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的距离是零点零一米》作者:煮夜雨的小韭菜 文案: 竹马可以战胜一切。 伪明星伪破镜重圆。 房攻花受1v1,he。 高考只考了两百分还被骗去传销的明星攻x工科天才受 标签:甜宠 HE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明星 第1章 第2012章 年冬。 某天。 花才一咬牙一闭眼,把银行卡里整整三万块全部取出来。 红灿灿的票子上有种新鲜的油墨味,还带着刚被机器点钞机点过的余温。 柜员带着服务性地微笑,把两小叠崭新的钞票推过来,花才心里在滴血,嘴巴上仍旧不忘说一句谢谢。银行柜台上的吊顶灯照得他头晕目眩,令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仿佛,这么荒诞的景象一定只发生在梦里,因为现实中的他是绝不可能就这么把钱取走的。 “您的钱,请点一下。”柜台前的年轻女生毫无波动地提醒了一句,随即喊道:“下一个。” 对经手钞票数额成千上万的银行柜员来说,几万块不过是薄薄几张纸,可对花才来说,这却是他从小省吃俭用,一路靠打工奖学金攒下来的全部家当。原本这钱,是他逃离那个家的启动资金。 花才从大排长龙的柜台前走开,走到角落蹲下,直到把这些血汗钱小心地用黑垃圾袋裹了又裹,又仔细地揣在兜里,这才紧张地走出银行。 房光霁在银行对面的大树下蹲着,一副落魄样儿。看到花才从银行出来,他像条无忧无虑的大金毛似的跳起来,冲花才用力挥手。 花才看着房光霁十八岁年轻脸庞上闪耀着一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快乐,令人奇怪的是,被那样的笑容感染,花才的心情,一下子阴转晴天起来,他也笑了,一手按着装钱的兜,一手也冲等在树下的“大金毛”摇了摇。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花才家里。房光霁关上门,紧张地说:“怎么样。” 花才把兜里的黑垃圾袋掏出来,丢在房光霁面前,说:“诺。” 房光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快乐得像个无忧无虑的憨憨,他把垃圾袋塞进自己的破书包里,然后说道:“那我就走了。” “嗯。”花才简短地说。 “等我到了北京,给你打电话。”房光霁又说。 “嗯。” “等我找到工作了,就还你钱。”房光霁举手发誓。 “嗯。”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答,一问一答,像唱相声。 “等我……”像是察觉到花才情绪的低落,房光霁扬起的声调终于也回落下去,他挠挠头,不知道所措地说:“我去投奔我二叔。他是做汽修生意的,他说他那边正缺人,他让我去,我想着,去大城市学个手艺也好,等以后回来,可以在这边开个小店什么的,修修车……” 房光霁读书不行,成绩一塌糊涂,家里又没人管他,走到今天这步,并不意外。 普通人在这个年纪,无论高考成绩好坏,多半要继续读书,可房光霁能顺利高中毕业都要谢天谢地,高考两百多分,想上大学也是不可能。 他家能管事的大人都没一个,因此房光霁得以自己拍板做决定,这书,说不读就不读了。二叔让他北上去做事,他想,这是个自立的好机会,于是一口答应。回头再想,却发现自己连买张火车硬座的钱都没有。 他把这个苦恼和最好的朋友花才说了,花才便拍板做决定,拿出三万块来,算是帮他早日踏上人生正轨。 “不管怎么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你就别替我可惜了。”房光霁低头瞥花才,对方比他矮一个半通,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花才脑袋顶上的发旋儿很可爱。不像自己,染了个杀马特一样的黄毛,看上去像小流氓。 “你二叔……应该靠谱吧。” 花才沉默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比起心大的房光霁,花才想得更多。房光霁会不会被骗,或者被讹去搞传销,又或者直接被人绑了卖器官,还有听说大城市里的人很会玩,房光霁会不会因色失身……这人其他不说,这张脸确实很帅。 花才想了很多,但是看到房光霁跃跃欲试的笑脸,他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人总要有点梦想,而他们这样底层的人,连选择梦想的余地都很有限。花才固然可以通过读书努力向上爬,而房光霁因为读书不行,能走的路甚至更窄。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亲友,也许正是因为身世相仿,才让性格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居然成为了好朋友。 “如果在北京混不下去,你再回来。” 花才想到这,心里还有些难过,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值五十的公共电话IC卡,塞给房光霁,说:“有空常联系,你打到村支书办公室,电话是86xxxxxxx。” 房光霁揉了揉鼻尖,他低头接过卡,郑重地塞进胸口的兜里,再抬起头时,却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花才很喜欢房光霁的笑容。 他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时时刻刻散发出暖意。 你简直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活得像一盏二十四小时不断电的LED大灯泡,怎么能够时时刻刻这么明亮。房光霁就是这样的性格。 “那,我走了。”房光霁说。 “嗯。”花才冲他摆摆手。 “我家钥匙你收着了吧?有空你过去帮我给仙人掌浇浇水……对了,等你上大学了,我找机会去你大学看你。我们还可以等你放寒暑假的时候一起出去旅游。”房光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长串话。 花才噗嗤一声笑了,他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门外,然后说道:“走吧,勇敢地向前冲吧,房光霁。” 随即,当着房光霁的面,狠心地关上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花才的世界仿佛连同刚刚满室内的光一起,都被熄灭了。房间里突然阴暗起来。花才靠着门,支着耳朵等了很久,但是他没有听到房 光霁下楼的脚步声。 他知道,房光霁还站在门外。 他们之间,是一扇门的距离。 可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从未这么近过。 花才能感觉到,房光霁也贴着门,站着。 房光霁现在是什么表情? 是像往常一样笑着,还是像他一样,正在哭呢? …… 窗外忽然开始暴雨。 这样一来,雨声不仅遮住了花才的呜咽,也让人无从分辨门外的人离开时的脚步声了。 花才不是没想过未来会怎么样。可是在他的预想里,从来不包括房光霁忽然丢下他,一个人北上。 他原来的计划是等毕业后,和房光霁一起去南方的新一线城市——那里房价还能接受,逼自己一把,他们很快能攒到房子的首付。或许未来他们还可以合伙开个小店营生,总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是那样的未来,花才已经没有勇气去描绘了。 花才和房光霁确认关系才没多久,高考后的这个夏天,他们终于从漫长的试探和暧昧中毕业,刚刚光明正大地牵起彼此的手。九月,大学开学,房光霁依依不舍地陪他到火车站,火车台已经不允许送亲友的人进站了,花才只能垫着脚,拼命地在汹涌的人潮中,和被栏杆拦在站台外的房光霁挥手。十月,两个人经常煲电话粥,在工地打工的房光霁借着施工部办公室里的座机,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偷偷摸摸和花才打电话,听筒那边的花才在公共电话亭,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但是听到房光霁有活力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也就暖起来了。然后是十二月,入冬,大学生们因为期末考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花才的心却一下子轻快起来。因为他知道。马上就是寒假、马上他就能回家了。 花才乘坐的那趟火车夜里三点半到站。花才刚走到出站口,就看见房光霁像个傻子似的冲他用力挥手。 花才很想丢开行李冲过去,去抱抱这个穿着单薄的大男孩,但周围都是人,他忍住了,最后只是腼腆地冲对方笑了笑。 两个人半夜三更,坐着房光霁骑来的破单车,顶着寒风回家。夜太冷,房光霁蹬单车瞪得满头大汗,他抱怨道:“你回来就回来,为啥带了那么大一个箱子?” 花才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让他注意看路,并没回答。 夜晚的风,让房光霁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他就好像一列载着花才驶向家的火车。 花才坐在单车后座,悄悄地用力搂住房光霁的腰,希望借自己的体温,让他的“司机”暖和起来。 两个人回到家,房光霁急不可耐地把他推到浴室里,电热水器早就烧好了谁,染着一头黄毛的大男孩像大狗狗一样趴在他身上轻嗅,嘟囔道:“好臭。” 花才边把他推开边说:“火车上,抽烟喝酒拖鞋吃方便面,什么人都有。你试试泡在密闭车厢里一整天,你也是这味儿。” 房光霁哈哈大笑,说:“我不嫌弃你好不好,你别生气。” 花才推了他一把,两个人闹起来,彼此衣服都湿了,最后好久才从浴室里出来。 然后抱头在一起胡乱睡到天亮。 花才睁开眼的时候,房光霁正在厨房做饭,花才揉揉眼走过去,惊讶道:“什么好日子,买这么多肉。” “你回来的的好日子!”房光霁笑得满面灿烂,比冬天里的浴霸还暖几个档次,花才也笑起来,两个人并肩挤在乱哄哄的厨房里,花才给房光霁打下手。 第2章 他们两人吃了一顿只有他们自己在的年夜饭。虽然是两个人,但好像抵得过全世界。看春晚的时候,花才把攒钱买的鞋拿出来,说:“我带的行李里头,就这个最占地方,你赶紧拿走。” 那是2000年流行的款式,耐克或者阿迪,花才并不太清楚有何区别,只是看班上条件好的男生们好像都穿这个,他便决定给房光霁也买一双。 房光霁只是穿着超市十块钱的T恤,都比别人亮眼,花才想,如果他配上一双名牌球鞋,一定会更帅。 谁知道房光霁接过鞋却放下,没有花才想象中的欢欣雀跃,这个数月未见,熟悉又陌生的大男人,突然支支吾吾地说,他要去北京了。 也不挑个别的时间讲。 非要在春晚倒计时的时候说这个。 周围鞭炮乱炸、礼花齐鸣,吵得要死,他们两个也扯着嗓子,靠吼才能交流。 许多年后花才再想起来,仍然觉得,房光霁真是个铁憨憨。 傻fufu的那种。 时间跳到现在。 又是隆冬时节,花才加班到凌晨两点。他从工位上起来,去茶水间搞了杯咖啡,回到办公室一看,项目组的成员们横七竖八,在地上倒了一片。 花才嘴角抽搐,从一众“尸体”中如神仙踏露凌波微步一般,不着声息地走到实验室里。 这里码放着七百多架无人机,在不久之后,由市政府牵头、某大型企业承办的T市迎春晚会上表演无人机飞行秀的就是它们。 作为这个项目的总硬件工程师,花才正带领手下一群人对这批四旋翼进行最后的调整,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凌晨的CBD,有一群无处安睡的怨灵,在肝到最后一根头发都要掉没的时候,还被恶魔般的花才鞭策的,要对那么多无人机进行最后的调参。 “双通道……参数……信号断了……WiFi怎么连不上……!!!”花才听到外面有人在睡梦中发出惨叫,恐怕是正在做噩梦,想到此花才瘪瘪嘴,不禁潸然泪下。 然而,这是装的。 我哭了,我装的.jpg。 众所周知,花才是行业内部公认的拼命三郎,他头上顶着的title包括不限于996忠实拥护者,unbelievable workaholic,精英社畜,魔鬼上司。在花才手下呆过的人,没有谁不被他像老黄牛似地抽着鞭子往前走。别问,问就是你见过凌晨三点的CBD吗,门口保安都比你努力,你这个样子是买不起房的,连厕所里的一块砖都买不起。职场PUA的话术,花才说得一套一套。 自然有人受不了花才的魔鬼式压榨,但也有人因为各种理由留在花才身边,心甘情愿当他的小弟。毕竟——花才在让别人加班的时候,自己总是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线,而且,业内惯称花才为黄埔军校,因为由他带出来的人,没有哪个巨头公司不欢迎的。 花才拼命的劲头从小可见一斑。和万年吊车尾的房光霁不同,花才的成绩万年第一。残念的家庭环境丝毫不能阻止花才要靠读书鲤鱼跃龙门的决心,哪怕是读书的间隙和房光霁搞暧昧搞到心情像坐云霄飞车,花才的成绩始却也终能让班主任深沉地赞一句:这孩子,稳。 理所应当,花才读了最好的大学,为了刷学历,又在本校保了研。当导师邀请他继续读博时,花才又搬出我哭了我装的.jpg那套,声泪俱下地感谢导师的悉心栽培。导师亦被说得十分动容。 最后,导师终于心甘情愿放手,花才作为他带过的学生里为数不多的,有能力有想法的小孩,导师本来的意思是让他直博,然后留校当他助手,再过几年,花才从讲师做到副教授,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从花才的角度来说——留校弄不到钱啊。 大学老师的收入如何,青椒人才的收入如何。多接项目能拿到多少绩效,这些情报,花才早摸得门儿清。比起一般人来说,花钱对钱的执念更深经。 在难忘的毕业典礼上,当校长替他把学士帽的穗儿灵性巧地拨到另一边的那一刻,花才的心,已经飞向了具有优良996传统的互联网公司,他决心在那片广袤的大地上发光、发热、赚钱! ……花才就是这样的奋斗逼。 现在,这个铁打的奋斗逼也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连续一周的熬夜、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无休止地和晚会举办单位协调演出方案,这让花才感到才有点力不从心。 最好喝的公司提供的咖啡(备注:免费)也不香了,花才咂咂嘴,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走出电梯,凌晨三点的CBD,一片灯火通明,万丈高楼,鳞次栉比,每个亮灯的窗口都映射着一个残念的加班的灵魂,到处都是社畜,真是好一片昧有良心、压榨成性、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花才哼着歌,在公司楼下平整的步行道上绕圈散步,寒冷的空气有助于让他的脑子保持清醒,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安排,除了隔三差五路过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灯牌,上面都是同一个人的脸。 一个令花才看了极度厌烦的脸。 面对灯牌上那英俊阳光、露出一口大白牙的完美笑脸,花才:我yue了。 房光霁的火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爆,但他确实爆了。他出道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知名导演王夫的小众文艺作品,无宣发,无推广,导演静悄悄地请了业内一种好友参加电影首映式的那天,微博上热搜的还是明星穿西装明星打领带明星吃了冰淇淋之类毫无营养的热搜。 谁都没想到《山》能爆。因为这部电影的口碑,不是爆炸式地突然扩散开,而更像是一颗小石子儿丢进水里,激起涟漪。这涟漪首先只有一圈,小小的一圈,可水波在被石子击中后没有很快停息,反而一波一波地,扩散出去。参加首映礼的人,矜持而小范围地,向他们的熟人称赞了这部小众片子,这个时候的观众可能更多的是从艺术角度和人文精神来讨论。而后,这一小圈涟漪扩大,更多的人去看,交口称赞,引发更大的一圈涟漪。 最后,直到房光霁的大名带着《山》上了微博。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场面出现了。 “这帅哥是谁!Awsl!” “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个主角的全部信息。” “帅哥好惨,结局好令人难过,我哭得好大声。” “鸡笼子我放在这了,你们自己钻。” 最热的几条评论,被赞了六七十万次,而点赞数还在持续增加。 第一部 电影就爆了,而且还是爆冷的文艺片。导演王夫凭借此片一举拿下最佳导演、最佳配乐和最佳剧本,一时间风头无两。从这点来看,作为领衔主演了此片的房光霁,起点不可谓不高,趁热打铁,一款名叫《哥哥去哪儿》的国民综艺,令房光霁阳光的性格被广大人民群所悉知。房光霁的微博粉丝数成指数跳涨,从六万变成六千万,只花了小半年时间——当初公司为他买的六万僵尸粉,可以瞑目矣。 此后,房光霁步入稳定的事业上升期,当人们期望他在一片赞誉中沉下心来,再回去接个苦情文艺剧本打磨打磨演技时,剑走偏锋的他接受了来自某商业贺岁大片的橄榄枝。 制作方固然是希望用他的流量来冲击票房,却没想到他愣是把一个煽情用的工具人男二号,演得直叫观众们肝肠寸断,虐得嗷嗷直叫。这部影片的大爆,直接奠定了这个新人的影视一线当红小生地位。 事已至此,一开始对他持批评态度的部分学院派自媒体,忽然有一种可怕的感想。 这个他们写了无数通告拉踩嘲讽、一会儿“德不配位”,一会儿“空有人气”,一会儿“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非科班出身”、“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家伙,搞不好是真正的天才演员啊…… 无数的粉黑大战还在互联网上争论着房光霁,但无论是黑还是粉,恐怕都有一个自然而然、不约而同冒出来的想法。 那就是—— 这人,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 这个问题对花才来说很好回答。 房光霁是他妈从肚子里把他生下来的。他小时候尿床被他妈揍得溃不成军,一度对亲妈产生心理阴影。一路野蛮生长到要读小学了,被村支书强制押到学校去,再后来,靠着花才的补课,房光霁勉强完成高中学业,最后高考光荣地拿了二百多分。 “我尽力了。我做题目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想起你和我讲函数时亮晶晶的眼睛,可真美!两百分也不错了,孩子真的努力了。” 当年房光霁厚颜无耻地发言犹在耳边,峰回路转,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却渐行渐远,用渐来形容还不准确——应该说,是彼此正在以宇宙第一速度相背而行。 曾经最近的距离是零点零一米。 现在呢?隔了几个光年,谁又说得清? 房光霁从去北京后就没了消息,花才左右没等到他男朋友的电话,忧心忡忡之下第一次旷课,带着两个馒头,坐着硬座,北上寻人。 第3章 他下火车的那一瞬间,北京繁华的大千世界让他感觉陌生而害怕,他鼓起勇气走进最近的派出所,没过几分钟又被人赶出来。 “你连你朋友住哪儿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给你立案?咱们这是分片区管的,知道吧?”大盖帽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别捣乱。 花才没气馁,他按照房光霁曾经吐露的寥寥数语,硬是根据自己的推论,将可能的汽修店缩小到了十几家。 旷课,外带周六周日,整整三天,他靠一双脚和公交车,跑遍了那十几家汽修店。 可是没有所谓南方乡下来的老板,没有所谓投奔二叔的打工仔,每个人都面目模糊而冷漠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们正在营业,请出去。 是了。任何人看到花才的穿着,都会明白,这不是一个开得起车的人。 那时候的他简直像个走投无路的叫花子。 房光霁失联了。花才试过报警,因为各种理由,有的警察局不予有立案,有的立案了没有下文。从大一到大四,花才找了四年,等了四年,一无所获。 他不刷微博、不看电视、和一切年轻人的娱乐活动脱节,若不是这样,也许他不用等这么久,因为房光霁的脸,早在花才大二的那年,就出现在了国内电影院的大屏幕上。 直到他读研,复试时一起行动的女生手机的屏保是房光霁。 花才以为他看错了,他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这谁?” “哇你连他都不认识,BLABLABLA……” 花才在女生狂风骤雨的风暴输出中,只搞清楚了一件事。 这个长得和房光霁一模一样、名字和房光霁一模一样的大明星,好像是房光霁。 ……草。 尽管内心遭到重创,花才还是以笔试面试双第一的身份开始了研究生的新生活。 一切都没有变,而一切似乎又都变了。 花才以前觉得,自己再怎么累,无论是做兼职累,还是寻人累,他总有个念想,总有人在他背后等着他,想着他—— 可自从被那无辜的手机屏保伤害过之后,花才的心空了一半,也谈不上失落,更像是一颗核弹直接把他半边神经系统、感情中枢给崩没了。既然能感觉痛苦的器官都不在了,失落从何而来? 好家伙。 花才在心中抚掌称赞:房光霁你可真**有你的。 往后再有人想给花才介绍对象,花才都一副“谈恋爱影响我敲代码速度”的态度。这当然是直男行为,有人因此嘲讽他,他却有苦不能言。 总不能说,他现在对所谓谈恋爱彻底PTSD不说,还差点上升到开始怀疑人性到底有没有一丝光明吧? 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数千个日日夜夜,无数的想不通,最后不去想,也懒得想了。只有夜深人静空闲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要捶床痛骂:你都是大明星了,也**好意思贪我那3万块钱?就**离谱。 也许是因为这钱丢得太容易,以至于花才开始更加丧心病狂地赚钱。 什么个人生活休闲娱乐男欢女爱,都是假的。 只有银行卡里跳涨的数字才是真的。 花才本身物欲不高,烟酒车鞋他一概不感兴趣,正因如此,别人才要好奇地问他,你赚那么多钱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能干什么? 花才也不知道。 也许这么多年他不要命似的工作赚钱,只是为了填补心中那个3万块的大窟窿。 可是要多少钱才能填满那个窟窿呢? 别问,问就是他踏马也不知道。 花才吹了一阵冷风,睡意都被隆冬的朔风冻没了,他精神抖擞地爬上楼去,站在37楼办公室的大玻璃窗前,迎接CBD的第一缕阳光。今年本市最后一场大型晚会,既是民众所盼望的迎新活动,也是市领导重要的政绩工程,花才他们公司早年做元件器半导体的,也算老板有先见之明,眼看着无人机热度起来了,大手一挥改行做无人机,后来无人机飞行秀流行起来,花才所在的公司当仁不让,立马安排。 眼下,太阳的万丈金光把花才的背影衬托得像佛祖下凡,自带开光效果。项目组一群人于睡眼朦胧中惊醒,惶恐地擦着眼睛和口水,说着胡话:“头儿你怎么浑身冒金光,我好像看到你成佛了……” 花才面无表情把窗帘拉下,一群人登时清醒。 总而言之,第2113号工房此时这一片群魔乱舞之景象,多少让人有点担心晚上的无人机秀会不会出问题。 因此,花才环顾四周一圈,说道:“保险起见,我们最后再把所有参数都调整一遍,全体都有——干活了!!!!!!!!!!!” 唯一那个还在睡的工程师,愣是被花才喊得神清气爽,直接从椅子上弹射起飞。 这又是后话了。 实际上无人机秀成了这场迎春晚会的一大亮点。花才的担心是多余。当所有无人机起飞腾空、在空中变换造型,用一闪一闪的LED灯摆出新年快乐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形成了这场晚会的另一个小高潮。 既然有“小”,那就有大。 大高潮是著名三栖影星房光霁倾情献唱由他主演、目前正热播连续剧《爱人》的主题曲《爱你》。 花才:我踏马爱你个泡泡茶壶,^*%@(@#&*()F&%$^……@()#*&(口吐芬芳X10) 由政府招待的庆功宴上,花才吃得一肚子心塞。本来免费的东西吃起来最快乐,可眼下吃啥都不香了,因为他居然和房光霁被安排在一桌。 花才闷头吃菜,房光霁直到庆功宴结束也并没有露面,他的姓名牌孤孤单单地摆在那里,显示着本来应该有人坐在花才的正对面。 花才松了口气。 如果两个人真的再次见面,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场掀桌。 对于房光霁,花才的想法是宁愿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他,可是越这么想,就越事与愿违,一出门你就会发现,哪哪儿都是房光霁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商场的大屏幕,商业区的巨幅海报,小区电梯里牛皮癣似的广告箱,全是他。 花才不知道这家伙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看起来,他确实混得相当成功,早就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甜言蜜语说自己眼睛漂亮的青梅竹马了。 就像是一场梦,醒来很久还是很感动。 最后一点感动,就留给庆幸他没出事,庆幸他平平安安,庆幸他事业有成吧。 花才想着,吁了口气,把手里拽着的一张名录扔掉。 由于要协调表演效果,花才拿到了房光霁经纪人的私人号码。如果通过这个号码,也许可以联系到房光霁。 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花才那聪明绝顶的头脑比谁都看得清楚——这一切毫无意义。It all returns to nothing. 花才没和项目组的人一起去续摊,他一边腹诽这群人工作的时候仿佛各个马上要归西进医院了,庆功宴之后却还有精力去激情续摊,一边走到地下车库。 他有一辆二手帕杰罗,便宜买的,花才开车时偶尔回想其当年在汽修厂遭到的冷遇,颇有些感慨人间不值得的意思。 老破车引擎盖震得嗡嗡响,花才一手打方向盘,一手去够副驾驶座上的手机,车速慢如龟爬,饶是这样,他居然还撞到了人。 咚的一声,一个人倒在他引擎盖前。 花才心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二十迈不到的速度还能撞上人,帕杰罗你行不行啊!他急急忙忙跳下车,把那个晕倒的人扶起来,对方皱着眉,似乎失去意识,花才急着打120,结果手被人一把抓住,刚拨了个1的电话也被按掉。 花才:…… 房光霁:“别打,别打,人没死,扶我上车,带我离开。” 依稀之间,有着花才熟悉的,油腔滑调的内味道。 花才压下心头怒火,用冷静的语气道:“那么请对着我的行车记录仪说,你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主动要求放弃治疗,并阻止我拨打120。” 说罢,他还把手机录音打开,像伸话筒一样伸到房光霁刀削般英俊的下巴边。 房光霁嘶了一声,说:“你……唉!”他迫于形势,只好对着行车记录仪招招手,又低头凑近花才的手机把花才刚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花才把录音保存了,才道:“好了,我可以把你扶到路边,然后你自己找人去吧。” 说罢,冷酷地起身。 刚刚他情急之下抱着倒地不起的人,眼下身上沾上了明显的血迹。不知道这血到底是怎么来的,花才心中犹在怀疑不到20迈的二手帕杰罗能有这威力? “有人追杀我。”房光霁勉强朝他笑了一下,口味几乎是哀求地说:“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花才:?? “你先帮我——”房光霁还在试图说服花才,那边花才已经直接报警了。 直到接线员接通电话,一直藏匿在暗处的工作人们才跳出来,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一下子变得通亮,花才一眼扫过去,看到好几架摄像机安放在不同机位,还有数根架得高高的收音话筒。 一瞬间,花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第4章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沾染的也并非真实的血液,而是人造血浆。 “对不起,我们在拍摄一档综艺,叫路人真实反映reaction。”躲在一旁的执行编导冲出来道歉,花才见对方满脸害怕,又是个小姑娘,心里猜到这家伙估计就是所谓的替罪羊,别人不愿意做的得罪人的事,恐怕都推给她做,比如在路人暴跳如雷的关头上来解释情况……想到这层,他一肚子火稍微熄灭了一些,不为难打工仔是一种美德,他点点头,把要彪出口的国骂憋回肚子里去。 小姑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真正的负责人才笑容满面地从角落出来,又是一番解释,房光霁也早已被工作人员簇拥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擦掉了脸上的血浆,他在收拾完这一切后,也匆匆过来,冲花才伸出手。 “不好意思,刚刚肯定吓到您了!”房光霁说。就大明星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来说,这样子已经十分不错。 花才淡淡抬头看了他一样,似笑非笑,没接话也没管他伸在半空中的手,而是转头对身旁那个中年秃头负责人说:“对不起的话,留着和警察去说吧。你们——全体。” 他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原来拨通110的电话一直没有被挂断。 最终,节目组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派出所里和警察解除了误会,代价是除了交纳罚金外,房光霁还签了二十几份签名照,都由在局里值班的警察拿回去送亲朋好友。眼下既然大家都乐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剧组交罚款又很痛快,其他人还有大明星的签名照可拿,这事儿也就解决得很顺畅。 全程,花才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既没有上去认亲,也没上去讨债,就像他完全不认识房光霁似的。 明明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和房光霁一样的名字长相声音,甚至还残留着他们二十郎当岁时的,他面对他时独有的无赖腔调。 可他们彼此,都像是完全不认识对方。 为什么会这样——花才已经压根不想去纠结了。倒不如说这样正和他心意,最好两个人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 “……花先生。”解决了警察,负责人又搓着手过来和他道歉:“可否请您删除手机和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呢?我们这边毕竟是艺人……” “可以。”花才很爽快地说:“但是你们得出钱买。” 秃头男最乐意的便是听到这句话。他狭长的眯眯眼挤成一条窄缝,脸上露出精明的笑容。 “当然——没问题。”负责人边点头边说:“您开个价?” “三万。” 花才毫不犹豫。 正在一旁和签名照奋斗的男人,似乎是听到了这边对话,他不易察觉地往花才这边看了一眼,但是花才没注意到。 花才觉得自己这心中的大窟窿,这回应该能补上了。 把被房光霁拿走的三万块拿回来,他就能好了。 希望如此。 遇到这样一出,花才的心情不可谓不恶劣。以至于他连着两天没露出什么笑脸,搞得整个项目组战战兢兢,以为是谁老把昂贵的电路板子焊坏,惹抠门老大不开心了。 可真正令花才不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下属。 而是因为房光霁那边三推四推,就是不愿意爽快地把三万块打过来。 请问。 花才脑海中有小企鹅举话筒.jpg,小企鹅说:请问就这区区三万块钱,你们这样大的娱乐公司难道拿不出来吗? 今天说财务没上班,明天说银行提款机出故障,用遍了烂的不能再烂的各种理由,就差没明着说,我们反悔了,这三万块不给了,嘿嘿嘿来打我呀。 …… 在花才的想象里,房光霁和那个死秃子已经被他揍了一万次了。 他不过是想要个解脱。 为什么会这么难。 难难难。 他已经努力在工作上竭尽全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了。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花才难免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有多好笑呢。 和被发现自己被参与了一档整蛊路人节目,而那个节目的来宾还是房光霁一样好笑。 ……就**好笑。 房光霁一整天心神不定,拍硬照时合作已久的摄影师kay开玩笑道:“你究竟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喔~” 房光霁梳着大背头,整个妆造走的是是棱角十足的型男路线,他不笑的时候就像冰山猛男,可他一笑起来,立刻又给人另一种舒服的感觉。房光霁说:“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好意思。” “吼~原来是身体不舒服,那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所有行业都是如此,当你足够功成名就的时候,全世界都会对你体贴又善良。 房光霁点点头,说:“我去喝口水。” 因为他一句话,所有人都得到了休息十五分钟的好事,众人各自散去,房光霁走到无人的楼梯间,终于没有按耐得住,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对方怎么说。”房光霁问。 “直接把我拉黑了。”经纪人一头雾水:“你说他到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这笔钱?前几天催我可催得紧……” 房光霁笑了一下,他已经过了二十啷当野蛮生长的青涩年纪,现在的他是双料影帝、是三栖巨星,是已经成熟的男人,随着年龄增长,一并成长的不光有他的心智和年龄,还有男人味和性感。此时光是他在电话那头的一声轻笑,就让人无端联想到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我知道了,你把他公司的地址发给我。”房光霁说。 到他这个咖位,连经纪人都很少管他,但他忠心耿耿的经纪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那人地址干嘛?” 房光霁没正面回答,只说,挂了。随即挂断电话。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房光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心不在焉,排出来的硬照还未修图,便已经令众人啧啧称赞。 晚七点,房光霁甩开跟踪的狗仔和私生,来到花才公司楼下,他以为花才很快就会下班,没想到从七点直接等到十一点,人压根没出来,且直到现在,花才看上去没有立刻要下班的架势。 前台已经下班了,公司的大门已经落了锁,房光霁只能从玻璃门的后面,看到纵深的里层房间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丝丝光。 他皱了皱眉头,放弃了想要给花才一个“惊吓”的打算,终于还是像打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号码也是经纪人搞来的——这倒不难,自从上次,房光霁发现那场迎春晚会有花才的名字后,他就搞到了对方的手机号。 在他的设想里,也许花才也应该和他一样,把他的手机号拿到了才对。 但是至始至终,他没接到过来自花才的电话。 所谓山不转水转,你不转我转…… 房光霁这么想着,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按下拨号键。 他像个恐惧于给人打电话的社恐一样,在等待对方接听电话的时候,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瞎转悠。三秒钟后,电话接通,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忙,只听得花才极其简洁地说了一句:“喂,哪位。” “我是……”房光霁一瞬间不知道是失落于花才没存他电话,还是欣喜于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花才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是房光霁。” “……” 电话那头立刻沉默了。 看不见彼此的两个人,也许都在努力想象着对方此刻的表情。 好半天后,花才说:“哦,什么事?” 这绝妙的、分手后决心老死不相往来的语调。 电话那头房光霁的脚快把地板抠出三室一厅了,他挠了挠鼻子,说:“我来还钱的。” 要不说花才这人爱钱。 别人和前男友闹掰,几万块钱,就当喂了狗,谁还去要。 花才不,下一秒,他迅速地说:“你直接转账,手机号就是支付宝号。” “——我只有现金。”房光霁书说。 花才失语片刻,然后他口气平静地提问:“房光霁你是存心来恶心我的?” 房光霁一听这遇到就知道这是花才要火山爆发的前奏,从小到大这样的口气他也听过几次,花才是个很克制的人,轻易不动怒,但这种人一旦生气,就是彗星撞地球。 “没有没有没有。”大明星已经很少会用这么谦卑的口气说话了,房光霁就差点头哈腰地为自己解释,他说:“求求你了,出来一下好不好。” 电话那头又是短时间的沉默。花才天人交战中。 他不想鸟这个鸟人。但他想要那三万块钱。 也许拿了那三万块钱,这个鸟人就能从此彻底从他的梦里滚出去。 纠结片刻,花才冷冷地说:“你拿好钱在门口等着。” 口气和你洗干净脖子等我来杀头差不多。 房光霁满脸黑线,说:“好的好的,我在门口呢,钱我拿着呢,我等——”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花才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他从来不去惹是生非,别人要是骑到他头上,大部分时候,他会退一步,不计较。这种大度自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是因为他性子里有一种冷漠和高傲,他不和你计较,仅仅是因为在他眼里,你不过是只毫无价值的蝼蚁。人怎么会去和蚂蚁计较呢?哪怕蚂蚁在人的脚边撒尿,人也不可能和一只蚂蚁去较真。 第5章 这种性格导致一部分人觉得花才特别好欺负,往往在花才选择退一步的时候,他们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接蹬鼻子上脸。 学生时代,真正把花才惹毛了,花才是直接操着钢木结构的课桌椅朝人脑门上砸的狠角色。 花才有个杀人犯的爸爸,还有个当妓女的妈妈,他天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骨子里的那点匪性,不过是被理智死死地压制着,因为读书,知道杀人犯法,所以花才通常会注意着,避免自己暴走。 而且他还算得到,打人的地方是摄像头死角,等老师和警察来调查时,他只要一口咬定是对方动的手,谁都不会相信对方,毕竟,他才是那个老师交口称赞的好学生。 就在花才要砸下去,像是要把人脑浆子砸出来的狠劲那样把椅子抡过去时,是赶过来的房光霁拦住了他。 房光霁至今忘不了花才眼睛里那冷漠的杀意。他后怕却也庆幸,如果不是自己不放心赶过来,花才就要犯事了。 不值得。 为那种四处惹事欺负同学的垃圾背上恶名不值得。 想到这,房光霁后怕地左右瞄了瞄,生怕待会儿花才见到自己第一件事就是操起能摸到的任何东西冲自己砸过来。 “钱呢。”正在这时,冷冷的声音从玻璃门的那头传出,玻璃门自动感应到里面有人要出来,刷地从中间分卡。花才从门里走出来。 房光霁赶紧先把钱双手奉上。 花才拿了钱,表情稍微有一点柔和,他转头往里头走,眼看着玻璃门要关上,房光霁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花才被困在玻璃门中间,玻璃门的自动感应器感应到门的中间站了个人,于是两扇玻璃门开始不断地开开合合,循环往复。 “一起吃个饭吧。”房光霁说:“我请客。” “你还有钱吃饭?”花才冷笑:“有钱吃饭没钱还债是吧狗东西? ” “!!!”骂人了。这说明花才的情绪此刻已经非常糟糕。这个认知房光霁背后直冒白毛汗,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我赊、赊账请你……” “……”花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颇像最近房光霁拍的一部剧里他演出的主人公看手下败将时的样子。 房光霁说:“……这么多年了,吃个饭不过分吧。” “吃饭是不过分。”花才说:“过分的是你这不要脸的劲头,狗崽子。”他仰头看房光霁,数年不见,房光霁又长高了些,眼下已经是要仰望的高度了,花才冷冷道:“明天之内,把剩下的钱支付宝转给我,然后永远滚出我的视线。听懂了吗。” “不行。”房光霁一口拒绝。 “哈、”花才轻蔑一笑,说:“轮不到你同意。傻逼。” 说罢,花才转身,一拳砸在开门按钮上。感应门战战兢兢地给花才开门,花才走进去。 房光霁眼睁睁看玻璃门在他面前关上,花才在门里冲他比了个中指,随后离开。 …… 房光霁回到家,装修得像高级饭店似的家里没有任何人的温度,黑白灰的冷色调叫人看得心塞,他扔掉外套,一头栽倒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躺了半天,才拿起茶几上的牛皮袋。 袋子里是关于花才个人情况的调查汇总。只要有钱,想拿到这种程度的个人信息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房光霁一目十行地扫过花才的简历。一边看一边感叹花才的牛逼,这个人像个励志爽文,愣是从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想放弃的家庭环境里成长为一个厉害的大人物。从这份报告来看,花才的履历从学生时代到工作时代,都是大写加粗的完美。 问题是,【那个男人】怎么没和他一起? 房光霁百思不得其解。 花才回到家,一肚子火无处可发泄,睡又睡不着,工作也不想做,他打开电脑,准备随便找个电影看。明天他休息,boss强制他不要去上班,估计是怕他暴毙在工作岗位上。既然如此,花才也就不再坚持。组里所有人在看到他同意休息一天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同时开始在知乎编写回答:“有个奋斗逼的上司是怎样一种体验。” 回答:天天盼着他休假,呜呜呜。 花才在视屏网站上点了好几部电影,各个都要收费。 草,他骂了一声,关掉视屏网站,随手拿起一本《硬件原理》准备打发时间,忽然,被关掉的浏览器倔强地弹出一个弹窗。 辣鸡弹窗广告。 花才心想哪天有空我非写个程序治治你们这些三天两头强奸用户体验的流氓软件,忽然,弹窗上的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房光霁夜访CBD,是偷偷约会还是另有隐情!?】 这垃圾贴的热度倒是足,花才一看评论,已经有二十几万条了。 前排照例是粉丝控评: “天天吃人血馒头,垃圾营销号,你死了。” “抱走我们家光光,勿cue,我们不约哈!” “请勿信谣传谣,欢迎关注由我们光崽主演、正在热映的高甜恋爱偶像剧《拥抱全世界最美的你》和烧脑大制作刑侦剧《词典》。i光集合,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光崽!” 花才面无表情心道,看我什么时候有空,再写个程序把你们这些天天霸占评论,只知道莫名其妙吹捧的脑残粉也一并夹了。 翻到后排,终于出现了一些真实吃瓜群众评论。有人说,这不是CBD东区5号楼吗,大晚上他去那干啥? 还有人说:难道是和巨峰国际的朱总…… 朱穆朗,正是CBD东区5号楼的业主,花才的顶头上司,巨峰国际的老板,同时也是执行董事长。 花才:呵呵,打起来打起来。 朱穆朗是花才的研究生同学,也可以说是横刀夺爱,把花才从导师手里花言巧语骗过来的万恶之源。 因为看准了花才想要赚钱,朱穆朗在读研的整整三年内,一直坚持不懈地忽悠花才放弃象牙塔,出来跟自己干活。这些年钱确实挣到不少,就是当年再学校里那种清爽男神的人设,如今已经被饭局酒局搞得相当油腻,而且又越来越老奸巨猾,以至于花才一提到这个老同学兼大老板,嘴角就会溢出嘲讽的呵呵笑声。 今天正是因为朱穆朗屈尊亲自下达命令,花才才被迫停止工作,灰溜溜地被一众同事从实验室踢出来。 花才不无恶意地特地登录,然后在评论回道:他们两个肯定有一腿! 几分钟后他被房光霁的粉丝追着骂了祖宗十八代。 花才:。 想看电影有没钱,还被房光霁的粉丝追着骂了十几楼,花才大无语,超级无语,他把电脑一关,闷头睡觉去了。 梦里房光霁穿着一身校服,十七八岁的年轻面庞,挤眉弄眼地对他说:“傻逼了吧?哈哈哈?傻逼傻逼傻逼——我才不会喜欢你,我骗你的,骗你的骗你的骗你的,哈哈哈哈。” 草。 花才给活活气醒了。 这时手机微信嗡嗡地响。花才一看,凌晨三点。 朱穆朗发了个高脚杯配外滩夜景的照片给他,不难猜测这人大半夜不睡觉,此刻正在外滩上的高级酒店里发神经。 “无聊。”花才回。 嗡嗡,对面秒回微信:“你没睡啊。在干嘛呢才总。” 私下里朱穆朗反而喜欢管花才叫才总,这也是学生时代留下的习惯。当时他们一群小青年互相之间喜欢以总相称呼,显得人人都是大老板。 嘟嘟嘟,花才直接语音电话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朱穆朗带着点欣喜的声音说:“哟,怎么还想起来通语音了,乖乖我的小老弟!” “我突然想到RT-X2那个项目少配置了两个关键滤波器,难怪实验进展一直都不顺利。” 花才说。 在外滩高级酒店独自吹着夜风品高级酒的朱穆朗一头黑线:“能不能不要谈公事?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一讲起工作你怎么比我还上心?” “……”花才沉默了一下。 “今天,是不是房光霁来找你了?”朱穆朗突然问。 花才心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房光霁是什么世界名人吗怎么每个人都知道他。 “你怎么知道的。”花才反问。 “我和他都被挂在同一个词条上热搜了我能不知道吗。”朱穆朗无语道:“好家伙,他为什么来找你?你俩认识?” “小时候邻居。”花才轻描淡写道:“他约我吃饭。” “嗯!?”朱穆朗紧张了:“邻居!?他约你吃饭!?为什么!?!?” “谁知道啊。”花才冷漠地说:“神经病的想法正常人怎么会知道呢。你都和他上热搜了,你们才熟啊,你想知道,问他呗。” “怎么说话这么呛?”朱穆朗哈哈笑说:“你别还在生气我强制你休息吧?别人老板哪有我这般贴心,你不知感激就算了,还和我在这发脾气。” 朱穆朗嘴巴上这么说,口气里倒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还莫名有些宠。 花才没听出来这调侃后面的门门道道,他是真的心烦,刚刚梦里又被房光霁气到了,口气能有多好,只怪朱穆朗大半夜发神经找他聊天,自己往枪口撞。 第6章 花才说:“算了,我睡觉去了。再见。” “喂,怎么说睡就睡了。”朱穆朗无法,抱怨两句,只能随他去。 因为他比谁都知道花才的性格。冷漠,执拗,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无所谓他人的眼光。更不会因为上下级关系,就对他这个老板卑躬屈膝、态度和蔼。 要不怎么说,有本事的人就是能横着走呢。 朱穆朗一直觉得花才这个人挺蛊的,看着平平淡淡,永远不是人群里声音最大的那个,甚至于还经常不参加集体活动,却总是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后来朱穆朗在知道了。回回考第一的人,就算不说话,别人也会注意到他。 朱穆朗读这个学校的研究生还是走了关系。家里只是想让他刷个学历,而他在被入学考打击到后,反而起了要认真读书的念头,那时候他和花才一个寝室,他没去家里给他在学校边买的房子,就情愿挤在宿舍里,天天缠着花才给他讲题。又许诺以金钱诱惑,隔三差五请人吃饭喝奶茶。 两个人这才熟悉起来。 朱穆朗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女友三天两头换,花才则清心寡欲,系里举办的联谊活动都没去过一次。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普通人,性格又南辕北辙,但不管怎么说,朱穆朗有自信,自己是花才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花才。了解他的好胜心、他的独立、他的冷漠、他的“不太愿意提到”的身世,却完全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花才居然和房光霁认识! 说起房光霁的过去经历,倒并不是什么秘密。在私生泛滥、个人信息毫无保护的今天,房光霁的人生履历早被各路粉丝和媒体考古发掘,挖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众所周知,这个天才演员读书不行,父母离异,从小只有他一个人和奶奶相依为命。这个成绩不好的吊车尾高考只考了两百多分,在决定放弃继续读书后,只有高中学历的他只身前往北京打工,然后极其偶然地,在大街上被星探发掘,进了娱乐公司,最后又成为演员。 这个个人履历在喜欢草高学历人设的娱乐圈确实不能说多拿得出手。早年粉黑大战时,黑子最喜欢的也就是拿这些东西来攻击他。不过他本人无所谓,也公开承认了自己不善于读书,并且恳切地劝诫粉丝们把他当做反面教材,引以为戒,应该向班上成绩好的同学们学习。 如此大方完美的应对,反而叫那些拿学历嚼舌根的人无话可说。 对粉丝们来说,房光霁的这番坦承无疑是虐粉加固粉。哥哥身世这么凄惨真的太可怜了呜呜呜,一时间这样的哭嚎在网络上不绝于耳。 而对于挖掘房光霁身世的人来说,更吸引他们的是房光霁单亲家庭的身份,吊车尾的过去,而不是他的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这也就是为什么房光霁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从来没有和房光霁的大名一起上过热搜的原因。 但是根据六度分隔理论,一个人至多通过六个人,就可以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这么看起来,完全不搭调的大明星房光霁和小市民花才,彼此认识也是完全可能的。 但,朱穆朗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背后发冷,他把这种下意识里的忧虑归结为夜晚外滩的风吹得太薄情。 房光霁从去年起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和老东家以想象不到的违约金为代价和平解约后,房光霁总算在工作和生活上有了点儿自主选择权。 当他的经纪人说:“你又上热搜了,但为什么是和巨峰国际的老板?”房光霁打了个哈欠,把正在看的剧本扔到一边,说:“谁?” 早年还得花钱买热搜的人,上个热搜像过年——哪怕是自己买的。 可到了现在这个咖位,他会上热搜的情况,大部分是有些想要捆绑他,借他的名气来炒作。