语撒在了我的手心:“想要我了?” !!! 我们可是在宿舍门外,宿舍里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宋东阳他又发什么疯?! “开个玩笑罢了。”宋东阳漫不经心地说,他额前的头发遮挡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按捺不住自己,伸手把他的头发捋到了一边,说:“你是中二病么?”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宋东阳冷冰冰地看着我,我猜他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中二病。我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一点过分,正想收回手,他的手却握住了我的手腕。 “嗯?”我发出了表达疑问的声响。 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们对视了几秒钟,他松开了我的手腕,闭上了眼睛,说:“迟睿,你别招惹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实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已经收拾好了。”宋东阳的朋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和宋东阳的身边,终止了我们之间冷凝的气氛。 我硬着头皮向他道了谢,又亲自把他和他带来的工作人员送到了电梯口,等我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宋东阳换了一身睡衣,躺在崭新而柔软的糖衣上,视线上移,空调的指示灯标着适宜的26℃。 整个宿舍都变了一个模样,恍惚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在住宾馆,随即而来的就是难以遏制的喜悦,眼前的情景简直是梦想成真。我当然知道抱大腿是可耻的,但宋东阳这条大腿,我是一边抱着,一边喊“真香”了。 高兴归高兴,我还是指了指我桌子面前和宋东阳同款的座椅,桌面上的同款的台灯,以及床上同款的床垫和床上N件套。 “这些,加上一半的空调钱和一半的电费,你算个总数给我,我转账给你。” 我能拥有空调完全是借了宋东阳的光,但总不能得寸进尺,直接心安理得地用宋东阳和他朋友买来的东西。 宋东阳蹙起眉头,像是很为难,但谢天谢地,他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必你付钱”之类的话,只是说:“明天我同他确认下。” “宋东阳。” “嗯?” “十分感谢你。” “不必谢。” 我爬上了床,盖上了崭新的空调被,满足地张开了四肢,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像是人间天堂。 “你喜欢喝甜的么?”宋东阳轻声问我。 “还好吧。” “冰的可以么?” “可以啊,”我刚说了这三个字,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句,“大热天的,你别下去给我买啊。” “不会下去的,”他穿着皮鞋,哒哒地走到了我的床下,抬起手,举起了一个饮料瓶,“有小冰箱,冰箱里有冰镇的饮料,给你。” 我原本平躺着的,听到他的声音侧过身,自上而下地望着他。 我口干舌燥,心脏跳动得并不正常,连伸出的手,手心都是汗。 他将饮料瓶放在了我的手心,叮嘱我:“坐起来喝。” 我攥紧饮料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床铺随着我的动作剧烈地摇晃,之前挂起的蚊帐也缓慢垂落,遮挡住了我和他。 “多谢。” 我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拧开了瓶盖,却重重地吸了口气。 “迟睿。”宋东阳偏偏叫了我的名字。 我脊背发麻,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大脑里闪过了数十句他可能会说的话。 “喝完了空瓶先放一边,下床的时候拿下来,我不会帮你扔瓶子的。” —— 时光像指尖的水流,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 “宋东阳。”我躺在床上喊他。 “喝完了?”伴随着声音,我的床头多了一只白嫩的手,“空瓶子给我吧。” 我把饮料瓶塞到了他的手心,忍不住说:“你会把我惯坏的。” 宋东阳在下面嘀咕了一句,我没听清,但问他,他却不说,只岔开了话题,同我聊晚上去哪里吃。 大半年的时光里,周围的餐馆和外卖基本都吃了个遍,一时之间,我也有点意兴阑珊,不知道吃什么才好。 “今天我请客吧,”宋东阳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离学校有点远,我们坐车过去。” “吃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撩起蚊帐,脚踩着梯子下了床。 “大餐。”他话语中带着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我就全听你安排了?” “好。” 我们换好了衣服,走出了宿舍,宋东阳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帮我理了理衬衫的领口。 “谢了。”这大半年来,宋东阳没少帮我整理衣服,我已经脱敏到习惯了。 我们走到电梯边,我伸手按下了向下的按键。 宋东阳抿直嘴唇,他湛蓝的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忧郁,问我:“你说,今晚会下雨么?” “天气预报说没雨,要不咱们回去拿两把伞?” “算了吧,门都已经撞上了。” “或许我们该拿把伞……” “叮——”电梯到了,电梯门向两边划开,里面空无一人,像是在催促我们进去似的。 我迈步进了电梯,说:“电梯来了,我们先下楼吧。” “好。” 我们出了校门,上了车,到达了用餐地点。 那里竟然是一处集装箱改装的餐厅,一共有二十位客人,而晚宴没有菜单,吃到什么,全看厨师准备做什么。 其他宾客都穿得西装革履,唯独我和宋东阳两个人,一身休闲装,虽然不算失礼,但到底不算正式。 我有一点局促,宋东阳却很坦然,他问了服务人员是否有果汁,要了两杯果汁,一杯递给了我,一杯自己抿了起来。 我学着他的模样,小口喝果汁,慢慢也不紧张了。 这家餐厅的食物的确很好吃,我也足够幸运,每一样菜色都是我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的,用完了最后的甜点,服务人员将宾客一一带离餐厅,最后室内只剩下了宋东阳与我。 我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胃,同他说话:“刚刚我搜了下,这家餐厅起码要提前两个月预定的。” “嗯。” “你提前两个月预定的?” “嗯。” “很好吃,谢谢你,宋东阳。” “该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大半年来一直照顾我。” 宋东阳的声音并不大,但在空旷的集装箱内,却产生了回声的效果。 我的心中划过一丝不安,问他:“怎么突然感谢上了?” 他偏过头,躲开了我的视线,过了几秒钟,才说:“我该走了,很抱歉。”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实话实说我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宋东阳是个交流生,而大部分交流生读书的时长在半年到一年之间,我没问过宋东阳他能呆多久,现在他突然同我说他要走了,我愣了一下,说:“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没必要道歉,你还有多久离开,我想带你多出去转转。” “今晚就走,”他低垂下眼,睫毛又黑又长,精致得不像真人,“接我去机场的车已经停到门口了,行李也有人去宿舍取了,我,我很快就要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像是生怕刺激到似的。我想了想,伸手直接揽过他的肩膀,虚抱住了他。 我说:“你别难过,我攒攒钱,到时候去国外看你去。” 我从不轻易下承诺,但每一次承诺,我都会竭尽全力做到。 “你看不了我了。”宋东阳抱紧了我的腰身,他的呼吸洒在我的耳垂处,我有些痒,但没有躲开。 “你那边签证很难办么?” “不,是很难进去。” 我的大脑瞬间有些迷蒙,整个人像在飘荡的水面上,我试图动一动手,却发现连指尖都不受控制。 我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唇上却骤然一热。 谁吻了我?宋东阳么?他为什么要吻我? 迟钝的思维、僵硬的身体、看不清的双眼……我不甘不愿地陷入了黑暗里。 当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宿舍的床上,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却发现对床现在只剩下木板,宋东阳的床褥连同他的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我摸了摸,在手边摸到了手机,熟稔地输入了一串数字,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 电话无人接听。 我挂断了电话,又登录了社交软件,给宋东阳留了言,等待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回复。 我将手机重新砸到床上,颓然地躺了下去,我意识到,宋东阳已经走了,或者说,他已经消失了。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接下来的一周内,我依旧试图通过各种方式联络他。 宋东阳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停止了更新,电话一开始还能打通,到后来也打不通了,我努力了一个星期,最后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开学就是研三,本专业最早毕业时间是第二年的三月,大部分会在六月毕业。 我开始进行秋招时的准备工作,手上的小论文已经被期刊接收,准备拿到几份offer,就开始写大论文了。 宋东阳离开后,宿舍里的空位并没有人入住,我的两个室友也长期不在宿舍,我一个人住在四人间里,吹着宋东阳留下的空调,偶尔会想起他,但慢慢地,也不像最初那般不适应了。 十一月,天气转凉,我翻箱倒柜把秋季的衣服找出来,正收拾着,却发现了衣柜最里面的礼品盒。 很久以前,宋东阳的朋友曾经送过我一份伴手礼,我将它拿回宿舍后,因为忙着帮宋东阳办理手续和熟悉周边,把这个礼盒直接抛在了脑后。 如今已经过了一年,这个礼盒又重新在了我的面前,像是在提醒我宋东阳这个人的存在。 我开始拆礼盒的包装,心里已经做好如果是食品类的礼物,可能不得不扔进垃圾桶的准备。 我拆开了最外面的纸盒,里面还有一个黑色加绒的小礼盒,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模样。 我打开了里面的小礼盒,发现里面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九阶魔方,而且是打乱了的。 除了这个魔方外,还有一张硬质卡,上面的文字是打印的。 ——拼上这个魔方,你能找到我们。 九阶魔方实在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玩具”,除非专业人士,普通人上手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还极有可能一直无法恢复到原始形态。 我拿着魔方,心里想的却是,我究竟要不要去解开它。 宋东阳离开前亲了我,我是个成年人,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否愿意去寻找一个对我有企图心的男人?特别是在他不告而别之后? 我已经从离别的情绪中抽离开了,变得足够冷静,能够用理性思维去分析这些事,甚至看到这个魔方,我还会想到前段时间看到的《密室逃脱》的电影,里面的每一个player就是解开了这么一个魔方,然后陷入了无休止的麻烦中。 纵使我将宋东阳视为好友,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看起来与常人不同,或许解开这个魔方,意味着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枚一元的硬币,想让硬币替我决定,如果是正面,我就尝试去解开这个魔方,如果是背面,我就放弃解开这个迷,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这份隐藏一年的礼物。 我向上抛出了硬币,伸手抓住了它,却没有看正反,而是顺手将它扔回到了抽屉里。 在抛出的那一瞬间,我内心的想法是“我要解开这个魔方”,无须再看结果,我决定遵循内心,做出可能并不够理智的决定。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开始观看解魔方的视频,抽出一些时间来拼它。 那并不顺利,特别在我忙着写大论文的最后的时间段,几乎没什么时间能耗在这上面,我断断续续折腾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通过了硕士答辩,和朋友们喝醉了酒,回到宿舍,才鬼使神差地拼出了六个面。 “咔哒——” 魔方的一面弹出了一个凸起,我伸出手,握住凸起向外拽,里面是个中空的凹槽,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卡片上是一张房卡,而房卡上印的信息,是我们当时入住的酒店。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现在的情形非常奇怪,我的手中有了一张房卡,而卡片上的提示,是通过它,我能找到他们——宋东阳和他的朋友。 实话实说,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放弃的,到了这个地步,我能很容易察觉出,这是针对我做的一个局,目的应该就是想让我拿着房卡,主动去找他们。 宋东阳不告而别,算得上十分不礼貌,但假定他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比较危险,他的做法反而算得上一种保护。 但宋东阳的友人显然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形,因而早在一年前,就给我留下了这份礼物,他就不怕我当时就把礼盒拆开么?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我收到了礼物,当天打开了包装,发现了那个模仿和诡异的卡片,我一定会问宋东阳——“你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宋东阳那时会怎么回答呢? 不,他不会遇到这样纠结的情景,因为他是他朋友的同谋。 我的记忆力很好,那时宋东阳总缠着我,我几天的精力都耗在了他的身上,等闲下来的时候,却找不到礼盒了,能在我眼皮底下藏起这个礼盒的人,有且只有宋东阳。 那宋东阳究竟想做什么呢?他留下这个在某一天会被打开的礼盒,是给我一个途径,去寻找他么?他希望我去找到他么? 我这次没有再抛硬币,我换了一身衣服,约了个网约车,直接打车到了那家酒店。我下了车,直奔前台,将房卡递给了工作人员,询问她:“这间房有人预定么?” 工作人员刷了一下房卡,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她说:“这间房常年有人预约,请问您的姓名是?” “迟睿。”我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她说:“您是这间房的登记住户,另一位客人已经预付了一大笔的费用,他之前的说法是,一直将房间保留到您入住后。”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么?”我不抱希望地询问。 “抱歉,我们不能提供你联系方式,但那位客户说了,请您入住这个房间,他会来找您的。” 工作人员双手将房卡递向了我,我犹豫了一瞬,接过了它。 我曾经有一个平凡的家庭,直到后来大学时入学体检,查出我的血型是B型血,而我的父母都是A型血。 我以为是医院的检查结果出错了,并不以为然,但并没有想过体检的报告会传送到我家长那边,而后又揭开了一个隐藏的秘密——我出生的医院几个月前爆出一则丑闻,有临时员工因为心理阴暗,而将数个婴儿交换了名牌。 我的父母之前就收到了医院的电话,只是按捺着没有去寻找,却没想到入学体检阴差阳错地解开了蒙在真相前的面纱。 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他们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没有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他们说会对我和那个孩子一视同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到底越来越不同。 我开始申请助学贷款,自行打工,赚各种奖学金,后来也过得不错,但在遇到宋东阳前,我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 我有许多的朋友,伪装成一切都好的模样,假装我同他人一样,出身普通家庭,有普通的但疼爱我的家人。 但在上一个寒假,我已经做好预定一个酒店,出外面住上十天,假装自己回了家的准备,宋东阳却漫不经心地问我:“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过这个年?” 我翻了一页书,第一次向他撒了谎,我说:“我要回家啊,我家里人还在等着我。” 宋东阳趿着拖鞋,走到了我的身后,他很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脖子,说:“你在骗我。” 我的心脏偷停了一拍。 他的脸贴上了我的耳垂,轻轻地说:“跟我在一起吧,不然宿舍里就我一个人,太寂寞了。”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宿舍的空调温度打得很高,宋东阳挂了单只的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跟我一起包饺子。 对,就是包饺子。他有非常好的擀面皮和包饺子的天赋,只弄坏了几个,就像熟手一样,迅速地包好了一个个馅大皮薄的饺子。 我因此能腾出手来,先烧起热水,再用筷子夹着饺子,逐个下进去煮。 饺子快熟的时候,会浮到水面上,我用筷子戳了戳皮,正想夹起来自己咬一口,试试生熟,却看到宋东阳停止了包饺子的动作,凑了过来,湛蓝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在那一瞬间,想起电视上常见的广告,亲人、爱人和友人在年末聚在一起,煮饺子、吃年夜饭,其乐融融。 我曾一度以为这样的时光,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无法重现,却没想到,宋东阳这个人,会给我带来惊喜。 我用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宋东阳的嘴边,说:“要不要尝一个?” 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但还是低垂下头,咬住了饺子,慢慢吃了起来。 “生么?”我忍不住逗他。 他用更加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吃完了口腔里的食物,从容地说:“不生,不过如果你要有特殊需求,我还可以……”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说:“别瞎说。” 他眨了眨眼睛,我像触电似的,收回了手,他摇了摇头,问我:“你吓到了?” “你太浪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宋东阳。” “哦,”他也不继续同我纠结这个话题,“熟了,我们饺子可以吃了。” 我们把饺子盛了出来,搭配着酱油和醋,宋东阳的筷子用得很熟练,但他还是更偏爱将皮和馅彻底分开,先把皮吃了,再去吃肉馅。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感谢宋东阳朋友之前的“搬家”行为,我们宿舍甚至有个电视机,可以一边吃饺子一边看春晚。 其实春晚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宋东阳看得津津有味,我偏过头看着他,也不觉得无聊了。 我们一起吃了六十多个饺子,又把剩下的饺子冷冻到了冰箱里,我收拾桌子,宋东阳很自然地拿着碗筷去了洗漱间。 我将小桌子折好放在一旁,就去洗漱间找他,宋东阳不习惯带塑料手套,洗漱间的水还是冷水,他的手都冻红了。 我拧着眉,让他回宿舍把水壶拿过来,自己把装着碗碟的大盆挪了挪。 宋东阳抖了抖手上的水珠,眉眼间是很飘忽的笑,他问:“你挪盆干什么?” “我洗就行,你去拿热水过来。” 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这次倒比刚刚好看多了,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拎着水壶给我倒了点水,我用手指试了试水温,很自然地开始刷洗起来。 宋东阳也不走,只站在我旁边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问我:“我能抱一下你么?” 我已经习惯了他偶尔抽风的情况了,手上的动作甚至没停,头也不抬,说:“不能。” 他“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咔嚓”的快门声响,我偏过头,正好看见他放下了手机。 “拍张你的照片。” “还要再拍么?” “不了,一张就够了。” 我收回了视线,继续洗碗,每次换水后,宋东阳都会拎着暖壶,给我兑一点热水。 我们配合默契,很快完成了这项工作,回到了宿舍,春晚依旧在继续,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 我编辑好拜年的短信,并设置定时,社交软件也打开了群发功能,检查了零钱余额是否充足。 宋东阳坐在我正对面,我忙完后,正好捕捉到他冷漠的眉眼。 我脱口而出:“不开心么?” “没有不开心,”他答得很认真,甚至有些板正,“过一会儿,你给我发拜年短信,不要这种统一模板的。” 我忍不住笑,同他说:“我们面对面,我可以亲口送你祝福的。” “我要拜年短信,”他却很固执,那模样甚至像是在撒娇了,“也要你亲口祝福。” “好。”这种小事,我是愿意惯着他的。 电视上开始播放倒计时,宋东阳把自己的椅子向我的方向凑了凑,又很自然地揽上了我的肩膀。 我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五、四、三、二、一!” “新年大吉!” 电视里一片载歌载舞,窗外无数烟花绽放,宋东阳的声音就在耳畔,他说:“新年快乐,迟睿。” “新年快乐,宋东阳,”我顿了顿,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祝福,“愿你在新的一年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宋东阳紧紧地抱了我一下,又松开了我,坐直了身体,说:“还有短信祝福。” “可能要等一会儿,现在的短信通道不够畅通。” 我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同他说。 我发送了短信,果然,过了两分钟,宋东阳那边才收到了信息提示。 他划开了手机,竟然开始读我发给他的文字:“宋东阳,新的一年希望你更加英俊帅气,聪明机智,愿幸运和快乐与你常相伴。你的朋友迟睿。” 我写的时候倒不觉得什么,但宋东阳就这么读出来,我偏偏觉得有一点羞耻了。 “迟睿,”宋东阳放下了手机,话语中难掩喜悦,“你的祝福我收到了,谢谢你。” “嗨,这有什么可谢的。”我故作镇定。 “这或许是我今天收到的唯一的一份祝福了……” 宋东阳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想让我听见,我也配合地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又向他提议:“我们去洗把脸吧。” “好。” 我强行把自己从过年时的记忆中扯了出来,房卡的边缘挌着我的掌心,我也不再犹豫不决,转身走向了电梯。 我没有多少牵挂的人,宋东阳在我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为他冒险,我可以。 我进了长期为我保留的客房,心里并不怎么紧张,甚至还洗了个澡,然后平躺在了床上。 我闭上了双眼,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以前宋东阳总会站在我的床头,抬头看我的模样,一开始我总被他吓到,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我放缓了呼吸,闻到了橙子的香气,房间里放了香薰么?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在近乎甜腻的气息的包裹里,陷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无数我和宋东阳过往在一起的情景,他的表情一直在变,时而冷漠,时而温柔,时而沉思,时而懵懂…… 我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眼前却不是昨晚入睡前的场景,我低垂下眼,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薄被,被单上绘制着陌生的金丝图案——我极有可能在睡梦中,被人直接带走,到了这里。 我回想起昨天入睡前闻到的香甜气息,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 室内的布置偏向北欧的性冷淡风,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灰色毛毯,我掀开了被子,并没有找到拖鞋,只好踩在了毛毯上,向门的方向走。 我的身上穿着灰色的长袖睡衣,应该是我昏睡后,有人帮我套上的,但我没心思去揣度是谁帮我换了衣服。 房门并没有锁,我很轻易地推开了它,室外是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却安静得可怕。 门外不再有柔软的地毯,我犹豫了一瞬,还是踏出了门外,脚下的地面却是温热的,有些像国内的地热,但不清楚具体的原理是不是一样。 走廊两边是一模一样的紧闭的房门,门上却有不同的文字——这种文字我完全不认识,也判断不出属于哪国的语言。 我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是个不同的门,门上有窗户,能透过窗户看到电梯和楼梯,但当我伸手试图推门的时候,才发现我并不能打开那扇门。 我握手成拳捶了下门,扭过头向上看,正好对上了一个摄像头。 摄像头底下的指示灯闪烁着光亮,我冲它说:“不管是谁,来个人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我说了这句话,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光线,红线指向了走廊一侧的一扇门。 这是所谓的提示么? 我屏住呼吸,悄悄地走到了那扇门前,但门上没有窗户,我凑近了,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银色的门把手闪着独属于金属的冰冷光芒,我抬起手触碰到门把手,才发觉门把手也是温热的。 “咔哒。” 房门被我轻易推开,热气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才发现眼前是一栋屏风,说是屏风,但,几乎将屏风后面的景色遮挡得严严实实,有细碎的声响从屏风后传来,我站在了原地,不再向前。 红色的光线却如形随形,直直地射向屏风,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我犹豫了一会儿,扬声问:“有人在么?” 无人应答,细碎的声响却骤然变大,我听到了属于人的呻吟声。那声音似痛苦,似欢愉,我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了这些声音相近的来源——青春期沉迷的A片和G片。 有人,在屏风后面做//爱。 意识到这一点,我尴尬极了,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非常熟悉的脚步声,“哒、哒、哒”,由远及近,那是宋东阳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尽管屏风后传来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我站在原地,听着身后人靠近我,他停下了脚步,他的手环绕上我的腰,他从背后抱紧了我。 我没有多么激动,甚至也没有多少喜悦,相反的,我的情绪平缓而稳定,我说:“你抱得太紧了。” “你来了。” 宋东阳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的后脖颈处贴上了一块温热——他亲吻了我。 “你在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在越界。”他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贴紧了我的身体。 我的身上只穿着睡衣,他贴紧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才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他像是没穿衣服,是光/裸的,他隐//秘的部位贴合了我身后的凹陷处,这很不正常。 “你没穿衣服。”我淡淡地开了口。 “是啊。”他舔了一口我的后脖颈,像小兽一样,“我不需要衣服。” “你这是性/骚/扰。”我却没有试图挣脱他。 他松开了我,绕到了我的身前,日光灯照在他的身上——他果然什么都没穿。 我听见他说:“欢迎回到你的世界。” “什么叫我的世界?”我的大脑里划过了少年时看过的奇幻小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愿意向这个方向思考。 宋东阳笑了起来,眉眼带着莫名的味道,硬要说,有些骚。 “想看A片现场么?”他像是在诱惑我,又像是在劝诫我。 “不想。”这话说得并不勉强,我对看别人做机械运动没什么兴趣,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偶尔将视线停顿在宋东阳的身体上。 “抱歉,”他脸上的笑容优雅迷人,像经过了最严格的调整,“抱歉,要让你看到这些。” 他话音刚落,屏风就轰然倒塌,我迅速地闭上了双眼,却依旧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白花花交缠在一起的几个身体。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问:“这里是什么搞怪节目么?” “这里是你的岛屿,也是你的世界,”宋东阳抱住了我,轻轻地同我说,“你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 “这太荒谬了。” 我推开了他,出乎意料地,竟然很容易。 我转过身,睁开眼,拉开房门重新走进了走廊里,红色的光线重新为我指引了道路,光线的尽头指向了另一个房间。 我没有进那个房间,而是随机找了个房间,向下按了门把手。 “咔哒。” 门依旧没有反锁,我推开门,与正在做人类机械运动的三人组合打了个照面。 “抱歉。”我移开视线,想要离开。 “主人要来一起玩么?”被夹在中央的少年柔声说。 “我不是你的主人,请不要同我开玩笑。”我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整个人的三观碎得七零八落,又在痛苦地重塑。 “主人真是可爱。” 我近乎狼狈地从房间里“逃”了出来,却发现走廊两侧所有的房间门都自动开启,呻吟声从每一道门内传出,组合成了一曲仿佛永无休止的混乱乐章。 走廊一侧的尽头是墙壁,另一侧则是已经锁死的楼梯间门,恐慌锁住了我的心脏,我小跑着到了楼梯间门前,剧烈地摇晃着门扉,试图强行破开这道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我试图用拳头砸碎玻璃时,宋东阳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我的正后方,他淡淡地开口:“你想离开这个楼层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我正处于懊悔之中,我后悔为了寻找他,而将自己陷入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窘地,并隐约猜测到,我并不是处在某个整蛊活动中,而是真的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界。 “没必要采取暴力手段,”他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记忆般勾人,“这里是你的家,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太荒谬了,”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我分明是过来找你的,你现在同我说些什么我是主人,我属于这里的鬼话。” “抱歉,”他越过我,伸手按压门把手,奇异地,门开了,“你走不掉了。”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猜我的表情不太好,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看了自己所在的楼层——26层,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指示灯开始跳跃,从100迅速地下降数字,我等了两分钟,电梯停在了我所在的楼层,门扉开启,里面是一个只穿着领结的电梯员,电梯员是个女性,看面孔还很年轻。 我倒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又忍不住脱下了上衣,试图将衣服递给她。 一双手却抓住了我的衣服,手的主人挡在了我的面前,蹙起眉说:“你将衣服送给她,她今晚就会上你的床。” 第115章 “你在逗我么?” 我质问着他,却放弃了将衣服递过去的想法,其实我已经信了他的话。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不同,”宋东阳温柔地向我解释,“你刚回来,可能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慢慢就会好了,就像我刚刚去你外面那样……” “我现在可以离开么?如果不能,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我没精力也没时间同他绕圈子、谈感情,现在的情形非常明了,我被困在了一个所有人都不太正常的畸形的地方,那最直接的思路就是想办法离开,如果无法离开,先了解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即将遭遇的事情。 宋东阳沉默了几秒钟,说:“你可以在这座大楼里转一转。”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跨步迈进了电梯,背对着那个没有穿衣服的女人,宋东阳也跟我一起进了电梯,他伸出手,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电梯缓慢合拢,我没有丝毫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感,或许我心里也清楚,这地方进来了,不会轻易让我出去的。 电梯缓慢下行,我已经确定了这并不是什么搞怪节目,即使是最荒唐的节目,也不会有这么低的下限,即使是A///V的女演员,也不可能会悄无声息、不着寸缕地与两个成年男人呆在电梯里。 “叮——” 电梯抵达了一层,电梯门开启,我看到了光亮的瓷砖,以及并不陌生的装潢——像极了之前我入住的那家酒店。 我迈出了电梯,目光移向了服务台,服务台后果然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场景——那里站着五个工作人员,但每个工作人员,除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外,身上什么都没穿,我匆匆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白花花的肉体却仿佛依旧停顿在眼前,我没有什么有关欲/望的冲动,硬要说,我是有想呕吐的冲动。 我快步走向了大厦的大门,迈进了门口的旋转门,可能因为我的速度太快了,宋东阳并没有来得及跟上我。 我随着玻璃门的旋转向前走,嗅到了外面的空气,却并非想象中清新,而是带着糜烂花瓣似的香气。 我迈出了大厦,首先看到的是交叠在一起的门卫们,他们一边呻吟,一边做着让我不得不移开视线的事。 我攥紧了双手,向前奔跑,身后传来了宋东阳的呼喊声,我只能假装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我看到了平坦的道路,但道路上并没有汽车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人力车”。 高挑漂亮的美人们像牲畜一般,跪爬在地上,长长的链条锁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痛苦地拉着双轮车向前移动,双轮车上安装着柔软的长椅,长椅上则是正在享用他人的男人或女人。 我站在路边,近乎呆滞地望着一切,属于正常人的冲动让我拦住了一辆车,车下和车上的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忐忑,但依旧强撑着,说:“你们不该这样。” 这话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车上占据着主导地位的男人,却停下了动作,他将他的玩伴推到了一边,跨下了车,这期间,他本该遮掩的东西明晃晃地在我眼皮下慌,我又隐约产生了想吐的冲动。 他站在了我的面前,单膝下跪,亲吻了我睡衣的裤腿。我极力控制住扭头逃跑的欲望,重复了一遍:“你们不该这样。” “您真是可爱,如果这是您的心愿,我……” “你越界了,安德鲁。”宋东阳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男人的话,他站在了我的身后,却伸手拽住了我的衣角。 男人,也就是安德鲁脸上迅速地滑过了一丝懊恼,他仰着头,笑着同我说:“我要听他的话,但您可以不听他的,如果您想要我的话……” “我不想要你。” 虽然还不是非常了解我又触发了什么,但把宋东阳和陌生人放在一起,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宋东阳的话,况且我已经无法将“要”这个字局限在字面意义上,我并不想同任何人发生超乎寻常的关系。 安德鲁低叹一声,重新站了起来,向我鞠了个躬。 “我们回去吧,”宋东阳温和地同我说,“回去后,我详细同你说说,或者,我陪你逛一下这里?” “……我想继续看看。” 我想亲眼看看,我现在正处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即使我非常抗拒。 “听您吩咐。”宋东阳依旧握着我的衣角,他从容不迫地指了一个方向,说:“那边是这里的一座学校。” “学什么的?”我不认为那会是一个正常的学校。 “学习如何获取快乐,如何让别人感到快乐,”宋东阳顿了顿,像是给我消化的时间,缓慢地说,“就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过,这里十五岁才会开始实操,之前都只是理论的学习。” “你们这是犯罪,”我将愤怒压抑在了心底,开始觉得宋东阳和这里的人,一样面目可憎,“你们所有的人,大脑都有问题。” 宋东阳听了竟然也没露出多少生气的情绪,他向我走了一步,我向远离他的方向走了一步,我的衣角处传来了轻微的拉力。 他停了脚步,温声说话。 “外面世界通行的法律并不适合这里,我们的行为在我们的世界不算犯罪,况且,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 “如果我们是罪人,你也是共犯。” 作者有话说: 补全 第116章 “你的逻辑有问题。” 作为一个理工科生,我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这种“强行你有罪”、“我们都是一样的”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理论。 “你们犯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有病我有没病,讲讲道理。” 我说完了这句话,宋东阳“噗嗤”一声笑了,他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就变得格外柔和,让我也微微松了口气。 或许,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或许,我们还有商量和讨论的余地? 宋东阳笑了一会儿,他说:“走吧,我们去看一看,你想看的学校。” 我这个时候其实并不想看那所学校了,在没有看到之前,我还可以软弱,可以麻痹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旦看到了,我就再也不能骗自己了。 我看向了宋东阳,甚至带了一点祈求的味道,他也静静地看着我,他并没有逼迫我,但我的良心还是替他逼我向前了一步。 我说:“走吧。” 学校离我们并不远,我们走了不到一千米,就看到了学校的大门。 这地方看起来和之前我接触过的学校没什么不同的,但仔细去看,才能品出来不对劲。 围墙并不高,大约两米左右,但上方却布满了碎玻璃,玻璃被打磨得格外锋利,在日光下甚至隐约发光。学校的大门也并不是开放式的,电子门禁前站着两排人,他们的表情格外严肃,手中甚至持枪。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学校,倒不如说是一座囚笼,而所有的学生,都是他们的囚徒。 我并非对性和黑暗面一无所知的孩子,大脑翻滚着各种糟糕的画面,胃部也因此有了想呕吐的冲动。 我偏过头,看向宋东阳,想从他身上汲取到一点暗示或帮助——他脸上却是精心计算后的微笑,像漂亮的瓷釉,漂亮,却不真实。 “你在恨我么?”他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我摇了摇头,诸多话语翻滚在戏中,最后说出的话也带了一丝无奈:“我们进去吧。” 进了大门,首先入目的是较为宽阔的操场,操场上有几栋楼房,上面挂着“教学楼”、“实验楼”和“宿舍楼”的牌子。 操场的跑道很短,除了跑道外,也有正常的足球场和篮球场,除了这些,就是一些并不常见的器械。 我看到了一排跷跷板,跷跷板两段的座椅上,有凸起的柱状物,上面还残存着少许血迹。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有的学生喜爱疼痛和鲜血,刻意不做润滑,就会留下这些痕迹。” 无需我询问,宋东阳主动向我解释了眼前的情景。 我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情感,问他:“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笑着说:“怎么,心疼了?” “嗯。” 我不认为承认这一点,有什么羞耻的。对陌生人我尚且会带有怜悯的情绪,更不要说,对宋东阳这个人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在我心中,他是我极好的朋友了,而他的表现,纵使迷雾重重,我却很难从中察觉出恶意。 或许他是被逼无奈,或许他是助纣为虐,但都不妨碍我此刻仍将他看得极重。 宋东阳攥紧了握着我衣袖的手,他的脸渐渐靠近我,我没有躲,目光平视着他,在我近乎默许,在他轻轻的颤抖下,他亲吻上了我的唇。 我不推拒,也不沉迷,任由他亲我,过了几十秒钟,他松开了我的唇,说:“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你像是迫不及待。” “那是我的本能。” 宋东阳的答案并不能让我满意,我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下滑到了他的身体,恍然意识到,他如今还是全//裸的,他隐秘处呈现着蓄势待发的姿态,本钱并不小。 我微微蹙起眉,说:“你该穿一件衣服。” “你要给我一件你的衣服么?”宋东阳很自然地问我。 我刚想点头,一下子反应过来,之前在电梯间里发生的事了,我抿了下嘴唇,说:“差点上了你的当。” 宋东阳低低地笑,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问我:“想去看么?” “去。”这个字几乎是从我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其实我的内心抗拒极了。 这座教学楼十分高,粗略估算有十几层,宋东阳贴心地向我介绍:“每一层是不同的年级,低层还是很友好的。” 我没说话,直接进了大楼,向左找了个教室,透过玻璃向里看。 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多了,孩子们穿着卡通的睡衣,黑板上也是正常的教学内容,最重要的是老师身上穿着白色的制服。 我正准备离开,教室里的老师却伸手碰了碰耳朵,扭过头看向了我的方向。 “她是怎么发现的我?”我问宋东阳。 “通过监控,”宋东阳的声线又变得冷漠,似乎在表达内心的不满,“你是这里的主人,每一个成年人,得到你的注视,都会主动凑过来,向你展示身体,寻求你的临幸。” “你在开玩笑么?”这么说的我,却在发觉那位老师走向班级门的时候,立刻握住宋东阳的手,带着他向楼梯的方向奔跑。 宋东阳一边跑一边笑话我:“不是说我开玩笑?” 我没空同他嘴炮,一鼓作气上了三层楼,才停下了脚步,重重地喘了口气。 “这里也太疯狂了,你们这些人,都不会反抗的么?这种荒谬的规矩,竟然真的有人会遵守么?” 宋东阳没回我的话,只是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下我握着他的那只手。我像触电了一样,松开了他,缩回了自己的手。 “这一层,就是正式学习的地方了。” 宋东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提醒了我不想面对的事。 我虚虚地握了握手,硬着头皮走向了一间教室的后门,透过窗户,我看到了一群只穿着睡衣的少男少女,而讲台上的老师,什么东西都没有穿。 黑板上的知识点还是正常的,但眼前的情景怎么都不算正常,我身体微凉,压低了嗓音,说:“你们这是在犯罪。” “在这个年纪接受训练的话,以后也不会太过排斥,”宋东阳贴近了我的耳垂,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感到湿润,“如果三观塑造得太过正直,得知命运的那一瞬间,大部分人会选择极端方式,他们可能会因此而死。” “这并不是他们的命运,这是幕后人的阴谋,”我的愤怒终于不甘地冲破了桎梏,灼烧着我的心脏,让我蠢蠢欲动,我扭过头,看向宋东阳,“这里在驯养性//奴……” “嘘——” 宋东阳用一根手指贴上了我的嘴唇,止住了我想继续说出的话语。 他在笑,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能笑得毫无阴霾,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并没有在这里,还是在我们曾经的宿舍里。 他用手指摩挲过我的唇瓣,温柔地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我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补全 第117章 我后退了一小步,目光平视着他,说:“我不需要这一切,这里可以立刻解散么?” “不可以。”他用手触碰我的衣领,不像在整理,倒像在宽衣,“还要继续上楼么?” “上,为什么不上。” 我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我的身上扯了下来,径直向楼梯的方向走,身后却传来了他若有若无的轻笑声。 我又上了几层楼,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后,入目的是铁质大门,门上是密码锁,倒像是监狱牢笼。 “你清楚密码么?” “当然。” 宋东阳抬起手,熟稔地输入了一长串的密码,“咔哒”,门自动向内开启。 他侧过身,让出了通道,我闭了下眼,越过他,走进了铁门。 “咔哒。” 铁门在我身后合拢,而我站在了原地。 我的面前是一座猩红的帷幕,将幕后的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但我听到了属于人的呻吟声,并不只是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而是许多人交融在一起的呻吟。 我压抑住了想吐的冲动,抬起手,抓住了帷幕——它固定得并不结实,似乎我稍用力,就能看到被遮掩的场景。 但我犹豫不决,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勇气能承受真相、担负责任。 “要回去么?”宋东阳的提问总是恰到好处,每当我陷入挣扎的时候,他都在引诱着我选择放弃。 “不。” 我用力扯开了帷幕,猩红的布料翻滚坠落,而我看到了我过去二十余年从未想象过的场景。 人的情//欲、放纵、混乱融合在一起,让我恍然分不清,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人,还是沉沦的兽。 我站在原地,慢慢地,所有的声音变成了沉默,他们或站立或跪坐,姿态堪称标准,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最前方的男人笑着喊我:“主人。” 我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又知道,退无可退。 我应该说些什么的,同他们说,你们这些行为是错误的,我也并不是你们的主人。 但我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在那一瞬间,有些懂宋东阳之前说过的话——他们不认为他们做的是错误的,而我纠正他们的观念、打破他们的信仰,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毁了他们。 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我想说我不是你们的主人,话语尚未说出口,手上却一凉——宋东阳握住了我的手,他很自然地将自己钻到了我的怀里,亲昵地说:“主人,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再上去看看?” 我垂下眼,望着宋东阳,他竟然向我眨了眨眼。我扯了扯嘴角,尽量从容地说:“的确没什么可看的,你们继续忙。” 我揽着宋东阳的腰向外走,脚步却有些软,宋东阳察觉到了我身体的状况,轻声同我说:“靠着我。” 我没吭声,但靠着他,将大半身体的力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又开始上楼了,走到楼梯拐角处的平台上时,我开了口:“上面会更难堪,对么?” “按照你的标准来讲,是这样的。” 他的回答很谨慎,我贴着他的身体,也没有感受到他有丁点的不自在。 “上去吧。” 我们之后又向上挑拣了五个楼层看了看,男人与男人,男人与女人,女人与女人,女人与男人,人与器具,人与动物……我吐了好几次,最后只能干呕出少许酸水,宋东阳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堪称细心地照顾着我,也帮我挡住了试图向我身上扑的男人和女人。 最后一层楼,是所有初次接触这种事的学生的“一夜层”,我隔着玻璃,看着排队等待进入的少年们,终于失去了理智。 我想冲上前打破玻璃,叫他们走,但宋东阳轻易地搂住了我的腰,我挣脱不开,想踢打他的身体,拳头落下,却偏偏收了力气。 我还是不想打他,总幻想着他有什么苦衷。 我高声呼喊劝诫,宋东阳这次却不阻拦我了,但我从玻璃窗后的情景,骤然意识到,玻璃是隔音的,他们是听不到我在说什么的。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学生们迈进了房门,而房门的另一侧,白色的床单换了一条又一条,堆积成一座小山,那是无声的罪证。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宋东阳松开了箍着我的手臂,他问我:“要下楼么?” “要。”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他。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向门口的方向走,我却三步并做两步,猛地冲向了玻璃,挥出了攥紧的拳头。 “哗啦——” 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尚未来得及感到喜悦,就皱紧了眉头。 玻璃后并非之前我看到的情景,而是银色的幕布,上面播放着学生不断进入门的场景,看起来,却远不如之前我隔着窗看,来得逼真。 “滴答——” 鲜血自我的指尖滚落到地面上,轻微的声响不知为何放大了无数倍,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疼痛,却完全抵不上内心涌现的痛苦。 “这视频是假的么?”我听见了我沙哑的声音。 “并不是哦。”宋东阳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镊子和纱布,半跪着帮我处理伤口,“不过,这是十年前的视频了,刚好是我成年的那一届呢。” 我的目光无法从一个个进入的学生的身上挪开,我尽量让我的话语显得不那么尖锐。 “宋东阳,你也是这样……” 我说不下去了,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有十几秒钟,或许只有几秒钟,这段时间却显得格外漫长又折磨。 “并没有,”宋东阳的手很稳,他已经处理干净了我手上残留的玻璃渣,开始一圈圈地缠绕绷带,“我的初夜权属于您,我是干净的。” 我不敢相信,我在这一瞬间的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我在庆幸,我的友人并没有遭遇最糟糕的一切。 我又忍不住看他了,他正在用绷带打漂亮的蝴蝶结,他在我的目光下从容不迫地结束了包扎,用舌头舔了舔我裸//露在外的指腹。 我本能地缩回了手,他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单膝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说:“请您同我回去,并尽快同我发生性//行为。”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你疯了?”我挣了挣,竟然没有挣脱开他的手。 “抱歉。”他话语中可没有一丁点道歉的意思,“我们出来得够久了,该回去了。” “回去?” “回到你的住处去。” “然后同你莫名其妙地上床、做//爱?” 这实在是荒谬绝伦。 “回去,”他顿了顿,补充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好,你先松开我。” 他松开了握住我的手,我控制不住自己,用手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说:“我后悔来找你了。” 宋东阳面色不变,只回了我一句:“后悔也来不及了,走吧。” 他侧过身,示意我先走,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到底还是脱下了上身的睡衣,怼在了他的胸口,说:“你用它围一下腰。” 他薄唇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话语却自带凉薄:“需要我提醒你,在这里递给人衣服的含义么?” 我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说:“谁也不能逼我做不愿意的事,我递你一件衣服,你还真能硬扯着我上床么?” 宋东阳笑着摇了摇头,分不清是不赞同我的话,还是觉得我幼稚。 他把我的睡衣上衣围在腰间系紧了,又向我伸出了手,说:“敢握么?” 我心里清楚,这是非常低级的激将法,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说:“为什么不敢?” 我们握着彼此的手,没有再走楼梯,找了电梯,并没有等待多久,电梯就到了,我们进了电梯,宋东阳的目光停顿在我脖子下面的地方,说:“你还是这么瘦。” “吃不胖,没办法。” 其实也没有很瘦,但我不像宋东阳那样,有胸肌,腹部也有结实肌肉,身上只有一层软绵绵,骨架又小,就看不出强壮。 宋东阳看了一会儿,突兀地说:“你也不是很直吧?” 这句话我听见了,权当做没听见。 “叮——” 我们走出了电梯,门外却齐刷刷地站着两排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 站在队伍前端的男人,有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眼眸,清隽的容颜,他比我矮上半头,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您是迟睿先生么?” 中文很标准,声音也很好听,我的身体却紧绷了起来,攥紧了宋东阳的手。 “我是迟睿,您是?” “金安,”他略仰起头,神色温柔,“我是来接您返回学校的,很抱歉,我们来晚了。” 我的心中奇异地并没有涌现出多少喜悦的情绪,反倒生出了许多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说能接我回去?这里又是哪里?” 我的手有点疼——宋东阳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但他什么都没说。 “我是这座岛上的守卫军,”金安的态度非常友好,他站得笔直,的确像军人做派,“你身旁的宋先生不顾您的个人意愿,强行将您带到这里,是完全错误的行为。” “我们将会把您送回到学校,并给予您一定的赔偿金。” 他看起来可真像是个好人,但他避开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我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一座小岛。”他似乎并不想说得更多。 “我刚刚看到了很多在世界范围内都称得上是违法犯罪的情景,”我并不想绕弯子,干脆将事情挑开了说,“如果你是守卫军,或许你能报个警?” 金安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无奈,他说:“抱歉,小朋友,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今年二十四岁半,我这个年纪如果算小朋友,那你算什么?大叔么?” 金安的脸上终于涌现出少许尴尬,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放弃了在年龄的问题上继续纠结,说:“你可以乘坐我们的直升飞机,顺利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你会重返校园。” “金先生,”理智告诉我应该听他的话,但我心中的疑团却丝毫没有打消,反而越滚越大,“我现在非常迷茫,你能解答我之前的疑问么?” “呵……”之前一直莫名沉默的宋东阳,低嗤了一声。 我扭过头去看他,他特别无辜地冲我眨了下眼睛。 “我无法解答你的疑问,”金安的语调甚至有些沉重,“一旦你知道了过多的真相,我也无法带你离开。” 我思索了一小会儿,选择问宋东阳:“你有没有想说的?” 宋东阳摇了摇头,又向我眨了眨眼睛,他的脸上甚至带着清浅的笑,像是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似的。 我偏过头,看向金安,说:“我想要了解真相,至少了解你们会对这座岛上的制度采取什么解决的方法,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 “噗。” 有人笑了,不是金安,而是宋东阳。 金安的表情在一瞬间也变得很奇怪,他说:“你太冲动了,年轻人的热血,并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我这样糊里糊涂地跟你离开,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我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需要了解真相,这座岛上的受害人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不是冲动,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 “即使你会因此无法离开?”金安像是失望极了,话语变得直白而尖锐。 我握住了自己空出来的那只手,回他:“即使我无法离开。” 金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对宋东阳说:“恭喜你,你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宋东阳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他慢吞吞地开了口,说:“你低估了他的善良。” “而你利用了他的善良。” 金安的表情终于变了,他不甘不愿地看了我一眼,摘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弯下了挺得笔直的脊背,喊我:“主人。” 我在那一瞬间,竟然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如果金安背后的军队真的正直无私,这座岛不可能会变成我看到的模样。 我之前隐约猜测的是互不干涉,但事实真相更为尖锐——他们都是同谋。 我忍不住去问:“如果我刚刚决定离开,你会怎么做?” 回答我的却不是金安,而是宋东阳,他说:“他会把你送回去的。” 我蹙起眉,并不相信会有这么顺利的好事,问他:“然后呢?” 宋东阳不说话了,过了几秒钟,金安替他回答:“宋东阳将会成为这座岛上最低贱的奴//隶,因为你拒绝成为他的主人。” “这是什么操//蛋的地方。”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这里是法外之地、极乐之岛,你原本该出生的地方。” 这句话却是宋东阳说的。 我知道我并非我父母亲生的孩子,但也很难相信宋东阳的说法。 “我需要证据。” “我带你去看。” 对话到此结束,宋东阳牵着我的手,示意我跟他走,金安的表情很微妙,但他并没有试图开口阻止我们。 我和宋东阳越过他们,走在道路上,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忍不住问:“现在几点了?” “晚上七点,”他回答得很快,又补充道,“这座岛屿上,午夜十二点才会天黑。” “你的时间,是以国内为标准,并没有切换成这里的时区?” 宋东阳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的表情十分冷漠,如果不是他正握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恐怕我会产生他是假人的错觉。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宋东阳松开了我的手,“在这个世界里,黑暗只有六个小时,每天十二点天黑,早上六点天亮,没有一年四季,永远是适合裸//体出行的温度。” “听起来并不像是另一个世界,”我的目光沿着街道扫向了远处漂亮的房子,“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囚笼。” 我们不再交谈,但在步行了数百步后,宋东阳停下了脚步,用手碰触了一下耳朵,说:“我安排了车辆,很快就到了。” “人力车?”我对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的确存了心理阴影。 “正常的汽车,四个轮子的那种。” 宋东阳像是笑了,但我扭过头瞧他,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们等待了一会儿,果然有一辆车停到了我们面前,但车上没有明显的标示,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车。 司机是穿着衣服的,这让我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我还是很难接受这种认为不穿衣服是正常的潜规则。 我坐在了后车座里侧,宋东阳坐在了外侧,他很自然地问我:“你饿了么?” “我不太想吃东西。” 刚刚的情景在我的大脑里重复播放,我难以遏制地回想起我们之前参观学校时的经历,完全没有想进食的欲望。 “吃火锅么?”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可以吃鸳鸯锅,一半清汤,一半麻辣……” “够了。”我低斥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宋东阳,我不想同你吵架,你也别招惹我。” 宋东阳又没声了,我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实在心软,又没什么原则,偏心得可怕。 