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西平》作者:舍目斯 文案 一个男人,一条老狗,走在漫天大雪的麦田里。男人一步一个脚印,嘴里呵着团白气,“我叫王西平,我叫王西平。” “王西平,你是西字辈,我是宝字辈,论辈分,你是我侄儿,你得喊我声姑姑。” · 初相识:“王西平,咱们做兄弟吧,拜把子的那种。” 密友时:“法海你听过吧?法海?你把我当小青,你要能过了我这关,我亲手给你缝袈裟。” 玩脱时:“我亲你一下怎么了?只准你亲我?不准我亲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要斤斤计较,不要拘泥于小节。” 决裂时:“你就等着吧,我明个就去跟人结婚,我不结我是孙子,我会把结婚证甩你脸上,我还要请你当伴郎!你就等着吧,哪怕你跪下来求我,我要能跟你好我就是孙子!” · 佛光普照·王西平:性情平和不婚男,擅研佛经心理学。曾服役于武警部队,期望在宗教信仰中得到平静。 毛毛虫·王宝甃:情感障碍“性单恋”,只愿对人产生爱恋,若对方有所回应,爱恋的感觉会消失。脾气怪异,装腔作势的性情中人。 · 这是一对誓当异性知己,玩着玩着玩崩的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西平,王宝甃 ┃ 配角:甘瓦儿,王阿玥 ┃ 其它: 第一章 岁暮大雪天,压枝玉皑皑。 今年雪虽来得晚,但胜在喜庆。从腊月二十七的凌晨飘到正午,厚度足有双筷子高。这般厚的雪,早是十年前的事了。 浑浑噩噩的天,遍野刺目的白。 阔而无人的乡道上,一辆黑色小轿,一停一顿一急刹,似顽皮的孩子般,趔趔趄趄的走在冰面上。 车“嗖”的往前冲了几米,迅速踩急刹,后轱辘打滑,不受控的漂了半个圈,陷进路边麦田的排水沟里。 沟不深,踩个油门就出来了,但限于好天。 油门踩个尽,也只听车轱辘的打滑声,车身纹丝不动。王宝甃下车看了看,没人力推或工具,车估计是出不来了。轻踢了下轮胎,四下瞅了瞅,除了被雪覆盖的麦田,路两边的灯柱,光秃秃的树干,连只鸟都没。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从车里滑下来,鼓着包子脸,咯咯笑道:“姑姑要倒霉了呦,二爷爷要训斥你了呦。”王宝甃拿了条红围巾替她裹上,朝她“嘘”了声。 “兔子兔子,姑姑兔子!”一只灰野兔从她们眼前窜过。 王宝甃追过去,回头喊:“樱子,你先回车里等我。” 樱子关上车门,兴奋道:“我不要,我也要捉兔子。”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漫天荒芜,磨砂白的田野上,一抹淡蓝色的人影往前奔,后面跟着个红围巾拖在雪地上的小人儿。 “姑姑等等我,我要被围巾绊倒了!”樱子索性抱起长围巾,磕磕绊绊的往前追。 王宝甃打算顺着兔子脚印,直捣老窝。追到片坟地,站在那叉着腰直喘气。樱子蹲在不远处歇息,指着其中座坟头喊:“我跟爷爷来过这,太太爷爷在里面睡觉。” 雪刺的眼发疼,王宝甃眯着眼,看着被雪覆没的坟头,矗立的墓碑,替樱子裹紧了围巾道:“给太太爷打声招呼,咱们就回吧。” 樱子喘着气问:“那兔子呢?” 王宝甃琢磨了兔子窝的位置,嘴里呵着团白气道:“兔子精着呢,这指不定是黄鼠狼的窝。” 樱子皱巴着小脸道:“白追这么远了?”王宝甃看看停在路边的车,没追五百米,也得有四百米。抬脚往坟前走了几步,樱子跟上来道:“姑姑,还有三爷爷的坟呢,但我记不清是哪座了。” “没事儿,我也记不得了,都是自家人,三爷爷不会怪罪的。”朝着坟堆喊了声:“太爷爷,太奶奶,三叔叔。我是王家宝字辈的,这孩子是西字辈的,我们路过的匆忙没带礼物,你们多包涵。”拍拍樱子的背,俩人鞠了躬,又沿着坟堆转了圈,看了看兔子消失的位置,牵着樱子转身往回走。 樱子看着踩过的脚印,欢喜道:“姑姑,雪好厚呀,我还没见过这么厚的雪呢!” 王宝甃踩了个雪窝,蹲下比划道:“差不多有一本英语书高,除了小时候,我也没见过这么深的雪了。” 樱子伸出小手,摸摸她眼角,咯咯笑道:“姑姑,你眼睛会发光耶,卟绫卟绫闪闪的,比我们班最漂亮的李阑珊都美,妈妈老说我眼睛要是像姑姑就好了。” “等你长大了,眼睛要比我更美。”捏捏她脸道:“等会你二爷爷过来,你就说车是不小心滑到沟里的。”呵了呵手,摸了摸兜,手机忘车上了。 樱子弯腰攥了把雪玩,王宝甃拍掉道:“回家再玩,先把手揣兜里暖暖。” 樱子摇头道:“我不冷。” 王宝甃环视了圈,茫茫一片白,没个喘气的活物。揉揉冻红的鼻头,小跑到车上拿出手机,来回跺着脚打电话,那头说正忙,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过来。 王宝甃裹紧了呢大衣,冻的直哆嗦,拉开车门催促道:“樱子上车,冻死了。” “我不冷,我要玩雪。这的雪干净家门口的雪脏。”樱子不情愿道:“我羽绒服特别特别暖和,我爸说去东北都可以穿,姑姑衣服太薄了,二奶奶说你是铁打的。”把雪攥成小团,跟屎壳郎推粪球似的,撅着屁股滚雪球。 王宝甃看她行动笨拙,该是塞的厚冻不着,替她戴上手套勒紧了围巾,自己回车里坐着。透过挡风玻璃,望着镇口隐隐可见气势宏伟的石牌坊,蹙着眉头想事情。 樱子朝车窗掷了团雪球,做了个鬼脸,扭头咯咯的跑走了。王宝甃扬了扬唇角,戴着手套,裹上围巾,下车走到麦田里,团了个雪球追着樱子跑。 俩人追逐着闹了会儿,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王宝甃整个躺在雪窝里打滚,樱子抓了把雪花撒她脸上,王宝甃伸出舌尖舔了舔,坐起来捧了把雪,天女散花式的往空中抛。 一道“吘吘吘”的怪声渐近,王宝甃看过去,难以置信这老牛声,竟是一辆摩托车。 车上是一个围巾遮了半张脸的男人,头发上蒙了一层白霜,八成是刚从洗浴中心出来。车后还载了一个半大孩子,孩子裹的严实,手里拎着个蓝色浴篮,从着装看是个男孩儿。 摩托车老牛气喘的开过去,半途又拐回来,停在车边看了眼陷进去的轮胎,示意身后的男孩,俩人下车站在车尾。 王宝甃揪着樱子上车,坐在驾驶座上加油门,来回试了几次,车终于从沟里推了上来。王宝甃探出车窗递了根烟过去,这男人耷着眼皮没看她,摘下手套甩了甩弄到上头的雪,骑上脚打火的摩托,来回蹬了几次,没打着。 王宝甃也不好先行一步,只得头探出车窗,干等着他打上火。这男人掀开车座摆弄了番,又不紧不慢连打了几下火,骑上“吘吘吘”老牛气喘的开走了。 这男人全程没看王宝甃,更没说一句话。 王宝甃把烟装进烟盒,顺手丢进储物盒,看看落在档位的灰尘,嘀咕道:“这车多久没刷了?” 樱子团着手里的雪道:“我也不知道。我妈说车太脏了,我爸说春节串亲戚前一块洗。”王宝甃没接话,这是堂哥的作风,万事讲究经济划算。 前头那男人的摩托极缓慢,不比自行车快,感觉一道减速带,都能把它颠零散了。 这种旧式摩托她骑过,十年前还没被父亲淘汰的时候。 王宝甃按了喇叭超过它,后视镜看了这男人一眼,脑海忽的一影,又抓不住,似曾见过?只是一时记不得。 车停在大伯家门口,大伯母迎出来问:“路上咋走了这么些时候?” 王宝甃含糊道:“路滑不好走。我大伯呢?” “他呀大忙人,镇里临时开什么会,大清早就走了。”抱住樱子道:“哎哟小乖乖,可把奶奶想死了,你妈饿着你没?她是给你买的饭还是煮的饭?哎哟这小脸都瘦了。” 王宝甃从后备箱拎了个宜家袋,拿了个行李箱出来。车钥匙递给大伯母道:“我先回了,我妈打电话催几次了。” 大伯母撇嘴道:“你妈可是大忙人儿,镇里大事小事都有她,比你大伯这镇长都忙。”王宝甃没接话,拎着行李回家。路遇一群打雪仗的小孩,他们停下来齐声喊:“宝姑奶。”王宝甃朝他们点点头。 王宝甃是萝卜不大,长在辈上。三五十岁的侄子们大片,十几岁的侄孙们也大片。跟她平辈的多已古稀,她在镇上可以目不斜视的走,不需要主动跟人打招呼。 王家在镇里辈分最高,威望也高。王宝甃爷爷没退休前,是镇委副书记兼镇长。现任镇长是大伯。父亲是镇中学的教务主任,母亲是妇女主任。小姑曾是音乐教师。 王宝甃刚拐过弯,蹲在家门口的虎仔嗷了声,摇着尾巴跑过来。王宝甃摸摸它脑袋,轻踢开大门道:“妈,大雪天的别把虎仔关外面。” “那你清理它拉的屎,毛掉的哪都是。”母亲邬招娣从厨房出来,解着围裙道:“锅里酥着牛肉火上蒸着最后一笼包子,我得赶紧去大队一趟。”围裙塞给她,推着电瓶车道:“包子再有十分钟揭锅,牛肉不要炸干了。你休几天假而已,拉个行李箱干啥?也真不嫌费事。”说完骑上电瓶车,慌里慌张的走了。 王宝甃进客厅倒了杯热茶,拎着行李回楼上卧室。进房间脱掉大衣,找出套棉衣棉裤的家居服换上。摸了摸床上微潮的被子,抱起来扔到椅子上,拉开床单看了一眼,“呼啦”一下掀掉,找出张电热毯铺上,插上电源打开。 王宝甃打着喷嚏下楼,迎面碰上刚到家的父亲。王士祯呵着气问:“回来了也不招呼声?我正要去接你,碰到在门口玩雪的樱子。车怎么出来的?” 王宝甃捧着杯热茶道:“遇上个人给推上来了。” “还是热心人多!”王与祯拧着保温杯道:“学校送来批新桌椅,我找了群学生帮忙,大半天才给弄回各个教室。” “其他教职工呢?” “联系了十个来了三,都嫌冻得慌。诶,你妈呢?” 王宝甃系着围裙,“去大队里了。” “你们公司今年放假怪早,往年你都是三十才回。李琛初几来?前段他爸打电话过来说你们有意结婚?这事你好好琢磨琢磨,跟你妈商量着来。”也不等王宝甃回话,端着保温杯进了书房。 王宝甃把腌制好的牛肉条,夹进被面粉,淀粉,鸡蛋搅拌好的糊状里过一下,依次滑进六七成热的油锅里。过个十几秒,用筷子把连到一块的酥肉拨开,炸至金黄,下笊篱捞出。 来回炸了四锅,临傍晚,邬招娣才骑着电瓶车回来。 王宝甃双手揣进棉衣口袋,门口站站,院里站站,爬到三楼房顶上站站。 邬招娣拎了几斤生牛肉上来,看到静站在房沿的人,吓了一大跳,骂道:“死丫头吓死个人,刚你大伯还过来找你,我说你不知野哪去了。”把生牛肉挂到晾衣绳上,自言自语道:“猫应该爬不上来。” 王宝甃没作声,闲晃着下楼道:“我不饿,我回房间睡觉了。” “等会儿,餐桌上那两兜包子你给西平送去。”邬招娣道。 “谁?” 邬招娣没好气道:“谁谁,你不是镇里人?不是王家人?大槐树后头王西平家。” “王西平?我不去。” “你不去谁去?让你爷爷一把年纪去?趁天还没黑透赶紧去,回来给你炖小酥肉。” “我没见过他,我怕认错门。” “就趁这时候见见,都是咱王家人,总不能打个照头不认识?按辈分,他应该叫你什么来着?回头问你爷爷。”邬招娣顺手一指:“大槐树后头那家破落院,那片就他一户你认不错。你爷爷特意叮嘱过,这孩子怪可怜的,让族里人多照看照看。” “行吧,我先回屋换衣服。”王宝甃道。 “黑灯瞎火的谁瞅你?大过年的当心感冒,你大伯母刚过来问你,樱子怎么流鼻涕了?”下着楼梯道:“你跟西平说声,年三十让他过来咱家吃……算了,你别提了,回头让你爸过去说。” 作者话:朋友们好呀,我是舍目斯~ 第二章 王宝甃穿着身家居服,拎着兜酥肉包子,咯吱咯吱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大槐树走。 大槐树是一个分水岭,槐树上头是南坪镇中心,位于正常的平原上。槐树下头是下溪村,算不上是山坳,也说不上是山谷。因左边是陉山,右边是南坪镇,下溪村就被挟持在了中间。镇上人都管下溪村为“坳里的”。 南坪镇辖十八个行政村,二十六个自然村,总人口约十九万。镇中心有一家上市的制药厂,普通的大型电器厂,汽配厂。镇政府扶持的还有养殖业,种植业,等等不提。单一家上市企业带来的税收跟就业力量,就不可小觑。 镇里除了留不住大学生,下到中学辍学,上到六十岁老汉,都能在家门口找份工作。 镇里两大姓为首,王家与陈家。繁华喧闹的镇中心,住的是陈家。王家住在镇东,距镇中心有一里地。两姓都自恃家族大,横鼻子竖眼,谁都看不上谁。 王宝甃摸着老槐树皮,眺望坳里的下溪村。村里没几盏灯亮着,村民都搬到了新农村居民楼。亮着的那几盏是民宿。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初读陶渊明,王宝甃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下溪村。 因地形土壤关系,下溪村种不出田,曾荒废了几十年。王宝甃爷爷任村长时,不愿看着大片的土地荒废,请了专业的团队进行大整改。自那后,杏花落了桃李开,每年的2—5月份,下溪村整个弥漫在花香里,春赏花夏摘果。好景没两年,这些果树没人种了,结出来的果子不酸不甜,实在乏味。 七年前暑假,王宝甃哥哥带了班同学来,他们在下溪村游泳溯溪,叉鱼抓虾烧烤露营。有同学拍照到校论坛,随后两个月里,家里接待了一批批的大学生。王宝猷的同学还没离开,王宝甃的同学就来了,那年暑假过的兵荒马乱。 王家族人都快讨厌死这对兄妹了,因自家安排不下,各个投宿到大伯家,姑姑家,但凡沾亲带故都投宿了遍。 暑假家里光吃喝,就招待出去近万把块。也因此契机,王宝甃大伯看到商机,镇里大力扶持下溪村,开发了条世外桃源的路线。春赏花徒步,夏溯溪露营,秋爬山打野,冬踏雪寻梅。每逢周末节假,镇中心异常拥堵,起初没两家住宿,现每隔十米一家,最高标准可达四星。 王宝甃看了看,若没猜错,前边有光源的院落就是王西平家。这条路偏不好修缮,左边是几道简陋的铁护栏,护栏下头是下溪村,足有二三十米深。 这条路被镇里放弃了,索性路灯也不按。路的尽头原有十来户人家,近些年全部迁了出来,只剩孤零零的王西平家。 王宝甃打开手机照明,不急不缓的往前走。她对王西平没印象,跟她妹妹王西琳坐过同桌。早在读初中时,王西平全家就搬到了武汉做生意。他父母只在清明节才回来。只听说生意做的很好,儿子分配到了武警部队,女儿在新西兰念书。 邬招娣每提及他们家,语气满是羡慕。 去年清明假回来,邬招娣唏嘘的提起,王西平父母妹妹未婚妻全部遇难。王宝甃问及原因,邬招娣摇头不语,镇里人也都默契不提。今年清明假回镇上,邬招娣随口提起,王西平带了个孩子回来,她正忙着帮上户口,安排到小学念书。 至于王西平这个人,她只知是西字辈,比她大个六七岁,曾一影见过,后面跟着俩小孩,追着喊:“傻平。” 有火光从篱笆墙里映出来,还有道若有似无的歌声。院外是大片的闲置地,地里有几棵大树,两树中间系了根晾衣绳,绳子上晾着冻僵硬的衣服。院门口停了辆摩托,定眼一看,正是那辆老牛气喘的摩托。 王宝甃止步在篱笆门,院里点了堆火,火的两端被两根木叉棍支地,两根木叉棍中间绑了条小指粗的铁线,铁线上吊了东西在火上烤,外形看着像兔子。空气里有股肉香。 火堆边上坐了一男人,一半大小孩儿。 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个物件,里头唱着蔡琴的歌。王西平抬头,跟站在门口的人对视。 王宝甃吸吸半冻出来的鼻涕,活动了下站麻木的腿,推开篱笆门进来。手里的包子搁凳子上,拉过一个小马扎,坐在火边烤火。 父子俩看了她会,又看看凳子上的包子,王宝甃打了个喷嚏道:“包子跟酥牛肉,我妈让我送来的。” 王西平无话,继续烤火。 王宝甃也不再说话,伸手烤火。 甘瓦尔好奇的打量王宝甃,王宝甃不觉,盯着火堆走了神。不大会儿,三个人各自陷入沉思,一条黑犬缓缓过来,卧在王西平脚下。 夜很静,空中飘起了雪花,火堆里发出干柴爆裂的清脆声,很好听。 王宝甃不自觉的添了添柴,又盯着火堆想事情。烤了大半个钟,肉香浓郁扑鼻,王西平往上洒了调料,来回又翻烤了遍,撕下一条腿给甘瓦尔,又撕下一条腿给王宝甃。 三人全神贯注的吃,无话。 王宝甃递了根骨头给黑犬,它扭头不屑。甘瓦尔出声:“黑贝不吃人啃剩下的骨头。”摸摸黑贝的头,指指屋檐下。黑贝晃悠过去,鼻子在地上来回嗅,嘴里叼了只兔子过来,眼睛盯着王西平。 王西平接过它嘴里的兔子,准确的掷回屋檐下。黑贝又转身回去,叼了两只小麻雀过来,王西平接过,拿了条铁钳穿透,挂在铁绳上烤。 屋檐上吊了两只鸡,王宝甃问:“野鸡好不好打?” 大半晌,甘瓦尔才接话:“还行。” 王宝甃又问:“哪打的?野鸡多不多?” 甘瓦尔道:“下溪村跟陉山,没秋天多。” 王宝甃点点头,不再作声。 甘瓦尔起身往屋里走,半途回头问她,“你喝不喝野鸡汤?” “炖了我就喝。” 甘瓦尔没接话,扭头往屋里走。 王宝甃借着火光打量院子,九十年代的平房,普普通通。院内非常大,屋檐下摆了几盆花,左边是个半塌不塌的凉亭,右边是块空地,门口栽了两株树。 花看不清是什么花,树看不清是什么树。 王西平取下烤好的麻雀肉,王宝甃看着他问:“这院子是两块宅基地?” 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重复道:“院子很大。” 王西平撕开麻雀肉,用钳子挑着晾,黑贝仰着头,直勾勾的盯着肉。王西平摸摸黑贝,取下来喂给它。扭头看着王宝甃,眼睛平淡无波,语气平和道:“是两块宅基地。” 王宝甃指着门口:“那两株是果树?” 王西平看过去,大半晌道:“夹竹桃跟樱桃树。” 王宝甃点点头,没听清,但也没再问。 甘瓦尔端了个大砂锅,拿了碗筷汤勺过来。垫着抹布揭开砂锅盖,热腾腾的烟滚出来,拿着汤勺轻搅了下,盛了碗汤递给王西平。 王西平示意给王宝甃,甘瓦尔手一转,递给了王宝甃。 三人闷头喝汤,无话。 王宝甃喝完第二碗,看着瓦罐问:“还能再来半碗吗?”甘瓦尔看看她脚下的一堆骨头,揭开锅盖,倾斜着瓦罐给她盛。 王宝甃看所剩不多,放下碗道:“算了,其实也饱了。” 甘瓦尔问王西平:“盛给你吧?” 王西平摇头,“我饱了。” 甘瓦尔盖上锅盖:“我也饱了。” 王宝甃端起碗道:“盛给我吧,别浪费了。”王宝甃没什么胃口,但今晚吃的出奇多。有好几年没静下来纯粹的享受食物了。 每顿都吃的仓皇不堪。 鸡汤就是鸡汤,两碗下肚,心灵都平静了。 王宝甃吃撑了,围着火堆消食。甘瓦尔拿了两本书出来,递给王西平一本犯罪心理学,自己捧着本水浒传,父子俩站在火堆旁看。 王宝甃本来围着火堆转,他俩挡道了,索性站在王西平身边,盯着他手里的书看。王西平要翻页,王宝甃伸手制止,看完最后两行,翻吧。 兜里手机震了几遍,不情愿的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关机装兜里。感到腿上一阵发烫,垂头看,棉裤冒着缕青烟。火星子溅上来了。 …… 王宝甃拉开篱笆门要回家,扭头问:“你知道我是谁吧?” 王西平看着她,没说话。 王宝甃道:“王国勋是我爷爷,王与祯是我爸,我是宝字辈的。” 第三章 王宝甃拐进主街,路灯下围了一些大老爷们儿,瞅见王宝甃打趣道:“桂枝姑,你这身花棉袄真好看。”王宝甃不搭理他们。 王宝甃不叫王宝甃前,叫王桂枝。 曾六下户籍科改名字。 出生前名字就起好了,这代是宝字辈,叫王宝甃。出生没百天进了两次院,一次肺炎,一次拉稀。半岁时吃纽扣卡住,八个月时发烧昏厥。 一个算命的说,她缺土缺木,缺的东西多,最好叫桂枝。 不然,儿时小病不断,大时姻缘坎坷。 王宝甃进家,客厅没人,空调大开,屋里一股烧焦味,迅速过去关空调。王与祯从书房出来,王宝甃道:“爸,线路老化了,你们别不当回事。” “这是用电超负荷了,增大变压器就行。年前电工没空,估计得年后了。”王与祯接了杯热茶道:“刚樱子过来玩了会,平常都没开过。” “我妈呢?” “去你大伯家了。”王与祯示意桌上的扣碗:“里头是小酥肉,你拿火上蒸蒸,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去王西平家了。” 王与祯坐在沙发角,裁着4A纸问:“他家置办年货了没?” “不清楚,我没进屋看。” “明个我过去看看,这孩子是个倔头,那院十几年没住过人了,连电路都没修。镇里安排他住居民楼,他非要住那老宅。”掏了根烟出来,在茶几上磕磕烟屁股道:“大老爷们好说,孩子不跟着受冷?” “他家里有电,堂屋还烧了蜂窝煤。”王宝甃道。 “有电?”王与祯问。 “他儿子开过灯,屋里蜂窝煤上炖了野鸡。” “那八成是找人修了,之前线路大整改,那片没住人,线路也就没过。”王与祯点上烟,起身站到了屋外抽。 王宝甃找了个暖水袋,往里头灌了热水,跟王与祯打了声招呼,抱着上楼休息。走到半途,返下来到屋门口,“爸,咱们家祖坟像是被兔子刨了窝。” 王与祯抽着烟道:“不碍事,有兔子窝是好事。哪座坟头?” “新坟头,没立碑。” 王与祯顿了下道:“估摸是西琳的。一般姑娘家没出阁不兴入祖坟立碑。”王宝甃抱着暖水袋,没作声。 王与祯问:“你们俩小学念过同班吧?” 王宝甃点头:“嗯,坐过同桌。” 客厅的灯光泻出来,院里飘着零星小雪。王与祯道:“今年是个好年,瑞雪兆丰年。预报说后天就晴了,晴了好,雪化了不耽搁年后走亲戚。” 王宝甃问:“西琳旁边那座坟是她父母的?”王与祯没接话。 “以前宝讳哥在外遇难,堂叔家要求入祖坟,族里不让入。为什么王西平家可以?”王宝甃不解。 王与祯弹弹烟灰,老半晌道:“宝讳是酒驾车祸,族里反对是合理的,本来在外遇难是不兴拉回来的。西平父母是部队里安排送回来的,族里有人反对也奈何不了。你在城里工作没回来,下葬那天族里人也闹了,西平父母可以入祖坟,但西琳不行,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最后还是你爷爷力排众议给葬下的。”又伤感道:“过去的事不提了。咱们族里人不多,西字辈就剩下了叁男丁,以后你们之间多走动走动。” 王宝甃没接话,顿了片刻道:“爸,我想跟你说件事。” 王与祯踩灭烟头,进屋道:“屋里头说,外头怪冻得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你妈就是屁股沉,到谁家不坐上俩钟头回不来。” 王宝甃跟进来,反手关上屋门道:“那我先上楼洗漱了。” 王与祯看她,“你不是有事说?” “年后再说吧。” “听语气就不是好事,那就搁年后再说。”王与祯往卧室走道:“想喝碗野鸡汤,今年一只野鸡没打着。出门打个斑鸠被你大伯截住说犯法。” “犯法?” “可不是?街里墙上写着呢,打野鸡斑鸠都不行,只要捕到一定数量就犯法。野兔还能打,但没人稀罕。” …… 王宝甃起了个大早,睡不着,多年习惯使然。下来客厅,空无一人,父母都还没醒。 拧开屋门,房檐下有几坨狗屎,虎仔卧在墙角的垫子上,看见王宝甃,竖着脑袋呜呜咽咽。 王宝甃回屋戴上手套,拎起铁锨清理狗屎。 待忙完进屋,邬招娣在卧室喊:“你去集市买点吃的,半个月早上都没开灶了。” “我爷爷呢?”王宝甃站在卧室门口问。 “就是你爷爷爱往集市上跑,早上才不开灶的。你去买俩肉丁饼,买个煎饼果子,再稍碗丸子汤回来。”顿了一下又道:“这才七点,你八点半买回来就行,我跟你爸起得晚。” 王宝甃没话接,没人能懒过邬招娣。除了王宝猷在家,邬招娣会用心的煮早餐,天王老子都不行。不是爷爷爱往集市上跑,八成是没法了。邬招娣若不用心,煮出来的饭狗都嫌。 王宝甃脖子里挂着单反,戴上帽子,往大槐树走。大槐树是俯视下溪村的绝佳位置,村里腊梅正盛。 下溪村的花果树,是被美学家规划过的。哪种杏树,哪种桃树,哪种李子树,哪种腊梅,绝不胡来。连村子里的弃屋,外墙都统一刷了色。 暖紫色的房子后头,是一片淡黄色的腊梅。蓝色的房子后头,是一片红色的腊梅,冷暖色调,各有讲究。哪怕如此,冬天的游客还是寥寥。村里电路复杂不好修整,基础用电还成,若几家民宿同时开空调,线路打不起来。夏天开个风扇没问题,冬天就不行,客房跟冰窟窿似的,热水都供不上。 村里有栋别致的蓝瓦楼,烟囱里青烟缭绕,这是姑姑王与秋的民宿。王宝甃呵呵冻僵的手,找好角度连拍几张。低头翻看照片,并不理想,总觉得缺了东西。 举着相机找角度,镜头里闯入一人一狗。放大了看,是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身后跟着一条黑犬。人面目不清识不得,但狗认得。 王宝甃离他远,一时跑不过去,双手举喇叭状大喊:“王西平,你不要动。”连喊了几声,王西平停下脚步看过来,王宝甃朝他挥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王西平看不懂,继续往前走。 王宝甃蹚着雪追过去,想要借他的黑犬一用,没跑几十米,漫天雪如柳絮飞。王宝甃止住步,看看麦田中素画般的一人一犬,看看大雪中油画般的下溪村,果断回到大槐树,举着相机先拍下溪村。呵呵冻僵的手,又抬腿去追王西平,往前跑了一截,眼见王西平要下坡了,大喊了一声:“王西平。” 王西平回头看过来,黑犬也回头看过来,王宝甃半趴在雪地,举着相机拍,没两张,王西平下了坡,消失在镜头。 王宝甃摘下帽子扔雪地,把相机搁上头。整个人躺到雪里,来回翻滚了几圈。面朝天空闭着眼,任雪花落在睫毛,停在脸颊。 …… 王宝甃拎着早餐从市集回来,碰到王西平父子。俩人扛着东西牵着狗,闷头往下溪村走。 王宝甃追过去问:“你们是去打野鸡?”王西平看看她,继续往前走。 王宝甃急道:“稍上我吧?” 甘瓦尔看她道:“我们是去打野兔,黑贝要吃肉。” “野兔也行。”王宝甃拿了个热包子出来,咬着口问:“你们吃早饭了没?” 甘瓦尔问:“你要跟我们去?” 王宝甃递给他个包子,甘瓦尔看了眼王西平,摇头道:“我不吃。” “都是王家人,不用见外。”朝着王西平道:“你们先走,我把相机放家里。” 王西平看她道:“我们去陉山。” 王宝甃点头,“可以,我随后就到。” 王西平继续往前走,不再接话。 王西平话少,王宝甃一点不奇怪。他父亲是族里有名的闷葫芦,与王与祯关系极好。王与祯说十句,他父亲接一句都是话多。王宝甃对他父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他沉默的坐在沙发上,倾着身子听王与祯说话。 王宝甃换了件带帽子的羽绒服,找出副墨镜,拿着围巾下楼。跟邬招娣打了招呼,戴着手套不紧不慢的出了门。走到大槐树,看了眼坳底的父子俩,戴上帽子裹紧围巾,找到熟悉的坡道,抓着铁栏杆越过去,坐在斜坡上往下溪村滑去。 王西平取下黑贝的绳子,黑贝撒着欢的往前跑,头拱拱雪,再返身跑回来,乐此不疲。 甘瓦尔不时回回头,看着王西平问:“那个奇怪的女人……”话未落儿,右边一阵尖叫声,坡体上滚下来一个女人。 作者话:这篇文最早的灵感来自日本电影《小森林》的春夏秋冬篇。电影里拍出来的镜头很美。我就试图想写一篇让生活回归于生活的文,但文笔有限,很多想写的意境没渲染出来,当然,重点还是讲爱情~ 祝,阅文愉快~ 第四章 王宝甃老半天才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朝着呆站在那的父子俩走去。计划是坐着滑下来,半途整个人歪倒,只能抱着头狼狈的滚下来。 拿出墨镜戴上,从兜里掏出压扁的包子,走到王西平跟前,指着陉山问:“后头的羊沟村你去过没? 王西平看她道:“这很容易扭断脖子。” 王宝甃咬口包子道:“没事,那片坡斜雪厚。” 甘瓦尔问:“你以前滚过?” “以前滑过。那边的坡修整过,之前是玩滑草的,后来有人摔下来就关了。” 甘瓦尔好奇,“怎么摔下来的?” “那人恐高,没控制好滑草车,摔下来被人撞断了胸骨。” “什么是滑草车?怎么被撞断胸骨的?”甘瓦尔又问。 王宝甃比划道:“类似加长加大版的儿童扭扭车,他摔下来后,被其他游客的滑草车撞了。” “什么是扭扭车?”甘瓦尔看她。 王宝甃不知怎么解释,拿出手机搜了图片给他看。甘瓦尔看了眼,还给她道:“我们那小孩都不玩这些。” 王宝甃问:“你们玩什么?” 甘瓦尔没作声,跑前头追上王西平。 翻了两座小山坡,三个人来到片桦树林。甘瓦尔两腿夹着树干往上爬,爬至五六米高处停住,眼睛四下张望。大片刻,手指着西南方,“那有兔子印。”话落儿,人从树上滑下来,朝着兔子脚印跑去。 王宝甃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爱爬树。年少跟着帮狐朋狗友时,她的任务就是爬树望风。 王宝甃抱着树干往上爬,没一米,人滑了下来。摘掉围巾脱掉羽绒服,来回试了几次,爬到四五米高处,朝着不远处的王西平喊:“诶,帮我把羽绒服扔上来。” 王西平回头找人。 王宝甃喊:“树上呢。” 王西平抬头看她,“树干滑。” “没事,我有十几年经验。” 王西平不再说话,捡起羽绒服往上扔,王宝甃单手抓住,随便搭在自己背上。黑贝突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王西平紧追过去,一只灰兔呆愣愣的乱窜。 王宝甃喊道:“六点钟方向。”王西平掉头追。 甘瓦尔围堵过来,王宝甃朝他喊:“九点钟方向。”甘瓦尔辨不清方向。眼见黑贝要猎住了,兔子打个转跑过来,王宝甃滑下树干,拿着羽绒服掷过去,兔子灵敏的避过,从她脚边窜了出去。王宝甃返身要追,王西平扑过来,卡住了灰兔的脖子。 甘瓦尔凑过来,“这兔子真肥!” 黑贝喘着气,用爪子拍了下兔子的头。王宝甃蹲下道:“这黑狗不行……”话未落儿,呲啦一声,王宝甃的灯芯绒裤子从大腿崩开,露出早上才穿的红秋裤。 王宝甃并拢双腿半跪在雪地上,王西平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她,拎起兔子摸了摸肚子,随手给放生了。甘瓦尔看着跑不见的兔子,指着不远处道:“那有个黄鼠狼窝。” “黄鼠狼不能打。” 甘瓦尔道:“我们那冬天都打黄鼠狼,这时候的皮毛最漂亮,能卖三四百呢。斑鸠野鸡也随便打,不像你们这什么都管。” 王宝甃穿上王西平的羽绒服,拉上拉链能遮到膝盖,袖子长一截,手伸不出来。刚从树上滑下来就感到腿根凉飕飕,急着逮兔子没在意。侧头看了眼羽绒服臂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看来是部队常服。甩了甩袖子,朝着他们走过去。 王西平捡根树枝,拨着被雪覆盖的枯草丛,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脱了形的黄毛衣。袖口缺了半拉豁,明显被蹩脚的补过。 王宝甃一时惆怅,这种旧式毛衣她见过,在父亲二十年前的照片里,邬招娣亲手织的。 王宝甃脱下羽绒服还给他,王西平抬头看她。王宝甃打了个喷嚏道:“我没事,你冻坏就严重了。” “我早上跑步也是毛衣。”王西平说完,继续拨着枯草丛。 王宝甃冻的哆嗦,索性也不再客气,穿着羽绒服问:“刚那兔子怎么放生了?”王西平面色沉稳的盯着草丛,没接话。 甘瓦尔看她身上的羽绒服,脚踢着草丛道:“那兔子肚里有崽。”王宝甃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个上午过去,捉了两只野兔,捣了两个田鼠窝,捉了若干只田鼠。甘瓦尔让黑贝驮着,黑贝抖抖身子嫌弃,嗅嗅王西平的手,仰头看着桦树上的鸟。 甘瓦尔呵着气道:“黑贝不愿吃田鼠,打两只鸟吧?” 王西平仰头看着树梢的鸟,甘瓦尔指着道:“有鸽子!”王西平没作声,捡起地上的麻袋要走,黑贝咬着他衣摆,摇着尾巴不愿走。 王西平拧着眉头,又瞅了瞅树上的鸟,往前走道:“不能打。” 王宝甃不解,“你家屋檐上挂的不就是野鸡,麻雀?” 甘瓦尔道:“那是之前打的不知道,前天镇里才广播不能打。” “街里墙上都宣传半年了。” 甘瓦尔绷着眉头,老成持重道:“我们很少去街里,没看见过。”又补充道:“我们那什么都能打。” 王宝甃问:“你们哪?”甘瓦尔揽住黑贝,闷着脸不接话。王西平拖着麻袋往前走。 王宝甃甩着半大袖子,暖和的不像话,抬头瞅了眼树上的鸽子,喊住王西平道:“诶,鸽子可以打,只要不是别人养的家鸽,一只两只的没事。” 王西平回头看她,王宝甃用脚示意黑贝道:“退役军犬吃只鸽子没事。”王西平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双手伸进羽绒服口袋,拿了支弹弓跟几个磨尖的小石子,仰头瞅着树上的鸽子,拉着弹弓眯着眼,嗖的一下,惊起雀鸟无数,一只鸽子落地,黑贝飞奔过去捡。 王西平离得近,脸蜡白唇发紫,握弹弓的手微颤抖。王宝甃脱下羽绒服塞给他,麻利的套上自己的羽绒服。羽绒服是白色常规款,刚遮到屁股位置,走起路来大腿内侧的红秋裤异常乍眼。 王宝甃暗庆幸,还好早上套了秋裤,虽说难为情,但不至难堪。王西平穿上羽绒服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王宝甃,返身到她面前,指着她脖子道:“围巾。” 王宝甃取下围巾,王西平把围巾抻开,围在她腰上系好,看她道:“没事了。”围巾正好把大腿遮住。 王宝甃跟在父子俩身后,俩人闷头朝前走,全程无交流。曾听邬招娣提过,甘瓦尔是王西平收养的。 王宝甃不想回家,绕到下溪村的姑姑家,家中无人,打电话过去,姑姑进了城。回到南坪镇,街上碰到王阿玥的母亲,她母亲大着嗓门喊:“桂枝,桂枝!”王宝甃装聋。 阿玥母亲追过来,略显着急道:“你这丫头耳朵不好使?阿玥跟你联系了吗?电话怎么老不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跟着旅行团能出什么事?估计信号不好。”王宝甃道。 阿玥母亲埋怨道:“阿玥一点事都不懂,过年都阖家团圆的,她非往日本跑,撇下我跟他爸在家过年有啥劲?阿玥要有你懂事就好了。” “我们俩计划一块去的,我签证耽搁了。” “去那干啥?有钱没地花了?”看了眼四周,阿玥母亲低声问:“你帮嫂子问了吗?陈家那小子。” 王宝甃道:“问了,陈胜利刚谈了女朋友。” 阿玥母亲急道:“他女朋友哪的人?自己在外谈的托底么?你跟他提过阿玥没?” “我探过陈胜利口风,他要找城里工作的姑娘,最好能门当户对。”王宝甃有意点破。 阿玥母亲愣了下,拉着脸子道:“他什么条件?不就是个破暴发户?他爷爷最早还是贫农呢,身都还没翻过来就看不起人?他那瘪样长的跟倭瓜似的,还挑三拣四?”话落儿,扭头就走。半途折回来问:”桂枝,你跟姓陈的提过阿玥没?”王宝甃摇头。 阿玥母亲道:“正好,我们阿玥还瞅不上他呢!我跟他爸压根就看不上陈家人,阿玥爷爷说找人提提,我才找你打听的。这事你没跟你妈提过吧?” “我没跟人提过。”王宝甃摇头。 阿玥妈妈笑道:“阿玥要有你一半成稳就好了,她整天办事毛毛躁躁的,嘴皮磨破都不管用。”王宝甃没接话。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话不多,见人也没个话。过完年来家里玩,我给你们炖野鸡。你田哥秋天打了只,这会还在冰箱里冻着呢。” 王宝甃点头,“好。” 王阿玥是独生女,父母安排她在镇上教书,一心要她找个镇里的男人。若将来自己老了,身边也有人伺候。 路口水渠有人宰牛,王国勋拎着旱烟袋,蹲在那跟人聊天。王宝甃快步进家,上楼拎了兜东西下来,经过客厅,邬招娣喊道:“死丫头又去哪?回来也不搭把手干点活。” 王与祯接话道:“好不容易放个假,你就让她歇歇吧。” 王宝甃走到路口,路边人打趣道:“太爷,我桂枝姑来了。” 王国勋举着烟杆敲他,朝着王宝甃道:“大清早就不见人,也不帮你妈干点活。”手里拎着兜热腾腾的东西,示意前头道:“走,咱们回老院说话。” 王宝甃要接他手里东西,王国勋避开道:“不碍事,里面是牛下水,晚会给西平家那狗拎去。”扭头看了她会道:“怎么面黄肌瘦的?下巴尖都能戳透人,黑眼圈也凹进去了。别学现在的小姑娘,好好的饭不吃闹减肥。你脸瘦了不好看,跟院里那老树皮似的。” 王宝甃摸摸脸,最近是瘦了不少。 王国勋继续道:“姑娘家要珠圆玉润的才好,脸大聚福,脸尖小气。演《红高粱》的那姑娘叫啥来着?是不是叫冯什么,冯巩?” 王宝甃噗嗤一声,笑道:“演《红高粱》的是巩俐,我们叫巩女皇。春晚演小品的是冯巩,您弄混了。” 第五章 “爷爷,演《红高粱》的是巩俐,我们叫巩女皇。春晚演小品的是冯巩,您弄混了。” “啥,巩女皇是啥?” “就是这人气场强,我们年轻人的叫法。”王宝甃解释。 王国勋道:“这姑娘才是我们东方脸,身材高挑气质好,脸盘大气富态。还有金庸武侠里的那些姑娘,一个个也俏的很,我就没见过人干瘦还能好看的。”推开老式木门,指着围起来的墙角道:“里头圈了两公鸡,一只下蛋的母鸡,晚会宰了公鸡给你补补。” 王宝甃俯身摸公鸡,王国勋提醒道:“当心它啄你。” “啄我,我炖了它。” 王国勋坐在马扎上问:“单位放几天假?初几回城里?” 王宝甃一时没接话,蹲在王国勋旁边道:“可能过了元宵吧。” “这才像过年。往年跟火烧了屁股似的,不满初七就要走。”指指她怀里的袋子问:“里头是啥?” 王宝甃拿出双棉鞋,递过去道:“我们楼下奶奶是纳老式鞋的,里头塞的是纯棉花,鞋底是防滑的。开春我让她再纳两双单鞋。” 王国勋接过打量道:“这鞋纳的好。当年我们打完仗回来,你奶奶纳了整整十双,外头买的穿不惯,老打脚。”说着褪掉脚上的皮鞋,蹬上手工棉布鞋。 王宝甃又递了两袋橘饼过去,王国勋哟了声:“这老式橘饼城里有卖?” “卖的少,我那天在胡同里发现的。” “我都五六年没吃过了。”王国勋咬了口。 王宝甃盯着公鸡漂亮的尾巴,要是小时候,她准能拔了它踢毽子。王国勋慢嚼着橘饼,看着王宝甃的侧脸问:“你爸说宝猷暑假就回来了。”王宝甃点点头。 王国勋问:“李琛啥时候来?” 王宝甃一脸心事道:“爷爷,你觉得李琛怎么样?” “说不上来,我统共就见了他两次。你们闹矛盾了?” 王宝甃没吭声,大片刻道:“他今年不来了。” “不来也罢。”王国勋眼神清明道:“李琛是个好孩子,眼神骗不了人。但不一定是个好丈夫,他太忙了。” “爷爷从哪看出来的?”王宝甃诧异。 王国勋道:“我做寿那次,一顿午饭他接了四个电话。这么忙怎么能过好日子?” 王宝甃没接话,抓了把玉米粒撒到鸡圈里。王国勋敲她,“别瞎喂,马上就要宰了。大的留给你,小的留给樱子,等开春了再买一群鸡崽,养到暑假你哥就回来了。” 王宝甃歪鼻子道:“心都偏到胳肢窝了。这只鸡你也给王宝猷吧,我不稀罕。” 王国勋道,“算了,这只下蛋的母鸡也归你,省的你说我偏心。”王宝甃笑笑,不作声。 王国勋进屋拿了个平板出来,递给王宝甃道:”怎么网断了?都一个礼拜没看新闻了。” 王宝甃看了会问:“王楠家Wi-Fi换密码了?”说着走到院外楼梯口,踩着台阶上平台,朝隔壁喊:“王楠,王楠?” 隔壁邻居从屋里出来,王宝甃问:“你家Wi-Fi密码换了?” 对方应声,“换了,前阵就跟太爷说了,wangzheguilai123。”王宝甃连接上,调到中央新闻递给王国勋。 王国勋坐在火炉旁看,王宝甃东屋里转转,堂屋里转转,院里转转。王国勋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门口的下水送到西平家。” 王宝甃坐到他旁边,看新闻道:“晚会再说。” 王国勋忧心道:“经济形势不好,大公司都在裁员,小公司更难熬。”王宝甃没接话。 王国勋问:“你们单位裁员了没?” “连着三年,年年裁,裁了有五分之一。” “效益这么不好?” “我们公司算好的,毕竟上市企业。好多同行都裁了近半,还有赔的血本无归。” “你们单位今年也裁了?”王国勋看她。 “裁了。”王宝甃耷着脑袋。 王国勋没说话,看了会新闻道:“裁就裁了,在家好好歇一段,想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自己创业也好,继续单位上班也行。” “我不想上班了。”王宝甃摇头。 “你没毕业就去参加工作,左右也五六年了,这次趁机会好好歇歇。”王国勋道。 “我还没跟我妈说。” “这事好说,我替你说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哪找不来碗饭吃?”王国勋道。 “李琛的事我也没说。” “李琛的事我帮不了你,你自个的私事,自个跟你爸说。” 王宝甃起身道:“等过了年再说。” 王国勋试探她,“李琛这事没得挽回了?”王宝甃摇摇头。 “你自个的事,自个琢磨清就行。你们这代人比我们有追求,有思想,有文化。但追求的东西多了就容易迷失。什么都想要,什么也都抓不住。万事如意不过是句吉祥话,当不得真。恰当的时候认清自己,看到自己的内心,这比什么都强。” 王宝甃倚着门不吭声,脚尖在地面来回打转。心下急躁,手拍的门环叮当响。 “臭毛病不少,我门上这铜环快百十年了,磕坏了你赔我。” 王宝甃又连拍了几下,王国勋拿烟杆抽她,王宝甃避开道:“不是李琛的问题,都是我的错。” “啥错?你对不起人家了?” “哪的事啊?说了你也不懂,跟你就说不明白。”王宝甃烦道。 “那就别跟我说,听了糟心。你去老张那趟,让他给你煎几封药,你这脸跟抽干了血似的。”说着合上平板,抽屉里拿了盒烟,“走,我领你过去。” 王宝甃道:“我自个去就行了。” 王国勋摆手道:“你不懂,得我亲自跟他交代。” 王宝甃拎着中药回家,拿出包在热水里烫了烫,拆开捏着鼻子,忍着呕吐,一鼓作气的喝光。老张说这药连喝半个月,再给她调配些别的喝上半个月,保准她面如桃花。 老张的话要打七折,面虽然不会真如桃花,估计也不会差。 老张家的女人们是出了名的皮肤好,各个赛桃花。据说,老张擅调理,尤其在女性经期前后。镇上女人去开药调理,老张都不搭理。这次她是借了王国勋的光。 邬招娣从厨房出来,给她系着围裙道:“土豆切好了,你炒的土豆比我好。趁着晚饭口,我去前头那新媳妇家了解下情况,这结婚两年了怎么不生孩子。” “你管的真宽。人爱生不生。” “这是我的职责,国家民生大计,上头让跟进落实。这几个镇就咱镇新生人口少,搞不明白现在年轻人想什么?我们那时候偷生,现在都开放二胎了,怎么一个个不生了?” “这事你们得跟上头出对策,催生没用。”王宝甃道。 “出什么对策?” “生一个孩子免套房首付,生一个孩子免套首付,还愁没人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摁着羊吃草没用,你们出的政策不行。” 邬招娣抽她道:“就你能耐,生你的时候就该扔垃圾桶,净占人口。” “那时候不让你生,你死活要生我,白占一个二胎名额。要不然现在我爸努努力,你还能光明正大的生二胎。” 邬招娣冷笑道:“我不跟你耍嘴皮,等这两天李琛来了,他只要提结婚,日子随他订,彩礼我都不收。” 王宝甃道:“那你不就亏了?白养我二十六年。” “所以我才要及时止损,多养你一天就亏一天。”指着砂锅道:“煲了一下午的乌鸡汤,盛出来多喝点,你是没钱买护肤品还是咋滴,瞅瞅鼻子上的干皮,你这脸比街头卖菜的都沧桑。”话落,拿着电瓶车钥匙离开。 王宝甃掀开砂锅盖,盛出碗乌鸡汤晾着。剥了蒜头,切了青椒,开火炒土豆丝。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随便又捡了两样菜烧,饭菜烧好,夜色完全笼罩下来。两碗热鸡汤下肚,从胃里舒服到毛孔。 屋外传来王与祯的跺脚声,接着进屋摘手套,闻着香味问:“炒的啥?” 王宝甃道:“尖椒爆羊肝。要不要帮你夹个烧饼?” “夹夹夹,中午吃的汤面不顶事,早就饿了。” 王宝甃撕开一半烧饼,往里头夹了尖椒羊肝,又夹了一筷头的土豆丝,塞的鼓鼓囊囊递给王与祯。随手又撕开个烧饼,往里头塞了好些羊肝,塞不动了,用保鲜袋裹着,又往保温杯里盛了乌鸡,走到门口换鞋道:“我去给爷爷送饭,天太冷就不让他过来了。” 王与祯道:“行,路上太滑了,我也是这意思。” 邬招娣推着电瓶车回来,埋怨道:“陈家人真懒,门口雪也不知道清理,差点摔一跤。”看见王宝甃问:“又拉着腿往哪跑?” “给爷爷送饭。” “让你爷爷当心路滑。出门穿防滑靴。”邬招娣交代。 王宝甃一路滑到老院,屋里坐了几个人聊天,王宝甃解下围巾,裹着烧饼跟保温盒,放在院里打眼的位置,悄悄退了出来。 在路上滑了会雪,围着大槐树转了圈,冻的直哆嗦。不太想回家,又没地方去,拐脚朝王西平家走。 推开篱笆门,院里依然生了火,父子俩围着火堆坐。王宝甃唏嘘,王西平家太穷了,四九寒天只能烤火取暖。 甘瓦尔端着碗喝粥,王西平叉着田鼠烤,黑犬耷着脑袋卧在地上。王西平看了她眼,回头继续烤田鼠。甘瓦尔看着她没说话。 王宝甃在火堆旁烤了会,指着堂屋问:“我能进去吗?” “能。”王西平看她。 第六章 王宝甃跨进堂屋,一组陈旧的中式沙发,一张八仙桌,一列书柜。屋中央是座方形火炉台,台面比麻将桌小一圈,火口放着烧水的茶壶,有排烟筒从窗口伸出去。 一面墙上贴了几张褪色的奖状,旁边是个大相框,框里是一家四口站在葡萄藤下的合影。框沿还夹了几张灰黄灰黄,略显斑驳的照片。是王西平跟王西琳学生时代的留影。 王宝甃目光从王西琳脸上移开,她看不得亡人旧照,尤其是眼睛。 书柜上一列列书,一列是佛家道家,一列是金庸古龙梁羽生,剩下几列是东西方哲学,心理学,犯罪学,悬疑推理等。 手指划过弗洛伊德的书,透过窗户看院里的人。 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活下来。 屋里一目了然,冷冷清清,又异常亲切。她小时住的老宅也是这格局。经过火炉准备出去,闻到一股烤红薯味,把火口的茶壶拎开,内侧壁沿上放了几块红薯。找到火钳子,夹了块红薯出来,手指摁了摁,夹出去丢到王西平脚边。 “火候正好,再烤就老了。”进屋又夹了块,丢到甘瓦尔脚边。 王宝甃用脚勾过来个小马扎,坐在火堆边,来回颠着手里红薯,太烫了。红薯不小心掉进火堆,拿着火钳子就往外扒,火星子荡的哪都是。王西平接过火钳子,轻拨开火堆儿,把已烧成木炭状的红薯夹了出来。 王宝甃摁了摁,太硬,不能吃了,顺脚给踢到一边。王西平看了眼,把手里剥好的红薯递给她,火钳夹过木炭状的红薯,在地上磕了磕,捡起来掰开,用勺子挖着吃。 王宝甃吃着手里的红薯,暗想,这侄子真懂事。往火里推了下柴道:“我奶奶说,吃烧糊的东西运气好,能捡钱。” 甘瓦尔反问:“你怎么不吃?” “我嫌苦。” 甘瓦尔说:“语文书里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不愿吃苦,也不想成为人上人。”朝甘瓦尔问:“读几年级?”甘瓦尔伸出五个手指。 “语文老师是谁?” 甘瓦尔道:“王阿玥。” 王宝甃点点头,吃着红薯没接话。 王西平把烤好的田鼠撕开,喂到黑贝嘴边,黑贝爬起来抖抖毛,走到甘瓦尔脚边卧下。 王宝甃把红薯皮扔进火堆,拍拍手道:“镇里有养鸡场,里面有死鸡卖。” “在哪?”王西平看着她。 “比较偏,挨着玻璃厂。”王宝甃道:“养鸡场是我同学家的,你要的话帮你问。” “有屠牛场吗?”甘瓦尔插话,“黑贝爱吃牛肉!” “年口牛肉正贵,46一斤。”王宝甃摸摸黑贝问:“部队都喂牛肉?军犬不讲究营养均衡?” “它已经老了,用不着讲营养。”王西平翻着鸽子说。 “老了不更应该讲究营养?肠胃受得了?”王宝甃不解。 “它到寿限了,不需要讲营养。”王西平语气平和道。 王宝甃点点头,没再说话。 王西平端起杯茶,吹吹浮叶,喝了口放凳子上。王宝甃问:“这是什么茶?” “毛尖。” “我能泡一杯么?” “毛尖苦。” “没事,我能喝苦茶。” “我帮你泡。”王西平起身。 “不用,我自己来。”王宝甃越过他进了堂屋。甘瓦尔跟进来,拿出包茶叶,捏了一小撮到茶杯,用温水洗了洗,拎起茶壶,沏了满杯。 王宝甃问:“你们吃过晚饭了?” “吃了。”好像故意似的,甘瓦尔刻意补充了句,“爆炒野兔!” 王宝甃问:“野兔不是打给黑贝的?” “我们吃什么,黑贝就吃什么!” “黑贝吃田鼠,你们也吃?”王宝甃好奇。 “我们才不吃田鼠!”说着拿了本书出去。 王宝甃端着茶出来,坐在火堆边烤火,一会看看夜空,一会盯着火苗儿,心思转了几转。 王西平手里拿着书,看的专心。 甘瓦尔在灶屋忙活,不大一会儿,端着碗兔肉出来,搁在板凳上,手捏着块兔肉啃,还来回吮着手指。 王宝甃看了他会,指着碗问:“我能尝一块吗?”甘瓦尔把兔肉往她跟前推推,王宝甃捏了块,啃着问:“谁炒的?”甘瓦尔指指王西平。 王宝甃评价道:“好吃,辣的很入味。” 甘瓦尔说:“我们那不让女人吃兔子肉!”指着嘴唇道:“生小孩会兔唇。”话落儿,王西平连打了几个喷嚏,合上书,拢了拢身上的军大衣。 “上午冻感冒了?”王宝甃看他。 “没事。”王西平摇头。 王宝甃想到什么,看着他问:“你认识王家栋吗?你们好像同岁。” 王西平想了会,点头道:“认识,中学一个班。” 王宝甃道:“他家今天宰牛,我爷爷弄了兜内脏给黑贝,明天给你送过来。” “黑贝不吃内脏。”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看他道:“我爷爷都已经弄好了,拎回来不吃扔掉好了。” 王西平点点头。 “你回来见过王家栋没?”王宝甃又问。 “没留意。”王西平道。 “王家栋儿子读高中了。”王宝甃八卦道:“王家栋高中就闹大了女同学肚子,那姑娘就辍学在家生孩子,孩子今年读高一。”王西平看着她。 王宝甃继续道:“孩子满月俩人办了酒席,前几年才领证,不过去年又离了,儿子留给了王家栋。” 甘瓦尔问:“这儿子的妈妈也在镇上?” 王宝甃点头:“前年他家盖洋楼,他妈跟装修队认识,房子都没装完,他妈就跟着队里男人跑……”止住话,再不说。 “然后呢,怎么不说了?”甘瓦尔很感兴趣。 “男孩子,太八婆不好。”王宝甃起身问:“诶,王西平,你知道喊我什么吧?”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喝完茶,双手揣进兜里道:“论辈份,你得喊我声姑儿。”朝着甘瓦尔道:“你应该喊我声姑奶,反正比你爸高一辈就对了。”话落儿,晃着出了院子。 …… 王宝甃蹲在电暖器前烤面膜,邬招娣嗑着瓜子道:“你堂哥今儿回来了,我让他捎了条多宝鱼,洗衣盆里养着呢。” 王宝甃往脸上敷着面膜,没接话。 “李琛啥时候来?确定了没?”邬招娣又问。 “他要是不来,咱家还不过年了?” “你呛我干啥?都年二十九了,我不提前安置食材?” “咱家俩月不买菜都饿不死。” 王与祯坐沙发上泡脚,“整个厨房都是你安置的菜,年年就你备的足,吃的没扔得多。” 邬招娣道:“你们不吃怪的着我?年年有余年年有余,就得扔点,不能全部吃完。” 王宝甃接话道:“少备点不就行了?大年初一哪买不来菜?” “我都懒得接你妈话。”王与祯擦着脚道:“去年春节买的带鱼,你爷爷过寿才吃完,少说放了有半年。” “冷冻着怕啥?新闻上才曝光,超市冷冻柜里的进口牛肉,全是冻了几年的僵尸肉。”邬招娣道。 王与祯道:“行行,你就是不服自个错。”端着洗脚盆进了卫生间。 王宝甃揭掉脸上的面膜上楼,邬招娣喊道:“年夜饭搭把手,别不着家拉着腿乱跑。” “连着三年,哪年年夜饭不是我掌勺?”王宝甃烦道。 “隔壁家的王铮,从十四岁就帮她妈煮饭……” “我朋友王阿玥,活了二十六年,酱油醋不分,她妈从来不让她进厨……” 邬招娣打断她:“所以她才没男朋友。前阵她妈碰到我,还让我给阿玥遇门好亲……” 王宝甃直步上楼,不想听。 楼下传来王与祯的声音:“别整天叨叨叨,你让幺儿清净会。” 王宝甃在床上来回翻,心里闷,睡不着。拎起枕头掷到地上,干瞪了会眼,捡起来继续酝酿睡意。 …… 甘瓦尔在梦里发癔症,双手握拳,咬着牙用力的蹬腿。王西平伸手安抚他背,甘瓦尔平缓下来,慢慢打起了呼噜。 王西平掀开被子,床边坐了会,穿着拖鞋进了堂屋。打开火炉看了眼,夹了块蜂窝煤放进去。拿出宣纸铺在八仙桌上,用镇尺压着,垂头研墨。 天大亮,已写了满纸小抄。合上宣纸,淘了把米到砂锅,把砂锅放在火炉上炖。换了双鞋,拉开篱笆门,身后跟着黑贝,一人一狗围着麦田跑。 跑了近一个钟,绕到集市买了几支油条,一大兜肉包子。待要结账,王国勋递了钱过来,朝老板道:“一块付。”看着王西平问:“光穿件毛衣冷不冷?” 王西平摇头道:“习惯了。” 王国勋双手背后,往前走道:“咱爷俩儿一路回去,昨儿家栋家宰牛,我弄了兜下水,你拎回去喂这狗。” 王西平点点头。 王国勋问:“你伯母还没出院?” “还没,大伯说初三才能出院。” 王国勋点点头,问道:“宝猷他爸跟你说了没?晚上回来家吃饭。” “二爷爷说了。”王西平踌躇道:“我就不过去……” 路上人冲王国勋打招呼,“老书记,你们祖孙儿大清早是去哪?” 王国勋道:“刚从集上回来。”路人递了支烟过来,王国勋接过夹耳朵上,王西平摇头,“我不抽烟。” 那人笑道:“不抽烟好。”跟王国勋家常了两句,骑着电瓶车走了。 王国勋道:“这人是陈家的侄子,药厂里的主管。”王西平点点头。 “咱们家人少,年夜饭人太少不像回事。下午你领着孩子过来热闹热闹,不过添双筷子的事。”回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宝甃?” 王西平看他道:“见过。前天见了。” 王国勋问:“那你见过宝猷没?” “中学见过。” “那都十几年没见了。”王国勋比划道:“宝猷估计跟你一般高,比你壮实比你白,但没你长的周正。咱王家人都长得好。宝甃念高中时陈家老爷子就问过我,想跟他孙子提。我嫌他孙子长的磕碜。好几个人看中宝甃,我都嫌他们不好。” 王西平侧身听着,没接话。 王国勋拍着他肩:“宝猷身杆没你好,他有点驼背。整天就知道埋头学习,颈椎也不好。咱王家国字辈里,我长得最出众。与字辈里,宝甃他爸她姑跟你爷爷最出众。宝字辈里,宝甃宝源跟你爸最出挑。” “宝甃你见了吧?那双眼睛跟她奶奶一模一样。不过性子可没她哥好。西字辈里,你跟缨子最出挑。” 王西平点点头。 王国勋又道:“你别不信,这是去年那几个小辈在那闲话,我路过听到的。你们家那支也不错,你爷爷长得好,你爸长得好,你也长得好。你爷爷年轻时,有个姑娘住在你爷爷家不走,所以你才有个大奶奶,二奶奶。” “反正咱们王家没出过歪瓜裂枣。不像陈家,男女脸上不是橘子皮就是癞□□皮。”点上支烟补充道:“咱王家男人长得好,但娶得媳妇都逊色些,俗话说,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又改口道:“就我娶得还行!你看看宝甃,看看你二爷爷,看看你与秋姑奶,这都是我跟你太奶奶的基因。” …… 第七章 王西平拎了牛内脏回来,拆开放地上,黑贝围着转了圈,鼻头嗅了嗅,扭头卧在火炉旁。 王西平拎到菜园子,用铁锨刨个坑,把内脏埋了进去。回堂屋洗了洗手,推开卧室门,甘瓦尔裹着被子,露出个小脑袋,瞪着眼睛看他。 王西平看他道:“买了肉包子。” 甘瓦尔摇头,“我想吃油条。”话落儿,黑贝嘴里叼了支油条,蹲在卧室门口细嚼慢咽。 王西平抻开折叠餐桌,盛了粥到盘里,晾温,放上去。黑贝两前爪拔着餐桌沿,舔着粥喝。甘瓦尔洗漱完坐过来,王西平盛了粥给他,甘瓦尔推开道:“我不喝。”一副想找事儿,但又没底气的别扭劲。 王西平没理他,自己盛了碗粥就着包子吃。黑贝脑袋凑过来,王西平掰了包子到它盘里。甘瓦尔摸摸包子道:“都凉了。”王西平端着盘子到火炉,从里头夹了俩烤包子出来。 父子俩吃完早饭,甘瓦尔蹲在地上自己跟自己下跳棋,王西平拿了本经书坐在火炉旁边看,不时地打个喷嚏。 “那女人还来吗?”甘瓦尔抬头问。 “哪个女人?”王西平看他。 “就是昨天那个。” “她没说错,你应该喊她姑奶。” 甘瓦尔没接话,拨拉着棋子玩。 王西平合上书问:“出去转转?” 甘瓦尔等在门口,王西平穿上外套,递给他一副耳暖,俩人一狗出了篱笆院。 漫无目的的转了圈,路人寥寥,大都在家准备年夜饭,只有成群的孩子在打雪仗。父子俩站那看了会,甘瓦尔问:“那女人家在哪?”王西平抬头看了看,指着栋红瓦洋楼。 甘瓦尔蹲下攥着团雪,王西平问:“要不要晚上过去吃饭?” 甘瓦尔抬头问:“去哪吃?” 王西平俯身抓了把雪:“你姑奶家。” 甘瓦尔点头:“也行。” “要不要跟他们玩会?”王西平看着打雪仗的孩子。 “不去。”甘瓦尔摇头。 镇里广播放着首老歌,齐豫的《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王西平跟着唱了两句,看着电线杆上的喇叭道:“小时候发洪水,喇叭里就会喊,发洪水了发洪水了。然后我们一窝蜂的往学校跑。” “为什么往学校跑?”甘瓦尔问。 “学校是新建的三层楼。” “我们学校是四层。”甘瓦尔看他。 “我说的是中学。” “我们小学以前是什么样?” “是平房,下雨天就漏。” 俩人又闲步到大槐树,王西平看着坳里的下溪村问:“下去转转?” 甘瓦尔道:“我想滚下去?跟那个女人一样。” 王西平看他道:“有人滚下去撞断了胸骨。”甘瓦尔不作声,跟着他老实的往下走。 广播里换了音乐,是喜庆的节日歌,“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甘瓦尔团了个雪球,朝王西平身上掷去。王西平拍拍身上的雪,没理他。甘瓦尔安静下来,牵着黑贝往前走。 王西平弯腰,攥了团实实在在的雪,朝他背后砸去,不妨砸到后脑勺,甘瓦尔捂着脑袋回头看他。 …… 俩人对视了会儿,王西平过去揉揉他脑袋。甘瓦尔趁机往他身上撒了把雪,然后撒开腿就跑。 王西平捻着手腕上的红绳,仰头看着冻云密布的天。甘瓦尔在远处喊他,指着片腊梅林。王西平看过去,大簇大簇的红,大簇大簇的黄,大簇大簇的白,交错着几株紫。 王与祯端着保温杯从街上过,老远就瞧见从坳里出来的父子俩。甘瓦尔在结冰的路面上滑,王西平跟在身后,手里拿了把红梅。王与祯喝了口茶,往前迎了两步道:“你们父子俩怪有闲情,这是踏雪寻梅去了?我刚从你们家出来,走,过去陪你太爷爷喝会茶。” 王西平犹豫道:“那我回去换件衣服?” “犯不着,都咱王家自己人。你这身就挺好。”瞅着他手里腊梅问:“你大伯园里的?”王西平点点头。 王与祯看着这张神似老友的脸,别开头往前走道:“我昨儿去了趟坟地,西琳那坟头有个蛇窝。这事你怎么看?” 王西平顿了下问:“蛇窝不正常?” 王与祯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觉得这没什么?” 王西平想了会道:“我不懂风水,我认为这没什么。” 王与祯点头道:“行,那我明白了。等会甭管族里人说什么,你只管听就好。你太爷爷会拿主意的。”王西平没接话,跟在他身后往家走。 王宝甃拉开厨房门,客厅里的浓烟呛鼻。姑姑王与秋包着饺子道:“你去把屋门打开通通风,等会客厅里没法吃饭。” 王宝甃踩着满地板的烟头瓜皮子,走到客厅门口推开门。坐在门口的堂叔道:“开着空调开什么门?暖和气都跑了。”又朝着主位上的王国勋道:“当初就不该葬在祖坟,我看,还是起棺迁坟……” 王国勋咳嗽了两声,指着门口道:“幺儿,去搬把椅子让你堂叔坐里头,开开门通通气。”王宝甃推开客厅门,拉开后窗,进储藏室搬了几张凳子出来。 王宝甃回来厨房,拿了把蒜苔切,客厅里又恢复了吵嚷声。屋里坐了十几个人,有话语权的不过三两位长辈,但气势足声音大。 王与秋朝客厅努努嘴,摇摇头不作声。 王与祯站门口跺了跺脚,抬步进屋。王西平父子也跺了跺鞋上的雪,跟着进屋。王与祯指着椅子,示意他们坐,朝着厨房喊道:“幺儿,找个花瓶出来。” 王宝甃出来看了眼,接过王西平手里的腊梅,找了个花瓶插进去。王国勋朝着王与祯问:“你跟西平说过了?” 王与祯接着热水道:“大致说了。” 四太爷王国璋朝着王西平道:“你爷爷临走前,交待我跟你大太爷多照应你们这支,情况老二也跟你说了,现在就是商量着要不要迁坟,毕竟是你家的事,还得听听你的意思。” 王西平沉默了半晌,看着他问:“迁到哪?” 四太爷看了眼王国勋,王国勋没回应他,四太爷道:“迁到杨树沟那片。” 堂叔抽着烟,接话道:“族里人在外头走的都要葬那,你五叔就葬了那。其实葬哪都一样,都是族里的坟,比一把火烧了强。” “必须迁坟?”王西平问。 “这事关祖上风水,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二十年前陈家老太爷不就起棺迁了坟?”堂叔又朝王国勋道:“大伯,要不你给西平说说?” 王国勋低头吹着茶叶,跟没听见似的。王与祯要开口,被王与仕一个眼神制止。 屋里静了半晌,王西平看向四太爷,“行,那就把我父母的也迁出来吧。” 厨房里切菜的王宝甃愣住,跟王与秋相视一眼,放下菜刀,趴在门口听客厅的谈话。 客厅里僵了下来,众人还没作反应,堂叔烟头一摁,“这不是赌气的事,我儿子不也葬到了杨树沟?部队里把你父母送回来,族里也不好说什么,但西琳一个没出阁的丫头就不该葬到祖坟,她压不住!你说桂枝的车怎么就蹊跷的陷到那沟里?还凭空跑出一只兔子把她引到祖坟?我看,这都不是巧合,这是祖上对后辈的……” 王国勋磕了磕烟枪,清了声嗓子问:“老四,这事你怎么看?” 四太爷踌躇道:“要不也让与仕,与祯这些晚辈们说说?” 王国勋道:“我看行。”朝王与祯道:“把幺儿也喊出来,这镇里竞选什么的,投票权不在长辈晚辈,要看你是不是党员。往大了说,国家参选领导人也一样。咱族里以后也要跟进现代化,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晚辈们也可以说两句。与仕是镇长,宝源是科长,宝甃是高材生,那就让他们简单说两句。” 堂叔不太满道:“族里的事,晚辈掺合什么?”随即意识到自己也是晚辈,不情愿道:“那行,就让他们说说。” 王国勋道:“就算我是老子是族长,出了王家的门,我一切都得听王与仕的。谁让他是镇长,我是镇民?”说完笑了两声,下面晚辈也跟着笑了一会儿。 四太爷道:“那行,与仕你先说吧。” 王与仕斟酌道:“前年南塘镇要过高铁,东站底下就是程书记家祖坟。高铁要是修到咱王家坟头,我也无能为力。目前除了少数民族,全国都是火葬。去年邻村夜里偷葬下的人,第二天就刨了出来。至于西平父母,那是上头应准的。”点到为止,再不多说一句。 王国勋咳嗽了几声,王宝甃端了冰糖雪梨过来,王国勋喝了几口道:“我估摸也是火葬。” 堂叔道:“大伯,入不上祖坟就不入,这都是后话。眼下是坟头起了蛇窝,这是大忌,直接影响后代子孙。 王国勋擦擦嘴,看向王宝甃问:“这事你怎么看?” 王宝甃不卑不亢道:“历代帝王将相家,各有各样的帝陵,最讲究风水。但子孙王朝该覆没还是覆没。谁家祖坟堆会没窝蛇,没窝兔子,没窝黄鼠狼?咱们这祖坟有蛇不吉利,在很多地方是大吉。蛇乃地龙,说明风水极好。咱家要觉得是大忌,那就赶走填平好了。若动辄就迁坟,将来太爷爷坟头……总不能也起棺? 堂叔道:“你意思是我们搞封建迷信?” “有些小迷信是图吉利,比如婚嫁看日子,这些无伤大雅。但要起棺迁坟这就另当别论……”话还没完,王国勋打断道:“去给你四爷,堂叔都盛碗雪梨汤,天干润润肺。” 王宝甃回了厨房,王与秋轻声道:“没大没小,怎么说也是长辈。你爷爷还在屋里坐呢!” “爷爷让我说的。”王宝甃不以为然。 客厅里又嚷了两句,王宝甃偷看过去,四太爷拿着盒茶叶离开,堂叔面色不愉的跟在后头,小辈们也都依次离开。王宝甃道:“堂叔憋着气呢。” 王与秋道:“能不憋气吗?为了让他儿子葬到祖坟,堂婶都撒泼打滚了好几次,四太爷死活不同意。这次是堂叔刻意搬了四太爷过来,想看他怎么处理。” 王宝甃歪鼻子道:“葬就葬呗,跟咱祖上出过皇帝似的,还要筛选一下才能入祖……” 王与秋轻打她嘴:“胡扯八道。这风俗哪都有,祖坟就不是乱入的。他儿子酒驾撞……”改口道:“也是费了老大劲,本来是要火葬的。”看了眼客厅里的人,轻叹气道:“西平这孩子也是不会说话,太直愣。” “那该怎么说?同意四太爷跟堂叔的?把自己亲妹子刨出来扔进乱坟岗?” “你早晚吃嘴上的亏。”王与秋点她脑门。 “你们可真难伺候,我不说话,你们说我整天没个话。我说话,你们又嫌我话难听。”王宝甃撇嘴道。 第八章 “你们可真难伺候,我不说话,你们说我整天没个话。我说话,你们又嫌我话难听。”扭头看到盆里的多宝鱼,顺手捞了起来,拎起刀垮垮两下,拍死处理内脏。 王与秋阻止不及,瞅着鱼道:“你妈刻意叮嘱了,这鱼是招待李琛的。” 王宝甃埋头清理鱼,不接话。 王与祯进来转了圈,戳戳多宝鱼道:“这鱼长的磕碜人,下不去筷子。” 王与秋笑道:“嫂子说这鱼长的吉祥,团团圆圆的寓意好。” “我看王八更吉祥。”王与祯道:“我给你嫂子打个电话,整天忙的不着家。看她晚上是在敬老院过,还是回来吃。” “嫂子包完饺子就回了,年夜饭肯定要在家里吃。”示意客厅问:“四叔怎么说?” “那支就剩俩西字辈,咱这支人多势众,一帮子长辈欺负一个晚辈?四叔若非要迁,我们爷仨都不会同意。都啥年代了还靠祖坟旺子孙。”王与祯道。 “这事跟四叔好好说,他不是糊涂人。”王与秋拍掉他肩上的烟灰。 王与祯道:“行,你别操心了。过会你们俩给那孩子封个包。” 王宝甃问:“什么包?” “红包,什么包。”王与祯斟酌道:“要不也给西平包个?他们父子俩一人一个。” “今早上你妈说,镇里组织五户为一个小组,轮流照看生活困难户,一个是陈家的智障儿,一个是眼双盲的张家老太,一个就是西平。” 王与秋道:“西平算不上吧,咱这么大个家族照应不了他们父子?” 王宝甃不可思议,“我妈咋想的?陈家那智障跟张家老太,都是失去了生活劳动能力的人。王西平那么大个头,有手有脚……” 王与祯打断她:“不止是物质方面,我也跟你们闹不清,你妈说是帮他重拾生活信心……” 王宝甃歪鼻子道:“我妈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王与祯拎着扫帚回客厅,王与秋捏着饺子道:“幺儿,你去接过来扫,你爸就会扫个眼皮底下。”王宝甃腌好鱼,洗洗手出去。 王与祯递了支烟给王西平,王西平接过拿在手上。王宝甃扫帚扫过来,王西平腾空双脚,甘瓦尔搬着椅子挪位置。王国勋道:“你这丫头就不懂事,哪有这会扫地的?” 王宝甃直起身子,“我爸让扫的。” “我是看满地的瓜子皮,没落脚的地了。”朝着王宝甃道:“你就没眼色,不能先扫别的地。” 王宝甃准备撂扫帚,王西平道:“没事。” 王国勋指着旁边沙发,朝王西平道:“带着孩子坐过来,这头暖和。“ 王宝甃铲了糖纸瓜子皮出去,刚放好扫帚,王与祯问:“幺儿,你妈买的糖果炒货在哪?” 王宝甃扒着储物柜,拎了几兜东西出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甘瓦尔,往果盘里倒了牛轧糖干货,又弄了盘砂糖桔,端过去道:“吃吧,很甜。”甘瓦尔手抠着裤子缝,摇摇头。 王西平把手里烟放桌上,剥了个橘子给他,甘瓦尔接过掰开吃。王国勋抽口烟道:“爷们儿抽点烟是好事。” 王西平道:“不太喜欢烟味儿。” “抽两口就习惯了。我在镇里开会那会,每天差不多一包,手指头都熏黄了。现在闲了,没事也就抽个一两根。” 王西平看着桌上的烟,拿起来点上,抽了两口,呛的直咳。王国勋笑道:“你这憨子,不会抽就算了。” 王西平掐灭了烟。 王宝甃开了瓶罐头,递给甘瓦尔道:“要不要去书房?”甘瓦尔看了看王西平,接过罐头道:“不去了。”王宝甃进书房拿了个平板,耳机给他。” 甘瓦尔摇头:“我不玩。” 王宝甃打开平板问:“想看什么电影?这里都有。” 甘瓦尔想了下问:“有西游记吗?” 王宝甃搜到西游记,插上耳机递给他。进厨房盛了碗雪梨汤,端出来给王西平。 王国勋喝了口茶,看着王西平道:“昨晚上跟老大老二商量,你要是没什么事,坳里的那亩桃园就交给你打理。当初没人愿意承包,咱们王家就起个头,你们家也有一块,这些年都是老二在照看。你二爷就是个教书的,打虫施肥摘果这事都是请的人。”朝着王与祯问:“有三亩?” 王与祯点头道:“有,咱们爷儿四个加起来有。” “行,那就让西平打理,落你们哥俩手里也是糟蹋。” 王西平想了会,看向王国勋道:“我给承包费……” 王与祯打断道:“让你打理就是给你了,提钱外气。当初没人敢承包怕赔钱,是你爸先出头承包了一块。我平日忙得很,几个月不往坳里去一趟,你大爷更忙,他连哪片是自己的桃园都弄不清。赔钱肯定是不会,只是赚的刚糊口。” 王西平点头道:“好,谢谢太爷跟……” 王与祯摆手道:“自家人谢啥,等桃子熟了管幺儿吃饱就行。” 王宝甃在厨房接话,“我不吃坳里的桃。” “坳里的桃怎么了?有得吃还挑。” “虎仔都不吃。” 王国勋咳了两声,吐了口痰道:“别听这丫头的,年年她都说不吃,年年就她摘的多。去年还弄了十几瓶罐头。” 甘瓦尔看看手里的罐头,王与祯道:“这是市场上买的,你姑奶要真有这水平就好了。她弄的罐头能甜出糖尿病。”顺手拿走王国勋的烟袋,“咳嗽着还抽。”瞅着烟袋上的玉吊坠,“这花里胡哨是幺儿弄的吧,也不嫌碍事的慌。” 王国勋道:“幺儿说南方祠堂的族长都有吊坠。这是身份的象征。” 王与祯道:“她净唬你,这跟清末的八旗子弟似的。” 邬招娣跺着脚进来,跟王西平招呼了声,摘着手套说:“爸,这事你得管管,王辉那哥几个把老太太一个人丢到敬老院,过年都不接出来。” 王国勋道:“我可管不着,他们那支离的太远了。” 王与祯道:“王辉家的事你别管,入秋的时候咱爸去他家了趟,他媳妇看见咱爸老远就锁了大门。” “这家人真不是个东西,四个儿子来回啃,没一个愿意接老太太回去。”进厨房看了眼,夸道:“我闺女跟妹子就是麻利,都捏好饺子准备炒菜了。我还想搭把手来着。” 王宝甃解下围裙给她,邬招娣盛了碗雪梨汤道:“让我喝口汤歇一会。”端着汤出了厨房。 王国勋问:“敬老院里还有人?” “还有几个外村的,咱镇里就王家老太在,他们哥儿四个也不嫌丢人。” 王国勋没接话,把果盘推到甘瓦尔跟前,示意道:“剥着吃。”邬招娣拆开瓶酸奶,递到甘瓦尔手里:“别拘着,就当成自个家里头。”王宝甃腾了餐桌,端着菜盘出来摆。 王国勋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坐着王与祯跟王西平,邬招娣挨着王与祯坐,王宝甃挨着王与秋坐。王国勋举着酒盅道:“祝咱们王家一帆风顺岁岁平安,家和万事兴。”碰杯喝了酒,拿筷子夹菜道:“都自己人,够不着站起来。” 邬招娣夹了鸡腿给甘瓦尔,朝着王西平道:“你这孩子就是憨,镇里分给你的居民楼不住,偏住那旮旯院。那条路雨天泥泞的没法走,夜里连个路灯也没有。” 王与祯道:“那碍啥。住那还清净呢。” “院里是土地,屋里是水泥地,那么些年没住人了……” “有什么关系,老屋夏天住着舒坦,比居民楼凉快。咱爸的老院不跟西平家一样。”王与祯道。 “那屋雨天漏不漏?”王国勋问。 “不漏,墙角有点阴水。”王西平道。 “开春了找人用沥青补补,院里铺条青石板路,雨天方便。” 王西平点头道:“好。” “堂屋里墙也刷下,有些地都鼓包起皮了。再安置套沙发茶几之类的,屋里太冷清了没人气。” “沙发不用买,咱三楼有套闲置的,常年没人上去住,不如让西平搬去。省点开销是点。”邬招娣接话道。 “没事,等雪化了我打一套。”王西平道。 王宝甃问:“你会打家具?”王西平点点头。 王与祯道:“你小时候骑的木马,洗澡的大木盆,都是西平他爷爷给你打的。他爷爷可厉害了,那时候谁家要娶亲,提前半年招呼声,八仙桌沙发藤椅都会打。”扭头问王国勋道:“爸,你那把摇椅就是与清打的吧?” 王国勋惆怅道:“嗯,有十几年了,右腿那边坏了。” 王西平看他道:“开春了我再打一副。” 王国勋笑道:“行,我就喜欢那摇椅。” 王宝甃问:“能帮我打一副吗?可以躺着来回摇的那种。” 邬招娣指着储藏室,“你网购的还在那屋里。”给王西平夹了红烧肉道:“多吃点肉,瘦的脸窝都凹进去了。” “网上的不行,刚躺上去眯着眼就散架了,吓我一大跳!”王与祯埋怨道。 王与秋问:“鱼是不是蒸好了?”起身就要进厨房。 “我来,你不知道怎么弄。”王宝甃进厨房。 “还蒸了一条鱼?”邬招娣看着桌上的松鼠鱼问。 关了火先闷着鱼,煎锅放火上倒了油,油微热,捏进去一小撮花椒,花椒变色捞出来。鱼端出来换个盘,淋上一层调好的汁,浇上一层花椒油,摆上两根芫荽,端出去上桌。 “这鱼咋给蒸了?交待了等李琛来……” “我爷爷要吃蒸鱼。” 邬招娣改口道:“蒸就蒸吧,一条鱼而已。” 王与秋问:“李琛啥时候来?” 王宝甃嘴里塞的鼓鼓囊囊。 王国勋道:“给孩子夹鱼吃,凉了就不好。” “这鱼入味,南方的鱼到咱这总水土不服,太淡没味。” “蒸鱼就要淡,那样鱼才鲜。” “南方才讲究鲜,咱北方讲究味。” “这鱼蒸的好,我口味重。”王国勋一锤定音。 邬招娣道:“你明下午不是进城?问问宝源这鱼在哪买的。这两天她舅舅跟李琛会过来。” 王与秋点头,“好,我明个稍两条回来。” 王宝甃放下筷子,推开餐椅坐到沙发上。 邬招娣看她,“你坐那干啥?” “没胃口。” 邬招娣上了火头:“有本事别吃家里饭。风一阵雨一阵的,谁招你了。” “稀罕吃。” 王与祯道:“快过来吃。菜都凉了。” “搭理她干啥,饿死她最好。” 王宝甃转身上楼,邬招娣道:“你最近是太上脸了?” 王国勋道:“幺儿,坐回来吃饭。”王宝甃坐回了餐桌。 邬招娣骂道:“都是给惯的。打小脾气就怪。” “根里带的。” 王国勋道:“都少说两句吧。” 王与秋给邬招娣夹了筷头菜,转话题问:“明中午不是在大哥家聚?少说得摆两桌吧?” 邬招娣道:“嫂子说差不多三桌。” “那明一早就要忙。”回头看王宝甃道:“你是不是也要过去帮忙?” “我又不是厨娘,忙完这家忙那家。” “仗着你爷爷在这,你就继续作吧。看你还能作几天。”邬招娣道。 第九章 “你这脾气不收收,将来结婚有你受的,李琛他妈可不是个软茬。以前跟她婆婆能吵几条街。”邬招娣道。 王与祯不满,“你又听谁说的?街里人嘴上都没个边。” “王蓉以前跟她婆婆一个小区。李琛他妈经常跟她奶奶,姑姑小叔子吵架,是出了名的泼妇。后来李琛他爸做生意赚了点钱,全家才搬出那个小区。” 王与秋道:“李琛性子挺温的。” “没结婚都收着呢,要都敢露出真性子,你侄女早就被甩……” 王国勋咳了声。邬招娣止住话不再说。 “妈,你担心的一点没错,你也别煞费苦心的准备鱼了,我们俩已经……” “是不是还有饺子?”王国勋打断道。 “有,我进去煮。”王与秋道。 “让幺儿进去煮,顺便弄碟醋。”回头朝着王西平道:“明中午你大爷家聚,你带着孩子也过来。咱王家门里没几茬人了,以后你们小辈多走动走动。” 王西平想了下,点头道:“好。” “生活上有困难就跟你二孃说,镇里鸡零狗碎的事她都管。跟你二爷说也一样。”说着从身上掏出几个红包,递给他们父子一人一个。 王西平推辞,王国勋道:“得收了,这是长辈送的福气。”王与祯跟王与秋也掏出来,各递给他们父子。 王与秋喊道:“王桂枝快出来,你最期待的环节到了。” 王宝甃端着饺子出来,王与秋递给她个红包道:“身体健康,顺心如意。” 王国勋给她两份,“连你哥的那份也给你。” 王宝甃接了一份,“不稀罕他那份。” 王国勋收起来道:“不稀罕拉倒。” 邬招娣递给她道:“拿着吧冤家。” 王宝甃一股脑塞进口袋,从另一侧拿出两个包,递给王西平道:“给吧,大侄子。” “……” 王西平不接。 “别客气。”王宝甃塞到他手上。另一个递给甘瓦尔道:“平安顺遂的长大。” 吃完饺子散席,男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女人在厨房收拾。电视里播着应景的春晚,只有甘瓦尔在认真看。邬招娣整理着剩菜道:“怪不得我一问李琛,你就上头。” 王与秋努努嘴,示意她看王宝甃脸色,摇头让她别再提。邬招娣看她默不作声的洗碗,这几天游离的状态,不再言语。 王与秋找话道:“西平属什么?” 邬招娣道:“属虎吧?我过门第二天宝笙就过来报喜。” “那有三十二了?”王与秋掰着手指算。 “立夏就三十二了。” “他回来也一年多了,带着孩子单过也不是回事,要是有合适的姑娘……” “咱爸也说过。可这年头的姑娘心气高,好的娶不着差的咱看不上。就陈家那离了婚的老三姑娘,还拖了一个儿子,我跟他们家提了下,他们要了西平的八字说是去算算,后来再没信。”撇撇嘴道:“他家那老三姑娘一脸痘坑,脾气差还虚荣,我都看不上眼。” 王与秋讶异,小声问:“陈家三姑娘?” 邬招娣道:“可不是。” “嫂子,这老三姑娘名声不好,被抓住了才离的婚。男方顾及脸面只字不提,儿子也不要了。” “不会吧?那姑娘看着还算老实?” “咱哪知道呢?陈家嫂子亲口跟我说的。”王与秋叮嘱道:“这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放心,我嘴严的很。都这样了还嫌西平?陈家人真不是个东西,拿着西平八字去算命,他们嫌西平命不好。我快后悔死了,咱爸要知道我把西平的八字给陈家,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王宝甃擦擦手出来,拿着置物架上的手霜涂,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甘瓦尔,转身翻抽屉找出支冻疮膏,递给他道:“睡前热水敷敷手,这个膏涂上两遍,戴上手套睡觉。” 甘瓦尔摇头道:“没用,我涂过好多种。” “这支管用,你太太爷脚涂了都管用。” 王国勋接话道:“我脚趾头年年冻,去年涂了这个今年没冻。痒了就说明管用,千万别挠。” “爸,大哥已经泡上茶了,让我们过去呢。”王与祯接着电话道。 “行,咱们过去坐坐。”朝王宝甃道:“等会跟你姑一块过来。”回头看王西平道:“憨站着干啥?领着孩子一块过来。” 厨房都收拾妥当,邬招娣解着围裙喊:“王桂枝,把屋门后那筐龙眼拎上,宝源跟缨子爱吃。” 王与秋端着酱牛肉道:“嫂子,这肉不行了。” 王宝甃换了身家居服,下来道:“我说不上桌,我妈说没人能吃出来。” “扔了吧。” “扔了干啥,净浪费?”看着王宝甃道:“去你大伯家你换身棉衣干啥?” “穿什么不一样?” “你大伯家一屋子人,你就不能讲究点?村里靠墙吐瓜子皮的妇女就这么穿。你上去换那件红色的羊绒大衣。” “我冷,我不换。” “你不换就别去,大过年的穿着身棉衣丢我的人。” “稀罕去。” 王与秋拎起龙眼,拉着邬招娣道:“你们娘俩让人清净会。”朝着王宝甃道:“我们先过去,你换了衣服再过来。” 王宝甃剥了颗牛轧糖,看着离开的俩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不想去呢。拿着遥控器换了一圈台,除了央视春晚就是省台春晚,没多大劲。看了眼餐桌上的牛肉,用袋子装起来,拎着出了家门。手机照着到了王西平家,整个院里黑咕隆咚,摸索着推开篱笆门,黑贝叫着窜了过来。 王宝甃摸摸黑贝的头,黑贝不搭理她晃到屋檐下卧着。推开堂屋门,开了灯,凑到火炉边取暖。挑开火炉盖看了眼,拿着火钳子夹了块蜂窝煤压上。黑贝摇着尾巴进来,半蹲在门口看着王宝甃。 王宝甃捏了块酱牛肉喂它,它鼻子嗅嗅,不情愿的咬住,嘴里嚼了嚼,吐到王宝甃脚边。王宝甃瞪它道:“没坏能轮到你吃。” 王宝甃在屋里晃了圈,随手抽了本书,半倚在陈旧的实木沙发里。看了不大会,手里的书掉地上,屋里响起轻鼾声。 甘瓦尔蹑手蹑脚的进屋,看到沙发上的人,回头道:“是那女人。”心下松一口气,以为进贼了。王西平捡起地上的书,拿了张毯子替她盖上。 甘瓦尔站在门口问:“她怎么在我们家?”王西平摇摇头,轻声道:“去洗漱。” 甘瓦尔道:“我又不瞌睡了,我想守岁。” 王宝甃翻身动作大,感觉身子失重的时候,人已经摔到了地上。爬起来看了眼,甘瓦尔坐在火边泡脚,王西平含着牙刷站在门口。 王宝甃迷迷糊糊的问:“几点了?”甘瓦尔指着墙上的钟,已凌晨一点。 王宝甃睡眼惺忪的坐下,精神头还没缓过来,浑身没劲。甘瓦尔泡着脚看她,水声哗哗作响,像下溪村的夏天。王宝甃突然怀念起了夏天。 “你怎么了?”甘瓦尔看她愣神。 “你们刚回来?”王宝甃又躺下。 “十二点就回来了。” 王西平端了牛肉进来,黑贝吃了两块,趴在那恹恹的闭着眼。王宝甃道:“我喂它它不吃。” “牛肉有味了,我刚处理了下。” “它都吃新鲜的?” “基本是。” 王宝甃不再说话,狗比人都讲究。 甘瓦尔端着盆出去,换了个脸盆进来,双手浸泡在热水里。王西平蹲在黑贝身边,掰开它牙齿,挤了支滴剂进去。抬头跟王宝甃对视了眼,擦着手问:“你是跟着兔子发现的蛇窝?” 王宝甃愣了会,盘腿坐起来道:“我以为那是兔子或黄鼠狼洞。” 王西平看她道:“是蛇窝,我刚去看了。” “夜里能看清?” “有手电筒。” “你打算怎么处理?” 王西平沉默不语,大片刻道:“赶出来填平。” 王宝甃没接话,突然问他道:“西琳是不是怕蛇?我们俩曾坐过同桌,有人拿了条冻僵的蛇吓我们,西琳好像还生病了?” “嗯,她发烧了。” “哦,那是要赶出来填平。”想了片刻道:“那兔子也很玄乎,脚印到坟头就消失了,底下就露出一个洞。” 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道:“按理说雪应该覆盖了洞,但当时的洞口很明显,周围都是积雪。” “冬天蛇都冬眠了。”甘瓦尔插话道。 “对。”王宝甃符合。 “你怎么看这件事?”王西平问她。 王宝甃想了大半晌,斟酌道:“我念中学的时候,王栋他奶奶突然就发了疯,躺在床上喊着莫名其妙的话,几个女人都按不住她。后来有人找了神婆,那人拿着针不知扎了哪,王栋他奶奶就不闹了。我爷爷说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沾了身。我理智上不信这种事,但情感上有保留。” 王西平没作声。 “以我对这件事的理解,最好是把蛇引出来,丢到远远的陉山后头。赶出来不是上策,万一它再返回来,或在咱家别的坟头打洞呢?” 王西平问:“怎么引出来?” “找个人去坟头看看。总之不宜打死。” 王西平点头,“我考虑看看。” “这事可以找我爷爷,他路子广哪号人都吃。” “好。” 甘瓦尔笨拙的涂着手,王宝甃道:“我帮你涂。” 甘瓦尔拿着冻疮膏坐过来,王宝甃涂着他手问:“怎么冻的?” “我冬天经常凿冰,慢慢手就冻了。” “凿冰干嘛?” “捕鱼吃。” 王宝甃想起什么,抬头问王西平:“羊沟村你去过没?” 王西平铺着宣纸道:“没。” “下溪村的溪水就是从羊沟村过来的。那村不比下溪村差,只是要翻山绕的远。当初镇里规划要打通路,带动羊沟村的轻旅游,耗资太大就不了了之了。” 甘瓦尔问:“你怎么知道?” “我哥同学是羊沟村的,我跟着去过两次。那边有个小河堤,堤两边是成片的杨树林。夏天在那露营烧烤游泳,有蝉鸣鸟叫,有杨树叶声。” “比下溪村还美?”甘瓦尔看她。 “下溪村是装扮出来的美,羊沟村原始一些。里面就十几户人。”抬头看王西平道:“里面有条河,估计这会可以凿冰捕鱼。” 王西平抄写着经书道:“鱼多刺,狗不吃。” “不让狗吃。我会做水煮鱼,酸辣鱼,麻辣鱼,剁椒鱼,松鼠鱼……” 王西平看她道:“好。” 王宝甃看他抄写的小楷,问道:“能静下心?”王西平没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宝甃轻飘飘的丢了一句。 甘瓦尔坐在沙发上,脑袋往下一栽一栽。王宝甃让他回屋睡,他说要守岁。王宝甃看王西平问:“你也要守岁?” “我不困。”王西平看她道:“我送你回去?” “都这个点了,我妈肯定锁大门了。我也不困。” 王西平犹豫了下,指着里屋道:“里面有床。” 王宝甃往里屋转了圈,一张双人铁架子床,一排老衣柜。铁架子局部生了锈,衣柜上镶的穿衣镜裂了条缝。屋顶掉了盏曾经时兴的灯,墙角有大片的石膏脱落。关了灯出来,朝王西平问:“这是主卧?” “嗯,我跟西琳住外头东西屋。” “这房子需要简单修缮。”指着墙道:“以后会渗水更严重。” 王西平放下毛笔,看了圈道:“开春后会简修下。” “院里路面铺青石板吗?” “不铺,栽的有果树。” “中间可以铺层鹅卵石,下雨天好走。” “我考虑下。” “你要是整的话,我可以给你出张图,我大学读的建筑。我会在原有的建筑结构上,给你设计出简约的日式风。”补充道:“你家庭院深,能发挥的空间大。凉亭利用起来栽几株葡萄藤,另一边可栽花树可劈成小菜园。”又改口道:“不用,院里不需要菜园,你家门口大把空地。花树那边可设计成半封闭式阳光房。冬晒太阳夏乘凉。”王宝甃一股脑规划完。 老半晌,王西平没接话。 王宝甃看他道:“我拿过最佳设计奖。” “我没钱。” “……” 第十章 “我没钱。” 王宝甃道:”其实用不了多少钱。如果你需要图,我免费给你出。” “好,我考虑下。” 王宝甃顺势坐在沙发上,旁边半趴着睡着的甘瓦尔。王西平把他抱进里屋,出来关上门问:“你饿不饿?” “你家有吃的?” “你要吃的话,还有只野鸡。” “可以烤?” 王西平走到院里,在屋檐下抽出几根柴,抓了把燃料,蹲下起火。 王宝甃问:“有酒么?喝点暖和。”王西平指指东屋,示意她进去找。 屋里堆的杂七杂八,一架老式缝纫机上头放了箱酒。酒箱上落了层厚灰。王宝甃拎了瓶出来问:“还能喝么?” “不知道,一年多了。” “那问题不大。”搬了个小马扎坐火边。火完全升起来,王西平架上野鸡,递给她个小酒盅。 王宝甃问:“你不喝?” “我不喝酒。” “好习惯。”王宝甃抿了一口道:“我偶尔喝一点。”王西平拿棍子往外轻挑着火苗。 “火不应该旺点?”王宝甃问。 “火要压着,太旺会外焦里生。” 王宝甃点点头,小口的抿着酒,俩人没再说话。过了大片刻,王西平往野鸡上刷油,露出手腕上的红绳。王宝甃指着问:“平安绳?” “差不多。”王西平道。 “未婚妻送的?” 王西平手捻着红绳,点点头。 王宝甃问:“她是什么性格?” 王西平想了下道:“安静,善解人意。” “温柔体贴?”王宝甃问。 “对。”王西平轻声道。 “果然不出所料,男人是不是都待见这种性格?” “什么性格?”王西平看她。 “嗯—,就是传统的,性格软软糯糯的。”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她性格不软,很现代很独立。”王西平翻烤着野鸡,拧着眉,想结束话题。 王宝甃识相,也认为这话题太不妥。抿了口酒,拿根棍子轻击着地面。王西平往野鸡上撒了盐,王宝甃忍不住问:“你对心理学感兴趣?” “差不多。” “那你分析分析我。” 王西平翻烤着野鸡,不接话。 王宝甃道:“你放心,我不会生气。我有位同学就在修心理学。” “你很焦灼,情绪不稳,失眠多梦。”王西平看她。 “我没有焦灼,只是有点燥。”王宝甃否认。 王西平没再接话。 王宝甃拿着棍子乱拨火苗,火灰荡的哪都是。王西平吹掉落在烤鸡上的灰,平静的继续烤。王宝甃把火苗又往一堆拢拢,手里棍子丢进去,看着火堆默不作声。 王西平撕给她只鸡腿,王宝甃接过道:“我被公司裁员了。我再也不想去上班了。”嚼着鸡肉道:“可我更不愿待家里。”王西平撕着鸡肉,听她说没接话。 “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七点半出门,九点前赶到公司。晚上□□点下班,十点到家都是福气。这种生活我过了四年,我不知道为什么?起初是为了生存,后来是为了所谓的品质生活,想要专柜的衣服高档的包。可现在变的很茫然,一切都乏味不堪。我日复一日早七晚十的上班,就是为了这些?” 酌了口酒又道:“我这半年都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像是被什么桎梏住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这情绪很正常,换个环境调整一段。”王西平看她。 “我想在家调整,可家里的压力更大。我妈会不停的念叨,镇里人会说闲话。我目前的处境是不想回城不愿待家,只想留镇上。”看着王西平道:“你应该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就是没方向很乏味。” 王西平点点头,看她道:“可以出门旅行一段,可以住下溪村你姑姑家。” “对呀,我可以躲到姑姑家! “这不是躲。你住上一段就会感觉无聊,等无聊感来的时候,再好好审视自己要什么。”王西平引导她。 “我要是一直不觉得无聊呢?”看着王西平问:“你无聊吗?” 王西平捻着红绳,摇摇头。 王宝甃问:“你知道自己要什么?” 王西平摇摇头,“不知道。” “你大学读的心理?” “没有,我业余琢磨的。” …… 大年初六,都快到阿玥家门口了,邬招娣来电话,李琛来了。 王宝甃骑着电瓶车回来,老远就看到李琛的车。一股无形的沉闷跟自我厌恶感漫卷而来。 门口站了会才进屋,王与祯在跟李琛聊天,邬招娣在厨房张罗午饭,时不时插上一句话。李琛看见王宝甃要起身,王宝甃看他道:“你跟我爸聊会,我进去给你煮饭。”进来厨房,邬招娣手指埋怨的点着她额头,解下围裙塞给她。 王宝甃打开冰箱,捡了几样李琛爱吃的,放在料理台上切。客厅里邬招娣热络的聊天声,跟新女婿上了门,完全不知道他们分手似的。 李琛频频望向王宝甃,打进门俩人都还没聊上一句。邬招娣热情的给他夹菜,他有语难言。王宝甃放下筷子,看他道:“我带你去转转?” 俩人站在大槐树底下,看着下溪村里的腊梅。李琛点上烟,闷头抽了支,看着她道:“我承认这半年太忙了,可你知道的,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上头有意提拔我跟肖建为区域经理,我这时候不竞争……” 王宝甃轻声道:“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我这些天好好反省了,我确实太忽略你了,你有好几次想跟我聊天,我都在忙工作。可是宝甃,你要体谅一下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 “是我的原因,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王宝甃打断他。 李琛愣住,大半晌道:“不是已经克服了?我们这两年都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自从两个月前你提结婚,这感觉时不时的就来。”王宝甃焦躁,指甲狠掐自己手心。 “上个月有一个礼拜没理我,是这原因?”李琛看她。 “嗯。”王宝甃点头。 李琛妥协道:“那不提结婚了,我们以后好好的。 “感觉已经产生了。我这两个月一直在压制……” 李琛打断她,“行我明白了,我这次来是不是让你厌恶了?”看王宝甃没说话,吁了口气,转身走道:“那我先走了。” 王宝甃张张嘴,没喊出声。 李琛回头看她,大半晌道:“以后有事吱声,我能帮尽量帮。” …… 王宝甃走进王国勋的院,王国勋在拌鸡食,回头看她,“李琛回去了?”王宝甃不接话。王国勋不理会她,往鸡圈里倒食。 王宝甃在院里瞎转了圈,抬脚朝墙上猛踢了个破足球。足球反弹进鸡圈,里头唯一的母鸡吓得跳了出来。 王国勋骂她了句,她追着母鸡满院子跑。母鸡跑出院朝街里去,王宝甃跟在后头追,追了几条街,没追见。气喘吁吁的空着手回来,老远看见王国勋,扭头拐进条过道,绕了一大圈才回家。 邬招娣抱着衣服在院里晾,王宝甃趁她不注意,蹑手蹑脚的进了屋,一溜烟儿上了楼。 在床上翻了半天,朝着墙狠狠撞了下额头,撞的眼冒金星,泪花都涌了出来。趴回床上恍惚了会儿,渐渐睡去。再睁眼是被冻醒,坐床边愣怔了会,窗外天色已晚。 轻声下来楼梯,伸着头朝客厅看。邬招娣坐在餐桌道:“我就整不明白了,李琛在城里有房有车年薪百十万,长的又一表人才,有里有面的哪辱没她了?哼不信吧,三岁看大六岁看老,这死丫头打小就是个犟子头,宝猷跟宝源加起来都没她费劲!都是给惯的,我看她将来嫁哪样的。昨个咱大嫂还说,这丫头是个大本事,我一听就话里有话。” “你让我清静会儿,别没完没了的叨叨。你给阿玥家打电话了?幺儿在她家?”王与祯问。 “不在阿玥家在哪?八成是怕我念叨不敢回来。”筷子敲着盘道:“给那死丫头留点,万一回来饿了往哪找食。”端着盘煎饺回了厨房。 王宝甃猫着腰下来,朝王与祯轻嘘了声,一路跑了出去。正要去老院晃圈,王国勋拎着烟袋从大伯家出来,跟她正打头。王宝甃转头就走,王国勋喊道:“我的母鸡哪去了?它正下蛋呢。” 王宝甃回头应声,“我去姑姑家了。”一路拐到大槐树,顺着小道要下去,坳里黑咕隆咚的怪吓人,自己也没带手机,徘徊了会,转身往王西平家去。 甘瓦尔围着火炉烤馒头片。朝馍片上轻刷了油,撒了盐,孜然粉,辣椒粉,烤好拿起来咬了口,走到厨房递给炒菜的王西平。 王西平就着他手咬了口,指着锅示意盛汤。甘瓦尔端着汤进堂屋,屋里站着王宝甃。甘瓦尔瞪着铜铃眼看她,王宝甃道:“几天没见不认识了?” 甘瓦尔问:“你额头……”拿了面镜子给她。 王宝甃揉着额头淤青,打了个喷嚏道:“没事。” 王西平端了盘菜进来,看见沙发上的王宝甃,目光在她额头顿了两秒,坐下问:“吃了……”话还没完,王宝甃脚勾了个小马扎,坐过来道:“没吃。”看着桌上的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白菜豆腐,几个热馒头,指着汤锅问:“有多余的汤没?”甘瓦尔给她盛了碗米汤,递给她烤好的馒头片。 “你吃吧。”王宝甃拿过桌上的热馒头,就着土豆丝吃了口,朝王西平问:“那人怎么说?” “他说蛇冬眠不宜赶,算得日子是清明。”王西平看她。 “那你怎么看?”王宝甃问。 “清明吧。” “这人还算有名望,派出所起楼那会儿,镇里还特意找他过去了趟。”王宝甃看他。 “找他过去干嘛?”甘瓦尔插话。 “派出所后面是老坟堆,埋的是曾经在这下乡的知青,他过去跟里头人招呼声。”王宝甃道:“我爷爷这么说的。” 甘瓦尔问:“你爷爷以前很厉害?能管好多人?” “现在也很厉害。” “现在老了。” “老虎老了也是老虎,余威还在。要不是我爷爷出面,这人会去坟头?”朝王西平道:“官方说法,药厂那董事长三十年前是个赤脚大夫,后来自己捣腾出一款药,申请了专利才逐渐发的家。镇里人说法,他在二十年前迁过祖坟,就是这人给他指的地。后来强占人土地被告了,药厂赔了笔钱私了。” 王西平看她,“你觉得药厂发达是迁祖坟?” “是运气。药厂早就想往城里搬,镇里不放人。我爷爷当镇长那会,镇里倾尽所有资源扶持它,现在它上市发达了,想往城里搬?”感觉跑题了,拐回来道:“宁可信其有 。这人算得日子是清明,那就不差这一个月了,现在都快三月了。” 王西平点头道:”他说会帮忙引出来。” “那更好。” 第十一章 王宝甃站在书架前浏览,抽出一本悬疑推理的书。翻了没几页合上,静不下心看。王西平坐在马扎上看书,甘瓦尔坐在沙发上玩魔方。王宝甃在院里闲晃了会,连打了几个喷嚏,回屋站在火炉旁。 甘瓦尔抓了把花生在火炉上,又切了几片红薯烤。王宝甃剥着花生,看他手里的超市宣传彩页。乍眼的一圈红字,鸡蛋3元一斤,5L调和油32元一桶。 甘瓦尔翻过另一面,看着游乐场的彩图,抬头道:“这超市骗人,我们镇上根本就没过山车。” “这游乐场在城里,下面有写地址。”王宝甃指着道。 “过山车真有几十米高?”甘瓦尔问她。 “有,但限身高。一般都是成年人坐。” “我就是问问。”甘瓦尔解释。 王宝甃拿过彩页看了会,递给他道:“过年有活动,一位成人可携带一个小孩。”朝王西平道:“我明天去城里退租,你们要不要趁车?” “好,游乐场位置在哪?”王西平合上书看她。 “你不是在看书?”王宝甃反问他。 王西平没接话,王宝甃无端开心了下,原来都静不下心,只是有人装的好。王宝甃挑着嘴角看他,王西平没理她。 “明早八点走,我直接把你们送到游乐场。我收拾完东西洗个澡,估计你们也玩的差不多了。” 王西平点头,“好。” 甘瓦尔隐隐兴奋,看着王宝甃道:“我们会很快的!” “我不着急,游乐设施很全,过年人多估计得一天。我四点过去接你们。” 甘瓦尔问:“要一天啊?”看了眼王西平道:“我们玩半天就好了。” “半天不划算,票价都两百呢。”看了眼地上的黑贝,朝王西平道:“侄儿,商量个事呗。”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斟酌道:“你替我养一段虎仔呗?这天冷我妈不让它进屋,它蜷缩在角落也不行,我牵来跟黑贝做个伴?” 甘瓦尔插话道:“我们家没肉喂,黑贝都……” “不用,我们家虎仔糙,它馊饭烂食都吃,你们看着别让它吃屎就行。”顿了下补充道:“我让养鸡场送点死鸡喂。” “我怕它们打架。” “没事,我们家虎仔识时务,它在别人门里不会挑事。你们最多替我养两个月,回来我就接回去。主要虎仔掉毛我妈……” “好。” “那我们说定了?后天我牵过来?”王宝甃问。 “好。” 甘瓦尔问:“你要去哪?” “去外面转转。回头给你带礼物。” “你什么时候回来?” “五月份吧。” 甘瓦尔看她道:“桃花跟油菜花要开了,五月就没了。” 王宝甃道:“没就没吧,回头我带你去羊沟村玩。”甘瓦尔点点头。 王宝甃问:“你们家没电视?” 甘瓦尔道:“电视受潮不能看了。” 王宝甃点点头,看了圈屋子,朝着王西平问:“你是要修仙?” “……” 父子俩背着包站在电线杆旁,一辆黑色奥迪停靠过来,王宝甃降下车窗问:“吃过早饭没?”甘瓦尔上了后座,王西平坐上副驾驶道:“吃了。” “那行,我们调头直接走。”示意甘瓦尔道:“你旁边袋子里是吃食,等会背上。” 甘瓦尔道:“我们准备的有。” “准备的什么?” 甘瓦尔打开自己的包,“有面包牛奶,火腿鸡蛋。” “不错,超出预想。我以为会是馒头咸菜之类的。” 王西平看了她眼,不想理她。 王宝甃想起什么问:“带身份证了吧?” 王西平道:“带了。” 王宝甃又问:“你会开车吧?” “我没带驾驶证。我可以回去拿。” 王宝甃道:“不用。”递给他手机道:“按照上面的提示操作,身份证号填进去,网上买票便宜省事。” 王西平琢磨了会,放下手机道:“身份证号不能乱填。容易泄漏。” “没事,安全得很,人都卖出几十万张票了。” “现场买吧。” “现场购票至少两个小时,春节人多。” “这不安全。” “你火车票在哪买?” “火车站。” 王宝甃靠边停车,看他道:“我爷爷,我爸,我大伯手机都有12306,他们去哪出差都网购票。票都不用取,直接刷身份证进站。” 王西平不为所动。 “不是我非得网上买,是人家没售票口。”示意手机界面道:“这是游乐场官网,付款直接刷身份证进园。没票可卖无票可取。” 王西平只得掏出身份证,按照上面提示操作。显示付款时,王宝甃输入指纹,购票成功。王宝甃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用手指?” 