工作室一般会视情况决定是否要求微博撤掉相关热搜,毕竟谁也不是平白当吸血包给人做慈善的,被吸血的一边发发飙敲打敲打微博和下面的人,情有可原。 但今天这个热搜,连经纪人也没想到。 八竿子打不到的互联网上市公司新贵——如果不知道这个公司的大名叫巨峰国际,那么至少,天天泡在网上冲浪的吃惯群众,起码都知道朱穆朗这个执行CED。 他是不惮于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的男人,此人积极地开通了官方认证的微博B站抖音等一系列账号。对互联网公司来说,这么做是理所当然,而朱更是老冲浪选手,都不需要别人逼他,他自己一天能在微博更新三四条状态。 活跃的,年轻有为的,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互联网新贵,受到了大批年轻人的簇拥,更何况朱老板人还长得比较帅。 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房光霁和朱穆朗的名字能被尬绑在一起,还有人开始写同人文了。 “我去和他们公关部接洽一下。” 经纪人翻看着微博,皱起眉头,不过是一下午,连光穆,穆光这样的CP超话都出来了,合理怀疑幕后有人在推动这个莫名其妙的热搜。 “你看着办吧。”房光霁没什么兴趣地说。 他刚刚杀青了一部网播剧。眼下正是休假期,但各路人马已经送来了好些剧本供他挑选。房光霁上午看了两个,下午还有一堆要看。 虽然是休假,也和在家上班差不多了。 很难说现在的生活苦,还是当年刚到北京时的生活更苦。唯一的区别是,当时他心头还有个可以念想的人,现在却好像心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了。 房光霁打开手机,第十二次试图加花才为好友。 他换了几个号码,每个都被花才精准识别并且拉黑。 就你最离谱。真是喜新厌旧的家伙。 房光霁嘟囔着,把剧本放到一边,去开放式的厨房拿了一瓶苏打水,咕咚咕咚地喝。 可是不够。 再怎么喝也不解渴。 不是花才就不行。 不解渴。 再次看到花才之后,比想象中的愤怒来得更加汹涌的,是思念和渴望。 房光霁想对话花才说,我已经出人头地了。 所以,可以选择我了吧? 请选择我吧。 …… 微博上。 花才没想到自己十分恶劣的一句回复“他俩肯定有一腿”居然被人当真了。花才的回复才过了一下午被人顶到最上面。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被恶意买赞”,花才又不懂这些。他看到自己胡说八道的话被顶到最上面,感觉有些不好,极其不安,慌乱之下,他想删除留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账号被冻结了,无法进行任何操作。 花才:……%&@#*()()&*()*…… 这时,房光霁的电话打过来。 花才鬼使神差地接了。 房光霁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花才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房光霁说:“微博后台一查就知道了。你下次说别人坏话,记得换小号。网上十块钱就能买一个,这样不怕泄露隐私。” 花才:…… “我都不认识那家伙。”房光霁说:“我为什么要和他有一腿?” 花才心道为什么这家伙开始蹬鼻子上脸兴师问罪了?他嘴硬道:“你发个声明辟谣呗。” 电话那头房光霁摇摇头:“否认就是承认,这是互联网生态圈的逻辑。” 好家伙,还互联网生态圈。 一时间,花才确实地感觉到,这家伙成长了。说话都人模人样了。 突如其来的心塞,糖盐参半,也许更令人难过的,是对方的成长与自己无关。 见花才许久不说话,房光霁顿了顿,打起精神说:“嘿,我要还请你吃饭呢。” 花才闹不明白他的来意,又觉得他不像是兴师问罪,又觉得他有些蹬鼻子上脸,花才烦躁地说:“不用,你把钱还了,咱们就两清了。” “钱我一定还,就是最近手头紧。”房光霁说。 花才:“你瞧瞧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大明星缺钱?红遍华语圈的大明星缺钱?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钱。”房光霁厚颜无耻地说:“所以,你来吃饭吗。” “我不可能来。”花才冷漠地说。 “可是你造谣我和朱先生的情感关系。”房光霁说:“我经纪人好像要起诉你。” 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口头恐吓,反正一句要起诉把花才整蒙了。花才说:“啊这……”他后悔自己手贱泄愤般地回了那么一句无中生有。 说实在网络上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实在常见,但像花才这样被正主逮住了的情况,少之又少,花才此刻懵了,半天才说:“起诉我,就为这?” “什么叫就为这?”房光霁憋嘴,像是被气道了,控诉道:“你知道他们天天编排我感情经历,给我带来多大的伤害,我一想起来就头痛得睡不着……” “哦那挺好。”花才回,一副听见你过得也不好我就放心了的样子。 第7章 “……”房光霁顿了顿,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只要你来吃饭,这件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你不怕我发起疯来捅死你?”花才面无表情,一边打电话,一边把玩手里的美工刀。美工刀一伸一缩,发出吓人的咔哒咔哒声音,这是赤裸裸的恐吓。 “……你别划脸就行,我靠脸吃饭的。脸毁了更加没钱还你了。”房光霁说。 两个人一阵沉默。 说实话,这种你来我往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掺杂了点过去的影子,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当年无拘无束拌嘴的纯真年代。 “定位发我。”花才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房光霁嘘了口气,整个人虚脱了一般放松下来,靠着墙,他低头看手机,微信好友申请终于通过了,房光霁把约饭时间和酒店的定位发过去,还加了一句:“交通费我报销。” 花才皱眉,看着微信想了很久,没回话。 主要是不知道回什么。 恨他吧。也是恨的。但是舍不得伤害他,也是真的。 自己的留言给他好像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是花才不愿意看见的。 该怎么办呢。 花才想。 唯有感情这道题,对他来说,是超纲的存在。 房光霁约了下午五点,眼下还有小半天时间,花才烦躁地在房子里窜来窜去,他已经把地拖了三遍又把窗户擦了一次,整个房间窗明几净,一点没有单身理工宅男房间应该有的样子。 他给自己种在窗台上的吊兰浇了水,又把仙人掌摆出来晒太阳。 干完这一切,花才惶恐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躺在床上没几秒钟又跳起来,坐到椅子上,葛优瘫着,手机里疯狂百度“如何面对前男友”“如何控制自己想揍人的冲动”。好家伙,第二个问题下的高赞还是自己几年前匿名回答的。 当年的花才说:忍。 言简意赅。 房光霁一个下午都在挑衣服试衣服换衣服弄头发。 他不知道现在的花才喜欢啥口味,喜欢朱穆朗那样的?那得油腻点。 风评被害的朱穆朗无端打了个喷嚏。 最终,房光霁穿了一身黑,黑衣黑裤黑鞋黑棒球帽黑墨镜黑口罩,像名侦探柯南里的黑衣人,他早早开车来到预定的饭店,比他和花才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是这个店的特殊VIP,waitress把他领到特别包间,里面装修得三星望月超凡脱俗不似凡间一股子电视剧里仙侠味,房光霁已经预想到花才看到这个包间时的嫌弃表情,他没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进来摆盘的女服务员红着脸出去了。 大明星魅力毕竟摆在这里,能对房光霁免疫的人从来都很少。 可是等到五点,人没来,六点,服务员尴尬地进来问是否开始备菜。 从服务员的眼睛看来,屋子里这个英俊的男人眉目之间有种淡淡的伤感气息。啊,不愧是演过她最喜欢的思南的男人(注:思南,某大热IP改编剧男主角)。 房光霁摇摇头,说:“七点钟还没来的话,就不用备菜了。” 哦,这个帅哥的眼睛里飘荡着碎了一池的星河。 好忧郁好温柔好可爱好难过,哦哦哦! 服务员内心发出鸡叫,表面淡定地点点头,出去了。 六点五十。 房光霁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忽然,门推开。 房光霁淡淡地朝门口看去,他以为是服务员。 花才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第一句话是:“我出车祸了。” 房光霁:!????? 他顾不得旁边还有给花才领路的服务员在,直接从软座上跳起来,冲到花才身边,说:“走,去医院。” “没事,已经处理好了。”花才用身体把背后的服务员和房光霁隔开,挡掉背后传来的,陌生而探究的目光,随手关上门,然后对房光霁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房光霁愣住,片刻后他长吁一口气,坐回沙发上。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房光霁说。 语气里有种令人心疼的后怕调调。 花才一蹦一蹦地跳过来,坐下,说:“我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食言。” 是么。 房光霁下意识地想反问,但是他的注意力被花才的腿吸引过去,花才的裤脚那又一圈淡淡的血迹,房光霁看了立刻不淡定了,他蹭地站起来,说:“还是去医院吧。” “就是擦破皮而已。”花才烦躁地说:“菜点了没?” 他看不得房光霁这副关心他的样子。干嘛要做出这副样子。干嘛要这样。 就好像真的关心他似的。 真关心他的人,会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吗。 为了把这快到喉咙边的,想了整整七年 的问题咽下去,花才费力地说:“肚子饿死了。” “啊、好。”房光霁赶紧喊人上菜。 一桌热菜很快上桌,花才因为工作原因,有时候也作为项目组的首席技术人员,跟着朱穆朗出去吃过几次商务餐,什么七十块钱一份的扬州炒饭,也是见过的。法律上明文禁止的熊掌之类,也有煤老板图个口味,特地点了,让他们“尝尝鲜”。 花才虽然不去碰那熊掌,但扬州炒饭倒是吃得很香。 相比起来,眼下这一桌菜,反而显得家常。都是些小炒,青叶子菜,和一个海带排骨汤。 “这里是私家菜馆,不做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房光霁说:“嗯……有家的味道。” 花才没忍住笑了。 房光霁看他一眼,问:“怎么。” 花才说:“就我俩,哪个有家?” 房光霁一愣,笑笑没说话,低头给花才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说:“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于是两人闷头吃饭,谁也不再说话。 一时间只听到花才稀里哗啦扒饭的声音,和房光霁呼噜呼噜喝汤的声音。 这情景在外面是看不到的。花才对外姑且是个高级技术精英的形象,而房光霁更是“哥哥怎么可能会拉屎哥哥是貔貅只进不出”被粉色神话了的2.5次元神仙角色。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年在破房子里分一包泡面时的狼狈小孩,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精英人生,只是当他们再次相遇时,不知道为什么,彼此不自觉地,露出了自己最放松的样子。 哪怕是在莫名其妙分手后的第八年。 有些习惯,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说能改掉就改得掉。 见花才吃得半饱,房光霁才说:“刚刚到底怎么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路上遇到别车的,我不让,他也不让,最后他火了,直接撞过来,就这样了。”花才满不在乎地说:“保险公司赶过来费了些时间。” 房光霁说:“……你别老这样。” 花才皱眉看他,说:“什么?” “……别老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房光霁扶额:“交警来了怎么说?怎么判的?” 花才闻言,露出一个阴险的笑脸:“当然是他全责。” 尽管花才也把对方撞得够呛,但是头脑聪明的人,就是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方设法把责任全部推给对方。 房光霁服了,用算我求你了的眼神看着花才,说:“咱不争这口气,这是开车,不是闹着玩。万一你出事呢。” 花才烦躁地放下筷子,说:“房光霁,你少管我。咱们大道朝天,各走各的。希望你听得懂人话。别老咱咱咱的,你是你,我是我,懂?” 房光霁不以为意,他说:“少拉个臭脸看我,我要因为这就怕你,我就不会请你吃这顿饭。花才,你是成年人了,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心里看得门儿清。我是关心你还是在害你,你也应当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一时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花才想着想着,又想低头去查知乎了。 急!在线等。非常想揍前男友一顿请问该怎么办。 …… “再说,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房光霁把手机丢过来,花才怀疑地接过。只见房光霁打开了微博,他的消息提示里显示出有新消息的红点,而且消息提示在不断地即时刷新中。 这意味着每分每秒,都有无数的人在给房光霁留言、转发、私信和点赞。 “现在,我和朱穆朗被强行绑定CP了。”房光霁说。 “CP是什么。”花才脑子瞬间闪过coupling(耦合)、coupler(耦合器)、computer program(电脑程序)、calorific power(卡值)、content provider(内容提供商),等等。但是他觉得,以上种种,没有一个的含义符合当前语境。 “……咳咳!”房光霁不自在地解释道:“就是一对儿。” “哦,那你们挺配的,要我撮合吗。”花才问。 房光霁说:“这是撮合的场合吗,倒是我认识一些不错的女士,我可以郑重地将她们介绍给朱穆朗。” 花才道:“你怎么还关心起他来了?——看来你们是真爱。”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说了这番话,到这儿实在是接不下去了,两个人颇有默契地都停下来,彼此瞪着对方。 像是仇人相见,马上要拔刀打架。 第8章 从花才的角度看,他曾经爱过的大男孩真的长大了,五官长开了,棱角更分明了,而且,大概是由于精心保养的关系,皮肤很好,头也没秃,真人和大屏幕上差不了多少。整个人再也没有少年时嘻嘻哈哈,又落魄又无脑的年轻感,而是成熟且稳重的模样。 从房光霁的角度来看,花才还是那么干净漂亮,又有种远离尘世的疏离感,和房光霁对戏的女演员很多,但是在房光霁心里,没有一个比得过花才。他还记得花才雪白的背和肉鼓鼓的屁股,细得恰到好处的腰肢,还有…… “你在想什么黄色废料?”花才出其不意地打断他的遐想,毫不给面子地说道:“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房光霁回过神来,心虚地擦了擦嘴,而后怒道:“我哪里有流口水!” “呵。”花才嘲讽地看着他:“随便讹你一下就讹对了,你果然在想黄色废料。” 房光霁:…… 面对这个最熟悉自己的家伙,房光霁不得不承认,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再见面时彼此偶读觉得对方陌生,但花才仍然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他有数不清的粉丝。 那些粉丝喜欢从任何一张照片,视频中逐张、逐帧地分析他的行为,揣测他的想法,试图解释他的一切动作,试图从他的每个语调里看透他的思想和心情。 但是,没有人会这样一脸嫌弃地指出他满脑子黄色废料。 除了花才。 花才忽然偏过头咳了一声,房光霁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他贴过去,拉着花才的手,问:“感冒了吗。” “……别碰我。”花才拍开他的手,很厌烦的样子。 房光霁一时语滞。他抽回手,顿了顿,才说:“嗯。” 一顿饭最后吃得还是宾主尽不欢,房光霁戴上帽子口罩墨镜,花才嗤笑道:“大半夜的戴墨镜。本来无人注意,你再这样打扮,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大明星了。” 房光霁笑了一下,不解释什么,只说:“你怎么回去?我送你?” 花才摇头。 房光霁还想说什么,可是忽然看到地下停车场远处忽然开来一辆车,车停下,冲他们按了两下喇叭。 朱穆朗探出头,对花才说道:“才总,走走走。” 花才点点头,不再和房光霁说什么,径自上车走了。 房光霁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苦涩地摇摇头,坐到车里去。 原来他的车就在旁边。本来,他是打算开车送花才回家的。 汽车里。 朱穆朗问:“好家伙,你还在真认识房光霁啊。” 花才没精打采地说:“同学罢了。” “你跟他看起来不像一路人啊。”朱穆朗感叹。 车子爬坡出地下车库,一圈又一圈,转得花才有些头晕,花才闭上眼,侧着头靠着椅背,低声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房光霁虽然父母离异,只能跟着奶奶过日子,但不管怎么说,从大厂退休的奶奶,和感情不和的高学历父母,总归是大家嘴巴里的“正经人”。加上房光霁打小长得好,街坊领居更怜爱他身世可怜,也没见谁对他有过一句难听话。人世间都爱,都留给了这个不幸的小男孩。 花才就不一样了。 从小到大,骂他什么的都有。杀人犯的儿子,妓女的儿子,生来带着原罪。邻居家小孩不仅嘲笑他,还拿石子儿丢他,搞到最后变本加厉,暑假的某一天,几个小孩儿合伙从楼上推下来一个废弃的桌子,差点砸死在下面走路的花才。 虽然最后大人们以“小孩不懂事”为理由,轻描淡写处理了这件事,但花才的愤怒,头一次爆表,他事后一个一个小孩找过去,揍得他们头破血流,也把自己搞的头破血流。 说来也奇怪,你一味忍让,别人真就觉得你好欺负。当你摆出不要命的架势去拼命,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似乎也再也不敢打你主意了。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他和房光霁,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哪怕是高中时期那样的暧昧和挣扎,哪怕他的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和房光霁搞在一起。 哪怕当初他但凡能够摆脱情感的蛊惑,用脑子好好地想想他和房光霁之间的差距。 ……也不至于如此。 朱穆朗的豪车穿行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花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尖尖的下巴微收着,表情藏在乱蓬蓬的刘海下,眼角挂着一滴泪珠,脆弱又美丽。 朱穆朗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向副驾驶座。 不敢再多看一眼。 房光霁大半夜回到家,心情烦闷,张宁给他来电话,他有些疲惫地接通,张宁说:“老房,你在T市吧,现在人在哪儿呢,出来吃夜宵。” 房光霁气都被花才气饱了,但想想自己一个在家也没有意思,于是又拿了车钥匙晃出门。 张宁是拍戏时认识的,过去不过是同事关系,后来一起演了好几部剧,两个人轮流一番二番,不是房光霁主演张宁男二,就是对调过来,两个人年纪相仿,性格也还合得来,一来二去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房光霁为人仗义又有原则,在娱乐圈人缘不错,连张宁这种冰山美男都愿意主动亲近他。 两个人去了一家高级VIP PUB。 T市有不少这样大隐隐于市的娱乐场所,地图上找不到,普通人听都没听过,都是只对名流权贵开放的。 这两个人都是这家店的常客,车童熟门熟路接过钥匙帮他们去停车,两个大明星则低调地进了电梯。 隐私性做得极好的酒吧,想要进门还得实名验证。 两个人进到PUB里,里头正热闹,装修奢华的舞台上有人在大秀钢管舞,性感但是不低俗。台下就是舞池,所有人跟着节奏激情扭动,反倒没几个人真正去关注台上的钢管舞。 房光霁一进去就嫌吵,转头问张宁:“去清净点的地儿?”他在北京漂了多年,口音渐渐儿化音。 张宁笑了下,说:“你还是老样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房光霁叹气:“都怪这张脸。”他指指自己:“从小到大,都赖它,吸引了太多没意义的关注。可人们越这样扎堆凑过来,我越是烦。” 张宁说:“那你还来当明星?” 房光霁坦诚地说:“还不是生活所迫。” 张宁哈哈大笑,一整天的坏心情,因为和房光霁聊了几句,登时就变好了。他微微靠过去,不经意地蹭着房光霁的手臂,两个人并肩往里头的清吧走,那边更类似于咖啡厅,有央音的学生兼职弹钢琴,两个人进去,在舒适的软座区坐下,身着西装的应侍生为他们端来两人常点的酒水。 房光霁说:“今晚不喝这个,换苏打水吧。” 应侍生点头。迅速地换上加冰块的苏打水,里头还泡着一片新鲜的薄荷叶。 房光霁喝了一口。 张宁问:“心情不好?”他抿了一口皇冠玛丽,探究地看着房光霁。 房光霁说:“没事。”说话滴水不漏。 张宁笑笑,又说:“王导好像准备拍一部新片,他喊人把剧本给我送过来了。你对那个戏有兴趣吗。” 房光霁说:“《冲》?那个剧本我也看了,挺有意思的。” “难不成,又是我们两争一二番?”张宁笑:“你说王导是不是存心的。” “他精着呢,”房光霁也笑了:“他说,现在文艺片没人看了,煤老板也不愿意投资,他只能用一用流量,骗骗票房。” “不愧是王导,”张宁摇摇头:“把我们两个称作流量。你和我,明明都是靠实力的人。” 王夫,就是房光霁第一步参演电影的导演,也是慧眼识才,挖掘了房光霁的人。 “你是真有实力,我是运气罢了。”房光霁说。他的态度永远很谦虚,而且让人感觉到一种真诚,和别人说场面话不一样。 张宁微微一哂,他的目光不经意从房光霁刀削般、雕像一样英俊的脸,转到对方微微滚动的喉结,房光霁正在喝水,没注意到张宁的目光。 张宁和这个男人搭戏过很多次,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感。 像是半裸出镜、又或者是穿着湿透的衬衣,那强健的胸膛和隆起的肱二头肌,总是叫张宁的心微微地晕眩。 很多人都爱这个男人。 这里理所当然的。 张宁想。 网络上房光霁和张宁的CP光宁长期霸占话题榜TOP,这已经是所谓的国民CP,张宁看过那些粉丝火辣的同人文,尺度到了连他都要心惊肉跳的地步。 但是,不知道有谁真正享受过那具美好的肉体,因为关于房光霁,圈内有一个神奇的传言,就是这家伙可能性冷淡,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俊男美女遍地的娱乐圈,他硬是做到没搞出一丁点绯闻。 微博上那些和他绑CP的热搜,也不过是给粉丝看个笑话,真正的圈内人,谁都不会把那些笑话当真。 张宁本身眼光高且毒辣,他是正经学院派出生,小时候学芭蕾,后来考上戏剧学院,十六岁开始参演舞台剧和戏剧,最终出演电视剧,因为颜值和演技一炮而红,也是理所当然。 第9章 张宁常常想,如果房光霁连他都看不上,那要么房光霁眼光奇高,要么就是真正的性无能。 张宁头一次带着这么强的目的性接近一个男人,而目前,似乎看不到什么撬动房光霁神经的希望。 不过他不着急。 毕竟能与房光霁并肩的,有且只有一个张宁。 两个人坐到一点多,张宁去洗手间整理回来,发现房光霁已经埋了单。他喜欢房光霁这样不经意间的绅士行为,但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和平常一样自然地一起下到车库,然后各回各家。 半夜三点,一条热搜悄悄地爬到第17位,到了早晨,这条热搜直接爆了,盘踞在热搜榜第一。 “房光霁张宁私密夜会,是友情还是基情”。 这个词条旁,是一个大大的“沸”标识,显示此时此刻,正有无数人在搜索、讨论这个词条。 房光霁睡到十点才醒,醒来就看见张宁发给他的微信,里头说:“老房,咱们火了。” 房光霁想这不是一直火着么,值得特地发个微信告诉他?结果一看张宁发过来的截图,房光霁是真上火了。 怎么回事?最近是不是有人要搞他? 三番两次编排他的感情生活,这让花才看到了那还得了!?以前花才就误会过他和同班、同年级、高年级、低年级各种路人甲乙丙丁有一腿。可见花才这个人不仅小心眼,还是个醋坛子! ——房光霁倒也不想想,现在的他还配让花才吃醋吗。 男人,就是这么自信。哪怕人都分手七年了,还觉得对方会看到热搜就醋海涛天。 房光霁这次是真火了,上次和朱总绑CP他没理,这回他火急火燎地让人给微博打电话,约半小时后,这条热搜被强制扯下来。重要的大客户态度还是很重要,你打微博客服一小时转不了人工服务,房光霁可不一样,人家有专门一对一对接人,对面怎么狗腿怎么来。 看到热搜撤下,张宁那边也松了口气,张宁的经纪人王芳芳说:“你们两也该解绑了,你下半年有个主旋律片要上,老是炒作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影响不好。” 张宁撑着下巴,一边玩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恩,你去和房光霁那边沟通下,让他们别再炒作了。” 王芳芳唉了一声,说:“这事儿你看办得。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前几天房光霁不是还和朱在热搜上挂着吗。我倒也私下问过房光霁的经纪人,但人家不承认是他们在炒作。” “反正这个热搜又不是我们搞出来的。”张宁说。 “正是!除了他们还会是谁!说到底,你现在和房光霁都是风头正劲的两颗新星,未来谁压谁一头还不好说。老爷子对你期望很高,今年他还代表老艺术家出席了人大,现在上上下下的眼睛可都盯着张家……我们一刻都放松不得。” 张宁似笑非笑,嗯了一声,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到底不想让经纪人难做,没有台阶可下。 什么我们,你不过是爷爷养的一条狗,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么。 …… 房光霁的担心是白搭,自从上回惹出“造谣”事件,回头花才就写了个小程序,从此无论是微博推广还是视频网站弹窗,都休想出现在他干净整洁的电脑桌面上。微博账号被他花了几块钱强行注销了。就像没遇到房光霁之前一样,花才的世界又恢复了过去的宁静。 朱穆朗最近有了新想法,自从某行业龙头开放了大狗源码,国内做四足机器人的团队如雨后春笋冒出来。朱穆朗这个人,眼光很有前瞻性,回头就拍板让自己团队也分出一波人手搞这个。 花才:“你能不能靠谱点啊?深耕懂不懂?天天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能做出什么国之重器?” 朱穆朗:“我是商人啊,赚钱最重要,国之重器让国企去做好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朱穆朗把相关立项书从董事桌长长的那头滑到花才坐着的这头,言辞恳切地说:“才总,我需要你!” 花才说:“行吧,项目书我先看看。”说罢他扒扒脑袋准备出去,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说:“话说,我想请几天假。” “好事啊!”朱穆朗就差敲锣打鼓在公司门口拉横幅庆祝花才主动调休了,他感动地抽出一张纸巾,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睛,说:“给你批一周吧,再晚不行了,再晚咱家的机器狗就要被别人家超过了。” “三天就行。”花才淡淡地说:“你放心,按现在我们的主流水平,只是拿到源码,光看明白就得花十天半个月的。耽误不了。” 朱穆朗点点头,大手一挥,给花才批了请假条。 花才坐上了回家乡的火车。 他给自己买了个硬卧,到底年纪大了,再坐硬座,实属折磨自己,身体也吃不消。 在火车上,他旁边是几个打扮体面的中老年人,看上去五十来岁,都是老来俏的好姐妹,只是说话之间有种塑料姐妹的勾心斗角。 在火车里还要硬戴墨镜凹造型的姐妹一号说:“我老公上次又给我买了一条缅甸产的纯种翡翠手镯,啊呀,我都要他不要乱花钱了,再有钱也不是这么造作的嘛。” 另一个老头儿(居然还有老头是姐妹团的一员)不甘示弱:“我前几天炒股刚赚了一笔小钱,广场舞那几个老姐们不知道听到什么风声,一个个哟热情得,都来对我嘘寒问暖,还不是看上我的钱。” 花才是对吹比无感的人。但是这群老来俏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搞得他连看代码的心情都没有了。结果不知不觉,他眼睛装着看代码,耳朵却开起小差。 “哦哟,那你这么有钱还坐火车哟。” “我们主要是不赶时间,不是差那点钱,坐火车睡一晚上就到了,也蛮好的嘛!” 塑料姐妹们在你来我往,按中过招,绝想不到旁边有个铁公鸡,正面无表情地偷听他们的谈话。 花才心想,就承认自己没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晕头涨脑听了一整天姐妹吹比,花才下车的时候心有余悸,决心回去的时候买张飞机票。 他的目的地是S省的C市,这个十八线地级市并没有什么值得到访的地方,除非你有亲戚被关在第XXX看守所。 花才叹了口气,远远在看守所外门口等着,不多久,监狱厚厚的特种钢制铁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从里头走出来。 那女人穿得很单薄,刚走出大门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外面这么热烈的太阳。 花才快步走过去,拉住她妈的胳膊,说:“走,去医院。” 花荣迟钝地眨眨眼,说:“干嘛……” “去检查有没有得病!”花才把预约好的挂号单拿出来摇了摇,说:“你在监狱里没被欺负吧。” 花荣含糊地摇了摇头。 花才说:“你这样不是个办法。我每个月给你打6000块钱生活费,为什么还会有警察打电话告诉我,你因为卖淫被抓?” 花荣说:“……我让他们别找你来着。” “我是你唯一的儿子。”花才心平气和地说:“只要我没死,你出事,他们第一个就会来找我。你也不要装作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我会来管你,你觉得我比你那个人渣老公好点儿,是不是?” 花荣没说话。 花才和他妈相对无言。 花才有时觉得,他妈这辈子唯一且最正确的投资就是生了自己。 整个一天都泡在医院里,把能查的都查了一遍,花才担心花荣得艾滋病或者梅毒,这比卖淫本身更加可怕。 晚上两个人出来,回到了花才在C市买的房子里。两室一厅,过去的老房子已经是危房,花才便拍板换了套电梯房,他妈一分钱不用出,拎包入住。 花荣竭力想劝说花才离开这里。直至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花荣还在说:“你不是很忙吗,回去吧,回T市去。” 花才冷笑一声,指指亮着灯的自家的房间,说:“妈,你又让谁住进来了?” 花荣惊叫一声,捂住嘴。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只是从外表来说,花荣是个漂亮的女人。花才长得更像他母亲,只是气场上完全不同。 他的母亲是菟丝子,他则是莫得感情的无机物。 尽管花荣尝试拦截花才,但这不妨碍花才顺利地走上电梯,还随手在家单元楼门口捡了根别人装修废弃的铁棍子。 叮咚——电梯响了,提示到达。花才甩开他母亲手,大步冲向自家房门,先是轻轻地刷开门卡,随即大喝一声,扬起一脚,踹门而入。 …… 三天后,花才回来了。一脸黑气。 朱穆朗都没敢招惹他,谁也不知道花才放假三天发生了什么。 整个项目组见到花才都绕道走,生怕被他AOE到。 房光霁也是活该倒霉,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又过来撞枪口。 花才:滚。 第10章 房光霁:“怎么说话呢,特地在这等你,准备还钱来着。” 两个人在停车场的电梯里对峙。 花才说:“你再不滚我就动手,我数三下,三二一。” 他连气都不带喘的一口气念到一,随即一拳挥过来。 力道还是收着的,不过看上去很凶,就像是要杀人一样。 房光霁下意识地迎上去,顾不得被揍,一把将人囫囵包在怀里,嘴里安抚地说:“你怎么了?冷静,花才,冷静——” 边说,边把花才往自己车里拖。 这一次房光霁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的车停得恰到好处,方便直接拖人,且再不用担心被朱穆朗之流截胡。 花才被房光霁弄到车上。真要比力气的,花才从来不是房光霁的对手。房光霁很会打架,不像花才,大部分时间是靠骨子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去震慑对手,而不讲什么格斗技术。 两个人挣扎间,房光霁锁了车门,然后靠自己的体重和身躯,把花才压在身下,花才剧烈挣扎,车子一震一震,外人看上去,这里就和在搞车震似的没什么两样。 过了好一会人,花才挣扎地脱了力,不得不松懈下来,房光霁低下头,两个人汗津津的,在彼此灼热的吐息之间,埋头吻下去。 花才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他想要反抗,但是一个一米八几成年且坚持撸铁男人的身躯正自上而下地压制着他,这让他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房光霁顶开花才的唇瓣,这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吻,发生在不合时宜的当下。 花才的呼吸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但是他没有办法逃脱。身上的男人还有余裕掰开他的嘴,让他更深地、被迫地和对方的舌唇缠绵。 疯了。 房光霁这个疯子。 这是花才失去意识前最后想到的念头。 …… 花才被房光霁带回了家。这是一件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有脑子的人都会奇怪为什么分开这么久的前任还要死皮赖脸地追另一半,甚至到了房光霁这样不计代价的地步。毕竟大明星三天两头在车库里堵人,实属引人注意。况且房光霁身后常年跟着一大串狗仔和私生,刚刚的“车震”万一被谁看到,明天立刻引爆热搜,每至此境况,微博的工程师们就又要背后扎小人诅咒房光霁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房光霁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开玩笑,花才拒人千里的态度可比他上热搜来得可怕得多。 房光霁总是在想,自己要是没有去北京,自己要是当年没有听信二叔的鬼话,自己要是踏踏实实守在花才身边,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跨过了整整八年的时间长度,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更像是隔了万里长征珠穆朗玛长白山西沙岛,总而言之,再回头时,谁也看不见谁。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房光霁从后视镜看着躺在后座沉睡的花才,心里觉得难过。 这时车外下起大雨,车外行人道上的人,各个行色匆匆,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瓢泼的雨把房光霁的车变成一座孤岛,这座岛上只有他和花才。 等红绿灯的时候,房光霁从花才的外套口袋里某处一张没来得及扔的登机牌。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短途车车票。 房光霁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瞬间明白了花才心情如此不好的原因。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房光霁还是能够一眼看透花才钢铁般坚硬外壳下,脆弱而痛苦的心。 房光霁深吸口气。这时绿灯亮,他两旁的车纷纷提速开走,房光霁等行人道上最后一个旅客匆匆踩着信号灯的尾巴冲到马路对面,才点火开车去。 黑色的SUV一路划破开上的水幕,向房光霁在S市近郊区的别墅行去。 许久后。 缓过神来的花才半睁着眼向他,从被窝里。 虽然这景象十分赏心悦目,但房光霁背后白毛汗留给不停。 因为花才的眼神说的是,你死定了。 然而房光霁有自己的理由。 草自己老婆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老婆也不是不愿意,瞧他刚刚在床上哭得多快乐。果然能满足老婆的只有我,其他男人哪有我持久,细致,服务到位。 什么花才不是你老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花才就是我老婆。 房光霁砸砸嘴。憋了这么多年,忽然泄洪,让他脑子里晕乎乎而软绵绵,愉快的感觉自脑神经散播到四肢百骸,至于怎么善后的问题,暂且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花才万万没想到,自己处理了老家那边的糟心事,回来还能有更糟心的。 房光霁把他强上了! 第二天,等他缓过气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找菜刀。 房光霁低头跪坐在客厅里,一副你杀了我吧我也不后悔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花才提着菜刀,气势汹汹从厨房杀出来,像挥舞剑一般挥着菜刀指着房光霁说:“你他妈……你他妈……”气到说不出话。 房光霁说:“我只有一句话要说。”言辞恳切。 花才气得脑门芯疼,他咳嗽一声,说:“你最好狗嘴里吐得出象牙。”说罢拿刀一指房光霁,说道:“有屁快放!” 房光霁说:“是不是你妈又出事了。” 花才一愣。 握在手里的刀哐当一下,砸在房光霁家两万一平米的木地板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房光霁说:“我出面吧。你和你妈关系一直都那样,你说,她也不听。” 花荣是花才内心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触及它,提起它。那个人是房光霁。 “我妈喜欢你。”花才冷冷地说:“她甚至可以不收钱让你白睡,你知道吗。” ……房光霁尴尬地揉揉鼻子。 “她那个人没救了,她就是自甘堕落,她又要养男朋友,又喜欢被不同男人追捧,所以活成了那个样子。”花才说:“你不准出面。” 花才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房光霁和花荣扯上什么关系。想都不用想,他妈只要有机会,就能毁了这个大明星。 用一切方式。 “听懂没。”花才蹲下,捡起地板上的菜刀,蹲在地上,像个流氓似的看向房光霁。菜刀寒光一闪,房光霁打了个冷颤。 “那你怎么办。”房光霁问。 “关你屁事。”花才光着腿,只穿了一件房光霁的白衬衫,抬起就是一脚,把房光霁踹飞出去。 房光霁苦口婆心:“打我是可以,你不要随便抬脚,因为这样会走光……啊!痛!” “烦死了,话怎么还是这么多!”花才骂道。 花才在房光霁的房间里一通乱翻,最后不可思议道:“没有现金?草,你手机密码多少,给我直接转账!” 房光霁把手机藏在身上,说:“给你是不可能给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的。” 花才烦死他这优质的举动,冷笑一声,然后出其不意把手机抢过来。 手机设了指纹锁,花才打不开,又弹出密码提示。 花才根据房光霁的脑容量推测了几个简单的密码组合,包括1234567,12345678,1122334455,888888,结果没一个对。 “密码多少。”花才冷冷地问。 房光霁摇头,死都不说。 “草。”花才心道这么大块头一男的,现在装得弱柳扶风泪眼晶晶,不愧是影帝,就是会演,就是会搞人心态哈。 他冷笑一声,拿起手机就往兜里揣,说:“不说是吧?那就等我暴力拆机。弄坏你什么资料照片别怪我。” 说罢套上裤子准备出门。 “19970709。” 花才:。 “密码是19970709。” 房光霁站起来,依靠在门框边,低头看花才,淡淡笑着,说:“你试试。” 草草草草草。 别演我了行不行。 别做这种深情人设给我看了行不行。 花才紧紧握着手机,顿了几秒。 然后,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远远地把房光霁的手机丢开。 门砰地一声关上,花才走了。 房光霁隔了好久,才默默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手机,他熟练地输入密码19970709,手机弹出成功解锁提示。 这么多年了,他的密码永远都是这一个。 永远都是花才的生日。 没有变过。 花才从房光霁家火箭般地冲出去,然后人傻了。 他在房光霁家的别墅底下转悠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出小区的路,况且手机也快没电了,这就让想在别人家小区里开导航,都成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就在这时,房光霁慢悠悠地下来,一脸老奸巨猾,冲花才招招手,说:“散步饿了吧,上来吃饭。” 花才火冒三丈,但是眼看着天要下雨,乌云一层一层叠叠乐一般堆起来,天空中传来不详的雷鸣声,最近是雷雨高发期,打雷期间在外头走有被雷劈的可能性。 一堆借口,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回房光霁家的理由。 第11章 花才抿着嘴,最后沉默着跟房光霁回去了。 “你等等。”房光霁拿给他一双拖鞋,然后说:“你袜子呢怎么没了。”又去衣帽间翻出一双新袜子塞到花才手里。 花才闷声在沙发坐下,这是他不熟悉的环境,他在这没有一丁点安全感,可眼下外头的大雨和陌生的环境,又能把他从现实的烦恼,和母亲的矛盾中暂时隔离开来。 房光霁端着罗宋汤出来时,看见花才屈着膝盖,缩成一团坐在沙发上。那样子让他联想到高中体育课,懒怠于活动的花才总是这样坐在体育场水泥台观众席的角落,远远的缩成一个小点,静静地看着他在运动场上吊单杠打篮球踢足球。 那时花才穿着偏大的校服,整个人像披着一个袍子,风一吹,呼噜呼噜灌得两只袖子都是风,袖口和衣领被吹得鼓胀起来,花才整个人像是大帆船的风帆一样张开。十分可爱。 “吃饭了,吃饭了。”房光霁把花才提起来,拎到餐桌边,一桌菜,大部分都是加热就能实用的半成品,虽然说是从高档进口超市买的上品货,但对于口味挑剔的人来说,终归是不如现做的好。 房光霁把现做的罗宋汤推到花才面前,说:“花哥,请。” 花才舀了一勺,晾在唇边吹。房光霁心猿意马,心里很是羡慕那只勺子。 “我过一阵要进组了。”房光霁说,表情显得特别焦虑:“请问用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和我一起去。”显然,房光霁在提防着朱穆朗。 花才不知道房光霁心中所想,只觉得这个人又开始说脑残言论,他懒洋洋地说:“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房光霁哎嘿嘿自己笑了两声,也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两人沉默的间隙,叮叮当当的碗筷声填补了大段默剧似的安静空白。 吃过饭,房光霁说自己要看剧本,找来一堆消遣的东西给花才打发时间,有胶片电影、PS3、侦探小说等等乱七八糟的娱乐项目可供选择。 花才想起他们高中的时候,每天的生活是两点一线的上学放学回家,周六全天学校要补课,只有周日上午可以自由活动,两个人穷得响叮当,连镇上学生流行去的奶茶店都去不起,于是就踩着破单车,满城乱晃,晃累了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两个人分。 那时也很快乐。 一分钱没有,却也有贫穷的快乐。 花才索然无味地把看了几页的小说扔到一边,他头有些昏昏沉沉,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房光霁家灯的颜色太暖太昏暗,适合让人睡觉。 约十点,房光霁把《冲》的剧本看了大半,起身休息,顺便想骚扰一下花才。他走进客卧,愣了一秒,赶紧冲上去,大喊道:“花才!” 花才烧得满脸通红。 房光霁有个专门的家庭医生,可是不凑巧,此人近期休年假,出门度假了。大半夜,房光霁只能开着车朝最近的医院狂奔,一路上花才昏迷着,怎么叫也叫不醒。 房光霁眼睛都急红了,握方向盘的手爆出青筋,他用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违章超速,否则一出事,两个人都可能有危险。 等红绿灯的间隙,房光霁死死地盯着花才,就好像他只要一移开目光,花才就会消失掉。 就像当年那样。 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医生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有点炎症,你们小年轻发生性行为要戴套,不要为了刺激就无套内什么,BLABLABLABLABLA…… 饶是房光霁这样脸皮厚的人,都听得眼冒金星,脸皮发烫。他连连点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花才住进了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房光霁握着花才的手,后怕地看着对方沉睡的脸,心中懊悔自己的不自控。 可是看到花才的那一刻,什么都控制不住了。理智不知道飞到哪里去。房光霁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想深深、深深地,把花才抱在怀里。 …… 花才旷工了。 好家伙,还有这种好事!? 项目组的人一开始还欢欣雀跃,结果不到半天时间,全组人集体心神不宁。生怕花大大是出了什么意外。万一是走路掉坑里了没人发现呢?毕竟他那么小小一只,这个他侧很合理,这种事很有可能发生。 朱穆朗倒是早就知道原委了,昨晚他收到来自花才微信的简短请假申请,看那个口气实在不像本人,朱穆朗忍不住打电话过去,于是得以和曾经有关短暂网上缘分的房光霁正式通了电话。 现下,朱穆朗冷眼看手下惶惶不可终日,一边觉得很有趣,一边又开始琢磨房光霁和花才的关系。 大晚上的,为什么花才的手机在房光霁那? 越想越不安,朱穆朗决定翘班去探望病号。 他买了一大束花,潇洒地捧着走进医院,不费吹灰之力,和护士站的小姐姐们套出了昨晚紧急住院的相关情报,稍作分析,就找到了花才病房门前。 朱穆朗敲了敲门,说:“花总,半天不见甚是想念啊~” 里面没有回应,朱穆朗又敲了敲门,再等不到回应,他心里心一横,直接推门进去。 门里,房光霁恰好在给花才拉被子,被子被严严实实地遮到下巴,做完这件事,房光霁才冷冷地转头看向朱穆朗,说:“这里是私人病房,请你出去。” 朱穆朗气乐了:“我是他大学好哥们,工作好搭档,请问你哪位?哦,你不是大名鼎鼎的房影帝吗?您来这下基层呢?” 甭管网上吃瓜群众磕CP磕得多开心,现实里这两个人完全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关键这针尖对麦芒还来得莫名其妙,按道理说,这两个人此前都没打过照面,话都没说过一句。 房光霁站起来,面无表情,却自然有种威慑的气场在,他把身体挡在花才和朱穆朗之间,淡淡地说:“花才是我发小,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块长大。” “哦,发小。”朱穆朗笑得十分欠扁:“我和他同寝室三年,从没听他提起过认识房影帝。” …… ……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互相用眼神你来我往射出刀子。刷刷刷,咻咻咻。 从朱穆朗角度来说,他并没有说谎,花才确实是从没提到过房光霁,更别说到处宣扬自己和房影帝是发小关系。倒是房光霁在这添油加醋,一会儿青梅竹马,一会儿又是一块长大。不安。令人深感不安。 朱穆朗回去的路上一路啧嘴。 另一边,房光霁的脸也黑得可以。趁着护士出去,房影帝弯下腰,用胡渣在花才柔软的脸颊上厮磨,他低声对昏睡中的人说:“别喜欢那种油腻男了,喜欢我好不好?” 手一直紧紧握着花才没吊水的那只手。 直到下午,经纪人按耐不住了,终于打电话催他回公司。 “老板,你还记得自己手上有几个合同要谈吗?”房光霁的经纪人任飞就差顺着电话线过来以死相逼了:“今晚七点醉轩斋,不是你来,就是我死,你看着办吧。” 说罢啪地挂断了电话。 房光霁无语,大无语,巨无语。 他叹口气,放下电话,过来给花才掖被子,花才已经醒了,有气无力地说:“赶紧滚。医药费你出。” 房光霁说:“好的花哥,我这就滚,我去搬砖了,你要不舒服就在这多住两天,钱直接从我卡里划,花哥你随便住。” “刚谁来过?”花才忽然问。 房光霁转过身,露出无懈可击的淡定表情,此时可以称得上他演技的巅峰。他看着花才,诚恳地说:“亲亲,刚刚是完全没有人来过呢。” “哦。”花才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让他滚。 房光霁于是哼着歌离开。 房光霁和很多明星一样,除演戏接通告之类本职工作以外,也会搞点副业。毕竟——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红得过下个五年、下个十年。 大多数明星,基本都扎堆往餐饮业发展,那个技术门槛低,成本也不高,但房光霁想得比较长远,他觉得搞这个实在没意思。 早在几年前开始,房光霁就先后投资了几家兴欣互联网+公司,这几年更是逐渐把资本铺到流媒体平台这一块。 他现在的身份,对外还是国民认可度极高的年轻演员,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则是风投老板。 这让人不经怀疑,当年高考二百多分的人到底是谁。 其实不用怀疑,虽然大部分人需要依赖应试教育来获得自身的认同感和社会认同,但还有一小簇剑走偏锋的人,他们成绩不算好,却能在社会上混得游刃有余,甚至在各行各业做出突出贡献。 (此时花才插播一条广告:普通人不要寄希望于自己是那少部分“天才”,请老老实实遵守应试教育的规则,好好学习才能改变人生。) 房光霁对赚钱的热情来源于一个朴素的愿望,搬砖赚钱养老婆。 虽然砖搬着搬着他老婆不见了,但到底是赚了一点家底。今晚有个饭局,是和行业头部的几个老板讨论新融资,房光霁未必会轻易加入,不过他有兴趣听那些年轻新贵们在酒桌上侃大山。 第12章 醉轩斋是传统的高端商务宴请场所,也是经常接待外宾的名胜景区,但是要房光霁选的话,他不会带花才来这种地方吃饭。 这里从装修到上的菜品,都透露出一种浮夸而过分奢华的味道。一行人入座,房光霁在众老板之中看见了朱穆朗,朱穆朗也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顿饭重点不在于吃,而在于聊。 