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神明许愿》作者:疯子三三 【文案】 田树永远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她从学校后门翻墙出来,一跃而下恰好落在男人脚边。他抽着烟,眸光懒懒扫过她脸上,“下次逃学记得别穿裙子,很容易走光。” 那是田树第一次见到叶寻之。 第二次再见是在家里,他是父亲的队员,也是给她安排的家庭老师。他意有所指道:“我的课应该很有趣,不会让人想逃课,对吗?” 田树:“……”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 田树喜欢一个人,那是成长过程中陪伴她最多的男人。每一个人生最重要的时刻,都因为有了他的参与而变得不同。 田树想变的更加优秀,能和他并肩而立。 文名取自网络语:我向神明许愿,赌你心动一霎。 阅读提示:1、年龄差十岁,禁欲刑警X臭脸小美人。 2、女主成年前无任何亲热描写,感情线开始在成年以后。前期女主单箭头暗恋,后期火葬场,慢热。(1VS1,HE。日更,晚九点半至十点半间更新。有事会提前请假。) 3、主言情,文中会有部分警校警队情节,均来自网络及影视,非专业不够严谨,只为情节服务请勿较真。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天之骄子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田树,叶寻之┃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叔vs少女 立意:好的爱情,让彼此变得更优秀。 第一章 她来陵城是为了她那个小竹马…… 人一旦无聊,就会做出荒唐事。 高铁站西北停车场,一辆黑色越野停了快二十分钟了。 “打个赌,等男朋友的信不信?”松南手肘撑着车窗,另一手揉了揉尚有几分困倦的眼,意有所指地朝出站口处抬了抬下巴。 那里站了个年轻女孩。 车内统共三人,除了驾座睡得无知无觉的那一位,只剩邻座的周肃乐意搭理他。 周肃沿着他的目光瞧过去。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背影——短发、超大size的白T,身量略显单薄纤细。 女孩看起来也的确像是在等人,时不时低头看手机确认信息,偶尔向周围张望几眼,但始终乖乖站在原地不曾离开。 正值九月开学季,旅客里不少年轻身影。只是比起同龄旅客,她的行李也少得可怜,除了背上一只浅色格子书包外,只剩脚边一个同色系的小型行李箱。 “无不无聊?”周肃收回目光,嘴上骂了句,却仍是被他勾起了兴致,“赌什么?” “一周的早餐。” “成交。”左右无事,周肃发挥自己的观察力,“等朋友而已,要是男朋友,站姿不可能这么放松。” 松南仔细看过去,女孩的动作的确懒散随性,要不是早晨的一场雨将地面打湿,恐怕她能直接蹲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去。 但他仍旧嘴硬:“没准谈挺久了,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 “那待会看咯。”周肃胜券在握地拢了拢外套,调整了下坐姿,“输了可别耍赖。” “我是那种人?” “说不好。” 无法忍受自己的人品被质疑,松南瞪直了眼,和周肃眼刀三百回合后,朝始终安静睡着的那一位扬了扬眉,“让叶队当裁判总行了吧!” 无端被提及的人,终于懒懒地动了动。 忽然被吵醒,男人的情绪自然不太高。 尚未消散的困意成功削减了他五官中自带的犀利张扬,反倒让他多了几分人情味。他微垂了眼眸并不接话,只动了动睡得发麻的脖颈。 松南:“叶队,你眼光毒,看看?” 叶寻之抬了抬眼皮,从后视镜的位置慢悠悠看过去。 只是这一眼,目光变了几变。 松南仍在猜测:“年纪不太大。啧,八成是早恋啊。” 睡觉的人倏地坐直起身,椅背顺势弹起,“嘭”的一声动静不算小。 动作太仓促,吓了车内其他两人一大跳。 松南的目光追随他的动作,只见叶寻之将原本扔在副驾的冲锋衣扯过来穿好,拉链直拉到头,线条冷硬的下巴埋进领口处。 “叶队?”松南见他有下车的意思,目露惊讶,“要进站?” 周肃也正经坐好。 他们接上级命令,过来对接在查的涉案人员,到了才知道对方临时改了车次。看看时间,这离到站时间也忒早了点…… 叶寻之已经打开车门下车,长腿一迈,扔下两个字:“有事。” 于是松南和周肃眼睁睁看着他们叶队穿过马路,径直朝刚才被他们各种猜测的女孩走了过去。 松南和周肃:“?!” 什么情况?? - 五分钟后,松南脑海中依然在反复琢磨这个问题。饶是他在警校成绩再好,也有些摸不透这两人的关系。 看周肃那一脸的隐忍好奇,想来也和自己差不多。 叶寻之将女孩带到了车前,他本就话少,但那女孩看起来话比他还要少。走得近了,倒是终于看清对方长相,是站在人群里也能第一眼吸引人目光的女生。 “上车。”叶寻之先将女孩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直接为她拉开了副驾门。 女孩站在车前没动。 漂亮是顶漂亮,可惜不爱笑,始终臭着脸。 叶寻之也直直盯着她,眸色不为所动。 两人较劲似的。 松南和周肃面面相觑,这气氛……像是有仇啊。 最终还是女孩先开口,语气一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说了有人接我。” “谁?” 女孩拒绝回答。 叶寻之竟然也从善如流没再追问,“上车,陪你等。” 女孩乌眸转向他,似在琢磨他的用意,几秒后老实上了车。 叶寻之上车后,两人谁也不说话,甚至没人好心为后座的二位介绍一番眼下的情况。车厢陡然陷入某种诡异的死寂,前座两人像是自带结界,虽然谁也不理谁,但莫名有种合拍感。 片刻后,叶寻之从后座捞了条薄毯递过去。 连日几场雨,今天气温骤然低了好几度,女孩身上只穿件薄薄的棉T,看起来还是上高铁前的打扮。 她似乎并不知道陵城降温了。 松南眼珠转来转去,小心观察着前座两人的互动。 周肃也木着脸,低调观望。 女孩只低眉看了眼,倒是老实不客气地将毯子裹在身上。又一阵死寂后,才听她小声说:“我饿了。” 叶寻之原本目视前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面容间隐隐有些浮躁,像是有心事。闻言,从储物箱里拿了包饼干扔给她。 女孩将饼干转了个面儿,偷看包装袋上的口味。 小动作被叶寻之瞧进眼底,淡声提醒:“你喜欢的抹茶味。” “哦。”女孩动作自然地撕开了包装。 这么一看,两人似乎又是极为熟悉的人? 难得窥见叶队铁面下的柔情,松南和周肃都快好奇死了。 - 叶寻之是两年前调来陵城刑警队的,初来乍到年纪又不大,自然有大把人看不惯他。松南和周肃也是其中之一。 在他们眼里,叶寻之是空降兵,做事又极少向人解释,偏爱特立独行。但要让人信服的唯一手段就是铁腕和实力,叶寻之两天就让他们闭了嘴。 众人一筹莫展的案子,到他手里很快就另辟蹊径找到了突破口。他们队在市里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叶寻之也由此一战成名。 这会儿大伙看他角度自然又不同了,私下最爱议论他的变成了队里那群女同志。 但叶寻之虽然业务能力一流,感情方面却缺点天分。 面对女同志极少展现半点温柔。 也有人猜测,他这个年纪不可能没女朋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异地恋。人调来陵城之前就有对象了,所以和一众异性保持礼貌距离。 然而这个猜测也很快不攻自破,因为叶队几乎不发微信也不煲电话粥。 实在不像有对象的人。 于是大伙儿终于默认了他不善与人亲近的事实。 可眼下—— 会在置物箱里放零食,还是人家爱吃的口味。这举动怎么看都不符合他们叶队的人设! 松南咳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凑硬生生挤进两人结界,“叶队,这位是?” 叶寻之正低头看手机,像是此刻才记起车里还有他这号人,只是开口说的话倒不如不说,“刚才不是打赌她在等谁,问问她。我也想知道答案。” 松南:“……” 让人当场社死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正在吃饼干的女孩停下动作,从后视镜里无声盯着松南。 眼神过于直白干净,赤-裸裸地把他当成了什么奇怪的人。 松南连忙解释:“职业习惯、职业习惯,绝对没什么奇怪的心思。” “我叫田树。”女孩似乎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虽然一直冷着脸,但该有的礼貌丝毫不少,不过自我介绍完就不再继续了。 叶寻之明显也在等她后半句,见她沉默,眉心不自觉拢起,“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田树的手机响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才接通,不疾不徐的样子,脸朝车窗外看过去,“唔,出站口对面。看到了吗?” 刚才田树等人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男孩。对方正驻足观望,目光逡巡到田树,绷着的嘴角才稍稍弯了弯。 那人叶寻之自然是认得的——田树的青梅竹马周嘉言。 - “我和周嘉言约好了,他有事耽搁了才迟到。还有……”田树下车前,将毯子仔细叠好递还给叶寻之,此刻倒是坦诚多了,“叶叔叔,我申请到陵城警院做交换生了。” 田树之前考上青州警察学校,叶寻之是知情的,今年青州警校和陵城警院达成合作意向实行“2+2交换生”计划,他也略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 叶寻之难得思维空白了一瞬,这短短一瞬过份迅速,让他无暇分清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她忽然跑来陵城? 还是因为……她那声叶叔叔。 从来不肯叫他叔叔的人,这一声忽然叫的爽快又干脆。 无人说话,叶寻之只静静望着面前的小丫头。 即使已经大三,可依稀还是熟悉的眉眼,两年不见,她的变化似乎不算大,可又像是变得完全不认识了。 他看着长大的人,曾经那样熟悉的人,如今与她有关的一切却全都写满了问号。 他们之间居然这样生分了。 感觉很……不爽。 “啊?”好在还有个自来熟的松南,才没让气氛过于尴尬。他没忍住搭腔道,“那以后就是小师妹了,为了男朋友过来的?” 松南自认态度热情友好,说的话也十分体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完他们叶队的表情相当不好看,甚至有点可怕。 眼神如出鞘的利剑,像是要将他一招封喉。 松南默默闭了嘴。 却听叶寻之笑了一笑:“挺好。” 松南:“……”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有一丝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在里面? 田树抿了抿唇,依然是表情极少的样子,“那我走了。” 女孩拿了包就下车,关上车门前还冲叶寻之和后座的两人摆了摆手。 松南和周肃一边偷瞄叶队的反应,一边机械回礼。 吃瓜没吃明白的二位一脸失望。 眼见着田树就要走了,离开前却又像是记起了什么,折返回来敲了敲车窗。 玻璃徐徐降下,叶寻之与她四目相接。 雨后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泥土香,田树稍稍弯下腰,黢黑的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周嘉言也在陵城上学。” “所以叶叔叔不用担心。”她倏尔笑了一下,“我以后不会再打搅你。” 她的瞳仁很黑,也过于澄澈,像是能将叶寻之的表情都折射出来,或许此刻他是窘迫的。因为刚才某一刻,他的确以为她来陵城和自己有关—— 原来不是,她来陵城是为了她那个小竹马。 但不会再打搅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像是他将她当成了累赘一般? 田树自来都是个极淡的性子,说完该说的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寻之皱了皱眉,深深觉得这孩子叛逆期实在长了点,不然怎么说的话总是奇奇怪怪令人费解。 - 这边,赌局没个结果,松南很难受。 就在他极度失望的时候,忽然看到周嘉言将一件带来的男式外套披在了田树身上。他瞬间露出兴奋的笑,冲周肃扬了扬下巴。 “瞧见没,关系不简单!” 周肃嗤道:“哪里不简单,绅士点的男人都会这样。” 松南觉得自己纯粹败在口才上,他求救似的看向叶队,却发现叶队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们俩。 真是神奇,叶队明明什么都没说,可……脸上却好像写满了脏话。 第二章 你俩的小秘密,我不配知道…… 周嘉言说要给田树接风,结果田树选了个他完全没去过的地儿。 兜兜转转好一通找不说,又正好赶上下午吃饭的点,店里人满为患。周嘉言个高腿长,已经第三次被店里伙计给撞到了。 看着逼仄的店面,老旧的陈设,周嘉言用左手虎口压着鼻腔,艰难地换了口气:“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一定要选螺蛳粉?” “因为好吃啊。”田树看起来胃口不错,坐下来没一会就已经消化了大半,“我来之前做过美食攻略,这家店口碑很好。” 周嘉言不置可否。 他也不会傻到去问:对陵城这么感兴趣,不会真是因为我吧?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看热闹的心,观察了会田树的反应,清了清嗓子直接问:“刚才车里的人,是叶寻之?” 即使当时他没走近,但看田树下车的反应,也能猜到一二。 “嗯。” “呵。” 田树听不得他古古怪怪的语气,停下筷子,“怎么?” “没什么,想着某人此刻的心情,忽然心情很好。”周嘉言拿过旁边矿泉水灌了一大口,身心舒畅,甚至觉得螺蛳粉的味道都能忍受了。 “毛病。”田树早就习以为常,周嘉言不喜欢叶寻之,这是她打小就知道的事。 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怵”更贴切一点。 她的那群发小,没一个提到叶寻之不打颤的。自从叶寻之出现在她生活里以后,小伙伴们都老实规矩了许多,再不敢带着她随便造次…… 想到往事,田树多少有点别扭,支着下巴问周嘉言,“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他为什么看不惯你?” “大概我比较优秀吧。” “说人话。” 周嘉言被她逗乐了,“不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想明白?当然是因为我一直试图诱-骗你早恋啊。” 田树翻了个白眼。 “所以刚才看到我俩一起,他应该很不爽吧。” 见田树沉默,周嘉言压低声音,仔仔细细留心她情绪变化,“说起来,你以前成天叶寻之长、叶寻之短的,这两年忽然提都不提,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叶寻之之于田树,是比他这个打小就一起长大的朋友还要重要的存在。 那些年,她几乎只围着那一个人转了。 田树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当年她那点小心思,不说破,但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某天还真撞上了南墙…… 对于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再也不联系甚至三缄其口,他其实很想知道。 然而田树不回答,面上有点冷。 周嘉言只得举手投降:“行吧,你俩的小秘密,我不配知道好吧。” 事实证明卖惨这招对田树也没用,周嘉言依然没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只好拿了手机去结账,回来时却发现田树正对着手机发呆。 - “怎么了?”凑近一看,是个微信好友申请,对方头像是只黑猫,周嘉言莫名觉得眼熟。再看备注,一下笑了:“叶寻之?你俩连微信好友都不是?” 原本是的,后来被她删了…… 田树没点通过,直接将手机收好,“找个酒店吧。” “这——”周嘉言贫惯了,拉了拉领口,“大白天的不太合适吧。” “滚。” 两人玩闹着边说话边往外走,走了没几步,换周嘉言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田树站在一侧等他,却见他接起来之后表情古怪。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嘉言甚至一句话都没接上,就将手机递到她耳边。 田树隐约猜到了会是谁,手机贴近耳边,果然那端传来熟悉的男声,简明扼要道:“在哪?” 两个多小时前才刚见过,田树实在不知道叶寻之现在找自己能有什么事,不答反问:“叶叔叔不忙吗?” 叶寻之也不答她,“学校明天才开学。” “没事我挂了。” “田树。”叶寻之唤她,语气仍旧缓慢低沉,却已然冷了三分。他极少正经叫她名字,但每次叫都没什么好事。 大概是从小被他训习惯了,田树一时忘了挂断,只听他道:“晚上住哪?” “陵城有很多酒店。” 叶寻之没立刻接话,田树一度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狐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却依然在通话中。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了。” 田树:“……” 知道什么了? 通话结束,田树满头雾水地将手机还给周嘉言。这才发现周同学表情依然没放松,脸色极为难看,猜测一定又是叶寻之刺激到他了。 果不其然,周嘉言半晌才气道:“他他他居然说不想听到我声音,让我把电话给你!” 田树:“……” “不想讲倒是别打我电话啊,幼稚。” 田树:“……” 她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叶寻之幼稚。 - 周嘉言家境好,从小也算得上天之骄子,几乎没受过什么气。叶寻之这一下把他气得够呛,原本想带田树到附近逛逛的心思也没了。 最后田树在网上订了个房间,周嘉言打车送她过去。 酒店环境挺好,房间也很干净,但周嘉言依然不放心,“虽说你是个预备女警,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住很危险。” 想想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周嘉言干脆往沙发上一躺,“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别。”田树想也不想就拒绝,“我自己可以。” 虽说两人关系好,但该有的分寸底线她还是懂的。 周嘉言枕着胳膊瞧她忙来忙去收拾行李,知道她忌讳什么,心下多少有点失落,但也没表现出来。 两人又聊了会天,周嘉言就离开了。 田树将行李箱里的外套拿出来,打算简单熨烫一下。陵城比她想象的还要冷,看天气预报明天依然有雨,气温大概率还要再降。 刚把衣服挂在架子上,门铃就响了,她猜测是周嘉言又要交代什么。 周嘉言,一个集臭屁与唠叨为一身的谜之男子。 田树被自己给对方立的人设逗笑了,开门时笑意也没收住。 于是正在讲电话的人,和她四目交接,意外收获了一个睽违已久的笑。 叶寻之慢慢将手机放下,深刻的眉眼染了几分意外之色。他静了静,薄唇轻扯:“这是在欢迎我?” 田树:“……” - 田树想,她是不应该让叶寻之进房间的,毕竟两人独处实在太尴尬了。 可,似乎没有合理的理由拒绝他进入。 他个子高,今天一整天都穿着黑色,于是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自带压迫感。进了房间之后,他并没立刻落座,而是淡淡扫了眼房间布局。 田树总有种错觉,他像是在找谁—— 有个滑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人总不能是来看看她……是不是和周嘉言开房吧? 田树跟在他身后,想的入神,他陡然回身,下巴差点撞上他胸膛。幸而他伸手压住她脑袋,虚虚将她拦在胸口之外,“这毛病怎么还没改掉。” 以前田树和他一起出门,走路也总是一前一后两步之遥,她容易分心,这样的事常发生。 他便习以为常,总能单手就制住她,防止她撞到自己。 其实,她一直知道他是为了避嫌,毕竟那时她半大不小…… 只是这时候她已经足够高了,即使没撞进他怀里,他的气息也能轻易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很浅、很轻,带点薄荷糖的味道。 他大抵也忘了她已经长大,没想到她的眼可以离他这样近。看清她清润的眼眸,她在注视他,眼神专注且明亮,刹那间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一闪即过。 叶寻之松开手,敛了眉眼,转身时告诉她:“你爸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看。” 田树:“……” 果然还是因为田海明,如果不是,他大概也不会费心跑这一趟。 见她没说话,他回身看她。 “有什么可看的。”田树尽可能让自己坦然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事事被人照料。” 这话明显具有针对性,叶寻之又怎么会听不出她在内涵他? 他往沙发上一坐,盯着她许久。 久到田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气到了? 抬头,却见他眼底有隐隐的笑意,甚至有点纵容的意味。他说:“原来不是我的错觉,你真的在和我闹脾气。” “能告诉叔叔,为什么吗?” 叶寻之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他的耐心几乎都用在了田树身上。所以他安静地等着,是认真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田树和他变成了这样。 第三章 小丫头,够野的啊 田树是在初三那年夏天认识的叶寻之。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却是她极为倒霉的一天。 先是早晨出门前,突然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她自小就比同龄人发育慢一些,第一次来例假之后,第二次间隔了三个月之久。因为身边没个女性长辈可以咨询,那个年纪又羞于启齿,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捱着。 再后来几次时间线也极其紊乱,每次还痛的要死,田海明大多时候不在家,即使在也不太可能留意这个细节。 而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又只有爷爷……所以没人想到带她去看医生。 长此以往,生理期成了她最惧怕的事情。 这次也疼的要命,田树从卫生间出来额头都冒着虚汗。偏偏打开家里的医药箱,发现连止痛药也没了。 爷爷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她还愣了下,“苗苗怎么还没走?” 家人都唤她小树,以此延伸出了苗苗这个小名。都是亲近的人才这样叫。 田树没好意思和爷爷说这事儿,僵着脸点点头,“这就走。” “路上小心。”爷爷眼神不好,自然没发现她的异样,拿了鸟食去阳台逗鸟,一只色彩斑斓的哑巴鹦鹉。 之所以说它哑巴,实在是因为它不如其他同类机警。来田家大半年了,连个完整的字儿都不会说。 但爷爷坚持每天和它唠嗑,深信这小哑巴一定有惊艳众人的一天。 逗了会儿,爷爷才记起昨晚田海明打电话和他说的要紧事,想再叫住田树已经来不及,人早就消失在了楼道里。 - 上午的课全是正课,还有两节班主任老雷的数学。数学是田树的弱项,加上小腹一阵阵下坠似的难受,这课听得和受刑差不多。 下课老雷也没立刻走,站在讲台上端着保温杯喝水,一双眼雷达似的扫来扫去。 同学们个个装乖扮用功状,生怕老雷一时心血来潮找自己谈心。 等老雷放下水杯,却是朝田树招了招手:“田树,来。” 虽说田树的数学成绩一般,但也没到需要老雷找她谈心的地步。别说田树自己,同学们都觉得挺稀奇。 正在看漫画的周嘉言也抬起头来,朝邻座的初谊扬了扬眉,“怎么回事?” 初谊是田树的闺蜜,班上关系最好的女生,结果连她也不晓得,摇了摇头。 田树这一去,去了得有十五分钟,再回来时还错过了最后一堂英语课的开头。 她早晨来时气色就很差,这会儿更是神色难看到极点。 周嘉言没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想等放学时再关心一下,孰料他偶然朝田树那一看,居然见她小心翼翼地将课本和笔袋往书包里塞。 这……这是要跑路? 周嘉言震惊了。 离放学也不过就剩半小时,什么事急成这样? 他和初谊对视一眼,果然初谊也满脸震惊地坐在那。 田树坐的位置靠窗,临近后门,眼下又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教室后门一直是开着的。加上这堂英语课,老师在讲上次摸底的卷子,一直低着头在操作投影仪,根本无暇留心底下状况。 这一切都为田树溜走提供了便利。 于是她很快就拎着书包,猫腰从后门走了。 周嘉言和初谊满脑袋问号,幸好五分钟后三人小群里更新了一条消息:【那女人又来了,先走。】 初谊和周嘉言这才松了口气。 发完消息,田树垫了垫脚,仰头看着面前的学校后围墙。 高高的围墙掩映在绿植之间。 她没逃过学,但也听说过这里是最便捷的路线。周嘉言那群男生,有时来晚了也会从外面往里翻。 果然墙角整整齐齐码了一摞砖块,她用脚试了试,稳稳当当的。 可惜她忘了,现在自己只有一米五多,那点砖头一看就是男生专用,站上去之后发现根本够不到墙头。 这么不上不下的试了几次,田树决定先把挂在肩膀上十分碍事的书包扔过去。 于是—— - “嘭”一声,磊子只觉脑袋晕了晕。 他愣了得有两秒,这才慢吞吞地低头看向旁边的“凶器”,一个挂着小熊的粉蓝色书包。 “卧槽。”磊子叼着烟,不可思议地骂了句。 他这是被人暗算了? 站在他身旁的叶寻之,显然也被这意外怔住了,无声抬起头。 阳光有点烈,他只得稍稍眯了眼角,盯着几步之外的学校围墙看。 “叶哥。”磊子本想和对方抱怨几句,讨个工伤什么的,却见他饶有兴味地盯着某一点看,也狐疑地跟着看过去。 结果……看到了滑稽又无语的一幕。 一只白白净净的胳膊,半个黑漆漆的发顶,在墙头那边晃了又晃。 想来,始作俑者就是这一位了。 只是—— “这是,在练习翻墙??”磊子观察了三分钟,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毕竟三分钟过去了,他也没看到那位始作俑者的脸到底长啥样。 以他的身体素质,是无法想象有人连这么点墙都翻不过来的。 叶寻之没说话,但明显对这一幕很感兴趣。 他原本正在和磊子谈事情。磊子蹲着,他站在一旁树荫下抽烟,这会儿倒是闲闲地抱起胳膊,一副想要看看对方什么时候能成功的样子。 磊子觉得,叶寻之实在忒无聊了点。 所幸那始作俑者还不算太废,没一会就见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晃悠着爬上了墙头。 是个女生,穿着一中校服。大概因为刚才尝试了太多次,小脸红扑扑的,头发散了几缕被汗渍打湿,黏在了脖子上。 “小丫头,够野的啊。”磊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对方跟前,冲她抬抬下巴,“逃课啊?” “……”田树望着对方那一头黄毛,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见她警惕地盯着自己,磊子乐了,指指脑袋:“看见没,拳头大的包,被你那书包砸的。” 她那书包一共也没几本书,砸到会疼,但哪有这么夸张? 这人是想讹钱吧? 视线扫过他口中叼着的烟,还有那露在半袖外的花臂……田树思忖片刻后,忽然挪了挪身子,调转方向重新面朝学校里边。 猜到她的意图,磊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会是想当着我的面,又翻回学校吧?” 刚才费了老大的劲才爬上来,回去倒是挺干脆!磊子示意她依然躺在地上的书包:“不要了?” 田树骑在墙上,想了想,摇头:“网上都能买到。” “……”磊子连手里的烟都忘了抽,“合着我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啊?” “你想碰瓷。”田树说,“买书和包花不了多少钱。” 磊子:“……” 这小脑袋还挺能算计。 炎炎烈日之下,忽然传来一声笑,愉悦至极似的。田树皱眉瞧过去,这才发现她视线盲区——梧桐树荫底下还有个人。 - 和黄毛不一样,这人发茬极短,是干净利落的寸头。因为穿着白衬衫,更衬黑发乌眸,整个人倒显得清隽帅气。 他慢慢走过来,方才的笑意已经退去,“他逗你而已,下来吧。”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田树不信他。 而且,黄毛就在她跟前,她校裙里面倒是穿了安全裤,但依然觉得别扭。 不知那人是不是想到了这一层,总之他按住黄毛的头,将人带着转了个方向。 田树趁机往下蹦,一跃而下的时候,小腹又在抽痛。 双手撑着地面缓了缓神,抬头,看到替自己解围的男人正垂了眼眸瞧自己。 他嘴里叼着烟,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团猛烈刺眼的阳光,堪堪模糊了他的眉眼。但他的声音很清晰,“下次逃学别穿裙子,很容易走光。” 田树没吭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将书包拾起来。 这里位置隐蔽,有大片的树荫在头顶晃动,田树拎着包探身朝学校门口看。 那里果然站了个女人,她手里拿着几个购物袋,正低头看手机。但她身侧有个男人,一直为她撑着遮阳伞。 田树敛去眼底的情绪,将书包背好,打算朝反方向走。 磊子也探身看了眼她瞅的地方,止不住好奇:“这谁啊,你逃学是为了躲人?” 田树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加之这会儿头一阵阵发晕,不知是不是刚才运动过度的关系,总之她异常烦躁。 她不想理黄毛,也希望黄毛别搭理自己,可惜黄毛是个话唠,辜负了他的花臂带来的混混属性。 他依然好奇,“你妈妈?” 田树终于转头看着他,“要不要去看看脑袋?” “啊?”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的确是砸到了脑袋,他真的怀疑小姑娘在骂自己。 总之,感觉有点怪。 磊子别别扭扭地摆摆手,“和你开玩笑呢,我脑袋好的很。” 妈的,还是觉得怪怪的。 田树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有不舒服?” “没有。” “那行。”小孩挺酷,话少没表情,看起来倒是挺有责任感。她点点头,看起来打算走了。 “等下。”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磊子看向叶寻之,只见他提醒对方:“忘了东西。” 田树沿着他目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脚边掉了支钢笔,应该是从书包漏出来的。她弯腰去捡,顷刻间却觉得天旋地转—— 磊子和叶寻之都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世界陡然静止了,只剩头顶的树荫摇曳着。 叶寻之脸上难得一见的慌。 磊子也挺茫然,“叶哥,其实……她才是碰瓷的吧?!” 第四章 他要是不老实,我就揍他 在医院醒来时,田树还有些愣神,但她很快记起了先前发生的一切。侧目观察周围,发现病床边的扶手椅里坐了个人——话唠黄毛。 他正拿了手机打游戏,兴许怕吵到她,音量已经调至最低,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田树动了动胳膊,磊子立刻敏捷地看过来。 “醒了?”磊子很快又将视线挪回手机屏幕,“等哥两分钟啊,这局马上结束!” 田树:“……” 她撑着胳膊慢慢坐起身,磊子“啧”了一声,终于将手机收了起来。 “还难受吗?” 田树摇了摇头,犹豫了下才问:“你送我来医院的?” “总不能让你睡大马路吧。”磊子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想起叶寻之走前交代的,起身往病房外走,“你等下啊。” 没几分钟,他就领着个护士往里走。护士和他似乎认识,埋怨他总给自己找麻烦。 “这不是叶哥交代的吗?你就帮帮忙。” 听他这样说,护士小姐脸色稍霁,人走到田树跟前时倒挺温和:“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医生给你开了些药……” 田树注意到,护士和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黄毛自动自发地出了病房。等护士和自己说完各种注意事项后,他才慢吞吞地踱进来,手里还多了两份午餐。 “叶哥说吃完这个让我送你回家。我开了车,很方便。” 听他一口一个“叶哥”,田树小声问:“之前和你一起那个人?” “对。”磊子也在吃饭。 他早就饿了,为了等她醒才一直忍到现在,吃的有点没形象,“他把你背过来的,又看着你输液,后来有事才走的。” “哦。”田树垂下眼皮,轻轻掰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 原来是那人背她过来的……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磊子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一下:“就‘哦’一声完事啦?他还给你缴了医药费,帮了你很多忙。” 本以为小姑娘还是会闷葫芦似的不吭声,谁知这次她却说:“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干嘛?” “给他转钱。”田树说,“医药费。” 磊子被她逗得不行,“他不会要的。快吃饭,吃完送你回去。” 最后田树当然没能要到叶寻之的联系方式。她想把钱给黄毛,黄毛也没收,只说好事做到底。 临了还将她安全送到了家门口。 田树还是第一次这么被陌生人帮忙,她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对方,她不善言辞,还钱对方也不要,犹豫半天,只能从书包里拿了两瓶AD钙出来。 黄毛看着忽然出现的AD钙奶,“噗”一声笑了,“这不小孩喝的吗?” “大人也能喝。”田树难得红了脸,但还是绷着声线说,“你一瓶,他一瓶。” “他?”黄毛反应过来,“叶哥啊?行吧。” 他发动车子准备走了,田树想起什么,又喊住他:“黄——” 黄毛转过脸来,田树改口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们的名字。” 好歹算是自己的“恩人”,一直心里喊人“黄毛、那个人”好像很没礼貌,不管会不会再遇到了,知道名字也不过分。 磊子看了眼她身后刑警队家属院的大门,却是莫测高深地笑了下,“下次遇到再告诉你吧。” 说完车子绝尘而去,田树想了想,没猜透这话里的含义。 - 晚饭后,初谊在三人小群里敲田树,【你逃学的事,老雷告诉家长了吗?】 田树帮着爷爷收拾好餐桌,回房间才回复她:【没有。】 初谊难以置信:【老雷居然这么善良!】 田树叹了口气,还是实话实说:【一中新建的教学楼是袁芷苓赞助的,老雷不想得罪金主罢了。】 初谊惊到了,【你妈妈真有钱……】 袁芷苓是很有钱,但田树觉得那和自己没关系。不过有钱的确能使鬼推磨,至少老雷花了不少功夫试图说服田树,让她和袁芷苓见面。 上午课间那一番谈话,真真是苦口婆心了。 田树这一跑,袁芷苓肯定会和老雷沟通,所以逃课的事爷爷这边反而不知情。 见田树一直没说话,初谊以为是自己提到了“妈妈”两个字惹她不开心,忙说:【下午给你打电话,怎么是个男人接的?】 田树愣了下,她调到通话记录一看,那个时间应该还在医院输液。 就是不知道接电话的人是黄毛,还是—— 初谊:【声音可好听了,和我本命不相上下。】 所以,应该是那个人了…… 初谊又问:【怎么样,帅不帅?】 田树还没说话,一直没吭声的周嘉言就冒泡了:【你们俩就不能私聊!我在打游戏!!】 标点符号都昭示着他的暴躁,可惜没人理他。 田树回忆了下,慢慢敲下一行字:【还行吧。】 初谊:【以你的标准,已经很帅了好吧。】 周嘉言终于爬完了楼,【谁,谁帅??】 初谊回他:【和你没关系。】 周嘉言:【怎么没关系?我不信一中还能有人比我更帅。】 初谊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周加盐你退群吧。】 田树复制粘贴:【周加盐你退群吧。】 周嘉言:【……】 这么一闹,田树心情好了许多,她打开卷子准备刷会题,忽然又想到初谊刚才的问题。 帅不帅? 对于异性的长相,她其实一直没什么概念,毕竟审美从来都没个标准可言。初谊平日里爱追星,常常给她看自己的本命和小墙头,但她觉得都还好。 那个人,应该比“还好”还好一点吧。 可惜也没什么用。 田树撑着下巴想:大白天不上班、蹲在学校后墙角抽烟聊闲天…… 也只能算是个——热心善良、长得还行的混混。 田树觉得,男人还是得有能力才行。比如她爸。 - 这样想的时候,田树是万万没想到隔了没几天,她有能力的老爸就给她带来一个噩耗——请家教! 起因当然是她数学又一次没考好,老雷没向田海明打小报告说她翘课,但不代表老雷不会告诉田海明她数学又一次没考好。 田海明为此特意从队里赶回来,到家就拿了她卷子看。 要是粗心还好,毛病改过来就成。 可惜最后田海明同志不得不承认,他宝贝女儿就是退步了,数学有两道大题都丢了分。 眼看着离中考只剩一个月,田海明第一次感受到了焦灼。 他揉了揉太阳穴,望着面前站的笔直的田树,最后拍板:“给你找个家教。” “不需要。”田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最近因为袁芷苓的事,她心态受影响,也影响学习了。但她相信自己可以赶上去。 然而他爸不信她,一副没商量余地的样子。 田树也不和他争辩。 反正到时候家教要是教不好,她打发人走就行。 田海明放下手里的卷子,指尖叩了叩桌面,沉吟道:“和你妈妈见面了?” “没有。”田树一点不意外田海明知道这事儿。 “那见一面吧。”田海明明白孩子在气什么,试图开导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我也有选择的权利。” “……”这不挺牙尖嘴利的吗?谁说他家小树嘴巴笨的。 田海明一笑,“那就见一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逃避没用。” 田树不发表意见。田海明看了眼腕表时间,“周末我带人过来,好好和人相处。” “噢。” “把你那些小心思收一收。”田海明见她过分乖顺,心里已经了然,指了指她,“找个能治得住你的。” “哦。”田树点点头,“我很期待。” 田海明:“……” - 这事儿田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田海明一忙起来,有时说过的话答应她的事儿,隔天就忘了。 所以周末的时候,田树还是按平时的作息时间,该干嘛干嘛。 早晨还陪爷爷去逛了趟早市。 爷爷不爱请家政,家里的一切饮食起居都是他在负责。这也是田树不想请家教的原因,家里有陌生人出出进进不说,免不了会给爷爷添麻烦。 以老人客气热络的个性,肯定要准备各种茶点招待对方。 买的新鲜食材太多,田树和爷爷两人四只手拎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刷门禁卡都抬不起手来。 田树试了两次,手臂有点酸,正待试第三次的时候,身后伸过来一只胳膊,入目的先是一只男士手表。 随着“嘀”一声,楼道门应声弹开。田树回头说了声“谢谢”。 结果—— “你……”田树是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对方的。 和那天的白衣黑裤不同,他今天穿的休闲随意,只潦潦看田树一眼,目光就移到了老爷子身上。 “我帮您。”说着便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袋子。 “这怎么好意思。”老爷子只觉得对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当是楼里的住户。 叶寻之说:“顺路。” “劳烦你了,年轻人。” 叶寻之没回话,另一手替爷爷和田树挡住门示意他们先进。 田树脑子迷迷糊糊的,这人……来这干嘛的?而且他只字不提那天的事,装的也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她反而不好主动去搭话。 - 三人一道进了电梯。叶寻之除了帮他们分担了几袋东西外,一直没出声,安静立于电梯最里侧。 电梯里一时过于安静,爷爷想来想去,主动打破沉默,“你爸给你找的家教,是说周末来吧?” “说是周末,没说准哪天。” 爷爷道:“你爸找的人,多半靠谱。” 田树心说她爸就够不靠谱的,找的人也没准…… “就是不知道男的女的,这要是男老师——”老爷子说到一半顿住。 毕竟这种事看多了,有点担忧也正常。他瞧瞧自己孙女,怎么看怎么可爱,这要遇到坏人,简直不敢想。 “爷爷,您忘了我会跆拳道。”田树从小就被田海明送去道馆学习,如今早就是黑带了。她比划了下姿势,“他要是不老实,我就揍他。往他最欠揍的地方踢。”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田树身子僵了下,这才记起电梯里还有个人。 她规规矩矩站好,但电梯内壁映射出那人低头轻笑的模样,似是忍笑忍的很辛苦。 田树脸颊微烫,回头瞪他。 那人竟然夸她:“姿势很标准。” 田树抿紧唇,她记得上次这人也是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之后,她就倒霉了。 这次—— 电梯正好到了楼层,爷爷这才发现帮自己拎东西的年轻人没按楼层键。回头想问,年轻人却主动开口道:“我和你们同一层。” 这下田树和爷爷都齐齐看着他,有点意外、又有点微妙。 田树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对方十分善解人意,缓缓说道:“哦,对,我就是那个家教。我叫叶寻之。” 田树:“……” 所以说人不能看外表,再帅的男人,有时候也一肚子坏水。 第五章 好一场大戏 一个混混。 一个长的有点好看的混混…… 田树坐在沙发上,姿态非常之板正规矩,面上也一派镇定,但她脑子里早就翻江倒海、满满全是问号了。 她非常不理解田海明是怎么想的? 给田海明发了消息,他只说有事晚一点回来,让她先和叶寻之上课。 多余的什么也没交代。 自进了家门以后,叶寻之就帮着爷爷把食材送去了厨房,两人在里面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手机震了下,田树打开查看,见是初谊在群里说话。 她立刻把自己的疑惑发过去:【知道我爸给我找的家教是谁吗?】 初谊:【?】 田树打字的时候都觉得荒唐:【就是上次给你说的,医院那个人。】 后来她私下和初谊聊了那天下午的事,初谊还感叹如今的混混都这么热心肠了。现在看来,还可能是个高学历的混混! 很快初谊就回复了:【你们俩也太有缘了吧!】 田树:【重点是这个吗?】 初谊迷糊道:【重点是什么?】 田树无奈了:【当然是……】敲到一半她自己也愣住了,所以重点是什么呢? 她原本想着,如果今天家教真的来了,就和人家谈一下,付一部分薪酬打发人走。可现在,那个家教是叶寻之…… 叶寻之在她看来,感觉是有点复杂的。 这算是帮过她的“恩人”。虽然这个人有点恶趣味,好像很喜欢看她出糗,一想到刚才在电梯里自己作势要踢人家最脆弱的地方,而当事人本人就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想想脚趾都要抠出一栋别墅了。 但他毕竟又是在她晕倒时,没有弃她于大马路上的人。 所以打发人走这个念头,就显得非常恩将仇报。 初谊很快又发了消息过来:【你不会想辞退人家吧?你也说他工作日,和一个黄毛蹲学校后墙角抽烟了,没准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看着这长长一段文字,田树陷入了思考。 的确,虽然她没了解过行情,也隐约听说家教收入还不错。 初谊又说:【再退一万步讲,他怎么和你爸认识的?万一是从里边出来的,这是人家改过自新重获新生的机会!你要是再拒绝了,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田树觉得不能再听初谊胡诌下去了,再这么发散思维,她可能会变成毁掉别人人生的刽子手。 久不冒泡的周嘉言:【大姐们,你们为什么又不私聊!我游戏卡死了!】 田树想了想,觉得初谊虽然夸张了些,但说的有几分道理,【那就留下他吧,当是报恩。】 周嘉言:【报什么恩?你们到底在说谁?】 初谊发了个赞的表情包过来。 - 叶寻之和老爷子收拾完东西出来,就见小姑娘正襟危坐,小脸绷得紧紧的,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视死如归??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内心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斗争,只朝爷爷颔首示意:“那我给她讲课了。” “去吧去吧。”老爷子笑眯眯地,“我给你们准备点喝的。” 两人一道去了田树房间。 这间卧室是田海明私下自己给女儿装的,全按他自个儿的直男审美,所以壁纸和家居风格都有那么点一言难尽。 壁纸是粉蓝相间的,上面印满了小公主一样的卡通人物,窗帘和床上用品更不用说,配色大胆直接不是常人所能接受。 平日里田树自己待着没什么,此刻有个陌生人进入,她忽然萌生出一种以前极少见的……羞耻感。 她偷偷瞄了眼叶寻之,他并没四处乱看,只指向她的书桌,“在这吗?” “嗯。”田树搬了把椅子给他,放在书桌另一侧,“你坐这吧。” “卷子给我。”因为个子高的缘故,他一坐下就衬得她的房间和书桌都小了大半,胳膊搭在她书桌边缘,手掌朝她摊开。 指骨修长,是很好看的手型,细看之下虎口处有颗小小的红痣。 田树从书包里取出卷子递过去,他安静翻阅,连她平日的习题册也大致扫了一遍。 田树犹豫了下,还是问他:“黄——” 他抬头看她。 “就是和你一起的人,你来当家教,他做什么?”比起黄毛,叶寻之可能找工作更快捷一点,黄毛那个造型,田树都为他捏一把汗。 “他?”叶寻之想了下,“没事做,在家睡觉吧。” 田树:“……也不能一直睡觉吧。” “那要干嘛?”叶寻之觉得这小孩操心的事还挺多,拿着笔在她习题册上勾画,“该休息就休息。” 田树斟词酌句道:“现在大学生也挺难找工作的。” “嗯。”他随口应酬。 “所以有事做就不错了。” 这话有点意思,叶寻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田树小声说:“我会和我爸说,留下你的。” 叶寻之安静了一瞬,眉目间有短暂的疑惑,却还是由衷道:“谢谢。” 田树觉得自己暗示的差不多了,既然决意让他教,教的怎么样她都不会跟田海明打小报告的。 叶寻之将练习册推到她跟前:“这几道题做一下,都是之前错的题,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田树:“……” 好吧,这人转换角色能力还挺强。 -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田树能听到自己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空调细微的电流声。 她写题的时候悄悄看了眼叶寻之,他在看她的数学课本。这人比她大一些,具体大几岁却看不出来,但当年学的教材肯定不同,不知道他能不能消化得了。 一走神,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偏头看她:“不会?” “不是。”田树赶紧专心解题。 把题做完之后,叶寻之居然先看了眼时间,“速度太慢,要提高解题效率。” 田树:“……” 叶寻之拿红笔给她批阅,哗哗划了几道线,“有更精简的解法,这几步不需要。” 田树:“……” 比他们老雷还严肃。 等看完她写的题,叶寻之也大致知道了问题所在。他今天来本意也是先摸清楚小丫头的情况,回去好制定补习方案,抬头时,见小丫头满眼复杂地看着自己。 “有问题?”说起来,似乎从进家门开始,这小姑娘看自己就古古怪怪的? 田树非常坦然的迎接了他的审视,“没有。” “那就明天下午正式上课。”叶寻之对她的周末安排似乎很了解,“明天上午要练跆拳道?”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 果不其然,叶寻之将她的练习册和课本合住,神情间似笑非笑很是欠揍的样子,“挺好。好好练,毕竟遇到欠揍的人,要往他欠揍的地方踢。” 田树:“……” 这人未免也太睚眦必报了! “要是人老实,我也不会揍他。”田树心想谁让他自动自发把自己划到不老实那一类的。 “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叶寻之不再和她逗贫,表情又恢复了说正事时的冷肃,“好了,小朋友,明天见。” “噢。”田树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她爸有没有告诉过他。她疑心这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 老爷子正在阳台逗小哑巴鹦鹉。他除了中间给两人送过一次果汁外,就没再进去打扰,这会儿见两人出来,微笑着问:“下课了?” “今天先熟悉下,明天正式给她补习。”叶寻之礼貌告辞,“您歇着,我先走了。” “哎——”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开门锁的声音。 三人一同望过去,早该露面的田海明姗姗来迟,终于踩着散场的点进屋,看到他们之后倒是一乐:“都站着干嘛?迎我啊。” “结束了,我该走了。”叶寻之对他说,“你再晚点,我连迎你的机会都没有。” “挤兑我呢。”田海明见他换了鞋真就打算走,出声留他,“马上都饭点了,一起吃饭吧。” “我也是这意思。”老爷子附和,“中午包饺子,人多热闹。” “不了,下午队里还有事。”叶寻之委婉拒绝,“就不打扰了。” “队里?”因为太过吃惊,田树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三人看向她,似乎讶异于她过大的反应,在场的人里也像是只有她不知情?田海明曲起食指敲了敲自己脑门,“看我这记性,好像忘记给你介绍了。叶寻之,爸爸队里刚调来的警员。” “警员?”田树真的呆了,“他不是混——” “混什么?”田海明打断她,看闺女那表情就觉得要说气人的话。 “……混得挺好的样子。”田树说不下去了,她前十五年所有社死现场恐怕都和叶寻之有关了!! 之所以会误解他是混混,当然是因为学校后门是混混集结地,那里常年有小流氓骚扰一中的学生。 但其实一想,如果他是警察,就一切都合理了。 找黄毛是为了查案或者了解情况,白天到处跑,在学校后门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是田海明的队员,所以很可能早就认识她。将她送医院,还特意关照黄毛各种细节上的事,一切都有迹可循—— 田树再看向叶寻之,感觉真的微妙极了。 有点尴尬、有点心虚,还有点别扭。 别人听不出来田树硬生生咽下去的话,叶寻之却是一下就想明白了。再一联想下午上课时小姑娘那番对白,他是真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短短时间内,小孩脑子里可真是经历了好一场大戏呢! 看着木木讷讷的,内心还挺丰富。 伸手压了压唇角,叶寻之慢慢走到田树跟前。 田树僵硬地看着他。 叶寻之在她面前亮出个东西,自我介绍一般道:“叶寻之,男,25岁。警号XXXXXX,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眼前是他的警官证,照片上的人和现在没太大区别,少年人身着制服一腔热血的模样,很是好看。如今眼前的人,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内敛,眉目间的张狂都被很好地掩藏了。 他矮下-身,字字清晰地说:“看清楚了,我真的是一名警察。” 第六章 小辫子被拽的死死的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上周去超市还社死了一次。”周日上完跆拳道课以后,初谊和田树一起从道馆出来。绿荫林立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刚从道馆离开的学生。 说起昨天的事,初谊安慰她:“过段时间就没人记得了。” 为了哄田树开心,她还特意买了两个甜筒,两人一边吃一边往地铁站方向走。 田树闷闷地说:“就是觉得丢脸。” “不是只有你和他知道吗?”初谊说,“后来他也没在家人面前揭穿你。” 昨天叶寻之给田树看过警官证之后,氛围一度很怪。田海明那么精明的人很快就嗅到了不对劲,当场问田树怎么回事。 田树哪里敢说,一旦说了就要暴露自己逃课的事儿…… 最后还是叶寻之替她解了围,只说两人之前碰见过,有点小误会。 不管田海明信不信,总之最后警告她:“好好补课,不许出幺蛾子!” 叶寻之也适时接话:“我的课应该很有趣,不会让人想逃课,对吗?” 听听,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可惜她的小辫子被人拽的死死的。 田树吃了口冰淇淋,“那人吧,哪哪都挺好,就有时候说话不招人喜欢。” “要是说不了话就好了。”她情绪复杂地作出总结。 正说着,一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上,车里有人喊她们:“这么巧。” 田树一看,是黄……不,这次黄毛变绿毛了。 一头介于墨绿和芥末绿之间的绿色,夸是夸张了点,倒显得他皮肤格外白净,笑起来阳光不少。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副驾上一脸阴郁的叶寻之。他似乎心情很不爽?还奇奇怪怪地戴了个黑色口罩,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田树移开目光,问绿毛:“你们怎么在这?” 多了两个人在场,这会儿再看到对方,田树也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噢。”磊子答她,“叶哥长智齿了,陪他来看牙。” “…………”田树怀疑自己的嘴巴开了光!! - 和初谊对视一眼,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中。 要不要这么巧,买彩票都没这么巧! 磊子不知道俩小姑娘内心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只胳膊一挥,“上车,捎你们一段。快,这不能停车。” 上车之后,田树发现叶寻之始终很安静,抱着胳膊在闭目休息。许是他今天穿着黑色衣服的缘故,气色尤其地差。 田树思索再三还是有点心虚,主动关心对方:“你、你牙疼啊?” 叶寻之“嗯”了一声。 田树静默几秒,又问:“说不了话吗?” 叶寻之还是“嗯”一声作答。 “……”田树彻底安静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平日里祈祷的事儿多了,怎么没见路过的神明听到…… 叶寻之睁开眼,从后视镜里见她眉心紧锁表情肃穆,似是在烦恼什么,默了默道:“不耽误给你上课。” “我不是这意思。” 叶寻之大概是真的疼,没再多说什么又阖上了眼。 “消肿以后,再吃点药就会好。”磊子可比叶寻之心思活络,一眼看出人小姑娘担心的是他的牙,看看后座两人,“你们在这上课?” “嗯。”看见绿毛,田树终于有机会问:“你上次说再见面告诉我名字。” “唔,你看起来和我妹差不多大,叫我磊子哥吧。” “磊子哥,你做什么工作的?”造型百变成这样,总不能是化妆师吧。 结果磊子给出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职业,“赛车维修员。” “好酷啊。”初谊来了兴趣,“下次有比赛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当然可以,到时给你们门票。还可以带你们兜风。” 叶寻之不耐地睁开眼:“她们未成年。” “哎,我开慢点嘛。”磊子拍拍他胳膊,“安心睡觉,乖。” 叶寻之:“……” 磊子很健谈,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搭得上话,车里气氛相当热闹。他除了外型有点唬人之外,其实是个非常nice的大男生。 只是不论他们聊的怎样开心,叶寻之都面无表情鲜少接话。 田树观察几次后,心虚又加重了几分。牙疼也能难倒英雄汉,田海明上次抓捕犯人时磕掉了半颗牙,接连几天都没睡好觉。 眼看着车到了小区门口,田树犹疑着还是对叶寻之说:“叶——” 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好。 叶寻之从后视镜看她。 她舌头打了下结:“叶老师,如果牙疼的厉害,就好好休息。” 叶寻之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深邃明亮,无声盯着她看,大概在分析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纯粹私心不想上课。 也对,以他俩现在这个关系,她主动关心的确有点奇怪。 但那是在她嘴巴开光以前! 田树也不辩驳,只将话讲完:“改天上课也没关系。” 叶寻之观察了她一会,不知得出怎样的结论。 这次他简明扼要地回答道:“好。” - 田树做好了下午叶寻之不会来上课的准备。离说好的时间将近,门铃还是响了,她跑去开门,门外却站了位不速之客。 一身米色套装的袁芷苓正冲她微笑着:“苗苗。” 田树抿紧唇,脸色在顷刻间变得难看。 记起爷爷正在睡午觉,她干脆带上门,将人拦在了楼道里。 袁芷苓神色微僵,却还是努力维持风度,“妈妈找了你好几次,你怎么都跑了?还在生我的气?” “没生气。”田树穿着家居服,是非常温暖的鹅黄色,明明整个人都该是温和的,但声线异常地冷,“只是不想被打扰。” 袁芷苓指尖紧了紧,描画精致的五官还是出现了短暂的失态,“以前是我不对,妈妈现在想、想弥补,苗苗,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田树并没回避她的目光,相反十分坦然,“有欠缺才需要弥补,可我现在过的很好。什么都不缺,你要弥补我什么?” “……”袁芷苓自然说不出口“母爱”两个字。 田树不太会说过分难听的话,但面对袁芷苓,她也生不出亲昵的情愫。 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但面对面的时候,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她垂了下脑袋,望了望自己的脚尖,忍过某一刻莫可名状的涩然后,才又抬头看对面的女人:“我没有怪你,真的。我只想像现在一样,和爷爷、爸爸一起好好生活。” 袁芷苓眼底终于蔓延着悲伤。 田树说:“如果要弥补,就让我的生活维持原状吧。” 袁芷苓很快就走了,临走留下了很多东西,全是奢侈品。田海明极少在消费上娇惯她,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和大多同龄人维持同等水平。 所以这些东西在田树眼里其实没什么特殊意义。 田树拿起东西想追去还给她,电梯和楼道有个拐角,等她赶上时袁芷苓已经进了电梯。 她站在原地汲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却见一道身影倚着墙壁立在那。 叶寻之依然戴着口罩,想来是还没消肿,所以并不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慢慢直起身,将原本在看的手机收好,这才看向田树:“到点,该上课了。” - 上课时田树很专心,叶寻之也完全没提走道上的事。 田树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但肯定听到了一部分,不然不会特意回避。 因为牙痛的关系,他讲课时一直压着声线,虽然话极少,但该讲的地方绝不敷衍。 田树发现自己居然很容易就能听懂。 似乎比起老雷的授课方式,她更适应叶寻之的。 一个小时后,叶寻之提醒她休息,田树放下笔,房间又陷入巨大的安静中。 叶寻之似乎从来都不介意静谧与否,他在看她的练习册。反观是她,有些许的心绪不宁。 人一旦静下来,思绪就会跑偏,到底只是个半大孩子,田树的自控能力远没有她想象的强。渐渐地,她的注意力还是跑到了袁芷苓身上。 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是判给袁芷苓的。 和袁芷苓在另一个城市度过了一段自以为快乐的时光,六岁的时候,袁芷苓邂逅了她的爱情。 于是田树被送回了田海明身边。 其实她并不恨袁芷苓,因为她和爷爷、爸爸在一起依然是幸福的。 她只是不懂,好好追求她要的爱情不就好了,又回来打扰她的生活。 是因为爱情给她的不够了么? 还是—— 思维在刹那间被打断,面前的书桌空白处被缓缓推过来一排AD钙,田树呆滞了下,一点点抬头看向身侧的人。 叶寻之并没看她,只说:“你好像喜欢喝这个。” 田树没接话。 叶寻之放下手中的课本,看着面前眼圈微红,却极力镇定的小姑娘,慢慢说道:“听课很认真,作为奖励送你的。” 田树:“……” 第七章 你是她叔叔? 新的一周,从周嘉言讲叙周末被骗的经历开始。 他周围簇拥着一群男生,叽里呱啦在讨论游戏里被骗钱的事儿。 田树绕过他们回到自己座位上,书包刚放下,初谊立马凑过来八卦:“昨天叶老师来上课了吗?” “来了。” “我就知道。”初谊说,“他一看就特别有责任感,不会因为牙疼就不来。” 还不是因为他好看,要不然你才不会这么留意他。田树也不拆穿,一本正经感叹:“你还学过看相啊。” 初谊瞪她,倒是说的有理有据,“要是没责任感,当时就不会把你送医院啦。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人吧。” 田树想起昨天他送的AD钙。 之前会送他和磊子各一瓶,纯属临时起意,但没想到会在自己失落的时候也收到回礼。 而且他那句“上课专心的奖励”,其实很有深意。 有点鼓励的意思——是觉得“她能安心上课,已经表现得很好了”的意思吗? 田树和叶寻之还不熟,算来算去也只见了四次面,加起来相处不超过八小时。所以对他的印象真的很复杂,但不可否认在昨天的那一刻,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再一想自己希望他说不出话,就觉得坏透了,难得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牙痛好点没。” “你们师徒感情进展蛮快的嘛。” 初谊随口感叹一句,田树表情却颇有几分不自在,整个人坐姿都僵硬起来,“理论上他长智齿和我没关系,但心理上,有点负担。” “懂的,懂的。”初谊点头,然后“诶”了一声,“我们不是有磊子哥的微信吗?!” 田树:“……” 昨天送她们到小区门口,初谊主动提出添加磊子的微信,她是真的对赛车一类刺激的竞技比赛感兴趣。 磊子很大方,二话不说就互加了。 自然也算上了在场的田树。 当时只有叶寻之一个人靠坐在副驾上,一副全然与他无关的样子。 好像和他们仨完全不一个世界似的。 初谊鼓励她:“关心下自己老师很正常啊,你问问他。” 问一问好像确实没什么。 于是田树拿着手机,对着那个一头绿毛的微信头像犹豫了两秒,才慢慢输入:【磊子哥,叶老师牙疼好点了吗?】 田树是快中午的时候才收到磊子回复的。 因为刑警队家属院离一中有点远,所以他们中午都在学校餐厅用餐。初谊和周嘉言也一起,今天还加了周嘉言的同桌刘海山,四人一桌。 周嘉言对于被骗的经历很介怀,一直气愤填膺地和他们诉苦。 田树没兴趣,正好收到磊子回复:【不好意思啊小树苗,哥哥刚睡醒。】 “……”果然应了叶寻之说的,休息的时候就是睡觉。 磊子:【好多了,至少脸能见人了。别担心,不影响给你上课。】 她真的不是担心影响上课…… 田树放下筷子,打字:【知道了,谢谢你。】 磊子:【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叶老师。】 田树抿紧唇,忽然不知道回什么好,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心虚吧,想来想去,只好输入:【要尊重长辈。】 - 叶寻之收到磊子信息的时候,正在外面办事,入目就是满屏的哈哈哈。 他皱着眉回复:【有病吃药,没病吃着预防。】 磊子很快又发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小树苗很懂礼貌啊。】 和绿毛头像不同的是,与他聊天的人头像乌漆麻黑,要不点开细看,很难看出是一只黑猫,这孩子品味还挺特别。 赶巧红灯,叶寻之慢慢划过图片,看到田树同学非常谨慎的用语。 看到最后一句,他的指尖顿了顿。 磊子:【她说你是长辈……哈哈哈。】 叶寻之:【说长辈有错?】 磊子:【行行行,你就找补吧。承认比我们老那么难吗?】 叶寻之完全不想理这无聊的人,直接将手机扔进置物柜里。手机却又发出一声震动,他拿出来一看,依然是在找揍边缘疯狂试探的某人。 磊子:【挺乖一小姑娘,对你挺好的,平时对人好点。】 叶寻之简直无语:【闲得慌?】 磊子:【确实挺闲的,睡醒一觉没事做。这不小树苗正好为我提供了一天的快乐源泉嘛。】 还想再发消息的时候,磊子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行吧,在外面奔波的叶警官心里不平衡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寻之却是真的忙,去了趟网警大队调资料,根本没空听那小子瞎掰扯。只是等待打印资料的时候,旁边一个同事的聊天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说这些小孩,怎么这么容易被骗啊,这么简单的骗局都看不出来。头像也有点意思,黑咕隆咚一团。” 叶寻之翻看资料的手停住,侧目瞧过去,只见同事监控的屏幕上,那个正在和骗子聊天的头像十分眼熟。 几分钟前他似乎才见过。 叶寻之:“……” 行啊,和磊子聊完又和骗子聊。 还挺忙。 - 其实田树很冤枉。 她的微信被周嘉言借用了。 周嘉言想来想去都咽不下那口气,决定反套路骗子,他已经制定了一套详细周全的反套路计划。 这事儿,起初的时候田树和初谊都建议他找警察。 “报警?”周嘉言有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被我爸知道还不得揍扁我。而且,确实也没多少钱,就不浪费警力了。” 周家是医学世家,周嘉言他爸还是法医,和田海明他们都互相认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他真报警,自然是要传到他爸耳朵里的。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周家小公子被骗那么简单了,而是周家小公子被他爸揍进医院。 于是四人午饭后就围在一起和骗子斗智斗勇,反正势头不对就撤,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只是聊了还没两句呢,骗子那边就没声了。 “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刘海山人如其名,身型非常磅礴大气,这会儿额头都紧张出了汗。 “有点怪。”田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而她第六感一向很准确。 果然,下午第二节 课以后,周嘉言和田树就被老雷叫了出去。老雷就差当场爆炸了,“你说说你周嘉言,一天不给我惹点事儿就不舒服是吧?” 周嘉言满头雾水:“……到底什么事儿?” “事太多都不记得了是吧?”老雷气得又看眼田树,“你呢,怎么也跟着他胡闹?他被骗那是正常的,你怎么也跟骗子聊上了。” 周嘉言脑子转了个弯儿,“老师,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还用内涵。”老雷指指他,“你下次数学倒是考个平均分让我看看。” 行吧,自认难度系数太大,周嘉言忍了。 - 最后老雷将两人带去附近的警局,负责这案子的警察将周嘉言被骗的钱还给他。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警察早就盯上了这诈骗团伙。 “有勇气是好事,但下次还是要相信警察叔叔。”和他们说话的是位老警察,面容和善。对方又教育周嘉言,“经过这次,知道提高警惕了吧?” “那必须的。”周嘉言贫起来就没完,“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沉迷游戏,提高觉悟。” “还挺能说。”老警察哼笑道,“行吧,让你们家长来领人。” 周嘉言和田树:“……” “警察叔叔,我们班主任都在这了。”周嘉言是死都不敢叫他爸的,一门心思打商量,“你看我也知道错了。” 结果老雷很不给面子,“正好,我也想找你爸谈谈。” 周嘉言:“……” 就剩角落里的田树没说话,周嘉言用胳膊撞她一下,“你说怎么办?” 田树无言地看他一眼。 她还想知道怎么办呢?天降一口大锅也不过如此。 事情没得商量,老雷亲自给各自家长打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周嘉言和田树在大厅长椅上排排坐,坐姿相当规矩。 “待会我爸要是揍我,你帮着拦一下。”周嘉言小声嘀咕,“我爸喜欢你,肯定给你面子。” 田树侧目瞧他:“那你爸回家还得接着揍你。” “……”周嘉言忽然觉得生无可恋,人生满是灰暗。 - 大厅玻璃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夕阳的光有点刺眼。田树和周嘉言一起看过去,入目的却是叶寻之。 田树呆了下。 看来牙痛真的完全好了,他今天没戴口罩,神色也比昨天要淡然从容。 他慢慢走过来,先和老雷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田树的家长。” 老雷之前几次见的都是田树爷爷,忽然来了个这么年轻的男性,一时拿不准对方身份,“你是……她叔叔吧?” 叶寻之相当自然地承认了,“对。” 田树:“……” “这谁?怎么忽然多了个叔叔。”田树的家人周嘉言都认识,他还是第一次见叶寻之,莫名地没什么好感。 田树只能回答:“今天忽然多的。” 叶寻之又和老警察聊了会儿,想来他是代表田海明来的,或许还顺便提了周嘉言的事儿。总之他最后顺利接走了两人,临走还非常得体地和老雷寒暄了半天。 只是回去的车里,田树就觉得不自在了。 叶寻之一直没说话,她从倒车镜倒是能看到一半他的侧颜,唇角绷直,但并不能猜测到什么。 其实叶寻之应该也不会对她说太难听的话,毕竟,他现在只是她的家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田树觉得十分赧然。 好像最近丢脸的事总会遇上他。 - 直到将周嘉言送到家门口,叶寻之都没开口说话。周嘉言觉得气氛古怪,但又莫名被这人气场震慑。 做刑警的都自带一种唬人气质,他本想跟对方说声“谢谢”,愣是没敢开口,只冲田树摆了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田树说完,发现车里只剩她和叶寻之,大剌剌的坐后面似乎很不礼貌…… 车没立刻发动,她迟疑了下,打开车门下车,挪到了副驾。 叶寻之刚才在回消息,见她坐过来只看了她一眼。 这举动,是讨好的意思? 想到磊子提醒的,对小姑娘好点,叶寻之敛了敛眉。 田树正在斟酌该怎样和他解释今晚的事儿,却见他递了瓶水过来,还问她:“饿吗?” “有一点。”田树忽然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叶寻之看看导航:“附近有家商场,过去看看?” “好。” 她系好安全带,心下还没放松,就听得他边发动车子,边慢悠悠道:“顺便选几本习题,省得作业太少,你到处惹事。” 田树:“……” 叶寻之想,这次对她够好了吧,都没说一句重话! 第八章 叶老师有女朋友吗 不是周末,商场人不算多。叶寻之带田树径直去了三楼之味书店。目的明确,吃饭看起来真就像是附带的。 书店里很安静,大家都在自选书籍。 田树背着书包跟在叶寻之身后。 叶寻之个子足有一八五,穿行在书架间,想要取书非常方便。他目光慢慢滑过一册册书籍,偶尔拿下来翻阅。 田树专心等他为自己挑选,想来买什么也由不得她做主。 只是走走停停,她十分无聊,有几次险些因为思维短路撞上叶寻之的脊背。每次都急刹车,明明没发出任何动静,但还是吸引了叶寻之注意。 他回头看她,眼神都在传递着警告,暗示她消停会儿。 “……”田树觉得自己这一天都相当无辜。 目光东瞟西瞟,忽然看到一排花里胡哨的封面,悄悄看了眼叶寻之,那人完全无暇管她。 她干脆挪到另一侧书架,找了本漫画翻看起来。 情节具体讲的什么她根本没留意,只是被画风吸引。作者的画风很小清新,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至少能让她短暂忘记某人那些煞风景的话。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书页上印出一道黑色阴影。田树将书合住,回头看身后的人。 叶寻之也恰巧在看她手中的书,眼神透露着一丝古怪,随后示意她:“走吧。” 田树“噢”了一声,将漫画放回书架时才看清书名——独宠青梅小娇妻。 田树:“…………” 到了结账区,田树看到叶寻之选好的书,收银员每扫码发出“嘀”一声,她的心脏就跟着颤一颤。 厚厚一沓,粗略一数也有八-九本。 做完这些,恐怕她未来一个月都不用睡觉了。 叶寻之像是看不到她眼底的小火苗,走出书店时问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 现在吃什么都不可能有胃口。 “行。”叶寻之竟然自行决定了。 田树深深被叶寻之的无耻给震撼了。 - 叶寻之带田树乘扶梯上了六楼。田树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与他维持两步之遥。 叶寻之似乎早有主意,步履平缓地朝一个方向走。 几分钟后,听他说:“就这家吧。” 田树抬头一看,有点意外。 是她喜欢的烤肉店。 照理说叶寻之不可能知道她的喜好,而且依照这人眼下的心境,也不太可能迁就她。所以田树猜测,一切都是巧合。 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叶寻之去洗手,将点餐的任务交给田树。 田树勾选了一堆自己爱吃的,学习上不能选择,总可以在吃饭上压榨回来! 于是等叶寻之回来,就见餐单上点了不少东西。 “叶老师,看看你还需要什么?”平日里情绪极少的小脸,此刻泄漏了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兴奋。 叶寻之低头看了看,又加了饮料,等菜上桌便挽了衬衫袖口,自觉开始为女士服务。 于是田树心安理得地吃起叶寻之为她烤的东西。 点的东西不少,够他烤一阵了。 周围的食客都三两同桌,气氛亲热,唯独他俩没怎么交谈。 田树偶尔看他一眼,发现他动作极为自然,留意到她偏爱哪一样,竟还会特意多烤一点放进她盘子里。 似乎是会照顾人的人…… 心内忽然生出一种猜想,叶寻之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女朋友的吧? 虽然偶尔直男、毒舌,但外表够有欺骗性,所以整体分值不会太差。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平日都怎样和女朋友相处? “专心吃饭。”叶寻之出言提醒,田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他走了会儿神。 出于尴尬,她主动挑起话头:“叶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叶寻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田树:“……” “你该操心想想,怎么有效利用剩下的时间。” 田树直觉他在特指今天的事—— 果然他喝了口水,反问起她来:“那个男生是谁?” “周嘉言。”田树奇怪,“你不是知道。” 说完忽然恍悟,这人……不会是误会她和周嘉言有什么吧?? 虽然借用微信看起来是有点过分亲近,但她和周嘉言是发小啊!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刚才看的那本漫画……还有叶寻之看她那古古怪怪的眼神。 再细看他凝视自己的目光,确实多了几分琢磨和猜测。 田树沉默片刻,倾身给他包了个五花肉,再出口却是:“这也不是叶老师该操心的事。喏,请你吃。” 许是她难得皮一次,叶寻之竟然没有出言反诘。 - 一顿饭吃的似乎不怎么愉快,回去的时候田树一直在装睡。 到了家楼下,她等着叶寻之将习题给自己,然后迅速走掉。可叶寻之递给她一本之后,就不再有别的动作了。 “?”田树看着叶寻之。 叶寻之也莫名回望她。 田树朝书店的袋子偏了偏头示意。 “想要?”叶寻之思索了几秒,像是在揣度她的意思,“那是我的。” “你的?”田树愣住了。叶寻之要这么多习题册做什么? 看懂她的疑惑,叶寻之解释给她听:“时间紧迫,我当然要提前帮你筛选题型,挑选最适合最有用的给你。” 田树:“……” “你不会以为,你现在的水平真能刷完这么多题吧?” 虽然他仍旧说着难听的话,可田树此刻看着他,心底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想来她之前做的题都是这样来的。 刑警有多忙,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但叶寻之却在工作之余,在帮她补课之余,还悄悄做了这些事。 如果不是这次赶巧被她发现,有可能到补课结束她都不知情。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特别的一件事。 叶寻之见她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迟疑道:“不下车?” “噢。”田树机械地打开车门,“那你、你路上小心。” 下车之后她也没像想象中那样立刻走掉,站在原地打算目送他离开。本来升起的车窗忽然又缓缓降下,叶寻之线条分明的五官一点点重新出现在她视野中。 他说:“你爸最近出差,大概半个月。有事可以找我。” “噢。”她依然只会这一句。 他看她一眼,“很晚了,上去吧。” 车尾灯慢慢远离,田树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手掌轻轻压在了胸口上。 刚才整个过程,她的心跳都跳得极快。 ……她怀疑自己心脏出了问题。 - 接下来的日子,周嘉言和初谊都发现田树变了,下课用功也就算了,放学基本逮不到人。 就连小群的消息都不回复了。 周嘉言哀怨道:“那个叶老师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挑拨我们的友情。” 初谊看了他一会,拍拍他肩膀:“周嘉言,你好酸啊。” 周嘉言:“……”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中旬,一中举行了最后一次摸底考试。 出门前爷爷给田树封了个红包,说是图个好彩头。就连小哑巴也比平时要活泼一些,扑棱着翅膀像是为她鼓劲儿。 其实换做从前,田树并不会多紧张,但这次……她希望自己的数学成绩能考的好一点。 至少、至少让叶寻之看了,不会为自己的付出感到遗憾。虽然以他的个性可能根本不在意。 成绩第二天就出了,田树偷偷跑到老雷办公室打探,但到了门口又有点慌。 老雷正好拿了卷子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问成绩来了?” “嗯。” 老雷看她一眼,半晌才说:“考的不错。” 他将卷子给田树看。 田树一眼看到上面的分数,比她预期的还要高出5分。老雷还在说:“这次难度比前几次都高,但你发挥却是最好的一次,后面有道大题,班里只有三个人答对,你是其中之一。” 田树都没听进老雷说了些什么。 分享欲是个神奇的东西,以前田树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也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但此刻,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寻之。 她想把分数拍下来,发给叶寻之。 只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竟然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往常有事都是爷爷和田海明直接和他联系的。 - 放学回去的时候,她一边走一边给磊子发消息。 磊子很惊讶:【居然连你老师的微信都没有。】 随后直接发了推送,田树看到他的头像竟是白色的。无端地,就联想到了自己乍一看也黑漆漆的头像…… 添加对方之后,一直没有回应。 尽管没可能被拒绝,但田树还是每隔一会就将微信打开一次。 直至到了家门口,好友请求都没被通过。 她推门时还有点丧。 可是很快,就在沙发上看到了一直想要见的人。 叶寻之正在和爷爷说着话。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停了下,慢慢地转过头来。 其实他们也不过两三天没见,但田树此刻见他,心脏忽然又开始不规律跳动。 ……回头得用爷爷的电子血压计测一下,是不是真的出毛病了! 叶寻之却还和平日一样,只蹙了下眉,“怎么不进来?” “噢。”田树慢吞吞地进屋换鞋。 “成绩出来了吗?”爷爷率先发问。 “出来了。”田树从书包拿出卷子递过去。 想象中的喜悦并没有看到,他只是表情极淡地扫了眼。失落肯定有,但她又觉得,似乎这样才像他。 去厨房洗了水果出来,是一盘红得非常漂亮的草莓。她尝过,很甜很甜。 叶寻之意外地挑起眉:“忽然这么好?” 说的好像以前对他很差似的。 但仔细想想,似乎确实也没有很好—— 田树见他还看着自己,舌头又不自觉打颤,“就、就尊老。” 叶寻之:“……” 上次好歹还是长辈,这次,居然直接给他划拉进“老”里边了。 见他神色微凝,田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想纠正已经来不及,只得找借口溜回房间放东西。 在书桌边坐下,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她打开一看,他不仅通过了好友请求,还附赠一条消息:【意料中的成绩,所以提前准备了礼物。】 原来他不是不高兴,而是觉得,这才是她该正常发挥的水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比在他脸上看到预想中的笑还令她开心。 她抿紧唇,慢慢敲字:【礼物在哪?】 叶寻之:【书桌抽屉。】 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想不到叶寻之还会有这种细致的小心思。 田树仔细将包装打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恨不能把盒子原封不动扔叶寻之怀里。 只见盒子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本封面极其花俏的少女漫——独、宠、青、梅、小、娇、妻。 第九章 少女心事(修) 中考到了最后冲刺阶段,同学们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原本走读的学生一多半都不再往家赶,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复习。 学校餐厅一夕之间人满为患。 田树和初谊找了很久才找到空位。 “你说叶老师送了你一本漫画?”初谊记起早上田树和自己吐槽叶寻之的古怪行径。 田树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自从叶寻之暗示过她和周嘉言的关系后,再看这本漫画总觉得带点讽刺意味。 青梅两个字,指向性实在太强。 初谊却不以为然:“叶老师应该就是单纯想送你份礼物,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正好见你看这本漫画就顺手买了。” “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初谊也懵了,又停了筷子感叹一句,“这样看,叶老师真的很暖啊,你一个小举动他都会放在心上。你不要把人心想的太复杂。” 人心复不复杂不知道,但叶寻之绝对和“暖”字挨不上边…… 想起平日他严厉毒舌的样子,田树默默低头扒饭。 周嘉言买完饭过来,在田树身侧坐下,“聊什么呢?” 初谊把事儿给他复述一遍,本以为周嘉言也会加入吐槽叶寻之行列,这人竟罕见地替对方说起好话。 “至少他眼光挺好。” “?”初谊和田树不理解地看着他。 周嘉言说:“漫画名字就很好啊。独宠青梅,一听就非常有深度!” 田树和初谊一起转过头不再理他。 最后初谊还是没忍住揶揄道:“我觉得独宠小娇妻,也非常有深度呢。” 周嘉言:“……” “说起来。”初谊转头碰碰田树胳膊,“中考一结束,叶老师就不做你家教了吧?” 田树吃饭的动作顿住。 见她一脸茫然,眼神渐渐放空,初谊有点难以置信:“你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田树还真忘了。 或许最近生活中哪哪都是这个人的影子,她都习以为常,全然忘了这只是田海明安排给她的家庭老师。 这段关系早晚要有结束的时候。 “他们平时工作就很忙,还要辅导你功课。其实结束了对他来说是好事吧。” 田树看向初谊。 初谊咽下嘴巴里的食物,将话讲完:“至少他能缓口气,好好休息下。” 是这样没错,田树心知初谊说的是对的。 可为什么……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呢? - 周末最后一次课时很快就到了。 叶寻之如往常一样给田树上课,只是今天小姑娘似乎有心事,有几次明显恍神了。 “田树。” 田树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叶寻之在喊她,这之前他似乎从没叫过她名字。 视线一寸寸移到他脸上,离得近,都能看到他漆黑瞳仁中细微的纹路脉络。他拧紧眉,声音沉了几度:“虽然你进步了,但我不认为你有懈怠的资本。” “……我没。” 他不打算听她辩驳,垂了眼,笔尖轻轻叩了叩书本,“看好了,这题不会再讲第二次。” “噢。” 这两天他都在有针对性地帮她复习,甚至还认真做了笔记。田树看到过他写满知识点和画了框架图的本子,字体苍劲有力,张狂却非常好看。 真的非常费心辅导她。 田树收敛心神,专心听完他给她讲的最后两小时。 等叶寻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时,田树视线就一直追随着那个笔记。 手指在膝盖上紧了又紧,有细密的汗布满手心,最终大着胆子说:“这个可以给我吗?” 叶寻之循着她视线的落焦点,看到是指自己随手做的笔记,不解道:“要它做什么?” 田树没能立刻接话,两条秀气的眉渐渐隆起,表情极其为难,像是这个理由很难以启齿。 不管因为什么,叶寻之也没准备深究,这个年纪孩子的心思他向来极少揣摩得对,随意将笔记递给她:“拿去吧。” 他已经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型立在书桌前。 田树仰头看他,他也正垂眸凝视她。 像是有极难开口的话要说? “不要因为无谓的事影响心情。”叶寻之忽然道,“漫画里的故事,大多都和现实相悖。” 田树:“??” “考前还和你吵架,那个周嘉言太不成熟了。” “……我们没有吵架。” “那是分手了?”叶寻之皱起眉,又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多,适时噤声,“不管哪样,你们这个年纪都不该考虑这件事。” 田树:“……” 所以就因为她刚才走神,他已经脑补了一出分手大戏吗?? 叶寻之抬手看了眼腕表,像是有急事,不欲再多说的样子,“我走了。” 爷爷到楼下下棋去了,此时家里并没有其他人,田树一路跟着他,将人送到家门口。 叶寻之换了鞋直起身。 四目相对,他只说:“考试加油。” 田树点点头。 客厅门开了又合,穿堂风从门缝一闪即过,玄关处便只剩下田树一个人的身影。 - 那之后,田树有阵子没再见过叶寻之。 田海明本来说要出差半个月,却还是赶在她中考前回来了。 接下来的中考也异常顺利,即使成绩还没出,田树自觉发挥不错。 考试结束后的暑假开始忙碌充实。班上同学组织着各种小团体活动,每天都有不同的局要参加。 有时田树不想动,也会被初谊和周嘉言拉着去参加。 7月初,田树在爷爷和田海明的陪同下查了成绩,意料中的各科都考了有史以来最高分,成功超出青州重点高中录取线一大截。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田树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天她从外面回来,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家里忽然多了不少人,男女都有,正聚在一起商议晚餐吃什么。 见田树呆怔在门口,所有人齐齐回头看着她。 田树:“……” 一室静谧,直到田海明从厨房出来,向众人介绍:“我女儿田树。” “这些都是爸爸队里的同事。”听田海明这样说的时候,田树下意识在人堆里快速扫了一眼。 但是—— “你们好。”田树打了声招呼,随后就悄悄溜回自己房间里。 看起来是同事聚餐,可为什么没有他呢? 田树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叶寻之,信息框都已经成功输入了几个字,但想想又都删掉了。 她慢慢蹓跶去厨房,在她爸身后转悠了好几圈,才状似随意地问:“爸,怎么没见叶老师?” “叶老师”这个称呼太陌生,田海明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是说叶寻之,低头整理食材的同时回答她:“他有任务来不了。” “……噢。” “怎么没精打采的。”田海明回头看她一眼,“爷爷和战友钓鱼去了,你回房玩游戏吧,吃饭叫你。” “知道了。” 田海明看着闺女的背影,有片刻的疑惑,这孩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 客厅里很吵,有人玩游戏,有人聊天,热闹非常,后来一伙人似乎又挪去了餐厅那边。田树在房间练了会儿字,很快撑着下巴开始走神。 其实叶寻之走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还会有机会再见到他,虽然见面的概率非常小。 譬如她爸队里的同事,她就大多都不认识。因为没什么机缘去认识。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寻之在她眼里总是个例外…… 手机震了下,初谊在微信上问:【明晚的化妆舞会,你扮什么?】 田树:【我不太想——】 字没打完,初谊又一条消息发过来:【不许说不去,这是班里最后一次活动,以后想聚一起可没这么容易了。】 田树想想还是同意了,只是化妆舞会在她看来真的很麻烦,尤其是化妆。 左右无事,她在网上找了个教程,自己在房间试着化了一下,效果果然是灾难性的。梳妆台前翻了一遍才发现连卸妆液都不在卧室。 ……趁着大家都还在餐厅顾不上她,田树捂住脸迅速钻进了卫生间。 小丑女硬生生被她化成了小丑。 偏偏老天还故意和她做对,刚把卸妆液倒在卸妆棉上,门铃就响了。 田树只当作听不到,可惜餐厅那边实在太嘈杂,外面的人没一个主动去开门的。门铃停住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响。 田树吸了口气,只能顶着失败的妆效去开门。 她已经做好了吓死人的准备。 可最后,被吓到的是她自己。 因为门外站着的是叶寻之。 …… 叶寻之显然也没料到她会以这样的形象来开门,表情难得空白几秒。 死一般的寂静。 和对方死亡对视五秒之后,田树捂住脸奔去了卫生间。她怀疑自己和这人命里犯冲! 要不怎么每次见面都尴尬的要死。 叶寻之消化了几秒,这才迈开长腿进了屋,顺势带上门。 田树听到这会儿终于传来她爸的声音:“小叶?” “是我。”叶寻之的声音近在咫尺,那人不立刻去客厅,反倒在卫生间门外停了步子。 田树直起身,镜子里瞧见自己耳朵红得不像话。 只听门外那人,带着点建议似的说:“化得不错,以后不要再化了。不擅长的事不要太勉强。” 田树:“……” 到底气不过,她抿紧唇,走到门边学他的腔调:“不擅长的事叶老师也不要做。” 叶寻之像是心情不错,竟还反问她:“比如?” “比、如、说、话!”田树一字字道,“不会说话就不要太勉强!你不说话依然存在感超强!!” 叶寻之:“……” 看来一段时间不见,小朋友口才渐长,还学会怼人了。 第十章 要好好长大(修) 聚餐正式开始,田海明再度认真地为田树一一介绍同事。 除了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大多得叫叔叔阿姨。 到了叶寻之那,田海明言简意赅:“你叶老师。” 田树僵着嘴角,小声问她爸:“你不是说叶老师执行任务不能来。” “噢,事提前办完了。”田海明也下意识配合她低了音量,可说完又奇怪,“你不是之前还打听他?” 所以到底是期待他来,还是不期待? 不过想到学生潜意识里都害怕老师,也就释然了,田海明沉声警告她:“对人礼貌点。” 田树:“……” 叶寻之就坐对面,听到介绍也只是目光轻抬,视线很快掠过她脸上。太过平淡随意,像是刚才门口什么也没发生过。 反正再丢脸的事似乎都会被他撞上,田树也已经习惯了,叫了声“叶老师”,专心埋头吃东西。 吃的火锅,虽然正值盛夏,但因为空调温度开的恰恰好,所以并不觉得闷热。 大人们谈论的也都是田树听不懂的话题,一会儿讨论案子,一会儿调笑队友。 田树挨着田海明坐,偶尔余光能看到正前方的人。 叶寻之在和身侧的人说话,对方开口时会偏头认真听,回答的时候压着声音,音调过于低沉,她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他被呛了下。 他身侧的人开始笑:“原来你不能吃辣。” “嗯。”叶寻之呛到只能用气音回答,“很少吃。” 田海明也注意到了,“哎,快喝——” 剩下的话还未及说出口,已经有人快速站起身。田海明眼见着女儿拿了个杯子去接水,很快折返回来送到叶寻之身边。 叶寻之也愣了一秒。 “温的,能解辣。”田树将杯子递到他面前,又动作极快地到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直接放在叶寻之桌侧。 一桌子人寂静无声地盯着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田树全身都开始慢慢僵硬起来,似乎……反应有点过于激烈了? 正思索该怎样圆场,叶寻之先开了口,漫不经心扫她一眼:“又在敬老?” 田树:“……嗯。” 叶寻之竟然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行吧。” 田树慢悠悠坐回原位,低了头,继续和碗里的一颗鱼丸作战斗。 旁边的老父亲全程围观,慢半拍地低头看看自己空了半天的杯子,莫名有点酸。 “对你叶老师还挺好。” “不是你让我对人礼貌点。”田树回答她爸。 田海明:“……” 话是没错,但,还是酸! 田树放下筷子,“你要辅导我数学,我也对你这么好。” 田海明同志果然被噎到,他工作忙的昏天黑地,女儿从小到大的功课基本没管过。 “对,辅导功课现在可不止是技术活,那可是要命活。”有年轻女队员接话道,“多少家长被孩子给气出好歹,前阵子看新闻还有个家长气到脑梗进医院了。” “这么夸张。”有人笑着看向叶寻之,“那确实要对‘叶老师’好一点。” 叶寻之不紧不慢地接话:“田树很聪明,我没怎么操心。” 没想到平日对她极为严苛、处处实行摔打政策的人,在外人面前倒是很给她面子…… 那之后,田树偶尔帮着叶寻之递个东西、续杯水,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当然也没人羡慕。 拿命换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 饭局到了后半段,话题已经到了年纪大的给小一点的讲述办案经验和技巧,又从这不知如何巧妙过渡到了,给队里单身男女同志解决个人问题上。 田树早就吃好了,将碗碟收去厨房,本想跟着听一听八卦,赶巧手机响了。 只好走去阳台接听,她低头看屏幕才发现,是许久未露面的袁芷苓。 犹豫几秒后,田树还是接了。 袁芷苓那边很意外,音色中都藏着几分难掩的欣喜,“晚上好,苗苗。” “晚上好。” “听你爸爸说,你考上重点高中了,祝贺你。” “谢谢。” 袁芷苓停顿了下,田树依稀听到她好像咳了一声。不过她很快就接着说:“马上就要高中了,妈妈给你买了些东西,我让司机明天送过来,好吗?” 不用想也知道她会买什么,田树直接拒绝了,“我基本用不上,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苗苗——”袁芷苓满是无奈地唤她名字,大抵原本是想说服她的,可话到最后又咽了回去。 她只说:“你现在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妈妈想你来水城陪我几天,好不好?” 短短几句话,她每句都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田树听得心里都阵阵发紧。 “不是有人陪你了吗?”田树低声道,“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他给你撑伞了。” 袁芷苓安静了一瞬,苦笑道:“不一样的。年轻时候,妈妈确实以为爱情就是一切,也……因此伤害了你。可现在我才发现,有很多情感是无法替代的,比如你。什么都代替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田树蓦地抓紧阳台的钩花扶手。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星星也比往日要多,可这样的夜景她看得实在太多了。 刚来这个家那年,她才六岁,因为太小不懂事,并不知道妈妈将自己送来的含义,一到晚上就哭闹着找妈妈。 那时候田海明也忙,所以陪她的只有爷爷。 爷爷是个刻板无趣的人,不爱说话,更不会哄她。 于是就抱着她在阳台看月亮,给她一瓶AD钙,说:“等月亮回家天就亮了,那时候妈妈就能来接你。” 小田树便倚在爷爷怀里,等着月亮早点回去,但每次都是自己率先睡过去。 大一点的时候,当然懂得这是爷爷哄她睡觉的手段。 可她确确实实看了太多次月亮,也依然没能等来袁芷苓。 所以现在—— “你现在也很年轻。”田树说完这句,和她道了声“晚安”,随即就将电话挂断了。 她趴在栏杆上仰头望了会儿夜空,脑子茫然到什么都思考不了,直到一阵晚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竟然觉得冷。 转身打算回屋,却看到一旁的花架边坐了个人。 - “……怎么哪里都能碰见你?”田树是真的很讶异,每次她倒霉、尴尬,还有……伤心的时候,总能遇见这个人! 阳台有很大一片的木质花架,爷爷种植了许多绿植花草,旁边也有供休息的沙发椅。 叶寻之此刻就靠坐在那里。 他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来,所以坐姿随性懒散,双手手肘撑着椅背,此刻见了她才将手慢慢收回,“明明是你打扰了我。” 田树走过去,刚挨近他身畔就闻到很淡的烟草味。 “原来是烟瘾犯了。”她小声嘟囔。 叶寻之不置可否,却认真审视她一眼:“为什么刚才开始就不叫人?” “……叶老师。” “我已经不教你了,不用叫老师。”叶寻之说,“叫叔叔吧。” “你就比我大十岁,把你叫老了。” “不是一直说敬老?” 田树不答。 安静片刻,叶寻之又说:“那叫哥哥。” “我家就我一个,多个哥哥很奇怪。” “……”叶寻之算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就是各种找借口不想喊自己。 见她始终低着头,情绪也明显落寞,再联想刚才无意听到的那通电话…… 叶寻之转头看夜景,“一个称呼而已,怎样叫都好,反正在我眼里你都是个小孩。” 田树:“……” “既然是小孩,偶尔任性一点没关系。” 听出他话外的安慰之意,田树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 田树家住的楼层有些高,这个角度欣赏到的城市夜景非常美,但风也格外大。此刻他们谁也没说话,寂静的暗夜里只有猎猎的风声入耳,伴着清冷月色。 田树借着月色偷看他。 他正望着天幕出神,晚风纠缠着他衬衫前襟,因为散着两粒扣子,所以显得他锁骨极其分明。 她从没这样仔细看过他。 原来他的眼皮很薄,整个人松懈时,眉目疏展开,瞬间敛去了往日的锋芒和疏离感。依然是好看的,却多了点罕见的少年气。 大概是夜晚赋予了周遭不同的气氛,田树忽然大着胆子问:“叶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叶寻之看向她,眉峰微微挑起,显然意外于她对这问题的执着。 他还记得上次吃饭,这小姑娘就问过同样的问题。 田树其实并没有把握他会回答,这人不像是脾气好到会随意满足他人的好奇心。所以问完她就扭头继续放空自己。 却没想到,很快传来他的声音:“我没谈过恋爱。” 田树:“……” 见她丝毫不掩饰惊讶,直勾勾盯着自己,叶寻之失笑:“怎么?” “没。”田树觉得自己心跳陡然到了一个极致,像是下一秒,心脏就会冲破身体,随之带出一个不堪的小秘密。 她嗫嚅道:“不谈,挺好的。” 叶寻之:“??” 田树又轻声问:“那,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袁芷苓因为爱情抛弃她,现在似乎又觉得爱情不重要……她是真的不懂。 私心也想……听听他的答案。 然而这次叶寻之没立刻说话,田树料想他或许自己也没有答案。或许是他懒得回答。 没想到今晚的叶寻之却是难得耐性,仔细思考过才回应她:“我的理解,至少要自己足够好才去做这件事。这是对感情负责,也是对对方另一种尊重和爱吧。”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了愣。 她随口问,他竟然真的答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个她其实未必懂。 果然看过去的时候,见她怔怔盯着自己。 叶寻之:“听得懂吗?” “嗯。”田树说完之后,罕见地静了许久,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似的,没头没脑道,“忽然想多读点书。” 叶寻之:“??” 话题跳跃性过大,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回答。 田树冲他露出个这个年龄才有的稚气笑容:“叶老师,今晚你话有点多。” “……” “但今晚的你,很好。” 田树说这句话时眼眸格外地亮,说完就站起身,蹭了蹭掌心并不存在的灰尘,“别吹太久了,年纪大,容易伤风的。” “嘲笑我年纪上瘾了?” 田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露台。 晚上,田树发了条朋友圈,文案很简单:【好好长大,快点变成一棵树。】 内心悄悄补充:一棵很好很棒的树。 配图是一株笔直向上的小树苗。 没几分钟就收获了一堆点赞和评论。 初谊:【大晚上抽什么风?】 周加盐:【大晚上抽什么风?】 磊子:【妹妹别相信毒鸡汤,珍惜当下才重要!】 …… 将手机息屏后,她看向书桌一角。那里摆着一排还未拆封的AD钙,和一本封面纯黑的笔记。这是她这个夏天萌生出的,一个懵懂的小秘密。 但她决定将它妥帖珍藏。 正如他所说,她还不够好,至少现在没有资格。 只希望他能走的慢一点,不会让她追赶不及…… 第十一章 没人管会很可怜 高中生活就此拉开帷幕。 因为中考成绩理想,田树顺利被分进晨睿中学尖子班,同班的只有老同学刘海山。 初谊一直计划出国的事被她姐姐镇压,当然,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能再次同校了——初谊姐姐花了很大功夫,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晨睿名额。 而周嘉言同学,数学成绩到底还是拖了后腿,只能直升一中高中部。 “早知道我也找个家教。”周嘉言眼睁睁看着小伙伴全都离自己而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初谊拍拍他肩膀:“算了吧,不是所有家教都是叶寻之,你也不是田树。田树本来基础就很踏实。” 周嘉言将她的手打开,冷笑:“就是因为田树基础好啊,关叶寻之p事!不要随便神话他。” “……”某人柠檬精上身,初谊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提起叶寻之,田树只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有意外。 本以为以后很少碰面的人,却因为田海明再度有了交集。 起因是田海明要进一个专案组,地点不在青州,且归期未定,只得再度劳烦他帮忙照顾爷爷和田树。 对此田树心情十分复杂:“为什么老是麻烦叶老师,你是不是……老欺负他?这是职场霸凌。” 一下被扣这么大顶帽子,田海明差点被烟呛穿了肺,“谁能欺负他?” 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吧! 在场的叶寻之倒是老神在在,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眼神甚至有点无辜。 “那干嘛什么事都只找他?” 按理说队里每个人都很忙,如果说新人,那和叶寻之同期的也有别人…… 田海明真是哭笑不得,两指挟烟指指对方,“当然因为他是单身狗啊。” 田树:“……” 叶寻之点点头:“对,队里唯一一只。” “……噢。”田树扭过脸去不看他,“那、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田海明有种女儿白养了的感觉。 “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老爸?爸爸这一去,没白天没黑夜加班,连口热饭都不一定能吃上。” 终究是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结果小没良心的只想着心疼她老师!! 田树没吭声了,默默去厨房给他爸泡了杯茶。 田海明受伤的心稍感安慰,“还算懂点事。” 没两分钟,田树从厨房端出另一杯,“叶老师,你也喝。” “……”田海明忽然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 田海明一走,本就没几人的家里更显冷清。虽说他将一老一小托付给叶寻之,但没事的时候,田树和爷爷很少麻烦他。 晨睿不比普通高中,作息严格课业繁重,田树基本早出晚归,家里就只剩爷爷了。 最近爷爷血压不太稳,常常说头晕,田树想拜托叶寻之陪他去做个检查。 但对着手机措辞良久,还是有点开不了口。 总觉得给人添麻烦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何况这个人本身就很忙—— 田树最后决定自己陪爷爷去一趟。 提早在手机软件上预约了号,因为没有经验,还在网上查询了整个流程。 好在预约的时间在星期六。 田树一早收拾了东西,陪爷爷乘地铁过去。 爷爷早年参加过越-战,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毕竟上了年岁还是有些小毛病。 然而到了这个岁数,老人其实特别不乐意去医院,一路上板着脸:“吃点降压药就行,小题大做。” 田树也不反驳他,“反正约都约了,去看看。” 老爷子:“那约之前你倒是问我一声啊。” “哦,忘了。”田树特别真诚地保证,“下次一定记得。” 老爷子:“……” 到了医院,按照导医台小姐的指示,田树陪着爷爷一项项做检查,又排队缴费取药。其实并没有多麻烦。 爷爷嘴上说着不愿意,但还是相当配合,听医生说结果的时候认真的像是专心听讲的小朋友。 田树忽然觉得老小孩这个词儿简直太贴切了。 一切都很顺利,田树排队取完药就可以回家,不过排队的时候,偶然看到个熟人。 - 磊子与她隔了一个窗口,正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着队伍往前挪。 田树拿完药以后,跑到对方身后拍拍他后背。 “操,不是说了吗?等我回去再较正,你不要瞎他——”磊子回着语音消息,转眼看到田树,舌头硬生生拐了个弯,“他不懂的,亲。等我回去再说哈。” 田树:“……” “哎,这么巧?” “是挺巧的。”田树看着磊子的头发一阵沉默。 ……绿毛又变红了。 这次是红毛。 所以是,因为红绿灯产生的灵感吗? “你这是——”磊子往她周围看看,“陪人来的?” “陪爷爷做检查。”田树见他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你呢?” “喔。你叶老师啊,受了点伤。”磊子才说了一半,就见面前小姑娘瞳孔骤然震动,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连忙摆手:“不严重,死不了的。” “……”田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正常、再正常,不想显得太过怪异,“那,他在哪?” “输液厅,你去吧。我还得取药呢。” 田树先给爷爷打电话说了一声,然后抱着一堆药就往输液厅跑。 输液厅人并不多,她很顺利就看到了叶寻之。 他正低头看手机,大概觉得无聊,眼角微垂,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正好有护士过来和他说话,田树觉得那护士很眼熟。 过了一阵才想起对方是谁——上次进医院时,叶寻之拜托对方给自己讲生理期知识那一位。 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这不是那个——”最后还是对方先发现她,护士小姐温柔一笑,“又见面了。” “你好。”田树越过她看向叶寻之。他显然也意外会在这瞧见她,目光自上往下一扫,落在她怀里的药袋上。 “生病了?”他拧起眉,反而还有心思关心她,“怎么不告诉我?” “……爷爷做常规检查。” 田树慢慢走到他身侧,视线在他身上徘徊,“你哪里受伤了?严重吗?光输液就管用?” 叶寻之:“……” 上来就紧张三连问,护士小姐没忍住笑开了,“寻之,你这妹妹很关心你啊。” 叶寻之并没理会她的调侃,告诉田树:“轻伤而已。爷爷检查结果怎么样?” “血压有点偏高,其他都很正常。” 他受伤了,却仍是关心她和爷爷,田树并不想显得敏感或矫情,可总有种感觉……或许她和爷爷,真的只是他的一个“承诺”。 对于田海明的承诺。 田树站在那忽然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她只是个“小妹妹”,并没有那么多立场说话。 三人间有短暂的静默,护士小姐抬手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听胡医生的话,该休息就休息,钢铁侠也经不住这样造。” 看起来两人很熟的样子。 对方走后,叶寻之就始终抬头看着她。他不说话,田树就觉得紧张。 两人就那么对视几秒之后…… “我也走了。”田树说,“爷爷还在等我。” “嗯。” “你——”田树看他一个人坐那,面容苍白,心一直被提着,说话都有点不自然了,“好好养病。” “路上小心。”他只叮嘱她。 - 回去之后,爷爷吃完药就休息了。田树在房间写作业,写了一半,笔尖慢慢停下来。 其实她是他学生,平时又受他诸多照顾,这时候是该关心下他的。 无论出于哪一层关系,都是正常反应。 想明白之后,田树立刻在网上定了食材过来煲汤。她没什么烹饪经验,做起来笨手笨脚的,真和拆厨房差不多。 还是爷爷午休醒来,听说是给叶寻之煲的,主动给她打下手:“小叶一直照顾我们,受伤去探望是应该的。” 田树松了口气。 找磊子要叶寻之地址。他居然挺高兴:【正好,哥哥最近车队忙,你帮我看着点你叶老师。别让他作死。】 田树:【你干嘛老咒他。】 磊子:【??】 磊子:【我不是在关心他?】 田树慢慢打字:【没看出来。】 磊子真被气笑了:【行吧,还挺护着你叶老师。】 田树想解释,他已经将地址发过来,随后说了句“有事忙”就不再逗她了。 小心将汤在保温壶里装好,田树就按照他给的地址找过去。 说起来她对叶寻之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次受伤,可能完全没机会去了解。 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忐忑来。 万一待会给她开门的,是他妈妈或者爸爸,她该怎么称呼? 但这样的担心显然是徒劳,因为当她找到那个高档小区,登记完,再按地址找到准确的楼层,给她开门的却是个男生。 对方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和叶寻之至少有五分像,他个子也非常高,站在身前极具压迫感。 两人面对面而立,这人也不说话,只等她开口。 田树只好说:“我找叶寻之,他在吗?” 面前的人侧身让她进去,冲里面说了句:“舅舅,有个小孩找你。” 田树:“??” 她从后面瞪着那人,那人正好回头看她。 “我不是小孩。” 对方稍稍低头瞧她,仔细确认过才说:“不好意思,个子太矮没看出来。” 田树:“……” - 叶寻之从浴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侄子领着田树进屋。小姑娘脸颊气鼓鼓的,一副受了气的委屈样。 他站在桌边喝水,嘴角带着点笑:“林远舟,你又欺负人。” 被称为林远舟的男生回头看了眼田树。但他似乎生来话就很少,直接往书房走,“你们聊。” 田树对这人很没好感! 眼神不好还不会说话。 算了,反正以后和他也不会再有交集,她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爷爷给你煲了汤。” 田树像是完成使命似的,刚进门就将目的摆明。她把保温壶拿出来,然后打量他一眼,“你好点了吗?” “嗯。”叶寻之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还湿漉漉地带着水珠,应她一声之后,就直接走到她身侧。 田树鼻端都是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一种很清新的柑橘和树木香。 叶寻之从厨房拿了汤碗,保温壶刚打开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是……很陌生的家的味道。 “帮我谢谢爷爷。”叶寻之说着停了下,认真看她一眼,“也谢谢你。” 田树见他盛了一碗搁置在旁边放凉。 然后,两人相顾无言。 屋子里过于安静,这时田树才发现他家非常大,大到一旦没人说话就凸显尴尬。于是她的手指在桌沿不自觉划了划,说:“不用谢,你总照顾我们,我们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而且,”她小声补充,“你是单身狗,没人管会很可怜。 叶寻之:“……” 第十二章 安全感 田树以为叶寻之会回她一句“没大没小”,毕竟他总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育她。 这次他却没出言斥责,而是拉了把椅子坐下,随意极了,“行吧,感受到了社会对单身狗的恶意。” 田树在餐桌边缘轻划的手指顿了顿,慢慢蜷缩起来,心脏在这一刻像被挤压到了一个快要爆炸的形状。 她小心看他的表情,“那你,不考虑脱单吗?” 叶寻之抬眼看她。 “……上午在医院的护士姐姐,很好看。” 她并不清楚自己这点小心机会不会被发现,这种笨拙的试探,在成年人眼中会不会过于明显?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觉察到她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她从没这样紧张过,甚至感觉后背都溢出了一层薄薄凉凉的细汗。 叶寻之已经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他单手将汤碗端至身前,回答的漫不经心:“人家有男朋友,别乱给叔叔安排。” “噢。” 之前去给田树补课,老爷子也总留叶寻之在家吃饭,对于老爷子的厨艺他已经非常熟悉。 尝了口汤,果然鲜美至极。 “你要不要也——”想问一旁的小朋友要不要也喝一碗,入目却是她眼角弯弯、抿唇窃笑的模样。 倒是第一次见她笑成这样。 叶寻之放下汤匙,撑着脸颊打量她,“听见叔叔不能脱单,这么开心?” 田树的笑意僵在唇角,眨了眨眼睛,神情慢慢收敛至平日里紧绷的弧度,仍是木着一张小脸,“没有啊,我为姐姐开心。” “??” 叶寻之点点下巴,“这话最好不是我理解的意思。”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就是,姐姐长的好看,有对象很正常。” 叶寻之明白了,“我没对象,因为我不好看。” “……”田树觉得给叶寻之一个键盘,他肯定能在网上杀出一条血路建立一个王国,继而征战整个宇宙! 这人简直杠精附体!! “反正,你不丑。”她小声补了一句。 叶寻之似是而非地笑了下,大概纯属和她逗乐子。 - 书房门被打开,安静许久的林远舟从里面走出来。叶寻之瞧见了,头也不抬地说:“作业写完了?写完早点回去。” “晚上想吃什么?”林远舟将卫衣袖口往上捋了捋,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我走了谁管你。” “不用你操心。” “最后还不是点外卖。”林远舟丝毫不怵他的样子。 叶寻之终于看向对方,“医生说我需要静养,你这是照顾病人的态度?” 林远舟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叶寻之余光瞧见在一旁走神的田树,抬手指指她,“她会做饭,待会她做。” 压根不会做饭的田树:“……” 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她眼底的信号,叶寻之神色自若地低头,继续喝汤。 林远舟将信将疑地看着田树,眼神里满是质疑。 几秒后,他慢慢又将袖口往下拉,“那你休息。不许点外卖。” 叶寻之颔首表示知道了。 很快林远舟就走了,他看起来课业也很忙的样子,除了背上一只书包外,手里还抱着一叠资料。 他一走,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两人。田树迟疑着问出了心底疑惑,“叶老师,你家人呢?” 这样问的时候,她猜想或许只是叶寻之和家人并不亲近,又或者家人在外地。然而叶寻之稍静片刻,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家人?刚才那个不就是。” 田树:“……” 没有其他人了吗? 叶寻之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保温壶带去厨房洗干净。 水流声充斥着耳膜,此时再看这客厅,只觉得空落落地满是孤寂感,随便一点动静竟然都有回音。 他平日里,就是一个人这样生活的吗? 田树心绪复杂地想,刚才他那样看似冷淡地赶走林远舟,其实也是不想对方因为照顾自己耽误功课吧? 这样看,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 田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站在料理台前他挺拔的背影,迟疑着说:“叶老师,我、我其实真的不会做饭,要不——” 叶寻之回头看她:“知道你不会。” 田树:“??” 叶寻之瞧她反应,一下读懂了,“那小子也不会。” 田树:“……” “我嫌他做的不好吃。”叶寻之说这话时自然极了,丝毫没有伤害自己外甥自尊心的觉悟,“所以用你做借口。” “……”这么做你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叶寻之抽了纸巾将手擦干,拿出手机直接打开了外卖软件,淡淡瞥她一眼:“有想吃的吗?” 田树:“……” 这么坦然自若地不要脸,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 那之后田树还是会给叶寻之送吃的过去,大多是爷爷备好的。 她很乐意做这些事,除了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报他曾经对自己的好之外,她那些小心思小雀跃也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在这些细小的接触中,她了解到了更多面不一样的他。 叶寻之具体伤了哪里她仍旧不知情,但听说他有几天假期。 于是这几天,便成了她高中生涯里难得快乐的回忆。 …… 这天田树去叶寻之家的路上,途径她经常光顾的一家宠物店,说是光顾,其实她常常趴在橱窗外看一只黑猫。 从它还是小奶猫时期,她便常常逗留在这偷看它。 它通体乌黑,眼睛却如碧玺一般澄亮透彻。 当她蹲在玻璃橱窗外,它就会用小肉垫似的爪子按在玻璃上和她互动。 阳光洒在它身上,它像是会发光。 田树的微信头像就是它。 至于那么喜欢,却不将它带回家的理由…… 她并没有信心能一直陪伴它。她还太小,未来有太多不确定,如果将它领回家,当然要给它足够的安全感。 不想它像自己一样,有天尝到被遗弃的滋味…… 起身打算走时,手机在包里开始震动,她拿出来看到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时,连对方的声音也是陌生的。 “苗苗你好,我是宋严。你妈妈的朋友。” 田树:“……” - 叶寻之给田树开门时,发现她今天带的东西格外多。她今年个子又长了些,但体重像是没什么变化,于是整个人显得过于清瘦。 东西太多太沉,提在手里,连指节都被勒红了。 叶寻之将袋子接过来,沉声提醒她:“不是说了,不要带这么多东西。” “顺路。” 叶寻之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但田树平时就有放空走神的习惯,当下并没太留意。 等他将东西放好出来,见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雕塑似的。 他终于觉出不对劲来。 “田树。”叶寻之唤她。 “……” 无人应他。 但叶寻之见她渐渐连眼角都染红了,眼底沁着一层水光,这是个不擅长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孩子。于是她只拧着眉,双手十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叶寻之走至她身前,俯身蹲下,“出什么事了?” “叶老师。”她连声音都在发抖,“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叶寻之沉默了下,“不清楚。” “连电话都不能接吗?”田树说,“我路上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叶寻之看出她情绪非常不对劲,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等她喝下脸色好看一点,才低声再问:“不管什么事,告诉我也一样。” 田树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好麻烦你。” 叶寻之皱眉打量她,猜了几次也猜不出会是什么事。 田树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她这个样子,叶寻之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走,径直拦下她,“我开车送你。” 他折回去拿了件外套,两人一起往楼下走,一路上田树都没吭声,走路时还有几次差点走错方向。 到了车上,叶寻之并没立刻发动车子,田树竟然也没发现,坐了一阵才意识到车子并没在行进中。 叶寻之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 他握着方向盘,表情变得肃穆:“田树,不管发生什么,你完全可以信赖我。不是为了对你爸爸的承诺,我是你的老师,再者,我也是个警察对吗?” 田树身子颤了颤,明显动摇了。 “发生什么事了?”叶寻之轻声说,“告诉警察叔叔,叔叔帮你。” 田树:“……” - 当天下午,叶寻之以家长的名义替田树向学校请了两天假。老爷子血压不稳没敢对他说太多,只说袁芷苓身体不适,带田树去看望对方。 老爷子不疑有他,还叮嘱田树不要和袁芷苓吵架。 田树只是一味点头。 车子穿越城区,很快开出收费站,一路朝水城的方向走。 路上田树靠着座椅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做了一个梦,袁芷苓和田海明带她去游乐园玩。 但因为那段记忆实在太模糊,她甚至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过的。毕竟当年实在太小了,所有和父母共同生活的记忆,都停留在四岁以前。 等她迷糊中醒来,腿上盖着叶寻之的外套。车子仍在高速上行驶,夜色将一切都浸染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醒了?” “嗯。” 叶寻之从置物柜里找出包零食,车内光线微弱,看的不太分明,像是一包饼干。 这还是之前磊子买了留下的,一直没想着会有用上的时候。 “先吃点东西。” 田树借着月色看到是一包抹茶味的饼干,她以前其实很讨厌抹茶味,可此刻,忽然觉得也不错。 安静了下,她侧目看开车的人。 因为走得急,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衫,正值假期中私服显得格外精致,衬衫每一处的线条都极为整洁服帖。此刻安全带勒在锁骨处,将他本就结实的身躯勾勒的越发明显。 安全感。 在某一刻田树脑子里只想到这三个字。 然后,她忽然就不害怕了。 第十三章 第二份礼物 到达水城已是晚上十点。 车窗外渐渐滑过这座城市的街景,愈加繁盛奢华,田树离开这里快十年,早就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熟稔感。 叶寻之将车开到一条商业街外,找了最近的停车场,两人决定先吃点东西。 在餐厅外,田树给宋严去了个电话。 “好,我马上过来接你们!”宋严很激动,大概在她来之前,心始终是悬着的。 “你告诉我医院地址就可以。” 宋严犹豫了下,“你要直接过来?她还不知道……” “没关系。”田树安抚他,“早晚都要见的。” “那好。” 将地址保存好,叶寻之也已经停好车。他走过来时把外套再度递给她,“这边临海,夜里会很凉,穿着吧。” 已经麻烦他太多,也不差这一桩了,田树并没忸怩直接接了过来。 下午她接到宋严的电话——宋严就是袁芷苓的现任丈夫。这个人从没正式出现在她眼前过,但他们都悉知对方的存在。 宋严告诉她,袁芷苓胃癌晚期,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田树真的消化了很久。 她甚至疑心自己是遭遇了电信诈骗,没准对方下一句就让她打钱。 要不然,袁芷苓那样肆意潇洒的人,一生只想活得随性自在,一切都如她所愿了,怎么会让自己患上绝症? 可田树想的都没有发生。 宋严沉痛的语气不可能是伪装的,只非常谨慎地请求她来一趟。 她茫然不知所措,在街边站立许久。 最后只能给田海明打电话,但她爸没接。一旦进了专案组,时间就没那么自由了。 田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和彷徨。 袁芷苓会死——这个念头让她白日惊惶浑身冷汗,真切意识到了死亡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人生总有各种意外,但没人觉得意外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失魂落魄地去了叶寻之那。 也想过要不要找他商量下,但太冒昧了,这是家事,会很琐碎。没准在水城还会耽搁很久—— 她也想到了爷爷,可爷爷血压高,身体本来就不适。 这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已经足够大了,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应对一切。 在她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叶寻之提出了帮她。 并且给出了一个让她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不仅是她的老师,也是一名警察。 那一刻,她觉得或许自己可以任性一次。 …… “多少吃一点,没有精力什么都做不了。”叶寻之夹了菜给她。 餐厅里,田树慢半拍地抬起头,见他正静静瞧着自己。 “不管怎么样,你来了,她很开心。”叶寻之说,“现在内疚、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 田树不意外自己会被他一眼看穿,她和袁芷苓两次的不愉快都被他撞到过,他会联想到这些也不奇怪。 她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吃东西,可心里实在太满了,吃了几口就吃不下。 叶寻之也没勉强,给她递过去一杯温水。 - 简单用餐之后,他们在医院住院部楼下和宋严碰了面。 这个点其实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但宋严有办法带他们进去。医院走廊静悄悄地,这座城市的风尤其冷,连穿堂而过的风里都像带着冰渣。 “她一直睡睡醒醒犯迷糊,不过你去了,应该马上就会清醒。”宋严的气色也并不好,大概最近一直在操劳,到了病房门口才小声对她说。 上次只隔着很远距离在学校后门望了他一眼,此刻挨近了看,的确是个长相极佳的男人。 田树收敛情绪,回身看叶寻之。 叶寻之示意她和宋严一块进去。 田树将一直穿在身上的外套还给他:“走廊上很冷。” “好。”叶寻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在外面等你。”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背景全是素白色,只有他冲她浅淡一笑,坚韧的眼底有种安心的力量。 田树点点头,转身推开了病房门。 袁芷苓住的是私人病房,环境很好,她跟着宋严进去,转过玄关就听到了心电仪发出的微弱声响。 而病床上的袁芷苓早就不复之前看到的样子。 苍白无血色的脸,整个人瘦了一圈。 见她怔在原地裹足不前,宋严低声说:“你和她单独聊聊。” 他也离开了。 田树攥紧手指,一步步走到病床边,她试了几次才开口:“你,还好吗?” 袁芷苓眼皮微颤,竟然真的很快睁开眼,见她时分辨了很久才露出笑容:“苗苗?” “我来看你了。” 袁芷苓将手抬起来,田树短暂迟疑,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时隔近十年,她又一次握到了妈妈的手。 完全陌生的感觉,不再是记忆里温暖柔软的触感,这双手干燥瘦削,像是握到了坚硬的骨头。 田树茫然地看着袁芷苓。 袁芷苓却一直是微笑着:“你能来,我很高兴。我原本、原本不想让他们联系你。没想到宋严自己做主……” 田树无言以对,只安静听着。 “过去那么久,我都没找过你,现在真要离开了,倒不如不告诉你。”袁芷苓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气里似的,“让你一直以为是妈妈太狠心。但至少,你以为我还活着,自私地活在某个地方。” 田树低下头去,将陡然升起的心酸咽了下去。 “我们苗苗是个心软的孩子。” 袁芷苓停了下,缓了口气才继续,“每次说想弥补你,但你什么都不需要,这就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不要总因为我的离开难过,你应该恨我才对。” 田树摇了摇头:“真的,我没有在恨你。我生活的很好。” 袁芷苓看着她不说话。 “大概小时候恨过吧。别人都有妈妈,我也有,可是她不要我。” 袁芷苓惭愧地握紧她的手。 “长大以后我就想,如果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会比现在开心吗?答案是否定的。”田树告诉她,“你习惯被爱。而爷爷和爸爸,却在力所能及地给我很多爱。” 尽管她成长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让她的性格变得木讷刻板甚至有些冷淡,但她并不缺爱。 “不用觉得亏欠我,我没有怨你。” 非要说不能接受的,大概就是袁芷苓的方式,简单粗暴地选择了抛弃。 但此刻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袁芷苓的表情很矛盾,像是难过,又像是开心,或许该说是苦笑。 她沉默许久,涩然道:“也好,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 田树出来的时候,叶寻之在走廊尽头抽烟。感觉到她靠近,他将烟头捻灭,这才回身:“好了?” “嗯。” 他仔细看她的脸。 田树会意,摇了摇头:“我没哭。” 叶寻之表情一松,抬手看了眼时间,“有点晚了,先找个地方休息。” 宋严坚持要带他们回家,他和袁芷苓现在住的是江边的一栋别墅,正是田树小时住过的。田树不是很想去,叶寻之看出她的抗拒,出言拒绝了。 于是他们在医院附近订了家酒店。 各自回房时,田树记起一件事,急忙喊住叶寻之:“叶老师,你的伤、伤口需要换药吗?” 来的时候她脑袋如浆糊一般,什么都记不起,此刻才想起他还是个病人! 叶寻之见她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看,无所谓道:“不要紧。” “怎么可能不要紧?”她本想说要不要帮忙,但想到不管伤口在哪一处,这个提议都极为不恰当,只好说:“可以找服务员帮忙。” 叶寻之没想到小姑娘这时候还懂得关心自己,微微一笑道:“我可以自己处理,别担心。晚安。” “……晚安。” 精疲力尽的一天,田树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却做了一夜的梦。 隔天,田树陪袁芷苓吃了一顿饭,她吃的很艰难,吃什么吐什么。 田树在边上看的很难过,默默帮着把污秽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帮着袁芷苓洗脸。 做完这一切,她告诉袁芷苓:“我要回去了。” 袁芷苓也丝毫不意外,笑着答应了,“好。” 田树深深看她一眼,静默片刻,“妈妈再见。” 久违的“妈妈”两个字,成功让袁芷苓眼底泛起一层湿意,她鼻翼鼓动,颤声道:“苗苗,再见。” - 这场见面很快结束了,回程的途中,田树收到了宋严的短信,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她走了。 