我总试图将宋东阳同这些操蛋事分离开,给他套上一百个无辜白莲花的滤镜,但又偏偏心知肚明,宋东阳他绝不无辜。 我一贯爱把事情往极端的方向想,我甚至开始设想,假如宋东阳就是幕后的boss,而我有机会也有能力将他送进监狱,我会选择放过他,还是选择抓住他。 我尚未想出个答案,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宋东阳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他离我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眼睛上长长的睫毛,近到他呼出的热气洒在了我的脸颊上,于是荒谬地、自然地,他又吻上了我的唇。 我们神智清醒,又莫名其妙地做着本该情侣做的事——实话实说,我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种陌生的、隐晦的冲动。 我们不该这样的,我的大脑里划过了这个念头,我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正准备推开他,他却像是意识到了我的打算,迅速地向后仰,先一步结束了这个吻。 他转过身,很自然地抓起了车内的一瓶水,递给了我,说:“你的嘴唇很干,先喝点水。” 我的目光扫过他平静的脸,下滑到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伸出手,接过了他递来的瓶装水。 “好。” 宋东阳推开了门,背影并不从容,甚至有些狼狈,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我下了车,入目的是近似医院的建筑群,只不过所有本该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地方,全部变成了黑十字。 “这里是医院,”宋东阳再次充当了向导的角色,“您也需要做一次系统的身体检查。” 我并没有想进去的意愿,我认为我已经对他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包容和耐心。 我停下了脚步,目光平视着他,问他:“这里只有你和我,你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阳光温柔地撒在宋东阳的身上,宛如最好的人工打光,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甚至不像真人。 他笑得宛如带上了一层面具,话语却显得十分亲昵:“睿,和你在外面的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时光。” 我的内心烦躁极了,并不想看到了他这幅模样,于是举起了手中的水瓶,轻易拧开了,然后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清水涌入喉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渴,于是一瓶水只要十几秒,就被我喝得干干净净。 我低下头,将瓶盖重新拧好,单手拎着空水瓶。 “我们先去吃个火锅?你一定也饿了。”宋东阳再次提议。 我瞥了他一眼,说:“你别想着转移话题,有一说一,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每一个在这座岛上出生的人,都带有原罪,除了你。” “什么?” “你知道‘新探索’计划么?” “我知道一些,这和你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新探索”计划是国家联盟自数百年前成立以来,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没有之一,以至于在事件平息后,全球范围内都下了封口令,无论是网络、报刊、论文、书籍,凡是涉及“新探索”计划内容的,几乎全部删除或销毁。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五十年前,国家联盟总人口终于越过了地球能负载的极限,人类科技的进步无法弥补资源的匮乏,原定的诸多计划,毁在了地球突然爆发的极端恶劣变化上——全世界范围的火山爆发、突发海啸、土地干涸、频繁地震…… 全球总人口锐减了十分之一,但灾难并未停止,甚至只是开端,骤变恶劣的生存环境诱发了联盟内部的矛盾,小范围内的战争初见矛头,第十次世界大战似乎也近在眼前。 在当时的情形下,联盟第一执政官召开全球发布会,宣布了一项“拯救人类”的方案——“新探索计划”。 所谓新探索计划,对外宣称的版本,是将一部分地球人口转移到之前发现的一颗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上,联盟也对外公布了数百条隐秘的宇宙飞船。 人在绝望前,往往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即使有少数人提出了各种质疑,大部分人依旧停下了争斗,将所有的目光转移到了“新探索计划”上。 “新探索计划”的参与人员均为联盟顶级的科学家、金融家、社会学家,四分之三的政客成为它的背书,全球的资源集中优先为它开路,当时的绝大多数人类,都坚信,这是人类自救的唯一出路。 摆在每个联盟公民眼前有且只有一条路,一条是不加入“新探索计划”,选择留在地球,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变化莫测、资源匮乏、天灾不断的地球,另一条路则是加入“新探索计划”,选择登上宇宙飞船,但面临的将是处于原始热带雨林状态的新星球,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联盟不断地向外展示新星球糟糕的生存环境,但联盟公民却也因此更加放心,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新星球糟糕的情况,同地球现在的绝境相比,反而可以接受。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数以亿记的地球人,纷纷登上了宇宙飞船,前往新的星球,在空间跳跃的辅助下,航程为一年。一年后,第一批宇宙飞船抵达新星球,联盟甚至组织了一系列的直播活动,让徘徊不定的地球人围观他们曾经同伴开拓新星球的进程。 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地球人登陆上宇宙飞船,在长达十年的时光里,选择离开地球,已经成为了一件极为荣耀的事。 地球的灾害频率开始下降,人类的生存环境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固有的矛盾平息,一切都向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有一天,一个决定留在地球上的女孩,在飞船起飞前的最后一天,反悔想去追随自己已经登上飞船的恋人。 具体的细节,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无从考证,但年轻的女孩凭借自己的努力,揭露了新搜索计划本质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宇宙飞船是真的,星球也是真的,但整个迁移计划都是假的,所有登上飞船的人,少数人将会在一年后被转移到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将会吸入一种近似花香的气体,在睡眠中拥抱死亡。 “新探索计划”并非一场人类的迁徙,而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杀戮,是所有人类的顶层精英,规划出的拯救人类最高效、却也最残忍的道路。 后续的信息基本被抹得干干净净,而我能了解到这些,还是因为我导师的导师口述留下了只言片语。 “你不好奇,新探索计划后,那些高官和科学家,最终是什么下场么?” 宋东阳分明是在问我,却已经把答案递到了我的面前。 “他们被送到这座岛上?” “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 我攥了攥手指,一时无话可说。 “新选举出的民众代表想处死所有的计划推动人,但联盟的新高层不同意这一点,他们说,这些人所做的一切的确罪无可赦,但也拯救了所有的幸存者。” “他们在事件曝光后,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遭遇了无穷尽的暗杀和虐待。” “最终双方达成协议,所有参与新探索计划的核心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会被集体囚禁在这座岛屿上。最初的一批人在这里进行劳动改造,体力和脑力产生的所有价值,将无条件贡献给联盟,作为赎罪。”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语,问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幸存者代表并不满意,”宋东阳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似虚幻的笑容,“这些囚犯的能力太过强大,他们依旧充满了生活的动力,甚至能开发出造福大众的新技术,他们看起来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样的囚禁完全达不到最初的目的。” “再后来呢?” “代表们无法说服联邦高层将这座岛上的人全员杀死,双方最终达成了一致,将一种新型的病毒投到了岛上的水源里,”宋东阳随意地指了指一个方向,“诺,就是那里。” “这种病毒改造了岛上人的身体?” “是啊,”他说得轻松又愉快,“最初的一批人,像野兽一样,随时随地都能搞在一起,无数饱含罪孽的孩子出生在这里。” “被囚禁的人们意识到这样不行,但他们又难以对抗身体的本能,病毒不止改造了身体,更改造了基因,新的孩子身上也流淌着淫//荡的血。” “必须要有一种制度,即使在你看来是扭曲的、不正常的,但却是最贴切这里的,能够让所有人的利益得到最大化的新制度。” “岛上的人决定推举出一个共同的主人,服从他的掌控,这有利于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和新社会的确立。” “最初的主人,是你的祖父,上一任主人,是你的父亲,新的主人,则是你。” “你的祖父当初公然反对杀戮所有新探索计划的执行者,他认为这是人类共同的悲剧,不应该将责任扔到一群企图让更多的活下来的人们身上,然后他就被囚禁到了这里,差一点死了。” “他拥有了这座岛上所有肉//体的处置权,也担负起了守护这里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真相令人错愕,但有些细节还是说不通,我低声说:“我的身体从来都没什么异常,我有记忆以来,就在外面的世界生活。” “你祖父当年就没有发生基因变异,你没有也很正常,”宋东阳用手指尖碰了碰我的指尖,我没有躲,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你的父亲非常排斥成为这里的主人,他同岛上的人做了交易,他可以留下来,但必须把你送走。” 而我却辜负了他的谋划,选择了自投罗网。 我明知故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肝癌晚期,已经离世了。” 宋东阳握紧了我的手,我合拢了双眼,我没有同我生理上的父亲相处过一天,但依旧会感到难过。 过了一会儿,我闭眼问宋东阳:“我能走么?” “你能,”他的声音骤然离我很近,他的唇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垂,“你是我的主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走了,然后把你推进火坑?”我偏过头,向前凑了凑,果然亲到了他柔软的脸颊,“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给我下了套路,假如我们是陌生人,情形会对我有利得多。” 我依旧紧闭着双眼,宋东阳轻笑了一声,似乎向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地,他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舌尖舔//过了我紧闭的唇瓣。 我没回应也没拒绝,过了一会儿,宋东阳结束了这个吻,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说:“你想太多了。” “你舍不得我离开,频繁地联络我……” “我拿你当朋友。” “你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学习解开魔方,最后一个人跑到酒店来找我……” “你是我朋友。” “你来到这里后,没有直接打我一顿,反倒是信任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信任我的朋友。” “你从不躲避我的亲吻,甚至会因为我而产生欲//望……” “我可能是个GAY,”我看到了宋东阳眼中一闪而过的愉悦,狠了狠心,说了后半句话,“但我并不喜欢你。” 人的感情是最变幻莫测的,我还不至于把友情和爱情弄混,他离开前,或许我们之间的暧昧已经到了友达以上,但他走得太快,并没有留给我将暧昧发酵的机会。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对宋东阳产生爱情,因为在这个操蛋的地方,我如果爱宋东阳,等于将软肋递到了他的手中——尽管现在也好不了哪儿去,我还是不能狠下心不管他死活直接离开。 宋东阳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我分不清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难过。 “走吧,不是说要去医院检查?” 我捏了捏他的手,率先向前走,宋东阳却没有跟紧我的脚步,反倒是扯住了我。 “怎么了?”我没回头,我怕我会心软。 “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火锅?” “先检查身体,等做完检查,我们再去吃火锅。” 宋东阳点了点头,这回轮到他走在前面,为我引路。 我们一起走过倒的黑色十字的标志,医院的玻璃门向两侧划开,门内空无一人,大理石地面却光亮得能当镜子。 宋东阳带着我上了电梯,他按下了最顶层的楼梯键,说:“你不要怕,没人敢伤害你。” “你这么说,我反而更紧张了。”我实话实说。 “紧张也没用,谁让你对我心软呢?” 宋东阳用玩笑的语气说着这句话,但他的眼神温柔而缱绻,像正被爱包裹着。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也没反驳他的话,我知道,那是一种纵容。 “叮——” 我们手牵着手走出了电梯间,迎面而来的是数十个不着寸缕的男人,他们跪爬在地上,神态却很自然。 我在确认他们并不是排队候诊后,尽量做到目不斜视,沿着中间的道路走向了候诊室,刚刚推开候诊室的大门,里面就传来的陌生又熟悉的呻吟声。 白花花的肉/体让我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我偏过头,问:“你们是不是不方便?” “稍等。”那声音略微沙哑,像是叫喊了许久,紧接着前方传来了些微让人尴尬的声响。 宋东阳捏了捏我的手,干脆靠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心神大半落在了他的身上,之前的紧张倒是消散得差不多了。 “宋东阳,这是我们候选的主人?” 出乎我的意料,医生并不是方才处于上位的男人,而是眼前这个上半身遍布痕迹的青年。他的话也很有意思——“候选的主人”。 我没说什么,宋东阳却抱紧了我,开口向我解释:“距离你正式接手这座岛屿前还有几个环节……” “你并不是唯一的候选人,”医生打断了宋东阳的话语,表情有些挑衅,“你的父亲后来又留下了几个孩子,他们都是这座岛屿的候选主人。”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我感到十分疑惑,“我并没有兴趣去见我的其他血缘上的兄弟,也没有兴趣继承这座岛屿。” 医生盯着我看了几分钟,一直没说话,看样子是完全没有预判到我的回答。 我不得不提醒他:“不是要给我做身体检查?” “你不想继承这座岛屿?”医生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甚至有点渗人。 “我为什么要想?” “继承这座岛,你会拥有美人、财富和权力。” “也代表了无尽的麻烦,”我坦然回答,“如果有选择,我更想过我普通的生活,我在外面已经拿到了offer,再耽搁几天,工作就黄了。” “那你为什么拒绝了金安的提议,选择留下来?”这句话不是医生问的,而是宋东阳问的。 “因为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罪恶发生,然后心安理得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继续过我的日子。” 因为我舍不得你宋东阳,直觉告诉我,如果我就那么走了,你会遇到很大的麻烦,而我不确定,你是否能抵挡住那一切。 “你真是个好人。”医生嗤笑着说了这句话,开始扭头去准备检查的工具。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检查的工具是一个小型的仪器,医生示意我将手指插了进去,过了一分钟,仪器打出了一个复杂的单据,他将单据折叠好收进口袋里,又拿出了抽血的工具。 “晕血么?”他低声问我。 “不晕。” 他点了点头,麻利地抽了我五管血,又指了指一旁的大型仪器,说:“躺在上面。” 那个仪器有点像CT探测仪,但圆环的包裹的轨道要比记忆中长得多,大约有两米了,我躺在上面,宋东阳也跟着走了过来,神色有些莫名。 我仰着头盯着他看,问他:“没什么事吧?” 他小幅度地勾起了嘴角,轻轻地说:“很快就会结束的。” 我来不及说话,轨道就向我头顶的方向移动,我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 一秒、两秒、三秒,轨道并不长,我估测自己应该是进入了圆环的检测区,但我的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我在心里静默地开始数数,准备数到100再没有动静就睁开双眼,数字刚数到了五十六,我的指尖就触碰到了一片冰凉,像刚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果冻一样,软绵绵的。我试图睁开双眼,一抹冰凉却贴在了我的眼皮上,阻挡了我的动作。 “放松,不要紧张。”医生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恶意。 我的脑海里滑过了宋东阳刚刚微妙的表情,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却发现双唇不知何时也贴上了软绵绵的物体——我说不出话了。 果冻般的物体缓慢地包裹住了我的身体,我的衣服也莫名奇妙地消失不见了,这种物体有强腐蚀性么?我的皮肤还完好无损么? 我的大脑翻滚着混乱的想法,却本能地尽量多呼吸几次,有一种濒临窒息的错觉。 果冻模样的物体包裹住了我下/身丛林里的隐秘,我隐约猜到了它是要做什么,却依旧没有预估到医生的丧心病狂。 “呵——” 我听到了熟悉而短促的笑声,但我不愿意相信,那是属于宋东阳的。 很快我就顾不得思考了,软绵绵而冰凉的物体,带上了细微的电流,我的身体因为它而颤抖和战栗,我想要挣扎,却被紧紧包裹着、无法动弹。 我看不到,说不出,保留的只有听力和触感,耳畔只有细微而重复的响动,我身体的触感放大了无数倍,细微的刺激带来巨大的快/感,叫我躲闪不及。 柔软的果冻般的物体此时化为无数细小的手掌,轻轻地拂过我的身体,在电流的作用上,一点一点地碾压着我的理智,我的身体达到了一次又一次的高峰,大脑却固执地不愿脱离掌控。 我紧闭着双眼,却躲不开宋东阳的脸,他笑着同我说:“很快就会结束的。” 我的牙齿挣扎着咬破了口腔内//壁的软//肉,鲜血刚刚涌出,包裹着我的不明物体瞬间撤开,轨道迅速地向外滚出。 “迟睿——” 我睁开双眼,恰好看到宋东阳担忧的脸。 “你……”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像是真的没有防备,竟然直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也渗出了少许血。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离开了那个该死的仪器,我的腿还有些发软,但不妨碍我站着同宋东阳说话。 我说:“宋东阳,跟我说句实话,很难么?” 宋东阳避开了我的视线,不发一言。 我失望地看了他几秒钟,转过身面向医生,问他:“有多余的衣服么?” 医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想给我披上,我避开了他的手,又抬起手,说:“递给我就行。”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东阳,把外套递了过来,说:“您也别怪他,高//潮不快乐么?” 我接过了外套,仔细地扣上了扣子,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哂笑道:“强//奸会给你带来快乐么?” 医生耸了耸肩膀,说:“只是检测下你身体的敏/感/度、出/液/量,精/子质量。” “但你们都不想同我说实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比较平静,并不想表达更多的愤怒,“现在我留在这里,希望能帮助解决一些问题,而不是成为你们共同欺骗和戏耍的对象。” “抱歉。”这句道歉是宋东阳说的。 我没理他,继续问:“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继承这座岛,当个种马?还是希望通过我的某种能力,达到你们想要的目的?” 我也是沉浸过网文和各种暗黑游戏的人,这类情景最好和最差的情形都可以预判,宋东阳、医生以及岛上的绝大多数人绝对不会被欲//望冲昏头脑,我自认为不够聪明,索性开诚布公,先搞清楚双方的底线,获得一些能够知晓的信息。 我原以为医生会乐于说些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和宋东阳的关系并不融洽,更乐于“拆台”,但医生却抿紧了嘴唇,同宋东阳交换了一个眼神,略低下了头——这是一个臣服的姿态。 我在那一瞬间明白,宋东阳在这座岛上的地位,比我预想得要高,甚至刚刚在同金安对峙时,他表现出的沉默,也并非是因为忌惮,更像是一种不屑。 我意兴阑珊,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破局,我一个人是无法逃离这里的,即使我成功离开,外面应该也有他们的势力。我手中的筹码太少,唯一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只有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想情形也没有那么糟糕,如果无法破局,我可以选择放弃玩这个游戏。 “迟睿。” 就在我思想缓慢地滑向偏激的轨迹时,宋东阳突然喊了声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抿紧了嘴唇,表情有些紧张。 “我向你道歉。” “哦。”我没什么感觉,无所谓地应了声。 “我会解决掉其他的候选人,你不需要焦虑这一点。”他的声音很沉稳,与他的表情截然不同。 “怎么解决掉,你要杀人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我会采用相对温和的方式,也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问他:“明明有其他候选人,为什么选择我?” 他同我对视了一会儿,竟然给了一个听起来并不虚假的答案:“他们的脑子里塞满了黄色废料,远不如你可爱。”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 “我想同你做/爱。”他一点也不心虚,甚至是理直气壮的。 “做完之后呢?” “我希望你暂时留在这里,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多久?” “一年。” “我可以在这里呆上一年,但其他的事就算了吧。” 一年的时间,足够抵消宋东阳曾经给我带来的丁点温暖,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也没必要继续相处。 “你不喜欢我么?” 宋东阳用一种询问天气的语调问了我这个问题。 “嗯,不喜欢。” “不喜欢也可以做//爱啊。”他歪着头,一副天真烂漫,像极了刚到我们宿舍时的模样。 我也好脾气地同他说:“那是不对的,性/交应该同喜欢的人去做。” “你难道不喜欢我么?”他温声询问。 “我应该喜欢你么?”我反问他。 他笑了笑,绕过了这个话题,说:“我们去吃火锅吧。” 我实在是佩服他,能轻易从针锋相对无缝过渡到温情脉脉,我试图挤出一个假笑,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力气,于是说:“什么都可以,我随便。” 宋东阳收敛了笑,想抓我的手,我刻意躲开了,说:“别腻腻歪歪的了。” “你这样会让我难过的。”他刻意流出了一丝难过的表情,倒有些像是真的。 但我实在无法兴起一点怜悯和信任,只得故作不耐烦,说:“去哪里吃饭,我真的饿了。” 宋东阳终于不再作妖了,他规规矩矩地推开了门,扭过头看我,我踌躇了一瞬,还是抬起脚步走向了房门。 门外之前赤//裸着跪着的人已经不见了,走廊显得空空荡荡,医生并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出来,宋东阳在前面走,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宋东阳放缓了脚步,很自然地同我并肩向前,又伸手想握我的手。 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他的手刚探过来,我也缩回了手,内心并不想让他握。 “噗。”他竟然笑了,我侧过头看他,他又强忍住了笑,一副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我有点气鼓鼓的,却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迟睿。”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但我才懒得理他。 “睿睿。” 这是什么恶心的叫法,我的嘴角抽了抽,还是不说话。 “迟睿,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撒谎。”我不假思索地反驳他,“你不知道我是你找的人,会刚见面就来勾引我?” “难道不是我天生淫//乱不堪?” 我面无表情地瞅了他几秒,说:“你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但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他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我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然后提醒他:“这个梗起码有十五年的历史了。” “抱歉,”他的态度有一种诡异的诚恳,“你知道的,我不太熟悉外面世界的流行语。” 他普通的一句话,又逼出我少许怜悯来,我总是忍不住为他开脱,心想他出生在这里,三观异于常人,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我不会和你上床的。” 我再次强调了这件事,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好在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扇实木做的门,和周围墙壁的并不协调,上面有指纹锁,我很自然地看向了宋东阳,宋东阳却说:“主人可以解锁。” “哪个手指?”我看向了那个明显只有一个手指的卡槽。 “任何一个手指,已经录入了您所有的指纹信息。” 他们可真变态,我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举起右手的食指按了下卡槽,只听“咔哒”一声声响,房门应声而开。 火锅的香气扑面而来,我闻了闻,应该是麻辣锅,我的肚子也应景地更饿了,宋东阳这时候非常阴险,他特自然地用手揽住了我的肩膀,我斜睨了一眼他,到底没管他。 挡着我视线的是一面屏风,绕过它就是热气腾腾的火锅,调料架、水果台一样俱全,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肉类、豆制品和蔬菜。 宋东阳摸了把我的脖子,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拿起筷子,整个人的心神都放在了火锅上,至于宋东阳?宋东阳此刻在我心中,就像一个人吃海底捞服务员递来的娃娃,基本可以忽略不看。 一个小时后,我瘫在了柔软的椅背上,甚至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有点撑的肚子,宋东阳夹了一盘水果,搭配上叉子,递到了我面前,温声问:“吃点水果?” 我正想拒绝,他叉了一块水果,递到了我的面前,说:“尝一尝?” 我犹豫了一会儿,张口咬住了水果块,他眉眼俱是笑,好看得像夜空高悬的明月。 水果是甜的,我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偷停了一拍,或许是吃撑后人的大脑运转有些缓慢,我短暂地忘记了他的危险。 他把叉子随手扔在了一边,身体前倾凑到了我的面前,用唇轻轻地啄了一口我的脸颊。 “你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亲你,”他凑得太近了,吐出的热气洒在我的皮肤上,让我忍不住攥了攥手,向后退了少许,“睿哥,晚上和我一起睡啊?” 我冷漠无情地回他:“大可不必。” 第124章 宋东阳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说:“好吧,我答应你。” 我放松了神经,又觉得这样的我显得过分弱气,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刚抬起头,正好发觉宋东阳此刻笑得更开心。 “你笑什么?” “你太可爱了。” 这话说得我不爱听,我就没说话。宋东阳很快忍住了笑,他很自然地站了起来,说:“走吧,我送你回住处。” “走着回去?” “开车送你回去。” 我们一起向外走,我不止收获了一辆带司机的车,还收获了一件外套,宋东阳很自然地帮我穿上了外套,我在这个过程中表达了抗议,他却非常坚持而强硬。 我们目光交汇了十几秒钟,我选择抬起双手,随他了。 车载着我们到了目光所及最高的一座大厦前,我盯着门口看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这是我醒来的时候拼命想离开的那座大厦。 宋东阳刚好在这个时候揽住了我的肩膀,神色自然地说:“怎么不进去?” 他是有读心术么? 我的大脑中飞快地略过这个想法,重新迈开了脚步,门扉自动向两边开启,我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不觉恐慌,反倒涌起了疲倦。 “不怕了?” 他应该是真的有读心术。 我没理他,按下了向上的按钮,只听“叮——”的一声,门扉开启,露出了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 我扭过头看了一眼宋东阳,他面无表情地回我:“或许他们认为你更偏爱男人。” “他们?” “监视着这座岛屿的人,”他回答了我的问题,又抬手指了指电梯整体空间的右上角,“那里原本有一个监控。” 那现在呢? 这问题在我嘴边绕了一圈,并没有说出口。 宋东阳熟稔地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说:“不需要我陪床的话,电梯里这个男人也不错。” 我莫名其妙地有点生气:“你想让我上别的人?” 他伸出手攥住了我外套的衣角,语气温和得像在哄人:“在这座岛上,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并不想做任何违反我原则的事。”我突然特别幼稚,把衣角从他的手指尖里抽了出来,又偏过头,不看他。 他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我,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了我的后颈处:“随你开心。” 我挣了挣,竟然没挣开,电梯也恰好在此刻到了顶层。我们只好像连体婴一样走出了电梯厢,门外不出意外地站了两排男人。 我的目光平视前方,尽量不去看些不该看的地方,短短的一段路,让我走出了刀山火海的错觉。 “都回去休息吧。”宋东阳在我走到房门前,才不慌不忙地说了这句话。 “是。”