朱穆朗说,我有个新项目,四足机器人,有油水,这玩意以后应用前景广泛,从军用到民用,都是商机。 众老板不太感兴趣,只有房光霁听到耳朵里。这段饭过后,房光霁喊住朱穆朗,说:“一起喝一杯?” 朱穆朗颇为意外,一时间他老狐狸般的第六感紧绷起来,自觉告诉朱穆朗,房光霁这男人,不简单。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对手越是不简单,就越能激起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他们换了一个高端会所,房光霁首先说:“上次热搜那事整得挺尴尬的。” 朱穆朗说:“不是你们买的热搜?” 房光霁一脸无语:“真不是。” 两人尬聊两句,房光霁终于进入正题,他说:“我对你刚刚提到的那个项目倒是挺感兴趣。” 这倒叫朱穆朗意外。朱穆朗虽然知道房光霁是个独立投资人,但没想到他是这种主动出击的类型。四足机器人是未来发展的趋势,但从现在来看,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在技术突破上还存在瓶颈,想要现在就收益变现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这也是为什么饭桌上其他老板都对此兴趣寥寥。 “既然如此,回头我叫人把项目书给你发一份。”朱穆朗从不拒绝可能的商业伙伴,他像个奸商似的开始吹牛逼:“我们有业内一流的研发团队。” 房光霁笑了下:“一流团队不应该在高校里?” 朱穆朗闻言正色道:“房老板,这就触及到你知识的盲区了。我敢打包票我们公司的研发能力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我们多年来一直和国内多家高校进行科研合作,同行有几斤几两,我们非常清楚。” 房光霁想,那还不是因为你手里有花才这个外挂一样的存在。 “行,希望我们能达成合作。”房光霁最后说。 朱穆朗马不停蹄地点头。对奸商来说,能拉到房光霁这个金主,他求之不得。尽管房光霁的具体身价是保密的,但从公开的资料来看,这家伙绝对是头肥羊,朱穆朗迫不及待要宰羊了。 第二天,朱穆朗就打发人给房光霁送来了关于项目的整套资料,结果房光霁又拿着这个资料转头去问花才。 花才:你拿我老板的东西来问我好不好,我只能回答很好。 房光霁一脸嫉妒地说:“哎!你就这么护短。” 花才不理他的胡说八道,只说:“项目书你看过了吗。” 房光霁道:“看了。” 花才说:“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领域,国内想分这块蛋糕的人很多,我们的技术走在国内前列。如果你有兴趣在这方面投资,我们公司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 花才讲到自己专业上的事时,态度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他就事论事的样子十分专业,也少了刚刚要房光霁滚的那种龇牙咧嘴。 房光霁说:“嗯,我考虑一下。” 花才这时才后知后觉问:“你不是一拍电视剧的吗。为什么问这个。” 房光霁说:“我,不仅拍电视剧,还拍电影,还拍网剧,还演舞台剧,还演戏剧。你不要把我当成个只会拍狗血电视剧的人好不好,太伤人了!” 说罢,他又放缓了口气,狗腿地说:“除此之外,我也搞点副业,小本买卖,赚点老婆本……” “呵。”花才冷笑一声,说:“挂了。” 本就是听他说有工作上的事要问,花才才勉强接了对面的视频电话,没想到对方三两句话就又扯到不着边际的瞎话上去。 满嘴跑车轱辘的毛病怎么一点都没改。 花才扔开手机准备去洗澡,家里电视正好插进房光霁代言的牙膏广告。花才烦躁地关掉电视,发现原来没觉得,现在好像生活中哪儿哪儿都是房光霁的影子。 烦死了。 房光霁一提到老婆这个名词,就让花才暴躁。 高中时这家伙就惯于没羞没臊,逮着机会在没人的地方老婆老婆地管花才叫。 花才不喜欢被当成女人。他对女人的全部印象来自于涂脂抹粉、不务正业的妈,也许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妈妈,让花才本能地排斥女人。他不喜欢女人,不想和女人谈恋爱,也更加不愿意被当成女人。 虽然他身材瘦小,体格纤细,皮肤还过于白净,但从小到大,没有人敢把花才当女人看。 开玩笑。 只要你看见过花才打架不要命的样子,你就不可能把他和娘娘腔之类的印象联系起来。 但房光霁就喜欢在花才的雷点上跳舞,老婆老婆地这么喊他,花才为这个事揍过房光霁好几次,但是房光霁皮糙肉厚且死性不改。 叫道后面,花才不仅觉得习惯了,甚至还感觉到有点小甜蜜。 ……只不过如今再回想起来就只有恶心。 什么老婆不老婆的。 不过是垃圾负心汉的甜言蜜语罢了。 花才本身是极端独立的人,独立到病态的地步。 家里父亲犯事杀了人,依法治了,后事是花才去处理的。那时候他妈吓得魂飞魄散,得知自己丈夫的死讯后,只顾着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哪里有一丁半点能挑大梁的样子,于是十四岁的花才在老村支书的陪伴下,去了相关部门,把犯人生前的遗物领了,签了几个字,按了几处手印,又由他本人做主,将尸体托给政府统一处理了。 别人家还在在这个年纪,要么谈恋爱,要么追星,要么打电动,花才却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从监狱出来,他一脸死灰色,回家就把领的哪些遗物全烧了,只留下一块还算值钱的表,他把它转交给花荣。 没几天,花荣就把这块表卖了。 花才至此对这个家彻底死心。 连带着,他身上连人类的感情都没剩下多少了。 小小的花才每天只是机械地重复生活这个徒劳的含义其本身,读数,吃饭,上学,回家做家务,一切索然无味。 除了邻居家的房光霁来找他时。 那时,花才会觉得自己忽然又变成了人。他的一只脚踏在永恒的虚无的黑暗里,另一只手却被房光霁拉着,阳光灿烂。 房光霁从小就和他认识,房光霁是唯一一个不会欺负或者辱骂他的人。也是院子里唯一一个没被花才动手揍过的小孩。 花才的想法很好理解,只要你敢惹我,我就揍到你怕为止。 可是房光霁的惹,总有那么一丁点一言难尽的味道。你在他毛手毛脚的讨人嫌里看不到通常花才所接收到的那些恶意,这也就让花才没有办法把他和其他小孩一视同仁。 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好起来,渐渐地,房光霁会每天喊他一起去上学,放学后,成绩不好的房光霁被老师留下来背课文,花才磨磨蹭蹭地做值日到太阳下山,等他收起最后一把扫帚,摆好最后一张课桌椅,一抬头,正好对上房光霁虚脱的脸,房光霁说:“你敢信,出师表方老师让我读了二十遍!然后他放弃了——终于放我走了。” 花才说:“你居然读了二十遍还没背下来。” 房光霁:…… 两个人背着破书包从教学大楼下来,天边最后一丝晚霞烧得很漂亮,风把花才额角的碎发吹得飘扬,房光霁咳嗽一声,说:“怎么回去?坐车啊?” 花才想想这个月的生活费,摇头。 “你要走回去!?那么远!”房光霁大喊。 花才嫌他吵,径自走到前面去了——也不知道刚刚到底是在那磨磨蹭蹭地打扫卫生,口是心非地在等某人。 身后的房光霁一边喊他等等,一边不知道窜到哪里去。花才在前面走了几步,快到校门口时,发现房光霁人不见了。 他脑门上跳出一个巨大的井字,心想自己真是猪油蒙心了才去等那个憨批。花才带着点小小的恼怒和后悔,加快步伐往校门口冲,结果从后面飞来一个影子,花才没有防备,被人勾着腰,直接提走了。 花才:…… 校门口的保安看到这一幕,吓得跳起来,大声训斥道:“哪个班的!学校里不许骑车载人!你们哪个班的!停下!” 房光霁已经带着花才滑出校门好远。 路上,花才坐在后座,刻意没有碰房光霁的腰或者其他任何身体部位,只是别扭地抓住座椅的支架。 房光霁说:“你扶好啊,我要加速了。” 说罢,松开刹车,两个人从长长的水泥坡上冲下去。 迎面而来的风切断了他们的声音。 花才说:“你~不要~命~了~吧~快~~刹车~~~~!!!!!!” 风呼啊呼啊地吹着,灌了他一嘴。 房光霁哈哈大笑。 因为刚刚花才被吓得,无意识把自己的手箍在了他的腰上。光是偷偷发现了这一点,就能让房光霁笑的很开心。 第13章 两个人的车穿过长长的林荫道,路灯在他们身上投下树叶斑驳的影子,正是六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很温暖,热烘烘的夜风里带着一点泥土的土腥味。 单车的速度已经放慢下来,这条路的两边都没有人,只有房光霁和他。 花才鬼使神差地把头贴在房光霁背上。 单车扭了一下,房光霁匆匆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靠,别搞我啊,正在骑车呢!” 花才叹口气,支起身子,环着房光霁腰的手也放开。 房光霁说:“不是,你扶好我,快点快点,等下前面又有个坡。” 花才忍无可忍:“闭嘴。” 房光霁什么都好,就是太阳光,这种阳光虽然时刻让花才觉得温暖,但有时候又显得喋喋不休很是吵闹。 花才不知道,自己这样才不正常。 能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的人,才不正常。 太安静才不正常。 房光霁就是怕他太安静了,才时时刻刻这么闹他。 外人都觉得这两个人很不可思议。在要搭档的课堂活动上,老师们通常都会让这两个人结对子。在文化科目上,是花才带后进生房光霁,而在体育课上,是房光霁带花才这个吊车尾。 两个人互补得理所当然,同学和老师都没觉得他们成天泡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首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花才。 花才某天发现,房光霁的痕迹在他的生活里简直到处都是,他家有房光霁的换洗衣服,他书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房光霁的课本(上面没有笔记,只有一页页的乱涂乱画),甚至于他的回忆里,那些阴暗的被父亲殴打,被母亲嫌弃,被邻居说闲话,被小孩儿欺负的晦涩片段,渐渐都被房光霁阳光灿烂的笑脸给霸道地挤占掉了。 花才:?? 放暑假的第一天,房光霁来找花才抄作业,花才说:“你离我远点。” 房光霁疯了:“咋了,是我抄作业的事被捅到老方那去了?你打死不承认呗,我每次都特地抄错几道题,放心是兄弟我绝不连累你!” 花才看他大惊失色的样子,觉得又蠢又烦,对方蠢倒不是让他心烦的原因,花才心烦的,是对方这样蠢,自己却觉得还很有趣。 甚至于,看到房光霁此刻着急上火的样子,还想笑。 不对劲。 不应该这样。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把房光霁推出门去。 房光霁目瞪口呆,看着花才把自己直接扫地出门。 …… 时间回到现在,房光霁丢开手机,满脸不在乎。太玻璃心的人追不了花才。花才闹腾起来那叫一个厉害,说翻脸就翻脸是正常操作。房光霁被扫地出门绝对不是一两回了,所以才能如此淡定。 他去撸了一圈儿铁,回头给花才发了一张很私密的照片,不至于露点,但要流传到微博上去的话,恐怕会造成微博上大批鸡笼供不应求。 花才到很晚了睡觉前才看到手机,他一直在研究朱穆朗心心念念的新项目,洗完澡后就坐书房里啃源代码。论工作狂花才绝对是当仁不让,这也让他在下属眼里成了堪比朱穆朗BOSS存在的特级精英怪,谁眼瞎摸到这个巨峰国际这个副本,又有幸被收了简历从此在这搬砖,不说遇上老奸巨猾的朱老板,就是遇到花才,那也得脱层皮,搞不好还要团灭。 花才的名人名言:今天你不工作,明天你就被开除。 此话简洁明了地违反了劳动法,还有一种恐吓威胁的成分,从花才嘴巴里说出来更加吓人,谁听了都要瑟瑟发抖。 但就是这样的逸材,才能率领团队在日新月异的科技竞争中,撑起朱穆朗的门面。 眼下,门面担当花才皱着眉,地铁老人看手机.jpg,片刻后回了个:? 一言胜过千万语,微信那头房光霁看出自己是被嫌弃了。花才连骂都懒得骂,只发一个标点符号,那潜台词就是:可以了,再说就烦了,再骚就拉黑了。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肌肉型男房光霁抱胸蜷腿躺在沙发上,宽面条泪,瑟瑟发抖。 ——感觉像是被自己老婆嫌弃鸡儿小了。 时间进到三月初。房光霁的新戏终于开机。 正是王夫导演的《冲》。 关于房光霁和张宁在《冲》这部电影中谁出任一番,谁出任二番的问题,微博上已经车轮大战一样地整整撕了两个月。两方唯粉的互相攻击已经上升到了各种刷屏屠版辱骂的地步,只有光宁这个CP的CP粉还在卑微地祈求各方“和睦相处”,“都是为了哥哥好”“自家人不要误伤自家人”“别失了和气”。 这种卑微连在吃瓜路人眼里看来都很搞笑,更何况是唯粉。 其结果,CP粉被骂得更惨。什么“歪屁股”“不能一碗水端平”之类的批评,从光宁这个CP诞生之初开始,就不绝于耳,到这两个月来更是愈演愈烈,如狂风暴雨般攻击着每个CP粉脆弱而坚强的心灵。 但——今天不一样! 尽管CP粉卑微了这么久! 尽管她们被房光霁和张宁的唯粉按头喷了这么久! 但今天!CP粉们终于站起来了! 微博上一片欢声笑语,洋溢着喜悦的过年气氛。一大早,张宁这个超话就瞬间冲上了超话CP的第一名,远远地和第二名灰大狼X喜阳洋拉开了差距。 房光霁在做造型的期间百无聊赖,点开热搜头条,一篇他X张宁的万转簧文看得他眉毛直跳。他三两下跳着看完这篇秋名山飙车之作,巨无语。 文笔是可以,问题是他干嘛要哦哦叉叉酱酱酿酿张宁? 是他老婆不香? 是他老婆不可爱? 我只要我老婆! 房光霁卑微地在心中发出呐喊,并且用小号给唯一一条反面热赞评论点了个赞。 这条评论说:“一天到晚YY些没谱的事,无聊!” 房光霁一看就知道,写这条评论的是任飞,这是他的经纪人火急火燎开着自己的小号想来力挽狂澜。 和张宁的经纪人一样,房光霁的经纪人任飞也见不得这些网友成天把两个大男人捆绑在一起。 房光霁可是主旋律电视台的常客,这种捆绑影响不好! 房光霁都能想象任飞是怎么一边龇牙咧嘴地这么说,一边咬牙切齿地切小号留言,然后给自己的评论买赞。 太惨了,除了买的赞,除了房光霁的小号,整个微博竟然没有人认同任飞!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 造型师问:“矮油,怎么了亲爱的,对这造型不满意?” 房光霁抬头看向对方,笑得滴水不漏地,说:“不,你的技术一贯这么好。我很放心。” 造型师尖叫一声,开心得冒泡泡。 大多数时候—— 只要房光霁愿意。 他有一百种办法能操控人心,操控他人的情绪。 就像呼吸那样简单。 随着开机仪式的举行,一二番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最终男一号是房光霁,男二号是张宁。发布会现场,男一号男二号互动频繁,有说有笑,这让CP粉们捂着胸口打出了密码般十二字真言:gnyydsttlszd(光宁永远滴神太甜了是真的) 正常人都看不懂这说的啥,只有搜猫输入法的联想功能很懂,与时俱进,马上安排。 花才敲代码的时候敲出了gnyydsttlszd,这特么是啥? 花才一头雾水,狂按delete。 旁边同事说:“哎哟,十二字真言!” 花才:“说人话可以不。” “光宁啊,目前微博最火CP!”同事点开微博给花才看:“你瞧,他们在开机仪式上真的表现得挺暧昧的是不是。” 花才看了一眼,心平气和道:“你十二点钟之前要把那个三视图做出来,只要你准时交货,我可以对你上班刷微博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事:我哭了我真的哭了.jpg,流泪猫猫头.jpg,泪奔.jpg 花才没理她,又心无旁骛地投身自己工作了。 中午吃饭时花才难得走神,搞得食堂阿姨都过来关心他:“小花,还没吃完哦,菜都要凉了。”说着几个阿姨拿着拖把水桶站在他旁边,虎视眈眈,就差直接顶着花才的脸说“你快点吃完我们好收拾食堂了” 花才在看人脸色这方面其实很有天赋,他点点头,没说啥,抓着没动口的馒头起身,阿姨说:“等等我给你拿个塑料袋!用手抓不嫌脏哦!” 说罢塞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还有个咸鸭蛋。 食堂阿姨不知道花才底细,看他样貌白净,年龄很小的样子,又看他总是一个人挨到快关门的点来吃饭,总以为这是哪个不合群的实习生,形单影只,怪可怜的,难免忍不住想多照顾照顾。 没人想得到他是这里食物链顶端的风云人物之一。 花才白拿了个咸鸭蛋,看见房光霁和别人传绯闻的郁闷心情立刻好了一大半,他剥了蛋壳,拿汤匙把整颗蛋压碎,包在馒头里,一边吃一边敲代码。 烦人的同事赶在死线前把三视图交了,此刻肆无忌惮地在旁边刷微博,还非要拉花才一起看。 花才说:不看,拿走。 同事说:头儿,你看这两个人真帅! 花才一边嚼馒头一边说:房光霁有什么好的,一看就是花花公子,渣男,人渣,强○犯! 他同事震惊地看着花才,说:“头儿,你是张宁的唯粉吗?毒唯那种?” 花才:张宁是谁,毒唯又是什么。 总之鸡同鸭讲。 第14章 另一边。 房光霁和经纪人任飞正在聊天,两人在候机室的VIP包厢里,从外面只能看的到他们模糊的身影,再往里走,机场保安就会拦人。 无数记者蹲在机场拍房光霁,而又遗憾地止步于VIP候机室前。 而半通透设计,以玻璃幕墙为装饰,将普通候机厅与VIP候机室分割的私密空间里,任飞正在大吐苦水。 “好家伙,我转机睡一觉起来,张宁那边的经纪人给我发了二三十条微信——还不打字!还都发的语音!” 房光霁轻描淡写地问:“她说什么了。” “指责我们这次炒CP,”任飞气得要掀桌:“当然她口气比较委婉,可意思是那个意思,字里行间都是说你在揩他们小张的油。” 房光霁轻呵了一声,心道王芳芳也是倒打一耙的好手,现场究竟谁互动得更主动,其他人看不出,跟在张宁身边十几年的老保姆还能不知道? “要不你找个女朋友吧。”任飞心一横,开始剑走偏锋:“堵上这帮孙子的嘴。看他们还怎么天天拿你的感情生活嚼舌根炒作。” 房光霁不是爱豆,到这个年纪真要谈恋爱,合情合理。就算有一定程度脱粉,实际上也影响不到他在娱乐圈的一哥地位。 所以任飞的建议看似是气话,实际上很有道理。 房光霁一旦有了正牌女友,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房光霁也再也不用被人当成吸血包,一天八百遍地被捆绑着上热搜。 房光霁听了却兴趣缺缺,他说:“我不是告诉你我在乡下有个青梅竹马?我和他八百年前就私定终身了。” 任飞边嗑瓜子边冷笑:“是骡子是马你倒是拉出来溜溜。天天就在这光听你说,结果呢,别说人影了,鬼都没看见过一个。好家伙,你是不是忽悠我,就因为记恨我之前给你介绍女朋友?” 房光霁一低头,难得露出点苦涩的表情,他孤独地看向窗外,说:“再等等吧。现在不是时候。” 他这表情倒不像是演戏,任飞犹疑地看着他,说:“你难道……还真有个青梅竹马?你俩咋了,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人来看过你一次?” 口气变得小心翼翼,甚是关心。 房光霁见任飞态度软化,立马变脸,又恢复成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吊儿郎当道:“你猜。” 任飞:我信了你个鬼,不愧是影帝哈,我踏马&……()@&#*&@)*&!@@!#@#(此处省略素质十二连) 不多久后,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房光霁即将前往《冲》的拍摄地,S省w市,接下来,他会坐上大半天长途车,去往w市区下属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导演王夫选景一直都是这么刁钻,能实景绝不搭棚,能去黄泥巴地里翻腾,就绝对不往有水泥路的地方钻。 房光霁倒是习惯王夫这套了,毕竟他第一部 电影就是王夫手把手带着演出来的,那时他就没少钻狗洞睡牛棚,邋遢了整整大半年,澡都没洗过几回。 这回的剧,要用到许多长镜头和从天空俯瞰的全景,拍摄地又是在山里,往往上午雨下午晴,摄影难度大,摄影师试了好几次,拍出来的效果,王夫都不满意。 晚上吃饭时,房光霁在饭桌上不经意一提,说他有个“朋友”,就是做无人机这块的,今年S市迎春晚会的无人机秀就是他们在搞,技术很过硬。 王夫说,联系方式给个。 不疑有他。 房光霁如鱼得水,把朱穆朗的微信名片推给他。 那头的朱穆朗被这突然砸下来的馅饼弄得有点杯弓蛇影,但是架不住手下人不停地怂恿。 “老板,是房光霁和王宁拍戏的地方耶!我好想去!” “要是我们公司的大名能出现这部电影的结尾……哇塞四舍五入省了两个亿的广告费!” 诸如此类。一时间会议室里七嘴八舌。 朱穆朗摸摸下巴,觉得这活儿接了,并没有坏处,他刚要拍板下定夺,对面又说“但是要先试一试”,“拍导演满意了才能合作”。 朱穆朗一摸下巴,喊人把花才从隔壁实验室捞出来。 花才一脸暴躁,手上抓着半块还没焊完的电路板,凶巴巴地说:“干嘛。” “有个新项目,咱的狗子计划先往后挪挪。”朱穆朗负手而立,背对花才,仍然能感觉到花才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咻咻咻刺向他,他无动于衷,纵情地说:“那山!那水!那美丽的祖国大地、大好山河!用咱们的无人机去记录下来吧!” 花才一脸莫名其妙:“你喊两个人去呗。”言下之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朱穆朗咳嗽一声,转过身来,诚恳地看着花才,说:“那儿气候多变,雾多,又容易下雨。是谁,既能充当熟练的飞机修理工,又能充当帅气的无人机飞控手?” “你自己去呗。”花才说。 “我对大山有点过敏。”朱穆朗说:“我不去,所以这次的出差,你去定了。” 花才听得直翻白眼。 朱穆朗到底是富家公子,环境太差的地方他自己不想去,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别人又不放心,想来想去只能是让花才顶上。 他没想到自己这番算计,都完全在千里之外某个人的预料之中。 此时,那个人坐在饭桌边,一边和王导碰杯,一边笑得人畜无害。 …… 朱穆朗让人给花才买了最近的飞机,花才带着一个助手,两个人扛着两大箱行李,当夜就奔赴机场,给朱老板卖命赚钱去了。 航站楼里,助手去办理值机,花才守着行李,忽然有人来搭讪。问花才要微信号。 花才一开始礼貌拒绝,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非要和花才“结个伴一起走”,还问他“小弟弟是不是刚上大学,缺不缺零花钱”。 这就让花才很纳闷。为什么房光霁对他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天天缠着他一起上学放学,又要借他的作业来抄,又要他去给自己的篮球比赛加油,讲话油腔滑调的,却不令人讨厌。 想了想,可能是脸的问题。 花才遗憾地看着眼前这个普通但是自信的男人,说:“我有艾滋病,你不怕传染我们现在就去开房。” 对方:…… 这时助手拿着登机牌冲过来,大喝一声:“你他妈谁,不准动我花哥——”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等第二天下了飞机,又是一上午的转车,山路十八弯,等他们最后到达剧组所在的小村庄时,花才满脸苍白,还没从晕车的劲头里缓过来。 助手远哥又要扛箱子还要扶着花才,整个人都快lay了,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紧要关头,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过来,像交了闪现似的一下子出现在远哥面前,对他招呼道:“我来,我来。” 说着把花才扛了过去。 远哥身体一松,刚卸下点力气,忽然又警觉起来,差点飞起一脚:“你谁啊休想打我们花哥的主意——!” 没办法,花才不知道什么体制,在外面特比容易招惹一些不靠谱的男人(花才:那你要去问花荣这算什么体质)。朱穆朗这次出门千叮万嘱远哥要保护好花才,就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来人轻轻松松接下他的攻击,笑得如沐春风:“你好,我叫房光霁,我是花才发小。” 远哥眼睛瞪得老大,他嘶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眼镜,随手拿衣角擦过后戴上,眯眼等着房光霁看了片刻后,吓得跳起来:“你、你、你——你真是房光霁!?” 房光霁点点头,把花才像抗软绵绵的布袋一样抗在肩膀上,还能有余裕帮远哥提一个大行李箱,两个人进了村,远哥还觉得不可思议:“不是,那你、那您怎么没在拍戏?” “我今天的工作上午就完成了。”房光霁礼貌而不失亲和地说。 “所以你是出来散步?”远哥的脑回路也是清奇。 房光霁顺水推舟点点头,笑得一脸无害。 花才被送到一处老乡家里休息。剧组租了好几栋老乡家的民房,但房子紧缺,大家都是两三人挤在一起,只有房光霁、张宁、王导和几个制片人能享受单人单间的待遇。 花才正是在房光霁的单间里醒来的。他一脸苍白,路上吐了几次,现在还有些虚脱。 房光霁看他醒了,哼着歌,端了盆热水,又拿自己的毛巾过来,打湿拧干,然后风风火火地给花才擦脸。 花才挣扎了下,而后放弃,只是在房光霁薅他的同时含混地透过毛巾说:“……刷牙!” “去吧。”房光霁退后一步,笑眯眯地指着洗手间。 花才晃悠悠地下来,也不知道穿得谁的鞋,好像有点大,他啪嗒啪嗒地走到洗手间,发现简陋的洗手台上已经接好一杯水,上面放着一只挤好牙膏的牙刷。 “这是新的还是你的。”花才一脸黑线。 房光霁说:“当然是新的,啊,你又嫌弃我了!” 花才不理他,咕嘟咕嘟刷牙。 第15章 房光霁站在门口,靠门框斜倚着。他块头大,老乡家自己砌的平房简直有些装不下他,因此把入口的光全挡了,但饶是这样——也不影响房光霁仔仔细细地盯着花才看。很贪婪地看着。 “这儿没有热水器。”房光霁说:“晚上自己烧开水,提桶洗。” 花才说:“等下,你别这样。” 房光霁:“嗯?” 花才捂着头,说:“你算好了我会来?” 房光霁笑而不语。 花才服了,说:“我住哪儿?我不要和你住。” 他是来搬砖的。既然如此,他就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私人情绪,努力做到对事不对人。 要达到这个目的,那当然是离房光霁越远越好。 “你就这住这儿,哪都不许去。”房光霁猛不丁从背后搂住他,用了十成的力道,紧紧扣住花才的手臂,用自己的臂膀把人整个囫囵包起来,说:“这儿条件差,没那么多房子住。” “你在干嘛?手给我放开。”花才冷冷警告:“再不放我喊了。” 房光霁耸耸肩,听话地松开手,还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很听话。 花才有种错觉。 当年蹲在银行门口大树杈子下的大金毛,好像变成大灰狼了…… 就像此刻。 房光霁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花才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炸毛了。 “王导对这个片子很上心。”可房光霁却突然换了个话题,语调也正经起来,说:“他希望启用最好的航拍团队。找了好几家试,效果都不理想,听说你们公司这一块做得不错,所以他找了朱穆朗。” 花才说:“但那个给王导推微信名片的狗崽子肯定是你。” 房光霁说:“哇,真是小机灵鬼,一猜就中。”说罢又冷不丁凑上来,把花才扑倒在床上。 花才疯了,想喊,可是看房光霁的表情,又不忍心了。 真要喊了,这人可是大明星,传出点什么不得了的流言蜚语,他搞不好又要被起诉。 房光霁像是吃准了花才不合时宜的心软,他箍住花才,在他身上嗅了半天,说:“嗯,好像身上还是上次我留下的味道。” “……神经病啊!”花才一脚把他踹开。 花才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太迟钝的人,但明显房光霁更鬼精。 花才的性格倒还好揣测,而房光霁那种一天到晚笑嘻嘻的人,你才压根搞不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第二天,花才和远哥正式开始工作。正好天在下蒙蒙雨,王导想要拍雨中烟雾缭绕的山景,花才看了看天气,说:“可以试试。” 无人机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有钱家的小孩,五六岁就能收到无人机作为生日礼物。可是那种级别的商用无人机到底比不过花才正在控制的这台。 远哥在距离花才四五百米开外的地方,举着对讲机和望远镜观察无人机的飞行情况。整个飞行空域内的人员全部驱散,这是为了防止无人机坠落或低空飞行时发生意外事故。 王夫远远地看着,说:“他们倒是挺专业,看着年纪不大,玩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僵尸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周围一圈人赶紧拍马屁,纷纷口吐蜜言,一下赞美王导宝刀未老,一下吹捧他见多识广。 只有房光霁没答话,他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远处,哪里有个小黑点儿,正在烟雨的江南氛围中,一丝不苟地操控无人机。 对方工作得很认真,房光霁看得也很认真。 而房光霁身边的张宁,也错愕得很认真。 那是什么眼神? 张宁自认为够了解房光霁。 自认为他们认识得够久。 自认为他知道房光霁的性格是外热内冷,对谁都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但是。 但是。 但是啊。 眼前的房光霁居然露出如此专注而温柔的表情。 为什么? 张宁感到震惊和错愕。 花才的飞机在天上悬停了一会儿,突然直接从上面栽下来。 花才:…… 远哥:…… 中午吃饭的时候,房光霁听到花才在和老板朱穆朗打电话。花才说:“飞机摔了一架,正在修。” “用的备用机,猜到可能会摔,事先就把仓库里那架要报废的拿来了。” “环境确实不太好,有点难度。” “不是你自己要赚这个钱!?” “挂了!” 语气逐渐升级。 房光霁在一旁听得挠心挠肺。糟糕了,他老婆怎么对朱穆朗这么好。 旁人要使知道房光霁如此抖M的想法,可能觉得他发神经。花才刚刚那口气怎么称得上好? 但房光霁知道,花才能对你发脾气,那是因为和你亲近。在大多数时候,花才总是一张死鱼脸,毫无波动,像莫得感情的石头。用无声的蔑视,轻描淡写地看你一眼,然后款款离开。连一个字一句话都懒得说。 不妙,朱穆朗这家伙,趁我不在花才身边的这几年,正在逐步渗透到花才的生活里,不妙,大不妙。 房光霁一脸凝重。 中午张宁提着经纪人送来的犒劳品过来,把一个保温盒递给房光霁,说:“诺,做得太多我吃不完,你帮我消化消化。” 房光霁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现煲的汤,不知道放了些什么食材,一大碗。 房光霁说:“最近上火,再吃了你这一桶我该流鼻血了。”他笑笑,把保温桶又盖好,说:“我帮你拿王导那去,说是你的一点心意,好不好?” 张宁挑挑眉,说:“这是煲给你的。王导喝了才要流鼻血。” 房光霁最烦这种直球。关键你还不能直接对同事说“不好意思能请你别喜欢我了吗谢谢”。房光霁偏头微微一笑,说:“得,这留着我晚上吃。” 他冲张宁点点头。 张宁笑了,说:“你要真流鼻血了,来找我。” 房光霁没接话,只是潇洒地笑了一下,起身去找自己的生活助理了。 房光霁这次只带了一个生活助理小王,这是任远钦命的手下,算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房光霁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王可面前,说:“老王,这波怎么说。” 王可把盖子拧开看了一眼,回道:“好家伙,这一锅起码值几千块。你就看这么粗的虫草……” “你按照这个标准,晚上也弄点汤,多做点,剧组一人一份。”房光霁说。 “光哥,这些食材可不好找,这里穷乡僻壤的,不比咱们S市啊。” 房光霁叹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刷刷几个取件码转发给王可:“今天下午你去镇上把快递都拿回来,你最好和剧组借个车,东西还比较多。” 王可下巴掉到地上:“光哥,你这啥时候准备的……” “等飞机时无聊,买着玩。”房光霁轻描淡写。 王可:“我火速马上借车去县城,光哥等我!” 房光霁又提着保温桶回自己屋,花才果然不在,他啧了一声,自己坐下,又随手拿起台本,开始揣摩台词。 花才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一身泥巴,猴一样。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预定的航拍计划又要延迟,花才回来时还摔了一跤,脸蹭了一鼻子灰,像只小花猫。 房光霁放下台本,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拿毛巾给花才擦脸,花才拍开他的咸猪手,说:“盒饭在哪儿领,我要吃饭。” 房光霁说:“剧组盒饭都分完了。” 这是真的,明天定时定量供应,去晚了确实可能没饭。 “算了。”花才自己抹了把脸,准备出门,房光霁拉住他:“去哪?” “找点东西吃。”花才想甩开房光霁手,没成功。房光霁把他拖回来,说:“吃这个吧。”他把王宁拿来的保温盒推过去。 花才不知道这是王宁给的,也没想太多,他是真饿了,端着保温桶咕咚喝了一大口。 “什么怪味道。”花才砸砸嘴。 “壮阳的,喜欢吗。”房光霁温柔地问。 花才差点把一锅汤扣他脑袋上。 …… 最后这锅汤只动了一口,花才不乐意喝了,房光霁说道:“骗你的,就是平常的补汤,你可不能浪费食物。” 说罢他也凑过来,端着保温桶喝了一大口。 两个人都是穷过的,因此落下一模一样的毛病,眼里见不得浪费。 花才挑挑拣拣把汤里的排骨吃了,剩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大补药只能是被房光霁扫进肚子里。房光霁心道这玩意再来几次真心受不了,他现在和花才住一间房子里,光是每天控制自己不对花才酱酱酿酿都竭尽全力了。 现在还吃这种玩意。 花才吃完才想起来,疑惑道:“这是别人送你的?”房光霁一天都在拍戏,他那个助理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可这汤看上去像才煲好不久,还很新鲜。 那样只能是别人煲了送给他的。 “这都是要还的。”房光霁揉了揉花才的脑袋,趁自己还没被拍之前飞快地缩回手,说:“晚上让老王也炖一锅,人人有份……要给你开给小灶吗。” “人人有份里别算上我。”花才不感兴趣地说:“又不好吃。” 房光霁笑了,这是在世人面前很少露出的轻松的笑容,他说:“是呢,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这个,明明又不好吃。” 第16章 王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从镇里回来,拖了满满一车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王可跟在房光霁身边几年了,也很清楚房光霁的套路:不管去什么剧组,就他出手最大方,三天两头给全组送慰问品,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从来不搞特殊化,堪称端水大师。 但这次就很奇怪。 有些东西并不是按人人有份的标准来买的,反而是独一份。 王可借了老乡家一户大一点的厨房,又花钱请了两个老乡帮厨,忙活到晚上九点,一群人正在拍夜景,正是饥寒交迫的时候,王可带着热腾腾的汤来了。 房光霁笑得人畜无害,看向王夫。 王夫说:“那就谢谢霁子了,我们休息十五分钟,都来喝口汤。” 晚上没有航拍的任务,此时花才正在房间里看书,忽然有人敲门,花才开门一看,是不认识的小孩,小孩说:“光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完指指地上三四个大袋子。 花才咋舌:“你一个人怎么提过来的。” 小孩指指院子那边,原来那里三三两两还有几个小孩,都扒在院落栏杆那儿冲他们看。 “我们一起送来的。”小孩说:“东西给你了,光哥问起来,你要说送到了,我们才好结钱。” 花才点头,心道这群小孩真是早熟,这就开始快递业务了……他把几个大袋子提到屋里,发现全部都是零食。各种各样,基本上都是写着洋文的进口牌子。 就像把花才当小孩儿养似的。 花才叹了口气,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不一会儿有人给他发微信,果不其然是房光霁。 房光霁问:“收到了吗。” 花才说:“别这样。” 这样算什么呢。搞得好像要大张旗鼓地追他一样。搞得好像……多喜欢他一样。 可是他们之间,明明连分手都没有体面地说过,现在搞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过了很久,房光霁也没回这条信息。 剧组那边,每个人都得了房光霁送的一份汤,在寒风阵阵的夜晚,本来挑灯夜战工作是熬人的活儿,眼下众人却因为一碗热汤儿露出幸福的笑脸,却只有一个人脸上表情不同于常人,反而显得有些奇怪。张宁虽然没笑,但眉梢里又好像有一点得意的神情。 他看着汤,心想房光霁为了避嫌居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他难道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地关照我,才特地人手送一份? 也不能怪张宁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如此自恋,事实就是,追求他的人太多了,他的生命体验里压根就没有“别人不喜欢”的这种情况。 虽然房光霁看似总是油盐不进,似乎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圈里认识他们的,谁不称道他们两个感情好呢。更不用说他们还被粉丝和吃瓜群众赞誉为“国民CP”。 而论私人关系,房光霁虽然朋友多,但张宁总觉得,自己房光霁而言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朋友。 ……所以不管怎么看,这冬夜里的一份热汤,一定是房光霁拐弯抹角的示好吧! 房光霁如果得知张宁那神奇的小脑袋瓜子里居然想的都是这些事,居然误会得如此之深,估计别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要先吐血三升。 房光霁的烂桃花一向多得远超想象。也许被张宁这种级别的美人青睐对常人来说是艳福不浅,但对房光霁来说,烂桃花就是烂桃花,和长得怎么样、是什么地位之类毫无关系。 读书时,房光霁因为烂桃花问题,和花才吵过好几次架,渐渐的房光霁发现花才这个人,其实极度敏感而且没有安全感。 也许一般人会很快厌烦这样的性格,也许会后悔自己去招惹花才。但房光霁唯一做的就是不断地调整自己和其他人相处的模式,不仅性格上进化得越来越圆滑,而且发卡技术越来越高超。在不撕破脸的同时,坚决不给对方一点可趁之机。 约打球可以,但一有女生过来送水,房光霁就跑得飞快。 约一起玩可以,但花才不去我也不去。 有人很奇怪,问他,阿光,你怎么愿意花菜那样的人玩在一起。 花菜是班上同学背后给花才取的绰号,虽然不算多么侮辱性的外号,但也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叫的昵称。 房光霁把书往桌上一丢,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靠课桌坐着,眼神却很凶恶地瞪着他同学,他说:“——关你屁事啊?” 对方被吓走了。 花才面无表情地在发卷子,走到房光霁身边的时候说:“坐好,再不然记名字了。”他是纪律委员,专管自习课纪律。 他刚刚在前面发卷子,没看到教室后排发生了什么事。 房光霁也不解释,笑嘻嘻地收回腿,像没事人似的,只伸手问他:“我卷子呢。” 花才把五十六分的试卷递给他,随口说:“方老师喊你去他办公室。” 房光霁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 花才却笑了,他微微勾起唇角,轻呵了一身,然后转身走了。 就是这么淡淡的一个笑容,把房光霁迷得七荤八素,连等下要见老方都无所谓了。 时间回到现在。 众人喝完汤,导演说:“开始吧。” 于是又开始拍戏。 这场夜景的重头戏在下雨,为此,特定从外地调来的几台喷水车光水就装了十来吨,水管和喷洒头已经高高地架起,就等着模拟戏里最重要的那一场暴雨。 所有人现场倒数。房光霁的神情已经从慈祥发汤的端水大师,瞬间切换成遭人背叛、孤立无援的孤胆英雄。 “灯——”导演挥手。 灯光按照独特的精心设计,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一点,射向房光霁。这种打在主角身上的单光源由周围漆黑的背景一衬托,立刻让人感觉到主人公身上有一种退无可退的绝境气质。 一束测光从右侧打过来,与光源相对应的机位恰好能抓到光影之间,房光霁那疲惫而沧桑的,英俊的脸。这是特写。 导演面前的屏幕正接到拍摄特写的这台摄影机,因此屏幕前的王肤能很清楚地看到房光霁此刻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那是一张还没从背叛中回过来的脸。 那双眼睛里积蓄着快要爆发的情绪,那种痛苦化为最深沉的黑色,沉淀在房光霁的眼睛里。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肌肉动作,胡子拉碴的青色下巴上还沾着草木灰,显示他刚刚逃命的样子多么狼狈。 可以说无论是表情和情绪,都已经到了饱满得无可挑剔的地步。这就是天才演员和普通演员的区别。不用多说,只需要看一眼你就能分出优劣。 与房光霁眼对手戏的,是张宁。剧中他是个因而生恨,而对房光霁背刺反水的重要反派人物,也是男二号。 此时,张宁的情绪也酝酿到最高潮,他看着房光霁,表情即痛快又痛苦。 现场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不禁要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好的演员,能让所有人都一下子进入他们创造的世界。让人忘记虚拟和现实。 王导是唯一游离在现实和虚拟之间的指挥家,他举着喇叭说道:“大雨——起。” 哗啦一下。水管喷出的水柱把房光霁和张宁直接浇傻。 房光霁愣了一下,抹了把脸,看向导演。 导演也疯了:“怎么回事!这是雨吗!你们在冲厕所呢!?” 从洒水车那边慌慌张张跑来个人,说:“王导,不好意思,程序控制出了问题,水量不受控制了!” “修啊!”王导一拍腿,骂骂咧咧起来。 当天夜景突发意外的新闻又上了热搜。前线站姐抓紧机会更新了各种湿身图,图里房光霁大块的胸肌腹肌被湿透的衬衫衬托得若隐若现, #我馋房光霁肉体#直接热一,而张宁的#小蛮腰翘屁股#也一度冲上热搜前三。 戏是拍不成了,房光霁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披着王可送来的毯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赶紧回房间洗澡,再晚点儿怕感冒。 房间里。 房光霁冻得有点哆嗦,问花才:“水好没,冷死了。” 花才提着一大桶水进来,这下整个厕所里总算有了一丝热气。 花才说:“怎么了。” 房光霁道:“喷水装置出问题了。” 花才说:“拍这场戏是不是很花钱。” 房光霁一边当着花才面脱衣服一边说:“是的,设备租赁费用按天结算。” 花才说:“希望快点修好。” 他这边正在说,王可那边忽然发微信过来。房光霁满头泡沫正在洗头,因此示意花才帮他点开语音,只听王可说:“光哥,不好了,那个喷水车他们修不好啊!” 房光霁说:“王导的意思是?” “正让他们抓经修……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王导说实在不行得请人过来修,不过你也知道,这深山老林里面……也不知道要等几天人才来!” 花才把这条语音听完,说:“我去看看。” 房光霁倒抽一口气:“你还能修这个?” “不知道。”花才说:“但是如果修好了,你们记得加钱。” 房光霁嘴角抽搐:“……知道了,知道了,会加钱的。” 第17章 后来远哥向朱穆朗汇报这次节外生枝的意外事故时,两眼始终冒着憧憬的星星,他双手合十、虔诚地说:“老板,你不知道花哥修电机的那个气势,天啊!” 朱穆朗说:“他有个鬼的气势,他只有葛朗台的气质。” “花哥不愧是技术骨干,话说他明明是做硬件的,怎么代码也玩得那么溜……”远哥不顾老板的白眼,抢白道:“他一去,所有人自动退到旁边,都不敢给他打下手!就看他先破拆了水管,卸了电机,然后——没多久就找到一个毛病——有个轴承断了。” 朱穆朗心想,就换个轴承,花才最后开价修理费3W,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过干得好!说起来人到底是做硬件的,别的不说,上去就是干,先撸袖子把东西拆了再说。瞧瞧他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简直和他那小身板是两个极端。 “——我还没说完!”远哥说:“花哥找到那个轴承后检查了一下,他说这不是正常老化导致的,于是又去检查系统程序。” “嗯,他就是这个性格,发现问题一定会刨根问题去查清楚。”朱穆朗摸下巴点头,心道花才那种人的责任心之强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我靠,然后他就靠着一边和技术客服打电话,一边看客服临时发来的资料,开始排查程序BUG了!我敢说我们公司的主程(泛指软件行业中主要的技术开发程序员)都没他这么厉害,他只花了几个小时就把控制系统里的BUG查出来——并且修复了。这是不可想象的你懂我意思吧。那技术客服顶什么用啊——只会念客服手册上写的那些东西,问啥都回答不出来。” 朱穆朗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关于花才怎么跑去修汽车的疑惑总算得到了解答。 实际上花才的本事朱穆朗很清楚。远哥才来没多久,所以这次被花才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眼瞅着远哥着一脸星星眼的崇拜模样,朱穆朗心想,从此公司里花才的迷弟又要多一个了。 对这些理工技术宅男来说,只要你的技术水平碾压他们,他们就能死心塌地当你小弟。不然光靠花才那些毫无人性的PUA话术,怎么可能留得住这么多人,还各个甘愿被他呼来喝去。 朱穆朗这次的目的达到了, 留人计划通。 时间跳回现在。 花才像个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小猫一样,脏乎乎的回来了。因为要调试机器,免不了要开开关关地启动喷水器,因此花才一身也都湿透。 房光霁正在看台本,看见花才回来,他把台本一扔,走过来赶他:“快去洗澡,别感冒。” 花才站在门口,把鞋子挨个脱下,他从鞋子里倒出一大滩水,满不在乎地说:“你明天可以继续拍戏了。” 房光霁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热,他掩饰地快步走到厨房,把从老乡那里借来的五六个热水瓶提到厕所里,并招呼道:“赶紧过来!” 花才进了厕所,面无表情地看着房光霁。 房光霁苍蝇搓手,脸上笑得十分亲切:“要我帮你搓背吗。搓前面也可以……” “滚啊。”花才嘭地当他面把门关上。 房光霁耸耸肩,连一丁点被打击到的样子都没有。他打电话给王可问情况,电话那头王可瞠目结舌还没缓过来,只说:“光哥,您这个朋友好牛逼啊,我只能用牛逼来形容他,啊,真的很牛逼……” 房光霁笑了,自豪地说:“我知道,他特牛逼。” 花才靠着修好喷水车,在剧组里立了一大工,渐渐地,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低调的小个子摄影师。 ——好像还是个会玩无人机的家伙。 花才对所有人态度都淡淡的,不和谁走得特别近。房光霁则在暗中暗搓搓地关注着任何想接近花才的人。他像个心怀鬼胎的大灰狼躲在远处,暗中观察他自己心仪的小白兔。 王可隐约觉得不对劲:“光哥你一天天地干啥呢怎么老往树桩子后面扒。你是在躲人,还是在跟踪谁?” 被发现的房光霁恼火地说:“炖你的汤,管好你自己。” 王可:乌鸡鲅鱼。 在连日的相处中,花才和房光霁的关系一定程度上有了改善。 本来,两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花才的肚量——连那样的妈都可以心平气和接受,则自己被房光霁不声不响抛弃,连一句正式分手都没等到——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让花才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花才的情绪是两个极端。大部分时候,他的情绪是一条平稳的直线,无论你怎么对他,他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这并不说明他的性格足够沉稳冷静。这种人的情绪阈值虽然很高,轻易不会触顶,但一旦超过阈值,爆炸起来就是惊天动地。 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房光霁一直充当着花才情绪的“安全锁”,正是因为房光霁像光一样照亮了花才的生活,花才这些年才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暴走过。 但,这并不代表以前也没有。 花才的内心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和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他虔诚地希望,谁都不要发现那个秘密。 …… 十天后。花才远哥的航拍任务圆满完成。他们的工作基本上是分工合作,由懂得摄影的远哥和擅于驾驶无人机的花才互相配合,最后得到的素材令王导演直呼内行,于是,预计可能还会拖小半天的航拍,提前完成任务。 花才要走的前一天,房光霁难得心神不宁,他一下绕到花才前面,一下蹿到花才身后,各种帮(妨)忙(碍)花才收拾行李。 花才:“我服了,你滚远点行不行?” 房光霁泪眼朦胧:“我感觉你这一走,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正在收拾衣服的花才,纤细的手腕不易察觉地一滞,片刻后,花才冷淡地说:“那样最好。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花才……”房光霁觉得这口气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拉住对方的手:“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们应该谈一谈。” 谈一谈他们所遗失掉的那八年。 无论是谁选择放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 房光霁相信,他们还有未来。 可是花才飞快地甩掉了他的手,带着几乎是神经质反应,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你不想谈谈吗。”房光霁一贯嬉皮笑脸的表情第一次收起来,他露出难得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对于一个喜欢用笑来应对一切的人来说,这几乎是没见过的情景。 “没有什么好谈的。”花才表现出一种兴致缺缺地态度,无所谓地说:“房光霁,你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不讨厌你。” 房光霁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罕见的夸赞而放松,他的眉头反而更深地蹙起来。 直觉让他感觉到,花才接下来所说的,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哪怕一个字。 都不想听到。 “——但是我们已经错过了。”花才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来了。” 