叶寻之以为小姑娘会哭,但她整个车程都很正常。来这一趟,似乎只是为了告别,也为了让袁芷苓走的安心。 将人安全送回家,叶寻之在她下车前说:“和学校请的假还有一天,如果累,好好睡一觉。” 田树回答了声“好”。 隔天她还是去上学了。 然而繁重的课业也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好受一点,她只得乘车去了那家宠物店,却意外地发现老板和店员在收拾东西。 “你们要装修吗?”她询问店员。 店员自然是认得她的,笑着摇头:“我们要搬走了,老板不是本地人,打算回老家了。” 她看着店员们忙碌,怕妨碍对方,慢慢退到了店门外。 然后她看到了那只小黑猫。 它在笼子里和她对视,歪着小脑袋,随后试图将爪子像平时一样按在橱窗上。可笼子离橱窗有段距离,它只能张着爪子在空气中挠了好几下。 随后店员来将笼子抱走了。 原来什么都会变,什么都会离开……而离开的意义,大概就是不管你再不舍再留恋,也此生不能再见。 一阵从未体会过的悲伤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尖锐的刺痛感席卷她全身,连日那股压的她喘不过气的沉甸甸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田树感觉到有酸涩的东西滑进唇角,她伸手触碰了下,才发现自己哭了。 爷爷是军人,所以她从小都被教育要坚强不能轻易流眼泪,久而久之,她真就很多年没再哭过。 这一刻也不能免俗,她吸了吸鼻子,慌忙从书包里找纸巾。 然后,身侧有人递了一包过来。 是叶寻之。 天开始凉了,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五官更显深邃。此刻天已经快要黑了,倒显得他像是从夜色中走来的。 他目光掠过橱窗一角,又将视线慢慢拢在她脸上,“放学了?” “嗯。”田树垂着头不想和他对视。 叶寻之像是没觉察出她的异样,反而问她:“想去游乐园吗?” 田树:“……” - 晚上的游乐园依然很热闹,霓虹闪烁,耳边有过山车带起的风声和尖叫声,还有海盗船引发的呼啸。 田树和叶寻之一起在园区走着,他问她:“想玩什么?” “随便。” 其实她自懂事以后,完全没有来游乐园的经验。 叶寻之意外地看向她,见她不安地攥着书包背带,了然道:“那我做主了,小女孩似乎都喜欢旋转木马。” “我不是小女孩。”田树出声抗议。 叶寻之挑起眉,“对,是大孩子了。那摩天轮吧。” 田树:“……” 叶寻之不容置喙地买了两张摩天轮的票,其实夜晚坐摩天轮别有一番感受,至少收入眼底的夜景十分好看,是平日里完全欣赏不到的。 田树侧目看着窗外,藏蓝色的天幕下,林立着黑压压的建筑,星星和灯火点缀着人间。 原来这个城市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头。 而她,只是这一切里毫不起眼的沧海一粟。 “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有遗憾,也有痛苦。”叶寻之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接纳,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田树转头看他,他坐在对面,身后是无尽的点点星光。 讲这些时,他的神情也并非说教,而是像朋友似的,慢而真诚。 “可是——”田树咬了咬嘴唇,“我之前还是对她说了很多难听话。” 叶寻之将纸巾递过去,田树安静片刻,眼泪还是汹涌而出。 曾经她渴望长大,梦想成为大人,但不知道原来长大是这样的。 会有在乎的人和事不断离去。 叶寻之手臂搭在膝盖上,偶尔给她递一次纸巾,“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她走的没有遗憾。” 田树只小声抽泣,大概是太久没有流泪的经历,眼泪像是流也流不尽似的。 叶寻之难得好脾气,一直安静陪着,直到摩天轮慢悠悠开始下沉。 “不是说,要长成一棵很好很棒的树?” 知道他是在说自己那条朋友圈,她不吭声了。 叶寻之很轻地说:“那小树苗就打起精神,好好长大。” - 回去的时候,田树觉得好受了许多,大概是有了发泄途径,之前那阵挥之不去的阴霾总算消失了。 离小区门口还有段距离,她忽然看到一辆车,像是—— 离得更近一点,果然看到磊子靠在车边抽着烟。 田树有点意外地看向叶寻之。 叶寻之也不解释,将车停稳才说:“好像没给你送升学礼物,现在补上。” 田树:“……” 她对他的礼物已经开始有阴影。 叶寻之不太理解她的反应,“这个有点像惊恐的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田树小声说,“是什么啊?” “去看看。” 田树见磊子从车后座拿出个不小的盒子,包装倒是没之前那次那样精致。但看大小……应该不太可能又是漫画。 她在磊子和叶寻之的注视下,慢慢将盖子揭开。 “咪咪!”田树真的惊到了,欣喜地将那只朝自己伸出小爪子的黑色猫咪抱起来,“你怎么会——” 随即想到自己下午哭鼻子时的窘态,没准这人已经在边上看了很久。 而且她的微信头像他也见过。 田树心底被一种热胀的激烈的情绪充斥着,她悄悄看叶寻之:“谢谢。” “当是我买的,寄放在你这。”叶寻之略微矮下-身,对上她的视线,“哪天养不动了,就还给叔叔。” 田树:“……噢。” 他竟然连她的犹豫都读懂了。 叶寻之伸手摸了摸黑猫的小脑袋,“给它取个名字吧。” 磊子也在一旁附和,“对啊,总不能真叫咪咪吧。” “看它这么黑。”田树眼眸弯弯,笑的眼角都眯了起来,“就叫它小白吧!” 叶寻之:“??” 磊子:“……” 随后就是磊子被呛得差点没喘过气,“你真是……很有想法啊,少女。” 夜色渐浓,小区门口偶尔有人路过,猫咪略带奶气的“喵喵”声混杂着三人说笑的声音。那个夜晚,即使很多年后回想起来,田树依然觉得是温暖的。 第十四章 慢慢抓住了他衬衫袖口…… “所以它这么黑,为什么要被叫小白,你有没有想过尊重它?”初谊蹲在地上撸小白肚子的同时,忍不住问田树。 田树叹了口气,“你已经第十次问这个问题。” “喔。”初谊想了想,“三年问十次也不算多吧。” 田树:“……” 不知不觉,小白来到她身边居然已经快三年,而她也已经高考结束,顺利考入了青州警官学院。 选择留在本地上大学,是因为爷爷的身体这两年大不如前,她想有更多时间陪伴他。这之前,其实她的梦想一直是跟随叶寻之的脚步,考入他的母校—— 但生活总归是会有一些些遗憾,她已经学会平静应对人生中的某些分岔口。 比如,叶寻之在她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事业迎来了转折期。 某个晚上田树意外从田海明口中得知,叶寻之近期会调往其他城市任职。 当时她正在厨房泡一杯速溶咖啡,险些被热水烫伤手指。 他一直是优秀的,其实不该太意外才对…… 田树将手放在凉水下冲洗,很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平静地问老爸:“去哪个城市?” “正式任职前都会有变动,现在还不确定。”田海明听到水流声,不放心地过来查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最近复习太晚,有点走神。” 她找了理由搪塞,她爸果然没往深处想。 直至她高考前夕,才得知他调令终于下达。 而她到底没赶上为他践行……那之后,直到今天,他们其实有将近一个月没再见面。 “想什么呢?”初谊被小白挠了一爪子,小白轻盈地蹦上猫爬架,溜走了。她放弃和它玩耍,来到田树身边落座。 “没什么。” “就快开学了,叶老师没联系你吗?”初谊一看她走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田树只摇了摇头。 初谊戳戳她脑袋,“暗恋了三年,现在好不容易成年了,你就不能刚一点!” “干什么?” “表白啊!”初谊被气到了,“果然是名字里带木!你想想,你们现在是异地,他在外地遇到谁、发生什么,你全都不知情。再墨迹下去,真就黄花菜都凉了。” 田树没接话。 即使没去尝试,她也知道必定是会失败的,叶寻之明显一直把她当小孩看待。 如果她贸然表白了,也许两人的关系真就到头了。 - 过了两天,高中班级举行谢师宴,田树也参加了。但她话一直少,只一味陪着吃东西喝酒。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呛鼻热辣的液体喝进胃里,带起一阵烧灼的刺痛感,她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但这种感觉很奇妙,至少让她脑子短暂地处于空白中。 陪着喝了两杯,田树还是放弃了,脸颊热热烫烫的很不舒服。 最后找了个理由去走廊醒醒酒。 走廊上很安静,偶尔有服务生经过。 初谊的微信再度发过来:【每日一问,田小怂今天表白了吗?】 田树找了个背靠绿植的角落,轻轻喘了口气:【没有。】 初谊:【知道你害怕,可以先暗示一下,总得往前迈一步吧。】 田树迷迷糊糊地打字:【……怎么迈?我没经验。】 初谊飞快打字过来,【找个例子学一下嘛。】 田树对着手机皱眉头,找例子?怎么找……就算找到了,大家各自情况不同,成功的几率也不一样。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声,“认识也好几年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田树:“……” 现在不止嘴开光,怎么还想什么就来什么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恍恍惚惚的视线里,见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女,一头栗色卷发,身材也好的不可思议。 长成这样,表白的话其实没什么参考价值吧…… 田树低头想回初谊消息,谁知身后的人又说话了,“叶寻之,给句痛快话,不成了,以后就不缠着你了。” 田树:“…………” 就算是想现学表白,也不是学别人对他表白啊!! 田树倏地站起身,她的位置堪堪被一棵植物给挡住,对方并不能发现她。 她只稍稍侧了下-身子,然后看到了背对自己的男人。 只能看到他挺阔的肩背,一件黑色衬衫,一手随意搭在旁边的雕花扶手上,隐约间还能闻到很淡的烟草味。其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一直处于她视野盲区里。 所以他……回来了? 可她什么也不知道。 心里一时间被各种滋味充斥着,田树忽然觉得进退两难。 似乎一直待在这也非常不合适,有种窥人隐私的嫌疑。 她打算离开,谁知一转身,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 “这么巧?”周嘉言确定是她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你也在这吃饭,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田树:“……” 还不如没认出她呢。 周嘉言见她古古怪怪,脸还红的不自然,伸手想探她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田树出声拦住他,压着嗓子说话,“我喝了点酒。” “什么?”周嘉言特意偏头去听,仔细辨别她的话语,“喝酒?你又不会喝,跟着凑什么热闹。” 见她像是连脚步都有些飘,不免担忧道:“难受吗?要不要送你回去?” “没事。”田树并不确定他们这样的音量隔壁是否会听到,仍是用气音道,“我待会和同学一起走。” 周嘉言始终拧着眉,完全搞不懂她在干什么,见她晃晃悠悠想走,出言喊道:“田树,你不用老躲着我,虽然我喜欢你,但我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田树:“……” 行吧,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田树。”果然熟悉的男声还是在身侧响起,叶寻之慢慢绕过那棵绿植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田树觉得眼下真的……尴尬到一个无法形容的地步。 她和叶寻之互相目睹了对方被告白。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她转过身,与他视线交接。 上次见面还是高考前,他来家中和田海明谈事情,她回家时他已经打算离开,相当仓促的一面。 这次再见,居然有种“久违”的错觉。 叶寻之仍是那副样子,眉目深沉,岁月对于这个年纪的男人总是格外仁慈。他将手里的烟按灭,这才步履缓缓地走到她身侧。 他本来想说什么,很快闻到了她身上无法遮掩的酒精味。 叶寻之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笑:“我们小树是真的长大了。” 田树:“……” “那个,我送你吧。”周嘉言每次见叶寻之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这人就在眼前,但每次都将他无视的很彻底。 这让周小少爷相当不爽。 但他还未走至田树身侧,叶寻之已经率先握住了田树胳膊。 “送你回去。”说这话时,他已经带着她往外走。 田树:“……” 周嘉言:“……” - 出了餐厅,夜风扑面而来,明明风里都带着热气,田树还是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叶寻之松开她的胳膊,将手臂上一直搭着的外套扔给她。 田树的注意力只落在方才被他握过的手臂。他抓的很用力,因为她穿的是半袖,所以感受到了他掌心干燥薄凉的触感。 被他握过的地方,存在感超强,完全无法忽视。 她掀起眼皮瞧他,他走在她前面两步之余,背影挺拔冷峻。田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似乎不太高兴。 被个大美女表白还不高兴,什么毛病? 田树脑子依然很晕,周围的街景也像是带了一层柔光滤镜,她抱着他的外套跟在他身后,步子慢吞吞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回来就和大美女吃饭…… 田树鼓着下巴瞪他一眼。 叶寻之恰好回头,看到她的表情也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和她对视着。 “……我头有点晕。” “再多喝一点,兴许就不晕了。” 田树:“……” 原来还是因为她喝酒的事。 叶寻之静了一瞬,复又走回她面前,垂了眼眸瞧她泛红的小脸,“我是不是忘记教你,在外面少喝酒?” “我只是——” 只是心里烦而已,但这句话不能和他说。 叶寻之见她低眉顺目,一副知错的模样,也不再说重话,“我车在那边。” 没听到回应,回身一看,见她走的踉踉跄跄的。 叶寻之犹豫了下,将胳膊递过去。嘉 田树看着他的手很久,他竟然也很是耐心。她慢慢张开手指,抓住了他衬衫袖口,再一点点收紧。 指腹触到他腕口的肌肤。 有点凉。 他转身往前走,大概考虑她的脚步间距,故意放慢了步伐。 停车场过于空旷,风一阵阵兜面而来,田树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背影,耳边却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到了车上,叶寻之提醒她系安全带。 田树依言照做,余光见他在调试车内温度。正是夏日里最闷热的时候,应该是考虑到她喝了酒的缘故,他特意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田树正襟危坐,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扣了扣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你不是调去陵城了?” “嗯。”叶寻之又拿了手机回消息,看起来是告诉刚才吃饭的人自己先走,一心两用地回答她,“回来处理点事。” 田树又想到刚才他被告白的事。 回完信息,他抬眼瞧过来,见她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机一收,淡淡笑了笑:“倒是没想到,一回来就有惊喜。你和周嘉言……这是打算复合了?” 田树:“??” 完全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他仍是一直误会她和周嘉言。田树十分无语:“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叶寻之静静睨着她,也不知信了没有,只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不是最佳人选。” 田树:“……” 叶寻之发动车子,将车驶离停车场,视线专注于前方路况,“到了适合的时候,我会帮你把关。” 田树抿紧唇,到底是没忍住心中郁气,“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一把年纪的老人家!” 叶寻之:“……” 第十五章 你已撤回一条消息(含入v通…… 隔天一早,田树是被初谊的视频电话吵醒的,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将前一天偶遇叶寻之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初谊听完许久都没接话。 田树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出所料,初谊开口就没好话,“哇,我真是小看你了。原来你不是田小怂,是田大勇啊!怼起叶老师一套套的。” 田树:“……” 初谊又说:“或许我误解了你的意思,你在走反向路线?比如总是攻击对方年龄,试图勾起对方的征服欲?” 田树静默半晌:“你是在挖苦我吗?” “当然不是。”初谊真心说道,“我觉得你这招没准比告白管用。” 田树有种想挂电话的冲动。 小白从被子上跳过来,脸怼在屏幕上,呲着牙对初谊做了个凶狠表情。 初谊往后退开半尺,稍稍收敛语气:“宝贝,其实咱们换个角度啊。在某种程度上,叶老师对你也是非常特别的。无关男女之情,但你在他心里地位也很不一样,要是换做别人总嘲笑他年纪,你觉得对方会是什么下场?” 脑海中将自己的脸换成磊子后,后果果真很惨烈…… “再者。”初谊继续说着,“叶老师以前肯定不可能对你有意思啊,他是个正常男人。但一旦你暗示过后,他看你的心态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再把你当小孩看。” 这话触动了田树心底的某一根弦。 她在感情上毫无经验,加之身边最亲近的也是两大钢铁直男——爷爷和田海明都是做事力求稳妥的人,于是面对这份不寻常的感情,她的确慎之又慎。 但心知初谊说的是对的。 昨晚撞见有人对他告白后,她第一次生出了几分焦虑感。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再看镜头那端的初谊,田树由衷感叹:“不愧是从小和陆应白斗智斗勇的人。” 听她提及这个名字,初谊表示万分嫌弃:“和他没半点关系好吗?” 田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毕竟陆应白从来也不知道我们初谊故意藏拙,真以为是条小迷糊虫。” 初谊:“……” 两秒后对方冷酷无情地将视频给挂断了。 原来人人都是当局者迷。 小白在一旁打哈欠,田树捧着它软软的小脑袋一通揉。昨晚叶寻之送她回来,小白见了对方,讨好腻歪的要命。 一个劲儿蹭着叶寻之的裤腿不肯放。 叶寻之竟好脾气地将它拎起来放在臂弯里,食指轻挠它下巴。 小白立刻眉眼惺忪,舒服地直往他怀里钻。 “一只非常有心机的小猫咪。”田树捏捏它小爪子,音色渐沉,“其实你很想他吧,可惜他又要回陵城了。” 昨晚送完自己,他和爷爷在客厅聊天,田树洗脸时隐约听他提到,回来这一趟是为了参加外甥林远舟的毕业典礼。 也没错,那是他唯一的亲人,自然每件重要的事都会记在心上。 只是很快她也要开学了,下次再见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 转眼到了警校报道的日子,田树把东西收拾好,居然只有小小一只行李箱。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带,学校有统一的服装发放,床上用品也是规定好的,所以不需要提前准备太多。 爷爷想要送她下楼。田树拒绝了:“没关系,就这么几天,周末有空我就回来。您就当我出去玩儿了。” 看似安慰爷爷,真正放心不下的却是她自己。 这一走,家里就只剩爷爷一个人了。田海明大半年时间都在外边,老人独居无论如何都让人放心不下。 爷爷又怎么会看不懂,拍拍她脑袋,故意绷起脸,“真把爷爷当废物了?” “胡说。”田树咕哝一句,“我只是怕想您。” “想我可以打电话,学校不是让带手机?” 田树“嗯”了一声,深深看爷爷一眼:“那我走了。” “去吧。”老爷子挥挥手,“好好表现,别给我和你爸丢人。” “知道。” 小哑巴鹦鹉经过爷爷几年不懈的教导,终于会说几个简单发音的字,这会儿在阳台扑扇着翅膀:“加油、加油。” 田树看了眼熟悉的客厅,又看看爷爷,转身拉着行李箱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也是第一次和爷爷分开,心情很难形容。有不舍、有面对未知的恐惧,但也有对这个行业满满的热爱和期许。 从走进警校开始,她离那个职业更近了一步。 也离他,更近了一步。 田海明依然忙碌,所以田树打算自己去学校。 警校在郊区,她一早就想好了打车过去,到了楼下,掏出手机准备叫车,面前就有车缓缓停靠下来。 抬头一看,竟然是早该回了陵城的叶寻之。 “送你去学校。”他看她一眼,和往常一样随意自然,语气浅淡,像是这个点忽然出现并没有任何不妥。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顺手将她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因为弯腰弓身的姿势,肩背越加笔挺,她只能怔怔看着他的侧影。 好像做梦一样,本以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的人,忽然又出现了。 叶寻之回身时,刚好与她目光对撞,“怎么?”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田树并不觉得他这个职业可以空闲到两个城市频繁往返,所以会不会—— 叶寻之绕过车身,打开车门的同时回答她:“远舟的工作出了点问题。” “……噢。” 叶寻之不知道田树为什么忽然就没精打采,上车之后蔫蔫地靠着副驾也不说话,但小姑娘向来话少,并没想太多。 发动车子后,继续刚才的话题:“正好某个小朋友开学,作为曾经的老师,决定亲自陪她去报道。” 田树:“……” 叶寻之侧目瞧她,面容依然冷淡,但眼底带了点笑:“毕竟她的警徽,功劳有我一半。” “哦。”田树木然地点点头,如木偶一般将脸朝向窗外。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已然是有成片的烟花炸开,一种痒痒麻麻的奇异情绪让她全身都烧了起来。 虽然每次都被他气到,但对她而言每一个重要时刻,他也从未缺席过。原来在他心里,她和林远舟是一样的。 或许初谊说的是对的。 至少这样的他,她不想错过。 - 因为林远舟曾在这座警校就读,叶寻之对这里显然已经十分熟悉,带着田树登记之后,很快找到了宿舍楼。 这栋女生宿舍楼像是新建的,干净明亮,周围大片的梧桐绿化,环境非常清幽舒适。 宿舍是四人间,组合床,并且配有独立卫生间。 整体已经很不错。 叶寻之将她的行李放下,考虑到是女生宿舍所以并没多做停留,在她身前站定后,稍稍垂眸瞧她一眼:“那我走了。” 田树点头。 面上极镇定,内心早已慌作一团——告白到底要什么时候说?这时候说显然很突兀,周围还有其他室友在。 可不说,他立刻又要走。 叶寻之并没看出她的异样,只说:“会有点辛苦,别哭鼻子。” “才不会。”田树小声反驳,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哭也是有原因的,她不会因为吃点苦头就退缩。 叶寻之知道她一向坚强,不再多说什么,临走前道:“恭喜小树苗成功长大,以后就是一名女警了。” 她慢慢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熟悉的眼,仍是深邃难懂,但此刻映衬着她的小小倒影,多了几分鼓励和赞许。 “期待有一天,我们成为同事。”他揉揉她发顶,很快就离开了。 田树站在原地有好一段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 嘴巴笨拙心思又不够活络的她,硬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 警校生活就此开始,田树要适应的东西非常多。首先,养了多年的长发真就一剪没了,摸着不过领子的发尾,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 但又不自觉多了一些仪式感。 开学前几天都在军训,意在培养他们的纪律性。散漫了整个暑假的同学们一时没能立刻进入状态,一天下来个个哀嚎声不断。 尤其又是九月初,青州的温度依然非常高,即使涂了防晒,田树照镜子时还是发现自己黑了几个度。 于是军训结束回家时,爷爷还好,表现没那么明显。 初谊是真的惊呆了:“这……小树是被烧焦了?” 田树:“……” “有那么夸张吗?”忍不住将手机拿出来,调了自拍模式看自己,看完之后自暴自弃地将手机塞回包里。 行吧,是有点焦—— 偏生就那样巧,她和初谊两人去买奶茶,竟然在商场看到了上次向叶寻之表白的大美女。 对方买了不少东西,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打电话。 初谊近距离欣赏完对方后,再看看田树。 田树在她眼底读懂了欲言又止背后的含义。 “我原来,也没有很差吧。” “不差不差。”初谊认真道,“虽然很少笑,但我们小树也是个小美女。” 田树:“……” 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初谊喝了口奶茶,才不紧不慢地问她:“现在有危机感了吧?这是你撞见的,没撞见的呢。” 田树咬着吸管不吭声了。 晚上周嘉言约了两人吃饭,他报考的医学院极其巧合地正在陵城,再过两天也要开学了。 对于这个地点,他颇有一番怨言:“和叶寻之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忽然有点窒息。” “你也可以不呼吸啊。”初谊最近开始放飞自我,毒舌功力渐长。 周嘉言气愤道:“你干嘛老向着叶寻之说话!” 初谊思考了下,“可能因为他是警察,自带一身正气吧。” 周嘉言:“……” 气不过又说不过,周嘉言将目光移到田树脸上,看看她明显黑了几度的小脸,有点心疼,“警校很辛苦吗?” “不辛苦。” 周嘉言默了默:“其实也不需要那么拼,将来让你爸给你找个文职,也挺好的。” 田树抿抿唇没说话,周嘉言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她。 最后三人还喝了点酒,自从上次喝过以后,田树对于喝醉的感觉有一丢丢沉迷。 初谊疑心她有变成酒鬼的潜质。 只是—— 如果田树知道喝醉后,会有那么多连锁反应,她这晚一定死都滴酒不沾。 但事事难有早知道。 第二天田树在家里醒来,脑子在一瞬间什么都记不起来。她将枕侧的手机拿过来看时间,看清屏幕,蓦地弹坐起来。 先是一条来自周嘉言的微信:【我知道了,我会按你说的做。】 田树:?? 她滑了几次也没发现聊天记录自己说了任何话,切到通话记录,竟然有一个长达十五分钟的来自周嘉言的电话。 而她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 再往下,是一条来自初谊的信息:【去死吧你。】 田树:…… 这又是什么? 她也不记得自己和初谊说了什么,因为显示是一个时长三分钟的语音通话。无迹可寻…… 目光再往下。 田树彻底僵住了。 是她和叶寻之的微信对话框,里面非常简洁明了。 只有一条来自系统的提示语:你已撤回一条消息。 时间显示是零点14分。 而叶寻之并没有任何回复。 事实上,不管他有没有看到这条信息,都会看到系统的提示语。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该有所回应,哪怕是简单的一个问号。 田树喉咙开始发紧,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大概,是将最近一直缠绕在脑子里的话告诉了他。 她也许,对叶寻之表白了。 第十六章 流氓心思 酒精是魔鬼,而这个魔鬼昨晚很猖狂。 田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回想发生的一切,但不管怎样用力,除了脑袋更疼外没有任何收获。 她给初谊发消息,试图复盘昨晚断片后的经过。 结果—— 发出去的信息被拒收了,对话框里一个鲜红醒目的感叹号提醒她,人生导师初谊小姐竟然将她拉黑了! “……”田树感觉那三分钟的语音通话,自己一定是说了相当了不得的话。 她给初谊打电话,幸好对方没有拒接。 “不记得了?那么勇那么辉煌的时刻,忘了有点可惜。”初谊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哼了声。 田树敲敲仍旧混沌的脑袋,“所以到底说了什么?” 初谊冷笑一声:“你祝我和陆应白长长久久、百年好合,你竟然祝福我和一条狗?” 田树沉默了下,“一个醉鬼说的话,不要当真。”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初谊说,“是不是你和叶老师说的话,也不用当真呀?” 所以即使初谊没亲眼看到,但也猜测,她是酒后告白了…… 觉察出她的失落,初谊没再继续奚落她,“干嘛,怕叶老师不理你?” “他什么也没回复。” 田树心有余悸,但并不后悔,反正早晚也是要对他表白的。 只是……似乎该更正式些才对。 酒后胡扯,措辞是否得当?关键荒唐到连内容都不记得了。 这可是她的初恋啊…… 少女时期,偶尔失眠时,她也曾幻想过将来对他告白这件事。 想过许多场景,有非常浪漫的表达方式,也有很梦幻的设定,但绝不是眼下这种……稀里糊涂的方式。 田树懊恼极了,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人生第一次表白竟是这样的。 “没关系啦,叶老师可能只是需要冷静下。”初谊安慰道,“想清楚就联系你了,不管怎么样,他应该不会冷处理。” 田树:“……” 为什么初谊这样说完,她反而更忐忑了? 挂断电话之后,田树盯着在地板上懒洋洋伸爪子睡觉的小白,握手机的指节慢慢收紧,深吸一口气之后,直接拨通了叶寻之的电话。 不论如何,她想将自己的心意完整真实地传达给他,剩下的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 等了有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却是意料之外的情形。叶寻之的声音很低很沉,伴着沙哑和浓重的鼻音:“田树?” “……你生病了?” 如果生病的话,会不会,也许早睡并没有看到—— 带着一丝侥幸,田树感觉呼吸都不均匀了。 只听他道:“前两天进山淋了场雨,有点小感冒。” 可这声音怎么听都不像“小感冒”。 “看医生了吗?”说完田树自己都觉得很傻,他是大人,这些基本常识根本不需要提醒。 “嗯。”叶寻之安静了下,“军训结束了?” “结束了。” “感觉怎么样?警校生活习惯吗?” 因为生病,他的语速比平日慢一些,低缓的声音透过电波落尽耳蜗里。田树一句句认真回答,心思却全没在对话上。 本来想好的一腔腹稿又被打乱了。 叶寻之和她聊了几句,问的都是学校近况,和从前相处的模式并没有任何分别。 田树一时没了主意。 直到他嗓子真的不舒服,频繁轻咳,田树才连忙说:“那你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他那边短暂静默,其实不过短短两秒,但像是被无限拉长了。 田树瞠大眼,耳边都是自己的呼吸声。 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道了句“再见。” 田树松了口气,结束后,掌心里都是一层冷汗。 但很快脑子又被另一个认知充斥着——他生病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只身一人。 叶寻之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认识这么多年,除了那次受伤之外,其实并没见他哪里不舒服过。所以一定不是普通的小感冒…… 今天周六,她周末回家已经向队长请了假。学校规定周日下午六点前必须归校,到时候大队长会点名。 所以……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足够了。 田树迅速从床上起身,一边套衣服的同时,在网上订了张高铁票。那一刻她什么也没多想,只想立即去见他。 - 到陵城大概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车程,所以田树中午就到了这座城市。 途中向磊子要了叶寻之的住址,磊子难得奇怪:【干什么,准备给你叶老师惊吓?】 田树:【我发小在那上学,十一的时候想过去,也许可以顺路去看看他。】 原来说谎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磊子当真信了:【行吧,反正你叶老师孤家寡人。】 拿到地址的时候,田树有一丝丝心虚,是对周嘉言的。 她当然也给周嘉言打了电话,追问酒后失忆的事儿,结果周嘉言的反应和初谊完全不同。 绝口不提,甚至语气决然。 “我不想再受第二次伤害!你最好问都不要再问。” 想来大概是非常伤人心的话了。 虽然田树从不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踟蹰再三,还是决定给他一些慰藉:“你不要多想,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是个很好的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周嘉言:“……” 片刻后,周嘉言极其愤怒地将电话给挂断了。 田树默默地想,不知道现在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会不会太晚。 叶寻之在陵城住的是警队宿舍,所以田树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只是,进去却费了点功夫。 保安大爷上上下下瞧她:“你是叶队的妹妹吧?” “不是。”田树纠正道,“是朋友。” “朋友?”或许是对她的年龄持怀疑态度,大爷从老花镜下方仔细看她,又感叹一句,“最近来看叶队的朋友可有点多。” 田树:“……” 大爷给叶寻之去了电话,不到五分钟田树就看到他从小区里出来。 他果然气色很不好,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面容倦怠,有点犯懒的模样。 白衬衫也被他穿出了几分慵懒,不似平日那般正经,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田树有点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叶寻之见了她,却没多意外的样子,只认真看了眼她被晒黑的小脸。 几秒后,他作出评价:“变化有点大,差点没认出来。” 田树:“……” 她只是晒黑又不是整容! 叶寻之带着她往里走,鼻音依然很重,“吃饭了吗?” “没有。” “真会给病人找麻烦。” 他这样说着,回去却亲自给她煮了碗面。原来他并不是真的不善烹饪,更可能是没空,或者懒得做。 田树打量四周,装饰简单的公寓,整洁且安静,标准的独居男人住所。 只是,玄关的矮柜上有一束花…… - 叶寻之将面端上桌的时候,附带推过来一杯温水,“食材有限,随便吃点。” “其实可以点外卖。”田树并不想麻烦病人。 “附近的外卖很难吃。”叶寻之显然深受其害,说这话时嫌弃之意毫不遮掩,“我一个人受罪就可以。” 田树已经能想象他这几个月是怎样生活的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有些难受。这样一个人,总是对她照顾周全,但自己……却完全不懂心疼自己。 见她一直盯着他走神,叶寻之手指轻叩桌面:“不吃?味道应该还不错。” “噢。”田树迅速低下头去。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叶寻之做的东西,尝了一小口,味道的确很好。简单的汤面,加了煎蛋、虾仁和豌豆尖,并不觉得寡淡。 他在她对面落座,偶尔喝水,低头看一些材料,像是在处理公事。养病期间也很忙似的。 田树观察他一阵之后:“你的病——” “轻度肺炎。”他的视线依然落在文件上,漫不经心的样子,“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田树不说话了,余光落在一旁的烟盒和打火机上。 叶寻之将资料放下,这才将目光移至她脸上。他专心看人时自带一股压迫感,黑眸紧盯对方,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 “为什么忽然跑来?” 他终于还是问了。 田树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淡定地说:“噢,关爱空巢老人。”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开玩笑,叶寻之也习以为常,唇角轻扯一个弧度,朝那碗面示意道:“就这样关爱?” 田树:“……” 叶寻之逗完她,复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明天下午回学校?” “嗯。” “既然来了,下午带你出去走走。” 田树看他始终微垂的眼睫,明明没什么精神,还说着要带她出去玩儿的话。 明显把她当心性不定的小孩罢了。 “……你是病人,随便出去走,很没公德心。” “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叫口罩。” 田树终于放下筷子,“我是来探病的,不是来玩。” 叶寻之翻页的动作顿住。 田树将吃好的碗筷收走,起身时,顺势拿走了早就看不顺眼的烟和打火机,“一把年纪了,听点话吧!” 叶寻之:“……” 速来安静的屋子,忽然多了一些声响。厨房有人走动,水流冲刷瓷器,紧接着是橱柜门被打开又关上。 叶寻之视线聚焦在某一处,片刻之后,垂眸笑了下。 当真是长大了。 还学会给他脸色看了。 - 说好了不出门,下午最终还是得去趟超市,叶寻之家里什么也没有。田树翻了翻冰箱,觉得某人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趁着叶寻之在书房忙的时候,她悄悄带上门出去了,按照手机导航,找到了小区最近的超市。 蔬菜、水果、牛奶,一切该备的全都买齐了。 等她回去,一进门就见叶寻之抱着胳膊站门口等她,面色不虞。 田树:“……” “你对这里不熟悉,出门至少要知会我一声。”他皱着眉,语气严苛,看起来是真的不高兴。 田树低声反驳:“我都成年了,总不至于出门还会迷路。” “难道你不觉得我会担心?” 田树心底微微一动,抬头看他,他神色如常。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最后是他率先败下阵,往她身前走过,一手接过她提的购物袋。 田树咬了咬嘴唇,一路跟进了厨房。 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格外吓唬人,冷着脸一样样将食材归置好,最后才回身看她。 田树以为他还要训人。 他却只是说:“不需要做这些,我在家的时候很少,最后只会浪费。” “至少我在的时候,不会浪费。”田树低声说完就不再理他了。 她能为他做的很少很少,比他小了十岁,懂的自然没他多,追赶他的步伐也很累。 可她不想做那个只会被他照顾的人,她也想在他需要的时候,力所能及地为他做一些事。 哪怕只是这种……在他眼里没什么意义的事。 叶寻之似乎在她身后站了会儿,田树并没留心他的反应,只认真将需要的食材准备好。 那之后他一直在书房极少出来。田树待在厨房里研究菜色,也完全没空管他。 采购的时候她便计划好了晚餐做什么,现在的各种美食App也非常方便,再难的菜式只要肯钻研,动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难。 虽然仍旧笨手笨脚的,最后卖相也不算好看,但至少……味道尚能入口。 田树满足地拿手机拍了几张照,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尽管这条朋友圈可能永不见天日,但她依然觉得很开心。 - 晚餐的时候,叶寻之显得话不多,但他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 田树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化解下午那场尴尬,毕竟两人好不容易见一面,为这种小事闹别扭似乎很没意义。 正思忖间,却是他主动开了口,“要不要去散步?” 田树抬头看着他。 “附近有座鼓楼,据说夜景很美。”他认真盯着她,像是随口一提,目光却很真切。 有种……在哄她的嫌疑? 田树停了几秒才点头:“你感兴趣,可以陪你看看。” 叶寻之:“……” 记仇的小姑娘。 那座鼓楼的确离得非常近,沿着小区外一条马路往前走不远就能到。 九月中旬,夜晚开始降温,田树身上穿着叶寻之的外套。夜风一吹,身上暖暖的,周遭都是他的气息。 城墙有一排很长很窄的台阶,陵城政-府为了保留文物原貌,并没多做修葺,所以偶尔有几级是缺了角的,经过时要特别小心。 夜晚光线暗沉,田树走的异常艰难。 一下落在叶寻之身后一大截。 叶寻之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等她:“总嘲笑我老,现在看起来,你比较像是有老花。” “……我只是比较谨慎而已。” 她穿的短裤,如果摔倒一定会蹭破皮,当然走得步步惊心。 不知道叶寻之是不是看出来了,等她赶上了,才将胳膊递给她,“跟着我吧。” 经过了上次,田树对抓他胳膊这事儿已经没什么心理障碍了,自然地挽住他臂弯。 但她忘了,他将外套借给她,此刻只穿着一件休闲半袖,于是她手腕搭上去,瞬间与他结实的肌理相贴。 他的温度,似乎一直是薄凉微冷的。 她心跳却开始加快,强自镇定着配合他的步伐。 两人终于顺利到了城楼上。入目的夜景的确美轮美奂,但田树觉得,还是不如当初和他一起在摩天轮上看到的景色美。 不知道叶寻之还记不记得…… 田树偷看他反应,见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夜色深处,表情沉静。 他最近大概实在太忙,头发长长了一些,前额的发丝已经遮挡住了眉毛。风轻轻拂过的时候,发尖在他眼尾一下下撩-拨着。 大约是觉察到她的视线,他慢慢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相交,这才觉察离得过于地近,而且……她的手依然在他臂弯里。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和角度,只要她抬起另一只胳膊,就能成功拥住他。 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生成,就仿佛有一阵磁力吸引着她这样做,然而—— “似乎没什么特别。”叶寻之说,“回去吧。” “嗯。”田树垂下眼的同时,他已经率先往前走。她的胳膊顺势滑落,从他臂弯滑了下来。 - 回程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田树并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察觉了她的小小意图,但她只是脑海中稍稍放纵而已,还没真正付诸行动。 哪怕他是刑警眼神狠辣,也不至于一眼洞悉她那点流氓心思吧? 直到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田树忽然发现叶寻之一直在看她的腿。 “??”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红色小包。 “城楼上很多蚊子。”叶寻之说完,目光向街边那排小店扫了下,“在这等我。” 他径直去了一家药店,田树站在路边等着他,远远见他和店主低声交谈,随后目光淡然地等在那里。 其实只是几个蚊子包,她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大多时候活得很糙。 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很好。 回家以后她先去洗澡,来的时候考虑不够周全,并没带睡衣,所以叶寻之找了件衣服给她。 全新的一件白T。 这个牌子田树知道,是个小众潮牌。 她十分意外叶寻之会买来穿,有点惊讶:“你买的?” 叶寻之当时正在回信息,大概完全没仔细听,只回她:“新的,没穿过。” 当然没穿过,吊牌也还在上面。 洗完澡上身之后,发现白T的长度倒是正好,至少不会让彼此尴尬。想来他连这点都注意到了。 叶寻之正在沙发上看手机,从刚才到家开始,他眉心始终拧着,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像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见她出来,他直接将手机扔在了一旁的茶几上,顺手将药膏递给她:“自己可以吗?” “可以。” 就算不行,她也不好意思向他求助。 叶寻之就坐在一旁翻一本杂志。 田树拿了棉签给自己抹药,这会细看才发现城楼上的蚊子狠毒,很多包都变得又红又大,效果震慑。 因为腿抻直的缘故,有几个包够起来还有些费劲。她正想换个姿势站起身,叶寻之忽然出声。 “给我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也顺势递了过来。 田树指尖微颤,抬眼,目光再度落在他脸上。 但他真的过于坦荡。 田树的腿生的很直,她个子在女生中只算中等,但胜在比例非常好。和初谊她们在一起,偶尔也会谈论这些,她得知自己腿还算漂亮,笔直匀称、皮肤也足够白。 所以此刻,将腿完全放在他眼前,他帮忙上药时,心率陡然快了好几拍。 她仔细瞧他的神情,但他稍显浓密的眼睫遮挡了所有情绪,她什么也读不懂。 最后反倒是自己红了脸。 叶寻之做完一切后,抬头就见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因为刚洗完澡还没吹干头发,发梢在耳后俏皮地打了一个卷儿,皮肤也是素净的白,一点瑕疵也没有。 白天还能看出点晒过的痕迹,这会儿在灯光下一看,倒如婴儿似的,还有浅浅的绒毛…… 叶寻之垂下眼,倾身去拿她身侧的药膏。 “女生爱美我知道,但马上十月了,穿短裤很容易着凉。” 田树对某人老古董的思想嗤之以鼻,“我还年轻,不怕冻。” 叶寻之觉得每每提及年龄,总是被对方内涵,这让他莫名不太爽,静下来睨着她看,“说起来,从上次见面你就不叫人了。” 田树:“……我忘了。” 叶寻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最好是。” 周遭安静下来,谁也不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的原因。田树手臂往后撑,试图拉开些距离。 但—— 她起身时,全然忘记自己还有一条腿搭在茶几边缘,于是重心不稳,整个人顺势倾斜。 不偏不倚,一下歪进了正准备收走药膏的男人怀中。 叶寻之:“……” 田树:“……” 她虽然有些流氓心思,但这这这……真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叶寻之信不信。 - 第二天田树是被门铃给吵醒的,家里像是没有人,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应。不知道来的会是谁,她本想装死,但门外的人耐心十足。 无法,她只得快速起身去开门。 门板打开,外面的人和她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意外。 对方不认得她,但她却是对对方印象深刻。 这不是,那天在餐厅走廊上对叶寻之告白的美女吗? 美女今天换了身装扮,穿了条很显身材的连衣裙,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怀里抱着一束花。 这束花,和叶寻之玄关处那束一模一样。 大美女也在打量田树,视线从她的脸一点点往下,最后落在了她身上那件白T。 简短空白之后,她努力笑了下:“我来找寻之的,请问你是——” “……”田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 第十七章 小秘密 一阵缄默过后,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身着黑色运动装的叶寻之从里面走出来。他应该是去跑步了,正抬手摘耳机,看到门口忽然出现的人,眉心不易察觉地拧了下。 “你现在好像不能跑步。”美女主动同他搭话。 “没跑。”叶寻之说,“稍微动一下。” 他走至田树跟前看她一眼,田树快速移开目光。 昨晚她往他怀里摔那一下,结结实实,险些将人直接扑倒在地毯上。幸好他训练有素,单手接稳她的同时,另一手牢牢压住了沙发边缘。 但那一刻,是从未有过的亲近。 耳边是他的呼吸,并且出自本能,她毫无预兆地一把圈住了他脖颈。 而他也下意识搂紧她的腰。 虽然掌心仍旧保持了绅士手的范畴,并没落在她身上…… 但那一刻,空气仿若凝固住了。 后来还是他慢慢松了手,出言提醒:“很晚了,早点休息。” 互道“晚安”之后,他在沙发睡下,将卧室让给了她。 所以这是昨晚那场“意外”后,两人第一次碰面。 他依然云淡风轻、毫无异样,三人一道进屋,甚至还递给她一份早餐,“先洗脸刷牙。” “噢。”田树看了眼,竟然是K记新出的早餐。 以前她偶尔想吃,每每提议都会被制止。这人总说热量高不健康,还会恐吓她吃完立刻爆痘长胖,她每次都只能望而流口水。 今天倒是稀奇。 美女将花放下后,好奇道:“不介绍下吗?” “田树。” 叶寻之又指指另一位:“我朋友,温从薇。” “你好。”田树乖乖打招呼。 在温从薇看来,倒是对田树的身份更添几分好奇。叶寻之这个介绍很妙,听起来像是很难概括的身份?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妹妹…… 她快速在脑海中回忆了下,还是田树的姓让她想起点什么,“喔,田队的女儿?” “……你认识我爸?” “当然。”温从薇笑着回答,“我舅舅和他们是同事。”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田树点了点头。 “记得之前就听远舟说,你在帮田队女儿辅导功课。”温从薇已经换了鞋进屋,“没想到辅导结束,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 叶寻之在桌边倒了杯水,喝过一口才说话,却不是继续这个话题,“这么早过来,有事?” “当然是帮师兄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听话戒烟。” 她说着看向烟灰缸,难得发现连一个烟蹄也没有,很是惊讶:“居然真的没抽?” 叶寻之余光看了眼田树。 小姑娘昨天将他的烟和打火机没收后,对他严防死守,根本不给他抽的机会。 “嗯,毕竟我怕死。”叶寻之说的无比真诚,“让刘医生放心。你也一样,不用总过来看。” 温从薇不置可否,洗了手之后,帮着把玄关矮柜上的花束换了新的。一大束向日葵,放在玄关的地方很赏心悦目,也不会和屋子里的摆设有违和感。 田树默默去了浴室洗漱。 刷牙的时候,她回想了一番温从薇上次向叶寻之表白时说的话:给个痛快,要是不成,以后就不纠缠你了。 可现在—— 要么是叶寻之并没拒绝她,要么就是温从薇食言了。 忆起和温从薇有关的事,忽然又记起一件:当时和初谊买奶茶撞见她,她手里提了几个购物袋…… 田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T恤,好像当时,温从薇手里是有个这牌子的纸袋。 她站在镜子前沉默着,刷牙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还不像男女朋友。但送了花和衣服……所以眼下的状况会不会是,叶寻之和她在相互了解阶段? 他在尝试,和她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她一颗心瞬间落进了冰窟,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可能性。 - 田树出去的时候,叶寻之正在阳台讲电话。温从薇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偶尔看一下他背影,见她出来,脸上立时带了笑:“你是过来陵城玩吗?” “不是。”田树直言不讳,“叶老师生病,来看他。” “没想到你这么敬重他。”见田树不说话,她又继续道,“不过他这个人,一向很有责任心,答应你爸就肯定会好好教你。你对他好也很正常。” 田树低头将早餐打开,礼貌询问:“要一起吃吗?” “我吃过了。”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过于苦涩,一点也不好喝,田树撑着下巴,还是没忍住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温从薇偏头想了下,“应该超过十年了吧。” 又是十年…… “认真算起来,应该是十三年,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他去了公大,我学医,毕业以后才又遇到。” 她说到这就没继续了。 田树咬了口汉堡,心里默默盘算,其实她和叶寻之相处的时间也并不比他们短。 温从薇像是很无聊,将杂志合住,专心和她聊起天来:“他这个人脾气很差,也不喜欢和人亲近,你一定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答应教你?” 田树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 “有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你爸救过他,他是个懂感恩的人。”温从薇停了下,语气低了些,“因为没什么家人,所以警队的同事对他意义也很不一样吧。他是不是对你很好?” 看来她连叶寻之为什么只有林远舟一个家人的事,也了解的很清楚。 关系果然非比寻常。 田树忽然没了胃口,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不管因为什么,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 温从薇赞同道:“看来他收了个好学生。” 叶寻之终于讲完电话回来。他拉开田树对面的餐椅坐下,看了眼她剩下的大半食物,“不是一直说想吃?” “吃到以后,觉得味道很一般。” 叶寻之端水杯的动作停住,无声看她一眼,眼底有许久未见的凌厉颜色。 田树看出这是他不高兴的前兆,犹豫了下:“……我待会把它吃完。” “虽然你这个年纪,很难对一样东西保持长久的热情,但我希望不要养成浪费食物的坏习惯。”叶寻之见她低头不语,也静了一瞬,“票订好了,晚点送你去车站。” 之后温从薇似乎有事和他单独说,两人一起出了门。 窗纱在晨风中摇曳,一室安静,田树机械地将早餐吃完,顺手收拾了餐桌。 没事可做,她干脆搬了个椅子去阳台看风景,结果看到楼下两人面对面而立。 叶寻之的宿舍在四楼,所以她并不可能窃听到什么有用信息,只能看到温从薇一直在和他说话。 叶寻之极少回应,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话少冷脸,但温从薇表情温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成熟理性的女人。 田树看了会儿,折回了客厅。 - 叶寻之给她订的高铁票,时间是下午一点多。两人一起吃完午餐就出发了。 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田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在第三次红灯车子停下时,将纠缠在心底的问题问出口。 “叶老师,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说完怕他没明白过来,还特意强调,“前天晚上,大概凌晨的时候。” 叶寻之的视线从前方路况一点点转移至她脸上。 “我那天喝多了,不记得自己发了些什么。”田树用极度平缓的口吻叙述着,心跳却已经快到一个无法承受的地步,“你看到了吗?” 她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这两天来,从他的反应也根本无从查证,倒不如简单干脆一些。 叶寻之看了她一会,慢慢点点下巴:“看到了。” “……”田树觉得心脏在那一刻完全不好了。 她用了很大力气才再度开口:“我说了……什么吗?” 交通信号灯已经变色,车子缓缓没入车流,叶寻之才回答她:“你说,有个小秘密想告诉我。” 田树:“……” 叶寻之侧目瞧她,依然神色未明,“现在要告诉我?” 田树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三秒才又恢复流动。 深呼吸之后,气息总算平稳下来,她目视前方,极轻地问:“这两天你对我很好,和小时候不一样,为什么?” 叶寻之回答的很快,答案似乎根本不用思考,“以前的身份是老师和学生,自然对你严厉苛刻。但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她深深看他一眼。 他专心开着车,直视前方的姿态无法将他的眼神看得更清楚,但他侧脸平静,“现在是长辈。长辈对晚辈,当然可以宠爱一些。”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田树看向窗外,幸好此刻是白天,如果是夜晚,车窗一定将她难堪的神情揭露无疑。 他会对她好,甚至比从前还要更宠溺,但前提是作为长辈。 他会对她事事周全妥帖,原因是田海明对他有恩。 他在尝试和其他人在一起,而她也从不在这个考虑范围内…… 一切的一切,远比她想的还要难。 十年,她到底还是追不上他的脚步。 或者,不管她追没追上,他都从不介怀。自始至终她就没有这个资格。 车子安静地朝着高铁站行进,田树看着每一栋建筑从视野里消失。其实现在的城市风景都大同小异,可昨天初初到这的时候,她真的觉得陵城很美。 可惜,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来了。 - 到了高铁站,取过车票,田树回身对叶寻之说:“你要好好休息,别的话可以不听,但医生的话一定要听。” 叶寻之颔首算是答应,手掌在她面前摊开,“烟和打火机,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就算不还你,你也会去买新的。”田树抿了抿唇,“所以不还了。” 叶寻之实在没懂这个逻辑,凝眉想笑:“留着做什么?” “我不会抽,但可以留着看。” 叶寻之当真被她奇奇怪怪的言论闹得没脾气。周围人来人往,他目光在其他地方停留一刹,又慢慢回到她脸上,“所以,那个小秘密,要告诉我吗?” 广播的声音在偌大的候车厅回荡,田树抓着背包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 片刻后摇了摇头,她冲他露齿一笑,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挨近他一些,“唔,没有,我逗你的。我没有秘密。” 叶寻之静静看着她。 田树说:“叶老师,你年纪大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她摸了摸鼻子,吸了口气才接着说:“温小姐挺好的。” 叶寻之挑了下眉,像是有话要说。 “时间差不多了,我进站了。”田树转身就走,离开几步后,回身对他摆了摆手,“再见。” 叶寻之只站在原地望着她。 那一刻,田树想起第一次在学校后墙看到他的样子。 他也是这样平静无波的眼神,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只有她,生命里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就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不想抹,也舍不得抹去。 可是,也只有她。 她从未试着想过,如果在他的人生里,她只是个匆匆过客又该如何? - 这个时代,一切都太过迅速,正如她盲目而去失望而回,初恋结束不过才短短两天。很快高铁就到达了青州站,田树在出站口看到磊子时,有一瞬的意外,但又觉得不该太意外。 叶寻之向来都是这样的,真的对她极尽周全。 每一样都替她安排妥帖。 磊子走过来,见她垂头散气的,没忍住揉了揉她发顶,“怎么了?你叶老师欺负你了?” “没有。” “要是有跟我说,我替你揍他。” 田树难得笑了下,“真没有。而且,你也打不过他。” 磊子咳了一声,深感面子有点挂不住,“哥哥当年也是险些上警校的人,这不是分数差一点点。” “差多少?”田树竟然认真脸追问。 磊子表情凝滞住,抬手指了指外面,“……我的车在那边。” 田树:“……” 车子顺利驶入主干道,磊子放了首歌,车厢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他跟着节奏晃了晃,侧目看一旁的田树,“小树苗都蔫了,你到底怎么了?” 田树盯着车窗玻璃,含糊道:“我失恋了。” “失恋?”磊子吃了一惊,但很快想起她提过的,陵城那发小…… 于是磊子大义凛然道:“我们小树苗这么可爱,错过了是他的损失。只能说哥们儿肯定眼神不好,哥哥保守估计,他至少得再单身三年!” 田树闻言身子动了动,“不是他的问题。” “噢。”磊子也不太懂这些小孩的爱恨情仇,安慰她道,“没关系,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男朋友。回头哥哥给你介绍一个,样样都甩那男的八百条街。” 田树:“……” 要是磊子知道,自己说的人是叶寻之,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磊子看她总算有点精神,笑着说:“这就对了,不然一会我不好和你叶老师交代。” 再一细看,磊子哭笑不得:“脸怎么又垮下去了。” “磊子哥,我失恋的事,不要和叶老师说。” 磊子稍微一想就懂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小姑娘眼里,和叶寻之谈感情问题的确是件别扭事儿。 他同意道:“行,免得你叶老师担心。” 田树垂眸不接话了。 “你回来前,叶老师就安排好了,让我亲自把你送到学校。其实都这么大姑娘了,在他眼里好像还是会丢似的。” “我知道。”田树闷闷地说,“因为我爸。” “啊?对。”磊子避过一辆试图超车没成功的红色跑车,车窗降下,本想回敬对方一根中指,瞥见田树看着自己,又慢慢将手指收回来。 他回忆了下,“刚才说哪了?” “好好开车吧。”田树叹了口气,“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磊子:“……” 这小姑娘怎么越来越老气横秋了。 倒是和那谁越来越像。 一路将车开到警校门口,目送田树进了校门,他才给叶寻之发消息。 磊子:【人已经安全送到。】 叶寻之几秒后回复:【知道了。】 磊子敲了敲方向盘,脑子里想着刚才田树失恋的小模样,慢慢打字道:【你和温从薇怎么样了?】 叶寻之:【没怎么样。】 磊子:【要是合适就处,不合适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叶寻之过了有一会才回复他:【你介绍?谢了,我不如单身三年。】 磊子:…… - 十一一过,校园生活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警校重纪律性,学员能拥有的时间都很零碎。加上大一上学年主要针对基础体能训练,每天都被各种跑步、障碍、跨横沟充斥着。 田树累的同时,不断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 起初的时候,叶寻之也偶尔关心她近况。 但慢慢地,他工作过于繁忙,刚到一个新的城市,亟需建立威信闯出业绩。他从不是一个耽于平庸的男人。 曾经那样亲近的人,竟然也和其他任何一段关系一样,渐渐淡于人海。 最近的一次,他回青州参加同事孩子的满月酒,宴席结束,开车送田海明回来。但田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车尾灯消失。 她在小区门口看到他的车慢慢远去的样子。 他们之间变得总是差了一步。 在某些一个人独处的时刻,田树还是会想他,想起他陪她坐摩天轮时的样子。 听说初恋总是很难成功,所以田树也渐渐释然了。 直到大三这年,学校开展了“2+2”交换生计划。 田树起初听说的时候就很感兴趣,拿到报名表,看到上面“陵城”两个字时,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一颗种子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但也仅限于此,她并没幻想和他再产生任何交集。 这两年她也听田海明提过他,恍惚间也跟着温从薇的名字,当时她正和初谊在房间说话,所以听得并不真切。 初谊问她:“真的不想他了?那为什么一直没交男朋友。” 田树半真半假地说:“噢,没遇上能甩他八百条街的人。” 对于这一点初谊完全没听懂。 田树也只是说来玩笑而已,她想过会在陵城见到叶寻之。但没想到,会在去陵城的第一天就见到他。 第十八章 晚上要不要去我家(修)…… 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比如叶寻之再见到田树的时候,她的僵硬、别扭,还有抵触。这些都是他第一时间就觉察到的。 面对他的追问,她竟然只是含糊其辞地一句:“太久没见面有点陌生。我本来就不爱笑,脾气也不好。” 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句真哪句假,还是能一眼明了—— “叶队?”松南第三次出声,终于唤起长腿搭在会议桌上的男人的注意。 见对方冷眉冷眼地看着自己,他呵呵一笑道:“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叶寻之看他一眼,“什么事?” “带回来那人,问过话了,你看看。” 叶寻之低头看他递过来的笔录,神情专注,仿佛刚才分心走神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肃在边上冲松南挤眉弄眼,“别忘了一周的早餐啊。愿赌服输!” “怎么就证明我输了?”提起那个赌约,松南立时来劲了,嗓门都拔高了几度,“我可打听过了,人家两是青梅竹马,以前还真就好过。” 叶寻之翻阅纸张的动作慢了下来。 松南全然不察。 周肃也没留意,只嫌弃道:“你还打听?我看你真是闲得慌。” “哎,不好意思,哥们有个表弟。这次正好和田树同期交换生过来,对她的事多少知道点。” 见松南神神叨叨地,周肃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撑着会议桌,身子大幅度往前倾,“怎么回事?” “就是,你懂的。”