声音竟然出乎意料地整齐,这群人不像是男//宠,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我心里有气,干脆抬起脚,重重地向后踩了一下,软绵绵的触感证明我踩到了他的脚,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收回了脚,有点尴尬:“抱歉。” “不需要抱歉,也不疼。”他的手越过我的手,碰到了指纹屏,指纹锁闪烁了一下,房门自动开启。 他放下了手,说:“你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室内的声控灯已经亮起,我站在门口,却有了想邀请他进来的冲动,但我克制住了这种奇异的感情,我选择跨进了门,匆匆说了句“晚安”。 “晚安。” 他的声音伴随着我关上门的声音,我一点也不潇洒利落,反倒像落荒而逃。 我深吸了口气,跨进了浴室里,脱了衣服开始冲洗身体,水温刚刚好,洗浴用品没有牌子,但触感和香气我都很喜欢。 洗过了澡,并没有找到除了浴巾之外的布料,甚至也找不到洗衣机,我只能把脏了的衣服丢进收拾脏衣服的编织筒内,围着条围巾回了卧室。 卧室并不大,但里面的床却大得足够三四个人在上面翻滚,我顺手拉开了床头的抽屉,并不意外在里面发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 我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套子,拆开了包装,非要有探索精神地把手指插了进去,试了试弹性——我的青春期实在乏陈可言,也没有相关经验,以至于这是我第一次玩这个东西。 “叮铃铃——” 我正玩得不亦乐乎,铃声却突兀响起,我顺着铃音发现了另一个床头柜上的古董电话。 我单手捏着套子,另手抓起了话筒,覆在了耳侧,问:“什么事?” 对方呼吸了几次,我皱起了眉头,拆穿了他:“宋东阳。” “我还没说话。”他的声音含笑。 “你吸几口气,我就能听出你是谁。” “你这么熟悉我呀?”他竟然同我撒娇了。 我板着脸,尽管他也看不见,重复了一遍:“什么事?” “你在做什么坏事?”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套子,又抬起手,向四周看了一圈,说:“你监视我?” “没有啊,”他却并没有承认,“我只是想到床头柜里有些小玩具,觉得按照你的性格,你会试试看。” 宋东阳没有猜错,他这样可真是又可怕又可恨。 我不想同他对话下去了,于是匆匆说:“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 “哎哎哎……你别着急挂电话啊。” 我攥紧了话筒,咬了咬牙,说:“你还有什么事?” “一个人睡的话,要盖好被子,室内的恒温系统控制的温度有点低,不盖被子很容易感冒……” “啪!”我挂断了电话,中止了他的碎碎念,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嘴角,感到了一丝喜悦。 我关了室内所有的灯,重新躺回到床上,犹豫了一会儿,把被子扯开盖在了身上。 一夜好眠无梦。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我足足睡了十分钟,醒来时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床头的铃声恰好在此时响起,我接了电话,电话对面果然是宋东阳。 “不要说你又是同我心有灵犀。” “这座岛上没有秘密。” 他这话,基本明示了我的房间里有监控,我懒得同他生气,换了个话题:“找我什么事。” “约你吃个早饭,早饭之后,我们一起去约会吧。”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是轻佻而欢快的,特别像个花花公子,这又是他新的伪装么?我沉默了一小会儿,说:“等我二十分钟。” 这回倒轮到他惊讶了,他的呼吸急促了几秒钟,调笑着说:“你没有反驳约会这句话。” “嗯。”我留下了这个字,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20分钟对我来说足够了,无非是穿个衣服、洗个脸,我甚至有时间把床铺整理好。房间内的衣服都挂在衣柜里,布料柔软而舒适,但纽扣和系带都很少,是方便随时随地扯开的模样。 我在心底暗骂了一声,理了理衣角,拧开了房门,刚好和宋东阳打了个照面,他今天也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多久。 “早。” 他这么说着,很自然地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身前,他的手指间握着一只鲜艳漂亮的红玫瑰,玫瑰花瓣上甚至有几滴露水。 “这支玫瑰花代表我对你的爱。” 我得说,虽然我是一个工科男,依旧被宋东阳这句话雷得不清,我怀疑他一定是从上世纪的淳朴偶像剧里穿越过来的,这种老旧的套路,甚至可以追溯到我出生前的日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接过了玫瑰花,说:“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他笑得真挚,仿佛毫无阴霾。 “我、真、的、是、好、喜、欢。”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偏偏他还笑得更欢快了,胆子超大地摸了摸我的肩膀。 “迟睿,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径直向外走,他小跑着跟上了我的脚步,为我指引前路的方向。我们很快就到了餐厅门口,他伸手拉开了餐厅的大门,出乎我的意料,餐厅里有很多人,他们听闻了响动,纷纷停下了就餐的节奏,起身注视着我。 我顶着数百道视线,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然后发现餐厅内唯一的空位在最前方的比地面高几个台阶的平台上。 我偏过头,看向宋东阳,宋东阳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身体前倾,似乎随时都可以为我答疑解惑,我便毫不迟疑地问他:“那你呢,你在哪里吃早饭?”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愕然,眼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地,他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轻声说:“我站在你的背后,我不饿。” “再找个座椅吧,你坐在我身边,咱们一起吃。” 我径直向前走,踩着台阶上了小高台,坐在了属于我的位置上,不多时,也有佣人在我的身边加了个位置,宋东阳坐在了我的右手侧,但他的座椅比我的座椅矮上了一些,倒显得他比我矮似的。 我坐下后,底下人也纷纷坐下,我装作没看见他们的动作,开始用刀叉吃我的早饭,很快地,餐厅里重新响起极其轻微的餐具碰撞的声响,我忽略了所有的视线,吃得还算开心。 我吃得**分饱的时候,眼前多了一杯不知名的饮料,我顺着杯壁上的手看向人,果然是宋东阳。 “干什么?” “这是岛上流行的复合果汁,超好喝。” “嗯。” “尝尝看?” 我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耳畔传来了宋东阳的轻笑。 用过了早饭,宋东阳带我参观岛屿,今天参观的项目并没有什么淫/乱/不/堪的景象,反倒是非常高精尖的科研项目,我参观了实验室也参观了高端的工厂,玩了人工智能的游戏也潜入海底观察了最新的生物成果,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连午饭也非常接地气地在员工的食堂吃了盒饭,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忘了我自身的处境,产生了我在走访科研机构的错觉。 但当晚上八点,我走在路上,头顶依旧蓝天白云,我又无法欺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被掌控的,我看不到真实的天空变化,也轻易逃不出这座无形桎梏的牢笼。 宋东阳像昨天一样,送我到了门扉前,他松开了捏着我衣角的手,问我:“你今天过得开心么?” “还可以。”我是真的不太擅长说谎,还可以就真的还可以。 “我能和你一起睡么?”他又问。 我抬起手,揉了把有些痒的眼睛,说:“我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我们可以一起睡。”他倒一点也不客气。 “你能规规矩矩只躺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做么?如果你能保证这一点,那我们就一起睡。” “你信我的保证?”他轻声问。 “不太信,但我有点心软。”我实话实说。 宋东阳一把抱住了我,他用唇触碰着我的耳垂,像极了暧昧调情。 “不怕我会欺负你么?” 我想了想,抬手捏了一把他挺翘的臀部,回他:“不怕。” 他总不可能硬逼着我上他吧,我觉得他虽然比较放浪,但不至于破下限到这个地步。 四十分钟后,我看着身上不/着/寸/缕/的宋东阳,决定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他是真的浪,浪到明目张胆地就想勾引我。 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翻过身,拉高被子,闭上了眼睛,说:“我的被子我自己盖,你冷的话,橱柜里还有被子,自己去拿。” “睿,你好狠的心啊。”他的声线刻意变得婉转而委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诸多话语在我的嘴边轮流绕了一圈,最后化为一句:“睡吧,不早了。” 我以为宋东阳还要闹一闹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没再闹了,反倒是迅速地拿出了新的被子,关上了灯,重新躺在了我的身畔。 我放缓了呼吸,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温声在我的耳畔说:“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又是新的一天,宋东阳问我要不要去图书馆,我嗜好读书,这里的手机又连不上网,因而他提出这个建议,我没怎么犹豫,就直接点头同意了。 图书馆很大,上下一共四层,每一层都有阅览室、咖啡厅和甜品店,除了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只有我和宋东阳两个人。 我随手拿了本科普类书籍,但里面的内容却出乎意料地好看,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等我因为颈部微疼,而放下书抬起头,才发现对面已经没有了宋东阳的身影,但我也没有特别在意,以为对方去其他楼层了。 这本书的确很好看,等我翻过了最后一页,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脖子,再抬头,才意识到宋东阳一直都没有回来,而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划到了晚上九点。 我有一点饿,找工作人员,磨了半杯咖啡,填了填胃,然后开始在每个楼层寻找宋东阳的足迹,我在三层,先去了四层,又去了二层,最后在一层的书架间找到了他。 他在地板上铺了几张旧的报纸,人坐在了报纸上,双腿微微屈起,腿间平摊开一本书,正读得入神。 我本不想打扰他,正想转身离开,他却合拢了书,偏过头,冲我微笑,问:“很晚了么?” “嗯,很晚了。”我顿了顿,又说,“你还能站起来么?” 像他这样长久地维持一个姿态,腿部大概率会发麻,要缓一会儿才能站起来的。 “有点麻,你能拽下我么?” 他倒是不客气,态度随意得让我甚至有点后悔问他了。算了,都是男人,握个手怎么了,再说,也不是握过一次两次了。 怀揣着这种自欺欺人又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我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伸出了手。 他抿直了嘴唇,抬手将手指搭在了我的手心,他的指腹轻轻地敲了敲我的手心,近似调情。我干脆屈起手指,握紧了他不安分的手,说:“起来吧。” 他嗤笑一瞬,却乖顺地借助我的力气,从报纸上爬了起来,又很自然地用空闲的手捶了捶自己的腿。 我等他站稳后,想松开他的手,他又向过往那般握紧了我的,很温柔地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刚刚在上面喝了咖啡,吃了点心。” “那只是垫垫肚子的,你也吃不饱。” “你饿了,你想吃什么?” “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他态度真挚,翩翩有礼,倒像个妥帖的男朋友。我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看向了他身后窗外的景色,将近十点的时间,外界依旧宛如白昼,提醒着我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而宋东阳,也是一个并不真诚的人。 “你是在尝试同我培养感情么?”我直白地问。 “被你发现了啊?”他的后背挺得笔直,没有半天心虚和不安,“我喜欢你,当然要让你也喜欢我呀。” 我的心中涌起无限烦躁,甚至远超过当年赶着deadline写论文的时光。我尽量让自己的愤怒更外露一些,明明白白地同他说:“你需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除了同你上床,其他都可以。” “那同别人上床呢?”他调笑着问。 “不行。”我怀疑他在故意让我更生气。 “我如果想让你为我杀人纵火呢?” “我不会做犯法的事。” 宋东阳摇了摇头,说:“那你没什么需要帮我的,只要安心呆在这里就好了。” “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么,一年的时间我总是等得起的。” 说完了这句话,我盯着宋东阳看,但他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只是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不重要的事。” 我皱紧眉,潜意识里觉得宋东阳有事瞒着我,现在问题来了,我要追问他么? “车已经来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吃个晚饭了。”他轻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显得过分活泼。 “嗯。” 我们并排向外走,宋东阳抬起空闲的手,手指飞快地略过一本本书籍,我问他读过这里多少本书,他的选择是随手抽出了一本,递给我,说:“你可以试试考考我。” 我拿着书,这本刚好我看过,随口问了个简单的问题:“男主人公是怎么英雄救美的?” “他拿着长剑冲进人群间,让他的爱人抱紧他,他的左手蒙住了他爱人的眼睛,右手杀死了所有曾试图伤害他爱人的人。” “你记得真牢固。”我诚心夸赞。 “你可以问些更有难度的问题。” “比如说?” “比如第一百二十一页,第二行是什么?” 他说得笃定,让我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技能。 “是什么?” “我爱你。” 怎么突然告白了?我迟疑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这可能是第一百二十一页第二行的内容,于是低下头开始翻书,很轻松地找到了那一页那一行。 “我回答得对不对?” “不对。”我硬邦邦地同他说。 “怎么可能不对,”他的快乐几乎要从言语中溢散而出,“那正确答案是什么?” 我也爱你。 我在心里无声地读了一遍这个“正确答案”,只觉得宋东阳实在幼稚。我将手里的书扔给了他,说:“你自己看。” 他没有看书,反倒是顺手将它重新插入进了书架里,握了握我的手。 我们都没有说话,而并不短的道路也走到了尽头,我们上了车,到了餐厅,吃了堪称丰盛的晚餐,宋东阳端起葡萄酒杯,同我碰了碰杯,我抿了一口酒,察觉到他的视线又抬起头。 他干脆又向我举了举杯,将整杯酒一饮而尽,他喝得有些急切,红酒有几滴洒在他的白衬衫上,像沾染上了血。 我有心想提醒他,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提醒了,也太过暧昧。 吃过晚饭,宋东阳还是像昨晚一样,规规矩矩地睡在了我的身侧,我闭上了双眼,睡得却不怎么安稳,整个梦境主要都是黑红色调,我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奔跑,却骤然踩空,直线下坠。 “呼——” 我醒了,正对上宋东阳略微担忧的眼,他递来了温开水,说:“今天给你安排一次SPA,你神经太紧绷了。” 我看着这个令我精神紧绷的罪魁祸首,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略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光,宋东阳和我在这座岛上闲逛,我们一起看电影、玩滑冰、听歌剧、堆瓷器,几乎算是休了理想中的长假,做过了曾经约定但没来得及做的许多事。 如果不是明显与外界不同的昼夜,我恐怕很难坚持不懈地提醒自己,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能放松警惕。 到了这里将近一个月后,有一天午后,我正在躺椅上晒太阳,宋东阳很自然地将一条毛毯盖在了我的小腿上,用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明天有个小仪式。” “什么仪式?” “继承岛主位置的仪式。”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我什么都没做,宋东阳突然告诉我,我明天就要成为岛主了。在短暂的愕然后,我不得不开口询问:“我记得还有其他的继承人,怎么一下子就轮到我了?” “他们已经放弃了继承权,”他这句话说得很轻松,仿佛只是在提及一件微不可察的小事,“睿,我答应过你,会尽快解决他们。” “你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总有些隐晦的不安。 “没有的。”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说:“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会留在这里一年,自然也不会排斥去做能够帮助他的事。 “好好睡一觉,”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我的肩膀,“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我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的语气,特别像男频文里的大反派,满肚子阴谋诡计的那种。” 宋东阳闻言,竟然莞尔一笑,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别这么说话。” 他真的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我反倒心里不舒坦了,大抵我拿他当好兄弟,并不希望他走上歪路。 “最初的时候,我对新一任岛主的定位是一个傀儡,”宋东阳并不管我愿不愿意听,径直说了起来,“我们之间会做一个看似对他有利的交易,但实际上,我会架空他,剥夺他所有的权利,让他成为明面上的靶子。” 他停止了危险发言,看向了我,像是在期待着我的点评,我思索了几秒钟,只能回他一个字——“哦。” 他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但我遇到了你,你让我意乱情迷……” “我以为我们是正常的室友关系。”我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想同你上床的室友关系。”他轻飘飘地补充。 “你改变了你最初的想法?”我感觉我在演言情剧。 “是的,”他凝视着我,眼里饱含情谊,“如果是你的话,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仆人。” “我鸡皮疙瘩都快被你说出来了。”恕我难以消受他的含情脉脉,“有具体的活动流程么?没有的话,我继续睡我的午觉?” “依照惯例,你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我把他之前给我盖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我说:“我睡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再喊我。” “睡吧,”他的声线瞬间变得温柔无比,“睡醒后,我们来试试礼服。” 我闭上了眼睛,轻声抱怨:“我刚刚问你,你并没有告诉我有这条。” “好吧,是我的错。”他这句话不知为何变得格外遥远,轻飘飘的,像是在催眠。 我试图睁开眼睛,却陷入了甜美的梦乡,梦中似乎能嗅到淡淡的花香,全身暖意洋洋。 这个午觉睡得比预想的长得多,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彻底黑了,宋东阳在我的身边,他坐在了一个不知何时搬过来的靠背椅上,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正在审阅。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他:“你在看什么?” “一些文件。” “嗯?” “只是你不需要在意的小事罢了。” 他肯定有事在瞒着我,但我也没兴趣探索他的秘密,当一个合格的花瓶,是我现阶段的唯一目的。 我掀开了被子,穿上了拖鞋,用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脖子,问:“或许你有空陪我去吃个晚饭?” 如果你没空,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这句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东阳就将文件随手扔到了一边的茶几上,说:“我陪你去吃晚饭,今天厨师做了你爱吃的蘑菇汤。” 宋东阳为我安排了很多不错的厨师,最近我很爱喝一个厨师做的奶油蘑菇汤,他提到了这道汤,我分出些心神思考即将品尝的美食,也不怎么执拗刚刚冒出的不安。 吃过晚饭,我们散了一会儿步,去岛上的4D电影院里看最新的电影,一切都轻松愉快得不可思议,直到入睡前,我都没有太焦虑明天的事,睡得十分安稳。 新的早晨,我的鼻尖残留着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问躺在我身侧的宋东阳:“你点了什么香薰?” “安神的。”他轻快地回答,我从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心底却越发觉得哪里不对。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边向浴室的方向走,一边问他:“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不用着急,”他的声音因为距离稍远而有些模糊,“这只是一个小仪式,随时都可以开始。” 他这么说了,我反而急躁起来,最终出门甚至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我们用过了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早餐,佣人端上了一个盘子,宋东阳指了指盘子,说:“里面有两个手环,你选一个带上吧。” 盘子里有一个金色的手环和一个银色的手环,两个手环是金属的质感,除了颜色外,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这东西有什么用?”不会像科幻电影里描述的那样,带上手环,就能掌控一群人的生命或者思想吧? “并没有什么用,”他答得一本正经,“金色的手环是金属金做的,银色的手环是金属银做的,这只是一个选择题。” 我是一个俗人,面对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我当然是选择先拿起了金手环,又拿起了银手环——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成年大人,我选择都要。 “所以你都要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管选哪个都是坑,但我又不能不选,那就两个都要了。” “没那么多坑,只是个手环而已。” 我拿起两个手环,近距离地看了看,重新将它们放回到托盘里,问:“我可以不戴它们么?” “当然可以,”宋东阳显得很好说话,“只要你选择了手环,手环就属于你,你想怎么处理它们都可以。” “好吧,”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下宋东阳,“我们是不是要开始仪式了?” “仪式?”宋东阳身体向后仰,整个人都呈现出极为放松的姿态,“哦,你是说就任岛主的仪式么?” 他这样可真欠揍,我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说:“你说的没错。” “已经结束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你只需要挑选下,你喜欢的手环就好,这就是继任的仪式。”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仪式,”宋东阳的表情格外真挚,真挚得完美无缺,“你选择手环,仪式结束,你已经成为新的岛主了。” “我不相信会这么容易。”我把茶杯放在了餐桌上,感受到了一丝疲倦,“既然仪式已经结束了,你总该告诉我一部分真相。” 宋东阳盯着我看,一边看一边笑,我想问他笑什么,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只来得及说出未尽的质问:“你是不是……” “是。”他用双手抱住了我的肩膀,亲昵地亲吻我的耳垂。 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身体却像漂在海面上,起起伏伏,不受控制…… 阳光暖意洋洋洒在我的身上,但我并不怎么想睁开双眼,怀里的触感、舒适的器官,都在提醒着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我只坚持了十几秒钟——宋东阳的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他说:“醒了?” 我没睁眼,只是问他:“怎么发现的。” “你的呼吸变了。” “哦。” “态度这么冷淡?”他的手不安分地摸了摸我的身体。 “宋东阳,”我依旧紧闭着双眼,“我恶心得想吐。” 他亲昵地用他的胡渣贴了贴我的脸颊,话语温和:“那就吐。” 我睁开了双眼,将他从我的怀里推开,趿着拖鞋向浴室的方向走,我背对着他,说了一句:“别让我更厌烦你。” 他果然没跟上来,我进了浴室,打开淋浴的开关,开始冲刷身体,这个过程并不复杂,毕竟我在昨天的过程中处于上位。 淋浴的水流很大,足够让我悄无声息地哭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能就是很难过,而这种难过出于什么理由,我看不清,也不想懂。 过了二十分钟,我围着浴巾拉开了浴室的门,宋东阳躺在我的床上,在吸一根棒棒糖。 我没看他,开始寻找我的衣服,然后发现衣柜里空空如也,但这件房子,分明和我的卧室一模一样。 “这里是我的房间,”宋东阳顿了顿,继续说,“我们的房间没什么不同。” 他这句话精准地踩在了我的炸点上,我偏过头,嗤笑出声:“宋东阳,你是真有病。” 宋东阳看样子并不认为自己有病,他依靠在床头,两条又长又直的**叠在一起,说:“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我懒得同他吵架,扭头向门的方向走,房门是熟悉的电子锁,我用指腹戳了戳,竟然开了。 “你要去哪儿?”他懒洋洋地问。 我装作没听到他这句话,直接出了门,门外是熟悉的走廊,但我辨不清方向,只能随机选了一个方向,试图去寻找我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人,走廊里静悄悄的,我没有像最初来到这座岛屿时那么莽撞,并不想遇见什么需要自动给脑海打马赛克的画面。 走廊并不是笔直的,反倒有不少弯曲和岔路,我凭借本能向前走,遇到死路就退回来选择另外的一条路,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我伸出手,用指腹碰了碰,只听“滴”的一声声响,门开了。门内灯光柔和,我松了口气,半只脚迈进了门内,却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 空气里弥散的并不是我惯常闻到的淡淡香气,而是一种粘稠的、近似麝香的味道。 我并未关门,悄悄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我看到,我的卧室里有无数不着寸缕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他们的隐秘处紧紧相连,脸上带着虚幻的笑容,像极了重口味的**拍摄结束的现场。 我冲进了洗手间,单腿跪地扶住马桶开始呕吐,最后吐得只剩酸水。我伸出手,向冲下马桶,眼前却多了一只手,按下了开关键。 那只手我一点也不陌生,我收回了视线,踉跄着站直了身体,同来人打了个照面。 他的表情很淡,手里端着装着一杯温水,说:“要不要漱口?” 我伸手把水杯接了过来,漱了漱口,吐了出去,依旧不想说话。 卧室里的画面并不难猜,他们之前为我准备的是群P盛宴,宋东阳把我挪到了他的卧室,发生关系的,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我不想见他,我又不是什么圣人,宋东阳对我做的,是一种犯罪。现在还没吵翻,无非是顾忌到还要在这里呆上很久,而我还想在一切结束后,能够顺利脱身。 “想不想去看看你的岛?”他的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 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脖子,反问他:“不是你的地盘?” 他并没有否认,只是说:“我很喜欢你。” “如果可以,能给我个干净的地方,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么?” 他的手碰了碰我的手背,又在我忍不住缩手前收回了手,说:“隔壁是干净的,你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我同他擦肩而过,又停下来问:“里面有摄像头么?” “……没有。” 隔壁的门也是电子锁,我解锁进了门,第一件事是打开了浴室的喷头,反反复复将我们刚刚触碰到的皮肤清洗了三遍,皮肤被我搓得通红,那种仿佛毒蛇碰触般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我关了喷洒的开关,擦干了手臂,但当我拉开浴室门的时候,又看到了我并不想看到的脸。 宋东阳穿着白色的棉T,黑色的短裤,裸//露在外的地方还有不少暧昧的印子。 我的愤怒一下子就上了头,但依旧不想同他吵架,只是视而不见,想绕过他去卧室。 他却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放开。”这句话甚至带了颤声。 “迟睿,你饿不饿啊。” “我说,你放开。”我的手臂都在发抖。 “我今天让人做了很好吃的潮汕火锅哦……” “够了。”我轻轻地说。 “什么?” “我说够了。”我挣脱了他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知道的,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宋东阳的表情带着一丝了然的包容,他说:“好吧,我理解。” 他面对着我,一步步向后退,最后甚至妥帖地关上了房门。 我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也懒得再去清洗手臂,直直地倒在了床上,将被子蒙在脸上,短暂地给自己一丝喘息。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成年人连崩溃都要克制一点,我心里清楚,不能真的和宋东阳闹得僵硬起来。 可能是身体自发启动了应急的机制,我再次陷入了晕晕沉沉的梦里,睡得过于沉,醒来的时候,还花费了一些时间,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自己正面临什么处境。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手按压了下正在抗议的胃部,随手找了件睡衣披在身上,拉开了房间的门。 宋东阳果然在门外,不知道他是一直等在门外,还是通过某种途径得知我醒了,赶了过来,反正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盯着他看,看他精致漂亮的头发,看他平静的眉眼,停顿在他略薄的嘴唇上,挤出了一个营业似的假笑,说:“不是吃潮汕火锅?” 