王西平不理她,扭头看窗外。 “我们平常买东西也是用二维码付款的。”甘瓦尔道。 王宝甃夸道:“厉害!”指着袋子道:“里头有个平板,你拿来学习或看影视剧,不可以下载游戏。” 甘瓦尔摇头道:“我们家没Wi-Fi。” “连你们学校的Wi-Fi,下载出来回家看。”补充道:“你们英语不是需要扫码?你平常怎么学习?” “我有自己的微信。平常用来学习的。” 王宝甃点头道:“这平板内存小,我基本上用不着。你要是需要就拿去用。”甘瓦尔犹豫着,看了眼王西平。 王西平回头看他,“你需要的话就用。”甘瓦尔拿出来放自己包里。到了游乐场,王西平放车里二百块钱,“门票钱。” 王宝甃点点头,“我四点过来?” “好。” 王宝甃打着转向离开,父子俩找游乐场入口。甘瓦尔问:“我们真的不用取票,刷身份证就能进?” 王西平道:“你姑奶说没票可取,都是刷身份……”话没落儿,一行人从他们身边过去,拿着联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拿着票扫码,入口闸机自动打开。 王西平环视了圈,正门口16个售票窗,窗口站着稀稀拉拉的人。甘瓦尔有点着急,检票口都是验票的,没人刷身份证。父子俩傻站了会,甘瓦尔问:“你给她打个电话问……”王西平走到验票口问,检票员说可以刷身份证,可以刷票。 甘瓦尔进来,看了眼闸机口道:“我们还能取票么?我想留下来一张。” 王西平捡了张地上的给他,甘瓦尔道:“我不要,这不是我的。” 王西平走到验票口问,对方说进来就不能再出票了。王西平看他道:“以后再带你来。” 甘瓦尔点头道:“也行。”半空中响起惊呼尖叫声,父子俩抬头看,一道过山车倒挂半空,忽的急速下降,转了一大圈,又嘎然而止在半空,又骤然下降。 甘瓦尔测了身高,刚过一米五,无需家长陪同就可乘坐,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位置坐下,手紧抓着安全压扛,眼睛看着站在护栏外的王西平。王西平犹豫了下,走到入口跟工作人员解释,对方开门闸让他进来。 王西平睁着眼,腮帮紧绷,脸色瓦青。甘瓦尔闭着眼,浑身轻颤,手指甲紧抠在王西平手背。过山车倒挂在半空,车上人喊的声嘶力竭,唯这对父子看似淡定。王西平扭头看甘瓦尔,抬手放到他嘴边,过山车急速下降。 待过山车停稳,王西平越过人流,朝着卫生间方向,趴在便池呕吐,撑在门上的手,从牙印里渗出腥红。 甘瓦尔头重脚轻的下来,看不清人,听不见声,辨不明方向。被人流往前拥了几步,本能的弯腰呕吐,呕吐物溅到游客身上,对方骂咧了几句,推搡了下他。有人问他家长在哪,甘瓦尔直起腰,眼神惊慌的四下找。待缓过神儿,手拽着羽绒服,涨红着脸看着呕吐物,不敢离开,更不肯抬头看周围的人。 呆站了会儿,脱下羽绒服清理地面上的呕吐物。工作人员阻止不及,待反应过来处理,甘瓦尔把羽绒服丢到垃圾桶,扭头跑走了。 王西平洗了把脸,出来找甘瓦尔。围着过山车转了圈,附近也找了遍,看到清洁工从垃圾箱里拿出来的羽绒服,走过去看了眼,跑到广播室播音找人。 甘瓦尔游荡了一个钟,嘴唇冻的发紫,跟着人流进了剧场。坐在角落暖和了会,剧目表演结束,大家起身依次离开,甘瓦尔跟在队尾出去。有位年轻妈妈看到他,问他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甘瓦尔警惕的看了她眼,扭头就跑。 园区广播播到第八遍,甘瓦尔才跟着导向牌指示,往游客服务中心去。走到服务中心,躲在一栋建筑后,抿着唇看着焦急的王西平。 王西平把外套交给服务中心,只身一件黑毛衣,骑着园区电瓶车来回找。第三次回到服务中心,里面人摇摇头,正准备返身继续找,无意影见躲在建筑后的人。 甘瓦尔扭头就跑,王西平追过去,手拽住他毛衣领,白着脸打量了他会,把他拖到服务中心,拿过外套替他裹上。 甘瓦尔杠着头看他,憋着气往前走。王西平跟在他身后,朝旁边的亭子买了杯热饮,追上去递给他。甘瓦尔喘着粗气,握着拳头喊道:“不要我算了!” 第十二章 王宝甃开车过来,甘瓦尔穿着王西平的外套坐在马路牙上,五米开外站着只身毛衣的王西平。俩人上了车,甘瓦尔脸朝里的躺在后座,王西平系上安全带,沉默的靠着椅背。 王宝甃看了他一眼,调高了车内温度,打着转向掉头回镇里。 车里打起了鼾声,甘瓦尔抱着靠枕睡着了。 “怎么回事?”王宝甃问。 王西平揉着肿胀发紫的手,平静道:“我把他弄丢了。他以为我故意的。” “手是怎么回事?” “他坐过山车害怕。” “手是不是发麻?” “没事,冻的狠了。” “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我家里有药箱。” 王宝甃没再接话,放了首轻音乐,没片刻,王西平也垂着头睡着了。王宝甃扭头看他,王西平眉头皱成团,眼皮不时跳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滑下去,人惊的睁开了眼,回头看了下后座的甘瓦尔,调整了坐姿,头朝着车门,閤上眼睡去。 王宝甃停稳车,王西平睁开眼,看了看熟悉的环境,拉开门下车,王宝甃朝他问:“我有点东西想放你们家?” “好。”王西平点头,俯身抱起熟睡的甘瓦尔。 王宝甃拎了箱东西出来,锁上车,跟在王西平身后回了家。踢开放杂物的门,把箱子放在废弃的缝纫机上面,拍拍手,关上门离开。 王西平把甘瓦尔放床上,摸了摸额头,打了盆温水进来。王宝甃接过他手里毛巾,叠成方块敷在甘瓦尔额头,回头看他,“你手别感染了。” 王西平拿了消炎药跟纱布,坐在沙发上包扎。王宝甃坐在马扎上看他,大半晌挪过去,接过他手里纱布道:“最好备点药,以防他半夜高烧。”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问:“他的羽绒服呢?” 王西平面色疲惫,“拿来清理呕吐物了。” 王宝甃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王西平道:“我当时没在他身边。” “你们走失了?” “我在卫生间。” 王宝甃没接话,看了看他脸色,倒了杯热水,冲了包感冒颗粒给他。 “我曾经带缨子去图书馆,借完书都上了地铁,才发现把她忘在了儿童区。”王宝甃看他手道:“我去熬点粥,等会让他醒了喝。” 王宝甃在厨房转了圈,出来问:“你家只有两鸡蛋?两片生菜两青椒?” “我去买。”王西平起身。 王宝甃抬手道:“你坐着吧,黑咕隆咚的都关门了。” “院里埋的有萝卜。” “使不上。”王宝甃转身回了厨房,盯着碗里的俩鸡蛋,挖了瓢面粉到盆里,搅拌着和成面团。拿个青椒切成圈,用调料汁腌着,鸡蛋打到碗里备用。 王西平掀开帘子进来,王宝甃淘了把小米倒锅里,问他道:“有红枣没?”王西平从门后拿出截山药,王宝甃接过削皮切段,丢进小米锅里熬。 “平底锅在哪?” 王西平从坏了半拉门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平底锅。王宝甃洗刷半天放火上,转身在灶台擀面道:“往锅里倒点油。”王西平倒了一点点。 王宝甃回头道:“再倒点。” “倒多少?” “你平常炒菜倒多少?” “就锅里这些。”王西平道。 王宝甃看着还不够沾锅底的油,接过往里倒了一倍,待油七分热,挑着擀好的面饼放锅里。过大半分钟,挑起饼翻面,把蛋液浇在上面。 王宝甃把鸡蛋饼挑出锅,往里头夹了片生菜叶,腌制的辣椒圈,卷好递给王西平。王西平咬了口,打开饼,又夹了两筷头辣椒圈进去。 王宝甃看他,“你有伤口……” 王西平摇头,“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吧,疼的又不是我。”又擀了个饼到锅里。 王西平嚼着鸡蛋饼,一面翻锅里的饼,一面看王宝甃擀面饼,试图偷师。王宝甃看了他一眼,敲着擀面杖道:“擀饼容易,腌青椒圈难。” 王西平翻着锅里的饼,不接她话。 王宝甃看着他侧脸,此情此景与他如发小似老友,恰是久别重逢。王西平扭头看她,王宝甃道:“我是你姑,以后我罩着你。”王西平没作声。 “这墙得贴瓷砖,油烟机跟橱柜得换,门口皮帘子没用,取下来该扔扔该洗洗。”停顿了下,考虑到他经济状况,改口道:“墙要刷,太黑了。油烟机跟橱柜门要修。” 王西平看了一圈,点头道:“开春就收拾。” “你要想工作的话,我爷爷可以跟药厂或电器厂打招呼。”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没接话。王宝甃点点头,“你啥时间想工作了,跟我爷爷说就行。” “好。”王西平点头。 “安于清贫就是消极,这生活态度不宜孩子。”王宝甃点到为止,不愿多说。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不会置喙别人的生活。只是邬招娣跟王与祯唠过几次,让她有机会多开导王西平。她不觉得王西平需要开导,她也不具备开导人的能力。 大半晌,王西平点头道:“以后我会调整的。” 王宝甃心生怜悯,不知能说什么。盛了碗小米粥给他,“其实我最没资格评价别人,我自己都活的一塌糊涂。”指着他脱线的毛衣,“我能帮你补,我初中就会织手套了,家人的手套都是我织的。” 王西平回屋脱下毛衣,从抽屉里拿出几根毛线针。王宝甃道:“针有点变形了。” 王西平道:“我可以弄直。” “没事,不影响。不是还有件袖口脱线的?”王宝甃问。 王西平进里屋拿出来,王宝甃道:“其实没补的必要,都洗塌了穿着也不暖和。” “这是我妈织的。”指着另一件道:“那件是西琳织的。” “织的早了吧?这毛线刚时兴的时候,好像我才读中学。” “十几年了,高三那年织的。” “那你身材没怎么变。” “是毛衣变形了。”王西平摸着脱线的袖口道:“这毛线不好,穿身上隔着秋衣都扎。” “这毛线就图好看,我给王宝猷织了条围巾,他戴了半天脖子就刺了疙瘩。”王宝甃道:“他皮肤娇气。” “洗几次就不扎了。” “洗塌了当然不扎了?这毛线的优点就是结实。” 王西平帮她抻着袖口,王宝甃把袖口的线抽下来一圈道:“手工织的毛衣都袖长,反正要套外套穿,袖子短点不碍事。”毛衣针灵活的勾了两圈,线头朝里挽个结。 王西平准备脱外套试,王宝甃道:“别脱了,你鼻音都变了。”王西平把毛衣折好,拿回里屋,关上门出来。 “甘瓦尔怎么样了?”王宝甃问。 “睡的正熟,还有点低烧。” “那问题应该不大,能睡就行。” 王西平往火炉里压了块煤,王宝甃抬眼看了下挂钟,不过刚八点。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涌出来的泪花,盯着八仙桌发呆。王西平忙活完,坐在马扎上,看着半躺在沙发上的人。 王宝甃跟他对视,百无聊赖的问:“甘瓦尔的父亲跟奶奶都……?我妈替他入你户口时说的。”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踌躇了片刻,坐直了问:“网上说寨里的遇难人数,远不止官方的说法?” 王西平愣了会儿,捻着手腕上的红绳道:“寨里只剩老人跟孩子,青壮年都在外打工。他父亲是那晚刚回来。” “官方说那晚暴雨前,上头安排了人下去疏散……”想到什么,嘎然而止。也不敢看他表情,随手拿了本书乱翻。 屋里静默了半晌,王西平道:“那天凌晨毫无预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路断了,整个山体塌了下来,我们就站在上头,看着寨子被倾没,里面没丝毫动静,只有鸟群飞出来的叫声。接着直升机来了,太阳也出来了。” 王宝甃听着,没接话。 王西平继续道:“那是第二天中午,我们连着三十六个小时没休息了,我们接到通知去领面包跟水,原地休息一个钟。我们瘫坐在一边喝水,我余光扫到旁边一排待确认的尸体,她露出了一片满是泥巴的裙摆,上面是一截红色的漆皮细腰带……”王宝甃无措的打断他,想起身回家。 王西平看着她,语气平和道:“我是第一次跟人说。你不想听?”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冒犯……” “我明白,是我有心要说的。”王西平眼神平静。 王宝甃看了他会,明白了他的意思,搬个马扎坐他对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完全能承受。” “那你说吧。”王宝甃道。 王西平想了会道:“他们那天下午就离开了。我猜他们是着急往回赶,才会走这条近道。当时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他们不得已才进了寨子。三天后给手机充电,那天凌晨四点有三个未接,一个我爸,一个霈霈,一个西琳。” 大半晌,王宝甃轻声道:“对不起,我不会安慰人。” “没事。”王西平摇摇头,“我不需要安慰。” 王宝甃盯着他轻颤的指尖,起身道:“你等我。”出了院子往车上走,拿了盒烟进来。 王宝甃在炉子里燃着烟,吸了口,递给王西平道:“我也是刚学的,抽两口很带劲。” 王西平接过抽了口,呛的直咳。 “你抽的太猛了。先轻轻吸一口,张开嘴往里吸气,要是想咳再缓缓吐出来,反复几次就好了。” 王西平试了几次,咳得受不住,王宝甃道:“算了,你不是这块料。”接过抽了几口,示意屋里问:“甘瓦尔做心理疏导了吗?” “做了一年。” “你呢?”王宝甃问。 “有做。” “有效果没?” “因人而异。” 王宝甃点点头,看他道:“我从中学至今,喜欢的男生得有□□个。可他们一旦回应我,喜欢的感觉立刻幻灭,严重的话就会厌恶。”吐了口烟道:“他们越是对我爱理不理,我就越感兴趣。可我要追到手,立马兴味索然。” “这些年无一例外。刚结束的这段感情谈了两年,可自从他提出结婚,那种厌恶感就来了。其实正儿八经的,这段算是我的初恋,之前有好感的好几个,他们只要回应我,我转头就消失了。” “这是一种感情障碍,你需要看医生。”王西平看她。 “我看了,没用。”王宝甃道:“我有时候情绪上很焦躁,很煎熬!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是,我也闹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我想要痛快的发泄,但那只会伤了身边人。我觉得自己就是只刺猬。”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有负疚感。” “那是谁的错?”王宝甃问他:“不是我的错,不是对方的错,那是谁的错?天灾我怪天,人祸我骂人,总会有一方疏解我的情绪。但这种情况我找不到出口,医生说我这种障碍有家庭的原因,隐晦的说我缺爱?我认为他在胡扯,我从不缺爱。” 第十三章 临近中午,睡眼惺忪的太阳才晃晃悠悠着出来,半暖不暖的打在地面。地上的雪已了无踪迹,偶角落跟凉阴处,会零落着一星白。 甘瓦尔坐在门口的马扎上,神情恹恹的晒着太阳。王西平刨了车枯叶底下的土,拉到门口开垦过的菜园里。拎起锄头走到角落,刨出捂了一个冬天的枯叶。 甘瓦尔咳嗽了声,王西平丢下锄头过来,摸摸他额头,替他戴上帽子道:“没事,烧已经退了。”进屋端了杯水,递给他包药。 甘瓦尔摇头道:“我都好了,我不想吃药。” “等你彻底好了,我们进城里趟。” “进城里干嘛?”甘瓦尔看他。 “买书包文具,买鱼竿,买滑板。”王西平道。 甘瓦尔接过药喝掉,小声道:“不用买滑板也行,反正我也不会。” “买了我教你滑。” “镇里也有,我们班同学家卖的。”甘瓦尔看他道:“你这是补偿昨天把我丢了的事?” 王西平弹他脑门,“想的还挺多。”指着开垦过的菜园,“你要帮我撒上肥料,种了菜籽,我才带你买。” 甘瓦尔起身道:“这难不倒我!” 王西平递给他双手套,指着角落道:“先把里头的枯叶刨出来。” 甘瓦尔干劲十足的跑过去,蹲在坑边刨树叶。王西平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拎起铁锨把车上的土,一锨锨撒到菜园里。 甘瓦尔摘下帽子喊:“我有点热,我想脱衣……” “可以摘帽子,不能脱衣服。”王西平松着土问:“枯叶为什么要埋土里?” “自然老师说,枯叶可以当肥料。” 王西平看他,“那为什么不直接撒?而是先埋土里?” 甘瓦尔道:“埋土里省事还不占地方。” “……” 王西平喊了他声,从土里扒出条蚯蚓。甘瓦尔过来道:“老师说它能断几截都不死,我把它切成十几截,它就没活。” “你是把它切碎了。”王西平把它埋土里道:“它能松土。枯叶埋土里能自然腐熟,撒地里能改变土壤……” “干嘛不买有机肥?”王宝甃问。 王西平抬头看她,王宝甃牵着虎仔道:“我跟同学交待过了,他每隔三天送一次鸡,一次会有六到八只。”补充道:“他算我的便宜,你别给钱。”摸摸甘瓦尔额头,取下肩上的背包道:“里面有水果零食。” “你昨天给的还没吃。” “零食又放不坏。”王宝甃围着王西平家转了圈,走到门前的梧桐树下,伸胳膊抱着树干问:“这梧桐有二十年没?我都抱不住。” “有,我十二岁那年栽下的。”王西平道。 “这两棵都是你栽的?这宅基地也是你家的?”王宝甃问。 “是我家的,家里有男丁镇上都会划宅基地,刚好我的就划在老宅门前。” “那两块是谁家的?”王宝甃示意旁边的两处。 王西平想了想道:“应该是宝源跟西安的。” 王宝甃笃定道:“他们俩家不会盖,这边除了你家还住人,基本算荒了。” “宝源说要盖来养老,年初一他在饭桌上提过。” “早着呢。”王宝甃看他道:“你可以先利用起来种点东西。”王西平没接话。 “宝源哥没问题,我都能直接做主。”王宝甃道:“人都在城里工作,这地基闲着也是闲着。” 王西平看她:“我不知道种什么?” 王宝甃看他那傻样道:“种早玉米,番茄黄瓜啊。” 王西平指着刚开垦的菜园道:“这打算种几垄青菜,架点番茄黄瓜。” “那边就种早玉米,茄子豆角辣椒,反正种一些家常菜。” 王西平考虑了下可行性,点头道:“好,我先跟宝源说声。” “不用,你跟我大伯说就行。”看着他家院子道:“你家比我想象中好,每次都是晚上来,还没见过房屋的全貌。”盘算了会道:“你先别急着整,我回头给你出张图再说。”往屋后走了一段,看了眼坳里的村庄,回来道:“你家的位置很好,前后通风,左右没遮挡,冬晒太阳夏乘凉。” “夏天很热,根本就没凉阴处。”甘瓦尔接话。 王宝甃拍拍梧桐树道:“夏天这的风溜溜的。” 王西平抬头看看梧桐,朝甘瓦尔道:“我给你编张吊床,夏天躺这午休。” 王宝甃指着院里道:“那树歪歪扭扭的不好看,可以架成葡萄。观赏性强又能吃。” “那是株樱桃。” “真的?”王宝甃走过去,有些小花蕾冒出了尖儿,回头问他,“花是什么样子的?” “白色的,类似樱花。”王西平补充道:“这两天就要开了。” “樱桃几月成熟?六月?”王宝甃问。 “五月中旬吧。” “真的!”王宝甃笑道:“我最喜欢吃樱桃了……”手机在兜里响,掏出来看了眼道:“我二点的高铁,我得走了。”指着靠边的单车,朝甘瓦尔道:“送给你上学骑。” 甘瓦尔问:“你今天就要走?” “对,回来给你带礼物。”示意手机道:“有事打我电话。”看着王西平道:“照顾好自己,回来也给你带礼物。”王西平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甘瓦尔追问。 “梧桐花开前,樱桃成熟时。”往前走了段,折返回来道:“王西平,你帮我种点草莓。” “好。”王西平点头。 王宝甃挥挥手,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虎仔要追过去,王西平牵着它走到暖阳下,让它卧在黑贝旁边。 甘瓦尔仰头看梧桐树,朝王西平问:“梧桐花是几月开?” 王西平道:“五月下旬。” “她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下溪村就很美啊,桃花要开了。” 王西平揉揉他头,拎起锄头道:“你以后也会出去的。” “我不出去,我们这就很安静,跟我们寨子一样。”甘瓦尔道。 “外面人多热闹……” “热闹我也不去,他们的眼神不友善。”爱不释手的摸着单车问:“这是放什么的?” 王西平看了眼道:“放水杯的。” 甘瓦尔进屋拿了水杯,半跪在地上塞进去,老半晌道:“这个设计的有问题,杯子放不进去。” “你杯子大了,回头给你买个小的。”王西平道。 “回头是什么时间?”甘瓦尔看他。 王西平想了下道:“明天吧。”看着单车问:“你会不会骑?” “这有什么难的!”推起单车往前走,抬腿刚骑上,人就摔了下来。扶起单车又试了两次,依然摔倒。甘瓦尔有些燥,回头喊道:“这单车不好,车把是直的,我同学都是弯的。” 王西平丢下锄头过来,扶起单车说:“这是山地车,可以变速调节,你同学们是普通的。” “可以骑山路?”甘瓦尔问。 “你车技娴熟就能。”抓着后座道:“骑上来。” “这种很贵吧?”甘瓦尔骑上问。 “这辆应该要二千五。”王西平打量道。 “这么贵!”甘瓦尔回头问,“她们家很有钱?” “她自己有赚钱能力。” “她一个月能赚多少?” “三四万吧。” “你骗人,才不会有人赚那么多!”甘瓦尔不信。 “她薪资算一般,同行有拿到十万的。” “一个月?”甘瓦尔瞪着眼。 “对,月薪。” “我才不信你说的,我爸力气很大很大,一年才赚五万。”甘瓦尔犟着头。 “你爸是在小县城,若是在大城市工作,一个月也能赚一两万。”王西平道。 甘瓦尔没作声,大半晌问:“为什么有人能赚到十万?” “一方面是高校毕业,一方面是自身能力。” “她也是高校毕业?”甘瓦尔问。 “差不多。” “你看着吧,我也会赚十万的,赚很多很多!”甘瓦尔道:“我会给你买新家具,建豪华的楼房,比她家房子都豪华,还会给你买小汽车!” 王西平点头,“好,我相信你。” “王老师经常夸我聪明。”往前骑了一段,喊道:“你松手,我能自己骑。” 王西平松手,单车不稳,摔倒在地。甘瓦尔拍拍身上的土,扶起单车道:“我自己能学会!” “我也是摔了十几次才会骑的。”王西平走到菜园翻了会土,拿着木棍插在四周,拉了条渔网围在木棍上。防鸡防鸭,防狗刨。 甘瓦尔骑着单车,兴高采烈的朝他过来。没能及时刹车,一下冲到菜园里,回头笑道:“我会骑了!” “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街里吃。”王西平问。 “麻辣烫!”甘瓦尔道。 “麻辣烫太辣,你发烧刚好。” “那就饺子吧,我想吃饺子。” “行,洗洗手我带你去吃饺子。” “我不坐摩托,我要骑单车。” “单车不行,等你熟练了才能上街。”朝院里走道:“先收拾衣服,吃完了我们去洗澡。” “菜籽还没撒呢?” “没事,后天再撒。” 俩人拎着蓝浴篮,一兜换洗的衣服,骑上摩托,老牛气喘的往镇里去。 …… 王阿玥吃着麻辣烫道:“你真讨厌,我们说好暑假一块的。” “暑假我们去贵州。”王宝甃喝着酸奶道。 “可我就想去云南啊。” “云南暑假是雨季,不好玩。” “暑假哪不是雨季?”王阿玥夹着莲藕问:“要不你来我们学校教书?” “我适合教什么?”王宝甃辣的伸着舌头问。 “你快别吃了,嘴唇都要肿了。不能吃辣还非要吃。”推开她面前的碗道:“等上车闹肚子就不好了。” 王宝甃擤了下鼻涕,看了眼时间,又拆着瓶酸奶问:“你妈不知道吧?”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王阿玥喝着汤汁道:“我觉得你妈能理解的,你是被公司裁员又不是主动离职……” “那更可怕,我妈会问,全公司几千号人怎么就裁了我?肯定是我能力不足。” “那你就说是主动离职。” “我妈会说,家里不养吃白食的。供我读了二十几年书吧啦吧啦……”又看了眼时间,抽纸巾擦嘴道:“我去付账。” 王阿玥上车道:“不着急,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 王宝甃系着安全带道:“我不急。” 王阿玥看她道:“我觉得你妈挺好的,你跟她好好沟通就行了。你看我妈,见个人都要对方给我介绍对象,我在镇里都出名了。昨天我婶婶还笑我,说我妈就差背着干粮去找女婿了。”” “你从小闯什么祸,我没见过你妈当人面骂你。我妈是不分场合,越是人多越爱挑我毛病,她还说这是谦虚。咱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你拿了你妈五十块钱带我们买零食,小卖铺的人跟你妈说,你妈说那是她给你的。我对这事印象特深刻。” “你怎么老记这事?”王宝甃心不在焉的应着,看着前头眼熟的摩托。 第十四章 “你怎么老记这事。”王宝甃心不在焉的应着,看着前头眼熟的摩托。 “哼,我打算等你结婚那天再说一遍,最好能录下来。”王阿玥笑道。 “我妈只是一方面,主要我心里憋的慌,好像所有的事都赶一块了。” “那你好好散散心,这事回来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王阿玥安慰道。 王宝甃指着前边的摩托道:“阿玥,跟他并行。”降下车窗喊:“王西平,你们去哪?” 王西平回头,看着她道:“我们去吃饺……”话没落儿,连人带车的开到路边沟里。 王阿玥赶紧靠边停车,王宝甃下来问:“摔到哪没?” 王西平摇摇头,拉起甘瓦尔问:“摔到哪了?” 甘瓦尔拍拍衣服道:“没事,一点都不疼。”看着王宝甃问:“你不是走了?” “我正要去高铁站。”捡起地上的浴篮问:“你们去洗澡?” “嗯,我们来吃饺子!”甘瓦尔目露欢喜。 “等我回来了给你包饺子。”王宝甃看他道:“你笑起来真帅,比王西平好看。” 王西平问:“你不是赶时间?” 王宝甃转身往车上走,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王阿玥在车窗问:“甘瓦尔,新年好呀!”甘瓦尔点点头。 王阿玥挥挥手道:“这两天有空去你们家。”升起车窗开走了。 甘瓦尔指着远处的建筑问:“那就是高铁?” “对,刚通的高铁站。”王西平修着摩托道。 甘瓦尔看着高铁站道:“里面是火车吧?我曾经也坐过,是那种绿色壳的火车。我第一个玩具就是火车。” 王西平终于打着火,回头看他道:“明天我们坐高铁去城里。” 甘瓦尔坐上来问:“不坐大巴吗?” “我们这次坐高铁。” 隔天一早,父子俩骑着摩托就去了高铁站,换乘了地铁到达市区,还不足八点。王西平带他闲逛了圈,待银行开门先办理了业务,出来往百货公司走。 甘瓦尔攥着他衣摆,打量着光怪陆离的商城不作声。因正值春节,商场的喜庆气氛很是浓烈。王西平带他上了六楼,跟着导向牌指引,找到家滑板专营店。 王西平拿了副滑板,来回滑动了下轮子,看他问:“想要什么颜色?” 甘瓦尔看了眼导购道:“都行。”手扯扯王西平袖子,趴他耳朵说了句话。 王西平道:“没事,你想要什么颜色?” 甘瓦尔犹豫了会,围着滑板展示架转了圈,眼睛在副蓝色的板上停留了会,导购介绍道:“这是今年最新款,高端竹板加玻璃纤维,进口bear支架,轮子采用……” “这个吧。”甘瓦尔指着副黄色卡通板。板底有张发旧的价格签,特价138元。” 王西平拿起来看了看,手指关节弹了弹板,又拿起那副蓝色的看了看,来回看了几幅板,指着蓝色道:“就这幅吧。” 甘瓦尔脱口而出道:“很贵……”止住话,看了眼王西平轻描淡写的脸,挺直腰杆道:“也行。” 付了账出来,甘瓦尔把滑板紧搂在怀里,看他道:“一千多呢!” “你喜欢吗?”王西平问。 “喜欢,就是太贵了。” “偶尔一次没事,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会好好爱惜的!”甘瓦尔笃定道。 “好。” 甘瓦尔道:“我书包跟文具不用买了,洗洗还能用。”补充道:“衣服鞋子也不用,校服就够了。” 王西平想了下道:“买两双运动鞋吧,去年的小了不能穿。” 甘瓦尔道:“行,那我们去外面买。” 父子俩走出商场,王西平犹豫道:“除了商场,我不清楚哪卖的有。” 甘瓦尔道:“你给她打电话问问?” 王西平给王宝甃打电话,王宝甃问他要什么价位,然后指了家商场,让他进去买折扣店的。甘瓦尔挑了两双,不过也才三百块。王西平进了家内衣铺,甘瓦尔说里面穿的看不见,不需要换新的。王西平给他挑了内裤袜子。 甘瓦尔搂着滑板,拎着鞋子道:“你也买点衣服吧。” “我不用,等天暖和了再说。”看着他问:“你饿不饿?” “不饿,我们还买鱼竿吗?”甘瓦尔问。 “买,过两天我们去钓鱼。” “其实我还有好几百呢,今年收的红包。”甘瓦尔说着就要掏出来。 “不用,你留着买文具吧。”揉揉他脑袋道:“我们有钱,我不缺衣服所以才没买。” “那我们还欠别人钱吗?他们还会打电话吗?”甘瓦尔追问。 “我们不欠别人的钱,是他们欠我们钱。”指着不远处的麦当劳问:“要不要吃汉堡?” 甘瓦尔摇头道:“我不饿,我们回家再吃。” “家里没麦当劳。吃完我们买了鱼竿就回去。” 王西平给他点了份套餐,坐在他对面查渔具店。甘瓦尔嚼着汉堡,推给他份鸡翅。王西平摇头道:“你吃,我不喜欢吃油炸。” 甘瓦尔问:“我们是要存钱装修屋子?” “差不多。”王西平环视了圈道:“我上二楼洗手间,你在这等着我。” 王西平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吁了口气,出来下台阶,门口站着搂着滑板,拎着鞋子的甘瓦尔。 王西平问:“你吃完了?” 甘瓦尔转身下楼,工作人员正要收餐,甘瓦尔喊着跑过来,手揽过餐道:“我都没吃完!” …… “《正月十五夜》唐·苏味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王阿玥接道。 甘瓦尔抬头,喊了声:“王老师。” 王阿玥蹲过来,看他写在地上的诗,夸道:“不错,没错别字。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甘瓦尔道。 “不错,那明天上午九点可以来学校帮我打扫教室吗?”王阿玥道:“班里换了套新桌椅呢,就是地面跟墙太脏了。” “可以!”甘瓦尔道。 王阿玥笑道:“你爸呢?” “他去买草莓跟黄瓜苗了。”指着处开垦过的地基道:“那边要种草莓。” 王阿玥走过去,抓了把土壤道:“你爸真厉害!”指着渔网围着的绿苗问:“这是什么?” “生菜。”甘瓦尔跨进去,比划道:“这边是上海青,那边是番茄,还有韭菜香菜小葱。不过只有生菜发了芽。” “都是你爸种的?” “是我们俩一块撒的种子。”甘瓦尔道。 “你真厉害!我养个仙人掌都能死,我都没养活过东西。这些菜成熟了我可以吃嘛?”王阿玥问。 “当然可以!”甘瓦尔笑道。 王阿玥嗅了嗅鼻子,扭头看向篱笆院,指着樱桃树问:“那是樱花……”正说着王西平推了个车斗回来,身后跟着背着手的王国勋。 王阿玥喊了声:“太爷爷。” “是阿玥啊,你蹲在这干啥?”王国勋问。 “甘瓦尔是我学生,算是家访吧。”王阿玥笑道。 “这孩子怎么样?机灵吧。”王国勋问。 “机灵滴很!”王阿玥调皮道。 “还是你性子喜洽,圆圆润润的有个小姑娘样。宝甃就是个野土匪,前阵在我院里撒气,把我喂了好几个月的母鸡弄跑了。” “哎呀太爷爷,你不可以说我圆润了,我最近正在减肥呢。” “减什么肥呢?非瘦的跟宝甃一样?秃着条杆有什么好看?她要能跟你一样胖胖的,绝对更好看。” “宝甃高啊,有167呢!我身高158都130斤了。我妈说我再胖就是西瓜了。学生跟我起的雅号就是“叮当猫”,”扭头看甘瓦尔道:“是不是?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国勋走到篱笆墙,踢了踢墙角的花根,扯起根耷在篱笆上的茎,掐了下道:“还有救。” 王西平道:“去年就开了几朵花,我不会修枝牵引。” “不妨,我给你修枝牵引,这枝都长荒了营养也散了。”王国勋惋惜道:“进屋拿把剪刀过来,先把这零星的叶给剪秃了。” 王阿玥看着半死不活的枯条问:“太爷爷,这是什么花?” “藤本月季,开花可好看了。” “噢,原来是月季。我妈也养了几盆。”王阿玥道。 “你家那是盆栽,这种养好是可以爬藤的。”指着篱笆墙道:“牵引的好,能爬大半个墙头。”折断枝琢磨了会问:“西平,这是什么品种?” “我不太清楚,是很大朵的红色花。”王西平剪着叶道。 “难道是红龙?”王国勋嘀咕。回头准备朝甘瓦尔说话,舌头打了个结,这名字太拌舌。王西平道:“叫他小甘就行。” 王国勋道:“小甘,帮太太爷跑一趟,我堂屋的桌子底下有个工具箱,你帮我拎过来。”补充道:“这枝粗,得专业的剪刀。”回头问王阿玥,“幺儿去哪了?” 王阿玥摇头,“我不知道啊,不是在城里工作?” 王国勋看她,“你们就鬼吧。” 王阿玥摇头,“我不知道太爷爷在说什么?”走到王西平旁边道:“甘瓦尔很聪明,但他学习上只有三年级的水平,特别是语文阅读这块,他理解能力一般。”顿了下问:“你看他期末成绩了吗?我曾问过他一些问题,我初步怀疑,他之前念的学校教材是自制的。” “他那寨里只有十几个孩子,是寨里的长者□□学。”王西平道。 “哦,那我明白了。以后学习这块你要费点心,他在班里差不多倒数。班里就他最认真积极,也特别聪明,我怕时间久了,他会着急会自暴自弃。” “我明白,我以后会辅导他。” “我就是这意思,他主要是基础差。我课外也经常辅导他,他有不懂也会问,但我带了两个班级没太大精力。他问的频繁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寒假前就很……”正说着,甘瓦尔拎了工具箱回来。 王国勋拿出剪刀,咔咔的剪枝,甘瓦尔俯身在他身边看。王阿玥骑上电车道:“太爷爷,我先走了!”朝甘瓦尔道:“我等你的蔬菜。” 王西平把草莓苗从车斗上拿下来,王国勋道:“草莓好啊,我们幺儿爱吃。” 甘瓦尔问:“什么是幺?” 王国勋道:“就是家里排行最小。”朝王西平道:“今个都十五了,你怎么不带小甘进城看灯展?” “我不看,人太多了。”甘瓦尔摇头。兜里手机响了,拿出来是微信视频,想要挂断按错了键。那头的王宝甃道:“我寄了些菌类回去,让王西平留意手机,里面还有包花籽……” 王国勋脸贴近屏幕,问道:“你去哪了?啥时候回来?” 第十五章 王国勋脸贴近屏幕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爷爷,你怎么在这?”王宝甃吓了一跳道:“我给你寄了茶饼,鲜花饼,等王西平收到……” “我不吃什么饼子,你可以出去野,但你得说个地让家人放心。”王国勋道。 “我刚到雨崩村。” “啥村?你跑村里干啥?” “我徒步……”信号不好断掉了。 “我们这什么村没有?能赏花能徒步,真是近的臭远的香。”王国勋问:“她说的什么村?贾雨村?” “雨什么村?好像雨崩村。”甘瓦尔道。 “雨崩村在哪?” “在德钦县。”王西平栽着草莓道。 “德钦?她跑云南去了?” 王国勋朝着甘瓦尔道:“去拿把小铲子过来,这土得松松。”修着老枝道:“明个弄点牛粪化肥来,这花营养亏得多,得慢慢养。”随直起身子扶着腰。 王西平搬了把椅子过来,有位姑娘跑过来喊:“西平哥,西平哥!” 王西平看她,“怎么了?” 王国勋抬头看道:“这不是你大伯家丫头?慌慌张张的出啥事了?” 王西夏稳了情绪,叫了声太爷爷,“没事,还是我妈的病,我爸让我喊西平哥过去趟。” 王国勋催道:“这是要紧事,你们赶紧过去。” 王西平道:“好,让甘瓦尔在这陪您……” “陪什么陪,我又不是小孩,我剪完枝就回去了。”王国勋道。 王西夏拽着袖筒眼神焦急,王西平往前走道:“怎么回事?” 王西夏咬着牙闷头走,本身面相老气细长眼,凹鼻梁高额头,凸起的颧骨上又布满雀斑,这姿态更显得不好相与,不像个善茬。待走出大槐树,王西夏克制着语气道:“王西周被人给堵床上了。” “什么意思?”王西平看她。 “能什么意思,偷人媳妇了呗!俩人被抓奸在床!让人丈夫给绑了拧过来!”咬牙切齿道:“这事处理完我再也不回来了!” 王西夏家大门紧闭,门口停了两辆面包车,王西平拍门,里头一陌生男人开门,张嘴就问:“你是来说事的?” 王西平推开他进去,地上捆着只穿了秋衣的王西周,屋檐下蹲着老实巴交的大伯,夹竹桃旁站着扛了肚子的大嫂。四五个陌生男人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 王西夏扶着孕妇道:“嫂子我们回屋,不站这恶心自己。” 王西平道:“西夏,先拿张被子过来。” “事没解决拿什么拿?先冻着吧。”一陌生男人道:“谁能管事谁出来,咱都别废话!” 王西平进屋扯了张被子,盖在牙齿打颤的王西周身上。一个男人过来就是一脚,踹着王西周道:“装什么孙子呢,偷人都偷上门了!”旁边几个男人凑过来,骂骂咧咧的你一脚我一脚。 王西周弓着身子,护住头闷声不吭。 王西平没说话,王西夏不作声。 大伯嗫嗫嚅嚅道:“西平……西夏你跟他们好好说说,他再浑也是你们的大哥……”王西夏扭头看他,大伯吓得不敢出声。 那几个人打完,院里静了下来。他们相互看了眼,朝王西平道:“这事怎么解决,你们出来个说话的!” 王西平看他,“你要怎么解决?” “要不犯法我想剁了他。”那人没好气道:“这事可公可私,公了我就扒光了他,拖着在你们镇里转一圈,然后卸他条腿。这事算我咽了。私了咱就用钱解决,十万块压下我心头恨。你们自个商量吧。” 王西夏冲到门口,拉开大门道:“随便扒,你们拖到北京转都行!” 院里人愣住,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姑娘。那男人道:“娘们儿家别瞎掺合,这没你说话的份,这事得你老子点头。” “私了两万,公了报警。”王西平言简意赅。 “什么玩意儿?打发要饭的呢?我媳妇白被人睡了?”脚狠踹王西周道:“你就是臭名昭著的惯犯。自己镇里不祸害,跑我们村里撒野?”指着大伯道:“我告诉你们,十万块一个子不能少,我还不信干不过你们。” “十万没有,有两万。”王西平语气平淡道。 “两万也没有!自己媳妇偷人在我家耍什么威风!”王西夏骂道。 “你他妈是不是欠抽?”那男人指着王西夏鼻子骂。 王西平拍掉他手,“西夏报警,这事公了。” 大伯起身道:“不能公了……” 王西夏一脚踹翻凳子。大伯道:“你得考虑下你侄子,你嫂子还怀着……” 大嫂从屋里出来,面无表情道:“你们别在这闹,否则我扛着肚子去你们村闹,你媳妇勾搭我男人我还没闹呢!” “行,咱们就看谁能豁得出去。你们随便去我家闹,我明天就把那破鞋休了。你们打听打听我是谁?老子怕过谁?你们报警我不怕,我才是受害者,就算拘了我,只要出来我就来你们家闹!想白睡我婆娘那不可能!”那男人朝大伯道:“你们家就你一个明白人,钱算啥?花了还能赚,你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谁给你养老?指望你这闺女?” “你要觉得行,我现在转两万给你。里屋还躺了位病人,给不了你十万。”王西平道:“不行,咱们就公了。” “呸,五万,少一个子不行!”那男人啐了口道。 “你们拖着王西周滚出我家!”王西夏骂道。 “两万也行,让他妹子也陪我睡一觉,这事扯平。”话刚落儿,王西夏朝他脸上吐一口痰,那男人伸手就要打,王西平拎起凳子砸过去。旁边几个人围过来打。 王西平练过,还能暂且招架得住。王西夏拿着棍子乱抡,下手毫不留情,院里打成一团,拎东西就砸,抄东西就打。 兄妹俩逐渐吃了亏,王西平头上挨了下,血流到眼睛,胡乱抹了一把,拎起角落的锄头,不要命的抡。王西夏踹开厨房门,拿起灶台的刀出来,气势太彪悍,几个男人吓的掉头跑。王西夏追出去,几个人车也不敢开,吓得跑没了影。 王西夏返身回家,一脚踹上大门,蓬头散发衣衫不整,嘴角带伤的走到王西周身边,怒目切齿的踹他道:“我每次都被你逼成了泼妇,你知不道啊你!全家都跟着你丢人!”朝着嫂子喊:“你跟着他这烂渣图啥?” 王西周蜷缩成团,闷声不吭。 王西平剃了发,头上缝了两针。王西夏载着他回了家,甘瓦尔趴在凳子上练字,抬头看着他们。王西平问:“草莓是你栽的?” “是太太爷栽的,他刚走。”甘瓦尔问:“你头怎么了?” “没事。”王西平有点眩晕,犯恶心。王西夏端了水,递了药给他。 王西平仰头喝下,还没咽尽,连水带药的喷了出来。整个人咳到发颤。王西夏吓得说不出话,甘瓦尔赶紧顺他背,王西平推开她,捶着胸口来回走。 王西夏哽咽着喊:“西平哥。” 王西平摆摆手,表示没事。甘瓦尔进屋,拿起包药,默不作声的擀碎。好大一阵,王西平才缓过来,坐下道:“没事,噎着了。”甘瓦尔把药粉倒水里,融开了递给他。 王西平喝了口道:“他们要是再来,我转两万……” “不给。横的怕不要命的,我看他们敢不敢来!”王西夏恨道:“这事你别管,一分钱都不掏,有本事让王西周给。”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根本不怕!二叔活着的时候一直帮我们家擦屁股,不能他没了,你也跟着擦屁股!我爸窝囊了一辈子。这十几年来没钱就问二叔借,没钱就问二叔借,我爸跟我哥前后借了百十万不止。”咬咬牙,抹着泪道:“我妈也活该,一直把二叔当摇钱树,撺掇他们父子俩借钱。现在生病躺床上了,才念起二叔的好。” 王西平没作声。 王西夏看了圈破院子,笃定道:“你放心,这钱我会一点点还的。” “不用,这是我爸给大伯的。” “我爸每回说的都是借,没还过一回,我知道二叔没指望他还。我大学四年是二叔供的,我爸没掏一个子。我工作七年攒了一百万,我终于能抬起头还了,我哥捅个大窟窿我替他还了六十万。我想着先还四十万吧,我妈又查出乳腺癌。”王西夏红着眼窝道:“西平哥你放心,年底我一定先还你三十万。” “不用。”王西平摇头。 “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你筹钱替二叔生意还账我们家没出一分。虽然那时候我妈正需要钱,可我心里还是愧疚。我们家桃园是二叔置下的,我爸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王西周若肯悔改,他在镇上找份正经工作,养活一家四口没问题。”挑了下嘴角,讽刺道:“狗改不了吃屎,我看他赌性难改。他再捅篓子问我要钱,我立马跟他断绝关系!” “工作怎么样?”王西平问。 “我一直是销售骨干!”王西夏道。 “感情上呢?” “我是我们公司出了名的“虎姐”,男人见了我都望风而逃。”从包里掏根烟道:“说我没意思,说你。镇里都说你是鳏夫。” “说什么都行。我没打算结婚。”王西平不在意道。 “真的?我也是不婚主义。”王西夏道:“咱们这辈邪了,一共叁,俩不婚一个烂渣。” 第十六章 甘瓦尔拆开快递,从里头拿出十几包牦牛肉干,两把小藏刀,干松茸,几盒藏香。一袋散装的牛肉干,上头写着给虎仔,黑贝。 甘瓦尔拿了几包牦牛干,干松茸送到王国勋老院。一路跑回来把玩着藏刀,拆开牛肉干喂了黑贝跟虎仔,俩狗来回嚼了嚼,吐出来不吃。 甘瓦尔捂着半边脸,好吃是好吃,就是嚼的腮帮子疼。拿出手机给王宝甃语音,告诉她桃花开的正盛,下溪村的游客络绎不绝,他每天被花香呛的都快鼻炎了。王宝甃问他最近玩什么,他说周一至五王西平每天辅导他功课,只有周末才会玩滑板,骑单车。 王宝甃问家里修整了没,甘瓦尔说王西平身体不舒服,头上的伤口裂开,又连着发烧了好几天,刚躺回床上休息。王宝甃把语音转成视频,让他看王西平睡了没。甘瓦尔进里屋,王西平靠在床头看书,甘瓦尔把手机递给他,王宝甃看了他会问:“最近身体不好?” “没事。”王西平问:“你到哪了?” 王宝甃把手机转了圈,笑道:“猜猜,桃花节刚结束。” “我们这也是桃花节呢!比你那好看!”甘瓦尔看视频里的景色,口是心非道。 王宝甃拢了下头发问:“家里暖和吗?” “很大的太阳,上体育课都热!你穿的是什么?”甘瓦尔问。 王宝甃照了下全身,“这是骑马服。我这边还很冷,早上下了会雨,这会连十度都没有。” “今天有二十三度。”王西平看她道:“你胖了。” “胖了十斤,我昨天秤的106。”王宝甃捏捏脸道:“春节前是96。”指着眼窝问:“你睡眠很差?看着瘦了。” “你胖了好看,以前脸窝有点凹,现在鼓出来了。”王西平道。 “我以前丑?”王宝甃问。 “是更好看。”王西平改口道。 “不还是丑?”王宝甃道。 王西平笑笑,不再接话。 “我发了三个墨脱石锅回去。你家一个小的,我家跟大伯家是大的。你这两天注意查收,确认完好无损再签收。” “是皂石?”王西平问。 “当然。我不乱买东西,三个六七千呢!”想起什么问:“我发的牦牛干跟松茸收到没?” “收到了,还有藏刀跟香。”甘瓦尔摇头道:“黑贝跟虎仔不吃牦牛干。” “黑贝把虎仔带坏了,虎仔以前什么都吃。”王宝甃歪鼻子道。 “牦牛干太有嚼劲了,他们俩老了嚼不动。”正说着,外头传来孩子喊声,甘瓦尔跑了出去。 “不错,混上朋友了。”王宝甃对着镜头涂唇膏。 “主要是有单车,滑板。” “小孩不都是靠装备吸引玩伴?” “你嘴唇裂了。” “风嚎的。小的给甘瓦尔,大的你留着。” “什么?” “藏刀。”看着镜头问:“你状态看起来很糟,失眠的厉害?” “差不多。”王西平道。 “我这段状态不错,吃得饱睡得好。”王宝甃道。 “看出来了。” “你把那香燃上,有镇定安神的功效,味很淡,有股夏天雨后的土腥气。” “好。” 俩人看了会,没话聊,谁也没提挂电话。王宝甃把手机转到风口,问道:“能听到风声吗?”王西平摇头, “风很柔,也很香。有菌菇香,腐树香,苔藓香,还有刚下过雨的泥土香。”嗅着鼻子道:“还有股奇怪的味。”低头看四周,皱鼻骂道:“我靠,我踩到马粪了,还是稀的……” 王西平笑道:“你身后有棵半倒的腐树,鞋底在上面蹭蹭。” 树干太潮湿,长了层苔藓,马粪蹭下去了些,可白色的运动网面上,尽是绿苔。 “这白鞋第一次穿,我实在没鞋穿了……”踮着脚走到河边,鞋底在水里沾沾,踩在鹅卵石上蹭蹭,越弄越恶心。 “你别蹭了,回去用鞋刷……” “活该扔了,我才不刷!”王宝甃指着鹅卵石道:“我昨儿差点装一包发回去。你铺一条路在院里,后来想想不划算。我又想起一则警告,说出门旅行不宜捡石头回家,非常不吉利。” “这是什么河?”王西平问。 “尼洋河。”王宝甃嗅着鼻子道:“我闻到股炖鸡的香味了。”朝村里走道:“回去给你们炖石锅鸡。” “院里养了群鸡鸭崽。”王西平扬唇道:“是太爷爷给的。别人送了他几十只,他给了我二十二只,昨天它们钻进菜地把菜芽啄了啄。” “正好,长成就能做石锅鸡了。”看了眼时间问:“你不烧晚饭?” 王西平掀开被子下床,外面天色擦黑,走到屋檐下开灯,俯身在临时搭建的鸡圈旁,让王宝甃看鸡崽。 “黄黄的,绒绒的,咕噜咕噜着眼睛可爱死了!看着就有食欲!”王宝甃道。 王西平撒了把小米进去,鸡崽们埋头啄食。“我想做鸡蛋饼,辣椒圈怎么腌?” “晚会发给你。” “好。” “头上伤口好了吗?” “好了,已经结痂了。” “照顾好自己。” 王西平点点头。 “要是睡不着,可以找我聊天。” “没事。 “你像我奶奶养的老猫,整天啥也不干,就卧在被子上昏昏欲睡。”王宝甃道:“你头发剃了好,板寸精神。” 王西平摸摸头。 “半长不短跟没睡醒似的。”王宝甃补充道:“你太爷爷说的。” …… 王西平做了鸡蛋饼,腌了辣椒圈,勉强吃了一个。这半个月断断续续的低烧,整个人还有点焉儿。自小病少,严重不过就扎一针,隔日就生龙活虎。这是生病最拖沓的一次,缠缠绵绵,心力交瘁。 甘瓦尔洗了碗,收拾了厨房出来。拿出包药用擀面杖擀碎,冲进杯子里递给王西平,“明天去挂水吧?医生说炎症太大。” 王西平喝了药,随手拿过观察日记翻看,上面记录了蔬菜的生长状态。从萌芽到成熟期,每日一记。甘瓦尔指着一处道:“生菜跟胡萝卜芽都被啄了。院里的大蒜该浇水了,叶尾都发黄了。” “出蒜苔了?”王西平问。 “有迹象,长出了条小尾巴。”甘瓦尔补充道:“上周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观察春天。大家写的有桃花杏花,溪里的鱼,发芽的树,花朵上的蝴蝶,只有我记录的是农作物。老师还让我上台讲了呢。”翻出书包里的笔记本道:“老师奖励我的呢!” “不错。”王西平夸道:“明天你给大蒜浇水,等蒜苔出来了给你炒肉片。” “好。”甘瓦尔道:“今天我跟王宇去溪里玩,溪水没有我们上次钓鱼的时候冻脚了。我还看见了太太爷,他在桃园里说桃树该追肥浇水除虫了。” “桃花谢了?” “落了很多。我们家的桃树枝上流脓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脓,就是透明的黏胶状。”甘瓦尔比划道。 “估计是桃流胶病,得等花谢了才能治。”王西平道。 甘瓦尔打了盆水,拿着毛巾擦拭滑板,连轮子也擦的锃亮。王西平问:“明天不玩了?” “让它休息一周,明天骑单车。” …… 雄鸡一啼,东方白。 王西平推开堂屋门,站在院里活动筋骨。安神香确实不错,一觉到鸡啼。走进厨房熬上粥,进菜园薅了把小葱,和上面,烙了张葱油饼。 甘瓦尔洗漱毕,看着桌上磕碜的葱油饼,端起碗猛喝粥。王西平在菜园给黄瓜苗搭架,甘瓦尔背着书包,把水杯塞进单车杯架,骑上就往学校赶。 王西平洗洗手回屋,桌上的两张饼,丝毫未动。盛了碗粥坐下,拿起饼咬了口,半生不熟,还硌牙。想了半天,拿出手机拍照给王宝甃,问她葱油饼,为什么里生外糊。 王宝甃视频过来,人半趴在枕头上,张着嘴打哈欠。泪花潋潋道:“你烙的不是饼,是盾。美国队长手里的盾都比你的饼有食欲。” 王西平嚼着饼不接话。 “别吃了,不易消化,剁碎了喂鸡。”王宝甃靠坐起来道:“面和的太硬,饼烙的太厚,火太大。” “我怕里面葱花出来,就擀了一个拳头大的面团。”王西平斟酌道。 “这面团至少能烙三张饼,你吃过鸭蛋没?”王宝甃比划道:“面团鸭蛋大小就行,你把它擀开擀匀,抹适量的油,撒盐跟葱花。一点点的卷起来,团成团,按一按,擀成饼就行。” “我忘记朝饼上抹油了!”王西平一副平原来如此道。 “你意思是,你烙的饼跟街上卖的饼,只差一道油?”王宝甃看他。 “我没这意思。”王西平摇头。 “你语气就这意思。” 王西平不接话。 “你这饼从和面到出锅,每一个步骤……”一番打击的话到嘴边,改口道:“晚会给你发和面的步骤。” “你在哪?”王西平问。 “阿里。” “行程受得了?” “我跟车上一人闹翻了。那男人要占我便宜,我使计让他出了洋相,然后我就被撂这了。”王西平拧着眉头看她。 “没事,我昨个连夜换了青旅。我先在这休息几天,前台有合作的户外,我想走随时都能。” “不要单独出门。” “没事,我这宿舍有三四个姑娘,过两天我们包一台车走。”王宝甃伸手够过包,拿出个电击棒道:“我安全意识很强。” “别让人摸清你是自己一个人。”王西平看她。 “我一直跟人说有车队。”补充道:“其实这治安还好,就是荒山野地的一个人怯了点。” “包车把车牌号跟定位给我,青旅位置给我。” “没事,本地人还挺和善,不犯他们忌讳就行。主要是咱内地有些人作乱。上月初在大理酒馆,一个男人跟我搭讪,我没理他,晚上他偷跟着我到客栈。我差点报警。” “尽量别单独住客栈,住青旅的宿舍。要包车出去,就让青旅安排车。”王西平交待她。又补充道:“主要社会对女性单独旅行怀有恶意。” “对呀,一个女人单独出来,男人就认为我们好约,玩得起。”王宝甃歪鼻子道:“我要是出了事,网上首先炮轰我为什么一个女人出来?而不是谴责凶手。”转话题问:“最近睡眠怎么样?” “不错,藏香好闻。” “你真识货。” “很贵?” “你等会干嘛?”王宝甃问。 “去桃园除虫,下午补房顶的过来。” “行,你去吧。”又问道:“甘瓦尔说你在打躺椅?” “镇里怕杨絮乱飞,统一砍伐了杨树,我就拉了几截回来。不知道打出来怎么样。” “你怎么拉的?”王宝甃好奇。 “三轮车拉的。” “他们让随便拉?” 王西平顿了下,道:“杨树伐的满街都是,我正好经过就拉了。” “……” “银行开的满街都是,你每天经过不也没抢?” “……” “镇里那谁偷伐树,判了几年。不信你问我爷爷。” “……” “你偷的是国家的树。你自个掂量吧。” “……” 第十七章 王西平背着打药机回来,门前站了一行人,有拍照的,有讨论的。邬招娣领着人出了院,看见王西平,迎上来道:“这些都是扶贫办的同志,他们刚从羊沟村回来,顺道来你家看看。” 有位同志指着菜园问:“这都是自己种的?” “这是自家的宅基地,种点不是能省点?”邬招娣道:“刚两位同志也跟我进屋了,屋顶渗漏墙脱皮,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沙发八仙桌是二十年前的,电视是个摆件,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架子书。生活上已经这么困难了,精神上还在不断学习!”众人点头符合。 邬招娣指着篱笆道:“院墙还是篱笆围的,那群鸡崽是我公公送的,你们看看这破墙寡院的?”又走到摩托车旁,“这就是出行工具,少说有十五年。” 王西平傻站在那,不知什么情况。 “我这孙子以前是武警来的,立功有级别的那种。是什么校来着?好像是少校?他自己生活上都难以为继了,还收养了个十一岁的男孩,现在读五年级。” 几个人诧异的看一眼,有人质疑道:“那他这是?一般退役正常都会安置……” “不是,他情况比较特殊。转业费都用来还他父亲的账了!”邬招娣道。 “这情况不符合吧?他这是欠债致贫?”几个人嘀嘀咕咕。 王西平也不管他们,扯条水管到菜地浇水。大半晌,几个人过来跟他握手,让他静侯佳音。回去上头讨论了再说,看他情况符不符合。 几个人离开后,邬招娣折回来,朝王西平道:“我回去让你太爷爷召集族里开个会。大家看能伸把手都拉拔一下,你们家就你自个……” “没事,太爷爷春节就跟我提过,我拒绝了。我爸的账去年就还清了。我爸有个生意伙伴还了笔钱给我,他以前私下借我爸的。” “哎哟这人真不错,讲良心!”邬招娣道。 “我打算这段把家里收拾下。”王西平道。 “好好好,早该收拾了!”邬招娣爽快道:“缺钱了吱声,大钱没有小钱有!你二爷跟你爸关系铁,我跟你妈也说的来话。” “好。” “刚那几个人正好经过,我拉他们过来入户看看。申请通过也好,通不过就罢了!” “我够不上条件,不需要扶。让他们去找那些真正……” “犯傻,申请过了就收着!咱们镇有指标来的。他们有楼有车使不着扶!”邬招娣撇撇嘴道:“陈家那老太吃低保,她孙子开辆宝马吽吽叫!早晚有人举报他!”想起什么道:“西周那事都传开了,他怎么还不照路呢?长的人五人六,穿的也怪排场,怎么干的事净下作……”说着王西周走了过来。 王西周耷着脑袋,跟没骨头似的道:“西平,我爸身体不舒服,他让你帮忙给我们家桃树打药……” “你在家干啥?”邬招娣没忍住问。王西周肉着劲,也不接她话。 “西周,你照点路吧!爱娟扛着七个月肚子,他在外头花里胡哨的混?”邬招娣道。王西周脸色都不带变,也不接茬,垂着头往回走。 “你看他这一摊子,软硬戳不进,一股烂泥的劲。”邬招娣恨铁不成刚道:“得亏有个亲妹子,西夏那么要强的性子……要是搁王宝甃身上,她不得把家给搅翻了!”轻骂道:“这死丫头都回城一个多月了,坐高铁十几分钟也不回来!” …… 天色近昏黄,一群半大不小的鸡鸭,钻进草丛里啄食。 王西平给月季浇了水,根部倒了营养液,铲了鸡粪进去。月季已爬了小半片墙,长的枝繁叶茂,咋咋唬唬。就是骨朵不多。 扯着水管到菜园,给番茄黄瓜浇水。番茄长出了圣女果大小,黄瓜藤攀到了一人高,叶大茂盛,不见瓜。甘瓦尔骑着单车回来,啄食的鸡鸭一哄而散。 “抽点蒜苔出来,等下给你炒肉片。”王西平道。 甘瓦尔不接话,把单车靠在桐树上,拉过水管往上浇,又撒了层洗衣粉,蹲下清洗。王西平俯身过来,掰他头看,甘瓦尔倔得很,拎着单车挪了位置。 “跟人打架了?”王西平蹙眉。 校服领被扯的松松垮垮,背上是青草渍,屁股上是泥土印。单车梁有大片擦痕。甘瓦尔低头不吭,拿着抹布使劲擦单车。 王西平蹲下看他,脸上没明显的伤,也不再问。看了眼落没的太阳,起身把鸡鸭往窝里赶。抽了把蒜苔,切了几片肉,在锅里翻炒。 饭盛上桌,甘瓦尔合上作业过来,拿起馒头就菜吃。两盘菜,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蒜苔肉。王西平吃土豆丝,甘瓦尔夹蒜苔。 蒜苔吃尽只剩肉,甘瓦尔把盘子推给他。王西平摇头,“你吃。我吃素。” “肉怎么了?”甘瓦尔不解。 “我斋戒。”王西平把盘子又推给他。 甘瓦尔吃着肉问:“你以后都吃素?” “差不多。”王西平问:“单车被同学骑着摔了?” “那人抢我车骑,还故意碾着石头骑!”甘瓦尔犟着脸,气愤道。 “你们班的?” “我不认识他,看着像六年级的。”嚼着肉补充道:“反正我不吃亏,我打赢了他!” 王西平没接话,甘瓦尔咄声道:“是他先欺负我!不是我的错!” “我没说是你的错。我小时候也常打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经常打输还是打赢?”甘瓦尔问。 “说不上输赢。”王西平道:“我曾经把人鼻梁打断过,我爸带他看医生,我妈在医院里伺候他。我在全校面前读检讨。” “你那时候读几年级?因为什么?” “小学五六年级,因为收作业我们推搡了两下,他脸磕在讲台台阶上。”王西平道。 “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故意的。”甘瓦尔替他辩解。 “有些事不讲对错,总要有一个承担责任。若当时我断鼻梁,就是他读检讨,他爸妈带我看医生。”收拾着碗筷问:“作业写完了?” “有道附加题不会。” “你先去洗澡,我洗了碗教你。” 甘瓦尔洗了澡出来,写完作业,找出针线,拿着刚换下的校服缝领口的扣子。 王西平擦着头发进来,看他缝的歪歪扭扭,接过来替他缝。甘瓦尔指着他头皮的疤道:“像一条蜈蚣。” “很明显?”王西平问。 “有一点。”整理了自己的书包,拿出抽屉的手机看了会,打开平板复习英语。 王西平缝好扣子,朝校服上打了肥皂,叠成一团捂在盆里,抽了本经书躺在床上。甘瓦尔复习完英语,拿出本闲书,上床问:“莫高窟跟玉门关在哪?” “酒泉。” “酒泉在哪?” “地图在书架上。” 甘瓦尔趴地图上找了半天,突然抬头道:“我想起来了,酒泉是卫星发射基地。” “对。”王西平点头。 甘瓦尔一脸神往,王西平看他:“课本上学到酒泉了?” “学过,酒泉是中国唯一可以载人的航天发射场?” “对,是综合型发射中心。” 甘瓦尔下床道:“她就在酒泉,我要她给我拍照片。”拿出手机给王宝甃发微信。大半晌,合了手机道:“她说在张掖,昨天在酒泉。” “你可以高中自己去,我也可以暑假带你去。”王西平道。 “我自己赚钱去,才不要你带!”说着拉过被子,躺下睡觉。 王西平合上书下床,拉着院里的灯,把屋檐下打好的木条搬出来,一块块拼合成躺椅。凌晨两点,才稍有乏意。 隔天一早,甘瓦尔骑单车上学,王西平着短袖,身后跟着两条狗,围着已经抽穗的麦田跑。跑了半个钟,黑贝卧在麦田里,死活不再跑。虎仔看黑贝不跑,伸着舌头看王西平。王西平摆摆手,示意它们卧在这等。 王西平有一段没锻炼了。早上不是腾西屋里的杂物,就是打木块。他要给甘瓦尔腾出间卧室,也想在立夏前把躺椅打好。不过跑了一个钟,就有些气喘,原地掉了头叉着腰往回走。 太阳照常升起,田间的麦叶,路边狗尾巴叶上的露珠,迎风颤颤巍巍。今儿预报的最高温27度,这会估计不到20度,身上的热气褪去,不禁迎风一冷。 手机在腰包里震动,王宝甃发了几张照片,跟一段视频。背景是丹霞地貌群。王西平给她拍了张迎风摇曳的麦田,躲在田根里的蒲公英,一只徘徊在花朵上的蜜蜂。 王宝甃视频过来,王西平想拒绝,考虑了下还是接了。镜头画面很乱,传来的声音很杂,好一会儿,才露出王宝甃的脸。 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她胡乱一拔,咬着手里的面包道:“刚下区间车。”撩了下头发看他,“家里都穿短袖了?” “没有,我刚跑完步。” “我看见照片里有荠菜。” “荠菜?” “贴着蒲公英,趴在地上的那棵野菜,绿色的齿状叶。” 王西平蹲下问:“是这个?” “嗯,包饺子好吃。”王宝甃喝着牛奶道。 “没吃早饭?” “这不是早饭?”王宝甃一副你傻的的表情。 王西平不接话。 “你是不是很冷?”王宝甃问。 “不冷。”王西平很是倔强。 “你脖子上冻了层鸡皮疙瘩。”王宝甃拆穿他。 王西平打了个喷嚏,再不接话。 “你想显摆身材?路上有美女?”王宝甃问。 第十八章 王西平把摄像头照着麦田,不看她。 “算了,不想说我挂了。” “短袖舒服。”王西平戳了下屏幕。 “那你冬天跑步穿啥?” “……” “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行。”王西平点头。 “气色比月初好。”王宝甃透过屏幕看他脸。 “那段总是易醒,昏昏沉沉间老听见西琳哭。”王西平说的很轻,像是被风吹过来一样。 王宝甃愣了下,问:“现在呢?” “现在好了。” “是不是因为清明填坟的事?” “应该有点。自从填坟后一直睡的还行。”王西平顿了下,又补充:“也许是香的原因。” “是你心静了,跟香没关系。”王宝甃看他道:“你心里一直惦记这事,蛇赶出来自然就心静了。” “也许是。” “睡不着抄经?”王宝甃问。 “嗯。”王西平点头。 “睡不着可以找我聊。十二点前就行。”王宝甃说的诚恳。 “没事儿。”王西平戳了下手机屏,问道:“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没订。我想去胡杨林看看。”王宝甃倚在木栏杆上,看着丹霞地貌道。 “额济纳旗?” “嗯,反正都到这了。” “你在酒泉怎么不去?”王西平问。 “临时起意,昨儿睡前才想去的。主要车上还有人,我们约好的一起走河西,不好中途撇下她们。” “合得来吗?”王西平看她。 “你说性格?”王宝甃歪鼻子道:“我跟谁都合得来。” 王西平笑笑,不接话。 “你笑什么?” “二娘跟太爷爷可不……”改口问:“五一前能到西宁?” “2号到西宁。你们五一有安排没?”王宝甃对着手机屏幕,揭嘴上的干皮。 “目前没。”想了下道:“应该会去钓鱼。” “五一钓不到鱼。阿玥说清明节的时候镇里交通瘫痪了?烧烤场,露营区游客爆满。她还拍了视频给我,乌压压的都是人。下溪村里的溪水都浑了。她说全校出动,都去捡垃圾了。” “嗯,开学第一天都去捡垃圾了。”王西平道:”假期那三天甘瓦尔也在捡垃圾,不过只捡有用的,好像卖了几百块。” “甘瓦尔有头脑。”王宝甃夸道。 “我们去羊沟村钓,那鱼肥。” “那是不是比下溪村原始?” “羊沟村清净。” “你寸头好看。就是有点胡子邋遢。”王宝甃看着他道。 “该刮胡子了。”王西平摸摸刚冒出来的胡茬。 “胡子难道不是天天刮?” “我有时候忙,一个礼拜刮两次。” “你忙什么?” 王西平戳手机屏道:“腾屋子,打躺椅,墙上渗水……” “你老戳手机屏干啥?”王宝甃纳闷。 “看通话时间。” “???” “我手机没流量了。” “……” 王西平挂了电话,几条短信纷涌而至,流量超时,扣了十几块钱。因是三星客户,可透支五十元话费,现已欠费21.8。王西平打电话过去,咨询了流量,升级了套餐,一个月流量可达10G。 王西平到家换鞋子和水泥,他要砌一方花池养睡莲。王宝甃给他画了张图,说他家院子大,空着太浪费,怂恿他砌方花池。院里还设计了条小路,屋檐下堆放着十几包鹅卵石。 终于在凌晨三点前,小花池砌好了。王西平手扶着腰,看着王宝甃发给他的图,完全一模一样。拿着衣服进洗浴间,出来关上院里的灯,沾床就睡。 …… 假期开始了,从4月29—5月1,休三天。 假期第一天早上,父子俩撅着屁股睡到七点。甘瓦尔被尿憋醒,起床往院里走,撒完尿回来,准备躺下继续睡,王西平扔给他衣服,要他跟上去跑步。 甘瓦尔盯着驶入镇里的车辆,心不在焉的跑了十分钟,拐个弯就不见了。王西平跑了一个钟,回头,人早已无影。 因有清明节的前车之鉴,这次镇上安排了十几个疏导员。王国勋带领着在镇里做交通疏解,确保进来的车辆不会造成大面积拥堵。邬招娣提前一天就领了帮妇女,在下溪村各个角落放置了垃圾桶。烧烤区,露营区都有临时扩张。王与秋家的民宿已满房,连屋顶阳台的帐篷都租了出去。 下溪村开发的这八年来,先半死不活的熬了四年,后找人规划重置,一年比一年旺。自去年秋开通了高铁,游客量达到了近年顶峰。高铁虽建在别的村,但距南坪镇不过五公里。 王西平打好躺椅,把院里的木屑收拾完,打算铺条鹅卵石路。用铁锨把路面铲平整,水泥拉到外面计划和,看了看正当头的太阳,擦擦脸上的汗,进菜园薅了把青菜,进屋煮饭。 今儿热,高温已达32度。下溪村的柳荫下铺了几十张野餐垫,老人们带着牙牙学语的孩子在上面玩。不远处溪水里站着年轻人,各个挽着裤腿,弯着腰摸水里的鱼。左边的油菜花海里,是一群拍照的姑娘。右边的草坡上,是一群扑蝴蝶,追逐嬉闹,放风筝的孩子。 甘瓦尔身上挂了两个尼龙袋,手里拖了两根绳,绳的一端绑在张自制的木板上。木板下面是不堪重负的轮子,木板上面是个大白桶,桶里泡着各种矿泉水饮料。陆续有满头大汗的人围过来,问了下价格,爽快的扫码付款。 王西平找过来的时候,甘瓦尔涨红着小脸,生意做的喜气洋洋。 甘瓦尔递给他一个袋子,只要有人买水就赠一把扇子,交待了饮料价格,扭头跑走了。王西平看了看塑料扇,扇面上是一家售楼中心的广告。 “……” 甘瓦尔挎着尼龙袋,往孩子堆里凑,手里举着泡泡棒,大声叫卖:“十五块两支!十五块两支!彩色泡泡棒!彩色泡泡棒!”手里还拖了个大尿素袋,不时弯腰捡空瓶。 泡泡棒卖完,甘瓦尔扯着袋子专心捡瓶子,路过一个野餐垫,一位年轻妈妈递给他两空瓶,咨询他哪有尿片卖。甘瓦尔指指上头,镇中心才有卖。年轻妈妈面色为难,甘瓦尔灵机一动道:“我有山地车,我可以替你跑腿,不过要收取跑腿费!” 年轻妈妈笑问:“费用怎么算?” 甘瓦尔算了会道:“五块钱一趟,你买什么都行!我买完东西给你小票!不过我需要半个小时。” 年轻妈妈笑道:“可以,你帮我买包尿片跟花露水吧!” 甘瓦尔挥着手朝人群喊:“代购!代购!五块钱一趟,可往镇中心买烟,买花露水,买尿片……” 有人问:“可以买爽身粉吗?” “可以可以!” 甘瓦尔接了几盒烟的单,几瓶花露水的单,几个买烧烤料的单。还有买手电筒,买汉堡炸鸡,买凉拖鞋的。总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物件。手机备忘录记好,踩着单车往慢坡上爬。 桶里的饮料卖完了,王西平把桶搬到溪边,把里面的水倒进去。溪里有人抓了条鱼,周围人喝彩不己。镇上在溪里撒了鱼苗,可钓,可抓,可鱼叉,唯独不能用网。溪里大把的鱼,能抓住的了了。 王西平静蹲在溪边,盯着处水草,忽的伸手一抓,甩了条鱼上来。甘瓦尔一路小跑过来,不等王西平反应,抓着鱼往烧烤区跑,问人要不要,十块钱一条,可帮处理。 “……” 甘瓦尔跑过来,兴奋道:“我接了七条鱼的单!” “……” “我是抓给你晚上炖的。”王西平道。 “我不吃。”甘瓦尔说着折了跟树枝,从挎包里取出小藏刀,小脸上流淌着汗渍,削着树枝尖道:“我九岁就会叉鱼,十次里总会叉住两次!” “作业都写完了?” “昨晚就写了。”甘瓦尔胡乱抿了下脸上的汗,看他道:“我昨天语文考了81分,在班上排十八名。上学期我才考了54分,排四十几名。” 王西平斟酌着,没接话。 “我不偷不抢,我是凭自己劳动赚的钱!”甘瓦尔犟着头道:“书上说了,劳动人民最光荣!” “……” 没一个钟,王西平叉了七条鱼,游客陆续围过来预定。王西平看了眼将落山的太阳,朝蹲在地上处理鱼,顺带接单的甘瓦尔道:“最多还能抓四条。” 天擦黑,王西平从溪里出来,活动了下冻僵的腿。甘瓦尔跑过来,朝他道:“我接了两个烧烤的单,二个小时五十块。” “……” 王西平烤一个炉子,甘瓦尔烤一个炉子,休闲区坐了几桌人,猜枚划拳行酒令。隔壁也坐了几桌人,“哗哗哗哗”的麻将声。一群飞虫缭绕在他们头顶的灯泡上。白天野餐垫的位置,这会都支起了各色帐篷。 星星点点,夜色催更。 假期第二天,甘瓦尔不再卖饮料,父子俩从中午就抓鱼,有些要回城的,想带两条活鱼回去,不能叉死。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第二天父子俩推出烧烤套餐,有四人的288,六人的368,包肉包鱼包菜包虾,游客只需坐吃,毋需自备食材。一经推出,生意爆棚,从傍晚五点烤到深夜十二点。甘瓦尔趁机围着露营区,叫卖蚊香跟薄荷叶。 假期第三天,游客回程,甘瓦尔竭尽所能,卖荠菜,卖面条菜,卖苋菜,卖蒲公英,卖马齿菜!但凡野地里采的,能卖则卖。 晚上甘瓦尔算帐,三天下来,赚了4350块。院里还丢了三大包未卖的饮料瓶。甘瓦尔把钱转给王西平,王西平让他自己存着。甘瓦尔转给他二千,底气十足道:“能不能装个宽带?” “……” 没几天,王西平名气略红,被称为“佛性哥”。游客写了篇下溪村的游记,配了张王西平叉鱼的照片。本是一个血腥的动作,但王西平表情温和,气质如佛。 随着又流出组照片,背景是搓麻将跟行酒令的人。王西平侧站在烤炉前,头顶一盏昏黄的灯,灯下几只小蛾。他扭头看向拍照的人,气质沉静,目光坚韧。 作话:“男女主几场在电话里的闲聊,其实就是敞开心扉的铺垫。像不像我们给男友煲电话粥,没话找话的一些瞎扯淡?男女主都是有心理问题的人,感情上偏慢热,会像烧开水一样,十度……二十度……三十度……一点点循序渐进的升温。 这几章是情感的过渡,后面会很酸甜~ 第十九章 傍晚,王国勋过来,侧面点了他两句,镇里人有意见了。溪里的鱼苗是镇上投的,可以抓来吃,但不能叉来卖。 王国勋委婉道:“我知道他们是眼红,但咱们确实不大占理。要是各凭本事都跟着下去叉来卖,以后潜在的矛盾大着呢。你说是不是?” 王西平点点头。 “人嘛就这样,要明着穷偷着富。”王国勋敲了敲烟杆道:“就坳里那果园,到现在都是扯不清的官司。当年好赖话说尽,没一个人愿伸头承包。去年镇里合作了果汁厂,桃子有销路了,现在陈家闹着要换批承包人。” “他们家人坏着呢,朝上头举报我一手遮天,说坳里的果树都是咱王家人承包。我才不稀搭理他。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十年,咱们王家熬了五六年,就去年有了点起色,他们陈家就看到眼里了。”王国勋道:“我就瞧不上这种人,眼皮浅。” “上个月有人来调查,他们看了我的承包合同。”王西平道。 “怕他?我身正不怕影儿斜!我这次是不肯让步的。我当初说服咱王家人承包,熬了几年刚出头,他陈家就在这作妖?” 王西平搬了张躺椅过来,王国勋笑道:“哎哟,就这打好了!” “前几天就打好了,一直没送过去。” 王国勋躺上去,椅子前后慢摇,摸着扶手道:“不错,比幺儿在网上买的舒坦。”瞅着樱桃树问:“这两天该熟了吧?” “差不多。” “幺儿就爱吃樱桃,她吐核的速度跟一挺机关枪似的,呯呯呯呯呯。抓一把塞嘴里,连着吐出十几个核。”又指着月季道:“骨朵儿虽不多,叶子长的怪热闹。” …… 王西平站在八仙桌前抄经文,王宝甃发过来几张图,让他照着图片的造型铺鹅卵石。王西平点开图,是波西米亚的色彩,太阳花的造型。 光看看,就觉得工程浩大。 首先要把鹅卵石颜色归类,大小归类,然后蹲下跟着色彩搭配,一块块的摆。王西平表示,心有余,只是鹅卵石已铺好。 开了院里的灯,手机视频过去,王宝甃拍打着脸问:“什么时候铺好的?” “有两天了。” “铺的啥造型?”王宝甃拧着化妆水盖。 王西平把摄像头转到地面,一条一米宽,十余米长的路面上,镶嵌着各色交杂在一起的鹅卵石。 铺的迂回,实在。 王宝甃老半晌没说话。她以为花池砌的都够丑了,没想到鹅卵石铺的更是发指。王西平看着她,也没说话,好一会才道:“你发给我的图过期了,太爷爷说要这么铺,还能赤脚在上面按摩。” “我不理解,为什么铺成蛇形?”王宝甃问。 “鹅卵石买多了,要铺的曲折点才能用完。”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你看,我没浪费。” “……” “当时考虑到要镶花池,所以才让你买的多。”王宝甃无语了。“交待你的各色分开,你倒好,一股脑把它们搅合在一块。” “我铺的时候打你电话,没打通……” “信号不好。” 王西平走到院门口,指着铺的一块八卦图,“我会简单的,太复杂不行。” “看出来了。”好一会儿,调侃了句,“佛哥哥。” 王西平蹲在鹅卵石上,浅声道:“瞎起哄。” 那边镜头照着天花板,窸窸窣窣了会儿,才露出王宝甃的脸,“你上镜,拍你照的准是个姑娘。” “你在干什么?”王西平问。 “脱衣服上床。” “……” “这趟旅行累死了,视觉也疲劳。坐车五小时拍照三分钟。腰间盘都突出了。”王宝甃道:“昨个进了家按摩店,给我按摩的大姐得有二百斤。里头有个小帅哥,没好意思让人按。” “……” “什么声音?”王宝甃问。 “虫子叫声。” “你在干嘛?” “我在听虫子叫。” “你在骂我?”王宝甃透过屏幕看他。 “……” 王西平把手机贴近月季藤,里头有一阵虫叫。王宝甃道:“像蛐蛐声。” “蛐蛐要到七月。” 王宝甃看视频里的叶子道:“爬山虎招蛇。” “这是月季。”王西平看她,“你胖了。” “胖了好几斤。”王宝甃捏脸道:“我一路是石锅鸡,大盘鸡,羊羔肉,手抓羊肉,烤全羊……吃过来的!” “我每天吃素。” “我天,穷的?……?” 王西平不接她话。 “甘瓦尔吃什么?” “我给他单独做肉。” “你以后都食素?” “嗯。”王西平点头。 俩人都没再说话,静了会儿,王西平问:“你困不困?” “我还好。”王宝甃道:“你要不想聊了,咱们就休息?” 王西平没作反应,没说想聊,也没挂断。 王宝甃看他,“听阿玥说,你们父子俩在溪里叉鱼卖?” 王西平点点头。 “可以的呀王西平!你路宽。可烧烤可卖饮料,可捡破烂!” 王西平笑笑,不接话。 “咱诺大一个镇,没个收破烂的。”王宝甃分析道:“下溪村每逢周末节假,垃圾量就是平时的几倍。咱镇里人都要脸,不好意思去捡,大部分都让环卫工跟别村的捡了。你周一至五捡破烂,周末给人烧烤,两不耽搁!对咱镇里来说,这是非常有潜力的行业。你可捡可上门收,然后转到城里赚差价。” 王西平不接她话。 “我以前筹划过,没成。”王宝甃大言不惭道。 “现在也不晚。”王西平不太想理她。 “不行,我要脸。”王宝甃看他道:“我好歹是重本。爷爷是镇委书记,大伯是镇长,父亲是教务主任,母亲是妇女主任,姑姑是音乐老师。说出去难听!” 王西平再不接她话。 “咱俩不同。我的脸代表着镇委书记。我不能不要!”王宝甃道:“你的脸就是你的脸,要不要都行,完全能自主。” ……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王阿玥开车到高铁站接王宝甃。 王宝甃穿了件吊带长裙,披着条针织开衫,戴了顶大草帽。拖着大号箱,从出站口出来。王宝甃都跟她对脸了,王阿玥悠哉哉的 喝着奶茶,没认出她。 王宝甃放了行李上车,王阿玥才缓过神,系着安全带道:“你是去韩国了吧?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手捏捏她肚子问:“现在多重?” 王宝甃吸着凸出来肚子,“58公斤。” “天呐,你是猪吗?三四个月胖了8公斤!”王阿玥不满道:“怎么你胖了像杨贵妃,我胖了是叮当猫?” “品种的事。”王宝甃涂着口红,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康乃馨,“送我的?” “送我妈的。”王阿玥掐她脸道:“皮肤嫩嫩的状态真好,就是长痘痘了。” “好好开车。”王宝甃拍掉她手,摸着脸上痘道:“我严重上火了。” “我们胖是毁容,你胖是整形。”王阿玥语气羡慕。 “浮夸。” “你瘦了不好看,显老气。”王阿玥道:“年前你脸色干黄,脸颊还凹了进去,只有一双眼睛能看。现在肤色红润饱满。真的好看,我都没敢认!” “可能是中药的事,我爷爷让老张开了内调……” “我也要,我也要……”王阿玥靠边停车。 “你停什么车?我回去让爷爷再去一趟。到时候给你。”叮嘱道:“别跟人说,尤其你妈。” “放心!”王阿玥拍胸脯。 “其实你用不着,你皮肤状态很好。” “我是胖才显得好,我正在减肥呢!” “你都喊十年了,认命吧。你从小就是个小胖墩。” “我下了决心的。我只要瘦到110就好了。”王阿玥道:“我在家跑步机上运动,这月已经瘦三斤了。” “行,我也得控制体重了。”王宝甃捏捏小肚腩。 “你现在正好,根本算不上胖。” “我怕再胖。”王宝甃捏着下巴道:“我垂头有双下巴。” “你好了吧,谁垂头都有双下巴!” “今儿母亲节?”王宝甃回过神问。 “是吶。”王阿玥道:“我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妈好像知道你没上班,出门旅行了。不是我说的!” “没事,早晚要知道。”王宝甃看她问:“你家中午做啥?” “我三姨来了,中午好像包饺子吧。”王阿玥道。 “行吧。”王宝甃指着路边,“经过花店停下,我买束花。”从包里掏出一对银手镯,自己戴上一个,给她戴上一个。 车停在老院门口,王宝甃拉着箱子踢开门,院里没人。王国勋从隔壁出来,烟杆轻敲她头,王宝甃吓了一跳。王国勋道:“整天就会拉着腿跑,整束花干啥?” “送我妈的。”王宝甃道:“过阵父亲节,让我爸送……” “哟呵!吃肿变俏了。”王国勋掐掐她脸,捏捏她胳膊的肉,“这趟出去的值,花多少钱都值。” “……” 王宝甃先见王国勋,意在搬救兵。跟在王国勋身后进了家门。邬招娣正好从外头回来,看了眼王宝甃,没反应过来。再看,积攒了两个来月的气,拎起笤帚就打。 王国勋咳了声问:“与祯还没回来?” 邬招娣顾虑王国勋,暂时压下心头气。狠狠瞪了她一眼,先攒着,待秋后算帐。王宝甃递了花过去,邬招娣没好气道:“干啥?” “路边捡的。” “你就是找抽。”邬招娣接过康乃馨,打量她精神头,撇嘴道:“我是你后妈?没工作我还能吃了你,俩月不朝家打个电话,你要是出个事……” “行了,先上楼洗洗,回头让你妈做点好吃的。”王国勋沏着茶道。 “我敬她个样呢!中午就面条。”邬招娣道。 第二十章 王宝甃拎着箱子上楼,邬招娣喊道:“身上这裙子怪好看,以后多买点这种穿。别整天老裤子裤子的。” “听你妈的,姑娘家就要多穿裙子。”王国勋符合。 “你腿粗屁股大,穿裙子能遮住,穿裤子就显两条树干腿。”说着出了门,骑上电瓶车往街里买菜。想起什么拐个弯,朝王西平家的菜园里,割了几把韭菜,回来和面包素水饺。 整理妥当下楼,邬招娣已经拌好馅,麻利的在擀皮了。回头看了眼王宝甃,包着馅道:“这裙子不好看,没刚那条颜色好。” “行,我换回裤子。”说着就要上楼。 “说话还是死犟。”擀面杖敲她道:“那也比穿裤子洋气。你看药厂那些小姑娘,一个个穿的时时髦髦,飘飘逸逸的。” “她们不是穿白褂?” “抬杠,我是说下班。”邬招娣看她手里问:“那是啥?” “银手镯。”王宝甃拿给她。 邬招娣擦擦手,接过道:“这银怎么不发亮?别不是被人诓了吧?外头不懂的东西别乱买。”套上手道:“这有点太宽了,花纹也老气。宝韵给她妈买的就好看,戴上精致致的。” “你手腕粗,戴细的小气。” “这多少钱?” “千把块。”王宝甃斟酌道。 “那还不如在商场买,我还能自己挑。”邬招娣撇嘴。 “这花纹工艺很复杂。是人工刻的,商场没得卖。” “宽的也好,显富态。”邬招娣摸摸手镯,往胳膊上头捋了下,继续擀饺子皮。 王宝甃要擀,邬招娣道:“使不上你。趁这会去你大伯家转一圈,宝韵跟宝源都回来了。” “不想去。” 邬招娣推她,“赶紧去。怎么整天懒的出窝?”指着她脚上拖鞋,“换双鞋子。”说着进卧室,从首饰盒拿出对樱桃红耳坠,递给她道:“上次你落沙发上的。” “妈我有点累……” “你出去玩不累?回来就喊累?”眼见邬招娣要生气了。 王宝甃脑仁疼,换了鞋子就出门。她确实累,中间倒了几次车,都没好好睡。路口遇到骑着单车的甘瓦尔,喊了他两声,甘瓦尔停下看她,王宝甃问:“不认识了?” 甘瓦尔挠着额头,“你变胖了。” 王宝甃看他,“你也胖了,还高了。”甘瓦尔没接话,一时不知说什么。 “回去吃饭吧,回头找你们。”王宝甃说着打了个哈欠,转头往老院里走。太困了,她要先补个觉。 一觉睡到晚上十点,伸着懒腰进堂屋,王国勋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王宝甃拍醒他,搀着他回里屋睡,关上堂屋的门,往家里走。 邬招娣刚上床歇下,王与祯戴着眼镜,手里拿着遥控器,看着电视打着盹。看见王宝甃回来,俩人聊了几句,指着厨房说留的有水饺。 王宝甃搁上平底锅,煎了一盘水饺,端着坐到餐桌前,沾着辣椒油吃。电视里播着广告,回头找遥控器,它在打着盹的王与祯手里。王宝甃催他回屋睡,王与祯囔着他不困,他在看电视。 …… 墙角四周垫了圈报纸,书柜跟八仙桌都挪到了正中间。王西平穿着长袖,戴着口罩,拿着刮刀在打磨墙面补腻子。影见蹲在门口逗狗的人,摘下口罩看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上午。”王宝甃问:“第几遍了?” “第二遍。” “都是你自己刮的?” “反正我也没事。” “你不是不刷墙?” “长霉点了,不刷不好看。” 王宝甃摸摸墙面,不算平整,还略显硌手。看他:“这是你清理过的?” “不平整?”王西平摸摸墙面,也没觉得不平整。 “你那双手,摸癞□□都光。“ “……” 王西平的一双手,手背是疤,手心是茧。 王西平不理她,继续清理墙面,腻子渣落到了眼里,垂头猛眨眼睛。王宝甃凑过来,拔开他眼皮吹。 “出来没?” 王西平摇头,不舒服的眨着眼。 “别动,我给你弄出来。” 王西平红着眼,眼里涩疼。 “我看见了,有点靠里。”说着拿纸巾捻成一个尖,把躲在眼皮里的东西,往外拨。 王西平拿着纸巾擦泪,王宝甃接过他手里刮刀:“我清理墙,你刮腻子。” “没事,我自己就行。” “别耽搁事,我干过这活。” 王西平看看她一身连衣裙,王宝甃道:“给我找身衬衣,有短裤最好。” 王西平踌躇了会,找了件自己的衬衣,跑步的短裤。王宝甃挽着袖子出来,王西平给她副口罩,找了条纱巾替她裹头上。王宝甃拿着刮刀,站在凳子上,大刀阔斧的清理墙面。王西平兑好腻子,跟在她身后刮。 俩人从上午九点,忙到下午两点。王宝甃累瘫在地上,环视着四面白墙,成就感爆棚。 王西平看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周记麻辣烫。” “我去打包回来?” “打包不好吃,我们去店里。”伸着手道:“拉我一把。” 王西平把她拉起来,王宝甃问:“你家能洗澡吧?” “能,有太阳能。”进屋找了条新毛巾,递给她,“干净的。” 王宝甃随便洗了下出来,走到花池前转了圈,又看了眼铺好的鹅卵石路,褪掉鞋子踩上去。 ——我靠!硌死个脚了。 王西平擦着头发出来,“踩习惯就好了。”从屋里拿了个筐,一把剪刀,摘了些樱桃,泡在冰水里给她。 王宝甃抓了把樱桃,指着月季花道:“花朵好看,怪喜庆。”朝月季藤,砰砰砰砰砰的吐着核儿。回头看王西平,“你笑什么?” 王西平摇摇头,递给她樱桃盆,王宝甃抓了把问:“咱们咋去?” 王西平指指摩托车,王宝甃踢踢它问:“还没坏?” “还能骑,只是外表看起来……” “饿死了。”王宝甃坐上摩托,看着樱桃树,“回来我摘走点。” “好。” “乳胶漆买了没?” 王西平打着火,回头看她道:“没买。” “你没打算刷乳胶漆?” “刷,只是还没买。”王西平想了下才道。 “我看你是压根就没想刷。” “……” “没买是对的,阿玥堂哥在卖漆,吃完饭我们去看看。” “行吧。”王西平应声。 “你看起来很为难?” “没有。”王西平摇头。 “墙不刷乳胶漆容易掉白灰。”看他问:“你买的腻子不会是捡便宜……” “最好的!”王西平补充道:“环保的。” …… 王宝甃拿着菜夹问:“你吃什么?” “我不吃。” “什么意思?” “我斋戒,过午不食。” “算了,我回家吃。”王宝甃放下菜夹。 “没事儿,我在这等你吃。”王西平递给她菜夹。 “我吃的不痛快。”王宝甃看他道:“我有压力。” “那你在这吃,我去街里转一圈?”王西平商量道。 “算了,我打包吧。”随便捡了几样菜,递给里面煮。 王西平扫了码付款,一共18块。 “这种刮大白的技术活,一平没十块你请不来人。你屋里一面墙40平,四面墙160平,你自个算算多少钱?”王宝甃看他道:“装修贵在人工。” “……” 王宝甃拎着麻辣烫,鸭翅鸭脖柠檬茶,坐在摩托车后座,回了王西平家。梧桐树下绑了张吊床,王宝甃搬了张方凳过来,把麻辣烫放在上面,一屁股坐在吊床上,趴在凳子上吃。 王西平洗了樱桃给她,拎了两个洗衣盆放门口,扯过来条水管,回屋拿衣服,蹲下洗。 清风徐来,花香扑鼻。门前的狗,戏水的鸭,哗哗的漂洗声。 王西平端着漂衣服的水,浇进月季根。王宝甃啃着鸭脖道:“里头有皂碱,会把根烧死。” “没事,漂了三遍,里头没泡沫。” “当然没事,烂根的又不是你。” “……” “这天真好。” 王宝甃躺在吊床上,手半掩着太阳。梧桐树刚开出紫白色的花,零星发了几片叶芽,不足以遮荫。要等盛夏,才能长出巴掌大的绿叶。 “今天二十八度,比五一天好。”王西平道:“后天要升温,三十二度。” “该升温了,都入夏了。”眼睛透过手指缝看梧桐花,“你说,等叶儿出来了,要是正躺着打盹儿,突然掉一脸毛毛虫……” “桐树没毛毛虫。榆树生毛毛虫。” 王宝甃认同道:“我以前爬榆树,被上头的毛毛虫吓的摔下来过。一层层的,瘆死人。”抓了把樱桃填嘴里,朝着洗衣盆的水洼处,有节有奏的吐核。 王西平收拾了凳面,把她吐的骨头沫倒给鸡鸭,进屋端了杯水给她。王宝甃趴在吊床上晃,比家里待遇好。她啃鸭脖早渴了,懒得回屋端。 王西平拿了工具跟木板,蹲在桐树下打磨。旁边凳子上放了个迷你的蓝牙音响,播着心经。 王宝甃沉心听了会,问道:“你真打算一辈子独身?” 王西平想了会,点点头。 “一个人挺好。俩人没劲。”仰头看着天空道:“我愿意一辈子不结婚,但我付出的代价会很大。我能想象到,未来的几十年里,我爸妈,我爷爷,我大伯,我姑,他们会挨个的劝我结婚。除非我一辈子不回来。否则只要在家,我妈就不会给我好脸色。” “三十岁以前还行,要是等到四十岁,我肯定没脸回来。我不怕街里人对我闲话,我怕这话会伤害到家人。我不想承担这后果,我情愿随便找人嫁了。”扭头看王西平道:“你推荐那医生还行,我约了后天过去。能克服掉最好,克服不掉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伸手捡了一块碎石头,朝啄食的鸡鸭砸去。 “会克服的,你谈过两年的感情……” “鬼知道。我怕这一切都是假象。万一婚后十年我突然厌恶了?怎么办?要是再有小孩……” 王西平打断道:“你上一段感情结束在求婚时,若下一段能结婚生子,说明你已经克服障碍了。中间出现什么问题,那是夫妻共同的原因,不只是你的原因。” “不要有压力,见了汪医生再说。这种情感障碍很常见,你只是比普通人严重。” 王宝甃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 王西平不再说,继续打木块。 老半天,王宝甃才说话,“王西平,咱们做朋友吧,拜把子的那种。”也不待他反应,起身回了院。 第二十一章 王宝甃回堂屋,拿过自己的包,掏出只手串给他。王西平接过看,是小叶紫檀佛珠。 “会盘吗?” 王宝甃说着掏出笔记本,撕了页纸给他,“照这个方法盘。” 王西平接过,点点头。 王宝甃又掏出一套兵马俑,“给甘瓦尔的。” 王西平转着佛珠,看着她。 “这是信物。你不但是我侄儿,也是我哥们儿!”指着白墙道:“晾一个礼拜,回头帮你刷漆。”挎上肩包阔步离开。 推开门进家,邬招娣截住她:“一天都找不见人,走,跟我去街里买东西。” “我不去。” 邬招娣拽住她包,“快一点,我拎不动。” “你买啥?” “买的多,看见啥买啥。”邬招娣道:“晚上打羊排火锅。” “我不吃,我想减肥。” “减啥减?嘴上涂点口红,把那耳坠子戴上。别磨蹭,回来还要炖羊排呢。”邬招娣催她。 “你去买菜,我在家炖羊排……”话没落儿,邬招娣拧她一把胳膊,“快点,别让我多说话。” 王宝甃迫于形势,涂了口红,戴了耳坠,拿着电车钥匙出来。邬招娣道:“电车没电,咱母女俩走路去。” “这显示满格电。”王宝甃指着电源。 “那是虚电,电瓶该换了,骑不了几米就没了。”邬招娣睁着眼说瞎话。 “……” 邬招娣拉着王宝甃,专捡人多的地往街里走。嘴里不时叮嘱,挺直背,步迈的小点。那人是你嫂子,冲人笑笑,打个招呼。那人是你侄媳妇,冲人笑笑,问声好。别拉着个脸,别皮笑肉不笑。 街口文化广场上,坐了群带孩子的大妈。王宝甃随便扫了眼,应该都是侄媳妇儿。几个人凑上来,眼睛打量着王宝甃,嘴里朝邬招娣夸道:“哎哟,这就是你家宝丫头?几年没见都不认识了。发落的这么水灵也不带出来瞧,细高挑,明鼻子大眼,一脸的福气相,以后你净跟着享福……” “这些年都在城里读书工作,回来的少。这次还是被我拉出来买菜,平时就不爱出门。”邬招娣笑道。 “你要不说是你家姑娘,这打对面都不认识。真是女大十八变。我记得你家丫头以前跟个野小子一样,夏天晒的黑瘦,短头发短裤衩,骑着自行车每天打这经过去上学,这才几年没见跟换了个人似的。” “是啊,以前还跟我家臭小子打架,把他打的哇哇直哭,他爸还揍了他一顿,说他没出息,被一个丫头片子打的……” 邬招娣赶紧打断,“那时候小刚上初中,这都十来年的事了。” “现在多大了?有对象吗?” “哎呀这事不急,刚过二十六没多久。”邬招娣眼神示意工业区道:“头两年有几家跟他爷爷提,他爷爷不愿意,老囔着年龄小。” “哎哟不小了,这年龄都该抱孩子了!” “这都咱老观念,现在二十六都算小的。念完大学都二十三了,有几个出了校门就结婚的?他爷爷常说幺儿懂事,工作的头一份工资就给他买了个按摩的洗脚盆。”邬招娣捻着脖子上的项链道:“还给我买了条项链,给他爸买了块表。我老说让她攒着点,边工作边读研不容易,这丫头还跟我着急……” “都读研了?一个月工资高吧?” “一般吧。就五八万那样。除掉日常开销,不过落个三两万。”邬招娣不在意道。 “哎哟这还一般?我儿子都工作六七年了,月薪才四万。” “是啊,我家丫头也才三万。” “我家那个虽说有六七万,但刚顾住日常开销跟房车贷。”示意旁边的孩子道:“我还时不时的塞钱。孙子光一年学费都好几万。”补充道:“也就你家丫头会过日子,每个月还能攒三两万。”众人艳羡暗咂舌。 王宝甃全程不接话,她怕一张嘴,就把邬招娣的台给拆了。王宝甃也明白,邬招娣的目的达到了。用不了两天,全镇都会知道,王家有个高颜值,高学历,高收入,孝顺懂事,会过日子的姑娘。就等媒人踩破门槛。 事与愿违,一个礼拜过去了,没一个媒人上门。邬招娣总结了原因,大概媒人觉得王宝甃太优秀,一般的男人配不上,优质的男人还在筛选。 王宝甃认为她总结的很对,除了最后一句话。 邬招娣老神在在,并不急。她认为亲不能轻易相,相多了廉价。 王宝甃完全符合,巴不得。 尽管邬招娣没什么大文化,但是有想法。毕竟当了几年妇女主任,不同一般的乡镇妇女。时常跟着领导开会,也经常调解邻里的鸡零狗碎,深知女人嫁不好,还不如不嫁。 她手里的数据显示,南坪镇的离婚率与日俱增。一百对夫妻中,有三十对离婚,十对胡来,二十对闹矛盾,三十八对在搭伙过日子,两对过的看似如意。 婚。要结。但需慎重。不能过不了两年,落个离婚的名声。所以她不着急,也不催。有花自然香,何必东风扬。 王与秋不认同,她不知邬招娣哪来的底气。南坪镇就巴掌大,优质的男丁寥寥,按她的标准找女婿,搞不好就砸手里。 王宝甃事不关己的吃早饭,不参与她们姑嫂的话题。王国勋听不过道:“秋儿,你嫂子说的没错,幺儿刚读大学就有人朝我打听,咱镇里再没有比幺儿更好看……” “爸,我以前也是镇花……”王与秋话没落儿,邬招娣打断道:“爸,其实我早有人选了。” 一桌人看她,连王宝甃也停了筷子。邬招娣打着算盘道:“电器厂那俩儿子,大的三十,小的二十六,哪个都行。” 王与祯愣住,“你可真敢想,齐大非偶……” “是何家,上鸿电器。” “吓我一跳,我以为是昌宇。” “昌宇家儿子不行,就一败家子。”邬招娣道:“何家大儿子跟宝猷关系好,以前常来咱家玩,家教各个方面都不错。我前阵跟宝猷通了电话,何辞还没女朋友,八月底会跟宝猷一块回国。” 餐桌静默了片刻,王国勋拍板道:“我看有谱。” “何家孩子还行。”王与秋符合。 “他能看上幺儿?”王与祯问。 “这好说,让宝猷私下问问他,有意思就见个面,没意思就问他弟弟……” “妈,你说的何辞,是那个初中剪我刘海儿……” “就剪了一撮,他不是成心的。”邬招娣打断道。 王宝甃懒得辩,是不是成心的她知道。初三那年跟风,留了时兴的齐刘海儿。何辞来找王宝猷,看她趴在书桌上睡,拿了把手工剪,把她的齐刘海儿剪了一半。那阵她在学校洋相出尽,只要风一吹,她的刘海儿就朝天翘。 王国勋道:“这事不急,等他们回国再说。” 王与秋问:“嫂子,西周她媳妇是不是生了?” 邬招娣撇嘴道:“早生了,是个早产儿,听说王西周喝了点马尿,回来俩人推搡了下。” “他们家事咱不管,出门少说闲话。”王国勋道。 “我也就跟与秋说两句,出门肯定不提。”邬招娣问道:“后天摆满月酒,咱们家随多少?” “在家摆满月酒?”王与秋问。 “家里不是省钱?听说这次医院花了两三万……”看了眼王国勋,转话题问:“王宝甃,你打算啥时候找工作?” “我民宿里小妹突然不干了,我想让宝甃偶尔帮我照看一下。平日里还好,周末忙不过来。”王与秋斟酌道。 “你们商量好的吧?”邬招娣朝王宝甃道:“你就是不愿上班!” “回来当个老师也行,学校里缺教数学……”王与祯话没落,邬招娣打断道:“跟王阿玥一样,在你们学校里混日子?” “你这话难听,教书就是混日子?”王宝甃歪鼻子。 “我没说教书是混日子,我是说窝在镇里不好。”邬招娣道。 “我就窝了一辈子。”王国勋道。 “爸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年轻人应该……” “王西平家里刷墙,我过去一趟。”王宝甃擦擦嘴,快步出了屋子。 王西平举着滚筒刷屋顶,王宝甃拎着滚筒刷墙面。甘瓦尔想帮忙,王宝甃问:“不上学?” “星期天。”甘瓦尔道。 王宝甃指着一个毛刷,让他蹲下刷墙角。甘瓦尔刷了会,抬头说:“羊沟村开了好多野花。” “嗯,好看吧。”王宝甃敷衍道。 “还行。”甘瓦尔道:“杨树都长叶了,溪水温度也不凉……” “王西平,你干嘛?”王宝甃指着滴在肩膀的漆。 “我不是有意的。”王西平一脸诚恳。他确实不是故意的。 “你下来你下来……会不会刷?地上都是你滴的漆。”王宝甃道。 王西平从八仙桌上下来,拿着滚筒刷墙,不时扭头看王宝甃,你不也滴?王宝甃刷着顶道:“我刷的比你平整。” “我不认为。” “甘瓦尔,我跟王西平谁刷的好?”王宝甃看他。 甘瓦尔看了会,识时务道:“你刷的好。” “羊沟村的杨树长叶了?”王宝甃问:“野餐的时候能遮住太阳……” “能!”甘瓦尔急道。 “好,咱们明天去野餐。”王宝甃好心情道。 “那都准备什么?”甘瓦尔问。 “我准备食材,你拿着吊床……” “我大伯家摆满月酒,我明天要去帮忙。”王西平扫兴道。 “下周吧,明天有点仓促。”王宝甃改口道。 “下周我给你烤肉串。”王西平看她道。 “不稀罕,我没吃过肉串?” “你吃什么,我给你烤什么。” “回头再说。” 王西平看了她眼,举着滚筒刷墙。没一会儿,身上落了滴漆,抬头看王宝甃。 “sorry,它自己滴的,不怪我。”王宝甃耸肩。 王西平没接话,挪了挪地。没一会儿,身上又落了滴漆,抬头看,王宝甃在专注的刷顶。 王西平回头继续刷,算了时间,猛的抬头,王宝甃举着滚筒在他头顶,一滴漆半落不落。 “……” 王西平接了个电话,对方跟他确认时间,看什么时候方便安装电视。 “你买电视了?”王宝甃问。 “买了。下个月有世界杯。” “你还看世界杯?”王宝甃讶异。 王西平不想理她。 “我也看世界杯。”王宝甃问:“你喜欢谁?” “梅西。你喜欢谁?” “勒夫。德国队主教练。”王宝甃道。 “……” “你喜欢足球?”王西平很意外。 “我不喜欢足球,我喜欢赌·球。” 王宝甃从八仙桌下来道:“上届世界杯我赢了两万。” 第二十二章 墙刷到一半,王西平被他大伯喊走,要他开车进城里一趟。王西周驾照被吊销,不能开车。 王宝甃看不上他大伯家,不止她看不上,王国勋跟王与祯都看不上。他大伯并不恶,只是无能,无能过头了就是恶。 他大伯家不管大小事,都爱攀族里人。王西周他妈刚查出乳腺癌,王西周父子就找上王国勋,想让族里人搭把手。王国勋不想管,但身为族长不得不管。 门里远近百十户,一共拿了一万九。门近的拿千百块,门远的拿一百。王国勋嫌不好看,自己又垫了一千,凑个两万整。 王西周父子俩不承情,当下就脸色难看。因王西平家的事,族里拿了近三十万。单王与祯,王与仕兄弟俩就拿了五万。 王国勋没落好,还里外不是人,跟他从中贪了似的。二话没说,甩了一沓子单据出来。 王西平家在外经商十七年,那时镇里远没现在繁荣。王西平父亲赚了钱,逢年过节的回镇里,王家族人不管门里门外,有点难处的都问他借钱,王西平父亲能帮则帮,多少都会借。但还钱的寥寥。那时候人确实穷,不是不还,是没钱还。 镇里承包下溪村的桃林,是王西平父亲带头,还给王西周父亲安置了块。镇里最早一批路灯,是王西平父亲掏的钱。路灯政府有拨款,但落到镇里的钱,只够买一批廉价灯柱,没顶过几场大风,灯柱就歪歪扭扭,基本报废了。 不管镇里还是族里,大事小事,王西平父亲都会帮。王西平父亲的名望,仅次王国勋。脾气好话少,人称“老好人。” 王西平父亲下葬时,族里人集体缄默,只有门叔叔气不过闹了番,只因他儿子在外遇难,没能入祖坟,他闹着不让王西琳入祖坟。 王家宗族第一条,在外遇难的入不得祖坟。 葬礼后,族里人找到王国勋,自发性的给王西平募款,起步就是两千。王西周家募款,最高才一千,还是王与祯兄弟俩拿的。 王西周家口碑不好,有事找族里,无事缩头龟。王西周嗜赌,被讨债的五花大绑,王西周母亲找王国勋,王国勋不理,他母亲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王国勋没法,只得召集族里,族人没一个人搭理。 