松南眨眨眼睛,“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什么的,感情好到一起进派出所。但,重点来了,这个故事里有个变-态家教老师!” 周肃肃穆脸听着。 “这个家教心狠手辣、手起刀落,分分钟将两人拆散了。比如给田树布置巨多的作业,让她完全没机会见那小竹马,随时接送不给两人接触的机会。”松南说的有鼻子有眼。 周肃仔细听着,作出总结:“那其实老师也没错,怕她影响学习嘛。” “话是这么说,但年少时没成的感情,大学再继续不是挺正常。合理不?” 周肃点头:“合理。” “所以我没输吧?” “……你他妈搁这等我呢,能不能要点脸?” “我这说得不够清楚?简单推理就能得出的结论!”松南向始终沉默的叶寻之求助,“叶队你说是不是?” 叶寻之慢悠悠将手里的资料放下,开口也不疾不徐地:“的确。那个老师还不断给田树洗脑,告诉她对方非良人,不拆散两人誓不罢休。” “哇,卑鄙无耻!”松南义愤填膺,随即皱眉,“叶队你怎么知道?” 但一想,叶寻之认识田树,知道这么清楚也很正常。 他拍拍叶寻之肩膀:“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 叶寻之看看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等他将手收回,才一字字将话讲完:“不巧,你说的变-态家教就是我。” 松南:“…………” 周肃:“……” “哈哈哈,果然这种道听途说不可信。”松南握拳掩鼻,咳了一声。 周肃默默扭过脸去。 只见叶寻之站起身来,拿了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松南喊住他:“去哪啊,叶队?” “弥补曾经造下的孽。”叶寻之云淡风轻道,“毕竟当年卑鄙无耻变-态。” 松南:“……” 得罪领导了,现在收拾包裹跑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周肃开始整理会议桌上的东西,松南求救地看着他,“你说叶队会不会杀我灭口?而且他那个眼神,不像去弥补吧?” “嗯。”周肃往外看了眼,“像是要将卑鄙无耻进行到底。” 松南:“……草,背后说起领导坏话你也很可以啊。” 周肃扔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 - 这是田树在陵城警院正式上课的第三天,她觉得自己适应的非常好。 班里只有她和秦亮两个交换生,但大家都是同龄人,很快便熟识打成一片。室友也很热情,宿舍四个人,孟姣和她都是侦查系。 今天周五,下午有格斗课,课前大家都在三五成群说笑。 田树这会正和孟姣一起。 “我刚在队长办公室,看见一帅哥。”孟姣小声和她咬耳朵,“比你男朋友还要帅。” 田树无奈强调:“他真不是我男朋友。” 那天来学校报道,周嘉言非要跟着来,言辞凿凿道:“你不善长社交,我去替你打点打点,免得以后被室友孤立。” 结果他所谓的打点,除了请三位室友喝奶茶外,还暧昧不清地模糊两人关系。 田树头痛地告诉孟姣:“我和他就是好朋友。” “懂的懂的。”孟姣安抚她情绪,“一切未官宣的小情侣都是好朋友。” 田树:“……” 很快格斗老师就来了,学员们迅速站队。 田树站在第二列靠墙的位置,所以当他看到和格斗老师一起出现的叶寻之时,对方已经走至跟前,离得她仅两米之遥。 他并没看她,也没穿作训服,只静静立于格斗老师身侧。 格斗老师姓林,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健壮,却生了张娃娃脸。于是不管他摆出多么严肃冷峻的表情,依然没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威慑力一点。 “这位是叶寻之叶队,也是我师弟。在学校时格斗成绩就非常好,今天正好有空,来和你们练练。” 安静三秒之后,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田树听到孟姣的声音:“我去,这就是我刚给你说的帅哥。” “……”田树只觉得叶寻之大概是疯了。 要不怎么好端端的跑来跟他们摔爬滚打。 不,她忽然记起三天前自己在酒店房间对他出言不逊,甚至没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所以这会儿他跑来,莫非是想好好教训她一顿? 田树被自己的想法小小哽了下,叶寻之再睚眦必报,倒也不会这么无聊。 可正因为这样,她实在想不透他忽然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叶寻之:“下午好,最近正好想找人练一练。大家不用拘谨,随意即可。” 众人:“……” 再随意也摔不过他啊! 倒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秦亮立刻举手示意:“报告,我想试试!” “来。”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同样一米八几的秦亮,三招之内被叶寻之撂倒在地,反剪了胳膊完全动弹不得。 “判断不够精准,基础功也不够扎实。”叶寻之说,“但勇气可嘉。” 众人:“……” 田树觉得叶寻之可能是来招仇恨的。 叶寻之简单指导了秦亮之后,很快将目光投向队列里,“谁还想来。” 无人应声,毕竟谁也不想单方面被虐。然而这不代表叶寻之不会主动挑人,他挽起袖口的同时,冲田树偏了偏头:“你,出列。” 田树:“……” 就知道这人憋着坏!! - 两人面对面而站,田树现在的身高也只到他锁骨处,加之穿着藏青色作训服,看起来身型格外瘦小。 孟姣同情地摇了摇头:“虽然是被帅哥摔,但还是有点惨。” “叶队真是下狠手的,田树那小身板……我看一准药丸。”秦亮也揉着胳膊表示赞同。 田树抬着下巴,倨傲地点点头:“来吧。” 于是她一个鞭腿,叶寻之轻易避过了,再一个肘击,正踹。叶寻之每招都能避让,但一直没出手攻击她。 看了会儿之后,孟姣不太确定地对秦亮说:“叶队是在……陪她玩儿?” “不是吧。”秦亮也不太确定,“可能就女生嘛,不太好下重手。” 话音刚落,田树被撂倒了。 孟姣和秦亮:“……” 但田树一点也不痛。叶寻之将她摔倒的时候胳膊垫在她背脊下,缓冲了她与地面的冲击力。 也因为这样,他身子俯得极低,脸庞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田树被他过度专注的目光凝视着,耳根悄悄红了。 “虽然你不肯说到底为什么闹脾气,但叔叔跟你道歉。”叶寻之用很轻的声音对她说,“小树原谅叔叔,好不好?” 田树:“……” 她被他握住手腕,稍稍一带就拉了起来。 他的掌心宽厚、指节修长,轻易就将她纤细的手腕包裹住。起身之后他就松了手,但指尖一点点从她掌心滑过,仿佛烙下了一层滚烫的温度。 等他再出手的时候,田树下意识防卫,动作几乎是跟着他的招式走。 紧接着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叶队被田树一个别臂摔狠狠摔倒在了垫子上。 小姑娘动作干净利落十分好看,除了……叶队有点惨之外。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随后就开始起哄。 田树在起哄声中红了脸,幸好刚才搏斗中,两侧的发丝从耳后散落在颊边,恰恰好将她的窘状掩饰住了。 她蹲下-身,在那人身侧小声说:“为老不尊。” 叶寻之看她一眼:“还气吗?” 田树抿抿唇,起身走开了。 接下来叶寻之陪其他学员练习,并无敷衍之意,当然……别人是不可能轻易将他撂翻在地的。 - 课程结束后,叶寻之一边系衬衫袖扣,一边和格斗老师说话。林师兄也一眼看出来了,瞄瞄不远处的田树,哼笑道:“我说怎么那么好,忽然跑来帮我上一堂课。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寻之觉得自己很冤枉,“难道不认真?” “认真,假摔那一下我险些都没看出来。”林师兄看了眼时间,“放学了,要不去家里吃饭?” “不了。”叶寻之说,“还有事。” “什么事?” 未及回答,逡巡场馆一圈,哪里还有要找那人的影子。 林师兄一下回过味儿,要笑不笑道:“这是怎么个意思?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叶寻之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淡声说道:“没什么意思。朋友家的孩子,有点皮。” 另一边,田树拉着孟姣往宿舍跑。 孟姣见她这副模样,脑子一转就猜出点什么,“你其实和叶队认识吧?” 田树并不隐瞒,“嗯”了一声。 孟姣瞪大眼,一把拉住她胳膊:“那你跑什么,他特意来这一趟,就是来看你的吧?” “也不是。”田树想了下说,“兴许来看格斗老师的。” 孟姣思考一番,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此时已经放学了,又是周五,校园里很多换过衣服打算出校的学生。田树和孟姣回宿舍一趟,也打算到校外逛一逛。 起初田树还担心叶寻之给自己打电话,但手机一直很安静。 她想了想,觉得叶寻之可能真是来找格斗老师的。毕竟那天酒店谈话不欢而散,以他的个性,不太可能再主动找自己。 可是当她和孟姣出了校门,叶寻之的车就静静等在那里。车窗降下,他撑着方向盘看向她:“一起吃饭?” 田树不自在地捏了捏指尖,将孟姣拉过来,“我和同学约好了。” 没想到叶寻之点点头,从善如流道:“那多带一个。” 田树:“……” 虽然经过重遇的冲击之后,她心态早已调整好,但真的不想和他再有过多牵扯。明知这段感情不可能有回应,而她又轻易就会被他撩-拨到,更应该远离危险才是。 可惜孟姣没给她机会。 “好啊!”孟姣立刻笑眯眯地问叶寻之,“叶队可以请我们吃火锅吗?我们之前就想吃来着,可惜只有两个人。加上你正好!” “可以。” 孟姣便拉着田树上了车后座,完全不给田树拒绝的时机。 - 到了火锅店以后,孟姣拿着菜单开始点东西。叶寻之倒了杯水坐在那安静地喝。 要命的是三人还要了个包厢,田树觉得十分窒息。 她拿另一份菜单扇了扇风。叶寻之立刻看向她:“热?” “有一点。” 叶寻之就叫来服务生,将空调温度调低。再一看她正好坐在风口上,示意她和自己换位子。 孟姣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等田树落座后,就在手机上装模作样打字:“老实交代,到底什么关系!” 田树没理她。 以前尚算长辈和晚辈的关系,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算什么。 等她去调蘸料的时候,叶寻之竟然也慢悠悠地跟在她身侧。 田树起初不吭声,毕竟调料区也不是她专属的。 但那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存在感太过强烈,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只好回身看着他。 叶寻之也垂眸瞧过来。 “……干嘛一直跟着我?” 田树以为他会说“顺路”,或者其他的什么话语来揶揄自己,毕竟这人毒舌惯了。 此刻他却认认真真瞧她一眼,回道:“因为你老躲我,我只能主动跟着你。” 田树:“……” 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心跳又开始紊乱,这不是个好兆头。主动跟着……或许也只是想找她谈谈罢了。 田树背过身去不再看对方,声音也低缓下去,“我没有躲你。” 只是怕自己再胡思乱想而已—— “是吗?”叶寻之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田树看不到他表情,但料想应该也和往常无异。 只听他又说,“那晚上要不要去我家?” 田树:“??” 见她倏地回过身,眼眸瞠得极大,表情难得可爱的很。叶寻之顿了顿,把话完整说完:“我家有猫,要不要去撸猫。” 田树:“……” 第十九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 叶寻之口中的猫,是指小白。 这里有段往事要提。 大一上学期接近期末的时候,爷爷查出心脏方面出了问题。长期高血压引起心脏负荷加重,他身体渐渐变差,不得不被邻市的叔叔接去家中静养。 田树只好将小白送还给叶寻之。 记得当年叶寻之送小白给她时说过——养不动了就还给叔叔。 没想到真有戏言成真的一天。 叶寻之也非常忙,田树将小白还他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他会把它送给一个靠谱的人收养。 这个人可能是温柔细心的温从薇,也可能是磊子,再或者是林远舟?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选择自己照料它。 …… 叶寻之也在仔细看田树的表情,这一片区域的灯光实在太居心叵测,头顶几盏射灯的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将她的踟蹰、犹豫照得分外鲜明。 他静了静,有些试探的意味,“不喜欢小白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 从他提到家里有猫,她就开始动摇了。 田树怀疑叶寻之根本是个谈判高手,实在太懂拿捏对方的软肋。 她别扭道:“以后再说吧。” 她还和孟姣一起,不可能抛下对方自己去,但是带着孟姣,叶寻之未必喜欢陌生人去自己家…… 再回包间,叶寻之的话就明显减少。 他向来不喜好应酬,但还是会悉心照顾她们,适时将菜放入锅底,偶尔给田树捞她喜欢的土豆和虾滑。 幸好饭桌上还有孟姣在,否则一顿饭可能像默片一样从头演到尾。 怎料到了饭局的后半段,孟姣聊了会儿微信后,支吾着告诉田树:“一会儿让叶队送你回去,我还得见个人。” 田树反应了一会儿这话里的信息量。 她是知道孟姣有男朋友的,前两天两人闹别扭谁也不理谁,看样子现在是和好了。 “你不会想夜不归宿吧?”田树低声和她耳语。 “当然不会!”孟姣说完,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不要夜不归宿才好。” 田树:“??” 她和叶寻之怎么看也不是能夜不归宿的关系吧! - 饭后第一时间,孟姣的男朋友就来接她了。对方是理工大的研究生,简单和他们寒暄告别后,两人就腻腻歪歪一起走了。 连体婴儿一样。 田树刚想吐槽一句,就见那位研究生走出才几步,迫不及待地捧着孟姣的脑袋狠狠亲了口。 接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在街边吻上了。 “……”田树尴尬地回过头,见叶寻之也刚好收回视线。 他神情比她淡然许多,“要去看小白吗?” 她还没说什么,叶寻之又道:“或者你想躲我,随便找个借口也可以,叔叔很好敷衍。” “……都说没在躲你。” “确实没躲,无非得跟着你才能说上两句话。” 田树:“……” 仔细回想再见面以来,以叶寻之的角度她的确态度差劲。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照顾自己,他都是实实在在对她好的。 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有风习习吹过来,路人说笑着走过,两人神色疏冷地往路边一杵,实在过于引人注目。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在逃避,田树只好说:“要给小白买礼物吗?” “它什么也不缺。”叶寻之这样说着,已经绕过她上车。 - 两年后故地重游,幸好开门小白就蹿了过来,并没给田树一点点伤春悲秋的机会。 她今天穿了条阔腿牛仔裤,进门就被一阵软软的力道扒拉着裤脚,随后就是痒痒-麻麻的力道往她脚腕上钻。 田树没忍住,下意识后退一步。 身后有人扶住她的腰,接着他将灯打开,灯光在头顶亮起。 离她很近的人低声说:“它还记得你。” 随着骤亮的光线,入目就是小白仰着亮晶晶绿宝石一样的瞳仁,歪着小脑袋凝望她。 田树的心在顷刻间变得柔软,蹲下-身,戳戳小白暖和和的肚腩,“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小东西。” 叶寻之看着女孩漆黑的发顶,他居高临下的角度,正好看到她垂眸时扑簌着的睫毛,小蒲扇似的轻轻阖动。 再看黑漆漆一团的小家伙满地打滚卖萌的模样…… 空寂的屋子瞬间多了些人气。 像极了两年前的那个下午。 他绕过一人一猫进客厅,说:“小白一向很有良心。” “……”田树仔细品了一番这句话,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抱着小白往里走,跟在他身后,“你这句话,指向性有些明显。” 叶寻之将脱了的外套放在一旁,抽空看她一眼,“是吗?” 两年不见,这人越来越会阴阳怪气了! 田树决定不再理他,专心和小白玩儿。 小白被叶寻之养的很好,比和她在一起时还胖了些,肉乎乎一团,加上漆黑的毛发。田树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千与千寻》里的小煤球。 她按住小白的爪子,“小白,你怎么越来越像灰尘精灵了!” “那是什么?”叶寻之问。 田树:“……” 所谓代沟。 “没什么,一个卡通人物。”田树说完回头看他一眼。他正坐在沙发里拿着手机打字,看来是在回消息,问自己这一句,像是随意搭话罢了。 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运动,字敲得很快,看起来是很重视的人…… 田树垂下眼不再打搅他。 目光无意间掠过客厅各个角落,发现这里竟然一点也没变,仍旧是极其简约的摆设布局。玄关处的花倒是没了,可能温从薇只是探病期间才买来装饰而已。 叶寻之提醒她:“冰箱有喝的,想喝自己拿。” “噢。”田树起身走过去,打开冰箱,再度陷入一阵静默。 真就只有喝的。 除了矿泉水、啤酒,竟然还有两排AD钙。田树意外之余,仔细翻看上面的日期,居然也是新鲜的。 但这怎样看都不是个正常人的冰箱。田树看看安静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再看看小白…… 果真是空巢老人的标配。 - 叶寻之并不知道田树在想什么,他在回磊子的信息。 磊子:【听说小树苗去陵城了!!】 叶寻之看了眼坐回地毯上,拿着逗猫棒哄小白的人,回了一个字:【嗯。】 磊子莫名激动:【要不说你俩很有缘呢,兜兜转转,竟然还能再遇上。】 叶寻之看着这条消息,竟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复。 他从不相信缘分这回事,但这次—— 本以为不会再遇见的人,真就那样巧合地遇上了。 磊子很快又说:【这下不用再找田队打听人家消息了。话说,你这么关心她,真是因为师生情分啊?】 大概两人的年龄和身份悬殊实在太大,磊子的话也说得格外谨慎。 叶寻之的指尖落在键盘上,很久都没输入一个字。 这两年他们渐行渐远,他却还是会向田海明打听她的近况,尽管田海明说的大多只是些琐事。 因为家人去世的早,他个性向来冷情不好与人亲近。 他一直觉得,任何一段关系最后都只会趋于淡化、疏离,所以从不轻易将谁放在心上。 看,他和田树最后也不能免俗。 可是和田树疏远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 常常想起她背着自己跑去买东西,然后笨手笨脚学做菜的样子,也会记起她和爷爷在自己受伤时,主动照应的往事。 他们给过他类似“家”一样陌生的感觉。 所以这对他而言,是意义特殊的人。 他没往其他地方想过,或许是下意识不去想,但他不想和她变得陌生。所以再见之后,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正在游移走神间,田树忽然站了起来。 叶寻之的视线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也慢慢由下往上。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叶寻之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就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但还是依她所言,跟着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你陪温小姐聊天吧。” 叶寻之拿衣服的动作停住,奇怪地看着她:“什么温小姐?” “你不是——”田树说一半意识到什么,急忙停住。 而叶寻之已经了然,将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在和你磊子哥聊。” 田树:“……” 一阵热烫的感觉席卷她耳根,她刚才怎么就不加思索说出口的。 好像……在吃醋一样。 “说起来。”叶寻之忽然记起,“上次在车站,你也说什么温小姐很好。” 田树:“……” “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应该知道?”叶寻之目光深沉地睨着她,即使没将话挑明,显然他也猜到了两三分。 田树干脆承认了,“你不是和她在尝试交往。” 叶寻之皱了皱眉头,表情很难形容,“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误解?” 田树:“……” 脑子在一瞬间有些懵,但有个清晰的认知渐渐浮现出来——所以可能他和温从薇真的没什么,是自己误会了? 不管怎样,她不愿再提这件事,下意识只想逃,“我要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门禁了。” 步子极快地走到玄关处,手还没触碰到门把,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门板上。 叶寻之在她身后相当近的地方,执拗地说:“说清楚再走。” 田树:“……” - “那个衣服,是她帮我买来给远舟的。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穿潮牌应该很正常吧?” 回程的路上,叶寻之口吻极淡地解释着,目光还有些嫌弃地看田树一眼,“青梅竹马小娇妻看多了,确实很擅长脑补。” 这个梗他到底要记多少年! 田树接近无地自容:“……你要再说,我就下车了。” 叶寻之适时闭嘴。 田树也觉得丢人,想了想还是问他:“温小姐不是说,你拒绝就不再纠缠你了,可你们还有来往。所以你——” 对此叶寻之稍微迟疑了下,“她个性很固执,我已经正经拒绝过两次,但她说我没喜欢的人,所以阻止不了她继续追求。” “噢。” 叶寻之偏头看她,只见她脸颊微红,但嘴角有浅浅的笑痕。 虽然不知道她在偷着高兴什么,但无端心里也松了口气。 田树想想又说:“我还有个问题。” 叶寻之极为耐性地点头。 “温小姐挺好的,所以你为什么不喜欢她?”田树其实想问,连温从薇这样外表出色、学历优秀的大美女都看不上,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叶寻之这次安静的时间有点长,车子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才说:“大概她名字三个字,所以我不喜欢吧。” 田树:“??” 第二十章 趁人之危的流氓 当晚孟姣回来很晚,险些没赶上晚点名,于是错过了最佳八卦时间。隔天午餐时就拉着田树追问:“后来你和叶队有没有去约会?” “为什么要去约会,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孟姣一副“你骗鬼”的神情,“之前我还真以为你和周嘉言有什么,但是见过叶队以后,立刻就倒戈了。” 田树端详她片刻,“因为你喜欢火锅胜过奶茶吗?” “……你在说冷笑话吗?” 孟姣看着田树一本正经的表情,竟然无从分辨她是不是在逗自己,但这都不重要! 她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周嘉言完全不同。” 田树正在埋头吃东西,陵城警院哪哪都好,就是食堂比青州警校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就眼下的红烧排骨,她啃的嘴巴都酸了,也没吃到多少肉。 乍又听到孟姣这惊悚的话语,排骨“啪嗒”一下掉进了餐盘里。 “什么眼神?”她自认一向隐藏的很好,至少叶寻之就没觉出什么来。 “你看叶队的时候,很小心,换言之,就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孟姣递给她一张餐巾纸,示意她擦拭一下嘴角,“看周嘉言就不会。” 田树狡辩:“他以前是我老师,害怕老师很正常。” 孟姣挑了挑眉,故意拉长音调:“真的吗?” 之后孟姣就专心吃午餐不再多话,看起来只是想和她闲聊而已,但田树的思绪却开始慢慢飘忽起来。 原来不管隔了多久,只要见到他,她的那些心思根本无处躲藏。 不想看他,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看…… 尤其昨晚得知他和温从薇没什么,她心底那颗种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实在不太妙。 再看盘子里的排骨,田树叹了口气,拿手机拍张照片发至朋友圈,配文:怀念青州的味道。 才不过两分钟就收到周嘉言的微信:【好办啊,哥们周末请你吃饭!】 田树以为他要约自己回青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学校马上有个安保活动,我想参加,最近要好好表现。哪也不去。】 周嘉言回了个ok的表情。 很快到了周五晚上,田树正在为吃什么而犯愁,周嘉言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我在学校门口,快出来。” “干嘛?” “带你吃好吃的。”周嘉言说,“别紧张,还约了其他人一起。” 田树将信将疑地走出去,一看他口中的“其他人”,真是完全没脾气。 他居然还叫上了秦亮、孟姣,看样子是打算将群众路线走到底了。 见她别有深意地看自己,孟姣有些不好意思,压低音量说:“其实吧,周嘉言好像也不错,对你蛮宠的。” 田树:“……” 这位室友会不会太没底线了! 秦亮本就是青州本地人,也深受学校食堂荼毒,听说要出去改善伙食,早就兴奋不已,“咱们去哪?” “跟着我就行,绝不会让你们失望。”周嘉言神神秘秘的样子。 - 到了目的地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周嘉言他爸的朋友在陵城开了家餐厅,当然是地道的青州口味。 这下倒是吸引了一行人兴致,立刻要了个包间落座。 除了田树,其他三个都是社交牛逼症末期患者,包厢里一时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田树基本插不上话,正好包里手机响了,拿了电话往外面走。 到走廊一看,竟然是叶寻之。 她深吸口气,这才将电话接通。 叶寻之非常直接地问:“在哪里?” “和同学在外面吃饭。” 他那边立刻静下来。 不知为何,田树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猜测——叶寻之不会去学校找她了吧? 然而叶寻之什么也没说,只丢下句“知道了”,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田树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几秒的通话,一时之间颇感无语,所以到最后叶寻之也没说打电话给她到底有什么事? 重回饭桌上,那三人已经开始聊最近的娱乐八卦,各种当红小花流量小生的花边新闻。她向来对这些了解不多,就安静坐在一旁听着,但思绪还是会跑偏。 孟姣见她一直不吭声,奇怪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田树沉默了下,“只是觉得人心太复杂,实在很难懂。” “??”孟姣一头雾水。 想来想去也猜不到叶寻之能有什么事,直到一会儿后服务生开始上菜了,各种熟悉的特色菜上桌,田树才被美食吸引了注意。 几人凑在一起,难免有人提议喝酒。尤其是秦亮和周嘉言,声称不醉不归。 田树如今听到“酒”字就有心理阴影,立刻摆手:“你们喝,我待会负责叫车。” 本来也是随意攒的饭局,自然没人强迫她。 - 等到饭局过半的时候,田树再度接到叶寻之的电话。这次他那边的背景音较之先前吵闹不少,但很快归于寂静,他应该是走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和她通话。 “结束了?” “还有一会。” “结束我来接你。” 老实说,田树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下意识拒绝了:“不用麻烦,我们待会一起打车回去。” 叶寻之不再说话了。 一大段的无声电流中,田树的心就一直突突地提着。 接连被拒两次,换了谁都会心情不好。 他是好意她当然知道,但确实没必要这样来回跑。他平时也很辛苦,真的不需要因为她爸……就这么过分关照她。 那边像是有人和叶寻之说话,他将手机拿开了些。 有服务生也在这时准备进包厢送东西,田树就站在门口处,侧身避让。 过了两分钟才再度听到他声音,“在哪吃饭?” “一家青州菜馆。” “和周嘉言一起?” “……”没来由地,每次听他提起周嘉言她都格外别扭,明明三人也不是什么狗血的三角恋关系。又记起他总拿“青梅竹马小娇妻”揶揄自己,脑子在片刻间懵了下,“没有,和同学。” 叶寻之“嗯”了一声。 这次挂断电话之后,田树的心理负担更重了一层,除了暗恋这件事,她还没对叶寻之撒过谎。 再回饭桌上就显得心事重重。 恍惚间包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和秦亮打招呼。 田树下意识回头看,两秒后彻底呆住了,这个人不是叶寻之警队的队员!! 好像叫松南? - 松南和秦亮竟是表兄弟,有点远亲的意思,但两人看起来关系融洽。谈笑几句之后,松南才缓缓将目光落在田树身上。 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田树最不想听到的话,“叶队就在隔壁,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田树:“……”嘉 事已至此,再装不知道他在这显然不可能,田树只好认命地跟着松南过去。 叶寻之坐在侧对包间门的位置,听到她的声音也并不意外,转过脸看她一眼,招手示意她过去。 里面坐了有七八人,只有松南和周肃是田树先前见过的,看样子是他们队员聚餐。 田树挨着叶寻之坐下,垂眸片刻之后,才一点点将视线挪至他脸上。 他穿了件灰色条纹衬衫,手肘随意地搭在桌沿上,挨得太近,立刻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精味。即便听别人说话时唇角有很淡的笑意,但她还是发现了他不高兴的迹象。 握酒杯的指节很用力,周身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紧绷着。 “这是咱叶队的学生,当然现在不是了啊。”松南主动向其他队员介绍田树,“现在是警院的大三生,以后就是小师妹了。” “叶队的学生?那不也是青州人?” “我说怎么把庆功宴订这呢,叶队有私心哈!” 一群人开始闹哄哄地,田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叶寻之,震惊之余,心里充斥着一股非常复杂的情绪。 “你去学校找我了?”即使没得到答案,她也能猜测一二。 叶寻之看她一眼,“磊子看了你朋友圈。” “……”所以他也知晓她想吃青州菜,特意订了这里,可是却没在学校接到她。 田树以前没少被他撞破丢脸的事,也会做错事惹他不高兴,但这次,她是真正意识到自己让他难过了。 她压低音量,小小声跟他解释:“我不是故意撒谎的,知道你不喜欢周嘉言,我才那样说的。” 叶寻之抬眸看着她。 “真的。”田树和他对视,眼底有些迫切,“我和他只是朋友,但你老误会。我怕你不高兴才那样说……” 只是没想到结果更糟,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孰料叶寻之竟垂眸笑了下,“嗯。” 田树依旧很不安:“……‘嗯’是什么意思?” “知道的意思。”叶寻之挨近她,声音也很轻,“叔叔以后不会误会了。” 田树感觉到他的气息落在耳侧的肌肤上,很痒、也很烫,她慢慢往后退开一些,“噢。” 叶寻之仍旧看着她,专注极了,喝过酒后的嗓音低而沉,“‘噢’是什么意思?” 田树:“以后不会再撒谎的意思。” - 那之后田树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叶寻之旁边,队员们谈论的话题她没兴趣,偶尔拿手机给孟姣发消息。 孟姣他们早已结束准备撤退了。 周嘉言起初有些不高兴,毕竟安排了一场饭局想哄田树开心,结果又被叶寻之给搅乱了。 但他还是被孟姣和秦亮给强行劝住了。 孟姣在微信里告诉田树:【还是叶队的火锅更好吃一点。】 田树:…… 叶寻之喝了不少酒,离开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什么,步履依然稳健,甚至还去前台结了账。可他话变得更少,周身的酒味被风吹了好一阵都不见散。 田树扶他到车上,队员们告别后已三两散去。 她将人按在副驾上,重重喘口气,“想不到你也是个酒鬼。” “为什么用‘也’?”他认真看着她,黑眸在暮色的映衬下更显深邃,像是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田树含糊道:“我爸也很能喝。” 总不能真的告诉他,她曾经险些成为酒鬼,并且闯下大祸吧。 叶寻之不说话了,闭上眼很安静的样子。 田树绕过车身,直接坐在主驾上。 她是有驾照的,只是平时开车的机会很少,叶寻之的车更是从来没开过,所以在主驾琢磨了一番。等完全摸清之后才打算系安全带。 侧目一看,旁边的醉鬼也没系安全带。 她只好倾身过去给他扣上,做完这一切,视线却没能立刻收回来。 孟姣说她看叶寻之眼神不一样,是不是多看一会儿,以后就会克制一些? 她又凑的近了点,仔细瞧他,发现其实和任何时候都没有不同。可为什么……还是会被吸引? 睫毛是比一些男生要长一点,鼻梁也很高,嘴唇…… 看起来就很软的样子。 ……也好像很好亲。 田树觉得自己呼吸有点乱,打算往回撤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动了下。 然后非常戏剧的一幕发生了,他的鼻梁蹭过她脸颊,要命的是,她的唇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和她刚才想象的触感有点相似? 她僵在那好一会儿,才如定格似的一格格看向他。 他仍旧很静地睡着,只是刚才朝向车窗外的脸颊忽然换了方向。 所以她刚才,真的在叶寻之睡着时!偷亲了他!! 田树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当了回流氓。还是趁人之危的流氓! - 叶寻之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小区停车场。他晃了下依然昏沉沉的脑袋,侧目看身边的人,“到了?” “嗯。” “怎么不叫醒我?”看起来是到了有一阵了,车子早已熄火。 身边的人没应声,他也并没在意,解开安全带下车,见身后的人慢吞吞的。 等他走开几步之后,终于觉察到不对,身后的人离自己未免也太远了。 两人明明一块往电梯走,可她始终和他保持着……将近两米的距离? 叶寻之停下步子,有些费解:“你干什么?” 地下停车场光线并不分明,所以田树的表情藏的很好。她轻咳一声:“我觉得人和人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这样很好,嗯,很好。” 叶寻之:“……” 古古怪怪地,所以他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她还小,不需要交男朋友…… 到了家里,叶寻之去浴室洗脸,田树则直接去了厨房。小白立在玄关处左右张望两眼,最后扭着屁股跟上田树。 临近十月份,水温带了些沁凉刺骨,叶寻之掬了捧清水扑到脸上,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之后,抬手碰了下唇角。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画面闪过脑海?混沌之间,他像是不小心碰到了田树的……嘴唇? 但画面过于快速晦暗,他并不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 可光是想想也觉得匪夷所思。 叶寻之将手重新放回水龙头下,冰凉的水温透过指尖蔓延至周身,好像要将这不该有的绮思赶出身体一样。 等他再出来,就见小姑娘抱着膝盖蹲在地板上,一侧的发丝别在耳后,另一侧柔顺滑落至颊边。 她将下巴枕在胳膊上,低眉顺目地和小白说着话。 记忆里似乎只有面对这小东西的时候,她表情才足够放松。其他任何时刻都神情肃然,有种不符合这年龄的无趣刻板。 她声音也很轻,像极了在说悄悄话,只是当目光和自己相撞时,立刻慌乱弹开。 叶寻之静了下。 所以脑海中那一幕,有可能是真的? 他坐回沙发后,田树立刻递过来一杯东西,“蜂蜜水,喝了胃好受一点。” 叶寻之却没接,“你在和我说话?” 田树怀疑这人明知故问,“这屋子里,应该没有第二个人需要喝这个。” “那就是和我说了。”叶寻之懒懒地陷进沙发里,偏头凝视她,“和我说话,为什么不看着我?” 田树:“……” “我想这个基本礼仪不需要再教你。” 叶寻之终于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水温温吞适宜,暖热的感觉透过玻璃容器延伸至手心深处,刚才凉水带来的寒意顷刻间被驱散。 他喝了口蜂蜜水,仍在仔细观察她。 停车场和自己保持两米远,现在又刻意回避视线……莫非是他醉后不知情,对她做了不好的事? 见她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许久才说:“你都一把年纪了,我老盯着看才不合适。” 叶寻之被气笑了,“行,很有想法。” 田树专注和小白互动,假装没听懂他话外的郁结之意。 “明天要不要去射击馆玩?”他忽然开口问她。 田树这学期才开始上射击和警械课,当然很感兴趣,眼睛都亮了起来:“去!” 他点点头,“明早出发。” “但是,你不忙吗?” 她是学生有正常周末,但他这个职业很少有休息时间。 叶寻之说:“刚办完案子,队员也需要休息。” 田树懂了,原来是体恤下属。但她还是很兴奋,抬眸见他拿了手机在发信息,应该是和射击场馆约时间,她心里松了口气。 对,这样坦然和他相处就很好! 至于偷亲这件事,就成为她的第二个小秘密好了。 叶寻之预约完毕,也无声看向身旁的人。她和小白玩闹,眼角眉梢都染着喜悦和兴奋,并没任何异样,所以可能真是他多想了。 - 隔天一早,叶寻之到学校接田树。 待人上车后,才发现她气色并不好,两个相当明显的黑眼圈遮也遮不住,昭示着昨晚某人睡眠质量异常地差。 他手臂搭在副驾椅背上,等她系安全带,“要带你出去玩,所以兴奋到睡不着?我以为小学生才这样。” “当然不是!”田树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一副有气撒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噢。”他竟然耐性十足,“那是什么,说来听听。” 田树绷紧唇线,气道:“如果实在无聊,您老可以听会儿相声。” 叶寻之:“……” 田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昨晚失眠是因为脑子里反复想那个吻!太可怕了,本以为可以轻易忘记的事,夜深人静居然反复在脑子里蹓跶。 室友们也不省心,昨晚熄灯后,竟然开始卧谈两、性、关、系! 尤其是孟姣,绘声绘色、极尽周详…… 田树郁卒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对她真的太不友好了。 叶寻之已经发动车子,见她当真情绪欠佳,终于不再逗她,“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 车子便直接开去了一家射击体验馆。 拿证件登记时,叶寻之在大厅遇见了熟人。田树闻声看过去,发现是两年不见的温从薇。 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妆容精致气质动人,来射击馆的缘故特意穿得非常干练,长发盘起,倒是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而她身边也有男伴作陪,对方显然认识叶寻之,于是三人站在不远处说话。 田树耐心等前台登记完,然后将两人的身份证收好。 走过去时,她站在叶寻之一侧不讲话。 但温从薇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田树?” 田树礼貌打招呼:“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不见。”温从薇看她一眼,面带微笑,但仍旧难掩惊讶,“和你叶老师一起?” “嗯。” “你们俩是真的感情很好。”温从薇感叹一句,“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吧?” 田树看向叶寻之,他看起来想出言拒绝。但温从薇身边的男伴也开口邀请,“好不容易撞见,一起啊。” 叶寻之想了下,点头。 做酒精测试的时候,叶寻之对田树说:“那是她未婚夫,也是警队同事,叫作沈木川。” 田树“噢”一声表示知道。 叶寻之看她反应,稍作思索道:“不自在?那我待会拒绝他们。” 没想到他这样照顾她的感受。田树回头看他,摇了摇头,“没关系,都是你朋友,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便没说什么,顺手帮她拿了包给工作人员存放。 - 说是一起玩,其实还是各玩各的,田树以前没来过这种体验馆,后来才发现有一对一教练作陪。选了枪之后,就各自在教练的指导下射击。 叶寻之戴了耳机和护目镜,在另一个窗口,安静听教练和他说注意事项。即便他很有经验,但仍保持尊重和教养。 田树也被教练指导着,这里非常严格专业,弄得她下意识紧张。 果然第一轮战绩出来很不理想,如果射击老师在,大概会被她气到吐血。 沈木川凑过来一看,眼底有笑,“没关系,多练习几次就好。” 田树面子有点挂不住,她戴好耳机准备再试一下,旁边有人拉住她。 是沈木川。 他说:“不如比一下,你和叶老师一组,我和温医生一组。有竞争才有进步。” 田树看向叶寻之,几步之外,他冲她颔首示意。 “好。”田树应约。 “但是我完全不会。”温从薇面露赧然之色,冲沈木川嗔道,“会拖你后腿。” 沈木川耸耸肩,“无妨,有挑战性才有意思,没悬念还有什么好玩的。” 他看起来很喜欢刺激,立刻回自己的位置站好,偏头瞄准。 田树吸了口气,她刚接触射击没多久,一切尚在摸索中,这会儿连姿势似乎都渐趋僵硬。 教练从身后握住她手臂,胳膊圈住她,“别紧张,呼吸很重要。” 她刚想回话,身后的重力忽然消失了,回头一看,叶寻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而教练退开到了一旁。 叶寻之神色依然很淡,护目镜下一双眼略显暗沉,掌心向上拖住她手腕,身子渐渐挨近她,随后整个人贴在她背脊处。 “调整呼吸。”迁就她的身高,他得稍稍弓下-身子,“注意三点一线。” 身后就是他硬实的胸膛,田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呼吸调匀,被他托住的手腕稳稳托住了枪-支。 他拥着她,更多的是在替她找准定位,瞄准之后,低声提醒:“好了。” 田树在他的指引下开枪,做完这一套动作不过几秒之间,但她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他少有的没立刻松开她。 田树抬头与他对视,他也微垂着眼眸。 “做得不错。”叶寻之难得夸她。 田树抿唇,眼眸弯了弯。她小小一只窝在怀里,叶寻之后知后觉地嗅到她身上一种有些清淡的水果香,有点甜,但并不腻。 是好闻的气息。 像是她头发上留下的。 “我们会赢吗?”她歪着脑袋看他,眼眸清亮。 他呼吸有一瞬间加快,毫无缘由地。 叶寻之退开一步,静了片刻才回道:“当然会赢,毫无悬念。” 最后他们果然赢了,但温从薇本来就没什么基础可讲,于是谁也没把这赌局放在心上。 倒是沈木川提议说:“去喝点东西?叶队请客。” 叶寻之没什么异议,“可以。” - 四人到射击馆的vip室喝咖啡。 原来沈木川和周嘉言爸爸一样是法医,但他身上完全没有法医的感觉,能说会道极其幽默,完完全全公子哥的气质。他看着田树问:“今年大三,应该有二十了吧?” “嗯。” “有男朋友了吗?” 田树一愣,“还没。” 温从薇失笑:“你干什么?别吓着人家。” 叶寻之也一言不发看着他,意思很明显——少做无聊的事。 然而沈木川像是就喜欢和叶寻之对着干,撑着下巴笑笑地对田树说:“叔叔有个朋友,他儿子今年刚警校毕业,和你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不如接触试试?” 田树完全呆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介绍对象。 “多个朋友没坏处。在陵城无聊的时候,可以一起约出来吃吃饭,聊——”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叶寻之道:“她年纪还小,不需要交男朋友。” 这话一出,桌上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温从薇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眼,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 沈木川却憋着笑,“她二十岁,成年了吧?” 叶寻之看他一眼,有点警告的意思,之后更直接站起身,“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田树:“……” 沈木川靠着椅背对两人摆摆手,“回见。” 回去的路上,叶寻之一直没说话。田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一团糟。 她不敢多想,但叶寻之的反应确实……很像吃醋。 可是怎么可能呢? 终于在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田树没忍住主动开口:“你不喜欢我和周嘉言来往,我理解,毕竟他小时候确实干了些不太聪明的事。但现在,为什么还阻止我认识其他男生?” 叶寻之正心烦意乱,听了这话,搭在车窗上的胳膊慢慢放下,认真看她一眼。 田树等着他回答。 “因为那个人我认识。”叶寻之说,“仗着他爸很有身份,不学无术,女朋友也很多。” 田树刚刚升起的一点希冀被掐灭在黑暗中,她极低地“噢”了一声。 这样才对,这才是叶寻之该说的话、该考虑的事。 车厢再度陷入沉寂,叶寻之目视前方专注开着车,过了许久才薄唇微动,“你要是想交男朋友,我帮你介绍。” 感觉到心脏一阵突兀的刺痛,田树用指甲扣了扣掌心,刚想说“不必”,就听他又说:“但目前,没遇到适合你的。” 田树:“……” 第二十二章 小小任性 马上到了十一小长假,别人都在盘算去哪玩儿的时候,叶寻之却要出趟差。他将小白交给田树,并且告诉她家里的门锁密码,“还是之前那个,别忘了。” 一人一猫跟在他身后,眼巴巴看着他收拾行李的背影。 田树问:“要去很久吗?” “视情况而定。”他给了个模糊答案。 田树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挨近山区,早晚温差非常大,却见他只简单收拾了些洗漱用品就要走。看起来真的非常赶时间。 叶寻之将东西收拾得当,安静一瞬,回身看着她。 自射击馆那日之后,两人其实有几天没见了。忽然再见,彼此都莫名有些不适应,连眼神碰见都透着几分不自在。 叶寻之垂下眼,叮嘱说:“看小白的时候,如果晚了就在这休息,一个人不要乱跑。” 虽然觉得他过分紧张,田树还是老实答应:“好。”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 他说什么她都乖乖答应,但一双黑眸紧紧盯着他。那双眼太干净,总觉得盛满了太多情绪…… 叶寻之没再多说什么,拿了东西准备走。 田树忽然抬手拉住他胳膊。 他的视线落在她紧攥自己风衣袖子的指节上,白白净净的手指,纤细修长,的确和小时不一样了。 她只是交代他:“一切小心。” 事实上这次的任务并不棘手,但他还是点头回应道:“好。” - 到机场时松南居然还没到,大约二十分钟后才迟迟赶过来,一个劲儿地跟他道歉解释:“女朋友不放心多交代了几句,一不小心就晚了……” “女朋友?”叶寻之皱眉问他。 松南惴惴不安地“啊”了声:“出门时,男女朋友不都会例行叮嘱几句吗?” 难道有什么问题? 以为叶队要发脾气,没想到他没再追究不说,等自己换登机牌时也从始至终没催促过半句。看样子倒像是有心事。 直到两人打算进安检时,叶寻之的手机响了。 居然是田树打来的。 嘈杂的背景声中混杂着她微微喘息的声音,像是在疾步行走中,“你过安检了吗?没有的话,等我五分钟。” 叶寻之有点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总之你等我。”她语气强硬地将电话挂断了。 叶寻之看看手机屏幕,又将视线落在机场大厅里。终于在五分钟之后,他见到了匆匆赶来的田树。 她大概还跑了一段路,此刻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仍旧在小口喘着气。 慢慢走至他跟前,她不太自在地说:“你去的地方晚上会很冷,我看你没带毛衣。这个是……之前给我爸买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他。” 她递过来一个袋子,叶寻之看到是件黑色羊毛衫。 田树见他不接,硬生生塞进他手里,“小心赶不上航班,我走了。” 说完想说的话,她真的掉头就走,完全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等她走开几步远,松南才说:“田树对你也太好了吧?叶队,这个学生真的没白教。” 叶寻之并没理他,垂眸看了会儿袋子,转身往安检口走去。 - 接下来的日子,其实田树自己也很忙。 C省每两年一届的大学生运动会最后定在陵城举办,学校配合相关部门派出一批学员负责安保活动,田树也在参加之列。 每天准点搭乘统一安排的大巴出发,早中晚餐都在大相城体育馆解决。 叶寻之自走后没再联络她,想来或许真的进了山区信号不太好。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如此,一旦投入工作就很少分心其他。 虽然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但他们一直没再添加对方微信,所以田树无从了解他的近况。 倒是刷到过磊子的一条朋友圈,非常之莫名其妙。 磊子:扰人清梦还不把话讲清楚,这种人我希望你自己好好反省下!此处艾特YXZ. 那个简写,田树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会是谁。 她斟酌了下,给磊子评论:?? 磊子很快单独私敲她:【小树苗,你叶老师最近精神状态正常否?】 田树更加糊涂:【怎么了?】 磊子:【他周末那天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完了又不说话,最后扔下‘算了’两个字就把电话挂断了!】 田树:…… 磊子气急败坏道:【合着是在逗我玩呢?搞得我最近每天睡不好,一直在琢磨他想说又没说完的话。】 田树想了下,给出合理分析:【据说一个人长期独居,夜深人静时容易抑郁,他可能单纯网抑云了。】 磊子显然无法被说服:【得了吧,谁抑郁你叶老师也不可能抑郁,他内心有多变-态你不知道吗?】 田树无话可说。 只是脑子里稍微盘算了下,周末……不就是从射击体验馆回来那天? 她拿着手机开始发呆,直到一旁的孟姣提醒她:“该下车了。” 跟着一众学员下车的时候,手机短促地又震了下。磊子再度发来一条消息:【除了为情所困,我不接受他有其他理由!】 田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复,这四个字,怎么想都和叶寻之搭不上边。 - 简单早餐后开始分派任务,孟姣怕晒,幸运地分在了游泳馆附近执勤。而田树和秦亮一起被分在入口处负责安检。 这次运动会正好赶上国庆期间,人流量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负责安检工作就尤为重要。 田树穿着执勤服混在人堆里,倒也不觉得辛苦,只是琐碎事太多得时时提高警惕,神经始终紧绷着。 一上午下来,反倒是腰有点受不了。 中午吃饭时,孟姣同情地替她揉了几下,“要不我和你换,找队长说说?” “不用。”田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休息下就好了,何况也得服从指挥,哪是随便说调换岗位就换的。 孟姣拄着筷子,一脸叹息地说:“本来想和男朋友去自驾游的,这下好了。” “看那些长腿帅哥游泳也不赖。”秦亮笑话她,“我看你也挺开心的。” 孟姣丝毫不觉得尴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那是纯欣赏的眼光。” 听两人斗着嘴,午餐时间很快结束,再回各自岗位时田树觉得好受多了。下午主要的比赛项目是排球和乒乓球,来的人比上午又多了不少。 田树安检时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到一点多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其中一个神色古怪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明秦亮那边有空位他却固执地等在这一侧,而且看人时眼神躲闪,怎么看怎么奇怪。 田树下意识盯紧他,但那一刻说不紧张是假的,在学校学多少知识都是理论上的,并没实际操作过。 所以尽管她看似很冷静,心跳却快得不能自已。 果然那个男人刚过安检门,立刻传来一阵尖锐地“嘀嘀”声。男人的面容也在刹那间变得狰狞。 他掀起上衣后,从后背处抽出一把刀。 周围还在等安检的观众被吓了一跳,有的立刻往后跑、有的尖叫,在后排不明真相的也被吓得四处乱跑。 现场立刻变得乱糟糟。 秦亮出声指挥众人。田树离那个男人是最近的,她当时几乎没犹豫,从身侧抽出甩棍。 那个男人离得她很近,眼眶赤红,眼底像是拉满了血丝。他也在观察田树的动作,最后却挥刀砍向旁边的路人。 田树第一时间将甩棍击打向他胳膊,卯足了劲,刀子应声落地。但男人被激起了怒气,挥拳向田树砸过来。 田树一把拉住他胳膊,反而轻易来了个过肩摔。 她将男人按在地上。 男人的身体结实厚重,块块肌肉硬邦邦地,他不甘于被制服,挣扎时的力道是田树没想到的。 这和平日练习截然不同,到了这一刻,他几乎是真正的使尽全身蛮力。 田树太瘦,身子晃了好几下,但她死死压制住男人的脊背。当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跑掉! 好在秦亮也迅速赶到。 原来一切不过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结束了。 一旁巡逻的民警赶到将人带走,呈亮泛着寒光的刀子也从田树眼前被拿走。她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指尖都在发着抖。 - 民警找田树和秦亮做了简单笔录。回学校之后,队长也将她叫去办公室,特意夸赞了她,“反应不错,脑子也很机灵。这次表现可以记一笔,实习的时候会有帮助。” 回寝室时,同学们也夸赞声不断。 等一切安静下来,田树坐回自己书桌前,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其实一切过后,她有的不是激动兴奋,反而有点后怕。大概是第一次面对暴徒的不适感,脑子里一直回放他那双赤红骇人的眼睛,还有被她压制住那如野兽一般的戾气。 她握了握垂放在膝盖上早已发凉的手指,静坐半晌,拿过一旁放置的手机。 她忽然很想叶寻之。 想给他打电话。 不管说什么,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好。 可是电话拨出才一秒又被她迅速切断了。他在工作中,她不想表现得太黏他,更不想让他觉得她没用。 晚上睡觉时田树失眠了很久,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枕侧的电话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看,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叶寻之的名字,田树有些不确定地接通,“这么早打来?” 他的声音也像是清晨的迷雾一般不真实,悠扬又飘渺地传进她耳朵里,“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要不要见一面?” 不是才走了没两天? 田树短暂的愣神后,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隔壁床上探出个脑袋,看着正在衣柜前拼命扒拉衣服的田树,“大早上的干什么啊?” 田树没理会孟姣,衣柜内侧的穿衣镜上,露出她唇角藏也藏不住的笑痕。 不管他因为什么回来,总之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对她而言就是件愉悦至极的事。 等到了校门口,远远看到叶寻之穿着一身黑色站在晨光之中,还是出差那天的装扮,她猜测他是连夜赶回来的。 他靠着车身在抽烟,周围泛着一圈浅白的烟雾。 看到她之后,他将烟蒂按灭,一直安静地目视她一步步走过来。 田树到他跟前,停了两秒才将气息调匀,但心跳快得疑心会被他听到,“你这么快回来了?” “回来看你。” 田树:“……” 叶寻之见她白白净净的小脸,在尤带几分寒气的清晨里越发无血色,一双眼倒是小鹿似的又黑又亮。 “昨天是不是吓到了?” 田树抿着唇,几秒后点了点头。 她没想过他会发现这一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奖励或夸赞她。所以这时候赶来真的是因为……担心她? 叶寻之伸手拍了拍她发顶,宽大的掌心覆在她发丝上轻轻地揉了揉,安抚似地说:“不怕,我们苗苗做的很好,甚至可以得到一个奖励。” 还是那副对待小时候的她的语气。 田树直视他深沉的双眼,声音在寒气中带了不易察觉的轻颤:“真的?” “嗯。”叶寻之说,“想要什么?” 他大概以为她会像小时侯,讨一个休息日或者要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田树却没开口回答,而是再度往前进了一步,两人彻底突破了本该有的合理距离。 他沉沉望着她。 接着她张开双臂,手臂从他的大衣下环过,静静抱住了他。 耳边是他有力沉稳的心跳,脸颊能感觉到他舒适的体温。干燥温暖、满满的安全感。 这是真实的属于叶寻之的……怀抱。 她闭了闭眼,手环得更紧。 而他最终也没推开她,默许了她的小小任性。 第二十三章 温柔试探 叶寻之是听松南说的这件事。 当时他们办完正事和当地民警在一家饭店吃饭,席间松南收到秦亮的微信。秦亮很崇拜这个表哥,目标就是像他一样毕业就顺利进入市刑警队实习。白天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当然要逮着机会显摆一番。 除了适当夸大自己在事件中的作用外,秦亮倒也没抢功,将田树的机警反应一一描述给松南听了。 松南听完,转头就告诉给了叶寻之。 于是饭局剩下的时间里,叶寻之开始心神不宁。 他几次看向手机,一度以为小朋友会打电话给自己——炫耀也好、寻求慰藉也罢。 总归不该是眼下这样,害他几次以为是手机出了故障。 他们待的地方是Y省一个较为偏僻的县城,整座县城都被群山环绕,刚刚黄昏时分气温就骤降好几度。出了餐厅门,入目的也都是远山流云。 这些年天南地北到处跑,任何一处于他而言其实都没有分别,都是工作而已。 但这一刻,心底忽然生出几分孤寂感。 松南在他身后出来,下意识裹紧了外套,哆嗦着说:“还是田树有先见之明。哎,叶队,你怎么没穿她给你的毛衣?” 叶寻之说:“忘了。” 这也能忘?松南虽然疑惑,倒也没多问。 回了宾馆,叶寻之躺在床头看资料,然而秦亮描述的那些字眼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田树的性格他很了解,因为爷爷是军人,被老爷子一手带大骨子里沾染了些军营的硬气作风——不能哭不能闹,遇事更不许慌。 可不代表她真的一点不恐惧不会怵。 顺手将床头柜上放置的袋子拿过来,一件纯黑的羊绒衫从里面滑出,款式倒一点也不像田海明那个年纪会穿的。 指腹覆上去,触感柔软温暖,在这个陌生的小房间里有种熨帖的力量。 他告诉松南说自己忘了,其实不是。是他最近心浮气躁,下意识想避开和她有关的一切东西。 他和田树的相处出了问题。 那天射击馆回来,他开始意识到有些东西在脱轨边缘。于是决定趁这次出差好好冷静下,没想到田树会在这期间发生这档子事。 其实他完全可以保持理智,反正明天就要回陵城。 可是—— 竟然无心做任何事,脑子里只能想到她。 静坐半晌后,他起身将大衣穿好,做出连夜回去的决定几乎是刹那之间。 松南得知时有些吃惊:“连夜回?这会儿光是赶去机场也得几个小时……” 但看叶队沉默不语收拾行李,心意已决的样子,他只好默默闭嘴。 乘商务车到机场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路颠簸,又搭乘红眼航班。这一路舟车劳顿,整个过程叶寻之想明白一件事,他或许……对田树的心思早已超出了他能克制的范围。 - 有早晨上兴趣班的小学生从校门口经过,好奇地偷瞄两人,被奶奶拖着手快步离开。田树松开手,也适时地往后退开一步。 这个晨色中的拥抱极其短暂。 朝阳从身后那一片天空徐徐升起,周边的一切都变得金黄耀眼。只听他问:“去吃早餐吗?” 其实这个点田树并不饿,但眼下两人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缓解当下气氛。 她点头:“好。” 一起上车后,田树系安全带时还能感觉到自己紊乱的心跳频率,一下下乱得厉害。这会儿她也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叶寻之,发现他安静目视前方,像在思考带她去哪里吃比较好。 “前面那条街有很多早餐店。”田树提醒他。 他就将车开去那条街边停好。果然两旁的店面招牌上琳琅满目写满了各种早点名称,蒸汽袅袅间,香气隔得老远就飘过来。 他们找了家普通粥店,假期中人并不多,店面也宽松舒适。 叶寻之将汤匙擦干净才递给她,并提醒:“小心烫。” 田树喝了口紫薯粥,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味蕾,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叶寻之看了她一会儿,“好像心情很好?” 田树似真似假道:“队长说,我昨天的表现对实习会有帮助,当然高兴了。” “想好去哪实习了?” “至少也要向你——”田树停了下,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你外甥林远舟那样,向我爸看齐吧。” 叶寻之点点头,“回青州实习,挺好。” 田树用汤匙搅着粥,“那,你会回青州吗?还是以后都在陵城发展了?” 叶寻之安静下来。想来这的确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今年已经三十岁,正是事业黄金期,来回调动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果然他再抬头,将话题转移,“运动会结束了,假期还有几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这次加上调休,倒是还剩四天假。 田树思考了一番,摇头:“以前有初谊在,都是她带着我玩儿,陵城朋友也不多没什么意思。” 叶寻之听完没接话,将刚刚上桌的锅贴推过去,“快吃吧,待会凉了。” 这事儿田树也没怎么放心上,哪想到晚上就接到了初谊的微信:【宝贝,明天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田树惊到了:【怎么忽然想过来?】 大概嫌麻烦,初谊直接发了个视频通话来,“我不是没去过你那吗?趁有假去一趟呗。” 田树还是觉得怪怪地,未免也太巧了!上午刚和叶寻之提过初谊,晚上就收到她要来的消息。 田树怀疑地打量初谊,“老实说,到底为什么忽然想来?” 初谊到底是个藏不住事的,马上投降交代:“好吧,是叶老师联系我,说你昨天遇上点不开心的事儿,让我过去陪你。车票酒店全都包了,还给我发了个大红包!” 田树:“……” 见田树一动不动,初谊摆了摆手:“你还在吗?” 田树咳了一声,神情依然复杂,“……他联系你的?” “对呀。”初谊撑着脸颊,满眼都快冒粉红泡泡了,“叶老师这一波操作吧,别说你,我都有点扛不住。他会不会太宠你了点?” 田树没吭声,却像是吃了口棉花糖,又软又甜的同时,却因为内里过于蓬松总有种不踏实感。 “他一直都对我挺好的。”田树小声说,“长辈对晚辈不都这样。” 初谊不相信地挑了挑眉:“等我来了,亲自帮你试探下!” - 结果第二天一道来的,竟然还有田海明。 看到他和初谊一块儿从出站口走出来,田树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叶寻之一眼,后者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不知道你爸会来。” 田海明走至跟前,观察女儿的反应,登时乐了:“爸爸特意抽假期来看你,这是什么表情?” “又惊又喜的表情。”田树说的是实话。 “光看见惊了。”田海明仔细瞧女儿,“一段时间不见,气色倒是不错。谈恋爱了?” 田树立刻绷紧神经,“没有。” “噢。”田海明说,“要是谈了一定跟老爸说,先把臭小子揍一顿。” 田树:“……” 一旁的叶寻之提议:“先去酒店休息吧。” 一行人上了他的车。初谊来之前,叶寻之就给她们订了个度假屋,这下田海明来了正好一块去。 度假屋邻近海边,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但风景很不错,很多上班族特意挑周末和假期来这边放松心情。 田海明也难得有空,换了身衣服到海边看风景。 叶寻之走到他身侧。 田海明伸了个懒腰,“小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叶寻之说,“她很乖。” 田海明失笑:“倒是头一次听人夸她乖。” 叶寻之看着海面微笑不说话。 “也就你看她小,处处惯着她。”田海明说完认真看他一眼,“说起来,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叶寻之依然注视着海面不吭声。 “没喜欢的?”田海明忽然想起什么,“之前温局的侄女追你那么久,你看不上,让沈木川那小子捡个大便宜。你别让小树总缠着你,耽误你正经事。” 叶寻之的神色被海风吹的有些冷,片刻之后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别操心了,这事我有分寸。” 田海明点点头:“你有数就行。” - 两人说话间,田树和初谊已经换了泳衣过来,一路从他们身边掠过直接跑进海里嬉闹。到底是有长辈在场,两人的泳衣外都加了罩衫。 田海明看了会儿田树,叹气:“一转眼成大姑娘了,我们家小树其实也不差,怎么到现在还没男朋友呢?” “??” 叶寻之是彻底服了,“你不是不支持她谈恋爱?” “说说而已。”田海明道,“二十岁了还没对象,多少有点愁人。” 叶寻之:“……” 老父亲的心理果然很难懂。 “你队里就没合适的小伙子?”