房光霁的脸一下子苍白。 花才的心有多冷,性格有多绝情,大概只有最了解他的房光霁知道。 当花才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时,就意味着他下定了某种决心,而那决心将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迄今为止,这条铁则从来没有变通过。 “你现在混得不错,体面了,也成熟了,我觉得很好。你奶奶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花才说:“老家的方老师应该也很开心吧。” “……”房光霁没说话。 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 他的喉头滚动,就像是,几次试图说些什么。 可是都失败了。 没人能够在花才那种认真而冷漠的表情下坚持说写什么,或许其他人可以,但唯独房光霁不行。 花才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好了,够了。 再说,就烦了。 房光霁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可能就真的永远失去花才了。 “……走吧,勇敢地向前冲吧,房光霁。” 花才最终,直视着他,说出了八年前说过的那句话。 一个字都不差的,那句话。 房光霁太熟悉这句话了。 太熟悉了。 熟悉到每个字都让他痛彻心扉。 因为正是那句话,让他坚持着熬过了刚到北京时,每个熬不下去的夜晚。 但也就是这句话。 像是魔咒一般。 像是,花才要放开手的魔咒一般。 像是,可怕的诅咒。 冲吧,冲吧。 房光霁,冲吧。 然后,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就这么,离开我吧。 “再见。”花才拖着行李箱,最后在门口驻足,回头看了房光霁一眼。 房光霁从刚才开始就像雕像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伫在那儿。简陋的农村平板房在这一秒之前,还从来没有能够遮盖住这个男人身上的熠熠星辉,这个男人天生像太阳般耀眼。 除了此刻。 此刻他像是贴在墙壁上的报纸,像是随意丢弃在地面的垃圾袋,像是泥巴路让令人冷不丁踩得一脚湿的水坑。 他是一切的不美好。 花才仅仅是几句话,就让一颗太阳熄灭了他的光芒。 第18章 …… “花才!”房光霁从梦中惊醒。 距离上次不愉快的分道扬镳过去还没有多久,现在的房光霁总是会在噩梦中醒来。 再一次,花才不需要他了。 比谁都决绝地离开他了。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房光霁高大的身躯才单薄的床板上蜷成一只虾,他的床边丢着被翻烂的台本,iPad和手机,还有几瓶安眠药。 也许任谁都想不到,风头正劲的房影帝,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房光霁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房光霁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新年,他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和花才摊了牌,说他决定去北京发展。 是因为这件事,让花才生气了吗。 也许他不该就那么简单地松开一度成功抓住过花才的手。 他对自己太自信了,总觉得花才既然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既然他们两个都那么认真地考虑过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这样的问题,既然花才在高考前的那个初夏,第一次主动握住自己的手。 那他和花才就一定不会分开了。 无论是什么理由。 那年冬天,房光霁拿着花才给的三万块,满怀激动地坐上了去北京的绿皮火车。在他的计划里,他要拿这笔钱去学门手艺,这样一来,他就有能力供花才读书了。 花才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他的成绩那么好,说不定会成为大科学家吧。 绿皮火车上,房光霁单手撑着下巴,头看窗外,想到花才,他英俊而年轻的脸庞上情不自禁要露出傻兮兮的笑。旁边有头发烫着大卷的女人问他玩不玩牌,房光霁冷漠地摇摇头,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 直至——北京站到了。 房光霁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从检票口挤出来。他的二叔远远地站在人群角落,却一眼看到了身高出众的房光霁,于是冲他大呼小叫着,用力招手。 房光霁看着满脸沧桑的二叔,一时间难以将他和小时候亲戚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年轻小伙子联系在一起。 可是,来都来了。 不要想那么多。 房光霁告诉自己。 好好干活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三两步跑到二叔那边去,带着讨好地摸出一根烟,给二叔递上。 他自己不抽,但他知道那些“大老板”没有人不喜欢万宝路的。 …… 尽管那时的他姑且可以说是对未来满怀期望,但现实往往不会按人所期望地那样发展。 ——原来压根没有什么汽修店,从车站接到房光霁的他二叔,直接把他拉去了传销组织。 房光霁在那里被关了半个月,身上带的银行卡、身份证、花才省吃俭用送他的那双名牌球鞋,乃至被花才视为珍宝的那卷黑色的垃圾袋,在来的第一天就全部被抢走。房光霁为了那三万块钱,被打了个半死。然而钱还是被抢走了。 这就是二叔说“急用”,让他“带现金”的下场。 那群人从垃圾袋里翻出现金时,笑得那样的高兴,而丝毫不管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房光霁,正在用怎样的眼睛,仇视地看着他们。 啊啊。 那时,倒在地上的房光霁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这就是他远离家乡、离开花才,甚至带走了花才全部积蓄的报应。 是报应。 后来房光霁想办法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他立刻报了警,可是三万块钱和那双鞋却再也追不回来了。 “后续有情况我们会联系你。”大盖帽这么说。房光霁无法,只能是满怀希望地来,又满心失望地离开。 那时候的房光霁,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难道就要这样灰溜溜地再回家乡去么? 难道就要这样空手回去么? 他知道那三万块钱对花才来说多么重要——像命根子一样,他也知道花才为了买那双球鞋,每个周六周日都未曾休息,而一直在做家教。 他没法开口,也不能开口。 他不能让花才知道他的狼狈。 凭房光霁的学历,他只能去做体力活。也有人让他去做“鸭子”,房光霁心里憋着一股火,表面上却只是笑了笑,说“自己做不来那一套”。他宁可去工地搬砖,没多久,正开发得如火如荼的北京工地上多了个抹水泥特别麻利的年轻人,做事任劳任怨,还笑得特别阳光。 在来京的头半年,房光霁一直没敢给花才打电话。他怕花才问他过得好不好,工作辛不辛苦。他怕花才问鞋子喜不喜欢。更怕花才问那三万块钱。 他怕花才这么问,他就会在电话的另一头,哭得溃不成军。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刚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而已。 房光霁被王夫导演发现实属偶然。而后,王夫问他愿不愿意演电影。 王夫的眼光一向毒辣,可那个时候,他未必看出来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型演员,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憋着的一股气劲,和他剧本里的主人公很像。 隐忍而不服输,野心深深地藏在心里。 ——连外形条件都并不在考虑之内,导演看的是气韵。 鬼使神差,房光霁点头了。 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 在花才大二那年,房光霁主演、王夫执导的文艺片《山》大爆。各路经纪公司上门毛遂自荐,任飞也是在那一年正式成为房光霁的经纪人,之前他手里带着五六个艺人,自己也在温饱线上半死不活地挣扎,而当他接手房光霁的时候,职业的敏感性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事实证明房光霁确实争气,随着房光霁人气的爆炸式增长,原来任飞一个人要带好几个艺人,后来任飞只需要带房光霁,再后来,房光霁和老东家和平解约,带着任飞他们出来自立门户,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时的房光霁也是这么觉得的。 房光霁在拿到首笔片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花才。 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他甚至想好了要给花才买很多的衣服,打扮打扮那个小土鳖,给他买手机,这样他们随时随地可以打电话,还要带他去旅游,去哪里都好,去没有别人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很美好。 可是花才不见了。 花才留给房光霁的是村委办公室的座机,那座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取消。无论房光霁怎么拨打,对面永远传来的是没有感情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房光霁慌张地和剧组请了几天假,那正是他拍第一部 商业贺岁大片的当头,档期很紧张,但他还是不顾经纪人任飞的反对,像导演要了一天假。 导演的意思是,最多一天,再多的假没有。 房光霁连夜坐飞机赶回去,又花高价钱包黑车回到他们曾经的家,曾经的家属院。 可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满目之下只有断壁残垣的废墟。 零几年,正是国家大张旗鼓搞城镇化的时候,随处都可见各种拆迁和建设。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边抽烟边说:“这里啊,不巧,就上个月刚拆的。” “那住里面的人呢……”房光霁的声音有一点点的颤抖。 “不知道啊,都走了吧。谁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反正,都散了,都散了。”司机没心没肺地说,还打了个哈哈。 房光霁浑身发冷。 哪怕太阳这么大。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把花才弄丢了。 他已经变得出名,他的脸被印刷成各种海报,他的广告出现在电视上,可是他没意识到,这些对花才来说压根不重要。 变得再怎么有名,对花才来说都不重要。 花才以前就说过。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花才要的,不过是一直在一起。 而房光霁食言了。 房光霁把花才弄丢了。 …… 房光霁烦躁地咬碎倒在嘴里的药片。幸而那不是安眠药而只是常规的维生素补充剂。他把药片咬的嘎嘣嘎嘣响,随机灌下一口冷水,那种冰凉的触感一直从喉咙冷到他的胃里。 房光霁既然从噩梦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他盯着窗外,眼下外面还是黢黑一片,只有睡不着的看家狗偶尔低低低吠一两声。 该怎么才能把花才找回来? 没有花才就不行。 再一次重逢,只让房光霁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没有花才就不行。 绝对不行。 对他来说,只有花才才可以。 另一边。 花才的心情奇差。 他脑子里像是被人以不可擦除的形式刻录下了房光霁那天的表情。 他走的那天,房光霁低头站在屋子里,不发一语。 当他推门离开的那一瞬间,对方听到开锁的声音,忙乱地抬起头来,看他。 那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表情。 那样脆弱、痛苦、无助的表情。 那种……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房光霁脸上表情。 更糟糕的是,这表情像是烙印在了花才的脑子里,无论他怎么强行对自己的大脑进行格式化,几乎是一闭眼,他脑海里就能浮现出房光霁那张脆弱的脸。 被粉丝称为国民小太阳的男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花才烦躁地把笔记本一甩,代码是敲不下去了,睡觉则更加不想,憋着一股委屈和闷气的花才走到阳台,从27楼的高空,茫然地俯瞰楼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间,不同地点。 两个睡不着的人。 第19章 一个月后,《冲》杀青,根据制片方的安排,这部备受期待的悬疑大剧马上进入了红红火火的宣传期。房光霁和张宁碰面的机会再一次增多,不少粉丝戏言嗑糖嗑到晕厥。 房光霁已经厌烦了这种捆绑,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他理解粉丝需要从他们这样的公众人物身上找乐子,以前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在他个人的感情生活一团糟的当下,他居然是全世界最不能感同身受所谓十二字真言的那个人。 房光霁面无表情地看着微博,心想,如果这满屏幕的贺喜,结婚,祝福是送给他和花才的该有多好。可是他和花才只能在没有人的房间里偷偷接吻,而且,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任飞看出房光霁心情不佳,他说:“哥,你光这样没用。” 房光霁斜挑着眼看他的经纪人,表情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哥你没倒追过人吧。”任飞说:“一看就没有。你不懂追女孩儿是要……” 房光霁伸手打断他的侃侃而谈:“当年就是我倒追我老婆,而且——是他,不是她。It’s him , not her.” 正在喝奶茶的任飞噗地一口天女散花,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惊异于房光霁这样的男人还需要当舔狗倒贴!?还是震惊于对方那句“是他不是她。”!? 任飞呛了一口,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没几根毛的光脑袋,说:“当真!?” 房光霁一脸厌世表情地摊在沙发上,情绪低落地说:“嗯,男孩儿,是男孩儿,我的初恋是个男孩。” “那哥您的性取向是……?”任飞扶住要掉到地下上的下巴,问。 “不知道。”房光霁说:“对女人大概也硬得起来吧。我以前曾经想过,如果他是女孩儿,我也一定会喜欢上他。” “甭管你到底喜欢女还是喜欢男,”任飞这下露出正经的表情,他蹙眉说:“你现在状态可不正常。怎么能够因为被初恋甩了,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瞧瞧你,杀青之后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缓过来。” 房光霁叹了口气。 他原来以为,自己再一次倒追花才,无非是费点功夫,花才一定还会接受他。可现在他忽然害怕起来。 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有大段的空白,这是靠他现在的努力能够弥补的吗。 说不定花才那家伙早就朝前看了。 “说句不好听的,”任飞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是这意思对吧,哥,你也没必要只盯着一个人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深的感情也该淡了。” 这话本来是想劝慰房光霁把对初恋的感情看淡,结果房光霁一听,脸上露出更绝望的表情,他说:“没错,那小子绝对是彻底把我看淡了。啊啊啊啊啊——” 房光霁抱着头在沙发上打滚。 任飞连忙改口:“那要不,咱再努努力?反正哥您不是脸皮厚吗,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其实男的也这样,就哥您这条件,只要您热情起来,还能有您追不到的人?” 任飞并不是在这里盲目自信。房光霁无论从外表、收入、性格、私生活等各方面来说,都是娱乐圈里少见的拿得出手又“干净”的对象。其他人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倒追房光霁的人排队到法国,这样几乎完美的男人,要倒追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又能有什么难度? “问题是他那个人吧……”房光霁此时又换了个姿势,他想民工一样在地板上农民蹲着,毫无形象,苦大仇深,一边抽烟一边说:“性格特别轴,他认定的事,和谐号都拉不回来。” “意思是,他认定了要甩你?你没机会了?”任飞大惊。 “……差不多这意思吧,”房光霁失落得像只大金毛,蹲在墙角发霉:“我真傻,真的……” 明显,经纪人任飞的劝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到任飞要走了,房光霁还在自家客厅的角落里长蘑菇。 任飞嘴角抽搐,推门离开时不放心地叮嘱说:“光哥,你见好就收啊,明天上午有个采访,今天早点睡,免得隔天水肿不上镜。” “知道了。”房光霁心不在焉地说,他站起身,决定去器械方撸撸铁、分散分散注意力。 就在房光霁撸铁撸得浑身暴汗之际,手机响了,原来是圈里熟人喊他出来玩。 房光霁人缘一向不错,微信里天天信息爆满,约他的人没断过。 房光霁放下哑铃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换换心情,于是他应了别人的局,一小时后开车出去了。 房光霁一进包厢就皱起眉头,房间里乌烟瘴气,每个人都像喝多了似的,随着节奏疯狂摇摆身体,从房光霁的角度来看,这里像是有一群丧尸在坟头蹦迪。 嗑药了? 房光霁站在门口没走进去,房间里有人看到他了,冲他招手:“霁子,在门口干嘛呢,进来HIGH啊!” 房光霁转头拦住路过的服务生,皱眉问道:“今天谁做东?” “是……”服务生乍一看到房光霁英俊的脸,一下子没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陈老板。” 房光霁点点头,让服务员走了,他自己走到房间里,拉住刚刚喊他的人,扯着他的手臂,强行把他往外拖。 坐在那年轻人怀里的年轻女人惊叫一声,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怜香惜玉的严立钧急了,甩开房光霁的手,踉跄着站起来,想去扶那个打扮性感的女人。 “严立钧!”房光霁压低声音,语气里隐隐约约带着怒气,说:“你在干什么?” “什么?就、就是喝酒啊。”严立钧打了个酒嗝,有些神志不清地说:“霁子,你也、你也来一口。” 刚刚摔在地上的女孩早就自己爬起来,甚至还拿了一杯酒,笑盈盈地朝房光霁举杯,似要敬酒的样子。 房光霁皱着眉,他礼貌地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酒,对那女人尚且强忍怒意,没有当人面发火,对拿过来的酒,却转头就干净利落地倒在地毯上。 “你、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还糟蹋好酒……”严立钧却生气了,他软着骨头趴下去,像是想去舔地毯上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酒。 “——严立钧!”房光霁一声爆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目光看向房光霁和严立钧。 严立钧忽然老实了,他低下头,也不知道是被房光霁严厉的态度吓到了,还是不好意思接受其他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他也没敢再借着酒意去舔房光霁脚边的地毯。 房光霁不理这一屋子陌生的目光,他像是没有自己打破了这些人快乐结界的自觉,他铁青着脸,没有和其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强硬地连拖带拽,把严立钧拉出房间。 严立钧和他认识很久,两个人当初是同一家公司同期进入的新人。虽然不比房光霁的大爆,但严立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算不容易。要知道娱乐圈里虽然也有大浪淘金,淘出房光霁这样的顶流,而更多的情况却是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严立钧在圈子里打拼了六七年,现在也算得上的观众比较眼熟的男演员之一。而和他们同期的那些新人,很多早就换行跳槽,或者半死不活地做网红当微商去了。 这几年小鲜肉如雨后春笋,一波接着一波出,观众们的爱从来都不长情,感到年龄危机的不仅仅是经常被放到明面上来讨论的女演员,其实男演员也并不能幸免。 所幸房光霁和严立钧的资源应当算还不错。 严立钧今年下半年有个古装剧要拍,前几天任飞正巧和房光霁提过。 正因如此,房光霁不能放着他在刚刚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不管。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一个演员这么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口碑,说没有就没有了。 “……” 两人到了一处没人的公园,房光霁让他坐在椅子上醒酒,路灯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当他们不说话时,整个画面就像一副精致的默剧。 毕竟演员的外貌底子摆在那里。 “哥,你不能这样。”许久后,房光霁点了根烟,在严立钧身旁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然后说。 “霁子你知道吗,就今天下午,王总和我说,我那戏被人抢了。” 王总大名王启飞,是房光霁的老东家,也是房严立钧现在的老板。 房光霁弹烟灰的手顿了顿,他看了身旁的老朋友一眼,诧异道:“被人抢了?谁?”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严立钧嘲讽地笑起来:“你瞧,我甚至不是因为业务能力问题而被人截胡,如果论业务能力,怎么说也应该是你来抢我的戏。” 房光霁听到这,眉头深深蹙起。 “王总的意思,是‘这事儿得卖对方一个面子,对方是陈老板新宠的得意红人,我们没必要去得罪商业伙伴’,可是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耗在这?我们这样的演员,几天不出现在屏幕上,观众就不记得了!” 房光霁一瞬间理解严立钧的自暴自弃从何而来。 第20章 他今年29,严立危31,放在演艺圈来讨论,好一点呢可以说他们是青年演员,而在某些对年龄要求很苛刻的观众看来,他们差不多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我总也想和王总吵一架,冲他拍一次桌子。”严立钧笑得很凄惨,他看着房光霁,真诚地说:“我佩服你那时候宁可脱层皮,也要和王启飞对薄公庭的勇气,也佩服你当时的决断力,就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活该今天被他那样踩在脚底下侮辱。你知道吗,他今天把文件摔在我脸上,直言我‘态度不好’‘别以为公司少了你不行’。” “他说,我可以就这么耗着你,你和公司还有十年的合约,你能怎么办?没有公司的允许,你连自己偷偷开直播带货做微商都不可以!” 严立钧说到这,情绪终于崩溃,他嚎啕大哭起来。 房光霁的心情,也在听完老友的遭遇,而变得格外沉重。 如严立钧所言,房光霁很有远见。他和老东家最初签的是五年短约,可是他在第四年的时候,就果断提出了解约,这在当时遇到了很大阻力,因为那时房光霁已经爆红了。 公司不会那么轻易放走一颗摇钱树。 严立钧那时还劝说过房光霁,说你只有一年时间了,何不等到合同期满,自动解约?现在要走,你不但得罪人,还要赔那么多钱。 不止是他,连任飞也这么觉得。 但房光霁铁了心要走,他和老东家一度闹到把解约这件事诉诸公堂,那段时间是房光霁公关危机最严峻的时刻,老东家为了造势,也出于“得不到就要毁掉”的资本竞争思想,下了大力气买水军,发动媒体界全面对房光霁进行围追堵截。 房光霁的那些“黑料”,什么高考两百多分,父母不和,从小没人带,奶奶死了都没回去上柱香之类,都是那段时间大面积全网爆发并发酵的。 不过房光霁熬过来了。 只是,能做到像他这样挺过来的人毕竟是少数。有的人离开公司,就相当于彻底断了资源。严立钧当年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和老东家继续续约,并且续了长达十年。 “今晚先回去,无论如何,你不能自暴自弃。”房光霁把没抽几口的烟按灭,丢进垃圾桶,随即说:“我先送你回去,嫂子肯定在家等你。” 说到这,房光霁顿了顿。 严立危做朋友来说,还算不错,为人仗义。可若是作为一个丈夫,当年匆忙奉子成婚的他,似乎没有放多少心思在家庭上。 房光霁不喜欢插手别人的私事,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提一句:“那些喝酒的地方,贴着你不撒手的,不过是为了你的钱。论真正关心你的,还不是嫂子么。哥,趁着有档期,多陪陪家人也不错。” 严立危的脸扭曲了一下,也许是这话让他听了觉得不痛快。但他什么都没说。房光霁正专心开车,因此也没发现。 本想出门找乐子解解闷,没想到老友遇到不公,搞得房光霁心情更坏。 回来的路上,他想起自己刚刚苦口婆心权严立钧的样子,事后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多事,他好笑地摇摇头,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去系安全带。 已经是半夜两点,路上没有什么人,房光霁却眼尖地看见前面有个人正抱着树在吐。 好惨。 房光霁心想。 但是他没打算停车。 刚刚出言谈严立钧的私事,其实已经有些突破房光霁平时的为人准则。房光霁这个人看着笑嘻嘻,其实心里冷得很,从来都奉行只扫门前雪的人生信条。眼下更加不会特地为一个醉鬼停车。 但是他怕撞到这个醉鬼,因此在路过对方时,车速一下子降得很慢。 几分钟后。 房光霁的车子又倒回来,从路灯上假设的摄像头的视角,可以看到一个人匆匆从车里下来,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就冲还抱着树的人冲过去。 没过一会儿,那个醉鬼被司机抱上了车。 如果明早有人报失踪案的话,房光霁毫无疑问立刻就会被提审。 不过——幸好没有人这么做。 因为他捡到的人是花才。 花才喝醉酒了。 起因是他和项目组一群人聚餐,明明没人灌他酒(主要是不敢惹他),他却自己一瓶接着一瓶地干,干完啤酒干白酒。 属下抚掌赞之:“好家伙,花大大,你居然这么能喝。那你平时聚餐只喝椰汁是几个意思,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喝酒!” 花才没理别人,自己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小世界里。苦酒入喉心作痛。呜呜呜呜。 然后,就是抱着树吐的下场。 (画外音:所以喝酒不要贪杯) 房光霁把花才捡回家,一路上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怎么了这是,走狗屎运了? 哈? 大半夜还能捡到自己老婆? 有这好事? 他一脸黑人问号.jpg,开车的间隙不断地看看副驾驶,确认这不是自己在做梦,确认花才确实是坐在他身边,没错——花才正一边抱着垃圾袋狂吐,一边含混不清地口吐芬芳。 “X他X的房光霁,我X你X,XXXXXXXXXXXXX” 房光霁听得一脸黑线。这么多年了,花才骂人的功力越发见涨。小时候花才不仅打架不要命,连骂人的路子都很野,他一个人就能骂得过院子里一群小孩,把对方骂到怀疑人生。 上次他把花才睡了,花才醒来只是一脸阴沉的拿刀恐吓他,却并未说什么。 原来不是长大了成熟了,而是憋着没骂出声! 车子开到家,房光霁出门时那乌云密布的心情霎时像拨开迷雾见到月亮,他在温柔的月光下把花才扛进门,然后毫不嫌脏地陪花才在洗手间呆了半天,直到花才没东西可吐了,两眼发直,阿巴阿巴,房光霁又扛着他去洗澡。 洗白白后的花才浑身香喷喷的,带着一点酒气,有些呆呆傻傻地坐在床上。 房光霁一边给他擦头,一边心里像坐过山车,一下子高兴自己捡到花才,一会儿又疑神疑鬼担惊受怕,心里着急花才怎么这样没有防备,居然在路上被人随随便便捡走。 他只能庆幸捡到花才的是自己,但与此同时,他又在深深后怕,于是英俊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狂喜,一下子又露出惊恐的表情。 正在这时,花才一把拉住他,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扯下来。 “……怎么了。”房光霁紧张地问。 “房光霁你大半夜……嗝儿……大半夜不睡觉,又在哪里……嗯……在哪里浪!”花才含混地问道。 房光霁惊了,心想难道他还认得出我?他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花才无言地拍开他的手,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同事呢?我在哪?你他妈是谁?” 房光霁心里噫——了一声,他着急上火地凑过去,拱到花才面前,睁大眼睛看着他,说:“我是房光霁啊,我是房光霁,我是房光霁!” 花才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到一边,继而又环顾四周,眼睛迷离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房光霁捂着脸又凑过来,说:“什么同事?你同事送你?那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路边?”这一瞬间房光霁已经把花才嘴里的同事骂了一万遍。居然就这么丢下花才走了?? “他……滴滴司机走错路了,他去找……嗝儿……司机……” “啊是这样吗。”房光霁可算明白,自己阴差阳错,在人家同事离开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恰好把花才接回来了。 他只好又去翻花才的手机,花才设了密码,房光霁自恋地拿自己的生日不死心地试了几次,最后还是认输,他捏着花才的指尖在感应区压了一下,指纹秒解锁。 好家伙,一瞬间好几个未接来电弹出界面。 房光霁正咋舌,电话又打过来了,眼看花才稀里糊涂的样子,房光霁只好代替他接了,一开口,对面的声音倒是很熟悉。 “花哥!你在哪!我踏马一回头你怎么人没了!?” “……远哥?”房光霁问。 “……房、房光霁!?” 房光霁舒了口气,心说还好对面是远哥,这样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 他直接拨通了视频电话,镜头一转,远哥的聊天窗里出现了花才醉醺醺的脸。 “花哥,你还好吗,要我去接你不!?”远哥紧张地问。 花才不耐烦地咂咂嘴,说:“滚。” 吵到他睡觉了。 房光霁在一旁嘴角抽搐,心道花才平时就这么对待下属的吗。 结果更令他无语的是远哥,对方居然一副“果然这就是我花哥,吊的!”的抖M模样,脸上连担心的神色都松懈下来,他说:“那,花哥就麻烦您照顾了?” 都凌晨三点了,估计再让远哥过来捞人,也挺不好意思开口的。 ——此刻房光霁一脸我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过来,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照顾一晚的表情。 得益于房光霁货真价实的演帝级别演技,单纯质朴的理科男远哥完全信了,他一边连连道谢,一边满怀歉意地挂掉视频电话。 第21章 得益于房光霁货真价实的演帝级别演技,单纯质朴的理科男远哥完全信了,他一边连连道谢,一边满怀歉意地挂掉视频电话。 房光霁放下手机,满眼冒光,扑上来。 “花才。”房光霁单手撑在花才身上,另一只手戳戳对方柔软的脸颊:“你也听到了,你同事让我照顾你……嘿嘿嘿。” 他像大灰狼一样露出狡诈的笑容。 花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两个人一上一下,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 “呼……”花才嫌呼吸困难似的把头瞥向一边。那样子,仿佛就是,哪怕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他也不想多看对方一眼。 房光霁嘴角的笑慢慢地收起来,他终于不再笑了。 哪怕是今晚和老友聊天时,他的眉头都不像现在这样,蹙得这样紧过。 “花才。” 房光霁把花才迷糊的脸扳过来,硬逼着对方和自己面对面。 他慢慢低下头。 两个人的距离从几十厘米,渐渐缩短成十几厘米。 十厘米。 五厘米。 …… 零点零一米。 房光霁的鼻尖抵着花才的鼻尖。 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 花才带着酒气的呼吸,和他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我不会放手哦。”房光霁轻声地说:“你别做梦了。” “我绝对不会放手。” “绝对。” …… 花才从梦里惊醒。 他浑身冷汗,大口地喘气。 这副模样实在反常,因为花才的心理素质从来都很好。 是什么让他这么慌乱? 从他睁开眼起不过转瞬,他的眼睛已经从一片朦胧变得冰冷而清醒。花才回来了。 那个冷静的,冷血的,气质冷得像从西伯利亚吹来的风的家伙。 花才环视四周,片刻后一个井字跳到他头上,他忍无可忍地皱眉,龇牙咧嘴地说:“房光霁……” 房光霁就在旁边,以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姿势,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抵着床,正笑眯眯地看他。 “你是觉得我不会弄死你呢?”花才环顾四周,准备找个什么趁手的重物把房光霁打出屎。 “你喝醉了,我正好捡到你。”房光霁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你把我的车吐得一塌糊涂,这是清洁费。” 房光霁点卡手机,划拉出一个账单。 花才说:“草,这么贵!?” 房光霁说:“哎呀,这车是去年新上市的限量款跑车,全球不过首发五千辆,这个车的清洁得送回原厂处理,光运费就……” 花才说:“……要不您报警,把我关牢里去?反正我没钱赔。” 噗嗤。 房光霁笑出声,一时间房间里充斥房光霁爽朗的笑声,花才听得太阳穴嗡嗡地疼。 他暴躁地看着房光霁,房光霁却抻了个懒腰,说:“放心吧,不会找你要钱的!” 看着他明朗的模样,花才却垂下眼睛。 一时间,他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感情。 这么多年过去,房光霁已经是买得起豪车的人了。 这说明他混得很好。 看到他刚刚笑脸,那样的快乐,这情绪甚至能净化花才因梦而生的阴郁心情。 反观刚刚梦里,房光霁像死人一样惨白着一张脸,绝望、崩溃,那样子令花才感到无穷无尽地害怕。 梦里的房光霁,做了错事,不得了的错事,无法挽回的错事…… 梦里的房光霁…… 还好那只是梦。 “你在想什么?表情崩得这么紧。”房光霁问。 花才没理他,径自跳下床。 令他欣慰的是,这次起码他全身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这说明房光霁这次没有乘人之危,趁着花才喝醉酒对他咸猪手。 “你跟我过来。”在无视别人这方面,很难说是花才厉害,还是房光霁更胜一筹。 房光霁把花才强行拉到书房里,说:“我得和你交个底。” “什么?”花才莫名其妙。 “这些年我赚的老婆本——外界一直在猜我的身价。”房光霁伸出修长食指靠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姿势:“我总得告诉你一声呀。” “草。”花才扭头就走,像躲病毒一样:“我不想知道。” “就是为了你才攒的,你怎么能不知道!”房光霁大吼一声。 花才拉门把手的身体顿了顿,然后,没说什么,仍然一门心思要往外冲。 房光霁不理解花才在逃避什么。 如果是真的因为讨厌他,那花才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光凭他上次强吻又睡了花才,花才就做得出鱼死网破的事。 因为花才长得漂亮,他母亲又常常带了不三不四的人回家,所以花才小时候被人毛手毛脚是常态。如果不想被屎粘上,就要表现得比屎更凶残。 花才六岁就知道拿暖水壶的内胆往对他动手的男人头上砸。 见过几回血,花才被花荣打得半死,但也再也没有人敢动花才了。别人都以为花才像他妈妈,但后来才发现错得离谱,论性格,花才血管里还留着一半他爸的血,而他爸,是个杀人犯。 就凭花才没把他弄死,房光霁就可以笃定地说,花才肯定还念着一丁点儿旧情,那么他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房光霁死皮赖脸地追过去,拉住花才,说:“好吧,不谈这个问题,我们吃饭。” “吃你X”花才破口大骂:“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和我搞在一起?当初是你要跟我搞在一起,后来几年见不到人,现在你又来这套?房光霁我告诉你,你真把我惹毛了,我一刀捅死你,我再去警察局自杀,你可以找死,我这条命大不了赔给你去坐牢。” 房光霁说:“你这个人真是……”他不管花才嘴巴里胡咧咧些什么,只是上去强行用武力把花才镇压在自己怀里,继而长叹一口气,道:“我道歉,我当时确实是故意不联系你,我的错,我真的错了。” “……”花才斜眼看着他,挣扎的动作终于小了点。 要说花才不想知道房光霁当初为什么不声不响甩了自己,那是假的。 花才曾经挠心挠肺想要知道一个理由。 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脾气太坏,是自己没能力只拿得出三万块给房光霁,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总该告诉他。 不要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不是么。 “……”房光霁深吸一口气,说:“当时,有人叫我不要找你。” “放你妈的屁……”花才一下子火就上来了,他想挥拳头揍这王八蛋,可惜他双手被房光霁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房光霁说:“是真的。” 语气淡淡的,但是,莫名让人感觉到很有分量,就好像,你不得不信任他。 花才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但他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直到房光霁感觉到有蜡一样滚烫的泪砸到他的手臂上,措手不及地说:“你、你你你别哭。” 房光霁刚刚不敢看他。 在道歉的时候,没有勇气看花才。 可眼下,他顾不得这么多,赶紧松开手,把花才转了个面对着自己,慌忙那自己衣袖给花才擦眼泪。 花才的表情变得很扭曲,他在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可是他越忍,眼泪就越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受他控制地滚落。 这场雨在他心里憋了那么久。 一度,他以为自己忍住了,这辈子都忍住了。 但是,其实让他的眼泪开闸很简单。 仅仅是房光霁对他说,对不起。 他等了这么多年的一句道歉。 当他等到的时候。 他终于哭了。 …… 两个成年人,彼此在自己的领域里已经做到足够出类拔萃。在上司,同事和下属眼里,都是成熟而可靠的男人。 此刻,他们中的一个像初生的婴儿那样,终于毫无顾忌、不再压抑地放声大哭,而另一个虽然没有流泪,眼眶却红得吓人,嘴唇也在颤抖着。 许久后。 直至花才的情绪平静下来,房光霁勉强笑了下,说:“哭得像只小花猫。”他拿热毛巾给花才擦脸,花才没有拒绝,还低沉地说了一句谢谢。 房光霁精疲力竭地靠着花才,也在地毯上坐下,窗外阳光很好,这多多少少显得这间屋子里气氛过于阴沉。 “谁让你不要去找我?”花才终于擦干了眼泪,刚刚的脆弱一下子都没有了,仅仅从口气来看,他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唯有眼角的红和哭肿的泡泡眼,大概泄露了一丁点秘密。 房光霁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算了。”花才摇摇头,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反正都过去了。” “等等——”房光霁见花才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他还坐在地上,因此只能仰头看着花才。他紧张地问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也不是找借口。那段时间我混得很差,自己觉得没脸见你,再加上有人……” “可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花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房光霁,语气里有淡淡的算了的意思,就好像他之所以还在这里翻过去的旧账,完全是因为房光霁还不肯跳过这话题。 “我……不能说。”房光霁艰难地从嘴巴里挤出这句话,花才露出哦,那就算了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提问。 此处分手该打分手炮吗。 第23章 成年人,大抵都有一两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我还是喜欢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房光霁就差给自己竖个男德牌坊了,他紧张地说:“我只有这一个秘密不能说,其他的,随便问,无论什么我都会老老实实交代的。” 花才正准备出门,听到这话嫌疑地回过头来,说:“你是狗吗?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卑微?” “我是舔狗,舔狗。”房光霁举起一手发誓:“我是花才的舔狗。” “……滚!”花才终于被房光霁恶心到了,一个拖鞋飞过来,擦着房光霁英俊的脸颊飞过。 房光霁说:“打也打过了,哭也哭过了,气也该消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看房光霁那样子,是真的精疲力竭了,号称国民阳光男神的人,此刻不仅乌云满面,半边脸上还留着刚刚花才挣扎时挠出的印子。 站在门口的花才静了静,忽然道:“万一,【那个人】又让你离开我呢?” 房光霁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他蹭地从地毯上跳起, 神情紧张道:“草!?” 花才烦躁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说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可你问问自己,你嘴巴的里那个人若还是不同意呢?当年他能让你离开我,现在呢?房光霁,我不知道那个能让你不惜和我翻脸断绝关系的人到底什么来头,有什么手段,但是我知道,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房光霁脑子里轰隆隆乱七八糟电闪雷鸣,一时间聪明如他居然找不出能反驳花才的话。 花才大概是真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花才一定看出来,房光霁受那个人牵制颇多。 房光霁很聪明,花才也不傻。 这谈话像是高手过招,绵里藏针,谁的一句话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对方内心受到重创。 越是相爱,越是能够互相折磨。大抵就是房光霁和花才这样。 “你过了这几年平静日子,我也过了这几年平静日子,这说明什么?”花才又抛出一个问题,而且不等房光霁狡辩,就自问自答道:“这说明我们即使不在一起,彼此也可以过得很好。什么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事——不存在的。” “所以,我原谅你了。过去的事,翻篇,以后,你的未来里没有我。我的未来里也不需要你。懂了吗。” 花才这话说得决绝,但是口气温和,没有前面的暴跳如雷,却字字句句,让房光霁的心脏一突一突地,被扎得疼。 “我不懂!我怎么可懂??你明明也还喜欢我,你却不肯再试一次,你要我怎么懂!?”房光霁甩出一连串问题,他追上去,把花钱压在墙壁上,抵在花才脸颊边的拳头握出青筋,此刻的房光霁,像一头绝望无措的狮子:“你给我一个理由啊,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房光霁像是想发火,但他不愿意把那无处宣泄的怒火冲花才爆发,因此他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只是徒劳地咆哮着。 “……”也许是房光霁此刻的样子太可怜,连铁石心肠的花才都动容了。 花才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伸手微微抚摩过房光霁的脸颊,在那儿有一道刚刚被他挠出来的长痕,花才的手指小心地避开伤口,沉默许久,终于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房光霁有不好的预感。 “……也有人告诉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 “你别讹我行吗。”房光霁语气沉下来:“不要学别人说话。” 他双手压着花才肩膀,用锐利的眼神扫视花才的表情, 那模样,就好像瞬间变了个人。 通常脾气不错、为人 的房光霁,偶尔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在别人无心地当着他的面诋毁花才的时候。 房光霁本来就是极为两面派的人,他这番变脸,往往容易吓到一般人,但花才却毫不动摇,像是深知他本性一般,冷笑一声,说:“是不是讹你,天知道。”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针尖对麦芒起来。 房光霁最怕的就是花才这软硬不吃的性格。 花才看起来也没耐心再周旋了了,因此颇为不耐烦地说:“你也不用给我在这立什么贞节牌坊,我不稀罕,你就是和张宁言宁随便什么宁搞在一起,我都无所谓,好吧?少做出一副没我不行的样子。” 房光霁不知道花才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这里,但他委屈极了,说:“什么宁?我听都没听过,你可不可以不要侮辱我的清白和贞洁。” 花才冷笑:“哦,什么宁,没听过?那十二字真言是什么?你们三天两头地传绯闻又是什么?我手下那群打工人都开始嗑你们CP了,那又是什么?你和他没关系?没关系干嘛倒贴别人!还天天炒作!” 房光霁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吐槽花才居然知道“嗑CP”这么专业的名词,还是吐槽他诬陷自己倒贴张宁。 “干嘛不说话?不说话就是心虚。”花才越想越不爽。 “嘶——”房光霁呼痛,原来花才一脚踩在他拖鞋上。 花才踩了房光霁一脚,看对方那认怂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甩手就要走。 平心而论,他不想看到房光霁为了别人变得这么卑微。哪怕那个人是自己。这会让他自己有罪恶感。 花才爱人的方式不是让他变得不如自己。 如果是这样,花才当初大可不必把自己全部积蓄拿出来,送房光霁去北上打拼。 房光霁不知道花才心思,见花才又要走,实在是觉得耗费口舌解释已经没用了,干脆欺身上来,直接把花才往卧室拖。 草。 花才刚刚冒起的那一丁点罪恶感,立刻随风消散了。 这个人,卖惨没用就动手,果然是恶习不改! 花才以前就经常被房光霁这套坑到,坑着坑着,果然把自己带进去了。 就像现在。 “你就非要分手是吧?可以,但是我必须证明我的清白。”房光霁一边把卧室门锁了,一边磨刀霍霍。 花才刚被扔到床上,加上昨晚把胃里东西吐了个干净,眼下正是低血糖的时候,头晕眼花,哪有力气反抗,只见他还没从柔软的床垫上爬起来,就发现一片阴影投在他面前。 “我这根有没有被别人用,你得验货,我必须证明我的清白,我的名声不能就这么毁了。”房光霁一边说,一边仰着头,把自己的上衣豪爽地脱下来。 花才:“草,你踏马……道德绑架。” “什么道德绑架?这叫自证清白。你这样污蔑我,令我很心痛啊……那我要求打个分手炮补偿一下,这不过分吧。”房光霁把衣服随手一扔,随即欺身压过来,在花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房光霁把花才的衬衣往两边一扯。 撕拉一声。 好家伙。 花才脑内直呼好家伙。 我踏马直接好家伙。 这货居然直接徒手撕衣。 “你今天,别想从这张床上下来了,花才。”随着一片越来越迫近的阴影而来的,还有房光霁面露危险表情的帅脸。 …… 分手炮是个什么东西? 过去,花才从来对此嗤之以鼻。 有毛病吗。分手了还上床? 直到他今天被房光霁算计了。 感觉悔不当初。 已经是事后,房光霁很温柔地喂他喝粥,嘴巴却很聒噪,嗡嗡嗡地,惹人心烦。 房光霁说:“要不咱们当炮友吧。” 花才已经连拿汤匙的力气都没有了,如若不然,他立刻提刀把房光霁的脑袋劈成两半。 “我给你说说有个固定炮友的好处啦——干净,健康,卫生,知根知底,随叫随——呃,除了我出差拍戏赶通告的日子以外,我保证随叫随到。” “……闭嘴。”花才虚弱地说。 他屁股和腰都还痛,属于想杀人却行动点不足的场合,极其被动。 房光霁笑哈哈地任凭花才给他白眼,喂了一碗粥,他又把花才囫囵抱在自己怀里,他和花才都坐在地毯上,靠着窗,花才靠在他的怀里,他一边嗅花才的脖后颈,一边说:“求你了当我炮友吧,我都不缠着要和你谈恋爱了呜呜呜。” 一边卖惨,一边贴心地揉着花才酸痛的老腰。 揉着揉着,房光霁说:“你这再不弄弄,早晚腰间盘突出。等下我带你去找个师傅,正骨。” “谁腰间盘突出你才腰间盘突出。”花才疯了,觉得这个人存心要和自己鸡同鸭讲。 想体体面面分个手怎么这么难? 本来八年前就应该提的分手,硬是拖到现在还没解决,眼看着要称为历史遗留问题。 