王西周父子不当家,也不管事,大小事都是王西周母亲,包括族里开会。一众大老爷们儿,唯她一个娘们儿。族里只要有事出钱,她就摆摆手,说这事归西周他爹管,出钱可以,去找西周爹。久而久之,王西周家基本被孤立。 家里女人太过强势,男人也就无能。也兴许是男人太无能,女人才要强势。年初族里人开会,王西夏代她家出面,末尾,起身跟族里人道歉,这些年她家太不像话。此后,族里不再说西周家,直接喊西夏家。 王国勋评价,王家那一支,只剩王西平跟王西夏了。 一直刷到下午两点,王宝甃才觉得饿。厨房里转了圈,走到菜地站了会,看着啄食的鸡鸭群,回屋问甘瓦尔,要不要吃炖鸡。 俩人围堵拦截,捉了只不足两斤的鸡。甘瓦尔拎起菜刀,朝着鸡脖子咔的一下,鸡头滚落在地。王宝甃觉得人类真凶残,凶残归凶残,鸡是一定要吃的。 回厨房泡上松茸,朝甘瓦尔交待,处理完鸡把石锅洗了,回堂屋继续刷漆。 王西平擦黑才进家,院里香气浓郁。俩人围着石锅,一人端了一个碗,茨茨溜溜的吃。折叠桌上摆了几盘菜,饮料,啤酒。 王西平看见鹅卵石上的血渍,站在鸡窝里数鸡。 王宝甃往锅里下了菜,看他道:“我们俩忙了一天,不能吃你只鸡?”甘瓦尔点头符合。 “鸡太小……” “你吃鸽子鹌鹑,不嫌小?” “这鸡有两斤,鸽子才一斤。”甘瓦尔看他道。 王西平张张嘴,没话说。往堂屋转了一圈,四面墙刷的平整光滑。出来院里正要说话,王宝甃撂下碗,朝门口走道:“我去捉只鸡赔你……” 王西平拉住她:“全部给你吃。吃多少都行。” “不吃了,鸡太小。” 王西平看着她,半晌憋了句,“我给你摘草莓。”拎了一个小筐出去。 摘了草莓回来,俯身在盆里洗,端过去放到桌子上。王宝甃喝着鸡汤道:“知道你吃素,没给你留。” 甘瓦尔道:“真的好吃,鸡汤很鲜,松茸也好吃。” 王西平看了眼石锅,里面咕咚咕咚的翻腾,往厨房转了圈,出来捏了颗草莓吃。 “你大伯没管你饭?”王宝甃问。 “管了,我不想吃。” 王宝甃喝着鸡汤,没接话。 “他们家炖的肉。我吃素。”说着去菜园摘了把菜,回来煮面。 隔天一早,王宝甃往下溪村走,脖子酸,肩膀疼,混身不舒服。身后一声狗叫,王宝甃回头,王西平领着两条狗在跑步。 王宝甃扭头走,不搭理这白眼狗,自从她回来,虎仔看见她就躲。王西平慢跑过来,脸上淌着汗问:“你去哪?” “我姑姑家。” “没睡好?脸色有点差。” “我脖子僵,肩膀酸,浑身疼!” 王西平停下步,看她道:“昨天累的了。” 王宝甃拽了根狗尾巴草,甩着往前走,懒得理他。早上穿衣服,胳膊都酸的抬不起。王西平拉了下她胳膊,王宝甃难受的叫出声。王西平捏着她肩膀:“肌肉劳损了。” “轻点轻点……”王宝甃避开道。 王西平缓了手劲,轻按她脖子。王宝甃道:“昨儿没事,今个睁开眼浑身疼,散架了似的。” “劳累过度了,晚上回来给你捏捏。” “上礼拜刮墙,都难受了几天。” 王西平捏她后颈,王宝甃垂着头道:“对对对,就这块很僵。” “睡前泡个热水澡。”王西平道。 王宝甃抬头,看了圈道:“要是有人看见,可能觉得咱俩有病。” 王西平笑了笑,揉着她胳膊道:“你颈椎不好。” “是不好,落下的职业病。”王宝甃问:“你会按摩?” “不会,瞎琢磨的。” “琢磨这干啥?” “部队里拉练累,我们会相互按。” 王西平穿的背心,露出两个大膀子,手给她按摩时,肩膀上的肌肉绷的鼓起来。王宝甃伸指头戳了下,果然,硬梆梆的。 王西平问:“你干嘛?” “摸一下嘛,你又不吃亏。” 王西平不理她,继续跑步。 “你是害羞?”王宝甃跟他身后问。 “你不去姑姑家?” “不急。” 王宝甃瞅了眼分岔路,看了看他不容侵犯的脸,伸手袭了下他胸,“哇塞”一声跑走了。王西平呆楞在原地,捂住胸口看她。王宝甃回头朝他笑,手在空中抓了抓,表示不错,手感好。 比起颜值,王宝甃更关注身材。王宝甃有好感的男生,无一例外都是好身材。第一次见李琛,就是在健身房。 人与人的相互吸引,无论异性还是同性,对王宝甃来说,都是始于身材,忠于性格。身材最能体现一个人的自我约束力。当然,颜值其次。 这两条标准,王西平跟王阿玥都占了。王阿玥虽胖,但胖的匀称,胖的别致。浑身肉乎乎,捏着舒服。偶尔留宿在王阿玥家,王宝甃就爱捏捏她。 王宝甃一直垂涎王西平身材,但不好造次。若熟不到一定程度,她绝不会乱摸。大学里捏过一个室友的胸,对方骂她变态。哪怕对方是笑骂,王宝甃也听出了几分认真。 王西平跑了步回来,冲个凉,往大伯家去。明个就是满月酒,今个家里要宰牲口。王西夏喊了一圈,没族人愿过来帮忙,还是邬招娣出面,才有几个婶子大娘过来。 王西夏站在门口,指着街道问:“二孃,摆这会不会影响交通?” 邬招娣不在意道:“影响啥?车辆绕行就好,谁家没个喜事。” 王西夏笑道:“我不太懂,没操办过这种事。” “没事,有不懂就问我。”看了眼院里忙活的人,回头问:“午饭都安置了吧?” 王西夏点头道:“都安置好了,一早就跟掌勺的交待了。” “那就行。我怕你年轻不大懂。大家都忙活半天,要是不管顿饭,后头家里再有事,没人愿过来搭把手。”邬招娣道:“这不是一顿饭的事,是个礼节。” “我明白,这次多亏了二孃。”王西夏诚恳道。 “也难为你了。”邬招娣拍拍她手,不再说话。心有戚戚,人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成熟。西夏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过比宝甃大三岁。 王西平拉了一车的桌椅回来,在太阳底下,一张张的往下卸。王西周端着碗饭,蹲在凉荫处不紧不慢的吃。王西夏要气死了,碍于人前不好发作,走到车前帮王西平卸。 王西平让她回院里,这使不上她,王西夏涨着脸不说话,把气都使到卸桌子上。王国勋骑着单车经过,朝着吃饭的王西周道:“西周,筷子拔的急点,西夏热的一身汗。” 王西周放下碗筷,慢吞吞的走过去,双手抱着一张桌面,有气无力的搬。王国勋叹口气,没话说,蹬着自行车走了。 王西平让王西夏回屋,她瞪着王西周问:“你没劲是吧?” 王西周跟没睡醒一样,打个哈欠道:“昨晚孩子闹了一夜。” “那你睡到十点才起……”王西夏忍住不再说。朝王西平道:“哥,你先回院里吃饭,晚会再卸。” “先卸吧,这三轮车别人急用。” 王西平一次搬三张桌面,卸完,浑身湿透,整个人晒到中暑。喝尽一瓶水,发动着三轮给人送去。 王与秋经营的是半民宿半农家院,逢周末节假,基本客满。王与秋特意围了个圈,专养鸡鸭,食客可自己进去捉。一般进去捉的,都是半大小孩。 比如现在,王宝甃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满头大汗的孩子,明明已经抓住,故意放走再继续捉。他爹明显已经烦躁,擦着头上的汗让他别玩,赶紧捉了回屋。 王宝甃拎着鸡回厨房给师傅,师傅要她去镇里买醋,这家人要吃醋焖鸡。王宝甃骑上摩托,一路轰到镇里,买了醋回来,全程不过五分钟。 五张餐桌已经坐满,还有家刚钓了鱼回来让厨房给炖的。王宝甃转了圈,好像使不上她,出来往前走了几十米,停在一家转让的民宿前。 王与秋刚提到这家民宿,这家是一对外来夫妻在经营,差不多有三年。妻子上个月跟一游客私奔,游客的媳妇来这一通闹,丈夫也经营不下去,前几天贴了转让。 王宝甃透过门缝往里看,只闻潺潺流水声,看不见景。往后退了几步看房子全貌,三层小楼,整栋房子被一层爬山虎裹着。门前是两排纯蓝色的绣球,一看就知主人下足了功夫。 王与秋说这家民宿最别致,妻子是位园艺师,丈夫是搞音乐的,经常能听到他家热闹的打鼓声,住宿率最高,最受年轻人欢迎。据桃色八卦,是丈夫先多次出轨女游客,妻子才报复性的跟人私奔。 王宝甃左右看一眼,往上一蹦,双手攀着矮瓦檐,爬上了院墙。朝院里扫了眼,一见倾心,非接下不可。正要往院里蹦,王与秋喊她,不得已跳下来,拍拍手,揉着酸疼的肩膀回去。 “疯了你!爬人墙头。”王与秋骂她。 “姑姑,我想接这家民宿。” 第二十三章 “疯了你!爬人墙头。”王与秋骂她。 “姑姑,我想接这家民宿。” “你妈同意?”王与秋问。 “管我妈什么事?” “你自己有钱?” “有,转让费多少?” “五十万。这家单装修就花了五十万。”王与秋伸出一个巴掌。 “不贵。” “这院只有五年合约了。”王与秋道:“合约到期后,每年有三万的地皮使用权。” 王宝甃没接话,心里暗盘算。 “你要是愿意回来,这民宿确实合适。就怕你受不了这乏燥的生活,经营没俩月就嚷着回城。” “不回。”王宝甃摇头道:“我已经在城里混不下去了。” “那你认真考虑,这不是件小事。”王与秋看她道:“我但凡有点精力,我就盘下了。” “一共有几间客房?”王宝甃问。 “九间客房。一间自住的卧室。”王与秋道:“你要真有意,我就给你列笔细账。你自个掂量。” “好,我要盘下来。” “有几家都有意向接,只是男老板不在国内,你掂量清楚了告诉我,我帮你压价。” “好。”王宝甃点头。 “你有五十万?”王与秋质疑。 “钱好说。”王宝甃含糊。 “我可跟你说,这老板要一次性付清。他不会跟你分期。”王与秋点破她,“别我都跟人谈好了,你这边钱不够。” “小看人!” “我还真高看不了你,你了不起有二十万。”王与秋道。 “我会拉资金。” “拉谁?你妈肯定拉不动,你爷爷没钱,我也没钱,你爸爱莫能助。” 王宝甃歪鼻子道:“我不问你们借。” “你问银行借?你妈不会让你拿东西抵押,镇里的房不值钱,要城里的房才……哎,你气什么?我这是给你理性分析。” 王宝甃转身上二楼收拾客房。大半晌,抱着堆床单下来问:“我工资多少?我不会给你白干。” “打扫卫生一个月3500。”王与秋道:“按理,你在我这学经验,你应该给我掏钱。不过我不跟你计较。这民宿要是谈成了,我要抽取两万的中介费。” “……” “我不要工资了,谈钱伤亲情。”王宝甃识时务,拎着扫把簸箕上楼。 “小样儿。”王与秋笑着嘀咕。 王宝甃拖完地出来,靠在三楼栏杆上眺望。溪里有一群游泳的人,溪边树干上绑了几张吊床,旁边稀稀拉拉着几顶帐篷。一个身穿绿色背心的男孩,拖着一个大袋子,穿梭在游客中间捡饮料瓶。 是甘瓦尔无疑。 王宝甃拎着拖把下楼,王与秋坐在前台算账。王宝甃看了会儿,凑过去问:“你真不打算再婚了?” “神经病。”王与秋骂她。 “爷爷都嘀咕好几次了,我妈一直在替你物色。” “起开起开……没事一边玩去。”抬头看她道:“管好你自个吧,你妈把你吹嘘的……” “不是吹嘘,是实际情况。” “你脸不臊?什么月薪五八万,落个三二万,给你爸买手表,给你妈买项链?你要真在这开民宿,你妈这台阶都下不了。” “不臊,又不是我说的。是受益人说的。”王宝甃顿了下问:“你说,我妈是不是在变相的问我要项链?替我爸要块表?” “有觉悟,嫂子有这意思。” “等我开民宿赚了钱,我一定买。”看王与秋道:“你真不打算再婚了!” “信不信我打你?”王与秋拿起计算机。 “咱王家俩镇花,上任是你,现任是我。上任镇花这么孤独,我感觉我下场不会好。据说女人越美命越不好。” “别在这胡扯八道。”王与秋捏她肚子道:“克制吧,有肚腩了。现任镇花是陈家姊妹,怎么也轮不着你。” “怎么可能?陈家人脸上不是坑坑洼洼,就是一脸粉刺痘。”王宝甃不服。 “那是曾经。你十八岁勉强算镇花,现在不行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说着拿出手机,扒开帖子道:“南坪镇美女排行榜,年前你位列第八,现居前五,很不错了。” “……” “昔日镇花里,我一直位居魁首。侄女儿,贴吧里说你,颜值不稳定,性情难相与。” “……” 尽管王与秋是昨日黄花,但风韵犹饶,举步轻摇,完全不像四十过五的人。就是命不好。二十五岁出嫁,三十五岁丈夫事故身亡。因丈夫隐瞒不育事实,身边没留下一儿半女。王国勋一直心存愧疚,王与秋的婚姻,是他一手撮合的。 王宝甃不喜吃桌,尤其是镇里。邬招娣才不管她喜不喜,大清早就拉着她起床,柜子里挑了件裙子给她。王宝甃托病,说浑身酸疼,邬招娣不假颜色。 王宝甃打扮妥当,跟着邬招娣去吃满月酒。王国勋问王与秋怎么没来,邬招娣说她不来,把份子钱带给了宝甃。王宝甃看王国勋,王国勋摆摆手,“跟你妈去吧,镇里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幺孙女。” 母女俩在路上碰到王阿玥母女,王宝甃跟王阿玥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王宝甃问:“阿玥不上课?” 阿玥母亲道:“刚上完回来。”摸摸王宝甃的裙子道:“真好看,桂枝穿这颜色显嫩。”捏捏她脸道:“跟朵花一样,是不是谈对象了?” “不急,宝甃小着呢。”邬招娣接话。 “怎么不急,桂枝跟阿玥同岁吧?都过二十七了!”阿玥母亲大着嗓门。 “宝甃刚过二十六。我们老早就改名了,别桂枝桂枝的,外人还以为你在喊我。”邬招娣有丝不满。 “刚过二十七吧?你是不是记岔了,明明跟阿玥同岁。”阿玥妈道:“咋还不让喊桂枝了?喊了半辈子都顺口了。” 王宝甃同王阿玥越过她俩,往前走。眼见都到门口了,阿玥母亲爽朗的笑了声,喊道:“桂枝,你这裙子有点透,都能看出里面的红裤头。” “……” “那是内衬。”邬招娣打圆场。 门口站了王西夏,王西周兄妹俩。邬招娣交待要把红包给西夏。王宝甃走过去,王西夏笑道:“怎么会在家?” “休假了。”王宝甃含糊道。 王西夏明白了,不再深问。招呼道:“你们直接上楼坐,里头开着空调呢。” “你嫂子呢?”王宝甃问。 “身子不舒服,在屋里头歇着呢。”王西夏也说的含糊。 王宝甃也不深问,递给她红包道:“这是我姑的,她今儿有事绊住了。” “行,你们先上楼吧,这会正热。”王西夏接过道。 楼房是旧式的,楼道在院外。这些年新建的宅子,楼道都是在客厅。王宝甃带着阿玥上楼,屋里摆了三桌,俩人找了桌没人的,坐在那嘀嘀咕咕。别的桌都在嗑瓜子吃糖,她们这桌啥都没。俩人闲极无聊,站在过道往院里看。 王阿玥指着掌勺的大厨道:“他做的席好吃,尤其是杏仁豆腐。年前我姥爷过寿摆席,就是请他掌的勺。” 院里角落的大蒸锅起笼,里面摆了十几尾鱼,掌勺的拿出来,又摆了十几碗米进去。合上笼喊道:“过来个人烧柴,火要旺点!” 王西平正挨桌摆饮料,迅速放完过去烧柴。 烈日正当头,他拿着几支粗柴,弯腰往火里放。背心被汗塌湿在身上,脸上的汗往下滴,肩上的汗顺胳膊淌。王宝甃下来,进客厅转了圈,打开冰箱拿了瓶水,拧开递给王西平。 王西平接过仰头喝尽,王宝甃撇嘴道:“看你这邋遢样,跟自己当爹了一样。”顺手抽了几张纸给他。 “没事儿。”王西平摇头,腾不出手擦汗。 “晒伤了。”王宝甃指指他肩膀。 “没事儿。”王西平看她问:“你在哪坐?” 王宝甃指指楼上,王西平抬头,王阿玥冲他挥手。王西平道:“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们留。” 王宝甃拎了兜瓜子糖上来,王阿玥小声道:“甘瓦尔他爸就是太老实,周围人都在凉荫底下打晃,只有他在日头底下……” “这是他亲堂哥的事。他不干谁干?” “好吧。”王阿玥剥着糖道。 已经十二点了,还没开席。邬招娣坐过来道:“娘家人还没来呢!” “娘家人怎么还没来?”王阿玥问。 “故意作王西周呗。”阿玥母亲道。 邬招娣扯扯她,示意小点声。阿玥母亲道:“怕啥?镇里早传开了,是王西周推了她媳妇儿……”王阿玥捂她妈的嘴。 说话间,外头停过来几辆车,娘家人来了。一群人面无喜色的下车,直奔主屋。阿玥母亲道:“怎么都是男人?像是来找事的?”楼下喊了声开席,陆续端着菜上桌。 王宝甃吃了三分饱,就要起席离开。王阿玥拉住她,非要等杏仁豆腐。王宝甃只好坐下,忍着阿玥母亲的噪舌。打她坐下起,跟这个婶子扯扯,跟那个大娘拉拉,话题永远围绕着桂枝,围绕着王阿玥,围绕着她俩的年龄。不时还发出爽快的笑。邬招娣把话题给扯开,她就有本事跟拢回来。 王宝甃等不了了,正要起席,杏仁豆腐上来了。拿着勺子刚要盛,一碗白嫩嫩的杏仁豆腐,被挖的七零八碎,上面飘了层油渍。王宝甃放下勺子,胃口倒尽。哪有咸勺子直接舀甜食的?王阿玥干瞪着眼,也一勺没舀。 俩人结伴下楼,王宝甃喊住王西平,王西平问她:“吃好了?” “没,我想吃杏仁豆腐。” “好,你等着。”转身回客厅,从冰箱里端了碗给她。 “你吃了没?”王宝甃问。 王西平擦着汗,点点头。 王宝甃端给王阿玥,俩人站在角落吃。王阿玥道:“甘瓦尔他爸对你真好。” “何出此言?” “他给你留了杏仁豆腐。” “……” “你就值一碗杏仁豆腐。”王宝甃道。 第二十四章 屋里响起一道摔碗声,俩人顿了下,王宝甃探头出去看,一个壮男人拽着王西周的衣领,王西夏在旁边劝。王阿玥小声道:“娘家人真聪明,吃饱了才找事!” 刚出月子的媳妇被娘家人搀着要带走,王西夏她爹抱着孩子追出来,周围一圈人看笑话,没人愿上前。 邬招娣过去接过孩子,凑到王西周媳妇前,不知说了什么,娘家人死活要带闺女回去,刚出生的外孙都不要。王西夏走到她嫂子面前,拉着胳膊恳求,她嫂子红着眼垂着头。 男声气势浑厚,说妹妹嫁到你们家没享一天福,临盆前还遭一顿打。王西周低声解释,那边人直接推搡动手,把宴席都掀了掀,屋里砸了砸。王西平过去制止,让他们有话坐下说,那边骂了几句难听话。王西周说了句什么,娘家人突然炸毛,男女骂着围攻过来。 邬招娣在里头劝架,王宝甃要把她拉出来,不妨被王西平扯开,胳膊上溅了点热水。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王西平又替她挡了下,把她们女人推屋里,转身回去打架。 邬招娣扯过王宝甃看了看,站在窗口往外骂:“你们这群畜生,朝女人身上泼热汤,你们算什么东西!报警报警!赶紧报警!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院里火上烧了一大锅甜汤,她娘家人舀起一大勺乱抡。派出所过来控制场面,王西夏先声夺人:“娘家人进门张口要十万,我们说两万行不行!他们不说话坐下吃饭,吃完说少一分都不行,非要把我嫂子从床上搀走!我们说钱不够,他们就开始打人骂人,掀桌子砸屋子,往我们女人身上泼滚烫的汤!” 娘家人那边要说话,王西夏指着他们道:“我嫂子是他们家养女,她哥嫂三天两头打电话借钱!我嫂子生孩子让他们来医院,他们不来,今个摆满月酒就过来要钱!”拉过王西平道:“我哥只是劝架,被他们用滚汤泼了一身!” 闹剧结束,邬招娣回家感慨万千。朝王宝甃道:“看看吧,这就是嫁不好的下场。”王宝甃懒得接话,上楼抱了堆衣服,蹲在院里洗。 没过一会儿,一位门里嫂子过来,朝邬招娣打听王西平。王宝甃竖起耳朵听,这嫂子有个刚离婚的外甥女,比王西平大三岁,身边带了个十岁的女儿,想给他们撮合撮合。 邬招娣嫌不合适,二婚就算了,年龄大三岁,还带个十岁的孩子。 这嫂子也看出邬招娣的意思,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说是三十五岁,但看起来像二十六七岁。有车有房有生意,商场里经营一家化妆品专柜。她外甥女什么都不图,就图男方人品好。 王宝甃晾好衣服,收拾了杂物间,从里头拎了几桶漆出来。邬招娣送走本家嫂子,问她拎那玩意干啥。王宝甃问:“哪来的油漆?” “你爸买的,不知道他捣鼓啥,反正没用上。” “那我拎到王西平家。” “你别给我找事。这不是刷里屋用的,这是刷外墙的廉价漆。” “我不刷里屋。”说着拎到门口石墩上。 邬招娣取窗帘下来洗,王宝甃问:“她外甥女怎么样?” “长的倒是福气相,就是年龄太大婚龄长。这说媒要讲水平,说不好让人膈应。”邬招娣世故道:“咱家西平好歹堂堂正正的人材,人品德性没话说,再怎么着也是头婚吧?还不至于娶一个结过十年婚的人。” 王宝甃啃着苹果,表示认同。 “看着不像三十五的人。要是结婚一年半载的离了,我还能帮忙张罗。这孩子都十岁了,西平总不能养一个两个都不是亲生的吧?”邬招娣回头道:“主要你这嫂子不会说话,也是活到五六十岁的人了。” “她说什么了?” “她说一方面看中西平的人材,一方面西平家里没老人,事少,怪方便。”邬招娣撇撇嘴。 “对了,陈家那谁……陈淼是不是你同学?”邬招娣问。 “中学同班。” “说是十月份要结婚来着,春上分手了。回头你问问她,要是有意,我给西平撮合撮合。这丫头以前还来过咱家,怪有家教的。” “除了我是土匪,别人家闺女都是闺秀。”王宝甃歪歪鼻子。 “这事你搁心里,有时间问问?”邬招娣抱着窗帘丢到洗衣机里。 “现在问不合适,回头再说。”王宝甃应道。 邬招娣骑着电车要出去,王宝甃拦下道:“我先出去一趟,五分钟!”骑着电瓶车到诊所,买了消炎药,买了支京万红。 邬招娣看见她手里的药,拍手道:“对对,我说忘了什么事来着,赶紧给西平送去,要不是他替你挡下,这烫到脸就毁容了。” 王西平家里没人,估计不是在派出所,就是在王西夏家。王宝甃拎着油漆到花池,找了几块板过来,蹲下调色。 甘瓦尔放学回来,蹲在她面前看。王宝甃在水泥花池上画了幅抽象的画。甘瓦尔问她画的是什么?她说好看就行,甭管画的什么。毛刷递给他道:“你试试。” 甘瓦尔指着西屋,“我想画我屋里的墙?” “屋里不行,这油漆不好。” “没事,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这漆里有毒。”王宝甃道:“闻多了会死。” “……” 甘瓦尔拿着刷子问:“我该怎么画?” “随便,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起身走到西屋,推开门往里看。屋里有张新学习桌,有张蓝色的床。墙上贴了几张海报,一张火箭发射图,一张战斗机图,一张直升机图。 关上屋门出来,踩着单车转了圈,打量道:“挺爱惜的。” “这掉漆了,还凹了一块。”甘瓦尔指着车梁。 “没事,我给你补补。”蹲下调颜色道:“这单车是王宝猷的,他都没怎么骑。”朝车梁凹处画了个蜘蛛侠问:“好看不?” “好看!” “你喜欢什么颜色?” “不知道,什么色都行。” “回头帮你屋里刷漆。刷成蓝天色!”俩人正说着,王西平推门回来。 王宝甃抬头打量他,“处理完了?” 王西平点点头,看着花池道:“好看。” “哪好看?”王宝甃问他。 “画的画好看。” “我画的什么?” “……” 王西平脱掉背心,掀开门帘,拿着衣服进了淋浴间。王宝甃问:“背上不是烫到了?” “没事儿。” 淋浴间传来淅沥沥的水声,王宝甃拿着画笔,沾了下油漆,根据甘瓦尔的要求,在车尾梁上画着蜘蛛侠。 王宝甃撩了下眼皮,看了眼淋浴间门帘下露出来的小腿,喊道:“我给你买了药。” “什么?”王西平关了淋雨。 “我说,你腿毛真重。” “……” 王西平往里挪了挪,不搭理她,开了淋雨继续洗。没两分钟,抬起一条腿,放下来的时候,小腿上是泡沫。再抬起另一条,再放下的时候,双腿都是泡沫。淋浴间静了会,然后又响起流水声,大量的泡沫顺着小腿流。 “你在洗头?”王宝甃问。 “什么?”王西平关了淋雨。 “我说,你洗澡的步骤不对。应该先洗身子再洗头,不能头跟身子一块洗。” “……” 王西平擦着头出来,看了她一眼。 “洗发水只能洗头发,不能用洗头的泡沫洗身子。”示意里头的灯泡道:“开着灯呢,你洗澡的影子都映在了门帘上。”吹吹画好的蜘蛛侠,起身活动着麻掉的腿。 王西平憋了半晌,愣是没说一个字。回头看了眼淋浴间,往绳子上晾着毛巾道:“我明天换个淋浴间。” “要换的,男人洗澡行,被人看了就看了。女人不行。”又改口道:“换不换都行,反正你们家没女人。” 王西平要说话,王宝甃道:“我是你哥们儿,是土匪。”一句话把王西平堵了回去。 “……” 王西平太累,随便煮了泡面将就着当晚饭。收拾了厨房回堂屋,王宝甃道:“背心脱了,我给你涂药。” “不用。” “药都买了,不涂浪费。” 王西平脱了背心,确实烫的不重,只有大面积红肿,并未起泡。王西平解释道:“那锅汤是早做好的,没那么烫。” “趴上去,我给你涂层烧伤膏。”王宝甃指着沙发。 王西平趴沙发上,王宝甃拿棉棒擦了碘伏,拿书扇着晾干道:“睡眠怎么样?” “还好。” “我也还好。”王宝甃活动着脖子。 王西平闭着眼,有点昏昏欲睡。王宝甃涂着烧伤膏道:“有人看中你了,想把她外甥女说给你。不过我妈拒绝了,那女人长的还行,经济也可以,就是年龄大婚龄长。” “婚龄?” “她有段十年的婚姻。今年三十五。”王宝甃道:“我妈说就算你娶个二婚,婚龄最好是一年半载,年龄控制在三十岁以下。我觉得没错。我妈不轻易跟人说媒,说不好落人埋怨招膈应。” “我不能娶个未婚?”王西平好奇。 “不好娶。” 王西平看她一眼,不接话。 “我知道,但你要面对现实。不傻不残的姑娘一般不会看上你。”顿了一会,分析道:“倒也不是,兴许那姑娘能看上你,但她家里肯定看不上你。” “你是认真的?”王西平看她。 “我像在开玩笑?”王宝甃反问。 “我一辈子独身。” “嗯,这是维持尊严的最好方式了。” 王西平没理她,捻着手腕上的红绳。 王宝甃想了会道:“不是你人不好,是当下择偶观就这样,父母都想子女找个人品家世相当的,你穷的叮当响……”止住话,改口道:“我有个同学好像二十七,你要是有意向我帮你问问?” 第二十五章 王宝甃想了会道:“不是你人不好,是当下择偶观就这样,父母都想子女找个人品家世相当的,你穷的叮当响……”止住话,改口道:“我有个同学好像二十七,你要是有意向我帮你问问?” “我一辈子独身。” “她是未婚。”王宝甃认真道:“我不给你介绍二婚的。” 王西平没接话。 王宝甃推推他,“诶,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王西平摇头。 王宝甃活动了下肩膀,看他小腿上的汗毛,伸手摸着道:“挺软的,不扎手。” 王西平痒的坐起来,不让她摸。王宝甃直视他胸肌,好想摸,但又不好放肆。指着他胸口问:“为什么有腿毛,没胸毛?” 王西平套上背心,起身道:“我帮你捏捏肩膀?” 王宝甃趴沙发上,王西平捏着她颈椎,“很僵硬。” “我以前做过牵引。” “力度怎么样?” “舒服。” 王西平捏了会,发现人睡着了,进屋给她拿条毯子,刚盖上,王宝甃睁开眼看看,伸出条胳膊给他。王西平捏着她胳膊,她又舒服的睡着了。 夜已深,王西平在院里站了会,手拨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回屋看了眼时间,已凌晨一点,沙发上的人正酣睡。十点接了个电话,是王与祯打的,他知道宝甃在这,也就没再打。王西平俯身抱起她,放到里屋的床上。 周末野餐,王西平在烤架前燃火,甘瓦尔在溪里叉鱼,王宝甃与王阿玥半躺在野餐垫上聊天。俩人聊到民宿,王阿玥让她考虑清楚,最好跟邬招娣打声招呼。 王宝甃踌躇了会,问她要不要合伙经营。王阿玥当下拒绝,不是她不愿意,是她没钱。她一年工资不过四五万,寒暑假出去一趟就没了。王宝甃看着摇摆的杨树叶,不言语。 王阿玥又道:“合伙我没实力,你要是用钱,我能借给你五万。” 王宝甃捏着她胳膊道:“回头再说吧。” “你缺的多?”王阿玥问。 “我姑姑说得四十七万,我只有二十万。” “我们镇银行能贷款啊,大学生创业贷款,你大伯是镇长,这不是一句话的事?”王阿玥道。 “我咨询过了,我的情况只能贷几万。我大伯就算了,这点事犯不着。我能借来钱,只是不想借。我还是想找个合伙人。”捡了片杨树叶,遮住眼道:“要是跟人合伙,我能自由点。” “可是合伙生意,潜在的后遗症大呀!” 王宝甃捏她肚子上的肉,王阿玥推她道:“你肚子不也有肉,老捏我干啥?” “你的肉肥Q弹。” 王阿玥跑走,王宝甃走到王西平身边,催他道:“还没熟?” “马上好。” 王宝甃拧了瓶水给他,王西平喝了口,王宝甃指着肉道:“多撒点辣椒粉。” “好。” 王西平递给她支肉串,王宝甃吹着咬了块,肉在嘴里翻滚。王西平问:“熟了没?” 王宝甃取下一块,喂他道:“你自己尝。” 王西平嚼着道:“差不多。”两条狗围着他们打转,王宝甃各喂它们一块。 王西平又递给她串,王宝甃取下来用生菜裹着,填嘴里嚼。又用生菜裹了块,喂到他嘴里。 王宝甃朝溪里的俩人喊了声,冲他们示意烤串,回头拉开罐啤酒。王西平道:“把酒放到溪里。” “天才!”王宝甃夸道。拎了两罐啤酒丢到溪里镇着。 树上有蝉鸣,王宝甃看了眼,朝甘瓦尔道:“叽鸟皮220一公斤,活叽鸟90一斤。” “什么是鸡鸟?”甘瓦尔问。 “蝉。” “懒爬子这么值钱?”甘瓦尔瞪着眼。 “什么是懒爬子?”王阿玥问。 “爬猴。” “什么是爬猴?” “……” “捉了卖给谁?”甘瓦尔问重点。 “活蝉卖给我姑姑,蝉皮卖给药店。” “我跟宝甃念大学时,活蝉50一斤,我们一晚上能捉四斤。”王阿玥笑道。 “蝉不值钱,知了值钱。”王西平纠正她们。 “蝉跟知了不一个玩意?”王宝甃看他。 “蝉的幼虫是知了。”王西平再次纠正。 “蝉的幼虫是叽鸟儿。”王宝甃道。 “蝉会叫,知了不会。”王西平坚持。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声声的叫着夏天!”王宝甃唱给他听。 王西平不再言语。 王宝甃到溪里拿啤酒,找了一圈问:“王西平,我的啤酒呢?” “……” 王宝甃在十几米处的一个石头缝,找到了她的啤酒。打开递给王西平,王西平摇头,王宝甃喝了口,嚼着肉串感觉不对,取下一块肉递给王西平,他张嘴吃掉。 王宝甃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就是不说话。王西平懒得理她。王宝甃凑上前问:“肉香不香?” 王西平反应过来,不作声。 “你破戒了。”王宝甃幸灾乐祸。 …… 东方欲晓,燕雀啼。 王西平站在槐树底下热身,王宝甃穿了身运动服,拧了个丸子头,朝他走过来,手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会不会太早了?有点凉。” “你约的六点。”王西平看她。 “我又不懂?”王宝甃打着哈欠道:“听说太早跑步不好,伤阳气。” “你说怕晒伤……” “跑吧,太阳要出来了。”王宝甃催他。 “先热身。”王西平教她拉伸。 T恤有点紧,肚腩凸了出来,王宝甃吸着肚腩,想要维持体面。 “放松,不要吸肚腩。”王西平道。 王宝甃索性把肚腩泄了出来,低头看了眼,手捏着一圈赘肉不言语。王西平看了一眼,别开脸,无意跟她对视,大半晌憋了句:“可以吸肚腩,没事儿。” “你什么意思?”王宝甃脸微红。 王西平不接话,抬脚跑步。 “我妈把衣服洗缩水了。” 王西平忍住笑,加快了脚步跑。 王宝甃追上去,王西平加速跑。王宝甃站在原地,叉着腰看他,扭头往另一条道跑。王西平回头,止住嘴角的笑,折回去跟她一道跑。 王宝甃没跑一会儿,喘的不行。王西平道:“循序渐进的跑……”话没落儿,王宝甃又较了劲跑。 王西平跟在她身后道:“你不胖,肚腩肉肉的挺好。” “要你说!我身高168,体重118,标准身材。” “对。”王西平点点头。 “你什么意思?”王宝甃看他。 “……??” 王宝甃拽了根狗尾巴草,看了眼金黄的麦田,朝他道:“你跑吧,我跑不动了。” “我们跑到下溪村口?”王西平指着不远处。 “行吧。”王宝甃勉强道。 王西平跟着她的节奏跑,不时叮嘱些跑步的技巧。王宝甃面色涨红,汗顺着脖子淌,跑到村口叉着腰喘气:“我不行了。”说着蹲了下来。 “很棒。”王西平夸道。 “你怎么不喘?都不出汗?” “我跑习惯了,要大半个钟才出汗。” “那你去跑吧,我在这等你。”王宝甃指着野地道:“我摘些马齿菜。” 王西平跑走,王宝甃蹲下摘野菜,没一会儿,几个庄稼人过来,身后跟了两辆收割机,麦子成熟了。这片麦田是隔壁李村的,南坪镇自己的田,被工业区征收建成了各个厂房。 王西平跑回来,王宝甃坐在田埂上编狗尾巴草,身边是一堆马齿菜。王西平的背心溻湿在胸口,随着喘气的节奏,胸前一鼓一鼓。王宝甃仰头看他,想跟他打个商量,想想作罢。 王西平坐在她身边,看着麦田里的收割机,胸口有点痒痒,低头看,一根狗尾巴草在作乱。 王宝甃看他,“商量件事呗。” “什么事?”王西平拨开她的狗尾巴。 王宝甃两根手指,学小人走路状,在他胳膊上游动,停在肩膀上徘徊,嗖的往下,戳了戳他紧实的胸肌。 王西平看着她不作声。 王宝甃捏捏他胳膊,夸道:“实在!” 王西平别开脸,笑了笑。 王宝甃趁机摸了下他胸肌,“哇偶~” 王西平捂着胸口要起身,王宝甃拽他胳膊,指指地上的马齿菜。王西平两个大掌抓住菜,往回走。 王宝甃跟在他身后偷袭了下,哈哈大笑。王西平两手抓着菜,拿她没法,只能抬腿跑。王宝甃边追边笑,因王西平两手抓着菜,胳膊没法来回摆动,跑起来的姿势很滑稽。 第二十六章 王宝甃约王阿玥去吃老周记,王阿玥不去,说正在减肥。王宝甃强行把她拉出学校,少吃一顿瘦不了。 老周记在镇里经营了十五年。左边初中,右边小学,往前一公里是高中。从最初摆摊卖茶叶蛋,馍夹菜,到后来开店卖凉皮,热干面,麻辣烫。 王阿玥找桌子坐下,拿着纸巾擦桌面,王宝甃问她吃什么,她说随便。王宝甃点了份麻辣烫,串了根烤肠给她,王阿玥摇头,“我真不吃。” “不吃拉倒。” “我瘦七斤了。”王阿玥伸手指道:“三个月。 “我跟着王西平跑了两天,一两没瘦。” “两天你都想瘦?” “重在参与,减肥不是目的。”王宝甃道:“我习惯了早起,闲着也闲着。” “王西平跟你们家离的远吧?”王阿玥问。 “什么离的远?” “门里的关系啊?” “我也弄不清。”王宝甃想了会道:“我爷爷说,他父亲跟他爷爷的爷爷是亲堂兄。” “……” “你曾祖父跟他高祖是堂兄弟?”王阿玥问。 “我听不懂,高祖是谁?” “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即为曾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即为高祖。”王阿玥解释。 “……” “我要吃饭。”王宝甃端过麻辣烫,脑袋一团乱。 “你们两家关系够远,快出五服了。”王阿玥随口道:“结婚都合法了。” “说什么呢?”王宝甃看她。 王阿玥左右看两眼,小声道:“年前有人跟我相媒,王西平。” “王西平?”王宝甃诧异。 “对呀,是西夏托人问的,我妈嫌王西平有孩子,找个理由给拒了。”王阿玥道。 “什么理由?” “没出五服。”王阿玥道:“我跟王西平同辈,都是王家族里的第五代。按理,我应该是西字辈,但我爷爷跟族里闹了矛盾,我们家这支就单过了。” “还有这事?” “我爸是宝字辈,跟你平辈。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爷爷跟族里闹的很僵,最后就脱离了组织。” “为啥?”王宝甃好奇。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没提过。” “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王宝甃道。 “我爷爷离开以后,我们家才跟族里打交道。”王阿玥道:“反正就是他们老一辈的事,我也闹不懂。我记得小时候去你家玩,我爷爷就很生气。” 王宝甃消化了一会,喝着冷饮问:“如果王西平没养子,你就嫁给他了?” “你什么理解力?西夏托人跟我妈提过,我妈嫌他有养子拒绝了。但这事我跟王西平都不知情,上次西夏家摆满月家,我妈才跟我提了下。” “不一个意思?要是没甘瓦尔,你就跟王西平成了?” “……” “那也得我跟王西平同意。” 王宝甃喝了口汤,总结道:“王家秘闻。”看她一眼,放下汤勺问:“打个比方,就我们两家的关系而言,王宝猷能不能娶你?” “你这是什么比方?”王阿玥问。 “我不是不懂?” “能,只要我家没意见,你家没意见。”王阿玥道。 “明白了。”王宝甃夸道:“语文老师就是语文老师,你这么一理,我都懂了。” “你懂什么?” “你总说我压你一头,从未喊过我一声姑姑。现在有一个方法能让你出口恶气。” “什么方法?”王阿玥洗耳恭听。 “你嫁给王宝猷,你永远压我一头!” 王阿玥难为情的直跺脚:“哎呀!你怎么是个烦人……”话未落,人立刻端庄了起来。 门口进来一男人,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接着电话,扭头跟王宝甃对视,朝她点了下头。 王宝甃回头看王阿玥,她紧张的手脚不是。 男人挂了电话,朝她们招呼了两声,扫了码付款,拎着饭道:“毛毛虫,钱付过了。” “陈正东,谁让你付的,我侄女请我吃饭呢。”王宝甃不乐意。 “那对不住,借花献佛请你们了!”陈正东痞笑道。 “少拽成语,借花献佛是这么用的?”朝王阿玥道:“语文老师,你替他纠正下。” 王阿玥垂头喝汤。陈正东道:“我先行一步了。” 陈正东骑上摩托离开,王阿玥才抬头,伸手掐了王宝甃一下。王宝甃轻飘飘道:“出息,脸比碗里的蟹柳都红。”王阿玥不理她,挑着碗里的青菜。 “喜欢就表白,都十年了。” “他有女朋友了。”王阿玥道。 “打初中他就没单身过。”王宝甃拿出手机,把陈正东微信推荐给她,“你跟他表白,要么在一起,要么断了念头,有点我们北方姑娘的飒爽劲,别磨磨叽叽的……” “你不懂……” “我就不懂了,你在异性面前举止自然大方坦荡,怎么一看见他就不吱声了?” “我不喜欢他们……算了,跟你说不明白。”王阿玥道。 “陈正东不是个好鸟,他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他既不追你,又不拒绝你……” “他怎么知道?”王阿玥打断。 “你这呆瓜样一看就明白。”王宝甃说的不自然。 “你跟他说了?”王阿玥看她。 “一点半了,你该回学校了。”王宝甃催她道。 “你怎么是个烦人精吶!”王阿玥气呼呼的出去。 王宝甃追过去,拐着她胳膊道:“喝杯奶茶吧。” 王阿玥红着眼窝问:“你什么时候说的?” “高考结束。” 王阿玥愣住,大半晌问:“你怎么说的?” “我截住他,问他喜不喜欢你。” “他怎么说?”王阿玥看她。 “都十年了,我忘了。” “你怎么能忘呢?” 王宝甃想了会道:“他好像说有喜欢的人了。” 王阿玥没作声,跟着她一起买奶茶。王宝甃递给她一杯,王阿玥问:“你都没跟我说过?” “本来是找你邀功,没想到会搞砸。” “不是你搞砸,是他不喜欢我。”王阿玥喝着奶茶道:“算了,我也不喜欢他了。”说着别过脸,挥挥手往学校去。 王宝甃看着她背影,拿出手机,把陈正东拉黑。永世拉黑。 骑上电车要回家,想了下,拐了趟超市,拎了一兜的啤酒,一兜的零食,又买了盒小龙虾。欲使人堕落,断其工作。 王西平站在八仙桌前,搜索频道,死活搜不到CCTV5。他买电视就为了看世界杯。搜不到很急人。 王西平正跟遥控器较劲,王宝甃拎着袋子进来,看了一眼遥控器,把啤酒小龙虾放冰箱,站他身边,看他调台。 五分钟过去了,王西平在手心磕磕摇控器,电池抠出来重新安装,捣鼓了一阵儿,还是不行。 王宝甃指着墙上的钟,“不急,这才五点,世界杯是八点。” “摇控器坏了。”王西平下定论。 “坏是没坏,昨个都用了。” 王西平不接话,拉开抽屉翻找东西。王宝甃问:“你找什么?” 王西平不言语。 王宝甃鼻子哼了声,撕开包薯片,卡茨卡茨嚼着,看他脸色问:“今晚是乌拉圭?有苏亚雷斯吗?” 王西平找出电视售后卡,给对方打电话,说刚买的电视遥控器坏了。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王西平拿起遥控器,按照售后的提示操作,大半晌无果,售后得出的结论是电视坏了,建议他把电视封箱发回,公司重新给他派台新的。王西平问需要多久,售后说这型号缺货,大概一个礼拜才能派送。 王西平沉默了会,把遥控器装好盒子,看王宝甃道:“今晚是乌拉圭,有苏亚雷斯。” “你要把电视发回?”王宝甃问。 “售后说电视出了问题。” “你太温了,应该发脾气。” “发脾气能解决?”王西平看她。 “能,至少心里舒坦。” “我没不舒坦。” “你有,你不能看世界杯了。” 王西平不接话,倒杯水问:“你喝不喝?”王宝甃伸手,王西平递给她杯,自己端了杯站在电风扇旁。 王宝甃看他一眼,拿过书架上的机顶盒遥控器,站在八仙桌前,对着机顶盒,调到CCTV5。 回头看他:“我能炖只小公鸡吗?” “……” 王西平痛快的宰了只鸡,王宝甃焖了个醋焖鸡,满院子飘酸。 鸡已焖好,王宝甃不让吃,要等到八点整。篱笆墙上剪了把月季,装进浅口瓶,摆到饭桌上。 世界杯开场,三个人开饭。 甘瓦尔嚼了块鸡肉,酸的皱脸,扒口米道:“太酸了。” “冰箱里有小龙虾,你给我留一半。”王宝甃道。 甘瓦尔端着龙虾进厨房,王西平嚼着鸡肉,眼睛不离电视屏。自从上次野餐吃过烤肉,就没再忌讳荤素。 “你不能吃了一次肉就破罐破摔,我有罪恶感。”王宝甃闲哒哒道。 王西平看她,王宝甃道:“我无意喂你了一块肉,你就不再斋戒?跟我坏了你修行似的。” “没事,斋戒日过了。” “你不食素了?” “除了斋戒日,以后饮食正常。”王西平道。 “你心就不诚……”话没落儿,鸡块掉到桌面,纸包起来丢进垃圾桶,“你家要换张餐桌,这桌面脱漆严重,掉上去的食物不能吃。” “好。”王西平眼睛不离屏幕。 晚饭后,甘瓦尔刷了锅碗,回房间复习功课。王宝甃对世界杯兴趣不高,纯属凑热闹,在甘瓦尔房间转了圈,辅导他了两道题,回堂屋摇呼啦圈。王西平坐在沙发上看赛事,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摇了十几分钟,头发汗腰发热,王宝甃站在风扇前吹。 “没效果。”王西平好心道。 “怎么有效果?” “管住嘴。” “……” 王宝甃半躺在沙发上,拿过手机给王与秋回微信。俩人聊了会,王宝甃看眼王西平的标准坐姿,抬手把他一条腿放到沙发上。王西平看她,王宝甃道:“自个家里不必拘束。”说着把胳膊肘撑在他腿上。 第二十七章 王与秋说民宿老板要九月初才回国。王宝甃拧着眉头,还要再瞎晃两个月?邬招娣看她的眼神明显已经不耐了。 手指缠了东西不自觉的绕,王西平拍她手,王宝甃愣了一下,看了眼手里的数根腿毛,安抚性的揉揉他小腿。 “你不是喜欢世界杯?”王西平问。 “我喜欢能下注的世界杯。” “……” “赌·球违法。” “上届就能买球,微信支付宝都支持。”小指掏着耳朵问:“有挖耳勺没?” 王西平递给她串钥匙,王宝甃擦擦挖耳勺,侧头掏耳朵道:“我无聊了。” “你不是接了间民宿?” “诶,你怎么知道?” 王西平没接她话。 “老板不在国内,说是九月初才回。我怕这俩月有变动。”王宝甃问:“你说,我要不要转给他笔订金?” 王西平斟酌道:“钥匙也不在国内?可以先租了,等他回来再正式签合同。” “我也是这意思,他说民宿里还有私人物品,不方便给钥匙。” “你怕他有什么变动?”王西平问。 “陈家人也在跟他联系。我姑姑之前谈到了四十七万,现在少五十万不行。”擦擦挖耳勺道:“我帮你掏耳朵。” “不用。”王西平摇头。 “我不掏,我就看看。” “不用,我耳朵很干净。” “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 王西平要起身,王宝甃拽住他,“我就看一眼,我不掏。”说着打开手机照明,扯住他耳朵往里看,我靠,里面有一大坨,感觉掏出来很过瘾。 王西平避开道:“很干净。” “你坐着掏,还是躺着掏?”王宝甃给他选择。 “我不掏。” “里面有耳垢,不掏出来你会聋。”王宝甃吓唬他。 “没事,耳垢不用掏,它会自己排……” “你从没掏过耳朵吧?”王宝甃打断他。 王西平捂着耳朵,不接话。 “你必须要掏,长时间不清理会侵入脑子,影响智商。”王宝甃循循善诱。 王西平坚决不掏。 “你不掏我把你家信号弄没,你一个台都搜不到。”王宝甃直接威胁。 “……” 王宝甃示意腿上的枕头,王西平侧趴过去,王宝甃还没掏,王西平就往后躲。 “别紧张,看球赛。” “你轻点。”王西平叮嘱。 “我有经验,阿玥跟樱子的耳朵都是我掏的!”王宝甃稀罕道:“诶,你耳垂会动。” 王西平直起身子,不掏了。 “我不提了,趴下趴下。”王宝甃急道。 挖耳勺刚探进去,王西平鬓角的青筋凸起。王宝甃道:“放松。” 王西平哦了声,状态依然紧绷。 王宝甃拿根棉签,在外耳道转圈问:“不疼吧?” “不疼。” “掏耳朵很舒服。”说着棉签一点点进入内耳,轻摩擦着道:“你鬓角有痣,爱招烂桃花,婚后易出轨。” “……” “我记得你叫桂枝。”王西平问, “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你哥老是在饭口找你,站在电线杆旁喊王桂枝。” “我高中就叫宝甃了。”王宝甃问:“很舒服吧?” “还行。” “你闭眼干啥?” “本能。” “本个屁,你就是舒坦上了。”说着把棉棒换成挖耳勺,揪着他耳朵往里看。王西平要抬头,王宝甃看他,“你干嘛?你舒坦了我还没过瘾。” “你轻点。”王西平不情愿的趴下。 “最近睡的好吗?” “差不多。” 王宝甃手指轻抚他鬓角,试图安抚他情绪。挖耳勺探进去,压住兴奋,屏住呼吸,挖那一坨耳屎。王西平动了下,王宝甃道:“sorry,我轻点。” 王西平捂住耳朵,死活不让她再掏。 “真的很大很大很大一坨,我就碰了一下……”话未落儿,王西平跃到门口。 “怪矫健吶。”王宝甃看他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掏,不掏我心里堵。” “不掏。” “我掏的疼?” “疼。” 王宝甃想了会道:“这样子,我明天买瓶软化剂,软化了再掏?” 王西平同意,只要不现在掏就行。 王宝甃指着他身上T恤问:“怎么不穿背心?” “……背心洗了。” 王宝甃拿出啤酒小龙虾,歪鼻子道:“谁稀罕摸你。” 王西平看她,“我给你加热。” “不用。”话刚落,王西平端着进了厨房。 王宝甃解下发圈,捋了把头发,几十根头发耷在手上。走到院里伸个懒腰,朝厨房道:“我回了。” “热好了。”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又不太想吃了,看看端着小龙虾的王西平,如果说不吃,显得太作,揉揉肚子折回堂屋。 “你吃不吃?”王宝甃问。 王西平看她一眼,点点头。 王宝甃拉开罐啤酒推过去,王西平摇头,“我不喝。” “看世界杯,就要啤酒配龙虾。”说着戴上一次性手套,看着屏幕问:“下一场是谁?” “摩洛哥对伊朗。” “德国队是什么时候?” “后天,德国对墨西哥。” 王宝甃点点头,低头剥着小龙虾。俩人边吃边看赛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了南坪镇的一景一物,聊了街里的老周记。也像个老友一般,聊了各自的状态,不如意的生活。 王西平滴酒未沾,王宝甃喝了六罐。 王西平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问她道:“困不困?” “你困了?”王宝甃反问。 “不困。”王西平摇头,”你要是用钱,我这边有三十万。” “哪来的?”王宝甃震惊。 “我爸借出去的,年初收了回来。” “你留着应急。”王宝甃摇头道:“你目前没工作……”止住话,看着他道:“我们一起经营民宿吧!”王西平没接话。 “我算了笔账,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两年内绝对回本。一共五十万,咱俩各拿一半。”王宝甃道:“你考虑看看?” “好。”王西平点头。 “你不考虑?” “没什么要考虑的。”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种人!”王宝甃拍胸脯道:“我这人没毛病,就是有点情绪化,犯病了你别理我就行,我自己会消化。” 王西平笑了笑,没作声。 王宝甃凑近他看,指着他鼻头道:“有黑头,明天我给你清了。” “不用。” “用,我超喜欢掏耳屎,挤粉刺痘痘!” “长痘了。”王西平指着她额头。 “不能挤,还不熟。”王宝甃摸了下痘痘。 俩人静默了会儿,各自陷入沉思。王宝甃被蚊子咬了下,缓过神一巴掌拍死。回头看了眼王西平,托着下巴认真打量他。 王西平有感应的抬头,王宝甃问:“我能问件私事吗?”组织了会语言,问不出来。旁敲侧击道:“镇里的水会去过吗?” “去过。”王西平点头。 “啥时候去的?” “年前。” “够久了,这几天我请你。”王宝甃大气道。 “不用,家里能洗。” 王宝甃碰他一把,挤眉弄眼道:“明人不说暗话。” “什么意思?” “老鳏夫嘛,我理解。” “……” 王西平不想理她,收拾着桌面道:“我冬天是去洗桑拿。” “我知道。”王宝甃说的意味深长。 王西平张张嘴,再不搭理她。 王宝甃站院里伸了个大懒腰,王西平拎着空啤酒罐出来,装进袋子里道:“你回里屋睡会。” “王西平,咱们去下溪村……”回头找不见人,王西平躺在沙发上睡觉。 王宝甃碰碰他,“诶,天快亮了,我带你翻墙看民宿……” “不去。”王西平摇头。 “回来再睡。”王宝甃拽他。 “不去。”王西平翻个身。 王宝甃也躺上去,使尽的挤他。 …… 今年的端午节跟父亲节撞上了,王宝甃老早就准备了礼物,一块手表,一个烟袋锅子。 一早王国勋就过来,说是要跟大儿子一家去西安。王宝甃看看王与祯,王与祯没动作。王国勋要走,王宝甃喊住道:“爷爷,你儿子送你了礼物。” “啥?我没听清?”王国勋问。 “今儿不是父亲节,你儿子买了礼物给你。” 屋里静默了片刻,王国勋不自在道:“过啥子节,崇洋媚外,今儿就是正正经经的端午节。” 王与祯也闹的不自在,拿了个盒子放桌上,端起杯子道:“我去大哥家看看。” 王宝甃拿过盒子给王国勋,“呐,你儿子买给你的烟袋,祝你父亲节快乐。” “我看就是你整的花胡哨。”接过盒子敲了下她头,打开看了眼道:“花这钱干啥?也不知道还能抽几天。” 邬招娣拎了兜粽子过来,说让王国勋稍路上吃。王国勋接过道:“宝源俩口子要去西安,你大哥说端午放假,索性都让一块去。”朝王宝甃道:“你也跟上一块去,两台车呢。” “宝源哥跟我说了,我才去过,你们去吧。”王宝甃道。 “这天热,哪有自个屋里舒坦,你大伯不依,非要我跟着一块去。”王国勋一言难尽道。 王宝甃看得出,王国勋是真不情愿去,天热人挤,跟去也是遭罪。拿出手机给大伯打电话,这么大年龄,万一到那再找个事。 挂了电话回屋,邬招娣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歪嘴道:“合着就我好打发?一束破花就完事。母亲节为什么排在父亲节前头?孰轻孰重自个掂量去吧。”装了兜粽子道:“这个大个人了,整天就会在家吃闲饭,也不嫌臊的慌!”看见王宝甃递过来的盒子,止住话,打开看了眼,拿出一条金项链,撇嘴道:“这么细,戴出门不大气。” “……” “你说喜欢精致的。”王宝甃无语。 “这也太精致了,戴上去都显不着。” “二十八克,不算细了。”王宝甃道:“你那条七十克的,你嫌戴上去像暴发户。这条正好,还是限量版没人跟你重样。”接过帮她戴脖子上道:“娴雅脱俗,贵妇范尽显。” 第二十八章 邬招娣照着镜子看了看,还不错,回头问:“多少钱?” 王宝甃斟酌了番,谨慎道:“一万五。” “你别不是上当……” “不可能,商场专柜买的。” “现在黄金一克多少钱?”邬招娣问。 “这不按克卖,这贵在工艺。”王宝甃道:“限量款跟大众款,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金子?”邬招娣摸着项链道:“别以为一条项链就能安抚我,整天不着家,赖在王西平家算怎么回事?” “我回来你都睡了。” “别跟我扯这些,我懒得搭理你,都跟你攒着呢。”指着桌上的两兜粽子道:“红绳给你姑,蓝绳给西平。” “不好吧。”王宝甃看不过道:“我们不吃的给王西平?” “什么好不好?你吃不惯肉馅,指不定别人就爱吃。”邬招娣说啥都有理。 “行吧。”王宝甃识时务。 邬招娣不听劝阻,折腾了个鸡肉馅,王国勋勉强吃了一个,王与祯咬了一口,王宝甃舔了一下。一共包了十个鸡肉馅,给王西平装了七个。 邬招娣准备出门,回头问:“你爸的手表多少钱?” “便宜,专柜打折。” “在家待着别乱跑,我去队里一趟。”邬招娣交待她,“我再看见你跟个二流子一样,趿拉着人字拖在街里晃,回来我把你拖鞋都烧了。只要出这个家门,你就要给我打扮的衣帽整齐。” “……” “穿拖鞋怎么了?”王宝甃问。 “不行!你学学阿玥,我每回在街里看见她,人都是高跟鞋连衣裙,脸上还化了得体的妆。你自个瞅瞅自个,整天跟只灰老鼠一样。”指着她头发道:“明儿去染个色,你看人慧兰染的多洋气。” …… 王宝甃正在午休,被王阿玥一通电话吵醒,约她去下溪村。套了件T恤,穿了条牛仔短裤,踩了双趿拉板儿,刚出大门,碰上推着电瓶车回来的邬招娣。 邬招娣斜她一眼,王宝甃道:“我去溪里抓鱼。” “先给我切块西瓜,热死了!” 王宝甃切了块凉西瓜,邬招娣吐着籽问:“你打算顶着头茅草窝出门?”王宝甃拨拉下头发,扎了一个丸子头。 “溪边的蚊子毒,一咬一个准,咬你一腿疙瘩包。”邬招娣扫她一眼腿。 “我不怕蚊子。”王宝甃涂了口红,叭叭嘴道。 “嘴犟吧。”看见桌上的粽子问:“你怎么还没送?这天热不经放。” “正要送。”说着拎起就要走。 “等会。”抽屉里扒了盒清凉油,塞她屁股兜里道:“让你姑明个过来一趟,你爷爷昨儿还念叨你奶奶生忌。” “啥时候?”王宝甃问。 “你是不是傻,都说了明天。”邬招娣有怨言道:“长辈安排的事,你听就行了,别老想着指手划脚!” “我怎么了?”王宝甃歪鼻子。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邬招娣拧她胳膊,“你给你大伯打电话干啥?整天管的怪宽!” 王宝甃拎了粽子出门,经过大槐树,正要往王西平家拐,王阿玥喊她:“你干嘛去?”王宝甃回头,王阿玥滚着一个旧车胎,站在斜坡上。 “先去趟王西平家。” “他家没人,他们父子俩在坳里。”说着指向坳里的小路。甘瓦尔踩着单车,使着牛劲往坡上冲,骑上来拐向镇中心。 “我这学生不得了,是干商人的料。”王阿玥道。 王宝甃看看她轮胎,看看她身后的小孩,问道:“合着你是约我陪你带孩子?” “假期嘛,我侄子没玩伴,我带他出来玩会。”朝着孩子道:“她是你桂枝姑奶……诶诶,你回去干啥?” “我回去午休,我困。” “滑下去一趟你就不困了。”说着踢踢车胎。 “我不滑,我嫌丢人。” “坳里都游客,没人认识你。”王阿玥把她摁坐在轮胎上,看她手里问:“拎的啥?” “粽子。“ “你坐稳了!”也不管王宝甃如何,双手用力一推,连轮胎带人的推出去。坡体都是青草,轮胎顺着往下滑,视线里出现一个小孩,王宝甃两腿着地,想要增加阻力,没控制住,人侧翻了出来,从半坡滚到坡底。 王宝甃半晌没爬起来,王阿玥在坡上大喊:“宝甃宝甃,你没事吧!” 王西平在烧烤区给人炒粉,听到声音回过头,王宝甃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接过游客捡过来的粽子,微瘸着腿往树荫底下去。 王宝甃扶着树坐下,王西平穿个背心,脖子上搭条毛巾,满头汗的过来问:“摔哪了?”说着蹲下捏她流血的膝盖。 王宝甃疼的颤了下,王西平抬头道:“骨头没事,擦破点皮。”转身快步到烧烤区,拿了纸跟水,拧开往她膝盖上冲洗。 后面游客喊他炒面,王西平回头说炒不了。甘瓦尔踩着单车回来,王西平拿着纸巾摁住伤口,让他去买消炎药水。 “没事。”王宝甃摇头。 王西平看看坡体,看看车胎,再看看她,一句话没说。 王阿玥跑过来,“宝甃你没事吧?”王宝甃没理她。 王阿玥打量了番,没什么大事,拉过不远处的野餐垫,铺在树荫下道:“坐上来躺会。” 王宝甃朝王西平道:“你去炒面吧。” “没事,不急。” 王阿玥转身去找侄子,王宝甃指着王西平的脖子问:“长痱子了?” “没事儿。”王西平挠了下。 “老板,拿两瓶饮料!”身后游客喊。王西平过去,从桶里拿了杯奶茶,插上管递给王宝甃,“假期人多,甘瓦尔弄了桶饮料。”指着烧烤区的煤气灶道:“饮料也是卖,顺便炒几碗面。” “你怎么不叉鱼卖?” “……” 王宝甃把奶茶贴到他脖子,王西平道:“没事。” “我长过痱子,刺刺扎扎的。”王宝甃道。 “晚上烧烤,有想吃的没?”王西平问。 “晚上不看世界杯?” “看转播就行。”王西平道:“甘瓦尔接了几单烧烤。” 王宝甃拿过粽子问:“有蜜枣跟鸡肉馅,吃哪个?” “蜜枣。” 王西平垂头剥粽子,一颗汗滚到鼻尖,要落不落。王宝甃伸指甲接住,嗖的弹掉。甘瓦尔买了药回来,王西平给她膝盖消了炎,回到烧烤区炒面。 王宝甃眼睛四下找,在坡上找到坐在轮胎里,穿着裙子,翘着腿,一副野蛮老师模样的王阿玥。 王阿玥脸晒得涨红,拿了瓶水贴着脸过来,喘着气道:“好热好热呀!” “你侄子呢?” “吶,跟游客的小孩玩呢。”扭头看她,“跟王西平聊什么?” 王宝甃侧躺下道:“闲聊。”戳戳她脸道:“你皮肤真好。” “你们确定合伙了?”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嗯,王西平性格好……” “我性格不好?”王宝甃反问。 “他是持续性好,你是间歇性好。”王阿玥看她脸色道:“你最近状态不错。” “一般吧。” “还睡不好?”王阿玥问。 “还行,比年前好。” “医生怎么说?” “鼓励我呗,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自从你旅行回来,状态明显变好了呀!”王阿玥说。 “是好了点,但心里没……”王宝甃看她道:“上礼拜李琛约我出去,聊了一会还行,吃饭也没问题,直到他说去看电影,我心里就烦躁。我看出来他想要复合,主要在我们的关系中他并没有错,我负疚感跟自我厌恶……”摇摇头,懒得再说。 王阿玥托着腮道:“你笑一笑,伦家让你摸一摸。” “真的?” “当然,我说话比你……”话没落,胸被袭了一下。 “你不能再减肥了。”王宝甃说的认真。 “哎呀,你好讨厌!” “缩水严重,真的!”话落儿,王阿玥伸手挠她痒痒,王宝甃道:“我膝盖,我膝盖疼。” “哼,不理你了。”王阿玥躺回垫子上。 王宝甃晃着二郎腿,看着蓝天白云,直哼哼。王阿玥忽的翻身,趴过来问:“王西平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王宝甃问。 “你不排斥他!”王阿玥切中要害。 这话把王宝甃问住了,王阿玥道:“上次羊沟村野餐,你喂他吃肉!” “你没看他腾不出手?人帮我们烤肉,我喂他一块怎么了?我们还彻夜喝酒聊天,我还老留宿他家呢!”王宝甃说得坦荡。 “有点奇怪。”王阿玥不懂,“你为啥老去他家?” “我家有我妈,你家有你妈,只有他家清净。”王宝甃说的合乎情理。 “不是这个问题。”王阿玥坐起来道:“你有没想过,你为什么不排斥他?” 王宝甃也坐起来,想了会道:“我想过,我得出的结论是,我跟他在一起没压力。” “我们关系是纯粹的,我不图他什么,他不图我什么,我们相处起来很自在。我知道他的秘密,他晓得我的秘密,我们都能相互理解,心照不宣。”想了会又道:“像在火堆边抱团取暖的人。我上次喊你一块野餐,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你是我姐们儿,王西平是我哥们儿。” “我跟李琛不能在一起,是我知道他喜欢我,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有压力,我不能回报他同等的情感,我怕辜负他。” “王西平不会?”王阿玥反问。 “不会,王西平不会向我索取什么,我也不会向他索取什么。”王宝甃说得笃定。 “那因为你们不是情侣呀!” “对呀!”王宝甃道:“就因为我们不是情侣,我才没有心理负担。” “你能逻辑自洽?我还是感觉有点奇怪。”王阿玥道。 “哪奇怪?” “我也说不清。”王阿玥斟酌道:“我还是不相信异性间有纯友谊。” “我以前也这么想,现在觉得真正的知己不分性别,是纯精神上的吸引。如果有灵魂伴侣,就会有灵魂知己。”王宝甃认真道。 “我不信。”王阿玥摇头道:“这种关系很短暂,只存在双方婚前。” 王宝甃不置一词。 “我将来结婚,我老公要是有个红颜知己,我肯定不能接受她存在。说我心胸狭隘也行,但我就是接受不了。”王阿玥鼓着脸道:“你们彻夜喝酒聊天,经常留宿,照你的话讲,你们是灵魂知己,那我算什么?” 好半晌,王宝甃才道:“王西平说他不结婚。” 第二十九章 好半晌,王宝甃才道:“王西平说他不结婚。” “也许他确实这么想,但有些事此一时彼一时,感情这种事最说不清。”王阿玥道:“他不结婚,你肯定是要结婚的呀!你老公绝对接受不了你有个蓝颜知己,总之,你们关系不会久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宝甃有点生气。 “我没意思呀。”王阿玥诚恳道:“你说你们是灵魂知己,我是在理性分析……” “我不这么认为。”王宝甃拽了一把草。她不认同阿玥说的,但她说的又没错,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点。 王阿玥看看她,捏捏她脸道:“看你愁的?这种关系非常难得,能维持几年是几年。” “我没愁。”王宝甃道。 “我当着你老公面亲你,你老公了不起就笑笑,王西平要是亲你,可能就引发血案……” “神经病。”王宝甃骂她。 王阿玥拉了车胎过来,示意她道:“坐上来,我拉你玩!” “我不坐。”王宝甃撇过脸。 “那你拉我?”王阿玥问。 “我拉不动。” 王阿玥把她拖过来,王宝甃道:“我膝盖,膝盖疼!” “别神气了,就擦破点皮。”把她摁坐进去,拽着绳子滑。 俩人疯到傍晚,都涨红着脸满头大汗,T恤跟裙子上染了草渍。王阿玥牵着侄子要回去,甘瓦尔递给她侄子一个烤鸡翅,王阿玥笑道:“下学期你就是班长。” 甘瓦尔憋了半天,跟受侮辱似的,指着鸡腿说不是为了班长。王阿玥大笑,揉揉他脑袋道:“最近学习很棒,数学老师老夸你,说让你做课代表。”甘瓦尔红着脸跑走了。 “甘瓦尔脑子很灵活,各个方面都不错,就是老打架。”王阿玥道。 “老打架?他不像惹事的人。”王宝甃道。 王阿玥摇摇头,牵着侄子道:“回头再说,我先回去了,你看他腿上被蚊虫咬的。” 王宝甃往烧烤区走,王西平烤着肉串,撒了孜然,回头问她,“饿不饿?” “有点。” 王西平指指盆里的鱼,“等会给你烤。” 王宝甃点点头,站在烤架旁,盯着他侧脸看。王西平看她一眼,把烤串放盘里,端到食客桌上,拿了瓶水拧开道:“过来洗手。” 王宝甃冲了胳膊,洗洗手,抬头看他道:“王西平,你不会结婚吧。”王西平没理她,准备烤串,王宝甃拽住他。 王西平看她道:“不会。” 甘瓦尔捞了兜河虾回来,有游客想吃,王西平说河虾不卖,用锡纸裹着放烤架上。王宝甃呼着蒲扇,不时驱驱,蚊虫蛾子太多。回头看一眼王西平,他稳如泰山,丝毫不受蚊虫干扰。 甘瓦尔拎个筐,围着露营区兜售花露水,蚊香,蒲扇。王宝甃摇着蒲扇四下转,王西平看她,“要不你先回,这蚊子……” “我偏不回。”王宝甃堵他一句。 “……” 王西平端了河虾给她,喊甘瓦尔过来吃,王宝甃剥吃了个,夸道:“鲜,好吃!”随手剥了一个,递给王西平嘴边,王西平摇摇头,嫌腥。 “你就适合吃粽子。”王宝甃剥了个粽子给他,八个蜜枣粽,他吃了五个。 “这什么馅?”王西平咬了口问。 “鸡肉馅。”王宝甃问:“味怎么样?” “还行。”王西平有点一言难尽,又吃了一口,闻了闻,“好像不新鲜了。” “不吃就算了,还找事。” 王西平递她嘴边,王宝甃闻了下,咬了一丁点,品品道:“也许是我们吃不惯。” 王西平继续吃粽子,没接话。 “回去让黑贝吃。”王宝甃接过他手里的鸡肉粽,又剥了个蜜枣粽给他。王西平三两口的吃完。 王宝甃看看那几个鸡肉粽,好歹是邬招娣花了心思的,喂狗不太好,朝王西平道:“烧烤送鸡肉粽,买一送一。” “好。”王西平点头,往烤鱼上刷了层蚝油,来回翻烤一会,装盘递给她,她端给食客。 王宝甃挠着腿回来,涂了下清凉油,摇着蒲扇问:“你真不怕咬?” “差不多。”王西平烤着茄子道。 王宝甃没接话,盯着他胳膊上的俩蚊子,待时机成熟,一巴掌拍过去,两兜蚊子血。伸手掌给他看,“都是你的血。” “……” 王西平挠挠鼓起的包,王宝甃给他涂着清凉油问:“不是不怕咬?” “我不怕咬,我怕痒。”王西平又挠挠小腿。 “不一样?”王宝甃问。手指转了圈清凉油,蹲下涂他小腿上的包。 “没事儿。”王西平道。 王宝甃抓抓他腿毛,王西平笑着避开。王宝甃问:“我不抓怎么找到包?” “我不涂……” “你不涂不行。”王宝甃捋着他腿毛,“我有脱毛膏,我给你……” 王西平避开她,往前挪,王宝甃拽住他,“我有脱毛膏,有刮眉刀,你选一种?” “我不选。” 王宝甃轻捋他腿毛,王西平痒的不行,抖着腿笑道:“王宝甃,我生气了。” “我好怕。” “你快点起来,我还要烤茄子。” “不行,我得刮掉。”王宝甃挠他小腿。 “王宝甃,你是不是有怪癖?”王西平拉她起来。 “反正我得刮掉。”王宝甃道:“刮了冬天穿秋裤不起静电,夏天凉快……” “我冬天不穿秋裤,夏天腿毛防蚊子。” “屁,里头都鼓了四个包。”王宝甃拍他小腿。 “我愿意鼓包,我不刮。” “不刮不行!” “刮了像女人……” “你歧视女人?”话刚落儿,有食客催茄子。王西平笑道:“你快点起来,我要烤茄子。” 王宝甃起身,剥着只虾道:“我不管,我就要刮。” 王西平点点头,敷衍她道:“回头再说。” 王宝甃闲得没事,用蒲扇拍拍他肩膀,戳戳他胸肌。王西平回头看她,她就替他打扇子,完全一副无赖样。 王西平看了她会,缓缓道:“我有一位姑奶,叫王桂花。”王宝甃不解。 “王桂枝好听,能喊到八十岁,一点不违和。” “然后呢?”王宝甃问。 “……” 王西平憋了半晌,没收到预期的效果,挠挠痱子道:“没了。” 王宝甃剥了只虾到嘴里,嚼着看他,伸手抓下他胸肌,扭头晃着走了。 “王桂枝,我要生气了。”王西平拍拍胸口的油渍,又蹲下闻了闻小腿毛,一股孜然味。 …… 凌晨一点,三个人清理完垃圾,甘瓦尔骑着单车回,王西平跟王宝甃拖着三大袋饮料瓶回。王宝甃踢踢饮料瓶,“这要搁白天,扔了我都不拎。” “这三袋能卖多少钱?” “三四十吧。”王西平估了下。 “啥?”王宝甃问:“一包能卖三四十吧?” “三包一共。”王西平道:“平均一毛钱一个……”话没落儿,哗啦一声,王宝甃把袋子扔了,拿出手机道:“这包我买了,转给你15块。” “……” 王西平把袋子捡起来,把散落的瓶子装回去,一个人推了三包往前走。王宝甃跟在身后笑,拿出手机录了视频,追上去让王西平看,“你穿着黑背心,弓着腰推包,像不像一种动物?” “什么动物?” “铁甲将军。” “什么东西?” “屎壳郎,哈哈哈哈—”王宝甃蹲下大笑。 王西平不理她,换了个姿势,拖着袋子继续走。王宝甃笑的更凶了,王西平停下看她,过来拉她道:“走了,回家睡觉了。” 王宝甃擦了擦眼角,攀着他胳膊起身,“腿好酸。” “明天给你炖只小公鸡。” “好。”王宝甃捏捏他胳膊,拖着一个袋子与他并肩同行。 …… 王宝甃晨跑回来,回屋先上称,妈的,一两没轻。洗了澡下楼,王与秋进门道:“跑个步都不老实,歪歪扭扭的撞人干啥?” “我撞谁了?” “我从坳里出来,就看见你跟西平跑步,跑着跑着你把人挤沟里。” “谁挤他了?” 王与秋不跟她抬杠,指着桌上的豆浆,“赶紧喝,都凉了。”进厨房转了圈问:“你妈呢?” “可能去集市了。”王宝甃烫着中药。 “你怎么了?”王与秋问。 “内调养颜。” 王与秋捏捏她水灵灵的脸,“我还以为你逆生长,原来是喝了……” “你让麻子姑喝喝?看她能不能水灵灵?”王宝甃道。 “我侄女是底子好,天然美!”王与秋捋捋她长发,“我给你编一下。” “我不编。” “我编个中世纪复古头。”王与秋五指梳了下,掉了一把头发,团成一团问:“怎么掉发这么严重?” “我发量足不怕掉。” “小心掉成秃顶。”王与秋编着她头发。 “我掉一年了,也没见秃。” 王与秋不理她岔,换话题道:“那老板回我信了,他说现在付全款47万,等他回来就50万,你自个琢磨琢磨。” “他急用钱?”王宝甃反问:“你觉得呢?” “有能力就现在付,省三万呢。” “万一他出什么状况……” “现在都有转账记录。在咱们的地头,他不敢乱来。”王与秋道。 “行。”王宝甃拍板。 “你要差个十万八万,我能暂时周转给你……” “我不差钱。” “哟呵,口气不小,抱上你妈的大腿了?”王与秋笑道。 “小看人。”王宝甃歪鼻子道。 “真准备齐了?”王与秋问。 王宝甃翻开银行短信,账户余额,五十三万。王与秋问:“你借了一屁股债?” “哼哼……哼哼……”王宝甃鼻孔朝天不接话。 “好好说话。”王与秋捏她胳膊。 “我拉了投资人,姓王名西平。” “……” “王西平有钱?”王与秋问。 “小看人!就兴你有钱?”王宝甃撇嘴。 “他爸生意破产,他不是欠了……” “他还完了。”王宝甃问:“你就说他行不行吧?我们俩合伙。” 王与秋犹豫半天,点她脑门道:“生意好做伙计难搁,本身都还是亲戚,万一闹翻就难看了。”王宝甃不接话,头发也不让她编了。 王与秋斟酌道:“你别倔,你妈跟你爷爷知道了也不大赞成。我也不瞒你,我最早考虑过咱俩合伙,我怕时间久了事多。以后你就明白了。跟外人合伙翻了就翻了,亲戚门里很难做……” “我跟爷爷说了。”王宝甃打断道。 “你爷爷怎么说?”王与秋问。 “他让我自个拿主意。” 王与秋愣了下,拍她道:“怪不得鼻孔朝天,原来是有靠山。”想了会说:“我没跟西平接触过,只听他性格好,似他父亲。” “对,他没脾气。”王宝甃点头。 “傻子,哪有人没脾气?只能说西平性格好。”王与秋道:“你爷爷要是让你拿主意,八成是看好这件事。跟西平合伙也行,你性格吃不了亏,也受不了气……” “合伙干啥?”邬招娣进屋问。 王宝甃捧着碗喝豆浆,王与秋笑道:“这两年民宿生意还行,我那周末跟节假日都满房,这快七月底了,我算了利润有二三十万,经营好的话,一年三五十万不算问题。自己当老板比给人打工……” 邬招娣当即拉下脸,“啥意思?我供她读了二十年书,就为了憋在这旮旯角开旅馆?那她高中就该辍学……” “照你的意思,我读了二十年书就该去当总理?带领人民奔小康呗?”王宝甃堵她。 邬招娣要过来打她,王与秋拦着道:“有话跟你妈好好说。” “说不着。” “正好,我也跟你说不着。要早知道这是一头白养狼……” “现在也不晚。” “行。”邬招娣指着她道:“你一共读了十六年书,咱平均每年算一万,你立刻马上转给我十六万!” “我不转。”王宝甃拍着桌子道:“我让你生我了?你既然生了我就该对我负责,就该让我受教育,这是为人父母应尽的……” 邬招娣拿抱枕砸她,“你跟谁拍桌子瞪眼呢?长本事了翅膀硬了?” “我没瞪眼,别动不动就供我读了二十年书,谁没读二十年书?”王宝甃道:“我爸读了,我姑也读了,不都照样窝在这旮旯角?凭什么你们能窝?我就不能?”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邬招娣骂道。 “对,我没出息!”王宝甃直愣愣的看着邬招娣。 第三十章 “对,我没出息。”王宝甃直愣愣的看着邬招娣。 你少说两句!”王与秋瞪她。拉着邬招娣胳膊,安抚她坐下道:“这事是我办的不好,我应该提前给你说声。我看那家民宿贴了转让,就想着这不比城里赚的少。宝猷回来肯定要往城里发展,宝猷出去闯,幺儿愿意留在咱们身边,这不是更好?出去的姑娘有几个愿意回来?你别傻了,好好琢磨是不是这理?” 邬招娣心下思量,不接话。 王宝甃看看邬招娣脸色,心里憋屈道:“姑,你算是说到我妈心坎里了,我留家里伺候你们,王宝猷在外无后顾之忧,这简直……” “你这死丫头就是欠打,从小歪嘴我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偏谁?我告诉你王桂枝,我问心无愧,我一碗水端得平,我对你跟王宝猷一样。” “行,你借我二十万。”王宝甃伸手道:“我打欠条,一年内连本带息还清。” 邬招娣愣住,大半晌道:“不行,你哥房子……”改口道:“回头问问你大伯……” “咱们家有钱,我凭什么找大伯借?”王宝甃打断她。 “死丫头说的理直气壮,有钱是你赚的?你哥马上要结婚了,婚房还不该装修?” “宝猷谈女朋友了?”王与秋诧异。 “这不分分钟的事?有好几家提就等他回国相了。”邬招娣道。 王宝甃撇撇嘴,再不说话。 “你撇什么嘴?我大不了给你借不就行了?你哥的房子肯定要装,往后推不得。”邬招娣道:“别老想跟你哥攀地位,咱中国的文化传统就这样,儿子结婚,父母房车一切包办,自古以来都这样。” “儿子跟姑娘就是不一样,这不是我偏心。你哥的孩子姓王,你的孩子能姓王?镇里分宅基地,只有男丁的份,从没姑娘的事。”邬招娣咄声道:“给你哥买房是理所当然,这房子到底是我们王家的,给你买房算怎么回事?将来你的婚房你婆家自会置办。你哥娶媳妇我们家花钱,你出嫁自该男方花钱,这样社会才平衡……” “我问你要房了?”王宝甃瞪着眼。 “那你冲我摆什么脸?”邬招娣理直气壮道:“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三大件一个没少!你姥姥就陪嫁我了两床被子。你姑姑也什么陪嫁都没有。咱们女人的命就是这样……” “嫂子,年代不同了,男女都平等了。”王与秋听不过道:“现在女方陪嫁房车不算稀罕……” “我要是药厂老总,我能陪嫁八套房。平头老百姓里几个有能力陪嫁房的?”邬招娣打断她。 “嫂子,幺儿压根就没提房,她不过借二十万周转,你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难道我说的有错?”邬招娣道。 “我妈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王宝甃,你再说这话我撕烂你的嘴,我少你吃还是缺你穿了?我坦坦荡荡,我从不重男轻女。我供你读大学就是让你有本事了,回头埋汰我?你去工厂车间里头看看?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邬招娣指着她道:“你再瞪眼看我试试?” “嫂子,这眼大也是错了?幺儿的眼睛本来就圆溜溜的。”王与秋笑道。暗地里朝王宝甃使眼色,让她赶紧离开。王宝甃不离开,手掌用力的拍着桌子。 邬招娣道:“你再拍一下试试?” 王宝甃又愤怒的拍了下,邬招娣要过来打她,王与秋伸手拦着,王宝甃道:“我就没指望能借出一分钱,你那一通子谬论,不就想把自己那点心思合理化?别自个瞎琢磨了,没人惦记你那点臭钱。” “我什么心思?”邬招娣问。 “重男轻女的心思!” “别笑掉大牙了,我犯得着?我从来都心安理得。我重申一遍,我没有重男轻女,是你自个心胸狭隘心眼小。有本事一个子别问我借。” “放心!我绝不问你借,我往大街上乞讨都不问你借!” “吃过天饭别说过天话,你人生路长着呢。”邬招娣瞥她一眼,“接一家民宿多少钱?你有?” “一共四十七万,幺儿自个有二十万,她跟西平俩人合伙。”王与秋道。 “啥?”邬招娣骂道:“王宝甃你是不是蠢?你把王西平给推了,你那一半我跟你合伙。” 王与秋为难道:“嫂子,这不好吧?西平把钱都转过来了。” “有啥好不好?这事咱自家人就能搞定,用得着跟人合伙?”邬招娣道:“剩下三十万我拿,不行算宝猷的。” “我刚问你借,你说装修没钱,一说合伙你就有钱了?”王宝甃看她。 “这不是正经事?”邬招娣说的稀松。 “你要是插手我的事,我把民宿搅黄,让陈家人接了!”王宝甃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把王宝猷拉黑,我跟他老死不往来。我拿你没办法,我拿王宝猷出气!” “你是不是欠打?”邬招娣骂她。 “嫂子嫂子,这事咱不好掺合,咱爸让他们合伙的。”王与秋拿王国勋出来说事。 邬招娣愣了下,指着王宝甃,恨铁不成钢道:“你脑子有坑?一共就差三十万,你不跟自家人开口,出去找人合伙……” “我故意的,我偏不跟你合伙,我死都不跟王宝猷合伙!”王宝甃气死了。 邬招娣拿着茶叶盒砸她,“让你死轴!你这犟脾气除了咱家人,看谁忍得了!别最后跟王西平翻脸让全家跟着你丢人……”话没落儿,王宝甃捂着眼睛蹲下,王与秋赶紧过来,吓得拉她手问:“怎么了怎么了?砸到眼了?” …… 正晌午,王西平才从桃园回来,他担心这两天有暴雨,今一早就在桃园挖了排涝沟。他家桃园不比别家,正处低洼区。 王西平放下工具,脱掉汗透的衣服,拉过门口的水管往身上浇。尽管穿了长袖,身上还是被桃枝划红了几处。水流顺着脖子往下冲,正痛快,忽的回头看,王宝甃躺在梧桐树下的吊床里,正翻身转过去。 “……” 王西平回屋,收拾妥当出来,看着吊床上的人,一时无话。拨拉了下头发,索性先做午饭。拿着铲子进菜园,人愣在那,豆角架被东倒西歪的折断,两株辣椒,一株紫茄子被连根拔起,一排小葱也被拔了拔。 毋庸置疑,这事是王宝甃干的。被摧残的这些都是她不爱吃的。番茄黄瓜草莓,她爱吃的都安然无恙。 王西平走到她面前,王宝甃翻身转过去,王西平看了她会,往院角拿了几根细竹竿,把豆角架重新搭好,辣椒茄子都栽回去。摘了把生菜进院,半途折回来,看着王宝甃问:“你糟蹋菜园干什么?” 王宝甃趴在吊床里,看不见脸,也不出声。王西平荡了下吊床,王宝甃拿出手机,二话不说,转给他一千,转身回院里,反脚踢上里屋的门。 “……” 王西平碰了一鼻子灰,端了盆正在洗菜,王国勋背着手找来问:“西平,幺儿在不在这?” “在里屋。”王西平点头。 王国勋叹口气,敲敲里屋的门:“幺儿,你妈她知道错了,她还给你煮了鸡蛋,你快拿上敷敷。”里屋没出声。 “你跟你妈一般见识干啥?说到底都是你吃亏,你就弄不明白这理?”王国勋道:“你妈知道错了,我训斥过她了,你爸也不依她,她本来要当面向你道歉,我怕你见了生气……” “我不生气,你让她来。”王宝甃拉开门。 “这是我喂的母鸡,下的蛋都不舍得给缨子吃,特意煮了给你敷。”王国勋剥着鸡蛋壳道。 “我不敷,你留给王宝猷吧。” “好好的怎么扯上你哥了?”王国勋做和事佬道:“我替你妈给你道歉,你看行不行?” “她亲儿子要回来了,这鸡蛋给他留着,别给我糟践了。”王宝甃道:“那群鸡你好好喂,等你亲孙子回来一天炖给他十只。”说着上了床,盖上被子睡觉。 “你看看你看看,这说的什么孩子气话?让西平听了笑话。”王国勋笑道:“你哥是我亲孙子,你不是我亲孙女?” “他是王家人,我是盆要泼出去的水。” “你妈说话就是没水平,她是有口无心,得罪完一圈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王国勋道:“你想睡就睡会,这事我替你做主,你回头往你姑姑那住一段,让你妈自个琢磨去,你看行不行?”王宝甃没接话。 “你妈是钻进了胡同里转不过来弯,家里孩子多免不了会偏心,你伯母一直怪我偏心你爸。等你为人父母你就体会到难了。左右都不是,左右都不落好。” …… 王宝甃睡到傍晚,迷迷糊糊里感觉眼皮痒,睁开眼,王西平坐在床头,拿着鸡蛋替她敷眼角。 王宝甃翻身过去,王西平拉过她,“还没消气?”剥掉蛋白,吃着蛋黄道:“太爷爷宰了只小公鸡,在灶火上炖。” “我像猪?给点吃的就能哄?”王宝甃没好气。 王西平看她道:“再深一点眼就……” “瞎了才好。” “你爸妈都过来了,看你在睡觉就回去了。你妈的眼睛肿了。”伸手比划道:“肿的跟核桃一样。” “假了。”王宝甃一听就假。 “真的!” “我妈从不在人前失态,她眼要真肿了,绝不会出门。”王宝甃拆穿他。 “……” 王西平端了炖锅出来,甘瓦尔也写完了作业,三个人坐在院里吃晚饭。王宝甃不大有胃口,喝了碗鸡汤就饱了。甘瓦尔吃着饭,不时盯着她眼角看。 “看什么?”王宝甃问。 甘瓦尔扒着饭,不出声。 “太爷爷提了民宿的事。”王西平道。 “提了什么?” “让我多包容你。” “包容我什么?” “人倔脾气差。”王西平言简意赅道。 王宝甃不接话,明显不服。 饭后,王西平在屋里看世界杯,王宝甃在院里闲转。甘瓦尔找了个袋子,拿着手电筒要出门,王宝甃截住他,“去哪?” “去摸懒爬子。”甘瓦尔道。 “我领你去。”王宝甃示意屋里道:“喊上王西平。” “他才不去,他要看世界杯。” 俩人一路嘀咕到大槐树,又折回来。王宝甃回堂屋喝水,甘瓦尔在院里喊王西平。王宝甃出来,喊上甘瓦尔离开,俩人前脚出门,后脚王西平追过来问:“电视怎么蓝屏了?” 第三十一章 俩人一路嘀咕到大槐树,又折回来。王宝甃回堂屋喝水,甘瓦尔在院里喊王西平。王宝甃出来,喊上甘瓦尔离开,俩人前脚出门,后脚王西平追过来问:“电视怎么蓝屏了?” “你啥意思?”王宝甃看他。 “刚还好好的,我出来一下就变蓝屏了。” “你意思我捣鬼呗?我让变蓝屏的?” “我没这意思。” “那你啥意思?”王宝甃朝甘瓦尔问:“王西平是啥意思?” “他怀疑你。”甘瓦尔道。 “十岁小孩都听出来了。”王宝甃看他。 “……” “你回屋帮我看看。”王西平道。 “我又不卖电视,也不管信号,我看有什么用?”王宝甃道:“一个叽鸟一块五,我们等着去捡。” 看了他会儿,勉强道:“我回屋看看。”进堂屋捣鼓了会,指着蓝屏道:“没信号。”拿出手机给他看,“Wi-Fi都断了,是信号的事。” “什么时候有信号?”王西平问。 “依我的经验,估摸得明早了。”朝甘瓦尔道:“走吧。”俩人走出大槐树,王西平拿了个袋子过来。 “你去哪?”王宝甃问。 “摸叽鸟。” 王宝甃点点头,不接话。 甘瓦尔道:“我上周一共摸了六十个。” 王宝甃问:“你每天都摸。” “不摸,就周五周六摸。”甘瓦尔道:“我们那人都不吃懒爬子,说它屁股是一兜屎。” “我从不吃叽鸟儿,有时候站在树下,就会有蝉的尿淋下来。”王宝甃认同。 “蝉不好吃,壳硬,口感差蛋白低。叽鸟的蛋白跟营养价值都高。”王西平科普。 “你吃过蝉?”甘瓦尔问。 “没有。”王西平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壳硬,口感差?”王宝甃反问。 “肯定的。” “你都没吃过,哪来的肯定?”王宝甃抬杠。 王西平不接她话。 “今晚留几个等它脱壳,明个炸给你吃。”王宝甃道:“你吃过了再科普,更具说服力。” “……” 王西平站定不走,忽的趴人墙上道:“有信号了,这家在播世界杯。” “他家有信号,你家不一定有,不是一条线。”王宝甃道:“不信你回家看。” 王西平踌躇了会,觉得有理,跟着他们继续走。 “你部队里待久了,生活常识不太懂,同样是宽带,有移动,有联通,有电信,有天翼,各个信号也不同……” “我懂。”王西平打断她。 “那就好。”王宝甃问:“你管部队的炊事班?我看你菜种的不错,饭煮的也行。” “……” 王宝甃举着手机往树上照,看见只叽鸟摸下来,扔进袋子里。甘瓦尔道:“这比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多。” “下雨天更多。”王宝甃经验老道,“拿着铁锨直接铲地面,一个窟窿挨一个窟窿。” 有些叽鸟爬的高,王西平伸个胳膊就够着,王宝甃跟甘瓦尔还要举着竹竿把它给拨下来。王宝甃看看王西平的袋子,他捉的远比他俩多。甘瓦尔指着一只爬老高的,举着竹竿都够不着,求助王西平。王宝甃替王西平拎袋子,示意他可以爬树,甘瓦尔说不用,递给王西平一根竹竿。 王西平拨了下来,从王宝甃手里接过自己的袋子,感觉变得异常轻,抻开袋口往里看,左右不过十几只。他印象里,自己捉了得有二三十只。看看王宝甃略显沉甸的袋子,走到她身边,伸手够下树上的叽鸟儿。 “这是我先找到的。”王宝甃看他。 “我先够着的。”王西平也不理她,继续往树上找。 一只叽鸟而已,不跟他计较。王宝甃继续捉自己的。连着两只,自己拿着竹竿正要拨,都被王西平伸手够下。 “你什么意思?”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看看自己的袋子,看看她的袋子,手电筒照着树,继续捉叽鸟。 王宝甃问:“我偷你叽鸟?” “我没说。”王西平摇头。 王宝甃不理他,拿着竹竿继续捉。看到一只,准备拨,一只大手伸过来,王宝甃朝他手上就是一下。不待他反应,夺过他手里袋子,把叽鸟一股脑的倒自个袋子,看着他道:“你侮辱人,这是代价。” “……” 三个人回了家,甘瓦尔洗洗回屋睡,王西平找了件T恤,一条裤衩,递给王宝甃道:“我睡沙发,你睡里屋。” “我睡沙发。”王宝甃接过衣服进了淋浴间。王西平摆弄了会,电视还是没信号,走到院里站了会,看见排水沟里的泡沫,听着哗哗的水声,无意扫到淋浴间的布帘,扭头回了屋。 站在书架前挑了会,拿出一本《大藏经》,坐在沙发上静下心看。 王宝甃擦着头发进来,看他手里的经书问:“它能渡你?” “能。”王西平看着经书,头也不抬道。 “那就好。”王宝甃不再说什么。她对宗教信仰不了解,但充满了敬畏。它既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盏指明灯,有的人需要,有的人暂时不需要。 王宝甃随便抽了本,坐下看,不过一分钟就合上,静不下心。扭头看王西平,他看的入神,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王宝甃放回经书,摁了下机顶盒,拿了包零食跟啤酒,朝王西平道:“你回里屋看,我怕影响你。”说着开了电视,半躺在沙发上看世界杯。 “你怎么一肚子坏水?”王西平看她。 “我怎么了?” “我都看见了,是你把信号关了。” “是信号自个跳了,我是重启。”王宝甃死不认账。 “鸠占鹊巢。”王西平嘟囔了一句。 “什么?”王宝甃推他问:“王西平你说什么?” 王西平低头看经书。 王宝甃调大了音量,正好法国队一个后卫,一道诡异的弧线打进阿根廷。王宝甃叫出了声,王西平手里的书掉了。 王西平捡起书,放回书架,专心的看赛事。王宝甃递给他酒,“梅西已经31了,阿根廷要止步于此了。” 王西平不接她话。 看了会儿,王宝甃不吐不快道:“阿根廷今年踢的是狗屎。” 过了会道:“梅西老了。” 又过了会道:“梅西不行了。” 再过了会道:“梅西太累了。” “你好吵。”王西平捂着耳朵。 王宝甃看眼时间,歪鼻子道:“别看了,阿根廷铁定出局。” 王西平起身出去,王宝甃跟出去道:“不看好,太残忍了。” 王西平看看夜空,回头透过窗户看赛事,王宝甃道:“别看了,伤感情。” “你好烦。”王西平嘟囔着出了院。 “你乱撒气没用,梅西不行了。”反手把他关到门外,“我替你探探。”跑回堂屋看了会,朝他道:“气数已尽,扳不回局面了。” “你开门,我要回屋。”王西平推门。 王宝甃忽的尖叫一声,捂着胸口出来道:“4:3,梅西淘汰了。” “……” “梅西尽力了。”王宝甃安慰他。 王西平不作声。 “我懂你。”王宝甃拍拍他肩,“德国队0:2被韩国队淘汰,我以为我眼瞎了。” 王西平忽的笑出了声,克制住表情,看着她笑。 “换个角度想,咱们亚洲雄起了,上届世界杯冠军竟被韩国队淘汰。”王宝甃自我安慰完,骂了句脏话,万万没想到。 王西平克制不住,大笑了起来。王宝甃不理他,王西平胳膊碰碰她,“没事儿,德国队还……”想了半晌,找不出安慰的话,索性不再说。 “梅西是虽败犹荣,德国队是耻辱……”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扭头看王西平,他捂住脸,蹲在梧桐树下笑。王宝甃看着他,自认识以来,这是他状态最自然放松的一次,平日被佛光普照惯了,自律的很。 王西平挥掉胳膊上的蚊子,起身问:“我们回屋睡觉?” “我们回屋睡觉?”王宝甃道:“你这话很有歧义。” “……” “你困不困?”王西平换个方式问。 “不困。” “要不要去散步?”王西平问。 “行,反正睡不着。” 俩人闲步在田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田里的玉米苗过了腰高,王宝甃问:“玉米几月能吃?” “九月初?”王西平道:“九月下旬就该掰了。” “你说,我们弄一串玉米挂民宿墙上,怎么样?”王宝甃问。 “挂一串干辣椒。”王西平补充道:“再挂串蒜头。” “什么啊。”王宝甃道:“一股陕北民俗味。” 王西平笑笑,双手揣兜,悠闲的拐进一处田,止住步道:“这有三只蛐蛐。” “这是蟋蟀。” “蟋蟀就是蛐蛐。” “蟋蟀是蟋蟀,蛐蛐是蛐蛐。”王宝甃科普道:“蟋蟀是黑褐色,属蟋蟀科。蛐蛐是绿色,像蚂蚱,属蝗科。” 王西平想了会,反驳道:“你说的是蝈蝈,蝈蝈是绿色的蝗科。” “蝈蝈就是蛐蛐,一个科。蟋蟀是蟋蟀。”王宝甃道:“错不了,我跟王宝猷从小斗蟋蟀。”指着远处坟堆,“那的蟋蟀最凶。” “你弄错了,蟋蟀就是蛐蛐,属一个科。蝈蝈是蝈蝈……” “错不了。”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张张嘴,憋了一句,“行。” “你不服?”王宝甃学他的语气,“你弄错了,蟋蟀就是蛐蛐,蝈蝈是蝈蝈。” 王西平不跟她杠,指着处土坡问:“要不要歇会?” “行,你先坐。”王宝甃拿出手机查,想要证死他,看了眼百度,悄悄合上手机,再不提。 王西平坐下,听着蛐蛐的叫声,拽了根狗尾巴草玩。王宝甃提了下大裤衩,用橡皮筋扎住,谨防它掉。扶着王西平肩坐下道:“我妈要见我这身打扮,非气死不可。” “是不能穿出门。”王西平看她。 “你是说不得体,我妈是嫌丢人。”王宝甃道:“我现在是待价而沽的闺秀,我妈看中了何家,她在等何家儿子回国。” 王西平看着狗尾巴草,没接话。 “这会看到日出吗?”王宝甃问。 “会。” “你怎么不穿大裤衩了?“王宝甃看着他的裤子,好像自打端午,他就再没穿过裤衩。 “裤衩太随意,显得我不讲究。”王西平斟酌道。 “背心裤衩确实不讲究。”王宝甃胳膊肘撑在他膝头,看着他问:“但我觉得你是在防我?” “你想多了。”王西平摇摇头,拿着狗尾巴草痒她脸。 王宝甃捋起他牛仔裤管,手拽着他腿毛道:“对不住,我心胸狭隘了。” 王西平抖抖腿避开,王宝甃追上去挠挠,“用脱毛膏吧,脱毛膏不疼。” “我不脱毛……”话没落儿,王宝甃故意轻挠,王西平痒的直笑,起身要走,王宝甃拽住他腿,“坐下,我不挠了。”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王西平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朝她道:“咱回吧?” “这的风柔,把人吹乏了。”王宝甃道:“我不想回,我想看日出。” “这看不到日出全景。” “无所谓。” “好。”王西平坐下道:“等会天色转亮,会有鸡啼鸟叫,有晨风花香,日出也好看。” “你常来这?” “我醒的早,没事就来看日出。” “醒的多早?” “五点半。习惯了,高中养成的。” 王宝甃点点头。 “我高中早读是5:30,好像从那以后,不是累极了,我一般五点就醒。”王西平解释。 “不用解释,我没想多。”王宝甃道。 “……” 第三十二章 “我生物钟是6:00,这几年上班养成的。”王宝甃问:“你看完日出直接跑步?” “先回家煮早饭,甘瓦尔上学了再跑。”又补充道:“现在是先煮饭,煮完了领你一块跑。” “不是领,是咱俩结伴跑。“王宝甃纠正他。拍拍他膝盖,头枕在上面,指着颈椎道:“帮我捏捏。” 王西平捏着她颈椎,王宝甃手绕着他腿毛玩,俩人没再说话。王西平以为她睡了,停了动作没再捏。王宝甃拽了下他腿毛,闭着眼道:“我没睡,继续捏。” “别拽,疼。” “嗯。”王宝甃手抱着他膝盖问:“你跟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连长介绍的。” “你们连长还管这事?”王宝甃惊讶。 “霈霈是连长的妹妹。” “亲妹妹?” 王西平点头。 “你们有时间约会?”王宝甃问。 “我有休假,她也会来探视。” “那挺苦的,一年见几次面?” “平均每月都见,只是时间长短。”王西平道:“我们离得近,百十公里吧。” “怪不得。”王宝甃问:“你们一般去哪约会?” “电影院,公园,她家里跟医院。”王西平想了会道。 “医院?” “霈霈是医生,我经常在医院陪她值班。” 王宝甃点点头,“她自己住?” 王西平“嗯”了声。 “你们认识了多久?” “六年七个月。” 王宝甃点点头,大半晌才道:“你记的怪清。”拽了根野草问:“她是你初恋?” “是。”王西平点头。 “你大学里没谈过?” “我大学分数不好,好像一直在补考修学分,没精力谈恋爱。” “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王西平问。 王宝甃点点脑门,“这块,有点欠缺。”补充道:“多吃脑子,可以食补回来。” “……” “谈了六七年,怎么不结婚?”王宝甃忍不住又问。 王西平没接话,大半晌道:“计划九月六号去领证,那天她生日。” 王宝甃点点头,问道:“她性格怎么样?” “很好。”王西平道:“她性格开朗爱笑,说话软软糯糯的很会照顾人。母亲节跟父亲节会往我家打电话,跟我妈一聊就是一个钟。”又补充道:“她跟西琳处的很好。” 王宝甃点点头,“挺好的。”坐直了身子,看着鱼肚白的天空,拽了片玉米叶,在手里撕着玩。 过了大会儿,王宝甃道:“我先回,等会天亮了不好回。”王西平看她一身打扮,点点头。 王宝甃往前走了一截,回头看他,“你不看日出了?” 王西平摇摇头。 俩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进了院,王宝甃单手叉腰道:“我妈今来跟我道歉的话,我就回家,不打扰你了。” 王西平没接话。 王宝甃看他手腕上的红绳,又改口道:“我妈不来就算了,我回我姑家,不打扰你了。” 王西平看着她,“我没说你打扰。” 王宝甃拽着裤衩边,看他道:“我觉得打扰了。我占着你家,影响你修行,你也没时间抄经文。” 王西平没说话,直步回了堂屋。 王宝甃取下晾衣绳上的衣服,回里屋换了出来,朝沙发上的人道:“你回里屋,我睡沙发。” “你回里屋睡。”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没接话,大半晌道:“那我回家了。”扭头就往院里走。 王西平拉住她,“你睡沙发。”王宝甃折回来,躺沙发上睡。 王西平看看她,回里屋睡,翻来覆去没睡着,待天亮,轻声下床,抱起沙发里的人回了里屋。王宝甃虽闭了眼,但没睡着。等王西平出去跑步,才恍恍惚惚入了梦。 临近中午醒来,王西平出去了,甘瓦尔在看电视。王宝甃问:“怎么不放声音?” “我怕吵到你。” “没事儿。”看了眼时间问:“有人来找我没?” 甘瓦尔摇摇头。 “我家人也没?” “早上太姑奶来了。”甘瓦尔指指桌上的包。王宝甃打开,里面是牙刷洗护品,换洗衣服内衣裤。 王宝甃打给王与秋,王与秋说去了内蒙,让她去民宿住,民宿有老张照看着。且叮嘱她,这次邬招娣不表态度,先不要回家。王宝甃照照镜子,眼角的肿消了,但有一块淤青。拿出手机拍张照,给王宝猷发去,顺带把他拉黑。 吃了豆浆油条,跟两条狗玩了会,王西平骑着摩托回来,看她问:“吃饭了吗?” “吃了。”王宝甃点头。 甘瓦尔看看时间,插话道:“午饭吃什么?” “番茄鸡蛋面。”王西平道。甘瓦尔“哦”了声。 王宝甃站樱桃树下看了会,到菜园转了圈,摘了个番茄,往身上擦擦,咬了口吸着汁,看着小茴香发神。 王西平拎了兜指甲花过来道:“姑奶给你摘的。” 王宝甃摇头,“我不包了。” “你生气了。”王西平看她。 “我生什么气?我生理期。”王宝甃本能反驳。 王西平没接话。 “我不包指甲是嫌麻烦,没麻叶跟明矾。” “有。我刚摘了麻叶,也有明矾。” “好吧。”王宝甃勉强。 王西平看她,王宝甃垂头吃番茄,王西平捏了朵粉色的指甲花问:“粉色的包出来是粉色?” 王宝甃啃了会番茄,过去捡着花道:“我要大红跟紫。” “好。”王西平把粉花挑出来,挑完看看她,王宝甃点点头,一时没话。 王西平捏着花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不太懂跟女孩相处,我要是哪不对,你就跟我说。” “我没说你不对。”王宝甃反驳。 “我感觉你生气了。”王西平看她。 “你感觉出错了。”王宝甃道:“女性来大姨妈前,受激素分泌的影响情绪都不太稳。”又补充道:“严重的会暴躁易怒,崩溃大哭,这不是人能控制的。” 王西平点点头,表示理解。 王宝甃一手叉腰,一手遮住额头,“我性情本来就这样,喜怒无常,绝没生你气。” 王西平“嗯”了声,看她道:“你性情还行。” “我打小就这样,说话刺人,绰号毛毛虫。”王宝甃道:“我跟西琳同班过,性格没她好,也没你女朋友好。反正我就这样,不是好相与的主。” “差不多。”王西平道。 “差不多是啥意思?” “还行。”王西平道:“我没觉得你性格不好。” 王宝甃点点头,“我这人讲理,不会没事找事。我们接触大半年了,我性情你也知道,我是有话直说的人。” “我知道。”王西平点头。 “其实我很喜欢待在你家,很自在很舒服。我从没刻意掩盖过自身的糟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跟你合伙我没顾虑,我觉得,我们应该会走的很远。”王宝甃看他道:“我不知道这是我单方面的感觉,还是怎样,咱们俩的合伙,是我一厢情愿,还是怎样?如果你对民宿没兴趣,不要委屈自己跟我合伙,我不喜欢这样……” “我跟你一样。”王西平打断她。 “什么一样?” “你没有单方面,没有一厢情愿。”王西平看她道:“我不委屈自己。” “嗯。”王宝甃点头道,“其实,我家人对我们合伙有顾虑,怕咱们最后闹崩,以后大家见面难堪。” “你怎么想?”王西平问她。 “我认为不会发生。” “我也这么认为。”王西平看她道:“我这人性格闷,因为不会讲话,也就不常讲。经常惹了西琳生气还不自知。我要是让你不开心,你就跟我讲,我接触女孩经验少……” “你惹西琳生气了怎么办?” “给她买礼物,给她零花钱,西琳很好哄。” “你性格还行,没不会讲话。”王宝甃点头道。 太阳正烈,俩人站在黄瓜架前,你一句,我一句,开诚布公的聊。王宝甃摘了根黄瓜,手擦了擦准备吃,王西平接过道:“我给你洗。” “没事,又没打药。” 王西平洗了递给她,王宝甃咬了口,俩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了声。