田海明忽然问。 叶寻之回答的非常干脆,“没有。” 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总有人抢着给田树介绍对象? 田海明想了下,“其实我有个合适人选。” 叶寻之立刻看向他。 “远舟啊。两人年龄合适以后又是同行,而且他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还没谈过恋爱。”田海明露出相当真挚的眼神,接着说出关键点,“他还是你外甥,知根知底、非常靠谱。” 说完半晌也没见人理他,田海明看向叶寻之,“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远舟个性直接有时说话欠考量,女孩子不一定受得了。他只比田树长几岁不见得懂包容。”叶寻之说,“而且他两话都很少,在一起会很无聊。” 田海明听他说完长长一串理由,表情有些讶异,“……没想到你对你外甥这么有意见。” 叶寻之:“……” 田海明也只是找叶寻之闲聊,不至于真就给自己女儿乱点鸳鸯谱。只是他私心里觉得林远舟处处都不错,眼下小伙子正好在他手下,倒是可以再观察观察看。 “我回屋加个外套。”田海明说完就折回度假屋了。 叶寻之站在海边,这里风实在太大,大到连他的心绪似乎都给吹乱了,转身打算回房间,却听到初谊发出求救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田树腿抽筋了。 - 叶寻之快速跑过去,西裤和衬衫都被海水打湿了,到了两人跟前急忙伸手将田树捞起来,“要紧吗?” 初谊收起和田树挤眉弄眼的表情,立刻夸张道:“好像走不了了。” 田树没想到初谊说的试探会是这样!抬头见叶寻之满脸水珠,以及焦急的神色,下意识想说实话。 初谊按住她,“这里就交给你了叶老师,我去拿毛巾来!” 叶寻之俯身替田树检查,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另一手掌心压在她腿上试探,“哪里抽筋,这里?还是这?” 田树看着他脸上大颗滑下的水珠,衬衫下摆也有一截浸泡在海水里,但他全然顾不上。只专心地替她按压腿部。 她的心一阵阵收紧,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就是这。” 叶寻之厚实的掌心落在她小腿上,“这里?” “嗯。” 他替她轻揉几下,并没觉得有抽筋的紧绷感,抬头想向她确认,却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虽然穿了罩衫,但田树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湿透了,欲遮还露的效果比单穿泳衣还要要命。 湿漉漉的发丝让她脸颊看起来白的几近透明。她看他的眼神执拗坚持,有这个年纪女孩的纯粹干净,也有专属这个年龄的半熟性-感。 耳边有风声,却又像是夹杂着谁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极其有力。 田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身体前倾离得他更近了些。 他的黑眸在湿透的衬衫映衬下,格外深邃沉静,像是有异样的魔力吸引她不断靠近。 田树抓紧他衬衫前襟,一点点靠近他的唇。 第二十四章 叔叔教你 这一刻,田树不清楚叶寻之是否知晓自己的动机,他大概也完全僵住了,根本没想起来阻止她。 彼此呼吸相闻,只差一步。 “怎么回事!”田海明的声音伴随着匆匆脚步声,像是忽然刺进黑暗的一道强光,生生将此刻的禁忌旖旎劈成两半。 两人都如梦初醒,田树退开一段距离,双臂撑住身侧的沙滩,指尖一下陷进了柔软的沙粒中。 叶寻之也垂下眼,眼底的情绪完全被隐藏了。 刚才的一幕,如同那天晨光中的拥抱,隐秘而短促。 田海明大步跑过来,丝毫没觉察出气氛古怪,大抵还是从没想过这两人的身份会有任何故事发生。 “不小心抽筋了。”田树小声回答,余光看向叶寻之。 他已经恢复冷静,抬手将指间不慎沾染的沙子擦拭掉,一粒粒细小的尘埃从手中滑落,露出干净宽厚的掌心。 初谊也适时递了条毛巾过来,目光在两人间游弋,“回去休息下吧。叶老师衣服都湿了,小心着凉。” 田树被初谊拉着往度假屋走,忍不住回头,见叶寻之和田海明两人站在原地说话。 渐渐离得远了,她并不能看清两人的神情。 “你胆子很大啊!”走出老远,初谊才低声嗤道,“说试探下叶老师,可没让你在沙滩上把人扑倒!你爸还在呢,好歹收敛点。” “……我不是故意的。” 而且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扑倒他啊…… “是故意的还得了。”初谊斜睨她,语气又软下来,“不过我懂你,面对暗恋多年的人,一时情难自控也可以理解。” 田树尴尬道:“我就是……鬼迷心窍。” 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这行为有多不合适,如果被他拒绝怎么办?被田海明撞上怎么办? 喜欢叶寻之这件事是早晚会告诉她爸的,但一定不是用这种突兀的方式。这段感情外人怎样看待无所谓,但对于她爸,她希望能给他一个更容易接受的途径。 而且,她不想给叶寻之带去任何麻烦。 如果田海明知道了,不晓得会怎样对叶寻之—— 田树心里七上八下,直到那两人回来时都神色如常,才勉强松了口气。 - 夜幕降临,田海明在厨房准备晚餐。下午的时候他和叶寻之在村民手里买了些大闸蟹,此刻准备给几人露一手,转头发现酱油没了,指使田树道:“前面有家便利店,你去看看。” 田树答应下来。 初谊正在房间和陆应白吵架,战况激烈,她不敢靠近半径五百米之内,于是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然后在便利店门口看到了叶寻之。 他应该是来买烟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猩红十分抢眼。 此刻正背靠路边的围栏,面朝大海的方向抽着烟。 海滩之后他们一直没机会说上话,也完全没机会独处,这时候再见其实很尴尬。但田树迟疑了下,还是主动搭话道:“你在这喂蚊子吗?” 他头也不回地吐出个烟圈,“我穿的长裤。” 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以前在鼓楼被蚊子咬的事,田树鼓了鼓腮帮,调头进了便利店。 买完东西出来,见他竟然安安静静地站在路灯底下。 烟已经被他踩灭了,这会儿昏黄的灯光投射在身上,让他周身都有种温暖的亲近感。他走过来主动帮她提袋子,见她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露出点无奈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 田树问他:“要吃吗?” “不吃。”他回答,“太腻。” 没等他说完,田树已经迅速剥了颗橘子味的塞进他嘴巴里。 叶寻之一个三十岁处处以冷漠形象示人的刑警队长,此刻嘴巴里叼着一颗真知棒…… 他看田树一眼,田树扬着下巴和他对视。 他最后只垂眸笑了下。 那一刻,田树的心脏有些微悸动,实实在在明白了初谊口中的“宠”字是什么滋味。 是她口中草莓味的糖,甜甜的,让人心潮涌动。 - 两人沿原路返回,海边这条小径人很少,偶尔有游客经过,耳边都是海浪哗哗的声响。田树几次想提海滩的事,但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巧见一个父亲肩上托着个孩童走过,田树的目光追随他们,忽然想起一件趣事:“小时候我爸也这样举过我,但他忘了自己个子高,举的时候一下将我脑袋撞到屋顶的水晶灯上。当时就破皮流血了。” “然后呢?” “然后就送医院了。”田树如今回忆起来,倒没什么特别感受,偏头给他看,“还留疤了。” 叶寻之看了眼,一时间没接话,但眼底有些异样的情绪。 原来他的小朋友小时候真是磕磕绊绊长大的。 田树继续说:“他的性格是这样,不太会哄女生。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抱我,但还是会默默对我好。” “田队是个很好的人。”叶寻之说,“我初到队里时很自负,有次差点受伤是他帮了我,他说自己是队长应该对队员负责。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应该’对谁负责这种说法。” 田树知道这是温从薇当时提过的那一段,没想到叶寻之会对她说起。 “后来他托我给你补习,怕我迫于之前的‘恩情’才接受,反复跟我强调你有多聪明,还坚持要给我报酬。”叶寻之说起这些面容平和,“最后我没收,他就每次过年过节找我喝酒。” 田树知道她爸就是这样一个人,刻板,但又正直磊落。 叶寻之静下来没再说话,内心陷入一种极大的内疚之中。 这样全心信赖自己的人,自己如今却对她女儿产生这般不该有的心思…… 田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忆起往事一时失神,侧目看他一眼:“那你以后对我好点就行。” 叶寻之不明所以地挑起眉,他对她还不够好? “对我好,就是对我爸好。”她自有一套逻辑。 叶寻之居然相当好说话地点点头,“行。” 田树又说:“我也对你好一点,替我爸对你好。” “嗯。”他又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了。 今夜田树真的有种飘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她相信叶寻之懂她的意思,有些话即使不说的那样明了,他也能完全听得懂。 她只是想要一个彼此对对方好,又光明正大的理由罢了。他懂了,并且决定纵容和配合她。 - 那之后,叶寻之果然对她很好。田树剩下的大学时光,他都无微不至地照顾和陪伴,但这种好却又从不逾矩。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一晃眼到了大三下学期。这一年国家大力提倡扫-黑除-恶,叶寻之进了省里的专项行动组,因为地点变动加上任务的私密性,田树和他见面的机会渐渐变少。 他们通过电话联络,总说不上几句就匆匆挂断。 但田树依然很满足,他在为他的理想而战。而她,也以他为目标努力成长。 大四这年,田树不得不面临实习问题的抉择,最后毫无疑问在田海明的要求下回了青州。 陵城的一切到此彻底结束。 在警校成绩突出的缘故,她和秦亮都顺利被安排进市刑警大队实习。 此时林远舟也正式上任刑警队长,没想到当初被自己嫌弃眼神不好的人,如今竟成了自己上司。 真是世事无常。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极少再见叶寻之之外,一切都很好。 但田树并不觉得遗憾,人生不止于爱情这一件事。 直到实习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她和秦亮正在一个小区的单元房内蹲守,嫌疑人已经在家待了三天足不出户,想来就快要按捺不住。途中田树的手机却响了,是林远舟打来的。 林远舟本人说话办事只信奉一个原则——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于是他开口就将事情说清楚,“师父受了重伤正在手术,你现在立刻到明华医院来。” 田树:“……” 挂了电话后,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 田海明这个职业受伤是常有的事,之前大伤小伤也都有过。但林远舟用的是“重伤”,并且需要手术…… 她镇定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正好有同事推门进来替换她,看来林远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秦亮看出她脸色不妥,担忧道:“要不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打车过去。” 经历过袁芷苓的事,田树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和经验,然而真正到了手术室门口还是被眼下的阵仗惊骇到。 连温局都来了,正一身庄严制服压了嗓门和林远舟在谈话。 田树脚步虚浮地走过去,脑袋里一直有“嗡嗡”作响的奇怪声音。 温局见她以后,说话的动作停了下,等她到了跟前才将情况说明,“子弹击中了左侧胸口,离心脏有多近不清楚,目前情况不明。但田树你要有心理准备。” 田树眨了眨眼,喉间泛苦,“什么准备?” 温局拍了拍她肩膀。 抬头看向“手术中”三个大字,田树直愣愣地站在那。 一旁的林远舟提醒她:“手术会很久,坐下等吧。” 田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的。 上一次见田海明是什么时候?她忽然怎么都想不起来,自打实习以后,父女俩各比各的忙。 哦,记起来了。好像是确定要进刑警队时,田海明给她买了部新手机作为毕业礼物。 那之后他们似乎有二十多天没见面。 多讽刺,田海明送了部新手机给她,但她从没用它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田树垂下眼,又开始回忆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是完全想不起来。 原来她和她爸上次的见面居然那样随意,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有可能成为最后的交代。 - 手术进行的第四个小时,有护士从里面出来,厚重的门板在她身后再度合上,看起来仍然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田树抱着胳膊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但好像怎样都不管用。 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听人描述总说医院走廊格外寒冷,现在想想,大概那阵寒意全来自等待人的内心。 袁芷苓走的时候她没有亲自陪在身边过,这一刻才更真实地感知到自己至亲的人,生命在一点一滴流失的无力感。 她忽然陷入一股没来由的焦灼烦躁,起身又坐下,然后快步走向卫生间。 林远舟没跟过去,依然抱着胳膊倚靠在墙壁上。他不擅长安慰人,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信服力。 田树将水龙头开大,合着水流的声音压抑地哭出声来。如果、如果田海明真的出事……她完全不敢想。 爷爷那里肯定要瞒着,可是又能瞒多久,他那个年纪知道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她已经没有妈妈了,真的不能再失去田海明。 在卫生间不知道待了多久,田树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才往外走。 人才刚刚出了卫生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男人。 他风尘仆仆而来,面容疲倦,眉宇间都是难以藏匿的关心和担忧。看到她以后,他站得更直了些。 两人在走廊上彼此对望,田树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扑进他怀里。 因为太过用力险些将他撞的退后一步。 但他稳稳接住了她。 叶寻之一只手臂在她背后缓缓收拢,将人抱得很紧,另一手掌心按压在她脑后,“会没事的。他那么爱你,不会舍得扔下你。” 田树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林远舟还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了,走廊上就只剩下田树和叶寻之两人。 阔别快一年,他们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 他给她倒了杯温水,田树不想喝。他坚持递进她手里,“可以暖手。” 田树便依言握紧水杯,掌心里的温度确实让她好受了许多。 叶寻之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就一直安静地守在她身边。 他本该很累了,期间还去买了吃的回来,田树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叶寻之也没强迫她。 终于在将近清晨六点的时候,田海明被推了出来。手术是院长亲自主刀,已经有点年纪的人看起来近乎高度疲惫,但神色还算松弛,“手术很顺利,子弹也成功取出来了,幸好没伤及心脏。人观察一段时间就会醒。” 田树冲对方反复说着感谢的话。 院长摆摆手,还亲切地嘱咐她也去休息下。 田树并不累,知道手术成功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下来,整个人反而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她眼眸发亮地看向叶寻之,“我回家给他取点东西。” 叶寻之将她耳边有点乱的头发别至而后,“这里交给我,在家睡会再来。” 田树哪里会想睡,但也不想让他操心,点点头就走了。 - 于是田海明苏醒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叶寻之,睁着一双眼来回看。 他会意:“田树回家拿东西,很快就来。” 按了床头铃,医生和护士过来查看情况,又聊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 至此叶寻之总算完全放下心来,坐在病床边的扶手椅里,“田树担心坏了。” “知道,所以我告诉自己怎么也得醒过来。”田海明仍旧没什么精神,脸色煞白,但提起女儿还是满含笑意。 有晨曦撒进来,叶寻之将窗帘拉住一半,让光线处在一个舒适的程度。 只听田海明又说:“昏迷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我这个女儿很可怜,从小没有妈妈,爸爸有也和没差不多。但好歹是个挂名老爸,我要是真死了,她就成孤儿了。” 叶寻之不说话,好好听着。 田海明说的很费力,断断续续,但他显然是心里压抑许久想发泄一样。 声音微弱,但病房里足够安静,所以叶寻之听得很清楚。 “我们这个职业,过了今天不见得还有明天。她从小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一想到我要是没了她得难过成什么样,我就怎么也得坚持下来。幸好老天待我不错……” 叶寻之听他气息不稳,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好好休息。她待会来了看你精神太差,又要难过。” “你倒是样样替她考虑。”田海明闭了闭眼,唇角还有调侃的笑意未消。 病房彻底静下来,叶寻之的视线渐渐放空至对面的墙壁上。 田树这一整晚在手术室外不吃不喝枯坐的模样,刻在他胸口,一辈子都不可能抹掉。田海明的话也让他看到和田树间的又一个问题。如果……有天要她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他宁可把痛苦的对象换作自己…… “醒了吗?”田树推开病房门,将他的思绪打断,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田海明立时睁开眼,“有人嗓门这么大,能不醒吗?” “噢。”田树摸了摸鼻子,“谁能想到您老耳朵这么灵光。” 父女俩还是那副互怼的相处模式,但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很和煦依赖,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有些话反而不用说出口。 叶寻之给两人留下空间,对田海明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晚点来看你。” 想到他一夜未眠,田树轻声叮嘱:“吃了早餐再睡。” “嗯。”他深深看她一眼。 那一眼,田树总觉得他有话想说。但他最后只告诉田海明:“我调回青州了。” “为了远舟?”田海明知道他一直都很疼这个外甥,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叶寻之静了下,点点头,“想时时看到TA。” 田树有点嫌弃,又有点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女朋友。” 叶寻之也不辩驳,这时不得不感谢中国语言文化之深。 田海明训斥道:“怎么跟你叶老师说话呢?” “他现在又不是我老师。”田树说完帮她爸把被子拉好,面不改色道:“病人还是少说点话。” 田海明:“……” - 对于叶寻之终于调回青州这件事,田树内心一直有些隐隐的喜悦。这两年因为工作原因他们虽然一直没有进展,但她确信叶寻之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或许不如她喜欢他那样多,但对她的感情绝对不止于长辈和晚辈。 可她没想到,叶寻之忽然开始躲自己。 起初她并没意识到这件事。田海明住院期间,几次他来探病的时间点都巧合地和她错开。田树没往深里想,毕竟他刚回来有很多公事要处理。 但久而久之,她的电话他似乎也有些敷衍之意,有时甚至故意不接听。田树不太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忽然转变态度—— 海滩的事过去了一年多,那时他都没退缩。 正好周末赶上一群人替叶寻之接风,田树当然也在出席之列。 说是给叶寻之办欢迎仪式,其实就是大伙找个借口聚一下。一帮子熟人,田树在人群里看到温从薇和沈木川,没想到他俩也来了。 不过两人似乎进展不太顺利,这次各自表情都不在状态。 尤其是温从薇,一直在小口抿着杯中的红酒,和沈木川也并无交谈。 她见了田树冲她招招手,“这有位子。” 田树没见着叶寻之,暂时又没合适的地方,只好挨着温从薇坐下。 沈木川笑着朝她一抬下巴,“好久不见啊小朋友。” “好久不见。”田树又看了眼人群。 “在找寻之?”温从薇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他好像去其他地方讲电话,应该一会就回来。” 田树微一颔首,看出她已经喝了不少,脸颊都泛着两抹明显红晕,低声制止道:“少喝点吧,喝多了容易做错事。” “什么错事?”温从薇很感兴趣地问。 “……说一些没法挽回的话,做一些丢脸的事。” “既然如此,更应该喝才是。”温从薇眯着眼告诉她,“我清醒的时候其实很怂。” 田树直觉温从薇心情很不好,而沈木川离她那样近,竟然也没出言关心或阻拦?她有些不懂这两人的感情。 其实她连自己的也没搞明白。 温从薇递给她一杯酒,目光迷离道:“我看你也很需要酒精的帮助。” 田树摇头:“不需要,我现在没什么好怂的。” 以前年纪小顾虑多,她现在已经足够大且思想成熟,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更加确定自己的感情。 叶寻之果然是去接电话了,他再回来时站在门口同人说着话。今天是相对正式的场合,他穿了一身正装。因为鲜少看他这样打扮,田树多看了两眼。 唔,有点好看。 温从薇也看了一会,“他算是我的理想型,可惜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田树眨了眨眼。 一旁的沈木川已率先开了口,将笑未笑地目视前方,“也不晚啊,他又没结婚,你有的是机会。” 田树:“……” 叶寻之果然是个祸害! 她端起面前的东西喝了口,掩饰在场的尴尬,喝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喝了酒。 叶寻之也恰好瞧过来,一眼在众人中寻到她,再看到她手中的酒杯时,目光变得锐利逼人。 可惜今天他是主角,有不少人拉着他聊天。 田树反而找不到机会和他说话。 最后竟然陪着温从薇喝了小半杯酒,幸好是红酒,除了脸颊有点烫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 席间田树去了趟洗手间洗脸,再出来时就看到叶寻之等在长廊上。 这一段长廊的光线过于暧昧,他穿着一身暗色西服站在那,明明表情严苛,硬是被灯光给降低了几分锋利之感。 “我记得上次告诉你,在外面少喝酒。”叶寻之不悦地低头打量她,更像是在确定她状态如何,几秒之后,拉住她胳膊,“送你回去。” “我有话问你。” 叶寻之停下来。 “如果我感觉没错,你好像在躲我?” “没躲。”叶寻之竟也极其坦然地回视她,“只是减少不必要的见面。” 田树难以置信地听他说着,什么叫不必要的见面?? 叶寻之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再度伸手去抓她胳膊。 没想到个子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身型又瘦小的人,这次居然一把按住他肩膀,将他用力压在墙壁上。 田树算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天生表情匮乏,但这次却明显有点动怒的样子。 她抿紧唇,竟是踮起脚尖就朝他亲了上去。或者不该说亲,她似乎是带了些脾气,咬住他下唇。 叶寻之眸色一暗,调转方向,复又将她按在墙上。 田树并不松开他,像只固执的小兽。 他气息渐乱,捏住她下巴,控制住她作乱的小-嘴。 “又想胡闹?”他的声音已经哑下去。 没成想,他说话的间隙,她已经成功入侵胡闹的更彻底。 他感觉到柔软的触感在他唇-间试探摸索,那一点软软的力道,到处游移触碰、青涩笨拙,像细小的羽毛在心尖上反复撩-拨。 他终于不再克制,有种气闷加放肆的情绪裹挟着他。 “想接-吻?叔叔教你。”叶寻之说完,捏住她下巴,将她的小脸抬得更高了些。 第二十五章 只有情侣才会这样 借着走廊不甚分明的光线,田树看清楚叶寻之此刻的神情。与往日的克制守礼截然不同,大概是被她的逾越挑衅给气到,他此刻眸色暗沉,脸上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类似失控。 田树忽然有点后怕。她不该刺激他。 他当真“教”的很彻底,让她退无可退。 田树拽着他衣襟的指尖都开始脱力。她没了思考能力,有种濒临窒息的错觉。 倏忽间感觉到他停下来,她茫然地看着他。只听他低沉哄道:“不会换气?” 田树“嗯”了一声,她初次毫无经验,只觉得双颊热烫呼吸不匀,哪像他—— 她猛然回神,蓦地收紧手指将人拉离自己更近些,“你为什么会?!” “我实践能力很强而已。”叶寻之捏捏她红透了的小脸,声调变柔。此刻小朋友窝在他怀里,小刺猬似的炸着毛,可分明哪里都很软…… 他没告诉她,有些事情遇上了特定对象,根本是无师自通。 让自己气息平复后,叶寻之握住她手腕,“走吧,先送你回去。” “你可以走吗?”身为接风宴的主角,中场走掉会不会太失礼。 但这显然不在叶寻之的考虑范围内,他只说:“没关系。” 他自来随性惯了,与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姿态,哪怕这时候忽然消失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 车子驰骋在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上,夜风簌簌吹着发丝,田树渐渐清醒过来。她无声观察开车的人,他如雕塑般一动未动专注前方,自上车起始终没再说多余的话。 但田树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早已恢复神思。她提醒他:“我们刚才接-吻了。” 叶寻之终于动了下,一只胳膊换了动作,慢慢搭在车窗上。 她继续说:“只有情侣才会这样。” “田树。”叶寻之沉默了下,还是将话说出口,“我们并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田树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反应,方才他会激烈回应自己,更多的是被她刺激冲动的结果。 “你还小,应该找个年龄相仿体贴入微,能照顾你给你安全感的人。”他说话时神色疏冷,每个字都尾音极重,像是要强调什么似的。 田树侧目看着他,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一万种准备,但听他亲口拒绝,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受。“是吗?除了年纪,剩下几条你都能做到,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叶寻之无言以对。 他能宠她照顾她,却给不了她安全感。他的小树小时候已经吃了太多苦,不能让她以后再有一点点失去挚爱的可能性…… “别说你不喜欢我这种鬼话,我不信。”田树默了默,“你刚才对我有反应。” 叶寻之眼神不善地看她一眼,“你是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普通话。”田树一点不怵他,“或者你对别人也这样?谁亲你你都会亲回去?” 叶寻之开着车,回答的尚算有理有据:“只是不想你笨嘴笨舌,弄伤我。” 这个“笨嘴笨舌”太过灵性,田树红了脸,难得噎了下,“所以你想说,你对我还是长辈对晚辈的心思?长辈那样亲晚辈,还真是好笑。” 某人今晚太过能言善辩,和往日的形象大相径庭,叶寻之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他正看她,她转过头竟然做出个近乎于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又或者你很享受这种禁-忌隐秘的感觉?这是你的某些怪-癖。” 叶寻之是当真被她说恼了,难以置信道:“我也没想到,平日里话少懂事的孩子,原来满嘴荤-话。” 田树垂下眼不做声了。 叶寻之也十分烦躁,两人彻底安静下来,一路不再交谈。 车子顺利到了田树家楼下。 这个点时间还早,许多普通家庭也不过刚刚结束晚餐,叶寻之抬头看了眼,发现整栋楼里只有田树家的窗户是黑着的。 万家灯火通明中,独独那一点漆黑尤为刺眼。 田海明还在医院康复中,老爷子去了她叔叔家,家里只剩田树一个人…… 小朋友孤独了太久,真的不该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如果找个稳定职业的男人,给她的一定不是自己这样无法保障的生活。 叶寻之心下怅然。 “我知道身份忽然转变,你犹豫很正常。”田树解了安全带,临下车前再度开口,“但我就认定你了。叶寻之,你马上就三十三岁了。” 叶寻之不明所以,田树看他一眼,“虽然我不嫌弃你老,但是你某些功能退化,将来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叶寻之握紧方向盘,真真是怒极反笑了,“没想到我们苗苗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这些年装乖巧隐忍不发,真是委屈你了。” 田树安静了一下,“我是说你年纪大了以后,腿脚会不利索、牙会掉,还会秃头。” 叶寻之:“……” “明明是自己思想不纯洁。” 因为是刑警队家属院,楼下偶尔有熟人经过,热情地冲两人打招呼。田树不好再多说什么,朝车里的人摆摆手,“路上小心。” 叶寻之没立刻发动车子,阴晴不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拉链开了。” 她迅速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裤子,忽然记起这是条运动裤根本没拉链。果然很快就听那人悠悠的声音再度传来,“我说你的包。” 田树:“……” 背包拉链忽然开了一大半。 “到底是谁思想不纯洁。”叶寻之扔下这句,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田树站在原地气鼓鼓地骂了句:老流氓! - 因为参与了那起重大反-黑行动,叶寻之这次调任升职了,工作中田树和他能直接接触的机会不多。所以她只能挑闲暇时,私下和他碰面。 这天她将小白放进猫包,对一脸懵的小白说:“最近太忙医院警局两边跑,暂时将你还给叶寻之。” 之前在陵城时小白都是叶寻之在照顾,但他进反-黑行动组又把小白送到她手里。这样一看,倒像是他们共同在抚养小家伙一样。 小白似乎也习惯了,舔着爪子一脸淡定。 田树将小白的东西收拾好,看看空荡荡的客厅。爷爷走的时候,把小哑巴鹦鹉也带走了,现在家里常常静得吓人。 “以前都是叶寻之宠我,现在他闹别扭,我们等等他。”她对小白说。 小白喵了一声,清澈翠绿的眼眸亮汪汪的。 田树莞尔,“你也同意对吗?那说好了,你帮我盯着他。” 自我宽慰一番,田树带着小白出了门。可到了叶寻之住的地方一看,开门的却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她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叶寻之家的地址她早已熟稔,心里隐约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还是沉着地问:“请问你是——” “我住在这里。”开门的是位年轻男士,正从金丝边眼镜后方打量她,“你找叶寻之吧?” “对。” “他三天前搬走了。” 田树:“……” 对方见她不说话,有些不太确定眼下状况,稍稍静了片刻,“……是不是有要紧事?我可以帮你转达。” “没事。”田树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有他的联络方式。” 男士点点头,“那就好。” 田树向对方告辞,直到走至电梯前,提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吁出来。 从十五岁喜欢叶寻之开始,她就知道这段感情不会顺遂。年龄、身份的差距,加之他们的认识也极易给好事者留下把柄。 家教和学生……说起来就引人遐思。 他一路磊落坦荡,她也怕给他招惹麻烦,所以小时候从没将那份喜欢摊开来过,除了初谊,真的没一个人知晓这个秘密。后来终于长大,有勇气说出口,会被他拒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 他竟然还需要这样来躲她吗? 田树自认抗击打能力一流,但还是有些失落了,有种他不是短暂犹豫,是真的要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她站在电梯前一会,看着红色的楼层数字不断变幻,最后掏出手机给叶寻之打了个电话。 “你真没必要做成这样,搬家很麻烦。不喜欢我来,我不来就是了。”田树开诚布公地说,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就将通话结束了。 但这件事,叶寻之其实也是冤枉的。 现在住在他家的那位是他的朋友,刚从国外回来。他搬走仅仅是因为换了工作环境,嫌原来的地方太远而已。 但田树误会了,他也不打算过多解释。如果她就这样想明白也是好事…… 这样想着,叶寻之发现自己或许比想象中还要在意这个人。光是想想以后的日子里不再有她,就已经觉得异常烦躁。 - 叶寻之现在住的地方是他很早前买下的,但一直空置,里面自然什么都没有。周末他开车去商场选了些简单家具和生活用品,给快递留了地址,让对方送去家中。 往外走的时候,在电梯口遇到了熟人。 温从薇一个人在逛街。 “居然在这里遇见你!”温从薇笑着和他打招呼,往他四周看看,好奇道:“田树没和你一起吗?” 叶寻之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温从薇一副“你说呢”的眼神看着他,心照不宣的样子,“这一点,我觉得你心里有数。” “我没数。”叶寻之看了眼时间,“还有事,先走了。” “不至于这样对待失恋的朋友吧?”温从薇苦涩一笑,“好不容易遇上,一起吃饭吧?” 叶寻之被她话里的内容吸引了注意,“你和沈木川分手了?” 温从薇点点头,即使再强颜欢笑,眼底还是有几分黯然流泻出来,“你接风宴那天他来过,我们谈了谈。最后不欢而散。” 叶寻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和你没关系,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温从薇猜出他在想什么,稍作停顿,实话实说,“他是……因为我舅舅才和我在一起,其实这点我起初就知道,成年人的爱情,纯粹的实在太少了。” “沈木川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叶寻之说。 “是啊,如果装作不知道应该也没什么影响,但我不想装了。” 见叶寻之不说话,温从薇提议:“真的不陪失恋的朋友吃点东西吗?” 叶寻之短暂思考,点头答应。于是他们在商场选了家餐厅,真的非常随意,一家陕西面馆,两人一人要了一碗面而已。 温从薇看他专注吃东西,试探性地问:“沈木川不喜欢聪明女人。你呢?喜欢什么样的?” 起初他不回答,但一直被温从薇盯着看,被看得烦了,停下筷子,“我没有喜欢的类型,我只喜欢一个人。” 温从薇被他的回答给震惊了,但一想又觉得这回答很“叶寻之”。 她点点头:“的确,印象里你好像从没喜欢过谁,她是第一个。但为什么不追呢?我看她很喜欢你。” 叶寻之不再满足她的好奇心。 温从薇也不打探了,各种缘由她大概也能猜到一点,两人年龄悬殊,加上叶寻之曾经是田队的下属,是有点荒唐…… 两人吃完东西往外走,六楼餐饮部正好途径影城。温从薇看到一部正在上映的动画片,最近网上反响很好,她喊住叶寻之,“能不能陪失恋的朋友再看一部电影。” “不能。”叶寻之干脆地拒绝了。 温从薇也不觉得意外,虽然她是真的很想看这部片子。 叶寻之目光扫过那部动画片的宣传海报,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记忆里回青州之前在电话中听田树提过。 他抽了张宣传册准备带回家。 温从薇也打算一同离开,只是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那不是田树吗?” 叶寻之动作停住,目光沿着她视线驻足的方向瞧过去。 的确是田树。 她应该也是知晓这部影片上映来观影的,人一直站在播放预告片的大屏幕前专心瞧着。 有人买了爆米花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的同时像是在吐槽。 田树很不爽地看对方,那人立刻收敛神情。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自带一层青春滤镜,看起来就很悦目娱心。 那人是周嘉言。大概有两年没见了,叶寻之险些都忘了还有这么号人。 他淡然收回视线,“走吧。” 温从薇却停在原地不动,目光在他和田树间穿梭逡巡,笑意加深道:“遇到了当然要打个招呼啊,假装没看见多没礼貌。” 说完,已经快步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吃醋现场 这样的见面想也知道不会太愉快,如果可以,叶寻之是断然不会过去的。但温从薇走过去的同时,那边的人也已经发现了他。 周六晚间的影城,挤满了来约会的情侣和家庭。隔着晃动的人影彼此对视一眼,田树的表情很快变得难看。 的确,他和温从薇这个点出现在这里,怎样看都很容易让人误解。 他只好抬脚走过去。 “他们也是来看这部电影的。”等叶寻之走至跟前,温从薇就主动向他说起,“你一会也没事吧?就一起看啊。” 叶寻之垂眸瞧她,像是不耐烦地警告。 温从薇好歹和他是老同学,对他的脾气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在人前再动怒也会顾及礼仪,于是不怕死地拍拍他肩膀,“人是群居动物,不要总是孤立全世界。偶尔也要了解下年轻人的喜好。” 叶寻之:“……” 然后温从薇就开心地拿出手机开始订票,还亲切地问周嘉言:“弟弟,你们订的哪一场?” 周嘉言不太情愿地说了场次,自见到叶寻之开始,他就知道准没好事! 温从薇找到后,立时瞪大了眼,“情侣座?” 会买情侣座,主要原因当然是其他场次都没票了,加上这场时间正好,看完田树还可以去医院陪田叔。但这话周嘉言肯定不会说给叶寻之听啊,没什么所谓地点头:“嗯。” 温从薇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叶寻之身上滑过。 叶寻之像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但也看似无意地盯了周嘉言一眼。 那一眼真真是带了些犀利寒意,就像碰上了试图诱-拐自家小孩的骗子一样。 温从薇心下了然,指尖迅速在屏幕戳了几下,“好了,我们也选这一场。就在你们邻座!” “……”周嘉言觉得面前这位美女姐姐真的很不懂察言观色!! 在场人里反倒是田树没怎么说话,一直默默看着对面那两人。从前叶寻之固执不愿做的事,她都会简单粗暴直接强迫他,当然叶寻之一定会无条件妥协,只要不涉及底线问题,他都乐意惯着她。 温从薇却和她不一样,是更加温和成熟的方式,但三言两语也迫得他就范。 ……原来有些特权,也并非她专属。 她太过安静,周嘉言观察她半晌,“马上开场了,要不要去卫生间?” 田树慢慢抬起头,见身侧的人长眸微敛,有点担忧地打量自己。大概是怕她失态做出什么丢脸事来。 田树当然不会那么没用,但她确实想去洗个手。 周嘉言顺手帮她拿了包,“去吧。” 温从薇再度挑了下眉,对叶寻之小声道:“小树真的很受欢迎啊。” 叶寻之看着田树的背影消失,才将目光收回,“这不是很正常。” 温从薇觉着吧……这话有点凡尔赛的意思,像是在宣告他的小姑娘特可爱?明明这两人也没在一起,但处处有点虐狗的嫌疑。她一个失恋人士,默默走去一旁看影片宣传海报了。 叶寻之再度看向田树离开的方向。 自见面以后,田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不知是在为先前搬家的事生气,还是在为今天的碰面不开心。 - 影片开场前,四个人一块入场,果然位子是挨着的。 田树和叶寻之之间隔了情侣沙发的挡板外,还隔着温从薇,正片开始前大屏幕在播放其他片子的片花。温从薇咬了咬可乐吸管,忽然对叶寻之说:“咱俩换个位子。” “适可而止。”叶寻之看也不看她,但显然对她那点小心思知晓得一清二楚,“我和她的事,你少管。” 温从薇瞥了眼一旁同样在低声交谈的两年轻人,有些无辜地说:“你们什么事?我就是有点斜视,坐这看不清楚。” 叶寻之都懒得拆穿她,“你可以和周嘉言换。” “……原来你想和周嘉言坐一起?” 叶寻之闭上眼不再理她。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坐在这,看一场完全不感兴趣的电影…… “我是为你好,之前看了网上影评,这部片子很催泪。”温从薇又提醒他。 叶寻之睁开眼,眉心早已拧成了结,“什么意思?” “要是田树一时感动哭了,周嘉言再安抚她几句。这很危险懂吗?” 叶寻之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温从薇都以为他不会作出反应了,却听他笃定道:“田树不是个泪腺发达的孩子。” “行吧。”温从薇叹了口气。感情这事很奇怪,旁人看得再清再妄图插手,有时也是徒劳。她也只是看两人都彼此有意,想推波助澜一下,但自己终究不是当事人。 正如他所言,适可而止就好。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下去,正片开始,所有声音都随之消失,影厅的人都专注观影。 叶寻之也耐心看电影,直至剧情过半开始煽情,他的表情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渐渐变得凝重——这是一部讲述亲情的电影。 而田树的弱点…… 他下意识看向邻座,但视野过于模糊并不能看清什么。几次之后,终于惊动了旁边的温从薇,她一副早已猜到的神情,“换座的提议仍然有效。” 这次叶寻之换了。 他坐在那,一半心思在影片上,一半心思都在留意身边的人。 良久之后,像是听到身畔传来细微且相当难辨的吸气声?叶寻之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动了下,从外套口袋拿了包纸巾递过去。 恰好影片结束,灯光大亮。 田树看到身侧忽然递来的纸巾,视线沿着那只手臂一路看过去,慢慢与叶寻之四目相对。 叶寻之也总算看清她的样子,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么刚才那阵声音是…… “谢谢。”田树已将他的纸巾接过,递向一旁的周嘉言,“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 叶寻之:“……” 田树又替周嘉言挽尊:“他比较感性。” 周嘉言眼眶红红地看向叶寻之,又绷着脸不太好意思道谢,只清咳一声妄图挽回下形象:“你们就没有过,哪怕一次眼泪不慎决堤的时候吗?” 叶寻之眸色渐冷,轻描淡写地回他:“不好意思,没有。” 周嘉言:“……” 再出去时田树就一直和周嘉言凑一起说着话,看起来像是在安慰他。周嘉言一米八多的个子一直紧紧贴着田树,胳膊时不时和她的挨在一起,叶寻之看得脸都快黑了。 这一晚他的眉心似乎就没舒展过。 温从薇憋着笑:“吃醋了?” 叶寻之愣了下,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过陌生,所以并没深想,“只是觉得周嘉言不适合她。” “哦?如果有适合的,你真能甘心放手?”温从薇细细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凝眉思索,善意地说,“答案你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告诉我。” - 众人在商场门口告别,田树竟然拒绝了叶寻之送他们的提议。彼时周嘉言取车还没回来,温从薇接个电话却神隐了,一时间反倒给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叶寻之在车内和她对视良久,她脾气上来时有股子倔劲儿,此刻就寒着张小脸瞪视他。 他率先别开眼:“到家早点休息。” 田树却突然开了口:“我有个朋友。” 叶寻之停下想要发动车子的动作。 只听她继续道:“周末和朋友的未婚妻逛商场吃饭,还一起看电影,这种行为算不算道德败坏?” 叶寻之静了静才说:“她和沈木川分手了。” “……所以你就立即和她约会了?” “不是约会。”叶寻之说完停顿了下,再看她时有点毅然决然的意思,“就算是,我和她都是单身应该没什么问题。” 田树不敢相信他居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知道他有意推开自己,必然要说些重话气她的,但听到时还是有些来气!她抿紧唇,“所以只要是单身,不管喜不喜欢都可以约会?” 叶寻之表情微变,却还是“嗯”了一声。 田树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叶寻之:“……” 小朋友连他的口头禅都学会了。 后来连着几天田树都没再找过他,生活彻底静了下来。叶寻之忙于公事也无暇想太多,没想到再见到田树,就是在警队的单身警员联谊会上。 当时他正在开会,先是接到了温从薇道歉的信息。那天她突然离开是因为沈木川来找她,而且还向他要田树的电话,说要向她解释当天的状况。 叶寻之没回复,过了几分钟,又收到一条微信。 这次来自林远舟,依旧是一贯单刀直入的风格:【田树去相亲了,穿的很漂亮。】 叶寻之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相亲?她才几岁。 而且穿的很漂亮,所以是……认真的? 脑子里很快记起那晚她对他说的话,原来闹半天还是在和自己置气。 会议已经进入尾声,他将手机收好,自认还算镇定地将后面的内容都听进去了。但等他回了办公室,却频频开始恍神。 最终他决定去一趟联谊的地方——警队附近的那家露天咖啡厅。至于原因,他没想明白。 或许是不放心,又或者是其他,总之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这次活动是队里几位热心警嫂举办的,办的还挺像样,将所有能参加的单身警员都登记了详细信息。最后一一配对聊天,觉得合适就通过她们获取对方联系方式。 必须是双方都有意向才能联系上,以此避免被当面拒绝的尴尬。 叶寻之到了以后,并没找着田树,最先看到的反而是林远舟的新婚妻子乔荞。 这个外甥看似不会哄女孩子欢心,却是抢在他前头结了婚,而且还是闪婚。 他走过去和乔荞打招呼,猜想她可能是过来帮忙的,说话的间隙一直在扫视全场。 乔荞不知道他在找谁,只当他也是来相亲的,好心问道:“要帮你登记吗?” “不用。” 联谊的年轻男警员看起来都还不错,年纪都不大,有几个他还认识,业务能力强长得也算出众……看来警嫂们这次真的花了很大功夫。 和乔荞聊了没两句,他留意到前方一位男警员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眼神近乎于热切。 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回头一看,果真是田树。 再一看她的打扮,叶寻之只觉得周身都有股无名火往肺里蹿。 第二十七章 他家小朋友行情是真的好…… 自高中以后,田树几乎就没再穿过裙子。她们的校服是那种松松垮垮的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到了夏天也不过是换成了半袖和运动裤。 大学就更不用说了,警校基本都是制服,所以她也没什么机会穿漂亮小裙子。 或许正因为如此,叶寻之在她成人礼的时候送过条裙子给她。 是一条款式简洁但裁剪上乘的连衣裙,做工很考究。 可田树一直没什么机会穿它。 直到昨晚决定要来联谊,她在家里翻了很久的衣柜。最后还是初谊在衣架上发现的它,递过来时眼睛都在冒着亮光,“当然穿这个啊!非常衬你!” 几年前的衣服,上身一试,竟处处都完美贴合。或许当年他送的时候尺码反而偏大一些。 款式也半点不过时。 田树有点不自在地扒拉了下裙摆:“会不会太短?” “哪里短?”初谊从试衣镜里看她,一脸惊艳,“和衣服没关系,是你腿的问题。” 田树:“……” “就穿它,明天slay全场。”初谊替她拍了板,“叶老师不是和别的女人吃饭看电影?让他也看看我们小树的魅力!” 于是叶寻之此刻看到的就是……田树穿着他送的礼物在联谊会上招摇过市,吸引了不少男警员的目光。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审美出了问题,当初为什么会送这样一条裙子给她? 过分贴身也过分地短,细腰、长腿,还有……当真将她所有优点都显露无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纯粹的白色、款式也没有哪里暴-露,但就是被她穿出了点勾-引的味道。 她头发长长了,此刻柔顺服帖地散落在肩后。看出她今天还特意化了妆,总是素面朝天的人儿,稍加打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正打量间,田树显然也发现了他,竟轻飘飘地将视线挪开,随后直接朝一个男警员走过去。 叶寻之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 但连身边的乔荞都感觉出他情绪欠佳,小心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叶寻之说完,忽然又站起身来,“失陪一下。” - 这一边,坐在田树对面的是经侦队的一位男警员,田树觉得他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是对方自我介绍道:“我叫陆也,前阵子和我爸一块去看过田叔叔。” 田树终于记起来了! 陆也的爸爸和田海明是朋友,上周她刚在病房见过对方,虽然只短短一面,因为当时正赶着去值班。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人有点脸盲。” 一个刑警说自己脸盲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陆也很体贴地没有揭穿,只十指交握,稍显局促地说:“我们从哪开始比较好?” 田树呆了下才知道他是指相亲。 她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两人一时你看我、我看你,场面异常滑稽。 “介意我坐下吗?”一道声音忽然横插过来。 陆也抬头一看,他自然是认识叶寻之的,有点惊讶:“叶——” “那就是不介意了。”叶寻之点点头,拉开椅子在田树身边坐下了。 认识多年,田树第一次觉得这人脸皮有点厚。她正视他,“我们在相亲。” “我知道。”叶寻之一点打扰别人的自觉都没有,抬手示意,“你们继续。” 陆也:“……” 现在的领导连下属相亲都要监督的吗? “你就非得坐这?”田树问他。 “附近没空位了。” 田树和陆也默默看了眼周围随处可见的空位,深感这位领导实在太无耻。睁眼说瞎话好歹也考虑下听众的感受! 最终田树决定无视他,正襟危坐,问陆也:“我的情况你知道了,说说你吧。” 陆也先看了下叶寻之,见对方竟然掏出手机在那玩起了游戏,似乎真是随意找个地方坐而已。他握拳咳了一声:“我爸你知道了,和田叔叔一样也是老警察,再过两年就该退休了。我妈妈在师范附小做教导主任,我还有个妹妹,今年大二。” “我家就我一个。”田树说,“有妹妹真好。” “其实很烦的。”陆也嘴上嫌弃,但表情全然不似那么回事,“什么都得让着她,家里的小霸王。” 田树想象了下那样的家庭关系,觉得很美好,不由露出点笑来。 “谈过恋爱吗?”叶寻之忽然问。 “啊?”陆也完全没想到叶寻之会搭话,挠了挠头,“谈、谈过,大学同学。毕业就分手了。” 田树刚张了张嘴,就听叶寻之又问:“为什么分手?” “就是……”叶寻之只是从游戏中分神看自己一眼,但陆也被他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说话都快不连贯了,“异地,她家不是这的。” “如果她回头找你呢?” 陆也完全怔住了,面露难色。 田树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你相亲还是我相亲?” “噢。”叶寻之后知后觉似的,幡然醒悟道,“听到你们聊天,忍不住就想加入。” 陆也:“……” 田树只觉得无语,平时话少到要死的人,这时候装什么话唠! 之后叶寻之倒是没再插话,但陆也显然有些放不开。两人聊了些关于兴趣爱好的话题,场面便冷了下来。 “那先这样,改天有空了,我再去看田叔叔。”陆也说完这句就离开了。 或许不是抱着交往的心态看对方,田树觉得陆也很不错,至少没什么隐瞒。如果叶寻之不在场,她一定会将话讲明白,绝不耽误对方时间。 两人没准可以做个普通朋友。 - 陆也走后,叶寻之将手机收了起来。他见田树端起面前的咖啡慢悠悠的喝,坐在那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手指轻叩桌面,“你是真的打算相亲,还是在和我闹脾气?” “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闹脾气,很没必要。”叶寻之注视着她的侧颜,缓缓说着,“是真的想相亲,我会帮你参考。” “像刚才那样?”田树不无讽刺地问,“审问一样?” 叶寻之自知刚才肯定又惹她不痛快,但他随意两个问题就问出核心所在,起码减少了她受情伤的可能性。 “相亲的本质是交朋友。”田树忽然说,“你不是说我们俩不合适,我多认识一些朋友,有了对比,或许就真觉得你不合适了。” 见他不说话,田树转而面对他,眼神真诚且单纯,“或许真是我见过的世面太少,所以才死心眼认准你。” 这话可真有意思,虽然知道两人正在冷战期,多半说的都是气话,但叶寻之还是被她气笑了。“想法不错。” 说话间,又有人过来和田树打招呼。 叶寻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家小朋友行情是真的好! 但这次依然聊的不顺利,叶寻之总在关键时刻问出令人尴尬的问题,尽管问题直切要害,却也成功让场面陷入死局。 这场联谊注定不可能成功。 田树觉得某人有点“只许州官放火”的意思,自己和别人约会就是正常?到她这里就总被破坏! 所以即便被他拖去了不远处林远舟和乔荞那一桌,田树也丝毫没给他面子:“叶寻之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人相亲你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问一遍,以为查户口?” 叶寻之理了理袖口,坐下后才冷冷看着她,“怎么,上心了?” 田树想了下才明白他说的“上心”是指谁,是看她和陆也聊的好,以为她会对人家有意思? 把所有的感情都想的和他一样! “我算是看着你长大,完全有资格替你把关。” “咱俩不在一个户口本,你就是管太多。”田树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要管我,等以后一个户口本再说。” …… 自打闹掰以后,叶寻之真心发现了田树的又一个优点。 伶牙俐齿脑子灵光,这些年真真是屈才了。 离开的时候,田树就离得他老远。可走了一段路,叶寻之发现那人走得也实在太慢了些,回头一看,小姑娘今天竟还学着穿了双高跟鞋。 因为第一次穿,走路极其不稳。而那双鞋鞋跟又细又高,看得他眉心直跳。 “还真是费心打扮。”叶寻之说着,还是折回她跟前。 田树已经打算将鞋脱下赤脚走了,忽然见他重返回来,警惕地看他一眼:“干嘛?” 刚才的战火还没平息,总担心他又开始训人。 然而对视两秒后,他竟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田树瞪大眼,胳膊已经本能地圈住他脖颈。 “你不会想下午就这样回队里吧?”他依然冷眉冷眼地看着她,但语气低了下来,“带你买鞋。” 田树:“……” 说是买鞋,叶寻之先带她去了家女装店。田树被他推至一排衣服跟前,“选一套。” 全是长裤和休闲装?田树回头看叶寻之,像看神经病,“我身上这条就是你送的。” “是送给十八岁的你。” “我现在也能穿。” 叶寻之的表情有些克制,“小了。” “哪里小?”田树说完忽然停了下。正是工作日,店里除了店员外只有他们俩,她离得他近了点,面不改色道,“是觉得我有些地方长大了吗?” 叶寻之沉着脸看她,彼此挨得太近,她所言之处甚至能贴着他胸膛。 若有似无地蹭到。 确实长大了,长得还很好。 “如果再说一句荤-话,我保证让你说不出话。”叶寻之指指她身后,“选衣服。” “噢。”田树看起来很听话,走开前低声补了一句,“你耳朵红了。” 叶寻之:“……” - 买了衣服当场换上,田树被叶寻之带着去挑鞋。她坐在那任他随意选,最后店员递过来一双平底鞋,“这个和她的衣服很搭。” 田树脚后跟已经磨破了皮,此刻脚底也隐隐作痛,坐在那完全不想动。 叶寻之径直接过,看了眼鞋码,随后单膝着地帮她换上。 “叶寻之。”田树看他专注的样子,此刻的他又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全心宠她疼她的男人。 心底有些异样,忍不住轻声喊他名字。 叶寻之头也不抬地提醒:“叫叔叔。” 旁边的店员被两人的对话引得露出一张八卦脸,又不好太明显,礼貌地避开一段距离。 见田树没动静,叶寻之抬眼想问她是否合适。 但他将将看向她,眼前忽然一黑,接着唇上一阵温热的触感,很短暂,但那感觉并不陌生。 耳边甚至隐隐听到“啵”一声。 退开的店员捂住嘴,可眼底透出满满地兴奋的光,像是看到了不得了的八卦。叶寻之全然不及顾虑这些。 他直直看着面前的人,“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 “那你亲我?” 田树坦然道:“那你要亲回去吗?” 叶寻之:“……” 田树附身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只是帮你回忆下,做了这档子事,不配被叫叔叔。” 第二十八章 神明终究没听到她的愿望…… 孩子长大了,嘴巴利索会怼人,还会撩-人。 叶寻之忽然有点怀念当初那个臭脸不爱搭话的小田树,话少懂事又乖巧,还不会处处给他添堵!将她的腿一撂,他站直起身,说了句“自己穿”就去结账了。 田树心里暗骂了句脏话,老男人果然又狗又闷-骚。 有本事扛住了,要是哪天被她拿下,有他好看的! 本以为就这样回去了,往外走的时候田树见叶寻之又进了家珠宝店。看着偌大的宣传海报,上面全是钻石婚戒各种首饰,她一时怔忪,迅速跟上他的脚步。 叶寻之停在一排展柜前,指指里面的宝宝手环,“挑一个。” “……”这玩意儿难道不是小孩儿戴的吗?田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我二十二了。” 叶寻之看她一眼,像是终于逮着机会挤兑她,“想什么呢,你磊子哥的老婆马上生了,给他孩子准备的。” 田树:“……” 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她和叶寻之没点进展,磊子倒是结婚生子一样都没耽误。找了个超飒的女赛车手当老婆,结婚没两月就成功让对方有了娃。 田树“哦”了一声,忿忿地扫了眼叶寻之,她怀疑这人根本是故意的。刚才被她将了一军,现在立马报复回去。 选这些东西到底还是女孩子在行,田树最后挑了只生肖手环,款式可爱精致,拿在手里也相当有分量。叶寻之看了眼就定下了,不过定的是一对。 田树没忍住嘀咕:“对谁都挺好。” 听这话酸的,就跟从前对她不好似的…… 叶寻之说:“算咱俩一块送的。” “咱俩”这样的话过于久违和暧昧,田树倏地转头看向他。 那眼神太过炽热,叶寻之意识到用词不当,强调道:“老师和学生一起备的贺礼,别想太多。怕你最近忙着照顾你爸没空准备而已。” 硬生生将她眼里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给扑灭了。 田树撇了下嘴,但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动容和暖意,尽管他嘴硬说话不好听,但这个男人还是习惯事事为她考虑。 - 那天回去,不知道为什么队里忽然开始传自己和叶寻之的事,虽然大家说的很小心,但还是转着弯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田树思忖,大概是他抱她上车的事被人看见了。尽管只是短短几步,但毕竟那时可能还有警队相亲的人没完全离场。 连队里负责文职的张姐都来找她刺探情况:“我记得林队说过,叶处不就是做过你家教吗?这传的也太离谱了。” 田树正整理文件,食指不慎被纸张边缘划了个口子,疼是不疼,就是一个细长的血口子看起来影响心情。 办公室里没出外勤的人全都在各忙各的,但田树知道个个都在竖着耳朵偷听,这么劲爆的八卦没一个不好奇的。 张姐递过来一个创可贴。 田树一边撕包装,一边没什么情绪地说:“他们没说错,是我在追他。” 短暂的寂静之后,周遭立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吸气声。 张姐也震惊片刻,随后就是朝着她背上用力一拍,“可以啊小姑娘,上来就挑战高难度。” “……你不觉得奇怪吗?”田树扶了下桌子才稳住身型,她本以为张姐会露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自己。 “还行吧。”张姐端起保温杯喝水,目光落在远处认真思考了下,“一百个人一百种爱情,不违法不背德的,也碍不着谁什么事啊。” 田树很认真地对张姐说了声“谢谢”,垂下眼将创可贴贴好。 要是叶寻之也这样想就好了。 “其实吧,我也觉得叶处对你很不一样。”张姐拉开椅子和她聊上了,“你和陆也相亲,他居然全程陪同!看人家那眼神别提多挑剔了。” 张姐也是警嫂一员,更是联谊会的发起者,所以当时也在场,自然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田树听她说着,心里被压制的那颗小种子又在试图破土而出,还是被她理智按住。 “可是他一直拒绝我。” “你跟他表白了?” 田树愣了下,这样想,其实她从没正式和叶寻之说过“喜欢”一类的话。自沙滩那次以后,他应该察觉到了一些,但从不点破,大概在等她自觉放弃。 要不是接风宴她没忍住强-吻他,他可能一直不会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见她走神,张姐又说:“我印象中就没见他谈过恋爱,身边也没什么亲密的异性朋友,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吧。但抱女孩上车带人买衣服买鞋,这种事除了你,别人我想都不敢想。” 换作从前,田树自然也是不敢想的,但现在的的确确真实地发生了。 莫非真是她相亲刺激到他,让他的感情忽然苏醒了? 田树开始有些心猿意马。 知心姐姐张女士最后语重心长地拍她的背,“放心,一定有戏!女追男隔层纱,姐姐看好你!” 田树的背脊都快被她拍淤青了。 张姐又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才离开。 在办公桌前静默良久,田树觉得……或许应该正式地和叶寻之把话说清楚。 - 两人传绯闻的事,叶寻之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最后还是从温局那听说的。 温局本来正和他谈公事,底下送过来的一起案子有点棘手,起初以为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越往里深入调查发现还牵扯到了跨-国-贩-毒。需要派人到Y省一趟,和那边的同事合作调查。 但这样的案子通常危险大、周期也会很长。 “你看看交给谁合适。” 叶寻之想也不想就回答:“就我吧。” 温局虽然之前没和他直接共事过,但一直都知道他的行事作风,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劝了句:“不是什么有危险的案子都需要你第一个冲前头,你这毛病能改改?” “总要有人去做。”叶寻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话虽如此,但为什么你比别人更适合?”虽然拼是好事,但叶寻之这种完全不懂爱惜自己的行为他也极不赞成。 叶寻之想了下,如实说道:“我没有家人,应该比其他人更适合冒险。” 温局:“……” 这话他自己说的一点没感情,但听的人心里直泛酸。 叶寻之拿起资料,“没事了?那我出去了。” “等等。”温局摸了下鼻子,“聊点私事。” 叶寻之倒是好奇他和温局能有什么私事可聊。 “远舟结婚了,知道你没什么牵挂。但是人小姑娘追你追的那么紧,你完全可以考虑下。”温局说,“家人不就是这么来的?你要孤立全世界到什么时候。” 叶寻之听的一头懵,“谁追谁?” “早都传开了!”温局重重敲了敲办公桌桌面,“还跟我装呢?” 看叶寻之的表情不像是假的,温局才提示了下,“就老田家那闺女,警队传的风言风语的。你不想结婚就别和人搞暧昧,现在田树当众宣布是在追你,你不理人家,到时候小姑娘怎么下台!” 叶寻之:“……” 温局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年纪差距么是有点大,但也不算什么,真爱能战胜一切嘛。就是老田那关有点难过,大不了被打——” “这事你别管了。”叶寻之打断他,眉眼间净是浮躁。他就几天没和田树联系,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联谊会之后他就隐隐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妥。 那天听到她相亲他莫名慌了神,甚至没想明白就跑去了。 之后做的一切也像是头脑发热,向来自诩理智的人,却总在她的事情上失控没分寸。 眼下他立刻要执行公务,时间、安全,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这时候不可能给她过多回应,更不该给她任何希望…… 温局见他一脸懊恼,隐约猜着些什么,“不是,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啊。” “帮您省笔份子钱,不挺好?”