而房光霁居然还一副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jpg的表情。 平心而论,只穿一件宽松白色针织毛衣的房光霁,看上去确实像无害而漂亮的大猫。 但这只是假象。 这货就是彻头彻尾的扮猪吃老虎爱好者。 第24章 “我说,”房光霁顿了顿,突然认真道:“真的,你老是坐在办公室,脊椎这块特别僵硬,你自己难道没感觉?偶尔会酸痛吧。” 花才说:“我死了都和你没关系。” 房光霁直接免疫花才的尖酸刻薄语言攻击,他打了个哈欠,摸出手机捣鼓一会儿,而后道:“吃过饭,你必须去按按,我可不是开玩笑。你知道脊椎矫正手术多少钱?十万块起步。” 花才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房光霁说:“看吧!要花这么多钱!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提前保养你的老腰?” 花才其实心里看出房光霁的意思,他就是死皮赖脸不想和自己切断关系,所以穷尽各种话术在这坑蒙拐骗。 可令人不齿的,是明明看透了这种把戏的花才,却仿佛无法控制一般地,偏偏要顺着房光霁给他挖的坑跳下去。 这么多年,他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成长啊。 明明自己以为已经完全免疫房光霁,可是现在却还和他纠缠在一起。 花才烦闷地扒了扒头发,他打从心里想要立刻从这间房中离开。 可是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瞥见了房光霁的脸。 房光霁的脸上带着一丁点令人心头震颤的寂寞,还有几分强笑的样子。 这个人,已经是豁出去全部,对着花才拉下脸了。 他可是房光霁。 他并不是什么街头上的混混,也不是没有自尊的二流子。 他可是房光霁。 花才这个人心还是太软,对着房光霁从来如此。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花才最终点了点头。 因为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有一种特殊的超能力。 ……能让房光霁的心情秒变明亮的超能力。 “你要去吗?”果不其然,见花才点头,房光霁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身后仿佛冒出一根狗尾巴,在欢快的摇着,把地板拍得啪啪作响。 花才说:“哦,去呗,但是——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 这时最后的底线了。 至此以下,绝不能退后半步。 花才心想。 绝对不能和房光霁一起去。那样的话,他们两之间的关系只会越发严重地纠缠起来。 “好啊。地址我发你。你去的时候报我名字。”房光霁抢在花才发出“我为什么要报你名字,我和你有一毛钱关系?”的灵魂质问之前,又眨眨眼,笑着补充道:“那家店生意好,正常预定不等个十天半个月,压根排不上号。但我是熟客,所以~” 花才闻言,半晌微微的叹了口气,只能说:“知道了。” 房光霁摇摇头,满脸笑容地看着他,而这样的表情,更是让花才很难再维持自己脸上凶恶的态度。 花才心想,起码就过去而言,房光霁要不是当初喜欢我,他大可不必受那些委屈。 学生时代就是如此。 虽然成绩稀烂,但靠着长相、运动神经和绝佳的性格,房光霁的人气一路遥遥领先,稳坐小初高校草的宝座,并且人气吊打那些空有长相却性格糟糕的校草后补选手。 房光霁没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但是偶尔也会被拉壮丁,在运动会需要人凑数时,班主任老方总是会在能加名字的地方把房光霁塞进去,这样一来,他又会在运动上突然一鸣惊人,拿下别人拿不到的好成绩。 更难得的是,这样的人,既不高冷,也没有绯闻缠身,他对每个同学态度都很温和,却又不会让对方产生多余的自作多情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和花才搞在一起,房光霁有很多次机会,和更上层圈子的人成为好朋友。那些人能提供给房光霁的,绝不是花才几乎不吃不喝才攒下的三万那样,如此寒酸的资源。 很多人都奇怪房光霁为什么和花才走得那么近。 很多人试图让房光霁意识到,不要和那种怪人走在一起,对房光霁更有好处。 房光霁听到那些人说这样的话,总是会发火,黑脸,直接走人,他虽然不至于动手打人,但在人际关系本就微妙的青春期,他这样的做法,连花才看了,都终究觉得很不妥当。 当时,房光霁给出的理由是:“你如果模糊地表示反对,那些人就会得寸进尺。他们就喜欢欺负别人来证明自己在班上的地位。我可怜的花哥,你被他们利用了,呜呜呜。” 虽然他语气说得轻佻,看上去像在插科打诨,可花才长大了才明白,房光霁对那些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 这样一来,花才就更觉得房光霁不该和自己搞在一起。学生时代就不该,现在更不该。他花才可是怪癖的独行侠,可房光霁没必要为了他,搞得自己也像“脱离了大部队”。别人要踩着花才证明他们自己在班级中的地位,那是花才自己的事,应该让花才自己去处理,房光霁不该牵扯进去惹得一身腥。 可房光霁却丝毫不考虑这些,哪怕自己这样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他都可以厚颜无耻地宣布要当花才的舔狗(当然他们读书那时候,舔狗这词还没发明出来,直至后来花才开始上班,开始网上冲浪,才发现这个词真是像给房光霁贴身打造)。 在两个人断了联系之后,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当花才总能经常性地在商场,地铁,各种公共场合看到房光霁的脸时,他一度觉得那些海报、荧幕、画报上的脸如此的陌生。那种陌生感甚至已经能让花才催眠自己,催眠自己说,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本来这样也挺好。 花才觉得自己已经催眠成功了,或者起码八九不离十。 他已经不太会在晚上做梦时梦见房光霁,他把自己的工作强度加码到令老板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一天的睡眠时间则压缩到至多四五小时。在这样的生活节奏下,过去的房光霁渐渐地被从花才的脑子里抹去,或者说,他已经累得无暇再去想房光霁,而现在的房光霁,对他来说,仅仅是巨幅海报上陌生的,某个明星而已。 原本是这样的。 在和房光霁再次重遇之前,按道理是这样的。 结果房光霁石破天惊一句要当舔狗,惊得花才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瞬间,一种【这人怎么还和过去一样,竟然死性不改!?】的想法,像挥着刀一样闯进花才脑海里,仿佛有人拿着这把刀在花才脑子里哐哐乱砍,过去那些被封印的回忆,像鬼故事一样,忽然之间就全被砍破封印的水泥壳,像泉水似的喷涌出来了。 花才扶着额头,感觉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的心理建设都白建了。 他好像没办法对房光霁免疫。 尤其是对方表现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疯狂追他的时候。 以前没办法免疫。 现在……好像也很困难。 而另一边的房光霁本人,是什么想法呢。 对房光霁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确认花才对他的态度。 评估这几次打的照面,房光霁起码可以认定,花才不讨厌他,至少身体还接受他,那么这是一个好兆头。 看花才寡淡极了的样子,不难猜出他这些年多半也没有过正儿八经的感情生活,这又是一个好消息。 房光霁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永远向前看,往好的方向看。他不是不考虑那些不利因素,但是这种人有句话形容他们最为恰当,那就是给根杆儿他就能顺杆爬,给点阳光他就能灿烂发芽。 只要花才对他还没有厌弃到抄着暖水瓶冲他天灵盖砸的地步,房光霁就可以自信满满地认为他和花才之间的距离不过是零点零一米。 鬼知道他这锲而不舍的劲头当年为什么不用在学习上。若正儿八经读读书,混个大学读读,起码能选在和花才近一点儿的城市,每周放假时还能骑着单车去看花才,带他一起去压马路,想想也很美好。 这些年媒体但凡采访时提到房光霁成绩的问题,房光霁每每表现出一副后悔万分没好好读书的模样,嗷呜嗷呜,声泪俱下。连他的黑都分不出这是演的装的还是真的这么想的。 其实房光霁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督促自己的学生粉丝好好读书,一来二去还出名了,大家都知道房光霁是最喜欢管粉丝学习成绩的大明星。 房光霁手里撸着花才猫,心里却走神,脑子里又开始忏悔当年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正在这时,忽然门口有动静。 花才警觉地抬头,伸长脖子,支棱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边听边说:“进贼了?” 花才性格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会往最坏的情况想,然后基于最坏的情况考虑解决方案。 房光霁眼疾手快,按住花才想去摸花瓶的手,说:“应该是老任来了。你没听密码锁响的声音吗,不是贼。” “谁?那个老任?你怎么那么多姘头?”花才猫猫咆哮,尾巴啪啪啪地往房光霁脸上甩。 房光霁说:“哎呀,不是,你怎么老觉得我会红杏出墙,你这被害妄想得治疗,老任是我——” 话说到这,忽然卧室门被人咔嚓一声扭开。 任飞一脸不耐烦推门进来,说:“哥,你干什么呢电话也不接,不是说了下午四点要开会吗……这谁?” 任飞的目光终于从房光霁的脸,下移到他怀中的某个人身上。 第25章 花才被人看到,彻底炸毛,他从房光霁怀里挣脱出来,差点要跳窗逃生。 房光霁一把拦住花才,一边说:“自己人,自己人,别怕。”一边疯狂冲任飞使眼色。 任飞也是人精,临场反应了得,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竖着手指对天发誓,就差没放血明志表态“是自己人”了。而花才则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脸忽然就红了,像坏脾气的猫一样藏在窗帘后面,不肯出来。 房光霁说:“老任,回避回避回避,我哄媳妇呢。” 任飞一肚子感叹号疑问号省略号没处发泄,但他识时务地闭上了嘴,收到房光霁挥手赶人的小信号,姑且先撤退到卧室门外去。 咔哒一声,门关上,花才从窗帘后面跳出来,高度紧张地说:“那人是谁,可信吗,多少钱能封住他的嘴?” 房光霁说:“我经纪人,可信,月薪一万加丰厚年终奖就可以封住他的嘴。他早就知道我和乡下的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了,他刚刚那个惊讶的样子,完全是被你吓到的——我请你放下手中的花瓶,不至于,花哥,咱真不至于为了这事就把人灭口。” 房光霁脸上带着笑,看着阴阳怪气的,明显就是调侃花才,还觉得很有意思。 花才嘴巴哆嗦着,反应有点奇怪,但他还是依言放下花瓶,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再三确认,要房光霁保证任飞是可信的。 房光霁不厌其烦地解释,直到花才终于镇定下来。 任飞在门外听动静,感觉里头差不多谈妥了,于是开始哐哐敲大门:“光哥,要开会了,给各位董事一个面子行不行。再不准备出门铁定迟到,北二环堵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啊——” 花才忽然冷静下来,带着惊人的镇定,说:“哦,你还要工作。那快去。” 工作像是花才头上的某个开关,只要你啪地按一下,就能让花切切换到六亲不认工作狂模式。 房光霁嘴角抽搐:“什么?连你也要赶我去工作?” 花才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来电铃声,听起来还很应景,只听甜美女生不带喘气地声情并茂道:“早安!打工人!晚安!打工人!努力工作!打工人!加油!打工人!” 房光霁:…… 花才接通电话,朱穆朗说:“人呢,喝断片被人卖到缅甸挖矿去了是不是?找你半天了。远哥已被我处以极刑,你赶紧回来工作,小组会议就差你一个人了。” 花才把电话往兜里一揣,披上外套就要走,房光霁拦都拦不住,最后被花才踹了一脚,捂着鸡儿,退到一边,花才径自走了。 …… 目睹这一切的任飞扶着掉到地板上的下巴走进来,说:“光哥,他就是你那个乡下媳妇儿?” 房光霁挤出一个阴险的表情,虽然在他捂着鸡儿的行为下显得略微没有杀伤力。房光霁说:“人还是挺好的,就是脾气差,动不动就挠人。” “但是,他是一位热爱工作的好同志。”任飞忽然接话道,表情还显得有被感动到。 房光霁:……? 鬼知道任飞在胡说八道什么。 房光霁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 只见任飞从自己兜里也拿出手机,按了一下。 “早安!打工人!晚安!打工人!努力工作!打工人!加油!打工人!” 又是那个甜美女声在中气十足的进行诗朗诵。 房光霁:…… 就这样,房光霁口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乡下媳妇儿,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两个人在往公司赶的路上,任飞一边开车一边说:“光哥,你媳妇怎么看起来年纪不大——和你差了得十岁吧?” 房光霁从后视镜里看见经纪人一脸想憋笑的表情,怒道:“我媳妇欺负我就算了,你蹬鼻子上脸看我不削你。” 他和任飞关系确实好,私底下其实是朋友。 任飞说:“得,不开玩笑了,但是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那些狗仔可天天跟在咱屁股后面呢?你这回没被他们拍到都算运气好,物业刚给业主换了新通行证,那群人搞不到证,这才没跟到别墅区里来。过两天——可不好说咯。” “暂时不会公开。”房光霁说。 就瞧着刚刚花才被任飞撞倒的那个反应,房光霁就已经下定决心,暂时不公开他和花才的关系(花才:关系?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任飞明显舒了口气。 作为经纪人,当然是最不希望自己手里的明星在本该大红大紫疯狂捞钱的全盛时期突然退居二线去追逐爱情。 别问,问就是经纪人都没有心。 “但是,找个时间我们仨一起吃顿便饭。”房光霁说:“总得正式让你们认识一下。” 任飞开的车忽然颠了一颠,房光霁皱眉道:“怎么开的,撞飞了咱俩命都交代在这,交通安全第一。” “嗨,这不是被哥你刚刚那句话感动的吗。”任飞说:“着实把我当自己人看啊。” 房光霁耸耸肩,没再说话,低头去处理手机里的信息了。 第26章 “但是光哥,你发现没有,刚刚你那个青梅竹马表现得有些不对劲。”任飞不愧是在娱乐圈这大泥潭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战士,看人眼光毒辣不说,连观察也很仔细。 房光霁虽然在看手机,但还是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怎么比你还拍被曝光?瞧他刚刚那个样子,像是应激过度……”任飞从后视镜里小心地看了房光霁一眼,仔细揣摩房光霁的情绪。 虽然说是朋友,但任飞心中并没有那么拎不清,在朋友关系之前,他们还是上下级关系。 如果你要在职场上谈朋友,那你先得摆正自己上下属的关系。 “你说得对。”房光霁放下手机,面上表情不变,他转头看向车窗外,说道:“那家伙有事瞒着我。” “你打算怎么办?”任飞问。 “一步一步来。”房光霁叹了口气:“我以前就是这样把他追到手,现在不过是砍号重练,没什么大不了。” 地球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组织房光霁当花才的舔狗了。 房光霁的舔狗原则是,只要他舔,就要舔到位,只要他舔,就要舔得坚持不懈、锲而不舍。 “还有一件事。”任飞看出房光霁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立马打住,而是向房光霁报备另一件事,他说道:“张宁说联系不到你,找人都找我我这儿来了,我给你挡了好几次,但他毕竟是圈内红人,我还要在圈内做事,不好得罪他太过。” 房光霁嘶了一声,奇怪道:“你说,他看上我什么地方?讲道理,他之前不一直都是生人勿近冰山人设么……” 房光霁和任飞都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和张宁方合作的时候。 从上到下,张宁那边每个人都在拿乔甩脸色。 要不是房光霁够淡定而任飞又是老舔狗了,这第一次的合作,搞不好半途就要闹崩。 亏得房光霁事事不计较,而任飞又在中间调停,两方才把档期等一系列问题确定下来。至此,这部奠定了国民第一CP位置的大荧幕作品,才得以开机开工。 “哥,自信点,可能是你的肉体吸引人家了。我瞧着张宁每每看你那个眼神,不得了啊,坐地吸土。” 任飞这话说得夸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了要黑人家一把。 房光霁也没把他这话当真,只耸了耸肩膀,说道:“我知道了,你觉得自己不好出面挡他,所以来我这卖惨。那我养你是干什么用的,嗯?” 任飞喊冤:“我还用卖?我脸上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好家伙,你不知道张宁那架势,活脱脱我是他手下的狗一样,对我呼来喝去。前台的小妹子还被他泼过一杯茶,怎么着?——我们也不敢拿他怎么着,人家腕儿大,背后有人。” 任飞说:“你当初就不该和他走得太近,你就算没存那个心思,他怎么想呢,我们又预料不到。我之前和他经纪人私下沟通,看起来两边公司的意思是一致的,你们要切割嘛,不能再捆绑了,没问题。结果我拿这个理由去堵他张小公子,人家一杯茶又泼到我脸上,好家伙,感情他和他经纪人口径还不一致。” 房光霁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说:“你和那个前台,这个月每人多拿三千,算医疗费,账从我私人户头开支。” 任飞毫不客气地“谢谢老板!”,完了话音一转,又开始卖惨:“他就光昨天一晚上,给我打了二十几个电话,我又不敢接,也不敢拉黑他,只能愣是眼睁睁看着手机被他打到没电——” “他经纪人管不住他了?”房光霁问。 “就怕是以前管的太狠,管出逆反心态,现在自己翅膀硬了,就谁的话也不听了!”任飞真知灼见、一针见血。 “知道了,我来处理。”房光霁表态。 任飞终于舒了口气。 而后又操心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是马上要上个新戏吗,等下会议上要谈的那个。随便给我弄个女演员炒CP吧——对了,得要征得人家女演员的事先同意,这事你去办。” 房光霁心想,眼下他和张宁的尴尬关系,在于绑定得太深,连国民CP的名号都被他们担着。 既然要破局,那干脆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先把CP粉的房子拆了再说。 任飞想了想,觉得这事可行,他点头道:“好的,我去和合作演员接洽一下。” “说话委婉点,别整的我一天到晚想靠炒CP出名。”房光霁叮嘱道。 “放心放心。” 任飞话音刚落,电话声又响起。任飞瞥了手机一眼,叹气道:"得,曹操来了。” 他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把手机往后递给房光霁。 房光霁百般不情愿地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张宁的表情在听到房光霁淡淡的低音炮的声音时,一下子就亮了。 第27章 “老房,最近在哪儿忙呢?”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张宁带着一点傲气却也欣喜的问候。 房光霁到底没办法对这个人过于生冷不近人情,在他看来张宁不过是一个脾气有些骄纵,人却不算太坏的富家公子。 张宁家上数三代都是搞文艺工作的,专门搞阳春白雪那一挂的东西。也就是到了张宁这一辈,互联网工业兴起,无论那些搞艺术的愿意与否,总要拥抱新媒体和新的娱乐方式,张宁的母亲是著名芭蕾舞舞蹈家,父亲是著名作曲家,都是在国家剧院这样的地方发光发热,等到了张宁,不管他愿意与否,只要他选择走当演员的路子,他就别无选择,不仅要拍网剧刷脸,还需要根据舆情和别人捆绑炒CP。大抵互联网环境下的娱乐业,已经不太买阳春白雪的账,观众喜欢什么,演员就得去迎合。 当年和父母吵架闹翻的张宁,正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接了人生第一步网剧,那也是他和房光霁第一次合作。张宁那时候心气更傲,又不服半路出家的房光霁演个文艺片都能红,所以明里暗里没少给房光霁甩脸色。 令他没想到的,是房光霁这个人简直就是君子淡如水的典范。不管你朝那水里人多大石头,顶多,就是激起一小圈涟漪,仅此而已。 而实际对戏过之后,张宁不得不认同了王夫导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能红,有两把刷子。 张宁就是这样的人,基本上他看不起所有人,所以表现得很倨傲。 可一旦你被他认同了,他就像是变了个脸一样,不仅自来熟,还对你特别好。 关于“对人特别好”——房光霁已经领教过多次。譬如上回剧组里,张宁费尽心思给他煲汤。 该怎么说呢。 房光霁心想。 要是没遇到花才,他倒也不讨厌张宁这样的人。对外是小野猫,一天到晚炸毛,对内却又很乖顺,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这种类型,既满足了征服欲,又满足控制欲。 而现在,房光霁只希望对方做一件事。 赶紧和他表白,这样他好光明正大拒绝对方。 奈何这个心愿一直没达成。 也不奇怪。 张宁那样心气高的人,对你好是一码事,想要他主动表白,那不可能。 这就让他和房光霁的关系陷入了一个怪圈。 房光霁不喜欢他,但是碍于圈内人情关系,加之对方有没有真正得罪过自己,故而无法在明面上对他恶语相向,暴力劝退。 他喜欢房光霁,可是他心高气傲,压根没存着主动表白的心思。 这样一来,房光霁既不能冷暴力解决他,又没法通过被告白-再发卡的方式,把他俩之间的关系彻底撇清。 房光霁已经尽量减少有张宁的饭局,但张宁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被冷处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空就找房光霁。 眼下就是这么个当口,房光霁一脸上坟的心情接通电话,电话里的语调倒是一贯的磁性, 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不能怪房光霁海王,着实是,房光霁和谁说话都是这个调子。只有和花才说话时才本性毕露,显得又二笔又不要脸。 总而言之回到现在。 听张宁问他在哪儿忙,房光霁一通乱扯。 “欸,你不是在本市吗?昨天还看站姐发了你的上班图。”张宁一句话,终结房光霁绞尽脑汁伪造出的“人不在本市,勿扰”的假象。 房光霁心想好家伙,你是粉丝吗,还专门关注我站姐的动态。 所谓站姐,就是那些天天扛着长枪短炮,追着明星屁股后面跑的粉丝。她们设备精良,十几万的相机镜头随手就有,时间充裕,天天跟着明星的行程满世界飞,而且往往还精通修图技术。 这些粉丝会把自己拍摄并精修的照片发布到网上,人气高点的站子,粉丝数成千上万的都有。 房光霁在国内除了自己的官方后援会外,也有几个很牛掰的民间后援会和个人站。运营那些个站的站姐人均PS八级,修图水平一流,因此很多粉丝都会去关注那些个站。 个站每天会例行发布一些房光霁的路透图。什么房光霁去公司,什么房光霁去录音棚,什么房光霁在机场,只有镜头拍得到,哪哪儿都有这群站姐的身影,很多无缘现场追星的粉丝退而其次关注站姐,也就多了一个了解明星动态行程的途径。 关键是张宁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为什么不直接表白!??? 房光霁内心捶墙:兄弟给我个痛快,求求了。 当然表面上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就这么表现出来的。 房光霁说:“呃、找我什么事吗。” 他决定直接无视张宁的质疑。 “是这样,这周五我过生日,你一定得来。”张宁也不含糊,直接命令道。 房光霁毫不拖泥带水:“礼物我让人送到,人来不了,抱歉。” “啊——?为什么??????” “有点私事。”房光霁说。 “什么事?”张宁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和你家人有关?” 房光霁很烦别人说这个。这叫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生硬起来,说:“是私事,我不愿意多说。” “……好吧。”张宁说:“派对少了你,大家肯定都很遗憾。但是,我理解你,如果是私事的话……” 就是这种地方。 让房光霁没有办法彻底讨厌张宁。 如果对方是无理取闹的富二代,房光霁早八百年就和对方翻脸了。 以房光霁的胆识,他当年孤身一人就敢和老板对着干,解约解道对簿公堂,更何况是甩掉张宁。 但问题是。 房光霁的心是肉长的。 他没有办法用太冷酷的手段去对待一个喜欢他的人。 在他的心里,张宁现在的样子,和那些喜欢他的粉丝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好像也不是什么错事。 如果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被喜欢的人所轻贱所侮辱,那房光霁和人渣又有什么两样。 房光霁希望自己这种心态不要被人骂成是海王,因为很明显,他本人主观意愿上完全不想钓鱼,真的不想。 房光霁流泪猫猫头.jpg 一直在听电话的任飞,等电话挂了才说:“这个张小公子,唯独在你面前,脾气都收敛着,连猫爪子都不亮出来了,真是稀奇。” 房光霁一脸饶了我吧的表情,不再说话,而是低下头去看备忘录,为待会的会议去做准备了。 …… 镜头另一边。 张宁放下电话,心里很失落。 他推了好几个人为他组的饭局,只想自己拉上几个圈外好友,还有房光霁,一起给自己过一个生日。他今年22了,按道理说也是大人了,不该为房光霁缺席他的生日就这么难过。 他的经纪人推门进来,被他吓一大跳。 “我的小祖宗!好端端地怎么哭了!谁惹你不开心!” 经纪人脸皱成一团,好像吃了苦瓜,看上去心疼得不行。 王芳芳跟了张宁好多年,本就是张家派来照顾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子的,因此凡事比其他工作人员还要上心。有一阵子张宁闹不开心要经纪人,还惊动张父张母出面,中间调停。 虽然对张家来说,让王芳芳做经纪人,是最理想的。但对张宁来说,他更倾向于认为,王芳芳是家里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这也导致张宁和王芳芳很难一条心做事。 “谁惹我们小祖宗不开心了?”王芳芳急急忙忙地拿抽纸递给他。又自以为能逗张宁开心地说道:“今天老爷子还打电话过来,特地问你好。他还说,让你周五回家去。我想你不是准备和朋友们一起过生日么,我就找了个理由谢绝了老爷子。” 本来,她早一点和张宁说这个事,张宁会觉得高兴,说不定还会真心实意冲她道谢。 可就在刚刚,房光霁拒绝了张宁的邀请,眼下再听她这么说,张宁一肚子的委屈,突然有了个发泄口似的,所有憋着的情绪冲他的经纪人攻击过来。 “爷爷既然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你怎么能够找借口推了?到时候难做人的是我,他们又会说我太任性,翅膀硬了,如何如何——”张宁发脾气地站起来,冲被骂的措手不及的经纪人道:“手机给我!!!” 他自己的手机刚刚已经被他砸烂了。 他的经纪人不敢说什么,赶紧把自己手机递上去。 张宁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边看外面边给家里打电话。 “是我,对,和爷爷说一声,周五我回来。” 啪。电话挂断。 又是啪的一声。 王芳芳这台手机,也被砸烂了。 张宁一言不发,径自走出门去。 只留下经纪人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边。 花才以十万马力的速度冲回办公室。一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见到楼梯,四台阶起跳,简直用飞的。 在远哥被朱穆朗处以极刑的不久后,气喘吁吁的花才,赶到会议室。 众人只见会议室的门板儿上忽然啪的,出现一只手。 “鬼啊!” “丧尸来了。” 众人大叫。 只有朱穆朗淡定地说:“都瞎了吗,赶紧给花大大倒水!” 第28章 花才翻着白眼瘫坐在会议室的高背椅上。 朱穆朗贱极了,捂着嘴说:“哎呀,也没叫你这样屏拼死拼活赶回来啦……” 花才简直懒得吊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凉白开,然后就开始翻项目书。 这次会议是就上次成功立项的四足机器人项目进行前期报告,花才潦草扫过项目书最前面的几页,发现投资人里有房光霁的名字。 他撇了撇嘴,暴躁地翻过有房光霁的那一页。 这个会开了一天,上午开完下午接着开,直开到华灯初上。 没良心的老板终于发话,全体一起出去聚餐,他请客。 花才不太想吃,他昨天酒喝太多,又和房光霁上了床,现在脑子和身体都很疲惫,因此不管朱穆朗怎么威逼利诱,花才都摇头拒绝,直接一个人回家。 花才想一个人呆着。 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外向型人格,这点朱穆朗比谁都清楚,最后只能随他去。 开着那二手的帕杰罗,花才蜗牛似的慢慢驶向回家的路。 花才差不多在五年前,贷款买了个小房子。也算是在T市安了家。 和房光霁那样的大别墅不能比,花才买的是两室一厅,这种户型正常来说,对普通家庭而言也稍稍嫌小,不过花才的人生计划里,本来就没有再多一个人的打算,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反而刚刚好。 花才摇着钥匙哼着歌,从电梯出来,发现一个人低着头,和他匆匆擦肩而过。 花才:??? 再一转头,那人做贼似的,跳进电梯飞一样的下去了。 花才盯着楼层数慢慢下跳的电梯,冷笑一声。 进了屋他就把监控调出来。 十分钟后他在自家大门口贴了张A4纸,上面彩色打印了那鬼鬼祟祟家伙的正脸,并且写道:“下次再看到你就报警”。 不知道对方在他门前鬼鬼祟祟是干什么,但是经年累月托他妈妈的福,花才完全认识到有的人就是有毛病,一天到晚没事都要找点事做。比如他好端端的也没惹着谁,也能发现有身份不明的家伙在他家门前蹲着。 是贼? 可是没见过戴着单反相机的贼。 而且还是个女的。 …… 另一边。 房光霁推了张宁的生日派对邀约,“报应”马上就下来了。 “是说那边卡着不让过。”任飞抱着西装,急匆匆走进来,焦头烂额把一堆文件往房光霁办公桌上一丢,说:“我马上要和业务部的徐芳一起出门,看看走别的渠道能不能把这个审核程序办下来。” 房光霁说:“没用,别去了。话语权在张宁他爷爷那儿,他们存心要卡着这个本子的审核,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房光霁一脸凝重,手头这个本子不是他直接出演,但是他投资出了钱,眼看着各方面都谈妥当,昨天晚上忽然上面打电话过来,说是“剧本有些问题,暂时被压下来了。” 任飞说:“张宁那个祖宗!真是害人不浅。他一不高兴,地下这些人,都得跟着遭殃。” 这部戏一直不过审,前期的投资就会打水漂。 吐槽完张宁,任飞又说:“你昨天还是态度生硬了点,惹人家不高兴了不是。” 房光霁两手一摊:“我要不拒绝,我老婆该不高兴了。” “眼下这损失怎么办?”任飞气道:“算了,我还是要搏一搏,徐芳已经在楼下等我了,就这样,我先去四处问问。” 房光霁说:“去吧。” 他也莫可奈何。 这娱乐圈毕竟不是他家开的,房光霁成立个人工作室,在资本和人脉上,也无法与成体系的娱乐圈潜规则相抗衡,这是事实。 很多事还是会受制于人。 房光霁以前有撕破脸的勇气,是因为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可现在他也算“拖家带口”,他可以三年不开张吃老本,他上面的投资人,下面的打工人,可是各个嗷嗷待哺等着赚养家钱。 房光霁想,他难做,只是不知道花才能不能理解。 ……照花才那个脾气? 花才的回答大概是: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喜欢。所以我不拦着你做你想要做的事,你也别逼我接受你的情非得已。 ……反正就是干脆直白地一脚把房光霁踹开,大概是这样吧。 要从旁人角度来看,房光霁舔花才舔得有些不合情理、脱离常识。这也难怪人家这么想,房光霁除了读书不行,实在没有其他短板,而花才除了成绩好,样样都是短板,如果说谈恋爱是互补——那也没有他们两个这么补的道理。 究竟为什么喜欢花才呢。 不用房光霁问,花才都想问自己。 你这个性格,你这个脾气,你这个出身,你凭什么要让房光霁喜欢你。 还是分手得了。 早分手对谁都好。 花才这么想着,才刚到家,就把房光霁的微信删除,手机号拉黑。 按照他的想法,房光霁顶多是纠结一段时间,然后就会过他自己的小日子。 就像之前一样。 之前虽然谁也没拉黑谁,谁也没删除谁,但实质上已经分手,而且,谁也没有因为分手就活不下去。 很遗憾,就算有人是要死要活为爱而生的类型,但花才和房光霁明显都不是。 爱情也许很重要,但他们两个中的谁都没有把爱情放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位置。 可以说这是成年人的心狠手辣,也可以说是成年人对人生的妥协。 早就过了没有爱活不下去的年纪。 不过是如此而已。 而故事的另一边,张宁显然不是这样想。 他还年轻,才22岁,他对生命还有巨大的期许,他期望有一个人用爱填满他虚无的人生。 那个人惹他不高兴了,他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对方。 因此,房光霁手里的本子就被卡住了。 他预计房光霁应该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那样的话,只消房光霁说一两句好话,他就会笑着和他冰释前嫌。 等到十点,他还是没等来房光霁的电话。 张宁有些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擅自假传爷爷的话扣住别人的项目审核,是有时间期限的。 如果事后败露,一则爷爷面上不好看(尽管众人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二则他自己又要被家里人说教。 他在看台本的间隙,坐立难安地翻着手机,一遍遍确认房光霁有没有来电话。 他也怕自己万一把房光霁惹毛了该怎么办。 他还没见过房光霁发火,只是听说房光霁真的动怒起来,样子很吓人。 而房光霁此时却是正在发怒。 一方面的项目因为莫名其妙的私人原因,被暂时搁浅,压力一下子跟上来,另一方面是他打开手机,发现在自己被花才拉黑。 房光霁深呼吸,告诉自己,忍耐!蛋定!花才就是这样的人!张宁也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奇怪花才会把他拉黑。强上人家,虽然说半推半就四舍五入就是你情我愿,但认真合计起来,人家要说你是强健,你也无话可说。 但微信都删除也过分了吧!?是不给留个活路的意思吗? 房光霁一咬牙,披上外套,准备直接去花才家堵人。 也亏他上部戏刚刚杀青,眼下除了处理公司那点事,就是挑剧本,这才让他有闲暇时间,说出门就出门。 可他刚刚下到车库,开着车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影猛地从旁边窜过来。 刹车声猛地刺啦一响,房光霁双手暴出青筋,按着方向盘,国骂差点就彪出来了。 他按下车窗,看清楚来人,头更痛了。 张宁浑然不觉自己徒手拦车的行为很危险,他冲房光霁摇摇手,说:“好巧——!” 好巧? 怕不是故意在这蹲点吧!? 房光霁无语地先把车熄了火,而后下车,双手插兜站在车旁边,看着笑眯眯的张宁,无奈地说道:“你来这堵我。” 他口气其实正常,只是因为声音磁性,也是夜晚,在暖暖的灯光下,莫名被张宁听出一点旖旎温柔的味道,像是轻轻责难,却不带什么刁难。 张宁脸微微红了一下,说:“我路过。” 房光霁嘶了一声,头疼地摸出一根香烟,叼着,然后又去摸打火机。 他很少吸烟,眼下这个情况只能说明,他着实是对张宁感到头大了。 这家伙,是他得罪不起的小佛爷。 而且,是个不讲规则,喜欢照自己标准来玩的家伙。 张宁有些错愕地看着房光霁抽烟,说:“你不是……戒烟了吗。”心里暗道这个男人抽烟的样子好性感。 房光霁说:“没戒成,有些东西没那么容易戒。”说罢,他弹了弹烟灰,冲张宁笑道:“我正要出门,你去哪,我可以捎你一程。” 张宁哑口无言,半晌只得承认道:“好吧,我……是来找你的。想找你喝酒。” 房光霁说:“不喝了,我开车不能喝。况且今天也没空。我先送你回去。” “——你生气了?”张宁忽然露出孤注一掷的表情,紧张地抬起头,问他。 房光霁一愣。 张宁说:“我……我已经让他们把那个审核批了,本来就是他们误会了我的意思……” 第29章 房光霁吐了口烟圈,说:“嗯。” 也不说信不信,就简简单单一个嗯字。 张宁本来就摸不准房光霁的意思,心里忐忑,现在见房光霁又是一点没有向他赔礼道歉的样子,想到自己大晚上屈尊还来找这个人,一时心里也毛了,冒起火来,张宁说:“怎么,你是大忙人,连和我说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房光霁明显正准备出去,这更让张宁觉得愤懑,他心想,房光霁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大半夜地要出去?甚至连自己来了,似乎都影响不了他的计划。 房光霁笑笑,淡然地说:“我是真有事,你上不上车?上来,我载你到大路口,你要不上,我就先走了。” 张宁恨得牙痒痒,房光霁这个态度越是这样拽,他的胜负欲就越是被激发起来,他说:“上就上。”说罢怒气冲冲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上。 房光霁没说什么,把烟头在路边垃圾桶捻灭,随即也坐到车里。 引擎发动,车子一下子飙出去好远,房光霁似乎没打算慢慢开车,反倒是张宁觉得车速过快,反而说道:“慢点,你想撞到人吗!” 两人都没说话,房光霁把速度降下去点,张宁盯着车窗外,一时间车内安静下来。 在一个十字路口,车流因为红绿灯的缘故,被迫截断成两截, 房光霁的车停在等红绿灯的那一拨,除了干等着,也没什么事好做,这时候张宁忽然嘶了一声,说:“对了,我找你其实是有正事,刚刚差点忘记了。” “什么事。”房光霁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方向盘。 “就被我压下来的那个剧本,我大概扫了两眼,那部戏,风险大。”张宁说。 “哪方面风险大?”房光霁问。 “你应该知道,去年上头倒了个大官,虽然没有公开报道过……我看你们剧本里倒有不少情节和他的事迹重合,不知道你们编辑是怎么想的……这个时间点,那些大单位里忙不迭地都在删除关于他的谈话、清理他写过的文章和刊登的署名稿件,你们这个剧出的不是时候。” 张宁说。 月色下,他漂亮得像个精灵一样。又因为他还小,脸上却是也有着一种天然的稚气。 不过家世原因,张宁的政治敏感性倒是格外高,这话,他同龄人大概是说不出,也想不到的。 房光霁一愣。 他对“京城里”发生的事知之甚少,绝不会比张宁这样的公子哥知道的多。 他虽然空有一些钱,但和煤老板并没有什么两样。众人都知道,大公司里,通常有些个对外秘而不宣的部门,好比“政府关系部”,那种地方,既不招花才这样的技术骨干,也不会找房光霁这样的“煤老板”,而专门找家庭背景深厚的富二代富三代。 他们不会读书没关系,业务能力不行没关系。只要有人脉,家里有双眼睛就行。 这些二代三代的父母们,也乐意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这样的大公司领个闲差事,对外说出去也脸上有光——自己的孩子那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和985211出来的研究生博士生海龟竞争一番,才能留到这样的大公司里。 彼此心照不宣的是,真正有价值的,是那些二代三代背后的“关系”。 他们往往消息灵通,他们往往对政策的解读和预判最为正确,他们往往能和“上面的人”搞好关系。 严格来说,张宁不属于这种二代,他毕竟是靠自己的业务能力和脸蛋在娱乐圈站住了脚跟,但他本质上和那些二代三代一样,背后有很深的人脉网。 说没有私心是假的。 房光霁之所以对他还和颜悦色,迟迟不愿意翻脸,正是因为看重他的消息灵通。 房光霁只是草根,哪怕爬上位,那也是草根。 他父母放在老家那种小地方,勉强算得上“读过书的人”,可哪里能够和外面大千世界的众多神仙菩萨相提并论?若要比起人脉,他父母就和千千万万工薪家庭的父母没有什么两样,帮不了房光霁一丁半点。 房光霁沉吟片刻,说:“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上面倒了个XXX,也听过一些传闻,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竟然逼得那些人开始和他做切割。你说得对,这种情况不明的时节,贸然把我们的戏拿上去,一不小心就是捅了天。” 张宁嗯哼了一声。 表情有点得意洋洋的。 房光霁说:“这部剧的情况我会再和投资人们商量商量,这次多谢你。” 张宁喜欢房光霁的性格,从不拿乔,也够坦诚,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边拿指头缠着自己鬓角的头发,边带了点娇嗔地说:“那,你怎么谢我。” 房光霁沉默。 他知道张宁想要什么。 “……你这人,真是木头。”张宁倒是没有气馁,也许是压根不在乎房光霁心里想什么,反正按照张宁自己的想法,房光霁迟早要意识到他的好,迟早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打包,送货上门。 他唯一的那一丁点好脾气,不知道怎么,撞邪似的,全部都砸在房光霁这儿了。 车子在一栋大厦前平稳停下,张宁跳下车,说:“行了,就把我送到这儿吧。” 房光霁说:“为什么来公司?” “顺便去上个形体课呗,过两天我也该开工了。”张宁冲他摆摆手,随即蹦蹦跳跳地朝公司大楼走去。 灯火通明的娱乐大厦,是张宁所在的大公司,在国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业界龙头,这么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人没下班,摩天大楼里处处亮着灯,那里面也有很多还未出道的歌手,演员,训练生,在加班加点地上专业课。 每个人都活得很不容易。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过饱和的努力。 这点一直过苦日子的房光霁和花才都明白,但其实,这么晚了还去上形体课的张宁,也很明白。 房光霁的车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走了。 他来找花才。 虽然路上被张宁耽误了一段时间,但房光霁心想没关系,他还有大把大把时间和花才在一起。 花才的地址他早就摸清楚了。对普通小区来说,外来人员想混进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门禁如同虚设,大门口的保安正在玩斗地主,房光霁跟着一个外卖小哥,一起进了被铁栏杆围起来的小区大门。 夜晚的风吹得房光霁很舒服。 他心里那点,刚刚偶然间升起的,对张宁的淡淡歉意,一下子被这风吹散了。 他长舒口气,然后志得意满地向花才家发起进攻。 如果现在是在游戏里,房光霁就是那个拼命按“发起进攻”按钮的二笔。 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下。房光霁刚刚在下面就确认了花才在家——灯是亮着的。走到门口,房光霁嘴角抽搐,看着花才不久前才贴的那张恐吓兼警告的“友情提示” “再来犯贱就报警” 花才是这么写的。 房光霁嘴角继续抽出。 他留了个心眼,观察四周,果不其然发现了至少两个摄像头。 怎么说呢。武装到牙齿。 很符合花才的性格。 …… 房光霁深吸口气,然后敲了敲门。 门里没人应答。 鉴于他电话微信统统被花某人拉黑,房光霁也没办法用文明手段提前告知自己要来,于是,此刻他只能微微提高了嗓门,边敲门边喊道:“开门,花才!” 过了一会儿。 房光霁支棱着耳朵,努力辨别着门板后的动静。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桌子腿拖地板的声音。 于是,心里得了希望的男人,敲门敲得更起劲了。 哒哒哒。他又扣了好几下门。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开的大门忽然被拉开,还没来得及躲闪——也想不到会被这样“迎接”——一盆水扑头盖脸地冲他浇过来。 房光霁:…… 花才:“你他x还敢来?信不信我现在就用你那破相机打断你的……腿……房光霁??????” ”房光霁莫名其妙被他淋了一头冷水,在这种还需要穿夹克的天气里,这着实有些令人难受,但他还是扬起笑脸,笑得颤巍巍地,对花才说:“……嗨~” “……”花才砰地当着他的面摔上门板。 被拒之门外的房光霁咽了口唾沫,有些费力地把湿透的棒球帽从头上摘下来,而后靠着墙坐着。 他就是在卖惨。 他希望花才能看他一眼。 看在他这么卑微的份儿上。 …… 可是花才没有。 房光霁在门外等了半小时。 花才连一条毛巾都没递出来。 就好像泼水的人不是他。被泼水的不是房光霁。 就好像房光霁被浇了一头一脸的冷水,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阿——嚏——”房光霁颤巍巍地打了个喷嚏。 再这么下去,号称在片场搞铁人三项,什么滚泥巴爬山沟下海裸泳都玩过的房光霁,可能要被一桶冷水制服了。 但房光霁还没走。 他还在堵花才会不会心软。 会不会……开门,让他进去。 第30章 等房光霁觉得自己饶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住了,准备去弄身干衣服换上,门鬼使神差,碰地一声,凶猛地被拉开。 房光霁:…… 花才说:“滚进来,快点。” 房光霁说:“你别是坐在门口听我动静吧?我没打算走,我就是准备去下面便利店买件换洗衣服。” “我数三下,三二一。”花才说。 眼看着门又要关上。 房光霁赶紧横插一脚抵住门,说“等等等等,你这三二一半秒钟就念完了,是人干的事吗?我来了我来了”——说罢硬挤进去 花才叹口气,觉得自己心软得很没道理。 本来,再晾房光霁半小时,不说人的身体冷不冷,起码房光霁的心大概可以凉个彻底。 心凉了,那不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么。 不得不说花才这个魔鬼思维建立在他压根就是缺爱环境中长大的基础上,想法歪得理所应当,自己还毫无察觉。 他靠着童年的耳濡目染,简简单单就学会的处理人际关系的两大法宝,一就是装死,二就是冷暴力。 然而他坚持了半个小时,感觉要像他爸一样对歇斯底里痛苦发作的母亲无动于衷,安安心心地装他的死,又或者像他妈那样间歇性爆发,大部分时间对丈夫和儿子持续输出冷暴力,好像还颇有难度。 大部分时间,花才是接受这些负反馈的主体,不是发送这些能量的辐射源,这也造成他业务不熟练,没办法继续坚如磐石蛇蝎心肠冷酷无情下去。 花才拉开了门。 门外的房光霁刚好站起来,像是要走。 花才面无表情地说三二一。 房光霁硬挤进来。 若把这一分钟里发生的事转换为一个无聊的电影片段,那么可以用蒙太奇的手法,把每个场面都定格地拍下来,再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呈现给观众。 效果大概会很滑稽。 房光霁硬挤进花才的房子,咋舌道:“才哥,你屋子都不收拾一下的。” 花才的房间可以是龙卷风过境,等着排队进洗衣机的衣服从沙发一路挂到房光霁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张椅子上。 餐桌上堆着外卖餐盒,也没有收拾的意思,就那么摊在那里。 没发霉都是谢天谢地。 地板还算干净,那是因为花才买了扫地机器人,若非如此,地板也是没人打扫的。 房光霁记得过去花才家里虽然不算整洁有秩,但总算还像个穷人家庭,应该有的寒酸和拮据的整理,总归还是有,比如电视上多此一举地盖一块丑陋的毛巾布当防尘罩子,又或者厨房里用得动辄缺了个口子的碗具,总还整整齐齐地摞在一处——那起码说明这还是有个人住的家里面,还有个家的样子。 而花才的家里,到处摊着来不及洗的衣服不说,阳台的一大半地方,还被一些大大小小的快递纸箱占满。 房光霁说:“你买什么玩意,买半面墙,在这堆着。” 花才说:“电机,电调,电池,WIFI模块,我工作要用的啊。” 口气坦然得就像,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是理所应当的。 房光霁服了。 感情这人也没把这当家,估计就是当个安放空洞身体的壳子,房光霁简直能想象得到,每当夜幕降临,而劳动法规定花才必须要离开劳动岗位的时候,花才的灵魂将执着地留在公司,而肉体则在神秘力量的驱动下,行尸走肉一般地爬回来,形式主义地睡上一觉。 “……你去洗澡好吧,管那么多。”花才不耐烦地把房光霁一推,房光霁走到浴室里,说:“我没衣服换啊才哥。” 花才说:“半小时后你再出来。” 说罢把房光霁的衣服全部搜刮走。 房光霁被他不容分说推到浴室去洗澡了,花才拿着房光霁的衣服出门。小区旁边有个自动洗衣店,快洗加烘干,算算时间正好半小时。 他刚走出门,想了想,又把沙发上那些摊着的衣服一起塞到袋子里去。 抠比就是抠比,这时候了想的还是,反正洗一桶的钱是二十块,洗两件也是洗,洗一缸也是洗,冲冲冲。 房光霁进了浴室,抑制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花才的私人空间。 浴室做的是干湿分离的,洗澡单独用玻璃墙隔了个小单间,马桶和洗脸池被搁在洗澡区之外,房光霁又想起刚刚看到的房间结构,发现花才虽然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但这房子估计还是花钱请人做了装修的。 他一时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无奈是因为花才的房间看上去就不像认真过日子的人。 欣慰却是因为,从一些细节里,又看得出来,这个家伙确实在努力生活着。 房光霁想也许这就是自己喜欢花才的原因。 旁人看花才,都感叹花才的人生是hard模式中的hard模式。嘴碎的喜欢嚼舌根说他父母,就算是有教养不当着他面说他的,看向他的眼神你多少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同情和还好我不是这样的庆幸。你不能说他们有很大的恶意,但那样的流言蜚语和目光,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 房光霁只是在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内领教过那些东西的厉害,而花才几乎是懂事以来,一直活在这些山一样沉重的压力之下。 正常人精神早该垮了。 但花才还在努力挣扎着。 房光霁承认最初自己接近花才,只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挣扎”。 在对方那冷漠的表情之下。 那个小孩的灵魂在大声地喊着什么。 “是在说什么呢~”好奇心使然,让房光霁忍不住想凑过去,查个明白。 最发现花才不是在呼救。 不是在向谁求救。 不是在说,救救我吧,救救我吧,不管谁都好,救救我吧。 