王宝甃眯着眼道:“咱俩真傻,也不嫌热。” 王西平捏掉她肩上的七星瓢虫,问道:“午饭吃什么?” “茴香饺子?” “好,我去剁肉。”王西平顶着满身汗进了厨房。王宝甃折回菜园,割了把茴香。 …… 午饭后,王西平回里屋补觉,王宝甃躺在梧桐树下的吊床上,半玩手机半辅导甘瓦尔作业。 饭口,王与祯形式化的找来了趟,蹭了碗饺子,劝了她两句,拍拍屁股找人下棋去了。王宝甃跟邬招娣之间的冲突,在王家见怪不怪,不管语言还是肢体方面。 王宝甃说话刺,但占理,说一句是一句,语言上总占上风。邬招娣说话急,且水平有限,常常词不达意,擅长武力镇压,不是动手打,就是拿东西砸,吓唬性居多。总之,母女间的冲突,始于语言,终于武力。邬招娣屡占上风。 自王宝甃读大学,母女间的冲突就少了,不是没矛盾,是王宝甃改变了战术。要么无视,压根不接话茬。要么出门,躲在王阿玥家。这次的爆发是必然,母女俩已经两年没唇枪舌战了。 天气异常闷,王宝甃恍了半个钟,愣是被热醒,起身回堂屋。沙发上趴了会,还是燥,推开里屋门,跟王西平并躺在床上,家里唯一的空调,就装在里屋。 太阳落山,甘瓦尔拎了兜叽鸟壳,拿着根长竹竿,光着膀子挥着T恤从外头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先找秤,秤了下叽鸟皮,足有六两,按现在市价,能卖百十块。远比捡饮料瓶赚的多。 王西平被堂屋的动静吵醒,翻了个身睁开眼。王宝甃半坐起来,手按着脖子道:“我好像落枕了。”脖子尝试着活动了下,“没落枕。”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出去。 “……” 王宝甃从厕所出来,看看院里低飞的蜻蜓,看看天色问:“是不是要下雨了?” “预报是有雨。” “下吧下吧,闷死了。”走到院门口,看着菜园里成群的蜻蜓,举起一个大扫把进去扑。 王西平拿了把园艺剪,拎起个筐进来。王宝甃凑热闹,非要接过剪刀剪,王西平指挥着她,摘了十几个番茄,十几条黄瓜茄子,几把长豆角。 王宝甃拿着裂开的番茄,“卖相不佳。” “番茄微裂没事,好吃就行。”王西平问:“你要不要拌糖吃?” “要,我喜欢拌糖。” 王西平装了两兜蔬菜,递给她道:“这拿给你家。” “我不去。”王宝甃摇头。 “去了?”王西平碰碰她。 “你在赶我?”说着回堂屋,拎起包就要走。王西平拉住她,憋了半晌道:“我没赶你。”接过她的包放下,拎起两兜菜自己去。 第三十三章 晚上九点,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王宝甃修好指甲,捏了点捣碎的指甲花,覆盖在指甲盖上,用麻叶裹好,嘴里咬根线头,手里扯根线头,笨拙的缠绕着。 王西平冲了凉回屋,看了会王宝甃,坐过来帮她包。王宝甃故作不经意的问:“我家有人?” “有,全家都在。” “……” “二爷,二孃,太爷爷都在。” “二爷二孃,跟旧社会似的。”王宝甃撇嘴。 “你爸,你妈,你爷爷都在家。” “……” “你妈在厨房里炖肉,餐桌上摆了几样菜,像是要打火锅。你爸要我留下吃,我没好意思。” “你应该留下吃。”王宝甃歪鼻子道。 “我也想,但我怕有些人拎包走。”王西平笑她。 “不更好?没人打扰你修行了。” “你没打扰我。”王西平重申道。 “你要斋戒,要静心,要过午不食。鸡蛋不吃蚊子放生,我感觉这家装不下你了。” “……” “说真的,你会出家当比丘吗?” “不会。”王西平摇头,“我远不到那境界。” “境界到了,你就出家?” “……” “你真的能清心,戒五欲?”王宝甃问。 “不能。”王西平道:“我只是偶尔翻翻经书,让自己静下来而已。” “哦。”王宝甃问:“你要压制什么?” 王西平包着她指甲,没接话。 “它能让你静下来?” “能。” 王宝甃点点头,“我不行,我静不下心。” “不必强求。” 王宝甃摸摸他脸,王西平抬头看她,王宝甃抱住他,轻拍着他背道:“不是你的错。” 王西平僵了下,任她抱住没说话。王宝甃道:“我也好累,喘口气都觉得累。” “你家里没人,我把菜放厨房就回来了。”王西平道:“冷锅冷灶的,看着很……”斟酌了措词道:“很凄凉。” 王宝甃趴在他肩上直笑,笑的泪花都出来了,“很凄凉?王西平你真的……我又不是死了。”擦着泪花看他道:“我太了解我妈了,我在她眼里就是孙悟空,怎么着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她犯不着道歉,更不会服软,她知道我撑不了几天就会回去,她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当什么也没发生。” 王西平继续给她包指甲,王宝甃道:“我要真跟她较劲,我不会活到现在。我以前倔,大雪天半夜站院里,恨不能冻死,好让她愧疚一辈子。后来再不较劲了,最终吃亏的都是我。我们都在等着对方服软,我们也心知肚明。” “不必要。”王西平道。 “我也觉得傻。”王宝甃点点头。 “我妈最大的错,就是她觉得自个没错。”王宝甃道:“我妈明天不来,我打算后天就回去。” 王西平笑笑,捏捏她脸。 “我总是抱有一丝期待。”王宝甃很沮丧。 王西平指指剩下的指甲花,“剩了好多。” 王宝甃看看包好的手指,翘着脚趾道:“我忘了,我应该先包脚趾。” “没事儿,我给你包。”王西平抬起她脚,放到自己膝盖。 “这不好吧。” “你介意?”王西平问。 “我不介意。”王宝甃摇头,“就是有点难为情。” “……” 王西平捏住她脚趾包,王宝甃忍住痒痒,想起什么,扳过脚闻闻道:“不臭。” “……” 王宝甃看他包的认真,趴在抱枕上道:“王西平,你很善良。” 王西平抬头看她,王宝甃道:“你有同理心。” “什么意思?” “你有感同身受的能力,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不会让人难堪。你推荐我那医生说的。” “我没有。”王西平摇头。 “你有。”王宝甃说得笃定。 “你也有。”王西平想了会道。 “我没有。”王宝甃摇头道:“我不具备这能力,我只有恻隐之心,通俗讲就是同情心。”补充道:“那医生说的。” “你有。” “第一次有人夸我同理心。”王宝甃笑道:“我自己都不信。” “你有。”王西平重复道。 “哦。”王宝甃点点头,脚趾戳戳他。 “小心麻叶戳破。” “破就破。”说着又戳戳他。王西平挠她脚心,王宝甃笑着求饶,“女人脚男人头,看得摸不得。” “摸了会怎样?” “你应该要娶我吧?”王宝甃道:“张无忌摸了赵敏脚……”不妥,止住不再说。又补救道:“没事,咱俩是姑侄儿。” “杨过跟小龙女也是……”不妥,止住再不说。 …… 雨下了一夜,前半夜是中雨,后半夜转暴雨。王宝甃昏昏沉沉里,有拍门声,有摸摸索索声,有雨浇在窗后上的雨搭声。 凌晨暴雨间,王西平被他大伯拍门叫醒,去桃园挖排涝沟,鸡打鸣时才回。屋檐下仍着双泥巴巴的雨鞋,跟能拧出水的背心大裤衩,人随便洗了下,就累瘫在沙发上。 王宝甃摸摸他额头,把他拍醒,让他回里屋睡。王西平迷迷糊糊的躺回里屋,勉强睁了睁眼,扯过夏凉被裹上。 王宝甃喂了他杯感冒冲剂,拿着消炎水,涂他胳膊,肩膀,腰跟小腿上的桃枝划伤。王西平闭着眼嘟囔了句,“没事儿。” “怎么不穿长袖长裤?” “来不及换。” 王宝甃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让他睡觉没再说。王西平迷糊着问:“几点了?” “八点。已经放暑假了,甘瓦尔去领通知书了。” 王西平嗯了声,手拽拽枕头,安心的睡过去。王宝甃清理了划伤,调高了室温,被子搭上他肚子,关上门出去。 雨并没停,只是没了气焰,滴滴答答的下着。两条狗老实的卧在屋檐下,鸡窝也异常安静。篱笆墙上的月季花不是被雨打落,就是死溻溻的歪在藤上。 王宝甃撑了伞出去,门前一滩的水,足够淹没脚踝。菜园提前挖了排水,还算好,只有两根黄瓜豆角架被风吹倒。生菜芫荽韭菜,一片碧绿。 王宝甃踩进去扶黄瓜架,脚下的人字拖,陷进淤泥里。小腿肚上,也甩了星星点点的泥巴。索性也不穿了,回院里拿了铁锨,排门前那一滩水。 王宝甃在厨房煮午饭,甘瓦尔拿着通知书回来,趴在门口问:“王西平呢?” “你是他爸?”王宝甃问。 甘瓦尔别扭了会问:“那谁呢?” “谁?”王宝甃明知故问。 甘瓦尔手抠着门框,不说话。 “考了多少分?” “数学94,语文89,英语96。”甘瓦尔抻开奖状,进步之星。 “班里排多少名?” “第十名。” “还行。”王宝甃问:“语文怎么最差?” “作文不太好。” 王宝甃点头道,“回头领你吃麦当劳。” “回头是什么时间?” “下礼拜吧。”王宝甃想了想道。 “好。” “鼻梁怎么了?跟人打架?”王宝甃看他。 “没事。”甘瓦尔摇头。 王宝甃也不追问,棉棒蘸着碘伏替他消毒道:“我直呼其名,是我辈份比王西平高。你不能学我。你可以喊三叔。他在西字辈里排老三。他在里屋睡觉。” …… 王宝甃骑着单车在镇里转,工业区半瘫了。厂门口是排积水的人,电线杆上是抢修电路的人。一群鸭子,嘎嘎嘎的在浑水里扑腾。王宝甃穿过工业区,要往养鸡场买鸡喂狗,一股鸡屎臭味扑过来,整条路面都是污水鸡毛,索性掉头回去。 王宝甃刚回院,王西平端着饭从厨房出来。王宝甃看他脸色问:“退烧了?” 王西平扒着饭,点点头。 “饿死你算了。”王宝甃道。 “……” “甘瓦尔呢?”王西平哑着嗓子问。 “抠叽鸟去了。” 王西平看看晾衣绳上的衣服,欲言又止,低头吃面。王宝甃大方道:“我洗的。” 王西平点点头,憋了句,“谢谢。” “我本来只打算洗背心裤衩,但把内裤单独撇下显得我不磊落大方,干脆一块洗了。” “没事儿。”王西平词穷。 “能有什么事?”王宝甃歪鼻子。说着扯了条水管到门口,打算刷单车,车轱辘被层泥巴糊住。突然丢下水管,跑回屋道:“我妈来了我妈来了!”抽了本书,坐在沙发上装。 等了一会,没信,王西平端着碗出去,片刻回来道:“你妈去王宁家了。” “……” “王宁家在哪?” “前边,歪脖子树那家。”王西平指道。 “他家不都搬城里了?” “我昨天遇见王宁了。” “爱管闲事。”王宝甃放回书,没好气道:“一个大爷们儿,怎么跟八卦婆一样。” “……” 撸起裤管,扯了水管冲单车。王西平端着碗出来,王宝甃看他道:“吃饭就好好吃,端着碗来回瞎转什么?” “……” 王西平端着碗回院,王宝甃压着水管口,泚他一身水花。王西平回头,王宝甃道:“对不住,我没拿好……” “王宝甃,你是不是欠打?”邬招娣拍她道:“你欺负西平干啥?” “我欺负你了?”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摇摇头。 “这么大个人了,赖在西平家干啥?收拾了跟我回去。”扭头朝王西平道:“这死妮子倔,不让人说句话,屁大点事闹的离家,整天话都说不囫囵就会冲我急。这要是跑到别人家,不净让人看笑话?”点王宝甃脑门道:“还算有点脑子,没跑到阿玥家,就她妈那张嘴非搅和的全镇知道。不明理的还以为咱母女不对付,家里人嚷两句嘴不正常?谁家没个磕磕绊绊的?” 王宝甃没接话,好赖话都被她说尽了。 “死丫头说跟你接了间民宿,我跟她爷爷再放心不过,她爸也很高兴。”邬招娣朝王西平道:“咱都自家人,她这脾气你也看了,就这副鳖样儿,整天爱跟她哥死磕!你们一块经营民宿,我不担心她,我怕你受不了她脾气。” “宝甃性格很好。”王西平道。 “你是好孩子,脾气秉性没话说。你们也合得来,换个人我都不同意。以后她驴脾气要上来,你千万别理她,直接给我打电话,疗程短见效快!” 王西平笑笑,没接话。 “这死丫头得顺毛捋,她爷爷她哥整天都捋着,我就不爱捋,捋舒坦了她得上天。”扭头看王宝甃,“钱够不够?” “够。”王宝甃歪鼻子道。 “合伙生意很考验人,亲兄弟说翻脸就翻脸……”邬招娣正说着,王国勋拿着烟袋过来,瞅瞅藤本月季,惋惜道:“这花落的可惜。” 邬招娣道:“爸,你跟他们说两句。” “说啥?”王国勋问。 “民宿的事呗,你是咱家长者,你说的话你孙女当话,我说的话她老不服。” 王国勋想了会道:“你们俩合起来都60岁了,知道事该怎么办。我没别的话,多改正自身的缺点,多放大对方的优点,万事勤沟通。”朝王西平道:“拿把剪刀出来,我给月季修修枝。” 王西平回屋,王宝甃收拾着包道:“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了。” 王西平跟她会心一笑,“嗯,回去吧。” “我妈第一次给我台阶,要不然我得灰溜溜的回。” “都大姑娘了,你妈不会让你难看的。” “有理。” “回去吧。”王西平捏捏她脸。 “还没退热?”王宝甃摸摸他额头。 “没事,睡一觉就好。” “行,我明天来看你。” “好。” 第三十四章 邬招娣割了把韭菜跟生菜,带着王宝甃离开。王国勋修着月季跟王西平聊天,修完离开,王西平蹲在厕所呕吐。这两年体质差,感冒吃点药能过,一旦发烧,就要缠缠绵绵一个礼拜。 两年前的体质好,大冬天光膀子拉练都没事。自家人遇难后,要依赖大量的药物才能睡,有时整宿整宿的熬,身子慢慢就亏了。一年前强行戒了药,尽管身体有恢复,但到底是亏了本。 王宝甃刚进客厅,邬招娣指头就捣着她,“丢不丢人?我要不去你还不回来了?有志气怎么不回城里?” “我让你去了?” “我丢不起人!你一未婚姑娘住男人家里算什么?传出去我还出不出门?”邬招娣恨铁不成钢道:“避讳点吧你,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不懂。”王宝甃道:“我爷爷让我们走近点……” “你还犟嘴?那是让你们相互照应,不是住人家里。你给我注意点,以后不许住他家,像什么话!还有,你这副鬼样子骑着单车跑什么?老早就看见你在工业区……” “我怎么了?” 邬招娣指指她眼角,“淤青没好不许出门。”王国勋推门进来,邬招娣道:“爸,你孙女拿你的话压我,她说是你让她住西平家……” “我没说。”王宝甃打断她。 “是不妥。”王国勋坐下抽口烟道。 “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拿他当王宝猷,他拿我当王西琳,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得得得。”邬招娣说不过她,摘着菜道:“你说什么都行,反正别让我听见闲话,你爷爷说不妥,就是不妥!” “你们合得来我是乐得见,人前该避讳还是要避讳。”王国勋道。 “爷爷说的是,我人前一定避讳。” “西平心眼实,以后是有福人。”王国勋泡着茶道。 “爸,心眼实就是憨傻,尽受欺负不落好。”邬招娣从厨房出来,“王楠跟王琦家谁去看西平了?” “话不是这么说。”王国勋装着烟丝道。 “王楠王琦家怎么了?”王宝甃问。 “半夜顶着暴雨,王西平给他大伯家的桃园挖排水沟,他大伯挨着王琦王楠家。”邬招娣道:“这时候就各顾各家,谁也不会说闲话,西平挖完他大伯家的,跑去给王琦王楠家挖,你说他是不是傻的不透气?” “西平自个在给他大伯家挖,王楠问王西周怎么不来,西平说他在城里。今一早王西周就骑着摩托,穿的体体面面的在街里买早饭。”邬招娣撇嘴道。 “路长且看吧。西平他爸就是个憨子,他抬回来的时候,陈家哪个没出面?”王国勋道:“族里给西平拿了多少钱?给西周家拿了多少钱?不要只顾眼前,人德性好是在给后辈积福。” “也是这个理。西周孩子的满月酒,要不是西夏忙前忙后一家家的挨个送糖,我都不会去。老鼠窝里也能生个……”邬招娣道:“反正比王西周强百倍。” “这雨下的没防备,前个西平挖排涝沟,还有人笑他傻,我看这回就他家桃园损失少。天闷的不正常,昨个我让王楠去桃园看看, 他不当回事。”王国勋道。 “闹不明白年轻人想的啥,我去王宁家了趟,这俩口子也不要二胎。”邬招娣道:“回头老了有后悔的时候。” “我也闹不明白。”王宝甃发着微信道:“人床上的事你也管。” “别接我话行不行?这是我本职工作。”邬招娣看她道:“别人我管不住,你得给我生俩,一男一女凑双好。” “我生的又不是王家人,也不入王家坟,你管不住。”王宝甃漫不经心道:“你催王宝猷,让他给你生一窝王家人。女孩掐死,男孩留着继皇位。” 邬招娣拿着擀面杖出来,“王桂枝,我看你就是欠打!”王国勋咳了声,拎着烟袋出去。王宝甃拎起包直步上楼。 王宝甃洗了澡回卧室,王阿玥躲在门后吓她。王宝甃道:“低龄。” “喵喵喵,放暑假了放暑假了!”王阿玥扑到床上,“解放了解放了,我当老师就图寒暑假。” “陈淼问你要的?”王宝甃直奔主题。 “她没正面要,她嫂子问我要了,我也没王西平微信,她嫂子让我问你要。”王阿玥解释。 “陈淼侧面要了?她嫂子怎么让你问我要?” “陈淼有那方面意思,她嫂子说在街里见过你们几次,你跟王西平在吃麻辣烫。” “陈淼看上王西平了。托她嫂子通过你找我说和。”王宝甃总结。 “但她只是要王西平微信,没提让你说和?”王阿玥道。 “你脑子是摆设?她嫂子问我要微信,不就摆明看上了王西平,让我间接告诉王西平有陈淼这个人?如果王西平有意,就会找人去陈家说媒。” “好像是这意思,你把我绕晕了。”王阿玥捋了捋道。 “陈淼她嫂子那肚花花肠子,一句话藏几个意思,得品了又品。”王宝甃撇嘴道:“她知道我跟王西平关系好,也猜准了这事我会跟王西平提,她让你问我要微信,你品品几个意思?” “她想通过你探王西平口风?”王阿玥坐起来道:“她是要你稍信给王西平,让王西平主动去陈家提媒!”又补充道:“我妈不让我跟她嫂子接触,说她心眼比蚂蜂窝都多。” “她嫂子曾设计王宝猷,想当我嫂子。” “天呐,怎么设计?”王阿玥一脸八卦。 “具体不细说,我第一个识破她,吃了个哑巴亏,我妈上来就把她灭了。她到现在不敢直视我妈。” “她跟你哥一届?” “坐过同桌,她初二就给我哥写情书。” “天呐,她十四岁就写情书?”王阿玥问:“那她怎么嫁给陈淼她哥?你哥不喜欢她?” “王宝猷心里有人。”王宝甃道,“她追了王宝猷六年,王宝猷没搭理她,她转头就嫁给了陈胜。”意味深长道:“我哥跟陈胜是哥们儿。” “天呐,那你哥跟陈胜关系……” “搅和黄了。” “好复杂吶。”王阿玥唏嘘。 “你哥心里有谁?”王阿玥重燃八卦。 “秘密。”王宝甃道:“他喜欢了十年。” “天呐,在一起了吗?”王阿玥捧心。 “他是单方面暗恋,那肥猫不知情。”王宝甃看她。 “天呐,你哥真的酷!”王阿玥又问:“他暗恋对象是咱们镇上的?” “对。”王宝甃点头。 “是谁?我保证不说出去!”王阿玥举手指。王宝甃摇摇头,不再说。 王阿玥也没追问,静了会道:“十年呐,我跟你哥同病相怜。” 王宝甃没接话,透过梳妆镜看看她,往脸上涂了霜,跟她并趴在床上,“阿玥,你有没想过,陈正东也许是你的假想体?你只是喜欢识别度高,有个性的男人。” “没想过。可我就是喜欢他呀。”王阿玥道。 “你也许不喜欢陈正东,你只是喜欢他的个性……”话没完,王阿玥打断她,“这有区别?” “有,打个比方,如果王西平很有个性,你就会喜欢王西平,你本质上追求的是个性,不是陈正东。你太乖了,你喜欢个性跟你截然相反的人。” “你喜欢的人,无论男女,无一例外都是你认为的有个性。我们高中毕业喝酒飙摩托,我们学大人抽烟打架纹身,我跟我妈吵架离家,这些你都没参与,但你认为非常酷。”王宝甃道:“王宝猷是公认的好学生,王西平也是。但你认为他们平庸无趣,没个性。” 王阿玥没出声,半晌道:“有一点吧。” “阿玥,你要是了解王宝猷跟王西平,你会觉得他们更酷,我们是虚张声势酷在外表,他们是酷在骨子里。”王宝甃认真道。 “说真的,我好像没跟你哥正经的对视过。”王阿玥道:“感觉很难为情,你明白吗?就是闺蜜家的哥哥。” “不明白。”王宝甃摇头。 “哎呀你不懂,我要是有个哥,你整天来找我就会有压力。” “不懂。”王宝甃继续摇头。 “小时候没感觉,但长大进入了青春期就很奇怪,不能很坦然大方的打招呼。”王阿玥解释道。 你喜欢我哥?”王宝甃问。 “哎呀好讨厌,不是喜欢,就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突然间就腼腆了,总之词不达意,我也跟你说不明白。”王阿玥道。 “我跟你讲这些,是怕你在择偶上本末倒置,为了追求个性忽略内在。”王宝甃斟酌道。 “我懂我懂。”王阿玥点头。 “我也没资格说这些,我自己都一团乱麻。” “你认为什么是爱情?”王阿玥趴过来问。 王宝甃看着吊顶,想了会道:“不生厌吧。” “不生厌?这是什么标准?” “对他有欲望,愿意亲他。” “??信息量好大!你跟李琛不接吻?” “接,但没超过30秒,我不喜欢以交换唾液的方式来表达亲密。” “……” “我是要有顺序的。我要心理上接受,精神上接受,生理上才能接受。这一切如果水到渠成没生厌,我就算接纳他了。”王宝甃道。 “你要求不算高呀?这都是最基础的。”王阿玥道。 “对,但这些基础的对我都是障碍。我后来反思了,我跟李琛的基础没打牢,我心理上接受了他,生理上也算接受,但精神上是缺失的。”王宝甃看她道:“我工作忙,李琛更忙,我们各自跟同事交流的都比跟对方……”转话风道:“我就这样了,克服不了了,说你吧。” “我?”王阿玥道:“我没认真的想过,我觉得爱情里的默契很重要,你说的精神契合也很重要。反正,遇到对的人什么都对,遇到错的人什么都错。”想了想又道:“我理解的也很简单,一个白煮蛋,我喜欢蛋白,他恰好喜欢蛋黄。我偶尔也能吃蛋黄,他也吃的下蛋白,相互都很自在,绝没勉强。” “陈正东不合适你。”王宝甃道:“初二秋游那次打架,老师分给我们一个咸鸡蛋,我要吃蛋白,他非跟我抢,我就一拳打了他。” “……” “最终结果是,我抢了蛋白,他把蛋黄丢了都不吃。那正是在回程的大巴上,同学们都饿的要死。”王宝甃分析道:“个性的人为什么个性?他过于自我,习惯我行我素,不懂得将就,不会妥协。你想要的爱情陈正东没有。” “哎呀跑题了,我们在聊陈淼跟王西平的事。”王阿玥避话题道。 “王西平不结婚。”王宝甃道:“就算会结,陈淼配不上。” “……” “天呐,你哪来的底气?王西平人品长相没得说,但经济上也太……” “陈家人给的底气,他们看上王西平了,就这么简单。”王宝甃打断她。 “也是,咱王家代代俊男美女,陈家辈辈歪瓜裂枣。”王阿玥符合。 “镇里有何家,黄家,苏家,人宗族小但名声好,干嘛非跟陈家搅浑?”王宝甃撇嘴道:“我看不上陈淼她嫂子,更看不上她哥,我不跟他们一窝做亲戚。” “其实陈淼还行,就是性格平庸……性格也不错。”王阿玥改口道。 “陈淼算勉强,委屈王西平了。” “镇里都说咱王家人太猖狂,说话气焰高,果不其然!”王阿玥竖拇指。 “这事我做主了,你跟陈淼她嫂子说,就说王西平暂时不想谈恋爱,等坳里桃花开了再说。” “你怎么这么坏?”王阿玥捏她道:“这跟当面打人脸有啥两样?” “我就是在打她脸。”王宝甃道:“你把她微信给我,我亲自羞辱她。” 作话【大伙们,新年快乐呀!今日三更~】 第三十五章 第五天头上,王西平才算退了烧,人有点精神。王宝甃一早开车去汪医生那,顺带拐上这父子俩,带他们出去放放风。 王宝甃吃着炸糕,朝上车的王西平道:“磨蹭死了。” “你说在街东,这是街西。” “不都一条街?我就往前开了两米买块炸糕。”王宝甃道。 王西平不跟她杠,系着安全带不接话。 “这不止两米,都有五百米了。”甘瓦尔道。 “不都一条街?”王宝甃看他。 甘瓦尔不接话了。王宝甃打量王西平道:“侄儿,你气色比昨个好。前几天比月季都焉儿。” “……” 王宝甃拎包下车,父子俩坐车里纹丝不动。王宝甃拉开车门,“你们不下车?” “我们在车里等。” “等两个钟?”王宝甃问。父子俩点点头。 王宝甃重新启动着车,扭头问:“跟我上楼,坐车里暴晒两个钟,你们自己选?” “我上楼。”甘瓦尔识时务。王西平解开安全带,开门跟下车。 俩人跟着王宝甃上楼,汪医生从办公室出来,打量王西平道:“不错,气色比去年好。”捶他一下肩,搂着他道:“臭小子,离这么近都不来看看我?”手摸摸甘瓦尔脑袋,拉着他俩进了诊疗室。 汪医生曾是王西平父子的心理医生,也是王西平介绍给王宝甃的。上个月王宝甃过来,俩人闲聊起王西平,汪医生托她带王西平父子过来。 王宝甃等在会客区,翻了两个钟报刊,父子俩出来,汪医生让工作人员给甘瓦尔倒果汁,引着王宝甃进了诊疗室。 汪医生对王宝甃很头疼,她每次都热衷于问一些奇怪的病例。说不配合,她非常配合,能看出她想要摆脱情感障碍。说配合,她又极不配合,不过才来了几次,就开始着急焦躁,有自暴自弃的倾向。 王宝甃坐在椅子上不言语,汪医生也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整理文件。王宝甃走到窗口往下看,“人好多。” 汪医生看她,“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不着急,慢慢来。”汪医生道。 “我没急。”王宝甃道:“我身边一位朋友,她出去转了圈抑郁症就好了。” “会,轻度的会,主要是她自己突然想明白了。”汪医生道:“你跟抑郁症不沾边,不要暗示自己。” “我没暗示,我在跟你分享所见所闻。” 汪医生道:“这种例子见怪不怪,只是针对有抑郁情绪的人。若出去旅行一段就能自愈,那我们心理医生就下岗了。” “你睡眠不好,有黑眼圈。”王宝甃指着道。 汪医生揉揉太阳穴,“对,我有严重的睡眠障碍。” “你不是医生?你能治愈别人不能……” “医不自医,我有专门的老师疏导。” “你也需要?”王宝甃诧异。 汪医生笑出了声,“我也是人。我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我当然需要疏导。”指指黑眼圈道:“我能治愈别人,治不了自己。” 王宝甃点点头,“王西平怎么样?” “他很适合做心理医生,他有一套很强的自我治愈能力,非常完善。他心理状态比想象的要好,我刚跟他聊了会,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带了进去。”斟酌了下道:“他心理方面还好,就是身体亏损的厉害。” “身体亏损?” “他早前太依赖药物,身体机能严重下降,再加上长期熬夜,身体亏的更厉害。他不能再熬夜了,每天要保证八个钟睡眠,食补加适量运动,慢慢调理会好些。” 王宝甃点点头,没作声。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吃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静不下来,你要能静下来……” “我要能静下来,我还来找你?”王宝甃稀罕了。 “我治不了你,你太急了。”汪医生耸耸肩,“你这障碍就不是问题,你把自己圈进一个怪圈,你抓耳挠腮出不来,你试着松弛下来,慢慢就看到出口了。” “你发泄出来也可以,不能闷在心里干着急。你对我太防备了,你需要无条件的信任我。我会引着你出来的。”又看看她道:“你现在状态挺好的,只是自己没意识到。你涂了睫毛膏?” “……” “我们见了四次,你每次基本裸妆。你这次刷了睫毛膏,涂了口红,染了红指甲,带了对石榴红耳坠,衣服色彩丰富,还穿了双红袜子。这不挺好的?” “……” “今天有约会?”汪医生又问。 “……” “那打扮这么精致干嘛?”汪医生再问。 “我平时都这样。” “我见你了四次,你每次穿的都跟饭后散步一样。”摸摸胡渣道:“你是显我老?没魅力?” “……” 王宝甃从理疗室出来已中午,汪医生脱了白大褂,朝王西平走过来道:“小宝约我吃日料,稍上你们一块。” “……” 王宝甃无语,汪医生问她中午吃什么,她说没想好。 汪医生跟王西平算旧识,八年前认识于部队。汪医生的哥哥是军医,当年负责他们区。王西平从部队转回来,就领着甘瓦尔找汪医生做心理疏导。一行人到了餐厅,汪医生点了几份刺身,倒了盅清酒,跟王西平话家常。 俩人聊了汪医生的哥哥,他哥哥年初食道癌回去了。俩人又聊了部队里认识的人,谁转业了,谁往上提了,谁犯事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汪医生摘下眼镜擦眼角,感慨年龄大了,闻不得伤感事。王宝甃全程当背景,埋头吃料理,努力给他们创造聊天空间。 王西平很少开口,大部分都在听汪医生讲,恰当的时侯,给他斟一杯酒,递一张纸。汪医生察觉有点失态,调整了情绪道:“我计划年末提前退,我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师。” “也行。”王西平点头。 “你条件不错。”汪医生道:“你要考虑当心理医生,我请老师带带你。” “我不行。”王西平摇头。 王宝甃夹了片赤贝,刚到唇边,筷头一转放到了碟里,手掐掐甘瓦尔,示意他别夹,这玩意太腥。王西平夹走她碟里的赤贝,垂头吃掉,转了下刺身拼盘,把生鱼片那边朝着他们。 汪医生观察了会王西平,看看王宝甃,抽了张纸巾擦嘴笑,初时还能克制,后来一面喝茶一面笑。一桌人抬头看他,汪医生摇头不说,笑而不语。 王宝甃埋头吃生鱼片,经历了理疗室跟刚才的感性,她完全适应了汪医生的神经质。汪医生问:“听小宝说,她是你姑?” “差不多。”王西平点头。 “差不多是几个意思?我不是你姑?”王宝甃看他。 “……” “不是没血缘……”汪医生话没落,王宝甃打断道:“有,我太爷爷跟他太太爷爷是堂兄弟。” “这不是血缘。”汪医生道:“你们宗族的凝聚力强,我们家这种关系早就不来往了,离的远了。” “你们住在城里,这种关系自然就淡。我们是一个队的,出门都能见着,红白喜事都有来往。”王宝甃道。 “你们相处的很融洽。我还没见西平跟一个姑娘家能处的轻松。”汪医生说的意味深长。 “我们家这种关系也远了。我爷爷说他太孤了,想要拉拔他,就交待我们堂兄妹多跟他走动。我堂哥们都在城里工作,只有我自个在镇上,我就肩负了爷爷重托。我爸年轻时跟他爸是哥们儿,我跟王西平也就是哥们了。” “……” “我一个字都没假。”王宝甃看他道:“我爷爷说你像一匹孤狼,要我们兄妹几个把你拉进群。”说完拿着牙签,遮住嘴剔牙。 王西平张张嘴,没话说,索性吃料理。 汪医生仰头笑了会,好奇道:“你们怎么会处成哥们儿?” “我也不知道,自然的就成哥们了。” 汪医生点点头,喝口茶道:“那这样,你以后别来了,你这障碍挺棘手的,我也是没辙,你让西平帮你吧。” “你认真的?”王宝甃问。 “对,我感到了油尽灯枯。”汪医生道:“我当你们是朋友,这是我的体己话,我已经心力交瘁再没有能量去辅导别人。五十而知天命,自从我父母我哥相继离开,我就日感乏力。”顿了半晌,朝王宝甃道:“西平会带你出来的,他一定比我辅导的好。你们相互很信任,在这基础上就事半功倍。若上天垂怜,你们会相互治愈对方。” 王宝甃跟王西平都没接话。 汪医生看看他俩,“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趁着大好时光,好好快活吧。” “……” 回家的路上,王宝甃绕到肯德基,买了全家桶,上个礼拜答应甘瓦尔的。王宝甃回到车上,看了眼趴在后座睡觉的甘瓦尔,打开全家桶,捏了只鸡翅问:“老汪怎么不结婚?” 王西平示意安全带,王宝甃举起手道:“你帮我系,我手油。”王西平替她系上,发动着车走。 王宝甃啃着鸡翅又问:“老汪怎么不结婚?” “不清楚。” “你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王宝甃歪鼻子道:“你没把我当哥们儿。” 王西平踌躇了会道:“老汪有位谈了十六年的女朋友,俩人一直分分合合,前几年彻底分手,他女朋友跟别人结婚了。”补充道:“我听他哥说的,具体真假没……” “他哥说的还会假?”王宝甃好奇道:“都谈十六年为什么不结婚?他们为什么分手?” “老汪一方面恐婚,一方面爱玩,身边小姑娘不断,他女朋友好像一直等他浪子回头,等不上就跟别人结婚了。”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她女朋友结婚老汪什么反应?”王宝甃八卦。 “好像是在饭桌上,她女朋友很平静的拿出一本结婚证,说她已经怀孕领证了,以后跟老汪再无瓜葛,放下筷子就离开了。”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王宝甃惊了老半天,看他道:“在没分手的情况下,她女朋友怀了别人的孩子,甩了本跟别人的结婚证?” “应该是。”王西平点头。 “这招太狠了。”王宝甃唏嘘。 “这事对老汪打击很大,他后来找他女朋友了,说愿意给她一个婚姻,愿意养别人的孩子,被他女朋友拒绝了。”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老汪真的劈过腿?” “他有不少女朋友。”王西平道:“我听他哥说的。” “活该,他女朋友不算狠。”王宝甃看他道:“老汪他哥怎么什么都说?”王西平不接话。 “老汪挺儒雅正派一人,不像是会劈腿的,也许是误会呢?”王宝甃嘀咕。 “我曾见过两位。”王西平道:“他领着小姑娘来过部队。” “……” “其实想想,他女朋友不值得同情。”王宝甃分析道:“成年人你情我愿,他女朋友一直在等他浪子回头,明显知道老汪是惯犯。这事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搁在我身上,我要发现他劈腿一次,立马分手。绝不会给他机会再伤害我。” “这事太惨烈了,没一个赢家。要说他女朋友是故意报复,可跟了一个男人十六年,十六年吶,把这十六年的怨恨化作一绿帽子戴给老汪,输的很悲壮!如果跟她结婚那男人是她爱的人,那还好。如果她只是为了报复而报复,随便找了一男人结婚生子,这简直是人间悲剧。” 第三十六章 “你说是不是?”王宝甃问。王西平点点头。 “老汪的儒雅形象在我心里崩塌了。”没心情啃鸡翅了,合上全家桶道:“老汪不是恐婚,他是不想被婚姻束缚,天生的浪子。干嘛耽搁人十六年呢!” “侄儿,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王宝甃问。 “没想过。” “给你机会立刻想。” “想不来。”王西平想了会道:”不会觉得我乏味,不会觉得我无趣就好。” “你女朋友嫌你无趣?”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摇摇头,表情难以言喻道:“我试过让自己变得有趣,但那感觉很滑稽,像顶着小丑的红鼻子走在大街上。” “性格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有趣的人骨子里就有趣,让无趣的人装有趣,这很难。” “你不无趣,也不乏味。”王宝甃认真道。 王西平笑笑,打着转向上了高速。 “你耳朵动什么?”王宝甃好奇道:“我发现了好几次,难不成你练过动耳神功?” “动耳神功是什么?” “大耳朵图图。”王宝甃道:“胡图图有项特异技能,就是耳朵会动。”说着示范给王西平看。 “不要影响我开车。”王西平扭头笑道。 王宝甃手摸着他小臂,沿到肩膀,手指戳戳他肌肉。王西平笑道:“别闹,影响我开车。” 王宝甃手抓了下他胸肌,王西平大笑道:“王桂枝,我快生气了。“ “果然,我一摸,你耳朵就会动。”王宝甃又抓了下他胸肌。 “王桂枝,我生气了。”王西平又重申。 “我好怕。”王宝甃看眼后座的甘瓦尔,担心把他吵醒,拧开水问:“喝不喝?” “没事儿。” “没事,差不多,这些含糊的口头语你要改。没事是喝还是不喝……” “喝。”王西平打断她。王宝甃递给他水,压低声道:“老汪让多留意甘瓦尔。” “我明白。”王西平点头。 王宝甃接回他手里的水,喝了口道:“你作息要调整,晚十早六。” “什么意思?” “晚上十点前睡,早上六点后起。” “太早了,我睡不着。”王西平摇头。 “我陪你睡。”王宝甃看他道:“刚开始我监督你睡,等养成习惯就好。” “……” “八点前结束晚饭,饭后散步一个钟,回来洗漱上床,酝酿睡意。” “我又不是小BB。”王西平嘟囔了一句。 “我刚出校门工作就住在宝源哥家,那时樱子才两岁。宝源哥跟嫂子晚上忙的时候我就要哄樱子睡,睡前故事读不完她就睡了。”王宝甃打响指道:“哄人睡觉我有经验。” “……” “宝源不是在科室?晚上忙什么?” “忙该忙的。”王宝甃看他道:“一对年轻小夫妻,晚上躺床上,你说忙什么?” “……” “没礼貌,王宝源是你小叔,提名道姓的不好。” 王西平再不接她话。 …… 王与秋坐在前台,一脸甜蜜的发微信。王宝甃从楼上晃下来,“好着急。” 王与秋合上手机,看她道:“着急也没用。床铺好了?” “铺好了。”举着苍蝇拍,满屋子打苍蝇。王与秋不让她拍,苍蝇血印在墙上很难看。王宝甃拍的正过瘾,死活不听。 王与秋夺过苍蝇拍,拍她头道:“上班不如意,闲又闲不住,你到底想干啥?” “我想拿到钥匙工作。” “你在我这不是工作?”王与秋问。 “不是。”王宝甃摇头道:“我在你这是替你赚钱,我想给自己赚钱。” “你在我这是学经验。”王与秋点她脑门。 “我不学。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有阿姨,我会经营就行。” “你这姿态就不对,要哪天忙不过来,你连个基本卫生都不会搞?”王与秋道:“我经常在节假日整理房间。别小看这些活。” “我让王西平学,他会就行。” “你别老欺负人,时间久了西平会累的。”王与秋道:“这合伙生意跟谈恋爱一样,刚开始大家都有所保留,想要呈现最好的一面。一旦新鲜劲过了,各自的毛病弊端都出来了,这期间最考验人。” “脾气再好的人都有脾气,这种人不发脾气不说,一发脾气吓死人。王西平他爸脾气好吧?他在我们学校直接拎钢管砸人,把人往死里打。” “他为什么砸人?”王宝甃一脸八卦。王与秋搪塞不语,走到院里收床单。王宝甃跟出来不依,她最讨厌被吊胃口,话说留一半说一半的人。王与秋别不过她,敷衍道:“不提亡人的事。” “提都提了,还怕把话说完?”王宝甃瞎蒙道:“跟何弥她妈有关?” “你怎么嘴欠呢?”王与秋睇她一眼。 “流言是真的?王西平他爸跟何弥……”话没完,被王与秋打断道:“别听街里胡扯,王西平他爸跟何弥她妈,一点事都没。” “西平他爸比我们大几届,他跟张影是在乒乓球比赛中认识的。花季少男少女因志趣相投,不自觉就会走近。”王与秋道:“我们那年代跟你们不同,女生只要单独跟男生说句话,同学间就会乱起哄。本来男校女校刚合并,大家是又新鲜又矜持,一面压抑着躁动一面更注意言行,恐怕落了人闲话。张影跟西平他爸打乒乓球,都要拉两个伴跟着。” “有一次乒乓球掉了,俩个人同时去捡,手碰到了一块,同学间就开始起哄了。我们那年代女生遇到这事很丢人,特别难为情,甚至是难以启齿。这件事以后,张影再不去打乒乓球了,并且拒绝跟男生比赛。好像有些事越避讳就越烈,俩人都已经到了街上遇见,各自掉头走开的地步。” “突然有一天我们在上课,张影她爸来到班里当着同学面打了张影一巴掌,拽着她头发骂她不要脸,拖着她回了家。自那以后张影就退学了,王西平他爸被指流氓罪,没一个月张影就自杀了。张影被送到医院的第二天,王西平他爸就拎着钢管到我们班,往死里打当初制造流言的那个男同学。”王与秋道:“我们跟你们不同,我们那年代流氓罪很重,流言蜚语能毁掉一个人。” “后来呢?”王宝甃问。 “王西平他爸被学校开除,张影被迫嫁了人。没两年,王西平他爸也结了婚。”王与秋道:“那时候小不懂,王西平他爸下葬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场梦,我梦到了我们的学生时代,我懂了王西平他爸的眼神,他爸绝对喜欢张影,张影也喜欢他爸。”叠着床单道:“五年前张影家遭大难,王西平他爸转了五十万给我,要我以我的名义给张影,我拿去给张影,张影当下就懂了,如何都不接这笔钱。” “王西平他爸为什么会找你?”王宝甃问。 “我跟张影是闺蜜。”王与秋道:“张影跟西平他爸从始至终,一点事都没。俩人就是手碰到一块捡了个乒乓球而已。” 王宝甃叠着床单没接话,大半晌问:“你跟张影是闺蜜?” “这些年张影太封闭了,我们来往的少。”王与秋道:“其实自从她退学,我们基本就断了联系,同学聚会她也从不参加。” “要我,我也不参加。”王宝甃不忿道。 “我就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席间提到张影,大家都沉默不语。张影家遭难,班里同学自发组织了笔钱,张影挨个退了回去。” “人犯了错,不管年龄几何,不管你是否有意,你就要承担后果。年少无知把一个人摧毁了,等你成长了,悔悟过来了,回头说声对不起?这是最廉价的道歉。”王与秋看她道:“我跟你讲这些,是要你谨言慎行,也是要你明白,越是没脾气的人爆发起来摧毁性越大。西平他爸唯一一次发脾气,就是在我们班里,如果不是体育老师把他打晕,绝对闹出人命。” 王宝甃没接话,大片刻道:“王西平不会。” “这事谁说的了?我们连自己都不能保证。前几年跟陈家人打架,陈家老二把你爷爷推倒,我手里敢有把刀,陈家老二活不了。”王与秋抱着沓床单上楼道:“人都有底线,一旦被触犯,什么都无所谓了。” …… 王西平吃过晚饭,往兜里装了把零食,带着两条狗往下溪村。刚过露营区,就听到有人喊,“王西平,王西平!”王西平抬头,王宝甃站在王与秋民宿的三楼冲他挥手。 俩人达成了协议,王宝甃白天在民宿学经验,王西平晚饭后要来民宿接她,顾名思义,饭后散步。王宝甃朝他快步过来,王西平道:“饭后不能走。”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王宝甃拿过他手机,看眼步数问:“怎么才2000步?我爷爷都比你走的多。” “我步大,一步是太爷爷的两步。”王西平道。 “有理。”王宝甃来回甩着手机问:“晚饭吃的啥?” “小米山药粥,青椒土豆丝,凉拌黄瓜,马齿菜鸡蛋饼。”王西平揉揉肚子道:“喝了两碗粥,吃了张鸡蛋饼,好饱。” “麻雀胃。”王宝甃揉揉肚子道:“我吃了三个烧饼,一碗手擀面。你摸摸,我肚子比你大。” “比我大。”王西平摸了摸道。 王宝甃吸了下腹,搂起T恤道:“扁平小蛮腰。” “好神奇。我吸不吸腹都一样。” “我们女性这种生物,肚皮弹性好,松弛下来像怀孕,收腹是小蛮腰,切换流畅自如。”王宝甃得意道:“一般公众场合,我们会自觉收腹,没人看见的地才会放松。”拉着他手贴到自己肚皮,现场表演了一段。 “……” 俩人闲步往回走,王宝甃甩着王西平手机问:“你喜欢吃土豆丝?” “我不会炒别的菜。” “我要做吃播,明天你帮我录视频。” “什么是吃播?” “直播吃饭。”王宝甃道:“我考察了,市场大前景宽。” “吃饭有什么好看的?”王西平不解。 “过瘾!”王宝甃看他裤兜,“鼓鼓囊囊塞的啥?” “瓜子仁,松子仁,坚果玉米片。”王西平掏出来。 “热量太高了!”说着拆开一包问:“在哪买的?” “淘宝。甘瓦尔买的。” “铁公鸡也会拔毛?”王宝甃摇着手机问。 “我账户的钱。”王西平问:“你摇手机做什么?” “阿玥今个走了5000步,我要超过她。” “你摇错了,这是我的手机。”王西平道。 “……” 俩人到家,王西平洗漱过,坐在沙发上看世界杯。王宝甃看看时间,关上电视道:“世界杯太水,没看头。”示意里屋让他休息。 “太早了,才九点。” “不早,酝酿一会就睡了。” “我想看世界杯。” “你说,你看什么?”王宝甃看他,“没梅西,没C罗,没内马尔,没勒夫,连西班牙都没,你说,你看什么?” “……” 王西平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王宝甃抱个手机,坐在床沿跟王宝猷发微信。大半晌,回头看,王西平看的入神,没丝毫倦意。王宝甃抽走他书,王西平躺下瞪着眼,俩人大眼瞪小眼。 作话【该铺垫的也铺垫完了,后面开始酸臭气的小爱情了~】 第三十七章 王宝甃拔了根头发,对折捻到一块,坐过去给他掏耳朵。起初王西平抗拒的不行,后来温顺的不行,像一只被撸舒坦的猫,缓缓闭了眼。 王宝甃直起身子,揉揉僵掉的脖子。王西平迷糊着睁开眼,指指耳朵,示意继续。 王宝甃算服了,继续哼着曲,慢慢捻他耳朵。脖子弯的实在累,索性像撸猫般对待他,手指梳理他头发,轻抚他头皮,捏捏他脖子,揉揉他肩。王西平舒坦的不行,脑袋不自觉的往她身边靠,偶尔还发出一声哼唧。 王宝甃成就感爆棚,奶奶生前曾养过一只老猫,那猫野的不行,谁都驯服不了,它只往王宝甃怀里凑。王宝甃捏捏它,揉揉它,它舒坦的直哼哼。一旦动作停下,那老猫闭着眼喵一声,命令式的提醒她继续。 王西平打起了轻鼾,王宝甃才关了灯,蹑手蹑脚的出来。看看墙上的钟,不过九点五十,心情甚悦的回了家。 在王宝甃的暗示下,王西平宰了只鸭。王国勋拿来了二十只鸡鸭崽,成活下来十六只,在成年的道路上,被王宝甃以各种理由吃了八只。公鸡全覆没,眼下只剩六只鸭,二只初下蛋的母鸡。 王西平褪完鸭毛,拎着鸭脖子找称,秤完不过三斤。看看院子里的鸭群,估计难活到成年。王宝甃系好围裙,接过鸭子在案板上剁道:“你太抠了,应该宰两只。” “它们还没成年。” “四个月了,成年了。” “家养的要五个月才算成年。” “已经三斤了,再长肉质就老。”王宝甃道:“烤鸭店的大师说,2~3斤是鸭肉最佳食用期,再长就影响口感,院里那几只抓紧时间宰了吃。” “……” 王西平说不出话,站院里看着鸡鸭群,这都是他精心喂养,陪了他四个月养出感情的。 “我跟你说,养家禽就是为了吃,你别舍不得。”王宝甃振振有词道:“你把它们放生了,街里人捉住也是吃。我爷爷去年养的母鸡,不吃被哪个鳖孙宰吃了。我跟你说,好过别人不如自己吃,这叫死得其所。” “……” 王西平没接话,大半晌道:“我跟你说,反正你不能吃母鸡,我要留着下蛋。 “放心。”王宝甃道:“我不吃雌性动物。” “……” 王宝甃端出盘爆炒鸭,盘边摆了一圈油炸馒头片。父子俩端着碗坐过来,王宝甃摆弄着手机道:“起开起开,你们一会再吃。” 调整好摄像头,对着手机清了声嗓子,指着爆炒鸭道:“自个家养的鸭,纯天然无公害,不含激素没打水,裸鸭三斤!”夹起个馒头片,咬了口道:“现炸的,壳崩壳崩脆。”说完手捏了块鸭肉,啃着道:“肉质紧实口感好,倍香倍香的!”允着鸭汁喊,“各位老铁们,别忘了双击66666!双击双击啊!” 一个钟过去了,父子俩端着碗坐在沙发上,生生看着她吃掉一盘鸭肉,十几个炸馍片,喝掉三罐啤酒。一面吃,一面对着手机吆喝。 王宝甃朝摄像头举举空盘,拿着啤酒摇摇,示意自己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关掉摄像头,打了个饱嗝,半瘫在椅子上。 甘瓦尔快哭了,为了这顿爆炒鸭,他刻意空了肚子,眼睁睁看着王宝甃,一块一块的把它吃光。王西平掏出五十块给他,让他吃什么随便买。甘瓦尔把手里的碗放回饭桌,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王宝甃又打了个嗝,解开牛仔裤的扣,揉着肚子问:“他怎么了?” “……” “我都说了,一只鸭不够,咱们这么多人,三斤的鸭哪够?”王宝甃剔着牙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抠。虼蚤放屁,小里小气。” “……” 王西平立刻宰了两只鸭,褪毛掏内脏,喊吊床上的王宝甃炒。王宝甃正饭后无休,惬意的躺吊床上晃,哪还搭理王西平。 王西平站她眼前,王宝甃问:“狮子吃饱还会捕猎?”翻个身道:“腿好酸。” “晚会我给你按摩?”王西平商量。 “肚子有点难受。” “吃那么多当然……”王西平改口道:“我给你揉肚子。” “晚了,你已经把我得罪了。”王宝甃歪鼻子道。王西平好话说尽,王宝甃不为所动。王西平一把抱起她,往厨房走。王宝甃拧眉道:“我肚子难受,真的。” 王西平把她放下来,王宝甃道:“你先把鸭剁成小块,馒头切成片,葱姜蒜大料配好,我等会出来就炒。” 王西平一切准备妥当,王宝甃还没从厕所出来。王西平站院里喊:“王宝甃?” “在呢。”王宝甃弱弱的回。 “你没事吧?” “有。”大半晌,王宝甃才支支吾吾道:“厕所没纸。” “……” 王西平背着脸递了纸进去,半晌憋了句,“好臭。” 王宝甃扶着墙出来,腿蹲的没知觉了。王西平扭头回屋,拿本书翻。王宝甃红了老脸,站在堂屋门口看他,“装。” 王西平看她一眼,用书遮住脸。 王宝甃抽掉他书,王西平没控制住,笑躺在沙发上。王宝甃更糗了,抄起抱枕打他,“让你笑让你笑!”蹲厕所时,她就一直捏着鼻子,是真的臭,闹肚子的那种臭。 王西平止住笑,看她问:“肚子还难受?” “要你管!”转身回了厨房。王西平骑了摩托出去,王宝甃系上围裙炒鸭,就算她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丢脸。自记事起,这是最出糗的一次。 王宝甃炒好鸭,喊甘瓦尔出来吃。肚里隐隐作痛,有咕噜咕噜声响,八成是坏了肚子。解了围裙要回家,王西平骑了摩托回来,递给她药道:“喝点就好了。” 王宝甃难为情,王西平捏捏她脸,搂着她肩回屋,倒了杯热水给她。甘瓦尔吐着鸭骨头问:“老铁们,双击双击666,是啥意思?” 王西平放下筷子,双手捂住脸。 王宝甃揉着肚子,不搭理他们。 “你也太能吃了!我眼珠都快出来了。不过我不明白,能吃不是会被人嘲笑?”甘瓦尔问:“你发到网上能赚钱?不然为什么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能吃?本来就我们三个知道,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王西平仰头大笑。 一个下午,王宝甃吐了两次,蹲了三次厕所。喝了点药,躺回吊床上休息,王西平一手拿着书,一手给她揉肚子。 王宝甃自小就能吃,中午三碗手擀面不是问题,大概极限也就三碗。中学以后在食堂吃,人前有所顾忌,饭量就控制在正常人的水准。已经好些年没敞开了吃,胃也适应了正常饭量。最近刷吃播上瘾,想着自己也能试试。 王宝甃揉揉眼,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六点。”王西平问:“怎么样?不行去诊所。” “不去,太丢脸。” “我怕是急性肠胃炎。”手指按按她肚子,“这疼不疼?” “有点。” “这呢?”王西平换了位置按。 “不疼。” “没事,喝包药就好了。”起身回屋拿药。 王宝甃系上短裤扣,理了理T恤,看着将落下的太阳,手指抠着吊床网,一荡一荡。王西平出来,看她道:“要不我们去龙坪村诊所?” “没事,我刚做了场梦。” “什么梦?”王西平递药给她。 “我们关系算正常吗?会不会越界了。”王宝甃忽然问。 王西平愣了下,大片刻道:“你感到不舒服了?” “没有。”王宝甃摇头,“就是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 “你要觉得不舒服,我们就注意……” “没有,我不说了?”王宝甃有点气道:”算了。” 王西平转着保温杯,看她问:“你认为界在哪?” “我们躺一张床上,你帮我揉肚子,我们相互喂食。”王宝甃咬着唇看他,“这算不算越界?” “如果我们有伴侣,是越界了。”王西平看她道:“我们这情况另当别论,算不上越界吧?” “我也觉得。我们又没影响别人。”王宝甃手指戳戳他问:“对吧?” “对。”王西平点头,“男女之间的界限,是为已婚人士跟有伴侣的人划的。” “你要是有女朋友,我们就不能……” “我不会有。”王西平摇头。 “我要是有结婚对象,我们就该保持距离了?”王宝甃问。 王西平点点头。王宝甃道:“那我们要好好珍惜。”手指缠着吊床网问:“我们并没有刻意亲近,都是自然而然就那啥了,对吧?” “对。”王西平看她,“一切都没意识,很自然的就发生了。” 王宝甃点点头,王西平也没说话。俩人看了会日落,王宝甃问:“你能做到对我坦荡吗?” “百分之九十。”王西平斟酌道:“我对家人就这样,应该做不到百分之百。” 王宝甃点点头,手指抠着他裤缝说:“我刚才做梦了。” “什么梦?” “嗯,就是……”王宝甃难为情道:“有点难以启齿。”王西平再不接话,眼睛盯着落日看。 “咱俩在kiss。”王宝甃笑出了声。 王西平耳朵动了动,回头看她,王宝甃止住笑,清了声嗓子,看着落日道:“好美。” “去个厕所。”王西平起身。 “智障白痴神经病。”王宝甃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 王西平洗了脸回来,坐下问:“你心理上排斥吗?比如我捏你脸,帮你按摩,关于肢体方面接触的?” “没有。”王宝甃摇头。 “如果换个人呢?” “换谁?”王宝甃问。 “你哥?宝源……” “家人不会。”王宝甃打断他。 王西平想了会问:“前男友呢?” “上个月约看电影,我有点烦躁。” “你们一直有联系?” “微信经常点赞。”王宝甃道:“感情上不会再有瓜葛,我已经伤害他……”止住话,摇摇头。 王西平引导她,“你想象一下,若有人提出跟你交往,你会不会排斥?” “想象不到。”王宝甃摇头。 “你妈安排你相亲,你愿意去吗?”王西平换个问法。 “这话有毛病。”王宝甃看他道:“我愿不愿意都得去。” “抛开你妈的压力,你愿意去吗?” “去呗?闲着啥事?”王宝甃道:“有几个人跟我妈提亲,我妈不让我相。” “……” “我状态怎么样?”王宝甃反问。 “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耳朵出茧子了,老汪每回见我都这句。” “你太急了。” “这两句绝配。”王宝甃道:“老汪每回一起说。” “……” “没有敷衍你。”王西平喝口茶道:“你做梦了,这是非常好的迹象。” 王宝甃看他神情,笑出了声,“诶,你害羞了?” 王西平看着日落,再不接她话。 “诶,你猜谁主动的?”王宝甃碰碰他。 作话【评论我都认真的看了,非常非常开心。我不回复评论不是我高冷,是我不知道回啥,尤其对方是夸我的。我觉着认真写好文是对读者的最大回馈。我这人务实,今天多加两更,一来感谢推文博主,二来感谢评论区的大伙儿~】 第三十八章 王西平垂眼抠着指甲缝,王宝甃道:“你指甲不脏。” “你什么反应,厌恶吗?”王西平看她。 “我想想。”王宝甃想了会道:“是你强行亲的我,我不让,你非亲。”王西平起身要回屋,王宝甃拽住他,“哈哈哈,王西平,你耳根红什么?” “王宝甃,你要正经配合我。” “我绝对正经,无条件配合。”王宝甃道:“不会让你像梦里那样强行,哈哈哈。”手拽住他,“诶诶你别走,你有点职业精神,别患者说两句你就跑。” 王西平坐下,继续看日出。 王宝甃坐好,清了声嗓子道:“没厌恶,时间太短,我还没品出滋味就醒了。”王西平不理她。 “我掉河里了,你在做人工呼吸。”王宝甃故作回味道:“你嘴唇很柔,舌尖很……” 王西平扭头回了院,王宝甃大笑道:“王西平你回来,我还有很多细节没描述呢!” 王宝甃确实做了梦,她落了水,濒临死亡那刻,王西平把她救了上来,只是她隐瞒了一部分。她记得梦中的流水声,树叶的拍打声,晃眼的太阳,一朵像猫的云,扎身子的草地,以及俩人克制的喘息。 王宝甃从吊床上下来,脸红心燥的看了看院子,驱赶了下啄食的鸭群,拽了朵月季,没打招呼就走了。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王西平站灶边炒菜,正跑神,甘瓦尔提醒道:“菜糊了。”王西平四下找锅铲,甘瓦尔瞪着眼问:“锅铲不在你手里?” …… 王宝甃上称称体重,一两没掉,扭头回餐桌,端着羊杂汤喝。邬招娣道:“吃了睡,睡了吃,要能瘦才怪。” “我是看秤坏了没。该换电池了。” “嘴就倔吧。”邬招娣道:“你不减肥,你早上跑啥?” “晨跑有助提高免疫力,夜跑才是减肥。” “你爱咋说咋说。”上楼抱了床褥子搭在院里晒。王宝甃看着邬招娣忙活的劲,歪歪鼻子道:“王宝猷至少要一个月才回,晒这么早白搭。” “多晒几次杀杀菌,铺着也舒服。”邬招娣喊她,“别看着,过来搭把手。” “不搭。”王宝甃道:“我也没见你帮我晒,大过年回来,床上那套还是铺了俩月的。” “谁让你没赶上伏里天?冬天哪有太阳给你晒?”邬招娣道:“铺张电热毯不就完事了。” “冬天的太阳死了?”王宝甃撇嘴问:“电热毯,床品不是都我铺的?” “我欠你的?我凭什么帮你晒?我又不是老妈子。” “那你凭什么给王宝猷晒?我是垃圾桶里捡的?冬天冻死了不帮我晒,夏天热死了给王宝猷晒几次?还讲究杀菌,热死他,捂他一身痱子泡。” “我喜欢。我爱给谁晒给谁晒,就是不给你晒。”邬招娣气她。 王宝甃回屋找打火机,“我把它点了。” “我把你一头毛点了。”邬招娣道:“大上午就在这找事,你看看人西夏,请了年假回来摘桃,早上六点就去了桃园。你撅着屁股睡到七点。” “谁娶了西夏才是大福气,这种姑娘本事大能持家,天生的旺夫命。” “你昨个还说她个性太强。”王宝甃歪鼻子道。 “女人个性强能带好一家人,你跟阿玥都不是持家的料,你们太懒散。”邬招娣道。 “让你儿子娶回来当媳妇儿。”王宝甃堵她。 “我还真想过。我倒不是怕人说闲话,主要西夏刚在五服头上,我怕后代吃亏。万一有潜在的遗传病,孩子不健康……”邬招娣止住话,再不说。 “三代内畸形率高,五代没什么事。”王宝甃科普道。 “哼,这话张张嘴说多容易?要真搁自个身上,谁不会有顾虑?”邬招娣道:“我老早找人问过了,这事跟中五百万一样,指不定就砸谁头上。总之咱犯不着,你哥不愁娶媳妇儿。” “最根本的原因是家里不行。爹妈没个爹妈样,哥没个哥样,一窝子烂梨。俗话说外甥似舅,这万一将来我孙子要像王西周?我不如早早掐死。我一想要跟这窝人做亲家,我就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到我是小事,他们一窝要三天两头的捅窟窿,我儿子不得整天跟着擦屁股?”邬招娣撇嘴道:“我跟你爷爷提过,他也直摇头。他们家这一窝算是把西夏坑了。” “操心真大,人西夏还看不上王宝猷呢。” “哼哼,就酸吧你。你哥从大学就有人说媒,迄今为止没二十家,也得有十八家。我都安排好你哥回来怎么相了,我得挑个各个方面都如意的。”邬招娣指着她道:“就你这种性格的,总统闺女我都不要。你命好,投给我当闺女,要是当儿媳妇,三天我就把你治过来。” “就王宝猷那泥鳅样?我自戳双眼都不嫁。”王宝甃恨道。 “就你这样?论斤称都不好嫁。”邬招娣回她。 “我还就不嫁。”王宝甃道:“我整天吃王宝猷的,喝王宝猷的,他去哪我就跟到哪,我祸害他一辈子,我搅的他不安宁,我把他吃穷喝崩。” 邬招娣拎起墙角扫把打她,“我让你满嘴胡扯。”王宝甃一脚踢翻屋檐下的花盆,伸手把晾衣绳上的褥子扯地上,扭头往门外跑道:“王宝猷就是个葫芦,让他给你生一串葫芦娃。” 家里容不下她了,她要去王与秋家。一路上碰到几辆拉桃子的车,桃子本不该摘,但预报的未来十天有雨,不提前摘,桃子就要烂树上了。三年前经历了一场半个月的雨,当时洼沟路不好,有几家桃子运不出来,全部烂到园里。 事后镇里拨款众筹,铺了条可并排两辆车的水泥路。禁止游客私家车,只可运输车通行。一来路面过于窄陡,大量车通行会引发事故,二来村里就没停车场,但凡空地都种满了花花草草,若通车辆,会遭到大面积破坏。 王宝甃拐到片杏园,树上还零星挂了几个,拿根棍把它戳下来,在手里撂着往前走。下溪村以桃树为主,李子树,杏树,梨树也都有,但面积非常小,只为开花点缀,不为结果。因是镇里栽的,基本没人料理,结出来的果子酸涩难食,除了游客,不会有人摘。 身后有摩托车喇叭声,王宝甃回头,陈正东冲她点下头,跟她并行问:“怎么把我删了?” “删了?”王宝甃摇头,“也许是误删吧。” “不像。”陈正东看她道:“电话也把我拉黑了。” “对,我最近在修心,清除了些无效社交。”王宝甃道:“别误会,我删了一百来号人呢。” 陈正东犹豫了会道:“我有些事想问你,去年就想问,一直没找到机会。” 王宝甃看他表情,心腾了一下,搪塞道:“那QQ上问呗,这会正热,我急着去我姑家。” “你QQ还在用?” “当然。你留言就好了。” “我也不算急,后天下午我约你……” “后天不行,我有事。”王宝甃道:“这样,具体你在QQ上说。”俩人正说着,后头有车过来,俩人靠边站,王西平开着农用三轮车,突突突突的走了。 王宝甃有两天没找王西平了,说不来怎么回事。自从做了那梦,心里就有点不得劲,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反正是从未有过的。王宝甃在路上徘徊了会,骂了句小家子气,大方的朝王西平桃园去。 离他家桃园越近,心里莫名就慌,也不知慌什么。离桃园还有几步,心想:“算了,晚上再找他。”这么一想,心情豁然轻松,扭头回王与秋家。 “宝甃?”身后有人喊。 王宝甃回头,王西夏跟个农妇似的,脖子上挂条毛巾,头上戴着草帽,搬着一筐桃子出来。王西平搬着半筐桃子,从隔壁桃园出来。 “你来这干啥?”王西夏擦着汗问。 王西平也不看她,拧开水喝了口,返身回桃园。王宝甃来劲了,朝王西平背影道:“找我侄儿。” “我听西平哥说了,你们俩合伙开了间民宿。这好事,等忙完咱回头再聊。”王西夏转身回了桃园。 王宝甃找到王西平,先发制人道:“诶,你怎么不理我?” “我忙。” “你多忙?”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摘着桃,不接她话。 王宝甃踢他小腿,“你忙的没空看我一眼?” 王西平回头看她一眼,“好了吧。” “你敷衍了事。” 王西平认真看她,俩人对视了会,王宝甃绷不住道:“原谅你了。”这两天心里那点不得劲,瞬间烟消。 王西平摘下头上草帽,替她戴上道:“你来这干嘛?晒得慌。” “我帮你摘桃。” “使不上你,这是男人的活。” “西夏怎么在摘?”王宝甃道:“你看不起我。” “我怕你热。”说着脱掉身上长袖,递给她道:“别划到胳膊。” 王宝甃穿上道:“你不许不理我,装什么?跟咱俩不认识一样。” 王西平看她一眼,“好。” “我这两天没找你,是被我妈禁足了。”王宝甃把水泼给邬招娣。 “没事儿。” “这两晚几点睡的?” “十二点。”王西平道:“太早睡不着。” “前两天怎么十点就睡了?” 王西平摘着桃道:“我也不知道。” “昧良心。”王宝甃轻骂道:“谁给你掏耳朵捏肩,跟大丫鬟似的,把你伺候睡的?” “……” “我奶奶的猫都比你懂事,我把它伺候舒坦了,它还冲我喵两声。”说着侧身撞他一下。 王西平笑笑,看她道:“喵喵。” “好吧。今晚还给你掏耳朵,就当在撸一只大猫。” 王宝甃异常欢喜,抑制不住的。一会捏捏他胳膊,一会袭袭他胸,老想逗逗他,摸摸他,想看他笑,想看他对自己无可奈何,想看他眼神里对自己的宠溺,想看他与自己互动。这种情绪越发浓烈,若是能逗他大笑,自己比他还欢喜十倍。 第三十九章 俩人打打闹闹的摘到晌午,拉了车桃到街口,当下称重,装到果汁厂的运输车上。果汁厂派了车过来收购,只收三天。 摘果子跟打仗似的,家里能出动的都出动。连王国勋都拎着烟袋,挨个桃园的转悠,指挥着好说话的壮丁,摘完自家的,帮一把桃园里的妇女。大部分都各摘自家果,不愿去帮那些妇女。她们家不是没男人,而是男人都在镇里上班,他们不愿请假回来摘桃。那些请假的男丁,自然是不愿帮她们摘。 王西夏的父亲在药厂,王西周在电器厂,俩人一方面耍精,指望着王西平帮忙。一方面不愿请假扣工资。她嫂子带着俩孩子,家里还有病人,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王西平拉完自家的桃,让王宝甃回家等,他拉完西夏家的桃,就带她去吃麻辣烫。王宝甃回家冲了凉,换了衣服,拿着几瓶饮料,在邬招娣的骂声中跑了出来。 王西平刚进淋浴间,王宝甃就喝着饮料进院,听着哗哗流水声,看看流出来的泡沫,想入非非。大片刻,王西平只身内裤擦着头发出来,看见王宝甃立马退了回去。 “帮我把绳子上的衣服递进来。” “唏,有什么看头?就那二两肉。”王宝甃说完,觉得有歧义,解释道:“你身上那二两肉。”不对,继续解释道:“是你上半身的二两肉。”好像怎么都不对,索性道:“我没意思,就你浑身上下那二两肉。” “……” 王宝甃这话确实字面意思,递了衣服给他问:“甘瓦尔呢?” “找叽鸟壳去了。” “他是不是魔怔了?” “没事,自力更生也好。”王西平道:“他想报一个科技班,我给他报,他不要。” 王宝甃点点头,“走吧,饿死了。” 王西平打着摩托,王宝甃坐上去问:“今天就能摘完吧?” “不能。”王西平摇头,“你家跟你大伯家的桃园也给了我,明早摘你们家。” “我们家是不是对你很好?”王宝甃捏他。 “好。”王西平回头笑。 王宝甃揽住他腰道:“小样儿。” 王西平骑着摩托走,王宝甃道:“我们家桃子年年烂树上一部分,被虫吃一部分,好的没几个。我爸妈就不是务农那主,我就没见过他们打虫施肥。好像去年,我爸心血来潮去打药,走错了园子,帮邻居家打了打。” “谁摘桃?” “我们家不摘桃。我同学来一帮,王宝猷同学来一帮,摘个几次就没了。前儿还有同学要来摘桃,我说桃园没了。” 饭后休息了会,王西平要去桃园,王宝甃也要去,王西平让她睡一会,等四五点再去。 王西平到了桃园,王西夏骑着电瓶车过来,王西平让她回家午休,晚会帮她摘,王西夏固执不回,穿着长袖进了园。 王西平干脆先帮她摘,跟着进了桃园。王西夏看看他,欲言又止,麻利的摘着桃问:“西平哥,你跟宝甃处的很好。” “对。”王西平点头。 王西夏踌躇了会,索性敞开话道:“你喜欢她?上午你们俩在那摘桃,我能听见你们俩在打闹,你们之间那种亲昵感,完全越过了男女之防,说句不中听的,你们就是在打情骂俏。” “你心里有了人,这是好事,我为你感到高兴,但有些话我是你妹子,我要说。”王西夏道:“宝甃读书时就是个小太妹,拉帮结派准有她,大事没胆小事不断,性情刁蛮古怪。我虽跟她接触不多,但我认为她是个有底线的姑娘,也是个磨人的性子。” “太爷爷一向看中你,他为人和善愿提携小辈。她爸性情好,她哥脾气好,但她妈不是个善茬。她亲大伯是镇长,堂哥堂姐都有大本事,他们家这一支各方面没话说,比咱们这一支强。”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讲这些。”王西夏顿了一下,微哽咽道:“他们家瞧不上我们家,骨子里就瞧不上。我不怨他们,因为我自己都看不上我们家。咱们这一支就靠小叔长脸,但小叔不在了,太爷爷愿照应你,是看了小叔的面子。以后你在族里有太爷爷可仰仗,没人敢欺负你。可一旦你跟宝甃有瓜葛,这事就另当别论。” “如果你跟宝甃顺利在一起,你基本就是个上门女婿。俩口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以后你会受宝甃的气,受她家人的气,我们家在族里没话语权,只能看着你受气,不能为你出头。” “如果你跟宝甃闹掰,没有对错,收拾东西离开,南坪镇你是再待不下。你大伯不会为你出头,甚至屁都不敢放。太爷爷再和善,他是宝甃的亲爷爷,人家是一脉血亲,他绝不可能站你这边。族里你混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你跟宝甃合伙,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木已成舟,我没办法呀西平哥!” “小叔要是活着,我不会跟你讲这些,我根本不担心你受气。但他不在了,你大伯……你大伯就是个摆设,我们家只会是你的拖累,让你更被人瞧不起。” “你要想结婚,最好娶一个外姓姑娘,将来就算闹点啥,咱族里会为你出头。你要是娶了宝甃,你们俩闹点不愉快,你就被推到了对立面,族里不会有人替你说话。” “宝甃她妈眼界高,一般人入不上眼,就算你们勉强结了婚,你会过的很压抑,我怕日子过久了,宝甃嫌你没本事,嫌你窝囊。我爸就被我妈娘家压一头,受了一辈子窝囊气,一辈子没挺直过腰杆。” “该说的我都说了,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你好好斟酌吧。”又叮嘱道:“你们最好控制下距离,别做些遭人诟病的举动。今个上午是我听见的,要是搁别人看见,一准闲话满街飞,你跟宝甃也就到头了。”王西夏一股脑说完,抱起筐往里头摘桃。 王西平一句话没说,他知道西夏是为他好,且句句在理。他要跟宝甃在一起,基本是飞蛾扑火,百害无一利。闷头摘了几筐桃,抹把汗,喝了一壶水,走到西夏身边道:“我知道。” “哥,咱们是一家人,换个人我绝不说。”王西夏道:“你现在看不到危机,一旦你们热恋劲过了,进入感情怠倦期,问题就出来了。宝甃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她不会跟你窝在这一辈子。站在女性的角度,我们都倾向找一个比自己强悍的人。” “宝甃之前在上市企业,她负责国际业务,她接触的男人都是精英,绅士体贴国际化。她前男友是行业拔尖,我们两家公司有业务来往,我多少是了解的。哥,说句不中听的,宝甃是进化了一半的都市人,她接触过很多高级的东西。咱们骨子里还是小镇青年,你会光膀子赤膊的务农,我会穿我妈的旧衣服务农。宝甃家的桃烂树上,她都不会来摘。” 王西平不作声,大半晌道:“我们没恋爱。”王西夏没接话,有些事多说无益。 “我明白,我会保持距离的。”王西平又道。 “王西平,王西平……”王宝甃在隔壁桃园喊。王西平踌躇着想应声,王西夏接话道:“在这呢。”说完伸手摘桃子。 王宝甃弯着腰钻过来,拎着手里的绿豆水道:“我刚熬的。”拧开盖子递给王西平。 “我不渴。”王西平也不看她,摘着桃道。 “这是解暑的。”说着要递他嘴边,看看摘桃的王西夏,捏捏他胳膊道:“给,快点喝。” “我真不渴。”王西平只顾摘桃。 王宝甃看着他,不说话,火气准备上头,王西平接过要喝,王宝甃道:“先给西夏喝。”转身递给了王西夏。 “我正渴呢。”王西夏接过喝了口。 “我煮的多。等会把你杯子给我,我回去给你们打!” “不用,这就够了。”王西夏把水杯还给她。 王宝甃递给王西平道:“直接喝光,我回去给你们装。” 王宝甃拎着俩人的杯子,骑着摩托回去打绿豆水。王西夏摘着桃,一句话没说。王西平欲言又止,索性也摘桃不出声,直到王宝甃回来,兄妹俩各自摘桃,没说一个字。 跟着王宝甃回来的还有陈正东,俩人在半道碰上。王西夏接过绿豆水,擦着汗道:“西平哥,你先摘你园里,我这没剩几棵了。” “好。”王西平俯身回自己园子,王宝甃当然也跟过去,不忘回头叮嘱陈正东帮王西夏摘桃。 王西夏有意提醒,“哥,王沛他妈自个在摘桃,咱要是提前摘完就过去帮帮她。” 王西平身形顿了下,王宝甃问:“王沛家在哪?” “挨着我们桃园。” 王宝甃点点头,小声道:“摘个屁。”说着手捏捏他,“你不是不喝?装什么?” “我怕尿多。”王西平压低声。 “有人拦着不让你尿?”王宝甃指指道:“这不大把地尿。” “我不习惯尿外面。” “没人习惯尿外面。”王宝甃道。 王西平捂住她嘴,轻声道:“隔壁有人摘桃。” 王宝甃自觉降了分贝,嘘声问:“你是怕鸟啄?” “啄什么?” “你不敢尿……”话落儿,王西平弓着腰往前快步走,王宝甃大笑。 王西平迅速折回来捂她嘴。 俩人摘着桃,王西平问:“那男人是谁?” “陈家人,我们是老同学。”王宝甃碰碰他,一脸为难道:“我跟阿玥的友情,遭到了巨大考验。” “阿玥喜欢陈正东,陈正东喜欢我。这种狗血剧情居然……”王宝甃惆怅道:“他喜欢我了十年,他为了追我帮西夏摘桃,好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 “王宝猷单恋阿玥十年,阿玥单恋陈正东十年,陈正东单恋我十年。”王宝甃斟酌道:“我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该怎么拒绝? “越早拒绝越好。”王西平看她。 “我以前不知道,今个上午才察觉出来。” “他跟你表白了?”王西平问。 “差不多。”王宝甃点头道:“他每次见我都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汹涌着爱意。我今上午才懂了,他一直在跟我建立信号,我都给一刀切了。我把他微信删了,电话拉黑了,现在想想真残忍。” 王西平摘着桃没接话。 “阿玥要知道陈正东喜欢我,她肯定会疏远我,她这些小秘密都跟我说了,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王宝甃正色道:“这事绝不能被阿玥知道。一个男人默默喜欢我了十年,十年啊,这事本身就很感动。就算我不喜欢他,我也不愿意伤害他。” “回头想想,他交的那些个女朋友性格全部像我。我要是拒绝的不得当,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王西平问。 “他万一偏执想不开,闹着自杀?要是再极端恶劣点,他会不会捅我?得不到我就杀了我?”王宝甃细思极恐道。 “人精神崩溃的时候最没脑子。”王宝甃看他道:“这种报复性情杀屡见不鲜,你应该比我懂。” 王西平想了会道:“尽早拒绝他,别给他任何希望……” “晚了。”王宝甃捂住嘴,“我把他拐来摘桃,他会不会以为我……?” “现在就去拒绝。”王西平扯住她道:“当着我的面。”俩人弯着腰往西夏桃园,忽的同时顿住,陈正东正跟王西夏拉拉扯扯,俩人压制着争执,陈正东突然吻住她,王西夏攀着他脖子,把他压在桃树上回应。 “……” 俩人悄悄回来,王宝甃手扇着风道:“我要回家了,我一天没进家了。”王西平倚着桃树,双手捂住脸,笑的快岔了气。 王宝甃撇撇嘴,看着他不说话,手摘了一个桃子砸他,扭头就回家!王西平扯住她,半天憋了句,“我不笑了。” 王宝甃拧开绿豆水,咕咚咕咚喝个光,拎起竹筐就摘桃。王西平跟在她身后,俯身碰碰她道:“我不笑了。” 王宝甃回头,“管我什……”嘴巴无意扫过他唇,俩人都别过脸,各自摘桃。 王宝甃摘了会,心虚个什么劲,这又不是故意的。 第四十章 一道闪电掠过,紧接一阵轰隆隆的炸雷声。王宝甃把自己卷在被筒里,等雷声过了,伸出个脑袋道:“好怕怕,好怕怕。”说完在被筒里来回滚。 摘完桃子的隔天晌午,天暗得跟傍晚七点似的。俩人躺在王西平家午休,王宝甃活跃的像一尾鱼,在床上乱蹦哒。天气越是恶劣,王宝甃越是兴奋。她认为狂风骤雨,雷鸣电闪天就适合钻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不能一个人发抖,她要拉王西平一起发抖。关上床头灯,夺掉王西平手里的书,蒙上厚被子,拉着他一起发抖。厚被子是她五分钟前从柜子里扒出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樟脑丸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认为恶劣天,一定要盖厚被子,夏凉被没安全感。 王宝甃问:“怕不怕,怕不怕!” 王西平强行探出头呼吸,又呛鼻又热。王宝甃又蒙上道:“漏光了漏光了。”掖掖被角不让光源进来,抱着他问:“是不是很棒,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 王宝甃觉得缺点东西,掀开被子下床,拿了包薯片,拿了个手电筒,拉着他坐起来,蒙上被子打着手电筒,卡茨卡茨吃薯片。王宝甃递给他吃,王西平摇摇头,王宝甃强行喂他一片。一道闷雷声,王宝甃立刻抱住他,“好怕怕,好怕怕。” “……” 王西平摸了一手的薯片渣,强行把她撵下去,清理了床上的碎渣,收起樟脑味的被子,找了一床没樟脑味的厚被子,俩人蒙头上,坐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吃薯片。 “你听过吸猫一族吗?”王宝甃嚼着薯片问。 “戏猫?”王西平捏了个薯片放嘴里。 “撸猫,你懂吗?”王宝甃科普道:“跟伺候主子似的,揉揉它,挠挠它,吸吸它,啃啃它……” “不会啃一嘴毛?”王西平问。 “……” “把脸埋在猫肚皮上深深吸一口,啃啃它鼻头,嗅嗅它脖子,心里就特过瘾。几天不吸,浑身无力骨头缝痒。” “猫肚子上有什么,吸哪?”王西平震惊,“吸……吸它肚皮上一排奶·头?” “……” 王宝甃嚼着薯片,再不跟他说一句。 王西平不耻下问:“吸猫有什么好?” “让人身心舒坦,解压,爽!” “你养猫了?” “我没养,自从大宝死后我就戒了。”王宝甃道:“我这人专情,不是我的猫我绝不吸,三心二意的猫更不吸。” “大宝是太奶奶的猫?” “对,大宝可好吸了,它足有十五斤胖,它橘色的毛很长,油亮油亮。”王宝甃比划道:“我在家必搂着它睡,它脾气不好,对我爱理不理,心情好跟我耍会,心情不好就不鸟我。我要把它伺候舒坦了,它才跟我睡。” “它对我专情,至死不渝。除了我能吸它,任何人摸不得,我奶奶也不行。它曾把王宝猷抓伤打疫苗。”王宝甃动情道:“我曾发过毒誓,绝不背叛它。我要为它守猫寡。” “……” “它怎么死的?” “它活了12年老死的。我以前不懂,以为自己有猫癖,现在有人解释了我这种行为,网上称我们为吸猫一族,我有七年吸猫史,我应该是族长。” “……” “我感觉守不下去了,我猫瘾已经戒了,但这一段苏醒了。我每天伺候你睡觉,捏你脖子揉你肩。”王宝甃看他道:“你像我的大橘猫。”说着扑到他身上,嗅嗅他脖子,拽拽他头发,蹭蹭他脸。 王西平痒的直笑,“王宝甃,你蹭我了一脸鼻涕。”说着掀开被子,拿了纸巾替她拧鼻涕。 “我鼻涕干净。”王宝甃强词夺理道:“一个国外专家说了,鼻屎中带有很多有益细菌,挖出来吃掉能提高免疫力,这是一种天然的疫苗接种。” “……” “感冒了?”王西平摸摸她额头,王宝甃又扑他身上,一通乱蹭道:“这是我福利,你要不让我吸,我再也不伺候你了。” 王西平笑着没接话。 “行不行?”王宝甃问:“我是你主人,你是我主子?” 王西平坐起来道:“好热,这天真闷。” “痛快点,你就说行,还是不行!”王宝甃不爽他态度。 王西平看着她,半晌没作声。 王宝甃趿拉上鞋要走,王西平道:“我怕你弄我一身鼻涕……” “哎呀烦人。”王宝甃扑回他身上,“我又不是故意的。” “下次再弄上,你给舔干净……”王西平话没落儿,王宝甃舔了下他脸,“专家说了,鼻涕营养更全面。” 王西平耳朵动的厉害,起身出去道:“小邋遢,我要远离邋遢鬼。”没走出一步,王宝甃蹿到他背上,“不能出去,外头狂风暴雷,龙要下来抓人了!” 俩人又打闹了会,王宝甃蒙上被子,跟八爪鱼似的爪住他,静听窗外雷鸣电闪声。过了一会儿,王宝甃道:“我很兴奋,有时会抑制不住自己。” “那就不抑制。”王西平道。 “我小时候就喜欢打雷,一打雷,家人就不让我们出门,说龙会下来抓小孩,我就跟王宝猷躲在柜子里,打着手电筒吃零食。”抬头看他道:“咱镇上有人被雷劈了。”王西平咬到舌头疼的说不出话。 王宝甃揉揉头,“我好像撞到啥了?”自顾自道:“我读初一那年,咱镇上斗殴死了人,他们在街上开尸解剖,我爷爷就把我们锁家里,我们就翻梯子出来。街上围了好多人,我们挤进去看,当晚王宝猷就发烧了,他特胆小。” “你不怕?” “我怕。但我表现的胆壮,我要比王宝猷厉害!”王宝甃咄声道:“输人不输阵,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又抿着嘴,语有不甘道:“反正我比王宝猷厉害!我就比他厉害!” 过了好大会,又道:“其实我连着三晚不敢睡。我看到老师的白色粉笔线,就能想到街里划的人形线。晚上没同学敢走那条路,我偏要走,班里人喊我王大胆。” 王西平捏捏她脸。 “我从小样样都比王宝猷好,我学习上比他好,胆子上比他壮,除了身高不如他,反正我样样比他强。”话锋一转,又道:“读了大学以后才觉得没劲,王宝猷压根就没跟我比,其实想想,我也挺对不起他。他从小的零花钱都被我截了,我也老栽赃陷害他,反正我们家好事,全是我干得,坏事都是他干得。” “我打他欺负他,他都没当回事儿。我还老仗他的势,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不过我这人好,我从不欺负女生,我专挑男生欺负。有时候软柿子还能捏捏,要是踢到硬板,吃了亏就去找王宝猷,让他替我报仇。” “回头想想,那时候好幼稚,很多事都很智障。读书时爱标榜自己,爱装腔作势,时刻要让自己显得厉害,让自己与众不同。” “其实我本性很闹,那阶段觉得这性格太平庸,非常认同沉默是金。我下决心要做一个酷女孩,我剪了头发,纹了身,不八卦,不扎推聊天,读叶芝,看歌德,尼采,卡夫卡,福楼拜等等。莎士比亚我都不看,太流通了,会显不出我高级。这些书看不看是一回事,腔调得做。我为自己设定了一条高冷路线。” “老师认为我疯了,请了两次家长,确认我没疯后,我就成了全校的正面教材。阿玥觉得我很酷,成了我最忠心的姐妹儿,我从高一开始,就被人捧的下不来,一装就是十二年。”语气茫然道:“其实装着装着我也糊涂了。我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那些书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它们到底讲的什么?”王宝甃一鼓作气,说了很多很多,这些话是从不肯对人说的。 “这都是真正的你。”王西平认真的看着她,认真的听她说。 “我喜欢高冷的状态,这让我避免了很多麻烦,她们知道我不好相与,一般小事不会麻烦我。性格好的人,会为她的性格受累,同事会让她帮买奶茶,打印文件,等一些她们自己就能完成的事。除了实习期外,基本没人让我干这些杂活。镇里的妇女们,也很少当面关心我的私生活。”说完静了会,扭头看王西平,“你读书时什么样?” 王西平想了会道:“打篮球会炫动作,体育课上会耍帅,会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装酷,会故意经过她班级……” “你有喜欢的女生?” “懵懂时期有。”王西平道:“没有表白过,好像情感没那么浓烈。我暗恋的女生跟我朋友在一起了,我就有点低落,没两天情绪就好了。大家学生时代都一样,一样的装腔作势,一样的不愿露怯。” “有女生跟你写情书吗?”王宝甃碰碰他。 “有,二三十个吧。” “……” “咱都自己人,说点掏心窝子的话。”王宝甃歪鼻子道:“我又不会笑你。” “我没撒谎,真有二三十封。”王西平问她,“你呢?” “我就一点点。”王宝甃轻飘飘道:“应该四五十封吧?谁整天惦记这事?一点破情书都记心里头。” “……” “估计压根没人给你写。”王西平嘟囔一句。 王宝甃把他蒙被子里捶他,一阵闷雷声,掀起被子躲进去。王西平道:“雷公都看不过……”话没落儿,王宝甃咬他,紧接又一阵雷鸣,王西平搂住她道:“没事儿。”嘴唇不自觉的贴着她发顶。 王宝甃喊了声:“王西平。” 王西平“嗯”了声。 “我喜欢你抱我。” 王西平搂紧了她,王宝甃心比蜜甜,蹭蹭他脖子道:“我感觉我一点点崩了。” “什么崩了?” “这十几年维持的高冷瓦解了,我好像回到了……” “好,只要你自在。” 第四十一章 王宝甃摸到他肩上的汗,手伸进他后背,来回抚着脊背上的汗珠。 王西平要透气,王宝甃制止,王西平道:“宝甃,我背上黏。” “我不嫌。”王宝甃心跳如雷道:“我爷爷喊我幺儿,我奶奶喊我宝儿,你选一个。” “幺儿。”王西平微变了声。 “宝儿吧,显得你与众不同,毕竟我们是拜把子交情,你喊一声听听。” 王西平没出声,大半晌才喊了一句,“宝儿。” “比我奶奶喊的好听。”说着掀开棉被,一缕湿发贴在脸上,抹着汗道:“热死了。” 王西平要起身,王宝甃拦住他,“你打算去哪解决?” “……” “我领你去水会,我帮你,你选一种。”王宝甃看着他,试图让自己坦荡荡。 “你怎么帮?”王西平跟她对视。 “手啊。”王宝甃故作爷们儿,“咱俩拜把子兄弟,这点小忙我能帮。咱都成年人,不必拘泥矫情。”特洒脱的说完,脸红似胭脂,额角的汗往下淌。 “宝儿,我拘泥。”王西平看她。 “哦。”王宝甃点点头,未泯的一丝羞耻心回来了。 “我去冲凉房。” “噢,大耳朵图图要去洗屁屁了。”反正都闹到这步了,王宝甃索性豁出去了,怎么自在怎么来。 “……” “王宝甃,你是不是姑娘家?”说完往淋浴间,王宝甃作势也跟着去,王西平折回来坐沙发上,王宝甃坐他旁边,俩人静坐了会,王宝甃道:“去冲凉吧,傻儿吧唧的,分不清玩笑话。”说着抽了本书,示意拿回家看。 王西平喊了声,“宝甃。” 王宝甃当作没听见,书顶着头,穿过小雨跑回家。 王西平在院里静了会,回屋抽本经书,坐在沙发上看。没几分钟合上书,给王宝甃打电话,俩人聊了会,表情从最初的闷着脸,逐渐变得柔和,最后还笑出了声。 俩人聊了一个钟,王宝甃挂了电话,拿着衣服进浴室,脑门朝墙上狠撞,狠骂自己一通,什么“我喜欢你抱我”“叫我宝儿”“用手帮你”想到自己这些话,趴到马桶上假呕。 站在浴镜前搧自己脸,“王桂枝你长脑子了?你怎么什么都说?当一辈子知己多棒!你想当一双怨偶!你万一中途厌恶了呢?这感觉是假象!这感觉是假象!爱情是坨屎!爱情是坨屎!一辈子坦荡荡的知己!一辈子坦荡荡的知己!”自我建设完,眼神影见门口的人,吓得捂住心口道:“妈,你怎么不敲门。” “你疯疯癫癫的干啥?”邬招娣摸摸她脑门,“你脑子有病?” “妈,我想谈恋爱。你让我相亲吧!” “一个姑娘家不能矜持点?”邬招娣道:“等何辞回来再说。” “我对何辞没意思!” “你意思不重要。”邬招娣道:“我们全家一致通过,你爷爷满意,我跟你爸也满意。” …… 晚饭后,王西平等在大槐树,王宝甃拖拖沓沓的不想来,单身叉着腰看他,别扭道:“路上太泥泞了,今儿别散了。”又看看天色道:“指不定一会又打雷。” “你不想散?” “不是,是天儿不好。”王宝甃甩锅给天。 “今晚没雷雨。”王西平看她道:“我们走水泥路。” 王宝甃抠抠鼻子,“我好像感冒了。” “身体不舒服就算了,要是因为下午的事不自在……” “下午怎么了?我是那种不飒爽的人?”王宝甃像被踩到了尾巴,“我不像有些人扭扭捏捏。” “……” “那我们还散不散了?”王西平看她。 “散!高烧我也要散,我怕有人心眼窄会以为我心虚。” 王西平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零食,“我怕因为这点误会,你会跟我疏远……” “以己度人。”王宝甃歪鼻子道:“你这人不爽快。我们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我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那点玩笑算什么?你□□我从小就见,下溪村河里男娃娃……”王西平捂她嘴。 俩人边散步边聊,起初王宝甃还知克制,后来不时撞撞他,手脚并用的捏捏他,掐掐他,把浴镜前自省的话,早抛到了九霄山。王西平也彻底放了心,引着王宝甃往偏道上走,就算对面过来人,黑咕隆咚的也认不出他们。 好像自从讲了自己所有糗事,王宝甃更疯魔了,时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由于性格反差太大,王西平总是恍惚,这还是初识话少的那个王宝甃? 王宝甃深夜到家,蹲在马桶上反省自己的言行,“你□□从小就见”“下溪村大把”“跑起来小鸡啄米似的。”拿着枕头狂甩自己。 …… 王阿玥旅行回来了,王宝甃去高铁站接,王阿玥上车第一句话,“宝甃,我要跟陈正东表白。” 王宝甃看她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问道:“有艳遇了?” “没。”王阿玥摇头道:“我要跟自己做个了断。” “犯不着。他心里根本没你,何必自取其辱?”感觉话重了,想了下道:“他喜欢王西夏。” “哪个王西夏?”王阿玥看她。 “一个礼拜前,陈正东去帮西夏摘桃了。据我了解,他们私下交往三年了。”王宝甃道:“陈正东家人不愿意。” 大半晌,王阿玥道:“那我也要去,我现在就要去。”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王阿玥道:“我要跟过去告别,这是个仪式。” “你考虑清楚。”王宝甃劝道:“这层纸要是不捅破,以后见面还是朋友,没人会当回事儿。一旦捅破,朋友没得做……” “我不缺朋友。”王阿玥决绝道:“要么是情侣,要么是路人!” “你想清楚就好。”王宝甃犹豫道。 “不是你一直怂恿我早表白早解脱?”王阿玥看她,“你怎么了?” “表白呀。我怕你被拒绝了后悔,我怕你……” “万一成功了呢?他家人又不同意西夏。” 王宝甃不再说什么,王阿玥是铁了心要去。王宝甃靠边停车,王阿玥一直不停喝水,拉着她道:“你陪我一起……” “我不去。这事我跟着不合适。”王宝甃摇头。 王阿玥磨蹭着下车,一股气走到药厂门口。陈正东从办公楼出来,王阿玥又小跑过来,一副怂样道:“宝爷,好宝爷,你陪我一起嘛?” 王宝甃只得下车,跟在王阿玥身后。陈正东朝她们俩走来,看了一眼王阿玥,对王宝甃道:“怎么有空?夏夏说要约你们一块吃饭。” 王阿玥到嘴边的话,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王宝甃没好气道:“我不跟你一块吃。” 陈正东一脸柔笑道:“由不得你,回头我跟夏夏结婚了,咱们就是亲戚了。” 王宝甃看一眼王阿玥,冲他道:“谁跟你亲戚?瞎几把攀关系!”扭头就往车上走,回头喊:“王阿玥,你还站那干啥?” “我喜欢你,我从高二就喜欢。我收集了你喜欢的篮球……” “我喜欢西夏,五年前就喜欢。你还有事吗?我楼上这会正忙。”陈正东打断她。 “你……你能让我把话说完……”阿玥垂着头,声音略带哭腔。 陈正东看看手表,面露不耐道:“说,你说我听着。”王阿玥张张嘴,正想说什么,陈正东扭头就走了。王宝甃追过去,一脚踹到他身上,“没品,粗鲁,不尊重人。”连踹他几脚,“陈正东你是人?你是个爷们儿?” “我不打女人啊。”陈正东边躲边道。 王宝甃找不到家伙,褪掉脚下的凉拖,抽他道:“你打你打你打。” “是女人吗你?”陈正东跑着道。 “你今个非抽死你,读书的时候就该揍死你。不会说人话,不会好好拒绝人!” “王桂枝毛毛虫,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拒绝她是为她好,你别不识好歹!” “你给我站住!”王宝甃弓着脚背追他,地面滚烫滚烫,穿上鞋子,拎起路边警戒锥撵他。身后几个保安追过来,陈正东跟电动马达似的,哒哒哒的跑进了办公楼。 王阿玥坐在车上抹泪,王宝甃恨铁不成钢道:“心里爽了?舒坦了?不让你自取其辱,你非要来表白!” “你就往那一站,一个字没说,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都拿女朋友堵你了,你还说说说!看你这十年喜欢的啥人?还不如喜欢条狗。” 王阿玥抽抽搭搭,听的王宝甃心烦,“当朋友不好?非捅破这层纸?现在美了吧?看你以后怎么见他!” 王阿玥拉开门下车,拽着包往前走。王宝甃拉她道:“行行行,这片都熟人,让人看见了说闲话。” 王阿玥肿着眼睛,擦红了鼻头,拿着纸巾一声一声的抽搭。王宝甃对美人格外怜惜,一手录着视频,一手捏她脸蛋擦她泪。 王阿玥拍掉她手,轻嗔薄怒的看她。王宝甃关上视频道:“我陪你去酒吧!没有一场酒解决不了的事。咱喝到吐,把陈正东当污秽物一样的吐出来,明早就把他忘了,以后你就是新生的王阿玥。” “爱情就是一场宿醉,甭管心里多难受,一旦清醒啥事都没。”王宝甃人生导师道:“听我的没错。你近日会有优质桃花,好好把握。” …… 王阿玥后悔了,她趴在王宝甃肩上哭,她压根不该去表白。明明没胆,逞什么能?一想到陈正东厌烦的眼神,决绝的背影,心里自厌透顶。 王宝甃一面喝酒,一面说风凉话,“就知道你要后悔,你铁了心要去,我拉都拉不住!不过这也好,吃一堑长一智,让你看清陈正东的为人。”拍拍她肩,递给她一瓶酒道:“爱情是坨屎,自古以来歌颂友情的都比爱情多。李白说过,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李清照,朱淑真,蔡文姬这些才女们的爱情,还有四大美女,那杨玉环下场多凄惨?我跟你说,爱情是狗屎。友谊才能地久天长。连春晚最后一曲都是《难忘今宵》。”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无论新友与故交,神州万里同怀抱……” “听听,这广袤的胸怀,它怎么不歌颂爱情?”拿出手机道:“咱们开怀畅饮,我让我拜把子兄弟过来接,让你见见什么是友谊!” …… 作话【哈哈哈哈,评论把我看乐了,我的朋友啊都在帮我推文,即感动又心酸。一切尽在不言中!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个哑巴,因为嘴笨不会表达索性也就不说了!能够得到读者的认可我非常开心!感谢!】 第四十二章 “好,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王阿玥道。 王宝甃愣了会,往回圆道:“这么想太狭隘。爱情这事分人,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你看杨绛跟钱钟书,周总理跟邓颖超,鲁迅跟许广平,梁思成跟林徽因,这些爱情有两个特征,你看出玄机了吗?”王阿玥摇摇头。 “第一个特征,爱情是相濡以沫。第二个特征,男主秉性温和脾气好!不张扬,不桀骜,不叛逆。” “哪些爱情最轰轰烈烈?有个性有自我,不甘平凡的。”王宝甃分析道:“不管画家,音乐家,作家,但凡搞艺术创作的,四五十岁不结婚的大把。为什么不结婚?不是没遇到爱情,是他们不愿被束缚。” “你说爱情是狗屎。”王阿玥反驳她。 “我有情感障碍,我价值观不正确。”王宝甃喝着酒道:“你是没遇上对的人。你性情要找一个稳当的,你们能相互欣赏,你们是平等的。不能是陈正东这种,你一直以仰视的姿态,时间久了,你不但自卑还累。听我的没错,长久的爱情是旗鼓相当,一旦有一方过于卑微,这爱情活不了。” “西夏性格跟你南辕北辙,陈正东追着她跑。西夏性格能驾驭得了陈正东,你性格显得弱了。我跟你说,从始至终我都不看好你跟陈正东。我替你捋一捋,撂两个男人作为参考。” 假作想了半晌道:“一个王西平,一个王宝猷,这种性情的男人适合你。”又想了下道:“王宝猷好像更适合你,他有幽默感,绅士贴心会逗人。” “王西平吧,这人性情太平闷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股浓郁的乡村土腥气,整天一背心一裤衩一人字拖,尤其下雨天,小腿肚都是拖鞋甩上的泥点子。” 王阿玥冲她使眼色,“王西平性情很好,五官比王宝猷耐看,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我妈说他很出挑……” “你妈啥眼神?他比王宝猷长得好?你看上他了?”王宝甃豪爽道:“我一句的事,他立马能娶了你。” “咳咳……这酒好呛。”王阿玥浮夸道。 “掏心窝的话,王宝猷是一匹骏马,王西平就一头老黄牛。”说着清了声嗓子,学牛叫:“哞哞,哞哞……你鞭子抽它,它替你耕耕田,你不理它,它就懒散的卧在那,把胃里的食物返到口腔慢条斯理的咀嚼,像这种反刍动物……好!反刍动物高级!不像有些动物没出息,吃了就拉。老黄牛不急吃,它要勤恳的忙完农活才会卧在那慢慢咀嚼。黄牛有四个胃,是不是很神奇?自古以来就有歌颂黄牛的。一牛可抵七人力。” “哪个诗人写过来着,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我再也不吃牛肉了。”王宝甃手撑着额头道:“我有点醉了。”拿出手机道:“给平平打个电话……”话没落儿,王西平上台阶坐过来,王宝甃抱住他胳膊,“平平,平平。” “……” “别喝了,不是醉了?”王西平拿走酒。 “反正都是醉,多喝几瓶没事。”朝工作人员示意,再来十瓶。 王西平跟王阿玥围绕着甘瓦尔,简单聊了几句。王宝甃推给她酒,“别拘束痛快饮,晚会让平平送我们。” “差不多了。我妈不让我喝……” “住我家。”王宝甃道:“爽快点,今晚主要陪你。”扭头朝王西平道:“阿玥今天……生日,我要陪她痛快的喝。” “好。”王西平点头。 “晚上吃的什么?”王宝甃看他。 “今天斋戒。” ”你学佛?”王阿玥问。 “略读一点。”王西平摇头。 “我奶奶也斋戒。”王阿玥看看灯红酒绿的酒吧问:“不能来这种场合吧?” “他又没喝酒,这不算破戒。”王宝甃碰碰他,“对吧?”王阿玥也不再说什么。 过了大半个钟,王宝甃身体不自觉的倾在王西平身上。每说一句话,仰头看看他,下巴不时贴到他肩膀。 王阿玥感到事态不对,王宝甃喝醉了。 “宝甃,去卫生间吗?”王阿玥脚踢她。 “不去。”王宝甃摇头。 王西平去卫生间,王阿玥把她拽坐自己身边,“你注意点,别喝了。” “我没醉。” “你还没醉?一副春心荡漾的样。”说着王西平回来落座,王宝甃要坐过去,王阿玥绊住她腿,“坐这一样。” “我要跟我哥们儿坐一块。” “我不是你姐妹儿?”王阿玥她把扯坐下,“安生坐这吧。” 王宝甃被迫坐下,没一会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直接坐到王西平身边。王阿玥无语,朝王西平尬笑道:“宝甃喝醉了,她平时从不这样。” “没事。”王西平道。在桌底捏捏王宝甃的手,让她安静会。王宝甃反握住他手,把玩着手指头。 王阿玥看着王宝甃的言行,干笑道:“呵呵呵,宝甃喝醉了。” “呵呵呵,咱俩换个位置,我好照顾她。” “我不要你照顾。”王宝甃拒绝。王阿玥拿出手机偷录视频,让她明个酒醒羞愧而死。 王宝甃又上洗手间,王阿玥一屁股坐到王西平身边,“宝甃酒品不好,这都是熟人我怕惹出闲话。”