宋东阳难得愣怔了一瞬,很快又露出了让人看不透的笑,他说:“那我们走吧。” 吃潮汕火锅前,要先用勺子舀些汤,搭配上一点芹菜或者香菜的碎末,喝上一碗,算是有些仪式感。 当年这一点还是我教宋东阳的,他的记忆力显然很好,现在还记得非常绅士地帮我盛了一碗汤。 我用勺子舀着这碗汤喝,心里清楚如果想哄他,应该也给他盛一碗,或者至少说些场面话,别让气氛这么尴尬。 但宋东阳在我这儿,已经等同一个强X犯了,我看他真的是厌烦,能坐在一起吃饭已经算极限。 宋东阳的态度很自然,用公筷涮了肉夹在了我的碗里,又温声向我推荐酱料。 我没回他,垂下眼,用筷子将他给我夹的肉吃了,吃完之后回了他一句:“不用再夹。” 宋东阳就很笃定地说:“你在生气。” “嗯。”这没什么可否认的,我干脆就承认了。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生气的这种蠢话,反倒是问我:“怎么能让你开心一点?” 你在我眼前消失,我或许会开心一点。 这么想的我,却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说。” “我带你去看夜空。”他回了一句特别像偶像剧的话。 “这里不是被虚拟的屏障封锁么?我们看到的日光和夜晚,只是投屏吧?” 宋东阳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说:“我带你去屏障外看看。”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抬眼看他,问:“你在开玩笑?” 他神色轻松,笃定地说:“等你吃完了火锅,我们就去看。” 我蘸着涮料又吃了几口肉,忍不住劝:“比较麻烦,或者有风险,我们还是别去了。” “不生气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笑。 我嗤笑了一声,说:“不可能不生气的,但还不想跟着你一起作死。” “你的心太软了,”他的姿态也彻底放松了,后背靠在了椅子上,眼中带着莫名的光亮,“我以为,你至少要发半个月的脾气。” 我强撑着一口气,不愿意向他示弱,说:“你这个被上的没什么感觉,我这个上人的,当然没什么感觉,反正就当一夜情。” 宋东阳“哦”了一声,开始解自己上衣顶端的扣子,很快就解开了三颗,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吻痕,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说:“客官什么时候有空,欢迎再来光临。” 他这种骚操作硬是逼得我挪开了视线,说:“……你先把衣服的扣子扣好。” 宋东阳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等他笑够了,又伸出手,特别自然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我几乎反射性说好了,但理智让我闭上了嘴,甚至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喟叹一般地出声:“迟睿,你总是这么好。”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是个好人,因而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我们吃得饱饱的——至少我是吃撑了,宋东阳非要同我出去遛弯,而我没有拒绝他。 我们进了电梯间,但我并没有看到熟悉的没有穿衣服的电梯员,宋东阳很自然地按下了一楼的电梯。 我同他视线交织了一瞬,我没问什么,他却很自然地解释:“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说不出“我喜欢”这样的违心话,但也不代表,我认为宋东阳做的是正确的。 我只得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不断变化的楼层提示灯上,过了一小会儿,数字从2跳到了1,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迈出了楼梯间的门,却停在了原地,并没有向前走。 原因无他,我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是雨水在滴答作响,我听到了雨落的声音。 “下雨了?”我茫然地问。 “下雨了。”宋东阳的手碰了下我的手背,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这里的白昼与黑夜,不都是虚幻的么?” 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向大门的方向快走。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我穿越了大门,站在了台阶下,伸出手,冰凉的水珠敲打着我的手心。 “下雨了。” 宋东阳的手虚虚地遮挡住了我的手心,雨滴敲打在他白嫩的手背上,绽放出微不可察的水花。 我抿了下嘴唇,想收回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却猛地下降,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迟睿,要不要一起淋雨?” 时光仿佛倒转到一年前,也是这样的下雨天,我和宋东阳一起站在教学楼的台阶边缘,进一步便是暴雨漫天。 我抓住了宋东阳的手,扭过头看:“宋东阳,要不要一起淋雨?” 他的回答是毫不迟疑的——“好啊。” “好啊。” 我给了一模一样的答案,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向雨幕里冲。手上一开始有些牵扯的拉力——宋东阳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答应得那么快,又率先迈开了脚步。 但很快地,他跟上了我的脚步,不再需要我的拉扯,但死死地握紧了我的手。 他用的力气太大了,我的手指甚至有些发疼,但我没有在意这一点。雨幕比我想象得更密,冰凉的雨水很快将我身上的衣服浇透,雨滴开始顺着我的发丝向下流淌,我的脸上布满了水痕,像是落泪。 我们漫无目的地奔跑,直到我感到疲惫,停下了脚步。 我扭过头,看向宋东阳时,才发觉他此刻格外狼狈,精致的头发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眼睛也因为雨水太大而被迫半睁半合。 “宋东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喊他的名字。 下一秒,他将我拽进了他的怀里,俯**给了我一个布满腥甜气息的吻。 我睁大了双眼,我已经意识到那腥甜的液体是什么了,我试图推开他,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涌现出了一滴晶莹的泪。 雨太大,很快将这滴眼泪冲刷得干干净净,我想装作没有看清,但一滴又一滴,不断地自他的眼眶涌现——他在哭,他在一边哭一边亲吻着我。 推拒变成了半推半就,连舌尖也不再抗拒,吞咽下了腥甜的液体,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的血。 他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个吻,艳红的血液自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他温柔地问:“我的血好喝么?” 你疯了。 我在心里无声地说。 “还不错。” 我听见我这么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要再喝一点么?”他笑着问我。 “不了吧。”我偏移开了视线,并不去看他,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似乎也不像方才那般疯狂。 “迟睿。”他又喊我的名字。 “嗯?”我装作漫不经心,实则绷紧神经。 “我爱你。” 他的告白依旧平静,我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可惜雨太大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时候什么回应都不妥当,我干脆当做没有听到,抬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但只走了十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明显的脚步声。 下一瞬,一个湿漉漉的却温热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我——是宋东阳,也只能是宋东阳。 我仰起头,看向头顶雾蒙蒙的天空,不发一言。 宋东阳的呼吸比过往都急促,他紧紧地勒着我,并没有说什么情话,却再没有比此刻,让我清楚地明白——他是真的爱我。 我们在雨中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雨停,我并没有看到彩虹,也并未看到乌云散去的情景,天空像卡顿的环形巨幕,瞬间切换成了蓝天白云,阳光是如此温暖,几乎以假乱真。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向前一步,竟然轻易地挣脱了宋东阳的怀抱。 “雨停了,你也该忙自己的事了。” “迟睿,如果我做了非常过分的事……” “那与我何干?” 我并不是个傻子,我能这么顺利地继承岛主的位置,宋东阳有胆量将我偷运到他的房间,这证明他解决了我所有的竞争者,里面的手段不可能有多温和美好。 我做不到夸赞他,但也做不到指责他,毕竟这一切,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是为了我。 极端点看,我甚至已经被迫成了他的同谋。 我逼迫我自己的心硬一点、更硬一点,却控制不住自身颤抖的手指。 “你做的任何事,都不必同我说,我也不想听。” “……是。” 我踏上了台阶,走进了我曾避之不及的大门,我看到了一具具美好的肉/体,不再闪躲,也没有欲/望。 有人跪爬在了我的面前,亲吻了我的脚背,我垂下眼,默许了他的行为。他的脊背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 他仰起头,露出了并不难看的面容,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他似乎想亲吻我的小腿,却在一瞬间僵硬成了石雕,表情也难以遏制地浮现出恐惧。 脚步声如影随形,熟稔得不必确认。 宋东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件厚实的干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温声说:“不要着凉。” 我没拒绝他的干外套,只是故意地提了一句:“他们都很怕你。” “他们当然怕我,”宋东阳亲昵地靠在我的肩头,唇擦过了我的脸颊,“我是你最宠爱的奴//隶,他们当然要怕我。”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钟,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宋东阳就像粘人的麦芽糖一样,缠在了我的身上。 我们四目相对,热情似火,宛如情侣,等到亲吻结束,彼此身上的反应,都太过清楚。 宋东阳的手不安分极了,他垂下眼,眼睫毛长得不似真人,单薄的唇偏偏格外诱人。 “睿……” 他看起来那么温顺无害,像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像最虔诚的殉道者。 我的手摸上了他的脸颊,又移到了他的颈后,捏了捏他最脆弱的地方的软//肉。 “你做错了事,我总该惩罚你。” 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宋东阳做错了什么事。 或许他不该做一个转校生,不该搬进我的宿舍。 或许他不该撩拨我,不该给予我最需要的温情。 或许他不该离开我,不该让我来到这里。 或许…… 他不该喜欢我,不该欺骗我。 我从未想过,我会那么大胆而疯狂,我将宋东阳压在了墙壁上,在无数人沉默的围观中,占有了他。 那不像是一种性,也不像是一种惩戒,更像是一种标记和宣告。 宋东阳最终也不是铁打的,在一切结束后,他因为没有支撑,而顺着墙壁缓缓地滑落到了地面上。 我沉默着低下头看着他,我的手想扶起他,我的大脑却直白地告诉它——“不”。 他双腿并拢在了一起,却依旧仰着头,看着我。 我们目光交汇了一会儿,他突兀地笑了,像是很高兴的模样。 他笑着说:“迟睿,你也喜欢我。” 我没反驳他这句话,事实上,除了这个理由,我再也找不到我失控的原因。 人最无法控制的,是人的感情。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远离他,应该克制自己,但理智永远无法掌控人的情感。 对,没错,我也喜欢他。 “我们约定过一年的时间,”我不再克制自己,向他伸出了右手,“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还有十个月,你会让我走的,对吧?” “当然。”他没有任何犹豫,答应得格外顺畅,“再过十个月,我会让你走的。” 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我握紧了他,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拽了起来,他也毫不客气地趴在了我的身上,同我紧密相拥。 “好累啊,你能抱我回去么?” “好。” 我抱起了宋东阳,走过了一排沉默着跪爬在地上的人,电梯门自动开启,我的目光尚未落到电梯里的人身上,宋东阳就双手捧着我的脸,很认真地说:“你要看我,不要看他。” 我“嗯”了一声,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抱着宋东阳进了我自己的房间——房间早已收拾妥当,一切床具都换成了全新的,我绕着卧室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客厅,将宋东阳压在了沙发上。 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懒洋洋的,又漂亮极了。 他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你知道你像什么么?” 我的手指摸上了他锁//骨上清晰的吻//痕,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 “像……啊!”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难耐地绷直了身体,我冷静地注视着他:“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么?” 他的手指攥紧了沙发的布料,却逼迫着将身体放松下来。 他的脸颊都是汗,偏偏笑靥如花。 “你说的对,我早就……盼着……这一天。” 我们像两只疯狂的、不知疲倦的兽,在彼此的身上留下无数的痕迹。 他喜欢我,我喜欢他,这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我其实并不怎么信任宋东阳给我的承诺,即使我的社会阅历尚浅,但我看到的故事里,这种口头上的约定,几乎从来都未曾兑现过。 但除了暂时相信这一点,我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选项,好在还有十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自欺欺人,我也不太想去担忧尚未发生的事。 宋东阳自那夜后搬到了我的卧室,但却闭口不谈让我搬家的事,我从岛屿上的地图里,发现了一处标记着岛主庄园的地方,离我现在的住处有些远,宋东阳也从来没有带我去那边看过。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偶然,干脆直接把地图递给了宋东阳,问他:“你似乎瞒了我很多事。” 宋东阳接过了地图,仔细地折叠好放在了一边,他问我:“主人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地图?” “你猜?”我抓了把鱼饵,扔进了豢养观赏鱼的水池里。 “金安。”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你喜欢他?” “我如果说是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回应他。 “我会杀了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是笑着的,但我并不会傻到认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要先解释下这张地图么?” “你想去岛主的庄园么?” 我抓起了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说:“这取决于你。” “您所有的命令,都是我前进的意志。”他说了句好听的假话。 我将弄脏的湿毛巾随手扔到了桌面上,起身站直了脊背。 “我对你正在做的事,没有什么探寻的欲/望。” 今天的阳光依旧温暖,纵使知晓它是虚假的,却依旧会产生依恋。 我从不相信偶然,金安穿越层层屏障,将地图交付到我手中,没有宋东阳的默许,绝无可能。 我并不想知道太多的秘密,一来我无从改变现状,二来的确会影响心情。 “迟睿。”宋东阳在我的身后,扬声喊我的名字。 我的脚步没有停顿,权当没听见一般迈上了台阶,宋东阳没有再喊我的名字,我也忽略了后背如影随形的视线,回去休息了。 -- 生活让人容易堕落,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沉迷享受,我随机选了几门课程,准备先复习,之后再报名参加第二年的考试。 至于之前签订好的三方协议,我无故违约,又联系不上,大概率应该已经作废了。 失去了应届生的身份,找工作可能会有些难度,但问题应该也不太大,我一贯比较会自我安慰,纠结一会儿,就重新坐在书桌旁刷题。 等我完成了八页试卷的第七页的时候,宋东阳推开了门,他说:“我今天差点就死了。” 我停下了正在写字的笔,问他:“你希望我表现得非常在意你么?” 一个好端端站在我面前的人,推开门,打断我学习的节奏,说他今天差一点就死了,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他在开劣质玩笑。 “如果我死了,你会感到快乐么?”他追问了一句。 我将钢笔的笔尖旋转进了笔帽,随手将它扔到了书桌上,说:“当然不会,我们是一体的。你死了的话,谁能让我离开这座岛呢?” 我以为我不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但真的说出口时,也没什么懊悔的情绪。我当然知道宋东阳的日子并不好过,但被软禁在这座岛上,被强推着做很多事情,即使有“爱情”作为润滑,我也难免失控。 宋东阳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细一看,却是暧昧不清的笑容,他说:“你这样说,我还不如……” “叮——叮——叮——” 铃音突兀地在四面八方响起,无法辨清来源,宋东阳上前一步,脸色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你相信我么?” 我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我们都心知肚明的问题做什么,但耳边不断响起的铃声像是在昭示着不知名的危机的靠近。 “我不相信你,”我顿了顿,继续说,“但我只能选择相信你。” 宋东阳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浓密又勾人。 “我们去岛主的庄园。” “好。”我甚至没有多犹豫几秒钟。 门外依旧是蓝天白云,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宋东阳亲自开了车,我坐在车后座上,耳畔的铃声未曾有一刻停歇。 “这声音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没有按捺得住,问出了口。 “你想知道?”他的声音莫名低沉。 “当然想知道。” 宋东阳的手摩挲了一下方向盘,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人叛逃了。” “什么?”我几乎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怎么可能?” “是研习生带来的问题,”宋东阳的声线依旧平稳,却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这座岛上,每一年都会遴选出最有才能的一批人,送往外界修习一年,这批人,称之为‘研习生’。” “你那时候成为我的室友?” “我也是‘研习生’中的一员。” 好吧,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宋东阳成为我的室友,还真的是个意外,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的意外么?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研习生不得向外界透露岛屿的身份,学习好知识后,必须返回岛屿,不得在外逗留,除非得到特批,不得再次离开岛屿。” 宋东阳的解释非常详细,我也不难猜到了叛逃的缘由。 “见证了外界丰富多彩的生活,岛上的日子,足够让人发疯。” “他们短暂的自由,是靠岛上其他人的付出换来的,”宋东阳缓慢地停下了车,“将自身的快乐立在他人的痛苦上,这类人,总要付出代价。” 我偏过头,恰好看到宋东阳铁青的脸,按捺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问:“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宋东阳抓住了我的手腕,亲吻了我的指尖和掌心,说:“做你应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我收回了手,不置可否,转身下了车。 我们的面前是一座西式的庄园,进入大门后,就是一座很漂亮的大型喷泉。我很喜欢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宋东阳说:“要不要搬到这里来?” 我没回他的话,因为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给我挖的一个坑。 宋东阳也没再追问,像只是随口一提,我们进了一座哥特式的建筑物,照明的不再是电灯,而是燃烧的蜡烛,猩红的地毯搭配上褐色的家具,总有种正在电影中的错觉——还很像恐怖电影。 宋东阳停下了脚步,很自然地向我伸出了手,我装作没看见,直接略过他向前走了。 绕过长长的走廊,宋东阳带我到了一处通向地下的台阶前,他说:“背叛者被锁在了地牢里。” “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我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究竟是严惩背叛者,还是选择宽恕他们,总要给我个选项。 “做你应该做的事。”他给我的答案与之前的如出一辙,却停下脚步,略弯下腰,示意我先行。 我轻咳了一声,顺着台阶一路向下,约莫下了七八十个台阶,终于走到了一座木质门前,刚凑近它,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不再犹豫,直接抬手推开了门,门内的景象令我倒吸了一口气——足足有上百人,赤/裸着身体,双手被绳索捆绑着吊在顶棚上,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流淌下的血液已经浸湿了脚下与外界走廊同款的猩红地毯。 除了他们外,有上百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行刑人,他们听闻动静,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向了我,又看向了我的身后。 不等我们说什么,他们便跪了下来,烛光下,每个人的容颜都英俊而冷淡。 我对他们身上的气质感到熟悉,略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和我初次见到的宋东阳很像。 ——说不出哪里不对,总之不像个正常人。 我穿过了他们,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受刑人的面前,他的身上都是斑驳的鞭痕,嘴唇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们目光相对,他的眼神初始是呆滞的,却很快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他认为我能够救他。 我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他身边的行刑人:“他犯了什么错?” “企图逃离岛屿,教唆同伴,窃取资料。”回答我的并非行刑人,而是宋东阳。 “他会收到什么惩罚?”我的声线比我想象中更加冷漠。 “囚禁在这里接受足够的刑罚,之后降级,沦为岛屿上最低级的奴隶。” “嗯。” “主人,您可以选择宽恕他,也可以选择宽恕所有人……” 他温声提醒,像是丝毫不介意我的决定。 “没必要,”我打断了他,并没有预想中的犹豫,“他们罪有应得,应该受到惩罚。” 我的确对宋东阳抱有恨意,但这并不妨碍我看清事实,现阶段,我们的处境看似平顺,实则生死都在监视我们的人手中。 这些背叛者,他们如果真的顺利逃脱,会给联盟官员足够的理由,悄无声息地绞杀岛上的所有民众,即使没有顺利逃脱,相信也会为监视者敲响警钟,为宋东阳的计划增加妨碍。 在不涉及到生命的前提下,对他们的任何惩罚都称不上过分,因此,我不能心软,也不能宽恕他们。 我说完了这句话,几乎所有被吊起的受刑者都睁开了双眼,他们盯着我,眼里是明晃晃的仇恨与愤怒。 我毫不避讳地回视他们,说:“失败了就怨恨他人,未免太过懦弱。” “啪、啪、啪……” 宋东阳鼓了鼓掌,无人应和,他亲昵地搂住了我,说:“我们该回去了。” “嗯。”我同他一起迈上了向上的阶梯,当我即将离开地道时,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哀嚎。 我本能地想要扭头去看,宋东阳却单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吻上了我的唇。 一个吻并不足以让我意乱情迷,却能让我变得冷静,我狠了狠心,向前走了一个台阶,像是在同他说,也像是同自己说:“该回去了。” 当天晚上,我竟然发了热,整个人烧成了一滩浆糊,宋东阳的眉头难掩焦躁,他抱着我,不时地同医生交谈着什么,冰凉的液体通过针管注**了我的身体里,我也顺从地吞咽下了宋东阳递来的各种药水。 高烧持续不断,我的眼前也雾蒙蒙的,偶尔,会有一种接触死亡的错觉。我伸出手握住了宋东阳的手腕,极力睁大双眼,试图看清他的脸,他亲昵地凑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用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说:“你会给我收尸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的表情骤然变得超凶,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像个疯子一样。 “我死了的话,会给你带来困扰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我竟然还有一丝开心,“你精心筹备的棋子,就这样废掉了。” “迟睿,”他的双手攥紧了我的肩膀,指甲甚至扣进了我的肉里,“如果你死了,我会让他们都替你陪葬。” 我扯起嘴角,想说他们同我有什么关联,我在意的人,其实只有你一个人啊,但大脑一阵眩晕,还是不甘不愿地合拢了双眼。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睡醒的时候,我是躺在宋东阳的身上的,我略动了动,才发觉我们身体的隐/秘/处正相连在一起,这让我有一点尴尬。 我试图抽出属于我的东西,刚动了一半,宋东阳的手就扣在了我的后腰上,令我前功尽弃了。 他睁开了双眼,用额头贴了贴我的额头,松了口气,说:“烧退了。” “我昏睡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断断续续有两周,都是靠营养液注射。”宋东阳搂紧了我,亲了亲我的额头,“抱歉,不该逼你那么紧的。” 我躺在他的身上,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立刻回他:“你没做错什么,从你的角度来看,我的确需要一次预演,以免出什么差错。” 随着宋东阳行动的深入,联盟的人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总是要寻找各种契机,想办法瓦解他的势力,令他前功尽弃。 他本身没什么弱点,除了一个我,如果能令我们反目成仇,自然再好不过。宋东阳逼我去岛主的山庄,其实也是为了教育我,让我在真正遇到挑拨和磨难前,有个初级的演练。 但他可能没预想到,我会摒弃了作为人的同理心,直接选择同他站在一线。 他以为我生病,是因为无法承受数百人的直面憎恨,是因为后悔做出不宽恕的决定。 但我自己清楚,我的病是出于恐惧,恐惧于自身的冷漠和决然,在那一瞬间,我想到的,只有我和宋东阳的利益如何最大化,并没有我过去所一直秉持的善良和正义。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在床上又修养了半个月,才勉强恢复了健康。 宋东阳给我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说要带我去看星星。 我已经知道在这座岛上,任何天气的变化都要付出同监管者交换的代价,并不赞同宋东阳的提议。 但他耐心同我解释,这次不过是虚拟的室内投影技术,我略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我们到了一座圆球状的建筑物前,宋东阳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了一条绑带,同我说:“我帮你系?” “好。” 我的话音刚落,宋东阳伸手将绑带绕过了我的眼睛,系得不松不紧,我的鼻尖嗅到了松柏的气味,不由问:“你换香水了?” “并没有,是空气中撒了香薰。” 我透过绑带依旧能看到阳光,但看不到什么景物了,宋东阳很自然地挽上了我的手,引领我向前走。 “为什么要系上绑带?” “想给你一个惊喜。” “刚刚松柏的气味,真的是香薰?” “不然还会是什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宋东阳在骗我,但已经问了两遍,再问第三遍,总归不太合适了。 我心中有点气,胡乱捏了一把他,他也不知收敛,大方喊疼,倒像我真用了多大力气似的。 我们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宋东阳低声说:“可以坐下了,小心一点。” 我摸索着四周的环境,他却做得更彻底,几乎是半抱着我,将我安置在了座位上。 我坐下来后,又向旁边摸了摸,摸到他也坐下来,方才安心些。他轻笑了一声,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座椅会上升到合适的高度,你会不会怕?” “不会。” 他未免对我太过小心翼翼,我又不是瓷做的娃娃。 “好。” 他说完了这句话,像是做了什么手势,我们的座椅果然向上升起,速度一开始很慢,后来稍微变快了一点,但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我的耳畔响起了悠扬的乐曲,音质很好,并不像录播的。 我捏了下宋东阳的手,他很“老实”地回答:“我安排了乐队。” 我在那一瞬间,第一反应是略微尴尬,又忍不住捏了下他的手,说:“你像是在拍电视剧。” “我不太懂,”他的声音很小,却贴着我的耳畔轻轻说,“我不太懂怎么谈恋爱,只能参考下别人的经验。” 于是,他准备带我在乐队的伴奏下,坐在半空看星星? 我想吐槽他的套路实在老套,却按捺不住越来越快活的心情。 座椅终于停止了上升,宋东阳松开了我的手,开始解我眼睛上的绑带——我的眼前一亮,下一瞬,我看到了漫天璀璨的繁星。 我知道这不可能是真实的星星,但不妨碍我为它的美丽而震撼,我甚至有点懊悔自己没带个相机了——我应该拍摄点照片的。 宋东阳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扭过头,发现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相机,很腼腆似的,说:“我充好电了,内存卡也足够大。” 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脸,这才拿起了相机,开始调试设备、拍摄照片。 照片刚拍了十几张,我的身上多了一个甜蜜的负担,宋东阳紧紧地楼主了我的,将大半个身体强行塞到了我的怀里。 