叶寻之说完就起身走了。 温局坐在那气的直瞪眼,在后面吼道:“少给我来这套,以后成孤寡老人的时候可别赖上我!” - 田树正想联系叶寻之的时候,没想到他主动联系了自己。接到电话时她正在厨房鼓捣那个接触不良的吸顶灯,可层高太高,搬了椅子踮着脚也够不到。 他的电话倒是来得很及时。 “正好需要帮忙,你上来一趟。” 叶寻之依言上楼,门早就开好了,走过去就见她别别扭扭的动作,过去一把将人拦腰抱下来,“不会找物业?” “物业早下班了,白天家里没人,他们来了也弄不了。” 叶寻之一时沉默,将人放在厨房门口。田树见他自动上去拆了灯壳开始拆卸其他零件,果然他的身高轻松驾驭。 帮她换好灯管,叶寻之又顺手检查了水管管道。 到底是有些年头的建筑,很多地方都该更换了,可惜家里一直没人。田树显然并不懂这些。 他四处查看的时候,她就乖乖地背着手跟在他身后。 “都检查过了,应该没问——”叶寻之转身,田树就直直地撞了上来。 还是小时候那套老把戏。 “不腻吗?”他问她。 “不啊。”她摇了摇头,“因为你每次都中招。” 叶寻之垂眸瞧着她,她小狐狸似的扬着眉。此刻两人正好站在阳台上,彼此的表情半明半暗。 小白在两人脚边转悠了一圈,跳上旁边的猫爬架做最佳观众,欣赏着两人接下来的举动。 “叶寻之,还记得以前我在阳台问过你,什么是爱情吗?”田树注视着他黢黑的眼,认真说道,“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他并没说话,静静听她说着。田树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心里早已打了千百遍腹稿,手心还是直冒冷汗。 “喜欢你是我坚持最久的一件事。”田树说,“你喜欢我吗?” 叶寻之还没回答,她又补充,“不要扯年龄和身份,只回答喜不喜欢。” “喜欢。”他说。然而田树欣喜的情绪还未达眼底,他的话又将她直直拉入地狱,“一直都是对孩子那样的喜欢。” 田树:“我不信。” “以后你会相信。”叶寻之看着她,将话说的很决绝,“田树,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之前给了你一些错误的暗示,我很抱歉。” 田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也想过会被拒绝,但真正听他说这番话,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拒绝的非常彻底,让她半点希望都不能留。 如果不是真的厌烦到了极致,他应该不会说的这么直白。 她低下头,稀疏的光线让他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叶寻之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心脏处有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直击四肢百骸。他看向落地窗外的夜色,但脑子里只能反复回放她此刻的表情。 忽然觉得或许该再说点什么,至少让她不这么难受。 但接下来田树仰起头,甚至笑了下,“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打搅你。” 叶寻之:“……” “叔叔再见。”田树说,“今晚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 曾经在那些难过的、孤独的夜晚,她向神明许下心愿:她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很久。只求他能对她心动,哪怕短短一刹。 然而神明终究没听到她的愿望。 她喜欢的人,原来从不曾对她心动过。 第二十九章 挑、衅 出任务前,磊子来家里找叶寻之。叶寻之将现在居住地方的备用钥匙给他后,又将提前买好的礼物也一并递给他,“早几天买好的,我和田树一起送的。” “田树?” “怎么?” 磊子挠挠头,完全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她昨天去找我,单独送了份礼物啊。说是怕到时候值班赶不上去医院看宝宝……” 话刚说一半就察觉出叶寻之脸上的不自在。磊子多精明一人,立刻嗅出了不对劲,“你俩没商量好?” 叶寻之垂下眼,开始着手收拾行李,“我和她这两天没见面。” 看来她说不再“麻烦”他是真的,连礼物也不想和他一起送。打算从这些小事开始划分界限…… “说得跟你俩以前天天见面似的,还不是一样有默契。” 得不到回应,磊子不甘心地凑过去,盯着像是走神的男人,“吵架了?也不能吧,小树苗那个脾气不太可能忤逆你,她很听你话的。” 一句“听你话”似乎让面前人的脸色更差了?磊子一时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叶寻之专心整理了几件要带的衣物,Y省他不是第一次去了,最近一次还是田树念警校那会儿,参加安保那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念及那时的回忆,他竟然下意识带上了她给自己买的那件羊毛衫。 “哟,还记得带保暖衣物,进步了啊!”磊子见他的动作,在那儿自言自语似的,忽然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等等,这是什么?” 他伸手抢走那件黑色毛衫,手快速翻卷了几下,目光落在侧面那个白色商标上。 叶寻之不耐道:“你干什么?” “原来是小树苗送的。”磊子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到吗?”磊子瞪直了眼,将商标的地方展示给他看。 叶寻之这才发现上面画了幅简笔画,是棵肉肉胖胖的小树,莫名可爱得紧。 “你不会一次也没穿过吧?”磊子又看看那简笔画,露出点笑来,“小树苗还挺浪漫。小女孩的心思啊,大概想你去哪都带着她吧。” 叶寻之将衣服拿走,整整齐齐地叠好,“这是她给她爸买的,临时转手送给我。” “这你也信?”磊子对面前这个低情商生物彻底无语了,“她爸和你身型差不少吧,这个款式也不适合她爸那年龄啊?” 不想承认的,但叶寻之知道磊子说的或许是真的……脑子里不断记起那时她匆匆赶去机场,脸颊红红地将衣服塞进自己手里,那副小心隐藏心事的模样。 与其说她希望自己去哪都带着她,倒不如说,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陪伴他。 他出任务,她放心不下,但又不敢将那份喜欢和担忧说出口,才笨拙地在衣服里藏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叶寻之站在那很久都没动一下。 磊子也习惯了他安静不多话,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少女的初恋很重要,你最好慎重处理,搞不好以后两人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见他背影渐趋僵硬,磊子移开的目光又慢慢重回他背脊上,“她不会……跟你告白了吧?” 叶寻之:“……” “你不会……拒绝她了吧?” …… 磊子“操”了一声,将书用力合上,“叶寻之,你果然很——” 他回身看自己,磊子蓦地怂了,“很有效率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竟然就让我们小树苗恋了又失,你到底怎么想的?” 叶寻之静了下,“我能给她的太少了。” “你知道她要什么?” 磊子认识叶寻之最久,也最了解他,完全能猜到他的想法,“不要觉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一种情感就能独活于世,叶寻之,你也是个俗人。每个人在遇到真爱以前,都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和处事方式,这个真爱就是负责来打破这一切的!” “这么有经验?” 知道他在讽刺自己追老婆追了好几年,磊子也不觉得丢人,继续指导他:“如果在小树苗的事情上,你完全没底线没原则也不像自己了。那么哥们恭喜你,你找到真爱了。” 叶寻之:“……” 看他眼神瞬息万变,磊子心下了然,继而下了剂猛药,“我都怀疑是不是当年你姐姐意外去世,让你患了ptsd,从那以后不敢爱人也失了爱人的能力。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叶寻之冷了脸,直接送他一个“滚”字。 “我就随口一提。”磊子摊摊手,“不过说真的,有些人一旦伤心了,想再找回来就难了。除非你已经做好永远失去小树苗的准备。” 叶寻之为之一怔,彻底没再说话。 - 自那天被拒绝以后,田树自认自己表现尚算得体,上班或者去医院看田海明都没露出一丝一毫异样。 除了吃饭时胃口的确不太好以外—— 警队的餐厅人很多,她对着面前的饭用力戳了几下,又讪讪放下筷子。 “不好吃吗?”张姐看她盘子里的食物像是根本没动过,狐疑道,“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回锅肉的。” “今天没胃口。” 张姐心思动了动,“和叶处进展不顺利?” 田树也没打算瞒他,“我又被拒绝了。” “很正常,他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你也才八岁。这换了任何正常男人都得考虑下。”在张姐看来,田树拿下叶寻之是早晚的事,哪段感情不得经历点小波折才长久。 她安慰田树道:“他总会想清楚的,别轻易放弃。” 田树没再往深里说。 她已经不想再盲目坚持,叶寻之是不是认真拒绝她分得很清楚,认识时间足够久,她比谁都清楚他那晚有多认真。 人家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自己再没脸没皮地纠缠就太难看了。 她对着餐盘发了会儿呆,正打算起身离开时,有人过来和她说话。 是陆也。 陆也在她身畔坐下的同时,递给她一个袋子,“我爸让我给田叔叔的,一些保健品。上午太忙没抽出时间去办公室找你。” “帮我谢谢陆叔叔。” 陆也的目光在她周围扫视了下,像是在找谁。田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看,“怎么了?” “不瞒你说,我有点怕叶处忽然出现。”陆也小声和她耳语。 田树绷着脸告诉他,“放心,就算他来了也不会再为难你。” “为什么?” “因为他病好了。” “啊?”陆也没听明白,侧目的同时险些被喉咙里的东西噎道,“叶处、林队。” 果真是不能大白天说人!被他们议论的当事人正端着餐盘站在两人身后,安静站立的男人,神色看起来并无异样,但陆也总觉得他眼神有点冷。 陆也慢慢回过头,压低音量对田树说:“他可能听见你骂他有病。” “噢。”田树淡淡应了一声,压根没回头看一眼。 陆也:“??” 就这样? 林远舟虽然不好管闲事,但他爱看好戏,于是大剌剌往两人面前的位子一坐,还偏头冲叶寻之示意:“舅舅,这有空位。” 田树和陆也同时看向林远舟,发现这也是个讨人厌的主儿! 田树以为叶寻之不会那样无聊,但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这男人的无耻程度,又或者他压根没把拒绝她的事放心上?他竟真的挨着林远舟坐下了。 不过和上次相亲时不同,叶寻之并没盯着面前的两人看,只专心和林远舟谈事情。 至于田树和陆也说了些什么,他像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陆也全身警戒的汗毛这才慢慢放下来,他对田树说:“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田树身上一直有几分江湖气,非常好说话地“嗯”一声,“你说。” 陆也看看对面两人,尽管他们并没留意这边的动态,还是没敢把音量放太高。他迟疑了下,拿手虚掩住唇,侧身靠近田树耳边,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 - 林远舟停了下来,正在和他谈话的叶寻之朝他的视线驻足处一看,牙关顷刻间咬的很紧。 只见陆也挨着田树耳边想说话,又犹犹豫豫地退开,两次三番之后,干脆从兜里掏出手机。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说就好了,磨磨唧唧还神神秘秘地像什么样! 只见陆也在键盘上敲字,完了递到田树眼前。田树看完也在他手机上敲字,再两人凑一起看。 好一个小年轻的游戏,岂止是说悄悄话,看起来倒像是在酝酿什么小秘密! 叶寻之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看陆也的眼神有多不满,还是林远舟的声音帮他唤回了神思。 “你们俩玩什么呢?”林远舟撑着下巴看田树和陆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有话不能好好说还得打在手机上,是怕谁听见呢?” 田树的目光直直对上林远舟的,分毫都没留给他旁边的人,“林队你现在是以上司还是警察的身份问呢?” “怎么,还有分别?” “有。”田树面无表情地陈述道,“要是上司,你已经侵犯了员工的隐私。警察的话,我们聊天的内容也没有什么不合法,无可奉告。” 嚯,林远舟终于从这话里听出了点火气,而且这火气有殃及池鱼之嫌?而他明显就是那条无辜的“小池鱼”。 罪魁祸首么…… 罪魁祸首意外地沉住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此刻甚至低下头安静吃起东西来。 陆也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田树帮他应付家里,假装一下女朋友。他在手机上输入:【上次相亲以后,我被叶处问得说不出话,但仔细想想的确是放不下前女友。所以我不想再相亲,打算追回她。】 田树也支持他寻回真爱,【行。不过你最好早点和家里说清楚,这种事瞒不了太久。】 陆也千恩万谢:【但是会不会让叶处不高兴?】 田树:【??】 田树:【和他有什么关系?】 陆也迟疑了下,【他和你不是——】 想来他也听说了那些传闻,田树指尖飞快地输入:【他把我当孩子看,所以作为老父亲的心态是会比较挑剔。你不用想太多。】 陆也盯着那行字消化了很久,原来是这样,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所有事都合理多了。 原来叶处是在用挑女婿的标准看他?那么眼神不善其实也很正常。 他一抬头,果然见叶处正蹙眉打量他。迟疑了下,陆也将一旁买来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弱弱地递到“老父亲”跟前,“叶处,您喝。” 叶寻之:“……” 他妈的这小子难不成是在挑衅他?? 田树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陆也。陆也小声说:“虽然是假的,但是也要讨好下‘岳父’。” 田树:“……” 叶寻之并没听清两人的话语,只依稀听见“岳父”两个字,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我还有事,先走了。”陆也迅速逃离现场,走出几步回头对田树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再联络。” 这边餐桌上,一阵诡异到尴尬的寂静蔓延开。 田树清了下嗓子,也缓缓站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她像是对张姐和林远舟说的,完了就快步离开了。 注视着她的背影,叶寻之的视线又落在她剩下的食物上,似乎一点也没动过?午餐竟然一口也没吃? 张姐和另一位女警有点担忧地说:“田树这两天好像心情不太好,东西都没好好吃。” “女孩子嘛,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太好。”那位女警笑着道,“吃点甜的就好了。” - 到了下午茶时间,忽然有人往办公室送了奶茶过来。张姐张罗着给每人分派一杯后,拿着外卖单看备注,惊讶道:“原来是叶处请我们喝的。” 田树转头看向她。 “叶处干嘛请我们喝奶茶?”秦亮也凑过去看外卖单。 张姐看清备注内容,表情有点微妙,“呵呵,就……我们沾了林队的光。” 所有正喝奶茶的人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瞧过来。 张姐讪笑着,说话时表情有些艰难,“叶处给林队买的,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众人:“……” “……叶处真疼这个外甥。”秦亮喝了口奶茶,忽然觉得甜分有些超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姐也揉了揉胳膊,“毕竟就这一个外甥嘛,宠一点也正常。” 行吧,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这感情过分沉重有点理解无能…… 田树抱着胳膊看那杯奶茶,忽地冷笑了下,叶寻之果然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第三十章 叔叔,我一向很听你的话…… 还是张姐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午餐时和同事说过田树心情不好的事儿!她一把抓住田树的胳膊,激动道:“我觉得叶处不是买给林队喝的,是买给你的啊!” 想请一个人喝奶茶,但又只想暗戳戳关心对方不被发现,故而请整个办公室喝! 张姐觉得自己发现了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 田树却非常冷静地告诉她,“叶寻之从来不看小说和电视剧。” 张姐有点懵,“什么意思?” “所以他不会想到这么迂回婉转的方式。”田树又告诉她一个事实,“他调回青州就是为了林远舟,请他喝杯奶茶真的很正常。” 张姐严肃脸听着,沉痛地点点头,“行吧,舅舅的爱有时候也可以很深沉。” 虽然她仍旧觉得哪里怪怪地—— 随后她们得知,叶寻之今天过来的确是特意找林远舟谈公事的,否则也不会那样巧合地和他们一起用餐。 知晓真相的张姐竟然比田树还失落,“叶处真的太不给力了!” 田树倒是没什么特别感觉,大概是不抱期待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 不过当晚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医院又见了一面。叶寻之大概是准备在走前去探望下田海明,于是他推门进来时,田树正在病床边削水果。 两人都没料到会撞上对方,视线隔空一对,都有点尴尬的意思。 田树自然地垂下眼,指了指卫生间方向,“我爸在洗脸,马上出来。” 叶寻之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连空气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病房里静的只剩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流声。 要搁从前,即便两人都是寡言的人也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现在真的完全想不到说点什么。叶寻之安静片刻,微微侧目看向坐在窗边的人。 她专心应付手中的一个苹果,纤长的指节按在水润的果肉上,另一手利落地绕着圈将果皮削落。 视线往上,这几日来他终于有机会仔细看清她的脸。明明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小姑娘,可总觉得她眉宇间拢着一层阴云,不似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了…… 是因为他吗? 正这样想着,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叶寻之收回目光,听到她脆脆的声音,“陆也?我现在没事,你说吧。” 话是这样讲的,但她还是拿着手机匆匆出了病房,像是通话内容很怕他听到一样。 叶寻之拧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静默两秒,伸手松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 田海明洗了脸从卫生间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正巧,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有事?” “没什么重要事,听说你接手了那个案子,打算和你聊聊。” 叶寻之现在接手的案子之前是田海明负责,两人坐下谈了几句正事,但田海明发现叶寻之似乎不在状态,“有心事?第一次见你谈工作时这么心不在焉。” 他回答:“最近没睡好而已。” “那这趟回来好好休息,也别太拼了。”田海明似是有话难以启齿,嘴唇嗫嚅着几次都没讲出口。 叶寻之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前阵子警队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是关于你和——” “关于我和田树。”叶寻之靠坐在沙发里,双手随性地搭在膝盖上。他直视田海明探寻的目光,“你放心,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果然话一出口,田海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我就说你不会那么离谱!你和田树怎么可能?就算她胡闹你也不会由着她。” 叶寻之不再讲话,微垂的手指渐渐收拢,因为太过用力手背的青筋都慢慢鼓了起来。 田海明整个人都松懈后,说话也随意多了,“你俩老没对象被人造谣了吧?你也抓点紧。至于苗苗……” 他说着往外看了眼,悄悄对叶寻之道:“好像有情况了。就老陆家那小子,私下往这跑过好几次。” 叶寻之只听着,不搭话。 田海明也没多想,“我看那小子还可以,比周嘉言顺眼点。” 这么一想,他家苗苗追求者也不少,的确不像是会和叶寻之有什么的样子。田海明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思虑太多。 恰好田树接完电话回来,“我先走了,还得回队里一趟。” “去吧。”田海明看看外面的天色,“有点晚了,和你叶老师一起吧。这个点也不好叫车。” 田树:“……” 两人互看一眼,当着田海明的面都不好发作。 叶寻之已然站起身来,“那我们走了。” 还真是好演员。 田树也不甘示弱地点点头,和她爸道了声晚安。 - 一路相顾无言,就连进电梯后也各自一角站的远远地。直至到了住院部楼下,田树直接对叶寻之说:“我自己打车就好。” 叶寻之站在她几步之外,说:“我送你。” “我上次说过了,以后不会再麻烦你。” “不麻烦,反正顺路。” 田树打开叫车软件的动作停下来,看着他融于夜色里的五官。仍是清冷疏离的那张脸,那双眼她却从未读懂过,就连此刻也是。 或许他觉得,拒绝她以后,两人仍能维持从前的体面? 叶寻之往前一步,离得她又近了一点,“你和陆也是认真的?” “对。”田树坦白承认,“不是你说我该找个年龄相仿、体贴入微又有安全感的,他完全符合。叶叔叔,我一向很听你的话。” 叶寻之没想到她能拿这话堵自己,隐隐有些动怒,“上次谈话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明显对前任还有感情。如果人家来找他,两人复合了你怎么办?” “任何感情都有风险。”田树好像没将这点放在心上,“就算不是陆也,别人也有可能劈腿变心。” 叶寻之:“……” “而且这个年纪,有过喜欢的人很正常。”田树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字一顿道,“我以前不也喜欢过你。” 叶寻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是不是太习惯她顺从听话?以至于此刻她维护别人忤逆自己的样子竟然觉得分外刺眼。 与她对视片刻,他缓缓点了下头,“你开心就好。” 田树不为所动地站在那,“你以后不要操心我的事了,我都这么大了,已经能自己做主。” 这是真打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见他沉着脸看自己,她抿抿唇继续道:“操心太多,老的快。” 叶寻之:“……” - 第二天一早叶寻之就飞去了Y省畹町市,一路上他都心情奇差,但和当地刑警一碰面,又立刻打起精神进入专业状态。 忙了一整个白天,晚上几人在夜市的烧烤摊喝酒。当地酿的梅子酒味道清甜不辣,入口回甘。 几杯之后,有人聊起了家庭。 通常这个话题叶寻之都没什么发言权,也不爱听,只端了酒杯慢慢喝。然而今晚身侧一位同事的谈话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竟然一直没结婚。 叶寻之没忍住问对方:“后悔吗?” 那位同事有点年纪了,大概比田海明小几岁,他丝毫没有犹豫地点点头:“以前我也觉得自己不会后悔,干这行嘛,没家人就没顾虑,对谁都好。所以年轻时,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叶寻之心念一动,专注地看着他。 当地紫外线过于强烈,对方肤色偏黑,但此刻说起这段往事,脸也微微地泛红。 “她嫁给了一个条件很不错的人,过的也很好,家庭和睦孩子乖巧。” “那为什么会后悔呢?”叶寻之不太懂,在他看来,只要在意的人幸福就好。 那位同事拍拍他肩膀,“我也以为这就够了,这不就是我们以为的‘为她好’。但她说她有遗憾,而且这个遗憾会伴随她一辈子。” 叶寻之仍旧蹙眉听着。 “她说,我连尝试都没有过,就自动放弃了这段感情。在她看来更像是不爱她。”那位同事苦笑了下,“原来她最在意的是这个。” 对方说的话,每个字都重重落进叶寻之耳朵里,他看着面前的酒杯晃了晃神。 会决定做警察最主要的原因是姐姐的那场凶杀案,相依为命的她突然离世,给他的打击并不小。他尽全力照顾林远舟的同时立志成为一名刑警。 因为不再有家人没了负担,他真正做到了不畏生死。 早就打算一辈子这样过了,他也习以为常,直到遇到她。 田树是个意外。 他没有过感情经历,哪怕男女关系也并不擅长经营,自认在这件事上已经尽力为她考虑。 但如果他的考虑真的不是她想要的呢…… 酒局快结束时,有人拿着手机离席打电话去了。叶寻之坐在那里看着陌生的街头,片刻之后,也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为什么最近两次出差,都开始有类似孤独的情绪盘绕着他? 明明他孑然一身。人会孤单,难道不是因为对某些东西有所依赖—— “不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刚才和他聊天的那位老刑警按住他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寻之低头笑了下,“我没女朋友。” “没有?你条件这么好。”对方惊讶之余又开始笑,“那喝了酒,第一个想起的人呢?” 叶寻之疑惑地望着他。 “这个人,多半都意义不一样。”对方神秘一笑,“连喝醉了都舍不得忘,不得好好抓牢了。” - 结束的时候时间尚早,叶寻之和一同过来的警员各自回了酒店房间,他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看屋顶。 强迫自己脑袋放空,但明明浑浑噩噩之间,却还是会反复想一个人。 莫非真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竟然要命地很想她。 大概是这种自酿酒的后劲太大,想给她打电话的冲动也尤为强烈。 但他还记得自己刚刚拒绝了她,而且现在……她在试图和别人开始一段恋情。 他们之间再也不是单纯地“两个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陆也。 在和田树共同走过人生的第七个年头时,他算不算是彻底地把她弄丢了? 烦躁夹杂着郁气,叶寻之去阳台吹风,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酒后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如藤蔓疯长,渐渐有难以遏制的趋势。 他点了支烟刚抽了两口,手机忽然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田树”二字时,他被呛了下。 未免也太过邪门,正在想她,她竟然就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响了两声却趋于平静。 叶寻之皱着眉有点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很快铃声再度响起,本就乱了的心跳频率变得愈加地快。 电话接通时他喉咙有些哑,声音也近乎于低沉,“怎么了?” 田树却坦然许多,只听她说:“你家水管爆了,楼下找了物业。” 叶寻之:“……” “物业给磊子哥打电话,他在陪嫂子没空,所以就找了我来处理。”田树刻板地将事情汇报完,最后说,“物业经理有话跟你说。” 之后物业经理同他说了一堆话,叶寻之听得都恍惚不真切,大概是提出了解决方案需要他本人同意。 等和对方谈妥,电话似乎又被递回了田树手中。 田树可能没留意通话不曾终止,只专心地和楼下住户、物业经理周旋谈条件。 叶寻之听着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夹在一众人声里,抬头看向夜色中的远山浓雾。寂寥月色中,他忽然想到一句诗——此心安处是吾乡。 过了好一会儿,田树这边才发现电话竟还在通话中。物业经理和楼下住户都已经离开,她不太确定地对着那边“喂”了一声。 叶寻之难道真的病得不轻?竟然不挂电话。 只听男人低沉的声音传过来,“麻烦你了。” “没关系。”田树静了下,“以前都是我给你惹麻烦,现在,当是还你的。” 那头忽地没了声音,大段的寂静混合着电流声,田树疑惑地看了眼屏幕。她正踟蹰要不要就此挂断,突然听他说:“其实我从不觉得你麻烦。” 田树:“……” 她怀疑这人又在拿她寻开心,正思忖该如何回答,那头已经挂断了。 第三十一章 破局(上) 田海明出院回家以后,田树的生活稍稍轻松一些,这才有空去帮叶寻之处理房子的事。加上磊子老婆刚生完孩子,他也的确抽不出空来。 听田海明说,叶寻之这次出差的时间会很长,案子牵连广埋线深,结束或许要半年之久。 虽然一直都知道刑警不容易,但田树没想到他这次会去这么长时间。 初谊听说以后反而很庆幸,在微信上就开始吐槽:【幸好你俩没在一块,要不然在一起的时间少不说,还要担惊受怕大半年。这么看,叶寻之难得做了件好事。】 知道她是因为叶寻之拒绝自己而迁怒对方,田树回道:【至少作为警察他真的无可挑剔。】 当时她正在帮着叶寻之选地板款式,原来的木地板已经泡坏了需要全部更换。装修团队是磊子找的,据说是朋友介绍的非常勤快靠谱,田树平时压根也不用过来盯。 赶上选材之类的才特意来一趟。比如像今天—— 她将样板图拍了照片发给叶寻之,直截了当问他要哪一种。 又抽空回初谊再度发来的微信。 装修师傅在等消息,但叶寻之那边应该在忙,一直没回应。田树只好在微信界面不断切换,刚好看到初谊有些不放心地追问她:【你不会还惦记他吧?】 田树手里抱着图册和水杯,最近换季她可能有些上火,嗓子一直干的很难受,边咳边给她发语音:【强扭的瓜不甜,我已经想明白了。】 发出去以后,才发现竟然将语音发给了叶寻之,她连忙猛戳屏幕紧急撤回。 田树不得不感叹自己真的没有和叶寻之聊微信的命,每次都能状况百出。 叶寻之兴许真的很忙,因为他过了有一会儿才回复,【你决定吧。】 田树盯着这几个字皱眉头,瞬间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决定?这又不是她的房子…… 接着很快又有消息过来,是条语音,田树点开那个白色横条。叶寻之的声音慢慢传过来:【身体不舒服?咳的很厉害。】 果然他还是听到了…… 听到还这么久才回?不过想想语音内容,即使他很欣慰她终于想明白放手,应该也不会太开心被比作“瓜”。 但对方都不觉得尴尬,自己就更不应该尴尬,她非常淡定地回道:【嗓子有点痒,没事。】 叶寻之就没再说什么了。 田树将手机收好,对着那本图册又开始犯愁,最后按自己的喜好定下一个样式。 可之后的日子不论是任何事,田树征询叶寻之意见,他都像复读机一样说:【你拿主意。】 田树怀疑这人根本就是犯懒!总不能是想给她一个装修dream house的机会吧? 不过每次聊语音,她咳嗽加重的情况也没能藏住。他倒是每次都会问一句,【怎么还没好?】 田树就敷衍地回,【快好了。】 最近一次问他关于楼下赔偿金的事,她嗓子已经哑得很厉害了,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换成了文字消息。叶寻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关心那个金额,只问她:【他没陪你看医生?】 田树真的反应了有一会儿才想到这个“他”是指陆也。 - 在叶寻之看来,田树应该已经和陆也在“交往”中了。这个证据就出自田树自己的朋友圈。 从他出差后,常常会点开田树的微信看一下。看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田树自打被他拒绝以后其实就已经不再更新动态。 倒是换了个头像,不再是万年如一日的那只黑猫小白,而是换了棵小树——一棵枯萎的小树。 他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胸腔处一阵窒息的难受。 但还是会经常点开看,看一次,心就往下沉一沉。 他期待哪天田树能换头像或者更新动态,那样至少说明她已经开心起来了。 某天他们蹲守疑犯途中,大家轮流吃饭。他打开外卖盒子的时候,像往常一样顺手点开田树的朋友圈,然后看到她竟然发了东西,更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冲着阳光笑的很明媚,下午五六点的夕阳落在她脸上,暖暖的一层金黄色,连发丝都变成了温暖的浅棕。氛围感很强。 有种倦鸟归巢的感觉,莫名地安心和温柔。 照片下面已经有人评论和点赞了。 共同好友里,秦亮发了个阴险微笑的表情包,【陆也拍的吧?玩密室那天?】 田树回他:【关你peace.】 张姐也留言道:【难得看你笑这么开心,真好看!】 叶寻之看了会儿,将手机息屏了。 看来他们发展的很顺利。 只是都这么顺利了,她生病难道不知道带她去看看?任由她咳得嗓子都哑了。 面对他的追问,田树只搪塞道:【他最近很忙,我也忙。】 叶寻之看着那行文字,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短短八个字,却真实地感受到了他是局外人的排斥感…… 田树没跟叶寻之说她和陆也只是普通朋友,反正叶寻之得大半年才回来,到时候陆也成功追回前女友。这些事早没人记得了。 倒是没想到陆也居然还挺关心她,过了没几天就给她送了几瓶枇杷膏,不是市面上经常能买到的那种,看包装像是特制的。 “我有个亲戚喝了很管用,治疗咳嗽效果非常好。”陆也眼神闪烁地说,“我那还有很多,你喝完我再给你拿。” 田树正在看包装,瓶身一转,看到产地时愣了下。 Y省畹町市…… 不怪她太敏感,但这正是叶寻之出差的地方。 她看向陆也。 陆也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下,“我姨父老家是那的。” “噢。”田树也没深究。她已经学会不该多想的时候绝不发散思维,省的又是一场空欢喜。 陆也则悄悄松了口气。 今天一大早他忽然收到叶处寄来的一整箱枇杷膏,并且话里话外“耐性”地告诉他,“拿去给田树喝,以你自己的名义。” 陆也诧异:“为什么你不自己给她?” “我给她,她不会要。”叶寻之只这样说。 陆也是不太懂这两人究竟又在玩什么,但叶处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过深,所以还是依言照办了。 果然之后叶处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 - 时间往后推移,半个月后叶寻之的房子装修结束,楼下被殃及的住户也已经圆满解决。田树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给叶寻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他依然没立刻回复。田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搬了个梯子去挂窗纱。 窗纱没换新的,但上次被打湿了边角,所以送去洗过晒干,今天才得了空重新挂上去。 田树坐在梯子上伸手将白色的纱帘一个个用金属扣扣好,再伸长了胳膊往上挂。 她戴着耳机听音乐,小白跑来跑去,偶尔扒着梯子一脚站起来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叶寻之打开门进来,第一次看到家里有人不说,还看到了这样一副极其柔和的画面。 地板换了原木色,沙发也增加了几个暖色系的抱枕,初冬的阳光细碎地透过窗帘缝往里钻。田树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羊毛衫,因为抬手举胳膊的动作,露出一小片纤细白净的腰身。 他从没在家里看到过这么多暖色系的东西,一时间像是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 小白最先发现他,轻盈地跑到他脚边,叶寻之蹲下-身将它抱进怀里。 田树因为戴着耳机,发现他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瞪着漆黑的眼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半年?” 这话加上此刻惊吓的表情,真有点像是不欢迎他过早回来似的…… 叶寻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远舟出了点事,局里通知我提前回来接手他的工作,带他的队员。” “哦。”田树随意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又瞠大眼,“带林队的手下,那不就是——” 叶寻之淡淡瞧着她,“短期内,你可能要忍受一下和我成为队友了。” 田树:“……” 她有多不情愿,空白的时间就有多长。 叶寻之难得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她,“下来吧,剩下的交给我。” 田树从梯子上下来。他顺手扶稳梯子,一手仍然抱着小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只是小事情。”田树说,“你以前帮我的更多。说是当还你的,但这大概还不到十分之一。” 叶寻之刻意忽略她后半句,“作为回礼,一起吃饭吧?” 田树将耳机收好,认认真真看他一眼:“我还有事。” “是有事,还是不想和我一起?” “至少现在,我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田树并不打算隐瞒他,“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之后就不过来了。” 她将钥匙递到他手中,顺手将他怀里暖宝宝似的小白给抱走了,“我先走了。” 叶寻之看着她将小白装进猫包,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屋子再度陷入寂静之中。他走到落地窗,手臂搭在玻璃上,楼层过高并不能看清下面的景象,但也知道……她在和自己渐行渐远。 - 不过忽然成了直属上下级的关系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田树也没刻意回避,正常的接触和工作对接都表现自然得体。 大家一起开会,他看她的时候,她也会坦然直视他的眼睛。 只是比脸皮厚田树还是比不过他,看到最后往往是她率先移开视线。 叶寻之过于专注的眼神,常常让她耳根发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骂一句:不要脸。 会议结束,大家在会议室简单用餐的时候,张姐就拉着她小声嘀咕:“叶处看你的眼神也太明显了吧,你们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田树很负责任地告诉她:“我和他一丁点故事也没有。” “我还是坚信自己的第六感。”张姐一副不信邪的样子,“我觉得他已经在反省了。” 田树摇了摇头,慢慢掰开一次性筷子,随后倒是想到个问题需要咨询她。 最近陆也和他前女友进展不太顺利,原来前女友的工作也发展非常好,两人可以说旗鼓相当,谁也不愿为对方妥协。于是感情依然陷入异地的焦灼中。 田树没有感情经验,对此也给不出什么建议,但很想听听张姐作为过来人的说法,“我有一个朋友——” 张姐听了开场白就挑了下眉,“哦,继续说。” 田树将人名换成了“男方”和“女方”,说完问张姐:“这种时候,他们怎么磨合比较好?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张姐仔细想了下,“这种要是搞不好,将来很容易埋雷。只要有一方未来发展不顺利,没准会翻旧账,千万不要随便为谁辞职。” 田树深以为然,“没错。” “而且凭什么要女方妥协呢?女人的事业就不是事业吗?” “对。”田树再度点头。 张姐又说:“完全可以先维持现状嘛,将来如果要结婚,再考虑能不能调任。结婚前变动还是很多的。” “但他们现在好像已经在计划结婚了。”田树的话未说完,会议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大地“嘭”的声响。 她和张姐都被吓了一跳,应该说整个会议室都被吓得噤声。大家一同看向出声源,发现是叶寻之将手里的一个保温杯用力搁在了会议桌的大理石桌面上。 但那个力度大到足以震慑所有人,让人不禁要怀疑杯子或桌面是不是都已经产生了裂缝…… 任谁都看得出叶寻之在压抑情绪,双眼因为隐忍不发而渐染猩红。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握住杯子的指节慢慢收回,依然面色冷肃,“不好意思,突然想运动一下。” 他说完站起身,但深深看了眼田树,随后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张姐看了眼仍旧一脸懵的田树,小声问:“所以你和陆也,已经谈婚论嫁啦?但这个异地是什么情况,他要调去哪里?” 田树:“??” 不是在说她的朋友吗?怎么变成她了? 第三十二章 (修)破局(下)…… 田树是个耿直的人,所以她口中的“我有一个朋友”就真是指一个朋友。她自然也不懂“我有一个朋友”这个梗,等明白过来闹了怎样大的一个乌龙时,叶寻之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肃然危坐,气氛微妙。 田树目视着他坐回首位,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从她身边经过时还有很重的烟草味。 张姐快速地在纸张上写了一行字递过来,“你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 换做别人田树毫无负担地就解释了,可叶寻之…… 想象下自己跑去主动对他说:我没有要结婚,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乱想。 怎样看都像是还对他抱有期待,会不会又被他误解为要多做纠缠? 会议再开始后,叶寻之恢复了惯有的沉着冷静,对于案情分析依然是条理清晰头脑灵活,甚至还反驳了几个秦亮提出的可能性。哪里像是在乱想的样子? 田树觉得根本就是张姐想多了。 不过自他再回会议室开始,没再往她这边看过一眼是真的。 等结束时,张姐就一直对着田树使眼色,田树假装没看到。 叶寻之神色如常地收拾东西,正好有女警过来和他说话,他蹙眉听着,听完起身就离开了。看起来又是有别的工作要忙。 但田树并不知道,叶寻之忙完一切后也没离开警队,而是在训练室打了半晚上拳击。 运动能让人精疲力竭,可即使这样脑子也有个清晰地认知——她打算和别人结婚了。 其实这是多正常的一件事,两个人谈恋爱最后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大概也只能算提前了一些。自己既然选择拒绝了她,就该想到她早晚会彻彻底底变成别人的。 可……为什么这么难以接受? 光想想有一天他的小朋友只会对别人笑对别人好,听别人的话被别人亲-吻拥抱…… 叶寻之一拳砸在沙袋上,大滴的汗珠沿着额角往下落,发丝也因为汗意变得濡湿,可堵在胸口的郁气依然无法纾解。 他用牙咬开拳击套上的绑绳,将拳击套取下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去洗了个澡。 今晚街上的人也尤其多,车子堵在路上半天也挪不了几步,到处都热闹到令人心烦意乱。正好有学生模样的人笑着对他派发传单,叶寻之降下车窗顺手接过,这才发现是万圣节。 难怪街边的人都穿着怪异、化着各种奇怪的妆容。 脑海中不期然记起那年田树参加化妆舞会,笨拙地学化小丑女的妆容,最后被他撞破时的滑稽样。小姑娘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气鼓鼓地看着他,那时候她第一次稚气地反呛他…… 原来生活中每一个小细节都会联想到她。倒不如说,她居然在他的生活中占了这么重要的一块。 夜风从车窗外往里灌,那张传单被吹的一角扑簌翻飞着,车流仍旧一动不动。他略显烦躁地点了支烟看窗外街景,目光巡到某一处时猛然顿住了。 对街一家酒店门口,陆也正和一个陌生女孩纠缠着。两人牵扯推拉半天,最后那小子竟将人一把扯进了怀里! 那女孩起初不太乐意,挣扎几下后半推半就地被他抱紧了。 叶寻之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指间的烟也全然忘了抽。 车流终于开始龟速移动,他将车开到前面的路口迅速掉过头来,等再折回那间酒店门口,只剩陆也一个人站在那。 臭小子居然还一脸痴傻地呆站在原地,明显余情未消的模样! 叶寻之将车停在他跟前,脸色冻如冰霜:“上车,我们谈谈。” 陆也:“!!” - 陆也一路胆战心惊地被叶寻之带回了警队。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都纷纷侧目打量二人,实在是这俩表情太精彩,众人都一脸好奇的样子。 “叶处,你想、想聊什么?”陆也惴惴不安地问。 他压根也不知道叶寻之是看到自己和前女友吵架现场,所以这一路斟酌着生怕说错话。 而叶寻之一言不发,只寒着脸脚步极快地走在前头。片刻后,陆也发现他们到了训练室。 叶寻之从锻炼器材中挑拣了半天,取出一个头盔扔进他怀里,“戴好。” 陆也眼睛瞪得极大,“叶处……” 叶寻之将风衣往旁边随手一扔,已经开始卷袖子,“省的说我欺负你。” 陆也低头看看怀里的头盔,再观察叶寻之此刻的脸色,这、这是打算下死手啊—— “不是,叶处。我到底哪招您了?”陆也都快哭了,“您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 叶寻之觉得这小子真的太能演了,就这副样子,难怪田树被他骗的团团转!冷笑了一声:“你和她打算结婚了?” “对、对啊。” “那你还他妈在外面胡搞八搞!” “……我没乱搞啊。”陆也终于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在叶寻之出手前迅速坦白交底,“不不不,其实我和田树是假的!” 叶寻之顿了下,随后脸色更差,“前女友回头找你,你连田树的身份都不承认了!” “不是。”陆也真心想给他跪了,“我和田树是假装情侣!就我爸老催我相亲,我知道田树也不打算找男朋友,就请她帮我个忙……起初只有我家里人知道,后来我俩走的近,队里可能就有人误会了。” 叶寻之皱眉听着,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陆也小心地看看他脸色,见他神色稍霁,这才将手里的头盔放下,一步步挪至他跟前,“我发誓,真的没撒谎。” “你最好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不过——”陆也见他戾气渐退,胆子又开始大了起来,“田树说您把她当小孩,但叶处您这反应也太大了。” 那副要弄死他的样子,简直比田树她爸还可怕……但这话陆也没敢说出来。 叶寻之瞧他一眼,心下隐约有些明白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知晓田树要结婚时他很难受,看到陆也“疑似出轨”他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可这一切都不如听到他俩是假的时,那一刻生出的愉悦轻松来的确切真实。 他想,他是真的很在乎田树。 这种在乎是刻在骨子里,怎样伪装都办不到的。关心她、在意她,无论如何克制也还是会下意识去做…… “虽然我和她是假的,但是田树身边追求者也不少。”陆也小心翼翼地说,“没准哪天她就和别人成真的了。” “你说周嘉言?”叶寻之问他。 “啊,他也算其中之一吧。”陆也道,“毕竟田树长得好看,性格爽朗不扭捏,身材也很——” 剩下的话被叶寻之一个眼神给噎住了。 叶寻之冷漠道:“不是假的吗?你观察那么仔细做什么?” 陆也:“……” “既然是假的,早点摆平自己那堆烂账把事情讲清楚。”叶寻之从地上捡起外套,“田树到底是女生,拖久了对她影响不好。” “噢。”陆也松了口气。 看叶寻之这架势,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拖延了,否则万一哪天叶处一个不高兴又拉他来练拳…… - 第二天一早,田树就收到了来自陆也的“分手”信息。陆也战战兢兢地把事情跟她讲了一遍,【叶处实在太可怕,我没扛住就招了。我会跟我家里人说清楚,以后也尽量少麻烦你。】 田树简单回道:【我知道了。】 假的成不了真的,叶寻之知道是早晚的事,田树倒不觉得会对他们的关系有什么影响,看完后就将手机给收好了。 这天又正好轮休不用回队里,倒也省了和叶寻之碰面。 难得父女俩都在家,田海明出院后大多时间都独自一人,田树打算利用今天的时间好好陪陪他。 “要不要出去走走?” 客厅里正播着晨间新闻,田海明在阳台做伸展运动,闻言一副惫懒的模样,“不想动。” 田树没想到她爸也有这样一面,“住院的时候还老说闷呢。” “这人啊,一旦懒下来就会习惯的。” 田树心里琢磨着的确不该总放她爸一人在家了,万一临老变成宅男可怎么办?边绑头发边提议,“那陪你去钓鱼?” “光我俩没劲儿。”田海明说完停下动作,“要不叫上叶寻之?” “……”田树不着痕迹地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没准人家有安排。” “他能有什么安排,又没对象。” “就因为你老约他,他才没空找女朋友。” 田海明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于是作罢,又没忍住“咦”了一声:“以前可没见你操心叶老师对象的事,怎么,现在也觉得他是时候该找一个了?” “你自当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终于懂事了。”田树笑了下,“我去收拾东西。” 小时候总妄想他能一直等她。长大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身边有个女伴,还真以为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如今想想,除了说自己太天真还能说什么。 爷爷的钓鱼工具都在家里,田树把东西搬上车,靠着车身给初谊打了个电话。虽然是陪她爸去,但多个人气氛热烈一些。 初谊正在家无所事事,立刻答应了她的邀约。 转身打算上楼再取东西,意外看到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在前方停下来。 因为是休息日,叶寻之穿的十分随意,一身浅色休闲装从车上走下来。他手里还拿着东西,看起来是来看田海明的。 田树心里暗自叫苦,这人也太会挑时候了。 - “要出去?”到了跟前,他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异常坦然。 田树也不想每次见他都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陪我爸出去走走。” 叶寻之静默下来,或许在斟酌接下来是否该继续上楼。 田树干脆道:“要不你改天再来?” 这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合适,有赶客的嫌疑。从前他们没少一起出去,爷爷在家那会儿,叶寻之还常常挑周末特意带他们去郊游。每次的家庭活动也基本都会算上他。 眼下不再约他也就算了,人到了跟前还让他走…… 可事实是,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像从前一样毫无嫌隙。 叶寻之也该是想到了这点,看她时神色疏冷,眼皮微垂唇角抿得很紧,显然情绪还是有些许波动。 两人僵持之际,田海明正好从楼上下来,见了叶寻之眉目瞬时舒展开来,“你怎么来了?” 叶寻之的视线这才从田树身上挪开,方才的异样渐渐散去,“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 “我这身体素质完全不用担心。”田海明说完不出所料地冲他一抬下巴,“苗苗陪我去钓鱼,一块吧。” 田树心想叶寻之该拒绝才对,可这人偏偏像是存心和她对着干,几乎没任何犹豫地答应了,“可以。”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过头来,忽略她一脸的不情愿,竟还好心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田树很想告诉他,希望他帮忙消失。 然而田海明还在跟前,她当然不可能那样放肆,只好露出个极其“和善”的笑来:“我还要去接初谊,叶叔叔要是不介意,自己开车过去可以吗?” 叶寻之思考了下,回答:“恐怕不行。” 田树:“??” 不行你还思考个啥!! “那边的路我不太熟。” 田树都懒得揭穿他,“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叫导航。” 叶寻之状似恍然,还是很平静地说:“可我车没油了。” “……”田树怀疑这人一大清早故意来添堵的,车没油这种鬼话谁信。 但她也真的不知道他频频找借口的原因是什么。 总不能真的很想去钓鱼吧? 田海明在边上瞧了半天,眉心都快打结了,伸手拍了下自家女儿的脑袋,“要是我没看错,你这是在嫌弃你叶老师?” “……你看错了。” “那就少找茬。”田海明大手一挥,对叶寻之摆了摆手,招呼人上了车。 田树站在原地生了通闷气,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重写)哄她 接了初谊之后,两人一块坐在后排。开车的是叶寻之,刚才说不认路的人,此刻开的比谁都老练。 “怎么回事?”初谊看了眼叶寻之,小声问田树。 田树自己也很想知道怎么回事。 这一路她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叶寻之会坚持一起去钓鱼的原因只能有一个——孤独。 据说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格外渴望亲情。所以叶寻之不想和她做恋人,但也不想和她疏远,就好像当年她刚去陵城做交换生,他也一直主动亲近她。 这样想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是不是说明自己对他尚算特别? 可这不也说明,曾经她以为的那些“不一样”,原来只是出于亲情。 初谊见她脸色忽晴忽暗,继续耳语道:“你清醒一点,别又被他迷惑了。” “我知道。”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到了目的地之后,叶寻之和田海明拿了钓具去湖边。田树和初谊沿着湖边的小路散步,已是初冬时节,奈何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湖边有大片的芦苇丛,足有一个少年人那般高,初谊折了几枝拿在手里,边听田树和她说陆也的事。 听完之后,初谊表情有些微妙,“叶寻之会不会管太多了?” “从小到大他对我的事都很上心。”田树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以为陆也‘出轨’,所以才插手吧。” 至少今天见面他连提都没提。 初谊犹豫了下,有些猜想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却又怕说了平白给田树增生期望,只含糊道:“可能吧,毕竟这么多年一直照顾你,有些习惯一时戒不掉。” 这话说完,田树的神色僵了僵。 初谊懊恼到差点咬舌,“我的意思是让你坚定一点!他那个年纪考虑事情的角度和咱们不一样,或许真的只是出于好意,但咱们就很容易想歪,到时候苦的还是自己。” 比如说陆也这事儿,初谊就总觉得叶寻之反应过大。 换做她处于“长辈”的位置,顶多教育对方几句、再提点一下田树,不会“插手”那么深。毕竟他刚拒绝完田树,干涉过多对两人都不好。 依着叶寻之一贯克制守矩的个性,把握好分寸才是正常的。 陆也描述的那副样子,倒像是吃醋的丈夫在为小妻子讨说法…… 但这些话她是决计不会说出来让田树又动摇的。 走到田树身侧,初谊拿手里的芦苇挠挠她脸颊,“失恋而已,总会过去的。等过阵子林队回来了,叶寻之不老在你眼前晃悠就好了。” 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田树抢过她手里的芦苇挠回去,“等你和陆应白分手的时候,你也这么清醒就好了。” “我和他本来也不是那回事,到时分手难过的也不可能是我。”初谊说的十分冷静。 知道他俩这段关系一直都是陆应白强加于人,但田树始终觉得一段感情里,不可能有人真做到独善其身…… - 湖对面两个女孩玩闹的声音不时传过来。田海明看了一眼,对身侧专心钓鱼的人说:“你和苗苗吵架了?” 他并不迟钝,有些事情没察觉是因为没往那个方向联想,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能感应到。 叶寻之也没否认,“我惹她生气了。” “小孩子有点脾气很正常。”田海明并没多想,只当两人一些小事上有分歧,“她的个性我最清楚,过两天就好了。” 湖水清澈,波光粼粼中点点金黄很刺眼,叶寻之抬眼看向对面,田树和初谊在芦苇丛边自拍。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她心情明朗许多。 她真的会不生气? 而他要的,也仅仅是她不生气就够了? “她嘴上说话不好听,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田海明忽然说。 叶寻之偏过头去,见田海明神神秘秘地笑:“早上还说,让我不要总妨碍你,让你赶紧找个女朋友。” 叶寻之:“……” 每每提及这件事,叶寻之的反应都很冷淡,田海明也并未多看他的表情,“现在连她都这样说,说明你真该抓紧了。” 说了半天没反应,田海明只得重新打量他。 只见叶寻之盯着湖面,侧脸线条每一寸都收的很紧。 这是有多抗拒找女朋友?? 田海明忽然生出一丝不靠谱的联想,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你不会是……不喜欢女……” “你想多了。”叶寻之出言打断他荒唐的念想,但也仅限于此,之后便缄口不言。 他似乎心情忽然变得奇差,很久都没再说话。 好在钓鱼本就是考验心性的一件事,即便是大段的缄默也不容易让人生疑。半晌之后,有鱼上钩了。 田海明今天手气不错,坐下一会儿已经钓了条大鲫鱼,“晚上给你们做鲫鱼汤。” 那头散步的两人已经回来。田树来到他身边,很是捧场地称赞道:“田队果然宝刀未老。” “来,帮爸拿一下鱼竿。”田海明这会儿才发现装鱼的水桶没带过来,起身去后备箱里找。 田树依言过去扶好,余光瞥见叶寻之淡淡扫了眼自己,那一眼凉飕飕的。 不知道又犯的什么病—— 初谊刚才折了很多芦苇打算带回家,也赶巧去车里放东西。此刻两人再度尴尬独处。 谁也没主动没话找话,都各怀心思。 无奈那条鱼很有自己的想法,扑扇着尾巴挣扎得格外有劲儿,像是想抓住最后的时机逃回湖里。 田树有点怕这种长相的生物。几年前和周嘉言、初谊一起看过某个韩国电影,其中有只似鱼非鱼的东西被化学药剂污染之后,变成了庞然怪物。 在江边兴风作浪,还吞食了很多游客。 画面并没有多恐怖,但血腥令人作呕。 那怪物的模样令她印象深刻,自那以后就不怎么吃鱼了,连细看鱼类的触须和嘴巴都不行。 此刻那条鱼儿抗争的很激烈,嘴巴呼哧呼哧的。 田树:“……”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接着是清冷的声音落进耳朵里,“给我吧。” -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先是按住她的,随后才慢慢握住鱼竿。田树感受到他手心干燥有力的触感,将鱼竿递给他之后迅速后退一步。 “这么怕还陪你爸来钓鱼。” “是我爸钓,又不是我。”田树见他不紧不慢地收紧鱼线,站在他身后嘀咕,“我也不是怕,只是觉得恶心……”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嘉 没等田树反应,他忽然伸手过来,作势要将那鱼往她眼前放。 田树吓得惊叫一声,一把抓紧他外套,躲在他背后嚷嚷:“叶寻之!” “口是心非。”叶寻之只是做做样子,并没当真吓唬她。对她躲在自己身后的举动似乎也很满意,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更是别有深意。 田海明和初谊正走过来,见他俩这样子各自表情不一。 老父亲有点无奈,“和苗苗待久了,你怎么也这么幼稚。” 叶寻之没说话,垂眸时眼底有未退的笑意。 初谊的表情就有点复杂了,一把将田树拉过来,“一会儿没看住,你怎么又和他黏一起了?” “??”田树觉得自己有点冤。 之后有初谊在,田树没再和叶寻之说过话。半天的时间也过得很快,离开的时候也收获颇丰。 午餐自然是吃鱼,不过田海明也单独给女儿备了其他菜。用餐的仍是他们四个,大家气场不完全合拍,但一顿饭吃的还算舒心。 本以为吃完饭差不多就该散场了,田海明或许这几天真的在家太过寂寞,忽然提议打麻将。 “输的人负责洗碗,收拾厨房。”田海明拍板道,“正好我最怕洗碗。” 洗碗其实都是小事,不过能让他开心,田树还是同意了。 初谊和叶寻之也没意见。 只是打麻将的时候,田树觉得初谊有点故意针对叶寻之。 叶寻之坐她下家,初谊每次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牌、碰牌,根本不给叶寻之摸牌的机会。 连田海明都摸着下巴道:“初谊,叶叔叔也得罪你了?” “没有啊。”初谊语气相当无辜,“这不是正常流程吗?叶叔叔应该不介意吧?” 叶寻之静静看她表演,泰然自若,“不介意。” 在初谊的严防死守下,才打了一圈,叶寻之已经连输三把。 虽然他未必在意这种幼稚的小手段,但这么明显反倒显得自己很在意。田树用脚踢踢初谊,示意她收敛一点。 看出初谊有替小姐妹打抱不平的意思,田海明也开始笑,对叶寻之暗示道:“今天有点倒霉啊。” 叶寻之慢悠悠地码牌,“心情好,输一点没关系。” 田树:“……” 心情好?总不能是因为一起去钓鱼了吧? 整个下午都耗在牌桌上,田海明玩的很开心,初谊似乎也很爽。田树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只负责陪玩儿。 - 结束的时候,无疑是叶寻之输的最惨,都不用细数筹码。 他也很干脆,脱了外套就往厨房走。 田树和初谊正打算回房间打发时间,她爸忽然喊住她:“去帮帮你叶老师。” 在田海明看来,叶寻之和田树闹别扭不是件大事,两人单独聊聊天拌拌嘴就好了。而且叶寻之怎么也算客人,不可能真让他一个人清理厨房。 然而田树……当然不想和叶寻之独处。 “愿赌服输。”她试图抗议,“何况他都没说什么。” 田海明没接话,眉头皱得极深。 以他的视角,田树猜想自己看起来的确很不懂事。不想在她爸身体刚康复的时机惹他不开心,田树只好也跟去了厨房。 感觉到有人进来,叶寻之光听脚步就知道是谁,头也不回地说:“你站那就好。” “我还不想被我爸骂。”田树走到他身边,拿过干净的抹布擦干餐具的水渍。 叶寻之看向她,那张小脸上仍是浓浓的不悦和不甘愿。 记得以前他留下吃饭,也会帮着老爷子收拾。那会儿小姑娘就总找各种理由跟在他身边,很多活儿都抢着干。 从前不懂她的心思,只当她乖巧懂事,现在才明白她每一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可惜现在,她连待在他身边一会儿都觉得煎熬。 叶寻之垂下眼,专注手里的动作,问的似乎很随意,“这么不想和我待一起?” “只是不自在。”田树觉着还是需要把话说清楚,“你别多想,我已经对你没想法。” 叶寻之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既然没想法,有什么可不自在的?” “……当然是因为你拒绝了我。”田树被他气到无语,“我是女孩子,要脸的好吗?” 虽然他不知情,可她已经因为他失恋两次了。高考之后加上这次,要说自尊心一点不受挫是不可能的。每每见到他,都只觉得自己很傻气…… 叶寻之那边静了好一会儿,田树也觉得烦躁。看吧,他们现在的关系就不该待在一起。 没话说,即使说了也每句都容易点雷。 “你去和我爸聊天吧。”田树直接撵人,“这里有我就行。” 叶寻之却没走,反而在水管下清洗干净手上的泡沫,将她正在干的活也接下来,“你休息,我来。” 田树观察一阵之后,不太确定的得出一个结论,“你不会是在补偿我吧?” 水流声被掐断,厨房静了下来。他似是叹了口气,掌心撑在料理台上,眼底居然有点无奈的意思,“不是补偿。” 田树愣了下。 “你可以看作是道歉。”叶寻之乌黑的眸子认真睨着她,一字一顿道:“也可以看作是,哄你。” 田树:“……” 第三十四章 (重写)心意 或许是过去总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最后又被现实狠狠摔打,田树如今已经能自动甄别叶寻之话里的意思。 比如这个“哄”,她就觉得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带一丝暧昧痕迹。 “没必要。”田树回他,“我又不是小孩。” 不是打一巴掌给颗糖就能哄好了,叶寻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初谊在门口探头进来向他们告别:“我姐打电话说让回去一趟,先走了。” 田树立刻抓住救命稻草,“我送你。” 那副逃跑的姿态过于明显,叶寻之看着她离开,眼神渐渐黯下来。 感情上的伤痕最难修复,即使有天她不再介怀,恐怕也不可能和自己再回到过去那样。 而且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期待的不止是回到过去那样简单—— - 两人的关系一直胶着,偏偏公事上交集实在太多。哪怕白天出外勤,她晚上回队里也依然能看到叶寻之在办公室忙碌的身影。 以前没和他一起共事过,田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一直是这样拼命三郎的工作模式。 张姐拿了车钥匙正打算走,见了她打了声招呼,“吃饭了吗?” “还没。”一整天都在摸排查线索,连吃个汉堡的时间都没腾出来,被张姐这一提倒是肚子里的馋虫都醒了。 