又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 王西平点点头,没接话。 王宝甃回来,看见俩人坐一块,只得坐在他们对面。伸手要倒酒,王阿玥阻止道:“你醉了。” “我没醉。” “你平常喝十几瓶都没事,今个好像……”王阿玥拎起啤酒看看,“度数也不高呀,怎么才几瓶就撂晕了?” “你看上王西平了?”王宝甃看她。 好尴尬呀!王阿玥拿走她酒道:“王桂枝,你再喝我跟你绝交!” “那你跟他坐一块干啥?” “你们能坐一块,我们坐不得……” “我们是亲兄弟。”王宝甃说得理直气壮。 王阿玥看了一圈,小声道:“我坐这是为你好。”王宝甃不再说话,她一点没醉,脑袋清醒的很,只是状态有点飘,看什么都带了层朦胧感。 王西平看她,王宝甃别过脸,拿牙签戳着果盘吃。王阿玥把果盘递给她,“吃水果好。”回头一脸严肃的跟王西平聊。 王宝甃盘腿坐那,怀里抱着果盘,吃一口水果,喝一口酒,眼睛盯着他们俩聊天。酒吧太吵,完全听不到他们聊什么。王宝甃明白他们没什么,但心里发酸。 王西平送了王阿玥回家,把车停到老院门口,扭头看王宝甃道:“回我家醒醒酒?”王宝甃也不接话,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往回走。过了大槐树,王西平看她,“有事没?” “还好。”王宝甃点头。 “我们去散会步?醒醒酒?”王西平问。 王宝甃点点头。 俩人闲散到田间,玉米杆已长成,顶头钻出了花粉。王宝甃任由着性子,歪歪扭扭的走。王西平搀着她胳膊问:“是不是上头了?” “嗯。”王宝甃含糊不清的点点头。 “我们回家喝点牛奶?” “没事。”王宝甃摇摇头。 王西平拉着她手腕,以防她摔倒,俩人都没再说话,漫无目的转了会,王宝甃道:“阿玥找陈正东表白了。” “陈正东拒绝了?” “我不让她表白,她非要去,陈正东当下就翻脸了。”王宝甃道:“要是不表白,还能若无其事的当个朋友,街上遇见还能装装。估计这以后连同学都没得做。”仰头看他道:“对吧?” 王西平点点头,没接话。 “你不知道陈正东有多恶劣,阿玥话都没讲完,他一副吞苍蝇的鳖样,气死我了!”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王西平问。 “阿玥明知他跟西夏在一起了,还要决绝的表白,就是为了给这十年做一个了断。陈正东何必再给她一顿羞辱?哪有把人捅了一刀,还说这是为你好?”王宝甃说的义愤填膺。 “这方式过于野蛮。”王西平符合。 “对呀,阿玥不是难缠的人,你不喜欢拒绝就好了,跟个粗鲁的野人一样。”说完碰碰他,“对吧?” 王西平点点头。 “不过也活该,我都不让她表白了,她非要去。当一辈子的老同学,一生的朋友不好?”歪鼻子道:“现在决裂了,以后见面都不得劲。” “友情不比爱情长久?非要弄的这么复杂?”说完碰碰他,“对吧?” 王西平没作声,握着她手腕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 王宝甃看看他手,仰头问他,“你说,咱们心里坦荡荡,如果牵手不算什么吧?” “不算。”王西平摇头。 “那你牵我手,拉手腕像遛狗。” “……” “你说,拜把子兄弟间,勾肩搭背的也没啥吧?”说完碰碰他,“对吧?” 王西平点点头,“不必拘泥这些小节。” “对,做人要坦荡大气!前些年我们家装修我还跟王宝猷挤一床呢,这有啥?”说完碰碰他,“对吧?” 王西平被她撞到了玉米地里,王宝甃把他拉出来,“没事。” “……” 俩人又闲晃了会,王宝甃看他道:“其实今晚我心里有点低落。” 王西平看她,王宝甃别别扭扭道:“你跟阿玥坐一块我心里有一点酸。” “我从小占有欲就强,大宝要是卧在别人腿上我就感觉它背叛我了,我在它心里不是独一无二。王宝猷有喜欢的人,我心里也酸,不过他喜欢阿玥这酸劲能压压。我看你跟阿玥聊的热火朝天,我心里也有点酸,感觉在你心里我并不特别……“ “特别。”王西平打断她,“我们在聊甘瓦尔,他心思太敏感了,同学间开个玩笑他就会感觉受到了冒犯。” 王宝甃点点头,“没事,我就是存不住话想跟你说说而已。我也一直在克服这个问题。” “我也一样。”王西平道:“西琳第一次谈男朋友跟他去看电影,我也很失落。我爸还开车等在电影院。我妈老催她结婚,我跟我爸就不以为然。” “噢。”王宝甃荡着俩人交握的手。 “这种感觉很正常,不管动物还是人。”王西平道。 王宝甃情绪活跃了起来,扯着头发道:“我想烫发,烫成《海洋奇缘》里莫阿娜的头发!”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图片给他看,“我在染个雾紫灰,是不是很不羁,很潇洒,很特立独行?” “……” “动漫人物?”王西平看图片道:“会炸的满头毛。” “我就是要炸!” “……” 晚风沉醉,心荡漾。 王宝甃攀着王西平胳膊,下巴贴在他肩头,俩人以均速,每分钟五步的往回挪。谈到趣处,王西平别开脸笑,王宝甃歪到他身上笑。 王宝甃脚下踉跄,王西平揽住她,“是不是难受?” “嗯。”王宝甃显得醉态,“吹了会风,酒上头了。” “要不要吐?” “不要。”王宝甃看他道:“平平,我想抱抱你。”然后一副花痴样,一脸傻笑。 王西平看着她眼睛,把她抱怀里。王宝甃搂着他脖子,鼻头来回的嗅。王西平低声问:“嗅什么?” “大喵,你身上有一股唐僧肉味。”王宝甃醉眼看他,“好想尝尝。” 王西平不看她眼,侧头看月亮。王宝甃摆正他脸,“怎么不看我?” “你眼睛太美……”话没落儿,王宝甃打断,“你要不要亲?” “你醉了。”王西平别开脸。 “你看着我。”王宝甃把他脸摆正。 “你心跳的厉害,耳朵动的厉害。你说,你喜欢我?”王宝甃一脸娇嗔的着看他。 王西平试图发声,好像得了失语症,一个字都说不了。王宝甃看着他笑,王西平别开脸,王宝甃又摆正他脸,“要不要亲我?” “宝儿,你喝醉了。” 王宝甃趴在他肩上笑,手指捏捏他耳垂,啃啃他脖子。王西平打了个激灵,紧搂住她,贴着她耳朵道:“宝儿,你醉了,你真的醉了。” 王宝甃仰头看他,俩人对视了会,王西平鼻尖蹭蹭她脸,额头抵着她额头,轻啄她眼睛。王宝甃哼吟出声,不自觉的闭上眼,王西平吻她额头,吻她眼睛,又搂紧住她,嗅嗅她脖子。 王宝甃一时恍惚,分不清梦境跟现实。王西平看看她,吻她眼,吻她鼻梁,盯着她轻启的唇,眼见就要吻上,忽的别开脸搂紧她,“我送你回去。” …… 第四十三章 隔天上午,王宝甃趴在床上,一会呈静态,一会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咬着被角嚎叫。来回反复了四五次。 楼道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王阿玥推开卧室门,压制着一脸欢喜,一句话不说,打开手机播放视频,盯着看王宝甃反应。 “王桂枝,你酒品真的不行。除了我能证明你们清白,任谁看都像情人,你看你那小表情。”王阿玥道:“你好歹注意点,你跟个蜘蛛精一样缠在人身上,我扒都扒不开。” 王宝甃半跪在床上,狂甩枕头,忽的躺平滚到床下,趴在地上捶胸顿足。王阿玥惊的目瞪口呆。 “你怎么不拉我?!” “我拉不住!”王阿玥道:“你太放飞了,嗨得不行,你喊人平平,还强行喂人吃东西,人在斋戒呢姐。我看形势不对,赶紧把你们隔开。前头还坐了桌王西周,坐了桌陈家人呢!” “我跟王西平是拜把子。”王宝甃嘴硬。 “那你这会羞愧什么?你们要是在城里就没事,知己嘛,模糊了界限搂搂抱抱也正常,但咱镇上……” “我们这正常?”王宝甃看她。 “你们要是有另一半的话,这举止出格了。”王阿玥想了想道:“好像这事到你身上我不会想歪。” “什么意思?” “其实我昨晚上有想歪,后来想想不可能。一方面你有情感障碍,对喜欢你的男性本能排斥。一方面王西平算半个心理医生,他会琢磨你心思,你们精神上契合成为知己这我一点不奇怪。”王阿玥分析道:“我能感觉你们很默契,情感上很纯粹不像有奸情。我也了解你,你表达情感的方式很扭曲,你喜欢一个人会捏捏她,揉揉她,亲近他。” 王宝甃盘腿坐起来,“我老想嗅嗅他,蹭蹭他,严重会啃他咬他,但都克制了。” “猫,你把他当大宝了!”王阿玥笃定道:“你就这么对大宝的!我以前住你家,你啃猫鼻子亲猫嘴,还搂它睡,我还沾惹了一身虱子。” “大宝从不生虱子。”王宝甃道:“猫从不生虱子,它们只生跳蚤。” “你还嘴硬,猫怎么不生虱子?”王阿玥道:“你都用篦子刮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半个心理医生?”王宝甃打断她。 “我上个学期去家访,他正在看一本书,就是关于性单恋方面的。”王阿玥坐到梳妆台,拧开口红道:“他屋里书架上不摆着?一半都是心理学。”涂着口红问:“他是不是有出家的倾向?” “没有吧?”王宝甃摇头。 “这个色号不适合我。”拿棉棒擦了,又涂上一个色道:“甘瓦尔可不省心,他有潜在的暴力倾向。班上同学悄悄说个话,他就认为是在说他,而且他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班上有同学排挤他?” “说实话,有。”王阿玥转过头道:“有两个男生会恶作剧,他们会刻意聚一块交头接耳,故意去激怒甘瓦尔。” “我们老师很难有效解决这事,我总不能禁止学生课后扎堆聊天?上个礼拜甘瓦尔跟同学打架,甘瓦尔说他们骂他了,但班里没人作证。那同学说他只是在讨论游戏,根本没骂他,班里人能证明是甘瓦尔先动的手。你说这事,我怎么处理?” “那学生很滑头,我明白他是故意激甘瓦尔,但我不能时时在场,我找不着证据,我想惩罚那学生,但我得师出有名。班上同学都一个镇的,没人愿为甘瓦尔作证。现在学生一个个都人精,抱团得很。”王阿玥道:“这事怎么都是甘瓦尔吃亏,平白挨了骂,最后还要受惩诫。我只能找王西平,我们一块想办法解决。” “这事我拿手,下次我替甘瓦尔支招。”王宝甃道。 王阿玥双手捧脸,噘着嘴问:“像不像十八岁?” “这颜色不适合你。”挑了个亮色的给她,“这个好。” “对了,你哥还做代购?”王阿玥问。 “谁说的?” “你哥今一早微信我,问我要不要护肤品,他过一阵就回国。” “噢噢,我想起来了,我哥前几天问我带什么护肤品,我就让他顺口问你要不要,要的话咱俩一块……”话没完儿,王阿玥抱住她,“亲亲亲闺蜜,我不好意思让你哥带,当时就给回绝了,原来是你交待过了。” “等会联系他,稍什么就跟他说,实在过意不去,回头请他吃碗麻辣烫。”看看她状态问:“那谁呢,陈正东……” “陈正东是谁?”王阿玥问的正经。 “霸气!”王宝甃拍她道:“姐妹儿是个人物,一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大把。” “男人不是三条腿?” 王宝甃大笑,竖大拇指,“你讲段子甩我几条街。” 王阿玥一直看她,王宝甃问:“怎么了?” “很奇怪,感觉你变了。”王阿玥道:“说不上来哪变了。” 王宝甃坐在床边,晃着腿没接话。 “看你紧张的,我是在夸你!好像你整个人变得鲜活了。”王阿玥抛个飞吻道:“我喜欢。” “你不是不爱涂口红?”王宝甃转移话题。 “以后要涂,万一转角遇到爱呢?” “唏,就街里那些歪瓜裂枣?” “讨厌!我为我自个涂行不行?”扭头看她,“我看中王西平了,你给我们俩撮合撮合?” “……” “他不太适合你,真的。”王宝甃想了会道:“他说不结婚,他可能要修仙,你看他屋里那些经书……” “哈哈哈,王桂枝你别扭什么?”王阿玥笑她。 “神经。”王宝甃不理她。 “王西平不适合我,他性情太水太佛了。”王阿玥道:“我感觉他真不会结婚。 “你看过徐克拍的《青蛇》吗?张曼玉演的青蛇,赵文卓演的法海。王西平有一点像法海,你就是潜在的青蛇。” “……” 王阿玥趴过来,一脸八卦道:“桂枝你说,王西平怎么解决生理问题?他真能禁欲?他这正值壮年……”话没落儿,王宝甃同样八卦的回应,“不瞒你说,我有多次想问,实在难以启齿!” “王西平身材不错。”王阿玥夸道。 “他有腹肌,身材结实的很。” “其实男人身材比脸重要。”王阿玥冲她道:“对吧?” “当然!” 俩人相视一眼,王宝甃碰碰她,“有资源吗?” “我不看。”王阿玥撇清。 “装什么装?” “对了我跟你说,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网购了一个助性用品,包裹的非常严实,被另一个手欠的女老师拆开,然后当众打趣,所有女老师都在背地里嘲讽,说一些不得体的话。反观男老师见怪不怪,没当回事。这事讽不讽刺?”王阿玥惆怅道:“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 “是啊,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我对我妈释怀了,我很同情她,邬招娣邬招娣,她自己就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但她转身就变成了施暴者。她最重男轻女,其次是我奶奶。我爷爷跟我爸还好,他们懂得掩饰。” “那你还跟你妈倔?”王阿玥问。 “同情归同情,但我还是要跟她对着干。闲着啥事?” “我刚想象了一下,王西平在床上的样子。”王宝甃四仰八叉的躺平,学着王西平的表情,“请自便。” “王桂枝,你怎么这么坏?”王阿玥直笑。 王宝甃盯着天花板,表情难以言喻,扭头看了会王阿玥,拉了个枕头在怀里道:“阿玥,我很少意淫男人,最多想象亲吻的感觉,达不到共赴·巫·山的地步。” “说这干啥?”王阿玥看她。 “没事。”王宝甃别开脸。 “肯定有事。”王阿玥一脸八卦,“你意淫谁了?”王宝甃抱着枕头没接话。 “看你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一点都不大方……”王阿玥话没落儿,王宝甃打断她,“谁扭捏了?我是在组织语言!” “我好像喜欢王西平。” “你意淫王西平?”王阿玥瞪着眼,“好像是什么意思?” “这感觉太陌生,我不确定……”话没完,王阿玥一脸兴奋的打断,“说出来说出来,我替你分析分析。” “你兴奋什么?其实也没啥。” “说出来嘛,我都跟你掏心窝了,陈正东的事也跟你说了,你都不跟我……” “我在他面前控制不住自己,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言行,我去找他时会骂自己,克制言行举止,可往往事与愿违,聊着聊着我就不自觉的嗨了,抖一些莫名其妙的段子。”说完看看王阿玥。 王阿玥啃着手指,一脸呆萌的问:“这就是喜欢吧?王西平呢?他是什么反应?” “他好像也喜欢我。”王宝甃咬咬唇道:“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 “对对对,我就说哪不对,他看你的眼神很……”王阿玥正说着,王宝甃激动的坐起来,看着她问:“对吧对吧?我感觉没错吧?”一副小女儿姿态道:“我从没见过那种眼神,他看的很深,好像能穿透我的灵魂。”身子不自觉的轻晃道:“他一这么看我,我就像受到了鼓励,我就飘了,然后讲一些段子逗他,他越是笑,我就越开心。” 又拿着枕头狂甩自己,“我当时有多亢奋,清醒后就有多后悔!你都不知道我讲了什么。” “你调戏他?你讲了荤段子?!” “差不多。”王宝甃捂住脸道:“我都没脸说。” 王阿玥挠她痒痒,一脸激动道:“说嘛说嘛,我要是谈恋爱了,你这妥妥的教材!” “我一调戏他,他耳朵就会动,他耳朵越是动,表情越是一本正经,我就越想调戏他。”又惆怅道:“我吾日三省吾身,克制言行克制言行!但见了他,这些都抛之脑后,然后我继续反省,继续作恶,接着反省,接着作恶。” “我感到一股邪恶的力量在体内上窜下跳。就是那种人性的阴暗面。他心思越纯正,我就越邪,越想把他拉下来。” “我跟我妈拌嘴,拌到最后事件本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集中火力气死她。不过我学会了压制,我吵不过我妈,我气她一顿,我扭头跑就行了。但王西平不行,感觉上来了我控制不住,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就是……” 王阿玥打断她,“什么感觉上来了?” “就是想蹭蹭他,嗅嗅他。”手绕挠头皮,看着王阿玥道:“现在想亲他。”说着捂住脸,露出一根指头缝道,“我竟然想睡他。”说完裹着被子来回滚。 “……” “啊啊啊啊!天呐!这会不会是从猫身上延伸……” “不会,我从没想过要睡猫!”王宝甃摇头。 “你把他当成猫了,久而久之……”王阿玥改口问:“你做这些举动王西平什么反应?他任你作妖?” “差不多。”王宝甃脸微热道:“他心里应该是欢喜的,生理也会起反应……” “什么?!”王阿玥捂住脸,“天呐,这也太劲爆了,然后呢然后呢?” “没然后。他去冲凉我就回家了。” “……” “你们这境界也太高了!都这样了还能继续称兄道弟?见面不会尴尬?” “有一点。”王宝甃坦诚道:“第二天见面是有点难为情,但我认为是我单方面的。王西平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只要一开口说话,我那点难为情荡然无存,我们又是肝胆相照坦荡荡的兄弟了!” “天呐!你们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他有跟你表白,或者流露……” “没有。”王宝甃打断道:“除了眼神外,他没对我做出任何有遐想的举动,好像都是我单方面。” “可是他也没拒绝呀?他一直放纵你这种行为,这算是一种默认吧?”王阿玥问。 “默认什么?”王宝甃问。 “我也讲不明白。但我觉得你们很奇怪,早就逾越了男女之防,还能坦荡荡的当知己?”王阿玥反省道:“可能是我等凡人达不到你们的境界,也不能把你们关系矮化了。” “我了解你,我也知道王西平,你们不是那种玩暧昧不利落的人,但你们这种行为我又很费解,你们到底想干嘛?” “我们是相互喜欢的知己吧?”王宝甃问。 “能当知己,相互喜欢是基础,这点毋庸置疑。”王阿玥分析道:“但这种喜欢是纯粹的精神相吸?还是有掺杂男女之情?难道他把你当妹妹一样的喜欢?他对你没半点出格?” “他亲我额头亲我脸,这算吗?” “算,然后呢?” “没有了。”王宝甃摇头。 “没了?”王阿玥像一个情感专家,“你们这情况很复杂,兄妹间也会亲脸亲额头,重点在接吻。但我看你这情况,你是对他有了想法,想共同探索一下身体方面的语言。” “对对对。”王宝甃碰碰她道:“我昨晚上有意勾引,看能不能发展一下肉·体。合理利用资源……” “结果呢结果呢?”王阿玥捂住脸。 “老黄牛就是老黄牛,他把我扛回来了。我直接挨了我妈一顿骂。” “哈哈哈,王桂枝你魅力不行。” “我受到了羞辱!” 隔天,王宝甃开车经过电线杆,果然,王西平就等在那。开车越过他一段,又倒回来问:“你站这干啥?” “进城。”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点点头,“你是在等高铁过来拉你?”王西平拉开车门坐上来,“你约我陪你做头发。” “我怎么不记得?” “你前天晚上约的我。” “我忘了。”王宝甃摇摇头,“我喝酒断片。” “我昨天炖了只鸭,你电话不通,我以为你在躲我。”王西平看她。 “躲你干啥?”王宝甃别扭道:“我手机没电睡了一天。” 王西平点点头,指指路边道:“靠边停,我来开。” “我想回家,我不想做头发了。”王宝甃靠边停车。 “紫色的爆炸头,很不羁,很潇洒,很特立独行。”王西平拉开驾驶门道。 “你懂什么?我说的是雾紫灰。”说着下车坐到副驾驶。 王西平扭头看她,“不是喝断片了?” “……” “我想断片就断片,不想断片就不断片。”王宝甃歪鼻子道:“气死你!” “我包里有礼物。” 王宝甃伸手拿过包,里面躺了一个紫茄子。王西平道:“拿给染发师做参考……”王宝甃拿着茄子打他,王西平笑笑,挂上档离开。 第四十四章 王宝甃在烫发,王西平坐她身边陪她聊,聊着聊着,王宝甃的手在他胳膊上来回捏。待她去洗发,王西平出来直奔商城,进了一家男装店。导购帮他搭配了两身,王西平看看黑T恤,越看越显老,眼睛盯着件湖蓝色,导购立马取下让他试。 别说,还怪好看,王西平很满意。 导购又推荐他一件浅粉,一件日出黄,说他穿浅色系好看。王西平依次试过,很满意,就是对粉有点微词,但架不住导购直夸年轻,索性一次买了四件。 店铺折扣买一送一。 王西平穿不惯牛仔裤,他嫌弹性不好,为了搭配T恤,也是买了两条。隔壁也给甘瓦尔买了两身,拎着袋子回理发店。走至店门口,王宝甃正在染发,王西平看看身上的新T恤,扭头去了洗手间,把一身新衣换下,全部叠好藏进背包里。 王宝甃边逛边抱怨,“发型师都听不懂人话?我表达那么清晰了,还烫成这狗样?迪克牛仔都比我好看。” “可以。”王西平道:“挺潇洒不羁……”指着头发道:“颜色好看。” “掏心窝的话,怎么样?”王宝甃扯扯头发问。 “符合你性格。”王西平问:“这不就是爆炸头?” “爆你个头。”王宝甃懒得理他,进了家内衣店。埋头挑了会泳衣,抬头瞅不见人,王西平跟站岗似的,立在电梯墙边。 王宝甃把他扯进来,拿了一件比基尼,一件保守的泳衣问:“哪个适合我?” 王西平指指那件保守的,王宝甃鼻子哼了两声,把比基尼递给导购,“我要这件。” 王西平不再说话,转身要出去,王宝甃喊住他,指指店内沙发道:“坐这等我。” “你绳子上晾的内裤都变形了,要不要换?”王宝甃道:“那花色我爸都显老。” “我就是打算买的。”王西平嘟囔一句,走到男士内裤区挑选。 “你包里鼓鼓囊囊塞的啥?” “甘瓦尔的衣服。” 王宝甃点点头,拿着一个文胸道:“就这个色,80C。”导购看看她胸,建议道:“这款杯型不太适合您。”顺手拿了一款调整型内衣,”这款符合您胸型。” “我挑的这款怎么了?” “这款杯型偏大,我担心您穿了会稍微有点空……”导购话没落,王宝甃打断道:“不会空,我胸衣从来都这型号。” 王宝甃试穿了出来,导购替她调整道:“您有一点副乳,穿调整型会……” “我胸型很好,饱满不垂不外扩,更没副乳。”王宝甃打断她。导购看眼王西平,知道说错话了。 王西平扫了眼王宝甃,把挑好的内裤递给导购,随口报了码数。王宝甃看看他腰围,打量他臀道:“你穿得了?内裤贴身舒服,别打肿屁股充胖子。” “……” 王宝甃系好安全带,喝了口红茶,扭头看看发动车的王西平,继续低头喝茶。王西平问:“有水吗?” “只有红茶。”王宝甃递过去问:“喝不喝?”王西平点点头,就着吸管喝了口。 王宝甃对着倒车镜捋捋头发,勉强接受了这个发型。回头拿过包道:“我看看你给甘瓦……” ”就T恤而已,不好看。”王西平阻止她。 “好好开车。”王宝甃拍掉他手,“我偏要看。”说着拉开包,拿出一叠T恤道:“这都是甘瓦尔的?” 王西平没接话。 王宝甃抖开一件,抖开两件,抖开三件,不敢置信道:“平平,这粉粉蓝蓝是你自己的?” 王西平死不接话。 “哈哈哈哈。”王宝甃大笑。 “认清自己。”王宝甃点他脑门,“老鼠灰,屎壳郎黑,黄鼠狼棕,青蛙绿,这些颜色适合……”话没落儿,王西平靠边停车,把T恤一件件叠好装回去,“又没让你穿。” “你穿给谁看的?”王宝甃笑眼看他。 王西平不接话,不接话,就是不接话。 “说嘛?”王宝甃碰碰他,“穿给谁看的?” “等开民宿了穿。”王西平一本正经道:“我要穿的体面……” “哈哈哈哈。”王宝甃一阵爆笑。 王西平认真开车,再不接她话。 王宝甃擦擦眼角,拿起红茶喝了口,咬着吸管看他,大半晌道:“好看,我喜欢。” 王西平耳朵动了动,王宝甃道:“老黄牛是夸你踏实呢,俯首甘为孺子牛。”捏捏他脸,拉过他手在掌心把玩。 王西平扭头看她一眼,“我渴了。” 王宝甃把红茶递给他,王西平吸了口,王宝甃凑近他问:“平平,我跟你关系铁,还是你战友跟你关系铁?” “你。”王西平想了会。 “这还需要想?”王宝甃不爽。 “……” “既然这么铁,咱聊点私事?”王宝甃假正经道:“你都是亲自撸?” “撸什么?” “装。”王宝甃碰碰他,“明人不说暗话。”王西平点点头。 “对身体不好。”王宝甃郑重道。 气氛有一丝尴尬,王宝甃在心里狂捶自己,让你嘴欠!想了会补救道:“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垂头喝红茶,心里狂吼。 ——说啊,你倒是说啊,你也是什么! “你真喝断片了?”王西平问。 “当然。” 王西平点点头,认真开车。 “我感觉有人亲我了?”王宝甃揉揉额头,装傻充愣道:“又好像是在梦里……” “我亲了。”王西平点点头。 “……” “你为什么要亲我?”王宝甃故作镇定。 “你当时醉了,我就亲了鼻子跟额头。” “你还想亲哪?”王宝甃问:“你为什么要亲?” “你醉了,我怕冒犯不敢亲嘴。”王西平道:“情不自禁就亲了。” “我醉了,我不记得了。”王宝甃摇头装傻。 王西平看她,“我要是冒犯……” “没事儿。”王宝甃大气道:“咱们是亲哥们儿,亲一下死不了人,我不是扭捏的人。” “我怕你在我家不好,我就把你送了回去。”王西平问:“你妈骂你了?” “还好,我不喝我妈也骂。”王宝甃咬着吸管。 “你担心你想起来心里有疙瘩。有些事说开好些,我怕你不自在。” “没有,我自在的很。”王宝甃否认。在心里反复咀嚼他的话,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一股兴奋涌上心头,完了,要抑制不住了。 王宝甃克制了会,太难受了,索性放飞自己道:“我也要亲你,你都亲我了,反正我不能吃亏。” “……” 王西平把车靠边停下,王宝甃凑过去,亲亲他额头,亲亲他脸,情难自已的趴他怀里嗅嗅。王西平仰头大笑说痒,王宝甃看他,“你还亲我眼了。”说着又亲亲他眼。 “你不是断片了?” “我想断就断,不想断就不断。”王宝甃厚颜无耻道。 王西平捏捏她脸,王宝甃一股梁山好汉鲁智深的豪气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亲不是亲?咱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 王宝甃晨跑回来,邬招娣举着高压枪在泚外墙,水泚在墙上,反弹下来的水花洒了她自个一身,邬招娣丝毫不介意。 过路人问她为什么洗外墙,邬招娣笑的跟一座弥勒佛似的,我儿子要回来了! 墙上瓷片亮的晃瞎眼,王宝甃很不爽。扭头看看地上的高压清洗机,怪不得王与祯一早就去洗车行,合着是去借清洗机了。 王国勋出来,朝着王宝甃道:“幺儿,你先替你妈洗,宝猷来电话了。” 邬招娣回头,冲王宝甃道:“不声不响的杵那干啥?”说着把水枪递给她,“整天就知道吃吃混混家里一点活不干。”交待她一遍怎么洗,扭头回院道:“冲干净,冲不干净腿给你拧断。” 王宝甃举着水枪冲,来回路上看了眼,枪头照着大铜门往院里灌,邬招娣在院里干骂,出不来。王宝甃丢下水枪,抓了两团泥巴往墙上掷。王国勋出来吼她,邬招娣指着她骂:“逮着你我打死你,整天就会找事!”说着拿了扫把追她。王宝甃撒腿就跑。 王宝甃气死了,决意把王宝猷拉黑,他再伏低说好话,也绝不拉他回来。她在家整天跟丫鬟一样的煮早饭,煮午饭,还经常洗衣服。昨天丢在洗衣房的两条牛仔裤,邬招娣居然撇了出来,说一桶装不下,让她等着下回洗。院里绳上晾的却是王宝猷卧室的窗帘,桌布,靠枕巾等一些无关紧要的物件。连冬天的棉拖鞋,邬招娣都扒出来替他洗洗。 王宝甃去了一趟王阿玥家,没坐十分钟,阿玥妈妈拉着她一通抱怨,主题还是围绕着阿玥的婚事。王宝甃不甘其扰,借故有事离开。 王宝甃又回王西平家,他蹲在菜园里种青萝卜。王宝甃站在菜园口,王西平抬头看她一眼,继续种菜。王宝甃自觉无趣,转身要去王与秋家。 王西平喊她,“怎么了?” 王宝甃假装听不见,快步往前走。王西平越喊,她越来劲,抬脚就要跑,王西平追上她问:“怎么了?” “没事。你去种菜吧。”王宝甃无端委屈。 王西平看看她,把她拉到菜园,“等我半小时,我们去羊沟村……” “我不去了。”王宝甃扭捏。 “你不是想去?”王西平看她道:“那回来再种,我们现在去……” “我等你吧,种完了再去。”说着蹲在菜园边,看着他种菜。 “屋里有你的衣服,要不要去冲个凉换……” “不冲,脏死我好了。” “行。”王西平点点头,“反正你也是个小邋遢。” 王宝甃没接话,从土里刨出一根蚯蚓,用棍子把它戳烂。王西平撒着菜种问:“跟你妈生气了?” “犯得着吗?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想了会道:“我爸气死人了,暑假从没见他七点前醒过。今早上六点半,他去车行拉了个清洗机回来,他媳妇举着水枪,欢天喜地的在洗房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人洗房子。外墙瓷砖洗的蹭亮蹭亮,能把路人眼睛闪瞎,” “我刚跑步回去,饭都没吃,我爸他爹让我给他孙子洗房子,说洗不干净拧断我腿。这一家人过分透了,他爹就算把公鸡都宰给我吃,我也不稀罕。”王宝甃突然问:“有百草枯没?” “……” “敌敌畏也行,我把他养的鸡鸭都毒死。”王宝甃愤声道。 “有。杂屋角落里有。” “你陪我一起。”王宝甃看他。 “好。”王西平点头。 王宝甃扭头抠喉咙,王西平问:“你干嘛?” “我要把昨晚的鸡汤吐出来。” “吐不出来,排出来一样。”王西平建议她。 “也行。”王宝甃道:“他们一家人真过分!前天我爸他媳妇跪在王宝猷房间用抹布擦地!跪在那!用抹布擦地!他媳妇每天都骂我,说我头发跟狗脱毛似的,逼我趴在地上捡。” “我想要吃一只公鸡,我爸他爹心疼的不行,捡了只最小的给我,那些个大肉鲜的留给他孙子,我就配吃小的?” “你会不会吃的太频繁了?”王西平斟酌道。 “养鸡不就是让吃的?我要一天一只,在王宝猷回来前吃光。”说着扭头跑走了。 “……” 王西平种完菜,趁着王宝甃没回来,拿着衣服进了淋浴间。从淋浴间出来,王宝甃在厨房煎蛋,煎了四颗从王国勋那偷来的鸡蛋。王宝甃吃了一个,王西平吃了一个,另外两个留给甘瓦尔。 王宝甃冲了凉换了衣服,俩人一起去羊沟村,路上碰到一个男人,王宝甃道:“这人是中学校长,好像教过我爸跟我姑?” “他教过我爸语文。”王西平道。 “对,他是教语文的。”王宝甃道:“他快六十了没孩子,媳妇好像不能生。” “不清楚。我爸很敬重他,说他很随和。” “我爸也这么说。他是不是苏家庄的?” “应该是。他姓苏叫什么和?” “苏伟和吧?”王宝甃道:“好像苏家庄修高铁,刚好冲到他家的田。” “不清楚。”王西平摇头。 “他来这干什么?”王宝甃纳闷。 “我们来这干什么?” “我们来偷情。”王宝甃说完哈哈大笑。王西平懒得理她。王宝甃挎着他胳膊,一蹦三跳,一路叽叽喳喳的往羊沟村。 俩人躺在野餐垫上聊了半天,聊着聊着王宝甃睡着了。王西平拿出蒲扇替她打蚊子,听着溪里的流水声,杨树叶的拍打声,虫鸣蝉叫声,看着王宝甃的睡脸,不自觉笑了笑。 一只蚂蚁爬到她大腿,王西平把它捏下来,替她搭上薄毯子,一手举着蒲扇替她遮阳,一手拿着本经书看。 有一段没看了,静不下心。 羊沟村很凉爽,周围有成片的杨树林,有两条溪。大溪景好偶有人,这条小溪是上个月发现的,溪小见底,除了有山羊会站在坡头徘徊,基本不会有人。王西平往她耳朵塞了纸,自己耳朵也塞了纸,躺平跟她一起睡。 睡了一个钟,王西平有感应的睁开眼,王宝甃正看他。俩人对视了会,王宝甃指尖戳戳他唇,王西平坐起来,顺手拿本经书看。 王宝甃又看了他会,回头盯着杨树叶出神。大半晌,坐起来看他,“王西平,咱们玩个游戏。” “不玩。”王西平眼睛不离书。 “你整天看书,心真能静?” 王西平看着书,不接她话。 “法海你听过吧,法海?你把我当小青,你要能过了我这关,我亲手给你缝袈裟。”王宝甃看他。 “我不穿袈裟。” “不行。”王宝甃夺掉他书,“我亲手给你缝。” 王宝甃凑近他,看着他眼睛,王西平垂眼,王宝甃捧着他脸,“你看着我。”说着舔舐他眼睛,然后坐直了看他,指着他跳动的耳朵,摇头道:“不行,你境界不行,还得修炼。” 王宝甃转身进了溪里,蹚着溪水往深处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正欢快的唱着,转了口音,故作深沉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然后伸展胳膊,神经质的仰天大笑,嚯嚯嚯,嚯嚯嚯……脚下一崴,一头栽到了溪里,扑腾了两下,没了动静。 王西平把她抱出来,捏捏她脸,“宝儿,别装了。”王宝甃没动静。王西平拍拍她脸,听听她心跳,心下灼急,低头给她人工呼吸。 …… 作话【今天多更一章。一来我家的花死了,二来我在学断章,我这章是不是断的很棒!】 第四十五章 王西平把她抱出来,捏捏她脸,“宝儿,别装了。”王宝甃没动静。王西平拍拍她脸,听听她心跳,心下灼急,低头给她人工呼吸。忽的顿住,抬头离开。王宝甃坐起来,不敢看他。 王宝甃叠好野餐垫,装到背包里,收拾了东西挎肩上。王西平接过她肩上的背包,带着她往回走。 王宝甃跟在他身后,手里甩着狗尾巴草,眼睛东张西望,走了一段,突然不想走了。王西平止步,回头看她,俩人眼神对焦,又各自别开,王宝甃丢下狗尾巴草,顺着小道直奔王与秋民宿。 王西平看着比兔子还快的人,丢下背包,顺势坐在了路边。 王宝甃冲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猫着腰趴在三楼栏杆,透过缝隙看到王西平躺在路边,顺手抽了自己两耳刮。拿出手机给王阿玥打电话。 你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蠢!为什么要试探?为什么要挑破?为什么要亲他-—! 王宝甃想咬舌自尽,憋着股气,躺床上生闷气。王阿玥骑着电车过来接她,俩人聊了会,王阿玥出主意,让她先当个王八,就当没这回事,看王西平怎么处理。 王阿玥载着她回家,老远就看到等在路口的王西平。王宝甃心跳如雷,脸躲在王阿玥背后,拽着她衣服,“快绕道快绕道!” “我没道可绕!”王阿玥急道。 “不行不行,你扎翅膀飞过去。” “你装睡,装睡!”王阿玥出主意。王宝甃脸趴在她背上,鼾声如雷。 王西平拦住她们,王阿玥紧张的差点摔沟里。王宝甃拧了她一下,王阿玥忍住疼跟王西平打招呼。 王西平看着后座装睡的人,王阿玥干笑:“她睡的跟头猪一样。” “这样睡觉很危险。”王西平道。 “没事没事。”王阿玥摇头道:“她老这么睡。” 王西平没说什么,扭头回家了。王宝甃看着他背影,心里堵的要死。 “王桂枝,我今个才算看透你,你就是个假把式。”王阿玥问:“你怂个什么劲?” “我犯得着怂?我是没想好对策。”王宝甃嘴硬道:“我替你打架出头,你怎么不骂我怂?用得着我了我就酷?用不着我了我就怂?” “我不是这意思……”王阿玥要解释,王宝甃打断她,“除了我妈我怕过谁?校长班主任请家长我怂过?地痞流氓恶霸我怂过?” “我怂?我问你,我说能亲到他,我亲到了吧?”王宝甃掷地有声道:“你别管过程怎么样,我亲到了吧?!” “酷女孩!”王阿玥诚恳道:“回头你教教我怎么泡哥儿。” “好说。”王宝甃道:“睡上了我告诉你。” “还是不要了吧?”王阿玥谨慎道:“你们都是门里亲戚,还是合伙人,万一弄尴尬了……” “放心,我有谱。” “那你刚装啥?”王阿玥道:“你那鼾声一听就假。” “我那是战术,明天看好吧!”王宝甃依然嘴硬。 “怎么样?你亲他反感吗?”王阿玥八卦道。 “我光顾紧张了,刚碰上他就跑了。” “……” 王西平一夜无眠,早上晨跑没遇上人,回来摘了兜青菜,给王宝甃家送去。邬招娣正要出门,把他迎进屋聊了两句。王国勋也进来,看见王西平,让他帮忙去老院搭鸡棚,好好的鸡棚莫名塌了。 王国勋顺嘴问了句王宝甃,邬招娣气道:“睡的傻憨,枕头被子踢一地。”说着进厨房拎起擀面杖上了楼。 …… 王国勋指着半塌的鸡棚,“昨个还好好的,一顿早饭的事,回来棚就塌了一半。”说着拿起铁锹铲屋檐下的鸡屎。 王西平把主梁打稳,又找了一根打在另一角。王国勋踢踢道:“打得稳实,能扛八级风。” “这根梁八成是被幺儿给踢的,我虽说没证据,但我会推理。估摸那四个鸡蛋也是她拿的,她吃了不可惜,要是被黄鼠狼拉吃了……诶,她个不省心的小土匪就会来我这撒气。” 王西平没接话,拎过铁锹把院里的鸡屎清理干净。王国勋递给他一个袋子,让他盛起来给月季施肥。 王国勋朝地上撒了把食,鸡群拍着翅膀蜂拥而来,王国勋数了数道:“我这还剩十三只,幺儿家宰了几只,她大伯家宰了几只。”朝王西平问:“你院里怎么就剩几只了?” “还剩两只母鸡,两只鸭。” “跑丢了?还是被人捉了?”王国勋问。 “没跑丢,宰吃了。” 王国勋想了会,琢磨过来道:“怪不得那疯丫头今年不嚷着吃鸡,合着是把你家的吃了?这是搁到了好时候,这要是搁在三十年前,姑娘家嘴馋是要被笑话死的,爷们儿打光棍也不娶。” “回头让你二孃给你说门亲,大老爷们一个人不是个家,家都讲究门面,娶个媳妇生俩娃才是一个家。家里人口越热闹日子就越兴旺,一个人不是回事,过着过着就没了。” 王西平看着对面一户人家,门头红瓷砖上贴着,家和万事兴。 王国勋燃上烟袋,抽了口道:“别看幺儿跟她哥不对付,那到底是血亲。她哥要是有点事,幺儿肯定第一个出头。姊妹之间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的一辈子,打破头也是亲姊妹。” “幺儿跟她姑姑一样,与秋在家当姑娘时也没少受气。儿子跟姑娘不太一样,儿子是娶媳妇为家添人口,姑娘是嫁出去给别人家添人口。幺儿她奶奶是偏心,家里有好吃的都紧着与仕与祯兄弟俩,但那时候家里全靠男丁出力。谁家儿子多谁说话就有底气,村里没人敢欺负。家里没儿子的都不敢吱声。农村的社会结构就是这样。” “我好歹也当过村官,大小会议也开了,文件也看了,男女平等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能说国家发展好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大家才意识到男女不平等。这是好事。我们那年代不一样,我们连基本温饱都没解决,哪会有男女平等这种思想上的觉悟?” “人活一辈子图个啥?就图后代红火儿孙满堂膝间绕。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我啥也不盼就盼春节。过年家里都团圆了,看着一茬茬的子孙我心里舒坦,要不然活个啥?”看着王西平道:“你以后就懂了,你会明白过着过着人就没了的深意。要不是这些子孙绊住脚,我也早就没了。人不中用了有啥活头?” “怎么不回二爷家住?”王西平问。 “不去不去。”王国勋摇摇头,“人老了招人嫌,还不如自个住的舒坦。长期住一块哪会那么顺,上下牙齿还有磕嘴的时候。不住一块才显得亲。人活到头才明白男女就是不一样,女儿更贴心。与秋跟幺儿会帮我洗脚,帮我洗贴身衣物,惦记着我的口味,但儿媳妇不会。儿媳妇真给我洗脚我还不得劲呢。” “总之呐,老婆孩子热炕头,越活越有劲。你要是瞅上谁家姑娘,我亲自上门给你提。只要不是陈魁子个鳖孙那一支的,他孙辈长得丑,男像□□女像蝌蚪,超级丑!” “……” 王西平在家转悠了会,又进菜园摘了几根黄瓜,实在没菜可摘了,剪了一捧月季给王宝甃家送去。 王宝甃去美容院清理黑头了,邬招娣去大队开会了,只有王与祯在家。王西平坐在沙发上跟王与祯聊了一个钟,正聊着,家里来客了,王西平只得起身告辞。 王宝甃骑着电车回来,进屋就闻到一股花香,看看花瓶里的月季,问王与祯花哪来的。王与祯正在书房跟人聊天,不满的看她一眼,说了句王西平送的。 王宝甃满意的关上书房门,抽了支月季,扭着腰哼着曲上楼。坐在梳妆台打扮了会,挑了大半□□服,换上件颇有心机的收腰连衣裙。站在镜子前转了圈,手掌拍拍红扑扑的脸,心里扑腾扑腾的下了楼。 邬招娣进屋愣了下,看着王宝甃的打扮,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顺便捎带出一点复杂感。自己要是生到这年代,估计随便打扮一下也会跟花一样美。 王宝甃要出去,邬招娣喊住她,拿出针线盒戴上老花镜,找出枚小按扣,缝在她深V领的内侧里。 “……” 王宝甃不情愿,邬招娣拍她,“你在城里穿我管不着,镇里就不兴这么穿,露出大半个胸像啥样子?显得你轻浮。” “你认真的化化妆,好好的打扮一番还像真个人。”扯扯她裙摆问:“会不会太短了?” “哎呀不会。”王宝甃原地转了圈,露出里头的安全裤。 “行,好看,出门吧。”邬招娣很满意。 王宝甃脚刚踩出门,邬招娣喊住她,“你去哪?你这身打扮是去哪?” “……” “我去阿玥家。” “你去阿玥家穿这么荡漾?”邬招娣不信,她是过来人,她才不好糊弄。 “何珏今晚上过生日,她约了我跟阿玥……”话没落儿,邬招娣打断她,“何家的何珏?”王宝甃点头。 邬招娣暗得意,回屋拿了副玉手镯替她戴上,“不要跟男人单独约吃饭,哪怕是何家的男人。可以在他们面前聊天,落落大方的聊,不要扭扭捏捏。姑娘家扭捏显得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姑娘家要矜持,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好追,他们喜欢会上门提……” “妈,我只是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这话王宝甃都快听出茧子了。 “啰嗦。你不是去何家?你注意点举止言行,去吧去吧。” 王宝甃偷偷拐到大槐树,一溜烟跑到王西平家。门口踌躇了会,朝院里喊:“甘瓦尔,甘瓦尔?” 甘瓦尔闻声出来,王宝甃问:“你喜欢啥颜色?我网上给你选了款书包。”话落儿,王西平也跟出来,站在篱笆门边,眼睛盯住她。 “现在背书包都老土。”甘瓦尔道:“我都装袋子里了,用不上书包。” “……” “我答应在开学前送你礼物的。”王宝甃尽量无视王西平,好显得语态轻松。 “没事,不用了。”甘瓦尔摇头。 “不行,我答应过的!”王宝甃道:“要不送你一个悬浮灯吧,很高科技的。” “那得需要多少钱?”甘瓦尔被太阳晒眯了眼,“我们回屋说……” “不用不用,我说两句就回了。”王宝甃红着脸道:“悬浮灯不贵。” “好吧。”甘瓦尔点点头。 “悬浮灯会亮,可以当床头灯使。”王宝甃继续道。甘瓦尔点点头,他也没见过,也不知该怎么接,只知这会很热。 “你们啥时候开学?”王宝甃没话找话。 “九月一,还得半个月。” “行,我开学前送给你。”王宝甃额头冒出了汗,脸上越来越红。 王西平摸摸甘瓦尔头,示意他回屋。 “我也走了。”王宝甃转身就回。 王西平截住她,眼神示意梧桐树下,王宝甃挪过去,手捏着裙摆来回晃。王西平也不说话,盯着她打量。 王宝甃换了个姿势,反手拉着胳膊往后拐,眼神四下游离,脸颊发烫。 俩人无声对峙了会儿,王宝甃喘不过气,单手叉着腰,抬头看梧桐叶问:“会有毛毛虫吗?” “你裙子很好看。” 王宝甃脸爆红,磕磕巴巴道:“我……我……要回家了。” “我找你了三次。”王西平拦住她。 “我亲你一下咋了?”王宝甃被逼急了脱口而出。她昨晚上是想好对策的,出门之前还理了理思路。奈何看见他一紧张,全忘了!她想好的完美对策,居然全忘了! 她越是努力越是想不起来,像孙悟空准备大闹天宫,一切就绪,金箍棒忘带了!他妈的忘带了! 王宝甃说完那句话,好像浑身的劲都回来了。先发制人道:“王西平我问你,我亲你一下咋了?只准你亲我?不准我亲你?我对你是什么态度?亲一下能死人?” “我治疗了这么久,我想知道自身情况,我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我不亲你,我去大街上拉一个人亲?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要斤斤计较,不要拘泥于小节。你生·理反应,我怎么对你的,我愿意帮你撸。我不过就碰了你嘴皮,你就对我不依不饶?” “今个就把话说开了,老子早就想亲你了,老子忍你很久了!我就算睡了你又怎么样?”王宝甃跟串炮仗似的,一股脑说完。 “我怕你反感。”王西平脸也发热,“我没不依不饶。” 王宝甃愣了会,臊着脸道:”我……我没反感。” “你排斥跟人接吻,你嫌唾液有细菌。”王西平心平气和道:“回来的路上你跑了,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我担心你心里不得劲,我想跟你把事说开。” 王宝甃没接话,脚尖点着地面,跟戳破的皮球似的,气势一点点的瘪了下来。王西平看了眼四周,拉她手问:“心里排斥吗?” 王宝甃摇摇头,难为情道:“没亲着。”王西平抬她下巴,王宝甃别开脸,趴他怀里没作声。 “你想亲就亲,想怎么样都行。”王西平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海,“我也想,我怕你厌恶。” 王宝甃手拽着裙摆,观察他脸色,扭扭捏捏道:“你不会觉得我轻浮?觉得我不得体……” 王西平笑笑,捏捏她脸,“不会,这很可爱。” 王宝甃点点头,克制不住要飘了,咬着嘴角看他道:“我昨晚凌晨才睡着,我一直懊悔,一直在骂自己蠢。”话落儿,又懊悔,只要王西平一放低姿态,依着自己,对自己好,她就控制不住的掏心掏肺,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捅。 又暗骂了自己一顿,认为自己实在扭捏,站直了身子,故作爷们道:“你说我想亲就亲?” 王西平大笑,王宝甃辣红着脸,殊不知自己的装腔作势,早已被人看透。王宝甃不理他,甩着裙角进了院。 王西平把看电视的甘瓦尔支走,坐在沙发上跟她聊天。王宝甃看着他嘴唇,聊的是心不在焉。王西平指指里屋,“我买了一套床品。” 王宝甃跟进来看,点评道:“还行,网上买的?” 王西平点点头,看着她裙子道:“很适合跳舞。” 王宝甃原地转了圈,看他问:“你会跳舞?” “不会。”王西平摇头。 “我教你。”王宝甃也不会跳双人舞,只会跟着节奏瞎晃,反正目的也不在跳舞。俩人晃的还不错,渐入佳境,完全踩到了拍子上。 王宝甃趴在他肩上问:“口水没细菌吗?” “有,但以毒攻毒就没了。”王西平瞎蒙道:“会产生免疫系统。” “我感觉你在瞎扯?” “好吧,我也不知道。”王西平笑笑。 “为什么瞎扯?” “我想吻……”话没落儿,王宝甃吻了他一下。王西平别开脸,耳朵跳的厉害。 “你跟她接吻耳朵也会跳?” “忘了,不太记得。” “你们睡过吧?”王宝甃还是问出了口。 王西平明显不想回答,王宝甃心里吃味道:“这多正常。”碰碰他道:“说嘛?” 王西平点点头。 “哦。”王宝甃没再作声。好半天又问:“最后一个问题,以后再也不问了,你第一次是在哪?” 王西平正要张嘴,王宝甃吻住他,“我想亲你。”然后一下下的啄他唇。情绪忽的又欢喜起来,紧搂着他脖子,啃他鼻头。 王西平反吻住她,舌尖勾上她舌尖,捧着她脸问:“怎么样?心里反感……” 王宝甃直接吻住他。 …… 作话【这章是不是又棒又肥!!!】 第四十六章 王宝甃进包厢的时候,一屋子人正造的厉害。何珏过来勾着她脖子,非要罚她三杯酒,王宝甃爽快的喝掉。何珏看看她V字领,啧了几声,手突袭了一下扭头就跑。 王宝甃骂了句“疯婆子”,找到王阿玥的位置,挤过去坐下。王阿玥问:“怎么这么晚?吃饭了没?” 王宝甃趴她耳边一阵嘀咕,王阿玥捂住嘴,比了个大拇指,“宝爷,就是爷!”又激动的问:“感觉怎么样怎么样?” “你激动什么劲?” “我当然激动呀!你亲上就代表我也亲上了。”王阿玥道。 “你什么意思?这是人话吗?”王宝甃接着又分享了一段。 王阿玥今年二十七,说出来羞耻,情感空白初吻还在。中间也谈了两段,因为不冷不热,久而久之就没下文了。王阿玥胖,绰号叮当猫,有隐形自卑,有一颗向往爱情的心,但又认为它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王宝甃眼里,王阿玥很耐看,圆脸圆眼樱桃嘴,搁唐代一等一的美人。尤其受惊吓的时候,瞪着眼萌态尽显。外貌上的唯一缺点,含胸驼背。青春期发育的早,胸部尤其明显,少女时代会觉得羞耻,走路就不自觉的含胸,一来二去就养成了这坏习惯。姑娘家在体态上很打分。 王宝甃用力拍她背,王阿玥挺直了问:“你是真喜欢他?还是假性喜欢?” “目前是真喜欢。”王宝甃趴她耳边道:“我老干一些蠢事,我居然问他未婚妻的事,我当时心里酸没长脑子就问了。” “不好吧。”王阿玥瞪着眼,“他未婚妻都已经……不能这么问。” “所以我蠢啊!”王宝甃捶着沙发。 “没事,以后不问就好了。”王阿玥安慰道:“你有没想过一个问题,要是过几个月你这种喜欢消失了,你们该怎么自处?” “我想了,我也想不明白。反正目前这样挺好的,他愿意让我亲,说无条件配合我。”王宝甃红着脸道。 “我感觉你很危险,感觉你在热恋。”王阿玥也不好往深里说,只能点到为止,“我没谈过恋爱我不懂,你心里还是要有个底时刻提醒自己,你们一来是亲戚,二来是合伙人,你妈眼光高,要是关系弄的复杂了,以后你会跟着难过……” “哎呀烦了,你们讨厌的不行,我都二十六七了,我心里能没谱儿?他一辈子不会结婚,我一时半会也不结婚,又没碍着谁?”王宝甃说完喝了一大杯酒。 王阿玥再不说,这会说什么她都听不进,自打跟王西平深交,她一点点变了很多,尤其这两个月,变得是自己又不像自己。偶尔单纯起来,根本不像社会里的人。 王阿玥搂着她肩道:“最后一句,保持自我,这是你老念叨我的话。” “哎呀放心!”王宝甃拍胸脯。 何珏冲她们招手,“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快过来跳舞!”俩人过去疯了会,王宝甃渴的不行,连喝几口鸡尾酒,看看时间,快十点了,好想回家。 王宝甃嗨到不行,捏捏王阿玥的脸,袭一袭她胸,王阿玥羡慕道:“我也好想谈恋爱呀!” “好说,宝爷给你介绍。”王宝甃大气道:“我把王宝猷介绍给你,怎么样!” 王阿玥捂她嘴,“喝醉了喝醉了!” “你看不上我哥?”王宝甃一副要翻脸的气势。 “看上看上。”王阿玥敷衍她。 “不行,我得录下来。”说着拿出手机。王阿玥难为的不行,红着脸搪塞了两句。 一众小姐妹过来敬酒,敬当初的宝爷。王宝甃爽快,连干几杯。何珏点了首歌,话筒递给她,“宝爷,亮亮嗓子。”王宝甃站在沙发上,挥着话筒又唱又跳! “噢噢噢……宝爷威武!宝爷还是曾经的宝爷!”一众小姐妹起哄。 王宝甃正唱得嗨,阿玥扯扯她,示意有电话,王宝甃看了眼,挂断电话把歌唱完,连干三杯酒,拿出个礼物递给何珏,告辞回家。 王阿玥不放心,跟着她一块出来,俩人到路边,王西平从车里出来,半扶着王宝甃要上车。王宝甃一脚踢上后排车门,指指副驾驶,“平平,爷要跟你坐。” “……” 王西平俯身替她系安全带,王宝甃捧住他脸,吧唧亲了一口,扭头看王阿玥,“爷亲上了,以后爷教你泡哥儿。” 王西平跟王阿玥同时看窗外,王阿玥吓的半死,拍她道:“这是咱镇上你注意点。”朝王西平道:“宝甃喝多了,她平时绝不这样!” “皮皮虾跟我走,咱俩去泡男朋友,吃炸鸡喝啤酒……”王宝甃正自嗨,忽的扭头叮嘱王阿玥,“我跟我妈说的今晚睡你家。” “好,没问题。”王阿玥没反应过来。待到家要下车,王宝甃稳坐副驾驶,王阿玥拉开门,“你不是睡我家?” “我要睡平平家。”王宝甃摇头。 “……” “不行,你醉了。”王阿玥拽她道:“你赶紧给我下来。” “我不下我不下。”王宝甃挣扎。 “没事,我能照顾好宝儿,她经常借宿在我家。”王西平看她道。 “不太好吧?她醉了。”王阿玥道:“我怕她吐你家……” “放心,不会有事。”王西平向她保证。 王阿玥斟酌了会道:“你们是姑侄儿,那你照顾好她。”俯身看着王宝甃,“你真不睡我家?” “不睡了。”王宝甃摇头。 王阿玥从她眼睛里看出,她根本没醉,也不再说什么,关上车门道:“照顾好自己。”王宝甃认为阿玥大惊小怪了,她经常留宿王西平家,她不认为这次会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王西平把车停到王国勋门口,王宝甃跟着他回家,刚拐到暗处,王宝甃就跳到他身上,勾着他脖子笑。 王西平问:“你跟阿玥说了?” “说了。”王宝甃点头。 “你怎么说的?” “她不信我能亲你。”王宝甃道:“我兴奋嘛,我憋的慌,我想跟人分享。” “没事儿。”王西平捏捏她脸,“我怕传出去对你不好。” “没事,阿玥是我姐妹儿,跟咱俩关系一样。” “亢奋成这样喝了多少?” “几十瓶吧。”王宝甃揉揉脑袋,假呕道:“我酒量不行,我醉了。” 王西平笑笑,看了眼黑黢黢的四周,俯身抱起她,王宝甃攀着他脖子道:“我不想回家,我要去玉米地醒酒。” 王西平抱着她到玉米地,王宝甃放飞自己道:“我喜欢玉米地,我每次看九儿跟余占鳌在玉米地野合,我就觉得好刺激。” “……” “他们是在高粱地,这是玉米地。”王西平纠正她。 “上次醉酒咱俩来这,我就想到了这一幕……”说着止住话,揉揉额头道:“头要炸了,我醉了。”王西平趴她肩头笑,王宝甃仗着喝醉了,没脸没皮的兴风作浪。 王西平看看她,王宝甃勾着他脖子,“我没亲过瘾……”话没落儿,王西平吻住她,俩人亲了几分钟,王宝甃腿软站不稳,王西平托住她问:“反感吗?” “你老扫兴……”王宝甃说着,王西平又吻住她。 王西平抱着她回家,甘瓦尔已经睡了。王宝甃兴致正高,不知是被吻醉了,还是被风吹醉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耍酒疯。 王西平找了衣服让她去洗,王宝甃转着身上的裙子,趔趄了一下问:“好看吗?” “好看。” “还样更好看。”王宝甃解开深V领的按扣,“我妈非给我缝上一个按扣。” “有按扣好看。”王西平别开脸。 “哈哈哈哈。”王宝甃达到目的,拿着衣服歪歪扭扭的进了淋浴间。 “你没问题吧?”王西平拿不准她装醉,还是真醉。 “你能帮我洗?”王宝甃逗他。 王西平憋住,再不说一句。 王宝甃在里间冲凉,王西平站在堂屋门口,竖着耳朵,他怕她摔了。王宝甃唱着洗澡歌,王西平垂头笑笑,也不自觉的跟着哼。王宝甃对这种感觉是陌生的,王西平也是陌生的。 毕业就进了部·队,没怎么接触到女性,跟他未婚妻的相识相恋,也是按部就班的来。他喜静,俩个人约会就很寻常,一起在家看电影看书,出门看展览,一起逛公园,基本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他未婚妻性情柔,偶尔也会讲个情调,给他制造个惊喜。王西平觉得那种生活很安逸,他很喜欢,如果不出意外,估计他都当父亲了。 淋浴间的歌声停了,王宝甃裹着头巾出来,王西平替她吹头发,满头发炸的跟起静电似的。王宝甃随便挽了下上床,甩着白毛巾跳了会蒙古舞,拎起夏凉被披在肩上伸出手,面色凝重道:“众爱卿平身。” “……” 又拿书卷成话筒唱了会,下床晃悠到院里,看看淋浴间的布帘,走过去,撅起屁股弯着腰,脑袋伸进了淋雨间。 王西平感觉腿毛被人拽,垂头看,吓得魂飞魄散。一颗看不见五官的大脑袋,悬浮在布帘底下。王西平本能要踹,那脑袋喊了声,“平平。”随即歪倒在地上。 “……” 王宝甃是身体失衡摔倒的,但她一口咬定是被王西平踹了,说看见他抬腿了,王西平有理说不清。 王西平问她为什么偷窥,王宝甃坦荡荡道:“我想看大耳朵图图的小屁屁。” “……” 王西平哄她睡着,坐在床头看了她会,揉揉她的满头炸毛,狠狠亲了一口,笑笑道:“炸毛犬。”关了床头灯,拿了个枕头,躺在外头沙发上睡。翻了会睡不着,抽了本书坐那看,手里转着她送的手串。 王西平眼睛盯着书,嘴唇贴着手串,一会摇头笑笑,一会大笑。 里屋传来动静,王宝甃趴在床头吐,王西平顺着她背,轻声道:“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倒了温水让她漱口,又拍着她睡着。用手电筒照着,拿报纸清理地面上的呕吐物,拎着拖把拖了几遍,打开窗户透透气。 …… 王宝甃早上醒来,看看绳上晾的床单,模糊的想起昨晚上吐了,吐了还不止一次。正处极度羞愧当中,想趁着王西平在菜园,偷偷的溜走。王西平喊住她,说火上煲的有粥。 人要脸,树要皮,喝了酒还能借机耍疯,清醒了处境就尴尬。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回放,王宝甃克制着臊,指着菜园的一片绿叶,没话找话道:“这是啥菜,长得还挺浓密?” “这是花生,前天你还吃。” 王宝甃点点头,“我醉了。”又揉着额头,“这会不太清醒。” 王西平看着她窘态,仰头大笑。 王宝甃恼羞,把他推到在地,扭头就跑。 第四十七章 王宝甃蹑手蹑脚的进家,客厅气氛凝重,王国勋坐在主位上捻烟丝,王与祯垂头喝茶,大伯板着脸看着王与秋,王与秋面无表情的坐在餐桌前,手里摘着四季豆。 邬招娣从厨房看见她,拉着脸道:“家里是客栈?再夜不归宿腿给你拧断。”颠颠竹筐里的四季豆,“看见你跟个游仙一样就烦,拿回屋炒去。” 王宝甃识时务,一句话不犟,端着四季豆回了厨房。客厅又重归沉寂。大片刻,王与仕起身道:“爸,那我先回了,晚会镇里还有会呢。” 王国勋摆摆手,让他离开。 邬招娣道:“大哥,在这吃了饭……” “不了,你嫂子早做好了。”王与仕看看王与秋,王与秋不跟他照脸。 “这烟丝受潮了。”王国勋咳嗽了一声,“有点霉味。” “交待你几回了,让你拿出去晾晾。”王与祯埋怨邬招娣。 “我让幺儿拿出去晾了,她直接摊开……”邬招娣话没落儿,王宝甃无辜道:“我晾了,下午去收的时候被风刮没了。” 王与祯道:“摊锅里焙焙,咱爸本身肺就不好,发霉的烟……” 王宝甃插话,“那应该戒了。” 王国勋没理他们,拎起烟袋出了屋。 邬招娣喊道:“爸,饭马上就好……” 王国勋摆摆手,表示不想吃,一句话没留的走了。 王与祯眉头紧锁,闷头喝茶。王与秋一副木央央的神情,静坐在那。邬招娣腾着餐桌道:“吃饭吃饭,一顿早饭能吃到晌午。”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王与祯进了书房。 “哪能不吃早饭……”邬招娣正说着,王与秋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邬招娣催王宝甃,“快去撵上你姑,你这几天先住你姑那儿。” “咋了?”王宝甃问。 “姑娘家别乱打听事。”邬招娣拧她道:“敢发现你乱跑,腿给你拧断。” 王宝甃巴不得不住家,胡乱收拾了一通,准备去追王与秋。邬招娣叮嘱她,“王桂枝你小心点,敢让我听到你什么闲话,我腿给你拧断!别有事没事的往西平家晃,他是你亲哥?阿玥家也少去,就她妈那张破锣嗓。” “那我去谁家?”王宝甃反问。 “咱家装不下你?”眼见邬招娣要恼了,王宝甃点头敷衍,一溜烟跑不见。 邬招娣又打电话骂她一通,以后不许她跑,跑起来跟只瘸腿鹅一样。 王宝甃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看着王与秋问:“姑,你咋了?”王与秋摇摇头。 王宝甃也不追问,跟在她身后回了民宿。住在王与秋家正好,她也打算静几天,关上门好好反省反省。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一身臭毛病,尤其在王西平面前,她很难控制得了局面。偶尔放纵一下自己还好,时间久了会失去自我。阿玥昨天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王与秋坐在前台发呆,王宝甃收拾了客房床单,扔在洗衣房清洗消毒。床单抻开晾在屋顶,一阵微风刮过,一列列白床单迎风摇曳。头顶是白云蓝天,脚下是碧草溪流,王宝甃把脸埋在床单里,久违的平静。 王宝甃站在屋顶喊甘瓦尔,他正骑着单车穿梭在下溪村。王宝甃下楼,甘瓦尔浑身汗透,跟个脏猴似的骑在单车上,手里拎了个长竹竿,车把上挂了一兜的叽鸟壳。 王宝甃递给他一瓶汽水,掂掂车把上的叽鸟壳,“今儿一天捡的?” 甘瓦尔一股脑喝完汽水,擦着汗说:“差不多。” “跟你老子学的臭毛病,差不多是什么意思?”王宝甃问:“脸上红痕怎么回事?” “我钻玉米地里捡叽鸟壳,玉米叶划到了……” “哪的玉米地?” “苏家庄的玉米地。”甘瓦尔指指道:“那片地挨着白桦林,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叽鸟皮!” “你自个去捡的?”王宝甃道:“你胆子真大,玉米地里最容易藏匿坏人,里头有专门拿麻袋套小孩的,会把内脏掏出来卖掉。”补充道:“还有眼睛蛇,大蟒蛇之类的。” “里头还有坟,你听过鬼打墙没?要是正午十二点经过坟头,你再也出不来了。里头会有恶鬼让你吃糖,糖就是土,吃着吃着你就没魂了。”王宝甃一顿恐吓,“真事儿,我奶奶告诉我的。” “……” “我不信。”甘瓦尔道:“那我让王……三叔陪我一块去捡。” “行,让你老子念着经。”王宝甃问:“你攒了多少钱?” “一万四千八百五十块。”甘瓦尔道。 “……” “全部是捡叽鸟皮?”王宝甃震惊。 “端午节赚了五千,剩下的是这两个月抓叽鸟跟捡叽鸟壳。” “那也了不得,俩个月都能赚9000。”王宝甃问:“怎么不跟同学一块?” “他们嫌热。” “进屋凉快会,这怪热的。”王宝甃道。 “不了,我要回家了。”甘瓦尔踩上单车。 “等一会。”王宝甃扭头回屋,装了一兜零嘴,拿了几罐汽水,厨房收拾了一些鸡架,让他带回去喂狗。 王宝甃看着甘瓦尔的背影,连小孩都比自己有志向。 王与秋蹲在后院剪花,王宝甃晃过去,跟她并肩蹲下问:“姑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王与秋扭头看看她,“有喜欢的人了?” “我就是问问。” “爱情没有标准,能让你日思夜想,让你辗转难眠,让你变成傻瓜……这些都是爱情。”王与秋淡淡道:“只是时间不同。有些爱情短的只够碰一下,有些能三十年,有些能一辈子。” “还是要有个标准吧?”王宝甃问。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需要什么标准?” “不是,我意思是……嗯,算了不说了。”王宝甃道:“我也不知道要表达啥。” “你是不是问好的爱情是什么?”王与秋问。 “对对对。”王宝甃道:“差不多这意思。” “这也是每个人理解吧。”王与秋晃了会神道:“可以让你欣赏自己。”垂头剪着花,嘴里轻唱道:“忘记他,等于忘记了一切,等于将方和向抛掉,遗失了自己。忘记他,等于忘尽了欢喜,等于将心灵也锁住,同苦痛一起。从来只有他,可以令我欣赏自己,更能让我去用爱,将一切平凡事,变得美丽。忘记他,怎么忘记得起,铭心刻骨来永久记住,从此永无尽期……” 王与秋唱着,两行泪滴在花叶上,看着她笑道:“我就因为邓丽君的这首《忘记他》拿到了校花跟镇花。也是因为这首歌,我当了音乐老师。” 王宝甃看着王与秋的笑,突然堵得慌,自己肯定捅到了她的伤心事。王与秋拍拍手,起身道:“幺儿是有喜欢的人了吧?你只要真心喜欢,不管是谁我都支持。” “要找一个让你不畏严寒,不惧风雨,自己能欣赏自己,能闻到花香,听到鸟叫,能感受到一切美好事物的人。” 王宝甃发了会愣,琢磨了大片刻,追进屋问:“姑姑,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情感问题,她老向我抱怨吐槽,我不知该怎么办。”补充道:“就是阿玥。” 王与秋看她一眼,收拾着前台抽屉道:“说说看。” “她喜欢一个男人,不见他就抓心挠肺的想他,一见他吧,就控制不住的放飞自己,老干一些蠢事糗事。她每天在极度兴奋跟极度懊悔中度过,她很害怕,她问我怎么办?”王宝甃说着,跑后院拽一根狗尾巴草,尾巴轻轻扫着王与秋的脖子,“比这种感觉更强烈。” 王与秋拍掉她狗尾巴草,“阿玥害怕什么?” “她害怕这样时间久了,惹那男人烦,她自己也会变得不是自己……”话没落儿,王与秋问:“阿玥为什么这样?她不是这种性格……” “对。”王宝甃拍桌子道:“问题就出在这。我也问她这个问题,她说她心里想这么做,她想取悦这男人,这男人对她很好很好,她想对这男人更好更好。” “这男人要是脚踩两只船,她要怎么办?”王与秋问。 “嗯??”王宝甃狂摇头,“他不会的。” “我有一个闺蜜就这样,当初爱得死去活来,后来这男的发达了,找了个更年轻漂亮的。”王与秋道:“我朋友太爱他没办法,任这男人在外养着小三,她现在把持着家里经济,对外头的花花草草不当回事。” “还有这种女人?”王宝甃想了会道:“我会暴打他一顿,让他卷铺盖滚蛋。” 王与秋没接话,大半晌问:“这男人对阿玥的这种行为是什么态度?提出过让她改?” “没有没有。”王宝甃狂摇头,“他是放纵的姿态,甚至是鼓励这种行为。阿玥跟我说,她就是看到这男人的态度,才更肆无忌惮的撒欢儿。” “那就好,让她不必过于害怕,这是情人间表达爱意的方式,如果有一天这男人烦了,就代表他变心了。”王与秋看她道:“表达爱意的方式没错,只是这男人变心了。” “阿玥要是觉得自己太放飞,可以适当调整一下。好的爱情能让双方获益,如果累大于悦,痛苦大于幸福,这段爱情就需要双方沟通调整,若沟通未果,果断放弃。” 王宝甃不明觉厉的点点头。 “替我转达阿玥,让她好好享受爱情,不要过于思虑,我为她感到高兴。”王与秋意味深长道。 “……” 吃过晚饭,王宝甃踌躇了半天,揉揉肚子道:“我出去散会步吧?听说饭后散步身体好。” “去吧。”王与秋收着碗筷。 “要不我来洗?”王宝甃假让道。 “给你。”王与秋推给她。 “……” 王宝甃出来民宿,看了一眼路灯下的人,自顾自的拐进一条偏道,王西平尾随其后。俩人前后走了一段,待完全脱离了民宿的视线,王西平跟她并肩。 “晚上吃的什么?”王宝甃问。 “小米粥,尖椒土豆丝,拍黄瓜。” “怎么又是这些?你吃不腻?”王宝甃问。 “饭怎么能吃腻?” “行吧。”王宝甃垂头,看看他的手。 “你恐吓甘瓦尔干嘛?”王西平牵住她手问。 “没有恐吓,这都是我奶奶告诉我的。”王宝甃晃着他手,心比蜜甜。 “炸毛犬。”王西平笑笑,揉揉她头发。 “讨厌!”王宝甃娇嗔的看他一眼,“我不烫,你非要我烫,我妈说我是一条花毛狗……”余音未落儿,嘴被王西平封住。 大半晌,王宝甃缓过劲道:“我这两天不打算见你的,我觉得自个太放飞,我想着要不要调整?” “不要调整,我喜欢你这样。”王西平拉着她坐在草坡上。 “真的咩?”王宝甃歪着脑袋看他。 王西平笑笑,别开了脸。 王宝甃舔一下他耳朵,趴在他怀里乱蹭,“我是炸毛犬,你是短毛犬。” “你不要歪着头看我,我会想起昨晚上布帘……”说着笑躺在草坡上,说不下去了。 “讨厌!”王宝甃啃他脖子。 王西平大笑,王宝甃啄他一下眼睛,喊一声平平,啄他一下眼睛,喊一声平平。 王西平紧搂住她,吻着她发顶,指着她看天上的星星。 俩人看一会,吻一会,吻一会,看一会。 王宝甃趴在他肩头道:“这几天我不能哄你睡了,我要留在这陪我姑姑。” “好。” “没我你能睡着?” “能,跟你打电话就行了。” “离开我看你怎么办?”王宝甃暗自得意道:“连觉都睡不好。” 王西平笑笑,手指绕着她头发。 “你必须睡够八个小时。科学数据表明,长期熬夜的人寿命短,女性比男性寿命长,我不要等将来九十岁了,还要拄着拐杖翻山越岭的找你坟头。” “好。我每天睡八个小时。” “中药也得喝,反正你得调理的比牛壮。” “好,调理的比牛壮。” “你闭眼干什么?”王宝甃看他,“你敷衍我?” “我在想你牙齿掉光,弯腰驼背,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王西平正说着,王宝甃吻住他,咬了下他舌尖。 “是谁说唾液有细菌的?”王西平捧住她脸问。 王宝甃啄他一下眼睛,“其实不去你家也好,我怕美色当前把持不住,万一把你给做了……哈哈哈哈,平平,你不要害羞嘛!” …… 作话【以后早十晚七日两更,会在除夕夜前发完!开心吧~】 第四十八章 三更半夜,王宝甃抱着夏凉被,敲开王与秋的卧室门,要求跟她一块睡。王宝甃在床上翻了会,扭头看看闭上眼的王与秋,“姑姑,你睡着没?” “你不是习惯自己睡?”王与秋闭着眼问。 王宝甃扯扯她,“我朋友吧,阿玥,她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你。 “她喜欢的这个男人呢,很复杂。一来是她堂哥的拜把子兄弟,二来是她妈的远房亲戚,八杆子打不着的那种,阿玥还喊这男人一声小叔。阿玥家跟这男人关系也挺近。”王宝甃道:“阿玥现在有一个困扰,她怕万一将来不喜欢这男人了,这事就会很复杂很复杂。都一个镇里一个朋友圈子,亲戚做不成了,朋友也做不成了,她怕最后会很难看。” “阿玥她妈的娘家不是外庄人?亲戚怎么会在咱镇上?”王与秋问。 “这男人在咱药厂工作。他也在居民楼买了房,未来打算定居在咱镇上。”王宝甃道:“这男人在这时间久了,一些亲戚也都在咱镇上。” 大半晌,王与秋才道:“我给不了她意见,将来要是分开了,双方亲戚肯定要跟着尴尬。” “我知道!”王宝甃急道:“我也是这么劝她的,我骂她猪脑子,我该骂得都骂了,但她说不行,她也想保持距离来着,但就是管不了自个的心。” “我刚跟她说了,与其现在这么庸人自扰不如都抛开,让他们私下来往及时行乐。要是几个月后厌烦了,那就回到各自位置,要是到了非要惊动家长的地步,那就再解决呗?走一步算一步是不是?总不能还没吃饭就惦记着拉屎?”扯扯王与秋道:“是吧姑姑?你说呢? “也行。”王与秋道:“我态度保留,她要是真管不住自己的心,这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你怎么能保留呢?你得给一个建议!” “我没建议。”王与秋扭头看她,“幺儿,有些建议是要负责任的,我担不起。” “阿玥都二十六七了,有些大事是要自己拿主意的,将来她怨不着任何人。”王与秋道:“这事明面上的建议,就是快刀斩乱麻。但阿玥要是接受了你的意见,将来她后悔了,这事你百分之百跟着落埋怨。你要是支持了,等他们激情退去,没熬过生活中的鸡零狗碎,最后俩人落得一地鸡毛,你更是要落埋怨。” 王宝甃没接话,蚊子似的“哦”了声。 王与秋看看她,心中叹了一口气。 老半天,王宝甃看她问:“这事要是在你身上,你怎么选择?” “我们那年代不兴自由恋爱,这是很丑的一件事,我们自己内心就这么认为。婚事全靠父母做主媒妁之言,我们没有话语权。”王与秋没正面回答,留了空间让她自己想。 “你意思是,你心里再喜欢都不会跟父母争取?”王宝甃问。 “会吧,争取不到就算了。”王与秋闭上眼道:“我们没什么想法。” “你意思是,要是搁到这个时代,你就会跟爷爷奶奶据理力争?”王宝甃追问。 王与秋拉了拉被子,翻身睡着了。 王与秋的婚事是王国勋拍板的,也是王国勋终身悔恨的一件事。奶奶去世前都窝着心。王宝甃记得中学时,奶奶老是抹着泪埋怨爷爷,骂姑姑的婆家不是东西,明知自个儿子不会生育还来祸害姑姑。由于婆媳矛盾让姑姑受委屈,父亲跟大伯没少跟姑夫动手。姑姑回来从不埋怨婆家,越是不埋怨,爷爷奶奶越是窝心。 姑父车祸去世后,她婆婆不让姑姑回来,要让姑姑给他们家守活寡,大伯跟父亲带着族里人去她婆家一顿打砸,领着姑姑净身出户。后来在下溪村置办了间民宿,算是给姑姑安了身。 隔天中午,王西平在菜园刨花生,王宝甃蹑手蹑脚的过去,正要吓唬他,不料王西平猛得回头,反被他唬一跳。王宝甃推他道:“烦人!本来有好事告诉你,这会都吓没了。” 王西平把她扯蹲下道:“给你煮盐水花生。” “才不稀罕。” “真不稀罕?”王西平笑笑,凑过去啄她唇。王宝甃心欢喜,挎挎挎的连薅了几把花生。 “刨太多了。”王西平阻止。 “多煮点,我爷爷爱吃。”王宝甃稀奇道:“有四胞胎耶。”当下剥开填嘴里,“一枚花生长四个仁的好,能生双胞胎!我们小时候抢着吃。” “……” 王宝甃又挑了几枚四个仁的,剥开喂给王西平,“吃四个仁的吉祥,出门交好运。” “你早熟,小时候就想生双胞胎。” “讨厌,小孩子就是闹着玩,图吉利嘛!”王宝甃神秘道:“老张有秘方,他可以调节身体酸碱度,想生男就生男,想生女就生女,双胞胎龙凤胎不在话下!” “……” “咱镇里那几家双胞胎,据说都是老张调的。”王宝甃压低声道:“我将来要是生小孩就找他调一对龙凤胎,一次生俩多神奇!” “龙凤胎不能调……” “你懂什么?我说能调就能调。”王宝甃道:“借助科学手段。” 王西平对她的无厘头表示无语,不过就是吃了一枚花生。 “你不信?”王宝甃道:“我生了给你一个。” 王西平埋头摘花生。 “这样,我亲自给你代孕一对。”王宝甃碰碰他,“通过科技手段也行,遵循自然规律也行。” 王西平端着花生回屋。 王宝甃大笑,跟着回屋道:“我够局气吧?绝世好哥们……”话没落儿,王西平踢上门吻住她。王宝甃反勾着他脖子,热情回吻。 “我总感觉你能把我吻化了。”王宝甃半倚在墙上,后脚跟轻踢着墙,看着洗花生的王西平道。 “喜欢吗?”王西平扭头看她。 “还行。”略显扭捏道:“我一姑娘家能怎么……”站直了身子,故作洒脱道:“爽,得劲!” 王西平大笑,“这气势,像是从梁山上下来的爷。” “我就是爷,人称宝二爷。”王宝甃得意道:“我嫌二不好,让她们喊宝爷。”说着凑到王西平身后,环住他腰道:“喊声宝爷?” 王西平低头搓洗花生,扭头喊了句“宝爷”,王宝甃很满意,手伸进背心里捏捏他胸肌。 王西平胳膊忽的制住她小臂,王宝甃求饶道:“我就是好奇,女性有胸房是为哺乳,男性长咪咪是为什么?” “为了分正反面。” “哈哈哈哈,平平,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王西平不理她,往锅里添了水准备煮花生。王宝甃眨着眼睛,“我眼里有虫子。” 王西平俯身替她看,王宝甃吻住他,啃啃他鼻子,咬咬他唇。王西平把她抱坐在灶台上,托着她脖子深吻。 王宝甃趴他怀里歇了会,仰头看他道:“民宿老板正在整理东西,他说下午交钥匙。” “他回来了?” “我早上正在门口抄电表,就看见他家民宿开了,他们夫妻俩在里头整理东西。”王宝甃道:“我姑怕有变故,让我赶紧回街上打印合同,果不其然,我们把这钱给了男老板,他媳妇不愿意了,嫌价格太低非要加十万。我姑到底是老江湖,她早就留了一手,结果就是合同完美的签了,以后这民宿就是我们的了!”说着从包里掏出合同,满脸欢喜的递给他。 “我姑厉害吧,一下子就省了十万。她早就防着这对夫妻万一和好了,女方不同意怎么办?”王宝甃嘀咕道:“这对夫妻也奇葩,男的老出轨,女的也跟别人跑了几个月,俩人居然心无芥蒂的在屋里亲热,我也是稀罕了。” 王西平细看了合同,合上还给她。王宝甃道:“咱俩的合同正在整理,明个拿给你……” “不用。”王西平摇头。 “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该走的程序一道不能落儿。”王宝甃坚持。 王西平点点头,“你看着办。 “我煮午饭,你煮花生。”说着从冰箱里拿出肉,放案板上解冻道:“我大致看了一下,院墙需要重新翻修,白石灰都落了雨渍。客房跟休闲区不用动,吧台跟卧室要整理一下。对了,民宿只有一间主卧,回头你挑一间客房当……” “不用,晚上我回来住。”王西平道。 “太折腾了吧?” “没事,骑摩托来回……”随即改口道:“好,随便改一间,你晚上一个人守民宿不行。” “我想给主卧刷个色,也要把床换了。” “好。” “我想把院里的格局调整一下。” “好。” “我大致算了下,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反正国庆中秋前一定能住客。” “好。” “你怎么这样啊,感觉很敷衍。”王宝甃切着肉不满道。 “我审美没你好,民宿你看着调整,我都信任你。”王西平道。 “怪有自知之明。”王宝甃很满意。 “我会养花做木工,回头打几张吧椅。”王西平往花生锅里丢了一把干辣椒。 “你会打简易吧台吗?回头我设计个图给你。” “好,只要有木材。” 王宝甃撞撞他,“咱后半夜去羊沟村伐木。” “……” 王西平大半天憋了句,“偷伐树不好。” “哈哈哈哈,平平,要不咱把门口那两棵梧桐伐了吧。”王宝甃碰碰他,“嗯?回头你给我打张床。” 不能伐。我爷爷留给我娶媳妇的。” “娶个毛呀你,不会有好姑娘嫁给你,破墙露院穷的叮当响。” “……” 临傍晚,民宿老板才过来交钥匙,王宝甃正在剥盐水花生吃,迫不及待的跑到民宿,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 王与秋跟进来,厨房转了圈,洗衣房转了圈,公共淋浴间转了圈,“冰箱洗衣机要重新置办,厨房跟淋浴间太脏,得请个阿姨清理,这两口子看着怪体面,内里也是邋遢。” “这俩口子真合好了?”王宝甃八卦道:“俩人搂腰揽肩,热的跟团泥一样……” “姑娘家少八卦,少打听事。” “我就是好奇嘛。” “有什么好奇的?”说着推开主卧门,梳妆镜粉碎,衣柜门坏了一半,床头的相框半掉不掉。 “看来没少打架。”王与秋按按床,“床可以留下,其它都不要……” “我要买新床。” “毛病,床垫换了就是新床。” “我不睡人床,心里膈应。”王宝甃歪鼻子道。 “你出门住酒店背一张床?”王与秋问。 “酒店我没办法,但自己的卧室我能……” “行,这床就给早上那对环卫工吧。”王与秋道:“这对夫妻是隔壁村的,条件差些。” “好,只要他们不嫌弃。” “你预算上要有个底,全部都捋一遍,先换掉那些紧要的,不必要的等盈利了慢慢换。” “好。”王宝甃点点头。出来看了眼厨房,油烟机脏的不像话,扭头问:“请阿姨多少钱一天?” “一个钟六十,自个算。”王与秋估算了下,“光卫生你得整理两天。” “这么贵!” “你以为吶?咱镇上人均收入五千九。”王与秋道:“公告栏上贴着呢。” “……” 第四十九章 王宝甃发微信给王西平,俩人浑身的劲,埋头苦干到晚上十一点。院里该挪的挪了,该搬的搬了,趁着天好明个刷墙。 王宝甃想把墙上个色,又拿不定主意,征求王西平的意见,王西平斟酌道:“白墙吧?院里满是姹紫嫣红,颜色挑不好会冲撞。” “浅灰呢?”王宝甃道:“我嫌白色太凸,不经雨,落了雨渍不好看。浅灰或许好一点,跟院里的花花草草不冲撞,有没有?” “有,浅灰也好。”王西平认同。 “那刷成浅灰?” “好。” “成,我们就刷劳燕分飞的灰。”王宝甃笑道:“我大学室友飞灰不分,我们有一年去旅行,飞机晚点三个钟,她拉着人机场地勤,灼急的问灰机为什么不起灰,人地勤一脸茫然。” 王西平锁上民宿的门,把她送到王与秋家门口,看了眼时间道:“十一点多了,回屋洗洗睡吧。” 王宝甃点点头,眼睛看着他,一步一步退回了院里。王西平笑笑,四下看了眼,伸手把她拉出来,躲在大树后接吻。 “是不是很刺激?” “嘘。”王西平趴她耳朵道:“夜太静了,小声一点。” 王宝甃抱住他,王西平搂紧她,俩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王宝甃趴他耳边问:“晚上会不会想我?” “会。”王西平笑笑。 “我也是。”王宝甃看他。 俩人又腻歪了一会,王宝甃催他,“你回吧,早点睡儿,明天不要过来太早。” “好。”王西平看着她。 “走啊。”王宝甃催他。 王西平骑上摩托,王宝甃朝他挥手,王西平看看她,示意她回屋,王宝甃又跑过来,勾着他脖子吻,扭头跑回了屋。 后院还坐了一桌客人闲聊,王与秋在厨房给他们炒河虾,王宝甃端着水杯进去,王与秋看她一眼,“是不是恋爱了?” “没呀。”王宝甃摇头。 “我闻到一股味儿。”王与秋往盘里装着虾道:“一股酸臭味儿。” “??嗯?”王宝甃闻闻身上,嗅嗅胳肢窝道:“院里太乱了,我跟王西平忙了大半天。” 王与秋示意河虾端出去,王宝甃道:“我要去洗澡。”蹬蹬蹬的跑回了屋。 王与秋直摇头,“傻的不透气了。”把河虾端给客人,顺势坐下摘毛豆。 “老板娘,我可以摘一片薄荷叶吗?我腿上被蚊子叮了包。”一位年轻姑娘道。 “可以,随便摘。”王与秋笑笑。 一位小伙冲她比手势,大意想摘一朵月季,王与秋点点头。小伙摘了一朵月季,变魔术似的送给姑娘,姑娘笑的比月芽好看,接过别在头发上,拿出手机跟小伙合影。 …… 王宝甃没请阿姨,请了甘瓦尔帮她清理,一个钟八十块,甘瓦尔激动的直点头。王宝甃买了几副橡胶手套,钢丝球,油烟清洗剂,八四消毒液,教了他一套清洁标准,回院里帮王西平和石灰。 王宝甃挥着扫把清理墙面,扭头问他,“粗旷一点怎么样?” “有点颗粒质感的那种?”王西平问。 “对,差不多。” “院里摆件很精致,刻意粗旷会不会不协调?你认为呢?”王西平斟酌。 “行,就按最初的计划来,刷两遍就成。”王宝甃点头道:“你也挺有想法的,可为什么你家花池垒的像鸡圈?” “……” “我掌握到你规律了,你问我想法,我不能立刻回答,显得我没诚意。我要细细斟酌一番,跟你反向思路的看问题,这会显得我有思想深度。”王西平道。 “……” “不理你了。”王宝甃故作生气。 王西平碰碰她,示意她肚腩,“是不是又胖了?” “你才胖了。”王宝甃吸吸小肚腩,“我这是标准身材。” “突破120斤了没?” “你还干不干了?”王宝甃烦他。 “干。”王西平干脆利落道。 “你在开黄腔。”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摇摇头。 “你就是在开黄腔!”王宝甃笃定。 “我哪句?” “我抓不住你,但你就是在开。”王宝甃难得词穷。 王西平不接话,拎着刮刀抹石灰,涂到她那一块,看她道:“我要干活。”王宝甃捶他。 “你捶我干什么?” 王宝甃不理他,拿着铲刀铲墙角。王西平道:“姑娘家胖点好,肚子脂肪多点好。” “有什么说法?”王宝甃问。 “冬天暖和。” “……” 王宝甃择他腿毛,王西平笑道:“好吧,我错了。” “不诚恳。” 王西平深沉了会,看她道:“我错了。” “错哪了?” “不该说,干。” “……” 王西平大笑,王宝甃不理他,搬着盆花挪到屋檐下。王西平擦汗道:“宝儿,我渴了。” 王宝甃端了杯水给他,王西平要喝,王宝甃挪挪,让他喝不着。这样反复了几次,王西平嘴唇发干道:“我真渴了。” 王宝甃递给他,王西平要喝,忽的啄她一口,就着她手喝完,然后看着她。 王宝甃吻他唇上的水渍,勾着他脖子加深。 …… 午饭后,俩人躺在地垫上午休,厨房传来刺耳的刮刀声。王宝甃不让他干,甘瓦尔不依非要干,王西平帮他干,甘瓦尔也不情愿,一个钟八十块,他要自己赚。 王宝甃被这声音刺的揪心,随手拽了一根头发,给王西平掏耳朵。王西平闭着眼枕她腿上,好久没掏了。王宝甃捻着头发问:“心里还很疼吗?” “嗯。”王西平知道她在问什么。 “每天都疼?”王宝甃问。 “想起来就会疼。现在疼的频率少了点。” “疼了怎么办?” “习惯就好了。” “此刻也疼吗?” “还好,不算疼。”王西平道:”以前疼,心里一阵阵的绞疼,晚上疼的睡不着,现在好一些,不怎么疼了。” “你回来是因为疼的受不了?” “嗯,疼的麻木感官就迟钝,反应慢半拍。我以前打靶百发百中,现在打不了了。敏锐嗅觉能力都在退化,我待在部队也是个废……” “我不要听这话。”王宝甃捂住他嘴。 “我最痛苦的时候会耳鸣,什么都听不见,听到的声音像是搁着一个时空,有回声有距离感。”王宝甃道。 “现在呢?” “大半年都没了。” “我也是,我痛苦的时候会耳鸣,脑袋会嗡嗡嗡响,像一只苍蝇来回飞,抓不住赶不走。视觉上偶尔会带一层雪花屏,是出现在电视上的那种雪花屏。”王西平平静道。 “现在呢?” “这半年没有耳鸣,没有苍蝇来回飞,也没有雪花屏。晚上你掏掏耳朵就睡了,有好几次一夜到天亮。” “痛苦的时候怎么办?睡不着怎么办?”王宝甃问。 “看书抄经文。”王西平道:“它能让我静心投入进去,然后就不想了。” “他们是中午过来的,我们一块吃了午饭,我妈说已经订好了婚纱照,就等我的时间回去拍。我爸说开车累了,当天就不回了,我们一起去了招待所。我订了一家特色菜馆,说晚上一起去吃,下午三点临时接到任务,夜里出完任务回到招待所,前台说我爸在下午四点就离开了。”王西平说完,王宝甃抱住他。 “我说不结婚是郑重的,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有妻子,不想有孩子,不想在情感上有任何羁绊。这些关系会让我痛苦让我累。”王西平缓缓道。 “我跟你不一样,生活给我一分甜,我就会忘了那九分痛。我跟我妈吵了不下一百次,最高频率一天三次,最严重我想跳楼,可如果世界上有魔法,让我可以在投胎的时候挑个妈,我应该还会选我妈。” “我从小穿的比别人干净,我妈给我扎一头的羊角辫,脸上抹的香喷喷,总是漂漂亮亮的出门。初中我就一身名牌,我们班富裕的大把,但出身小康的我永远趾高气昂。” “我唯一不如意的,就是有一个哥哥。我妈无意识的偏心,偏的非常严重。只要王宝猷在家,我们一家人的口味都依着他,我妈每次做饭只征求他意见,我跟我爸是捎带的。” “我从小就想着怎么让王宝猷不知不觉的消失,我每次听到人贩子,我就恨不能他们把王宝猷偷走,要是有一个收购站,我绝对想尽办法把王宝猷骗去卖掉。” “他要出国读书了,我兴奋的不行,可把他送到机场,他朝我挥手再见,我难过的要命,泪控制不下的往下湍。如果有一个魔法,可以让王宝猷换到别人家当哥哥,我是不愿意的。” “王西平,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三十年后会有这场灾难,你还会投胎到这家吗?”王宝甃看他。 “会。”王西平毫不犹豫。 “你就是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什么不想发生任何情感上的羁绊?不想要累不想要痛苦?你就只想拥有幸福,不愿承担任何痛苦。你站在太阳下,可以让自己没有影子吗?只要你想沐浴阳光,影子永远追随你。” “如果你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兴许就能做到。”王宝甃看他道:“代价就是,做一个躲在老屋里发霉发臭腐烂,没有痛苦喜悦没有感情的老怪物。” “反正你不想有情感羁绊是你的事。我不一样,我还向往幸福美好的生活,我能跟你深吻,也会有第二个人让我愿意吻。我还要生小孩,生一群一群的小孩,制造很多很多的情感羁绊,将来我坟头有乌压压的满堂子孙哭。”王宝甃道:“对,这就是我的理想。” 又看他道:“咱俩是拜把子兄弟,我不会不管你,我会让我玄孙去山上看你,每天给你丢俩馒头放碗水。我就不去看你了,我怕山上的荆棘把我裙角刮花。” “……” 王宝甃一股脑说完,回院里拎起滚筒,往墙上大刀阔斧的刷色。 王西平在她身后站了会,半天憋了句,“那是以前的想法,现在觉得有情感羁绊很好。我身边有宝儿,有甘瓦尔,有太爷爷,有大伯家,有族里人……” “我才不管你这些,你心里一片荒芜最好。” 王宝甃没忍住回头看他道:“这会心里疼吗?” “有点。”王西平点点头。 “你回屋里休息吧,这墙我刷……”话没落儿,王西平接过滚筒刷,“你回屋歇一会儿。” “心里疼了就给我打电话,你不说话我就懂了。”王宝甃别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任何时候?”王西平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差不多。”王宝甃用手遮住额头,眯着眼道。 “你要是发脾气了呢?” “一码归一码,我发脾气也不会影响这事。”王宝甃道:“我很少发脾气,我自制力好。” “……” 第五十章 王宝甃回家拿乳胶漆,摩托还没扎稳就听到院里笑声。刚跨进门,阿玥她妈道:“哎哟,桂枝染的头发怪好看,就是烫的不好,炸的满头羊羔毛,跟□□十年代的港星一样。” 王宝甃在杂物间乱翻,“妈,咱家用剩的漆呢?” “喊什么喊?”邬招娣道:“这不是在院里墙根?”扭头朝阿玥妈道:“回头我跟西平提提,看他愿不愿吧。” “这是咱姊妹在这说,西平那条件也明摆着,陈家老爷子放话了,这个幺孙女陪嫁一辆车一间门面房。”阿玥妈道:“那门面房干点啥不好?也算给小两口找个事干。说句不中听的,凭西平现在这条件大闺女不好找,陈淼长得盘亮条顺嘴又甜,跟你闺女以前是同学,你还不托底?” “有些姑娘虽说没结婚,但跟男人住一块几年,又是打胎又是流产,这跟二婚有啥两样?”邬招娣撇嘴道:“陪嫁一辆车门面房咋了?这就成大爷了?” “那你还想咋样?娶一个黄花大闺女?”阿玥妈脸色不大好看。 “陈淼我倒是中意,配西平也没挑头。”邬招娣道:“西平长相德行没话说,不然陈家人怎么会看上?吶,幺儿跟西平俩人接了间民宿,她姑姑说一年三五十万不是问题,西平也有份稳定的事,没陈家人说的那么……” “我没那意思,我没贬低西平的意思。”阿玥妈急着解释。 “王西平不结婚。”王宝甃插话。 “我早听她嫂子在那嘴碎,她怎么不上我门找我提?她嘴那么溜托你说媒干啥?”邬招娣撇嘴道:“既然想成一家亲戚,嘴那么碎干啥?西平是没什么大钱,养家的能力绰绰有余。” “咱俩是姊妹跑不了话,陈家那小媳妇我也瞧不上,但咱也不能因为她嫂子就……”阿玥她妈道:“反正西平又不是跟她嫂子过?等小两口办了事,俩人搬到居民楼过的红红火火,碍她嫂子屁事。” “王西平不结婚。”王宝甃又插话。 邬招娣瞪她一眼,不让她插话。朝阿玥妈道:“我跟你说,咱王家办事永远比陈家人体面。陈家人看上咱王家都想攀亲戚了,还摆出一副高姿态?还出门嘴碎着贬低?” “谁说不是!”阿玥妈拍手道:“陈家一肚子弯弯肠子,陈淼其实早看上咱王家了,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提。她嫂子想让阿玥从中说和,你说阿玥一个没经事的姑娘,哪会逞得了这能?” “我压根就不想管这闲事,但她嫂子三天两头的跑,你说都整天见面的街坊,我也不好推呀?一方面陈淼这姑娘还不错,一方面西平这孩子确实不赖,咱姊妹俩在这说呢,西平家就剩他独个,看着也怪心疼人,咱能帮他说一门亲,这不也是积大善?” “那行,话都说这份上了,咱们尽力撮合,能不能成一家人还要看他们缘分。”邬招娣拍胸口道:“西平那我一句话的事,这孩子听我的,你看着安排吧。” “那说好,我回头问问陈家,让他们挑个日子见见。”俩人把这事敲定,又聊了些别的,阿玥妈临走前拍拍王宝甃撅着的屁股,屁股大胯宽生儿子。 “妈,我可提醒你,王西平说一辈子不结婚的。你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他要是把你话撂地上了,你可别嫌没面子。” “他会不给我面子?”邬招娣道:“你爸还说一辈子不结婚呢,现在他不比谁过的滋润?宝源也说一辈子不结婚,现在他跟个媳妇迷似的。” “行行。”王宝甃往摩托上装东西,“我是怕你被打脸。” “瞎操心,我这脸没人打得着,我撮合他们相亲,后面成不成我还能管的着?” “王西平就不会去相亲。”王宝甃笃定道:“你就不该应承这事,纯属瞎忙活。她嫂子问我要王西平微信,我当时就回绝了。我看不上陈家人。” “就显你能耐?”邬招娣道:“我也看不上陈家人,但陈淼她爸这支还行。西平这条件没得挑,谁家闺女会平白当个便宜妈?陈淼能看上西平我就大吃一惊,这姑娘行!” “我绝对看好这事,我刚只是在阿玥她妈面前摆个腔调,咱条件不好但气势不能弱,谁让他们陈家先找上门了?陈家要是晚两天托人来,指不定我就先找上门了。我是看不上她嫂子,懒得拉着脸上陈家门。你心搁肚子里吧,这事准成。”朝王宝甃道:“学着点,事就是这么办的。” 王宝甃歪歪鼻子,再不接话。 “你什么态度?”邬招娣道:“是你不想王西平找媳妇,还是他自己……” “我巴不得他找媳妇儿,我是觉得你们眼窝凹。”王宝甃道:“你们一面看不上陈家人,一面硬往他们门里凑,这不自相矛盾?镇里只剩陈家有姑娘?再不济我们王家门里没人?你们一口一个夸,这么优质的资源为什么不留给自家?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扒着豁的往外流?” 话刚落儿,邬招娣回头找扫把,王宝甃打着摩托车,冲院里喊:“妈,你好好琢磨琢磨,反正一笔写不出俩王……”骑上摩托就跑,车上掉了物件也不敢捡。 刚骑到下溪村,坡头上俩孩子打架,王宝甃拐过去,“甘瓦尔你干啥?”甘瓦尔手里拿着滑板,朝另一个男孩身上拍。 围观的小伙伴跑过来,朝王宝甃道:“陈浩南抢甘瓦尔滑板,还把滑板弄断了。” 王宝甃夺过甘瓦尔的滑板,怕他下手没个轻重。俩孩子赤手空拳的在草地上扭打,甘瓦尔明显占上风。王宝甃站旁边假劝道:“不可以打了喔,不能打了喔,不要打到脸喔,不许踢到头喔,只能往屁股上打……” 民宿院子里地砖不平,王西平蹲在那打地砖。甘瓦尔推门回来,手里抱着滑板,满身草屑涨红着脸。王宝甃拎着漆跟进来,“大日头的你蹲那干嘛?” “地砖不平,雨天踩到会溅一身脏水。”王西平擦着满头汗。 “早上跟傍晚不会修?”王宝甃费解。 王西平也热的不行,“那好……”起身太猛差点栽地上。 “晒得脑缺氧了。”王宝甃看他道:“我有个同学妈,她就是蹲太久起身栽了,摔了个脑偏瘫,这会还在床上呢。” “……” 甘瓦尔坐在屋口台阶上,垂头摆弄着滑板。王西平坐过去,接过滑板看了会,拿过工具箱帮他修。 王宝甃拎着电风扇出来,照着父子俩背后吹,顺势坐在他们身边问:“你们爷俩一间房,还是各一间?” “昂?”王西平看她。 “甘瓦尔要住在这,你们是一间……” “我回家住。”甘瓦尔道。 “这就是家,王西平以后会住这。”王宝甃看他。 “我们俩住一间。”王西平道。 “我还是想住那个家。”甘瓦尔小声道。 “两边都是家,你住哪都行。”王西平道:“你姑奶自己住这不安全,我要陪她一起守夜。” “要不你回上头住?”王宝甃想了会道:“周末过来住这边,平常住上头,甘瓦尔上学也方便,这的学习环境不好。我姑姑都是一个人守夜,她说晚上不会有事。”碰碰他问:“你说呢?” “行,看情况吧。” “好,回头再说。”王宝甃问:“午饭吃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吧。”王西平道。 “怎么老鸡蛋面?你不能换换口味?” “鸡蛋面省事。” “省事应该不吃饭。”朝甘瓦尔问:“午饭吃什么?” “我想吃肉。” “行,炸酱面吧。”王宝甃拍板。 王宝甃从王与秋家拎了块羊肉回来,朝王西平意味深长道:“我说不吃牛肉,就不吃牛肉!” 王西平笑笑,埋头修滑板。 石榴树下卧着黑贝跟虎仔,两条狗趴在那打盹儿。王宝甃端了煮好的鸡肉过来,它们抬起头嗅了嗅,欠抽的咀嚼了几口,站起来抖抖一身毛,晃到王西平脚边卧下。 “主人什么德性,狗就什么球样。”王宝甃嘀咕。 甘瓦尔踩着滑板在门口试,王西平转身回厨房,拿了根大葱站那剥。王宝甃正在炒肉,回头问:“修好了?”王西平点点头,洗了下葱,拿刀把它切碎。 锅里煮着面条,王宝甃拿着筷子拨,王西平接过筷子,站在那煮面。王宝甃往肉汤里勾芡,倒进了腌制好的葱花。王西平盛了煮好的面给她,王宝甃淋着肉酱道:“这是我跟甘瓦尔的午饭,等我吃饱了,回头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 王西平老半晌憋不出话,索性抽了双筷子,坐在屋檐下大口吃。王宝甃盛了碗坐过去,轻骂道:“臭不要脸儿。” 午饭后,王西平抽了地垫出来,三个人吹着风扇,躺上头午休。王宝甃想起什么,拿过钱包数了八百块递给甘瓦尔,昨天他一共干了十个小时。 甘瓦尔摇头道:“算了,我不要了。” “拿着吧,我们说好的。”王宝甃塞给他。甘瓦尔有点不好意思收。王西平道:“收着吧,你应得的。” “可我也吃饭了,帮忙干活是应该……” “没事,这份活是要请阿姨的,你既然替她干了,就该收着钱。像擦桌子洗碗打扫卫生这些轻松的活,我就不给你钱,你是家里一份子,这些活也该你做。”王宝甃道:“厨房清理的很干净,今儿歇一歇,明个你再帮忙清理卫生间,这些工作我会付你薪水。” “好。”甘瓦尔欢快道。 “在不影响你学习的情况下,周末可以帮我们打小时工。清理客房洗晒床品这些。”碰碰王西平道:“可以吧。” 王西平闭着眼“嗯”了声。 “好!”甘瓦尔道。 “一旦发现你学习下滑,我就有权解雇你。”碰碰王西平道:“对吧?” 王西平闭着眼“对”了声。 “我刻意给你现金,是要你对劳动力有个认知。我们公司的执行总监,月薪能拿17万,一个小时是……”王宝甃在心里默算。 “一个小时是236.1111,一天是5666.6666。”王西平道。 “……” “反正差不多。你一天十个钟才赚八百,人一天八个钟就赚五六千。”王宝甃道:“这是人通过专业知识,通过自身努力,结合聪明的大脑赚的。你跟他的差距就是专业知识跟自身努力。” 甘瓦尔想了会道:“你以前月薪是三万八,一年也就……”在心里默算。 “四十五万六。”王西平道。 “那你们执行总监两个月半的工资,就顶你一年?”甘瓦尔不可思议。 “我们职务不同,我是基层职员……” “那你跟他差在哪?你也是高校毕业,你怎么还被解雇了呢?”甘瓦尔不懂。 “……” 王西平大笑。王宝甃一时词穷,看他道:“你睡不睡?不睡干活,小孩子瞎打听事。”朝王西平道:“八公。” “八公是什么?” “八婆的老公。”王宝甃没好气。 “……” 三个人静躺了会,甘瓦尔问:“我们是一家人吗?” “对。”王西平看他。 “你们会结婚吗?”甘瓦尔问。 王宝甃装睡,不懂何出此言。 “一家人可以没有血缘关系,也不需要有法律关系。”王西平斟酌道。 “你们亲嘴了,亲嘴不就要结婚?”甘瓦尔问。 王宝甃脸爆红,大气都不敢出。 “不亲嘴也是一家人。”王西平说的牵强。 “你们为什么要亲嘴?”甘瓦尔好奇:“电视里只有情侣跟夫妻才会亲嘴。” “喜欢的人就会亲。” “骗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们不是情侣不是夫妻又不结婚,那为什么要亲嘴睡觉?