房光霁感觉,自己确实从花才身上看到了某些东西。 某些,没有声音的呼喊。 始终沉默的灵魂在看不见的深海之下,沸腾着,怒吼着,顽强地,一遍一遍地,发出微弱的光。 花才在说:努力一把,冲啊,要加油,花才你要加油啊。 冲啊。 冲啊。 冲啊。 …… 房光霁诧异于自己能感觉得到花才内心的真实想法,能感觉到那死水一样表情下沉默却燃烧着的灵魂。 他被那样顽强的生命力吸引住了。 从此不可自拔。 花才带了本书,坐在洗衣店里。 洗衣店也是近年来新兴起的时髦玩意,大部分人家里有家用洗衣机,商家却瞄准一些小年轻的心理状态,把洗衣店修得特别适合拍写真照。 许多年轻人放着自己家的洗衣机不用,特地带着衣服来店里洗。 花才家里的洗衣机没有烘干功能,不然他死都不会废这老大劲,扛着一麻袋衣服下来。 他在这边等边看书,旁边无数年轻人把这当网红打卡地点。花才硬是心无旁骛,看了五六页代码,然后又苦大仇深地扛着烘干了的衣服回家去。 刚进门没多久,浴室门打开,房光霁漏着个鸟走出来,说:“遭不住了,再冲下去孩子要冲傻了。” “妈的穿衣服啊,你是原始人吗。”花才把毛巾像甩印度飞饼一样甩过去,骂道:“多看你一眼都要长针眼。” 房光霁:“侮辱我可以,侮辱我身材不行。” 花才不理他,把自己那些衣服捡出来,叠都不叠,一股脑往衣柜里塞。 房光霁换了衣服出来,抻了个懒腰,说:“才哥,我睡哪。” 言下之意是该睡觉了。 花才冷笑一声,说:“你可以睡在地球的任何一个坐标点上,除了我家。” 房光霁说:“我都困了,没力气走了,借个沙发呗。” 花才说:“你看沙发上有你的位置吗?” 房光霁放眼望去,只见衣服虽然消失,可衣服之下原来盖着各种还没拆的快递,翻了一半的书,还有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整个沙发直接被占满。 他咋舌,说道:“收一下啊,这能住人啊?” 花才说:“那你收啊。” 房光霁没理他的抬杠,真自己挽着袖子上去了,边捡东西边说:“不知道能不能扔的我先收一边,你待会自己确认。” 他这样,花才倒是惊呆了,花才怔忡了一下,才说:“草,你干嘛呢乱动我东西。” 房光霁头都不回,语气凶狠地说道:“草,我给我自己收拾床呢,你该干嘛干嘛,别干扰我。” 花才都惊了。房光霁大半夜跑过来,湿身在他家门口坐了半宿,洗澡,然后开始给他收拾房子,这合理吗? “你有什么事就说。”花才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这逼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自己办。 比如,和朱穆朗手里那个项目有关。 “嘁,疑神疑鬼的。”房光霁不屑地冷哼一声,说:“你要是真没空收拾房子,喊个家政每周过来搞搞卫生。否则别人有事来你家,看到你家这么乱,别人都替你感到尴尬。” 瞅着房光霁的这个意思,摆明了他说,他就是那个喜欢替花才感到尴尬的热心别人。 花才:…… 第31章 花才撇撇嘴,想反驳又找不出什么实际点的理由。 房光霁把沙发清理出来,懒洋洋地往上面一躺。他腿太长,在沙发上甚至伸展不开,于是只能委屈地半屈着。 花才忽然没什么心思看书了,他去泡了杯茶,苦大仇深地坐在旁边餐桌上喝茶。 房光霁突然说:“才哥,最近过得怎么样。” 花才沉默了半晌,说:“一潭死水。” 房光霁笑了起来,眉宇间有种成年人的理解,也有男人之间的互相体谅,他双手抱着后脑勺,惬意地躺在沙发垫上,说:“巧了,我也是。” 花才喝了口茶才接话:“——你?得了吧。” “怎么就不信了。”房光霁忽然翻了个身,改成侧身单手撑头的姿势,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掰着指头和花才算账。 “我之前和别的公司玩对赌,押宝都押在一个很快要上的电视连续剧上头。那是个本来是预定上星的四十集长篇重头戏,既有老戏骨带戏,也找了小鲜肉引流,计划倒是挺好,前期宣传造势也足,结果临门一脚的时候,上面有人倒了,搞笑的是,这部戏就是对他歌功颂德的样板戏,这下,马屁白拍了不说,后期这片子还能不能上,都是问题。”房光霁叹口气:“这戏上不了,对赌我必输,输了赔人两个亿。” 花才嘶了一声,说:“玩这么大。” 朱穆朗公司做过的最大的项目预算也不过是五十万左右,可房光霁这边随随便便就是上亿。 “玩脱了,上难和股东交代,下也对不起那些跟着我混口饭吃的人。”房光霁说:“早知道不玩了。” 花才说:“没关系,大不了把你车房都卖了然后去当鸭子还债。” 房光霁嘴角抽搐:“你饶了我吧。年纪大了,当鸭没人要了。” 说罢他又毫无形象地挠了挠肚子,说“真到那一步,财产都卖了,然后不过是重操旧业,回工地搬砖,也没什么大不了。” 花才听得笑了,这竟然是他今晚上第一次笑。只听花才说:“你身价才2亿?” 房光霁说:“嗯,不止。” “那不就结了。”花才打了个哈欠,说:“你投资了我们公司的那个项目,我就保证你能赚到钱。” “够我还债吗。”房光霁贱兮兮地问。 “够你少搬一天砖。”花才抻了个懒腰,不知道哪里摸了一副土爆了的黑框眼镜戴上,说:“你冷就开空调吧,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条床单凑合盖下……草,笑那么恶心干嘛。” 房光霁坦承地说:“真好,我还观察过了,你家没有成双成对的牙刷,漱口杯,拖鞋,花才,此处理所应当给你也竖个牌坊。” 花才服了他不要脸的劲头,心道这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在这一点上一丁点都没变? 他转头要走,房光霁又在后面问:“才哥,你还不去睡?” 花才没搭理他,自己去书房了工作去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房光霁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着实睡不着,他打开手机,终于把关机改成开机,一下子,所有现世里的烦恼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全部从手机里炸出来。房光霁逃到花才这里的浮生半日闲,被他自己终结了。 首先是通话记录。 光任飞就打了好几次电话,打到后面执着如飞都没打了,可见看样子他确实有事找自己,但事情还不算特别紧急。 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电话,以及一些他没保存联系人的电话,统统变成了未接来电提醒。 这些电话中的有些,房光霁可能会联系回去,而更多的时候是直接清除通话记录,连保存都不会保存。 然后是看微信。 微信里,二十几个讨论组都亮着红点,房光霁一个个扫过去,有些重要的事情,他回复几句,有些看过就算了。还有一些闲聊的讨论组,多是曾经一起搭班子剧组,或着私底下一些同事拉的小群,有的群冷清,常年没人发言,有的群却日常活跃,那些群房光霁统统屏蔽了,从不发言。 从房光霁微信图标上永远的99+可以看出,这个男人恐怕真的很忙。 最后是邮箱和钉钉。 房光霁把手头的事情按轻重缓急,选择性地回复完,一眨眼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他往书房那边看去,只见那边掩着门,却从门缝里露出一丝暖黄色的光。 还在工作。 房光霁摸黑走过去,敲了敲门,又清清嗓子,说:“才哥,该睡觉了,不然明天起不来。” 片刻后,花才拉开门,一脸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的,见了鬼的表情。 房光霁嘴角抽搐,说:“草,工作这么忘我的吗,两个小时前我们还在推心置腹地谈论人生!” 花才嘁了一声,把戴着的眼镜随手往旁边桌子上一扔。 房光霁顺着眼镜的运动轨迹,得以窥见这个书房的全貌。 记得小时候,花才就说过,自己最想要的是一间安安静静的书房。 那当然是因为,他的父母天天吵架,家里又是一室一厅的格局,这让想看书的花才感觉到不受人打扰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弥补童年的遗憾,现在,花才家里最令人经验的就是这个书房。 朝北的整面墙做了高至天花板的大书柜,整整四拉门的设置,把一面墙占满。 对着书墙而摆放的,是十分有理工科宅男气息的铁皮桌,也是花才的工具台,台子上堆了很多看起来像电路板的东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黑盒子——房光霁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猜想大概是花才嘴巴里念经一样说的那些“电机,电调,电池,WIFI模块”。 花才本人的书桌则靠着东面的墙摆放,书桌很大,上头除了乱糟糟堆了几本书,基本上所有的位置都留给了显示器,花才居然左中右竖了三块屏,房光霁瞅了一眼,上头尽是些他看不懂的英文,长篇大段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花哥,搞三块屏幕,打游戏肯定爽啊。”房光霁说。 “打你还差不多还打游戏……”花才嘟囔着,潦草地把桌面上还放着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一关,说:“收工,睡觉!” 房光霁说:“我在沙发上睡不着,真的,刚试过了。” 花才暴躁地扭过头,他正准备进浴室洗澡,脖子上挂着个毛巾,地铁老人看手机.jpg看向房光霁, 眼睛里尽是“我倒要看看你还要作甚么妖”的表情。 房光霁说:“你卧室床不是挺大的。” 花才说:“想都别想。” 房光霁说:“我睡地板也行。” 花才说:“问都别问” 房光霁说:“但是沙发真的睡不着。” 他表情真诚,一时间让花才忘了,这个人是最善于演戏的影帝。 花才犹豫了。 眼下是深秋。其实让房光霁一个人睡沙发,显得有点不够人道。 房光霁说:“保证不动手动脚,纯睡觉,你要不放心,弄条绳子把我绑起来也行。” 花才说:“我有病吗,和你在床上玩捆绑play ?” 房光霁哈哈大笑起来。 花才被他笑得没办法,头疼脑热,感觉太吵了,于是说:“你要是敢动我一下——” “不会动你的——对天发誓。”房光霁很真诚地说。 花才顿了顿,没说话,啪地当着房光霁的面儿,把浴室门一关,洗澡去了。 那边房光霁却知道,这是花才同意了。 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哼着歌走到卧室。 卧室比起书房就凑合很多。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加房间自带的一个飘窗,其余,什么软装修硬装修,统统没有。 就是个负责每晚收纳花才躯壳几小时的地方,比外面的宾馆还不如。 宾馆里至少还弄盏灯呢。 房光霁摸摸下巴,心里觉得有必要给花才把房子重新归置归置。 毕竟——他以后还要常常来。 这人,花才什么态度都还没搞定,已经想得很长远地,考虑要给卧室里添个有靠脚凳的软沙发,还有配一盏落地灯之类的了。 花才洗澡很快,没几分钟,人就湿哒哒地出来,他毛躁地擦了擦头发,就准备关灯睡觉。 ——房光霁把他从被子你赶出来,说:“头发吹干!” 花才撇嘴。 房光霁边硬把花才按坐在床边,自己去取了吹风机,给花才吹头发。 从第三个人的视角看过去,这一幕还蛮温馨的。 花才瘦削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撑着膝盖,脚悬空,坐在床边,闭着眼睛。 一个体格比他健壮多了的男人,正温柔地给他吹着头发。 头顶上的顶灯打下来的光,被那男人的身躯遮掉了一大半,花才整个人被埋在温柔的黑色影子里。 既吵闹,又安静。 …… “你要懒得吹头发,就去剃个寸头。”房光霁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头发又留的这么长,非主流似的,又懒得吹。迟早偏头痛我警告你。” 花才扒了扒头发,打了个哈欠,不理他,翻身,把被子抢过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睡了。 作者有话说: 此文一到500收藏就会光速入V,且看且珍惜(话虽这么说但是找这个人气估计写到完结还没有500收) 第32章 很奇怪,房光霁在没多久之后,竟然也能够沉沉地睡过去了。 明明刚刚还睡不着。 梦里他又回到了少年时。 房光霁的成绩倒并不是一直这么差,在小学的时候,他还能考个全班前几,到了初中时,虽然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但要考个中不溜的排名还是没问题,否则,也不可能和花才考到同一所高中里去。 问题就出在上高中之后。 顺风顺水的房光霁,人生中间遇到的第一个,堪称核打击的变故,是父亲公然出轨,抛妻弃子,在外面不仅和别的女人同居,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窒息——在同事朋友眼中,房光霁的父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实人,读过书,在厂子里做技术工人,因为长得英俊讨巧,为人又会装老实,最后便和领导的女儿结了婚。 虽然说是领导,但不过是比他高一级的小领导,可饶是这样,当年房光霁的父亲,也算得上是其他人眼睛里的人生赢家。 年纪轻轻,有了铁饭碗,还娶了个漂亮老婆,岳父家有点小钱,结婚的时候车房都不需要房光霁的父亲操心。 房光霁有时候想,他父亲那样的男人,贪婪,又目光短浅。脾气不好,却又过分孤高自赏。正是这些原因,让他在工厂做了大半辈子,连个小小科级干部都混不上去,年纪越大,越被心理落差折磨。 和他同一批进厂,过去一起打球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得好的已经提拔成了工厂里的大领导,而他却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而很快,下岗潮要来了。 房光霁家平静生活的破裂是有预兆的。 最先是父亲的下岗。 然后是家里经济上越来越拮据。 母亲和父亲因为钱财的事情开始发生争吵。 到最后,父亲打了母亲,跑出去和别的女人厮混。 也不知道那女人看上这没用的男人哪一点。 无能,家里横,一把年纪了,在外面靠女人的接济生活。 花才开玩笑提到让他做鸭,房光霁反而想到,他那个恬不知耻的父亲,或许真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又油又腻老鸭。 大约就是这个时间段,房光霁的成绩开始俯冲,直接掉到年纪最后几名。 学校里找家长谈话,最后永远会变成他母亲对老师大吐苦水,抱怨自己老公如何如何。 渐渐的,连老师都不想管房光霁了。 也难怪。 父母都放弃的孩子,也别怪老师趁早抽身。 除了老方和花才。 房光霁唯独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死都不放弃让自己读书学习这件事。老方可以晚饭都不吃,盯着他背《出师表》,花才更是一个三角函数sin cos cos sin 要和他解释无数次。 ……为什么不肯放弃自己? 别人都放弃他了。 亲生父亲已经一年没回过家。 亲生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眼里仿佛没有他这个儿子。 其他人和他玩,不过是觉得他“有趣”“长得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出他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些暴躁、无能、彷徨和无措。 已经没办法呼吸了。 他像是溺毙在巨大的绝望你。 哪怕每天都笑着。 哪怕每天看上去都像太阳一样阳光地笑着。 但是太阳这种东西啊——只有在和它相聚149597870公里,0.0000158光年距离的地球上,才会被人赞美是“温暖的”“美好的”“令人心情愉悦的”。 换言之,如果是近距离观察太阳的话。 如果稍微对太阳有一点了解的话。 太阳黑子。 太阳风暴。 太阳磁暴。 这些东西,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始终与太阳如影随形。 即使不能说是“太阳的本性”,它们也应该是,不能被忽略掉的,太阳可怕的一面。 房光霁的青春期在混乱的愤怒和迷茫的放纵中,越来越不可收束。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混日子。 某天父亲终于回来摊牌,要和母亲离婚,不等他那痛苦而妈妈的母亲有任何反应,房光霁已经一拳揍上去。 一拳。 一拳两拳。 一圈两拳三拳。 无数拳。 揍得他爸像一滩烂泥躺在地板上。 他那时候站起来,脑子里激荡着一个想法。 去厨房,那儿有刀! 去厨房,那儿有刀! 把刀拿起来! 捅。 刺。 戳穿。 杀了他。 …… 当然,事情终究没有走到那一步。 太阳风暴没有把他最后一丁点的理智都给完全烧走。 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房光霁自己停了手。 他拳头上淌着血。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他父亲的。但是无所谓,不管是谁的血,都脏得不值一提。 不过都是垃圾而已。 这件事没有被闹大。因为房光霁对他那个软脚虾一样的父亲说,敢去报警,我就上门把你们一家都弄死。一命换三命,你可以赌,赌我敢不敢。 …… 他的母亲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里既有这么多年委屈终于出了一口气的痛快,却也有不知道自己究竟养出了一个什么怪物的恐惧。 房光霁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所谓。 他还是可以笑得和太阳一样。 笑得那么开朗和温暖。 ……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房光霁的脾气当然不至于还像当年青春期时那样,既热烈,又爆裂,既温和,又冷酷。 ——但他两面的性格却从来没有变过。 单单看他和花才的相处模式,你完全无法想象这样资深的舔狗,和大屏幕上那个成熟从容的男神是同一个人。 睡到半夜。 花才不知道怎么, 莫名其妙,滚到房光霁的怀里。 也许是房光霁把他拨汤圆似的拨过去的。 谁都说不清。 总而言之就那么抱着,睡在一起。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房光霁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颗瘦弱的花苗苗,而花才在梦里觉得有一条大狗热烘烘地围拢着自己。 …… 早上。 花才的手机铃声七点就响了。 房光霁崩溃,擅自把花才的手机铃声按掉,几秒种后,被花才一脚从床上踹下来。 “你起这么早!?????”房光霁坐在地上,彻底醒了。 花才说:“九点半上班啊!草。我不要赶地铁的吗。五号线转三号线转四号线再转一趟公交车好吧。” 房光霁:…… 花才踩着拖鞋去洗漱,房光霁爬回床上,一脸懵逼地摸摸头,心里寻思这人昨天是凌晨两点才睡的没错把没错把没错吧? 十分钟后,花才又走到卧室里,他埋头在占据整面墙的大衣柜里扯出一件格子衬衫随便套上,漫不经心地探掸了掸褶皱,发现完全掸不平整之后,坦然放弃,一副邋邋遢遢无所谓的样子。 房光霁说:“噫!你家没有熨烫机?我给你烫烫,看不下去了。” 花才不以为然:“费那事干嘛。我又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 这话倒也说得在理,花才本来就不是靠脸吃饭的人。 况且他们上班那儿,除了漂亮的前台小姐姐和吹毛求疵的富二代老板朱穆朗,其他人的打扮一个比一个随便。 等到七点半。花才准备出门了。 房光霁把刚煮好的鸡蛋,和特地拿温水暖好的盒装牛奶强行塞进花才的外套衣兜里,说:“路上吃。” “费那事干嘛。” 花才又是同样一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左边兜里塞了鸡蛋和水煮玉米,右边兜里塞了牛奶,花才像是口袋里揣着俩手雷弹,即将上前线一般。 看着特别不靠谱。 房光倚着门框霁扶额:“才哥,我怕你这样搞下去,又是熬夜,又是早起,还不吃早饭,最迟三十岁秃头,三十五进医院,最后活不活得到领养老保险那天都不知道!” “——费那事干嘛。”房光霁念经,花才不听。还是这句万精油应答句凑合对付房光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七点三十五。 花才穿好了鞋,扭开门把手。 “——我走了。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花才说完,用眼神巡视房间一番,觉得自己这房子里没有任何值得房光霁惦记的东西,于是放心地背上电脑包,像个行动迟缓的蜗牛一样,打着哈欠出门了。 房光霁看他还会打哈欠,心里多少有些欣慰,感慨这家伙起码生理上还算是个人(没有骂人不是人的意思)。 花才的家和他上班所在的CBD位于城市的对角线两端。这是可以理解的,CBD地价金贵,离CBD区越远,房价越便宜。花才在老家给他妈买了套房子之后,手里余款并不多,挑挑拣拣买了现在自己住的这栋,当时买房的要求是,能住就行,区域位置此类,基本不太考虑了。 ——也怪自己短视。 早知道现在上班这么辛苦,还不如当初咬咬牙找朱穆朗借点钱,买个地理位置好点儿的房子。 ——这当然,是后话了。 花才不喜欢以任何形式欠别人任何东西。 老家那套房他是全款买的。 现在住的这套也是全款首付,公积金刚好够还贷款。 无论什么事,不欠别人什么,这种感觉就很舒服。 第33章 九点二十几左右,花才踩着死线冲进公司,成功打卡。 都怪今天路上堵车,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读了快半小时。不知道是不是前方出了事故,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鸣笛的声音。 等花才到了实验室,一推开大门,他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花才左右两边看看,奇怪地说道:“你们在干嘛?” 那群原本围在一起讨论的人,一看是花才来了,又像群聚的蜜蜂一样刷地飞过来,围拢在花才身边。 远哥哒哒哒,跑过去把实验室大门关上,然后又哒哒哒跑回来,压低声音,一脸惊恐地对花才说:“花大大,不得了,老板他出大事了!” 花才听他这么说,倒是见怪不怪,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他是终于嗑炮嗑到老天开眼降下惩罚,梅毒三期入脑了?” 大家都知道朱穆朗喜欢约,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其他人也知道花才最看不惯朱穆朗的就是这点,平常也没少损他,因此花才嘴巴如此毒辣,大家反而都显得见怪不怪,没有一丁点“你怎么敢这么说老板!”的意思。’ “花大大,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那个一天到晚喜欢拉着花才嗑光宁CP的马冬梅满脸不安,压低声音说:“今天一大早,一大群穿制服的人过来找老板!前台妹子哪里见过那么大场面,当即就慌了——五六个警察过来抓人!” “……抓?”花才皱眉:“怎么个抓法。是直接上铐带走了么。”花才对这流程倒是熟悉,因为他家人的缘故,警察局他真是没少去。 “那倒没有,还比较客气,只是把他带走了……”马冬梅摇头:“你说老板这……我们该怎么办啊?” 打工人就是打工人。老板被抓了,第一反应肯定是担心自己这个月的工资还有没有着落。 原来一大早,花才感觉到实验室里人心惶惶的气氛不是错觉,而是这个原因。 或许早上堵车也是因为这件事…… 那么多记者,原来是闻风而来。 朱穆朗是富二代,也是权二代。 他手下这群打工仔可能只以为老板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煤老板家的亲儿子,而这家伙的真正背景,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花才是极少数人中的那一个。 眼下,朱穆朗被匆匆带走,连只言片语都没来得及交代,整个公司眼看着人心浮动,马冬梅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点开智X招聘找下家。 要说这些打工仔不怕,也是假的。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上有老下有小,各个都是家里顶梁柱。要是顶梁柱拿不到工资,整个家也要垮。这打击堪称降维打击,谁都遭不住。 瞅着这一团乱麻,花才把吃了一半的玉米扔桌上,清清嗓子,说:“把该干的活儿干了,谁都不要想东想西。” 花才这花说得言简意赅,冷漠单调。 既没有发鸡汤,也没有带节奏。他就像分派每周的工作任务一样指挥道:“天塌下来我先顶着。你们做的都是技术工作,不管公安查什么,都查不到你们头上,你们干干净净的,怕什么?” 说罢,花才自己率先坐到工位上,开始敲起代码。 不得不说,人格魅力这种东西,是天赋,但有话语权,说话有分量,却可以是后天养成 的。 光看性格,花才大概不具备一丁半点的人格魅力(也许只有房光霁那样戴着八百倍厚的滤镜的人才会这么认为),但说到话语权这种东西,人可以因为手里拥有资源,人脉之类的东西而具有话语权,也可以因为他具有令大家信服的,应对危机的能力,而变得有话语权。 花才和跟着朱穆朗打天下的元老,眼下老板不知所踪,花才就成了最具有话语权的人。 而众人又见过花才是怎样在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基础全无的荒地上,靠技术为这家小公司慢慢打下一片江上。 此时既然花才没有要跑路的意思,其他人多少也安下一点心来,于是一哄而散,又各自回到自己岗位上去工作。 正常的秩序总算又回来了。 花才暗自松了口气。 一连两天,朱穆朗没有出现。 花才也没有办法。他心里知道,既然被有关部门带走,那么少则几天多则数月数年,呆在里面人宛如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无法和外界联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现实又不是电视剧,没有给牢头塞两块银子就能和囚犯说句话的道理。 晚上,花才照旧工作到九点半,实验室里一半的人已经走了,花才走到外头的露台上,忽然给房光霁打电话。 虽然电话是早就拉黑了的,但是这种时候,也只能将就着把对方的号码放出来,因为眼下属于多个朋友多条路的特殊情况。 “才哥!”电话那头,是房光霁很高兴的声音。 “有正事请教你。”花才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来不及当面问了,所以我电话里问一下。” “行啊,想问什么?”对方也很爽快。 “你之前提到的,上面倒了一个人。”花才顿了顿,慢慢问道:“我想问那个人是不是……朱正影。” “嘶。”电话那头的人很惊讶地嘶了一声,说道:“可以啊才哥,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位现在还在接受调查呢,官方从来对外没有公布过——你怎么知道的?” “他儿子被带走了。就是朱穆朗。”花才说:“朱穆朗是他儿子。” 房光霁说:“这事儿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语气很果决,还带着罕见的冷酷。 通常这样的态度不会出现在房光霁身上,尤其是当他对花才说话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花才说:“但是作为朋友,我问问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房光霁说:“我哪天出事了你会这么念着我不?” 花才淡然地说:“回头我送你本《刑法》,好好学,守法懂法,别做那些会被送到局子里去的事。” 房光霁在那边笑骂了一句,才说:“这消息也是熟人透露给我的,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不过,朱穆朗如果找你说的那样,是朱正影的儿子,那多半会有其他人去捞他,你不要太担心。” 房光霁怕花才又变得像他父亲母亲进看守所时那样。 那时候的花才——年纪还那么小,却被这些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房光霁全部看在眼里。 电话那头,花才淡淡地说:“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阎王的生死册,本来也不掌握在我们这群小鬼手里。” 还在那嘴硬。 房光霁心里淡淡叹息。 如果花才真的能做到向他嘴巴里说的这么洒脱,他就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被自己阴魂不散的母亲骚扰。 如果能趁早切断和花荣的关系……如果不是花才一次又一次心软…… 房光霁渐渐想到别的地方去。 “你只需要帮我打听一下,他在里头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人送点什么东西。”花才如是说。 这也是他的习惯了。 过去,他也没少托人往监狱你打听消息。也给他死刑的爹和屡次进宫的妈送过换洗衣服和牙刷香皂之类的生活用品。 花才的经历,可谓复杂,而且一言难尽。 “我知道 了。”房光霁在那边点点头,承诺道:“我尽量帮你打听。” 两个人说到这,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于是也不再闲聊。 只是电话挂断前,房光霁又突然说道:“我买了些吃的,你回家就能看到,都放冰箱里。都是新鲜急冻的半成品,随便热一下就能吃的东西。你……工作不要太拼,累死自己,笑的还是老板,这个道理你该懂。” 按惯例,在这时花才就应该要呛回去,说“关你屁事”了。 然而今天晚上,花才没有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他想起来房光霁昨天晚上的表现——帮他吹头发,把他抱再怀里,让他睡了一个好觉。 做到这个份上,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再对他甩脸色了。 起码是在,“房光霁的影响力”尚未消失的这二十四个小时之内。 花才擅自把他对房光霁的态度软化设定了一个保质期。在保质期内,允许短时间对房光霁表示友好。 这无疑是一种自欺欺人。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是不骗人,就活不下去。 …… 另一边。 房光霁挂了电话,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就像他直觉所知道的那样。有的人,不能得罪。不仅不能得罪,还要打好关系。 “出来喝酒呗。”房光霁像没事人似的,口气轻松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嗔怒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今天过生日吗。我没空和你喝酒。” “得,”房光霁作势要挂电话。 “等等,你在哪,定位发给我。” 张宁这么说着。 房光霁把定位发过去,还是他们常去的那家PUB。 “我就来。”几秒种后,张宁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下个月开始不日更了,糊比文日更显得作者更可怜了 第34章 房光霁和张宁碰头后,并没有急着说起朱穆朗的事。两个人聊到最新的一部电影,是许昌导演的新作,目前还只是在小范围的内部试映中。 房光霁说:“许老师邀请我去试映会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去。” 他们两个人正站在露台吹风,一个成熟英俊,另一个灵巧漂亮,放眼望去真是靓丽的风景线,只单单他们两个人站在这一处,原本毫无亮点的普通露台,也像被加了buff 一样闪闪发光起来。 给他们送酒的服务生心里暗自高兴,觉得能一次撞见两大帅哥,今天晚上睡觉都要做美梦了。 “等等。”在服务生放下托盘,刚刚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房光霁叫住他,放了几张红票子在他的托盘上,说:“看住门,不要让别人来这个阳台了。” 服务生心里大叫lucky,心想大明星就是出手阔绰,小费给得这么豪爽,毕恭毕敬地点过头,他出去特地关照其他人,眼睛盯着一点。 这是私密性质的pub,所有服务员都习以为常客人这种突发性的要求,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房光霁和服务生说完话,转过头来,就看着张宁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嗯~~~把被人都支开,老房你打的什么算盘呢~~”张宁平时傲娇,今晚由于早先的饭局已经喝了不少酒,后来又不听家人劝告,强撑着要出来会房光霁,眼下已经是有点醉醺醺的状态,平时说话的尾音绝不会这么活泼的年轻人,此刻眼睛里荡漾着说不出的某种情愫。 房光霁说:“嗯,有些话只能私下和你说。” 张宁的心脏一下子抽紧,他揉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看着房光霁,说:“你是房光霁本人吧?老方你居然有事求我了?” 也不能肤浅地说房光霁和张宁只是表面上的酒肉朋友。 就凭张宁半醉着,还能看出房光霁的话里有话,就凭房光霁再怎么头疼张宁,却也始终没有真正与之分道扬镳一样。 他们到底还是有着朋友惺惺相惜的那一面。 甚至在某些地方,也很懂得彼此。 “我投资了个项目,砸朱穆朗手里了。我之前那部要上的片子,又砸在他爹手里了。”房光霁耸耸肩:“知道你消息灵通,所以想来打探打探他的情况。朱穆朗会不会受牵连,会受多大牵连。” 房光霁说得很直接,也没有再绕圈子。 一旁的张宁伏在欧式雕花铁栏杆上,一边晃着手中的红酒杯,一边不冷不淡地呵了声,说:“我就知道,你把我喊出来,绝对不是为了私下给我庆祝生日。” 房光霁没否认。 也没承认。 表现得像个十足的渣男。 不过张宁就爱他这套,就是远远近近,好像够得着,又好像够不着,才称得上有挑战性不是吗。 “我答应你,帮你探一探风声。不过事先说明,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小官,现在这紧要关头,上面盯得大概很严,一丁点消息都不让往外传呢——你知道的,防的就是他那些同党,怕打草惊蛇。” 张宁虽然行事任性,但并不是一个肤浅愚蠢的富家公子。单单从他这两句话就能看出来,这人浸淫在精英教育中许久,脑子清醒得很。 “他倒是无所谓。”房光霁说:“那个片子,不能上就算了。我们已经做好了这部分损失的心理准备。我要探的是他儿子的消息。他儿子也被带走了。” 张宁皱眉:“他儿子?八竿子和你打不着关系的人,你管他做什么?” 房光霁在吧台旁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酒,说:“我也是受人所托嘛。” …… 张宁犹疑地盯着房光霁。一时想不通到底谁有这么大本事搭上房光霁的关系,还让房光霁拉下脸来找他。 是谁? 亲戚?房光霁和亲戚关系一向不好。 朋友?圈内似乎并没有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么是圈外人? “是我发小。”房光霁说:“瞧你脸上走马灯似的,表情倒是活泼,许昌导演最喜欢你这样的,下部电影他肯定来找你。” 张宁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心里面想的事情被房光霁看到了,有点尴尬。 他从以前就觉得,房光霁属于装傻装得很彻底的那种人精。 在两个人第一次合作时,房光霁明的暗的吃了不少亏,但是全都忍下来。有段时间张宁就被他那老实吃闷亏的样子给骗到,以为他真是山沟沟里头出来的铁憨憨,光吃亏不吃饭那种。 谁知道后面才发现,这个人是人们俗称的焉儿坏。外面看起来是好的,里面切开是黑的。而且看人下菜的本事特别好。 比如,张宁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被房光霁拿捏得死死的,就好像对方算准了用什么样的距离感可以维持张宁对他的兴趣一样。 张宁对这个男人与日俱增的执着,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好胜心,还有一部分,则是纯粹的好奇。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可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 圈里说他阳痿性冷淡,这样的传言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 房光霁总是铜墙铁壁,拒人千里,这就让张宁更加想知道,谁才能把他脸上的假面具撬下来。 ……难道是他嘴巴里的发小? “接下来,张培及导演的新话剧马上就要招募演员了。你要是愿意和我同台的话,我就帮你这个忙。” 张宁的话让房光霁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和他关系很紧张。”坊间都传言房光霁和张培及的关系差,但这始终是无从考证的小道消息。尽管他们许多年没有公开出现在同一个活动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在有意回避彼此,但真要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当面闻起来,双方又会异口同声地否认。 连张宁都是第一次听房光霁亲口这样说。 “……”张宁愣了一下,意识到房光霁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这是一件没有讨论余地的事。他的表情这么告诉张宁。 但是,张宁肚子里的邪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呼啦地一下烧起来。他哼了一声,说:“我就这一个条件,你要是不愿意,那打听朱穆朗情况的事,你劳驾别人去做吧。” 说完,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上。 他和房光霁一左一右,占据沙发的两端,这样看上去,这两个人倒像是在演出一场发生冲突的好戏。 房光霁沉默了。 张宁偷偷拿余光看他。 两人微妙地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露台上有虫儿低低地叫着,叫得好像天上的星星在眨眼睛。 “我走了。”张宁忽然站起来。 房光霁说:“我让服务生送你。” 张宁嫌恶地回头看了房光霁一样,说:“别装好人了,你就是个笨蛋。” 房光霁愣在原地。 突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无力感。 他是难做人。一方面是想讨好花才,一方面是不想太过于得罪张宁。结果眼下,看起来是两边都讨不到好。 索性做个渣男怎么样,渣了这个再渣那个,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到底不像张宁喝了酒。 他的脑子十足清醒着。 …… 第35章 如何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门绝妙的学问。 大部分人嘴巴上嚷嚷着“爷不伺候了”,却不过是在一段关系维持不下去之后,面子上的强嘴罢了。 实际上换个地方,还是照样当舔狗。 这一点房光霁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不需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赚得那点面子。他也不介意圈里有人背后说他”做人圆滑世故“。他至多,只需要维持一个在圈内“还算厚道”的印象,这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办事,而不是他本人性格如此。 刚正不阿、一清如水,这种人活在样板戏里可以。 除此之外,全是笑话。 如何维护和张宁之间“比普通朋友稍好一点”的关系,却又不捅破那张纸,是最麻烦的事。但房光霁一直是这么做的,并且打算继续做下去。 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人渣。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要知道平台上包装出来的人工“小太阳”,终究和真正的太阳相差十万八千里。 ……难道凡人还想当太阳吗? 你说好笑不好笑。 房光霁也没再联系张宁,他知道这人在拿乔,张宁的性格很好猜,没什么威胁性,于是他就将对方晾在那边,等他再来找自己。 而现在,对他来说,棘手的是导演张培及。 他和这个人确实不对付。 简单来说,是互相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然而那辫子的杀伤力又有点大,他俩就像是美苏当年互相握着瞄准对方的核弹头,像是古巴危机,像是差一点就开启第三次世界大战。 总而言之。 双方都默契地克制着,不惹事。在一切场合避免接触。 但又需要时时刻刻警惕着对方。 房光霁上回问花才,我哪天进局子了你关不关心我,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使真的有那一天,房光霁真要粉身碎骨了。 他要做切且一定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材捆起来打包空投,远远的,投到核爆波及不到的安全地方去。 这又是后话了。 总而言之回到现在,眼下许久未在公共场合路面的张培及,一下子被爆出要导演新剧,这就难免让房光霁这种长了一万个心眼的男人,一瞬间警觉起来。 房光霁在跑通告的间隙,脑子里想的净是这种刀光剑影的事,亏他表面上还一副淡然自若,笑对粉丝和记者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这男人能当影帝。 这种精分式表演技术,显然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俗称老天爷赏饭吃。 花材那边到没有什么新鲜故事。 朱穆朗自己另立门户开了这家科技公司,从上到下除他以外,全员都是老实人,也没什么人脉关系和家世背景,全是靠着幸辛苦苦硬啃书高考千军万马独木桥,学了点技术,出来给人打工的普通人。 他们虽然关心老板和自己的前途,但除了聚在一次说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互相吓对方外,没起到任何有价值的作用。 花才也是。 花才虽然也担心,但无能为力。 至多是拉下脸去球球房光霁打探消息。 房光霁倒是很爽快答应了,但花材很不喜欢欠别人情的感觉,于是想方设法要把这笔债还回去。 其实完全可以肉偿。 房光霁如是说。 花材冷笑:“再说废话挂了。” 房光霁那边正在法国巴黎,参加个什么高奢时装周,作为为数不多的亚裔明星被邀请参加走秀。总之最近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这方面的消息,连花材都知道房光霁现在人应该忙得够呛。 ——就忙成这样了嘴巴还不忘记贫两下,这张嘴就贱,没别的。 “别别别。”房光霁说:“说正事好吧老哥,我这还没帮你把事儿办成呢,你又没欠我啥,好端端的突然搁我这说什么还人情,我吓都被你吓死了好吧。” 花才抿了抿嘴。 “你是不是在搞我。” 电话那头传来房光霁疑神疑鬼的声音。 “还是在内涵我办事速度太慢了,让我快点打听。”房光霁说到这,简直泪洒埃菲尔铁塔。 他倒是想快点解决问题,可这事儿,只能从和官家有关系的那些人那儿去打探,难度着实大。 “不,我没有催你的意思。朱穆朗那孙子自己玩栽了被拷走,当然是国家该怎么办他就怎么办。“花材顿了顿,突然说:”是我鲁莽了,为这种事找你。“ 花才也不傻,他拜托房光霁是小,但后来回头一想,房光霁一个破演戏的,虽然人不咋地,名气倒是大。这样的人窜头窜脑去打探一件秘密调查中的大案,难免引人注意。他这倒是给房光霁在挖坑了。 “朱穆朗的事你别管了。”花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顿饭好吧。” 他觉得他这话说得很明白了,既表现出了对房光霁的感谢,也不失礼貌。 但房光霁这个人,揣摩别人心思都很准,唯独和花材相处时候,就像是自动开启被动技能,智商-200,情商-200,自信-200,总而言之刷的全是debuff。 眼下房光霁不仅没有从花才的话里听出感谢和对拉房光霁下水的歉意,反而还品出了“你是废物吗这点事都办不好”的味道。 房光霁:“再给我几天时间。” 语气都凝重了。 花才莫名其妙:“不是,你发什么神经呢。” 花才倒是很能清楚地感觉到房光霁情绪的变化:“我是说,我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我不知道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房光霁最熟悉这句话了。 以前花才给他补课。 末尾必定以“我不知道我说得够不够清楚”结尾。 花才对别人都没这个耐心,唯独在对他的时候,多了一点连花才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电话那头,房光霁连声应道:“清楚了清楚了,我明天午夜的飞机,一下飞机我就来找你。” “你想吃什么啊。”花才问:“——最多选人均200的餐厅,我警告你。” 花才自己在食堂吃饭,一荤一素加免费汤,一餐不过12块。 眼下能定出200/人的餐费标准,已然是对房光霁的最高礼遇。 房光霁感激涕零:“才哥,只要是你请,我干吃馒头都行。” 花才:“妈的智障。” 说完挂了。 …… 等两个人再见面,花才带房光霁去吃海底捞。 房光霁说:“好家伙,才哥破费了。才哥你吃什么汤底,我们一半牛油红汤一半番茄锅好不好?” 狗腿极了。 花才说:“你手机给我下。” 房光霁不明所以,但是想都没想,把手机丢给对面的花才。 “密码——算了。” 花才说到一半,露出嫌弃的表情,输入自己的生日,手机屏幕解锁,然后花才开始捣鼓。 房光霁一边点了花才最喜欢吃的几样蔬菜,一边狂点一堆肉,边下单边说:“才哥,你出来和我约会可以不要工作吗?我好没面子。” 不怪房光霁委屈。花才现在连笔记本电脑都搬出来了。 “老板都进去了,员工还这么勤奋。” 见花才不鸟他,房光霁反而还来劲了,酸了吧唧地在那阴阳怪气。 花才说:“你手机很重要吧?” 现代人基本上谁没有个智能手机,谁的智能手机里没存储着通话信息聊天记录和各种身份密码绑定信息。 房光霁说“是重要,所以你别把它扔锅里去就行。“ 这时锅已经夹上来了,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旁边热情的服务员说:“先生,要等锅完全开了再下哦!” 房光霁点点头,不敢说话怕声音被认出,只能鬼鬼祟祟的冲人家竖了个大拇指表示了解。 花才就比较不客气了,直接和服务员说:“我们这桌没什么事了,我们自己来。” 热情的服务员嘤嘤嘤地感觉到自己被嫌弃,嘤嘤嘤地走了。 等锅彻底开了。 房光霁开始下各种菜。 花才说:“我给你手机里装了个软件,我自己捣鼓的,双重密码锁,非主人开锁会自动启用摄像头和GPS,然后把启动着信号发到你的邮箱。” 房光霁下巴都掉了:“草,牛逼啊才哥。“ 花才冷冷地说:“所以下次你再敢偷偷看我手机——” 房光霁冷汗直冒。 “总之,就是这样。”花才把手机隔空又丢回给房光霁,并意想不到地说道:“男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房光霁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觉得花才有意思。 从小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花才最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入V。 第36章 花才的表情却远远称不上轻松。 咕嘟咕嘟的火锅,冒着热腾腾的白雾,暖黄的灯光从火锅上方打下来,把他们这一桌照得一边暗一边亮,花才正好坐在灯光稍暗的那边,此时正神色凝重地涮着羊肉,那表情把房光霁看麻了,房光霁说:“咋了才哥,生活中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花才没做声。 房光霁知道这个时候花才在想事情,于是他叹口气,不再废话连篇制造噪音,而是帮花才把涮烂的羊肉卷用漏勺捞起来,再放到他的油碟里。 能让房光霁这么照顾的,只有花才一个人。 其他人想都别想。 花才当然心思不在这,但他那张水葱一样嫩的老脸上偶尔也会冒出一丝被涮好的羊肉吸引的表情,于是就饭扒两口房光霁送到他嘴边的吃食,然后又继续想事情。 房光霁觉得这和他们读高中时有点像。花才有时候做题目做得走火入魔——用房光霁当时看垃圾网络小说学到的词儿来说,叫已臻化境——那个时候,花才就像现在这样,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像自带屏蔽器一般,全然无视,自己进入学神的世界去了。 而花才每次这个样子的时候,房光霁也不会催他。 他自己要么翻出本垃圾小说看,要么趴在课桌上睡大觉,等花才什么时候齐活儿了他就跟花才一起回家。 然后,时间跳回现在。 等花才扒拉了大半碗饭,房光霁准备给他夹点儿红薯粉或者脑花了,花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突然问道:“你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吧?” 冷不丁的。 阴森森的。 房光霁嘶了一声,汗毛倒竖,搂着自己自抱自泣道:“我能犯啥事儿?我偷了广大少女的芳心算犯事吗?” 花才说:“广大少女会蹲门口偷拍吗。” 房光霁下意识道:“私生嘛,会的。” 花才说:“会带着两个彪形大汉一起吗?” 房光霁刚要咬的一口虾滑没咬下去,手一抖,虾滑掉在碗里,他皱眉道:“什么?” “那天你来我家——”花才咕嘟咕嘟喝了半杯酸梅汤,然后说:“那之后,就经常有人来我家门口踩点。他们看上去也不像粉丝啊。” 花才费解道。 而房光霁神色一下就凝重起来。 他的行程足够保密,来花才家用的是很少曝光在大众面前的私家车,而且还特地绕路,载着张宁去了一趟他的公司。 大部分人只会以为那是张宁的保姆车,而绝想不到司机是房光霁。 本来,房光霁这人算盘打得贼溜,就连意料之外的张宁来访,都要转变成对他自己出行有利的顺水推舟。 但……难道那天他在花才家留宿的事还是被媒体发现了? 花才看房光霁表面上淡定如斯,心中惊涛骇浪的德性,忍不住嘴角抽搐道:“你粉丝也不嫌弃你表里不一、天天精分?” “他们看不出来,又不是你。”房光霁无所谓地说:“你应该有拍下他们的外貌特征吧,回头发我。我去查。” 花才说:“你别真犯什么事儿吧,我都有犯事ptsd了,我爸一个我妈一个,你再进去我真受不了了我警告你。” 花才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和平时那个暴躁如雷发火的德性截然不同。 但房光霁知道这话说得很重。 重不是对他而言的重。 而是压在花才精神上,令花才精神负担重的意思。 尽管花才拒绝和房光霁复合。 但并不是说房光霁对他而言就真的不重要了。 花才也许试过彻底把房光霁当陌生人,在前面那些年平静而孤寡的生活里,他俨然是成功了。 可一旦房光霁再次进入他的生活。 花才就发现——想把房光霁当成陌生人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人都是食髓知味的动物。 吃过馒头就不愿意吃糠。 吃过肉就不愿意吃素。 见过彩色,就会下意识地排斥黑白的单构世界。 这不是很正常么。 房光霁在学生时代,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把黑白世界里生活的花才拉入彩色高清时代。 