实话实说,他抱着我,我拍摄照片受到了一些阻碍,但我一点也不想提醒他松开我,甚至有些享受这一刻静谧依偎的时光。 在悠扬的乐曲中,在漫天的星光下,我可以短暂地忘记我们的处境、我们的关系、我们的矛盾,单纯地面对真实的自己。 我喜欢宋东阳,是真的很喜欢他。 我拍了一会儿照片,忍不住将镜头向下,偷偷地拍了一张宋东阳的腿。宋东阳没理由看不见,但他装作没看见,很好地为我打了遮掩。 我放下了相机没多久,宋东阳坐直了身体,说:“一会儿还有流星雨。” 我忍不住毒舌了一句:“你还想许个愿?” “当然要许愿,”他说得一本正经,“你也可以许个愿。” 我刚想反驳说我不信这个,眼前就滑过了一颗流星,很快地,无数颗流星划过夜空——流星雨正式降临。 我甚至没有想起重新抬起相机,反倒是双手合十,许下了心愿——“愿宋东阳一切顺利,这座岛屿能突破桎梏,不再成为牢笼。” 许过了心愿,再睁开双眼,眼前却是宋东阳的眼睛,我惊呼了一声,骂道:“你不要命了?” 宋东阳踩了踩脚下,回我:“我们脚下有透明的挡板,撑得住体重的,我只是突然想吻你,坐着不方便罢了。” “坐回来。”我低斥道,谁知道那些透明挡板究竟能承载多少重量,他这样脱离座位,简直是在胡闹。 宋东阳非常乖巧地坐了回来,又主动地握住了我的手,问:“你刚刚许了什么心愿?” “与你无关。”我故作冷淡地回答。 “我刚刚许愿——” 我攥紧了同他相握的手,打断了他,说:“许的愿说出来就不成真了。” “那我一定要说出来了,”他这时候一点也没有沉稳冷漠的气质了,反倒有一丝调皮,他说,“我向流星许愿,希望你有一天能摆脱这座岛的束缚,重新回归正常人的世界,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我有些愕然,我没预想到,他许下的心愿,竟然会是这个。 “但我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放你走,我是想长长久久地同你在一起的,所以我要把它说出来,这样我的许愿就不会实现了,你也能一直陪着我了。” 他笑得毫无阴霾,没心没肺,看起来无比真实。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的眼里划过愕然与欣喜,最后变为沉迷的爱恋。 我们亲了一小会儿,我说:“宋东阳,有句话我只说一遍。” 他像是意识到了我想说什么,极力控制,也无法控制住脸上溢出的喜悦。 “宋东阳,我……” “轰隆——” 巨大的声响打算了我的话语,我寻声而看,才发觉完美无缺的苍穹,有一半变成了黑暗,乐曲骤然停止,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我本能地看向了宋东阳,才发觉他的表情也很难看,他沉默了几秒钟,迅速地将手伸向了座椅的下方,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又将手伸向了我的座椅的下方,掏出了第二个盒子。 “这是什么?” “降落伞。” 他拆开了一个盒子,开始迅速地为我套上各种装备,我脑子还是懵的,但迅速地反应过来,同他说:“你先套自己的。” “你不会穿这玩意儿。”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说:“你先穿,或者我们打一架,一起浪费时间。” 宋东阳闭上了双眼,像是为了掩盖某种难以隐藏的情绪,他后退了一步,快速地说:“好吧,我先穿。” 他开始迅速地向自己的身上套各种设备,我看着他的动作,也有模有样地将一些不是很复杂的配件套在身上,宋东阳完成了自己的穿戴后,一边帮我整理装备,一边叮嘱我跳伞的步骤。 我拿出了当年在高考考场上的集中的注意力,记下了他说的每句话,来不及思考什么,与他一起从玻璃圆盘的边缘一跃而下。 真正向下跳,我才发觉我们之前的位置究竟有多高——我们早就离开了那座圆形的建筑物,下方的景物变得又远又小。 真奇怪,我刚刚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可能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宋东阳和漫天星空上。 “开伞。” 宋东阳人离我很远,声音却在我耳畔响起,或许这套装备里有对讲系统? 我利落地拉动了开伞索,打开了降落伞,巨大的伞面弹开,我忍不住偏过头,注意到宋东阳的伞面正在迅速弹开——他是确认我开伞后,才打开了自己的降落伞。 我双手握着绳索,有点想往他的方向凑,这对我这种新手而言,当然是天方夜谭的操作,我不得不放弃,改为盯着他看。 “注意控制降落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在我的耳畔响起。 “宋东阳。”我喊了他的名字。 “嗯?”他飞快地应了一声。 “我爱你。”晚风拂过我的脸颊,这句话也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宋东阳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给我回应,让我甚至产生了,是不是设备突然出故障了的怀疑。 “准备下降了。” 宋东阳的声音终于响起,我有一点失望,但还是将全部心神放在了控制降落伞上,好在这款降落伞的智能程度很高,最终降落的时候,甚至会自动辅助调整我的落地姿势,我还是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又过了几十秒钟,宋东阳也落在了我不远处的草地上。 我开始笨拙地解设备,但就在我的手碰上语音设备的时候,宋东阳的声音又在耳畔响了起来。 他说:“先别拆。” 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像极了言情剧里的女主角。 但我还是一把拆了语音设备,扯下了同伞面的牵连,大步跑向了他。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我仿佛跑了很久似的,我站在了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我想听你当面同我说。” “这不太公平,”他身上还绑着各种设备和绳索,有点像刚结束战斗的主人公的,“你的告白并没有当面说。” “我爱你。”我没有犹豫,干净利落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回换成了他愣住了,他的表情在我的注视下,从震惊变成了惊喜,又从惊喜变成了狂喜。 他抱紧了我,甚至还带着绳索的束缚。 他说:“迟睿,我也爱你。”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总会觉得男女主人公在危机结束的时候,还要热情拥吻,有点傻。 但真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一切发生得再自然不过了。 可能我骨子里还残存着一些浪漫的憧憬,以至于在某一瞬间完全不想去深究事情的真相,只想和宋东阳如末日来临般缠绵。 宋东阳反倒是比我克制得多,他单手抱着我,用另一只手去解开身上的束缚。等我松开他的时候,他很从容地取出了通信设备,覆在了耳侧,说:“查清楚这次的事件,明天中午前给我答案。” 我看了他一会儿,莫名觉得他真好看,于是又凑过去,亲了亲。 宋东阳那一瞬间的表情很淡,他说:“你有一点恋爱脑。” 我像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了。 他又温温柔柔地笑了,抱紧了我,说:“我才是那个恋爱脑。”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擅长私底下揣测,干脆直接问他。 “只是随口一说。”他显得很紧张。 “你是认为我蠢?” “不,你很聪明,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可爱。” 对话变得没营养极了,我也惶恐于,我的情绪受他的影响太深,我主动推开了他的怀抱,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或许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宋东阳的脚步声如影随形,他像是习惯了走在我的身后,笃信我会在他的视线内,有些时候,我不认为他将我视作了一个完整的人,而是将我视作了一个所有物,一个符号,一样东西。 我会因为察觉到这点,而选择疏远他,又会因为他略显笨拙和古早的约会安排,而悄悄靠近他。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甚至开始动摇离开的决心,偶尔会产生“留在这里陪着他也很好”这样的念头。 宋东阳说我是个恋爱脑,这一点,我恐怕没办法否认掉。 但他这么说,我还是不高兴的。我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并且并不认为,那只是我的错觉。 第一次, 我对宋东阳向我表露出的爱意,产生了怀疑。 我们回到了卧室里,宋东阳点燃了香薰,甜橙味儿的。他帮我揉开了身上被降落伞装备挤压出的淤血,又用热毛巾敷了敷。 温柔体贴、英俊多金,像是个再好不过的伴侣。 我半眯着眼睛,摸了摸他光滑的脊背,说:“你如果骗我,最好一直骗着我,不要让我知道真相。” “我不会骗你的。”他温柔地说着假话,亲了亲我的额头。 像宠爱,像怜悯。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距离我们约定的一年,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宋东阳还是老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忙,基本都会睡在我的身边,我们偶尔会来一发,频率并不高,倒是会经常聊天,像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的纸质版的复习资料因为频繁翻阅而变得柔软,上面的痕迹并不多,记录的笔记倒是有三大本,一开始的时候,还会避开宋东阳,让他尽量不要看到。后来宋东阳无意间看到了一次,也没说什么,我干脆不遮掩了,光明正大地复习。 残留的时间并不多,似乎可以开始谋划下出去之后该怎么办,理智告诉我应该去做份简历了,但当真的坐在电脑前的时候,又会突发拖延症,什么都不想做。 宋东阳前段时间搬了个咖啡机回来,偶尔亲自磨咖啡给我喝。于是在一个如往日般晴朗的午后,宋东阳磨了一杯咖啡,端给我,问:“有考虑过以后做什么么?” 我在那一瞬间感情非常复杂,除了开心的情绪,竟然还有些失落和不舍。 “走一步算一步吧,可能先去见见朋友。” “那也很好,”宋东阳的表情变得很客气,硬要说,对我的态度,更像是友人,“还有一个月,时间没有很长,熬一熬就过去了。” 我的感觉非常微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宋东阳明明放过了我,我还是会觉得非常不快乐,甚至有想打他一顿的冲动。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湛蓝而虚假的天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数个月前,那场堪称浪漫的星空。 我终于明白我愤怒的理由——“宋东阳,你真的喜欢我么?” 他扯起嘴角,给了我一个敷衍至极的笑,他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如果你喜欢我,我可以留下来。 这句话竟然在我的嘴边绕了一圈,我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说出口。 很显然,现在的情景是我自作多情,而宋东阳选择信守承诺。我们的确曾经向彼此诉说过爱意,但我们从未承诺过对方长久地在一起。现在一年约满,他放我走,我再做多余的事,只能说是自取其辱。 我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整个人在温暖的阳光下冷得瑟瑟发抖,宋东阳恬静地注视着我,我从他的身上没有看到丁点心虚和怜悯。 他的眼里倒影着我的模样,我的狼狈无从遁形,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很低,但足够让我听清:“爱情是有保质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我逼迫我自己不要闪躲,要看清他此刻的模样,“你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道什么歉。” 他身体微微前倾,满眼都是温柔,他说:“我会给你一套房、一辆车、一笔钱,如果你需要合适的工作,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不必了。” 我可能太年轻了,因为年轻,还有足够的勇气,去拒绝让我恶心的补偿与馈赠。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那个曾经和我一起住在宿舍里的宋东阳。 我想要那个在夜空下说他爱我的宋东阳。 “……没什么想要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尽早离开这座岛屿。” “好啊。” 我端起了咖啡杯,将里面已经变冷的液体一饮而尽。 “我还有些事,要先去忙了,”宋东阳的语速不急不缓,态度却很坚决,“我该走了。” “嗯,你忙。” 我目送着宋东阳转过身,从容不迫地向前走,一点点远离我的视野。 “再见。” 我像过往的每一天,下午茶、阅读、晚饭、洗漱、上床,当我躺在柔软的床上,躺在宋东阳的身边,一切都仿佛没有变化,但一切都悄然改变了。 “迟睿。” 打破沉默的竟然是宋东阳,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继续躺在我的床上,也不知道他想同我说什么。 我很痛苦,想伸出手捂住他的唇,想让他闭嘴不要说话。但我攥紧了身下的床单,语调平稳中甚至带着一丝困倦:“什么?” “要不要来做?” 做什么? 两个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亲密关系的人,躺在床上,又能做什么? “算了……” 我的话语隐没在他微凉的唇中,他热情极了,仿佛白天那个同我划清界限、明明白白地告知我爱情过期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的身体起了反应,我的双手攀附上了他的肩膀,然后我攥紧了他的肌肉,将他用力掼到了床下——我半撑起上身,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黑暗掩盖住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住了我的表情。 过了半响,他低笑了一声,说:“你是真的很生气。” “滚出去——”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我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因为我今天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继续说道,“那些话是为了欺骗监视我们的人,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放任自己躺在了床上,像失去了力气的一滩软泥。 “迟睿,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轻易变心,我只是需要演一场戏 ……” “宋东阳。”我喊了他的名字,他立刻不说话了,但我的床微微下沉了一瞬,他大抵是双手趴在了我的床沿上,借此彰显他对我的在意与渴望。 “你耍了我太多次了,我累了。” “可能你说的是真话,也可能你说的是假话,但那都不重要了。” “你总说我是恋爱脑,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样挺不好的。” “以后我不会恋爱脑了,我也不想再喜欢你了。” “左右只有一个月,我们和平相处,好聚好散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迟睿啊,我是真的很爱你。” 这话说得诚恳无比,像在演偶像剧。 我强迫自己合拢了双眼,不去理会他这句话。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床也向下塌陷了一点——他上了我的床,或许正在看着我。 他沉默地靠拢了我,直到他的呼吸能够轻易地喷洒在我的脸上,我有点想睁开眼睛,但我克制住了。 如果是想演戏,他完全可以实现同我商量下,或者在中途给我一个细微的暗示,即使他冲我眨眨眼,我都不至于那么难过。 纵使他害怕我演技不够高明,那在我们回到房间后,他也完全可以同我讲明前因后果,而不是在我拒绝他的求婚后,突兀地那么说。 他刚刚的行为,说白了像极了犹豫不决的渣男,他在让我彻底死心和给我一点希望之间徘徊不定,最终选择用蹩脚的借口,暂时哄住我的情绪。 但我并不认为我是一个蠢笨的人,也并不想再继续配合他的表演,如果一段感情疲惫大于放松、虚假大于真诚、失望大于愉悦,那就没必要存续下去。 我的情绪越来越稳定,呼吸也变得绵长,神智模糊,几乎要到了进入睡眠的边缘,也恰巧在此刻,宋东阳的吻落在了我的鼻尖。 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轻轻地压在了我的身上,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揉搓着我身上单薄的布料,隐秘处抵在了我的身上,彰显着莫名的掌控欲望。 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睡着,也没办法躺平不管。我依旧闭着眼,但抬起了手,顺着他的脊背摸到了他的颈后,握住了那片细软的肉。 他得寸进尺,凑过来亲我的唇,我咬紧了牙关,手上用力捏紧那片**,他却更加兴奋般用唇挤压着我的唇。 我蹙起眉,想把他像刚才那般掼到一边,挣扎间,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的腿已经锁住我的腿,用身体的重量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竟然轻易动弹不得。 我松开了他颈后的**,放下了手臂,并不想说什么话——我猜我张口的下一瞬,他就会把舌头伸进来。 我们保持沉默而僵硬的姿态,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宋东阳放开了我的唇,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下今天下午为什么要那么做,解释下晚上的时候为什么又要反悔骗我,解释下此时此刻做出这种姿态的原因。我还是不想因为沟通不良,而同他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 长久的沉默,我睁开了双眼,眼前果然是黑茫茫的一片,我看不到他的。 “说话啊。”我催促着他,这时候才发现,我的嗓子已经哑了,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滚落,打湿了微长的头发,隐没在绵软的布料里,实在是太软弱了。 宋东阳松开了握着我肩膀的右手,他的手摸索着贴上了我的脸颊,用指腹擦去了我脸上的液体。 “哭什么。”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动作却很温柔,逼得我根本止不住,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向外涌。 因为我爱你。 沉默像一个不讨人喜欢的皮球,他推开了,我接住了。 “如果让你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你会恨我的吧。” 我想说我不会的,他却用手捂住了我的下半边脸,不让我说话。 他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爱我的,但这份爱,能抵挡住时间么?” “就像那些为了爱情放弃更好的机会的人们,他们在决定放弃的时候,也会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吧。” “但等爱意褪去,他们还是会不断地思考,如果当初选择了另一条路,会不会更快乐幸福,渐渐地会滋生出无边的厌烦。” “看着身边不再年轻貌美的爱人,心中的天秤也发生了偏移,开始后悔当初为了爱人放弃的东西。” “你刚刚来到这座岛上一年,可能还没有玩够呆腻,心里抱有着很快能离开的想法,还能够忍耐下去。” “但如果你选择留下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如果我以爱情的名义恳求你,你会留下来的,对吧。” 我扪心自问,如果宋东阳真的以爱为名请我留下,我或许会犹豫,但还是会点下头,留下来的——至少对现在的我而言,宋东阳比所有的人和事,都重要多了。 “我不想你恨我,”宋东阳的额头贴在了我的额头上,“所以我想表现得一点也不喜欢你的样子,就这样送你走,但刚刚我又后悔了。” 我忍无可忍地张嘴用牙齿咬了一口他的手心,他的手颤抖了一瞬,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这就是你一直在犹豫的事么?”我甚至顾不得喘口气,直接又快速地问他,“宋东阳,你应该清楚地明白,我到底有多喜欢你吧?” “我不知道我未来会不会后悔,但至少在现在,我想留下来,陪你在一起。” “但我已经失败了,”宋东阳将头埋在了我的颈窝里,这让他的话语也变得含糊不清,“我原本想处理掉那些监管我们的人,这样我们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了,但我的力量太弱了。” 我抱紧了他,强迫自己忽略掉隐约的不安,我说:“没有关系的,只要有你就可以了,如果这里是监狱,我愿意陪你一直待下去。” “你会后悔的。”他这么说着,却抱紧了我。 “我或许会后悔,”我从不高估人性,“但同未来的后悔相比,我能明确看到的,是如果我离开你,现在就不会快乐。” “宋东阳,我选择留下来,我不想走了。” 宋东阳的肩头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过了许久,他才仰起头,同我说:“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爱你,迟睿,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黑暗中,我们缠绵地亲吻,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渐渐交叠在一起。我始终看不到他的表情,这让我有一点点地恐慌,甚至想打开床头的灯光。 宋东阳的双手揽住了我的腰,挡住了我试图开灯的动作,他说:“你只要感受我就足够了。” 我重新陷进了他的身体里,像缩进了一个无比坚硬的壳。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那一夜后,我和宋东阳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硬要说,我们仿佛跨越了“结婚”这一步,开始度蜜月了。 我将所有的复习书收到了柜子里,不再规划离开这座岛屿之后的未来,反倒是培养了些更消磨时间的兴趣——比如摄影、比如画画、比如让我和宋东阳都能得到更多快感的姿势。 而面临着那些随时随地都在发情的岛上的人,我也不会表现得像最初那般震惊,开始洗脑自己,适应这一切。 一眨眼,又过了大半年,宋东阳开始筹划给我建一座新的住处,按照他的话说,是总住在我的房间,有点像住宾馆,不太有“家”的感觉。 一开始在担忧会不会花费过多的我,被宋东阳的这句话说服了,甚至找了些建筑方面的书籍,准备边学边用,我原本就会很多设计相关的软件,重新捡起来并不困难,但需要一个性能比较好的电脑。 宋东阳在我想要的东西这点上一向十分大方,很快地,我就拥有了一个工作室,里面放了一台有三个显示屏的电脑,配置据说顶尖。 我试了试,运行速度非常好,干脆开始重新熟悉软件操作,并开始断断续续地画起设计图。 电脑当然是不能联网的,但里面内置了一些小游戏,在连续画了七八个小时的设计图后,我开始没忍住点开了桌面图标,玩儿了一会儿小游戏。 可能我太久没有玩游戏了,操作并不顺利,很快就用光了金币,按照游戏的内置条件,我需要等到明天,才能随机分配到十万金币。但我的游戏玩儿得正上头,读大学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些常用的改单机游戏数据的方法——有一部分游戏,是可以通过修改游戏所在文件夹里的某个txt文件数据,后台直接修正金币数的。 我打开了系统盘,开始试图翻出那个关键文件,找了一会儿,却发现系统盘的空间不太正常——即使安装了很多设计软件,也不可能占据那么大的存储空间,除非里面塞了100个高清电影。 我提起了好奇心,直接筛选了下大于1G的文件,果然翻出来许多一堆乱码的视频文件。 这是……什么? 我到底没控制住我自己,随机点开了一个文件,右上角不断跳动的数字和固定的拍摄角度,提醒我这是一段监控视频。 画面里一开始是没有人的,但等待了不到十分钟,房门就从外拉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前面的人我只是有些眼熟,但后面的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宋东阳。 意识到这一点,我点了下空格键,中断了视频播放。有人在监控宋东阳,并且录下了视频?那这些视频是怎么存进我正在用的电脑里的?又有人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么? 我在那几十秒钟想到了很多阴谋论和复杂的东西,甚至有种将这个电脑立刻给宋东阳查看的冲动,但我抛弃很久的理智又慢吞吞地回来了,我深吸了口气,按了下空格键,继续播放视频。 视频很贴心,除了录像,还有录音。画面中的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话题聊到了岛主的选拔上,宋东阳对面的人姓李,我翻了翻我的记忆,终于从犄角旮旯,翻出来他是谁了——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我和宋东阳上了他的车,我莫名昏睡了过去,住的是他的酒店,他还送了我一份礼物。 李先生同宋东阳分析了几个人,宋东阳的表现一直兴致缺缺,李先生有些焦躁,他问宋东阳到底怎么想的,宋东阳抬起头,很随意地说:“我亲自去找。” 画面就此终止,这段视频结束了,内容也不难理解,宋东阳并不是偶然遇见我,他找我,就是出于让我回来继承岛屿的目的。 我倒没有很生气,虽然宋东阳一度骗我,我们的相遇是一次偶然,但我并没有十分相信他的话。就算当初他有预谋地接触了我,现在我很喜欢他,完全可以忽略掉这点事。 我这么想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开了下一段视频。 我看了几秒钟,便忍不住皱眉,这是一处大型的群P现场,到处是浑身赤//裸的人,这次的镜头应该隐藏在某个人的身上,画面一直在抖动变换着,很快,我从一群白花花的身体中,发现了宋东阳的影子。 他呈现出主导者的姿态,端坐在高背椅上,有奴/隶正在舔/弄着他的东西,他和拍摄视频的人似乎很熟悉,因为他发现了对方,并笑了一下。 拍摄这个视频的人,渐渐走进了宋东阳,画面的视角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停顿在一片肌肉上。 但声音却放得极大,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同宋东阳交/合的声音——宋东阳应该不是第一次干他,他表现得非常游刃有余,情话说得恰到好处,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能这么理智而冷静地听着他们做。 进度条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宋东阳的呼吸重了几瞬,他说:“你真棒,我的岛主。” 我把视频窗口关闭,看了一眼视频文件的时间信息——是我同宋东阳第一次相遇的半年前。 所以,我第一次见宋东阳,觉得他孟浪,认为他在性的方面有问题,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我又看了下上一个文件的时间,是第二个视频的半年前。这么说,宋东阳和李先生商量时,宋东阳心中的人选,是第二个视频的岛主,并不是我。 我的手很稳,挪到了下一个视频上,点开前,我看了一眼,是第二个视频发生的三个月后,我终于看到了上一个岛主的脸,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长得和我有一点像——毕竟我们大概生理上是兄弟,多少都会有相似的地方。 他的状态并不好,脸色十分惨白,他被吊在了圆环上,背景我很熟悉,正是之前我进去过的原岛主山庄的地下室。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低声向着一个方向哀求着,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宋东阳”三个字。 宋东阳的声音也出了镜,慵懒而残忍,他说:“我已经玩腻了这个游戏,你该死。” 或许应该是我兄弟的人,被佣人堵住了嘴唇,无数的人的手和脚摸上了他的身体,镜头开始变得迷乱不堪,后续制作视频的人,用上了快进的手法,最后一个镜头,是他垂下了头,不知死活,宋东阳也终于出现在了镜头里,他并未看那个人一眼,而是从容不迫地套上了外套,选择了离开。 他应该死了。 我想了想,从心里把应该这两个字划掉了。 他死了。 第四个视频的日期很新,刚刚好,是几个月前的时间,日期我也很熟悉,是我和宋东阳起矛盾,宋东阳说想放我走的那一天。 我听到了门扉划开的声音,但我还是自顾自地,点开了视频。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进来的人是谁我并没有理会,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视频上,视频依旧拍摄得很清晰。宋东阳侧面对着镜头,正在和我见过一面的医生说话。 医生问他:“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的新岛主。” 宋东阳露出了一个笑,他说:“我很喜欢他的。” “有多喜欢?”医生看了一眼镜头的方向,追问了一句。 “他很像我的梦中情人。” “哦,又是个替身。” 宋东阳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摇了摇头,但看不出来是在否认什么。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我关了窗口,并没有发现更多的视频,于是抬起头,看向了门口。 我甚至还期盼进门的是宋东阳的,这样的场景难道不刺激么?但站在我的门口的,是医生,他穿着白色的外衫,温文尔雅地同我说:“看完了?” “我看了四个,你还有其他的么?”我一点也不意外拍视频的是他,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些的。 “我还有一些,如果你想看的话,之后再发给你,但今天有些来不及了,”医生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魔方,递给了我,“解开它,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里面是什么?”这只是一个三阶的魔方,拼六个面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离开这里的磁卡。”医生耸了耸肩,“需要你的指纹感应才能开始转动。” 我握着魔方,并没有开始动作,反倒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送你离开啊。” “为什么?”我不认为医生是个好人,他会没有任何目的地想送我走。 “不如边走边说?”他转过身拉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门外的监控?” “覆盖了之前录制的视频。” “宋东阳?” “有急事离开这座岛,还有5个小时才能回来。” “怎么走?” “通过军方的途径回去,你是外面的人,本来就不该留在这座岛上。” 我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站直了身体,向门口的方向走去,医生浅笑看着我,眼中满含鼓励,他那副模样真不像什么好人,但我已经不太在意这一点了。 在这座岛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现在已经证明宋东阳不值得信任,我对揭穿宋东阳真相的医生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他们不过是半斤八两。 我踏出了房间的门,医生显得很兴奋,这种兴奋并没有表现在他的语言和肢体上,而是体现在了他略显粗重的呼吸上。他像是一个窃贼,偷到了极为珍贵的东西,而我就是那样“东西”。 说真的,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我并没有多少想离开的欲/望——我还挺想同宋东阳面对面地谈一谈,看他又要编造出多少谎言,来填上证据确凿的真坑。 