我们班一个男生亲了一个女生,同学们说他耍流氓,说他不要脸,说他们谈恋爱。”说完看看王西平,他已经睡着了。 “……” 甘瓦尔自个琢磨了会,怎么也想不通,听着风扇声缓缓入睡。 王西平睁开眼,替他搭上薄被,看了眼装睡的王宝甃,瞪着眼看天花板。王宝甃翻了个身,王西平胳膊环住她。王宝甃手指捻着他手腕上的手串,闭着眼想事情。 第五十一章 民宿整体收拾的差不多了,该修的修,该丢的丢,该调整的调整。冰箱,电脑,主卧的床也都依次送来了。只剩客房订做的床品,一次性洗漱品,前台物件等一些繁杂琐碎的东西。 民宿名字叫“春生”,王宝甃想的春,王西平配的生,俩人很喜欢。 工作人员安装好主卧的床,王宝甃躺上去翻了一圈,很满意。打电话给王西平,他说临时有点事,晚会再过来。 王宝甃设计了名片,设计了民宿网页的宣传海报,还手绘了一张下溪村攻略。可把自己厉害坏了,就等王西平夸她。 王宝甃打算拍一组宣传照,网购了几套唐服,模特由自己,王阿玥,王西平三个人拍。唐服已经下单了,这事还没跟他们俩商量。顺手又下单了一堆小摆件。 王宝甃围着前后院转了圈,大致还算满意。她嫌睡莲缸位置不对,俯身搬动陶缸,不防陶缸年久微裂,整个砸到脚面,差点疼晕过去。 大脚趾盖砸的外翻,血往外涌,中指跟食指盖砸黑有淤血。王宝甃疼到痉挛,尝试着活动脚趾头,她害怕伤了骨头。踮着脚挪回屋。王西平电话无法接通,甘瓦尔跑出去玩了。 王宝甃不能干等着,实在太疼了。骑着摩托先到王与秋门口,她家正有人登记住宿,轰上油门骑到了镇里。医生给她清创止血,剪掉脱落了一半的指甲盖,裹好纱布开了点药。 王宝甃拎着药出来,实在太疼了,她要吃碗麻辣烫。最近穿的都是平底鞋,就今儿穿了双人字拖。邬招娣为了不让她穿人字拖,曾说她脚趾盖早晚被砸掉。王宝甃越想越气,当下靠边停车,拿手机拍张照发群里,@王宝猷,我指甲盖就是被你妈给诅咒掉的!随即退群。 骑上摩托正要走,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咖啡馆。王西平穿着粉T恤,牛仔裤,头发也刻意打理过,一身得体的坐在那相亲。陈淼拿出手机给他看,俩人脑袋抵到一块,王西平表情柔和。 王宝甃感到一阵眩晕,好想骑摩托撞过去,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冷静,冷静,冷静,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宝甃缓了老半天,发动着车回了王国勋老院。王国勋正跟人在院里喝茶,看见王宝甃拖着脚回来,搀着她胳膊,“脚咋了?” 王宝甃垂头不语。 院里人都识相告辞,“老书记,我们先回了。”王国勋把他们送走,回来问:“伤到骨头了没?” 王宝甃耷着肩,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跟你妈吵架了?” “吵不过又踢东西撒气?这次吃亏了吧?看你还长不长记性。”说着往门口走道:“你在这歇着,我这次替你出气。” “我想吃麻辣烫。”王宝甃道。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王国勋回头道:“那东西不干净,你想吃啥让你妈……”话没落儿,王宝甃坐在那抹泪。 “都大姑娘了还哭啥哭?”王国勋心疼道:“行行我去给你买,一碗麻辣烫的事跟天塌了似的。”推着二八自行车出了门。 王国勋先绕到二儿子家,扎好自行车背着手进了屋。邬招娣正在忙,回头招呼了声王国勋,王国勋推开书房门,朝王与祯道:“我以后带上幺儿去你大哥家吃饭,就不麻烦你了。”说完扭头离开。 “……” 邬招娣找来老院,王宝甃打着电话哭的跟泪人一样,朝电话里喊:“你妈要打死我了,你妈要打死我了。” 邬招娣看看她脚,点着她脑门道:“我动你一根手指了?你本事大了是吧?你会搬你爷爷压我了是吧?”说着红了眼窝。 王国勋拎着麻辣烫回来,王宝甃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邬招娣站在那数落她是个白眼狼。王国勋拉着脸没说话,邬招娣委屈道:“爸,她昨晚在与秋那住,我跟与祯都不知道咋回事,她砸到脚趾硬说是我咒的……”说着哽咽,扭头走了。 王宝甃哭的一抽一抽,吃一口麻辣烫,擤一下鼻涕,“反正你们都有错,你们从小就偏心王宝猷,等他回来我要跟他断绝关系。” “吃吧吃吧。”王国勋知道这是在外吃了屈,回家里横来了。 “我被砸死了才好,你们都省心了……”话没落儿,王国勋瞪她一眼,“你长个嘴就不亏。”指着鸡群道:“晚上给你炖只……“ “我不吃!我不稀罕!” “不稀罕拉倒,回头留给你哥。” “我把它们都毒死。”王宝甃擤鼻涕道:“一只都不留给王宝猷。” “鼻涕都掉碗里了。”王国勋问:“这是受了哪的气?回来窝里横?” “除了王宝猷没人给我气受。” “哟哟哟,你说反了吧?外头是纸糊的老虎,回家里就是真老虎。”王国勋逗她。 “我跟你们说不明白!”王宝甃气急败坏,放下筷子,拖着脚回了西屋。 王西平相亲那一幕,犹如当头棒喝。王宝甃使尽了力气平复自己。床头手机响到第三遍,王宝甃接通,王西平问她在哪?王宝甃说该整理的都整理完了,闲着没事就回家了。王西平问她声音怎么了?王宝甃说刚吃完饭辣到嗓子了。手机里沉默了会,王宝甃说乏了就挂了。 王宝甃夸自己真棒,情绪控制的很好。接王西平电话,即没有质问,也没有大吵大闹。尽显大方得体。 挂了电话有十分钟,门口一道摩托车声,接着一阵对话。王西平推门过来,俯身看了看她受伤的脚,深深吁了一口气,站床边了半晌,才轻喊了声,“宝儿。” 王宝甃装睡,没回应他。 王国勋站门口问:“是不是睡下了?” 王西平点点头,拿了个枕头垫到她小腿下,又看了她一眼,关上门出来。王国勋道:“回来闹了一通,这是闹累了。”叹口气道:“这丫头真不省心,把我们一个个都埋汰了遍。” 大半晌,王西平才道:“我看到后院的睡莲缸烂了,还有血迹……”顿了一下道:“她没跟我说。” “我号的准她脉。这不止是被砸了一下,肯定是吃了闷亏,不知道谁招她了。”王国勋往菜园走道:“这丫头从小就爱装大爷捅娄子,遇上硬茬就跑回来喊他哥。用咱老爷们的话,就是个没出息的软蛋子。还好是个丫头片子,这要是个带把的我能把他揍死。咱王家人都是带种的,出门挨打都要挺直背,她倒好,尽捡自家人欺负。” 王西平挨到傍晚,冒着雨又骑着摩托过来一趟,轻声走到床头,缓缓俯下身看她。 王宝甃听到摩托车声就醒了,王西平推门进来,她本能的闭眼装睡。她知道王西平离她很近,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她捏着被角骂自己没出息,自己心虚什么?紧张什么?应该大声的质问他? 王西平看着她乱颤的睫毛,直起身子看了她会,又慢慢的退了出去。王西平出去好大一会,王宝甃才翻身坐起来。窗外天已经黑了,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昏昏暗暗,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王宝甃心里燥得慌,像困在了迷宫里,死活找不到出口。她可以开口求救,但她绝不愿人知道她被困住了。她是无所不能的王宝甃。她本想杀个痛快,问王西平为什么背叛她。但理性告诉她,绝不能这么问。 王宝甃在内心跟自己大战了一场,她被撕扯的血肉模糊,体无完肤,也没理出个头绪。筋疲力尽的靠在床头,羡慕窗外的雨,没什么烦恼,入土即逝。心里忽而焦灼,忽而束手无策,伸手把台灯扫下去,又踮着脚捡回来,坐在床头跟王宝猷打电话。 俩人闲聊了会,王宝猷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王宝甃说有,说着说着泪往下掉,让王宝猷回来打死他。王宝猷问是谁?他怎么欺负她了?他现在就能找人打他。 这话把王宝甃问住了,她也说不出来王西平怎么欺负她了,但她就是受了欺负。王宝甃咬牙切齿的说你别管,你就回来打死他,最好剁了喂狗。 王宝甃挂断电话,拖着脚去院里上厕所,从厕所出来,扫到门口的摩托车,心里腾了一声,挪到门口看到菜园里的黑影,犹豫了下喊:“王西平?” 王西平走过来,王宝甃问:“你蹲菜园干什么?” “砸到脚怎么不跟我说。”王西平看她。 “没事。”王宝甃扭头回屋,“你回吧。” 王西平看着她,站在屋檐下不动。 王宝甃坐在床头,朝窗户喊:“你走吧。”话刚落儿,一道摩托车发动声。 王宝甃心里有点堵,鼻头发酸道:“谁不会装,这也不难嘛。” 大片刻,王西平又骑着摩托回来,手里拎着药走到床边,要替她换纱布。王宝甃摇头,“不用,谢谢。” “纱布湿了,不重新包会发炎。”王西平拆开药袋,拿出纱布替她包。 王宝甃看他湿嗒嗒的头发,T恤跟牛仔裤上都是泥水,憋住不再说。 王西平包扎好,站那看了她会,王宝甃打了个哈欠,王西平转身出了房间,刚关上门,王宝甃就熄了灯。 王西平站在屋檐下,静默不语。王宝甃打给王宝猷的电话,他听到了。王宝甃的哭声,他也听到了。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明白跟自己有关,想问又不敢问。 王国勋吃了晚饭回来,看着屋檐下的王西平,奇怪道:“怎么跟站岗似的?幺儿还在睡?”示意手里的饭盒,“她妈特意做的酥肉汤?”推开门道:“幺儿,吃点东西再睡。” “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今儿一天就吃了碗麻辣烫。西平等你好一阵了,快起来吃点饭。”王国勋说着回堂屋开了灯,看了看屋檐下的王西平,琢磨了会问:“你们是拌嘴了?” 王西平想了会道:“我惹宝儿生气了。” 王国勋愣了下,“生意上的事?” “应该不是。”王西平话落,打了个喷嚏。王国勋略松口气,看看他,拿了条毛巾给他,“赶紧擦擦头发,怎么一身湿答答,路上是摔了?” “没事儿,坳里那斜坡滑,摩托刹车有点失灵了。”王西平擦着头道。 “要是不想置换新的,那杂屋里还有辆老摩托,跟你这辆差不多,你用哪个零件就拆下来,拼凑拼凑比现在的摩托强。你爸这辆摩托跟你二爷一块买的,当时可花了一万块呢!家底都让他倒腾干净了,那时候一万块都可算回事了。”叹口气道:“反正你二爷跟你爸呐,年轻时就是个败家子。”王国勋正说着,王宝甃从西屋出来。 “你也能睡得着,那褥子好几个月没晒了,估计都潮了。你姑以前还来住住晒晒,现在都不住了。”王国勋递了双筷子给她,“趁热吃。” 王宝甃接过筷子,拧开保温盒,拉过板凳坐下吃。刚吃了一口呛住,王西平递杯水给她,王宝甃越过他,自己接了杯。 “意见不合不打紧,拌嘴也不打紧,合伙生意磕磕绊绊的很正常。但一定要好好沟通,话说明白了路才顺。心里都窝着气,生意哪会做的好?”王国勋意味深长的说完,拎着烟袋道:“我去你大伯家坐会儿,宝源跟樱子都回来了。” 王国勋走后,王宝甃埋头吃饭,王西平站在门口,俩人没说一句。前者是憋着火,后者是在反省。 王宝甃放下筷子,回头看他,“早上去哪了?” 王西平犹豫了下,“我去见陈家姑娘了,你妈……” “就是去相亲呗?”王宝甃打断他。 “好,是我妈让你去的,你推脱不过。”王宝甃点点头,“你手机给我看看。” 王西平张张嘴,王宝甃抬手道:“你不要说话,我就看一眼微信。” 王西平攥住手机,王宝甃要夺,突然顿住看他,“你加了陈淼微信?” 王西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 王宝甃直勾勾的盯住他,泪往下湍,拼尽了力气压制住自己,捶着胸口道:“我心脏快爆炸了,我要死了!” 第五十二章 王宝甃直勾勾的盯住他,泪往下湍,拼尽了力气压制住自己,捶着胸口道:“我心脏快爆炸了,我要死了!” “你昨晚上还亲我,今天就背着我相了别人?这算什么?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懂我我懂你,有些事有些话我们心照不宣。你说你一辈子不结婚,我才允许自己跟你亲近,跟你接吻,我从没掩饰过对你的喜欢。我跟你说的话,有好些都从没对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转身就背叛了我。” 王宝甃压制不住了,不管不顾道:“我曾有一刻想过,我也不结婚了,就我跟你……咱们俩一辈子都这样好,我还想过……我甚至还想过给你生孩子,我想了很多很多,反正我是绝不会丢下你让你自己孤老终身……你扭头就狠狠捅了我一刀……你转身就捅……”王宝甃止住话,不停的打嗝,说不下去了。 王西平捂住心口坐下,手不自觉的痉挛。 “陈淼早就问我要过你微信,我不愿把你……我妈撮合你相亲,我还信誓旦旦的……算了。”王宝甃摇摇头,“就这样吧,我已经对你反感了,你不要再靠近我了。”说完,打着嗝回了西屋。 王西平勉强撑着站起来,想要跟她解释,喉咙像灌了浓硫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国勋从大儿子家回来,看到屋檐下的王西平,心下一愣道:“这丫头气性还不小?这犟脾气早晚要吃亏。”说着就要敲王宝甃的门。 王西平拉住他,大半晌道:“太爷爷,是我的错。”王国勋看看他,又听到屋里的打嗝声,心思一转,当下明了,扭头回了堂屋。 王宝甃一夜未眠,王西平一夜未眠,王国勋也一夜未眠。鸡啼鸟叫,王国勋起身要上厕所,看到西屋屋檐下的人,又折回躺床上,翻了会拿起烟袋抽。 王西平天亮才离开,摩托车也没骑,回家冲了凉,换了衣服,直接去了民宿。王宝甃捡起门缝下的信纸,犹豫了会,折了几折,压在台灯底座下。 躺下正要睡觉,王国勋敲门进来,看着她问:“民宿一切怪顺利?” “还行。” “要是磨合不来,趁着没开张前就散伙,缺多少钱我替你拿。”王国勋道:“都是门里亲戚,别最后闹气,他们家就剩他独个,不管谁占理外人看了都是咱欺负……” “哎呀我知道。”王宝甃烦道。 “你要不好说,我去替你说。” “哎呀你别管了,你都不清楚怎么回事,不是生意上的事。” “不管什么事,欺负我孙女了我就不依。”王国勋正色道:“他只要欺负了你,我立刻把腿给他……” “哎呀没事儿,他没欺负我。” 王国勋看看她,再不说一句,关上门出去。打开鸡棚的挡板,拌了鸡食到盆里,“养啥都不如养鸡鸭,不省心宰了就行。” 王宝甃看看灯座,翻来覆去睡不着,朝窗口喊:“爷爷,大清早吵死人了,你就不能把它们赶出去?” “拉不出屎怪茅坑。” 王宝甃下床出去,挥着一个大扫把,把鸡鸭赶的满院子飞。王国勋气的骂她,还是拉开大门,把鸡鸭轰到了菜园里。 王宝甃回床上翻了会,拿过台灯底座的信纸看,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又细看一遍,待看完,趴在枕头上安生了。 王西平在信纸里说,去相亲是他的错,他加陈淼微信是因为她有西琳的照片,她曾跟西琳一个班,有几张合影要传过来。现在已经把陈淼删了。 王宝甃这才想起,陈淼跟西琳曾是要好的朋友,俩人上厕所都结伴,陈淼有西琳照片没什么奇怪。 …… 王宝甃睡到下午才回家,邬招娣撇撇嘴,没给她个好脸色,转身进厨房下了碗面,端出来撂桌上。一碗汤面半碗肉,还是她爱吃的腌肉。王宝甃一股脑吃完,拿了两个保鲜袋上楼。 保鲜袋裹住脚,进了浴室去洗澡,洗完下楼,邬招娣坐在沙发上统计镇里高龄老人。年满八十岁每月有一百补助,年满九十岁每月有两百补助,满一百岁每月有三百补助等。国家补贴是国家,当地政府另有一套补贴。 王宝甃看了会,没话找话道:“可以让爷爷虚报两岁,这样每月能领一百。”邬招娣连头都不抬,压根不搭理她。 王宝甃无趣,书房里转转,客厅里转转,院里转转。自个跟自个较了会劲,扭头去了王西平家。在他家门口观察了会,丢了个石头进去,家里没人。 推开门进院,四下看了眼,拎起铁锨直奔菜园,朝着土里刨一个深坑,回院里逮了只鸭子埋进去。鸭子伸着长脖子,嘎嘎嘎嘎的叫,王宝甃扭头就走。 回了王国勋老院,王国勋正在院里跟王西平喝茶,王西平看见王宝甃,本能站了起来。王宝甃站在门口不动,王西平自觉站回屋檐下,王宝甃进屋又搬了张板凳,把王西平坐过的板凳丢到杂物间。 王国勋喝茶不搭话,看不懂她在干啥。 王宝甃把茶台挪走,坐下道:“你以后要戒烟戒茶,我给你买养生保健品。一百岁的老人每月能领八百块补助。” 王国勋不接她话,挪到躺椅上,摇着蒲扇闭眼歇息。王宝甃要找事的时候,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不搭理她。 王宝甃盯着树上的石榴看了会,扭头看看王西平,起身往外走。王西平默契的跟上,俩人一前一后回了王西平家。王宝甃指着院子,“我第一次来你家,你就坐在那烤火,我们没有说话,各自围着火堆取暖喝鸡汤。” “有些事很神奇,我们还没认识就像多年老友,我们不用刻意寒暄,想聊天就聊天,不想说话就不说。我会不自觉的来你家,很自然的就来了,什么话什么事都会跟你说,我老忘记我们认识不过才几天而已……我也解释不通为什么,但就是很奇怪。” “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像个傻瓜一样,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回家懊悔反省,下次见到你还犯同样的错,继续说一些……”王宝甃话没落,王西平伸手抱住她。 “就像我此刻的话一样,脑子告诉我不该说,可我控制不住心,我不说难受,说了明天绝对后悔,我每天都在这样撕扯……” “我知道我知道。”王西平安抚道:“我也是,我每天也在这样撕扯自己,我警告自己不能靠近你,可一看见你,就像吸铁石一样……” “我爷爷曾架过秋千,我们每次荡的时候,爷爷就会在旁边看着,恐怕我们荡太高。王宝猷听话,宝源哥听话,宝韵姐听话。但唯独我喜欢刺激,我老是背着爷爷荡四五米高。” “那天王楠在背后推我,我说再高点再高点,他使尽了力气推我,我没抓好绳子,整个人飞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我爷爷才回来。” “我胳膊断了动了手术,打了三个月石膏。从那以后我再不荡秋千,也再不信任王楠。因为当时他跑了,他不敢告诉家长。”王宝甃看他道:“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你推不过我妈的相亲,我能理解。但你不该瞒着我。你穿了粉T恤牛仔裤,一身人模狗样的打扮,根本就不是被动的。我脚快疼死了,我打电话你不接,我当时看见你在相亲,我差点开车撞……” “我那天的打扮是机缘巧合,绝不是我本意,我手机没电……”王西平正解释,王宝甃捂住耳朵,“反正你就是背叛我了,我不会原谅你。” “宝儿,你听我……” “我不听,我就是不原谅你。”王宝甃捂住耳朵死活不听。她至少不愿现在听,如果是一场误会,她这两天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好好,我不说了。” “你等着,我让我哥回来打死你。”王宝甃恼羞道。 “好。”王西平观察她表情。 “你别不信,我哥是跆拳道黑带。”王宝甃气道。 “我信。” “宝儿,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这次的错。以后我若背叛了我们,让我一辈子活在炼狱里。” “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消气,我昨晚上像一具行尸走肉,什么感觉都没了,你把曾带给我的一切全部收回了。”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王西平说完这些话,混身像过了电一样,心脏脑壳颤栗酥麻,压制住涌上头的血道:“我也愿意这么跟你好,咱俩好一辈子。”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王宝甃脸涨的不像话。 “请给我一次机会。”王西平看她。 “看你表现吧。”王宝甃手要插裤子口袋,插了半天没口袋。 俩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别过脸调整情绪。王西平用尽了余生的勇气才说了这番话。此后不管王宝甃怎么逗,他再没说过一句,好像当年说这话是被人附了体。 俩人就这么干站了半小时,若不是被一只鸭子打断,差点以为要这么站一辈子。一只浑身脏兮兮的鸭子,站在王宝甃面前,冲她嚎叫了几声,撅着尾巴跑了。 “……” 王宝甃活动着麻掉的腿,王西平要替她捏,被王宝甃一巴掌拍掉。王西平看看她,老半晌憋了句,“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就是神经病我也喜……” “你才神经病。” “我读过心理学,心脑口不一很正常。”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为了论证这一句:“我此刻很清醒,嘴里说出的话也很得体,但我心里却想亲你,脑子在理性的反驳心,我怕亲了你……”止住话,再不说。 俩人又静默了会儿,王宝甃红着脸问:“民宿都安排……” “明天约好房间换锁,有两个房间马桶要换。后天送浴巾毛巾,一次性用品。四天后能装窗帘,六天后能送床单被子。”王西平打开手机备忘录,“一切安置妥当要十天。” “哦。”王宝甃点点头。 俩人又一阵无话。 “这几天你好好歇息,晚上我给你换药。民宿交给我。”王西平终于找到话了。 “不用,我爷爷能换。” 王西平不再说什么,看看院子中间的铁锨,跟几个泥巴鞋印,走到门口看了眼菜地,花生地里一个深坑,四周都撒落着泥土。王西平看了眼王宝甃的脚,纱布上落有新鲜的泥渍,又想到那只浑身泥土的鸭子冲她嚎叫,当下明白了怎么回事。 王西平回院里拎了铁锨,填着坑道:“估计是熊小孩刨花生了。” 王宝甃站的随意,单手叉着腰道:“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俩小孩拎着把花生。”说着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顿住,回头别扭道:“我没原谅你。” “我知道。”王西平点点头。 …… 王西平连着两晚过来,屋檐下一站就是大半宿。不管换药还是跟王国勋聊天,俩人全程无交流,不说一句话。 王宝甃过的很滋润,白天跑出去浪,晚上回来有人送饭,有人赔罪。 王国勋看不过去,敲敲烟袋道:“别拿乔了,顺着台阶就下吧,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主。” “爷爷你懂什么呀,我让他站了吗?我赶都赶不走,我烦得不行!” “你回自个家睡去,我就不信他还能……” “我不回,我是一根草。”王宝甃打断他。 “你妈要知道你这么作人,腿不给你拧断。” 第五十三章 “你妈要知道你这么作人,腿不给你拧断。” “您知道什么呀?本来就是他的错。要不是你劝我,我早跟他散伙了……” “我没劝,别往我身上赖。”王国勋撇清。 王宝甃不接话,剥着花生壳往鸡身上丢。 “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国勋意味深长道:“不管是朋友小情侣还是合伙人,俩人只要有一方想压制另一方,这日子就过不好。” “西平他大伯就是例子,被自个媳妇压了一辈子,最后作践成窝囊废。你呀,老想压你哥一头,屁大点事哭的跟黑海似的。西平白天忙民宿,晚上还得来赔错……”王国勋正说着,王西平骑着摩托回来。 王宝甃磕着水煮花生,王国勋道:“西平,早点回去洗洗歇吧。这丫头又不是腿断了,不用来回跑。” “没事儿,我回去也睡不着。”说着递过来两盒烧烤,有羊肉串,有烤素菜。 王国勋还能说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王西平拿了盒象棋,陪着王国勋下。王宝甃举着肉串,大次咧咧的吃。王国勋吃了他一个卒,手里把玩着棋问:“你们俩到底闹啥矛盾?说出来我给调解调解。” 俩人都不搭腔。 “公事私事?”王国勋问。 “民宿经营上的事,您插不了手。”王宝甃道。 王国勋下棋,不再接话。 王宝甃打算回家冲个澡,收拾一番去民宿,网购的东西都陆续到了。收拾好下楼,阿玥妈正跟邬招娣聊的热络,看见王宝甃问:“桂枝,西平怎么把人姑娘给删掉了?” “我不清楚。”王宝甃摇头。 “回头你给问问?”阿玥妈埋怨道:“西平也真不会做人,看不上直接说,背地里删微信是啥意思?” “他直接说了。上个月陈淼她嫂子问我要微信,王西平当时拒绝了。”王宝甃道。 “我咋不知道这事?” “阿玥知道。” “这也不得劲呀?门里门外整天见的,加微信不聊就行了,一个大爷们的删了干啥?”阿玥妈道:“她嫂子今一早来找我,说了一顿难听话。” 王宝甃懒得接话,不亏,谁让你们爱管闲事。 “西平也真是的,相亲那天打扮的人模狗样,我以为这事都板上钉钉八九不离十了,就等着啃鸡腿……” “这事怪我,西平一直都不热。那天早上我去了趟,说陈家姑娘都约好了,不去不得劲。他穿个干活的背心裤衩去,我把他拉屋里挑了身衣裳,捯饬了捯饬。”邬招娣拿出手机道:“这事你情我愿,男方看不上咱媒人有啥法?总不能摁着牛吃草?” “喂西平,陈家姑娘你是看不上?你咋把她删了?她嫂子跑你四嫂子家不依。”邬招娣打着电话问。 “行,那我明白了,回头我给你电话,你自个跟陈家姑娘说吧。”说完挂了电话,朝阿玥妈道:“西平说暂时没结婚的念头,他会自己跟陈家姑娘解释。”低头发着手机号道:“我作了这么多年媒,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事,男方看不上女方,女方嫂子跑到媒人家不依?这亲不成更好!成了尽跟着生气,陈家的交道不好打。” 王宝甃回到民宿,前台桌底下堆了好几份快递,依次拆开,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物,没见着唐服。回后院转了圈,甘瓦尔拎着一桶水,在楼上挨个擦房间门。 王宝甃抬头道:“门最后再擦,不着急。” 甘瓦尔从栏杆上探出脑袋,“我马上要开学了。” “行吧。”王宝甃点点头。 “你脚好了?” “没好,但不影响走路。” “我想去看你,他怕我打扰你。” “没事儿,以后我就在民宿了。” “他把花盆都加固了。”甘瓦尔指着花盆。 王宝甃回头看,十几个粗缸花盆,盆体都被铁丝加固了几圈。 甘瓦尔抠着栏杆道:“他生我气了,我不该出去玩。” “跟你没关系。”王宝甃摇头。 “那天血渍滴了一路,他从后院一直擦到门口。他很伤心。”顿了半晌道:“我也很伤心。” 王宝甃看着他,没接话。 甘瓦尔继续擦门道:“他去街上了。” 王宝甃点点头,“午饭吃什么?” “什么都行。” “好。我给你煮羊肉面。” 王宝甃正在厨房忙,王西平出现在门口,眼睛水亮,有隐隐压制的欢喜。王宝甃切着香菜,王西平洗着小葱问:“吃什么?”王宝甃没跟他说话,从高压锅捞出一块白煮羊肉。 羊肉晾好,片薄切片,煮好的面捞进羊肉冲汤里,放上几片白羊肉,撒上层香葱碎。甘瓦尔拨着碗里肉片,足有十五片,看着王西平问:“你有几片肉?” 王西平数了数,一共十四片。 甘瓦尔挑了一大筷头面,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用手比划道:“我有十五片。” 王西平看了眼前台的王宝甃,伸筷子夹了甘瓦尔一片,甘瓦尔急道:“你夹我……”话没落儿,王西平赶紧还给他,连本带息还他三片。 甘瓦尔嚼着肉道:“黑贝虎仔都比我好。你整天不是番茄鸡蛋面,就是拍黄瓜炒土豆丝。” 王西平看看他,半晌憋了句,“明天给你炖骨头。”父子俩在这嘀嘀咕咕,王宝甃看了眼,继续做表格。 甘瓦尔连汤带面的吃完,王宝甃抬头问:“吃饱了没?” “差不多。”甘瓦尔犹豫道。 王宝甃回厨房,把凉拌好的羊肉夹进烧饼里,放烤箱加热。待烧饼两面焦黄,拿出来装盘给甘瓦尔。甘瓦尔咬一口满嘴香,看着王宝甃问:“就一个吗?” “不够?” “也不是。”甘瓦尔不好说,把手里烧饼递给王西平,王西平一口下去咬了一半。甘瓦尔看着烧饼愣了会,扭头站到门口吃。王宝甃转身回厨房,捣鼓了一会儿,又端了两个烧饼夹肉放桌上。 午饭后,甘瓦尔抱了本小人书看,王西平在晾荫底下锯木头,他要打一张高脚凳。王宝甃忙完前台的零碎,看着满身汗的王西平发呆。王西平抬头看她,她别过脸朝甘瓦尔道:“我给你掏耳朵?” “不要。”甘瓦尔摇摇头。 “行。”王宝甃打开手机照明,“我不掏,我就看看。”揪着他耳朵看了眼,激动道:“我靠,都堵严实了,你耳朵能听见我说话?” “……” “我带你去医院。”转身拿车钥匙。 “我不去。”甘瓦尔捂住耳朵。 “你是不是从没掏过耳朵?”王宝甃看他。甘瓦尔摇摇头。 “不行,你必须去医院。听觉被耳屎堵了,轻则聋,重则割耳朵。”拿出手机查道:“我给你看新闻,有个人几十年没掏耳朵,最后开脑了。” “你先替他掏,不行再去医院。”王西平递给她挖耳勺。 甘瓦尔脸色都变了,老实坐那道:“我不去医院。” 王宝甃摸摸他头,“没事儿,我不会让你去医院。”说着接过挖耳勺,跟王西平对视一眼,别开脸指着地垫道:“你先躺上去,我拿个枕头。” 甘瓦尔趴在枕头上,王西平拿着手机替他照明。王宝甃看着耳屎,欢喜的无从下手,实在太多太过瘾了! 王宝甃经验丰富,挖耳勺一碰,就知道能不能掏。揉揉他耳朵道:“你这是油耳屎,疼了就跟我说。”拿着挖耳勺在周边徘徊,好一阵儿,才慢慢探进去掏。 甘瓦尔“嘶”了一声,王宝甃问:“疼了?” “不疼,有一点不舒服。” “没事,只要不疼就没事。”话落儿,掏出一坨黄色粘稠物,弄到纸巾上,“你看看。” 甘瓦尔看了看,立刻捂住眼。 王西平找话道:“我耵聍是干的。” 王宝甃不搭腔,耳屎就耳屎,还耵聍,就你高级脱俗。 甘瓦尔问:“什么是耵聍?” 王西平道:“外耳道的分泌物。” “我有吗?”甘瓦尔问。 “别说话。”王宝甃又掏了一大坨,递给他看道:“这就是耵聍。” “……” 王宝甃掏完耳朵,甘瓦尔也睡着了。 王西平不时侧头拍拍耳朵,看着王宝甃道:“好痒。”王宝甃擦着挖耳勺,没接话。 王西平看她,“宝儿,我耳朵痒了。” 王宝甃让甘瓦尔躺好,背过身去吹风扇。 王西平回屋拿了个枕头,放在王宝甃腿上,王宝甃拔根自己的头发,折起来捻一捻,轻扯住他耳朵,一点点掏。 王西平胳膊缓缓攥住她腰,越搂越紧,王宝甃拍他,王西平笑笑,头往她怀里凑了凑,闭上眼睡觉。 不过五分钟,王西平就打起了鼾。 王宝甃看着他脸,手指描绘他五官,拿了张纸擦他额头的汗,摸过手机给他网购了一套护肤品。 王宝甃要起身,王西平睁了一下眼,拉过她手放自己头上,合上眼又睡。王宝甃手指轻梳他头发,揉揉他脖子,捏捏他肩。 王西平舒坦的不像话。 王与秋拎着黄桃罐头进院,入目就是王西平躺在王宝甃腿上,王宝甃偷啄他额头,手指按摩他头皮。王与秋没作声,悄悄退了出去。 王与秋把罐头放桌上,捞出一块到碟子里,用调羹一点点挖着吃。吃的泪流满面,吃的筋疲力尽。 临傍晚王宝甃过来,王与秋示意厨房,“冰箱里有罐头。”王宝甃捡了一罐最大的。 “脚怎么样了?”王与秋问。 “没事,就等长指甲了。”王宝甃趴在沙发背上道。 “有什么好事?”王与秋问。 “没有。”王宝甃摇头。 “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我?我哪高兴了?”王宝甃站直身子道:“我们打算九月十号开张。”说着走到桌子旁,拧开罐头挖了一勺,眯着眼道:“我靠,太甜了,甜的蜇心。” “不觉得。”王与秋道。 “好吃,黄桃软糯汁黏稠。”王宝甃喝了一大口汁。 “这臭毛病改改,你把汁喝了桃怎么办?”王与秋道:“小自私鬼,吃罐头喝汁吃西瓜挖心。” “姑姑,我跟你商量个事呗?我现在借你一只鸡,来年还你十只鸡。” “不借。” “不借拉倒。” “你整天嘴这么馋怎么办?嫁都嫁不出去。” “不嫁正好,我陪你一辈子。” “用不着。”王与秋问:“前儿你妈来说王西平相亲了?” “王西平就没打算相亲,他推不过我妈。”王宝甃道:“你们中年妇女真……我妈来这干什么?” “你妈跟我哭了一通,说你是根搅屎棍子,你爷爷给她脸色看了。” “我妈就来跟你说这?” “主要是来看民宿,其次才……” 王宝甃打断道:“我爷爷给她下了一次脸,她就受不了?我可受了二十多年。” 王与秋不再说话。 王宝甃舀了一大勺黄桃,填到嘴里嚼,嚼了一会,红着眼窝道:“我还想哭一通呢,一家子老的小的都偏心。”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提。”王与秋打嘴道。 “我不管。”王宝甃也不明白要说什么,但有一肚子委屈。 “有喜欢的人吗?”王与秋转话题道。 “喜欢的人多了。”王宝甃擦鼻涕道:“不知道你问谁。” “行行,回去吧。”王与秋打发她。 “你怨过爷爷奶奶没?”王宝甃突然问。 “忘了。”王与秋道。 “忘了就忘了,谁稀罕知道。”说着推开门出去,走至半途绕到鸡圈,左右看两眼,逮了只鸡就跑。 第五十四章 王宝甃炖了罐小鸡蘑菇,三个人吃的不想动。王宝甃剔着牙道:“你太瘦了,正长个头呢。” “我瘦了两斤。”甘瓦尔道。 “身高157,体重45公斤,比同龄人标准偏高。”王西平插话。 王宝甃捏捏甘瓦尔胳膊,又捏捏他肚子,“肉怪壮实。” “我们班都有165的。”甘瓦尔道。 “他父母基因高。”王宝甃道:“也兴许是他长得早,有些小孩发育早有些小孩发育晚。” “平常多打篮球,多踢足球……”王西平话没落,甘瓦尔道:“我没劲,我饿。” “……” “我每天五点半就做早饭……” “黄瓜土豆丝吃腻了。”甘瓦尔道:“你烙的饼又糊又硬,早操跑两圈就饿了,上午要是有体育课我根本就没劲跑。” “你以前怎么不说。”王西平看他。 “说了也没用,你只会多烙两张糊饼让我带学校。”甘瓦尔道:“我宁可不吃,也不在班里啃糊饼。” “……” “同学们都带的三明治,一层牛肉,一层鸡蛋,一层番茄生菜,还有一瓶牛奶。王老师说吃三明治好,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好。”王西平点头,“我给你做三明治。” 王宝甃想了会道:“要不你就住这?我早上给你做早餐,中午跟晚上给你……” “也行。”甘瓦尔点点头。 “行,那就这么说。”王宝甃拍板。 “我跟你一块做。”王西平看她。王宝甃反应过来,甘瓦尔是他儿子,自己凭什么揽过来替他养儿子? 甘瓦尔自觉收拾碗筷,王宝甃道:“晚会你去我姑那一趟,你就说我让你拿罐头的。”又补充道:“回头分你一半,你姑奶腌的罐头味正。”说着出门散步。 王宝甃闲步到梨树林,王西平尾随其后,俩人一会前后,一会并肩,没有说话,没有亲密举动。 村里的桃李杏都一般,唯独鸭梨还不错,肉脆多汁,清甜爽口。 王宝甃仰头看了看,不过七棵梨树,枝高的还有梨子,枝矮的都被游客摘了。活动了下脚趾,四下看了看,抱着树干往上爬。 王西平托着她大腿往上送,大概托的位置不对,王宝甃踢了他一下。 王西平拿着电筒帮她照,王宝甃摘下一个个丢个他,俩人配合的默契。连着爬了三棵树,摘了二十几个梨子。王宝甃从树上下来,兜里掏出一个袋子,把梨子一个个装进去,拎着往回走。 王西平要帮她拎,王宝甃不太情愿,两个回合下来,袋子回到了王西平手中。王宝甃两手揣兜的往前走,听到水声顿了下,王西平拿了个梨子过去洗,回来递给王宝甃。王宝甃接过就啃,没走几步,折回到草坡上歇息。 俩人坐在草坡上看月亮,王西平伸手捉了只大蚂蚱,碰碰王宝甃,放到她腿上。王宝甃捏到手背上玩。王西平接过她手里啃剩一半的梨,放到嘴里吃,三两口的咬完,把籽儿弄出来,找了根小棍刨个坑,把籽儿埋进去。 吹了会小风,有些微醺,王宝甃起身回民宿。俩人前后走了一截儿,王西平跟她并肩,手牵住她手。王宝甃不太情愿,王西平非要牵,两个回合,王西平紧扣住她手。 随着步伐的节奏,王西平握着她的手,一缓一用力,一缓一用力。王宝甃不理他,抬头跟着月亮走。王西平又用力握了一下,把王宝甃握恼了,她也用力回握一下。王西平忽然止住步,跟她对视。王宝甃别开脸,扯着他往回走。 民宿暂时不能住人,王宝甃回王与秋家住,王西平带着甘瓦尔回家住。王宝甃洗漱出来,碰到在天台花园抽烟的王与秋,王宝甃诧异,闺秀般的王与秋竟然抽烟。 王与秋看她道:“来一根?” 王宝甃拿出一根点上,跟她并排坐下抽。王与秋看了她会问:“阿玥还好吗?” “嗯?”王宝甃咳了一声。 “抽的太猛了,由着劲慢慢来,你这小太妹竟然不会抽?”王与秋打趣。 “我会抽细烟,这个烟太重。” “我后天出去一趟,周一开学前回。”王与秋道。 “又要出去?你自己?”王宝甃问。 “嗯,这是最后一次。” 王宝甃听不明白,也不想问。 “阿玥跟她男朋友怎么样?” 王宝甃不知怎么回答,搪塞道:“时好时坏,应该就那样。”想了想道:“他们不是情侣。” 王与秋点点头,看她没想说的意思,也就不再问。 过了大片刻,王宝甃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接通,朝王与秋示意,转身回了卧室。电话是王西平打的,接通俩人没说一句,就这么过了十分钟,王宝甃挂断,直接视频过去。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王宝甃把手机支好,趴枕头上睡觉。王西平看了她会儿,看着看着也睡着了。 隔天醒来,手机早已没电。王宝甃倚着栏杆刷牙,看见晨跑的王西平和他身后的两条狗。转身回屋漱口洗脸,待打扮妥当下楼,王西平拿了枝桂花,站在门口与王与秋聊天。 王宝甃站在楼梯口看他,王西平说着话,手不自觉的捻着手腕上的红绳。王宝甃别开脸,压制住心头的不舒服,转身进了厨房。 王宝甃心里不痛快,憋着股气,她烦透了王西平捻红绳这个动作。以前不察觉,现在异常刺眼。 她这气无处可泄,不能跟王阿玥说,不能与王与秋讲。她连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 王宝甃端了杯水出去,王与秋指指道:“吶,西平摘给你的桂花。” “不是。”王西平笑笑,“这是摘给姑奶的。” “哟,那我不客气了。”王与秋笑着接过,回屋插进花瓶里。 “稀罕。”王宝甃道。 “我看你就是稀罕。”王与秋点她脑门。 “等春生整好了,我摘给你。”王西平看着她。 王宝甃喝着水,没接话。 王西平低头笑笑,又看着她道:“我买了雏菊种子,等会围着屋后种一圈。红白紫粉色都有。” “雏菊是什么菊?”王与秋问:“春菊?” “你们都是洋气人。”王宝甃歪鼻子道:“野地里大把,马兰头花。” 王与秋骑上电车道:“我去街里买份鲜奶,客房里有孩子要喝。” 王宝甃转身回厨房,搁上煎锅要煎蛋。王西平拎着煎锅刷了遍,搁上开火,倒油煎蛋。王宝甃看着他,后脚跟踢着墙,心下酸楚不明。 王与秋从街里回来,王西平拿着工具箱,蹲在门口修合叶。王与秋道:“都快掉一个星期了。”王西平拧着螺丝刀,没作声。 王与秋多看他了几眼,长相是沉稳端正,眉眼分明,一看就是正派人物,不似现在浮浮躁燥,花里胡哨的年轻人。自己要年轻二十岁,估计也稀罕。 王与秋笑笑,怪不得王国勋老说,王家就出了俩脚踏实地的人,一个王西平他父亲,一个王西平,种里带着股踏实劲。 “我不踏实?”王宝甃问。 “你?早飘了。”王与秋道。 王宝甃歪歪鼻子,“王宝猷也不踏实。” “宝猷实诚。” “什么意思?我又飘又假?”王宝甃问。俩人正说着,王西平过来道:“姑奶,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就开口。” “行,那就麻烦你了。”王与秋笑笑。 “没事儿。” “对了,你会修抽水马桶吗?我那个抽水好像……”说着推开卫生间的门,“这马桶才按了半年,光抽水就出了两次毛病。” 王西平打开盖子检查水箱,没问题。进水阀跟出水阀也没问题,正排查原因,王宝甃倚在门口道:“还是找个专业人修,别聋子修成瞎子……”话没落儿,王与秋暗拧她一把,“别站着说风凉话,抽张纸巾过来,立秋都好一阵了,天还这么热。” “秋老虎秋老虎,秋老虎呀秋老虎。”王宝甃抽了几张纸,立在卫生间门口。 王西平两手油腻腻的看她,示意她帮忙擦脸上的汗。王宝甃在他脸上用力一抹,王西平就歪倒在地上。 碰瓷,讹人。王宝甃不可思议。 王与秋看过来,“你推西平干什么?” “没事,是我腿麻了。”王西平扶着马桶站起来,活动了下腿道:“滤网被水垢堵塞了,清理一下就好。”说着帮忙清理完,又捣鼓了会,合上马桶盖摁了下按钮,水流强劲顺畅的冲出来。 “过阵再堵塞了,喊我清理就好。” “行,姑奶就不跟你客气了。”王与秋笑笑。 王西平没作声,转身洗了手,看着王宝甃道:“我去街里拉门头。”王宝甃点点头,王西平捏捏她脸,推门离开。 “诶,西平人呢?”王与秋问。 “回去了。” 王与秋递给她把韭菜道:“择择洗了,中午喊上西平吃饺子。” “我那边正忙呢。” “忙什么?西平说都忙完了,就等人送东西了。” “西平西平西平,你跟他多熟似的。”王宝甃撇嘴。 “好赖你都能挑毛病。”王与秋道。 “你又不懂。”王宝甃拿了把韭菜择,拧着眉头叹气。 “怎么了?”王与秋问。 大半晌,王宝甃才道:“有些事比黄连苦。”顿了下又道:“有时候又比蜜甜,哎……” “爱情里的苦也是甜,等将来你回忆起来,全部都是甜。”王与秋道。 “我又没说爱情。”王宝甃别扭道。 王与秋没接话,往锅里煎着鸡蛋。王宝甃踌躇道:“昨晚阿玥跟我打电话了。” “她现在有个苦恼,她喜欢那男人,那男人也喜欢她……这不是重点。”王宝甃言简意赅道:“这男人有个前女友,他老戴着前女友送他的耳钉,还时不时的摸。” “他前女友呢?”王与秋问。 “白血病去世了。”王宝甃胡诌道。 “那挺复杂。兴许只是习惯,也有可能是怀念。”王与秋斟酌道。 “会不会是爱?忘不掉她?”王宝甃问。 “都有可能。”王与秋看她。 王宝甃没接话,摘了会菜又问:“那阿玥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实在介怀就分开,挑明问也行。” “因为这事就分开?会不会太大题小做了!”王宝甃拧眉道:“挑明不好吧?跟一个过世的人争风吃醋,显得小肚鸡肠没气量。” “你觉得怎么办?”王与秋问。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这两个建议都不好。”王宝甃摇头道:“憋着也不好。” 王与秋剁着鸡蛋碎,没再接话。 “阿玥说,她在重新审视自己跟那个男人的关系。以前他摸耳钉,她觉得这男人好专情,这是一个好男人的品质。现在觉得刺眼难受。情绪也不能自控,一会疯一会癫,一会苦一会甜,一会兴奋一会沮丧。理性上知道自个在无理取闹,可心里就是控制……我最看不上别别扭扭不痛快,无理取闹的女人!可自个……”王宝甃烦躁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一切都是词不达意。” “她爱他。”王与秋点出要害。 “谁爱谁?” “阿玥爱那个男人。一般人对朋友很宽容,不会有要求,只有面对爱人才会苛刻。” 王宝甃垂头洗韭菜,再不作声。 锅里水开了,王与秋丢了把粉条煮,两分钟捞出来,端着锅热水问:“洗个菜能洗两年?”王宝甃抓着韭菜腾地方,王与秋把锅里滚水倒进洗碗池。 第五十五章 锅里水开了,王与秋丢了把粉条煮,两分钟捞出来,端着锅热水道:“洗个菜能洗两年?”王宝甃抓着韭菜腾地方,王与秋把锅里滚水倒进洗碗池。 “感情这东西,琢磨来琢磨去就没劲了。身在红尘,看破红尘干什么?又不打算出家。”王与秋看她道:“我跟你姑父就很理性,他在外头跟人胡搞,我能帮着他瞒,他没生育能力,我心里一点不难过,他去世,我也不怎么伤心。你问我怨过你爷爷没,我没怨过。我嫁过去的时候,曾一心要把日子过好,后来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以为那些传闻是假的,我爸还呵斥他们,你回来从没提过,我姑父每次……” “都是要脸面的人,谁不会装。”王与秋道:“我从不跟人提这些,毕竟死者为大。其实说白了,我不爱他,所以我才能理性。把韭菜甩干切碎,我先和面。” 王与秋舀了几勺面,化着盐水道:“我邻居那家人很有意思,这两口子老拌嘴,今个儿子挨揍了,明个姑娘哭了,就他们家院子火红,整天过的鸡飞狗跳。后来他们儿子姑娘陆续住校,俩口子依然过的热热闹闹,还是为一些鸡毛蒜皮子吵。突然有一天这男人推开我家门,他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囫囵,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要借钱,他媳妇癌症住院了。” “然后呢?”王宝甃不明其意。 王与秋笑笑,“这男人最后倾家荡产,欠了一屁股债给他媳妇治病。为了治病还跟他爹闹翻了。我回来那一年,俩口子还是在院里拌嘴。我突然就很羡慕他们,共同经历了婚姻的疲倦期,面对了生活里的苟且,包容了对方的邋遢,几十年置身于鸡零狗碎中,还能打打情骂骂俏。对不对?” “对什么对?”王宝甃不太能get到点。 “你呀,就是太年轻,等阅历丰富就明白了。” …… 王宝甃端了两大盘饺子回春生。一盘递给甘瓦尔,一盘自己端坐在院里吃。王西平围着墙根撒花种,回头看了王宝甃一眼,洗洗手坐到她对面。甘瓦尔调了辣椒油出来,一个饺子蘸一下,一个饺子蘸一下,一口一个一口一个的吃。 “好吃吗?”王宝甃问。 “好吃!”甘瓦尔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那就多吃点,包的饺子多。”王宝甃道。甘瓦尔看看王西平,想问也不好问,端着半盘饺子回了屋。 王西平干坐了会,心里有点憋,又折回墙角撒花籽。王宝甃吃了两个,拿着手机上楼,大半晌下来,盘里一个饺子都没了。 “你吃了?”王宝甃问甘瓦尔。 “不是我。”甘瓦尔撇清。 王宝甃看看墙角撒花籽的人,回头问:“那谁吃了?” “我没看见。”甘瓦尔推着单车。 “你吃饱了?”王宝甃喊住他。 “吃饱了。”说着跑走了。 “咦,那就稀罕了。”王宝甃朝卧那的两条狗问:“你们吃了。”狗不搭理她,王宝甃抽它们脑袋,“你们吃了?” “它们俩只懂狗语。”王西平道。 “你骂我?”王宝甃看他。 “它们听不懂人类语言。”王西平纠正。 “你吃了?”王宝甃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王西平摇摇头,不说话。 “就是你吃了。”王宝甃把他推倒。 王西平看着她,眼神纵容平和。 “是不是你吃了?”王宝甃蹲下看他。 王西平别过脸笑笑,底气不足道:“没有。” “你撒谎。” “我没吃……”王西平正否认,被王宝甃吻住,“你吃了,有我洗的韭菜味。”看了他一眼,准备要站起来,被王西平拉到怀里吻住。 好一阵儿,王西平才从地上起来,把晕晕乎乎的王宝甃拉起,拍拍她身上的土。王宝甃轻骂道:“老流氓。” “我不老。”王西平笑着嘟囔了一句。 王宝甃看看他右手腕上的手串,左手腕上的红绳,别扭道:“谁让你吃我饺子?” “你端给我的。”王西平看她。 “少自作多情了,谁端给你的?”王宝甃嘴硬。 “宝儿端给我的。”王西平牵住她手。 “我没端。” 王西平捏捏她脸,难掩笑意道:“好,是我偷吃了。” “本来就你偷吃了。”王宝甃眼神游移,就是不看他。 “宝儿,你真好。”王西平发自肺腑道。 王宝甃闹了个大红脸,有点怪难为情,不自觉的娇声道:“我都还没吃饭呢。” “我给你宰只鸭……” “我想吃麻辣烫。”王宝甃作道。王与秋家几案板的饺子不吃,非吃麻辣烫。 “我给你买回来?还是带你一起……” “我想在家吃。” “好。”王西平看她道:“我去给你买。”拿着摩托钥匙,一身土里土气的出了门。 王宝甃很兴奋,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心情。并没有想通什么,就是突然很欢喜。想起什么,跑到王与秋家,克制住欢喜道:“我不吃饺子了。” “怎么了?”王与秋问。 “早上吃太饱了,这会还觉得胀。” “神经质,想一出是一出。”王与秋看她:“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我每天都高兴。”王宝甃神采飞扬道:“生活如此美好,干嘛不开心?有位哲学家说过,人间不值得,它不值得我伤心难过,我要气死它,我要高高兴兴。” “自己说说,自己圆圆,自己跟自己闹别扭,自己又跟自己和解。”王与秋算服了。早上还是霜打的茄子,这会就是炸开花的石榴。 门外掠过一道熟悉的摩托声,王宝甃道:“我回去忙了。”翘着受伤的脚趾往门外跑。王与秋摇摇头,抱着床品上了楼。 王宝甃吃了一半,挑着粉道:“我饱了。”王西平端过来,连稀带稠的吃完。 王宝甃趴桌上,有一搭没一搭道:“网上曾火过一篇小学生作文,大致意思是,如果我是一棵树,高兴时开花,难过时落叶。” “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一道冷空气,开心时飘雪花,难过时下冰雹。”王宝甃比划道:“下的冰雹要比篮球大,一个下来砸死人,一个下来砸死人。” “……”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话。”王宝甃反问。 “你在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背着你去相亲。” “你误会了,你相亲我不生气。”王宝甃道:“我气的是“背”,背叛的“背”,你理解吧?” “如果跟你说,我就可以去相亲?”王西平反问。 “嗯???”王宝甃愣怔。 王西平大笑。 王宝甃恼了,扭头躺到地垫上午休。 王西平逗她半天,王宝甃愣是沉住气。王西平搂住她,“宝儿,我错了。” “我太开心了,有点得意忘形了。” “坦白回答我,为什么要穿粉T恤牛仔裤?”王宝甃捏捏他脸。 “一方面是基于礼貌,一方面是二孃帮我挑的。” “你怎么不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 “你担心我跟我妈起冲突?” 王西平捏捏她耳朵,没作声。 “我是成熟的大人,我才不会跟我妈起冲突。”王宝甃道:“以后事无巨细,我跟你说,你也要跟我说。”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我是自己跟自己置气。我发现自己误会你了,我找不到台阶下。”别扭了会道:“还有一点原因,我闹的跟天塌了似的,没两天就跟你说话,显得我这人……怎么说呢,太鸡毛蒜皮了点。” “我都懂。你住在太爷爷那没回家,我就明白宝儿是软心肠的人,你一直有给我机会。” “你好像把我吃透了。你万一要伤害我,准一刀毙命。”王宝甃鼻头微酸。 “是你把我吃死了。”王西平看着她,泪顺着眼角淌。 “你不要哭,我也想哭。”王宝甃略带鼻音。 王西平笑笑,“我是太感动了。” 王宝甃捏捏他耳朵,揉揉他脸。 王西平道:“你说让你哥打死我。” “我没说。”王宝甃否认。 “你说把我剁了喂狗。” “不可能。”王宝甃转过身道:“我佛慈悲。” “赖皮狗。”王西平咬她。 “没说没说就没说。”王宝甃忽的回头,“你偷听我讲电话?” “没有。”王西平否认。 “你……!”王宝甃吃了个哑巴亏。 王西平坐起来捏她颈椎,王宝甃舒服的伸展四肢。突然撇撇嘴,阴阳怪气道:“你穿粉T恤真丑。” “我也觉得丑,回家就扔了。牛仔裤也扔了。”王西平领悟力强。 “切,我又没让你扔。”王宝甃扭捏。王西平笑笑,不作声,继续帮她捏颈椎。没捏一会,王宝甃哼哼唧唧的睡着了。 王西平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他不是善于言表的人。王宝甃的内心活动就折射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若是心里不爽非要装高兴,她会把家炸了。 王西平完全不同。他不擅于闲聊,擅长克制情绪。从小父亲就教育他,要做一个大气沉稳的男人。不要轻易说话,一旦开口,话就要有份量。王西平参加演习,人从五米高的墙上摔下,胳膊摔骨折,还端着枪继续演习。结束后回队里,若不是攀着胳膊,队友没人发现他骨折。 王西平还擅于储存情绪,尤其是开心事。他不会在人前表露情绪,他会找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一个人慢慢品味。比如此时,王宝甃熟睡,王西平看着她傻笑,一会揉揉她脸,一会啄啄她唇。 王西平静看她了一个钟,不过瘾,不能宣泄内心的情感。伸手揽过她,紧搂在怀里,吻吻她唇,啃啃她脸蛋儿,亲亲她发顶。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王宝甃感觉喘不过气,翻了个身睁开眼,王西平睡的正熟。撑着半坐起来,脸蛋上黏黏的,有点像口水,难道自己流口水?伸手搓了搓,轻声去了卫生间。 王宝甃回来坐下,癔症着脸跟没睡醒似的。王西平伸个懒腰,迷糊着眼问:“几点了?” “三点半。”王宝甃打着哈欠道:“睡的好累,好像有个怪兽要生吞我,一会掐的我喘不过气,一会啃我头,感觉无从下口。”补充道:“还好我醒了。” “……” 王西平内疚了两分钟,问道:“是不是做梦了?” “好像吧。”王宝甃说着躺下。 “要不要再睡会?” “不要。”王宝甃心有余悸。 “没事儿,一场梦而已。”王西平安抚。 王宝甃点点头,挠挠脸蛋问:“你几点睡的?” “没留意,你睡着我就睡了。” 王宝甃趴到他怀里,“我们再缓一会儿,四点起。” “好。”王西平亲亲她道:“花生熟了,这两天该拔了。” “我也拔,我最喜欢拔花生了。” “你不会拔,你老把花生断土里。” “它自己断的怪我?”王宝甃问。 “行吧。”王西平不跟她杠。 “拔了花生种什么?大蒜土豆,菠菜茼蒿,萝卜白菜……” “我不吃萝卜白菜,显得我没档次。” “……” “我要吃蒜苔,茼蒿。” “好。我们种大蒜茼蒿。”正闲聊着,甘瓦尔急吼吼的回来,俩人立刻端庄起来。 甘瓦尔抱着水一顿牛饮,浑身脏兮兮的。 王宝甃问:“干什么了?” “跟同学踢球了。” 王宝甃正要说话,手机响了,通完话,光着脚激动的往外跑。又折回来,穿着鞋故作淡定道:“我去高铁站接个人。” “接谁?”王西平问。 “就那谁……王宝猷回来了。路边打个野摩的可回来了,还打电话让去接!烦人!” “……” 第五十六章 王宝甃开车经过街里,王阿玥在排队买鸡排。王宝甃冲她按喇叭,王阿玥嗒嗒嗒的跑过来,拉开车门坐好,脸对着空调口吹,“热死我了。” 王宝甃发动着车问:“你不是在减肥?” “对呀,我买给小侄子……停停停停,你是要去哪呀?””王阿玥问。 “前头办点事,一会回来再买。” “不行,我侄子等着呢。” “这会人正多。”王宝甃看她,“脸小了一圈。” 王阿玥托着脸,“我瘦了二十斤呐。” “厉害。我一斤没瘦。” “你不算胖,我要有你身材好……”王阿玥道:“我们去高铁站?” “接个人。”王宝甃道:“你这样最好看,不能再瘦了。” “我不打算减了。”王阿玥道:“胸变得小了,例假量也少了。” “正常。” “我以为运动减肥会好些。”王阿玥沮丧道。 “当然好。”王宝甃捏捏她胳膊,“这肉多紧实,节食减肥肉是松弛的,皮肤会变得差,内分泌也会紊乱。” “嘿嘿嘿……”王阿玥掀开T恤,“马甲线哟马甲线。” 王宝甃停好车,伸手袭她胸,摇头叹气道:“天呐,这缩的也太……” “我觉得正好,穿衣服好看。” 王宝甃下着车问:“你下不下来?” “我不下。”王阿玥看她道:“你接谁?” 王宝甃笑而不语,扭了个波浪舞,朝着出站口去。王阿玥喊:“王桂枝,我恨你。”王宝猷有跟她联系,说买的护肤品都买了,大概这几天回。 王阿玥不好在车里等,索性下车追上来,“你怎么这么讨厌人?” “我急着接人,你拉开车门就上来,怪得着我?”王宝甃转着车钥匙道。 “那……那是何辞吧?”王阿玥推推她,指着一号出站口的人。 “他也回来了?”王宝甃诧异,“避开避开。” “对对避开,不打招呼不得劲。”王阿玥符合。俩人绕道而行,转了一大圈,从另一个出口进。 王宝猷打电话说在一号口,王宝甃不愿去,说车就在露天车区,大家在停车场集合。 王阿玥嘀咕道:“你哥不会跟何辞是一起回……” “搞不好。”王宝甃犹豫道:“我妈要让我跟他相亲,这会见他不得劲。” “没事,他有他家人接……”王阿玥话没落,俩个帅小伙并肩出来,手里肩上大包小包。 王宝猷笑着看她们,王宝甃上前,接过行李箱要拉,王宝猷捏捏她脸,“丑妞变俊了。” “你才丑。”话落儿,王宝猷抱住她道:“丑妞,哥很想你。”王宝甃身体僵了下,也伸手抱了抱他。 自小王家人就含蓄,尤其在情感表达方面。王宝甃从未跟家人抱过,家人也从没在肢体或语言上表露爱意。青春期看国外影视剧,里面不管亲情,爱情,还是友情,无时无刻都在表达爱意。早上说爱你,中午说爱你,晚上说爱你。王宝甃不能理解,这么郑重的话张口就来,不把“爱”的份量显轻了? 王宝猷松开胳膊看着她,王宝甃有点难为情。王宝猷刮刮她鼻头,“害羞了?”王宝甃“切”了声,拉着行李箱就走。 “宝猷哥。”王阿玥红着脸招呼。 “阿玥也更漂亮了。”王宝猷说着也抱了她一下,把王阿玥弄的不知所措。 王宝甃打开后备箱,准备放行李,何辞把自己的行李毫不客气的塞进去,拎起王宝猷的都塞进去,合上后备箱,看着王宝甃道:“毛毛虫,谢谢你来接我。”说着伸手抱住她。 “我靠。”王宝甃吓了一跳。 “何辞要给家人制造惊喜,就没通知他们来接。”王宝猷看眼何辞,俩人眼神一对。 “你也应该制造惊喜。”王宝甃指指路边的出租车。 四个人上车,车里寂静无声。王宝猷打量王阿玥,何辞打量王宝甃。王阿玥看看王宝甃,眼神道:“好尴尬呀,快找话!” “阿玥教的是语文?”王宝猷问。 “对对对,我教的是语文。” “……” “毛毛虫,你在下溪村接了间民宿?”何辞问。 “对,欢迎捧场,熟人八折。” “行。”何辞挑挑眉。 王宝甃送了何辞回家,送了王阿玥回家,王宝猷坐到副驾驶,抓了抓她头发,“好看,有点像印第安人。王宝甃手指梳梳头发,不理他。 “丑妞,哥这次承你大情。”王宝猷道。 “不稀罕。” “阿玥是顺路坐我的车。”刚拐进路口,王国勋,邬招娣,王与祯一干人等在门口,车都没停稳,邬招娣迎过来就要拉车门。 “真是看不惯这一家人。” 邬招娣搂着王宝猷儿子长,儿子短。王国勋拍拍他肩膀,长高长壮实了。王与祯拉出行李肩上扛着,手上拎着,王宝猷要接,王与祯死活不让,迈开小步就往家跑。 王宝甃从车里慢吞吞的出来,看着前面的祖孙三代,一家四口,突然好想王西平。 王宝猷扭头喊她,王宝甃不理会他,邬招娣道:“死丫头不懂事,你就不能帮你哥拎个行李?”王宝猷回来接她,王宝甃甩开他手,越过他们往家走。 王与祯搁下行李,活动着腰道:“可真沉。” 王宝甃眼睛环视屋子,活了二三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喜庆,这么窗明几净的家。茶几上摆满了水果瓜子糖,餐桌上布了满汉全席,规格比王国勋寿辰都高。 一行人前后进屋,王与祯问:“宝猷,这行李是搁你屋?” “爸,等会我自己……”王宝猷话没落儿,王与祯扛着上了楼。 王宝甃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王国勋道:“幺儿,去给你哥倒杯水。”王宝甃勉强倒了杯,咣的一声放到茶几上。邬招娣瞪她道:“王桂枝,你今儿别给我找事……” “妈,这炸带鱼好吃。”王宝猷道。 “别吃别吃,我再给你炸一遍。” “不用,这温度正好。” “不行,带鱼一定要现炸才好吃。”邬招娣说着,端进了厨房炸。 王与仕过来了趟,拍着王宝猷一顿夸。王与秋也拎着罐头,从下溪村回来。王宝甃坐在院里台阶上,手里玩着手机,耳朵听着屋里的热闹。 天将擦黑,王与秋问了句,幺儿呢? “别管那死丫头,指不准又野哪去了。一点事不懂,她哥刚回来家,她也不来厨房搭把手……” 王宝猷打断她,王国勋敲了敲烟袋,邬招娣再不说什么。王宝甃忍了忍,回屋拿过围裙系上,进厨房帮忙弄菜。 王与秋拍拍她手,王宝甃泪往下流。邬招娣落了底气,看她道:“你是个琉璃圪嘣,说不得了?” 王与秋扯扯她,“嫂子,你就少说两句……” 邬招娣不依了,“我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她哥回来头一天,她就拉着个脸哭……” 王国勋站门口问:“咋了?” “爸,没事。”王与秋道。邬招娣也不说话。 “多大个姑娘哭啥?”王国勋道:“围裙解了给你姑,你出来陪我说说话。” 王宝甃背对着门口,不停的擦泪。王与秋推她道:“出去出去,陪你爷爷聊会。” “让他孙子聊吧,他孙女死了。”王宝甃赌气道。 “你……”王与秋点她道:“行了行了。” 王国勋把她扯出来,“行行,我的错。”朝着屋子道:“以后谁也不准说难听话,说幺儿就是在嫌我。”王宝猷揉揉她脑袋,王宝甃拍掉他手。 “你给幺儿买礼物了没?没买我可不依。”王国勋道。 “买了买了,大半箱都是礼物。”王宝猷道:“行李箱都放你房间了。” “不稀罕。” “我稀罕,我这孙女婿我得亲自相,我孙女要看不上,他送八匹马都没用。”王国勋逗她。 “我也是,我就这一个漂亮妹妹。” “我们幺儿这会可真吃香。”王与秋打趣道。 王宝甃破涕为笑,擦擦泪,捏了块酥肉吃。 晚饭后回房间,王宝甃打开行李箱,“哇”了一声,两个专柜包包,几只口红香水,若干个小萌物饰品。把礼物都摊平在床上,躺在上头滚啊滚,搂啊搂,抱啊抱。 王宝猷敲敲门,王宝甃迅速把一堆弄回行李箱,打开门问:“有事?” “礼物喜欢吗?” “还没看。” 王宝猷拿出两个饰品盒,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你跟阿玥的闺蜜款。” 王宝甃鼻子哼哼,“谢了,沾阿玥的光。”瞟了眼logo,“破费了。” “你非要曲解我意思。”王宝猷笑她,两个盒子都给她,“你帮我给阿玥,我给她不会收。” 王宝甃接过,准备关门睡觉,王宝猷问:“谁欺负你了?你要我回来修理他?” “没谁。”王宝甃摇头。 …… 王西平拔了花生,靠着顺序放,王宝甃一把把拎起来,择着根上的花生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王西平停下动作。 “你生气了?” 王西平没理她,继续低头拔花生。王宝甃左右看两眼,凑过去吻他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我跟何辞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人。俩不搭眼。我们就是走个过场,反正也相互看不上。”王宝甃碰碰他,“诶,说实话,你是不是吃醋了?”王西平没接话。 “吃醋就吃醋,还不敢承认。”王宝甃歪鼻子。 “西夏约我们下周吃饭,她说订了十个花篮。”王西平顾左右而言他。 “订花篮干啥?” “我们开业……” “用不着。”想了想道:“她要是过意不去,就送绿植好了。发财树吧发财树。” “好,我跟她说。” “都谁?”王宝甃问:“她都约了谁?” “就咱们俩,最多有陈正东……” “我不去,我烦陈正东。”王宝甃看他问:“你怎么跟西夏介绍我的?” 王西平想了会道:“知己。” “什么知己?” “红颜知己。” 王宝甃啄磨了会,“也行,那你就是我的碳粉知己。” “什么是碳粉知己?” “蓝颜,蓝颜懂吧?就是蓝颜知己。” “……” 王宝甃乐道:“男人讨厌你,女人厌恶我,红蓝知己都不招人待见。感觉咱俩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为什么?”王西平不解。 “打个比方,你媳妇要有个蓝颜知己,你不介意?” “不介意。” “大气。”王宝甃夸他。 “蓝颜还好,红颜就危险,红着红着就红了。” 王西平看看她,不懂。 王宝甃朝他唇上啄了下,“要是你媳妇看见,她不把我衣服剥了,脸挠花我跟你姓。” 王西平点点头,懂了。 “我介意。”王西平改口道:“如果我媳妇有蓝颜知己,我介意。” “你不是不结婚?”王宝甃阴阳怪气。 “以前这样想。”王西平拔花生道:“要是能有个媳妇儿……”话没落儿,王宝甃抓了花生,砸到他身上。 王西平回头看她,“如果你是我媳妇儿,我绝不许你有蓝颜……” “臭不要脸儿,谁是你媳妇儿,穷的叮当响。”王宝甃红着脸择花生。 王西平看看她,把到喉咙眼的话咽回去,扭头继续拔花生。王宝甃拿着粒花生,不时砸他一下,王西平回头看她,王宝甃咬着嘴角,继续择花生。 王宝甃回院里上厕所,王西平看她一眼,起身跟过去。王宝甃从厕所出来,王西平等在院里。俩人相视一眼,心脏砰砰乱跳。王宝甃回屋洗手,王西平尾随进屋,王宝甃转身攀上他脖子,王西平搂着她吻。 第五十七章 九月九号,“春生”正式营业。 王宝猷,王阿玥等一帮子小辈,过来民宿捧场。王宝猷这几天都在城里忙,一直没跟王西平打照面。王宝甃把王西平扯到王宝猷面前,满眼笑意道:“哥,这是王西平,我朋友兼合伙人。” 王西平比王宝猷大两岁,憋了半天,不知怎么招呼。王宝甃道:“直接喊名字吧,你喊小叔,我哥也难为情。” 王宝猷热络的捶他肩头,“还照上学那时候喊吧。” “好。”王西平笑笑。 “你们一届?”王宝甃问。 “同校不同届,我读初一,西平念初三。”王宝猷道:“我们一块参加过比赛。”几个人正聊着,何辞跟大爷似的晃进来,挑挑王宝甃头发,“洋气妞儿,有几间房?” “干嘛?” “我有帮子同学要来聚。” “九间。”王宝甃热络道。 陈辞打个响指,朝王宝猷道:“咱妹儿,生意人!”说着靠到前台,看着王宝甃道:”三个女人,十二个男人,你看着安排。” “我有家庭套房,适合三个女生,俩男人一间房,开六间……” “都开上,有俩男人打呼噜,估计要单独住。” “九间都开?”王宝甃确认。 “对,都开。你把民宿地址,宣传照发我微信上,我圈子人多帮你推广推广。” “行!”王宝甃就待见办事利落的人。 “想着给你订些花篮,老猷说你不要,我想着咱也二十多年关系,空着手也不得劲,就裱了副画送你。”指指门口台阶。 王宝甃出去看,一副水墨画,大气怪大气,好看也好看,就是感觉贵重了。 “符合你们格调吧?”何辞道:“我老师随手画的,搁我书柜好几年了。” 王宝甃看看王宝猷,看看王西平。 “你不是顶爽快的人,顾虑……”何辞话没落,王宝猷道:“收着吧,何辞也算你半个哥。” 王西平看看画,没作声。 “行,收就收。”王宝甃爽快道。 “有位置挂?”王西平问她。 何辞正眼打量王西平,王宝猷介绍道:“丑妞的朋友兼合伙人,王西平。” 何辞点点头,“有点面熟……” “咱们初中的篮球队长。” “哦,我说。”何辞话说一半。 王西平转身忙手头的事。 王阿玥凑过来小声道:“我感觉我礼轻了。” “礼轻情谊重。”王宝甃道。 “可礼多人不怪。” “那你送我一幅齐白石的虾?” “……” 何辞找了位置,帮她挂画。王宝甃扯扯王宝猷,“哥,你把何辞的微信推荐给我。” “你没有?” “我删了。”王宝甃略显尴尬。 王宝猷推荐给她,王宝甃问:“我重新加他,他会察觉我删过他么?” “不会。” 王宝甃放了心,重新加回去。扭头看看在前台规整杂物的王西平,过去帮他道:“你怎么没提过?跟我哥一个初中。” “没什么好提的。”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愣了下,“哦”了声。 “我们不一个年级。”王西平缓和道。 “你生气了?”王宝甃问。 “我气什么?” “我感觉你语气……”王宝甃话没落儿,王西平捏捏她脸,“午饭怎么安排?” “我买了重庆火锅底料,咱们人多吃火锅!” “他呢?” “谁?”王宝甃问:“何辞?他应该也会留下吃。” 王西平点点头,“菜买了吗?” “随时不都能买?” “现在该买了。“王西平看看时间。 “行。”王宝甃道:“我去买。” “我们一块去,菜园里摘点,市场上买点。”王西平提议。 “好。”王宝甃喊道:“哥,阿玥,你们在这看着,我去买菜打火锅。” “好呀,我喜欢吃火锅。”阿玥在后院应声。 “丑妞儿,有我的份没?”何辞钉着画框回头问。 “有,必须有!” “有良心,画没白送。” 王宝猷从卫生间出来,“何辞不能吃辣……” “辣一点也行。”何辞道。 “没事儿,我打一锅清汤一锅麻辣,吃什么味都行。” 王西平拿着摩托钥匙出去,打着轰着油门。王宝甃出来坐上道:“这摩托声跟拖拉机似的,駦駦駦……” 王西平踩上油门就走,王宝甃环住他腰道:“好兴奋呀。” “兴奋什么?” “春生开张了,秋风要来了,中秋端午要到了。”补充道:“以后要跟平平每天在一起了。” 王西平笑笑,也无端兴奋起来。 王阿玥坐在后院逗狗,王宝猷蹲下摸摸狗,“你是我们家虎仔吗?” 虎仔把脑袋搁到他鞋面,王宝猷拿出手机,拨出两张照片,递给王阿玥看。王阿玥起初看不明白,看懂后问:“这明星侧脸跟虎仔真像。” “对吧?”王宝猷说着侧过脸,一脸严肃的耷拉着嘴角。 王阿玥捂着脸笑,“小叔,你跟虎仔一模一样……”止住笑,不敢造次。 “项链很好看。”王宝猷指指她脖子。 “我也觉得好看,宝甃送我的闺蜜款,我们俩一人一条呐。”王阿玥弯着眉眼笑。 “很好看。”王宝猷又道。 “谢谢小叔。”王阿玥脸微红。越是有人夸的诚恳,她就越难为情。 “我脖子短没宝甃戴的好看,长脖子戴更好看。” “你是说长颈鹿?”王宝猷说着,脖子一伸一伸,学着长颈鹿的动作。 王宝甃拎着菜回来,王阿玥凑过来小声道:“你哥好搞笑。”说着脖子一伸一伸,咯咯笑了起来。 “他一直很贴心风趣。”王宝甃见怪不怪。 “你说他是呆瓜头……” “不这么说怎么衬托我?”看她一眼,指指墙角的颜料,“帮我画地线吧。”朝屋里喊:“哥,你帮我兑兑颜料,阿玥要帮我画地线。” “好咧。”王宝猷应声。 “我先帮你摘菜吧?” “没事,我来择。”王西平拎着兜调料进来。王宝甃片着羊肉问:“我们九个人,得要十斤肉吧?” “得要,甘瓦尔都能吃两斤。” “你怎么养了条肉虫?”王宝甃问:“放开了吃,他能把你吃落魄。” 王西平笑笑,王宝甃又道:“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去,穷的叮当响。” “我以后会好。”王西平嘟囔一句。 “嘿哟,还不情愿了?”王宝甃碰碰他。 王西平接过菜刀,在磨石上打磨道:“我来片肉,你洗菜。” “我怕你片不好。” “没事,我能片的薄如蝉翼。” “不信,你一个粗糙老爷们……”话没落儿,王西平切了片,果真薄如蝉翼。 王宝甃点点头:“以后绝不能小看平平。”王西平不理会她。 王宝甃洗着菜哼着曲,火上炖着高汤,不时扭头看看后院。王宝猷托着颜料盘,王阿玥沾着画地线。王宝甃道:“平平,王宝猷说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娘呐。” “他追上了?”王西平问。 “不分分钟钟的事?”王宝甃道:“王宝猷别看长得不出众,但人格魅力强,阿玥早晚得沦陷……” “你妈同意?”何辞靠着厨房门。 “吓死人了,你怎么不声不响的?” 何辞手指叩叩门,漫不经心道:“你们都一门宗亲,阿玥是第五代……” “搁古代,出五服就不是一个家族了。历史书上就有“五世而迁”。” “搁古代,表亲还可以结婚呢。”陈辞拿了根黄瓜,咬了口看她道:“古代流产死胎几率高,孩子生出来有残障是丑闻,要不直接掐死要么扔出门。” “陈家那个智障儿,他妈是陈家第四代,他爹是第五代……” “你跟我说这些作甚?”王宝甃烦道:“你去跟王宝猷说。” 何辞挑挑她头发,王宝甃瞥开头洗菜。何辞道:“丑妞儿,我妈找人去你家提亲了。” “然后呢?” “你妈说考虑两天,问问你意思。”何辞看她。 王宝甃心下明白,邬招娣这是在摆姿态,这场亲是跑不了。王宝甃琢磨了会问:“你什么想法?” 何辞正色道:“我考虑的是,长辈们都提心安排了,咱们俩相相就相相,成不成都是后话,先让父母安心……” “成,我也这么想。”王宝甃果断道。何辞愣住,他还有一堆说词,没想会这么顺利。 王西平放下菜刀,俯身在橱柜拿了几个盘。何辞看看他,朝王宝甃道:“我就喜欢痛快人。妞儿,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先去吃饭,然后看场电影……” “这事咱俩心知肚明,都明白怎么回事,喝杯饮料就散伙……” “这怎么行?咱得尊重相亲的文化流程,午饭咖啡电影一条龙。你妈要知道我就请你喝了杯饮料,拍拍屁股走人?我以后怎么蹬你家门?”何辞道:“显得我这人抠鳖。” 王宝甃想了想,点头道:“那行。” “成,就这么说了。到时候我开车接你进城。” “不用不用,咱就在镇上……” “你搧我一巴掌。”何辞把脸凑给她,“我好歹是一海归,传出去就是一个笑柄,老猷都得笑……” “那行,城里吧。”王宝甃勉强。 何辞看看她,“你要觉得不得劲,就喊上老猷跟阿玥。” “行。”王宝甃点头。 何辞啃着黄瓜晃出去,踢踢王宝猷,眼神示意厨房,“隔壁老王很危险。” 王宝猷大半天才反应过去,懒得理他道:“你是闲出病了。” 何辞挑挑眉,“不信看吧。” 王宝猷顾忌王阿玥在场,隐晦道:“没自信了?这不像你……” “我没自信?”何辞朝花盆里扔了黄瓜蒂,看看王阿玥,一语双关道:“学着点,我教你怎么当爷们儿。”王阿玥专心的画地线,压根没听懂他们聊什么。 王宝甃看着他片的肉,薄的薄厚的厚,推开他道:“这怎么煮?丢锅里熟的熟生的生。”睇他一眼,“就知道你不会切。” 王西平没接话,站在洗碗池洗菜。王宝甃尝了口高汤,“味赞。” “障碍克服了?你不是对男人厌恶……” “何辞打小来我家玩,跟我哥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王宝甃道:“我厌恶他干嘛?他又不喜欢我。”舀了勺高汤喂他,“尝尝,赞的要……” “我斋戒。”王西平别开脸。 “哦,不好意思。”王宝甃道:“晚会我给你做一碗酸汤面。” “我不饿,你们吃。” “你斋戒就跟我讲,我给你做素餐……” “没事儿。” 王宝甃忽的想起什么,碰碰他道:“你好像破戒了,我们在菜园……” “没事,你主动亲我,我不算破戒。” “……” 一桌人围着餐桌闹热,王西平拿了本经书,坐在后院看。黑贝跟虎仔卧在他脚边,王西平看看它们,手指捻捻它们耳朵。 王宝甃端过来一海碗酸辣面,“呐,我用了清汤。” 王西平看着上面浮着的一层芫荽,端起碗吹吹,喝了一口汤,拿起筷子大口吃面。王宝甃歪鼻子道:“不是不饿?” 王西平闷头吃,没接话。 王宝甃捏捏他耳朵,“怎么不回屋?自己一个人坐这装高冷。” “我接不上话聊。” 王宝甃端起碗喝了一口汤,王西平也喝了一口,催她道:“你回屋吧。” “为什么?” “他们都是你朋友……” “他们不用我照应。”王宝甃看他道:“我想在这陪你。” 王西平没作声,垂头喝了口汤。 王宝甃左右看两眼,啄他一下唇,“你耳朵乱跳,它一跳,我就控制不住想亲你。”说着又舔掉他嘴角的芫荽叶。 作话【三章齐发,今天的更完了~】 第五十八章 王西平托着她后脑勺吻,王宝甃道:“你破戒了。” “破就破。”王西平吻她。俩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舔舐,砰一声,靠在门边的簸箕倒了。 王阿玥难为情道:“不好意思,我……我先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呢。” “吃好了?”王宝甃一脸坦荡荡。 “吃好了。” “行,那你回吧。” 王阿玥口型提醒她,“注意点。”扭头离开了。 一众人吃完饭离开,王西平收拾着餐桌,王宝甃跟王宝猷去了姑姑家。不妨王与秋不在民宿,阿姨说她出去了。王宝甃问去哪了,阿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宝猷提议天凉快,一起去溪边转一圈。王宝甃想着没事,转就转,兄妹俩顺着小路闲步走。一阵风吹过,王宝猷手梳了下短发,“秋天来了。” “对呀,秋天来了。”王宝甃好心情道。 王宝猷看看她,“丑妞变了,变得圆通变得豁达了。” “不变怎么办?撞得满身包。”王宝甃撇撇嘴,“最后疼的是我。” 王宝猷揽揽她肩,“我都明白。” “王西平怎么样?”王宝甃问他。 “脾气秉性看起来很好,就是不怎么爱讲话。” “他念初中也这样?” “我印象中他就是个很温和的人,标准的三好学生,不迟到不早退,不聚众闹事打架,用现在的话就是一股清流。”王宝猷道:“他在学校不打眼,是显不着的那种人,你要不提我是不会想起他。” “我们不是一类人,他学习上很踏实。学校广播里只要播优秀班干部,绝对有他。他应该就篮球打得好,我们那时候拉帮结派的很张扬,风云人物一茬一茬,他就是普普通通中规中矩的人。学生时代我们都不跟这种人玩,好学生跟好学生玩,痞学生跟痞学生玩。泾渭分明,反正都相互看不上眼。” “你是什么学生?” “偏好学生。”王宝猷想了会道:“西平比我斯文气更重,更书呆子。如果回到学生时代,你不会正眼看他,应该是你讨厌的类型。” “不一定。”王宝甃道。 “绝对的,你喜欢的类型痞一点。”王宝猷道:“你跟阿玥都喜欢道明寺,你们不喜欢花泽类,西平没花泽类身上的忧郁。怎么说呢,少年强则国强,就是这句话里的少年。” “我才不喜欢道明寺。”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王宝甃看看他,斟酌了会,“以后再跟你说。” “对了,你对何辞什么想法?”王宝猷回到正题。 “什么想法?”王宝甃拽了根野草道:“咱妈看上何辞了,相中他当女婿……” “我问你的想法。” “我?我想法重要?”王宝甃吁口气道:“我不想结婚。” “这话赌气了。”王宝猷道:“人生这么长,一个人怎么……” “我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不结婚。” “行。”王宝猷不纠缠这个话题,转移道:“何辞这亲还相不相?” “我要敢不相,咱妈能杀了我。她惦记何辞老半年了。”王宝甃道:“我跟何辞达成约定了,我们吃饭看电影走个流程。” “你对他没男女方面……” “哥,你这话要我怎么接?”王宝甃笑了起来。“我们都那么熟了,我还碰见他在咱菜园里撒尿。” “什么时候?”王宝猷诧异。 “该上初中的时候。” “哦,吓我一跳。”王宝猷道:“这算什么理由?那时候年少轻狂……” “不是他撒尿,而是大家太熟了。他当我半个哥还行,当男女朋友……”王宝甃连连摇头。 “一点机会都没?” “我不想在这耽搁事。”王宝甃犹豫道:“我不想结婚,真的。要是不能嫁给爱的人……”改口问:“要是娶不到阿玥,你会结婚吗?” “会。”王宝猷道:“我给了自己一年时间,这一年正大光明的追,要是追不上就算了。” “你谈过女朋友吗?” “傻子,我都三十岁了,哪可能没谈过女朋友。这些年我想忘了阿玥,我也用心谈过两场,可是感觉总不对,有股气嗝在心口意难平,我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能娶到是福气,追不上也就追不上了。”王宝猷笑了笑。 “我预感能成事,阿玥会是我嫂子,我直觉很灵。” “托妹妹吉言。” “阿玥有个硬伤,死要面子不会拒绝人,尤其对方是好意。” “我明白了。”王宝猷笑道:“我有信心能追上。” “你要是追上了,咱妈不同意怎么办?” “先追上再说,事要一步步解决。”王宝猷道:“咱妈会同意的。” “也是。”王宝甃歪歪鼻子。 王宝猷揉揉她头,“咱妈是刀子嘴豆腐心。那天你在客厅哭,咱妈在厨房哭,咱妈的思想肯定不对,但她都五十多岁了,被有些思想荼毒太深。她就算知道不对,也很难去及时调整纠正。以后受了气尽管出在我身上。” “不稀罕。” “反正我都习惯了。你是众星捧月众望所归,我是胡搅蛮缠不讲理。咱家亲戚,谁不知道我脾气差?” “好了好了,明儿给你买个包。” “不稀罕。” “丑妞儿,哥发现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我这次回来,你喊我哥的频率已经超过了前三十年。”王宝猷道:“脾气缓和了很多,也不炸毛不刺人了,以前老跟咱妈针尖对麦芒,竖着满身刺硬碰硬。现在好像……好像柔和了,有回旋的余地了。” “切,我是懒得计较。” “是吗?看来咱妈让你成长了。”王宝猷逗她。 “我老了,已经是老阿姨了。” 王宝猷折了根柳枝,圈成一个环,戴她头上道:“不老女神,像某个部落的公主。” “少谄媚我。” 王宝猷仰头笑,胳膊环上她肩膀,沿着垂柳边走边聊。 晚饭过后,甘瓦尔拿着卡纸坐在桌前折玫瑰。王宝甃拿起支问:“折这干啥?” “明天教师节。” “你老师不稀罕,你把院里菊花折一把……” “这是我心意!” “行吧。”王宝甃点点头。 “送菊花不好。”王西平从厨房出来。 “哪不好?” “像上坟。” “就你会说话,又不是白菊。”王宝甃看着墙上的画道:“何辞审美不错,这画好,跟我们春生风格正搭。” 王西平沾着手腕红绳上的水,没接她话。 “戴着不嫌碍事?“王宝甃没憋住问。 “不嫌。” 王宝甃没接话,大半晌道:“佛珠跟红绳有冲突,我建议你取下一个。” 王西平取下手串,用棉布擦着一粒粒珠子,小叶紫檀已被盘的反光。王宝甃抢过手串,别戴了,随手扔到桌上。 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戴上耳机出了门。王西平捡起手串看了眼,甘瓦尔道:“她生气了。” 王宝甃刷朋友圈,刷到王阿玥发的状态,底下有王宝猷评论,俩人一来一往回复了十几条,王宝甃没好气道:“请私聊。”合上手机,往前走了一截,王西平跟上她,王宝甃回头看他,盯住他看了半晌,歪歪鼻子咽下一口气。 “你摔我手串干什么?”王西平看住她。王宝甃戴着耳机,装听不见。王西平摘下她耳机,王宝甃看他,“你干嘛?” “你摔我手串干什么?” “它碍我眼。我看见它烦。” “它哪碍你眼?” “哪都碍,我想砸了它,一把火烧了它。”王宝甃跟他对峙。王西平别开脸,盯着远处看。王宝甃扭头往前走,王西平看看她,转身回民宿,走了一会,不放心又跟上她。 王宝甃回头看他,“你不是回去了?”王西平不理她,眼睛盯着桃园。 “你不是很厉害?你不是要回去?” 王西平不接她话。王宝甃一下把他推沟里,气恼道:“我让我哥打死你。”连推他几下,“你回去呀,你现在就回去。” “你气什么?” “你把我丢下了。”王宝甃看他。 “对不起。我太生气了。”王西平没什么诚意道。 “你气什么?”王宝甃反问。 “你摔我手串。” “手串是我买的……” “你买给我就是我的。” “好,对不起,我手滑无意扔的。”王宝甃看他,“你刚丢下我了。” “我控制不住,我太生气了。” “你气什么?” “你摔我手串。” “……” 王宝甃气的往回走,王西平道:“我没丢下你。” “你有这意图。” “我控制不住,我太生气了。” 王宝甃捂着耳朵,往民宿跑。 …… 邬招娣拎着床蚕丝被下楼,拉开让王宝猷摸,“这都是好蚕,双十一打完折都要二千呢,还给你买了两套好床品,铺床上舒服着呢。” “是啊,铺着吧,豌豆王子。”王宝甃歪歪鼻子,“我在城里租房,你妈给我弄了床破褥子,被子还是棉花……” “棉花咋了?你爷爷盖的还是棉花被呢,整天就会唧唧歪歪。”朝王宝猷道:“房子离公司有多远?” “十分钟。”王宝猷道:“妈你别操心了,我都这么大人……” “你长到一百也是我儿子。”邬招娣道:“明个让你爸去看辆车,你来回开着也方便。” “妈用不着,城里太堵了。”王宝猷道。 “要不你把家里车开去?” “真用不上,回来高铁十几分钟,开车得要一两个小时……” “那行,你回来就让死丫头去接你,一句话的事。”邬招娣道。 王宝甃服气了,看不下这对母子,撂下筷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邬招娣回屋翻腾了会,拿了几盒男士内裤,拆开道:“这料子舒服腰带也宽。”扯扯道:“穿上不勒的慌。” 王宝猷哭笑不得,“妈,贴身内衣我自己能买。” “妈,你跟着王宝猷去住一段,你看他瘦的不像话,整天再吃外卖不得皮包骨?”王宝甃想挑事。 “死丫头说的有理,你确实瘦的不像话。”回屋就要收拾衣服。 “妈,妈我体检表各项都符合,健康得不行。”王宝猷扯住她道:“你去照顾我,爸跟爷爷怎么办?” “死丫头照顾一阵……” “我可没空,我民宿可忙了。” “说起民宿我问你,西平晚上在哪住?”邬招娣看她。 “民宿啊?” “不行!”邬招娣道:“孤男寡女的不行,昨个媒人还侧面问我,我说西平当然回家住。” “我自己一个人守夜?”王宝甃看她。 “那你就回来住!”邬招娣道:“你姑姑不是一个人守夜?” “我不回来,三更半夜的我不回来。” “那就让王西平回家住。说到天边都不行,你们俩晚上都住民宿,时间长了街上人……”改口道:“不行,你晚上回来住。” “我就不回来住,我挑明了,我开民宿就是为了躲你。”王宝甃火气上头。 “妈,让幺儿住姑姑家好了,她们俩也能做个伴。” “我不住,我偏要住自己民宿。” “我还治不了你?你今就得给我住家里。”邬招娣指着她道:“我给你说王桂枝,你跟王西平敢有什么闲话,我腿给你拧断。别学你姑……”止住话,再不说。 “你拧断呀!”王宝甃犟着头道:“你又不是没打过我……” “都少说两句……”王宝猷话没落,王宝甃怼他,“闭嘴吧你,有你说话的份?” 邬招娣指着骂她,“你再说一句?没家少教的东西,你敢再这么跟你哥说话嘴给你撕烂。” “我就这么说!”王宝甃气道:“你们就认栽吧,我能投生到你们家,你们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好的事。” “王桂枝,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撕呀撕呀!”王宝甃凑过去。 邬招娣伸着胳膊要打她,王宝猷揽住道:“你先回民宿……” “我不回我不回,我偏不回!” “我跟你说丫头,你就等着,晚会没你好果子吃。” 王宝甃把蚕丝被抖开,烂被子!把叠好的四件套抖开,破床单!邬招娣挣扎着要打她,王宝猷死死拦住。 桌上准备了几兜吃食,王宝甃依次打开,把吃食都倒出来一半,放嘴里狠狠嚼着,“就不让你儿子吃。”拎着一兜吃食,大摇大摆出了门。 王与祯在路边停车,朝她喊:“幺儿,你哥都准备好了没?” 王宝甃骑上摩托轰着油门就跑,听不见,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王与祯回屋,邬招娣气的不行,“我跟你说王老二,你这闺女以后有你气受,指不定以后捅大篓子。” 这话王与祯听了八百遍,跟王宝猷对一下眼神,拎着行李道:“我先安置你回城,我傍晚回来还有事。” “你别当耳旁风,前个有人说碰见你闺女跟王西平晚上闲逛,俩人很不一样……” “有人有人,别听人瞎嚼舌根,你亲眼看见了?”王与祯问:“哪不一样?” “她说看着像幺儿……” “像像像,你还没吃够亏?”王与祯黑着脸道:“要听人瞎嚼舌根,我跟何老师孩子都出生了,这帮子粗妇早晚要被拔舌头。”说着拎起行李就走。邬招娣委屈的说不出话,王宝猷揽揽她肩,“幺儿心里有谱,西平人也正直,别听人瞎说。” “我知道。我是防范于未然。” “这事也防不住啊。”王宝猷笑笑道:“别乱想,我周末就回了。” 第五十九章 王宝甃筷子绕着面条,绕了一坨,放嘴里嚼道:“好吃吧?” “好吃。”甘瓦尔道:“我吃过最好吃的炒面。”王宝甃眼尾扫一眼王西平,已经两天没跟他讲话了。王西平也不搭腔,专注的抄着小楷。 甘瓦尔专心吃面,也不管他们的事,俩个都不好惹。打开冰箱拿酸奶,看着两盒精美的巧克力,扭头问:“这是什么?” “对了,拿过来拆开吃。” 甘瓦尔拿过来问:“里面是什么?” “巧克力。” “包装这么豪华……” “进口的贵着呢。”王宝甃笑他,捏了一粒道:“这一粒好几十块。” “这么贵!”甘瓦尔心里盘算,“这两盒不得一千?” “差不多。”王宝甃拆开一枚递给他。 甘瓦尔不舍得咬,愣是把它含到化。王宝甃笑道:“没出息样。”推给他一盒道:“这盒给你随便吃。” “你是发财了?买这么贵。”甘瓦尔瞪着眼。 “傻样儿,我才不会买呢。一位朋友送的。” “噢,我明白了。是那个很酷的男人?他在追求你?” “你还怪早熟。”王宝甃逗他,“追求是什么意思?” “他想跟你好,他想娶你呗。” “小学生都懂这么多?”王宝甃大笑。甘瓦尔不吃了,把巧克力推给她。 “咋不吃了?”王宝甃问。 “你别高兴太早,我老师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因为它想吃鸡。”甘瓦尔一脸正色。 “你老师有理。”王宝甃笑道。 甘瓦尔看着巧克力问:“这男人家里很有钱?” “差不多。”王宝甃道:“比我有钱多了。” 甘瓦尔看看王西平,喝了一口水,漱漱吐掉,“我不吃他的巧克力。” “你刚还夸好吃来着。” 甘瓦尔看着她,“他没钱给你买巧克力,所以你才生气?” 王宝甃愣住,王西平也顿住笔。甘瓦尔道:“你们女人就是肤浅!他以后会给你买的,就算他买不起我会替他买,你别吃那男人的巧克力。” “你三心二意,你以前对他很好,现在有钱男人送你巧克力,你就跟他生气不给他饭吃……”扭头朝王西平道:“你为什么不给她买巧克力!你买了她就不跟别人好了。”说完噔噔噔的上楼,抱下来一个盒子,塞给王西平道:“你给她买吧。”扭头上了楼。 盒子里是甘瓦尔赚了半年的钱,差不多小两万。王西平合上盖子,没作声。 “我不让你吃饭了?”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把盒子推到她面前,扭头往厨房盛饭。王宝甃扯住他,“你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信你个鬼。” “那你生什么气?”王西平看她。 “我没生气……”王宝甃话锋一转,“行,这事咱俩过了。” “好。”王西平符合。 王西平盛了一大盘炒面坐下,王宝甃歪歪鼻子,“还怪长志气,馒头就咸菜也不吃我的饭。” “你不让我吃。” “我说不让你吃了?” “你把饭喂狗……” “喂狗咋了?你歧视狗?”王宝甃胡搅蛮缠。 王西平埋头吃面,王宝甃心痒痒,看着他问:“你到底气什么?”她琢磨了两天,死活弄不明白他气什么。她也实在好奇,以前俩人闹不愉快,都是王西平主动求和。 “你气什么?”王西平看她。他也琢磨了两天,死活弄不明白她气什么。 “得,这事过了。”王宝甃立刻打住。脑仁疼。 “晚会你给我掏耳朵。” 王宝甃打开盒子数着钱道:“你怪会享受。” 王西平笑笑,没作声。 王宝甃也很开心,睇他一眼道:“我还不了解你?撅撅屁股都知道要拉什么屎,还说自个没生气。” “彼此彼此。” “还装模作样的抄经文看经书,切。” 王西平不接话,他没有装模作样。 …… 隔天何辞带了一帮同学来住宿,本来是约好城里聚,但何辞大包大揽,说吃住开销都算他,同学们何乐不为。 何辞商量着晚上能不能篝火,王宝甃当然乐意,不就拢一堆柴火?顺带推销要不要啤酒烧烤,何辞正愁没地吃,俩人愉快拍板。王宝甃给他制定了份菜单,搬出墨脱石锅,打算烧烤。石锅炖鸡一起来。何辞直夸她是生意人。王宝甃才不管这话是褒贬,来了头小肥羊,她要愉快的宰。 入秋了,下溪村的游客慢慢多了,三两的游客经过篝火堆,都要打听是哪家民宿。王宝甃趁机做了一把宣传。王西平烤着烧烤问:“我们会不会太张扬了?” “不张扬怎么做生意?” 王西平哑口无言。 何辞朝她喊:“妞儿,再来两箱啤酒。” “好咧。”王宝甃应声,转身回屋拿酒。何辞进来帮她,“妞儿,你得请俩阿姨。” “请了,有阿姨打扫客房。” “我是说厨房,我看你忙的团团转。” “还没来得及请,我这是第一次给客人备餐。” “哟,哥儿的荣幸。”何辞看她道:“我联系好老猷了,后个上午我接你们,你回头跟阿玥说声。” “咦忘了,我还没跟阿玥说。”王宝甃拍脑门。 “等会说就行。我中午订了西餐,吃了晚饭我们看电影……” “下午看完电影就回来……” “老猷让下午去他住的地方坐坐,他想跟阿玥,嗯哼你懂的。” “行吧,我明白了。”王宝甃点点头。 “你看起来有点勉强?” “后个周末,我怕民宿忙不过来。” “统共几间房他照看不过来?”何辞看着烧烤架前的人,俩人眼神对视,王西平垂头撒调料。 “不能回来太晚,我十点前要……” “OK,不是问题!”伸出手要跟她击掌,王宝甃不情愿,何辞挑眉道:“才几年不见?变得扭扭捏捏小家子……” “你才扭捏。”王宝甃跟他用力击掌。 “对,这才是我认识的爽妞儿!”说着勾上她脖子。 王宝甃很不自在,正要甩开他胳膊,何辞拍拍她肩,拎着两箱酒回餐桌。王宝甃忽然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何辞怎么也算半个哥,学生时代没少替自己出头,现在又替自己拉场子,自己还想甩甩脸子?不是东西。不是东西。 酒过三巡,何辞让王宝甃过去坐会,王宝甃推脱不过,想着坐就坐会。桌上都是同龄人,聊的话题很容易切入,尤其谈的都是业界生存环境,王宝甃听他们说,偶尔才插一句。何辞想开公司创业,桌上人争论不休各抒己见。 何辞胳膊撑在王宝甃椅背,趴她耳边问:“你什么想法?” “我很保守。”王宝甃斟酌道。 “你还怕得罪我?咱俩认识都二十多年了。” “先去同行那里吸收经验,回头再说开不开,眼下创业环境很恶劣。”王宝甃敞开道。何辞满意的笑笑,揉揉她头发。 王西平把烤糊的菜扔掉,重新串上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何辞搂着王宝甃,俩人垂着头举止亲密。王宝甃很顺从,看不出有不情愿的意思。 王西平往茄子里放了蒜蓉,专注烧烤。餐桌再热闹,跟他没关系。忽然一阵起哄声,“喝一个,喝一个,喝一个。”王西平忍不住抬头,何辞朝王宝甃举着杯,有喝交杯酒的意思。王宝甃看看这边,端着连喝三杯搪塞过去,起身走了过来。 王宝甃站了会儿,替他打着蒲扇道:“我跟何辞打小就认识,他老跟着我哥替我出头……” “没事。” 没事?没事是啥意思?王宝甃琢磨这句话。 打量王西平脸色,看来是自作多情了。没事就是不介意,单纯的字面意思。 “我后天跟何辞相亲。” 王西平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王宝甃站了半晌,放下蒲扇,讪讪的离开。 热闹散尽,各个上楼休息,王宝甃收着一张张餐椅,王西平捡着一根根烤签,俩人各自收拾着。无话。 王宝甃睡不着,比吃了黄连苦。 王西平更睡不着,他就是那颗黄连。 俩人今晚突然觉得尴尬,相顾无言,这是从未有过的。连王宝甃这种凡事要问个明白,讲究坦荡荡的人,也怯胆了。 王宝甃起身上厕所,厨房灯亮着,王西平看她道:“泡点黄豆,明早上有客人喝。” 王宝甃点点头,上了厕所回来道:“早点睡。” “睡不着。” 王宝甃踌躇了会,搓搓胳膊道:“我替你掏耳朵?” 王西平擦擦手,引着她进卧室。王宝甃道:“要不回我房间?我怕打扰甘瓦尔……” 王西平扭头进了她房间,趴床上一侧。王宝甃想抽自己嘴,就是欠。掏了十分钟,王西平闭上眼恍惚入睡。王宝甃活动下颈椎,躺在另一侧看他。王西平忽的翻过身,手捏着她颈椎问:“你对何辞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更长远的想法。” “谁晓得,看缘分吧。”王宝甃耍了个心眼。 “我家人很满意他,我对他也不排斥,如果有更近一步的关系,我愿意试试。”又补充道:“也许我克服了障碍呢?你说呢?” “不好说。”王西平闭眼睡觉。 “好不好说,不得试试?”王宝甃道:“汪医生老说,你谈个恋爱试试呀,不谈怎么知道克服了没。对吧?王医生。” “你气什么?”王西平睁眼看她。 “我气?我没生气。”王宝甃否认。 “那你闹什么别扭?” 王宝甃坐起来,“我没闹别扭,我在跟你理性分析,如果我谈恋爱了,你王西平靠边站,你不能睡我的床,不能动不动就亲我……”话没落儿,王西平扭头出了房间。 王宝甃一股气出不来,裹着被子骂他。 王西平在集市买菜,骑着摩托正要走,被买早饭的邬招娣喊住。邬招娣寒暄了几句,切入主题道:“我打那死丫头电话她不接,我正要去坳里找她。” “西平,二孃不跟你说含糊话,我也不喜欢指东说西。前个宝猷进城,我们娘俩在家吵了一架。我让死丫头晚上回来家住,她不回来,她哥让她住你姑奶家,她也不住。我好赖话说尽她都不听。” “这当口何家正上门说媒,那媒人提了一句,问幺儿是回来家住还是民宿,我当时没琢磨透啥意思,等人走了我才明白,何家是介意你跟幺儿……” “我明白,以后我回来住。”王西平道。 “西平,你别嫌二孃说话直接,我说话那死丫头不听,她老觉得我亏欠她,我说东她非往西。媒人问这话我也很生气,可后来我也琢磨明白了,你跟幺儿说是姑侄关系,可外人不这么看……” “我明白。”王西平点点头。 “你这孩子明事理,一点就透。那死丫头不知道香臭,就会跟我对着干。”邬招娣道:“二孃跟你太爷爷不会多心,可街里人那张嘴……不瞒你说,前几天陈家婶子说你们晚上闲晃,我都想撕烂她那嘴,你们要是传出什么闲话,我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王西平回了民宿,王宝甃蹲在门口洗衣服,抬头看看他,老半天道:“有脏衣服没?”王西平拎着菜,手紧攥住袋子,看着她摇头。 王宝甃没说话,垂头继续洗衣。 大半晌,王西平不动,王宝甃仰头看他,“有事?” “宝儿,我晚上回去住吧。” 王宝甃愣了大半晌,点点头,“正好,我妈嫌我们孤男寡女,你回去住……” “你不要乱想,我知道时机不对……” “什么时机?”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没说话,他明白搞砸了。 