尽管在他们刚成年不久,随着房光霁的消失,花才的世界又变成了单构的黑白。 但谁都没想到快十年后的现在,房光霁他又杀回来了。 这人以惊人的厚脸皮,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势不可挡地,仿佛是将这个世界所有的颜色都兜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一股脑地,冲花才泼过来。 万千颜色。 绚丽炸开。 房光霁带着惊人的生命力,令这些颜料自顾自地,再一次把花才的世界,从黑白里拖出来。 再一次。 作者有话说: 周四V,周四更6000字。 第37章 “啊对了,吃火锅吗。”房光霁说这话时,好爽地将半碗毛肚下到锅里。 海底捞一贯生意红火,房光霁在一片红尘喧嚣之中,心情不错地涮着毛肚,刚刚那认真思考的模样转瞬即逝,保质期比现代人的爱情周期还短。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大,还是把这件事压在心里。 花才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观察他,片刻后说道:“是不是有人在搞你。你有没有头绪。” 房光霁还是那轻浮的样子,边喝了一口啤酒边说:“才哥,你犯不着为我操心。” 口气倒是真心实意的。 花才这人很好懂,你要是说了让他不顺心的话,他立刻就是一张黑脸甩过来。 只见花才一筷子扎在一坨煮的粉粉的土豆块上,冷漠地说:“房光霁,你至少应该相信我。我没有害过你。” 对花才来说,房光霁现在避而不谈的反应,令他没由来地冒火。 就像好心人莫名被别人当成了贼,又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不相干的人突然夸张地从你身边跳开三米远,把你当成病毒看。 总而言之。 花才明显感觉到房光霁在这件事上就是要避开他。 但是花才不乐意。 他甩房光霁是一回事,房光霁要是甩他,那他就要炸了。 实际上已经炸过一回。 早在当年房光霁无声无息消失的那一次。 当年在确认房光霁失踪后,花才回了趟老家,第一件事就是踹了房光霁家的门,把他家那点不值钱的东西,能搬走的都搬走,全拉出去卖了换钱。 破电视,笨重的老式微波炉,还有个洗衣机,这是房光霁家最值钱的三件套,废品店一口价二百五,花才咬着牙卖了。 从这里你就能看出,花才绝对不是普通小说里受了委屈只知道哭哭啼啼卖惨的主。 ——他连房光霁家墙上贴的瓷砖都恨不得扣下来卖钱。 总而言之,那一次花才怒火冲天地回老家,一是解决他妈和他妈那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之间的感情纠纷,第二就是为了把房光霁家值钱的东西全弄走卖钱。 当然也带了点自暴自弃,想着如果房光霁回来发现东西都没了,报警,警察找到花才这,倒是正好省了花才再去找人的功夫。 结果愿望没有实现。 房光霁反正就消失了。 悄无声息的。 花才厌恶这种感觉。而现在,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明显回避的样子,除了令花才内心回味起当年的茫然和无助外,他的一肚子火气也像这沸腾的锅,俨然要炸了。 其他人不知道花才的脾气,顶多觉得他此刻不过是脸黑了点。 但房光霁是何许人,在娱乐圈那种泥巴地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一双看人的眼睛练得比本职演艺工作的水平还高,况且他又那样地了解花才,眼看花才已经是核弹爆炸倒数前十秒,房光霁也不敢贫了,把筷子一丢,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是有人想搞我,很正常的,娱乐圈里谁没有几个仇家呢。” 花才表情还是那个样子,房光霁知道他的脾气压根还没有缓和。 于是,狗腿地给花才舀了一勺虾滑,又把芝麻酱奉上,做完这一切,房光霁才说:“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你知道得多,对你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 花才气死了:“哦,嫌弃我呢是吧?那当年就别厚脸皮地贴过来找我嘛。”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师了。 房光霁后脑勺挂一排冷汗,矢口否认:“只有才哥您看不上我的份,我绝对不会嫌弃才哥。”房光霁说着,又敲了两个蛋到咕嘟咕嘟冒泡的番茄锅里。 还顺便请服务员加了点汤。 花才看房光霁这样子,简直和当年毫无区别。在他们更小的年级里,大约是,青葱少年,白衬衫脚踏车,呼啸着在斑驳水泥路上喧闹而过的哪个年纪里。 只要花才和房光霁吵架,就会变成这样。 花才发火。房光霁却很淡定,一边舔,一边该做什么做什么。 有时候两个人是在家里,房光霁一边修他家那个破洗衣机,一边承认错误。 有时候是在外面,房光霁一边掰开旺旺碎碎冰递给花才一半,一边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来,酸奶味的,你最喜欢。” 花才对这种人没办法。 花才对这种牛皮糖一样的脸皮毫无办法。 现在也是。 房光霁任凭他怎么阴阳怪气,始终还是笑嘻嘻的,等敲在锅里的蛋都熟了,变成一个软趴趴的太阳被捞起来,房光霁说:“喏,趁热吃。” ……和当年那个“喏,酸奶味”的德性,一模一样。 花才:…… 房光霁自己也给自己舀了个鸡蛋,这才有空说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觉得什么是都可以自己来处理。就像这次朱穆朗出事,我不用想都知道,你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安抚那群员工的人。” 花才没说话。 因为他觉得在房光霁面前辩解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人看穿别人内心的眼光毒辣到没朋友。 “但你自己也没有什么本事,去打探这种消息。结果,你就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我。”房光霁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出手管这些烂摊子,就像你妈,我也是这个态度。现在轮到我,我还是这个态度。” 可以的话,希望花才安安稳稳,凭借自己的才华,靠自己的技术扎扎实实地赚钱,安安心心地吃饭。 对房光霁来说,这就是他所期望的最好结局。 甚至比所谓“两个人同生共死在一起”更好。 房光霁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把花才推开,推到不会被任何震动波及到的地方去。 连他现在接近花才,也保持着一个度,也给自己设立了一个熔断点。 如果熔断点到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花才。 哪怕这一次,他心知肚明,花才绝对不会再原谅他,那也无所谓。 因为世间安得双全法、 ——这句话是从什么三流四五六流网络小说里看到的,不记得了,可是这句话里流露出来的,对人与事,对人世间,对一切的深深不甘、无奈和自我妥协,却神奇地令基本上没心没肺的房光霁产生了共鸣,并且,让他牢牢将这半句话记在了脑子里。 后半句倒是没什么意思。 那时候的小房把书一丢,如是想。 时间跳回现在。 房光霁把花才喜欢吃的东西都给他拣到另一个干净的碗里,然后递给他,笑着说道:“你生气也没用,你最知道的,我就是这种性格。倔起来……” “草。”花才低低声骂了一句。 他们两个的关系太复杂了。 彼此是朋友,是前情人,却也是相依为命了许多年的亲人。 如同房光霁无法割舍花才,花才也并不能割舍掉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 在花才心里,房光霁首先是房光霁,其次才是带着“背叛了自己的王八蛋”“好像很火的明星”“傻逼”之类tag的,另一个人。 说实话那些tag对花才来说,总是有种距离上的陌生感,花才没办法通过那些tag确认房光霁是怎样的人。 所以当年,无论是房光霁失踪不见,被花才认定为背叛了自己。 又或者,是偶然得知这人居然是明星,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街小巷都是他的身影、 还是在一次见面时,但从心底里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纯傻逼。 不管是哪种情况。 对花才来说,这些认知都是不全面的。 都是有距离感的。 直到—— 直到房光霁本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直到对方展示出他秉性中的那种狡猾、厚脸皮和一言难尽。 房光霁就是房光霁啊。 就是认识了十几年的那个房光霁啊。 就是,在花才的人生中,一同相处时间超过花才生命时长一半的那个家伙。 花才没有办法对这样的家伙,冷下心来。 就好像人的左手无法嫌弃右手。 “事情我会处理,你只要把那些人的信息给我。”房光霁说着,摸了摸下巴,冷不丁又道:“考虑到他们知道你的住处,我是建议你搬家。一切费用由我承担,毕竟这是我惹出来的事嘛。” 两三句,已经把接下来的路安排好。 首先,花才搬家。 然后,房光霁去调查。 接着,就没花才什么事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 按道理是这样。 但是—— 但是按照花才的性格,能答应就有鬼了。 花才骨子里的叛逆,并不比房光霁来得少。不然,他也不会和房光霁这样的人称为朋友,甚至可以说,对方是唯一和他性情相投的朋友。 两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对方骨子里的傲慢。 只不过一个挂在脸上,像学生时代的花才,一天到晚臭着脸谁都不搭理;另一个则藏在心里,表面上却对谁都笑眯眯。 话都说到这份上,一般人早该被房光霁真诚的语调打动,顺便自我怀疑是不是太逼迫这个可怜的背负太多一切苦难打算自己扛的男人了。 可在花才眼里看来,都是放屁。 一个人要是能解决问题,上帝干嘛还捏了两个人出来。 用无神论的观点来说,有本事单性生殖你还搞什么有丝分裂。 花才咬了一口红糖糍粑,在房光霁充满关爱的“看这孩子吃得多香”的眼神里,冷冷地说:“我连我妈都管了,你觉得我能丢着你不管吗?我是圣母,你知道的吧。” 圣母这词儿一般来说,基本和花才不沾边。 确实花才的那一种属下是有过从花才身后看到万丈光芒的情况,但那是因为1、花才站在窗户前,背后是金光万丈正在初升的太阳2.花才拿着鞭子抽他们加班,以至于那些加班狗终于产生了幻觉,误以为不是自己升天了,就是花才这狗领导先他们一步成佛——毕竟花才自己也在连轴加班,谁先猝死真的很难说。 但只有一个人打从心底认为花才是圣母。 也只有一个人用这个词给花才扣过帽子。 ——给花才扣帽子的人多了去了,什么杀人犯的小孩,什么婊子的儿子,什么装模作样的好学生,什么欠揍的臭小鬼。 到了上班后,还多了“花扒皮”“不是仁”之类的绰号。 以上种种,全给人一种凶残剥削的感觉,和“圣母”这个词是完全不搭调的。 调性不对。 按道理是如此。 可房光霁在有天,可能是他们刚刚结束体育课,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装球的箱子,把一大堆篮球足球乒乓球各种球还回器材室的时候。 本来,花才正心不在焉地盯着房光霁的背后看,他校服没穿好,领子那弯进去一块,突兀地扎到脖子里,看得有强迫症的花才浑身不自在,正准备寻个理由让前面走着的那个铁憨憨把篮球框放下来,好让他帮他整理一下领子。 忽然,房光霁说:“才哥,你超级圣母耶。” 没头没脑。 甚至没有上下文可以供花才理解这句话出现在这个场合的理由——毕竟,他还没有开口说要帮房光霁整理衣领。 毒辣的太阳把两个人照射得唇干舌燥。 花才因为听到莫名其妙的评价,而不自觉停下脚步,他一停,一起搬箱子的房光霁也不得不停下来。 可是,房光霁没有进一步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 也许,那不过是房光霁自言自语,又恰巧被花才听到了而已。 总之,尽管感官上过了很久,而实际上两个工具人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一秒钟的梦一般。 就好像,房光霁刚刚只是在讲梦话。而花才,只是在梦中听到了一个很荒谬的评价。 “走吧,老师都催了。” 梦像被击中的镜子,一瞬间破裂。梦的结界也消失了,两个人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就这么荒谬的。 刚刚因为房光霁的一句话,而突然陷入停顿的两个人,此刻又像恢复了机能或者充上了电的机器人,咔嚓咔嚓,哼哧哼哧,又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把体育课器材送回器材室——这件事了。 刚刚发生的事。 刚刚那梦呓般的评价。 好像只是,虚妄的,昙花一现的梦游。 短暂得只不过维持了一秒钟。 …… 尽管如此。 花才当天回到家,姑且还是费心捉摸了一下房光霁到底什么意思。 说自己是圣母? 可他自认为并不是好欺负的家伙。 想来想去想不通,花才把旧得打了补丁的被子往脸上一盖,算了不想了,关灯睡觉。 然而鬼知道为什么,花才对这个评价能记这么久。 甚至到了,现在这个关头,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房光霁都惊呆了,他捂着嘴,像做错事一般偷偷摸摸问:“我还说过这话!?” 态度倒不像是“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更像是“我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花才看他这表情就来火,房光霁在这方面的游刃有余总是令人火大。 总之,花才说:“既然你也认同我是圣母,那你就应该预见得到我不会插手不管。” 花才说这话时特别不耐烦,好像是在和房光霁讲解小学五年级就应该会做的数学题一样。 房光霁笑了,说:“你管不了,你连朱穆朗的事,都要来求我。” 这倒是说中了,花才沉默了一下。 半天后,房光霁觉得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难听了,准备修个万里长城给花才当台阶下,正在酝酿组织语言,花才忽然抬头,一脸莫名其妙地,语出惊人导:“你知道你今天晚上提朱穆朗提了多少次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毫不逊色于当年房光霁鬼使神差的“圣母事件”。 房光霁也是被问住了,突然愣在那。 然后听花才冷冷地说:“吃醋就直说,拐弯抹角地刺激我干什么。你就是应该替我做事,因为你还欠我钱。你还欠我东西呢,我让你做事怎么了。” 房光霁下巴掉在地上。倒不是为这番话后面半段的强迫卖身般的言论,而是为前面那轻飘飘的半句话。 ——他拒绝这么赤裸裸地被花才拆穿自己在吃醋。 而且是吃那个家里倒都倒了,凉都凉了的前·富二代,前·权二代醋。 辱房光霁了。 房光霁一向只有让别人为他争风吃醋的份儿,怎么可以…… 房光霁的脑子里一下子向化学反应大爆炸,无数弹幕弹出来,加大加粗高亮地在那刷:不不不不,坚决不承认吃醋。我没吃醋。什么叫醋。我不知道醋是什么。我不承认就等于没有。 诸如此类。 房光霁绝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 前面也说了,他和花才都有自己的傲气。只不过房光霁习惯于把自己的姿态放得低,让别人误以为他没有什么攻击性,就如同当年张宁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不过是山里来的憨蛋好欺负。 但山里来的憨蛋除非开挂,否则光靠憨能爬到房光霁今天这个位置? 国能所有能拿的奖项他都像个遍历算法似的遍历过一遍了,国外华人很少能拿到的荣誉他也拿到了,不仅事业常年腾飞,笑看下方菜鸡打架,就是在人际网络上,也做到了基本上滴水不漏,不出差错。 能在娱乐圈混成这样,心不脏,恐怕很难做到,而心又脏,又装得傻,那必然是骨子里的傲气撑着他,让他能够一步步地,攻城略地于别人的不经意间。 眼下,房光霁觉得自己的面具,轻轻松松就被花才破防了。 他怀疑花才是专门来克他的。 只见房光霁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及其不自在地左顾右盼着,强辩道:“……别乱说,我哪里提过他。我也绝对没有吃醋。” 花才冷笑一下,饭也不吃了,索性就双臂抱胸坐在那,盯着他,而花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你继续,我就静静坐在这看你演。 房光霁这下没办法了,尴尬地说:“……好吧,我是吃醋。主要是朱穆朗那人,私生活不干净,才哥啊,离他远点,那种人,多看一眼都要得性病的!” 花才仙女无语.jpg 合着这人还调查过朱穆朗了,好家伙。连私生活都查了个遍是吧。 房光霁又说:“——而且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神经病,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个人就不挑。”花才冷冷道。 这话倒有点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五的意思了。 因为这话一边踩了房光霁给块肉就能叼着乐的狗德行,一方面也没对那块肉给到多正面的评价。 房光霁擦擦汗,说:“不至于,不至于,我还是挑嘴的,才哥你对自己魅力一无所知。” 花才翻白眼:“能别舔了吗,说正事可以吗。你的事我管定了,不然你以为那个程序是我无聊设计的吗?” 房光霁一顿,脸上有点点不可置信和意外之喜。 他姑且还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一般的,在嘚瑟得太明显之前,问道:“才哥的意思,那个app是为了我……?” “对啊,”花才倒是很坦荡:“其他方面我也帮不了你,但是硬件安全这一块,还有网络安全这一块,我多多少少懂点吧。” 这倒是谦虚了。 不是懂点儿。 是当年导师哭着喊着想要花才留校帮他搞研究的程度。 是朱穆朗开了高于市场价格三倍的工资也要请他过来的程度。 房光霁说:“……唉!!!” 说罢还一脸苦大仇深把半扎啤酒一口干了。 花才被雷到,说:“又怎么。” 房光霁喝完酒,满面红光,不自觉开始散发明星光环,肉眼可见的星星啊太阳啊银河系啊各种浮夸的东西在他周身乱飞,花才咳嗽一声,让他收敛收敛。旁边已经有人不确定地频繁往他们这边看过了,大概是房光霁的星光王八之气要藏不住了。 “才哥对我真好啊。”房光霁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眼睛里还有点小感动的光芒在闪烁。 花才烦死他这黏糊糊的劲头了,只不耐烦地问:“到底准不准备瞒我到底。” 这句话严格上来说是病句,不过花才也挺着急的,说话有点大舌头了都。 房光霁长吁一口气。 又喝了一口酸梅汤。 花才已经不耐烦得就差把他整个人摁在火锅里逼他答应了。 “行呗,才哥都这么坚持了。我还有什么拒绝的道理。” 男人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 花才的眼睛亮了。 第38章 ”但是呢,这些话,得换个地方说。“房光霁说着,比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花才嘴角抽搐,觉得这人神神叨叨的,不过也没有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两个人姑且是安安心心吃了一顿火锅,虽然吃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往他们这桌看,估计房光霁的身份多少是藏不住了。 房光霁叹口气,说:“当明星什么都好,就是一点隐私都没有这点很麻烦。”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这时两个人已经埋了单,准备离开。花才和房光霁一前一后走着,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小半步,花才说:“要不就别干了呗,反正钱也捞够了。” 房光霁却又摇摇头,说:“当明星没意思,但是当演员还有点意思。”两人走到电梯口,刚好电梯来了,房光霁完全是下意识地按住电梯门,等花才和其他人都进去了,他才最后一个进去。 从小细节可以看到,当年那个憨批,现在确实在各方面都成长了不少。外人称赞房光霁绅士体贴,并非毫无道理的吹捧。 电梯里挤满了人,两个人于是都没再说话,直到进了车库,坐进花才的二手帕杰罗,房光霁才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些。 花才没喝酒,所以开车。房光霁坐在副驾驶座,懒洋洋地瘫在靠背椅上,没有一丁点形象的样子。 “我也不是没想过不干了,说实在我置办那么些产业,也无非是想着什么时候退出娱乐圈了,能有条后路。” 这时车子已经行驶在大道上,花才的驾驶技术还不错,车子速度不慢,但是开得很稳,房光霁把头看向车窗外,懒洋洋的,像一头完全放松的狮子。这对他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因为房光霁对外始终都是一副谨小慎微,深藏不露的样子,并不会这么没有形象,像一摊散了架的橡皮泥。 一点防备和攻击性都没有的样子。 花才瞥了他眼,心想如果上次那家伙在书房里给自己交底的那些资产都是真的,那么这人现在的富裕程度已经完全超出普通老百姓所能想象的极限了。 嘴巴里说是退路,实际上根本是给自己修了条康庄大道啊。 以前虽然就觉得,房光霁这人不蠢,读书不行语气说是脑子不好使,不如说是他根本故意考砸,但眼看着他居然能成为今天这样难以想象的成功人士,花才心中还是有些唏嘘。 尽管自认为自己了解房光霁,不过对于他藏拙藏到了什么程度,恐怕连花才都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但是有的事,你做的时候身不由己,等你想要抽身了,又发现无能为力。”房光霁说。 一脸苦逼。 花才漫不经心地换挡加速,把后面跟着的狗仔队甩掉,一边开车一边说:“讲重点,电视里演到这种情节我都是直接快进的。” 房光霁笑了,说:“放屁,你丫根本不看电视剧,你嫌浪费时间。” 也不知道这俩人谁更了解谁了。 “总而言之很不巧,朱穆朗他老朱家那点事,其实我也有掺和进去。”房光霁最终还是痛快地坦白了。 原本在笔直车道上行驶的帕杰罗,没由来地转了个小弯,猛地在路边刹车,停下。 刺耳的刹车声令人不适。 紧急停车灯一闪一闪。 花才无语道:“……真的假的。” “继续开。后面人还跟着呢。”房光霁笑得倒是很淡定,从容不迫地说:“早些年,大家都争着抱朱家那根大腿,我不也得随大流抱一抱?” “那你是行贿了还是做什么了。”花才问。 语气也有些急起来。 一时间车厢内气氛空前紧张。 房光霁的脸在昏暗车灯下,暧昧不清,叫人无法分辨他的表情,更不用说,从表情去推断他的想法。 “受人所迫,帮着给他们家做了笔阴阳合同的买卖,当然,为了把我拉下水——我自然也拿了钱。“房光霁表情冷漠地说。 花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什么都没说。 要指责他吗? 站在道德制高点随便去指责别人固然容易,但是花才做不到。 他知道房光霁的性格。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被逼着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也就是俗话说的,决不妥协。 眼下都亲口承认当年受人所迫,那也就是房光霁当年无论如何,没办法拒绝的情况。 那样的情况下还要去指责房光霁吗。 别人可以。花才不行。 花才比谁都知道人活在世上,最无能为力的有四个字——情非得已。 只是不知道当年的房光霁被人拿着什么要挟了,才会如此。 印象里,房光霁是个软硬不吃,而且也不计后果的人。 就像为了报复他的父母,就选择彻底自我放逐,为了从根本上断了他父母指望他出人头地的想法,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学渣。 房光霁不在乎自己怎么样。他是能拿自己去作践别人的性格。 这点,花才早就知道了。 “准备去举报我吗?“房光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如果你举报我也不会反抗的样子。 花才骂了一句,重新启动引擎,汽车像装了火箭推进器一下,一下子飙出去。 房光霁换了个姿势,改成双手抱在脑后,头仰着,懒洋洋地看向车顶。 心里想着花才这车太破了,要是换辆敞篷车,现在还能看看星星。 而花才的心情当然没有这么轻松。前面就说过,他绝对受不住房光霁再进局子里去。 光花荣那个三进三出,就把他折腾得喘不过气来。 更何况在他心里,房光霁比那个便宜老妈来得,重要得多。 而且,他还有事没有想明白。 “你不过签了个合同,真要出事了,自然有警察会来找你。可现在那群人,怎么看都不像警察啊。”花才一针见血,抓住重点。 房光霁眨了眨眼,笑着说:“正是。”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得罪了别人?”花才又问。 “嗯……是呢,抢了别人的风头,抢了别人的奖,抢了别人的番位,抢了别人的资源……要算起来,娱乐圈里大半同行表面笑嘻嘻,背后不知道怎么讨厌我呢。”房光霁掰着指头数道:”还有,去年在跨界厨王那个综艺上,又抢了某某老前辈的风头……” 花才听得嘴角直抽搐。 “你就不能……" “不可能的啦。”房光霁知道他要劝什么,随性地打断花才:“娱乐圈就是不知礼让,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地方。” 就是臭水坑。 不过,房光霁的性格让他在这种臭水坑里如鱼得水。 房光霁本身没有道德包袱,是实打实的心冷人也冷,在这种圈子里混,最重要的就是看得透彻,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 礼让,风度那套,在唯资源论的娱乐圈压根走不通。 对那些看碟下菜的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是房光霁的基本原则。 也难怪他在圈子里没有真正的朋友。 因为他就是这个德性,自然不会愿意和别人深交。 连和其他人哥俩好的样子也过是装出来的。 要说房光霁为什么性格如此扭曲,说到底还是因为父亲对家庭的背叛,对当年年少的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不亚于,一颗核弹爆在了他家房顶上。 轰塌了他的一切精神世界。 在那之后,母亲无休止的反反复复,一时要和父亲离婚,一时又不愿意离婚,如此折腾下来,更是让房光霁对人性从根本上产生了厌恶。 对他来说,父亲代表了人性中唯唯诺诺、自私自利和欺瞒背叛的一面,而母亲又代表了歇斯底里、愚蠢无能和反复无常的另一面。 他从这个家庭所学到的唯一东西,就是不要把感情当回事,要成为践踏而不是被感情所支配的人。 如果不是遇到花才的话。 如果不是在看到,一个花才这样的人,明明过得比自己还苦,可是却从来没有一点要放弃自己的意思。 如果不是看到了这样的人真的存在的话。 光靠班主任的那些唠叨和教诲,又有什么用呢。 房光霁早晚会长成一个哑目光狭隘、不知冷暖、偏激愤怒的人。 其扭曲程度,一定是现在已经扭曲人格的十倍,百倍,甚至更多倍。 那样的话,不说任飞愿意跟着他混,就连张宁那种小公子,恐怕都已经被他玩坏,利用干净,最后一脚踹开了。 房光霁之所以还能人模人样地坐在这,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在进一步扭曲之前,恰好被花才的存在所干预了。可以说是因为被花才吸引,和无意识地受到花才的影响,房光霁才变得相对而言善良了那么一丁点。 然而从他满不在乎地掰着指头数出自己干的那些事,抢了别人资源,抢了别人的风头,诸如此类。 可见这个男人绝对不是甄嬛那种“你逼我我才动手”的类型。 大概是反过来的。 觉得有必要的话就会主动出击。 绝不会安分守己地等待老天掉馅饼。 房光霁,就是这样的男人。 什么太阳啊。 冥王星还差不多呢。 了解他本性的经纪人任飞,也不止一次这样默默吐槽了。 第39章 这时花才咳嗽两声,房光霁脸上那种冷漠的漫不经心立刻转变为关怀,他凑过去,说:“才哥,感冒了?” 花才说:“感觉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他心思还在房光霁刚刚那番话上,忙着关系房光霁,对自己感冒没感冒倒是毫不在意。 房光霁说:“你别管我了。我瞅着你是要感冒的样子。直接去你家吧,我给你煮点姜汤。” 花才说:“你这个给根杆子就往上爬的性格真是烦死人。休想去我家我告诉你。” 房光霁哈哈大笑。笑够了才说:“行了,不逗你了,麻烦才哥送我到公司去可以吗。” 花才点头。 然而本来想商量个对策,结果没商量出个结果。看房光霁的样子并不太在意,花才只能安慰自己说,房光霁这人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万一真的铁窗泪了,起码还有个花才可以帮他兜底。 这么一想,花才稍微放下心来。 车子开到房光霁公司楼下。 房光霁从老东家那独立出来之后,就在城北的创意园区开设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这个创意园区和花才上班所在的CBD不一样,CBD总是备受老牌金融和兴欣互联网科创公司追捧,而创意园区则扎堆了大量有名没名的创作者、艺术家,还有红透半个C国的相声社,也最近刚刚在这里跑马圈地,安营扎寨起来。 近年来,这片园区在政府的支持下,成了本市颇负盛名的艺术中心。 房光霁他们的车开到这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从一进园区开始花才就感受到一种癫狂的气息,拿着酒瓶坐在马路牙子上互吹的朋克青年,见到他们的车开过来时,嚣张地冲他们比了个中指。 花才:…… 上世纪的老工业基地改造而成的大型创意园区,可以说是张灯结彩,千奇百怪。不少工作室和店铺到了这个点还动火通明,各种奇奇怪怪的灯牌,把这片原来死气沉沉的废弃工业区,点缀得生机盎然。 花才说:“好像旅游景点啊。” 房光霁说:“对,这里本身也是旅游景点之一。” 车子缓缓驶向房光霁工作室坐在的楼。那栋名叫北角37号的大楼,坐落于整个创意区比较偏远的位置,一路开过来,朋克青年,不睡觉的艺术家,还有打了鸡血的游客,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 再往里开,就是需要刷ID卡才能进的办公区了。 花才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好奇,房光霁则像是有意领着他来看看似的,不急不慢地和他介绍起这个园区的历史和发展来。 两人通过门禁,又开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房光霁工作室所在的北角37号。 那是一栋造型奇特的钟楼,大概有三四层楼高,红砖,配白漆的方方正正的四开大玻璃窗,从外面看上去,有种南洋小岛的复古风味,但钟楼两旁种着的,又是端庄的香樟树。 有一种奇妙的历史和文化杂糅感。 房光霁说:“进来喝杯茶吧。”说吧率先进去。 花才东张西望地跟着房光霁走进大门。 和外面复古的装修风格不同,里面倒是很现代化。正门走进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个造型很有冲击力的LOGO,上面用变形的字体写着房光霁工作室。 “一二层办公,三楼是录音棚和舞蹈室,四楼有几间可以供人休息的卧室。”房光霁走到茶水间,熟练地泡上两杯茶,在端出来的时候,随口介绍道。 花才的嘴巴从刚刚起就是O型,他眨眨眼睛,看看LOGO上“房光霁工作室”那几个大字,又看看端着茶出来的房光霁。 “怎么了?”房光霁不解地歪歪头。 这歪头杀要是被旁人看见,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受害者可能西子捧心眼冒精光就躺了,死因是哥哥的歪头杀太过美丽。 然而花才不吃这套,而且房光霁的脸他从小就看惯了,所以他还是能够无视房光霁的美颜攻击。只是惊讶地说:“你……是真的有在认真工作啊。” 房光霁把茶放下,乐了,自己笑了一阵,才说:“咋了才哥,还觉得我就是个混子呗?我都那么有名了,是大明星了,怎么在你心中还是那个混子模样啊。” 他毫不在意地调侃。 而他对面的花才,在价格昂贵的高定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后,才淡淡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好的。” 虽然再见面之前的那七年里,也不知道暗自把房光霁骂了多少遍,从诅咒他出门就被撞死到地球毁灭吧真的再也不会爱了,什么气话都说过,可是再一见面后。 可是到了,再次见面的今天。 恍然发现,自己见到今天的房光霁混得有模有样时,内心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 花才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无可救药。 是圣母吧。 果然是圣母啊。 虽然房光霁的那些粉丝一天到晚喜欢说什么哥哥幸福我就幸福之类的自我感动型发言。 可谁都知道粉丝最薄情。 房光霁对那些话也就听听,从不当真。 只是现在从花才的嘴巴里听到一句“挺好的”,又朴实又平淡,他心里却像突然被人凿开个口子,有滚烫的泉水咕咚咕咚地冒出来,把他整个人熨得暖暖的。 对房光霁来说。 他只想要被一个人承认。 只想要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那个人就是花才。 他知道花才很优秀,也从未怀疑过花才的优秀。 他唯一做的,只是想努力站到,能和花才平起平坐的位置。 能够让花才不带感情地,客观地认同他这个人。 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你竟然你做到这些事,当初就给我好好读书啊笨蛋。” 没想到花才话锋一转,一开始骂起来:“你那些黑粉,每次骂你就抓着你的学历说,什么高中毕业,什么大专都没上过。” 花才猫猫痛心疾首.jpg。 房光霁却乐了,说:“你这么关心我啊,还去管我那些黑粉怎么说。” 花才被他那揶揄的表情搞得下不来台,只能端起茶杯,用喝茶给自己的回不上话找个台阶下。 “我已经这样了,再去刷学历好像没什么意义,还是会被他们说。”房光霁摇摇头:“当初不想读书是真的,后来想赚钱了,才会这么努力。人的心总会变嘛,你问我现在后悔不后悔当年不用功,我也挺后悔的。干嘛拿自己的人生去和我爸妈赌气。” 花才一愣。 即使是他们这样的关系,房光霁也嫌少提到过他的父母亲。 对于房光霁来说,毫无疑问,那是两颗雷。 “你爸妈……还好吗。”花才问。 “好着呢。”房光霁懒洋洋地说:“三天两头过来要钱,你说精神不精神。” 花才闭嘴。 后悔自己提了这个问题。 第40章 房光霁说:“他们俩也是雷。迟早要爆。“ 口气倒是满不在乎的。 房光霁的父母在房光霁上高中的时候先后失踪了,只丢下房光霁他奶奶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花才倒是很能理解房光霁此刻脸上的表情——乏味,厌恶,以及懒得追究。 就像是,姑且还没有恨到那个份上,所以对他们的作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花才喝了口茶。 房光霁这时站起来,说:“不早了,你今天就在这睡一晚吧。换洗衣服什么都多,都是新的。工作室为了方便加班,平时会准备一些。“ 那也是房光霁这个老板舍得在这方面花钱体恤员工而已。 花才却坐着没动。 房光霁准备走的步伐又情不自禁拐回来,他在花才身旁,挤着坐下,然后说:“才哥,别担心我,真的。” 花才白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只是心里在想,有没有办法把这些片面的线索串联起来,让局面不这么被动。 学霸的脑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人以为他在发呆,实际上他在燃烧脑细胞。 花才总觉得很多事起承转合,个中有彼此的因果关系,像嵌合的齿轮,咬对了方向,整个因果链就能带动起来。 ——但是现在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房光霁看花才这幅老僧入定模样,立刻知道他是在想事情。 花才想事情的时候,别人怎么打扰他,都没用。这样的高度自制力说出去都吓人,但花才一直都是这样。 反正花才现在进入无我状态,房光霁干脆索性放开了,专心致志,撑着下巴打量花才,一时觉得他睫毛翘得可爱,一时又觉得他圆圆鼻尖上几点雀斑也有趣极了。 外人看见房影帝此刻的模样,简直要直呼偶像剧男主本主从天而降,啊这宠溺的小眼神,awsl,哥哥c我。 房光霁正在这边视奸花才视奸得起劲,忽然花才说:“等下,你是不是瞒着什么没告诉我。” 这话突然说得,没头没脑,房光霁也是一愣,然后自然而然,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你指的是什么?” 光看表情,这无辜的样子真叫人没由来的就开始忏悔自己为什么要怀疑哥哥。 花才却突然出手,揪住房光霁号称无价之宝的脸,往旁边一扯,然后冷冷说道:“来找我的不是朱家那边的人。你故意把我往朱家那边带。” “哎哟,哎哟哎哟。”房光霁捂着腮帮子,毕生演技都用在这了,大声说道:“疼死了,轻点轻点,老哥你下手轻点。” 花才实际上没用多少力气,但从房光霁的过度反应可以看到,花才刚刚那句话,算是打蛇打在七寸上,刚刚好,抓到要害了。 “搞阴奉阳违那一套。”花才松了手,倒也没有房光霁预想中的暴跳如雷,反而潇洒淡然地站起身来,也不再所说,只打了个哈欠道:“我回去了,再见。” 欸? 咦? 诶诶诶?? 房光霁愣了一下,伸手,没够着花才潇洒的衣摆。 他赶紧追上去,拉住花才说:“才哥你几个意思啊。今晚不是在这休息吗。” 花才拍开他的手,说:“注意点,男男授受不亲”。 房光霁哐的一声下巴砸到地上。 眼下倒是很难判断花才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好歹给个准话啊。这高深莫测的表情几个意思? 房光霁还想套花才的话,但是花才已经决心毕竟了嘴巴,全然不理会这男人,自顾自走了。 第41章 谁要是把花才当成天真可爱小白受,那就错得离谱了。 花才这个人经历过的事情,比大多数同龄人都多,换句话说,他一辈子活成了别人两辈子的模样,什么妖魔鬼怪都被他碰上,简直像做噩梦一样惨兮兮。 再很难找到一个像他这样赤手空拳挑战hard模式不说,还没有被原生家庭拖累到废掉,甚至在情场失意之后,居然还能够振作起来,在事业上有一番建树的人。 生命中的每一堂课,被迫或者自愿,花才都花了好大的代价,一点一点学起来。 房光霁确实“轻敌”了,他还把花才当成记忆里那个性格执拗、性格孤高,除了读书,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懂的孩子。确实单论两个人少年时代谁的情商更高,那毫无疑问是房光霁。 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会有所成长的,当然也不只是房光霁一个人。花才从研究生时代起就跟着老师跑项目,三天两头出差,和各种甲方乙方打交道,就算本性自闭且内向,生活也硬生生地在打磨他的性格,直到上班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成为社畜中的战斗机,在看人脸色和揣摩人心方面,绝对不像普通的书呆子那样不知所措。 就好比,房光霁嘴巴上答应和他摊牌,实际上阳奉阴违把关键信息藏着瞒着。 大家都是混社会的老油条了,谁还看不出谁心里那点小心思。 花才想,房光霁不愿意和自己摊牌,无非是不想把自己脱下水,但从他的立场来看,房光霁身边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吗?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这个发小知根知底最靠谱。 自然,花才到现在,早就接受现实,认清形势,默默在心底承认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房光霁。哪怕在他最绝望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心底默默地相信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为什么会这么毫无保留地相信另一个人呢。 说不清楚。 有的时候,人就是会感情用事。 就像如果不感情用事,花才怎么可能拿出那笔攒了好久的三万块钱。 他对谁都没说,甚至房光霁也不知道。 ——那笔钱本来就是给房光霁准备的。 很难说花才当年一个十几岁的小鬼头怎么会想得这么长远。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兼职做家教,因为他教得简单易懂,实打实地帮学生把成绩提上去,又得益于教育局一纸通知,禁止老师私下补课,他便成了最大赢家,方圆十里的家教生意,他一个人包揽。 当然光靠做家教,想要在几年时间内攒够3万块钱还是很困难,这三万块里,还有花才偷偷摸摸卖掉家里一些小物件,比如奶奶的翡翠镯子,又或者他妈的野男人偶尔兴致来了,为了讨女人欢心所送的银耳环之类。 华荣是个精神上立不起来的女人,精神上垮了,生活上也就一塌糊涂,更不用说去操持家里的事。因此花才很小就开始管家里的财政,花荣只管没钱了找男人,找娘家,找花才要。 花才就像王熙凤一样东挪西移,那些年里,居然凑合着,能够一边对付他妈的无理取闹,一边暗自攒下一笔钱。 要问那钱是干嘛用的。花才谁都没说过。但是心里已经有很清楚的规划。 他会上最好的大学,他要把能拿的奖学金全部扫荡一遍。寒暑假他会去打工。所以这笔钱不是给他自己的。 这笔钱是给房光霁的。房光霁不愿意读书,那就拿这笔钱去学个技术,开个店,怎么都好。他知道房光霁脑子好使,只是心里一直有个结没解开,所以不愿意把心思用在正经的学业上。 但他不是混子,本性也不坏。 所以那笔钱,是花才给房光霁留的最强保险。 房光霁都不知道花才暗自做了这样的打算,在他们甚至都还没有成年,在那个普遍被大人们认为“还是孩子,只会犯傻”的年纪里,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一边督促房光霁读书,一边却也开始给考不上大学的房光霁找退路了。 眼下花才回到家,准备理理思路。首先,得搞清楚房光霁瞒着他搞了些什么事情。 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花才想。 关于房光霁提到的什么曾经签过阴阳合同。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当然被抓到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可房光霁现在的身份地位,早就不是普通人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缴一笔天价罚款,然后该吃吃该喝喝。事业?当然会暂时性地受到影响,不过娱乐圈是笑贫不笑娼的地方,尤其对男明星更加宽容。 花才可以说是对饭圈之类没有概念。 但是在饭圈之上的娱乐圈,却并不是年轻粉丝追星撕逼那样简单的一亩三分地自嗨。实际上娱乐圈的通行原则和潜规则,和社会其他一切各行各业并没有两样。 会签订阴阳合同的可不是只有娱乐圈。 花才见过也听过这类事——在他自己的行业里。 于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断,房光霁之前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糊弄他。不过看对方表情姑且真诚,大概就可以猜想,签合同这类事是有,但房光霁有意把这个事说严重了,希望花才信以为真。 花才叹口气。 并不是为房光霁的巧言令色、阳奉阴违感到不爽,而是开始忧心房光霁到底在瞒什么。 他还没有忘记过房光霁说,“有人让我离开你”。 而花才也说过同样的话。 眼下这出罗生门,正是在双方都各执一词,又互相不愿意亮底牌的情况下,焦灼着。 花才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一些话不方便说出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打算老老实实地按照房光霁的意愿去做个傻子。 基本上来说,房光霁的性格很野,但花才也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点,房光霁应该也意识到了。 不然也不会现在还在拼命打电话。 花才低下头,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来电提醒,嘴角抽搐。 只是吓一吓那家伙,结果房光霁好像真的被吓到,眼下急了,开始拼命电话连环CALL起来。 “我要睡了。” 终于,花才接通电话,简单地说。 很难说花才这么钓着别人是不是故意的。他通常不会对别人使这样的坏心眼。 房光霁在那边豆大的汗珠如雨下,说:“才哥,你生气啦?” 花才不咸不淡反问:“你觉得呢。” 房光霁说:“我觉得现在……我的天要塌了。才哥,才哥才哥才哥,你刚刚走的好决绝,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前几次你走的时候,至少会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那时候的我是幸福的,因为才哥心里有我。”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满口跑火车的态度。”花才嫌弃极了,说:“别舔了,真的看不下去了。说人话行不行。” “说人话就才哥,我好喜欢你。“ 房光霁信誓旦旦。 花才啧了一声。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没啥说服力吧,我在你心里是天字第一号渣男呜呜呜呜。”房光霁说:“但我对你真的是一片赤诚!”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可没那么简单,不是说两句情话,双方就能和解的情况。 就不说迷雾重重的房光霁,哪怕不去管当年他为什么消失,现在又为什么被陌生人盯上。 就是花才这边,也确实有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咱俩就做朋友。”花才说:“行吗。别整喜不喜欢那一套,我已经不打算谈恋爱了。” “好巧我也是。”对面迅速改变口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花才真的烦了,所以才不敢再提喜欢这两个字。 房光霁看起来没脸没皮,有的时候却小心得过分。甚至是,极其警惕着,不去踩花才的雷。 前面也说了,他看人脸色很有一套,别人心里想什么,多数情况下也是看两眼就猜的清楚。但那些人不值得房光霁去费神,因此房光霁一般就用阳光的笑脸去打发他们。 唯独花才是不一样的。 花才如果真的不开心,或者不耐烦的话。 房光霁就不会再用装疯卖傻那套去对待他。 这个习惯,也是从小就养成的,而且一直延续至今。 “你——”花才想说,你该干嘛干嘛,少搞得一副要和他殉情的吊样子,但是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莫名其妙。 就像小时候。 你不去上体育课?那我也不去。 你要留下来背书?那我也不回去。 这样,莫名其妙的你……我也…… 好像是一种默契,一种我就要和你同生共死的态度。 眼下房光霁说自己也不要谈恋爱了,全然忘记了这阵子他到底是怎么热烈地在追求花才。 不过是因为花才说,他不想谈恋爱了而已。 这男人也竟然立刻就改口了。 有时候说不清这算是一种圆滑,一种以退为进,还是真的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打算就是。 如果花才你承诺这辈子都不谈恋爱的话。 那我也情愿不谈了。 退一万步来说,你没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这样疯批的,不像话的想法。 第42章 本章无花才房光霁请酌情订阅 与此同时,在张宁的私家宅邸里。 张宁又在发脾气。 他自从接了张培及的新作,参与到话剧排练中去之后,和房光霁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变远了。 有意或者无意,房光霁肯定在疏远他。一开始张宁还不信,可他都等房光霁从巴黎转了一圈回来了,也没等到对方回复他的微信。 他好些天前发了个在干嘛,好些天后,房光霁也没回。 张宁一开始是较上劲了,你不回我也不再回复,可眼见着这么多天微信里只有房光霁的聊天框没动静,他又沉不住气了。 而且眼下,房光霁去年杀青的大戏《问》经过一年漫长的审批和后期,马上要和期盼已久的市场见面,投资方正忙不迭地给女主角和房光霁这个男一号买热搜,两个人三天两头捆绑值日上头条,不少磕光宁CP的墙头草,居然又开始去磕这对金童玉女起来。 张宁心里那个气,又有一点不如意的委屈,不显山不漏水地积攒到时至今日,就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死骆驼。 那根稻草就是他经纪人的一番话。 “老爷子听说你最近在打听朱家的事,叫我提醒着你一点。” 经纪人口气当然是温和的,不过替太上皇传旨,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轻,虽然口气还是哄着,但字里行间的警告意味,谁都听得清楚。 张宁心里真冒火,听到这话手机也不刷了,微博热搜也不看了,把头一昂,像炸毛的娇孔雀一般,大声说道:“是你又在爷爷跟前嚼舌根?你是不是存心想和我过不去!” 他的经纪人见惯不惯这番威胁,仍然心平气和地说:“朱家现在墙倒众人推,利益相关者尚且避之不及,生怕被连累,你这时候贸然跳出来,别人都在揣测你背后的张家是什么意思。不要让老爷子难做,老爷子不高兴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王梅梅自己没有孩子,半生操劳,都在打拼事业,张宁是她带出来的最高成就,也是她心血的结晶,僭越一点说,张宁在她眼里就像自己的孩子,这番话说得确实真心实意。 可张宁却不这么觉得。张宁知道她是爷爷的人,也没有百分百站在自己这边的意思,他这个经纪人,不过是像红楼梦的花袭人,在贾宝玉和王夫人面前,一时一种说法,终究不过是两头讨好。 可眼下,他和房光霁又在搞冷战,张宁一时气过了,也觉得没必要再在这个时间点去犯爷爷的忌讳,想了想也就服软了,口气也松了一点,说:”知道了知道了,朱家的事我就是问问,好奇而已,既然爷爷不高兴,我不做就是了。“他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把一旁翻烂了的剧本罩在自己脸上,像是想逃避经纪人的进一步责难。 很奇怪人和人之间有时候无法互相理解。 就像经纪人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是为了张宁好,而从张宁的角度来看,经纪人不过是爷爷安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是蜜糖里掺了盐,是绝对不能全然信任的存在。 这么一看,像花才和房光霁那种闹得不可开交,天天全武行,恨不得扇死对方,却又打从心底相信彼此的人,才是少数。 大多数人别说心意相通,就是互相理解也做不到。 