田树不甚在意地说,“待会泡个面就行。” “早点弄完去吃点好的吧,泡面吃多了没营养。” 田树冲她比了“OK”的手势。 等忙完打算走的时候,叶寻之也正好关灯出来。 两人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同行的还有两位女同事,叶寻之忽然说:“顺路送你们?” “好啊!” 田树刚好没开车,于是莫名其妙也被拉了上去,连个拒绝的借口都想不到。 好在这次人很多,两人不至于冷场。这一路那两位女同事也很会活跃气氛,哪怕叶寻之话少,她们也能让氛围热络不尴尬。 路过美食街附近,叶寻之问:“要不要吃宵夜?” 田树闻言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她并不想显得太自恋,但这个时候他忽然这样问……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和张姐的对话。 他也从后视镜里瞧她,视线却很快移开,像是真的只是顺带问一句而已。 “会不会耽误你?”其中一个同事这样说着,目光却实实在在被街边的美食吸引住了。 叶寻之已经开始找停车位,“不会,我也正好饿了。” 这样看似正常同事间的互动有好几次。每次田树都觉得有种微妙的巧合感,但仔细挑,似乎又找不出什么问题。 田树最后只秉持一个信念,等林远舟回来就好了,那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 到了十一月,却传来林队腿伤加重的消息,叶寻之暂代他的事似乎又要无限期延迟。 两人要继续维持这种上下属关系。 然而事事总有转机,没几天局里就通知举行刑侦实战大练兵活动。 作为新人,田树和秦亮毕业于专业公安类院校,进队前没参加任何集训活动,这次被点名安排参加。 接到通知的时候,田树难掩欣喜之情,双手蓦地拍在办公桌桌面上,“真的?去多久?” 这事儿当然是叶寻之通知她的,听了这话表情有片刻的凝固。 田树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立刻收敛情绪。叶寻之这才慢慢说道:“为期一个月。” “噢。” 一旁的秦亮苦着脸,有点难以置信:“怎么,你还嫌短啊?” 当着叶寻之的面,田树不好表现的太明显,“还行吧,不是上面决定的吗?” 看了大练兵内容后,秦亮仍旧有些丧,“总觉得像是又回警校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也是一次不错的体验。”张姐正在旁边整理资料,一看田树,不由乐了,“你看田树多淡定。” “她那是没心没肺。”秦亮说。 等出了办公室,张姐冲田树眨眨眼睛,“你其实是开心可以避开那谁了吧?” 田树也没想瞒着张姐,“我和他都需要时间冷静下。” 天天面对叶寻之,根本就没可能迈过那道坎儿。她是真的打算朝前走了。 张姐叹了口气,“不过也别表现太明显吧,叶处看了心里多难受。” 回头看了眼办公室方向,只能看到他专注看文件的样子,田树怀疑张姐看叶寻之真的自带一层滤镜,还是狠心揉碎它,“你真的想多了。” 在她记忆里,叶寻之还没为谁伤神过。 张姐也看了眼叶寻之的位置,皱了皱眉头。难道她刚才看错了,明明有一瞬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涩然。 - 隔天到了进基地的日子,训练基地离得很远,在附近一个县城城郊。有统一的大巴车载他们过去,几个支队都有刑警参加,人非常多。 下车时,田树还在人群里看见了熟人。 温从薇拖着个箱子在车边等候,一边拿着手机发消息。 田树过去和她打招呼,“温医生!” “小树。”温从薇惊喜道,“你也参加这次练兵?” “对,你这是?” 温从薇解释:“基地需要随行医生,我最近正好有空,舅舅就安排我过来了。” 集训时也会有各种突发情况,田树点点头表示明白,而且还是个熟人,无论如何都是件开心的事。 两人聊了没几句,马上有教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出声喊道:“集合。” 田树和温从薇摆摆手,用口型说了句“回头联系”。 教官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和叶寻之差不多,但面冷唬人。加上块头并不小,站在那就令人生寒。 秦亮对她低语:“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个月会很惨。” 事实证明,秦亮果然是乌鸦嘴!不知道是不是教官刻意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第一天除了正常的作训之外,还安排了三公里武装越野跑。 毕竟和在警校时不可同日而语,三公里下来,田树觉得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到了第二天,四百米障碍跑,还有机械实弹射击。运动量是没有第一天大,可坚持下来也很辛苦。 晚上温从薇来看她,见她摊在床上一动不动,有点好笑:“我可听说来的时候,你很激动呢。” 这个听说就很灵性,田树已经猜到是听谁说了。 她不知道叶寻之居然还会和温从薇聊这个。 温从薇从她神色里读懂了什么,立马撇清,“你可别误会,是他让我照应你的。” 这话让田树静了一瞬,“又不是小学生参加军训……” 温从薇被她逗笑了,“在他心里,可能就是会对你放心不下吧。” 正不知该说什么,温从薇的手机响了。 田树还是第一次见她脸上露出这种类似小女孩般娇憨的笑。她也没避着田树,直接接通了,“木川?” 练兵活动为期一个月,看来连温从薇和沈木川也同样觉得煎熬,两人言语间的甜蜜都快溺死旁人了。 挂了电话以后,温从薇居然有些怅然若失:“唔,我好想他啊。” “……温医生。”田树不得不提醒她,“你在我心里的人设完全崩了,没想到你这么肉麻。” “多正常。”温从薇戳她胳膊,“你就没有想的人?” 田树认真道:“我想我爸。” “……” - 和温从薇那样说的时候,田树只是随口一提。过了快一周,这天正在操场进行犯罪现场模拟抓捕活动时,田树忽然在看台上见到了熟人。 尽管隔得有些远,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叶寻之。 他穿着黑色大衣坐在一排蓝色座椅间,身姿挺拔,过分抢眼。 连一旁的几个女警也看见了他,小声议论开了。 “那是谁啊?考官吗?” “不是吧,考官也不可能一个人坐那啊。” “有点帅诶。” “我也觉得……” 田树怔怔看着,心里有些古怪的情绪。叶寻之是不该出现在这的,他没那么空闲,而且出现在这的理由……她实在想不出来。 很快轮到她们这一组,模拟场景是劫持人质。 田树不敢分心,专心攻破现场,等做完一切再抬头,发现看台上早没了人影。 那一刻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脑子里有些空,那阵空荡荡的感觉好像还蔓延到了心底。 训练结束后,终于到了饭点。 她回宿舍洗了把脸,往餐厅走的时候正打算给温从薇发消息。 走到一条长廊上,感觉前面有人挡住了自己去路,侧身避让,结果那人依然挡在她前面。 田树皱着眉抬头,一下愣住了。 叶寻之正垂眸瞧着她,“动作这么慢,我都饿死了。” 田树:“……” “走吧,温从薇在等我们。”叶寻之不给她太多发问的机会,率先走在前头。 田树呆了下迅速追上去,“你不是走了?” “原来你看到我了。” “……”那么大个人杵在那,不想看到也难吧。 不知道她的反应哪里取悦了他,他嘴角噙着浅笑,在看她时眼神深而明亮,田树总觉得他像是在观察自己每一分变化般细致。 她狐疑地摸了摸脸,“看什么?” “没什么。” “你来这有事?”田树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叶寻之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身侧,明明冬天的大衣都有口袋,但他似乎不是很喜欢插兜这种动作,走路的时候手背就不慎轻轻擦过她的。 田树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这才听叶寻之说:“有点事。” “什么事?”总不会是有什么案子吧? 叶寻之步子慢了下来,似在思忖怎么回答更适宜。 结果田树没等到答案,因为正前方餐厅外有人冲他们俩招手,是沈木川。 原来是陪沈木川过来。 田树瞬间就不好奇了。 - 吃饭的地点在餐厅一角的某个包间里。沈木川和温从薇两人一直小声说笑,田树忽然觉得她和叶寻之这两只灯泡过于晃眼。 叶寻之只专心吃东西,目不斜视,像是桌上完全没那两人似的。 田树很羡慕他有这样的修为。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沈木川和温从薇腻歪了一阵,竟还有时间关心他们。 叶寻之:“食不言寝不语。” “啧。”沈木川又看向田树,“知道你叶老师今天为什么来吗?” “不是陪你来?”田树木着脸回答。 沈木川静了下,憋笑点头:“没错,我是因为想从薇来的。你叶老师总不能是也想我女朋友吧?” “……”田树莫名其妙地看着沈木川。 叶寻之给田树夹了菜,催促她:“待会凉了。” 吃完饭田树和叶寻之就离开了,两人沿着基地的小道散步。离下午的作训还有一个小时,叶寻之似乎也不急着走。 田树想起沈木川的暗示,但她并不打算往深处想。 叶寻之拒绝她的事才过去一个多月,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沈木川说的是真的——叶寻之是因为想她才特意过来。 “累吗?”他忽然开口。 “不累,吃完饭走走很好。”田树说完忽然顿了下,叶寻之应该是问她练兵累不累。 再看他时,果然见他嘴角带着点笑,大概在笑她迟钝。 田树憋了口气,决定不在和他说话。 两人一路走到了上午训练的操场那,结果就那样巧,碰到了上午议论叶寻之的那几个女警。她们似乎也在饭后散步。 几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叶寻之像是感觉不到,只专心和田树说话:“你给你爸报了旅行团?” 因为要在基地待一整个月,田树担心田海明无聊,于是给他报了个中老年旅行团。 她颔首道:“正好让他散散心。” “所以小白现在在我那。” 田树“噢”一声,“那、麻烦你了。” 叶寻之沉默,没再说什么。 有人慢慢走过来搭话,是那几位女警中的一位。田树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对方很漂亮,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五官完完全全露出来,是不需要化妆也很明艳的类型。 而且她看起来,比叶寻之只小一点,其实不止外形、年龄也挺搭的…… “不好意思,可以加你微信吗?”她大方地望向叶寻之。 田树觉着自己站在旁边挺尴尬,识趣地走开了。 不知道那两人说了什么,叶寻之很快就跟过来。 “这么快?”田树有点惊讶,“姑娘挺漂亮的,不多聊几句吗?” 叶寻之眉目间有些隐忍压抑的情绪,最后更像是自暴自弃似的说:“回去吧。” 田树:“……” - 那天走的时候,田树隐约觉得叶寻之像是很不爽,在车上等沈木川时始终臭着脸。她站在几步开外并没有靠近他,在树荫底下悠闲地乘凉。 等沈木川出来,立刻对两人挥挥手:“路上小心。” 叶寻之:“……” 沈木川一下笑出声,“行,不愧是叶寻之的学生。” 车子绝尘而去,连灰尘似乎都昭示着某人心情很差,田树甚至不知道叶寻之在气什么。 练兵活动还有大半月,她也无暇分心想太多,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离结束还不到一周的时候,基地忽然出了件事。 那天叶寻之正在外面开会,手机静音放在口袋里,等会议结束后,看到屏幕上连续四通未接来电,俱都来自温从薇。 他眼皮忽然细微地抽动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拨之后反倒是那头无人接听,他立刻打给沈木川,仍旧是无人应答。 在那一刻,他的心跳忽然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迅速打开手机看警队的内部群,果然看到群里早就炸开了:【练兵时模拟抓捕的爆破现场发生爆炸,好像有人受伤了。】 他甚至来不及细看那一百多条的信息内容,只看到爆炸二字就觉得脑袋嗡一声炸开了。 有人受伤……再联想温从薇给自己打的电话,他脑子里有个可怕的认知,又完全不敢往深处想。 叶寻之拿了车钥匙立刻往停车场走,发动车子时手指都在发抖,试了几次才将车打着。 他边给田树打电话,那头除了漫长的“嘟嘟”声,始终没有传来想听的那道声音。 几次之后,绝望忽然将他淹没了。他将手机“嘭”一声扔在前窗的置物台上,随后狠狠捶了方向盘一记。 没有一刻能让他这样慌张失了分寸,没有一个人能让他遇事毫无思考能力,除了她。 他猛踩油门将车开去基地方向。 路上再度接到了温从薇的电话,按接听键时手指滑了几次才成功。 “我们现在在明光医院。” 等他赶到医院,只见急诊室周围乱糟糟的,他在人群里逡巡查看,只看到了温从薇。 “她人呢?” “叶寻之。”有人在身后喊他名字。 叶寻之倏地回身,一眼看到站在人群里的小姑娘。 她没事,除了身上有些污渍,脸颊沾染了些灰尘外,看不到一点擦伤受伤的痕迹。他这一路像是被扼住的喉咙终于得以喘口气。 叶寻之大步走过去,用力将人一把勒进了怀里。 第三十五章 (修)雨夜 “后续原因还在调查,这次有两个警员受了伤,好在伤情都不严重。”医院走廊上,温从薇对叶寻之解释着当时情况。 但叶寻之的目光一直盯着急诊室里还在做检查的田树,见他心不在焉,温从薇适时闭了嘴。 待检查一结束,他立刻走过去。 田树还坐在病床边上,抬手摸着脸上的灰尘,因为看不到,自然摸了也是徒劳。 叶寻之伸手替她仔细地擦拭,低声询问:“没哪里不舒服?” “没有,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放心。”田树此刻看着他还有些不自在,方才他将自己抱的很紧,那力道勒得她都疼了。 要不是医生还在等着做检查,他恐怕都不会放开她。 叶寻之的手从她脸上挪开,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田树有点别扭,没话找话道:“当时没轮到我们这组,离得也挺远,其实我从小到大运气好像还不赖,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避开。” 她冲他笑了下,结果眼前的人好像并不觉得好笑,始终绷着脸。 田树慢慢地拉下唇角。 “手机呢?”他开口问。 田树摸了摸口袋,整个人还有点懵,“可能掉在哪了。” 叶寻之的脸色稍微缓和些,“要不要喝水?” “好。” 他便径直往外走,去给她买水了。 温从薇这才得了空和她说话,“看见刚才叶寻之的样子了吗?认识他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看他急成那样。” “他真的很在意你。”她作出最后结论。 田树也相信叶寻之很在意自己,毕竟她唯二的有关叶寻之失控的记忆都和自己有关。除了这次,也就剩那次在海滩自己装“抽筋”时,他露出过这般慌张焦急的模样了。 不过在意和喜欢,可能还是两回事吧?毕竟当时在海滩她也误以为他喜欢自己…… 田树没和温从薇说这些,只问她:“你是不是也吓到了?” “我?”温从薇失笑,“作为医生,基本的抗压能力还是有的。” 叶寻之再回来时情绪平缓了许多,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理智的模样。他将水拧开递到田树手中,“没有热水,将就一下。” 田树想说自己没那么娇气,见他肃穆的神情,还是乖乖闭了嘴。 温从薇抬手看看时间,给两人腾地方,“我还得去基地一趟。” 她叮嘱田树好好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急诊室这一方角落里瞬时又只剩下两人,周遭都是忙碌的护士和病人,只有两人面面相觑。田树想找点话题打破沉寂,叶寻之难得主动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 “那送你回去。”他最后只这样说。 田树跟着他到了车里,系好安全带却久久不见他动一下。她迟疑了下喊他名字,“你没事吧?” 此刻静下来,发现他脸色依然很白,想来这一路他都不太说话。 叶寻之深深看她一眼,“苗苗。” “……嗯。” 他似乎要说极难启齿的话。田树都下意识皱紧了眉,“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叶寻之并不否认这一点,“我的确慌了。” 田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当真承认了。她反倒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接这话,只好边安慰边逗他:“我真的一点事没有。身为叔叔,怎么这么胆小?” 因为她口中的“叔叔”二字,他复又沉默下来。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正是如此。 从前只一次次纠正她称呼,让她时时摆正自己的位置,此刻听她这样叫只觉得刺耳。 如果告诉她,他已经无比坚定自己很怕失去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她是不是根本不会信? 见他仍在发愣,田树说:“我想回去休息。” “好。”叶寻之让自己镇定下来。眼下不是告白的最佳时机,说了恐怕也只会误会自己是被她出事惊吓到,一时冲动才那样讲。 被拒绝不要紧,只怕她会开始躲他,本就不够稳定的关系无法承受一丝一毫的风雨。 得找个更合适的机会才行。 想明白之后,他就发动车子将人带了回去。 基地那边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事会有同事跟进。田树记起自己的行李还在那,“我东西——” “我晚点去拿。” “我爸——” “不告诉他。”叶寻之看眼一直操心的小朋友,“安心了?闭上眼睡觉。” 田树这才老老实实闭上眼。 叶寻之看着她乖乖睡觉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没有什么比她真实、温暖地待在身边更让人安心的了。 - 叶寻之没将人送回家,而是带去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田树醒来一看地下停车场才知道自己在哪里,顿感不自在,“为什么来你家?” “你家没人。”叶寻之说的理所当然,“你需要人照顾。”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只是暂时,等你好一点就送你回去。”他已经熄火下车,站在车边静静等着她。 田树依然别扭。叶寻之问:“或许要我抱你?” “……”车里的人瞬时变了脸,丝毫没有迟疑地立刻下了车。 叶寻之在她身后笑了下,却又有点郁闷。她这般抗拒自己,恐怕想把人追回来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偏生房子也是两人闹别扭时她帮着装修的,此刻走进去,想来只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果然细看就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叶寻之转移话题:“要不要洗澡?” “不用了,我很困。”她说。 叶寻之就指了指客卧,“你先去睡会。” 小白刚刚睡醒,一眼发现了田树,立刻跟着田树的步子溜进了卧室里。 田树锁上门之后,和小白大眼瞪小眼,随后蹲下-身狠狠揉它,“怎么办?明明不该再理他了。” 小白喵了一声。 “你说理他?” 小白又喵喵了两声。 田树瞪着这只善变的猫咪,最后颓然地倒进床垫间。 在最脆弱的时候他出现,无疑给了她很大慰藉,当时他的惊诧紧张也让她生出几分动容。可两人的关系真不适合再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 田树翻了个身,最后拿枕头将自己埋了起来。 等她睡醒之后,发现行李已经被叶寻之取回来了,就连丢失的手机也安安静静地放置在行李箱上。 整间屋子的装潢都是按她的喜好选的,此时睡醒待在里面,心情十分微妙。 门口传来响动,田树看到叶寻之从外面进来,他手里提着几个餐盒,想来是去买吃的了。 “醒了?”他说,“准备一下吃饭。” 看起来她睡着时他真的做了许多事,田树洗漱过后和他对坐在餐桌边,发现连买来的食物也不像是外卖能点到的。 没想到他这么费心…… “发什么呆?”见她一直不动筷子,他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知道你习惯关心我,但这个习惯应该改一改。”田树小声说,“将来我会有男朋友,你也会有女朋友,这份关心应该留给对方。” 叶寻之一时没接话。 田树知道自己这番话或许会让他不高兴,虽然之前剑拔弩张,可今天不太想刺激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片刻却听他说:“我不会有。” “……什么?” 回过神才知道他说不会有女朋友。 是暂时没遇到喜欢的? 田树:“总会有的。” “我是说,不会有其他女朋友。”叶寻之说完给她盛了碗汤,“这个很好喝,尝尝。” 田树喝汤的时候还在想,自己今天一定是有些轻微脑震荡,不然怎么总是想不明白叶寻之的话。 - 休息了一天,田树就回队里了。叶寻之原本还想拦一下,后来想反正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是周嘉言忽然跑来警队找她。 毕业后周嘉言选了继续读研,大多时候都不在青州,否则前阵子恐怕就疯狂刷存在感了。他不知从谁那里得知了那场事故,连夜从陵城赶过来。 田树在警队门口看到他,见他眼底都是浓浓的乌青,“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这样赶回来很危险。” “不亲眼确认你没事,我不放心。”周嘉言拧眉打量她,仔细查看她是否有伤口。 田树任由他看。 周嘉言确认完毕,又担忧道:“早上先去的你家,可是家里没人。” 田树:“……” “你——”周嘉言说的有些艰难,“住哪里?” 虽然难以启齿,但田树也不想隐瞒,“叶寻之那。” “……”周嘉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都拒绝你了,你怎么还和他搅和在一起。” 这事换谁都会这样说,田树自己也无从解释:“我会搬回去。” 周嘉言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有种难言的威压感,但他到底也对她说不出什么重话,“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田树还是叮嘱道:“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周嘉言喉间发苦,面上只是一笑:“知道了。” 高考结束后,他曾经正式向她表白过一次,毫无悬念地被拒绝了。 那之后他单方面和她冷战,最后又败给自己,后来两人就一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知道,田树很怕亏欠他。可感情不就是这样,几分傻几分痴,别人怎样点醒都没用。 他们谈话的情形,叶寻之从办公室窗口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也能看出周嘉言在焦急地纠正她什么。等田树再回来,果然见她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没再往他这分过半分。 叶寻之捻了捻眉心,也自知是自己从前不够坚定惹的祸,眼下要重建信任恐怕要花不少功夫。 - 俗话说,一步错,步步错。 田树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天叶寻之出差就带上了她。 她刚从他家搬回去,正好田海明旅行回来,有合理充分的理由。本以为两人总算能恢复先前合理疏离的距离,却又来这么一出。 虽然是趟短途,他们只是到辖区的一个地级市取证,但旁的多余的人一个也没有,只有她和叶寻之。 那场事故之后,他对自己怎么看都奇奇怪怪地。 “你为什么不让秦亮去?” 一起去也就算了,叶寻之竟然还没开车,他们坐的是城际列车,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他的腿总时不时碰到她的。 叶寻之自上车后一直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道:“他那天也受惊不小,说要休息。” 田树:“……” 那天秦亮压根也没受伤,离事发现场还没她近呢!受的哪门子的惊!! 她沉默了下,“也可以带老秦啊。” “他有别的任务。”叶寻之说完,随意瞥了她一眼,“你是在抱怨领导安排工作不合理?” 他忽然搬出领导的身份,她一时语塞:“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不合适,影响工作效率。” “怎么会。”叶寻之说,“我相信你很专业。” 田树恨恨瞧他一眼,这一眼正好被他收进眼底。叶寻之似乎心情极好,唇角带着浅笑,“除非和我在一起,你总分心。” 田树嗤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一起工作就完全没问题。” “……”一不小心又着了他的道。 田树不再搭理他,阖了眼开始睡觉。整个车程也不算长,大概只有一个小时。 后来竟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迷糊中感觉到有微凉的触感拨了下自己脑袋,之后枕上了个宽阔坚实的东西,明明质感硬朗结实,但总有种奇怪地安心的能力。 - 当地派出所负责和他们接洽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民警,姓刘。陪着他们到了需要调查的人家问笔录,随后又连着跑了几个地方。 村子环境不差,但因为位于山脚处,路一直很陡,有几个坡走起来颇有些费劲。 田树跟在叶寻之身后,正走得艰难,他忽然将手递给她。 他还在和老刘说着话,像是随意的一个举动,甚至做这一切时都是背对着她的。 田树看着那只修长的手臂,再看向他挺括的肩背,最后只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叶寻之说话的动作停了两秒,却没表现出什么,任由她拉着自己袖子,一路带着人往山坡上走。 这一路紧赶慢赶,连吃饭也只是在村里的小商店买了几个面包,处理完事情还是到了晚上。大约八点多,还下起了暴雨。 雨势极大,道路两边沟渠里的积水很快漫出地面。 一行人被困在村子口,老刘给同事打了电话联系车来接,挂了电话后提议:“进村的路不太好走。一来一回再赶去车站,恐怕也没车了,你们干脆住一晚上。” 田树看向叶寻之,他看着浓重的雨幕没说话,后来回头征询她意见:“着急回去吗?” 她自然没什么要紧事,打电话和田海明说一声就行。 叶寻之对老刘道:“那麻烦你帮我们联系个酒店。” 到了市区,老刘直接将二人送去派出所附近的一家酒店。说是酒店,其实规模也不算大,但内部环境看起来整洁干净。 外头的雨不像有收敛的架势,居然越下越大,三人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到前台登记时,前台小姑娘将房卡递给老刘。 老刘一看愣住了,“一间房?” “啊。”小姑娘像是认识老刘,也被他这话问懵了,“你说留个房间,也没说几间呀。” 田树心说不会这么狗血吧…… 紧接着,前台小姑娘还真就非常抱歉地说:“确实只剩一间房了,今天暴雨,附近的酒店大概也都是满的。” 田树和叶寻之互看一眼,一时间都很沉默。 老刘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太靠谱,有些不好意思,“二位要是不介意,不如去我家?我家有空房间。就是还得麻烦二位跟着跑一趟。” 他一直拿不太准这二位的关系,说是普通上下级吧,两人偶尔的举动又有点暧昧。 但要说是情侣,好像也不像,偶尔小姑娘又刻意保持距离。 老刘也觉得懵,所以不敢随便说同住一屋的话。 下一秒,叶寻之却将他手中的房卡抽过来,“没关系,就不叨扰了。” 老刘看看两人,咳了一声,“那二位将就一晚,明天一早我派车来接你们去车站。” 叶寻之颔首道谢,又回身对前台说:“劳烦你多给一个枕头和被子。” 安排好一切,他看向田树。 小姑娘睁着黢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面上看起来挺镇定,但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安地蜷缩着,明明紧张得不行。她身上早已湿答答地,有几缕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叶寻之走过去,将她脸上黏着的那缕发丝拨开,“只能委屈你一晚了。” 田树:“……” - 好在房间不算小,还有一张三人沙发。虽然叶寻之的身高躺上去会很为难,但至少解决了两人的尴尬。 前台将被子和枕头放下,又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什么,空调出了点问题还没来得及修,怕你们晚上冷,特意多了条毯子来。” 说完自己也觉得失职,迅速带上门跑掉了。 田树真心觉得这一趟差出的很坎坷。 叶寻之提醒她:“给你爸打个电话。” “噢。”田树掏出手机拨给田海明,她随意坐在床边上,耳边传来“嘟嘟”的声响。 田海明接通的时候,她脑袋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耳畔有温暖干燥的触感,是一条毛巾。 叶寻之没出声,只抬手示意她擦头发。 田海明:“怎么了?” “我在南城出差,晚上不回去了。” “行。”田海明很干脆,“和谁一块?” 田树:“……叶寻之。” “怎么又直呼其名,没礼貌。”田海明无奈道,“不过和他一起我就放心了,自己多小心。有事找你叶叔叔,他住隔壁?” “……嗯。” 叶寻之刚好从浴室出来,他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身上只穿了件V领毛衣,这样一看他身形格外修长挺拔,似乎穿什么都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田树听完她爸的话只觉得心虚,目光与叶寻之相撞,迅速弹开。 窗外的雨声渐大,夜才刚刚开始,田树怎么就觉得……有点难熬呢。 第三十六章 (修)我们小树一身正气…… 因为没带换洗衣物,洗澡不太现实,只能简单洗漱应付下。田树脱了外套去浴室的时候,叶寻之忽然穿了衣服往外走。 田树愣了下,“你去哪?” “买点东西。” “……” 意识到她可能误会,叶寻之失笑,补充一句:“买点酒店没有的东西。” 他带上门以后,田树目光掠过床头柜上酒店自带的物品,一个四四方方的彩色盒子格外香-艳显眼。即使没经验田树也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脸腾地红了下。 这人……到底能不能要点脸! 等她洗漱结束,他也踩着点回来,手里多了个购物袋。 “淋了很久的雨,小心感冒。”原来他特意去买感冒冲剂,还随手买了个保温杯,从前台那要了热水。 酒店的烧水工具不干净,网上时有报道,看来他很有经验了。 田树坐在床边看他给自己泡冲剂。他递过来时指尖很冰很凉,细看之下,其实他的头发全湿透了,刚才出去这一趟多半又淋了一场雨。 “你先喝吧。”她推还给他。 叶寻之看着她微红的小脸,挑了下眉:“担心我?” 被他别有深意地看着,田树支吾了下,“……毕竟你身体素质那么差,整天受伤生病。” 他统共也没受过几回伤吧?叶寻之气笑了,“在你眼里我这么差劲?” “还行吧。”田树说,“反正比我差点。” “行。”叶寻之不和她废话了,直接将她的手拉过来,水杯塞进去,就着自己的手喂到她唇边。 动作太过顺畅流利,田树呆呆地看着他。叶寻之也顿了下。 两人这会儿离得极近,彼此眼中甚至能清晰印出对方的倒影。叶寻之的视线从她唇上移开,慢慢将指节放松,但掌心依然残留着她小手的滑腻温软。 这样想想,他似乎从没牵过她的手…… 田树快速将冲剂一口喝光,人已经一下钻进了被子里,“明天要早起,我先睡了。” 叶寻之看她蒙住半个脑袋,漆黑的发丝从被子里窸窸窣窣翘出来,心下一软,俯身在被子外轻声说:“把脸藏起来没用,耳朵很红。” 几秒后一只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拨了下头发挡住耳朵。 叶寻之没忍住笑出声,继续低着嗓音说:“我骗你的,其实没红。” “……”田树倏地掀开被子,气鼓鼓地瞪过去。 结果那人已经心情极好地去浴室洗杯子了。 - 夜里叶寻之睡沙发,但只有两床被子和一条毯子。田树怀疑前台小妹是故意的,两个人给一条毯子真是居心叵测。 虽然还没到冬天最冷的月份,可暴雨还是让气温骤降好几度。 叶寻之临睡前将毯子盖在她被子上。田树一双眼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看,“你呢?” “我?”叶寻之看她一眼,“我试过雪天睡山里的木屋,没毯子没被子,一点事儿没有。叔叔很抗冻。” 田树:“……” 虽然知道走这条路,什么突发状况都会有,但亲耳听他说起还是有些难受。 他为了这份职业付出很多,年纪轻轻爬到这个职位就可想而知。 “晚安。”他说完之后就关灯了,黑暗淹没了所有情绪。 田树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这场雨像是没有尽头,不知道明早会不会停。 叶寻之那边很安静,沙发过于狭窄,他连翻身都不太可能。 这一天到处跑,其实本该很累了,可田树却一点也睡不着。不知道是换了环境还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之前还很生他气的,现在好像也不太想原谅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担心他受凉生病。 脑子里反复想着他买东西回来时苍白的脸色,还有头发滴着水的模样,甚至那天在医院走廊上紧张找寻自己的背影…… 果然这人很擅长苦肉计,而她每次都—— 田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关着灯,但房间里并没有黑到什么也看不见。叶寻之显然也没睡着,侧目看过来,依稀能辨清她的轮廓:“怎么了?” “叶寻之。”田树开口道,“我还是有点冷。” 叶寻之:“……” 田树并不是会矫情的个性,她决定开口的瞬间就已经说服了自己,“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那男人竟然没动。 田树等了一会儿,“你不会在害羞吧?” “嗒”一声轻响,他将灯打开,却看也没看她的方向,“别胡闹,赶紧睡。” 田树丝毫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起身过去抢他的被子,“只是分你一半被子,怎么这么小气。” 话刚说完,手腕被他一把攥住了。 他将她扯进怀里,直视她清亮的眼眸,“和你一起,我还睡不睡了?” 田树:“……” 这时候她才察觉他嗓音沙哑,眸色也格外黑沉。这样子她并不陌生,是某人……情动的信号。 她完全怔住了,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面对不喜欢的人也会生出这种情绪吗? “怎么就睡不着了——”田树强自镇定,“以前在陵城也一块住过。” “那时只把你当小孩看。”如今,她光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对他而言就是极大的挑战了。 那时当她是孩子,现在不是了吗? 今晚他说的每句话都信息量巨大,田树愣过之后,一张小脸慢慢红透了。她的手还压在他胸口,“我只是怕你冷而已。” “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怕管不住自己。” 田树想了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气的半天说不出话,“谁邀请你那个了。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叶寻之捏了捏她的脸颊,安抚炸毛的小姑娘,“我们小树一身正气。” 田树:“……” “是我信不过我自己。”叶寻之对她说,“碰上你,我所有理智克制都失效了。” 田树依然皱眉看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他只说:“快去睡吧。” - 最后当然还是各自睡自己的,第二天一早田树醒的时候,叶寻之已经起床了,甚至还买好了早餐。 因为昨晚那场闹剧,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样。田树吃早餐的时候目不斜视。 她只是念及他从前对自己的好,不想做白眼狼罢了。但那人明显心情很好。 田树实在不懂,只是和从前一样表现出几分关心,至于这么高兴吗? 回程的途中,换叶寻之一直在睡觉,想来还是昨晚睡沙发没休息好。 田树起初在玩游戏,玩了会儿,目光慢慢挪到他脸上。 细看才发现他下巴长出了很短的胡茬,没带刮胡刀,只能任由它留着。 田树觉得很新奇,认识这么多年的男人,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胡子,手快碰到的时候还是停住了。孰料下一秒,有人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压在下巴之上。 他睁开眼看她:“被子不能借你,这个可以借你摸一下。” 田树:“……” “好玩吗?”他带点纵容地看着她。 田树垂下眼,每一根手指都不自觉变僵硬,“不好玩。” “嗯,回去就刮了。” “……”田树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她终于明白那场事故后那种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人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撩-拨她? 田树被自己想到的这个词惊到了。 一个拒绝过自己的男人,怎么可能和这个词语扯上关系? - 很快到了春节前夕,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烈。田树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事。 田海明谈了个女朋友。 这事儿田树应该算是最晚才知道的,因为田海明和自己说的时候,已经开始论及婚嫁了。 对方还是个熟人,是林远舟的岳母——乔荞的母亲乔惠兰女士。 他对田树说的时候,田树只觉得震惊。她觉得自己是不该反对的,因为乔惠兰人很不错,虽然她只在林远舟婚礼上见过一次,但气质和谈吐都非常温柔。 她也听林队说过,乔惠兰在乔荞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那之后为了孩子一直没再婚。 现在乔荞结婚了,她大概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田树还是觉得心里怪怪地…… 田海明应该也是担心她接受不了,说的很是谨慎,“你乔阿姨的意思是,我们搭伙过日子就行,怕你接受不了。但我也不想委屈她,她受了挺多苦。” “我懂。”田树说。 田海明小心观察她的反应,“苗苗,不管爸爸有没有再娶,爱你的心都不会变。” “嗯。”田树努力笑了下,“我知道。” 她爸这些年也是一个人过的,到了这个时候能遇到个合适的人,她觉得不是件坏事。 毕竟子女能给的陪伴,和老伴是完全不同的。 两家人约了见面那天,田树好好打扮了一番,吃饭的地点定在一家广式酒楼。出席的也全都是熟人。 乔惠兰是个热情大方的性子,言谈间很顾及田树的感受,却也不谄媚,相处起来还算舒服。 “只找熟人聚聚?”林远舟听说他们的婚礼计划后,倒也没太意外,“也好,大办除了自身操劳之外没任何实际意义。” 乔荞也同意,“婚礼以后可以出去玩一趟。” “我也这样想。”田海明出言附和,他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当时我和你妈妈就是在那个旅行团遇到的,不是都说想看两人是否合得来,先一起旅游吗?” 几人聊的很合拍,田树静静听着。 直到林远舟问:“那婚后,你们住哪里?” “……”嘉 饭桌瞬时变得安静。 乔荞结婚后搬去了林远舟那,乔惠兰是独住的。 田树回忆这段时间,很多时候回家看不到田海明,现在想来,他应该都是在乔惠兰那里。 所以婚后住哪里,看起来是个问题,但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她。 “……”田树垂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收拢,微笑道,“你们喜欢就行,不必迁就我。” 她已经二十二了,马上就二十三岁,并不会成为谁的累赘。 这时候田海明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她是百分百支持的。 “我去趟卫生间。”田树还是出言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她快步走到洗手台前,深深吸了口气,看到镜中的自己早已眼眶通红。 不想承认的,但某一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孤单和难过。在那个包厢里也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袁芷苓给她留下的伤口从未愈合过,她居然这样害怕,害怕真的会失去田海明—— 袁芷苓当年也是为了追求爱情而抛弃她。 田树用力掐了下掌心,不能这么不懂事啊。 她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手机震了下。 是条微信,来自叶寻之:【在哪里?】 田树靠着洗手台,慢慢回复:【怎么了?】 叶寻之的消息很快又发过来:【远舟都告诉我了。】 田树:…… 叶寻之:【今天天气不错,带你私奔好不好?】 第三十七章 骗子 看到屏幕上的“私奔”二字,田树明显愣了下,知道他存心逗自己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饭局还没结束她不该离开的,但她忽然想任性一回。 到了楼下,叶寻之的车果然停在那里,正午的阳光很耀眼,将他的侧影勾勒得仿若一幅画卷。他正低头看手机,感应到什么之后,慢慢转头看过来。 朝他走过去的那一刻,田树当真有种要和他私奔的错觉。 到了车上,叶寻之帮她系好安全带,见她没精神地靠在椅背间,也不出言询问,直接发动了车子。 他带她去了电玩城。 “为什么来这里?” “说好了带你玩。”叶寻之在前台办了卡,稍稍俯身对上她的眼睛,“那就听我安排。” 田树就乖乖跟着他,反正她不想动脑也不想思考,索性都由他。 叶寻之先带她去玩“死亡之屋”,这是款射击游戏,专打僵尸。两人身高差足有二十公分,一高一低地站在一排机器前,握枪姿势标准帅气。 晦暗的背景和恐怖音乐让人不自觉屏息,田树开了第一枪之后,成功命中僵尸脑门,那一瞬间心底憋着的气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瞄准每一个张牙舞爪的目标,“啪啪啪”连开好几枪。 屏幕上一连串的perfect,枪枪命中的感觉很解压,莫名地爽。 这类游戏对他们而言没什么难度,叶寻之更不用说。他本意只是陪玩,可不论怎样随意还是战绩斐然。 加上外形出众,身后很快围了群女孩子。 女生们不时发出欢呼和赞叹声。 田树瞥了一眼,唇角绷了绷,扔下枪往另一个区域走。 叶寻之战局结束后走过来,见她怏怏地,低声问:“没意思?” “嗯。” “苗苗想玩什么?”他其实不太懂女孩子心思,何况两人间隔了十年,都说三年一代沟,这都三条横亘在两人中间了。带她来这也只是为了让她找个发泄的渠道。 不过眼下看起来,还是没能让小姑娘开心一点。 “想玩什么,叔叔陪你。” 田树停下步子,“真的?” “这里的游戏我都擅长。” 这话却让田树停住了在内场搜寻的视线,片刻后,她指了指门口的娃娃机,“那个吧。” 叶寻之的表情有点…… “你觉得幼稚?”田树皱起眉打量他。 叶寻之很坦然:“没有。” “但你的表情在说它很幼稚。” “我只是觉得,很适合你。”他伸手揽住她肩膀,将人带了过去。 娃娃机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可爱的玩偶,色彩温暖,其实站在跟前看着还挺治愈。叶寻之的眉眼浸润在冷白的灯光下,他偏头问道:“想要哪个?” 这副胜券在握的语气……田树随手指了指穿着警服的朱迪,“这个。” 叶寻之调试好角度,按下确认键,然后不出所料地打脸了。 田树摸了下鼻子,眼底隐约有了笑意,“这个吧,好像是有点难。” 叶寻之没说话,男人的胜负欲有时候很可怕,一旦执拗起来很难劝服。于是他站在娃娃机前连试了好几次。 田树本来心情郁闷,只是有心逗他罢了,却没想到他这样坚持,“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嗯。”叶寻之回答,“现在是我非要不可。” “……” - 最终抱着朱迪离开的时候,田树肚子都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大约看时间差不多,叶寻之并没提议带她去吃饭,“送你回去。” 由着她的性子玩了一天,此刻田海明恐怕早就急坏了。 田树却说:“我不想回去。” 叶寻之静下来。 想起先前包厢里的一幕,她再度陷入低落中,低喃道:“我还不想回家。” 那个“家”如今大多时候都只剩她一个人,回不回去其实没太多意义。 叶寻之没再说什么,只提醒她将安全带系好。 他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住处。 等田树洗完手出来,发现他竟然在厨房忙碌,看起来像是要亲自下厨。 认识这么多年,除了陵城他生病那次她跑去找他,有幸吃过一碗食材并不丰富的面条,那之后一次也没见他下过厨。 他很忙,基本没什么机会做这件事。 她依稀也感觉得出来,他今天在努力让自己开心。 厨房是开放式的,所以她坐在餐桌边就能看到他修长的背影。 田树忽然想,叶寻之有一天会不会也和田海明一样,很突然地离开她……应该会吧,他也会有自己的家庭…… “要不要——”叶寻之回身就见小姑娘眼眶红红地盯着自己,那模样像极了他刚给她抓到的那只玩偶,一只小兔子。 他走过去,隔着餐桌和她对视,“哄了半天,还是失败了对吗?” “爷爷去了叔叔家,爸爸要和乔阿姨结婚。”田树没头没脑地忽然说:“我们家一下子就剩我了。” 从六岁生活在那个家里,即使田海明工作忙,可那个家仍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不知不觉中,最亲的人居然也会渐渐走散。 从前叶寻之说,成长的代价就是这样,可她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在不断经历分别? “大家都这样吗?”田树茫然地问,“还是只有我这样?” 叶寻之伸手,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她脸颊,带着些安抚的力量。 “每个人都会离开的,对吗?” 叶寻之说:“我不会。” “骗人。”他不是也才刚拒绝她吗?对她再好,他也不要她…… 叶寻之只觉得胸口发紧,许多话根本说不出来。他的小朋友从小就被妈妈抛弃,一直惶惶不安地生活着,缺乏安全感。 现在想来,她对他的喜欢更多就建立在他的陪伴和保护上。 可他那次的拒绝,亲手将两人间最坚实的桥梁摧毁了。 她不敢信他,现在更不敢轻易探出触角来接纳他。 他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小姑娘居然一直在发抖。 “我承诺的话,决不食言。”尽管重建信任会很难,但他还是会努力,也希望她能试着信自己一次。 - 那天田树回去很晚,田海明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她。本以为他会因为她擅自离席的事生气,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叮嘱田树早点休息。 田树想了很久,猜想是叶寻之私下和他联络过。 很快到了春节,今年的除夕自然是两家人一起过。 年夜饭定在乔荞家吃,林远舟也在出席之列。看到他,田树自然会想到叶寻之。 她犹豫了下,还是悄悄问林队:“你舅舅呢?” “回老家了。”林远舟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们俩不是闹崩了吗?” 田树顿了下才说,“关心下领导不行吗?” “行。”林远舟抱着胳膊,稍稍侧身继续说,“那再满足下你的关怀欲,我们老家一个亲戚都没了。他回去应该是给我妈扫墓。” 其实往年的春节叶寻之也是回老家过的,但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老家没亲人。眼下知道了,要说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是骗人的。 包饺子的时候,田树负责擀饺子皮,可好几次都因为走神将饺皮擀得变了形。 田海明看不下去,直接开口撵她,“去去去,一边看电视去。心是飞去了哪里?” “我就是在想案子。”田树随便找了个借口。 林远舟在一旁莫测高深地笑:“什么案子这么复杂,说来大伙帮你分析下。” 她爸立刻凝眉望着她,田树结巴了下,“不、不方便透露太多细节。” 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春晚,这两年因为禁燃烟火爆竹,年味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田树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几秒后发现什么也没看进去。 不知道是春晚越来越无聊,还是她心思根本没在这。 最后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 微信里却很是热闹,全然是另一个世界。 除了各个群组疯狂刷新消息外,很多平日里不联系的好友也都发了拜年信息。 似乎大家所有的联系都在这一天了。 田树滑着手机里收到的各种新消息,唯独没有那个人。 回想这段日子以来,他明里暗里帮了自己不少,再联想他此刻一个人守岁过节—— 田树咬了咬唇,点开和叶寻之的对话框,慢慢输入道:【春节快乐。】 点了发送键以后,她竟莫名地紧张。其实只是一条稀松平常的祝福语,而且他多半回的也只会是同样的内容。 可她的心跳还是有些快。 其他人都聚在餐桌那头包饺子,偶尔有笑声传来。她所有注意力却都在手机上。 虽然已经息屏,可还是会忍不住凝神留意手机的动静。 或许在这一刻,她也下意识地想从他这得到一点什么。 然而…… 直到田树和田海明从乔惠兰家离开,新一年的钟声再度敲响时,叶寻之都没回复。 田树靠着车窗玻璃,窗外是漫天的星光璀璨,这个点的城市很寂静,路上行人寥寥。 她闭上眼,耳边响起他几日前的允诺——我不会离开。 唇角牵起一丝苦笑,幸好她从未当真过。 可如果没有当真、没有相信,为什么此刻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失落? - 叶寻之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她电话的,田树并没有接。看着屏幕由亮即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理。 总之她不太想和他说话。 微信也响了几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她也完全没打算看。 田海明奇怪地在房间门口驻足了好几次,“电话响了怎么不接?” “诈骗电话。”田树说,“一个骗子打的。” “这些骗子过年都不休息。”田海明吐槽完之后,果然没再深究。 田树瞪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干脆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下午田海明接到爷爷的电话,老爷子正被叔叔送往回青州的路上。年后田海明的婚礼,老爷子肯定要参加,赶巧提前回来和田树一块儿过春节。 这大概是最近唯一令田树开心且惊喜的事了。 她下午哪都没去,一直在家等爷爷和叔叔的到来。 到了天黑那会儿,田海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田树以为是叔叔打来的,屏幕显示却是个陌生号码,接起之后才发现是叶寻之。 他的声音很重,细听还有压抑的鼻息,“我在楼下等你。” “我不会下去。” “那我上去。”他久违地露出几分强势,丝毫不容她抗拒,“你爸会听到什么我不负责。” 田树:“……” “数三个数?” “……我现在下来。”田树咬紧牙,挂断电话后深深吸了口气。 这段日子她和叶寻之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怪,根本没了分界线,她先前做好的心理建设也在不知不觉中土崩瓦解。趁这次机会把话说清楚,彼此重回合适的位置正好。 至于他说的田海明会听到什么,她也不觉得他会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想清楚以后,田树就换了鞋下楼。 第三十八章 谁的男朋友 家属院里熟人实在太多,叶寻之并没有下车。田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一手握着方向盘,透过前窗玻璃直直盯着她看。 不知是不是几日不见的缘故,他似乎又瘦削了一些,脸部的轮廓线条更显深邃,加上穿了一身纯黑,连面容都透着几分冷白。 别人过年都长肉,他反而—— 及时遏制住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同情心,田树淡定地上了车。 他先是看她一会,随后竟还恶人先告状似的,开口就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田树直视前方,手指却一点点握紧了,她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反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 一条拜年信息而已,不回很正常。 可她就是失望难过,甚至有些沮丧。说到底,还是渴望从他这得到些不一样的情感回馈,可惜一次又一次落空。 “为什么不想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田树皱起眉,“你干脆买本十万个为什么好了。” 叶寻之像是在审视她,腔调也慢悠悠地,“因为我没回你消息?” 田树终于看他一眼,见他明明一副笃定的模样,却还在试探自己,忽然就更加生气,“你想多了,因为我爸结婚心情不好而已。” “是么?看来我自作多情了。”说完,有短暂的空白,车厢里透着丝丝诡异。 田树有一瞬的错觉,他竟像是在自嘲? 直到他兀自补充:“原本打算回去过年的,上头临时通知有任务,手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信号。” “……” “不管你有没有生气,还是要告诉你,我没有食言。”叶寻之看着她的侧颜,缓慢说着,“刚有信号就给你回电话了,你没接。我只好临时赶回来。” 心脏忽然被一股酸酸胀胀的情绪给淹没了,耳边是他平缓的声音,“虽然处理不够及时,但不要给我扣分。” 田树慢慢看向他,“扣什么分?” “之前拒绝你,是不是所有分都扣光了?”他像是在留心她的每一帧表情变化,看得格外认真。 田树却不太能和他长久对视,不自觉垂下了眼,“作为叔叔,要那么高分干什么。” 这次他没立刻接话。车窗外有小孩嬉笑着跑过,那一阵“嗒嗒”的脚步声像是落在了她心坎上,田树伸手去开车门,“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他伸手制住她的动作,扣住她手腕的掌心极为用力。 那力道让她心脏都无端瑟缩了下,田树迟疑着抬起头,发现他眼中有些难懂的情绪。 “我有话对你说。” 其实他要说什么很难猜到,至少田树没往任何不该发展的地方联想,可还是莫名地很不安。 “不是叔叔。”他忽然说。 田树的思维停在一个非常难以形容的位置,她感觉自己想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或者是不敢想,只喃喃道:“那是什么?” “男朋友。”叶寻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有用讯息,却发现只是徒劳,但还是慢慢将话讲完,“如果是男朋友,多少分才能及格。” “谁的,男朋友?”田树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可她觉得这才是该有的反应。毕竟他之前不是拒绝了她吗? 叶寻之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心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感。 他都做了些什么,让她连他的告白都不敢再信。 “当然是你的。”他之后的话没能再顺利说出口,因为有人忽然叩响了车窗玻璃。 田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抽回了手,叶寻之表情微滞,唇角渐渐绷紧。 二人同时看向窗外。 老爷子正弯着腰笑眯眯地朝里看。 - “爷爷!”田树激动极了,打开车门一把抱住许久未见的人,下巴埋进他胸口,“我等您一下午了。” “我和你二叔早就出发了,谁能想到大过年的路上还那么堵。”老爷子拍拍她的脊背,微笑着看向一道下车的叶寻之,“小叶也在这啊。” 叶寻之颔首问好:“春节快乐。”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这么冷,怎么不上去?” “我还有事,一会儿就走。”叶寻之同他寒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田树。 自下车起,小姑娘果然一直回避他。 虽然做好了告白会被拒绝,或者她开始逃避的准备,但真的发生时心里还是不好受。 田海明和田树的叔叔一块走过来,看到叶寻之同样很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叶寻之做事极为周到,从后备箱取出几样年货,“听小树说爷爷要回来,给他带了点东西。” “哎,太客气了。” 田树当然没和他提过,想来都是他先前就准备好的,至少他这样安排,在场的人全都没多想。 田树这才细细观察起爷爷的反应,刚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会敲车窗,说明他还记得叶寻之的车牌号。 也不知道在外面看了有多久…… 但爷爷脸上并没任何异样,和叶寻之说话时表情温和。 几个男人短暂交谈后,叶寻之同大家告别。目送他的车离开,田树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田树都和爷爷在一块儿,年后值班还没排到她,暂时多出不少时间和老人独处。 相比上次见面,爷爷的头发又花白了许多,连背脊都佝偻下去,以前和他一起,田树记得自己总要仰视他的。 可现在,连走路都要刻意放缓步子。 于是这两天她哪也没去,特意安排了爷爷喜欢的节目,就连老爷子去公园找战友下棋都陪着。 老爷子心里欢喜,但面上还是会嘀咕,“天天黏着我干嘛?你爸都再婚了,你不赶紧找个男朋友。”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田树不自觉想到那个人,还是克制地说:“暂时没喜欢的。” “要求别太高,对你好就行。”老爷子说完思索了下,“那个谁,老周家那孩子不是一直挺喜欢你?” “我和他就是朋友。” “噢。”老爷子又问,“嫌他幼稚?” “嗯。” “看来苗苗喜欢成熟的。” “……”两人正慢悠悠地往家走,田树被爷爷这话给惊到了,认真看又发现他只是随口一提似的。 手机恰好响了,是叶寻之的消息。那晚两人仓促见了一面之后,田树就没和他联络过,那段看似告白的话被她有心忽略,完全不去想。 不知是不是自我催眠太久,总之她不敢信他那番话。 他倒是按时每天都有信息发过来。 此刻也是正常的一条闲聊微信,【磊子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唱歌?】 田树看了眼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老爷子背着手,将她的举动看进眼里,嘴上说道:“你爸这一结婚,就剩我们家苗苗了。你要是赶紧找个男朋友,又能照顾你,我就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田树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我知道。不过要是多个人疼你,爷爷会更开心。”老爷子说完,眉尾挑了下,“大过年的,真不和朋友出去玩玩?” - 田树当然不会和他们去唱歌,叶寻之自下午那条微信后,也没再打扰她。这几天他都会约她见面,但都不突兀,一直都把握着一个合适的频率,不会频繁到惹她厌烦。 虽然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了。 然而总要有见面的时候,很快到了田海明的婚礼,虽然说好了不会大办,但该请的亲友都不会少。 叶寻之自然也受邀参加。 他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田树,虽然是正月最冷的时候,可为了显示隆重,她还是穿了条得体的裙子。 头发也特意做了造型,是从未见过的卷发,将她的小脸映衬得格外妩媚。 妩媚——这是以前在她身上从没感受到的词汇。 这段日子她都刻意冷着他,叶寻之也知道是自己造成的局面,自然不会有怨言。 只是告白后一直连人都见不到,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眼下倒是见到了,可仍旧没什么机会说上话。她和乔荞站在门口欢迎宾客,见了他也是客套的不能再客套了,“我爸和林队他们在里面。” 叶寻之看着她半露的小腿和肩膀,半晌才说:“方便和我谈谈吗?” “不太方便。”田树说,“我有点忙。” “那我等你结束。” “会很久。” “多久我都等。” 两人站在门口互不相让,表情俱是严肃冷冽。乔荞在边上看得一脸懵,如果不是早就知晓这两人的关系,还以为这是有仇呢。 到了内场,看到的都是熟人,叶寻之和田海明他们打完招呼,直接往林远舟身边坐。 林远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怎么?田树还没理你?” “她生气才是正常反应。”如果连生气都没有,直接无视他,他才真该着急上火了。 小朋友会生气,那正说明心里还有他。 不管生气多久,他都会把人哄好。 婚宴上,田树其实是真的忙,她和乔荞陪着田海明和乔惠兰一起敬酒,因为都是相熟的宾客,所以大家都很随意。 到了二叔那一桌,二叔开玩笑道:“这以后是不是该改口了?” 田海明被起哄着喊乔惠兰“老婆”,后来更有人提议,“哎,那乔荞是不是得喊田队爸爸了。” …… 这一晚田海明应该很开心,这么多年,田树是第一次看他笑成这样。他被灌了很多酒,最后脸都红了,但依然是微笑着的。 还有人再想灌他的时候,田树主动替她爸拦了。 田海明愣了下,桌上的人也都静了下来。 田树拿着那个透明玻璃杯,对着田海明说:“爸,新婚快乐。” 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多奇怪,这么辣这么苦的东西,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爱喝。 可喝进身体里的确很痛快,连心里那阵苦闷似乎都被压制住了。 - 婚宴结束后,内场只剩下几个家里人在收拾东西。老爷子找了一圈没看到田树,他并没声张,只跟叶寻之说了这件事。 叶寻之刚才被温局拉着说话,否则先前他一直留意着田树的状况。 他知道她今晚势必不好受。 叶寻之安慰老爷子,“您先走,我去找她。” 他在酒店后门找到田树。她应该是不太舒服,蹲在墙边,胳膊撑着墙壁在休息。 叶寻之走过去,她也正好转头看过来,“是你啊,你怎么还没走。” 叶寻之看出她喝多了,眼神都不大对劲,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我说了,多久都等你。” 田树低头笑了下,可那笑怎么看都不像是发自内心。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现在不想和你谈。” “好,先不谈。” “以后也不想谈。”田树有点来气,“凭什么你想谈就谈!” 叶寻之沉默了下,“除了这件事不能答应你。” 田树:“……混蛋。” 挨近她的时候,她已经站不太稳了。叶寻之将她身上的外套整理好,俯身蹲下,宽阔的背脊对着她,“上来,混蛋送你回家。” 第三十九章 手给我牵一下 除了田海明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背自己。田树的下巴不得不枕在他肩膀上,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席间他应该没喝酒,比起她一身酒味,他的味道清爽好闻。 田树睁着迷蒙的眼看叶寻之,距离太近无法对焦,只能看清他耳后整齐极短的黑发。 “想吐吗?”他忽然问。 田树摇摇头,因为这个动作脸颊轻轻蹭着他脖颈的肌肤,两人都明显怔了怔。 她只好小声说:“怕我吐你身上吗?” “你不介意可以直接吐。”他低笑道。 感觉到身后没了声音,叶寻之不清楚她是不是睡着了,还是将忍了一整晚的话说出来,“本想等你不那么生气才表白的,可我等不了了。我能给你的或许不够好,但一定是我拥有的全部。” 想象中地没有任何回应,他继续说:“所以,苗苗不要不开心,还有我。” 尽管这些话她未必能听进去,可他只想在她最难受的这个夜晚,给她一些安慰。 不管她稀不稀罕他这份感情,至少让小朋友知道,他能给的足够纯粹完整。 等到了车前,他将人放下,这才发现她一直睁着濡湿的眼看自己。 冬日的夜晚很凉也很静,他的手还扶在她腰间,两人面对面相望,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她看起来既委屈又难过,“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之前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我太自负也太自卑,年纪、职业,自认能给你的太少。” “现在又觉得能给我很多?”田树停了下,“还是看我这样很可怜,同情我?” “我没喜欢过谁,但也不会随便对谁都说喜欢,同情和喜欢我分得很清楚。” 叶寻之知道她怀疑自己是正常的,耐着性子道:“我比你大一些,考虑事情角度也不同。从发现喜欢你开始,克制过也放弃过,都失败了。” 看她眼圈渐红,他伸手抚了抚她发烫的脸颊,“让苗苗受了很多委屈,是我不好。” 田树只看着他不说话,光那副表情就足够他心疼了。 “可以抱你吗?”他身上的外套给了她,此刻被风吹了太久,喉咙也开始沙哑。 田树:“不可以。” “是吗?”叶寻之安静几秒,“那手给我牵一下。” 这样说的时候,他已经不容置喙地将她的小手拉过来握在掌心里,垂眸看着,一点点捏紧,“我知道这时候说这番话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你知道,我都这么老了。如果还不在一起,某些机能真的会退步。” 没想到他居然照搬自己的台词,田树脸红了下,还是咕哝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严格意义上来说,有一定关系。”