第六十章 王宝甃起身上楼,直奔他房间,把他衣服都拿出来,胡乱塞进一个塑料袋,递给他道:“回去吧。” “你要我回?”王西平看她。 “我要你回?是你自己要回……” “我不想回,你不要我回,我一辈子都不回。” “说这些做什么?”王宝甃上火了,“是你自个叫着嚷着要回……” “我怕传出闲话。” “什么闲话?” “对你不好的闲话。” “管好你自己吧。”王宝甃道:“我最烦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我跟你说的全是真心话。” “你回去住也是真心话?” 王西平不说话,扭头下楼。 “说不出来跑什么?丢人!” 王西平拎着工具打高脚凳,王宝甃围着他转,不依不饶道:“你回去呀,我不缺这破板凳。” 王西平据凳面不理她,王宝甃踢他,“你回去呀!别在这妨碍我大好姻缘。”木头碎屑飘到了眼里,王宝甃捂住眼睛。王西平要替她吹,王宝甃捶他踢他,不让他吹。 “你心里都明白,你故意曲解我。” “我不明白。” “你明白,你懂我哪句真心,哪句无奈。”话落儿,王西平撩着她眼皮,把碎屑吹了出去。 “哪句无奈?”王宝甃穷追不舍。 “我不想回去住。但我怕人说咱俩闲话。” “让她们说去。我才不介意。” “那我继续住?”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没接话,大半晌道:“要不你先回去住?过这一阵再说。” 王西平点点头,没作声。 “我跟我妈吵架了,她要我回家住……” “我明白。”王西平捏捏她脸。 “我计划是你先回去住,过完中秋再回来。”王宝甃道:“我还没跟我姑商量,她不喜欢跟人睡,工作日客房会有余,我担心周末节假不方便……” “平常你睡姑奶家,周末节假我回去住。” “诶,也行。”王宝甃道:“我妈真烦人!” “你妈没错,我们是该避避嫌。” “还好吧,我不觉得。”王宝甃碰碰他:“你觉得呢?” “避不避都一样,如果影响到家人,避避也行。” 王宝甃琢磨了会这话,拉着洗衣盆过来,蹲在他旁边洗。王西平道:“木屑会飘进去……” 王宝甃不说二话,端着洗衣盆回门口。王西平截住她,洗衣盆放回原地,掉了个方向据木头。王宝甃歪歪鼻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侄儿,你跟人打架打不过就跑?” “我不跟人打架。我好男不跟女斗。” “哟哟哟,你是落荒而逃吧。” “对,我落荒而逃。” “切,我昨晚上搭理你了?好心给你掏耳朵,你甩脸子跑……” “你拿话刺我,你知道我哪软。” “你先气我!” “你气你什么?” “我刺你什么了?” “你心里真不明白?”王西平看她道:“你拿何辞戳我。” 王宝甃捏捏扭扭着,达到目的了,这层窗户纸算是扯下来一半。捧了把泡沫吹他身上,心里兴奋至极,抱住他笑道:“嗷嗷,好想吃掉你。” “你不是在生气?”王西平笑笑,佯装推开她。 “伟大的哲学家说过,昨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你昨天太过分了,居然晾着我……” “我没晾你。” “你就晾了。” “我以前执行任务被黑蝎子蛰过,整条腿肿胀了两圈,一阵刺疼一阵刺疼的持续了一天。”王西平转话题道。 “诶呀,我最怕蝎子了。”反应过来问:“你这话啥意思?我是黑蝎子?” “我在给你分享,我曾被一条蝎子精蛰……” “你骂我蝎子精!” “我没说。” …… 王阿玥不情愿去,王宝甃不依,说相亲太尴尬了。连哄带骗的把她拉上车。何辞穿的人模狗样,把王宝甃逗笑了。何辞问她怎么了,王宝甃说不必这么正式。 在城里跟王宝猷碰头,四个人吃了午餐,开车朝王宝猷的公寓去。王宝甃在屋里转了圈,采光好,通风好,什么都好,比她的小黑屋强百倍。看的心里滋滋酸。 王宝猷问她以前住哪,王宝甃一肚子的话,“我那小黑屋跟你比不得,我上下班地铁一共八站,按理八站最多半个钟的事,可我那条线……” 王阿玥接话道:“她那条线高峰必限流,光中间换乘的路都要二十分钟。我去年在她家借宿了一晚,早上闹肚子,我从七点憋到九点,地铁上生生憋了一个半钟……”好像不雅,止住话不说。 “丑妞家没厕所?”王宝猷笑问。 “有啊,但那个房子住了五个人,轮不到上厕所。”王阿玥道:“他们是三房一厅,有两房是情侣,宝甃自个住在小黑屋……” “为什么是小黑屋?”何辞问。 “房型是2+1,算不上三房。我那个是储藏室改造的房间,没窗户。”王宝甃道。 “怎么不租好点的?” “房租太贵,实习期承担不了,后来工资高了,住的习惯也懒得搬了。”打量着屋子道:“这间得一万多吧?” “差不多。”王宝猷道。 王宝甃歪歪鼻子,“你妈最早嫌弃我那小黑屋没窗户,去中介看了看价格,再不提让我换住处。” 王宝猷塞她嘴里一个点心,拿了包咖啡豆道:“我给你们磨咖啡。” “宝猷哥,你公司在哪?”王阿玥问。 “呐,最气派那栋。”王宝甃指给她看。 “哇,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宝猷哥工资高呀,高你一倍不止……” 王宝甃鼻子直哼哼,不说一句。 “工种工龄不同,丑妞要是三十岁,拿的工资跟老猷一般高。”何辞道:“丑妞公司潜力大,更有上升空间。” “可她被裁员……” “我没有被裁员,是我们国际部撤了。”王宝甃也要脸面。几个人正聊着,王宝猷接了个电话,打开笔记本道:“你们先聊,我处理一点事。” 何辞拿着手机道:“老猷,只有九点的场了。” “太晚了。”王宝甃道。 “电影结束十一点,回去路上不堵。” “没七点的场?” “快下映了,场次不多。”何辞看她。 “你回去有事?”王宝猷问她。 “没大事,就是觉得太晚了。”王宝甃说的不情愿。 “阿玥,你晚上有事吗?” “我无所谓,反正明天不上班。”王阿玥道。 “行吧,九点就九点。”王宝甃妥协。拿出手机给王西平发微信。何辞拿着车钥匙下楼,也没说干什么。 “你相亲王西平知道?”王阿玥问。 “知道。”王宝甃点点头。 “他什么反应?” “他应该有点不舒服。” “他没不让你来?”王阿玥问。 “他没说。” “弄不懂你们俩。”王阿玥道:“其实我可以不用来,完全看不出你尴尬。” “我内尬,你看不出来。” “中秋节有安排吗?” “民宿应该很忙。”王宝甃回头问:“哥,你中秋节回家吗?” “回。你有安排吗?” 王宝甃想了想问:“你们去我民宿?我让王西平烧烤……” “我同意,我们白天在草坡上野餐,晚上赏月烧烤。”王宝猷道。 “怎么样?白天野餐晚上喝酒。”王宝甃问。 “我?你们家聚呀,我就不去了。”王阿玥摇头。 “不是家人聚,还是我们几个。”王宝猷接话。 “那行,反正我也没事。”王阿玥也不扭捏。 王宝甃半倚在阿玥身上玩手机,王阿玥推推她,小声道:“宝甃,你听到关于……”想了想,又不好问出口。 “有话直说,话留一半是王八。” “我听到有人说你姑闲话。” “我姑?”王宝甃坐直身子。 “嘘嘘。”王阿玥小声道:“我只是听说而已。” “什么闲话?” “就是……我说了你别急。”王阿玥趴她耳边道:“有人说你姑跟苏校长……” “你妈说的?” “这事真跟我妈没关系,我那天去旺角买酱油,里面有人说闲话。” “不可能,我姑品行端正。她不是这种人。” 王阿玥不再说,骂自己嘴欠。 搁了大半晌,王宝甃又问:“传的很难听。” “嗯。”王阿玥点头,“我听了好几次。” “她们怎么说的?” “我忘了,反正就是不中听。”王阿玥道:“我相信与秋姑奶。” “我跟你说是怕你听到闲话,跟人直接干架。你心里有个底就行。我们办公室就有传,我还跟她们争执了几句。” “我撕烂她们……”王宝甃正说着,何辞推门回来,手里拎了盒小蛋糕跟麻辣吃食。都是王宝甃跟王阿玥的口味。 夜里十二点,王宝甃还没回来,王西平站在门口徘徊。上午十一点,王宝甃说晚上十点准回来,下午三点又说有事,可能要十二点才回来。凌晨一点,王宝甃终于发语音,她今晚在家睡,就不来民宿了。语音背景很热闹,有邬招娣的笑声,何辞的笑声,王宝猷的笑声。 隔天王宝甃下楼,邬招娣直夸何辞会办事,大半夜的送他们兄妹回来,还拎了几盒月饼。王国勋卷着烟丝没接话,王宝甃歪歪鼻子不作声。纯属想太多,年年中秋节,何辞都会寄月饼来。 邬招娣看了看日子,离中秋不过一个礼拜。盘算了会道:“爸,要不中秋都搁咱家过?让大哥与秋都来,趁着宝猷刚回国,咱们家好好聚一聚。” “我看行,今年热热闹闹的过个团圆节。”王国勋道。 “咱家坐的下吗?”王宝猷问。 “能,摆两桌坐就行。” “只要不让我掌勺,摆个流水席都行。”王宝甃翻着月饼道。 “翻什么翻?”邬招娣拍她手道:“你就做一碗面的能耐还想掌勺?” “我也不打下手。”王宝甃挑了两个乌梅馅,两个凤梨馅月饼装起来。 王与祯从卫生间出来,泡着茶问:“何辞怎么样?你妈可提心了,昨晚上愣是熬到你们回来。” “就那样吧。”王宝甃喝着白粥道。 “就那样是哪样?”邬招娣看不惯她说话。 “就那样呗。”王宝甃对着干。 “妈,丑妞说还行,让他们了解了解再说。”王宝猷打岔道。 “我可没这么说。”王宝甃欠揍道。 “我说你是不是皮痒?”邬招娣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王宝甃坐到王国勋身边,拆着月饼道:“爷爷,这馅超好吃!” 王国勋咬了口道:“不错,糯糯的怪好吃。”王宝甃朝邬招娣摇头晃脑,邬招娣不搭理她。 “爸,你们都纵着她吧,将来捅个窟窿你们可别埋怨我。” …… 王西平在后院给花浇水,王宝甃蹑手蹑脚的过来,蹿到他背上道:“嗨!” 王西平扭头看她,王宝甃调戏道:“大猫,想我了没?”说着蹭蹭他脖子就要吻他。 王西平躲开。 “怎么了?哎呀对不起,昨晚上红酒后劲大,回来的又太晚,我头晕难受就没……” 第六十一章 “怎么了?哎呀对不起,昨晚上红酒后劲大,回来的又太晚,我头晕难受就没……” “没事。” “哎呀平平,对不起啦,我以后再晚都回来。”王宝甃琢磨他脸色。 王西平回屋拿车钥匙道:“我去街里买东西。” 王宝甃扯住他,歪头看着他笑,“你吃醋了?” 王西平要出去,王宝甃不依不饶道:“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王西平看着她。 “哎呀!”王宝甃开心的不行不行,啄了他一口,拽着他胳膊,小女儿姿态道:“我跟他相亲就是给我妈个交待,也能撮合下我哥跟阿玥,我对他一点点心思都没。” “他对你呢?”王西平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他不会看上我。”王宝甃碰碰他,“我的心思你不懂?我们都这么默契……” “不懂。”王西平别开脸。 “讨厌!”王宝甃扭捏道:“你别不懂装懂,我都说了,我只愿意跟你好……”王西平吻住她,王宝甃勾着他脖子,俩人磕磕绊绊的进了厨房,反脚踢上门。 王宝甃趴他肩上问:“昨晚几点睡的?” “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王宝甃明知故问。 “心里难受。” 王宝甃心里那个欢喜呀,盛不下了,滋滋往外冒,只得继续吻他。 王西平笑笑,一团乱麻的心,被她一下下梳理展了。 王西平在超市门口刚扎稳摩托,何辞从奔驰车里下来,瞥了眼他的摩托车,冲他礼节性的笑了下。俩人各自在超市买完东西,出来又遇上。何辞递给他支烟,王西平接过没作声,何辞要替他点,王西平摇摇头。 何辞点上烟,看他一眼,垂头笑笑道:“丑妞约着中秋野餐,去民宿烧烤,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王西平没作声,他压根没听王宝甃说。 “丑妞脾气很难相处吧?她打小就这样。”何辞伸手比划道:“她这般高的时候,就老打着我跟老猷的旗号在学校里仗势欺人,打不过就来找我们。” “到现在我都记得,她输人不输阵的气势。都被人摁着剪头发了,还大喊我哥是何辞,高中部的辞哥,回头让他打死你们。我跟老猷可没少跟她后头擦屁股。”何辞又笑道:“有一次生日许愿,你猜她许的啥?她许的将来嫁给何辞。老猷问她为什么?她说就喜欢我这种男生,有安全感。”说着脚尖摁灭烟蒂,拍拍他肩道:“回头咱哥几个喝酒,丑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王西平回来民宿,王宝甃问:“今晚是不是要跟西夏吃饭?” “对。”王西平点头。 王宝甃看看他,偷啄他一口,“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王西平捏捏她脸,“中秋节有什么安排?” “我们全家聚餐。对了,我还约了我哥来民宿,晚上你给他们烧烤。” “几个人?” “我本来想撮合我哥跟阿玥,但我哥也喊了何辞。”王宝甃看他道:“我找机会跟何辞说明白。” “好。”王西平点点头。 “你要是介意我就不喊他?” “没事,你要是同意我就跟他挑明。” “挑明什么?” “挑明你只愿跟我一个人好。”王西平看她。 “切,我才没这么……”王宝甃话没落儿,王西平吻住她。俩人正吻得忘情,甘瓦尔抱着篮球回来,神色自若的上了楼。 “讨厌,他怎么这样呀!”王宝甃嗲声嗲气道。 “他可能见的次数多了。”王西平也红了脸。 “臭不要脸儿。”王宝甃轻骂他。 …… 为了避开熟人,王西夏约他们去隔壁村吃地锅鱼,没吃几分钟,陈正东骑着摩托过来。王宝甃心下别扭,王西平握着她手,给她夹了鱼挑了刺,暂且安抚住她。王西夏看看王西平,垂头吃鱼不作声。 陈正东夹了鱼头给王西夏,王西夏看他一眼,忍住发作没出声。几个人聊了会,王西夏起身去厕所,王西平也跟出来,看着她问:“你们怎么回事?” “没事。”王西夏摇摇头。 “受欺负了跟我说。” 王西夏红了眼圈,一言难尽的摇摇头,吁口气问:“你要跟宝甃在一起?” 王西平没作声,大半晌,点点头。 “她家人知道?”王西夏问。 “还没说。”王西平摇头。 “宝甃跟何家儿子相亲了?” 王西平看她,王西夏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接下来的话,西平哥你认真听。” “我跟何辞她姐是老友,何辞家人今个进城置办东西去了,近期内何辞要订婚,对象就是王宝甃。何辞她姐说,何辞早有意王宝甃,但何家父母不同意,这事一直就搁浅着。最近何家父母松了口,何辞自回国就让家人开始准备订婚事宜。”王西夏道:“我不清楚你跟王宝甃的关系,也不明白你是什么角色。” “宝甃会处理……” 王西夏被逗笑了,“西平哥,宝甃跟你说她拒绝何辞了?”王西平没作声。 “何辞中秋节就要去拜访丈母娘,何家都在着手订婚了,你处境都这么被动了,你还认不清自己……”正说着,王宝甃从屋里出来。 俩人回春生安置了会,出来散步。甘瓦尔坐在前台,边玩游戏边照看民宿。王西平沿着路边,一路没话,王宝甃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大半个钟,王宝甃止了步,看他道:“西夏说我坏话了?我知道她不待见我。” “没有。”王西平捏捏她脸。 “我才不信。”王宝甃歪鼻子。 王西平指指月亮,扯着她在草坡上坐下。王宝甃倚着他肩,没再说话。俩人赏了月,王西平低头吻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缠缠绵绵的吻,手指一点点描绘她五官。 “你想要我吗?” “想。”王西平鼻息不稳。 “多想?” 王西平趴在她脖子里,不作声。 王宝甃摸摸他头发,吻了下他发顶,轻声道:“我在你家做过一场梦,我掉河里了,你把我救出来。” “嗯,然后呢。” “然后……”王宝甃贴着他耳朵,嘀咕了一段话。 王西平嘟囔了一句,“我才不会呢。”红着脸起身往回走。 王宝甃看他不协调的步伐,假大胆道:“我没撒谎,你就是那样对我的。” 王西平闷头走,不作声。 王宝甃撞撞他,把他撞到沟里,“真的,我没骗人,反正就是可香艳了。” 王西平从沟里出来,继续往前走。王宝甃更来劲了,又撞撞他,“反正比我描述的香艳一万倍。” 王西平手抖了一下,心里默念佛经。 王宝甃就着月光看着他,涨红着脸,压制着心跳道:“我句句属实,你跟平常很不一样,你又这样又那样,我都被你烦透了……” 王西平趔趄了一下,“宝儿,你别折磨我了。” “我没有。”王宝甃难为情道:“你如果要,我也愿意给。”不敢看他道:“我哪样都愿意给……”王西平捂住她嘴,看着她眼睛,摇头道:“不行,我们没有安全……” “我能吃事后……”止住话,自己是个姑娘家,留点脸。 “你的话我字字刻在心里,你只愿意跟我好,咱俩一辈子都这么好,你愿意为我生孩子。我每天想到这些话,心尖都发麻发颤。” “我也想生孩子,只愿跟宝儿生孩子。但我不会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我。”王西平看她,“如果……如果我跟你求婚,你心里会排斥吗?” 王宝甃感受了一会,摇摇头道:“不会,我很兴奋。但我不想结婚,我怕以后对你……” “如果以后你厌烦了,跟我说声就好。我不会怪你。我心甘情愿。” 王宝甃鼻头一酸,点点头。 “我明天去你家跟你爸妈……” “过了中秋,过了中秋我们一起。我们去找我爷爷,我爷爷同意,我妈就不会说什么。” “好。”王西平看她,“你明天去找何辞,你跟他把话说清。” “好。”王宝甃笑看他。 俩人拨开云雾,豁然开朗。王西平牵着她在月光里跑,王宝甃大笑,“王西平,月亮老跟着我们耶。” “我们把它甩开。”扯着她跑到桃林,俩人相视气喘,王宝甃跃到他身上笑,王西平托着她吻。 …… 直到中秋节当天,王宝甃也没跟何辞挑明,一来太忙,俩人没见过面,二来刻意说显得唐突。中秋节前一天,王西平大伯家发生了两件事,再一次成为镇上的笑料。 王西周在电器厂上班,跟保安里应外合,偷偷倒卖厂里的配件,金额高达十五万。厂里人报警,王西周被抓了起来,倒卖的电器没追回来,王西周要判两年刑,赔厂里十万块。 王西周大伯推着乳腺癌的媳妇,老俩口在电器厂大楼闹,闹着要跳楼。他们诉求很明确,要求厂里撤案,派出所放了王西周,否则他们老两口跳下去。消防车来了,警车来了,嘴皮劝破束手无策。 王西平上去劝,被他大伯破口大骂,僵持了四五个小时,王西夏从城里赶回来,她上去劝,也被破口大骂。民警轮番上去劝,人没劝下来,救护车来了,王西夏她妈犯病晕倒了。她妈被医院拉走,她爸死守阵地不下来。直到下午三点,她爸中暑热晕了,这场闹剧才结束。 王西平跟到医院,忙前忙后的办手续。民宿公帐上没钱了,王宝甃问王与秋借了五万块,转到王西平卡上,她不想王西平太窘迫。王西平打电话给王宝甃,五分钟没说一个字,王宝甃道:“我都明白。” 王西夏安置好她爸,匆忙的往医院赶,打听了钱是王宝甃转过来的,当即借钱还给王宝甃。王西平说没事,王西夏知道他说的没事是表面话,王西平比谁都要自尊,任何人的钱都可以借,唯独王宝甃的不可以。 “西平哥,以后我家的事你别管了,什么事都别沾。你就当我们一家人死了。”王西夏道:“你早晚也被拖累死。” “我有多少次想在我们家锅里撒一包药,都死了清净。”王西夏看他道:“你赶紧回去吧,我在医院守着就行。” “没事,大伯怎么样?” “死不了。”王西夏道:“大嫂抱着小的走了,昔阳撇家里了。” 王西平没接话,王西夏也没再说,兄妹俩坐了会,王西平接到大伯电话,家里来了一伙放高利贷的,把家具电器该搬的都搬了。不等说完,王西夏夺过电话给挂断,直接把她爸拉黑。 “你在医院里守着,我回去看看。”王西平道。 “别再管了,你要想跟王宝甃在一起,以后远离我们家的事。”王西夏看他道:“千万千万别问她借钱,你会矮她一头,永远矮她一头。” “我明白。” “哥,一旦她嫌弃你没本事,不管你有多爱她,你都要离开她。”王西夏道:“她开始会嫌你没本事,后面会嫌你无能,慢慢就变成了窝囊废。我爸就是这样。” 王西平点点头,没作声。 第六十二章 中秋节当天,邬招娣早上从市集回来,进门就道:“爸,爱娟抱着小孩走了。王西周家都被放高利贷的搬空了,真是造孽哟。” “这闺女掐死,都不能往他们家门里嫁。”邬招娣唏嘘道:“可怜西夏跟西平了,好好的俩孩子,生生被拖累死。” “西夏跟西平怎么了?”王宝猷从楼上下来问。 “有这么个亲家,镇里谁敢娶西夏?其实有好几家相中西夏,都是因为她爹妈……哎不提了。” “干嘛非嫁镇里?”王宝猷道:“城里谈一个不就好了。” “哎哟,你说的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碰。”邬招娣抖开袋子道:“肉饼肉饼,趁热吃。”回厨房拿了个碗,装了豆腐脑端到王国勋面前。 王宝甃从民宿回来,看见王宝猷手里的肉饼,双眼一瞪,冲到餐桌前扒早餐袋。邬招娣拍她手道:“人就剩了这一个。” “我不信。”王宝甃就着王宝猷的手,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肉饼。 邬招娣递给她兜烧卖道:“你去集上转一圈,没几家吃食了。你姑过来了……”正说着,王与秋拎了兜柴鸡蛋进门。 王宝甃又喝了口豆腐脑,瘫坐在沙发上道:“我不打下手,我很累。” “你干啥了?”邬招娣想挑刺。 “满房,王西平的房间都腾出来……” “嘚瑟个啥?你姑家逢节过日不都满房。”邬招娣道:“别太张扬,生意要夹着尾巴做。” “你妈没说错,树大招风。”王与秋符合。 “行行。”王宝甃敷衍了句,侧躺在沙发上睡。 “妈。”王宝猷喊道:“何辞说中午要过来拜访。” “他来干啥?”王宝甃坐直了。 “他来不合适吧?”王与秋问。 “我怎么说?不让他来?”王宝猷问。 “来就来吧,舔一双筷子的事,哪有把客推出门的道理。”邬招娣斟酌道。 “只要跟我没关系,随你们。”王宝甃事不关己。 “何家这儿子办事莽撞,没个礼数太唐突。”王国勋放下碗,背着手出了屋。 “我爷爷就是我爷爷。”王宝甃竖大拇指。 “爸这话是啥意思?”邬招娣问。 “何辞确实唐突,他家里人也不会办事,跟幺儿的事都还没落定,哪会就登门拜访……”王与秋正说着,邬招娣打断她,低声道:“媒人问我意思了,我说让他们小年轻聊,可能何家误会了。我说在集上碰到媒人,她闹趣我说新女婿……” “幺儿什么意思?”王与秋打断。 “嘘,别管她个糊涂蛋。”邬招娣看眼客厅,轻声道:“我看她那意思不太情愿,态度也没很坚决,先聊着回头再说吧。” 王与秋没接话,不好管这事。 “你回头劝劝她,我跟她后娘似的,说什么她都能歪曲意思。”邬招娣没法了。 “你也别往心里去,幺儿在小事上会跟你犟,大事上她有谱不敢胡来。”王与秋道:“这么些年她给你惹过事 ?你老爱瞎想……” “她老怨我偏心,也从不跟我说心里话,我是她娘我能害她?她爸她爷爷她哥都给她撑腰,我要不当坏人压着点,她能上天!” “也不能这么说,幺儿心性好,就是脾气怪了点。”王与秋道:“她昨晚没怎么睡,今一早就拍我门。她还不是怕你忙不过来?别看这会嘴硬说不帮忙,等一会忙了准过来。自己家闺女你还不了解?” “她说你偏心也没错,你有时候太过了。明知她脾气怪还故意激她,非把她弄炸毛了才舒坦。二哥跟爸也偏心,但他们懂得方式,她怎么不提咱爸老死咬你?” “我不也没坏心,我就是想逗逗她……” “她脾气不好是有原因的,你打小就爱激她……” “怎么还怪我了?” “我没怪你,我是说你方式不对,你不要老跟她硬扛。” “我是她妈,我说她两句咋了?”邬招娣道。 “王西周家又怎么了?昨个老半夜西平才从城里回来。”王与秋立刻转话题。 邬招娣撇撇嘴道:“丢死个人了……”把昨个他大伯站在电器厂办公大楼闹,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一起出动,包括晚上放高利贷抄他们家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通,把王与秋惊的一愣一愣。邬招娣正说着,王宝甃打着哈欠进来。 “你回去睡,我跟你妈忙就行。”王与秋道:“今个凌晨,他们民宿一个小孩发烧,幺儿骑着摩托把他们送到镇医院,忙活了大半宿。” “西平呢?” “西平回来都半夜了。”王与秋道:“他大伯嚷着身体不舒服……” “西平摊上这么个大伯,也算倒八辈子血霉。”邬招娣道:“不信咱走着看,镇上有闺女掐死,都不会嫁给他。” “关王西平屁事?”王宝甃问。 邬招娣轻拍她嘴,“再这么说话,嘴给你打烂。” 王宝甃从桶里捞条鱼,垮的拍死,掏着内脏不接话。 “镇上谁还敢嫁给王西平?嫁过去当老妈子?他大伯那一窝三天两头找个事,王西平三天两头去处理,跟着丢人不说,哼,指不定还往里贴钱。” “王西周要蹲几年牢,爱娟抱着孩子走了,他侄子跟着他大伯,以后他大伯家有个头疼发热王西平就要跟着伺候。” 王宝甃歪歪鼻子,懒得接话。 “西夏她妈就是个药罐子,家里什么活都不能干,她爸这么一闹,镇里活是干不了了。家里经济收入全靠西夏,西夏要是辞职回来照顾她妈,她们全家都得掂个碗去要饭。西夏要是不回来,王西平得接手这一摊,以后他们家要有个鸡零狗碎,王西平跟着跑断腿。”邬招娣怜惜道:“这一窝算是把西平跟西夏毁了。老子是个窝囊废,儿子还不如老子,又窝囊又败家,一辈不如一辈。” 王宝甃埋头刮鱼鳞,鳞片四下乱溅。王与秋看看她,五味陈杂。 邬招娣继续道:“西平性情太平,部队里待了□□年也算跟社会半脱节,赚大钱的本事没指望。他要能跟他爹一样,是块经商的料,也不怕他大伯家拖累。就民宿赚那点糊口的钱,早晚也是被他大伯家折腾死。” “不管怎么说,男人还是要有赚大钱的本事……” “我爸也没赚大钱的本事,你不也跟着享福了?”王宝甃看他。 “不一样,你爷爷有本事!你大伯也有头脑,当年要不是你大伯撺掇,我们敢把钱投给电器厂?”邬招娣道:“家里亲戚有一个有本事,其他人都能拉拔起来。要是都没本事,那就只能穷着。你伯母有时候对我趾高气扬,我心里不好受也得忍着,如果没有你大伯指点,你爸就是一个穷酸书生,靠那点死工资养个屁家!” 眼见王宝甃要炸了,王与秋接茬道:“王西周当年生意不也做得风生水起?都已经在城里扎根买房了,怎么呼啦一下就塌了。咱镇上工业区的厂子关了多少?眼下环境恶劣太浮躁,人只要肯脚踏实地的干个事,不愁过不好日子。我就很待见西平性情。” “不一样,西平要是自个的话,小打小闹赚个钱,日子绝对能过好。但他不是他爸,他没有拉拔他大伯家的能力,他大伯家就是泥沼,日子久了他……”邬招娣道:“王西周当年能做大生意,还不是靠西平他爸?谁会想能染上赌瘾把家败完?你哥以前还说就他们那支出息最大,这话刚落没几年,他大伯家败落,西平家遭难……” “西平能扛过来就是一条汉子,这种男人靠得住,值得闺女们嫁。王西周以前多讲究排场?不过生意赔了,染了点赌瘾,人就整个瘫成烂泥。”王与秋道。 “我没说不能嫁,我是说摊上一窝烂泥……”邬招娣话没落,王宝甃啪的关上门出去。 …… 临近午饭口,王西平接到顺丰电话,有一份他的快递。他这才想起,半个月前他战友联系上他,说给他寄大闸蟹跟花雕酒。 王西平骑着摩托去拿,超大的一个箱子,绑在后座直接拉到王宝甃家。王家很热闹,一屋子的人,王西平想放到门口就回,被王与祯拉进了客厅。 王西平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的何辞,跟门口堆放的十几箱礼物。王宝甃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他道:“怎么了?” “我战友寄了点大闸蟹……” “真的!”说着跑回院里,门口搁着份快递箱。 “我最喜欢大闸蟹了。”左右看两眼道:”尤其平平送的。” 王西平看看她,犹豫了一会问:“何辞怎么……” “我也不……”王宝甃正要解释,王国勋出来道:“西平,一会也在这吃。” “没事太爷爷,民宿这会正忙,我怕里头冰化了……”话没落儿,王与祯拿把剪刀出来,把箱子拆开道:“你太爷爷跟幺儿爱吃蟹,这大闸蟹来得正好,今年贵还没买得着。” 王宝源带着樱子出来打热闹,蹲下道:“哟呵,这得有几十只吧?”拿着翻看了一排道:“西平,你这战友可真实在,个头大还都是母蟹!” “他家就是养蟹的。” “这蟹好。”王国勋拿起一个道。 王宝甃回屋找了个袋子,装上几只道:“拿回去养着,我下午给你们蒸……” “不用。” ”拿着拿着,多装几只回去,小甘还在家呢。”王国勋道。 “爸爸,它们还会吐泡泡呢!”樱子一脸欢喜道。 王宝甃把他送出来,偷捏他道:“我晚会就跟何辞挑明。” “今天必须说。”王西平看她。 “好。”王宝甃开心道:“就喜欢你吃醋的小样。” 王西平看看她,别开脸笑。 何辞掂的礼重,不是普通的拜访,明眼人一看就是新女婿上门。伯母跟堂嫂没少打趣她,连王宝源都冲她挤眉。王宝甃有口难言,也发作不得,今个王国勋很高兴,儿孙满堂,一个都没拉。 饭后送走何辞,送走大伯一家,王宝甃先冲王宝猷开火,“何辞是啥意思?” “你们俩没商量好?”王宝猷不明就里。 “商量什么?” “他家都在准备订婚……” “跟谁订婚?” “相亲回来你拒绝何辞了?”王宝猷问。 “我拒绝什么?他又没表示……” “你跟谁瞪眼呢?你去相亲不就代表同意了。”邬招娣问。 “我同意什么?我相亲是给你一个交待。” “这话新鲜了,你给我交待什么?”邬招娣问:“何辞不入你眼?李琛可是你看上的吧?看上的是你分的也是你,你是想上天?行,今个咱把话撂明了?你啥意思吧?” “没意思,我没看上何辞。” “你看上谁了?” 王与秋打岔道:“没看上也不奇怪,这事你情我愿,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与秋你别替她出头,我今个就问问她,她到底要干什么?人都拎着礼物上门了,她说她没看上?” “我不结婚,我一辈子不结婚行了吧。” “不行,我嫌丢人。”邬招娣道:“你是跟王西平混太久了?他不结婚是没人嫁他,你不结婚……” “谁说没人嫁?都跟你一样虚伪市侩!” 王与秋拍她,王宝猷喝斥她。 “哎哟,我算见识了。”邬招娣朝门口喊道:“王与祯,王与祯你回来,你闺女要上天,你快给她搭梯子。”撇嘴道:“真是吃了两天饱饭,自己姓啥都忘了。” “你们又吵啥?过节都不让人清静会。”王与祯头疼道。 “你亲闺女骂我,说我虚伪市侩,我怕再说一句,她就要打我。”邬招娣道。 “胡闹!” “哎呀嫂子,她有嘴无心,你跟她见识什么?”王与秋顺着她背,朝王宝猷使眼色。 王宝猷过来拉她,王宝甃喊道:“我不管,你把礼给何辞退回去!要不是为了撮合你,我会去跟他相亲!” “行行,我去退。”王宝猷安抚她。 “要退你自己去退,我们家要脸。自己无能就别冲你哥乱喊。”扭头朝王与祯道:“你闺女说一辈子不结婚,她要死赖家里……” “我不住你家。” “有志气。”邬招娣坐下问:“你住哪?” “我住王西平家。”王宝甃瞪着眼。 “你再跟我瞪眼?”邬招娣拍着桌子道:“王桂枝,我就算把你掐死,你也不能住王西平家,我丢不起人。” “一个姑娘家你要不要脸?以前你赖在他家我忍了,开了民宿还不知道避嫌?你是看上他……” “你算说对了,我还就看上王西平了!” “听听!”邬招娣都气笑了,扭头朝王与祯道:“你闺女上赶着跟人当老妈子……” “我还就愿意当老妈子……”王宝甃话没落,邬招娣指着她,“行行,你真行,你想贱卖自个我也不同意,今个这门你是出不了。” “不管你同不同意,何家亲我是接了,媒人也说好了……”邬招娣话没落,王宝甃踹翻一个凳子,“要嫁你去嫁……” 邬招娣冲过来就是一巴掌,王宝猷拦住道:“你不知道咱妈脾气……” “闭嘴吧你!”王宝甃憋住泪。 王与祯拍桌子道:“王宝甃你要干啥!” “我想死行不行。”王宝甃看他。王与秋怕闹出事,转身去喊王国勋。 “王桂枝你有种,有本事你削肉剔骨学哪吒,没那个本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 王与祯摔了一个杯子,王宝猷道:“妈我求你了,你别激她了。” 王宝甃捂住胸口直打嗝,缓缓转过身,拎着门口的礼,一个个挂到胳膊上,往何辞家去。 第六十三章 王宝甃拎着礼出了院,被王宝猷拦下接过,说他去何家送。屋里王与祯在跟邬招娣吵架,王宝甃打着嗝,顺着一条偏僻的道,往坳里民宿去。 太阳都落山了,王宝猷把镇里找个遍,都不见王宝甃。王与祯出来找,王与秋也出来找,这事都瞒着王国勋。 天擦黑,甘瓦尔骑着单车回来,咕咚咕咚喝着水,朝前台的王西平道:“我看见一个很像宝儿的人,站在坡后头的溪边,都一个下午了。” “坡后头?”王西平看他。 “就是梨树那边的坡后头,游客的风筝挂到树上,我跑到坡头爬上去够,就看到那底下有一个人,看着像宝儿但我喊她,她没应。” 王西平道:“你看着民宿,我去看看。”王宝猷一下午来了三趟,直问宝甃在不在,什么也没说。 王西平找过来的时候,王宝甃躺在坡上睡觉,王西平捂住她耳朵,“虫子爬进来了。” 王宝甃看看他,趴他身上没作声。 俩人静了会儿,王西平揉着她头发道:“宝儿,我小侄需要在春生住几天,我大伯病了,他照顾不了。” 王宝甃抬头看他,王西平斟酌道:“西夏在医院照顾她妈,后天才出院。” “你大伯病了,你这几天也得去照顾?” 大半晌,王西平点头道:“去送个饭,他家没人煮饭。” 王宝甃点点头,摸着他脸问:“你伯母煮不了饭,你大伯不会煮饭,你还有个小侄子,西夏在城里工作,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日三餐天天送?像个儿子一样伺候他们?” 王西平变了脸色,没作声。 “西平你告诉我,你想要给我什么生活?跟你一起承担你大伯家?”王宝甃看着他。 王西平别开脸,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痉挛。王宝甃坐在他身上,摆正他脸,“你爸能照顾得了你大伯家,你能?没你爸的本事就不要揽你爸的活。” 王西平没说话,王宝甃束起长发,褪掉T恤,解开内衣,看着他道:“你要我,就不能管你大伯家。” 王西平捏捏她脸,王宝甃捧着他脸道:“我只有你了。”王西平闭着眼鼻尖触着她鼻尖,王宝甃浅声道:“吻我。”王西平舔她嘴唇,托着她脑袋深吻,好一会儿,捡起衣服一件件替她穿好。 “我不美?”王宝甃看他。 “天凉了,我怕你感冒。” “我不怕。”王宝甃执拗道。 “傻妞儿。”王西平揉揉她头发,牵着她手道:“我们回春生。” “你选我了对吧?”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蹲下,替她系鞋带,转过身道:“我背你。” 王宝甃趴他背上,搂着他脖子道:“我哥把礼给何家还回去了,你明天就去找我爷爷,你只要不管你大伯家了,我爷爷一准同意。”鼻尖在他头发上蹭蹭,委屈道:“我妈骂我不要脸,说我整天赖在你家,她说要掐死我。” “我们以后住在春生,我给你生一个小孩,你要嫌不够我还给你生,我们生一个世界杯……”王宝甃趴在他背上嘀咕,没一会儿,就闭了眼歇了声。 王西平缓步往回走,十分钟的路程,走了一个钟。回春生把她放床上,她翻个身夹着被子睡。王西平看了她会,打了盆温水,替她擦手擦脚,盖上被子离开。 王宝甃被敲门声吵醒,甘瓦尔说游客要借电车,去街上买吃的。王宝甃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看看初生的太阳,又是美好的一天。 正在门口刷牙,王宝猷骑着电瓶车,拎着早餐过来道:“肉饼,咱妈刻意排队……”王宝甃扭头回了屋。 王宝猷追进来道:“我赌咒,真是邬女士买的!她不好意思来,委托我过来慰问。”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回家了。”王宝甃漱着口道。 “行行,咱不回家。” “我是认真的。”王宝甃看他道:“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你妈的惯用伎俩。” “咱妈后悔死了,昨个找你到半夜,爸跟妈差点闹离婚。”王宝猷道:“你明知道咱妈脾气,一点就着……” “我脾气好?”王宝甃看他道:“她从小事事顺着你,从来都是。从小到大,我什么事她都要插一脚,你填冷门志愿,她夸你眼光独到。我同样报冷门,她说不好找工作,强行改了我志愿。你出国是锻炼,我出国就不安全。” “我不想提这事了,太没劲。你也别替她揽,她真要后悔了,她自己就来了。她老说我忤逆她,夸你孝顺。她净说大实话,你事事顺心如意,当然用不着忤逆她。”王宝甃擦了擦脸,朝楼梯口喊:“王西平,王西平?” 甘瓦尔在后院应声,“他抱着小侄子回家了。” “大清早就回?”王宝甃回房间涂脸。王与秋推门进来,跟王宝猷相视一眼,王宝猷耸耸肩,软硬不吃。 一个上午要过去了,有两房客人订了午饭,王宝甃给厨房交待了声,回头打王西平电话,那边正在通话中。甘瓦尔拎着几兜菜回来,王宝甃道:“你回去喊王西平,看他在家干嘛。” 甘瓦尔看着她问:“你们不是吵架了?” “吵什么架?” “他昨晚上就收拾了衣服,抱着小侄子回家了。” 王宝甃懵了会儿,转身上楼,屋里什么都没有,衣服鞋子牙刷,收拾的干干净净。甘瓦尔看她道:“他说让我帮你照看民宿,他要回去照顾大伯……”说着止了话,看着王宝甃脸色不吭声。 王宝甃坐在床上没反应,甘瓦尔指指枕头,转身下了楼。王宝甃从枕头底下拿出封信,王西平让她照顾好自己,他不能去找她爷爷求亲了。 王宝甃冲下楼,骑上摩托直奔王西平家。王西平家没人,王宝甃往他大伯家,他正带着小侄子在院里熬药。 王西平看她一眼,继续往中药罐里放药材。 王西平那一眼让她怯了,王宝甃攥着车钥匙道:“春……春生太忙了,有食客点了炖鸡。你熬好药抱着小侄儿就回来。”说完也不等王西平回应,骑上摩托就走了。 王宝甃一直等到深夜,王西平也没回来。王宝甃明白了,王西平不是在吓唬她。王宝甃又骑着摩托找王西平,门口徘徊了一阵,推门进屋,王西平站在八仙桌前抄小楷。 王宝甃扯扯他衣摆,小声问:“你怎么没回春生?” 王西平看看她,别开脸道:“我以后不回了。” “我昨天被我妈打了,真的。”王宝甃指着脸道:“我……我当时快气死了,我脑子不清醒,我也不知道我说了……”止住话,略带哭腔道:“你明白我的对吧?我有时候会口不择言……”说着泪往下掉,手指缠着他T恤摆,再说不出话。 王西平抹抹她泪,吻住她发顶道:“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没本事太无能,我不能把你拖下来……” “不是不是的!”王宝甃摇头道:“我没有嫌弃你没本事,我敢赌咒我真没有,我就是……” “我明白。”王西平红着眼窝道:“我都懂,宝儿我都懂。” “那你原谅我了?”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抹着她泪,没说话。 “我……我妈一直在家激我,我当时脑子太糟了,我想着……这个世界只有你懂我,我不想让别人分散……对对,我是占有欲太强了,我只想要你属于我,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明白我的对吧?”王宝甃语无伦次道。 “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你一生……”话没落儿,王宝甃把桌子上墨掀掉,哭着道:“我们一起面对,我们一块解决你大伯家……” 王西平摇摇头,王宝甃把他写的小楷撕碎,打着嗝喊:“你想要我怎么样?” 王西平搂住她,半天不作声,贴在她耳边道:“宝儿,我们到此为止,这样对我们俩都好……” “不要不要!”王宝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西平扭过头,手指直打颤。王宝甃打着嗝问:“那我们还当朋友……” “当不了,我当不了。”王西平身体发颤,泪往下直湍,“长痛不如短痛。” “你……你就这么决绝,没挽回的余地了?”王宝甃看他。王西平背着她站,没作声。 “我再也不原谅你了!”王宝甃喊完,一路跑出去。王西平随即跑出去,跟在她身后,直至她到民宿。 中秋节过去了,俩人闹掰了一个礼拜,国庆节来了。这几天王宝甃哪都没去,就呆在春生,坐在前台发发呆,走走神,跟电脑卡机了似的。 甘瓦尔再傻,也明白俩人闹僵了。王西平不在民宿,他当然不好意思住,收拾了衣服准备回去,门口徘徊了阵,朝王宝甃道:“我要走了。” 王宝甃别开脸,装作很忙的样子。甘瓦尔道:“你照顾好自己。”说完就跑走了。一股劲跑回家,瞪着眼看了会王西平,转身回屋锁上门。王西平拿着钥匙打开门,朝他道:“谁让你回来的?”甘瓦尔蒙上被子不说话。 王西平坐在床边道:“等会你回春生去。”顿了下道:“我以后就在刑侦队工作,如果忙起来可能照顾不了你,你跟着她会好点……” “我又不是她的小孩,她凭什么……” “她喜欢你,你回来她肯定很伤心。”王西平看他。 甘瓦尔又拎着衣服回春生,难为情道:“他非要我回来。” 王宝甃点点头,“你去街里买一副筷子。”甘瓦尔放好衣服,骑着单车欢快的走了。 王宝甃蹲在后院给花施肥,王与秋过来转了圈,看看她道:“你去溪里玩会?那边很热闹……” “不去。” “宝源他们说六号晚上过来,我让老张弄了只野鸡,咱们在我后院聚聚?” “好。”王宝甃点头。 “我昨个在街里见阿玥了,她最近怎么样?”王与秋坐下闲聊。 “就那样吧。”王宝甃敷衍道。 王与秋点点头,不再提。 王宝甃洗洗手道:“我去街里买包花籽。” “行,我帮你看着。”王与秋看她。 王宝甃骑着摩托离开,王与秋闲着无事,屋里转了会,坐在前台看电影。抽屉没锁严,一个蓝色笔记本露出来,王与秋拿出来看,前面几页写着王西平的名字,又用红笔狠狠打个叉。其中一页画了个人,脸上身上都被笔尖戳烂。 王与秋笑着摇摇头,往后翻了几页,后面写着原谅,不原谅,原谅,不原谅,写了满页纸,最后停在了不原谅。又一页写满了对不起,然后被划划。又有一页写满了想你,然后又被划划。王与秋合上本子,叹了口气。 抖开桌角的一团粉纸,“我的世界只剩寒冬,再无四季。”字迹被泪晕染的模糊,王与秋又攥成一团,放回桌角。起身站在门口,抬头看看门头上的“春生”,泪浸湿了眼角,长吁一口气道:“老了哟。” 王宝甃从花店出来,碰到王西平堂兄妹。王西平垂头看花,王宝甃骑上摩托就走,连王西夏给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回来春生,王与秋在跟王宝猷聊天,王宝猷笑道:“丑妞儿,邬女士给你炸了酥肉……” 王宝甃指指狗碗,王宝猷揽着她肩道:“欠揍。” “公司破产了?你不要上班……” “国庆长假上什么班。”王宝猷看了圈问:“西平呢……” “死了。” “怎么说话呢?”王宝猷拍她脑袋,“早晚吃嘴上的亏……” “对!”王宝甃点点头,“你们都说的对,是我活该是我咎由自取,我就应该被绞刑。你们都是圣人,从没说错过话办错过事,你们性情好脾气好什么都好,我性情怪脾气怪不招人待见,我不配有幸福我就该被凌迟被……”长长吁了一口气,颤声道:“人活着好难呀。” 第六十四章 晚饭后,甘瓦尔从王西平家回来,拿着作业趴桌上写日记。王宝甃坐在前台,看着部老电影。春生异常安静,游客都去溪边参加篝火节,唱卡拉OK去了。 “他十号要去刑侦队上班了。”甘瓦尔写着作业道。 王宝甃看着电影,没接话。 “去年资料就调到了刑侦队。前天他去报道了,这两天正办理手续……” “我没兴趣。” 王宝甃出来春生,拐到家小卖部,挑了盒细烟,边走边挡着火点上。夜空飘着几盏孔明灯,一个带袖章的人冲小卖部喝斥,“又是你家卖孔明灯?说多少次了不让卖……” 一对情侣跟她擦肩而过,王宝甃侧了下身子让道,女孩抱着男孩胳膊叽叽喳喳,男孩照着手电筒,时不时应一句。不知不觉走到溪边,王宝甃倚着柳树,看着草坡上热闹的人,听着跑调的歌。 人群散去,王宝甃也回了春生,卫生间洗漱出来,拿着火机跟烟上了天台。站在天台沿往下看,前边民宿里的王与秋,坐在后院对着电话低语。王宝甃移开眼,僵住,扭头就往楼下跑。 跑到路口拐角,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烟蒂。王宝甃闭着眼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出现我就原谅你了。” “1,2,3。”王宝甃睁开眼,看了会又闭上,“我重新数,1,1.5,2,2.5,3。”话落睁开眼,空荡荡的街道。王宝甃扭头往回走。 王西平从人院里翻出来,避开路灯往回走。 王宝甃敲开王与秋的房间门,王与秋看她道:“怎么了?” 王宝甃颤动着下巴,说不出话。王与秋拉着她手道:“今晚跟姑姑睡。” 王与秋轻顺着她背,王宝甃缓了一会道:“他不要我了。” “发生什么了?” 王宝甃看着天花顶道:“我妈捅了我一刀,我转身就捅向了他。”泪顺着眼角流,“我想跳溪里死掉,我想要我妈一辈子活在悔恨里,可我想到了他,我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想着他就出现了,他说……他小心翼翼的说,他需要照顾他家人,他尽量坦荡荡的看着我,他害怕我小看他。我……我当时被恶鬼附了身,我说你没本事,如果你要我,就不能……就不能照顾你家人。” 王与秋揽着她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不想了。” “这些画面老往我脑子里钻。”王宝甃捶着头道:“它们像一条蛇……” “你给他解释了吗?” “他说不怪我,是自己无能照顾不了我。他这话就是在挖我心,他怪我了,我敢保证他就是怪我了!” “他在吓唬你,过这一阵就好了……” “没有没有。”王宝甃坐起来道:“他没有吓唬我,他去工作了,他去工作了……我说他没本事他就去工作了。” “我替你们调解……” “没用,他不会原谅我了。”王宝甃摇摇头。 “他当时就很难堪了,我心怀侥幸,我想着他脾气好,他最多生一会气,我好好哄哄他就行,后来他就离开了。”王宝甃魔怔道:“我去他家找他,他让我们到此为止,我哭着求他,我说我再也不敢了,他很决绝他……” “好了好了,我们不想了。”王与秋安抚她,“你告诉姑姑是谁?我去找他……” “没用。” “是不是王西平?”王与秋试探道。 “你不认识他。”王宝甃否认。 “明个姑姑给你说一门好亲,把他忘了就好了。” “忘不掉了。”王宝甃看向窗外的月色,“我心都碎的稀巴烂,再也不会好了。”王与秋拍着她肩膀,没说话。 王宝甃转过头看她,“我妈骂我,我痛的都想死掉,我践踏他的自尊,他一定比我痛百倍,对吧?” 王与秋摸着她额头道:“我不想说假话符合你,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恶语伤人六月寒,被爱人捅一刀,跟被外人捅一刀,份量是不一样的。” 王宝甃趴在枕头上不作声。 “等过了这一阵,他气消了,你再慢慢跟他讲。我们幺儿能看上的人,肯定不同凡响,他不会因为这事就真跟你分手。”王与秋安慰道:“你整天说要跟王宝猷断绝关系,跟你妈断绝关系,你不是还没断?” “不一样,他肯定不会……” “他会,他只要够爱你,他早晚会原谅你。” “真的?”王宝甃看她。 “我年轻时心里有个人,我发誓绝不跟他有瓜葛,我当时发誓是真心的,可是后来身不由己。我敢跟你打赌,等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以后,绝对回来找你。” “我才不信呢。”王宝甃半信半疑。 “你等着吧!” “他不是这种人,他……他很能沉得住气,万一四十年后他才后悔,我怎么办?” “傻子。”王与秋笑她,“你喜欢他什么?” “他……”王宝甃想了会道:“他什么都懂我,他的世界里我最重要。我在他面前没包袱,我抠鼻屎他都觉得我可爱。” 王与秋笑的不行,王宝甃看她道:“你不信?” “还有呢?你对他什么感觉?” “我们都一样,他抠鼻屎我也觉得有型,他开农用三轮车都很帅。”王宝甃顿了半晌道:“在他面前,我就是我自己,我是王宝甃。我不是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孙女。” “他让我的生活回归于生活,语言回归于语言,情绪回归于情绪。”王宝甃看她道:“在他面前,我可以胡言乱语,可以疯疯癫癫,可以说一些神经质的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修饰语言,不需要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自己二十七岁,该要有个成年人的样子,可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当个合格的成年人。” 王与秋没接话,王宝甃道:“我小时候喜欢说话,尤其插大人的话,那样能博得关注。长大后就不再说了。我单纯的说一句,他们过度解读,我需要再说十句来解释这一句,太费劲了,久而久之就不说了。” “我在他面前变得超级爱说,天马行空扯一通,扯到哪就是哪。他明白这是我的表达方式。我妈不行,她会跟我上纲上线,说我胡咧咧,说我满嘴跑火车,说我嘴轻浮。” “我一直在反抗我妈,最后我变成了她。”吁口气道:“你们说的对,我早晚要吃嘴上的亏,报应来了。” …… 国庆假期结束的前一晚,王宝韵王宝源姐弟,王宝猷王宝甃兄妹,几个人拉上王国勋,在王与秋家聚。王宝猷负责烧烤,王宝源负责炒小菜,俩男人说今晚让女人们好好歇歇,他们堂兄弟露一手。 堂嫂不放心,不时进厨房看一眼,王宝韵怀里抱着牙牙学语的孩子,朝她道:“苏菲,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他还能把厨房给烧了?” “姑姑,我爸真把厨房烧过,消防叔叔都来了。”樱子接道。 “王西鸢,你又再说爸爸的糗事?”王宝源从厨房出来道。 樱子捂住嘴巴,咯咯咯咯笑,“对不起嘛,你亲妹妹不会笑话你的。” 王宝韵刮她鼻头道:“鬼精鬼精的。” “可不是。”苏菲笑道:“老师就说她鬼精灵一个。” “这点倒像宝甃。”王宝韵道。 “樱子是小精灵,宝甃是难缠鬼,她俩才不像呢!”王与秋拿着瓶红酒过来。 “诶,宝甃呢?” “说是买白酒去了。”王宝猷道。 “你们几个喝点红的就算了,喝什么白的呢?”王国勋道。 “爸,今个不是高兴嘛?晚会让宝甃陪你喝几杯。”王与秋道。 “太爷爷。”樱子扯着他手道:“您要跟上我们年轻人的潮流,要不然您就老了……“话没落儿,一院子人乱笑。 “好,听我小曾孙的。”王国勋笑道:“你觉得太爷爷没老?” “没有。”樱子摇摇头,一脸正经道:“太爷爷长得像老爷爷,可内心跟我爸一样,你不要被自己外表欺骗了,你可以去医院整容,整的跟我爸一样年轻……”一院子人又笑的花枝乱颤。 王宝甃拎了两个大袋子回来,杂七杂八的啤酒,两瓶白酒。王宝韵问:“怎么买这么多进口啤酒?” “普通的卖完了,冰箱里就剩这些。”王宝甃道。 “你是不是瘦了?中秋见你的时候脸还肉乎乎……” “减肥呢。” “减什么减,你又不胖?” “小心点啊,你眼袋出来了。”王宝韵看她。 “没事,早晚得出来。”说着拉开罐啤酒,拿了个鸡翅啃着吃。王国勋逗弄着樱子,看她道:“让西平那父子俩也过……” “爸,民宿这当口正忙呢!”王与秋接话道。顺手打开瓶白酒,倒了两小盅道:“幺儿,你陪你爷爷喝两口,这些年没喝他都心痒了。” “我不喝,我得树立个好榜样,上梁不正下梁……”王国勋话没落儿,王宝源打断道:“爷爷,一口酒的事,这梁歪不了。” 王宝甃跟他碰杯,爽快的一口干。王国勋道:“疯丫头,酒哪能这么喝?明个有你难受……” “明个再说。”王宝甃又添了一杯,坐在他身边,慢慢小酌。 王国勋看她道:“还生你妈的气?明个我就让她跟你赔不是。“ “犯不着,我都习惯了。” “下巴都瘦尖了。”王国勋又问:“跟西平闹气了?” 王宝甃鼻头一酸,直摇头。 “爷爷,这是不是咱门里西夏?”王宝源拿着手机问。他朋友圈刷到几个小视频,两个中年妇女扯着西夏骂,说她不检点,勾引他儿子。西夏也不是软茬,跟她们对着骂,连骂带推搡的扭打起来。 “这不是陈正东他妈?”王宝甃问。 “怎么不是,陈家那俩厉害妯娌。”王国勋道:“陈魁子那鳖孙的俩儿媳妇。” “西夏怎么跟陈家扯上关系?”王与秋皱眉道:“这妯娌俩骂得太不入耳了,什么骚烂贱……这太难听了。” “西夏在跟陈正东谈恋爱,陈正东家人不同意。”王宝甃斟酌道。 “这太欺负人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妯娌俩骂人一姑娘……”苏菲正说着,王国勋道:“宝猷宝源,你们俩过去看看。” 王宝甃也要去,王国勋道:“这事姑娘家别掺合。” 王与秋问:“要不我过去?他们俩男的不好……” “打电话让你二嫂过去。”王国勋道。 “对对对,我二婶厉害。”王宝韵符合。 “宝源,谁发的朋友圈你让他删了,都一个镇的不好……” “删了,我已经给他说了。”王宝源道。 王与秋先给王西平打电话,又给邬招娣打电话,出来站在火炉边烧烤。好好的一晚上,被搅了兴。 王国勋叹口气,小酌了一口问:“宝韵,你婆家怪好吧?” “一般。”王宝韵哄着怀里孩子道:“一家人住一栋房子,能好到哪去?不住一块吧,俩孩子没人带。住一块吧,他奶奶老是嘴里嚼了东西直接喂孩子,我说了几百次不卫生,他奶奶说我们嫌弃她。我跟他爸都了吵几次架。” “有些话说了矫情,不说憋屈。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能怎么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吧。”王宝韵笑道:“还是有钱好,请俩专业保姆看孩子,什么事都解决了。” “那也不好解决,朋友处不来不联系就行了,这亲情最难处理,你又不能把他妈推出门?人转头就告你弃养……”苏菲瞬间止住话,她跟婆婆也有矛盾,在家姐面前少说为妙。 “是呀,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宝韵转话题道:“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男方父母不同意,这婚绝对不能结。” “同意,我有发言权。”王与秋接话。气氛有点微妙,王宝韵不再说话。 王与秋不在意道:“婆婆对你有意见,男人又没能力解决,这日子绝对过不好。媳妇再吹枕头风,他妈就是他妈,媳妇能换妈换不了。” “好好听着,咱家就剩你没出门了。”王宝韵打趣王宝甃。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王国勋起身道:“人都会老的哟,我去门口转转。” “爷爷听不下去了。”王宝韵偷笑道。 凌晨一点,王宝甃满身酒气,蹚着夜路,直奔王西平家,一股抄家的气势踹开他门。 第六十五章 凌晨一点,王宝甃浑身酒气,蹚着夜路,直奔王西平家,一股抄家的气势踹开他门。 王西平正在抄小楷,门被一脚踹开,抬头看向门口。 王宝甃跟他对视,瞬间泄了胆,想说走错门,舌头打结说不出来。王西平看她一眼,继续抄小楷。 王宝甃来了劲,走过去抱住他腰。王西平让她松开,王宝甃死死攥住。王西平掰她手,王宝甃恶狠狠咬他一口。 “你想怎么样?你说啊,我都跟你道歉了。” 王西平没说话,王宝甃捧着他脸道:“咱们俩那么好,我就说错了一句话,你把一切都推翻……” “我没怪你……” “虚伪,你去工作了。”王宝甃瞪着他。 “我早有计划……” “虚伪,你没跟我讲过。” 王西平别过头,王宝甃摆正他脸,“你,看着我眼睛。” “你喝醉了。” “你在春生鬼鬼祟祟……” “你看错了。” “没错,就是你!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你在哪我都能闻到。”王宝甃摩挲着他眼睛,“你想我对吧?你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对吧?”闭上眼睛道:“亲我,我现在就原谅你。” “你看错了。”王西平看着她颤动的睫毛。 “行,我亲你也一样。”王宝甃自顾自道:“我们说好,我亲了你以后,这事就过了,谁提谁是王八。”说着就亲了他一口。摇头晃脑道:“你想工作我全力配合,我中午给你送爱心便当。” 王西平别开脸,没作声。 “你不原谅我。”王宝甃盯住他。 “行,你有种。”王宝甃抄起他小楷撕碎,“刚好你姓王,你跟王八最配了。” “你是王八!王八!王八!” “你就等着吧,我让我哥打死你,他能打死怪兽!” “我再也不原谅你了,等你发现离不开我,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都不看你一眼。”王宝甃恶狠狠的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 王西平跟在她身后,王宝甃步伐不稳,一路指桑骂槐道:“有只王八跟着我,王八,大王八!”精心换上的长裙,裙摆一路拖着草地,被露珠打湿。 王宝甃烦到不行,手拽着裙摆拽不掉,索性搂起来捧怀里,两条大长腿白花花的露出来。王西平上前问:“不冷吗?” “王八也会说话?”话落儿,王宝甃一阵反胃,直接弯腰呕吐。头晕的不像话,整个人被剧烈颠簸,看人都是五道影。她今晚喝的最杂,红白啤掺着喝,王宝猷拦都拦不住。 王西平顺着她背,王宝甃把他推开,她人不清醒,但头脑清醒。她不愿被他看到这幅模样。 王宝甃拖着裙子往溪里去,蹲下用溪水清理裙子上的呕吐物,心里疼的快死了,干脆一屁股坐到溪里,让大水把她冲走吧,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死。 王西平把她拉出来,拉开拉链脱掉裙子,把自己的T恤替她套上,抱着她回了家。王宝甃折腾累了,趴在他怀里睡。 王西平把她放床上,打了盆热水,从里到外擦了一遍。捏捏她脸道:“小邋遢鬼。”拿着她衣服蹲在院里洗,洗完用吹风机把贴身衣物吹干,替她换上。 王宝甃一直睡到下午,中间上吐下泻跑了几次厕所,头昏心烧,难受的不行。临傍晚才勉强起身,换了自己的裙子,站在院门口,看看菜园里的王西平,转身回了春生。 王宝甃在心里起誓,你今个对我爱理不理,以后我让你高攀不起,你求死老娘,老娘也不鸟你。越想越过瘾,你就等着吧。 回春生的路上遇到邬招娣,王宝甃目不斜视。邬招娣撵上她,放低姿态道:“我已经跟媒人说了,你看不上何辞就算了。你什么事都爱肚里转,你跟我好好说不就行了?我替你忙活这么久我图啥?我不就想让你过好日子?最后我还落个坏人,让你恼我。” 王宝甃不想说话,邬招娣继续道:“我就没你爸跟你爷爷精,他们俩甩手啥不用管,还落尽你好。我忙里忙外的操持家,有一点不如意,你们一个个给我脸色,我图个啥?” “何家儿子的事,你爷爷同意了,你爸同意,连你也默认了,我都不明白你闹这一出是干啥?”邬招娣道:“就会在我面前耍横,你怎么不朝你爷爷,不朝你爸使去?打小我就看出来你有反骨,我缺你吃短你喝了?你哑巴了?” 王宝甃不作声,不知道说什么。 “我炸了带鱼酥肉煲了乌鸡汤,还给你弄了盒饺子馅,你回去包包吃了。” “脸怎么跟鬼似的,一点正色都没?回头让你哥给你买套护肤品,买点养颜口服液。我回头给你送来几包枣。”邬招娣道:“做人大气点,别学的小肚鸡肠,长辈说你几句就听着,吃不了亏。”说完骑上电瓶车回家了。 王宝甃很服气,邬招娣能把话说尽,圆回来揉过去,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完全避开自己的错,你要跟她计较,显得你不明理。 小长假过去了,王宝猷也上了班,三天两头跟她发微信,一会给她买了副耳坠,一会买了条手链,一会一个手机壳。王宝甃烦透了,三天两头让王阿玥来拿这些小物件,她又不是媒婆。 王阿玥晃着手链上的星星坠道:“宝猷哥真好,每次给你买还捎上我,我都不好意思……” “那就请他吃饭吧。” “好呀,等他周末回来我请你们……” “我不去。”王宝甃撇清道:“以后你们俩直接沟通,我也很烦。” “不太好。”王阿玥犹豫道:“我单独请宝猷哥有点……” “你喜欢他?” “哎呀你说什么呢。”王阿玥脸微红。 “那你们就坦荡荡的去吃,别拽上我。” “你都快变成炮仗了,我们又没惹你?”王阿玥道:“谁惹你你就冲谁,有本事去打他呀,冲我算什么英雄好汉……”王宝甃抬手打哈欠,王阿玥吓得躲开。 “怎么不吓死你。”王宝甃道。 “对了,我有正经事问你。”王阿玥趴过来道:“王西平怎么穿了身制服,好吓人呀!” “换身皮不认识了?” “我今早上去学校,跟他打个正面,他冲我点了点头……” “你什么反应?” “我吓了一跳,随即也冲他笑笑……” “你是我的朋友,你要么翻个白眼,要么吐他一脸唾液。”王宝甃看她。 “……” “不好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冲我打招呼,不还是看你的面子?”好奇道:“你们究竟因为什么嘛?怎么突然就翻了。” 王宝甃没接话。 “我给你讲,他穿警服真的好正,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 “蓝短袖不都那样。”王宝甃歪鼻子道。 “不不不,他穿的是秋装。”王阿玥手舞足蹈道:“他应该是去开会,穿的衣帽整齐,腰杆笔直。”感慨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果真是……” “我们掰了,你以后不要提他。” 王阿玥剥了粒糖,放嘴里道:“为什么我正视不起来?我总觉得你们在小打小闹……” “我们真掰了,我痛苦的时候你没看见。”王宝甃看她。 “可……可我还是正视不起来。”王阿玥鼓着脸道。 王宝甃吁了口气,眼窝不自觉红了。 “我正视我正视。”王阿玥道:“你别哭呀,我以后不提了。” “你们都回到了正轨,只有我还停在过去。”王宝甃剥着粒糖。 “失恋就像一场秋风。”王阿玥惆怅道:“我也没忘掉陈正东,现在遇见他心还是噗通噗通,可能是惯性吧。”嚼着糖道:“但我不会幻想了。” “他妈太厉害了,我妈本来想撮合我表妹跟陈正东,后来再不提了。西夏头发被拽掉一大撮,脸上挠了两道,衣服都差点被撕……”王阿玥摇摇头,红着眼圈道:“那晚你不在,陈家就是在围攻西夏,要不是宝猷哥及时过来,西夏要吃大亏的。” “陈正东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王宝甃一脸看不上。 王阿玥没说话,大半晌道:“我对他挺失望的,我原以为他会在家大闹一场,好好替西夏出气……哎,不提了。” 王宝甃托着腮,看着院里的矢车菊道:“我们去看红叶吧。” “好呀,等到周末呗。”王阿玥好奇道:“宝猷哥喜欢谁?” “什么?” “你不是说宝猷哥有个喜欢了十年……” “噢,我想想。”王宝甃想了会道:“偏不告诉你。” “讨厌,我要去学校了。”王阿玥走到门口,“就算你痛哭流涕,我都很难正视你们真的掰了,王西平,王西平,王西平,我偏要提……”话没落儿,骑着电瓶车就跑。 田里的庄稼换了一茬,玉米早已收割,麦苗都冒出了芽儿。王宝甃以前还计划着,要偷玉米吃,要跟他在玉米地里滚一滚。 才一个月的时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长,筋疲力尽,垂垂老矣。 始于春,知于夏,止于秋。 王宝甃站在田头伤春悲秋,一阵风扫过,拢了拢外套,打个喷嚏回春生。一辆警车跟在她身后,司机探出脑袋问:“妹子,这条小路能通到苏家庄吗?” 王宝甃回头,副驾驶坐了只大王八。 民警道:“前边大路在修,另一条路被办丧事的堵了,这条也……” “你把王八卸下来,我就跟你说。” “昂??”民警看她。 “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不去罗马,我去苏家庄。” 王宝甃指着路道:“走到尽头先左拐,然后再右拐,开个几百米就是大路了。” “成,谢谢了妹子。” 王宝甃抿着嘴,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屁股。王西平从后视镜看她,她弯腰捡了个石头,朝着他丢过来。司机笑道:“这妹子真有意思,神神叨叨的怪吓人。” 王西平拆开档案袋看了会,后座人问:“老王,抽根烟不?” “抽。”王西平接过点上,动作娴熟的抽了口。 “这天就跟小孩脸似的,变得快。穿件夹克都扛不住。”司机道。 “国庆节我还穿短袖,才半个月就厚外套了。”民警笑道:“我媳妇坐月子前还裙子呢,估计等出来就该裹袄了。” “你身边几个?”司机问。 “俩,头一个小子,这个争气,是个白净的丫头。”民警笑的直露牙花。 “哎哟这大福气,一子一女凑个好。赶明你就等着享福吧。” “享福可不敢,别让我跟着丢人就行。”民警谦虚道。 王西平听他们唠家常,抽着烟没接话。 …… “装深沉谁不会?拉着脸不说话就行。王八就是王八,只需要伸头缩头……”王宝甃嘀嘀咕咕着回了春生。 自从几天前大降温,下溪村也回归平静。草坡上的草逐渐枯黄,一阵秋风,一地落叶,一阵秋风,一地落叶,刮不了几阵,村的树就要秃了。溪里的水凉飕飕,不能在蹚进去摸鱼。大概要等到下雪天,年尾才会有一次回光返照,蜡梅要开了。 王宝甃查了天气,星期日有雨,微信上约好王阿玥,星期六去看香叶。王阿玥问喊不喊王宝猷,王宝甃歪歪鼻子,你爱喊不喊。王阿玥决定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要请王宝猷吃饭。 王宝甃佩服王宝猷,追人也追出高境界,润物细无声。 太阳落山,王宝甃去街里买卫生巾,经过刑侦队,王西平穿的人模狗样,站在门口车旁抽烟。动作之娴熟,宛如一个老烟民。 王宝甃正跑神,身后被一辆电动车追尾,那人骂她,“马路是你家呀,想停就停!哪有正开着突然刹车,你脑子有病吧?” 王宝甃背着理,只能装孙子。那人骂了两句就离开,王宝甃也要走,王西平朝她过来道:“你逆行。” 王宝甃不鸟他,骑上摩托就要走。王西平拔掉她车钥匙,看她道:“你逆行。” 我靠,你又不是交警,满大街逆行你不管,就拔我车钥匙。王宝甃又气又恼,就是不说话。 王西平拿着车钥匙回队里,王宝甃拽住他,朝他手上就是一口,夺过车钥匙就跑。门卫喊道:“这女人袭警!” 王宝甃刚轰上油门,一辆急救车急驰而过,街上人喊:“有人跳烟囱了,有人跳烟囱了。” 王宝甃扭头看工业区,镇里唯一一个大烟囱得有一百米高,几年前就废了。人要是跳下来,必死无疑。 王宝甃突然心情沉重,也不管是谁跳,调头回了春生。摩托车刚扎稳,接到王阿玥电话,她哭的泣不成声,陈正东跳烟囱了,当场死亡。 第六十六章 陈正东葬礼那天,下了瓢泼大雨。 据目击人描述,他正在厂房顶工作,突然听到一阵怒吼,接着一个人就从烟囱上掉了下来。经警方现场勘查取证,当事人先喝了农药才跳烟囱。烟囱台上找到了空农药瓶,一封被手机压着的遗书。 王阿玥作为班长出面组织,葬礼上同学们来了大半。大家面面相觑,不胜唏嘘。葬礼举行至一半,陈正东母亲突然不见了,大半晌,被一辆警车扭送回来。他母亲发疯了似的捶胸顿足,呼天喊地。没一会儿,一辆急救车呼啸而过,王西夏母亲被拉到医院了。 葬礼结束,陈正东母亲被警方拷走,王西夏母亲去世了。王西夏母亲本就油尽灯枯熬日子,被陈母一顿当面羞辱,连搧几个耳光,一口气没上来,人就去了。 王西周出来参加葬礼,葬礼结束,他偷跑到陈正东家一顿打砸,一把火点了屋子。消防车来的及时,没酿成大祸。 事后,王西周锒铛入狱,陈正东母亲判了刑,王西夏带着她爹离开了南坪镇。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镇上人噤若寒蝉,绝口不提。 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上个月南坪镇发生了很多事,多到像是伏蛰了一整年,终于破土而出。 上个月镇上办了六场葬礼,除了陈正东跟西夏母亲,一位自然死亡的老人,一位癌症患者,一对被闯红灯撞亡的母子。都是镇里左右街坊,大部分人都连着参加了六场丧事。宴席上遇见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人像是活到了时候,如秋风扫叶般,扑簌簌的往下掉,入土归根。 邬招娣连着参加了六场白事,人也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做些家务事,不再唠东家长西家短。对王宝甃的态度好像也变了。镇上人在街里遇见,就相□□个头,问声好,不多说二话。 王国勋不喜参加白事,一场都没出席,被王与秋接到民宿住了段。邬招娣拎着炖好的补品来春生,一壶给王与秋,一壶给王宝甃。 王宝甃喝着汤道:“有点淡。” “淡点好,养生学上就不能口重。”邬招娣道:“你这房间凉飕飕的,等天冷咋住人。” “前台有煤炉不冷,晚上睡觉多盖被子就行了。” “你可得长点心,别煤气中毒……”话一转,扭头呸呸呸。邬招娣现在很忌讳“死”字。 “明个你爷爷得回去住,这太冷了,洗个脸都要烧水。”邬招娣道:“索性关了算了,我看好几家民宿都暂营业,等开春暖和了再开……” “他们关了才好。”王宝甃道:“我这平均每天要住三五间房呢。” “有些人咋想的,也都不嫌冷。这坳里除了光秃秃的树,有啥看头。”邬招娣整不明白。 “有人就喜欢清净,喜欢颓废美。我这有个客人包了半个月,每天写写画画吊吊鱼,扛着相机出去转一圈,偷打个野味啥的回来炖,人享受的不行。” “你哥是不是谈对象了?”邬招娣问:“晚上电话老是通话中,我琢磨着像是,你抽时间帮我问……” “你自己问……” “我问他又不说?你们兄妹俩一个模样,有啥话不能跟我说?我跟个外人似的。”邬招娣埋怨。 “那你要多反省了,为什么我们兄妹俩……”王宝甃止住话,不想再说。 邬招娣把脱口而出的话憋住,拧着保温桶打算回家。王宝甃看她一眼,整理着前台道:“他有心仪的人,怕你不同意……” “谁?”邬招娣撇嘴道:“我又不是不开明的父母?子女有喜欢的对象我高兴……反正除了陈家人,我都没啥话。” “咱王家人。”王宝甃看她。 邬招娣愣了会儿,脑子转的飞快,把门里姑娘捋个遍,试探道:“不就是阿玥?” 王宝甃没接话,竖个大拇指。 “当真是?这……这有点不合适吧?” “你不是说除了陈家人?你都没啥话?”王宝甃歪鼻子。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邬招娣为难道:“我是怕乱了辈份,以后不好来往。” “反正跟我没关系。”王宝甃看好戏道:“王宝猷惦记十年了,我巴不得你棒打鸳鸯。” “你就是个赖心眼。”邬招娣道:“我回家好好琢磨,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犹犹豫豫道:“我是怕后代吃亏,万一要是……这事得给你爷爷商量。” 王宝甃看她这态度,大有余地。要是不同意,邬招娣当场坚决否定。王宝甃歪歪鼻子,儿子就是掌中宝。 邬招娣看她道:“你又不忿啥?整天就会说歪嘴话。我偏心他一点又能咋样??手指头还不一般长呢。我偏的是你哥,又没偏外人,你就不能大度……” 我靠,什么话都敢说,谁家妈偏心外人?王宝甃竖大拇指道:“妈,你为了能说服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就问你,我要是喜欢咱门里人,你也是这态度……” “你们一个个想气死我!”邬招娣抽她道:“什么事你都能搅和。” 王宝甃歪歪鼻子,表情不言而喻。 “一窝老鼠不嫌骚,怪不得姑娘家要开开眼界,眼皮就会在窝里打转。”邬招娣道:“你们兄妹俩就不能撩眼皮看看?外头成把的好姑娘成把的好小伙,就那谁家,那黄家姑娘嫁了个洋人咧,生的小孩漂亮的不行,王宝猷倒好,哼兔子都比他强。” “像黄家丫头,引进人才才是本事。一窝子自产自销算什么?”邬招娣道:“我以前还指望他给我娶个洋媳妇儿,后来想着娶个上海媳妇也行,现在他倒是好,眼皮子浅的连门里都没出。“叹口气道:“一个不争气,一个没出息,谁见我都夸我有福气,我是哑巴吃黄莲。”正说着,甘瓦尔放学回来,背着书包上了楼。 “西平怪精呢,”邬招娣说歪嘴话,“自己在队里工作,把孩子丢给你一个……” “甘瓦尔很能干,平常都是他帮我。”王宝甃打断道。 “这样也行,俩人不在一块不闹气。”邬招娣改口道:“他在队里工作你照看民宿,这样也挺好,处的时间久了容易磕磕拌拌。” 王宝甃刷着手机,没接话。 邬招娣琢磨了会问:“你们俩没事吧?没闹气没……” “五点了,我爸要回家了。” “我得走了。”收拾着饭盒道:“你收着点脾气,在家有人惯你出门可有人打你,万事和气生财。” 邬招娣慌慌张张的离开,王宝甃站在天台看日落,一天又到头了。工业区的烟囱上站了俩工人,镇里下了文件,大烟囱要拆掉。打记事起,这烟囱就是南坪镇的地标,以前镇里经济全靠这大烟囱,后来有了药厂电器厂,这大烟囱就废弃了。 学生时代没少去大烟囱玩,大家踩着生锈的钢筋往上爬,谁爬得高谁就是老大。王宝甃爬的最高,差不多有七八层楼高,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每回吓得腿打颤,但依然逞能往上爬。“宝爷”这个称号由此而来。烟囱得有二十层楼高,没人能爬过一半,爬着爬着腿打颤,人自觉就下来了。 王宝甃愤怒到极致就会想,早晚有一天她要干件大事,她要爬上烟囱顶,她要张开双臂朝下跳,她要让家人后悔死。可每次爬不到一半,她就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退缩了。 寻死要比求生更困难,更需要勇气。 王国勋常说,好死不如赖活。如非决绝,陈正东怎么会爬到烟囱顶,多此一举的喝了农药再跳。他爬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不害怕吗?自从陈正东自杀,好像会传染似的,王阿玥变得沉默了,王宝甃也不说话了,连王与秋也不怎么笑了。 王宝甃下来天台,甘瓦尔问吃什么?王宝甃拿出块肉道:“我们打火锅。” “好。”甘瓦尔道:“我回家拔点香菜茼蒿菠菜……” “街里没卖?再买点冬瓜。” “好吧。”甘瓦尔点点头。骑着单车拐个弯,还是回了王西平菜园。家里种的有傻子才去买。 王西平下班回来,看见甘瓦尔撅着屁股拔萝卜,问道:“你们吃什么?” “宝儿说炖羊排,我们要打火锅。” 王西平点点头,“中午吃的什么?” “饺子,大葱羊肉馅饺子。” 王西平点点头,“你胖了。” “我们吃的可好了,昨天中午是炖野鸡,前天是火锅鱼,大前天是手抓肉,大大前天是烤兔子,大大大前天是冬瓜粉条炖肉,大大大大前天是酸菜鱼……我们民宿住了一位客人,他老钓鱼给我们吃,还打了野鸡野兔,反正我们餐餐有肉顿顿有汤。” “那人还跟宝儿聊天到半夜,我跟黑贝还是那人的模特,一个小时五十块呢。” 王西平没接话,拿着钥匙回了屋。 甘瓦尔跟进院,拎起墙上的一串大蒜,一串干辣椒回了春生。王西平出来院里站了会,菜园又站了会,回屋溜了俩热馒头就着辣椒酱吃。 王宝甃喊了王阿玥来,三个人围着火炉吃火锅。楼上客人闻到味下来,也拿个碗坐过来吃,几个人边吃边聊。吃的正嗨,一辆摩托停在门口,王西平穿着制服下来,直奔前台,公事公办道:“有人举报你们打野鸡。” “……” “哪个王八犊子举报?”王宝甃看他。 “匿名举报。” 甘瓦尔嘴里的肉不香了,搁下碗悄悄上了楼。 “你搜吧,只要搜出来我们就认。”那住客道。 王宝甃点头,“你搜吧。”三天前打的野鸡,连毛都不剩。 王西平直奔后院垃圾桶,果然,里面还有野鸡毛。屋里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王西平要开罚单,王宝甃道:“这野鸡是我在集市买的,周庄有人养野鸡。不信,你明早去集市看看。” 王西平看看她,没说话。拿了张宣传语,贴到民宿门口,骑上摩托离开了。住客道:“你们这民警还管打野鸡?” 王宝甃搁下碗,倒尽了胃口,好不容易换个心情,他过来一顿搅和。王宝甃起身往后院,王阿玥跟出来道:“别生气了。” “阿玥你不懂,他早就看我不顺了。一会逆行拔我车钥匙,一会停车不规范抬我车,一会说我摩托车套牌,今个又来查野鸡。” “他想跟你和好?”王阿玥开脑洞。 “起初我也这么想。后来是我想多了。” “你们到底为什么闹掰?”王阿玥不解。 “一早是我说错话,后来时间长了,也说不清为啥。”王宝甃道:“反正就是闹掰了。” “你们不就才两个月没说话?怎么就时间长了。”王阿玥很迷。 “这两个月像二十年一样长,刚开始还好,后来闹着闹着就生分了。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好像渐行渐远,只剩下心酸。”王宝甃语气惆怅道。 王阿玥抱着她胳膊,头枕在她肩上道:“我也是,我最近很难受,我老是……我老是梦见他血肉模糊……他一定是太绝望了,如果……如果那天我能帮西夏一把,不让事情发展的太……”说着蹲下恸哭,拽着王宝甃腿道:“宝甃呐,我真的好难受呀,我……我当时要……要是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及时赶回来……也许事情还有回旋……他肯定就不会走上绝路……” 俩人肿着眼泡,坐在火炉前对酌,喝一阵,抵头哭一阵。王阿玥趴厕所吐了两次,喝到凌晨俩人嗨了,王阿玥指着她道:“宝爷,爱情是一坨屎!” “对,一坨狗屎!”王宝甃符合。 “咱俩相亲相爱一辈子!” “对,相亲相爱一辈子。”王宝甃道:“当一对老闺蜜!” “你,下次碰见那老鳏夫,心里不爽尽管打他!”王阿玥道:“你打不过有宝猷哥,你气死他。” “打死他!”王宝甃咬牙切齿。 “我们把他们忘掉,开始自己的美丽新生活。我在你这附近开个民宿,我们一块……我们要像仙子一样的生活,每天唱呀跳呀……” “好。” 王宝甃跟她勾肩搭背的回了卧室,替她擦了脸洗了脚,把她安置睡,床头放了一个盆,防止她夜里吐。出来把煤火炉压灭,拎了一壶热水进洗手间,洗洗漱漱,装了两个暖水袋放被窝,躺在王阿玥身边。 床上翻了一个钟,下了决心,她要开始美丽新生。又臆想了会儿,越想越过瘾,她要跟王西平彻底断交,她是新时代的飒爽女性,拎得起放得下,绝不像那些分个手跟死了人一样,要有尊严,有傲气,说断就断!对,他跪下来痛哭流涕,也绝不回头! 实在睡不着,王宝甃套了件羽绒服上天台,她要好好规划一下,如何美丽新生。天台上徘徊了会,溪边路灯下隐隐绰绰一道人影,王宝甃猫着身子打量,来人正是王西平。 来的正好,她有一肚子话要说。 王西平停在春生附近,低头点着烟,一会走走,一会停停,一会像个站岗似的立在那。 王宝甃转身下天台,屋里找了根棍子,反手扛肩上,一股社会姐的气势出门,直奔他跟前,棍子柱着地看他。 第六十七章 王宝甃转身下天台,屋里找了根棍子,反手扛肩上,一股社会姐的气势出门,直奔他跟前,棍子柱着地看他。 俩人对视了会儿,王宝甃落下风,开口问:“你来这干啥?” “等你去集市,找周庄那个卖野鸡的对质。”王西平看她。 好,第一个回合,算我输。王宝甃让自己平静,缓了会道:“王西平,事已如今,咱们以后老死不往来。你修仙得道,我嫁人生子,我们再不相干。” “我试图挽回,我求你原谅,我该做的都做了。刚开始我还抱有幻想,我想着等你消气了再说。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世事无常,飘忽不定,我这一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王宝甃看他道:“你也觉得吧?” “你不原谅我就算了,我不强求。”手里木棍轻捣着地面道:“杀人才不过头点地,我就……你就判了我绞刑。后来我也想通了,你内心并不想跟我好,你就是想当个知己而已。” “那就这样吧,是我会错了意,咱们各归各位。知己我是当不来,因为……因为我暂时还没忘掉你,等把你彻底清除了,我们再看能不能当个正常的亲戚。” “我最近在反省,我妈他们是对的,我们不该合伙,我们老早就应该保持距离,而不是到如今的……” 王西平点点头,“你反省的很好。”双手在兜里拧成拳,扭头看着路灯,再不说一句。 王宝甃看着他,一股气憋在心窝,调整了情绪,骂自己就是个蠢货。换了语气道:“记住了,咱们就当对方死了。我以后要开始美丽新生,当一个快活的仙子。等着娶我的人一大摞一大摞,我眼又不瞎,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木棍戳戳他肩,“你有什么呀?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钱的一大把。你以后再敢半夜来春生,我就去派出所举报你,你滥用职权,你偷窥我……”话没落儿,王西平扭头往回走。 王宝甃追着他,幸灾乐祸道:“睡不着了吧?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抄佛经?我告诉你,我明个就去跟人领证!你就等着吧,你最好还保持这种腔调,保持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王西平回头看她,王宝甃急红眼道:“你就等着吧,你跪下来求我,我要能跟你好我就是孙子!我再也不会替你掏耳朵,我再也不哄你睡!” 王西平扭头就走,王宝甃继续追着他,“你就等着吧,我明个就去跟人结婚,我不结我是孙子,我把结婚证发给你,我请你当伴郎……”王西平拔腿跑,王宝甃拔腿追,“你有种就别跑,你有种就当我伴郎,我王宝甃喊你一声爷……” 王宝甃气喘吁吁的止住步,朝着王西平踉跄的步伐喊:“王西平!” 王西平停下步,不敢回头。 王宝甃喊道:“你就等着后悔吧!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跟你好了!”说完拿着木棍掷过去。 王西平仓皇而逃。王宝甃大胜。 但她不开心,像被万箭穿心。捂着胸口直打嗝,转身回了春生。 …… 隔天酒醒,王宝甃一股气跑回家,扒着抽屉找户口本,直奔民政局。门口徘徊了会,都是成双成对,只有她形单影只。鼻头一酸,又慢慢往回走。 王宝甃不甘心,网上找了结婚证,她擅长修P图,她要做一张假证,她要气死王西平。折腾了快一天,连红本本都有了,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骑着摩托去找王西平。路上风大,一吹,突然索然无味,把精心制作好的结婚证撕着哭着,撕个稀巴烂。 王宝甃回春生焉儿了几天,王阿玥中午放学就来陪她,俩人聊吃喝,聊玩乐,不提不开心的事。 这天午饭,王阿玥随口提到中学换校长了,唏嘘道:“肺癌。” “才查出来?”王宝甃问。 “有一段日子了,他最近才跟新校长交接完。”王阿玥道:“苏校长人挺好的,就是太可惜了,身边也没个子女,我们教师节聚餐那次,我就看他脸色不正常,才六十岁的人,哎!” 俩人正聊着,一家三口来住宿,王宝甃拿着身份证登记,看了那男人一眼。一家人登记完上楼,王宝甃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点眼熟。” “兴许长得大众。”王阿玥道。 王宝甃没说话,兴许吧,大概因为这男人也叫王西平。 王阿玥离开,王宝甃坐在火炉边打盹儿,这男住客下来问:“有热水吗?” “有有。”王宝甃拎着煤炉上的一壶水给他。 这住客问:“晚上煤炉也烧吗?” “不烧,晚上我就熄了。”王宝甃明白他意思,他怕中煤毒。 “床上有电热毯,需要热水袋的话我帮你装。” “行,晚上再装吧,我怕冻着孩子。”说着走到墙边,看着贴在上头的路线图问:“羊沟村野鸡多还是陉山上多?” “野鸡不好打,现在少的很。”王宝甃道:“羊沟村鱼肥,陉山兔子……” 住客笑道:“去年这时候我打了好几只。晚上借你们后院烤个火。”说着上了楼。 王宝甃想说禁打野,张张嘴算了,他也不一定打的着。坐在前台泡了杯咖啡,这一家三口下楼,朝她招呼声出了门。 王宝甃瞥了眼他手里拎的工具,我靠,装备好专业。要不要打电话举报?万一抓着他连累了春生呢?正左右为难之际,突然瞪着眼,赶紧打开电脑查,愣了大半晌,拿着手机冲到天台,勘查了一家三口去的方向,情绪激动的蹲下打电话,“喂,我……民宿住了一个逃犯,十……十……十七年前连环杀人案!” 王宝甃在门口团团转,好一会儿,才过来三个便衣,其中一个就是王西平。王宝甃很着急,怎么才来了三个人,语无伦次的朝他们表达,这人绝对是逃犯。俩民警一脸质疑,王西平提议查看他们房间,王宝甃拿着钥匙带他们上楼,然而并没什么收获。 王宝甃怕他们不重视,一个人干着急。三个人一商量,索性申请所有警力过来,万一抓着立大功,抓不住也没什么。没几分钟,大队长过来了解情况,当下调别的警力过来。 太阳将落山,这一家三口从羊沟村出来,男人手里拎只野鸡,手搭着他儿子肩边说边笑。这男人刚到春生,扫了眼远处的几辆摩托,警觉的往回跑。埋伏在四周的民警围捕,追了大半天,眼见就要跑到陉山,有民警鸣·枪示警,接着就是几道枪·声。 王宝甃这才躲在房间后怕,万一抓不住逃了呢。正在胡思乱想,一道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爸爸……”王宝甃心情更复杂了。 逃犯腿被打中抓住了,她老婆儿子也被带走了。民警过来交待她,“这事绝不能声张。”王宝甃点点头,表示明白。 都过了好几天,公安局找上她,给了她五万块奖励。这人供罪了,他就是十七年前的逃犯。当地警方立了大功,王西平也立了功,因为那一枪是他打的。 王宝甃抱着钱乱转,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凡人!自己是干大事的人!不干不说,出手就一鸣惊人!唯一大憾就是,警方不能公布她,她不能接受众人膜拜! 王宝甃憋死了,骑着摩托去找王国勋,王国勋打她嘴,不让她声张,一脸自豪道:“你妈生你的时候下了三天暴雨,我就知道你有出息。” 王宝甃处于兴奋状态,完全不介意王国勋曾说,她是妖童转世。 逃犯先引起王宝甃注意的是名字,其次是鼻子。她以前见过这通缉犯照片,她还跟室友评头论足,说这逃犯鼻子有点歪,一看就是小时候被打歪过鼻梁,室友们表示看不出来。 逃犯登记时用的□□,写字用的左手,但拎水壶拿东西都是右手,排除了他不是左撇子,一定是有意为之。加上他脸动过,鼻子歪的角度,王宝甃立马就把他跟那通缉犯重合。 大队长问她怎么识别□□的,王宝甃撒了谎,她本来就会造假证,一摸一看就知真假,但总不能说我会造假证?再把自己搭进去?至于王宝甃怎么会造假证,这些略过不提,她曾被同学骗到传销窝,反正就是不大光彩。 王宝甃高兴,约了王宝猷王阿玥等一帮人唱K,王宝猷带了何辞来,俩人把事说开,当不成情侣当朋友,毕竟王宝猷夹在中间,也不让他两难。 众人嗨的不像话,王宝甃反倒平静了。她细细回忆事发那天,王西平完全当她是陌生人,俩人全程没眼神交流,他也不关心自己安危。 王宝甃嫌包厢吵,嫌不透气,拿了手机出来,朝附近商店买烟。刚进门就碰见同样买烟的王西平,他头一扭,骑上摩托就走。 王宝甃颤动着下巴,忍了忍,一肚子的悔说不出。她早就后悔了,那天撕完证就后悔了。晚上躲被窝狠抽自己嘴巴,为什么就控制不住,为什么说违心话伤害他。王宝甃想找时机跟他道歉,一直没找到机会。他只要看见自己,扭头就走。 王宝甃对自己绝望了,会反省,会认错,平常还像个人,但一遇到王西平就乱套,尤其见不得他那平和的态度,沉静的眼。凭什么光自己痛? 王宝甃越想越悔,当时说的话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悔。自己就是个神经病,怪不得没人喜欢。 王西平馒头就咸菜,凑合一吃,拿着秋衣裤去了淋浴间。王宝甃听见水声,悄悄进了堂屋,琢磨了一会,脱掉呢大衣藏起来,躺进里屋床上。 王西平掀开被子上床,王宝甃抱住他腰,趴他身上装睡。王西平看着她,粗喘着气问:“我像好欺负?没脾气?” 王宝甃装孙子,不说话。 王西平要下床,王宝甃紧攥住他腰。王西平掰她手,王宝甃咬着牙不让他掰。俩人对峙了会,王宝甃冻的打了个喷嚏。王西平看她,“你要怎么样?” “对不起。”王宝甃道:“我太生气了,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你……”止住话,再多的解释也无力。 王西平心力交瘁的看着她,“我很想念我们初相识,什么话都不用说,我们各自静坐在那……就很美好。这几个月是我人生最幸……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能靠近你……”轻吁了口气,逐渐再说不出话。 王宝甃瞬间就懂了,王西平是累了,精疲力尽了,他终于受够了反复无常的自己。 王宝甃松开手下床,穿着大衣道:“我这次跟你道歉是真心的。对不起。” 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看他道:“这几个月也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光,我知道我太作了,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天晚上我内心很高兴,我还幻想着你是不是想和好?我只是想端端架子……后来事与愿违,那些话绝不是我……我有时候就觉得自己跟被魔鬼附身……”止住话,说的连自个都嫌烦。 王宝甃挠了下眼皮,手指上沾了一滴泪,警告自己不许哭,走到他面前,揉揉他头道:“是我性情太差,我妈说的没错,我满身臭毛病还不知悔改,就会一味的怨别人。” “那天晚上我说的都是假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认识我之前怎么生活,以后就怎么生活。对不起,你本来一个人就活的很好,我跑进来一顿搅和……” 王西平胳膊揽住她腰,脸埋到她怀里不作声。王宝甃捏捏他耳朵,“平平,我是真的……真的……”眨眨眼,颤抖着下巴说不出话。 第六十八章 王宝甃出来王西平家,在大槐树站了会儿,回了家。邬招娣在吃炒玉米粒,自己吃一口,舀给王与祯一口,俩人吃着讨论着电视剧情。 王宝甃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看电视。 邬招娣看她道:“跟个门神一样杵那干啥?” 王与祯拍拍沙发道:“坐这看,站门口怪冷。住宿率怎么样?” “还行。”王宝甃坐下。 “怎么不穿羽绒服?这手冰凉的。”王与祯摸摸她手。 “你就卖俏吧,整天跟个铁打的一样。穿个大衣能潇洒到哪去?一个个穿的怪好看,都冻的缩脖子缩脑。老了有你们受的。” “春天有春天的样,冬天有冬天的样。遵循四季规律,热了脱衣冷了添衣,我还没见过硬扛的。”邬招娣道:“还有那个谁……西平大冬天穿个毛衣跑步,我里个娘咧,活了一辈子,你们这代人真少见。” “西平是练出来的。”王与祯道:“城里还有冬泳的呢。” 王宝甃没接话,听着他们夫妻俩碎碎念。坐了大半晌,转身出了屋。 “她这是咋了?一声不吭的怪吓人。”邬招娣问。 “你今晚别回民宿了,就住家里吧?”王与祯喊。 “改天吧,民宿就甘瓦尔自个。”王宝甃在院里应声。 “那行,他一个孩子也不放心。”王与祯不强求。 “要不要给你装几个玉米?”邬招娣问。 “不装了。”王宝甃出了院。 街里转了会儿,路上人跟被扫把扫了扫一样,天太冷了,没几个人。不自觉转到王国勋老院,屋里灯亮着,推开门进院。王国勋问:“谁呀?” “我。”王宝甃进了堂屋。 “咋这时候来了?”王国勋泡着脚问。 “没事,转到这了。” 王国勋看她一眼,王宝甃挑开煤炉盖,双手贴近火取暖。王国勋道:“人长得好穿啥都好看,我没见过少穿件棉袄就能好看?那要这么说,夏天岂不都是美女?” “我不冷。” “睁着眼说瞎话,鼻涕都冻出来了还不冷。” 王宝甃擤了下鼻涕,“有点感冒……” “冻的轻。零下五六度穿个大衣。”王国勋道:“你跟你老子一个球样。你爹年轻时雪天穿个风衣,他说许文强就是这么穿的。没两天就爬到卫生院挂吊针去了。”说着拿毛巾擦脚。 王宝甃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回屋问:“开电热毯了……” “我怕漏电被电死。” “晚饭口打开,睡觉关了就行。” “那得多耗电?”王国勋穿着拖鞋回了里屋。王宝甃灌了个热水袋放被窝,王国勋道:“暖一会自个就热了。” 王宝甃坐在老式木床上,两条腿腾空来回荡,看了眼昏黄的灯泡道:“明个给你换个100瓦……” “这光度就正好,一百瓦的刺眼。”王国勋拉了拉被子,靠着床头问:“民宿都怪好吧?” “还行。” “你跟西平也怪好吧?” 王宝甃荡着腿,点点头。 “人哪会那么顺,总会有一点磕磕绊绊,活到老学到老,人犯错了不打紧,知道悔改就好了。”王国勋意味深长道。 “嗯。”王宝甃点点头。 “我是觉得,我妈性格那么挑剔,都有我爸……” “就是一坨屎,也会有苍蝇围着打转。”王国勋道:“你妈脾气固然不好,可你爸愿意受着,夫妻夫妻不就是这样?你妈就是麦秸火脾气,一点就着,一阵就过。她对我跟你奶奶还是很尽心……” “我跟我妈谁的性格好?” “不偏袒。你心肠软但性情太直,说出来的话重,容易得罪人。你妈说话办事比你圆润,除了你跟她不对付,门里亲戚还没有说你妈不好的。” 王宝甃脚尖点着地面道:“我不是有心的,有时候那股劲上来了,我就是想在言语上压倒对方……” “我自然明白。”王国勋道:“宝丫头呀,从你读中学你奶奶就说让你收着点性子,我跟你爸从来不提,因为说教没用。有些事非得自个经历,自个踢到铁板,自个疼了才会改。” 王国勋咳了声,喝口茶道:“你妈呀,也是个泼辣脾气,才嫁进门可没少跟你伯母置气。最严重一次我去市里开会,妯娌俩在街上对骂。” “我怎么不知道?”王宝甃问。 “早了,你才五六岁。”王国勋指着院里道:“妯娌俩住一个院,院当中砌了一道墙,俩人闹的水火不容。你读小学你爸盖了出去,你大伯也盖了出去,后来不住一块了,她们妯娌关系反倒缓和了。再后来你大伯帮你家了一个忙,你妈就压制了性子,时常往你伯母家走动。” “你妈年轻时脾气可比你烈,年龄大了,经事多了,人慢慢就变得圆润了。”王国勋道:“女人才爱摆道理,我一般是不管。人在什么阶段就有什么样的性子。人这一生啊,谁都要在疼痛,犯错,悔改中才能真正的成长。” …… 王宝甃把春生里外布置了一遍,贴了喜气洋洋的红。甘瓦尔中午回来,被屋里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吓一跳,王宝甃伸着手问:“惊不惊喜?上面挂的有礼物,等圣诞节了你一个个拆。” “老师说这是洋节……“ “哎呀世界大同,只要是喜庆的节日咱都过。”王宝甃不拘小节。 “冬至过吗?” “过,咱传统节日必须过。”王宝甃查了日历道:“还有三天!”琢磨了会道:“咱们回家里过。” 甘瓦尔犹豫道:“你回吧,我就不回了。” “怎么了?”王宝甃看他。 甘瓦尔为难道:“我想跟三叔一块过。” “他又不会包饺子……” “我们买速冻饺子。” “回头再说吧。”王宝甃往圣诞树上挂着装饰品。 “你们家人很热闹,不缺我一个。”甘瓦尔怕她生气道:“他家一个人都没,我要是不去……” “好,没事儿。”王宝甃捏捏他脸。 下午王与秋来串门,被她家气氛感染,也在网上买了一堆。王宝甃夹出煤炉里的烤红薯,姑侄俩边吃边唠家常。 王与秋道:“过了冬至,元旦,腊八,祭灶,就是除夕了。一年年的日子多快。” “是啊,现在就剩数日子了,我盼着腊梅开呢。”王宝甃看看外头道:“预报的这两天有雪,我盼着下呢!” “我今个接了俩订单,说是下雪就来,不下雪就退订。”王与秋舀着红薯道。 “我昨个就退了一间。今个接了三间。”王宝甃打趣道:“我就怕飘两片停了,都打电话退订……” “前年有一次预报的中雪,我那天房间订满,中午就飘了两分钟,下午竟然出太阳了,后面挎挎房间都给退了。我食材都准备好了。” “姑姑,我感觉你胖了。”王宝甃比划道:“你脸蛋有点往下垂?” “老了,皮肤状态不好了。” “我有内调的中药,我拿给你两包?” “不用不用,中药也不能老喝。 “老张说没事儿,我也是前天才去配的。” “让嫂子给你熬点滋补汤,炖点……” “我妈说我脸色不好,前个拎了壶乌鸡汤,今个弄了桶黑糯米补血粥,里头放了红糖桂圆山药红枣,反正浓稠的不像话,还有一股子糊味。”说着就要给王与秋盛一碗。 “别盛了。”王与秋道:“你要不说黑米粥,我都忘了我火上炖的有东西。”说着推门离开。 王宝甃闲着没事,坐火炉边织围巾,不经意抬头,外头飘着零星小雪。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王宝甃出来门口,心情隐隐雀跃,伸手掌接着雪花,下吧,下吧,下个三天三夜!正祈祷着,王西平骑着摩托经过,后头挂了俩野兔。 王宝甃把手揣口袋,摸出个牛轧糖,垂头剥开放嘴里,嚼着糖冲他点点头。 王西平也点点头,开着摩托过去。没开多远,又折回来,停在她面前,取下只兔子给她。 王宝甃一只手揣兜里,一只手接过兔子,来回撇着脚道:“谢谢。” “没事儿。”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挠了挠脸,指了指天空,反手叉着腰道:“下雪了。” “下雪了。”王西平看了眼天空。 王宝甃拽着兔子耳朵,来回撇着脚没说话。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眼神游移,无意跟他撞一块,示意手里兔子道:“很肥。” “差不多。”王西平点点头。 “那……那我先回屋了。”王宝甃眼睛看着兔子。 王西平点点头,手在摩托车把上徘徊,又 看看她道:“你会剥兔子皮吗?” “没剥过。”王宝甃摇摇头。 