但医生的态度是一定要带我走,我猜我选择不走,他并不介意采取什么强迫的错事。被打晕了带走和自己走,显然还是后者更舒服一点,我也很好奇,有什么真相是他们知晓,却一直隐瞒着我的。 我们顺利下了楼,楼下停着一辆车,开车的人也不陌生,恰好是李先生。我没打招呼,直接进了后车座,医生反倒是坐在了副驾上,两个人交换了几个眼神。 车辆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停在了一处陌生的港口,我在港口处发现了一搜快艇。车子停下,李先生从后备箱里递给了我一个背包,说:“快艇安置了自动行驶的模式,上面已经装好补给,你按照预定的程序和路线行驶四个小时,会遇到停泊的大船,上船后旅个游,七天八夜,再醒来的时候,就回到你故乡了。” 听起来没什么坑,虽然需要我一个人驾驶快艇,但我之前读书做志愿活动的时候有过相关的训练,并不是很怕这个。如果他们想要我的命的话,刚刚一路上有太多机会了,也犯不着非把我送上快艇。 我拉开了背包,发现里面是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个手机,还有一个钱包,钱包是我来这座岛屿前惯用的,里面塞着少量现金,以及我的证件。 “电脑和手机你先拿着吧,二手货,以后有机会了,可以把钱再还我。”李先生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我也没从他身上察觉出什么恶意。 我把背包重新拉好,背在了身上,道了句谢,又问:“你们为什么帮我?” 李先生看了一眼医生,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宋东阳是我们的朋友。” “所以呢?” “他一直有比较严重的精神问题,”医生接过了李先生的话,“你的存在会加重他的疾病。” “我不太懂这个逻辑。” “在他的幻想中,他有一个命中注定的恋人,他从成年起,一直在寻找这个恋人。” “听起来还挺浪漫的。” “他寻找了很多次,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成为这座岛屿的岛主,但他的爱情来得很快,失去得更快。” 我回想了下在视频中看到的内容,说:“宋东阳是蓝胡子?他对谁失去兴趣,就会杀了他?” “他没那么坏的,”李先生给了否认的答案,“只是岛主这个位置很微妙,总会有些人忍不住诱惑,做出背叛的事,宋先生喜欢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忍耐,一旦失去兴趣,他会按照岛上的规矩处置。” 听起来还有理有据的,但这种动用私刑,去决定一个人生死的行为,果然是心理变态才会做出的事吧。 我有点想追问什么叫“你的存在会加重他的病情”,话语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我问他们:“宋东阳到底是什么立场?他一点也不像是被囚禁在这座岛上的人。” 医生略带怜悯地看了看我,说:“他是联盟的人。” “你们都是联盟的人?” “对,我们负责监控这座岛上的人,一旦出现意外,我们会上报联盟,采取相应的惩罚措施。”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顺了。 宋东阳明明生存在这座岛屿上,为什么能拥有身体的自主权? 这座岛屿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对宋东阳心怀忌惮,并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岛主的竞争本该是激烈而残忍的,为什么宋东阳能轻易地将我推到岛主的位置上? 宋东阳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权限,能让雨滴滚落,能让我只和他一个人做? …… 很多想不清的事情,在这一瞬间,都能理出头绪了。 联盟的人从来都没有放开过对这座岛的桎梏,他们紧紧地把握着岛主的任命权,控制着这座岛上所有人的自由,并对所有的违逆者处以严刑。 宋东阳也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他留我在这座岛上,就是出于私心。 我并不是因为避无可避,而是宋东阳看上了我,才让我看似心甘情愿地进了这一个局。 我低下头,双手拧了几下魔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卡片。 “我可以走了么?” “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我一直很好奇岛上的屏蔽和封锁机制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很顺利地上了快艇,快艇已经启动了自动驾驶的模式,旁边还贴心地放着操作手册。我没有回头,轻轻地按了一下开启的按钮,快艇开始按照既定的轨道行驶,我观察了一会儿,起身去小冰箱里翻出了饮料和零食,开始吃我的下午茶。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快艇行驶的速度逐步放慢,缓慢地停了下来,屏幕上开始提醒“磁卡验证”,我从操作手册中翻到了磁卡验证的那一页,按照指导用磁卡刷了下旁边显眼的卡槽,“磁卡验证”瞬间变成了“验证成功”,快艇继续毫无阻碍地向前行驶。 我鬼使神差地扭过头,看向了来时的方向,眼前所见令我微微睁大了双眼——我看到了无数圆盘状的机器悬浮在半空中,它们聚成了一个圆环,圆环的中央下方是一座岛屿的模样,而圆环的上方,则是一块巨大的金属构造的圆盘,圆盘笼罩着岛屿,遮挡住了本该肆意下落的太阳光,圆环中的小圆盘机器,看样子就是这座岛屿的“守卫”。 拥有通行卡的人,能够顺利地离开包围圈,而私自叛逃的岛上人,很可能会在触及圆环包裹的边缘的一瞬间,被发觉被束缚被攻击。 岛上的人因为所谓的原罪而被迫生活在这里,他们的身体被彻底改造,三观被彻底洗脑,唯有这样才能抛弃羞耻心,接受这样的生活。 他们中的高智商的后代,创造出的所有价值,都会被联盟掠夺公之于众,但他们永远无法得到应有的回馈与尊重。 他们将情感的依赖和身体的处置权交付给了岛主,却不知道岛主早就成了联盟的棋子,无法为他们争得半分利益。 但他们不能反抗,一旦反抗,后果极有可能是触怒联盟,让试图保护他们的人无法再压制“处死全部”的声浪。 这些是很容易想清楚的事实,而我偏偏强迫自己忽视这些,活在虚无缥缈的安全圈里,甚至抱有了“说不定宋东阳能解决一切悲剧”的幻想。 事实证明,宋东阳也不是救世主,甚至极有可能是个大魔王。倘若我是个圣母,大概率会坚持留在这座岛上,和宋东阳当面对质,然后为了岛上的其他人选择妥协——“以身证道”。 可惜我没那么无私也没那么善良,当初选择留下来,是因为宋东阳,现在选择离开,也是因为宋东阳。 他耗尽了我对他的感情与信任,让我意识到他坚不可摧、无需帮助,那我当然要选择我的路,尽快离开这个泥潭。 快艇依旧向前,眼前的岛屿也越变越小,我喝着冰可乐,心里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反倒觉得轻松愉快,像是甩掉了过往禁锢自己的一个包袱。 是不是太过冷酷无情了? 我反省了几秒钟,否认了这个念头。宋东阳引诱我到这座岛上,囚禁我迷/奸我欺骗我,我不恨他,已经算爱过了。 天色变暗前,我终于看到了那搜游轮,对方的船员似乎早有准备,通过通讯设备同我取得了联系,确认了我的姓名后,直接派了专人辅助我上船。 我被安排进了一间内舱的客房,并不豪华,但却让我极为安心——岛上有WIFI,我连上了自己的手机,下载了一些常用软件,尝试登录过往的账号,却发现所有的账号都显示“已被注销”。 是宋东阳他们能干出的事,或许他们打的就是一直将我囚禁在岛上的主意,倘若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可以轻易地把我杀了。 我发觉我的思想有些偏激,索性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游轮旅游的消费都已经结清,我甚至有一张预存了十万余额的绑定会员卡,我开始了我的旅行,旅行的间隙终于把简历做出来了,试着网投了几十个,在我背着背包下船的那一天,收到了第一个面试的电话申请。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面试了很多家,终于找到一家合适的,撤回了自己的失踪备案,补办了身份证,租好了房子,开始工作,重新开始生活。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想起宋东阳,以及在那座岛上的时光,后来沉迷工作和生活,渐渐也不怎么想了。 一年后,当我和往日一样,匆匆忙忙地挤着地铁,单手把着地铁的圆环,用另一只手熟稔地打开手机APP、查看新闻,才发觉那些我以为已经远去的故事,再次浮出水面。 《探险队发现不知名岛屿,竟是“新探索计划”高层后代》 这条新闻赫然出现在了头条新闻的位置上,我用舌尖舔舐下牙齿的边缘,点开了标题,开始浏览内容。新闻的介绍非常详细:探险队在海上迷路,误入不知名的小岛,被岛上的居民救起,得知他们长辈的故事,又在岛上人的帮助下重返航程。 文章的最后,是联盟的政府发表的官方声明,他们表示正在整理“新探索计划”相关资料,将会在稍后公布大众,此外,也表达了对岛上居民的关切,大抵会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便利,促使他们尽快地融入社会。 “新探索计划”的曝光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加上资料的全面封锁,绝大部分民众并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而当年被计划放弃的人类的亲属,随着这四十年的流逝,要么已经与世长辞,要么不像当年那般仇恨。 岛屿曝光的时机刚刚好,接下来要看的就是联盟政府的态度,看他们选择向哪个方向引导。 究竟是“逼不得已做出选择拯救了世界已经付出了代价的英雄后代”,还是“残忍屠杀毫无人性自私自利的罪犯后代”。 我又打开了几个APP界面,果然头条都是这件事,底下的评论和转发都受到了限制,网友大多处在茫然的状态,网络上的KOL大多保持了沉默,娱乐圈的明星又上了几个热搜,天下太平,仿佛无事发生过。 我不知道宋东阳在这一系列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幸好也不怎么想知道。 我照旧上班,做我的工作,下班,找个火锅店吃火锅。 我一个人吃火锅吃得很开心,有人帮我填了填水,我以为是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那个人放下了饮料桶,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抬起头,并不是很惊讶,咽下了嘴里的肉。 “好久不见,迟睿。” 宋东阳衣冠楚楚,笑着同我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你先别说话。” 我迅速地用筷子夹了些肉,又把比较贵的食材下进了火锅里。 “你先让我吃完饭。” 宋东阳“嗯”了一声,果真没说话。 我埋头吃饭,吃了半个小时,确保自己已经吃饱了,才切断了火锅下方的电源,抬起头,说:“你可以说话了。” “我还没有吃饭。”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头发也精细打理过,我离他并不远,但几乎在他脸上看不到什么毛孔。 他年轻又漂亮,已经有别桌的妹子在偷偷地看他了。但他的目光中,仿佛只有我,他正柔声地同我说着似抱怨似撒娇的话,倒显得我过分冷漠了。 我盯着他,在让他滚和请他吃饭之间徘徊不定。 我的心态很稳,脑子却很空,在我犹豫不决的这一会儿,他很自然地伸手,按下了电源键,火锅发出了“滋滋”声响,他随手拿起了一盘我吃了一半的菜,倒进了火锅里,说:“我是真的饿了。” 我已经把桌上的肉类吃得差不多了,现在看他在煮青菜叶子,看了一小会儿,忍不住扭过头喊服务员:“把菜单拿来,加菜。” “噗。”宋东阳那个混蛋啊,他果然笑得很开心。 “很好笑?”我发誓他如果说是,我肯定掉头就走。 “迟睿,你还是那么心软。” 我没理他,扭过头同服务员确认了加菜的清单,又把菜单收好了,放进原来的卡槽里。 “你的目的是什么?” “想见你。” “然后呢?”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说:“我们的岛屿已经暴露了,现在需要你作为官方的人员去应对媒体,引导舆论。” “没必要找我,”我没什么可犹豫的,否认得很快,“无论是你、李先生还是医生,或者岛上的任何还能保持理智的人,都可以充当这个官方的角色。” “你是岛主。” “岛主不是你想选哪个,就是哪个?” 宋东阳抿唇笑了,回我:“你果然看了那些视频。” 我有一点生气了,偏过头,去看不远处抖面条的小哥。 “我认错了人,”他顿了顿,又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你要编造个鬼都不信的前世今生的故事骗我么?” “你不会相信。” 他这句话说得平淡无奇,却像火上浇油,让我的一点生气,迅速演变成了愤怒。 我向服务员示意我要买单,迅速结清了账单,开始收拾自己放在桌面上的细小物品,边收拾边说:“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宋东阳愣住了,表情一片茫然,过了几秒才说:“迟睿,我需要你帮忙。” 见鬼的“我需要你帮忙”,见鬼的茫然表情,他这幅模样,像极了刚刚成我室友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自诩是个好人,宋东阳每次这样,我都忍不住去帮他一把,我拿一片真心对他,他心底或许在嘲笑我吧。嘲笑我的天真和热心,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所有帮助,评估我的性格,思考怎么设下牢笼,将我捕获。 我拎起了双肩包,像逃跑似的,也没跟他再说什么,径直向外走,几十米的路我走得格外煎熬,但总算出了门。 我实在怕宋东阳追上我,干脆打了个出租车,报了自己住的小区的地址。我稍稍平复了心情,低头却发现出租车的计价器并没有数字显示,不由问:“你的计价器坏了么?” “迟先生坐我的车,我怎么能收钱。” 出租车司机偏过头,我看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原来是李先生。” “这一排的出租车上都是我们的人,但你能上我的车,我还是很荣幸的。” 我身体后仰,靠在了软垫上,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我说:“你们把我放走了,又过来抓我回去了。” “宋先生说你不喜欢岛上的生活,不会让你回去的。” “你刚刚的转弯有问题。” “你家不太安全,我们想保护好你。” “所以准备劫持我去哪儿?” “联盟第一修养中心。” 我看向窗外,思考着跳车的可能性,但这辆车的车速很快,两边各有一辆几乎一模一样的出租车同步向前,我怕刚下车,即使没有受伤,也会被抓个正着。 “车门已经锁死了,如果你受伤,宋东阳那家伙,会杀了我们的。” 我特别想笑,干脆笑出了声,说:“我像是被你们短暂地放了个风,又要重新关回去了。” “宋先生很爱你的。”他这话说得干巴巴的,我猜他难得的,也心虚了。 我抬起手,用指腹滑过车窗,透过指尖,能看到外面大大的月亮。 “快到中秋节了。” 四年前的中秋节,宋东阳刚刚搬进我的寝室没多久,我一贯是不过这个节日的,也以为他根本不懂国内的传统。 但宋东阳偏偏买了一盒月饼,放在了我的小书桌上,很认真地说:“节日快乐。” 我有一点感动,爬下床打开了月饼盒,然后才发觉,里面是魔鬼般的五仁月饼,最可怕的是宋东阳还吃得很开心。 想到这点往事,我忍不住笑出声,李先生可能有点害怕,频频地向后看我,以便于确认我没有精神失常,产生什么过激举动。 我放下了手,瞥了他一眼,说:“随便你们吧,我不会试图跑了。” 也根本跑不远了。 在岛屿上的时候,以为外界是自由的天地,等真的到了外面,宋东阳又追来了,于是外面也变成了一座囚笼。 或许最初的相遇就是错的,宋东阳不该在那个午后踏进我的宿舍,我也不该笑着同他说:“我们一定能好好相处。” 车辆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最后停在了一座偏古典的建筑物前,李先生开了门,我下了车,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宋东阳。 他站在台阶的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眼前的情景有一丝熟悉,仿佛在过往也有同样的情景,他站在高处,自上而下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我们目光平视,他单手握住了我的手,目光中流露出令人惊诧的忧郁。 “找到你了。” 他的手心很干燥,也很温暖,我却像被蛇缠上似的,要靠着毅力才不至于挣脱他。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出口却是夸张的咏叹,他说:“迟睿,在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只需要依赖我,外面的坏人很多,他们会欺骗你,他们会伤害你,你只要看着我,就足够了。” 我皱起了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兀地说这一番话,但那一点也不妨碍我反驳他:“你在骗我。” 明明是你向我撒下了弥天大谎,明明是你一直在伤害我,倘若我真的只看着你,早就被吞得失去自我。 “我的确在骗你,”他竟然认同了我的话,“迟睿,离不开你的人是我,而你除了我,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我怀疑宋东阳的身上出现了问题,也忍不住说出口:“你是疯了。” 他在那一瞬间攥紧了我的手,哈哈大笑,他笑得太过夸张,连眼角都渗出了泪。 “我们该回去了,我的大小姐。” “什么?”我听得很清楚,也正因为听得清楚,才会觉得宋东阳今天很奇怪,他平白无故,给我起外号做什么。 “一直很想这么喊你,但会怕你不高兴。” “你也会有怕的时候?” “我当然也会有。” 宋东阳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顺着台阶向上走,宫廷般的建筑物内响起了悠扬的音乐,我们仿佛古老的贵族,在众人的拥簇中向前行进。 在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上时,我的眼前略过了几个片段,只记得金色的发,和那人的一句“大小姐”。 “丹尼尔……?” 宋东阳猛地转过头,双眼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憎,他问:“你想起了什么?” 他这个反应,让我更加确认,他并不是那个肆意地喊我“大小姐”的丹尼尔,那这样的反应……是嫉妒? 我微微扬起下颚,矜持又从容,同他说:“我好像想起了我前世的恋人,他对我很好,还会叫我大小姐。” 出乎意料地,宋东阳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他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所有的愤怒在一瞬间收拢。 他轻描淡写地说:“有资格那么喊你的,只有我。” 他偏过头,看样子想把这件事揭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却蠢蠢欲动,巴不得说出更多让他受伤的话,或许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察觉,什么云淡风轻、爱憎消退,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还是恨着他的,恨到让他难过,便能得到一丝扭曲的快乐。 “我一定是很喜欢他的,不然不会记得那么久。宋东阳,你说,我和他是不是前世的恋人啊?” “你们不是,”宋东阳的话语很平静,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我们才是恋人,你是我的。” “那一定是你强取豪夺,”我凑近了他,靠着他的耳垂轻轻说,“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你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的人了。” 他侧过头,飞快地啄了口我的唇,又攥紧了我的手指,阻挡住我试图逃离的动作。 “所有人都可以充当棋子,除了你。” “迟睿,你是让我失去所有理智和原则的那个人。” “嗤——”我直视着他的眼眸,“你说得真好听,我差一点就相信了。” 宋东阳闭上了双眼,漂亮的睫毛微微抖动,嘴唇抿得很紧,似在思考,也似在痛苦。 “你总该相信,我们是有上一世的吧?” “即使有,那又怎么样?上一世的我们怎么样,同这一世又有什么关系?” 他睁开了双眼,眼里的情绪复杂如深渊,他像是在凝视着我,又像是透过我,在凝视着他的回忆,他的梦中情人。 “我们曾并肩作战,你是我的朋友、我的恋人、我的伴侣。” “我该给你鼓掌么?为了你的款款情深?” 这话我说得没有丁点犹豫,但当我如愿以偿看到宋东阳变脸时,除了报复的快感,竟然也有丝丝的痛苦。 我大概也许可能,还是很喜欢宋东阳,但我喜欢的是那个拉着皮箱推开我宿舍门的宋东阳,是站在我的床头投喂我零食的宋东阳,是在岛屿上温柔地揽住我的宋东阳,是在虚假的星空下向我告白的宋东阳。 我喜欢的,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同我相处每一天的他,即使那全是他的伪装,即使我不想同他在一起,即使我不会原谅他。 但宋东阳,眼前卑微的、讨好的、深情的宋东阳,他却在透过我,看向他的梦中情人,他的前世恋人。 我在那一瞬间,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他是因为我是我才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他前世的恋人才喜欢我。 我伸出手,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他没有反抗,任由我脱离开他的掌控。在我们手指相离的一瞬,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我和宋东阳站在高台之上,他单膝下跪,为我套上了一枚戒指。 当真是款款情深。 我推开了眼前的大门,欧式的长廊里烛火通明,我走的每一步,都有记忆的碎片自脑海中翻滚。 相依为命的少年、宽厚温暖的后背、纯金铸造的苹果、藏在玩偶中的戒指、饱含绝望的刺杀、最终相交的双手…… 那个“我”最后真挚地爱着宋东阳,爱着他给予的家庭。 但我不是“我”,凭什么让我继承他的记忆,继承他的感情。 我的爱与恨,只延续了这二十八年,我也不愿意去因为前世的情深,原谅他这一世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如果说他们是侩子手,那在坐的所有人,都是同谋。” “……在当时的情景下,必须有人站出来,做出抉择,成为罪人。” “……前人犯下的过错,后代不应该继续承担罪责。” “……因此,我提议,取消对编号SH3514岛屿上所有人类的囚禁令,重新给予他们基本的人身权利。” “啪啪啪——” 我放下了演讲稿,原本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宋东阳矜持地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他今天穿了一身优雅的骑马装,整个人的气质越发逼近记忆中那个傲慢的第九区的特首。 “你的发言很棒,迟睿,我相信你,一定能说服议员,拯救岛上所有的囚徒。” 我将稿子一页页整理好,确保每一个边角都对齐,看着第一页上的标题《致联邦民众书》,到底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我站在演讲台上,拨正了话筒,说:“但我的演讲毫无意义,你已经同那些政客达成了协议,需要的只是一个人,做这一场秀。” 宋东阳没反驳这句话,他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黑色的骑马靴踩过猩红的地毯,迈上了台阶,停在了我的一阶之下。 他单手扯掉了戴在右手上的纯白色的手套,向我伸出了手,说:“我们可以像过去那样,并肩站在人群的中央,庇护需要我们帮助的人。” “从前倒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好心。” “我的善良,不过是取悦你的工具。” 我的嘲讽换来了他的坦诚,他倒是一点也不惧怕在我面前显露他最真实的面目。 我并不想握住他的手,但下去的台阶路只有这一条,要么就要从将近一米的演讲台上直接跳下去。 我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叛逆心占据了上头,但在我挪向演讲台边缘前,宋东阳轻叹了一声,放下了手,向后退了一个台阶。 他说:“有一点高,你走台阶下来,不要闹。” 我还是起了叛逆心,扭过头就想跳——但没有跳成功,一双手臂揽住了我的腰,宋东阳自背后紧紧地搂住了我。 他的声线里难掩担忧:“不要做危险的事。” 我开始感到疲惫,无论是对抱着我的这个人,还是我现在每天面临的生活,甚至连大声反驳和抵抗,都毫无意义。 宋东阳半搂半抱地将我带到了台下,夕阳的光芒透过大礼堂的琉璃洒进室内,在地面上留下破碎的斑驳,我盯着那一小块明亮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宋东阳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他说:“你看起来很难过。” “宋东阳,你是我痛苦的源头。” “……” 他的手贴紧了我的眼皮,却故作轻松,说:“那也是我的荣幸。” 我确定宋东阳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了,也确定自己在精神失常的边缘,我忍不住用言语伤害他,但真的伤害到了,除了最初有些快乐,现在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地沟通,最好将对彼此的爱意翻出来,相拥而哭。 但我不想那么做。 我不想听他对我的前世的执着,也不想袒露出我对他依旧抱以爱情。 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他给不了我简单的爱情,我给不了他穿越时空的回应——我们的轨道早已脱离,只是他在单方面地强求。 夕阳缓慢落下,大礼堂的灯光骤然亮起,宋东阳悄悄地放下了手,他攥着我,我们十指相扣,踩在猩红的地毯上,仿佛在重走通往婚礼仪式的路。 “你还喜欢我为你准备的玩偶么?” “我知道玩偶里有你提前备好的情诗。” “你恢复记忆了?”他难掩惊喜。 “住进来的第一天想起了大半的事,”我刻意忽略了他骤然握紧的手,“但像在看电影,可能会被里面的情节感动到,但电影结束了,不会想按照里面的人物方式去做。” 我的目光放在眼前紧闭的大门上,狠了狠心,说出了早该说出口的话语:“宋东阳,那些记忆,也只是记忆而已。放过你自己吧,梦该醒了。” “上一次我们一起看日出,天亮前我们还是情侣,天亮后我们就成了兄弟,到后来,连曾经一起看日出这件事都忘记了。” 宋东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话。 “什么?” “你的记忆还不够完整。”他下了结论。 我抬起手,用力推开了眼前的大门,冷风拂面,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宋东阳不得不松开了我的手,他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宋东阳,你的记忆足够完整,那你爱的是人,是我,还是你记忆中的人呢?” “我找寻的是你的灵魂,我爱记忆中的你,也爱眼前的你。”他的回答完美无缺,像演练了无数遍。 他的眼神忧郁而深情,嘴唇微微抿起,整个人像从电影画面中走出的完美情人。 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他演出下,感动于他的深情,忘记所有的不快,沉浸在他为我织构的童话里。 我斟酌了下语言,尽量让措辞委婉。 “你给我的感觉,不太像恋人,你是不真实的、不可捉摸的、居高临下的,我无法判断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谎言。” “那些记忆对你的影响非常大,你对我的情感,或许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是出于对记忆的承认。” “但对我而言,我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你做了什么,你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并且看起来还会继续欺骗下去。” “你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情人,玩弄别人的感情,一旦确认对方不是那个人,就会立刻转身离去。” “我当然知道很大程度上,那是对方作死,你不得已而为之。但你前期的纵容,大概率给了他们被爱的错觉和作天作地的底气,这样来看,你也并不无辜。” “我来问个送命题吧,”我下意识地裹紧了他披在我肩头的外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我们还在岛上交往,那个人突然出现了,但他并没有关于你的记忆。” “你会选择他,还是选择我,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么?”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没有如果,”宋东阳凝视着我,丝毫不显慌乱,“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宋东阳,”我贪婪地呼吸着夜晚微凉的空气,胸中的火灼烧得我支离破碎,“你快把我逼疯了,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呢?” “那你想要什么呢?你想要我放你走么?”宋东阳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他舔了舔嘴唇,这让他的唇瓣分外娇艳湿润,“我不会答应你的。” “迟睿,你试过每日每夜沉浸在过往里的生活么?每一个夜晚都同你相拥,每一个白日面临的都是地狱般的场景。” “我在那座岛上长大,却无法被洗脑,清醒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寻求出路。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联盟的棋子,又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有机会出来寻找你。” “每一次我耗费精力,以为我找到了你,而你只是失去了记忆,但很快地,我总会发现,他们不是你。” “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故意欺骗我,有**控我的思维,让我做出错误的判断,同你擦肩而过。”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将你带回到那座岛屿,但我也在恐惧,恐惧你并不是他,我又找错了人。” “现在,我确定你就是我一直寻找的人,你却同我说,忘掉那些记忆吧,放过自己吧。” “迟睿,你对我未免太过残忍。” 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显得过分无辜与柔弱,但我丝毫不认为,他值得我的同情与怜悯。 “有个问题,你一直避而不谈,”我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我是你要寻找的人?” 宋东阳沉默地看着我。 “是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么?” “但如果你不确定我是不是他,或许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替身。” “如果我只是一个替身,你对前世的我的感情,远没有你表现得那么深。” “如果我不是替身,那岂不是更有趣,你轻易地抛弃了曾经深爱过的人,曾经追逐过的梦境,移情别恋,爱上他人。” 宋东阳打断了我的话,他说:“你在诡辩,你所做出的一切假设,前提是你不是他,但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我的确在诡辩。”我随意地将他的手挪开了肩膀,顺便把外套拖了下来,攥着衣领,递给了他,“我只是不想再同你搅合在一起,这段感情变得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果我们再继续磨下去,仅剩的一点爱意也会逝去,届时我看你,同囚徒看狱警,不会有什么区别。” 宋东阳眼里的泪终于滚了下来,漂亮得像破碎的水晶,他说:“也只有你能让我这么伤心。” “你也一样,”我松开了手,宋东阳没有接,那件犹带提问的外套坠落于地,像我们之间曾经亲密的时光,“你几乎把我毁了。” “我们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么?”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顺着晚风滑入了我的耳朵里。 “如果失去记忆,你不会刻意出来找我,我们压根不会相遇。” 宋东阳不再说话了,但他依旧坚持送我回了房间,他在我的房间门口,长久地、沉默地看着我。 可惜我对他这一套已经免疫了,并不会产生太多不必要的情绪,我说:“回去睡吧。” “我能进去么?”他低声问。 “可以,”我笑了起来,也并不意外地发觉他表情放松了几分,心情颇愉快地补充了后一句话,“这里是地盘,你当然可以进来,你进来,我出去,本该如此。”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沾染了新涌出的泪,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只是我再也不会被迷惑了,也再也不会误以为他需要帮助和拯救,需要我多余的怜悯心。 宋东阳是一条毒蛇,他的所有行为不过是他为了达成目的的伪装。即使他表现得那么伤心,心中也笃定只要软禁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松口,回应他的“爱情”。 我推开了房门,转身站在门内,右手扶着门沿,而宋东阳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晚安。”我很认真地同他告别。 “晚安。”他看起来像是把很多话语都吞咽了下去,准备等明天再同我说。 “走吧。”说完了这句话,我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直接将房门关严。 过了很久、久到我确认他已经离开了门外。 我张开了嘴唇,轻轻地说:“你真是个骗子。” 过了一小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爱你。” 我进了浴室,打开淋浴,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身体,又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开关,开始给自己放温水。 我用电动剃须刀修理了胡子,干净利落地拆了机器,露出了刀片锋利的边缘——我好歹也是个理科生。 我将刀锋的边缘用热水清洗干净,没有一丝犹豫地划破了血管,又将流血的手腕没入到了浴池中。 很疼。 但这疼痛是可以忍耐的。 我选择放弃生命,并不是为了逃避现实。 我只是不想走上既定的道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随着宋东阳的心意摆布,凭什么我要如他心愿,去接受一份鸡肋的、残次的爱情。 我在等待着属于我的结局,脑海中却平白添了一份记忆——我和宋东阳一起穿着校服,手牵着手,走过长长的走廊。 他目光灼灼,同我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马菲菲出现了,我的精明的、睿智的兄弟变成了一个恋爱脑,他逼我放弃竞赛的机会,让给他心爱的人。 我想起了那场别墅中的意料之外的情事,以及宋东阳的那一句“我控制不住自己”。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我却恍若未闻,并不想给予任何回应。 “嘭——”那是门被撞击开的声音。 我听到了并不陌生的声音,来源自岛上的医生。 他说:“迟睿,宋东阳昏过去了。” 过了几秒钟,他发出了一声尖叫——“你是在自杀?!” 我面无表情地任由医生带人将我强行挪出浴室,任由他迅速地帮我止血处理伤口注射药剂,任由他让人用担架抬着我到了宋东阳的病房。 病房里的两张床挨得极近,我偏过头,就能看到宋东阳和他脸上罩着的氧气罩。 我这个人不太相信巧合,或许宋东阳已经猜出了我想做什么,而他选择,用他这种方式打断我迈向死亡的脚步。 我转过头,说了句“无聊”,但没那么想死了。 我希望得到的是一个人的解脱,而不是拽个人殉情。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爱是什么? 爱是快乐,爱是思念,爱是占有欲。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偏执,没想到宋东阳和我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我们都称得上一句“恋爱脑”。 我的情绪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发泄,开始认真思考,要不就这样吧。 爱我的前世也好,爱我的现世也好,爱我的身体也好,爱我的灵魂也好,说到底,不还是我么? 我正在恢复我的记忆,或许在某一天,也能继承曾经的情深,这样就能彻底磨灭掉如鲠在喉的不适。 有什么可折腾的?是钱不够多吗,是对象不好看吗,还是我不渴望爱情、愿意过孤身一人的生活? 我几乎要妥协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我像是在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峰,最令我绝望的,不是我走过了多少的路,也不是眼前的路有多难走,而是我看不到尽头。 我看不到宋东阳放我离开的可能,也确信自己不够决绝,难以抵抗他的眼神和内心最真挚的渴望——我在渴望着他的爱情,真挚的、纯真的、不带有欺骗的爱情。 所以,要不要自欺欺人? “你在想什么?”宋东阳睁开了双眼,他凝视着我,像是想记住此刻的我。 “在想你。”这一次,我选择实话实说。 “你很爱这一世的我么?” “嗯。” “你接受不了,我对你的喜欢,是源自前世的记忆,对么?” “嗯。” “好吧,我明白了。” 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让我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你先好好养伤,不必想太多。” “迟睿。”他又喊我的名字。 “嗯?” “你的心愿,高于我的渴望。” “说什么奇怪的话。” 我的内心涌起了一丝不安,这令我组织着语言,试图劝诫他——我失败了,因为我压根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睡吧。”他闭上了双眼,发出结束对话的信号。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合上眼的欲//望。 我试图找个话题,绞尽脑汁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上床呢?” 我还是不想承认,我喜欢的人,是这么一个能随便处理性关系的人。 “只有发生关系,我才会褪去滤镜,看破伪装,辨别出他们究竟是真还是假。”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行动,有的时候,像提线木偶,只能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进。” “你能理解么?” 我能理解,甚至有些可怜他,但还是很难接受。 “说些别的吧。” “我想过上你。” “……” 这话题有点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接。 “但碰触到你的时候,又觉得我太脏了,”宋东阳依旧闭着双眼,仿佛这样,他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后面没用过,是干净的,我只能让你上我。” “听起来我是特殊的。” “你是独一无二的,是最初的幻梦,是最真的爱人。” “情话说得可真好听。” 手腕上的伤口隐隐约约地疼,提醒我眼前的男人到底给我带来多少精神上的折磨。 “能亲亲我么?” “不能。” “好吧。” 宋东阳不再说话,我等了一小会儿,忍不住又偏过头去看他,这次恰好与他的视线相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地睁开了眼睛。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的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 我的爱,好像在那一瞬间,触底反弹,死灰复燃,难以遏制。 “我想抱抱你。”他压低了嗓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不行。”我也悄悄地同他说,像是在对秘密暗号一样。 “我的床很大的,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简直得寸进尺。 “不行。”我咬牙拒绝。 “迟睿,你又心软又可爱。” “这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我爱你。” “滚。” “你吓坏我了。” “你在我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 “没有啊。” “我不相信。” “关门前,你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我已经明白你要做什么了。”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 “房间里没有监控器,但有气味采集器,你划破手腕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需要立刻阻止你。” “所以你把自己弄晕了?” “嗯。” “你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威胁我。” “我找不到其他筹码了。” “我该恨你的。” “事实上,你还是很爱我。” 我好想反驳他啊,但偏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反驳,困意席卷了我的神经,我张了张嘴,最后陷进了迷人的梦乡里。 梦里,我和宋东阳依偎坐在一起,双手紧紧相握,日光照亮天际,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东阳就坐在我的旁边,他在工作,深情很严肃地敲击着键盘。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们还在岛上,还是那对毫无隔阂的恋人。 宋东阳抬头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笑容,又开始低头敲击键盘。等他敲击得差不多了,伸手合拢了笔记本,将它搁置在一边,问我:“要不要去吃火锅。” “……吃吧。” 昨天还没注意,今天才发现我们的病房离餐厅竟然不远,我的手腕只是皮肉伤,宋东阳看起来病得也不重,我们勉强也能吃个清汤锅,但是布菜需要服务员的帮助。 一顿火锅吃下来,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大半,我们回到了病房里,打了两个点滴,又一起去了洗手间。 等我们重新躺在柔软的床上,宋东阳给我扔了个炸弹,他问我:“如果我失去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只保留遇到你之后的回忆,你会不会高兴一些?” 这个问题太玄幻了,但偏偏从宋东阳的嘴里说出来,我便笃信他能够做到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反问他:“那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么?”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会的。”宋东阳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肯定答案。 “为什么?” “除了喜欢你,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其他选择。” “这也只是好听的情话罢了,”我翻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褪掉你的记忆滤镜,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很难喜欢上我的。” “迟睿。”他的眼睛明亮而温暖,唤我的名字温柔又缠绵。 “叫我做什么?”我的心像被毛绒绒的刷子刷过一样,脸颊甚至隐约发烫。 “你不好奇,我当年为什么要离开么?” “为什么?” “因为你太好了,我也太喜欢你了,”宋东阳的声线软绵绵的,像睡前广播里的播音员,“我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我可能会把你看做一个短暂的替身,我想把你带到岛上,却也不想阻断你的自由。” “你让我犹豫不决,当时的我,以为是我不够喜欢你,后来才意识到,我是太喜欢你了。” “而这种喜欢,与记忆无关,严格意义上来讲,你是我此生的初恋。” “我是真切的爱上了你。” 他的情话可真好听,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他的话是假的,他不过是用甜言蜜语骗我罢了,却忍不住伸出了一只手,悬空在床沿。 宋东阳特别懂,他也伸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他望着我,我望着他。 最后还是我打破的沉默,我说:“宋东阳,你赢了。” “这并不是一场战争,”他的反应很快,攥紧了我的手,“即使是,输的人一定是我,不会是你。” “我很爱很爱你的。” 我还是有很多的怀疑,有很多反驳的话语,有很多送命的问题。但在这一瞬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在爱情的世界里,只有清醒和装傻两个选项,为宋东阳,我选择后者。我连死亡都不再畏惧,又为什么会畏惧,同宋东阳在一起。 “我也爱你。” 我以为我会哭,但却挤出了笑。 “我们重新开始吧。” 宋东阳定定地看着我,他像是确认这一瞬间是否真实,也像是给我反悔的机会。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说:“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你有放过我么?”这句话我是笑着问他的。 “有啊。” 宋东阳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却很迅速地跑到了我的床上,掀开被子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还在等他的下半句话,却直接等到了他钻进我的被窝,病床对一个人足够大,加上一个他,却有点挤了。 我有点想推开他,但又觉得那没什么意思,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伸手抱住了。 我们盖着同一床被子,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薄薄的睡衣根本挡不住属于人的体温。 我的心底刚刚凝出的冰块,在他的呼吸中一点点融化,最后化为一弯春水。 “我太快活了。”他低喃出声。 “是么?” 我想说“我不怎么快活的”,但话即将出口时,又悄无声息地散去了——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快乐。 长久的拉锯终于有了个结果,我选择了留下,也并没有那么多的不甘心——或许潜意识里,我还是舍不得宋东阳的。 爱恨只在一念之间,我还是爱他。 “是,我甚至想让时光定格在这一刻。”宋东阳亲吻着我的脖子,软绵绵的、温顺无害的。 我闭上了双眼,任由他亲着,却抓出了他作乱的手,沉声说:“睡吧,很晚了。” “晚安,我的迟睿。” “晚安,宋东阳。” 第二天的太阳温暖而漂亮,宋东阳似乎急于表现一种“我不会束缚你”的信号,他带我离开了古典的建筑群,陪着我去逛这座城市。 我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但并不代表我可以随意去很多不对外开放的区域——宋东阳却能带我进去,我留心看了陪同的工作人员的反应,他们表现得十分熟稔,显然做到这些,对宋东阳而言并非难事。 我们独自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纪念馆内,两侧是威严的画像,每一个画像底下都有一行画像主人公的名字,而这些名字,与我而言都是陌生的。 宋东阳却如数家珍,同我介绍他们的过往,等走到了这条**的尽头,他才补充了一句:“这是‘新探索计划’的主要负责人,有部分人,还是你的近亲。” “哦。”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可以追溯他们为英雄。” “没什么必要,”我转过头,又看了看来时的路,“他们的确屠杀了数十亿人,即使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全人类。况且对绝大多数岛上的人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特殊的关注,而是尽快地融入外界的社会,这样才更安全。” “谨遵您的命令。”宋东阳单手抚胸轻弯下腰,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我。 我同他四目相接,蓦然意识到他并不是不懂该如何做,而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并给予足够的尊重与服从。 我有些不自在:“你做决定就好,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主人,也是所有岛民的岛主,”宋东阳站直了上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有对我做任何事的权利。” 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心知肚明我不会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看了三秒钟,不知怎的,突兀地想到了我刚到岛屿上没多久,我当着很多人的面,同宋东阳乱搞的往事了。 很自然地,我起了反应,宋东阳低垂下头,刻意露出白皙的脖颈,我克制了一会儿自己的欲//望,又意识到我已经答应同宋东阳重新开始了,克制也没什么用了,索性也就不克制了。 于是,蓝天白云,绿草茵茵,平整的衣服被揉搓出了无数的褶皱,我同宋东阳,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等一切止歇,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我同宋东阳十指相扣,慢吞吞地向前走。 宋东阳问我:“你那时候,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 他问的是刚刚我们情浓的时候,我忍不住伸出手,挡住了他的眼。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但在心里给了答案。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大结局)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潮水般迅速蔓延,摄像灯不断闪烁,我镇定地整理好了演讲稿,弯下腰长长鞠了一躬。 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囚禁于岛上数十年的人群,终于获得了他们想要的自由。他们将会按照个人的意愿,选择换个新身份离开岛屿融入这个世界,还是继续留在岛上,但不会再有联盟的监视,也不会再被迫使用有问题的水源。 罪孽的、淫//荡的、没有尊严的囚禁生涯到此终止,但宋东阳告知我,我依旧会是这座岛的岛主——当然,也是最后一任。 “你是威胁或者命令他们了么?”我困惑不解,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获得了自由,还会自愿接受我的管制。 “并没有。” 宋东阳说这话的时候,正在IPAD上面选食材,还非常熟稔地点了虾滑油面筋——是的,我们又跑到了海底捞,折了半个小时的折纸,现在终于坐在了火锅桌边。 “那是为什么?我也没做什么事。” “你为他们争取了自由。” “明明都是你的布置。”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毕竟,我的立场原本就是联邦一方。” 宋东阳说得直白,我轻笑一声,刚想说那还是借助了你的力量,又听他说:“你在岛上从未因为特权做过什么,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嗯?” “在你之前的每一任岛主,都会将岛上的人视为性//奴//隶和任意凌辱的对象,无论在外面表现得多么正直,都会将最阴暗的一面,宣泄在岛屿上。” 我像是坏掉了,我的关注点竟然跑偏了,竟然同他说:“那你会不会很难过?” “什么?”他的愕然并不作伪。 “你因为喜欢他们,将他们带回到这座岛屿上,但他们又同其他人性//交,到最后还会背叛你。” 宋东阳盯了我三秒钟,冷不防地抬起手戳了戳我的脸,他说:“你怎么傻得这么可爱。” “并不是傻,”我抓住了他的手,舔了口他的手腕处的**,又很自然地松开了他,“只是偏心罢了。” “我能再听听你的偏心话么?” “可以啊,”我不假思索地说,“可能在别的人眼中,你这个人挺坏的,但对我而言,我只关心你难不难过,疼不疼罢了。” “我的世界太小了,在意的人也太少了,所以宋东阳,遇到我,你太幸运了。” 宋东阳小幅度地偏过了头,像是再笑,仔细去看,果然是在笑,他抓了杯子,喝了整整一杯的柠檬水,放下水杯,同我说:“嫁给我吧。” 我心想这可太不浪漫了,我们分明做过那么多浪漫的事,一起看过流星雨,一起从高处跳伞,一起在海边度过假……昨天还在古典的城堡里散过步。谁能想到,最后的求婚地点,会是在海底捞的小饭桌上呢? 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只有一个刚刚喝了柠檬水的他。 我其实没有故意拖延,只是愣了一下,但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有点慌张。 他微微张开嘴唇,似乎要把刚刚的话用技巧“圆过去”。 我却打断了他,我说:“好啊。” 他瞬间睁大了双眼,像是不可置信。 于是,我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好啊,我答应嫁给你了。” “你们的嫩牛肉——” 服务员训练有素地开始摆盘上桌,我以为宋东阳会等一会儿的,他却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你想把婚礼定在哪里呢?” “哪里都可以。” “回学校办,去岛屿办,还是出国找个你喜欢的地方?” “我都可以,”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他最急躁的时刻了,“放心,我答应你了,就不会跑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愉悦的笑容,眼里却带着猎食者的野望。 我看透了他,但偏偏不讨厌这样的他。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坏人,他心机深沉,他擅长伪装,但我偏偏爱他。 我像记忆里前几个世界里他那样爱我一般,深深地爱着他。纵使那些过往的记忆依旧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但不妨碍我偶尔会透过那些记忆,去看看那些世界里,“我”和“宋东阳”是以怎样的模式相处的。 “我”曾埋怨他见色忘友,为了新交的女友远离我,逼我放弃参加竞赛。 “我”曾憎恨他背信弃义,放弃了同我妹妹的联姻,让我成为一个笑话。 “我”曾愤怒他违背婚约,同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明星搅合在一起。 有时候“我”对他,愤怒多于爱情,报复多于爱情,责任多于爱情,但他好像一直在迷恋着我。 他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下,日复一日地等着我做完实验、走下楼梯。 他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握着我的手,向全世界宣布我是他的伴侣。 他站在太阳升起的余晖中,同我诉说爱语,却从来都不提他究竟被洗刷了多少次的记忆。 而在这个世界里,他为记忆影响,尽管做了很多让我难过的事,我依旧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你做的都是错的。 他在寻找“我”的影子,也在寻找我的影子。 他爱我。 我也愿意回馈以爱,不愿去比较谁爱谁比较多。 “婚礼定在校园里,可以么?” 他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盯着他看,仿佛看到当年,他拖着行李箱,在那个闷热的午后,走进了我的宿舍里。而我趿着拖鞋,只穿个大裤衩,半点不讲究地踹开门,同他打了个照面。 还真说不清是日久钟情,还是,一见钟情。 “可以啊。” 我听见我毫无阴霾的、满含喜悦的声音。 我们在校园里举办了并不盛大但足够温馨的婚礼,宋东阳邀请了很多过往的同学,我们在众人的祝福中,站在学校的草坪中央交换了戒指。 手牵着手漫步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忘记了所有不快的过往,只记得,他爱我,我爱他。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前骤然一花,我看到眼前的景色变成了黑白的像素块,但下一瞬,眼前又恢复了正常。 我偏过头,看向宋东阳,我问他:“你看到了么?” 他沉稳地开口说:“看到了。” “那是什么?” “是世界的真相。” “哦。” “哦?” “蜜月去哪里玩?” “你不想去探寻真相么?” “当然想,”我用空闲的那只手碰了碰路边垂下的树叶,“但不是现在。” “宋东阳——至少让我们安稳地度过这辈子。” 宋东阳眨了下眼睛,他停下了脚步,凝望着我。 他说:“我从未想过,你会那么爱我。” “那以后你可以多想一些,”我将他揽进怀里,让他无从躲避,“我们是合法伴侣,你有这个权利。” 宋东阳闭上了双眼,凑过来,精准地吻上了我的唇。 月影花香,美人在怀,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 我们果然幸福快乐地过了一辈子,当我们手牵着手走到世界的尽头时,眼前却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条金色的大道。 通向金色的大道,有个漂亮的银色圆盘,我和宋东阳一起迈了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接着踏上了那条大道。 我和宋东阳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并肩向前走,眼前是数百张卡牌,有的是空白的,有的却已经绘上了图案。 我在卡牌林中找到了属于我和宋东阳的记忆。 熟悉的教学楼的楼梯,宋东阳站在台阶下,手中拿着一根棒棒糖,冲我笑,像是在说:“给你了,要不要尝一尝?” 血腥的战场上,战士们剑拔弩张,我和宋东阳浑身是血、并肩作战,偏偏脸上带着开怀的大笑。 黎明之前,我和宋东阳打着手电筒,手牵着手爬着山路,表情却分外安宁与愉悦。 璀璨的星空下,两顶小小的降落伞在夜风中摇曳,宋东阳凝望着我,眼里带着我当时并未发现的温柔缱绻。 “这里是哪里?”我向虚空询问。 “这里是中转间,”回答我的并不是虚空,而是宋东阳,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银色,“是转世的中转站。” “转世?” “你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死了。” “在很久以前,你已经死亡,每一个正常死亡的人,灵魂会变成碎片,汇入银河,再重组成新的灵魂,重新转世为人。” “而我是那个不正常死亡的人。”我也是看过无数网文的人,这套路对我而言并不难理解。 “主要怪我,”宋东阳抿了下唇,“我非要把一半的灵魂挂在了你的灵魂上。” 我有了大胆的想法,顺着他的话去说:“灵魂破碎的时候,分量出了差错,我的灵魂并没有变成碎片。” “对,同样的,缺失了一半灵魂的我,也没有被完全破碎,我们成为了两个漏网之鱼,转世被投放进了新的世界。” “也因此,我们变成了两个灵魂BUG,”我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但世界意识、虚空、天道、主脑,或者叫别的什么,总之有这么个无形的存在,在试图抹杀我们。” 宋东阳点了点头,继续说:“每个世界都会有异常的人或事,他们会极力阻止我们在一起。” “因为我这边是1.5倍的灵魂,而你那边是0.5倍的灵魂,我们在一起,就是整数2倍灵魂,但如果分开的话,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过得很困难。” “不会影响到在那个世界的生活的,”他伸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但在生命结束后,走过银色圆盘的时候,会被抹杀。银盘的规则是‘只能通过完整的灵魂’,我们一起走过它会被蒙蔽,但如果单独通过,将会必死无疑。” 我思考了一会儿,直接问他:“这规则你是什么时候清楚的?” “刚刚,”他抓了把肩上银白色的头发,“上一次我们走过这里时,我留下了一点东西,看来效果比我想象得好。” “什么东西?” “苏冉同主脑交流的接驳器,我做了些更改,投掷到这里,希望能侵入空间,获取一些权限。” “结果呢?” “比想象中好,”宋东阳长舒了口气,他鼓了鼓脸,还有一点可爱,“我拥有了部分主脑的权限,我可以把你身上属于我的一半灵魂剥离开了。” “那你呢?”我没有丝毫停顿地反问他。 “我当然是把这一半灵魂补在自己的身上啊,这样的话,我们都能恢复正常了,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彻底抹杀了……” 他真诚地笑,看起来快活极了。 “骗人,”我冷淡地打断了他,“第一,我不相信你有能力把一半的灵魂缝补到自己的身上,第二,即使你切割缝补好了,我们也将失去特殊性,会被扯成碎片,等下一个世界,你将不是你,我也将不是我。” 宋东阳收敛了笑,表情分外平静,他说:“但如果不那么做,我们将会永远绑定了,每一世,我们都会相爱,却都会遭遇很多人和事的阻碍。” “那不是很浪漫,”我握紧了他的手,亲了亲他的鼻尖,“我们将会永远在一起。” “总有一天,你会厌倦这样的生活,而随着转生次数的增加,我们将会有更大的概率,恢复从前的记忆。数百年的时光充斥着大脑,将会让我们的情感变质,”宋东阳此刻显得理性极了,“你看这一世,我受主脑的影响陷入了判别混乱,你会因为我混乱的过往而感到痛苦。” “但我们依旧彼此相爱,最后走到了一起,”我低下头,舔了舔他泛白的唇,“如果主脑不想让我们在一起,为我们造成障碍,影响到了我们的生存。那很简单,我们把它干掉就可以了。” “一世做不到的话,那就两世、三世,总有一天,我们能做得到。” “你看现在,你已经侵入了他的系统,获得了部分的权限。” “它并不是全然无敌的,它也有需要遵循的规则和弱点。” “至于厌倦的问题,我现在给出的答案,当然是‘不会’。但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漫长的生命中,不再对彼此抱有爱意,你先变心,我会放你走。” 宋东阳急切地抬起头,像是想打断我的话语,但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放你走,然后选择死亡,我相信那时候,你会足够难过,即使你不难过,我也会获得解脱。” “而如果是我先变心,我给你杀死我的权利。” “我不愿意做承诺,但我愿意拿生命做赌注,赌一个我们会在一起到永恒的结局。” 宋东阳抬起手,他的掌心握着一串璀璨的宝石项链,他将项链直接套在了我的脖子上,说:“这是切割灵魂的项链,我把我的命给你,也把选择的机会给你。” “迟睿,我永远爱你。” 我们热烈地接吻,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里,却又忍耐着、小心翼翼地,不想伤害眼前的爱人…… 在中转站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天,我们一直在聊天,然后在快到时限的时候,继续走脚下的路,准备通往新的世界。 在即将通过出口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扭过头问我的宋东阳:“在最初的世界,你就很喜欢我了?” “是啊。”他笑得真挚,“那时候我们竹马竹马、彼此相爱,是一对神仙伴侣。” 但看到他的表情,我的心里就打了个问号,估量着真相大抵没有他描述得那么美好。 但时间来不及了,有什么问题只能等待下个世界再问——宋东阳利用他的权限,可以短暂地将我们的记忆保存在中转站里,等我们再次回来时,会恢复此刻的记忆。 “再见,宋东阳,我爱你。” “再见,迟睿,我爱你。” 我们一起跨越了眼前卡牌化作的大门,走向了新的世界,等待新的相遇。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旅途到站了,感激,具体的感想和后记可以关注我的微博,就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