叶寻之点到即止,“小树要接受我吗?” “这样好像很便宜你。” “似乎有一点。”叶寻之也知道急不来,打开车门让她上去,“先送你回家。” - 这个夜晚田树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毕竟发生的事无论哪一桩都足够她想很久的,事实却是洗过澡以后,脑袋刚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底一直空着的地方终于有东西填补。 隔天一早田树是被爷爷叫醒的,老爷子招呼她吃早餐。 看着满满一桌食物,田树有点愣,“您做的?” 她二叔是完全不会做饭的,所以她只能猜到这一个可能。结果从厨房出来一个人,是田海明——新婚第一天,他竟然神奇地出现在家里。 田树彻底呆住了。 “就几天没吃爸做的饭,都看不出来了?”田海明佯装生气的样子,手指敲了下她脑门,“快去洗漱。” “你为什么在这?”田树一动不动,这个点他不是该和乔惠兰一起?先前还说要去旅游蜜月的。 “以后苗苗在家,爸爸就经常回来,你上班或者出差了,我再去你乔阿姨那。”田海明说,“即使爸爸结婚了,也不会有太多改变。” 这番话真真让田树惊愕住了,田海明这样的大直男居然会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 毕竟这么多天,他看起来根本没察觉到她那些小情绪。 “那乔阿姨呢?”这样冷落她怎样看都不好。 “你乔阿姨活动比我还多。”田海明把筷子摆放整齐,“我们早就说好了,在一起也不改变各自的生活。” 田树怔住。 见她眼神过于直白,田海明思索了下,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是那天两家见面,你突然消失后,叶寻之提醒我的。” 田树:“……” “这件事爸爸处理的很不好,看到你没有表现出抗拒,就真的没仔细思考。”田海明也自知对不起女儿,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外人来提点自己就是不对。 但他也很纳闷,“为什么不开心不告诉老爸?反而和叶寻之说?” “他到底哪一点比较特别?”田海明是真的好奇。 认真追究起来,最初的时候田树并没和叶寻之说过什么,反倒是他自己察觉到的。后来她索性在他面前露出最真实任性的自己…… 大概是……一直都知道他会纵容她? 田树接不上话,还是爷爷在一旁替她解了围,“这些年你忙的时候,小叶帮了苗苗多少,两人感情好而已。” “我也明白,不过——”田海明叹息一声,“有种闺女变成别人家的感觉。” 正吃东西的二叔“噗”一声被逗笑了,“这才哪跟哪,苗苗早晚要嫁人。不过你这样想,到时候多了这位叶警官陪你一起抱头痛哭,心里是不是好受一点?” 田海明想了下,“是好受了点。” “……”看着她爸的反应,田树忽然生出几分负罪感来。 睡衣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了震,拿出来看到是叶寻之的消息,很简单的一句“早安”。 田树思考后,回了两个字:【谢谢。】 没头没脑的,但她知道叶寻之会懂。 以前他也常常在背后为她打点许多事,可这一刻,心情却和从前半点都不一样。 很快叶寻之就回复了:【为了表示诚意,难道不该请我吃饭?】 知道老男人套路一贯很深,田树故意没理他,唇边却不自觉漾起一抹笑。 - 很快爷爷和二叔打算启程回去了,走之前,田树准备陪爷爷到附近的几个老地方走一走。这一趟回去,老爷子想再重回青州就不知得何年何月。 下楼意外地看到叶寻之的车,而他也正静静等在车边。 “是我约小叶一块的。”爷爷出声解释,“马上就走了,还没和他好好聚过呢。” “噢。”知道自己不该多心,可田树总觉得自那晚在楼下碰到他们俩以后,爷爷的态度就很古怪。 待爷爷走近后,叶寻之微笑道:“想去哪里?” “文化宫、龙潭公园……”老爷子眯着眼回忆了一番,细数了几个地点,都是很陈旧的建筑。 叶寻之记下后,提前在手机软件上将需要买门票的地方定下来。 他做这一切极其自然周全,到了目的地,陪老爷子逛的时候也没有丝毫不耐。 田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有种久违的错觉。 这样三个人一起出门,仿佛回到了她少女时期。 大概是忆及这段往事,叶寻之和她说话时,她也不自觉软了腔调。 等爷爷在看一副字画时,站在身侧的人忽然碰了碰她的手指。 田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用口型道:“干什么?” 叶寻之没说话,眼中带笑,在她发愣的时候甚至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太过快速也太轻柔,不带一点轻-薄的味道。 田树瞪大了眼,这次他在她耳畔用气音轻轻说道:“今天很乖,忍不住想亲一下。” “……” 逛了一整个下午,回去的时候爷爷靠着椅背睡着了。田树坐在副驾上,不自觉瞥了眼开车的人,还是道了声“谢谢”。 “最近好像常常和我说这两个字。” 田树自己也发现了,有些微的窘迫,“那,请你吃饭。” “过年已经很多饭局。”言下之意,不接受这个道谢的方式。 田树正在思忖换一个。他主动提到,“前两天因为赶回来见你,没回老家给姐姐扫墓,不如你陪我一起去?” “……不是说执行任务才没去成吗?”怎么最后变成她的锅了。 而且,这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陪他去扫墓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他没再多言,似是再给她时间考虑。 车子安静地驶进家属院门口,叶寻之在停车前告诉她出发的时间,看她时藏了些期许,“上次问你的问题,应该有答案了。我等你。” - 叶寻之说的时间在一天后,正好是爷爷和二叔离开的日子。送爷爷时,他刻意避开田海明,对她说:“苗苗长大了,确定自己喜欢什么就勇敢去做。爷爷支持你。” 田树愣了下,随后渐渐反应过来。果然爷爷什么都知道了…… 她意外之余,低头笑了下:“好。” “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希望有人陪你一起。爷爷年纪大了,赠你一句话,珍惜眼前人。”老爷子说完,宠溺地摸了摸她发顶,转身上车了。 车子渐行渐远,空落落的道路上仅剩她一人。 那本就是她喜欢了整个青春的人,中间分别过也放弃过,最终还是没法将他从心里割舍掉。如今终于确定彼此心意相通,自然也不该放弃。 田树想明白之后,准备上楼收拾东西。田海明送爷爷他们出城,这会儿正好只有她。 可人还没离开,就见熟悉的车由远及近。 叶寻之的车在她身前缓缓停稳。田树看了眼时间,“还很早……” 离约定时间竟然早了一个半小时。 “心里没底,提前过来。”向来冷静的男人,难得露出一丝局促不安,“如果你不下楼,我决定上楼抢人。” “……”田树一时无言,这人居然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叶寻之睨着她,“所以,答案是肯定的?” 见他强自镇定的模样,田树眼底藏了笑,却还是一本正经道:“看在你这么老的份上,决定给你一个试用期。” 叶寻之的表情有片刻的凝固,大抵是不清楚恋爱还能有试用期一说。 但很快点了点头:“行。” 不就是试用期,提前转正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难度? 田树上楼收拾东西,顺便给初谊发微信,让她有空过来帮忙喂小白。 谁知东西还没收拾,初谊的电话直接杀了过来,分贝也极高:“你要和叶寻之回老家??” “对。” “你们在一起了?” “……嗯。” 初谊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田树以为她还在替自己抱不平,正想解释下。却听她说:“孤男寡女,确定关系才一天!!少女,你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 第四十章 睡前故事 田树倒没被初谊的话吓到,毕竟哪有人刚确定关系就那什么的—— 但临走的时候,还是犹豫着从衣橱里翻出了那件最“性感”的睡衣,虽然在真正的性感面前,她这件恐怕也只能算作小儿科。 叶寻之在楼下等了很久,也没催促她,见她下来主动过来帮忙拿东西,“刚和你爸联系过,只说你和我出趟差。” 田树点点头。 他表情郑重,近乎保证地说:“这件事,我会找个机会正式向他请罪。” 请罪……田树觉得哪有那么严重,不过预想了一番她爸知道的情景,还是觉得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他要是反对呢?” 或许是两人刚在一起,一切都不够真实,总觉得他喜欢自己也许没那么多,田树说出这句话时甚至有些忐忑。 “反对是一定的。”叶寻之还记得上次在医院田海明试探他的情形,“但我会坚持到他不反对为止。”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田树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丝丝小涟漪。 她“噢”了一声,“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再加上苦肉计。” 叶寻之没立刻接这话,看她的表情像是有点怀疑她智商的样子,但本着第一天追到小女朋友,还是非常“温和”地说:“应该有其他更明智的办法。” “……” “这件事交给我,你不需要操心。”叶寻之将她安置在车上,说这些话时口吻随意。 田树心里却很安定。 知道他这样说,就是一定会去解决的意思。 - 之前田树没去过叶寻之的老家,只知道在某座江水古城。在很久很久以前,刚知晓他老家是那的时候,她就上网百度过了。 每张图片都仔仔细细地看,甚至还脑补了一番少年时期的他,生活在那些画卷里的样子。 可真到了叶寻之家祖宅门口,还是默默震惊了一会儿。 叶寻之见她发呆,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田树由衷地说,“只是忽然发现你很有钱。” 宅子地段上佳且不说,光是外观和面积都很能唬人。以前从他的着装用度也能猜到他家境不错,只是慢慢深入了解,才发现对他的了解还是太表面。 叶寻之被她逗笑了,认真询问道:“算是加分项么?能不能提前转正?” “……”还真是时时都不忘算计的老狐狸。 “你才试用期第一天。”田树严肃提醒他,“态度端正一点。” 叶寻之点点头,略显愁苦地撑了撑额头,“就是着急想要个名分。” “……”老男人居然开始卖惨了! 两人说话间,宅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对方在车前冲他们摆摆手,看模样像是平时负责管理的老人。他看到田树时毫不掩饰地愣了下,大概是习惯了每次都是叶寻之独自回来。 果然下车后对方也难掩好奇地盯着她,“这位是——” “田树。”叶寻之只简单说了名字,又向她介绍,“这位是邻居裘叔。” “叔叔好。” 裘叔乐了:“他喊我叔叔可以,你怕是得喊伯伯吧?” 没留神就顺着叶寻之的话喊了,田树反应过来之后也觉得囧,再看向身侧的男人,发现他竟还眼底含笑!显然很乐意看她出这个糗。 “您看起来很年轻。”田树往回找补,“叫叔叔完全没问题。” “小姑娘真会说话。”裘叔被她哄的很是开心,帮着拿了行李,“进去吧,午饭都备好了。” 和叶寻之进门时,他盯着她还有些发红的小脸,存心逗她:“这么想和我同辈?” “谁想和你同辈。”田树嘴硬,“裘叔看起来就是和你差不多。” 这话让叶寻之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只觉得荒唐至极,“他比我大十六岁。” “噢。” “噢?”叶寻之失笑,“我有那么老?” 年纪这事儿,叶寻之一个大男人向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哪怕和她隔了十岁,也一直觉得这是个优势。 什么都比她懂一些、什么都比她多一点,能更好地照顾她保护她。 其实挺好。 可是—— 小姑娘眼里,会不会真觉得他有点老?叶寻之还是第一次在意起这个问题。 “还行吧。”田树的话说了一半,宅子里又跑出来一个人。这次是个年纪比她还小一点的女孩,看起来还在上高中的样子。 女孩兴冲冲地出来,眼底的光亮在碰上田树时,稍稍收敛了点,还是老实和叶寻之打招呼,“叶叔叔好。” “你好。”叶寻之问好后就继续和田树计较起刚才的话题,一点替二人介绍的打算也没有。 - 午餐是裘叔提前准备的,这时候田树才知道刚才跑出去的是他女儿裘玲。自他们进来开始,裘玲的目光就时不时地在两人间打转。 “尝尝这个,这里的特色菜。”叶寻之给她夹了菜之后,视线一直停在她脸上,“吃完饭我们先去扫墓,太晚那边会很冷。” 他样样都安排妥帖,田树听他的就行。 裘叔早就吃过了,这会儿在边上看着,也看出点眉目来,“今年回来晚,是在等田树一起?” 起初并非如此,结果却好像可以这样概括?叶寻之干脆地承认了,“算是吧。” “挺好。”裘叔喝了口茶,满意地笑着,“你姐姐看了肯定很开心。” 一旁的裘玲深深看了眼田树,不太乐意地低头玩手机。 午餐结束后,叶寻之就带田树去了城外的陵园。春节期间来祭拜的人不少,车子早就排了长长一列,他们的车只好停在离园区有段距离的路边上。 两人步行进去。 其实这不是田树第一次看到叶云杉的照片,年前他们破获一起陈年旧案,就是叶云杉的案子。 但那些照片……大多残忍血腥。 此时再看墓碑上的人,模样好看的惊人。 叶寻之蹲下之后,拿一方手帕擦拭了下墓碑上的照片,他并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简单祭拜过后,他便站起身来,“走吧。” 知道他个性冷清,有什么也只会放在心里,田树还是小心观察了一阵他的反应。 他觉察到,偏头看她:“怕我难过?已经这么多年了,早没事了。” “那你每年,祭拜之后就一个人回老宅过春节?” “嗯。” 见她表情奇怪,他不太明白:“哪里不对吗?” “没有。”只是觉得心疼而已……如果不是和他来这一趟,从来也不知道他的人生可以寂寞成这样。 别人都在合家欢乐的时候,他不是抢在最前方出差、值班,就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两人安静走着,叶寻之忽然听田树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没懂她的意思。田树重复道:“恋爱了,可是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这话有点像是指责? 叶寻之不知道别人恋爱都是怎么谈的,他没经验,却也不想让小姑娘觉得无聊。 安静了下,将手从大衣口袋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要牵个手吗?” 田树便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里。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和她十指紧扣,目光上移,看到她脸上有得逞的笑,忽然间明白过来,“你故意的?” “哪有这么冷的天,自己把手放口袋里,让女朋友的手挨冻的。”田树指控道。 叶寻之没揭穿她上衣也有口袋的事实,抓着她的小手放进自己大衣里,“我的错,看来要早点习惯有女朋友的事实。” 他的小朋友想亲近他,或者说是安慰他,他又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意。 掌心里包裹着她软软嫩嫩的小手,像是有无数只温柔的触角在心底滋生,连带着这个冬日都变得温暖。 - 回到老宅却见裘叔还等在家里,田树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就听他在和叶寻之商量:“玲玲说物理实在太难,我想来想去,唯一能帮她辅导的只有你。” 田树倒水的动作停了下。 “知道你忙,就这两天指导她一下。”裘叔还在对叶寻之说着。 叶寻之余光瞥了眼淡定喝水的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们明天就走了,而且这些功课落下太久,我现在也不一定懂。” “好吧。”裘叔也是听女儿央求,来试一试罢了,当然不好强人所难。 又和叶寻之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叶寻之撑着下巴,见田树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苗苗好像有话想说。” “不是说一个人过春节,小姑娘是怎么招惹上的?”田树在离他不远的沙发坐下,凶狠地瞪着他,“辅导功课,你很擅长嘛。” 叶寻之被她这副样子逗得想笑,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冤,“我只给一个人辅导过,和玲玲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连小孩的醋都吃,你以为我是变-态?” 田树还是觉得不开心,这人走哪都是祸害,上次在电玩城也招得一群姑娘跟在后面。 叶寻之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补课那么辛苦的事,这辈子一个就够了。” 田树想了很久这话,“你好像在说我笨?” “我在强调,你是特别的。” “……” 因为这个小插曲,晚上叶寻之没让裘叔过来,他和田树自己解决的晚餐。 家里有简单的食材,两人一起做饭也是种不一样的体验。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田树才开始渐渐觉出紧张。白天的时候还好,毕竟他们这些年已经很熟了,并没有太强烈的身份转换的感觉。 夜晚降临之后,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围绕着她。 叶寻之看起来似乎比她淡定许多。她洗过澡出来,见对方正坐在台灯下看书。 或许是穿了件米色羊毛衫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温和了。 他抬眼看到她,直起身来,“带你去客房。” 客房就在他房间的隔壁,其实并不远。而且环境很好,暖气非常足,两人进去以后,房间里立刻充斥着田树身上暖暖的热气和沐浴露香味。 “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好。” 其实他还想多说点什么,但这个时间点不早也不太晚,很难把控尺度。多待下去似乎会有别有用心的嫌疑…… 毕竟才刚刚确定关系,叶寻之很怕吓到她。 于是只能道了声“晚安”。 田树看着他关门出去的动作,心里有些小小的郁闷。这人……难道不知道可以给个晚安吻吗? 气闷归气闷,她也不至于色-欲-熏心,拉开被子上了床。 田树没有认床的习惯,可躺上去却很久都没睡着。 周围实在太安静,这栋宅子很大且空的吓人,加上周围一切都是古式建筑的风格。夜晚看起来,着实有些鬼魅。 虽然田树是女警,也并不妨碍她内心有恐惧的东西。 五分钟之后她坐了起来,决定到书房找本书看。 拉开卧室门板的时候,却见本该离开的男人正倚着墙壁,静静立于对面,手里还拿着刚点燃的烟。 - 四目相对,他侧了下头,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田树迟疑道:“我有点——” “害怕?”他接了话,看似疑问却透着几分肯定的语气,随后将手里还剩大半的烟捻灭,“给你讲故事?” “好。”田树这才觉得,他一直在门口没走,或许就是猜到她会睡不着。 叶寻之拿了本书和她一起回卧室,田树看着他无比淡然的神情,觉得自己也该正经一些。人家这般君子,显得自己很那什么…… 于是田树在床上规规矩矩躺好。 他侧坐在床边,长腿随意交叠着。 他给她读的是一本小说,其实她早就看过,所以也并没认真去听。但很喜欢他这样待在身边的感觉,这很像她想象中的情侣相处的样子—— 直到恍惚间他停了下。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书本上。 几秒后将书合住,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凝视她,“其实我读错了几个地方,没感觉到?” “……”她真的没感觉到。 “我有点紧张。”他说。 田树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紧了被子一角,“紧张什么?” 叶寻之笑了下,“说出来你也许不会信,但一想到你在身边就很紧张。” 田树和他对视片刻,抓紧被子的手指慢慢松了又紧,然后掀开被子一角,“讲不了故事,那,要不要哄我睡?” “……” 第四十一章 加班 在对待叶寻之的事情上,田树承认自己总有一腔难以遏制的孤勇,比如当初的告白、比如走廊上的强-吻。 但每每冲动过后,她还是会不自觉脸红。 正如此刻,被子已经掀开了,邀请也已经发出,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那样半躺着,会很冷。”她最后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房间里暖气充足,哪怕她躺在被子里也热出了一身薄汗。 叶寻之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俯身时,在她耳畔低声提醒:“往旁边躺一点。” “……”于是田树僵硬地往边上挪了下。 他和衣躺下,两人挨得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耳边都是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叶寻之牵住她的手,之后就没再有多余的举动,“睡吧,我在这陪你。” 这样的夜晚很珍贵,万籁俱寂之下,似乎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俩。 田树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出了会儿神,还是问他:“你平时睡不着的时候,都做什么?” “我很少失眠,困的时候才睡。” 田树嘟了嘟嘴,觉得这人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叶寻之瞧她:“你呢?” “高中的时候压力很大,总是睡不着。”想了想,掀起眼皮盯着他,“就幻想长大以后能和你在一起,想约会的画面,想着考进警校和你共事。那是我每天晚上的睡前活动。” 这些叶寻之从未听她说过。 他也从不知道自己对她而言那样重要。细细想来,真的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田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要翻旧帐,话锋一转,“现在在一起了,还是会想很多。” “想什么?” “如果将来我们不能走到头,会分手的话。”田树小声说,“关系一定会比前阵子还差吧?” 房间再度归于静谧,连窗外风声拨动树叶的动静都能听到。叶寻之伸过手来拥抱她,“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刚在一起就想分手?” 田树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想笑,“胡思乱想是恋爱中女人的特权。” “嗯。”叶寻之同意她拥有这项特权,低头看她憋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们会结婚。” 不知是不是脸贴着他胸膛的缘故,田树感觉到耳朵都变得滚烫,“我都没说会答应你。” “你的想法我的确很难保证,但我自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之前花了那么多时间,种种可能都思考的很透彻。 他拇指指腹蹭了蹭她毛茸茸的额发,“决定和你开始就没想过随便结束。等你再大一点,我们就领证。” 田树:“……” 这是、是求婚的意思吗? “为了防止你再乱想。”叶寻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们做点别的。” 他气息变沉的同时,已经低下头来吻住她。 柔软的羊毛衫刮蹭着她的肌肤,很轻很舒服。 田树除了来得及溢出一个小小的音节,脑子渐渐变得昏沉,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乱想。 -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启程回青州。裘叔本想留他们吃早饭,叶寻之以要回警队值班为由拒绝了。 田树知道他是想避免自己和裘玲再见面,虽然是件小事情,他也留心注意到了。 路上他给田树买了早餐,小姑娘看了眼就继续倒进副驾补眠,“唔,我睡醒再吃。” “这就是所谓的‘晚上不想睡,白天睡不醒’?”叶寻之想起网络上总结的当代年轻人现状,发现小孩的作息习惯的确和他不一样,看来两人要磨合的地方不止一点点。 “之前在警队,白天都是怎么坚持上班的?” “靠咖啡续命。”田树说,“偶尔被你气一下,效果也非常显著。” “我还以为气人是你的专长。” 田树睁开眼,愤愤不平道:“昨晚是谁比较气人!” 昨夜他们当然没进展到最后,他的吻也浅尝辄止,顺了顺她的头发,道了声“晚安”就去睡了。 然后她……辗转近天明。 说是哄她,结果倒像是放了一把火就不再管。 叶寻之眼底带笑,专注开着车,“苗苗好像一直对我抱有很大期待?” 田树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指的什么,脸皮一热,骂了句“不要脸”。 “回去以后,我们去约会吧。”叶寻之忽然说,“不是想了很多约会要做的事。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田树没料到他竟然还在想这事儿,嘟囔了下,“其实都是些很普通的小事,现在也记不太清了。” 叶寻之沉默着,最后敲定,“别的可以不做,去看场电影。” “为什么?”且不说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片子,以前也没觉得他有多热衷看电影这件事。 车子恰好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五官映得不甚分明。他不说话,神情凛然。 田树思考了一下,忽然就悟了:“不会是因为之前我和周嘉言去看电影,被你撞见吧。” 叶寻之不回答,也没反驳,甚至因为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不太痛快。 田树眼底渐渐蕴了笑,“还说我小心眼,你也不遑多让。” “虽然从没把他当过对手,但唯独这件事他抢在了我前头。”他说完还特意强调,“我们也去看一场,情侣座。” 田树“噢”了一声,转头看窗外时,不止唇角、连眼角都弯了起来。 这么说或许很不厚道,但她……真的好喜欢叶寻之为自己吃醋的样子。 - 回去之后却没空真的去约会,警队早就积攒了不少公事要处理。叶寻之自不必说,就连田树自己也一堆活。 春节期间张姐负责排班,已经特意关照她,留了时间给她参加田海明的婚礼。所以这段时间田树想好好表现。 这一忙起来,叶寻之能见到女朋友的时间都变少了。 小姑娘工作起来还挺拼,一连几天除了电话微信,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 好不容易午餐时将人逮着,她身边还坐了其他人。 秦亮一边吃饭一边和她谈事情,“罗姣的婚礼你去吗?” “你呢?”田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抽出时间,毕竟最近是真的忙,但她也很想去观礼。 从陵城警院回来后,和罗姣的联系虽然仅限于微信上,可大家的感情依然很好。她终于和理工大的研究生男友修成正果,怎么看都是件开心的事。 秦亮的想法大概和她差不多,“不是还有两周吗?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咱俩派一个代表去。” “嗯。”田树表示同意。 说完,她视线往前,对上正意味深长盯着自己看的人,一时心跳有些快。 他根本也没在认真吃饭,深邃的眼静静看着她,丝毫不避讳。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视,却让她读出点抱怨的意思来。 秦亮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叶寻之竟然就坐正对面的,有点后怕地打招呼,“我们有个同学要结婚了,商量下送点什么合适。” 叶寻之点点头,也不说话。 秦亮就当他没兴趣,继续和田树聊天:“听说是奉子成婚,要不到时再送个金饰?” 田树对这些不太在行,觉得不错就点了点头。两人聊完,她再往对面看叶寻之已经不见了。 “哎?叶处走了?”秦亮并不知道两人已经在一起的事,这会儿反而松了口气,“他在这,我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 “有那么夸张吗?”田树嘴上应付着,心里有些别扭,总觉得他就这么走了,不太放心的样子。 ……不会生气了吧? 秦亮暗自摇头,自顾自说着,“虽说叶处长得挺帅,可平时真的很吓人,总觉得憋着坏——”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田树收拾了餐盘准备走了,在后面喊她:“喂,饭没吃完就走?” 田树没理他,送完餐具之后就往叶寻之办公室走了。 结果办公室里没人,倒是路过的张姐提了一句:“找叶处?他好像去局里开会了。” 田树有些可惜地“哦”了一声,开会的话,似乎也没办法电话联系他。 也没时间多想什么,田树继续出外勤去了。 - 晚上叶寻之加班的时候,见到跑了一天的小姑娘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被几个年轻警员围着说话,说的什么他听不太清,但见她脸上神采奕奕的,似乎很高兴。 他看了眼时间,手指轻叩桌面,盘算着她什么时候终于记起自己。 可左等右等,小没良心的竟然一直没来找他。 直到外面的人陆续离开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门才被敲响。 田树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我今天没开车,可以搭领导的顺风车吗?” 见他不回应,目光也凉凉的,田树回头看了眼。确定都没人之后,才带上门走过去。 “生气了?”她背着手,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我这不是忙吗?你忙的时候我也没打搅你。” 叶寻之仍旧不开口,他忙的时候也没这样冷落过她。 田树看了会儿,从身后拿了个东西出来,叶寻之见是一个保温盒。 他慢慢掀起眼皮,盯着她。 “我自己做的。”田树带点轻哄的语气,“陪男朋友加班,幻想中约会的一项。是不是比看电影强多了?” 叶寻之表情有片刻的松动,将保温盒接过放在桌子上,揽着她的腰把人抱进怀里,“什么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 回警队前,她提出先不公布两人的事。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作为上司,关系敏感,不想让人质疑两人的专业性。其二当然是从前两人的那些传闻。 加上后来她又和陆也有了“那一段”……眼下忽然公开,确实对她影响不太好。 怎么看都是他当初没处理好惹下的祸根。如果不是在意她,他其实是没所谓的。 就因为这样,反而增加了诸多不便。谈个恋爱显得偷偷摸摸,跟偷-情似的。 小姑娘居然还使坏,偏着头看他,“不觉得很刺激吗?” 叶寻之看着她一双眼亮晶晶地,又皮又招人,视线移到她唇上。 最近她开始学化妆了,其他的他看不太懂,但唇膏是很日常的豆沙色,抹上之后却总有股甜甜的味道。 整个人看起来也香香-软软的。 “是很刺激。”叶寻之低了眉眼,“还有更刺激的,要不要试试?” 她尚且没开口,眼前就蓦地一黑,呼吸被他用力堵住了。 他刻意转了下椅背。 后背抵在办公桌上,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侵-略到底。等结束的时候,她气息全乱了,眼底都带着一层水雾。 “陪男朋友加班的流程之一。”他伸手揩了下她唇角,又补充,“我想象中的。” “……”这人,平时想的一定都是些不对劲的事! 叶寻之这才像是被哄好了,拉着她的手坐好,将那个保温盒打开。 小姑娘看来是用了些心思的,简单的便当,可爱到无法下手。 田树捧着脸颊期待地看着他。 叶寻之却说:“帮我拿下杯子。” “噢。”她不疑有他,快速跑开了。 叶寻之拿出手机,对着那个保温盒拍了张照片,分享至朋友圈。 晒女朋友的爱心宵夜,也是加班流程之一。 第四十二章 叶寻之有女朋友了(一更)…… 隔天一大早,田海明陪乔惠兰逛完市场,给田树带了早餐回来。最近田树总是早出晚归,怕影响他休息,反倒主动提议他住在乔惠兰那。 这让田海明受宠若惊。 田树却是真的在替他考虑。自从和叶寻之在一起之后,她先前的那些焦虑不安好像都慢慢得到了纾解。 有时她也会想,或许是当初同时失去叶寻之和田海明,才让她那段时间变得格外没安全感。 她在试着理解田海明,也在试着接受乔惠兰一家。 她的主动也让父女俩的感情变得更紧密,至少田海明总操心女儿吃不好,每天按时送早餐过来。 田树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开始喝豆浆,刚喝进一口就听她爸说:“叶寻之有女朋友了啊。” 语气极其肯定,全没有试探的意思,田树被狠狠呛到了,“……什么?” 田海明给她递纸巾的同时,将手机怼到她面前,“这一看就是女孩做的吧?” 屏幕上竟是她昨晚准备的便当,叶寻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照发到了朋友圈。昨晚回来太迟她并没留意到。 没有文案,只简简单单一张图片,可他那种万年不更新的个性,任谁都忍不住要多想。 田树尚处于震惊中,她爸摸着下巴就琢磨开了,“对方年纪应该不太大,这玩意一看就很幼稚。” “……也没有很幼稚吧。”田树小声辩驳。 叶寻之就挺喜欢的,昨晚全都吃光了! 田海明瞥她一眼,“幼不幼稚另说,看起来就不好吃,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小女孩准备的。” 田树:“……” 见女儿不说话,只闷头吃东西。田海明继续分析照片信息,“不过会不会做饭也没什么要紧,他能脱单可真不容易。” 马上都三十三岁的人了,条件明明好得不行,这些年硬是连个对象也没谈过。田海明都担心别人以为他有问题,不得不再度感叹一句:“没想到单身这么久,最后找了个年龄小的。” “他找个年纪小的女朋友,你觉得不好?”田树观察她爸的反应,见他虽然微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还算能接受的范围。 “年纪大小无所谓。”田海明果然没太抗拒,“恋爱嘛,彼此真心相待更重要。” 田树心下松散不少,看来她爸的感情观还挺正。 或许,可以试着和他摊牌了也说不定—— - 回队里以后,同事间也传开了,纷纷猜测叶寻之有女朋友的事。连张姐都紧张兮兮地将田树拽去了茶水间,“你没事吧?叶处怎么忽然就有女朋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田树犹豫了下,还是跟张姐说了实话。 别人她暂且可以瞒着,张姐是一路支持她的人,田树不想违心骗她。 张姐听完立刻捂住了嘴,惊讶过后别提多得意了,“我就说有戏吧!” 她一开心,用力拍人背脊的老毛病又犯了。幸好有人拉住田树胳膊,轻轻一扯将人带进了怀里。 田树抬头就见正被议论的主角,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了茶水间。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针织衫,阳光从百叶窗中落进来,正好细细碎碎地掉落在他身上。他半拥着田树,对张姐笑了下,“我和小树说几句话。” “哦,你们聊。”张姐一见两人这副样子,笑意更浓,临走前对田树耳语道,“回头再拷问你细节!” 田树:“……” 叶寻之的手还自然地落在她腰侧,目光一点点扫过她眉眼,像是在确定她有没有生气。 田树也歪头打量他,“你干嘛突然自曝?” “不高兴了?” “没有。”田树觉得还是该给他一个交代,否则怎样看不公开都像是在故意刁难他,“我只是怕别人对你说三道四,没有别的想法。” “嗯。”不知道他有没有不开心,松开她以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茶包,“发这条朋友圈,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 叶寻之看她一眼,无奈叹息,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下,“温局现在不会再给我介绍了。” “……”想想他这个年纪,被领导催婚也无可厚非。前有温从薇,后面当然也还会有别人。 这么想,其实他压力会比她大许多。 田树又想起她爸,和叶寻之婉转地提了这事。 叶寻之喝了口水,“等我回来就去找他谈。” “回来?”田树不解道:“你要去哪?” “有个会得去南城一趟,大概三天。”这是他的日常,田树早已习惯了,只是先前两人没在一起,所以他出差多久也没关系。 这还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分开—— 片刻的缄默后,田树用脚在地板上踢了踢,“什么时候走?” “明早。” “……这么快?” 叶寻之读懂她眼里的情绪,握水杯的胳膊顺势绕至她身后,将人捞进怀里,“舍不得?” “好像吧。”她小声嘟囔。 “好像?” “不是好像,是确定。”田树对这人追根究底的习性又爱又恨,想拧他一把,结果锻练有素的某人身上连一点多余的赘肉也没有。 她只能拽着他腰侧的针织衫,闷闷地看着他。 那副模样,无端有点像从前他在陵城每次出差时,小白脸上的神情—— 叶寻之放下水杯,以便将人抱得更紧,“现在没人,要不要刺激一下?” “……” - 晚上田树去叶寻之家帮他收拾行李,其实三天也没太多东西可收,但她还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这是她和叶寻之亲近的证明。 叶寻之从浴室出来,一眼就看到小朋友半跪在地毯上,将他的衣物一件件叠放整齐,然后再放进行李箱。 小白窝在她脚边,时不时舔-弄下肉肉的爪子。 少女和黑猫,冷白的灯光。 这画面很神奇,在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出现过,此刻却让他觉得有种诡异的亲切感。 他仔细思考后发现,他之所以觉得内心触动的原因并不是多了一个人帮他做这件事,而是多的这个人是田树。 如果不是她,他并不会这般动容。 叶寻之走到她身后,也单膝着地从身后抱住她,连音调都不自觉变低了,“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以前你出差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田树回头看他,脸颊挨得他极近,“这是女朋友的特权,你要早点习惯。” “多个女朋友,要适应的事还真不少。” “你嫌麻烦?” 他还知道求生欲,谨慎答道:“是觉得好处太多,有点便宜我。” “知道就好。”田树说完,皱了皱鼻头,“对女朋友好一点。” “嗯。”叶寻之将下巴埋进她单薄的颈窝里,鼻端都是她身上香甜的气息,等她收拾完忽然说,“这次不画小树吗?” 田树僵了下。 知道他是指自己上次在衣服标签上画简笔画的黑历史,此刻抵死也不认:“什么小树……” “那件衣服真是买给你爸的?” 知道逃不过,她只好老实承认:“是买给你的。其实我买了很多东西给你,遇到了觉得适合就偷偷买下来,但一件也没送出去过。” 侧目瞧他,见他垂眸听着,她反倒说不下去了。 曾经暗恋时的那些举动,会不会在他看来既幼稚又犯傻? 静下来之后,却听他说:“原来小树这么宠我。” “……” 他捏了捏她脸颊,声音轻轻地,“不过以后换我给你买。这些事,往后都由我来做。” 田树在他温柔的声线里几乎沉沦,“嗯”一声乖乖答应。 叶寻之摸摸她的小脑袋,“饿吗?我去弄吃的。” 他进厨房的时候,田树就一直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小白则跟在她身后。一人一猫黏得紧,难为他没觉得碍事。 简单吃完晚餐,叶寻之看了眼时间,“送你回去?” 田树却站着没动,“我晚上,打算在这睡。” 她之前也在这留宿过的,可彼此都知道这次的留宿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田树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主动,但她……心里想了就这样说了,觉得完全没必要在他面前伪装。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当然要珍惜每一刻好好相处。 他似乎也没太讶异,“这房子是你装修的。本来就是你的家,想住随时都可以。” “……”原来这人在那时候就开始盘算要怎么将她拐回家了。 - 田海明最近都不在家住,田树不需要特意打电话回去报备。叶寻之收拾餐具的时候,她就去浴室洗了澡,柜子上放着他为她准备的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是他的一套全新家居服,她穿在身上巨大无比。 当真是偷穿大人衣服的样子。 等她出去的时候,叶寻之已经在沙发那里看一本书。 感觉到她出现,他目光笔直地看过来,随后在看到她身上的衣物时,眼底渐渐漾起了笑,“挺适合。” “您管这叫适合?”田树在他身边坐下,凑过去看他正在瞧的书,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 叶寻之也像是怕闷着她,将书顺手合上了,“要看会电视吗?” 时间已过十点,田树还记得他明天要赶早班机,坐姿板正地说:“我们去睡吧。” “……”叶寻之有时候觉得,他家小朋友真的有种反差萌。 有点呆,又攻击性十足。 他撑了下额角,觉得这一晚不好受的大概会是自己。 果然躺下之后,她就不老实地靠过来。小小的人手脚并用地扒着他。 主卧面积极大,床的空间也很充足,这会儿却觉得鼻息之间全是她清甜的味道。 叶寻之干脆由着她,说了句“晚安”就闭上了眼。 房间里的窗纱没完全拉严实,彼此能看清一些对方的表情,又没那样分明。叶寻之阖着眼,也能感觉到有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脸上。 睁开眼的时候,果然见她盯着自己看。 后来的事几乎是顺理成章。 从极深的一个吻开始,柔软的她几乎让他难以自控。 被单都被弄乱了,遑论她的家居服。 隔着很薄的睡裤,她也感觉到他极难克制的证据。 然而他最后还是拿被子将她裹的严实,隔开两人亲密的距离。 田树喘息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嗯?”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问出这话田树自己都羞得要命。 他没笑话她,只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没得到你爸的同意,我会觉得自己是坏人。” “……” “觉得在欺负你。” “我不介意……” “嗯。”叶寻之的气息渐渐平复,话音里带了调笑,“等你爸同意,叔叔随便你下手。” 田树:“……” - 第二天醒的时候,叶寻之已经离开了,他竟然改了她闹钟时间,拒绝她送去机场。 田树穿好衣服出去,发现餐桌上备好了早餐,附赠一张便利贴:到了给你发消息。 这个点他应该还在飞机上,田树低头和小白对视,发现自己还得回家一趟。 结果开门进去就遇到了田海明,他正在阳台喂鱼,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充满了威压感,“从哪回来?” “我去跑步了。” “跑步带着小白?” 田树发现自己师从叶寻之之后,就越来越镇定了,此刻也能脸不红地继续硬拗:“就带它出去走走,早上想一个案子睡不着,去江边吹了吹风。” 她爸不知信不信,若有所思地又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指指餐桌:“吃东西吧。” “……”她已经在叶寻之那吃过了。 本着不辜负她爸的一番心血,田树又努力吃了两个半大的包子。 田海明一直在餐桌边刷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心紧拧,甚至还特意戴了副老花镜。自从退下来以后,他视力反而变差了。 “我去换衣服。”田树擦了擦手就回房间了。 过会儿听到她爸的声音,“你二叔前阵子是不是给你发了爷爷的合照?” “在我微信里。”田树倒不担心她爸看她手机,聊天记录她都清理过,所以田海明也不会发现什么。 等她换完衣服出去时,客厅里静悄悄地,田海明正坐在沙发里看手机。 “找到了吗?”田树拿了羽绒服打算出门了,朝她爸招了招手,“看完把手机给我,我得走了。” 田海明是过了得有两分钟才慢慢转过头的。 他脸色可谓真正生理意义上的变黑,面皮又绷的很紧,将手机一寸寸抬高,屏幕完整对着她。 “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 手机上显示的却不是微信,而是相册。 此刻面画上的人正是她和叶寻之。 要说动作多亲密也不见得,毕竟叶寻之不是爱拍照的人,这照片还是她偷拍的,他连正脸都没露。 可问题就在于,她将脑袋枕在了他脊背上…… “这总不会是你无聊p的吧?”田海明说完,冷笑了下,“还有之前那份幼稚得要死的宵夜!” 田树:“……” 看起来她爸怀疑不是一时半刻了。 父女俩正对峙着,田树的手机又震了下,这次是条微信信息。来自叶寻之:【醒了?我到了。】 田海明只觉得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他抚了抚额头,指指田树,又晃了晃手机,最后咬牙切齿道:“说,你们到哪一步了!” 第43章 尾声一棵小树,一枚叶子(二更)…… 这事田树本想等叶寻之会议结束再告诉他。奈何她爸这边已经忍不了,田海明不待她回应,直接给叶寻之发了条语音:“结束后立刻回来!” 中气十足的一声吼,田树耳膜都有点痛。 叶寻之那边倒是干净利落,很快就回复了,简明扼要的一个“好”字。 田海明只觉太阳穴一阵尖锐地疼,他坐在沙发上,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田树耐心地说:“我们打算等他这次回来,就主动找你摊牌的。” “我们?”田海明气的直笑,现在听这两个字只觉得讽刺。 他那么信任叶寻之,结果这小子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臭小子都对他女儿做了些什么?倒不至于怀疑他人格,可这事儿叶寻之办的也不地道! 田树比他小十岁,认识的时候不过是个孩子。就这,他到底怎么下得去手? 眼见着田海明的脸色变了又变,田树才发现她爸当真受的刺激不小,扶住他肩膀安抚道:“我要迟到了,得先回队里。你别多想,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知道我怎么想了?”田海明此刻简直像个炸-弹,易燃易爆易跳脚。 田树收回手,“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认定他了。” 田海明瞪直了眼,“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点什么,田树给他茶杯续了水,拿上外套就走了。 在路上她给乔惠兰打了个电话,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乔惠兰不知是提前听到了风声,还是见识广博压根没当回事,反过来安慰她:“安心上班,你爸交给我了。” 田树心里忽然就踏实了,诚恳地道了声“谢谢”。 这一整天她都刻意集中精神,才勉强把队里的事做完。期间叶寻之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他那边应该时间紧张,只匆忙聊了两句。 “你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田树说,“他恐怕只会为难你。” 叶寻之竟然还在笑,“没关系,不冲你就行。” 田树正站在自己车边,手指无意识在玻璃上划了个圆,“没想到老田反应这么大。” “你是不是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叶寻之听她声线低落,静了一瞬,“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田树笑了一笑,不想让他远隔异地还操心自己,“唔,我没事。” 他并没揭穿她,正好有人招呼他会议继续,便匆匆将电话挂断了。 - 叶寻之说会处理的时候,田树并没想到他隔天下午就飞了回来,到青州时已经天色擦黑。 “不是明天才结束?”田树在警队看到他时吃惊不小,更不想因为私事影响他工作。 叶寻之看出来了,掌心在她发顶揉了揉,“提前结束了,这时候不可能让你独自面对。” 从小都知道他办事熨帖,可这时候还是会莫名心动。田树从后面抱住他,脸贴着他挺阔的肩背,“老田要是不讲理,我们就私奔。” 叶寻之被她逗笑了,“好。” 见她挂在自己身上不动,他握住她的手,朝门外示意,“不怕被人看见了?” “我爸都要拆散我们了。”田树委屈道,“别人看就看吧。” “这么看,我还要谢谢你爸让我顺利转正。”叶寻之说完,预料中地被她掐了一下。 将行李放好,两人才去见了田海明。 见面地点就在田树家里,隔了一天老田同志的气依然没消,看到两人手牵手出现,原本偃旗息鼓的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脸色难看地瞪着田树:“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这样说着,田树还是老实将手松开,不想再过度刺激她爸。 田海明坐下后就直愣愣地看着叶寻之。 “你不要怪他。”田树率先说,“一直是我追的他。” “闭嘴。”太难听的话田海明到底是说不出口,可这孩子是真能护短,他还什么都没提呢,就在这抢着揽责。 老田怒道:“你追他他就答应你了?” “没有。”田树老实说,“追了很久,他还拒绝我了。我挺伤心的。” “……”田海明表情扭曲了下,显然并不想听这一段。 叶寻之在事情朝着奇怪方向发展前,开了口:“那时你在医院问我,我确实拒绝了苗苗,所以当时也不算撒谎。但后来意识到失去她才是最痛苦的,就决心把她追回来。” 他庄重地看着田海明,“我想和苗苗在一起。” “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说服你同意。” “你都几岁了?”田海明也丝毫不掩饰心里的顾虑,“这个年纪,没多久就会想要结婚吧?她还这么小,匆匆步入婚姻对你们未必是件好事。” “这些我考虑过。”叶寻之坦诚道:“所以决定权在田树。” 田海明“呵”地笑了一声,他都懒得拆穿他闺女那点心思。交给她?难保立刻就拉着人扯证去了! “如果将来分手呢?” “且不论我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叶寻之笑了下,“真的发生,难道不是我更痛苦?我都这么老了。” …… 叶寻之也算言辞恳切,谈话到最后田海明依然没松口。 两人离开的时候,田树还在生闷气,“所以到底是气我们瞒着他,还是气年龄差距大?” “都有吧。”叶寻之专心开着车,“就算今天换成别人,你爸心里也同样不好受。老父亲的心理,你不会懂。” “好像你很懂一样。” 叶寻之没接这话,小姑娘没心没肺地,他这些年可真没少体会这种心理。无论是周嘉言还是陆也,要不是觉得将她交给谁都不放心,他也不会察觉自己对她那点隐秘的情感。 - 那之后田海明就彻底搬回了家里,每天定点定时到警队门口接人。 田树对此相当无语:“爸,你这样乔阿姨会有意见。” “你乔阿姨不知道多善解人意,少挑拨离间。”老田同志丝毫没有棒打鸳鸯的罪恶感,发动车子前见叶寻之正好从队里出来,神色瞬时冷冰冰的,“就说之前怎么那么好心让我搬去你乔阿姨那,原来是为了和他见面。” 田树难以置信地瞠大眼,“我真是好心!” “行吧。”田海明发动车子,“暂时不需要你的好心,我觉得家里住着挺好。” “……” 虽说两人在队里也常碰面,可热恋中的小情侣,自然是想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尤其被老田这么一闹,两人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 比起田树,叶寻之倒是淡定得可以。最后她自己都心理失衡了,“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叶寻之只奇奇怪怪地说:“过阵子就好了。” 本以为这个“过阵子”要很久,却没想到很快,她家老田好像就松动了。 这天下班没在门口见她爸的车,田树正奇怪呢。就见叶寻之将车开至她面前:“今天去约会吧。” 田树有点状况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爸同意了。”叶寻之给她开了车门,见她犹在发愣,挑了下眉,“不想去?” “不是。”田树还是难以置信,“你做什么了,他怎么忽然就同意了?” “也没什么。”叶寻之等她上车系了安全带,才慢悠悠道,“经常去他跑步、下棋的地方找他聊聊天。” “……”田树才不信他真的只是去聊天。想来多半都是找他谈话,试图打动他。 末了他半真半假地扔下一句,“可能他被我烦的受不了,勉为其难同意了吧。” 田树没忍住笑出声。不管他和老田怎么谈的,想来一定是妥协了什么,否则她爸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看着他仍是清风霁月的模样,她忽然心念一动,侧身过去牢牢抱住他,“叶寻之,我有没有说过——” “嗯?” “我好喜欢你。” 叶寻之轻笑:“我知道。” 田树有点不开心,“标准答案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上次你说要给小白买玩具?”叶寻之任由她胳膊还挂在自己脖子上,伸手在导航上找附近的宠物店,“正好,附近就有一家。” 田树哼了一声,余光瞥见他耳根有点红,眼里不自觉聚满了笑意。 原来这人是在害羞。 算了,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他很喜欢自己。 - 难得约会,天气却一点也不给力。在宠物店买完东西,他们又一起逛了会儿商场,再出来时就下起了中雨。 雨势不算小,看起来短时间内停不了。 叶寻之将手中的购物袋递给她,握住她肩膀将人又往后退了点,“我去开车过来。” 田树都来不及喊他,他已经快步跑进了雨雾中。 等她也上车,果然见他除了外套,连身上的毛衣都湿透了。 田树有些心疼,赶紧开了空调,“其实可以等等再走的。” “大概会下很久。”他说着递了块干毛巾给她,“头发湿了,擦一下。” 他自己的头发也还在滴水,田树将毛巾反压在他头上,“心疼我之前,先把自己照顾好。” 叶寻之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蹙着眉,一副教育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任凭她在自己头上忙碌。 田树擦了一半发现他始终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干嘛这么看着我?” “就是觉得我们小树长大了。” 自从姐姐去世后,他在林远舟面前总要摆出长辈的姿态,似乎也习惯了照顾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被人照顾的感觉? 大概就是从她开始的,受伤她笨手笨脚地熬汤,生病不远千里跑去照顾…… 有个人这么不顾一切地喜欢他,还喜欢了这么久,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吧。 田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手里的动作,“我本来就长大了。” 叶寻之想到什么,眼底的笑变得更深:“嗯,检查过,知道。” “……” 将她送到家楼下,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田树犹豫了下说:“要不要上去坐会?” 她爸在不在家不确定,但看他湿着衣服走总归有些不放心。 他手指轻叩方向盘,大概也在考量,而后点了点头。 开了门才发现家里黑着灯,田海明看起来是真的妥协了,连他惯常喝水的杯子都没在家。 “我给你找身衣服。”田树跑去自己的衣柜,当初给他买的东西,这下倒是都派上了用场。 结果一转身,鼻尖就撞上了坚硬无比的胸膛。 他一手按住她后脑,一手抬高她下巴替她检查,“怎么还这样冒失?” “明明你自己撞上来的……” 他黢黑的眼里全是笑,田树的房间还是以前的风格,衣柜也依然是老式的那种,柜门朝两边打开。于是此刻两人就站在衣柜内侧,狭小而静谧的一方空间。 似乎适合做一些……荒唐事。 - 雨珠落在窗棱上,噼里啪啦地响了一夜。 这件事田树一直觉得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哪怕没经验,可网络如此发达,该了解的也都了解的很透彻了。 可真发生的时候,还是有点疼。 他已经足够耐心,也够温柔。 结束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小死了一回。 隔天困到根本睁不开眼,直到被客厅的动静吵醒。似乎有男人在说话,她睁着眼反应了会儿,想到某个可能,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 出门一看,果然田海明和叶寻之撞见了。 叶寻之穿着她给他买的休闲装,倒很是体面,只是她自己—— 老田一看她只穿了件睡裙,脸色就格外阴沉。 以为又要迎来一场暴风雨,田海明却只是说:“不冷么,像什么样子。” 大清早发现叶寻之在他家,老田居然忍了,田树觉得这完全不科学! 而更不科学的还在后面,吃早餐的时候,田海明和叶寻之旁若无人的聊起了天。就和从前的相处模式一样。 田树惊得半天都闭不上嘴。 只剩二人的时候,田树立刻追着叶寻之问:“你到底和我爸说了什么,他居然没揍你?” “你爸是警察,怎么可能随便揍人。” 田树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和她爸有事瞒着她。偏偏叶寻之不想说的话,谁也拿他没办法。 - 直到几天后,田树和秦亮一块去陵城参加孟姣的婚礼。 这次见面的意义更像是一场久别的同学聚会,自警校毕业后,大家已经近一年没再见面。 孟姣比毕业时丰满了许多,田树悄悄听她说,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但婆家很迷信,不满三个月不让声张,所以田树也做了个封口不言的动作。 来参加婚礼的有不少警校同学,就连大队长都来了。 田树毕业后太忙,和他们联系的少。现在听大家聊起彼此近况,只觉得人生若梦。 才一年,大家似乎都发生了诸多变化。 她听了会儿,没忍住问队长:“班长呢?一直也没见他,群里也很少发言。” 这话问出口,陵城本地的同学都沉默了。 队长表情凝重,许久才说:“毕业后他参加了援藏计划,一次巡逻任务中出了意外,一直没找着……” 田树脑子里立刻印出那个在班上话最多最能抗事儿的男生。 她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从前也听林远舟讲过,他们有同学毕业典礼就是生平最后一次见面。这个职业,任何意外都是难免的。 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她还是无法接受。 因为这个插曲,大家的心情都难免沉重。这种情绪一直围绕着田树,直到回了青州也久久挥之不去。 她和叶寻之提起。他沉默了很久,只是帮她理了理耳后的头发,“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决定了做,就要做好任何可能的准备。” 田树抱住他。 这种事对叶寻之而言,恐怕已是司空见惯。 从前她只知道追逐他的脚步。在她眼里,他是灯塔,是她前行的动力。 然而这一刻,她忽然真实地感受到了那枚警徽的重量。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田海明没再阻止他们之后,两人的关系和其他普通情侣一样,甜蜜而稳定地进展着。 田树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至婚礼。 可是有一天,忽然有个难题摆在了她面前。 “援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林远舟已经回了队里。叶寻之也不再是她的直属领导。 林远舟看她反应这样大,抬眼意外地瞧着她:“你想去?” 田树沉默了。 她确实想去,不止因为班长,更多的是一腔热血和梦想。 从小在爷爷和田海明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她从不是个贪享安逸的个性。也想在这条路上走出属于自己的印记。 可是…… “你和舅舅刚在一起,如果决定去,至少要分开两年。”林远舟说完,觉得这些她心里应该都懂,“你自己考虑下。” - 田树是没想过,有一天爱情和理想会同时摆在天平上让她选择。 如果十几岁,她大概会毫不犹豫选择爱情。可现在她早就过了爱情至上的年纪,但叶寻之对她而言也并非没有意义。 何况他今年已经三十三岁,如果再等她两年…… 田树陷入了苦恼中。 晚上叶寻之回家,就见小朋友在厨房准备晚餐。他走过去时她都没发现,只低头盯着不断翻滚的浓汤。 “想什么这么入迷?”他从身后抱住她,在她偏过头时亲了她一口。 田树乖乖地仰起头任他亲-吻,结束后才回身抱住他,“没想什么,就是有点累。” “那去休息,我来做。” “还是我来吧。”田树说,“我好像都没怎么给你做过饭。” 叶寻之撑着流理台打量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今晚就让苗苗发挥。” 晚上田树也是总也投入不了,叶寻之花了很大功夫才让她软下来。 一切归于宁静时,他掐着她发烫的小脸问:“今天很反常,有心事?” “……”田树摇了摇头。 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她做出了决定,还是打算为了叶寻之留下来。 她不想总让他一个人。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自己这一离开显得他很孤单。 叶寻之见她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栗,却死不承认有烦恼的样子,将人抱紧后没再追问。 第二天田树回警队,第一时间就将答案告诉了林远舟。 林远舟抽着烟,像是也没多意外,“果然还是舅舅更重要。” “我在这也能做好工作。”田树像是自我安慰,说完就出去了。 想清楚这事儿以后,她也没多遗憾,反正人生总要有一些事需要妥协。 快下班的时候,叶寻之忽然出现在队里。田树看到他的身影很惊喜,过去一把抱住他:“你怎么会来?” “接你。”叶寻之顺势揽住她的腰,“今天在外面吃饭。” “噢。”田树想了想,“是特别的日子吗?” “算是吧。” 路上田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两人的生日都不是,交往纪念日更不对,也不是什么节日—— 到了他订好的餐厅,直到他拿出来一张表格,田树才完全呆愣住,“你怎么会知道?” “我问过远舟。”叶寻之就在她身侧坐下,挑了下眉:“填吧。” “可是——” “以前你等了我很久,两年我还等得起。” 她的每一次犹豫他都能读懂,田树怔怔看着他,“我会不会很自私?” “为什么要这样想?”叶寻之说,“在这段感情里,你不该做牺牲的那一方,你也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田树:“……” “知道你爸为什么会同意吗?”叶寻之终于告诉她,“我向他承诺,不会干涉你任何的决定。但这不是为了哄他开心才说的。” 心情顷刻间复杂到了极点,她纠结那么久的事,到他这简单两句话就解决了。 “我应该是你的底气,而不是累赘。”叶寻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小树,如果我让你觉得委屈,那才是我作为男人失败的地方。” - 田树离开的时候,青州已经迎来了春天。天气非常好,去往机场的道路两旁开着满满粉色的樱花。 叶寻之帮着她托运完行李,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周围都是同批参加援藏计划的警员,大家都在和家人告别。 她只是众多人中的一员。 “有空的时候我就去看你。”叶寻之说完,握住她柔软的指节,“照顾好自己。” “我又不是小孩。”田树习惯性拿这话回他,他每每也只是一笑了之。 这次却接了话,“在我这里,你一百岁也是小孩。” 田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眶酸涩。 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胸口,“你要老实一点,虽然年纪大了,也要抵挡住一切诱惑。” 叶寻之被她说得想笑。 太多话来不及说,领头的警员已经催促大家过安检。 叶寻之慢慢松开手,她的手指就从掌心里一点点滑落。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快步朝安检口走去。 那样匆忙,像是怕他看到她的表情。 叶寻之站了很久才离开。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手机响了下,是田树发来的一条微信:【我好像有东西落在副驾的挡光板那,你帮我看一下。】 叶寻之皱了下眉,没想到小朋友这时候还能出岔子。 他打开车门,将挡光板放下的一刹那,心脏却像是被一拳重力狠狠击中了。 那里粘了一枚戒指,一旁的浅粉色便签纸上写了句话:等我回来就结婚。 叶寻之无声笑了下,将戒指取下带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戒圈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他的小姑娘,连求婚这件事都要抢在他前头。 田树将手机关机,心情极好地看向机舱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格外蓝,连片的蔚蓝色不带一丝杂质,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平和。 旁边的位子有女警员落座,对方不慎将她膝头的外套碰掉在地毯上,连声抱歉。 田树说了句“没关系”,拣起时却愣住了。 “咦,标签上怎么会有个叶子?”邻座的女警员满眼好奇,“小朋友画的?” 田树很久才轻声说:“唔,我老公画的。” 女警员愣了下,失笑道:“你老公很特别。” 那年她在机场送他执行任务,太多想说的话无从开口,只在他衣服里画上了属于自己的符号。 今天,他用同样的方式送别她。沉默寡言的男人,这叶子是他别样的温柔。 一棵小树,一枚叶子。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依附他而成长,原来他也需要她共经风雨。 他们可以各自努力,也可以向阳共生。 这是彼此给予对方最好的爱情。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窗外阳光洒满整个城市。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温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