王西平扎稳摩托,接过她手里兔子道:“我来剥。”拎着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 王宝甃回屋里站了会,看看厨房门,走过去问:“在煤炉旁边剥吧,那暖和……” “也行。”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拿了废弃的大袋子铺地上。王西平把兔子放上头,蹲在那剥皮。王宝甃坐在凳子上,手里抓了把瓜子剥,掉的没剥的多。煤炉上茶壶沸了,发出刺耳的嗡鸣声,王宝甃伸手就拎,王西平快她一步提了起来。 “烫到哪了?”王西平看她。 “没事儿。”王宝甃搓搓手。 王西平没作声,蹲下继续剥皮。 王宝甃被冒出的热气熏到了,手指灼烧的疼,双手插进口袋,忍着疼。王西平剥完帮她剁成小块,拧开水龙头洗手。王宝甃道:“我给你打热水。” “没事儿。” 王宝甃端着脸盆接了水,又兑了些热水,拿了肥皂给他。王西平洗完手,前厅站了会儿,拿上手套道:“我先回了。” 王宝甃点点头,送他出门。 王西平骑上摩托,朝她道:“你回屋吧,门口冷。” 王宝甃点点头,转身回屋,老半天没听见发动摩托车声,又出来门口,王西平在四下找,嘴里嘟囔一句,“我兔子被人拿了。” 王宝甃看向摩托后座,悬挂在车尾的兔子果然不见了。王宝甃挠着眼皮偷笑。王西平看看她,也别开脸偷笑。 雪花飘大了,王宝甃站在天台上,目送着乡间小道上的一辆摩托,直至消失不见。伸手接了几片雪,真灵验呀!正许愿想见他一面,他就骑着摩托出现了! 王西平到家,拎了个锄头翻菜园。王国勋拎着烟袋经过道:“节不节气不气,你这时候翻土干啥?” “闲着没事儿。” “你真是有劲没地使了。”王国勋道:“我屋里好像保险丝烧了,你要没事就帮我看看,省得我去找电工了。” “好。”王西平丢下锄头,跟着回了老院。王西平关了总电闸,捣鼓着换保险丝。王国勋抽着烟道:“民宿怪好吧?” “还行。”王西平补充道:“我去的少,最近队里忙。” “你跟幺儿也怪好吧?” 王西平点点头,拧着螺丝刀没接话。 王国勋唠家常道:“前个几天,幺儿大半夜跑来坐我屋,晃着腿也不说话。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我自个的孙女,我还不了解她?我看着她那副难为的样子,我心里头酸。” 第六十九章 王国勋唠家常道:“前个几天,幺儿大半夜跑来坐我屋,晃着腿也不说话。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我自个的孙女,我还不了解她?我看着她那副难为的样子,我心里头酸。” “晃了大半晌,说她妈脾气那么挑剔的人,都有她爸愿意受着。她脾气不比她妈差,为什么就没人愿意迁就她?我就骂她是傻丫头。” “这丫头性情太真,藏不住事,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前一阵举报奖了她五万块,她在我这又蹦又跳。我要不压着她,她恨不能跑到央视大楼去露个脸,让全国人民都夸她。”王国勋吁口气道:“这性情就是把双刃刀,控制不好伤人伤己。性子直的人没心眼,好打交道。但同样太直,说话就容易伤人。” 王西平换好保险丝,坐下没接话。 王国勋看他道:“你跟太爷爷露句话,你们俩是不是闹气了?” “她说话太气人了。”老半晌,王西平才说了句。 王国勋没再言语。 “没事儿,气人归气人,我也愿意迁就。”王西平改口道。 “你年长她几岁,慢慢教她改正就好。” “好。”王西平点点头。 “我以前惹你太奶奶生气,我给她买个发箍,买个簪子,我其实就是顺手买的,你太奶奶感动的不行,她觉得我心里惦记着她。后来我摸透了你太奶奶脾气,我们吵架归吵,吵完我只要放低姿态,诚恳的说两句好话,这事绝对过了。” “这是咱爷孙俩在这说,我总结了几十年经验。女人这种生物思维很奇怪,她们闹气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我生气了,你看着办。” 王国勋手里捻着烟丝,娓娓道:“有些男人万事争个理,不是我的错绝不认。有些男人想大事化了,敷衍的认个错。有些男人就放下身段说几句中听话,这事麻利就过了。” “我刚娶媳妇就是第一种男人,过了几年就是第二种男人,再过了十几年就是第三种男人。说句那什么话,人姑娘愿意跟着我们过日子图啥?就为了给你生孩子洗衣煮饭?大事上不含糊,生活里的小事不值当,咱爷们说两句软话不算啥。女人愿意跟着咱男人,她最根本的幸福就是咱对她的态度,咱说的一句暖心话。” “你琢磨琢磨,太爷爷这话在理不?” “在理。”王西平点头。 “哎哟话扯远了。”王国勋磕着烟袋问:“幺儿你们俩因为啥事闹气?” “小事儿。” “小事就行。幺儿跟她妈还整天闹气呢,别闹生分就好。”王国勋道:“她要是说了不体面的话,你就跟我说……” “没事儿。”王西平道:“都是孩子气的话。”踌躇了一会道:“我也不懂怎么沟通,我气一上头就想躲,我躲她就紧追,等静下来想沟通又过了时机……”止住话,看着地面没再说。 …… 隔天中午,王宝甃跟甘瓦尔围着煤炉吃砂锅。王西平穿着制服,手里拿份文件,需要王宝甃补个领奖金的手印。 王宝甃摁好,王西平合上文件,手揣兜里老半天,摸出个木发簪给她。王宝甃接过看了会,问他道:“你自个雕的?” 甘瓦尔插话道:“老土,又不是古代谁还用发簪?” 王宝甃捏着发簪,老半天问:“你吃饭了么?” “我一会回队里吃。”王西平老实道。王宝甃点点头,也没接话,放好簪子坐下吃饭。王西平也没离开,朝甘瓦尔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甘瓦尔嘴里嚼着鱼丸,“差不多。”看了看王宝甃,朝王西平问:“你吃吗?宝儿炖的很好吃。” 砂锅在煤炉上沸腾,里面有炸酥肉冬瓜,海带粉条,腐竹木耳,鱼豆腐肉丸等。王西平别开眼,浅声道:“没事儿。” 王宝甃拿着筷子,来回拨着碗里的菜,看看他道:“我煮的有……”话没落儿,甘瓦尔飞快起身,直奔厨房拿碗筷。 “……” 王西平围着火炉坐下,往碗里夹了片小白菜,甘瓦尔帮他捞酥肉,捞肉片,捞了满满一碗。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往门口走道:“我吃饱了,我先回学校办板报。” 王宝甃小口吃着菜,王西平绷着腮嚼肉。屋里很安静,只有砂锅冒出的咕噜噜声。 “我手笨,簪子雕的有点粗糙。”王西平先开口。 王宝甃拨着碗里菜,点点头。 “后个就冬至了,我晚会拔点青萝卜给你们家送去包饺子。”王西平看她。 “你送我簪子做什么?”王宝甃没忍住问。 “你以前送我手串,送我藏刀,送我墨脱石锅。”王西平道:“我什么都没送过你。”王宝甃看着他手腕上的手串,鼻头酸。 王西平接了个电话,看她道:“我先回队里。” 王宝甃送他出来,尽显随意坦荡的问:“你送我簪子是啥意……”话没落儿,王与秋迎过来道:“西平?” “姑奶。” “好长时候没见了。”王与秋笑道。 “队里工作忙。” “我还以为你跟幺儿闹气了呢?”王与秋打趣道:“听说这次立了功,为咱王家人长脸了。” “没有的事儿。” “你不是回队里?去吧,不耽误你正事。”王与秋道。 王西平看眼王宝甃,轰上油门离开。开了一大截,突然加速,炫技般轰的一声上了坡。 王宝甃拿着簪子打量,王与秋道:“太粗躁了。” “这是朴实美。” “折根树枝插头上,更朴实无华。”王与秋摇摇头,借了包盐离开。 王宝甃追出来,攀着她肩道:“姑姑,震惊全国的12.3案子,是我举报的通缉犯,是我提供的线索。”拍着胸脯道:“是我,一切都是我!” “能耐。” “你不信?”王宝甃看她道:“你去问你爹,我还有五万块奖励金!我才是王家的骄傲!” “……” 大半个下午,王宝甃都捏着簪子琢磨。王西平是什么意思?她理解的是想求和,但怕会错意。直接了当的问?想了想,算了。 晚上摊了煎饼裹着薄脆,甘瓦尔喜欢吃煎饼果子。王宝甃尝试了四次,终于成功。甘瓦尔嚼着煎饼道:“比集市上好吃!” “当然,我给的料足。” 甘瓦尔犹犹豫豫地问:“你们和好了吗?” 王宝甃顿了下,甘瓦尔又问:“你不原谅他?” “你太小不懂。”王宝甃摇摇头。 “你们大人真复杂。他亲手给你刻簪子,你收下还留他吃饭,这不就是和好了?”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长大有什么好?我才不想长大。”想了会道:“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吃的,世界上最好吃的!” 王宝甃笑出了声,甘瓦尔看她道:“你们就和好吧,我看到他就……就心如刀绞。” 心如刀绞,王宝甃笑出了泪花。 甘瓦尔抿抿嘴道:“你别笑,我知道你嫌他穷。陈梓涵说她将来要嫁大富翁,黄美琪说她要嫁大总裁,何馥郁说要嫁迪拜王子,你们女人都是这样。”说着收了碗筷回厨房洗。 王宝甃拎了壶热水给他,甘瓦尔低落道:“我冬至不回去了。他冬至要值班。” 王宝甃没接话,想了会道:“冬至我包了冻好,你晚上拿回去跟他煮……” “好!” “我们家冬至一定要吃饺子。不吃饺子来年不会顺,身体也不会好。”甘瓦尔道:“真的,我爷爷说的。”俩人正说着,王西平掀开棉帘子进屋,手里拎着青萝卜道:“今年的萝卜好。” 甘瓦尔问:“你吃饭了没?宝儿摊的煎饼果子可好吃了。” “没事儿。”王西平看眼王宝甃,站在门口犹豫。 王宝甃转身回厨房摊煎饼,甘瓦尔盛了粥出去,父子俩坐在火炉边话家常。王宝甃摊好煎饼,裹上围巾出来遛弯,本不想遛,但不想待屋里。 转了一圈,实在太冷,转身要回春生,影见站在门口送人的王与秋。她仰头看了看天空,一手托着后腰,一手不自觉抚了抚肚子,嘴角挂笑的回了院。 王宝甃惊了大片刻,待缓过神,学着她的动作摸摸肚子,直奔王与秋民宿。又止步在门口琢磨了会,坐在门前观景石上想事情。王与秋出来锁大门,看见门前的王宝甃吓一跳,脱口骂道:“疯丫头!” “大晚上坐这干啥?也不嫌石头冰屁股。” “没事儿,出来消食经过这歇会。”王宝甃道。 “要不要进屋暖和会?”话刚落儿,看见春生门前的王西平,心下了然,意味深长道:“他有意道歉,你就别端着架子了。” “什么呀。”王宝甃道:“他才不是道歉……”正说着,王西平走过来,朝王与秋打个招呼,看了眼王宝甃。 王与秋道:“你们慢慢聊,我得回屋睡觉了,这天可真冷。”哆哆嗦嗦着回了屋。 王西平脱了手套给她戴上,看她道:“你不想看见我……” “我坐这想会事情。” “我陪你转会儿,坐这冷。” 王宝甃没接话,沿着乡道往前走。怪不得王与秋老穿宽松的羽绒服,整天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大肚子。也怪不得脸老浮肿,涨了斑点。 王西平从兜里掏了把松子,剥上一小把递给她。王宝甃接过倒嘴里,完全没意识到出门前的别扭。俩人走了一大截,一路无话,王宝甃在琢磨事,王西平在剥干果。 王宝甃嚼着碧根果,看了眼含糊的月亮,长吁一口气,拐着王西平胳膊,脑袋枕着他肩头道:“平平,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不能告诉你。”又惆怅道:“以后你就明白……”忽的止住话,立刻松开他胳膊,大糗了半晌道:“呵呵呵……我把你当成我哥了。” 王西平软着心窝,看看她,手里攥着一把坚果壳,深吸了一口气道:“宝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王宝甃没听清,糗的也不敢看他,双手缩进羽绒服袖筒里,甩了会袖口,拨腿就往春生跑。 王西平明白她难为情,也没喊她,直到她跑回春生,他才抬脚追过去,站在春生门口来回转,手挠了把短寸,转到王宝甃卧室的窗口。 王宝甃正猫着腰打探,不妨跟王西平对视,瞬间拉上窗帘,拉的太猛,窗帘被扯掉一半。王宝甃迅速蹲下捶自己脑袋,蠢透了!蠢透了!又手脚并用的爬到门口,伸手把卧室灯关上。 王西平一直围着春生徘徊,都快深夜了,才靠着墙站那,侧头闻了下肩膀,细细回味今晚俩人久违的心心相印。王宝甃很自然的倚上来,喊他平平,他也恍惚了,好像俩人从未生分过。 王西平又看了眼卧室窗口,推着摩托到老远的位置打着火,骑上离开。王宝甃隐约听到摩托打火声,趴到窗口看了看,披着羽绒服跑上天台。 看着小道上路灯下的摩托,歪歪扭扭的往前开,王西平一会站起来开,一会又坐下开,王宝甃轻骂了句神经病,步伐轻快的下楼睡觉。 隔天一早,王宝甃准备煮早饭,甘瓦尔说不用煮,快步跑到门口,拎回门闩上的几兜早饭道:“肉饼肉饼,热乎乎香喷喷的肉饼!” “谁买的?”王宝甃明知故问。 “你猜?”甘瓦尔使歪心。 “稀罕。”王宝甃歪鼻子。 “我们中午吃什么?”甘瓦尔嚼着肉饼问。 “碎渣弄了一围巾。”王宝甃指着道:“炖羊肉汤吧。” “好。”甘瓦尔背上书包,拎着兜豆浆油条,往院里跑道:“中午他也过来吃。” 冬至回家吃饺子,中午吃完拎了碗馅回春生。和面,擀皮,捏饺子,捏完冻到冰箱里,傍晚装好袋子给甘瓦尔,他拎着快活的朝王西平家去。 那晚回去以后,王西平再没来过春生,甘瓦尔说他去工作了,临过年,鸡鸣狗盗者多。晚上近九点,甘瓦尔才回来,说是王西平昨个就受伤了,胳膊上挨了一刀。 王宝甃犹豫到十一点,骑上摩托去看王西平。院里乌漆麻黑,屋里一股药味,王宝甃喊了声王西平,推开里屋门,他在床上咳了声。 王宝甃凑近了看他,脸发红,嘴干裂,摸摸他额头,这是起热了。看了眼床头的药,端了杯温水喂他。 王西平迷糊的喊了声,“宝儿?” 王宝甃应声,“喝点水……”话没落,嘴被王西平堵住。 王宝甃推他,“你有伤……” 王西平没听见一样,不管不顾。 第七十章 早上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人。自己的衣服被叠的整整齐齐。王宝甃涨红着脸,从被窝摸出暖乎乎的内衣,穿置妥当,站在窗口探了探,淋浴间有水声,回头拿上手机跑出院。 王宝甃一口气跑回家,跟正出门的邬招娣撞满怀。邬招娣骂她道:“狗追你?慌里慌张的干啥!” 王宝甃喘着气没说话,推上电瓶车就要出去。邬招娣道:“你爸要吃小笼包,我急着去买……” “我买我买。” “你的电车呢?”邬招娣喊。那边转个弯就没影了。邬招娣回屋道:”整天跟只落锅的虾一样。” “怎么像是幺儿回来了?”王与祯问。 “跟个烧毛兔一样。”邬招娣揉着胸口道:“一身子憨劲,撞的我胸口疼。” “这才七点,她回来有急事?” “谁知道,她夺了电瓶车就跑。” 王宝甃在街里转了会,妈的,都是熟人。掉头往隔壁村去,买了紧急避孕药,火急火燎的骑回老院。电车都没扎稳,推开门往里冲,看到院里的王国勋跟王西平,惊住,进退两难。 “正说你呢。”王国勋看看她,意有所指道:“西平说了些胡话,把我绕的稀里糊涂……” “什……什么话!”王宝甃跟只炸毛兔一般。 “你说什么来着?”王国勋回头问。 “我想娶宝儿。”王西平不卑不亢道。 王宝甃愣住,缓过神儿,满脸忸怩的站在门口,指指电车道:“那我先回家……” “不忙。”王国勋坐下问:“他这是胡话吗?” “我怎么知道。”王宝甃扭扭捏捏道:“你应该问他。” 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不跟他对视。王西平过来拉她手,王宝甃轻甩开,王西平又拉住她手,看着她问:“宝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王宝甃红了眼窝,手抠着门环不作声。 “西平忽然求娶,我觉得唐突。”王国勋问:“你们俩啥时候处的对象?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春上就谈了。”王西平看她。 “谁跟你春上谈了?” 王国勋不想看这俩人唧歪,朝王宝甃道:“西平说娶你,你什么想法?” “自古都是父母命媒妁言,我也不懂,我全听爷爷的。”王宝甃细声委婉道。 “听我的,听我的……”王国勋自言自语了会,看着院里斗架的公鸡道:“这事先搁着吧,等开了春,打了秋,你们要还想往一块过日子,我就暂且做主。” 王国勋早看出点苗头,王与秋也跟他侧面提过,他内心是不情愿的,但婚姻的事不好做主,若过不好,回头落埋怨。 王国勋看着前后离开的俩人,叹了口气,想阻止也晚了,晚了哟。有点苗头的时候就该掐断,他就怕闹出这事。一笔写不出俩王,将来过好了最好,过不好都跟着难堪。王国勋摇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拿上烟袋去了儿子家。 王宝甃下着陡坡回春生,满头炸毛发随着步伐的节奏一荡一荡。走了一截,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你头发好像鸡窝。” 王宝甃瞪着他,王西平止住笑。王宝甃把头发弄作一团,随意一扎,看他道:“你凭什么娶我?我让你求娶了吗?” “我想一辈子跟你好。”王西平牵她手。 “你想跟我好,我就要跟你好?”王宝甃鼻头酸道:“我就这么廉价?” “我三番两次的去找你,我好话说尽,你死活不原……” “对不起。”王西平看她道:“我一直想找你求和,我老方法不对……”止住话,斟酌道:“我大伯是我爸的亲哥,我从出生起他就是我的亲人,我没得选择,我不能弃他们不顾。我爷爷那辈穷,我大伯没读过几年书,他十二岁就出去赚钱承担家计,我爸老说不能让我忘本……” “我没让你忘本,没让你弃他不顾,我那天就是太生气,我只是……哎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王宝甃扭头往前走。 “我明白,我没有不原谅你。你那天说的都是事实,我脑子太乱了,我一时解决不了,我能想到的就是快刀斩乱麻,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 “你烦不烦呀!我不是跟你道歉了,我都说我那天太生气……”王宝甃看他道:“你不停的叨叨叨,你有完没完呀!”说完心里也不痛快,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王西平没说话,把她揽怀里,顺着她背道:“好好,我不说了。” 大半晌,王宝甃憋屈道:“我没有不让你说,你就是老揪着我的错不放。” “我是想把事说明白,我怕你憋心里。”王西平捏捏她脸。 王宝甃没说话,好一会道:“我那天不想活来着,我妈太气人了,但想到你就没了勇气。我正憋了一肚子火,你就过来……” 王西平安抚她,“这事过了,以后绝不再提。” “本来就是,一个爷们儿没肚量,三个月不理人。” “我错了。”王西平说着要吻她。王宝甃推开道:“臭不要脸儿,我又没说跟你和好。” “那你怎么样才跟我好?” “看你表现。”王宝甃摆腔调。 俩人别扭着回了春生,王宝甃看他,“你不去工作?” “今个病假,我胳膊有伤。” “没看出来。“王宝甃歪鼻子。 王西平脱掉羽绒服,搂起毛衣让她看胳膊上的绷带。拉着她手摸自己额头,“还没退热呢。” 王宝甃看看他脖子,红着脸回厨房烧水。王西平摸摸脖子上的吻痕,笑笑,看眼厨房,跟过去道:“冬天好,裹的严实。” 王宝甃羞了会,回头骂他,“臭流氓。” “我以为是在梦里。”王西平也羞的不像话,心悸道:“早上看到你才相信是真的。” “说这些做什么?”王宝甃涨红着脸。 王西平看看她,笑笑,再看看她,再笑笑,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欢喜。 王宝甃忸怩道:“你不是要清心寡欲,要修佛成仙,要孤身一辈子吗?” “不修。你比佛管用。” “担当不起。” “真的,不骗你。”王西平看她。 心要跳出来了,王宝甃转话题问:“带药了吗?” 王西平从口袋拿出包药,用擀面杖擀碎。王宝甃问:“你是小BB?” “我喝药片会噎着。”王西平嘟囔一句。 王宝甃没接话,看他笨手笨脚的擀药,推开他道:“笨死了。”接过面杖自己擀。 王西平从身后抱住她,笑道:“我故意的。” 王宝甃摸摸他额头,“吃了药回屋睡会。” “好。”王西平啄她一口。 “你不许亲,我还没跟你和好。”王宝甃嗲声嗲气。 “我控制不住……” “讨厌……”话没落儿,王西平吻住她。王宝甃半推半就也勾着他脖子回吻。 王宝甃从兜里掏出药喝,王西平问:“什么药?” “臭流氓,要你管。” 王西平接过,看了看道:“这药伤身……” “你爽的时候怎么不……”止住话,俩人都别开脸。 王宝甃在心里甩了自己两耳瓜,让你不忌嘴!不忌嘴! 王西平拔拉着头发道:“我昨晚上以为是梦里就……”转身出门道:“我去买套。” “买也晚了。” “买了以后用。” “谁跟你以后,我没跟你和好呢。” “早晚得和好。”又补充道:“早晚用得上。” “臭不要脸儿。”王宝甃轻骂。捏着手里的药,犹豫再三。听到院里摩托声,追出去问:“你干嘛去?” “买套……” “房间备的有,有情侣住宿。”王宝甃拿着药问:“我吃不吃?” 王西平看着药,心下思量,不待说话,王宝甃一下填嘴里。王西平快步过去抠出来,扔掉道:“不吃。怀上我负责。” “不也是个爷们儿。”王宝甃歪鼻子。 “我不是爷们儿?”王西平看她。 “金子还分千足金,足金,纯度不一样……” “王桂枝我生气了,等我养好伤再说。要不是昨晚伤口裂开……”不跟她计较,扭头回屋休息。 王宝甃挠挠眼皮,学着他语气,轻声道:“王桂枝我生气了。”给火炉压了块煤,半躺在沙发上兴奋了会,拿出手机给王阿玥发微信,“我们俩睡了!” 不行,不够气势。重新编辑:“老娘把王西平睡了!!!”也不行,太直接,不矜持。琢磨了大半晌,编辑道:“我们俩和好了。”没一分钟,王阿玥电话过来。 王宝甃立刻挂掉,鬼鬼祟祟的上天台。打过去问:“干嘛?” “你跟王西平和好了?谁先服软的?” “当然是他。” “你原谅了?他说和好你就同意了?”王阿玥问。 “我也没同意……” “对,你就要拿拿他。说不理人就不理,说和好就和好?我见他了两次都没理。”王阿玥问:“他怎么求和的?” “他……他抱着我大腿求原谅,他还差点跪下。我这人心底软,见不得人这样,后来想想他也没犯原则性错误,还有□□的空间。” 电话那头没接话,王宝甃喂了声,王阿玥道:“你说的是你吧?” “我靠,是谁谁鳖孙!” “我感觉你在扯。我实在想象不出王西平会抱你大腿,会差点跪下……” “哎呀,你不要抠细节,反正是他先服软。”王宝甃烦道。 “他去民宿找你求和?”王阿玥问。 “不……是的。我正在整理房间,他过来找我说了一通,然后我就半推半就了。” “你应该有点态度?不能这么快就和好。”王阿玥急道。 “他大半夜守在门口不走,好几晚上呢!”王宝甃蹲在角落避风道:“零下几十度的天,他万一冻出个好歹……” “最低零下十六度,没有几十度。” “我跟你说话可费劲了,你别抠字眼行不行?”王宝甃烦的不行。 “明明是你太夸张了。”王阿玥道:“反正不管多少度,大半夜守门外也很诚恳了,也够罗曼蒂克……” “是呀是呀!”王宝甃兴奋道:“今一早六七点,他去我家提亲,说要娶我呢。” “啊啊啊……真的假的!”王阿玥激动道。 “骗你是龟孙!”王宝甃咄声。 “啊啊啊啊……纯爷们儿,是个男人!你家人怎么说,怎么说?” “我爷爷说先搁着,等明年秋天我们俩还想结婚,他就做主……” “啊啊啊啊……爷爷威武!” “你激动什么?”王宝甃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激动!我就想听各种喜事,想看到你们一个个都幸福。”王阿玥开心道。 “你呢?有没好感的对象?”王宝甃反问。 “没有,我感觉没人会喜欢我。”王阿玥瞬间沮丧。 “怎么可能?王宝猷就老夸你,说你有一身的优点,让我好好跟你学,反正巴拉巴拉一大通。”王宝甃宽慰她。 “宝猷哥……他对谁都很好,看谁都是一身优点。”王阿玥道。 “说实话,我感觉他喜欢你。”王宝甃道:“我前几天翻他抽屉,竟然扒到一张你的证件照。高中时候的照片,你还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儿……” “哎呀不跟你说了。” “你别害羞,真的,我初步怀疑他喜欢了十年的女生就是你!”王宝甃点破。 “哎呀怎么可能!我那时候最丑了。”王阿玥本能反驳。 “我也匪夷所思啊!” “讨厌!”王阿玥转话题问:“他为什么大清早去求亲?” “可能怕我跑了吧。” “……” “你没主动吧?”王阿玥质疑:“你要是主动求和我小看你!” “怎么可能!” “你们三个月都没说话了,他突然大清早去求亲?事出反常必有妖!”王阿玥分析。 “跟你聊天真费劲!”王宝甃挂了电话,本来心情愉悦到不行,被她给一通搅和。 王宝甃推开卧室门,王西平裹的严实,整个脑袋缩到被子里。王宝甃帮他把被子掖了掖,露出他脸看了会,摸摸额头,还有点烫。打开小太阳照着他,光源太刺眼,王西平皱了下眉,不舒服的翻个身。 王宝甃立刻关了取暖器,灌了个热水袋塞他怀里。捏捏他脸,拧拧他鼻子,轻骂道:“王八蛋,尝到肉香才来服软。” “宝儿。”王西平呢喃了声。 “嗯。”王宝甃应声。 王西平打着鼾,没再出声。 王宝甃心下愉悦,兴许是梦到自己了。往他身上凑了凑,吻吻他唇,心里美滋滋的回厨房。她要炖肉汤,给他好好补补。 第七十一章 王宝甃正在炖汤,王与秋进屋问:“炖什么呢?这么香。” “我妈拿来的乌鸡,都放半个月了。”自从发现王与秋的秘密,王宝甃心里总是别扭。 王与秋瞥了眼椅子上的男士外套,点点头没作声。王宝甃解释道:“王西平受伤了,在屋里休息呢。” “我明白。”王与秋点头。 “他自个住家里不方便……”王宝甃正说着,王与秋笑道:“我没说什么呀?” 王宝甃一看她的笑,歪鼻子道:“原来你知道?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跟王西平在一起了。” “你们说什么都行,我就要和他在一起。”说着说着莫名委屈,泪扑簌簌的往下掉道:“你们反对也没用,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不管,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们会拿辈份说事,会拿后代遗传病压我。我找专业人士咨询过了,他们说我们是五代旁系,既然法律允许结婚,那就没问题。至于孩子会有潜在遗传病,医生说寻常夫妻也会生出不健康的孩子。我们这种几率低的跟寻常夫妻一样。”王宝甃一股脑说完,看着王与秋道:“反正我不管,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你们要是嫌丢人我们就住的远远的。反正我不管,法律都允许了。”王宝甃抹泪道:“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想起什么咄声道:“爷爷都同意了,我爷爷会替我做主。” “行,结婚给你们封个大包。”王与秋借了两根葱,回自己民宿。 王宝甃追出来问:“你不反对?” “板上钉钉的事了,有什么反对的?”王与秋笑她。 “泪没白掉了。”王宝甃擦擦泪。 “真是娇女泪多,我就是过来借根葱而已,你一股脑的说一通,我都没听明白你说……” “我怕你反对!” “我反对什么?”王与秋点她脑门道:“你想跟西平在一起就在一起,多大点事,犯得着难为的掉豆子。” 王宝甃破涕为笑,难为情道:“你支持呗?” “看你那样子。”王与秋笑她道:“你跟西平正好互补,你们俩很配。” “我们俩哪配呀?”王宝甃笑眯了眼。 “好好说话。”王与秋道:西平踏实成稳性情好,你跟他正相反……” “就是就是!”王宝甃点头符合。 “看你那样子。”王与秋笑她道:“你们俩和好了?” “我吧,不情愿跟他和好,他非要跟我和好……” “得了吧,别捏了,好好说话。”王与秋拆穿她。 王宝甃大笑,攀着她胳膊撒娇。王与秋问:“话都说开了?” “什么话?”王宝甃琢磨过来道:“我是受我妈刺激了,我嫌他大伯家拖累人……” “什么都赖你妈,不说自个没脑子。王西平要真跟他大伯家断了关系,你爷爷都看不上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与秋扭头问:“你知道他大伯家去哪了?” “西夏把她爸送养老院了,她爸好像有点痴痴呆呆,具体我也不清楚,王西平跟我说的。”王宝甃补充道:“西夏白天上班,不放心她爸自个在家,她还要赚钱还债,就把她爸送养老院了。” 王与秋心里不是滋味,惆怅道:“西夏是个争气的丫头,就是命不好。” “我有空去看看她。”王宝甃点头。 “一个姑娘家不容易,你跟西平以后多照看点。”王与秋感慨道:“有时候人比草贱,有时候又脆弱不堪。”手摸摸肚子道:“幺儿,你以后要有个小表弟了。” 不待王宝甃反应,拉过她手摸自己肚子道:“六个月了,下周陪姑姑去做个产检。” “哦哦哦。”王宝甃除了点头,不知要说什么。 “你爷爷你爸都不知道……” “我懂我懂,我会守好秘密的!”王宝甃道。 “守不了几天了。过一天算一天吧。”王与秋不在意道。 “好,以后我陪你去产检。”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属于高龄孕妇,血糖这块……我跟你说是要你心里有个数,我怕万一……”止住话,改口道:“看你害怕那样子,没事儿,医生说我整体还不错。” “我没害怕。”王宝甃犹豫了会问:“一定要生吗?” “傻妞。都这时候了肯定要生。”王与秋笑道:“我准备了很多年。” 王宝甃点点头,半晌道:“我感觉压力好大呀!” 王与秋笑笑,“回去吧,火上还炖着汤……” “我的乌鸡汤!”王宝甃转身就跑。 “王西平需要喝白粥。“王与秋提醒她。 晚上过七点,王宝甃把他叫醒,端着碗白粥道:“睡一天了,喝点粥再睡。” 王西平眯了下眼,没睁开,摇摇头,继续缩到被窝里睡。王宝甃拿了温毛巾给他,“擦擦眼屎,都被糊住了。” “我是上火了。”王西平强行睁开。 王宝甃不跟他废话,直接拿毛巾擦他眼,嫌弃道:“诶哟,眼屎比虎仔都粘稠,强行睁开睫毛都跟你扯断……” “我是上火……” “行行,你上火。”王宝甃歪鼻子道:“还说我是邋遢鬼,自己一身红毛还说别人是妖精……” “吵死了。”王西平嘟囔一句,缩回被窝不起。 “有些人别作妖,我又没说跟他和好……”话没落儿,王西平麻利的坐起来,捞过毛衣套上。 “先喝粥。”王宝甃摸摸他额头,烧退了。 “刷了牙再喝。” “怪讲究,早上不是刷了……” “嘴里苦。” 王宝甃转身给他找牙刷,看看他脸色道:“睡舒坦了吧?” 王西平拆着牙刷道:“被窝真舒服,又香又暖和。” “臭不要脸儿。”王宝甃轻骂他。“要是搁古代,我一准被选进宫,我比香妃都香。”嗅嗅自个身上道:“春天绝对能招蝶。” 王西平刷着牙看她,突然凑到她脖间闻闻,认同道:“非常香。” 王宝甃擦掉脖子上的牙膏沫,朝他道:“既然好了就回自个家睡去。” 王西平漱着口,权当没听见。 甘瓦尔很兴奋,比当事人都兴奋。没吃饭就打开了电热毯,朝王西平道:“我都给你铺好床了,电热毯也开了!” “不用。”王西平道。 “你不回来住?”甘瓦尔瞬间失落。 “我不住你屋。” “那你住哪?” “我有屋住。”王西平含糊。 甘瓦尔机灵,立刻秒懂,转身噔噔噔的上楼,关了电热毯。 王宝甃裹的严实去散步,王西平穿上羽绒服尾随其后。王宝甃回头问:“跟着我干啥?” “消食。” 王宝甃也不理他,拿出手机看新闻,看了会读道:“俄罗斯一男子婚外情,其女友趁夜割下卡卡卡,丢到提前备好的油锅里。” “我靠,好刺激!不愧是战斗民族!”王宝甃自言自语:“记下来记下来,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这犯法,要坐牢……”王西平话没落儿,王宝甃道:“坐就坐,不就几年牢?又没什么损失。” 继续读新闻道:“美国内布拉斯加州,一男子两年前出轨闺蜜,其护士女友不动声色,每次在饭里下药,导致该男子卡卡卡。” “我靠,这个高级,二十年后才发现!已经过了追诉期!”王宝甃自言自语道:“新闻怎么不说具体什么药呢?烦人!” “……” “惊恐!墨西哥一女性不满男友冷暴力,家暴等,残忍将其杀害,尸体卡卡卡,长期冻入冷柜,一日三餐将……将其烹饪而食!两个月后受害人家属报案,经警方多次调查,受害者并未家暴倾向,只是多次吵架扭头就跑……” “我靠!这个太血腥恐怖了!”王宝甃摇头道:“打断他腿就好了,让他坐一辈子轮椅,干啥非弄的这么残忍。” “……” “国外民风就是彪悍!简单干脆!咱国内扒小三衣服low爆了。这事得标本兼治。”王宝甃看他问:“对吧?” “……” “我专情,不会婚内出轨,不会移情别恋,不会……” “不不不,漂亮话谁都会说。”王宝甃道:“你鬓角有痣,感情不专,易招烂桃花,婚后易出轨。算命先生说的。” “……” “宝儿,我不会。”王西平牵她手道:“你明白我的。” “我不明白。”王宝甃摇头道:“你还说什么永生活在炼狱里,怎么怎么样,巴拉巴拉一大堆。” “我就说错了一句话,你死活不理我。我妈说的没错,男人都是狗东西。”王宝甃道:“尝到了一次肉,明白了肉香,死乞白赖的去求娶。哼,要不是这块肉神经病,跑到狗嘴边……” “我才不是尝到肉香。”王西平看她。 王宝甃撇撇嘴,才不信。 “我早就跟你求和了,你不搭理……” “什么时候?”王宝甃看他。 王西平戴着羽绒服帽子,勒紧了围巾,就露出双眼睛,没说话的打算。 “你说不说?”王宝甃瞪他。 王西平看看她,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王宝甃摘掉他帽子,王西平又戴上道:“会发烧的。” 王宝甃把他推沟里,“想跟我和好,没门!” “我拨你摩托车钥匙,说你偷打野,就是这些了。” “我靠。”王宝甃不敢置信道:“你把我连人带车的扣到队里,你扒我家后厨,你给我开罚单,你三天两头来查我……”话没说完,王西平闷着头往前走。 王宝甃追上他问:“你在哪学的十八流幼稚桥段?” “我想让你注意我。” “注意你什么?注意你找我事?”王宝甃道:“小学生都比你……”转念一想,又觉得很甜蜜,碰碰他道:“诶,现在不流行这种,女孩不吃这套。” “吃哪套?”王西平问。 “现在流行壁咚,就是俩人吵架,男人别说废话,直接亲就好了。”王宝甃科普。 “我也不懂,网上是这么教的。”王宝甃又解释。 王西平点点头,拉过她手揣自己口袋。王宝甃撞撞他,“现学现卖?” 王西平笑笑,勾着她脖子把她揽怀里。王宝甃手伸进他羽绒服,环住他腰看他道:“王八蛋,我恨死你了。” 王西平吻吻她唇,咬咬她鼻头,把她抱起来颠了下。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想我吗?”王宝甃红着脸问。 “想。” “多想?” “很想很想,想的心口疼,喘不过气。” “还有呢?”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老是下半夜偷偷跑来。” “还有呢?” “不想说。”王西平别开脸。 “活该,谁让你死撑!” “我怕你嫌我以后没本事……” “还说还说,你烦不烦呀!”王宝甃咬他。 “昨晚上像做梦,早上我还拧自己脸了。”王西平笑道。 “臭流氓儿!”王宝甃娇嗔道:“我是不是很好?” “很好。”王西平红着耳根。 “你脸红什么?想什么呢。” 王西平看看她,趴在她脖子里笑。王宝甃嗲声嗲气道:“说呀!” 第七十二章 王西平看看她,趴在她脖子里笑。王宝甃嗲声嗲气道:“说呀!” “什么都依我。”王西平不敢看她。 王宝甃就喜欢看他这样,啄他唇,故意逗他道:“以后都依你,你想哪样就哪样。”说完脸不自觉爆红。 王西平腿软,心尖烫,要化掉似的,举手发誓道:“我以后若对宝儿……” 王宝甃吻住他,“我明白。” 王西平看着她,认真道:“我不会出轨,不会婚外情……” “我懂。”王宝甃道:“我也是。” 王西平红了眼圈,趴到她脖子里不作声。王宝甃拍拍他背,吻吻他道:“我都懂。” “我太兴奋了。” “我也是,我感觉像爆米花一样,要幸福的炸开了!” “王西平,我们结婚吧!天亮就去结!什么都不去管!你就想着我!我只想着你!”王宝甃疯道。 “好!我们去结婚!” 王宝甃扯住他手跑,跟个神经病一样,大喊大笑! 俩人一夜不睡,坐着等天亮,拿着户口本就往城里跑。 填资料,拍照,拿证。 马不停蹄的回家,关门,睡觉。 下午四点进卧室,晚上七点王西平精神抖擞的出来。甘瓦尔问他,“宝儿呢?” “睡觉呢。” “我饿了。” “去街里买点。”王西平给他钱。 甘瓦尔骑上单车离开,王西平想善后事宜。这一天过的太玄幻,跟打了鸡血似的。冷静下来,王西平没丝毫后悔,只有几分愧疚。一半对王宝甃,一半对她家人。王西平打算晚会去见王国勋,明天请假买婚戒。 王西平安排妥当,转身回卧室,捏捏王宝甃熟睡的脸,紧紧搂住她。王宝甃抬手打他,“好累……”王西平吻住她,不管不顾的吻住她,单手脱掉衣服上了床。 王宝甃再次睡着,王西平穿衣服下床,骑上摩托直奔王国勋老院。 祖孙俩聊了好些时候,王国勋脸色起初难看,闷头抽烟不说话。王西平直愣愣的跪下,跪了足有五分钟,王国勋才把他扶起,叹气道:“我拿你们有啥办法?” 凌晨两点,王西平背着大行李包,拎着几兜衣物,一身酒气的回了春生。把行李安置好,潦草的一洗漱,浑身光溜溜的钻进被窝。 王宝甃被一股凉气逼醒,烦得推他道:“冰死了。” 王西平死皮赖脸的抱着她,“平平冷,平平要暖暖。” “……” 王宝甃吓死了,立刻坐起来看他。王西平把她扯回被窝,搂住她取暖。王宝甃问:“你喝酒了?” 王西平呵了一口气,王宝甃避开道:“这么大酒味!” “我陪爷爷喝了点,他说把孙女交给我很放心!”王西平兴奋道。 “你喝醉了?” “才没有,我酒量好的很。” 王宝甃咬咬他,王西平抱住她,“宝儿宝儿宝儿,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我不信。”王宝甃捏他鼻子。 “你往我心口上泼浓硫酸,它腐蚀着我的心,没有腐蚀掉我对你……”摇摇头,迷糊着眼不再说。 “对不起,原谅宝儿好不好?” “嗯,你以后不许再说……” “我发誓,以后再不说了。”王宝甃道。 王西平趴她怀里嗅,宝儿宝儿宝儿,宝儿宝儿宝儿,一万个宝儿,无数万个宝儿,平平的宝儿。 王宝甃忍住笑,要拿手机录下来,这反差太大了!王西平压住她,不让她动。 王宝甃大笑,“你压死我了。”王西平耍赖般的晃晃,就是不起来。 王宝甃吻吻他,捏捏他耳朵问:“你跟爷爷喝了多少?” “很大很大一缸,爷爷说珍藏了二十七年,要等她幺孙女出嫁才能喝!” “你喝了多少?”王宝甃摸他脸。 “我喝了很大很大……一缸!”王西平比划。 “是小茶缸吗?”王宝甃笑他道:“你跟爷爷怎么说的?” “我跟爷爷说,我说我跟宝儿领证了。”王西平直笑,大半晌才道:“爷爷说好,宝儿交你给我很放心!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从坟里爬出来也要把你腿打断!” “我爷爷真这么说?”王宝甃红着眼圈问。 “真的。”王西平发誓道:“爷爷说我搂到宝了,娶到了南坪镇镇花!” “我爷爷没说错!” “我也觉得,宝儿比月亮都美,竟然肯嫁给我!”王西平直笑。 “我明天给你买钻戒,我工资卡交给你……” “我不要钻戒,我有只奶奶留给我的金手镯,明个我们去溶了,打一对素婚戒,你一枚,我一枚!” “不好,我一定要买钻戒……” “我不戴钻戒,都唬人的玩意,还死么贵!” “我有钱买!”王西平急道。 “嘘嘘嘘。”王宝甃小声道:“别嚷嚷。我奶奶这金手镯有来头,谁戴谁幸福美满一辈子!我奶奶说,将来要是遇到如意郎君,就溶了打对戒指,你要是不戴……” “戴戴,我要戴。” “好,明个咱们就去溶了!” “宝儿你真好!宝儿宝儿宝儿,宝儿宝儿宝儿……”王西平直叨叨。 喝了酒怎么是个话痨?王宝甃逗他道:“平平,宝儿想听情话。 “不要。”王西平趴在枕头上。 “平平,说嘛说嘛。” “不说,我难为情。”王西平嘟囔一句。 “那你唱歌给我听。”王宝甃不为难他。 王西平想了会道:“我就会唱儿歌。” “行,我喜欢儿歌。” 王西平站起来,双手紧贴大腿,一本正经道:“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伶俐,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都欢喜。噢,可爱的蓝精灵……” 王宝甃笑岔了气,捂着肚子说不出话,缓过劲道:“太严肃了,又不是让你奏国歌,可不可以活泼点嘛?”王西平打了个喷嚏,躺回被窝不理她。 “唱嘛唱嘛,儿歌就是要蹦蹦跳跳哒,你可以的!”王宝甃推推他,“平平,今晚是新婚夜呢。” 王西平勉为其难的站起来,琢磨了会,双手叉腰,扭着屁股道:“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宝甃拿出手机一定要录,王西平拉起她跳,俩人边唱边大笑,闹的不行。 …… 俩人兴奋过了头,一个吐了几次,一个冻的流鼻涕。天擦亮,王宝甃就去街上请大夫,不过四五个钟,王西平吐了三次,脸色腊白,人昏昏沉沉。 大夫说是酒精中毒了,胳膊伤口也发了炎,给他挂了吊针,叮嘱他多休息,情绪起伏不要太大,身子有些亏空,少房事不熬夜。 王宝甃骑着摩托跑队里,替王西平请了三天病假。大队长经过,看看她,奇怪她跟王西平的关系。王宝甃大方一笑,“我们是合法夫妻。” 王宝甃又绕到老院,朝王国勋一顿埋怨,明知道他不会喝酒,还让他喝那么多!又撺掇王国勋去老张那开中药。忙活一圈回春生,王西平睡的憨傻。 太阳落山,王西平才醒,听到外头的动静,披上衣服出卧室。王国勋坐在那烤火,扭头看看王西平问:“身子还舒坦不?” “没事儿。”王西平摇摇头。 “你是没事了,我可不好说。她大清早跑去数落我一通,说我不劝着点,现在正不依我呢!”王国勋心里不是味。 “哎呀没有,我就是问问而已。”王宝甃从厨房出来道。 “我是高兴,我是自个非要喝的。”王西平拨拨短寸道。 “听见了吧?可跟我没关系吧?”王国勋指指桌上的中药,意味深长道:“一天两次好好调理吧,一个老爷们身子早早就亏空,这得了?婚检婚检就是婚前体检,这秩序就不能乱……”说着往门外走。 “等会就吃饭了,去哪呀……” “我去我闺女家,孙女到底是隔一辈,指望不上了哟。”王国勋摇头。 王宝甃追出来,递给他个馍卷尖椒爆肝,“我特意给您炒……”王国勋接过咬了口,继续朝王与秋家去,不理会她。 “你跟爷爷胡说什么了?”王西平嘟囔她。 “人大夫说你身子亏,开了方子要我去抓,我可没脸去。”想了一会,扭捏道:“怪不得呢,哼,秒射哥……” “王桂枝我生气了。“王西平红着脸道:“你太过分了,第一次跟最后一次能……” 王宝甃捂着耳朵回屋,王西平截住她道:“你羞辱人,你太夸张了。” “你很棒,雄威神武!”王宝甃敷衍改口。 王西平憋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抓起桌上中药包喝掉,转身回屋睡觉。王宝甃阻止不及,轻骂道:“你是傻子?哪有空腹喝药?” 王西平生气了,不理她。 王宝甃双手叉腰,扭着屁股唱道:“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可爱又聪明……” “好傻。”王西平嘟囔一句。 “我靠,你昨晚上干啥你忘了?” “不能说脏话。” “好吧。”王宝甃问:“你昨晚上干嘛了?” “我能干嘛?”王西平看她。 “行,下次我录视频证死你。”拿出件睡袍给他道:“我给你炖了粥,弄了点清淡的。” “我不饿。” “哎唷,还真生气了?”王宝甃趴下问:“小自尊碰不得?“ “我真不饿。”王西平摇头。 王宝甃贴他耳边说了番话,吻吻他道:“起来啦?” 王西平满意的起身,穿着睡袍道:“宝儿。” “嗯。”王宝甃正跟他系腰带,抬头应了声。 “没事儿,就是喊喊你。”王西平笑道。 “傻样。”王宝甃娇嗔。忽的抱住他,一脸欢喜道:“我们以后是不是要过上没羞没臊的婚后生活了?” “我今个快憋死了,我想跟我姑说,我想跟王宝猷说,我想跟阿玥说,我想跟全世界说,我好焦急呀!” 王西平抱住她颠了下,亲她的:“我明个就去你家……” “不不不,我已经查黄历了,腊八是个好日子。”王宝甃道:“我爷爷也说腊八!到时候王宝猷在家,我姑也回去,我就把证痛快的甩到桌子上,把她们惊死!” “太粗暴了。”王西平摇头道:“这件事交给我……” “不行,我得亲自……” “好,我护着你,护着你不被你妈打死。”王西平笑她。 “哈哈哈哈……”王宝甃大笑道:“我可能真会被我妈打死!” 王西平咬咬她鼻头,王宝甃看他道:“有你呀,我不怕被打死。” 王西平别开脸笑笑,搂着她腰颠了几下。王宝甃踩上他脚,揉他脸道:“你个小话痨,凌晨两点拉着我聊到六点,跑马桶吐吐,躺回来聊聊,就是不让我睡!” “不可能。” “切,你当然不承认。” “我忘了。”王西平挠挠头。 王宝甃吻他,俩人一阵缠绵,王西平捏捏她脸,俩人又一阵缠绵。 甘瓦尔饿的不行了,六点半就下楼,这都七点半了,俩人半掩着卧室门,在里头唧唧歪歪。 门外有住客回来,王宝甃从卧室出来,住客埋怨道:“老板娘,你提醒下房客注意素质,都凌晨四五点还不消停?精力咋那么旺盛呢?没一点公德心。”说着上了楼。 第七十三章 王宝甃开车载着王与秋去产检,嘴里哼着曲儿,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王与秋看看她,“看你得瑟的样子,什么喜事?” 王宝甃就等这句话了,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 “说吧。” 王宝甃从屁股兜拿出结婚证,甩给她。“哟呵,你这是有备而来呀,就等着我问你了。”王与秋拆穿她。 “怎么可能。”王宝甃嘴硬。 “我没见过随身携带结婚证……” “算命先生让我带的,他说这吉利。”王宝甃扯道。 “你们可真急!”王与秋翻着证道:“你妈同意了?” “我爷爷同意了,他也看过证了。”王宝甃有恃无恐。 “你们太急了,应该等这股黏糊劲过了,冷静下来……” “我们上辈子就认识,这辈子就是为了在一……”王宝甃嫌肉麻,改口道:“结婚就是头脑发热,冷静下来结什么?” “我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有结婚的念头。我很难跟喜欢的人长久相处,如果这次不领证,我怕以后就没这冲动了。” “结婚就是要趁早。”王宝甃总结。 王与秋看看她,合上证放好道:“恭喜侄女儿,新婚愉快!想要什么礼物?” 王宝甃得逞道:“我不要份子钱了,我看上了两套床品,一套大红色的欧洲蕾丝……” “份子钱是你妈收,不是你收。”王与秋纠正她。 “不一样嘛?” “行行,链接发过来吧,这都小事儿。”王与秋笑她道:“什么时候摆喜酒?” “我正想问你呢。”王宝甃纠结道:“我想收份子钱,但不想摆喜酒,怎么办?” “你怎么尽想好事?” “哎呀你不懂,我同学间的份子钱都随了万把块……” “可是你吃酒席了呀?人家摆酒也要钱。”王与秋点她道:“跟你妈一样,就会往里迷。” “那算了。”王宝甃摇头道:“我不摆酒也不收礼。” “为什么不摆酒?” “我们俩没钱,都投到春生了……” “这事轮到你们操心?你妈会操持的。” 王宝甃犹豫了会道:“那我也不摆,咱这酒席都是男方花钱,王西平就自个,他多少钱我清楚。就算我妈愿意付,我还不情愿她掏哩!将来要是有点矛盾,我妈就会拿这事压他。” “王西平绝对不会让我妈拿钱,但我们俩钱又不够,干嘛要为难自己?镇里举行婚礼我嫌low,城里我嫌贵。我不看中仪式,只要我们俩好,比什么都强。” “不办婚礼咱们家会很难看的,你爷爷都不同意。”王与秋斟酌道。 “我们旅行结婚不就得了?门里亲戚还乐意呢,省一笔份子钱。”王宝甃不在意道。 “也行。”王与秋问:“你们不置办物件?” “民宿里啥都有,我就缺床品跟摩托车。”王宝甃得意道:“我让王宝猷给我买辆好摩托!” “哎唷,你这算盘打得好,结个婚众筹。”王与秋笑问:“西平怎么想?” “他觉得内疚,觉得委屈我呀!西夏前后转给他了十几万,他现在大概有二十万,说全部给我当聘礼。” “你不觉得委屈?”王与秋问。 “当然不委屈!”王宝甃道:“从认识我就知道他穷的叮当响,我要是图舒坦讲究物质,我就嫁给何辞了,花不完的钱。” “西夏为什么给他钱?”王与秋问。 “她爸她哥欠的呗,王西平不要她还,她非要还。” …… 王与秋进去产检,王宝甃拿出手机打给王宝猷,绕了半天,没说。挂了电话,又忍不住打过去,痛快道:“我看中了一辆摩托车,你要给我买。” “买买买,小事儿。”王宝猷敷衍她。 “三五万呢?” “买买买,我有钱!” “不会让你白买的,等你结婚我也跟你买。”王宝甃绕弯子。 “行行行,等会……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结婚了。” “说什么胡话呢?你跟谁结婚?” “王西平呀,我们俩大前天扯得证。”王宝甃道:“我发摩托车型号给你,我希望在新婚期收到。”也不等他反应,挂了电话。 没两分钟,王宝猷又打过来,王宝甃问:“干嘛呀?” “你别唬我,真的假的?”王宝猷严肃道。 “爷爷同意的。”又补充道:“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不能说出去。” 好半晌,王宝甃又打给王阿玥道:“哈啰,叮当猫,老娘结婚了。” “我以后是高贵的少妇,你是寂寞的大龄剩女。” “我只跟你一个人分享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说着挂断,迎上前搀扶王与秋。 姑侄俩回了南坪镇,邬招娣大老远迎过来,看看王与秋的腰身,想撇嘴忍住了,不满道:“与秋你胆子真大,这事能瞒得住?今个突然有人问我,我还骂了她一顿,你倒好,藏着掖着让自个家人难看。” 王与秋一时难堪的没接话。 “你姑瞒着,你也不懂事?万一要有个事你担得起。”邬招娣骂她道:“起开起开,赶紧嫁出门别在我眼皮底下晃,看见就糟心。”搀着王与秋道:“街里人都知道了,就我跟你哥蒙在鼓里,你这不是打我们的脸?” “我正想跟你们说呢。”王与秋红着脸道。 “检查都怪顺吧?”邬招娣缓了语气。 “挺好的,就是血糖偏高点。” “脸都肿成了发面馍,你胆子可真大!预产期啥时候?” “算得是开春。” “这段就让宝甃跟你住,晚上有个人在身边照应……” “没事。”王与秋笑道。 “一个个傻大胆,有事就晚……呸呸呸。”扭头看王宝甃,从头到尾扫一眼,“你没给我惹事吧?” “我好着呢。”王宝甃歪鼻子。 “我右眼皮老跳,小妮子,你别给我找事。”邬招娣道:“我右眼一跳,准有不好的事发生,我这几天晚上睡觉,心口怦怦怦跳的可慌。” “兴……兴许是更年期。”王宝甃转身道:“我先回春生了。” “你是不是皮痒了?一个月不着家一次?”邬招娣瞪她。 “我冬至没回家?”王宝甃挠痒痒道:“我该洗澡了,怪不得痒。”一溜烟跑回春生,踢开门道:“我回来了。” 王西平在给黑贝打针,扭头看她道:“木门不经踢……” 王宝甃亲亲他,跑回屋道:“我要泡澡澡,我要蒸桑拿。” “我也去。” “你伤口没好不能见水。”王宝甃收拾衣服道。 “我用保鲜膜裹着。”王西平凑近她道:“你闻闻,都臭了。” “我靠,好臭,怪不得被窝臭哄哄……” “胡说,我前天洗的头,大大前天才洗的澡。” “你就是臭,臭臭臭臭臭,比臭虫臭!”王宝甃摇头晃脑。 王西平咬咬她,收拾着衣服道:“我们去哪洗?” “臭流氓儿,我才不跟你洗。”王宝甃骂他。 “你想歪了,我去男浴洗。” “我靠,你个老不要脸儿,你能去女浴?” “不准说脏话。”王西平啄她道:“我不老。” “你比我老六岁!” 俩人打情骂俏了会,等到甘瓦尔回来,骑上摩托找了家最好的澡堂子。前台给他们一人一副手环钥匙,王西平推过去道:“换成单间。” “我不洗单间,我要蒸桑拿。” “单间也有桑拿房。”王西平道:“还可以泡澡。” “我才不泡,脏……不卫生。” 前台瞥她一眼,拿出两个袋子道:“我们有浴缸套,你们开不开?” “服务态度真差,我等会要投诉她!”王宝甃跟在他身后,左右打量道:“咱小镇配置怪高,单间都有桑拿房。” “早就有。”王西平开着单间门。 王宝甃站门口犹豫道:“我还是去洗女浴吧,咱俩怪不得劲……” “你身材很棒。”王西平夸她。 “屁话。”王宝甃红着脸道:“算了,单间都开了。” “你害羞了?”王西平激她。 “我害羞啥?身上不就那套零件?谁没见过似的。”王宝甃硬着头皮进了单间。 俩人泡了澡出来,浑身舒坦。王宝甃搂住王西平腰,坐在摩托后座回去。经过片麦田,王宝甃道:“平平,有机会咱去麦田里试试?” “今晚去?” “太冷了,会冻死人……” “我们抱一床被子去。” “那也冷。”王宝甃琢磨道:“等五六月份最好,麦苗也长高了,能挡着咱俩。” “好。”王西平道:“玉米地也行……” “不行不行。”王宝甃认真道:“万一正爽着,一群蚱蜢攻过来,想想都鸡皮疙瘩。再说,玉米地硌得慌,不痛快!”补充道:“高粱地应该不错。” “……” 王宝甃指着果园道:“桃园,李子园,杏园……那里头肯定刺激!” 王西平看看道:“油菜花也……” “油菜花好!”又反省道:“我们算不算不知廉耻?” “没事儿,夜里又没人看。”王西平红着耳根道。 “我跟你说,我以前看《红高粱》就幻想过,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在田里打一……”忽的止住话,厚颜无耻道:“我本大家闺秀,这事都怪莫言。” “嗯,我也幻想……” “咦,哼哼哼哼,我就知道!”王宝甃捏捏他道:“装的一本正经……” “宝儿,别闹。”王西平差点骑沟里。 “王西平你堕落了,你一本佛经没带来呢。” 王西平扭头说了句话,王宝甃臊着脸轻捶他,“你个臭不要脸儿,以后不许再意淫我!” 王西平笑笑,嘟囔道:“就意淫你。” “平平,我饿了。我想吃麻辣烫。”王宝甃嗲声道。 “好。”王西平调个头回镇里。 王宝甃跳下摩托,掀着店里棉帘子问:“王西平,你吃什么……”话没落儿,看见坐在角落吃麻辣烫的王宝猷跟王阿玥。 “王宝猷你怎么回来了?”王宝甃惊讶。 “我请假回来的。”王宝猷看她。 “哦哦。”王宝甃心虚的点点头,指指碗道:“你们尽管吃,我先去隔壁买点东西。” “王西平呢?”王宝猷问。 王宝甃看看他脸色,小声道:“哥,回家我给你细说行吗?” 四个人吃了饭出来,王宝猷跟王西平站在车旁聊天,从俩人的表情上也分辨不出喜怒。王阿玥一脸心事的扯扯她道:“宝猷哥说你没空,打电话让我去高铁站接他,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王宝甃只顾着留意那俩人,没怎么听清她的话。王阿玥又难为情道:“我本来要送他回家的,他说饿了想吃麻辣烫,我想着欠他人情……” “怎么了?你们不能吃饭?”王宝甃不解。 “不是,我是怕你想多了。”说着红了脸,略显扭捏道:“我们没什么的,就是一块吃顿饭而已。” “你们有什么?”王宝甃看她道:“你脸红什么?” 王阿玥揉揉脸,松了口气道:“冻的了。” “我感觉你心虚?你别扭个啥?” “我心虚啥?瞎胡扯。”王阿玥转话题问:“你真偷扯证了?你跟宝猷哥说了吗?你妈同意……” “什么叫偷扯?”王宝甃歪鼻子道:“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要是泄漏出去……” “放心!绝对放心!”王阿玥拍胸脯保证。俩人正说着,王宝甃手机响了,是邬招娣电话,内容简单明了,“不管在哪,立刻滚回来,我给你留点脸。” 王宝甃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朝王宝猷喊道:“哥,回家了。” 第七十四章 兄妹俩快到家门口,王宝甃犹豫道:“我想上厕所。”说着又折回到路口,进了旁边的公厕。 王宝猷没先回家,站在路边等她,他明白王宝甃是害怕了。大片刻出来,王宝猷看她道:“没事儿。” “能有什么事?死不了人。”王宝甃嘴硬。 王宝猷没接话,攀着她肩一块回家。王宝甃问:“哥,你说爷爷去哪了?” “也许就在客厅里。” “哦。”王宝甃点点头,没再说话。 邬招娣就等在院里,眼睛直盯着大门,一语不发。王与祯道:“你别吓着孩子了,有话好好说,我觉得这事打不着边,陈家人嘴里就没个实话。”邬招娣没空搭理他,满脑子的事。 王宝甃推门就看见邬招娣,心里腾了一下,摘着手套问:“你让我回来干啥?” “你去澡堂子洗澡了?”邬招娣看她。王宝甃双手揣兜,点点头。 “妈,洗个澡咋了?”王宝猷笑问。 “你回屋陪你爸去,我问她点事。” “啥事?”王宝猷干笑。 邬招娣道:“我去街里买药,遇到陈家二婶子,她说在华清池碰见你妹跟王西平,俩人开了一间房。” 王与祯出来道:“孩子面前没个长辈的样。”朝他们兄妹道:“回屋回屋,都站院里干啥?” “陈家二婶子要是污蔑你,我现在就去撕她那嘴。”邬招娣看她。 王宝甃杵在门口,不作声。 “看来是没污蔑你。”邬招娣撇撇嘴,冷笑道:“你姑身上好的不学,坏的学个透彻……” “孩子前面说这些干啥?”王与祯厉声道。 “我嫁到王家几十年了,还没这么丢脸过,被人指着鼻子说闺女不检点。”邬招娣看她一眼,不屑道:“怪不得死活看不上何家,原来是背着家里人早跟王西平看对眼……” “妈,这事幺儿跟我说过,我觉得西平挺好……” “我跟王西平领证了。”王宝甃从口袋甩出结婚证道:“龙生龙凤生凤,不是我不争气,人何辞父母压根就没瞧上你们家。” 邬招娣拿起来看也不看,直接撕掉道:“打小你就是个反骨……” “你凭什么撕我结婚证!”王宝甃喊道。 “凭你是我生的!凭我是你妈!” “我让你生我了!我让你生我了!” 邬招娣上来打她,王宝猷拦住道:“你先回民宿去。” “我不回!你让她打我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宝甃道。 邬招娣推开王宝猷,理着衣服道:“我不打你,犯不着。” “小妮子,你等着吧!早晚有你哭的时候,姑娘家巴巴着往上贴的没几个好下场。”邬招娣坐下道:“正好,只要有人娶我就愿意嫁,省了份陪嫁呢!正好我没钱打发你。” “放心,我不花你一分钱!”王宝甃红着眼道:“我愿意贴! “明个我就去包一桌,好好庆祝庆祝,你这鬼见愁终于嫁出门了!收拾行李回你自个家吧,过不好了千万别回来抱怨。”邬招娣口不择言。 “放心!我如果过不好……我就算喝药死掉我也不会回来!”王宝甃说着扭头上了楼。 “够了啊,你们娘俩越来越离谱了。幺儿跟西平扯证这事我知道,咱爸前个跟我说了,这两天太忙忘跟你说了。”王与祯搪塞道。 邬招娣懵了会儿,靠着沙发发愣。王宝猷顺着她背道:“妈你没事吧?” “死不了。”邬招娣看着他问:“她扯证的事你也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王宝猷解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才是这个家的外人。她扯证全家都知情,就我这当妈的最后才知道。”邬招娣备受打击。 王宝甃把衣服胡乱塞行李箱,装不完就找大袋子兜着。胳膊上挂了两兜,肩上背了一包,拎着个行李箱下楼。 “大晚上的你干嘛?”王宝猷接她行李。 “我回我家。”王宝甃避开道。 “你妈说你两句就说两句,你还气上了?也不怕西平笑话。”王与祯道。 王西平坐在沙发上看她,王宝甃酸鼻头,没忍住泪往下掉,拖着行李就要离开。王西平接过她行李,轻声道:“咱们下次再拿?” 王宝甃才不管,拎着大包小包死活要走。王与祯劝他不管用,王宝猷也拦不住,王宝甃朝沙发上的邬招娣道:“以后你们家就清净了,我这多余的终于识相走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吧。” “你说的什么话?”王与祯呵斥她。 “我说的实话,我本来就不受待见!小时候你们一吵架,她就说后悔生了我!你们闹离婚那次,你们全家都在抢王宝猷,你们根本就不要我,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直记着呢!你跟爷爷奶奶都一样……”王宝甃泣不成声。 王西平一直在安抚她,王宝甃烦透了,冲他嚷道:“你走不走呀!不走就算了。”拽着行李就跑。 王西平追上来帮她拿,王宝甃踢他不让他拿,连拖带拽的往前走。王西平跟在她身后,扯扯她头发,拉拉她帽子,王宝甃放下行李打他,王西平反手制住她,低头吻住。王宝猷一直跟在身后,看看热吻的俩人,放心的转身回家。 王西平背着王宝甃,手里拖着行李拎着袋子。王宝甃晃着腿道:“累死你!” “不累!” “不累你喘什么?” “亲喘的。” “臭不要脸儿,厚颜无耻!”王宝甃揪他耳朵。 “不是不让你来我家?” “我不放心。”王西平浅声道。 “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王宝甃紧搂住他脖子。 “宝儿。” “嗯。” “没事儿,就是想喊喊你!”王西平笑笑。 王宝甃蹭蹭他,嗅着他脖子道:“好香香。” “不行,我背不动了。”王西平拐个弯,把她背到枯草坡上,俩人躺在那歇息。 王宝甃捏捏他下巴,王西平喘着气看她:“冷吗?” 王宝甃摇摇头,啄着他道:“你不许负我。” 王西平吻住她,俩人从坡上滚到沟沿,一切随着原始本能,横冲直撞。 …… 跟邬招娣闹翻的这几天,王国勋来了两次,王与祯来了两次,邬招娣也来了两次。尽管邬招娣不是来找她,而是站在门口跟王与秋聊天。她明白邬招娣意思,她又不是狗,给个台阶就下。 王宝甃骑着摩托,目不斜视的跟门口这对姑嫂俩擦肩而过。在支队门口站了会儿,王西平才出任务回来。王宝甃递给他保温桶,里面炖了排骨汤,转身准备走,王西平扯住她,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看我能饱,回屋趁热喝呀。”王宝甃娇嗔道。 “以后我回家喝,太冷了。”王西平替她裹好围巾。 “你不是没时间嘛?” “放门卫就好了。” “我想看看你嘛?”王宝甃红着脸道:“好几个小时没见了。” “我也是。”王西平轻笑道:“我也好想你呀!” 我靠,路过的同事骂了句,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王西平拎着饭桶回办公室,正有俩同事绘声绘色的表演,“我想看看你嘛,好几个小时没见了。”另一位同事学着王西平语气,尾声轻佻道:“我也是,我也好想你呀!”着重强调了这个“呀”字。 “平哥跟咱们说话,就是一个糙老爷们儿。跟嫂子说话,那眼神语气柔的能掐出水,俩人一唱一和跟调情似的。对吧,兄弟们!” “对对,我浑身竖汗毛起疙瘩!” 王西平笑笑,懒得计较他们,拧开保温桶吃饭。几个人围上来,“好香唷,嫂子牌炖羊排!”趁王西平不备,捏了根羊排放嘴里,双眼发光竖大拇指! 大队长经过捏了根,“老王,下次跟媳妇儿去传达室,站门口怪冷得慌。” “好。”王西平应声。 “主要是有碍风化。”大队长撂下一句走了。 “……” 王西平骑着摩托回来,进院道:“宝儿,我回来了。” “嗯,我在拉臭臭。”王宝甃在厕所应声。 王西平厨房转了圈,卷了个煎饼刚咬一口,王宝甃洗着手道:“凉了不好吃……” “没事儿。” 王宝甃接过煎饼加热道:“凉了对胃不好。” 王西平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道:“宝儿,我们科室年底要聚。” “聚啊。” “他们想来我们家。” “几个人?”王宝甃扭头问。 “十个左右吧。”王西平啄她一口。 “没问题,我们可以打火锅吃。” “我不想他们来,好想把你藏起来。”王西平嗅着她脖子道。 王宝甃吻他,俩人缠绵一阵儿,王西平比划道:“你要是个拇指姑娘就好了,我能把你随时揣兜里。” 王宝甃咬咬他,“不要,我怕接吻的时候你把我吃掉。” 甘瓦尔无视他们,卷了个鸡蛋饼出去。王宝甃娇嗔道:“平平你看他呀,缺礼貌。” “没礼貌。“王西平符合。 王与秋扛着肚子进来,拍拍肩上的雪喊:“幺儿。” “厨房呢。”王宝甃探出头道。 “明个满房吗?” “诶,外头下雪了?” “都下好一阵了。”王与秋又问:“明个满房吧?” “明个满房。”王西平坐在前台查。 “哦。”王与秋道:“那改天吧。” “你要去城里产检?”王宝甃问。 “你爷爷说他手脚老打颤,我想带他去看看。临过年你大伯会议多,你爸明个有事。” “明天我带爷爷去吧。”王西平道。 “你明个不值班?”王与秋问。 “没事儿,调个休就好了。” “行,那我先约个号,明天到了不费事。” “好。”王西平点头。 王与秋准备离开,又折回来问:“腊八你们回家……” “不回。” “回。” 王宝甃朝王西平道:“你自个回吧。”又赌气道:“过年我也不回,永远都不回。” “这还没消气呢?”王与秋笑她。 “你们打错算盘了,别以为我会找她低头。” “说什么孩子气话呢?你妈也悔的不行。”王与秋道:“前几天都挂水了。” …… 外面飘了大雪,王宝甃戴着帽子散步,王西平碰碰她,王宝甃挪挪不理他。王西平又碰碰她,“前天我碰见妈了,她自个在老张那挂点滴……” “喊得怪亲热。”王宝甃歪鼻子。 王西平掸掉她帽子上的雪,揽着她腰道:“雪大了,我们回吧?” “我不回。我哪都不回。”王宝甃一语双关。 “好,不回就不回。”王西平咬咬她鼻子。 “我真不回,谁回谁是狗!你跟我说好话也没用。”王宝甃跑到麦田,看着天空打个滚道:“我喜欢雪天!我喜欢大雪!” 王西平也躺下,王宝甃推着他在麦田里打滚,俩人闹了会儿,都闭着眼伸舌头接雪花。王西平扭头看看她,起身跑到远处的腊梅林,折了枝半开未开的红梅,又一路狂奔过来,半跪着递给她。 王宝甃接过,嗲声道:“干嘛呀?” “补求婚呢。”王西平看她。 “讨厌,一点都不浪漫!”说着趴他身上抱住他。 王西平拍拍她背,吻吻她额头,不停的呢喃道:“宝儿宝儿宝儿,宝儿宝儿宝儿!” 王宝甃感动的一塌糊涂,趴到他怀里,听着呢喃声,听着落雪声。王西平问:“宝儿,你喜欢小孩吗?” “你要几个我都愿意给你生。”王宝甃蹭蹭他道。 “你内心喜欢小孩吗?” “一般吧。” “我们不要小孩?就我跟你,我们一直都这么好。”王西平抱住她道。 “你不喜欢小孩?” “一般吧。”王西平轻声道:“我想要也不想要。我不太想把精力耗费在孩子身上,但我又怕将来我先离开了,你自己一个人……” “没事儿,我们老了就去养老院。”王宝甃捏捏他脸。 “我怕我先离开了,你自己一个人替我办葬礼……” “你要身体好呀,至少比我活得长久。我不想给你操办葬礼。”王宝甃想了想道:“我操办不来,我光想想都会崩溃。” “反正不管怎样你都要比我活的长久,我讨厌被丢下。” “没事儿,我先替你操办。”王西平安抚她。 “我也不想你替我操办。” “那我们怎么办?”王西平笑她。 “最好我们能一块离开,让甘瓦尔替我们操办。”王宝甃道:“这样的话他哭一次就够了。” “傻瓜。”王西平吻她。 “我不管我不管,我们就一块离开。”王宝甃耍无赖。 “好。”王西平咬咬她鼻子。 “拉钩。如果你先离开,我也会陪你离开。”王宝甃伸出手看他。 “傻瓜。”王西平红着眼睛揽住她道。 “我怕如果不一块,你会忘了我。”王宝甃晃他道:“你不许忘了我。” “好。”王西平闭着眼,伸舌头接雪花。 王宝甃忽的笑起来,骂自己有病,也学着他的模样,伸舌头接雪花。王西平撒了把雪花在她脸上,趴过去吻掉。王宝甃兴奋道:“我也要玩。”抓了一大把雪撒他脸上,伸舌头舔掉。 “宝儿,我想要你。”王西平趴她耳边道。 “太冷了。”王宝甃犹豫道。看看他的眼神,贴着他耳朵说了句话。 王西平摇头,拉着她要回家,王宝甃扯出他道:“没事儿,我愿意。” 王西平红着耳根,抱住她回家,王宝甃搂着他脖子道:“你不会害羞了吧?我又不嫌它。” 王西平不接她话,沿着路灯回春生。王宝甃啄他一口道:“平平,等你亏的身子补回来,我们一块看种子,哪国的都有!” “不想理你。” “我可以亲小平平哟。”王宝甃打暗语。 王西平趔趄了一下,王宝甃大笑。 第七十五章 王西平的战友来了,王宝甃很紧张,王西平说这是除了他家人外,他最亲的哥们了。 临下车前,王宝甃埋怨道:“都怪你,羽绒服显得我肥!” “好看!” “显得我水桶腰。” “不会。”王西平比划道:“我两只手一把就扣住了。” “好吧。”王宝甃问:“我口红脱妆……”话没落儿,王西平故意亲了口,王宝甃急道:“哎呀烦人!”拿出口红补妆。 王西平大笑,扭头忽的顿住,跟酒店门口的四个战友对视。其中三个直奔过来,抬脚就往他身上踹,王西平避不过,被他们制住朝空中抛。 王宝甃脸惊了色,拎着包往这几个人身上抡。王西平急声安抚道:“宝儿宝儿,他们闹着玩的。” 几个战友相互看看,又回头看看门口的人,一时不好接话。王西平牵着王宝甃介绍道:“我内人。” 又介绍道:“李冼,张晋,赵孟平。” 几个人点点头,喊嫂子的喊嫂子,喊弟妹的喊弟妹,表现不大自然。门口人走过来,捶捶王西平肩,没说什么话。王西平喊道:“老连长。” 爷们儿大咧,来回推搡几下,相互捶捶肩,勾脖子搭臂的上了楼。 王宝甃喝着茶,听他们聊前事。王西平桌下捏捏她手,看了眼酒杯,王宝甃下楼拿酒。 老连长看王宝甃离开,点上支烟问:“啥时候办的事?” “前一阵领的证。”王西平道。 老连长抽着烟,没接话。 李冼轻捶他道:“你小子偷做事,也不提前通个气,唬我们一跳。” “嫂子长这么漂亮,藏着掖着干啥?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 “出息,漂亮也是别人家媳妇儿,羡慕也娶个去。” “不是我不娶,是没姑娘嫁,她们都嫌我黑!”张晋摸摸脸道。 “你还怪有自知之明。” “我长得也不赖呀!就比老王黑了点而已。” “你小子行呀,才回来两年就娶上媳妇了。”赵孟平打趣他。 王西平点了根烟,斟酌道:“我没想带媳妇来,又怕以后没机会,索性带来让你们见见。我们镇上的丫头,比我小六岁,王宝甃。” 屋里静了会儿,李冼踹他道:“臭小子,咒我们呢你!” 王西平笑笑,胳膊随意的搭在椅背上。 “老王,你变了。”赵孟平道:“变得骚了,贱了……” 王西平踹他,赵孟平躲开道:“有媳妇了就是不一样。回头问问嫂子,有姑娘给介绍个,我不讲究漂不漂亮……” “我也是,我也不讲究。”李冼符合道。几个人正说着,王宝甃推门进来,一众人要掐烟头,王宝甃道:“没事儿,我闻得惯烟味。”说着在王西平身边坐下。 酒至中旬,王西平微醺,在桌底把玩着王宝甃手指。王宝甃凑近他道:“你不能喝了。” “没事儿。” “我怕你酒精中毒。” “嫂子,我们这头闷牛怎么追上你的?”李冼好奇道。 王宝甃想了会道:“好像是我追的他。” “老闷牛行呀!”李冼咋呼。 “你嫂子记错了,是我追的她。”王西平笑道。 “我怎么没看出来?”王宝甃问。 “兴许追得不明显。”王西平喝口酒道。 王宝甃给他倒了杯茶,换过他的白酒。王西平又换过来,轻声道:“今晚难得高兴。” 王宝甃也不再说什么,给他添了几筷头菜。赵孟平嚷着这喝酒聊天太拘束,不如拿回楼上房间聊。反正今晚也回不去了,王宝甃索性下楼开了间房,买了兜酸奶拎上去。发微信给王西平,问她要不要过去。 王西平出来接她道:“你不想进去?” “没有,我怕影响你们兄弟聊天。” “没事儿。”王西平牵着她回了屋,直接坐地毯上道:“宝儿怕影响我们聊天,不好意思过来。”喝了口酒郑重道:“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屋了,我没家人,若以后我有点啥,我媳妇就……” “我早就看不惯你了。”李冼踹他道:“老说一些丧气话。” “以前我们出任务都这么说,现在怎么是丧气话?”赵孟平点着烟问。 一圈人不作声,老连长开口道:“老郑他家的钱都别转了。” “咋了?” “他弟弟大学毕业了,说是自己能赚钱。” “那也好,以后遇到难处再说吧。” “老郑离开几年了?” “五年?还是六年?老子都快忘了。” “五年。”王西平道。 几个人抽烟不作声,赵孟平道:“我没啥,我家就我爸妈,以后要是不得劲,就帮我顾着点。” “我有个念小学的小子,他妈估计会找一家,帮我顾点这小子就行。” “我日,老子今个是来参加追悼会的?几年才聚上一次,你们在这交代后事。”李冼骂道。 老连长踹他一脚,“就你小子刺毛。” 王西平看了眼烟盒,回头要跟王宝甃说话,王宝甃拉过包,掏出几盒一样的烟塞给他。王西平笑笑,抖开扔到桌子上。 “我机灵吧。”王宝甃小声问。 王西平点上支烟,手轻揽住她腰道:“机灵鬼。” 几个爷们聊到凌晨,王宝甃歪着头睡着了。王西平抱起她道:“我先送媳妇回房间……” “凌晨两点了,该歇了。”老连长道。 王西平抱着她回房间,趴到她身上蹭,咬咬她鼻子,啃啃她脸,嗅嗅她脖子,嘴里喊着:“宝儿宝儿宝儿……我的宝儿。” 王宝甃烦得不行,推开他翻个身继续睡。王西平很失落,非要把她弄醒。王宝甃撒娇道:“老公,宝儿真的很困。” “你亲亲我,我就让你睡。” 王宝甃敷衍的亲了口,王西平很不爽,缠住她一顿深吻。王宝甃真要翻脸了,王西平立刻给她盖好被子,哄她睡。 手机响了,王西平看了眼挂断,轻声出了房间。赵孟平勾着他脖子,朝他肚子上就是一拳,“你小子不厚道。”递给他支烟,俩人站在窗口抽道:“老王,你不该带媳妇来。” “我明白。”王西平点点头。 “看你这骚包样儿,我替你开心!” 王西平笑笑,没作声。 赵孟平搭着他肩道:“我以为你不会结婚了。” “遇上就结了。” 赵孟平吐口烟道:“老连长今晚不会很痛快。” “我明白。”王西平点点头。 “霈霈要是我妹子,老子今晚非弄死你。我心里复杂的很,一面替你高兴,一面又替老连长……”俩人正说着,老连长开门出来,看看他们俩,指着房间道:“再喝会?” 王宝甃睁了睁眼,屋里没人,摸过手机看了看,凌晨六点。门口滴的一声,王西平回来,鞋子也不脱,直接压到王宝甃身上。 “臭死啦!”王宝甃推他。 王西平装死,不理她。 “熬夜的男人要不得,浑身臭气胡子邋遢。诶,腮帮子怎么肿了。”王宝甃问。 王西平闭着眼打鼾,王宝甃摸他脸问:“谁打你了?” “别装了。”王宝甃推他。 “老连长,霈霈他哥。” “哦,我也觉得不妥,其实我不该来……”话没落儿,王西平吻住她,王宝甃娇嗔道:“臭死了。” 王西平笑笑,解着衣服去洗澡。 “你眼睛怎么红了?” “烟熏的了。”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不会抱头痛哭了吧?”王宝甃趴枕头上问。 王西平刷着牙过来,坐在床头看她。王宝甃捏捏他手道:“以后不许熬夜了,你答应我的。”王西平点点头,回卫生间洗漱。 王宝甃正酝酿睡意,王西平躺进来抱住她,王宝甃呢喃道:“你身上好暖。” “睡吧。”王西平亲她额头。 “我们睡到几点?” “十一点吧。下午送他们去高铁站。” “好呀。”王宝甃趴他怀里道。 “宝儿。” “嗯。” “老连长让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呀。” “宝儿。” “嗯。” “我好幸福呀。”王西平一副小孩的语气。 王宝甃睁开眼,啃啃他下巴,看他道:“平平,你能把红手绳给取了吗?” 王西平看看手腕,坐起来道:“打死结了,我没取下来……” “你躺下睡,我帮你。”王宝甃替他解开。 “你介意怎么不早说?”王西平捏捏她脸。 “会显的我小肚鸡肠。” 王西平笑笑,另一条胳膊环住她腰睡。王宝甃捣鼓了十分钟,结打的太死,解不开。 王西平半梦半醒道:“用剪刀好了。” “没事儿,你睡吧,我能解开。” 王西平脑袋贴着她蹭蹭,彻底睡去。 一个钟过去了,王宝甃借助耳环针才把解挑开。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拿着红绳去卫生间洗,洗好摊在纸巾上,放到暖气片上烘干。拉开条窗帘缝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裹着袄走在晨光下。 王宝甃回头看床上酣睡的人,闭眼许愿,希望可以把这种幸福感无限延长,延长,延长。 傍晚回到春生,王阿玥发来微信,苏校长肺癌去世了。王宝甃依着王西平肩头,看着腊梅林,惆怅道:“平平,小七月没爸爸了。” 王西平揽揽她肩,安慰道:“人生无常。” “姑姑一定很伤心。” “你去陪陪她?” “等会你把梨炖了,不要放太多冰糖。每次甜的都黏口。” “好。”王西平亲亲她。 王宝甃双手揣兜的进王与秋家,她坐在火炉边给宝宝织袜子。王宝甃摸摸毛线问:“不会扎吗?” “晚会缝层内衬就好。” “好可爱。”王宝甃把袜子套在手上。 “小心把它撑坏。”王与秋忽的摸着肚皮,拉过她手道:“七月在跟姐姐打招呼呢。” “你好呀!”王宝甃奶声奶气的问。 王与秋笑笑,眼尾纹折了几道,托着腰站起来,围着屋子转道:“你们计划什么……” “没计划,目前不打算要小孩。”王宝甃道:“意外怀上就生,没怀上就我们俩。” “还是年轻,过个几年你就后悔了。” “后悔了再说。你四十八都能生,我五十没问题。”王宝甃不在意道。 “我是不得已……算了。”王与秋转话题问:“明个腊八回去……” “不回。你跟爷爷要想好了,我跟我妈你们只能站一边……” “什么孩子气话?”王与秋笑她。 “反正我不回。” “不回还省心。去你家吃个饭老费神了。”王与秋揉着肚子道:“明个宝猷宝韵宝源都回来,在你大伯家吃。” “哎呀,明个是大伯生日?”王宝甃懊恼道:“我忘了。”拿出手机道:“我要订蛋糕,你们谁都别跟我抢,我要订蛋糕!” “你这是要回去?” “我不回,我订蛋糕让王宝猷帮我送。有我妈的场合没我,有我的场合没我妈。” “有志气。”王与秋道。 “之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有家了,我才不稀罕她……” “我怎么跟你大伯说?说你们娘俩闹翻了?”王与秋问。 “就说我生病了。”王宝甃想了会道:“我自个会打电话解释。” “你要是没事我就回了,王西平在炖雪梨,他老是把冰糖放很多,交待多少次都没用。”王宝甃埋怨道。 “我都快五十了,什么都经历过了,能有什么事?”王与秋一语双关道。 王宝甃抱抱她道:“没事儿,过几天我们陪你去产检。” …… 隔天腊八,王与仕生日。王西平拿出几盒茶叶道:“孟平家种茶叶的,他说这是最好的毛尖。给爸两盒,爷爷两盒,大伯两盒。” “自作多情,大伯邀请你去了?”王宝甃看他。 “嗯,大伯打你电话不通,就给我打电话了。” “我怎么不知道?” “大伯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宴?” “你拎着茶叶去吧。”王宝甃别扭道:“我跟王宝猷他妈闹翻了,我不想见她。” 王西平笑笑,碰碰她道:“没事儿,你们不说话就行。” “那我也不去。”王宝甃道:“跟我先低头似的。” “去吧去吧。”王西平亲亲她。 “我不去。” “宝儿,好宝儿,我们去吧。”王西平试图卖萌。 “你很想去?” “嗯,我们是新婚夫妻,我想跟你出席这种场合。” “我不知道穿啥?”王宝甃态度软化。 “昨天那件粉羽绒服就好看!” “好吧。”王宝甃勉为其难。 王西平回房间帮她拿出来,替她穿上道:“配个耳坠吧?那个水晶草的很好看。”拿了耳坠帮她戴上。 王宝甃犹豫道:“我还是不太想去,我妈都没搭理我,显得我多那个一样……”又扯扯袖口道:“算了,我们去吧。” “前天队里不是发福利吗?我直接带回家了,妈在厨房炸带鱼,还装了一兜让我带回来,我临走给忘了。”王西平捏捏她脸道:“妈跟我聊了很多,她说如果我待你不好,让你受了委屈,她会打断我的狗腿。” “才不信。”王宝甃歪鼻子道。 “真的。”王西平吻住她。 “好吧,暂且信你。”换上鞋子就要出去,王与秋跟邬招娣前后进门。 “吶,你妈给你炸了几兜酥肉丸子。”王与秋搁桌上道。 “我最近上火。”王宝甃道。 “吃吧你,事真多。”王与秋拍她头。 “最近怎么不回家?你爸感冒两天了。”邬招娣道。 “不想回。” “西平都比你跑得勤快。”邬招娣道:“小家子气,说几句还记仇了。” “我又没说啥。你偷跑出去扯证我还不兴问了?整天个厉害叉,看谁受得了你。”也不等王宝甃反应,出门口道:“外头等你啊,别整天磨磨蹭蹭的。” “我又没让你等。”王宝甃歪鼻子。 邬招娣跟王与秋走到前头,俩人聊着王宝猷谈恋爱了。王与秋问是谁?邬招娣神秘兮兮道:“最近王家丫头见着我就躲,八成是有事。” “哪个王家丫头?”王与秋问。 邬招娣回头道:“你们俩好好走路,别唧唧歪歪的。” “……” 王宝甃指着腊梅林道:“明个折枝黄梅插屋里。” “黄梅是谁家的?”王西平问。 “管它谁家的。折就是了。” “好。” “王宝甃我就说你呢,你们俩好好走路行不行?别拐胳膊牵手的,熟人碰见多难为情。”邬招娣道。 “我又不嫌难为情。”王宝甃道。 “小年轻嘛,不管他们了。”王与秋笑道。 “不行,我嫌臊得慌。你们俩给我走前头。” “你怎么什么都管呀?牵个手你也管。”王宝甃烦道。 “你们回屋随便牵,街上让人看见笑话。”邬招娣道。 王宝甃扯住王西平跑道:“我们走偏道,大伯家集合。”也不等邬招娣说什么,拐个弯消失在梅林。 俩人穿过梅林,停在桃林喘气道:“我妈可真……”话没落儿,被王西平吻住,拉着她手往前疯跑。 王宝甃大喊道:“我是王宝甃呀!” 王西平大喊道:“我是王西平呀!” “我是王西平的宝儿!” “我是王宝甃的平平!” “宝儿宝儿宝儿!” 王宝甃折了枝腊梅,戳戳他道:“谁先跑到大槐树,谁就可以提要求。” “什么要求?” “什么要求都行。” 王西平在地面画条线,蓄势待发道:“预备,跑!” “你跑什么呀,我还没准备好呢。”王宝甃耍赖皮道:“我是女生,你是男生,咱俩体力不对等,你要让我一分钟。” “好。”王西平看了眼距离,爽快道:“让你两分钟。” 王宝甃原地做拉伸,压着腿问:“诶,你想提什么要求?” 王西平扭着胳膊,不理她。 “小鳖样儿。”王宝甃骂他。 “诶,老王,说真的,如果可以交换身体,我真想当个男人体验一把。”王宝甃认真道:“我人生大憾。” “我不当女人。” “这样,你当个受,我当个攻,咱俩从大学室友开始发展奸情。” “我不当受。” “你不当拉倒,甘愿为我当受的大把!稀罕你……” “我当受。”王西平改口。 “这才对。”王宝甃半蹲下做准备,预备,跑!利用这两分钟,王宝甃跑的贼快,不时回头看看,早把他甩不见了。 王宝甃正得意忘形,王西平像一支离弦的箭,马上要超过她。我靠,不就一个游戏嘛,犯的着拼老命。眼见王西平要跑到大槐树了,王宝甃搂起羽绒服,找个块干净的地,“啊”的一声,矫揉造作的跌倒。 王西平回头看了眼,坚持跑到大槐树,拿出手机合个影,又一路狂奔回来。 “再不跟你玩游戏了,玩不起。”王宝甃撇嘴道。 “我先跑到了。”王西平喘着气,示意她看手机。 “不算,又没显示时间,鬼知道是哪天拍的。” “你想耍赖皮?”王西平看她。 “不算不算不算。”王宝甃摇头晃脑。 王西平气了,费劲吧啦跑过去,她摇摇头说不算。“我再问你一遍,算不算?” “我又没亲眼看见……”话没落儿,王西平挠她痒痒,把她抗到肩上,闷头往前走。 “算算算,好了吧!”王宝甃求饶。 王西平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平平,算。” “老公,算。”王宝甃撒娇。 王西平把她放下来,趴她耳边提要求,王宝甃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当即拍板满足他。撑着他胳膊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平平,我不喜欢喝八宝粥。” “八宝粥是八宝粥,腊八粥是腊八粥。”王西平科普道:“腊八粥也是七宝五味粥,代表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我烦里面的芸豆,黑豆,莲子。讨厌,为什么要掺一块呢。” “里面有你爱喝的红枣,桂圆,玉米,江米,黑米,糯米,红豆呀。” “好烦哦,不能把芸豆,黑豆,莲子挑出来嘛?我不喜欢喝耶。” “傻瓜,挑出来就不是腊八粥了。中秋吃月饼,冬至吃饺子,腊八节就要喝腊八粥。” “好,喝完可以许愿嘛?” “好,我陪你许愿。” 《完》 作话:【彩蛋有泪点,慎看!我可给你们说了啊!】 第七十六章 白驹过隙,转眼四十五年过去了。 王宝甃在杂物间翻到了一本三十年前的日记。如获至宝,戴上老花镜喊道:“平平,平平?” 一个智能机器人过来,“宝儿,平平在洗手间。” 王宝甃把日记本递给他,“帮我打开读读。” 智能人识别了密码,坐下打算读,王宝甃道:“等会儿,咱们等等平平。” “平平有便秘,大概需要五分钟。”智能人道。 王宝甃准备过去敲门,王西平出来道:“宝儿。” “我翻到了甘瓦尔的日记。”王宝甃搀着他道:“我们坐沙发上。” “明天要去读大学了,妈怀孕了,医院检查是女孩,爸高兴坏了,拉着妈念叨了一天。等我寒假回来妈妈肚子应该很大了,期待妹妹回家。希望爸妈身体安康,顺心如意!” “医生说胎气的原因,妈整个孕期胖到90公斤,脸基本变了形。尽管爸一直安慰她,我还是感到她的焦虑不安,偶尔会发现她偷偷流泪。医生担心她会抑郁,爸每天搜集各种段子逗她开心。希望妈能顺利渡过孕期,爸不要太大压力。 “医生说妈状况不乐观,需要提前刨腹产,我感到爸很害怕,请了几天假回家。我们等在手术室门口,眼睛盯着红灯,三个小时过去了,爸的手开始打颤,舅舅安慰他没事儿,爸垂着头不作声。我明白爸是太恐惧了,已经说不出话。” “好久没写日记了。今天妹妹二岁生日,希望她平安顺遂的长大!妈努力瘦回了60公斤,这两年他们太不容易了!爸腿被撞骨折了,在家歇了两个月,被我妈养成了老胖子,爸很焦虑,啤酒肚要出来了!希望全家幸福安康!ps:舅妈怀三胎了。吓人!” “操不完的心。妈哭着跟我打电话说要跟爸离婚,问我选择跟谁!我都二十五了好吗!刚挂完电话,爸也一肚子委屈,说我妈嫌他老了,最近有个年轻小伙老骚扰我妈,他约人打了一架,妈居然不帮他,伤透了他的心。俩人已经分居五天了,舅舅出面调解也不行。ps:我请假回家调解,俩人蜜里调油,把妹妹丢给我带,大半夜跑去田里嗨了!十年前不懂他们为什么老大半夜跑出去,现在懂了。孟平叔一点没错,老王真的骚!这次居然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老王,你都四十五了好吗!不许再偷穿我的衣服!” “平平,你居然偷穿儿子衣服?我说那么眼熟呢。”王宝甃娇嗔道。 王西平笑笑,喊道:“宝儿。” “我替你理个发?” “好。”王西平指指桌子道:“宝儿,药。” 王宝甃拿出药片把它碾碎,倒到勺里用水化匀,喂他道:“喜曼说下个月回来,甘瓦尔说周末飞回来。” 王西平喝了药,本能的反胃,王宝甃娴熟的喂他水。王西平摸摸滴在毛坎上的药渍,嗫嗫嚅嚅道:“宝儿。” “没事儿。”王宝甃抱抱他。 王西平记性差,老忘事,老忘事。半年前医生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 王西平捏捏她脸,笑笑。 王宝甃替他换了外套道:“我们出去转一圈。”俩人牵着手缓步到王宝猷家,王阿玥从花园出来,看着他们道:“宝猷□□叨你们呢,喜儿从国外寄了几瓶红酒,说要拿给你……”话没落儿,王宝猷从外头回来,手拍了下王西平的肩,王西平惊了一下。 “哥,你不要这样。”王宝甃埋怨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老忘。”王宝猷歉意道:“中午一块吃饭,你嫂子包了馄炖。”指指椅子道:“你们去那晒会太阳,我回屋打个电话。” 王宝甃带着王西平坐过去,看他问:“你猜他是谁?” 王西平想了会道:“宝猷。” “那个老太太是谁?” “他媳妇呗,我又不傻。”王西平嘟囔道。 王宝甃摸摸他后背,帮他脱毛坎道:“穿的厚了。” “宝儿,没事儿。”王西平抖着手道。 “你想吃馄炖吗?” “我……想吃宝儿包的。”王西平说话不太利索。 “明个给你包。”拿出手帕擦他额头的汗。 “幺儿,喜儿要跟你说话。”王宝猷在屋里喊。 王宝甃应声,叮嘱王西平道:“不可以乱动,我马上就回。”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回屋三分钟,出来不见人,找了圈,人跌倒在花园旁,手里抓了支玫瑰,颤颤巍巍的递给她道:“宝儿,花……美。” 王宝甃赶紧把他扶起来,查看一圈问:“摔伤没?”顺手接过玫瑰,闻闻道:“平平摘的真香。” 王西平略显呆滞的笑笑。 王宝甃拉过他手心,用手帕擦擦血道:“扎破手了吧?”牵着他坐回椅子上,替他呼呼道:“不疼了。” 王西平伸手捏捏她脸,“宝儿。” 王宝甃蹭蹭道:“平平,谢谢你的花。” 王宝猷建议请个家庭医生,王宝甃摇头道:“没事儿,黑贝在家能替替我,西平也不情愿外人照顾,昨个黑贝搀着他去卫生间,他死活不脱裤子。”又笑道:“一个机器人,他也害羞。” “喜曼一个月没回了吧?”王阿玥问。 “她忙呀,一个月没回了。” “喜曼都三十六七了,你也不催催?” “有什么好催的,甘瓦尔五十七都还没结呢。”王宝甃吹吹馄炖,喂王西平吃。 “喜儿也都三十五了,我急得不行。他们这代人怎么想的,死活不情愿结婚。”王阿玥抱怨道。 “管他们呢。” “幺儿,后个是你生日吧?”王宝猷问。 “诶对唷,后个是幺儿生日呢。”王阿玥笑道。 “老了不兴过生日。” “老了才要过呢,七十几来着?” “七十三吧?” “二,宝儿,七十二岁。”王西平伸手指道。 “西平记得怪准,就是七十二了。”王宝猷笑道。 王宝甃替他擦嘴问:“你七十几呀?” “二,七十二。” “你七十八,你比我大六岁,你忘了?”王宝甃问。 “大六岁。”王西平笑笑。 “幺儿我跟你说,昨个新闻上说,老人平均寿命能活到百十岁呢,吓死人了。”王阿玥道。 “老了零件就是不灵活了,活那么久干啥?” “现在研究了新药,说是能根除阿尔茨海默病。” “我问了,医生说目前存在隐患,还没研发成功。”王宝甃道。 “我就纳闷了,癌症都能治好,怎么阿尔茨海默病,抑郁症,就不能彻底根除呢?” “谁知道。” 王宝甃舀了汤喂王西平,他绷着嘴不喝。王宝甃问:“怎么了?” 王西平垂着头,看着发颤的手道:“宝……宝儿,我想回家。” 王宝猷奇怪,好好的怎么要回家。 王宝甃摸摸他裤子,起身道:“好,我们回家。” 俩人回家,王西平神情呆滞道:“宝儿,我笨……笨。” “没事儿,正好你该洗澡了。” 回屋让黑贝去放洗澡水,给主治医生打电话,对方也没给个有效的解决方案。打给王喜曼,她一直占线。正要给王西平洗澡,甘瓦尔打电话过来,王宝甃大致说了情况,甘瓦尔说明天回来。 王宝甃回卫生间,王西平捂着裤子坐在马桶盖上,黑贝程序化的要帮他脱裤子。王宝甃让黑贝出去,自己帮王西平洗澡。 王西平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抓着裤腰带。王宝甃抱抱他道:“没事儿,平平又没做错。”替他脱衣服道:“我怀王喜曼也尿失禁过,那时候你帮我洗,现在我帮你洗,咱俩扯平了。”又惆怅道:“平平啊,生孩子不如攒钱买个机器人。”说着红了眼圈。 王西平躺床上睡了一觉,没一个钟睁开眼,喊了声:“宝儿?” “平平,宝儿去宝猷家了,我去叫她回来。”黑贝应声道。 “没事儿,不用。”王西平问:“喜曼回来了吗?” “没有。” “帮我把电话拿过来。” 王西平给王喜曼打电话,老半天才通,王西平问:“曼曼,你明天能回家吗?” “爸,怎么了?我明天有个会议要开。周末行不行?我跟妈约好的周末。” “明天不行吗?爸想你了。” “明天可能不行,后天可以吗?” “明天不行吗?” “爸,我这会正忙呢,晚上打给你……”电话里熙熙攘攘,话没说完,就给挂断了。 王西平坐在床头静了会儿,又打给甘瓦尔,问他明天能回来吗?甘瓦尔说明天中午才到家。父子俩聊了几句,临挂电话前,王西平叮嘱道:“你明天一定要回来。” 王西平往王喜曼卧室坐了会,摸摸床单,看看她照片出来。又往甘瓦尔房间坐了会,摸摸他飞行员制服,关上门出来。 王宝甃拿了捧花回来,看见王西平道:“诶,才睡了多大会?” 王西平笑笑,抱住她道:“宝儿。” “感觉你状态好了些?是不是临睡前吃的药管用?” 王西平趴他肩头不作声。王宝甃问:“饿不饿?” “不饿。”王西平道:“我们去看日落吧。” “好呀,这几个月都没看了。” 王西平拄着手杖,牵着她往上爬,三步一喘气。王宝甃担忧道:“不走了吧?” “没事儿。”看看她道:“耳环真漂亮。” “七十岁生日你帮我挑的。忘了吗?” “没忘。”王西平笑笑。 王宝甃拧开水给他喝,王西平喝了口道:“手镯也好看。” “就你嘴甜,尽夸自个送的东西。”王宝甃娇嗔道。 王西平捏捏她脸,拉着她往上爬,终于上来,找了个长椅坐下,王宝甃倚着他肩看日落。 王西平摸摸她白头发问:“宝儿,最近照顾我累吗?” “不累呀,除了照顾你,我也没别的事可做。” “你跟着嫂子学学园艺……” “不学,我都养不好。” “去跳跳舞也行。” “你不是不让我去吗?说那里都是糟老头儿。” “没事儿,锻炼身体嘛。” “不去,没意思。” 王西平亲亲她,王宝甃害羞道:“哎呀,会有人看见……” 王西平又亲亲她,“让他们看去。” “老不羞。”王宝甃轻骂他。 王西平笑笑,揽着她肩道:“宝儿,我很想你。” “我也是。”王宝甃摸摸脸道:“脸上都是皱纹,头发也白了,牙齿也不好了,反正感觉哪都不好使了。” “我眼里宝儿永远二十六岁。”王西平摸着她脸道:“我们初次见面,我们烤火吃兔肉,我们看世界杯,我们抓叽鸟儿,我们散步聊天,我们经营春生,我们闹分手,我们结婚,我们……”王西平说不下去了。 王宝甃哭道:“你不要说了,我感觉很难受,就像电视剧要大剧终一样,我好害怕。” “我觉得昨个我还二十六,今个我就老了。我不想看日落,日落也好可怕。”王宝甃哽咽道。 自看了日落回来,王宝甃情绪都很低落。不管王西平怎么逗她,她都高兴不起来,心里隐隐不安。王宝甃拽着他衣服道:“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再也不原谅你。我最害怕一个人了。” “宝儿宝儿宝儿。”王西平安抚她。 俩人整宿没睡,相互抱作一团。提心吊胆,也心知肚明。 王宝甃明白,王西平不会莫名的清醒,她又不敢表现的过于害怕,担心王西平难受。王宝甃偷偷给王喜曼打电话,今晚就是天塌了,她也要回来。 凌晨四点,甘瓦尔赶回来,趴在床头喊爸,王西平已呈油尽灯枯之态,紧攥住他手不放,眼角流着泪,嘴里念叨着:“宝儿,宝儿。” “爸,我明白,我会照顾好妈的。” 王西平不放心,眼睛四下找王宝甃,她躲在门外不敢进来。甘瓦尔抱她道:“妈,爸很痛苦,我们让他放心的……”哭着说不出来。 王宝甃大口平息,调整了状态,坐他身边拉他手,摸摸他脸道:“没事儿,你放心。” 王西平伸手要捏她脸,王宝甃趴他怀里,嗅嗅他脖子道:“不要挂念我,我不会生你气,孩子们会把我照顾的很好。” 王西平勉强笑笑,看看门口,喊了句:“曼曼。” “爸,曼曼马上回来,你等她一会儿。”甘瓦尔哭道。话刚落儿,王喜曼赶回来,直奔床头,哭道:“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王西平摸摸她脸,笑笑道:“没事儿。”颤抖着下巴道:“你们……你们要听宝儿的话,不要让宝儿受委屈。”兄妹俩泣不成声。 王西平抖着手摸她脸,念叨道:“宝儿宝儿宝儿,我最放心不下你……” “我懂我懂。”王宝甃趴他耳边问:“平平,你这一生幸福吗?” “我很幸福。”王西平笑笑。 “宝儿也是。”王宝甃亲亲他。 王西平閤眼离开。 葬礼结束,王喜曼要接王宝甃回城里,王宝甃摇摇头,说要留下陪王西平。甘瓦尔没离开,想多陪陪王宝甃。傍晚俩人去看日落,王宝甃道:“你爸先离开好,要是我先离开,他以后不能动了指不定遭什么罪呢。” “你爸呀,我帮他换裤子他都难为情。” “妈,你跟着我们回城里……” “我不能撇下你爸离开,他回来找不到我会害怕。晚会你也走吧,等头七了你们再回来。” “我请了几天假,我留家里陪你……” “没事儿,我想自个跟你爸呆几天。你去陪曼曼吧。家里有黑贝在呢。” “妈,我跟曼曼闹了点误会,她不常回来是想避开我……” “我明白。我跟你爸早二十年前就明白。曼曼从小就跟你亲,你爸又宠过了头,这丫头是刁蛮了点,你也明白,她性情不坏。你们能过一块就过,不能过就别浪荡了。” “妈,你放心,能过。” “你爸也是这意思,你们俩能过最好。”拍拍他道:“去吧,去陪曼曼吧。”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你让黑贝上来陪我。” 甘瓦尔离开,王宝甃往手帕上咳了口血,这是第三次咳血,第一次是王西平閤眼,第二次是在葬礼上。 “宝儿,宝儿。” 王宝甃恍了神,回头看,黑贝笨里笨气的上来,嘴里喊着:“宝儿,宝儿。” 黑贝在她身边坐下,喘气道:“好累呀。是不是很惊喜?平平把我的语音系统设置成他的了。” “一模一样,尾音都一样。” 黑贝手掌摸摸她心口,“宝儿,我感应到你心碎掉了呢。我要给医生发……” “没事儿,平平都教你了什么?” 黑贝站起来,叉着腰唱:“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宝儿,平平说如果我感应到你伤心,就让我唱给你。” 王宝甃听着黑贝的呢喃,看着太阳落下。 头七那天王宝甃住了院,医生宣告抢救无效,病人已停止心跳。 百岁老人说,头七那天亡人魂魄会回家,如果正好这天亡人的爱人去世,兴许就是亡人不放心,亲自来接爱人离开。 这俗称喜丧。 …… 作话:【还是那句话,祝大家平安喜乐,自由宽阔。人生不易,多看开多及时行乐!奉上祖海的歌一首《好运来》,没事多听听~】 第七十七章 都说了不让你点,不听话~ 合并了一章,突然空出来一章不晓得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