王梅梅看张宁总算松口,也算是各退一步,她的口气也缓和下来,说道:“明天你们剧组要开第一次剧本研讨会,我熬些糖水,到时候带过去给大家分一分,张培及导演之前没有合作过,我们不能怠慢了他,要是趁着这次合作成为熟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提到张培及,张宁把罩在脸蛋上的台本拿下来,眼睛转了转,好奇地问道:“那个张培及,和房光霁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他们两个都那么避讳对方?” 这个疑问以前也有过,不过对张宁来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想想就忘了。恰巧刚刚王梅梅提到了王培及这号人,张宁的兴趣也就突然起来了。 王梅梅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早年是做公关出身,后来三进三出公关公司,最后下沉去做经纪人。张宁只知道这个四十几岁女强人成天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却没想过在别人眼里,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事业女强人。 这个女强人知道很多娱乐圈的秘密,所以张宁当时问房光霁没问出来的答案,这次可算瞎猫碰死耗子问对人了。 纵然不能窥得全貌,只言片语、一丁半点的零碎消息,也是能够拿出来说上两句的。 王梅梅给自己泡了杯茶,吹了一口茶梗,才在王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颇有点回味往事地说道:“那也是挺多年前了。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张培及和房光霁是有过合作的。” 张宁嘶了一口气,有点不太相信,追问道:“他们不是关系很差吗。要是以前合作过,这种事肯定会被营销号拿出来天天鞭尸吸引眼球骗流量吧?网上炒作他们交恶的多,但拿得出真材实料证据的少,你说他们合作过,有什么证据吗?” 王梅梅听得直笑,觉得这个年亲人到底还是吃亏在年纪轻,张口闭口要证据的样子,倒像极了网络上掐架的网友动不动就要求对方“上实锤”。 在年长一点的人来看很可笑,颇有种年轻人管中窥豹还不自知的幼稚在里面。年纪更大一点的人才明白,很多秘密从来都是消弭在时间的沙漏里,悄无声息,死无对证,只有偶然的道听途说和只言片语,或真或假地证明或者暗示过某件事的存在。 “你问我要证据,我当然也是拿不出来的。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王梅梅喝了口茶,凝神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才说:“张培及早年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赌石。他喜欢亲自去云南、缅甸等地搜集石头,有段时间他玩得很大,据说几百万几百万地赌。” 张宁哼了一声,心想几百万也不算多。 “你要知道那时可是九几年。”王梅梅说:“和现在通货膨扎后的几百万不能比。他因为这个爱好,好几次倾家荡产,到了破产边缘,老爷子惜才,为他这个事还叹过一会回气,叹他是个糊涂人。” “怎么又扯到爷爷那儿去了。”张宁听到这就想快进或者换台。 “别着急,一切故事都有它的因果。”王梅梅习惯张宁的不耐烦了,也没有什么计较的,只继续说道:“这个男人几度破产,差点妻离子散,为了赚钱,他就去下海拍片。” “他?”张宁下巴掉到地上。 想起张培及导演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样子。 下海? 拍片? 有人看吗。 “他跑到台湾那边去导演三//级片。拍得可能还不错,观众似乎是买账的,于是他就这样渐渐赚了些钱回来。” “……那和房光霁又有什么关系。”张宁像是烙饼一样把自己翻了个身,改为趴在沙发上。 “所以另一个传言就出来了。” 王梅梅说这话时,先把张宁手边没动过的茶杯拿走,拿得远远的。做完这一切才说:“据传,我是说据传,房光霁和张培及大导演的初次也是唯一一次合作,就是某部没有公开播出过的成人片。那时已经是两千年前后的事了吧,张培及为了赚钱,往返港澳台三地,不停地拍成人片。” “……等等。” 张宁咽了口唾沫,回味了下这惊人的信息量。 “你是说房光霁他下海过!????????” 那个国民男神下海拍A片? “不是我说,而是我听说。”王梅梅纠正他:“差一个字,意思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房光霁和张培及真有合作过的话,那就只能是那部未曾公开过的成人片。因为至此之后,房光霁迅速蹿红,一言一行都在无数镜头和闪光灯的地下,过着透明人一样的生活——这点你也一样,对你们来说,再要做什么而能够完全躲开媒体和私生饭的凝视,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越红,越不可能。” “如果房光霁是因为自己曾经和张培及合作过成人片而感到尴尬,而两个人也因此避免在公开场合同时出现……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张宁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浮想联翩:“就是不知道能能不能搞到那个片子啊。房光霁耶,平常肉都不愿意露的人,哈哈,我真想看他脱光了在床上解放天性是什么样子……”说着说着,表情变得有点像贴吧里那个滑稽.jpg起来。 张梅梅也笑了,摇摇头,说:“这事既然我知道,那么肯定也有其他人知道。可这么多年了,你看媒体上,网络上,有关于这件事的传闻吗?要能挖到这方面的料,早有大把人去挖,所以你就听个乐呵,别当真,我也只是传个闲话,我也不当真。” 说完这些“免责申明,王梅梅起身去做自己的事了,只留下张宁一个人还在摸下巴,寻思房光霁下海拍片是怎样的场景。 第43章 房光霁的经纪人任飞和王梅梅是老相识,最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张宁要是但凡细心一点,想想无缘无故,一贯不喜欢房光霁和他有任何形式关联的经纪人,平常给个眼神都嫌多,怎么今天居然泡了杯茶,坐下来和他聊起房光霁来——就应该对这女人说的话抱有一点警惕性。 张宁本身不算太傻,他倒也还能将王梅梅比作花袭人。可是他对这个经纪人有依赖也有信任,此时更不可能将经纪人别有用心的这番话,与未来的任何阴谋诡计联系起来。 眼下,他只是震惊于房光霁可能下过海,一时间心头犹如被人丢下一颗核弹头,心情被炸得乱七八焦.jpg 就算房光霁下过海我也不能嫌弃他。 张宁想。 但是,他心里头又有一个小小的人儿跳出来,说:下海多脏啊,如果他真下海那我立刻不喜欢他了。 说到底张宁对房光霁的喜欢,有点像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也像是没谱的海市蜃楼。他喜欢的是那个成熟完美的型男房光霁,而拒绝去想再完美的男人可能也是从一只癞蛤蟆变过来的。 他这种心理倒是和许多粉丝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房光霁为了和张宁解绑,直接拿马上要上星的剧当配菜,主动和女主角风风火火炒起新CP。他怎么样姑且不说,任飞的微博私信和工作邮箱简直爆炸,每天都受到无数来自粉丝的诅咒和辱骂。 粉丝:你还是个人吗。为了钱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做?房光霁才多大你就把他卖了,让他和别的女人去炒CP,你有没有心! 任飞心里苦,房光霁多大了姑且不说,反正男人致死都是男孩,但明明是你们哥哥自己要和对方炒CP的——这话又不能说。 房光霁怡然自乐地翘着脚,边乐边说:“你把私信关了不行吗,净给自己添堵。” 任飞长叹口气,说:“私信不能关,也是给我们自己留条后路。有些狗仔、私生,万一拿了你的料要卖钱,我总得给他们一个联系得到我们的渠道。 房光霁不当回事,抱着脑袋往车后靠背上一趟,吊儿郎当地说:“我能有什么事,你看这娱乐圈各个人模狗样,私底下谁都别说谁脏。” 任飞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顺口说道:“我倒是听说一件事,朱家好像……“ 房光霁说:“提到他们家就晦气,不提也罢。” “有人想要他们垮,但是这次朱家未必倒得了。” 不要怪任飞这么关系远在京城的官老爷人,毕竟他们和朱家人本来就有着外人不易察觉的利益输送在。 过去都说官商勾结,现在恐怕还得加上一条——娱乐圈的资本家,也喜欢蹚官商之间的那趟浑水。这么多年了,要说房光霁不认识一点政商界的大人物,别说别人,任飞自己都不好意思撒这种谎。 “照你这么说,丢在硬盘里的那个‘献礼剧’还能咸鱼翻身了?”房光霁嗤笑一声,说:“你别贪,也别打什么多余的算盘,不管朱家这次倒不倒,我们都一定要乘此机会和他们切割干净。我和你摊个牌吧,赚钱虽然是兴趣,但这些年我也累了,数数银行卡里的存款,下半辈子要是过得将就一点,吃糠喝稀总归管饱,见好就收,知不知道。” 这番话说得老气横秋,实在不像房光霁一贯风格。 外人看房光霁出手大方、舍得花钱,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个人最喜欢钱。成天像葛朗台似的,早些年还落魄的时候,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今天花五毛,明天花五毛,还觉得自己赚到了。 眼下房光霁突然这么个态度,连习惯他阴晴不定性格的任飞都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光哥。” “嘶——哈——” 房光霁深沉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大自然鬼斧神工都很难凿出的英挺五官眼下各自都很懈怠,共同构成了一张英俊但是懒散的脸庞,脸庞的主人在长叹一口气后,说:“我现在就想回家抱媳妇,搞块地种田,养条狗,过小日子。” 任飞听得眼皮直跳,他说:“哥,你还没到三十岁,你听听你这话,合适吗。” 年轻人怎么一点打拼的精神都没有! 房光霁却不像开玩笑,他摇头说:“过了这个年,我要息影一阵。年后的活儿都给我推了吧。我要去寻找自我。” 任飞先是哈哈大笑,后来笑声渐弱,到最后一张脸上净是尴尬和错愕,笑不出来了,只瞪着眼睛反复问了房光霁好几次:“你认真的?你认真的?你认真的?” 房光霁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是啊。提前给你交个底。” 任飞腿都软了,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开始和房光霁算账。 “你身上有好几个奢侈品代言,年底正好到期,那些品牌方都有意和你续约——” “推了。“房光霁不耐烦地说:“天天要老子穿得桃红翠绿还戴瓜皮帽,还管这叫时尚。” 任飞嘴角抽搐。 这男人虽然被外界赞誉为时尚的宠儿,可是他本质就是这么个没有时尚sense的土鳖。甭管什么国际大牌顶尖高奢设计,反正在房光霁这儿就是“不懂”“好丑”“这么丑还卖这么贵”。 “不说那几个高奢牌子,你还有好几十个广告合约在身,那些可不是到年底就自动解约的。”还有几个是签了五六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代言约。 “那些留着,该配合他们品牌商做宣传我当然会照做,就按合同里说的办。” 任飞舒了口气。 最坏的预想——这男人忽然断了红尘念头要去出家之类,姑且是安全pass了。想到房光霁还是很讲合同精神,任飞感动地掉了两滴鳄鱼眼泪。 “还有,递到我们这边来的剧本一直不少,你难道都推了?”任飞又道。 其实这个才是重点。 房光霁是演员出身,什么代言推广,那都是流量小生的主职工作,而对房光霁来说,他的本职工作是拍戏而不是接广告。 所以任飞才会对上面这番谈话保持一个相对宽容的态度。 “没有好的剧本啊。”房光霁说:“最近那都是些什么本子啊。无脑恋爱,工业糖精。人设一个比一个无聊,不是深情强大,就是冷傲独宠,拍着有什么意思。”他难得抱怨起业界环境。 房光霁嘴巴很紧,一般也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眼下却连他都开始吐槽当前的流行,可见他也是苦行业风气久矣。 “你也知道的,行情如此。”任飞耸耸肩,说:“拍无脑恋爱剧,投入小回报高,两天拍一集,又不准备上星,走互联网渠道,推广成本也小,观众又乐得买账,现在就是这个大环境,你想拍点好东西,别说投资方不愿意,就真拍出来了,有几个观众有耐心看?” 房光霁叹口气,不再说话。 虽然他是误打误撞进了演艺圈,但拍戏确实为数不多让他真正能提起兴趣的事。 只不过,眼下环境如此,他看得上的剧本越来越少——不如说,还有那个心去拍好作品的人,从导演演员,到主创编剧,甚至到服化道具,等等等等,似乎这个产业链中的每一环都出了问题,没有人有耐心去打磨一部好作品了。 网络上流行的爆款剧,编剧甚至只用花一两个星期,就能水完四十几集的故事篇幅,其内容质量可想而知。 导演也不再精雕细琢,不仅仅是对剧本,连对演员的要求也越来越低,眼下已经到了演员不背台词光念数字,都不影响导演拍戏的程度。 房光霁不是科班出身,按道理不该有这么匠心的情怀,但人若真的喜欢上什么——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自己的事业,一旦动了真感情,恐怕也再难糊弄。 这些年房光霁对剧本越来越挑,外界也有些风言风语,说他太自傲,太不知道好歹。 等等。 房光霁心想,这哪里是他就太骄傲了? 是整个行业的审美水平一泻千里。 “我正是这个意思。”房光霁撑着下巴,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自己那号称无价之宝的英俊脸蛋儿,懒散地说:“剧本都推了。我起码一年不会再拍戏。” “……” 任飞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是受啥刺激了?” 房光霁哈了一声,笑得高声莫测的。 “我去找我老婆玩一年不行吗?你放心,工资照样发你,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其余的,房光霁也不再多说,拒绝再多透露一个字。 于是,在任飞想都没想到的情况下——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简单的碰头会,他不过是简单地向老板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进展。 结果,却听到老板漫不经心地宣布,要暂时退出娱乐圈了。 眼看着对方态度坚决,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任飞也叹了口气,说道:“那也给我放个长假吧,我回去陪陪我老娘。也好多年没陪着老人了。” “可以啊。给你放带薪长假。”房光霁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赶人到:“过完这个年,你就休息吧。我们都休息休息。” 于是,房光霁决定息影退圈的事,就这么在几句拉家常似的聊天之间,决定了。 经商量,任飞决定将房光霁退圈的消息,延迟到年后再宣布。 起码,让那些粉丝过个安稳年。 然后,时间一转。 微博上关于房光霁的CP之争还没有落幕,各家都在抢房光霁这个金瓜,就在这一片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之中,要过年了。 年底的时候,花才他们公司有了个好消息。 朱穆朗出来了。 众人看见朱穆朗出现的那一刻,不自觉都有老泪纵横——工资有着落了,老板回来了。 朱穆朗看上去清减了几分,但精神头还不错,先是安抚了众人一番,又大肆灌鸡汤打鸡血,搞得众人像上了传销的贼船,恨不得原地宣誓为公司奋斗,努力,拼搏。 花才在一边嘴角抽搐。心说他到底还是不如朱穆朗这个老狐狸。他让员工加班,员工骂他补是仁,朱穆朗让员工加班,员工各个鸡血上头恨不得一打五。这蛊惑人心的能力也是天生的,朱穆朗那张嘴一番,死的都给说成活的。 年末,又恰逢朱穆朗回来,于是晚上理所当然整个公司去下馆子。 说是公司,其实人也不多,加上一个前台两个行政,和一群搞科研的,总共也就是三四十号人。 朱穆朗感慨说:“还好人不多,要是大公司,就朱穆朗自己那点家底,也不知道养不养得起这么多人。” 在朱穆朗被请去喝茶的这个把月,公司的创收确实收到了巨大的影响,不过该给员工的工资还在照常发放,冲这点来说,花才觉得他这个朋友人品倒还凑合。 眼下他正和朱穆朗续摊儿,两人在街边的苍蝇馆子里喝酒,点了几盘卤菜,鸡爪子猪心猪肺海带结,已经是深夜,苍蝇馆子里人却还多,这两个老友坐在角落,因为离空调远,还有点被冻得哆哆嗦嗦的。 花才拿杯碰了碰朱穆朗的酒杯,说:“改天请你吃洗尘饭。今晚就算了。” 朱穆朗刚刚在公司聚餐中,被众人好一顿灌酒,此刻正晕乎乎的,嘴巴没把门,讲话格外轻佻,只听他说:“吃什么洗尘饭,咱俩谁跟谁,你知道我出来第一件事,先回来安抚员工,第二件事就是找你喝酒,就在这,咱俩,对瓶吹,谁都打扰不到咱们,多好。” 花才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再说下去,要说一些让两个人都尴尬的话了,他于是果断地夹了个海带结,堵住朱穆朗的嘴。 朱穆朗咬着个海带结,嘿嘿嘿地冲他笑。 花才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了。 他本来就很不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事。 作者有话说: 要不是有榜单任务我是死都不会写这么多字的(叹气 第44章 朱穆朗咽下海带结,表情还是一如往常,只是话又飘到别的内容上去,他问道:“你和那个房光霁到底什么关系?” 花才索然无味地说:“以前的熟人。” 朱穆朗叹道“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这话说得奇怪,就好像他也认识房光霁似的。但据花才所知,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话又说回来,花才其实也不能说自己真正了解房光霁。起码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年的空白期。就比如房光霁和朱家关系匪浅这件事,花才至今也不清楚内情。 不过花才并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他说:“你看不惯那家伙,他也看不惯你,你们两个打一架呗。” “哈、”朱穆朗笑起来,英俊的脸上尽是你这不孝子想要坑害我的表情,他一口把杯子里的老白干都干了,这才说到:“我俩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况且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打出手的事儿啊。” 他话里有话,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瞥花才。 看来朱穆朗十有八九是猜到房光霁和花才关系不一般了。只是花才过去给他的印象,那就是寡王本王,单身狗中的战斗机,是绝对和感情世界无缘的家伙,所以一时半会,他虽然觉得房光霁和花才交情匪浅,但也猜不到花才和房光霁搞同性恋这方面去。 眼下,朱穆朗只是觉得房光霁和花才兴许是因为什么事情反目成仇的,曾经的好友。 就在说话间,老板娘端着一大锅杂煮,笑盈盈地给他们送过来。 冬日的夜里,喝冰啤配卤菜固然有一种冰凉的酸爽味道,但几杯酒下肚,果然还是先想要吃些暖和的东西。 花才和朱穆朗都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从锅里捞出软烂的猪肚和切得薄薄的白萝卜片,稀里哗啦吃起来。 朱穆朗感叹道:“哎,还是吃这种饭有意思,明天我得回趟家里,鸿门宴——” 花才头也不抬,毫无诚意地建议道:“干脆和家里断绝关系吧。” 本来他就随口一说,反正他和朱穆朗的相处之中也不乏彼此抬杠,可是没想到,这话一出,朱穆朗却笑了,笑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嗯。” 花才放下筷子,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头顶上打出三个问号。 ??? 朱穆朗说:“才哥,我要是真的和家里断绝关系,你支持我不。” 花才想都没想,满不在乎地说:“当然。” 朱穆朗却又反复横跳,他说:“你咋不劝劝我!” 花才把碗里的粉条扒拉完,才十分无辜地说:“我说了你就听吗?”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小尴尬一下,然后说:“呃、你的意见我当然会拿来参考参考。” 花才这才说:“你本来就是喜欢自己拿主意的人,别人说不说,都影响不到你的决定。”他顿了顿,想起自己家的一笔烂账,又想起房光霁家也是鸡犬不宁,这才叹口气,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说是吧。” 朱穆朗说:“我们家那本经可太难念了。这次的事,用红楼梦里的话来说,就是像这样大的家族,从外面杀进来一时间是杀不净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要是从家族里面互相拆台的话……” 花才其实不是很感兴趣这种话题。他对豪门辛秘一丁点兴趣都没有,除了—— 他想起房光霁。 房光霁和朱家怎么扯上关系,扯上了什么关系,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发展…… “才哥想什么呢,”见到花才明显的走神,朱穆朗不满意地冲他挥了挥手。 花才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把自己刚刚想的事情说出口。 未必是觉得朱穆朗不值得信任。只是房光霁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这么随便就和外人说。 他于是随便找个话,想把刚刚的走神糊弄过去,他问道:“意思是你们家自己人搞自己人咯?” 朱穆朗耸耸肩,没说话,但默认了。 看来谁都不容易。 花才想。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卑微和苦痛。 豪门公子哥儿的烦恼,似乎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终究,人生在世,恐怕除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婴儿,人人都免不了被红尘琐事所困扰。 但是无论再怎么烦恼——这个冬天,到底还是有了一丝丝温度,一则是房光霁和他,关系虽然不咸不淡地处着,但总算是从失联状态恢复成你来我往的常态,而另一边,朱穆朗回来了,也是好事。 因此当公司的新年放假邮件通过内部局域网发到每个员工手里时,花才大发慈悲、通融地对几乎同一时间从办公OA弹出的五六个请假申请,法外开恩,统统画了批。 花才手底下那群工程师想要搞网上流行的春节请假攻略,首先要过的就是花才这一关,花才要是不答应他们请假,那他们就得嗝屁。 但是今年情况特殊。 下半年老板进了局子,一些项目便搁置下来,没办法开工,眼下老板刚刚出来,成天窜东家门进西家门,喝酒聊天扯皮地谈生意,但是快到年底了,项目也没谈成几个,花才心想,反正手头活儿也不算多,于是也就不逼着员工们站好最后一班岗,坚守到法定节假日前的最后一秒了——尽管他几乎年年都是这么做的。 花才自己也把之前积攒的年假一口气全申请了,算上春假法定假期,满打满算有二十多天,他想得很好,先回去老家拾掇拾掇老家的房子,把赖在屋子里不走的花荣的男朋友们都赶出去,然后和花荣简单过个年。 等年一过,大家各回各家。花荣要怎么和男朋友胡混他都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准备回到T市,在自己家里休息一阵。看看书写写代码,不知道多快活。 很难说花才对花荣到底是什么感情,就像他和朱穆朗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花才经常被他这个不靠谱的娘控诉冷血,没良心,但他到底愿意回去和他娘过个年,也许一年也就见这一两回,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木着脸看春晚,谁都笑不出来,可花才觉得,那总归是有个家的样子。 等大年初一,他就买最早的高铁回家,而当他卖出老家房子的那一刻,他和他娘都不约而同地舒口气——就像是,和朋友约着出门,出门前百般不想动,找尽借口想要推掉和朋友的饭局,可是终于从饭局上回来,掏出钥匙开家门的那一口,既有松了一口气的宽慰,也有我做的不错的,莫名其妙的得意洋洋。 总之,他和他母亲每年都是这样。 今年却—— “你干嘛。”花才冷着脸说。 房光霁不知道为何,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 “找你一起过年啊。”大明星的口气稀松平常到就像小时候说:“找你一起玩啊”一样。 花才有些不乐意,说:“我要回老家啊,你添什么乱。” 房光霁借住身高优势,透过花才往房子里看,这才注意到花才家平时乱七八糟的房间里,今天居然收拾的简洁而冷清,胡乱挂着的衣服都收起来,连餐桌上的外卖餐盒都不见踪影。 而花才的正拖着一个行李箱,准备出门。 房光霁嘴角抽搐,说:“不是吧,就这么巧,我刚好赶在你要出门的时候来了?” 花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光像是在质问房光霁你是不是故意的。 房光霁赶紧举起双手对天发誓,说道:“我是真不知道你有这个安排,我还特地带了机票,像找你一起去法国度假呢。” 花才说:“得了吧,我签证都没办过。” 房光霁说:“那就去海南岛。”迅速改口。 花才无语,从口袋里摸出高铁票,冲面前四不放弃的男人摇了摇,show了一show,而后说道:“看见了吗这叫火车票。我要回老家。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挡道。” 说完看都不看房光霁,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前撞开面前的人形路障真人立牌。 房光霁拉住他,一脸狗腿地说:“诶诶诶,有话好好说,怎么就让我滚了呢?我刚想说呢,真是太巧了,我也准备回老家。咱俩老家不是一个地方的吗。” 房光霁冲他挤挤眼睛。 花才服了。 这个人的脸皮真是比二十七层防核弹甲板还要厚。 房光霁一脸Kirakira地放着光,同时把手里的飞机票往裤兜里一塞,假装刚刚自己说得话都不存在,什么邀请花才去法国,去海南岛,没有的事,眼下他就是要和花才一起回老家的归心似箭的老油条啊不老游子。 “带行李了么你,傻X似的。”花才无语极了,拖着自己的行李自顾自走到楼梯间,他按电梯的样子一点都不温柔,显示出一种被房光霁烦到的恼火。 “带什么行李啊,回去再买咯。”房光霁无事一身轻,吊儿郎当地秀出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有这倆就行了嘛。” “哦?”花才忽然笑了。 笑得还蛮好看的。 房光霁哈斯哈斯看得津津有味,没品出花才笑容里的那一丁点不怀好意。 “现在可是春运,票八百年前就抢光了。” 花才说完这句话,拖着行李走进电梯里,趁着房光霁愣住的一瞬间,眼疾手快按下关门键。 房光霁只来得及听到一句。 “你有本事,先把票买到再说,傻X” 第45章 房光霁心中一片卧槽之声,心想自己早年间也是底层劳动人民,当年拿了花才给的三万块挤绿皮火车赶着大年初一北上,票还是提前去火车站通宵排队买的。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了点钱就不尊重中国的春运,眼下火车票都实名制了,他就是花高价钱找黄牛,也断然不可能立刻就搞到能和花才同一趟火车的火车票。 房光霁痛心疾首。 他盯着电梯楼层显示器不断下降的数字,摸出手机指示任飞说:“帮我规划一条去s城的路线,能立刻出发的那种最好。” 就在任飞电话里反复确认他是否要去s城时,电梯显示花才到一楼了,房光霁不甘心地跑到窗户边,探出脑袋往下面瞎张望。 “是,就是s市,赶紧赶紧,十万火急,再不快点我老婆就跑了。”房光霁非常夸张地说。 任飞嘴角抽搐,问道:“光哥你上回还说绝不再踏入s城一步啊。” 话虽如此,敬业的经纪人兼职助理已经开始看行程了。 “没有那回事。”房光霁斩钉截铁否认。 任飞在电话那边各种无语。 房光霁和家里不和,这是跟在他身边的老员工都知道的事——也是媒体最喜欢嚼舌根的八卦之一。但具体关系有多差,除了像任飞这样从一开始就带了房光霁,后来又跟房光霁出来单干的老臣之外,其他人其实并不清楚其中的详情。 一些模模糊糊的捕风捉影,并不能很好地证明或者说解密房光霁私人生活中最神秘的一块——他和原生家庭的关系。 房光霁只在他奶奶去世时,匆匆忙忙在家庭会议上露过面,大多数时候,他宁可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在外面,也不愿意回到自己名存实亡的家。而奶奶去世之后,房光霁更是自动把自己当成没有亲人的孤儿。尽管他父母双全,父亲甚至还给他弄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这些事对他来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恶心。 房光霁成名之后,已经分居多年,各自组建新家庭的父母双亲,时不时地会来找房光霁要钱,光是经任飞手里给出去的钱,就够在京城付套首付。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连外人任飞都这么觉得,房光霁已经给了这两个普通人太多的金钱,而这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贪婪。 但你又不可能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一不做二不休把父母弄死。 被原生家庭拖累的房光霁,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解脱。 所以这时候他说要回s市,不怪任飞惊讶得下巴都砸在地上,因为实在想不通。 其实没有什么想不通的。 如果有一个人是你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逐的,那么一切选择都是心甘情愿,都是甘之如饴。 花才上了火车,本来坐飞机也可以,但是春节期间机票两千多,火车票才四百,花才赚了很多钱,但都是辛苦钱,他舍不得,于是扣扣索索的。 但好歹买了张硬卧,火车车厢里弥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发酵般的味道,花才无所谓,他熟练地爬到上铺,闭着眼开始睡觉。 说是睡觉,脑子里却像突然闯入了一颗孤独的卫星,卫星在浩瀚的宇宙里游荡,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加上列车广播里放着过时的情歌,这一切让花才难以在火车途中真正平静下来。 他一直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或者说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 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只是机械地执行活着这一程序。这程序经由母亲生育他时,自动地封装在他的脑子里,他的脑子像个无情的编译器,只是不知冷暖,毫无负担地命令身体执行生存程序而已。 花才很确定自己想要的不是那些小资情调的东西。 小布尔乔维亚的精致生活对他毫无意义。 他甚至已经不太渴望感情。 无论是母亲的,还是房光霁的,他都对其不抱期望。 既然这样,他到底想要什么? 原本以为自己在再次见到房光霁时,会甩下几句狠话,或者干脆用更决绝的方法——暴力之类,为自己狠狠出一口气。 但实际上不咸不淡。 实际上无波无澜。 花才想,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淡定。 为什么口头上骂了两句,好像一切就可以都算了。 就像他每年还会这样提着行李回老家过年。 好像一切生活的不如意,都被花才淡淡地,用算了两个字,一笔带过了。 但花才不知道的是,越是这样的人,也许越是深受情感压抑的折磨。在平静的表面下,也许是还未孵化的愤怒的卵,还未沸腾的情绪的岩浆,无论是卵壳的炸开,还是岩浆的迸发,或早或晚,也许终究有那么一天,令他无处可逃。 当然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花才在火车带有惯性的颠簸中,在咔哒咔哒,铁轨的振动声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他很快把刚刚的那些迷思抛在脑后,他做了一个很纯粹的梦,纯粹得不带一丁点梦的内容,就这么沉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火车的广播把他从梦里拉回到现实,花才晕头转向地爬下去,趿着鞋,去洗手池囫囵刷牙洗了脸,等餐车推过来时,要了一份十五元的早餐,他一个人坐在火车靠侧壁的小桌上,慢慢地把稀饭就着咸菜吃掉,最后的鸡蛋他没动,也许是吃不下去,也许是没胃口,他把鸡蛋塞回兜里,然后直直地,坐在那。 朝阳从车窗外,透过一节一节电线杆照射进来,火车到了某个站,停了十五分钟,然后又缓缓驶出。那些长长的输送电力的电线杆随着车子的启动,将一条有一条阴影,像斑马的纹路一样,以有序的间隔印在花才的脸上,身上。 这时一趟回家的列车。 车上挤满了春运返乡的人。千人千面,有的人状态不错,但也有花才这样的年轻人,木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副年纪轻轻就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过度的模样。 花才还好,脸蛋显得年轻。有的年轻人看上去像是程序员,又或者是管道工,花才不确定——因为无论是脑力搬砖还是体力搬砖,都能让他们变得和自己一样木然。 仅仅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火车上,仿佛不知道来路,也不知道归途。仅仅是坐在火车上。 ——不过是众生皆苦而已。 花才平时并不会这样长吁感叹,满脑子不合时宜的哲学思想乱飘,只是长途火车有它神奇的魔力,火车把人局限在一个极其有限而封闭的空间里,有的人可以和同行者聊天,有的人可以玩手机,还有花才这种脑细胞比别人活跃一些的,就自己和自己玩,体现在他的脑子开始毫无目的地开始一场思想漫游。 但无论如何,等花才踏下火车下客梯的那一瞬间。 火车的结界消失了。 他一瞬间又从自己不受约束的,混乱的精神世界里,回到了人世界。 滚滚红尘冲他扑面而来。花才定了定神,然后,他又是那个会拿着鞭子抽属下加班的卜适仁了。此刻无论从他行云流水,挤着人群出站的操作,还是从他看都不看挤在火车站门口拉客的黑车司机,又或者是,他熟练地跳向通往他们那个小乡镇的班车这件事——都说明他的心还是和脚下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联系在一起。起码行动上和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小老百姓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像房光霁。 房光霁脱胎换骨一般,压根看不出是s市的人,而他的一言一行,好像还带着这座小镇留给他的,深深的烙印。 从火车站到花才他们镇,坐班车都要三个多小时。花才的手机没电了,因此没有通知花荣他已经下车。花荣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两个人关系冷淡得像陌生人,但陌生人凑在一起过年,又显得滑稽而可笑。 晚上九点的时候,花才推开门进去。 预想中的,他不认识的男人呼来喝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只有他推开门时,带动挂在门上的灯笼,叮叮当当,响起微弱的铃声。 客厅里开着灯,但没有人。花才拖着箱子进去,发现厨房那边有灯透出来。 花才站在屋子里,觉得有些冷,这才发现房间里没开空调,或者其他取暖设备,所以和室外的温度相差无几,都是零度多一点点。 “……”花才张了张嘴,但妈我回来了那几个字始终没说出口。 越大就越没喊过妈,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可问他那个坎是什么,花才自己也说不清楚。 厨房的拉门这时被人拉开,花荣探出脑袋,表情很淡的打了声招呼,说:“你冷就开空调吧。” 然后人又缩回到厨房里去。 花才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尖,先是低头在手机上给花荣这房子冲了两百电费,然后才打开空调。 他木然地坐下。 在空调下吹了一阵。 然后,身体总算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人看所以我就放飞自我了。这也不是个什么纯粹的爱情故事。我也不想写那玩意。反正杂七杂八的瞎写。快乐。 第46章 镜头那边,房光霁正在曲线救国,他先是高价买了机票,然后要转机两次,到了老家的那省会城市后,再准备包车回S城。 任飞按道理是要跟着来的,不过年前房光霁就豪爽地给他放假了,眼下房光霁正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不大的头等舱区除了他,还有拖儿带女幸福快乐的一家人,他邻座越是其乐融融,就越显得房光霁孤家寡人,孤单得一比。 房光霁百无聊赖,拿了一份新闻报纸随便看,新闻的娱乐版头条写着《其乐融融暖心日,星光熠熠照寒冬》。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房光霁无聊地撇撇嘴,心里很是嫌弃这种不能在标题里把事情说清楚的新闻。 他本想直接跳过娱乐版,但张培及的照片占据了这一页的大半篇幅,旁边还有张宁的人物小计,原来这是给他们马上要在春节期间上演的舞台剧做宣传。 房光霁眉头微微皱起。 张培及和他不和,这是业内公开的秘密,而张宁又喜欢追着房光霁跑,这也是另一个公开的秘密。眼下对房光霁来说的两大麻烦凑在一起,房光霁觉得可能会出点什么事,因此才干脆地决定,先休息一阵再说。 房光霁准备歇业息影的消息,已经有一些灵通的消息人士知道了,但他们仅仅限于知道房光霁因为近年来工作太拼,感到非常疲劳,所以需要给自己放个长假。 没有人知道房光霁的真实意图。任飞也不知道。 房光霁在提前“避雷”,他预料有一场雷或早或晚,就在今年或者明年要爆。 这样也好。 房光霁心想。 一帆风顺得太过头了,反而令人害怕,他也快三十了。如果命里该有个坎有个坑,那躲也躲不掉。 他和花才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说,人家回家过年都开开心心的,这两个人,一个躺在火车硬卧上思考人为什么活着,另一个在想趟雷爆炸跳坑翻船。 总而言之,和别人喜气洋洋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或许过年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会触发他们伤感的可悲的活动。春节最大的意义不是家庭团聚,而是让他们开始陷入自闭。 总之。 房光霁和花才都回到s市了。 而且按照计划,花才只会呆到大年初一,而房光霁也会跟着花才一起离开。 按照计划的话。 …… 华荣终于从厨房里出来,她煲了个老鸭汤,也许味道还不错,因为刚刚她探出头来打量花才时,一丝丝老鸭汤的香味也飘到了花才的鼻子里。 花荣这个女人一辈子被男人害得很惨。 年轻时所托非人,嫁了个杀人犯不说,老公被枪毙后,又因为长得漂亮,被别的男人惦记上。浑浑噩噩,推推就就,一来她本身就不是精神强韧的人,二来有男人给她们娘儿俩个花钱也是好事,花荣就这样,把自己搞得名声臭掉,成了依附男人的菟丝子。 花才对人际关系,特别是亲密关系的心理阴影就来自他娘,他亲眼见证了他娘怎么当了小三又被作为邻居的原配拖到大街上打骂。而那个让两个家庭都崩溃的男人只是躲得远远的去打牌。 花才也问过花荣是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他不理解他妈,觉得他妈比任何一本专业书都难以理解。 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给别人当三,只因为那男人每个月给她几百块钱“生活费”? “小三事件”之后,花荣似乎也看透了男人这种东西,她开始更放荡,更肆无忌惮地和不同男人交往,从男人们那里拿钱,甚至到了需要花才去警察局捞人的地步。 花才和花荣的关系因为他妈的种种行为,一度在花才读书期间降到冰点以下。 这些年渐渐的,花才也想通了,他妈是他妈,他妈的人生他管不了,如果哪天他受不了花荣了,那他就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是花才给自己设的底线。 他不是没有原则的人。 只不过旁人看来,他的底线真是低得可怕。 就像花荣再怎么无下限,都触碰不到花才设下的底线似的。 然而这样的花荣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厨艺了得。 花荣把汤端上来,说:“明天去买点菜,除夕王叔叔想过来……” “不行。”花才眼皮都没掀,淡定地喝汤,说道:“他敢来我就打断他的腿。你让他试试。” 花荣无助地放下筷子,又端起碗,踯躅几次后,又想开口。 “不行。”花才说。 花荣:…… “你是要能给你钱的儿子,还是只会从你这拿钱的野男人,二选一。”花才开始啃鸭腿。 花荣说:“那肯定是儿子啊。” ——但是表情特别违心,反而显得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真的一点心都没有。 花才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体验“回家的旅途”更疲惫,还是到家后和花荣的相处更疲惫。 他不知道在火车上见到的,与他有一样呆滞眼神的那些人,是否和他一样,回家之后也感觉到苦和累。 “那个小房……”花荣看说服花才无望,所幸换了个话题:“你真的和他没有再联系了啊?上回有人托我做媒,我想他倒是挺合适的……” 花才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没指出他妈这个谎言的荒谬之处。 这闭塞的小镇里,会有人找花荣这样的女人做媒吗。 不过是花荣自己想打探房光霁的消息。 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还在肖想不可能属于她的男人。 从这点来说,花荣真是无药可救。 “早八百年失联了,可能他已经死了吧,北上打工的那么多,死他一个,不稀奇。” 这座小镇里并非人人都认识大明星房光霁,因为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的娱乐活动和电影电视互联网毫无关系。 花荣家里有电视,不过那也只是摆设,花荣的心思在男人那,不在这薄薄的小屏幕里。 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妈对房光霁有点意思的。 这可真是个尴尬的回忆。 对花才来说,是尴尬得足以令他头皮发麻的,不快回忆。 第47章 恰巧花荣这时候手机响,她便露出舒了一口气的表情,仿佛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自己亲身儿子身旁离开。她步伐轻快的,边接电话边走到阳台上去,在她拉上门之前,花才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她口气亲昵地说,喂喂,是勇哥吗。 花才:? 犹记得刚刚和自己讨价还价的花荣,嘴巴里念叨的男人姓王吧。 花才心想,花荣的不幸绝不是只能归因在别人身上,在外部环境之上。固然她命不好,遇到的男人都不靠谱,但花荣本身也不是传统意义上贤良淑德,令人同情的女人。 花才就撞见过花荣试图勾引房光霁。那时房光霁大约是十六七岁,已经发育得很好,脸蛋则有一种青涩和成熟混杂的英俊,花才看见他的妈妈穿着廉价的仿真丝吊带睡裙,试图把房光霁拉到她的卧房里去。 在看到那一幕的一瞬间。 巨大的嫉妒心。 让花才的五脏六腑,一下子充血起来。 后来每每他回想到当时自己的反应,都不禁要冷冷地嘲笑自己不愧是花荣的儿子。看见那样不体面的事情,第一反应居然是嫉妒。 那还是房光霁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两个人都没有表明心迹,正暧昧着的阶段。 花才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房光霁超出友情以上的感情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这是少年人懵懂的青春里最隐秘的秘密,谁都不可说。 花才对房光霁的向往像是一朵开在卑微沟渠里的小白花。 然而花才已经决定亲手把这朵花摘除掉。 年少人的感情应当是纯洁无瑕的,所以是白色的花。 可是这份拙劣的爱如果是基于某种,同性对同性生出的,友情以上的感情,这朵花就注定只能卑微地活在别人看不见的泥沼里。 然而花荣却可以堂而皇之地穿着吊带睡衣裙去勾引那个半大不大的野小子。 就因为她是女人。 也许,还因为她对自己的姿色尚有几分自信。 而这一切都令当时的花才,暗自从心中滋长出一种不体面的嫉妒。 这可真叫人难堪。 在花才的母亲试图勾引房光霁未遂后不久,房光霁和花才表白,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花才的心中滋生出不少上不得台面的猜疑,比如,房光霁是否把他当成了花荣。和他表白的动机是不是因为他母亲的勾引未遂。 又比如,他又是否在和房光霁交往的时候,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这都是一些经由青年人胡思乱想而长出来的,淬了毒的藤蔓,它们慢慢攀爬,逐渐将毒刺扎进花才的心脏。 如今当然不会再考虑那些事。所谓的成熟不仅仅是知识、经验和身体慢性病的累积,也不仅仅是疲惫的细胞苟延残喘地分裂和发育成新的自己,更重要的是心态的变化。 如今花才比较能够客观地看待当年青春期时思想扭曲的自己。 当然,对花荣的防范,却很可笑地,维持至今。 所以,花才绝对不会主动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那个发小的境况。潜意识里他知道,房光霁要离他母亲越远越好。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吃的那口醋,也是为了切实地保护房光霁的安危。 等花才慢腾腾地把桌上的两个菜碗都清得差不多,花荣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了。阳台上冷,她鼻尖冻得红红的,脸上有一种少女般的雀跃,一边去卧室里把新买的貂皮袄子拿出来,一边对花才说:“我出去和朋友们唱歌,碗就放桌上吧。床你自己铺铺,棉絮被褥都在柜子里。” 花才火的不行,心道自己儿子千里迢迢回来,这女人居然连床都懒得铺,还穿着花儿子钱买的奢侈貂皮大衣,实在是可恶得很。 因此他脸色很臭地嗯了一声。 但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花荣本性难改,说也是白说。 “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花荣说着,拉开了门。 花才烦躁地拿出手机,想刷点脑残段子缓解不爽的心情。他的手机之前因为没电,自动关机,刚刚丢在一旁充了一个多小时,眼下终于又回到了低电位水平,但至少可以用了。 花才指纹解锁开机,又习惯性登录了微信——因为大量的工作都是通过微信来交流,花才已经把微信当成了钉钉2.0,就在他登录那个绿色界面软件的一瞬间,流水般汹涌的消息提示向他冲来。 房光霁疯狂互动,疯狂给他发语音,自拍,语音,短视频。 花才烦躁指数成功被房光霁的傻叉行为推上一个新高。 他今天很不想看见房光霁。 也许是因为,刚刚才回忆了自己母亲与房光霁那不光彩的一幕。 这让他心里扎得微微有些难忍。 花才一目十行地扫过房光霁发的文字,语音和视频直接跳过不看,信息提示声叮叮咚咚,直到最后—— 最后,弹出一条最新消息。 【你家在xx街道xxx小区第x单元x楼对吧】 【怎么不回我,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我带了好东西,咱俩等下喝一杯。】 …… 然后,最后一条最新消息。 【我到你家门口了,开门。】 花才瞪大了眼,忽然呼吸急促起来,他哐当地撑着饭桌站起来,差点带倒了两把椅子,而这时候的花荣,正毫无察觉地准备拉开门,她柔软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 “——别开!!!”花才怒吼道。 “SURPRISE——!!”门外的人大喊。 两个人的声音变成了怪异的二重奏。 而,花荣,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个夜晚造访的不速之客。 “小房?是小房吗?”花荣有些不敢相信。 她的第一反应是,当年邻居家那个长得不错的小鬼,难道变成了眼前这个高大有料的男人? 房光霁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花荣能感觉得到,那是人民币的味道。 换言之,是相当高级的香水。 于是,这个高大、带着口罩帽子、又有人民币香味的男人,迅速地勾起了女人的兴趣。 这个女人一瞬间,如看见了红苹果的蛇,蓦然地,瞪大了她狩猎的眼睛。 第48章 房光霁平时人五人六,脑子精明,这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没反应过来,面对花荣的询问,他竟然直接愣在那里,错过了装成跑腿小哥上门送花或者走错门之类的机会。而对他来说,这样的临场反应即兴表演,本该是信手拈来的事。 然而现在已经是来不及再假装成陌生人的情况,花荣已经认定了他就是房光霁,并且,已经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家里扯了。 房光霁一个踉跄,又被门槛挡了一下,差点摔在花荣身上,但幸而他上肢力量发达,反应又快,在还没摔下去的那一刻,一手死死撑住墙壁。 花荣笑起来,意义不明的 。 房光霁也笑了,但是那笑容很难叫人看出他心理真正在想什么,而花才则已经大步走过来,把赖在房光霁臂弯下的女人扯走,面上姑且还能保持平静,口气正常地对他母亲说:“你不出门了?” “啊!”花荣露出一种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她匆匆把刚刚滑下肩头的貂皮大衣拉拉好,然后说道:“我先走了,小房。” 道别的话居然不是和自己儿子说的,而是和房光霁说的。 房光霁笑了笑,没应声。 花才也没说话,两个人只是目送花荣匆匆离开。 直到——房光霁把大门关上。一向游刃有余的男人罕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眼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种场合说什么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么会这样呢。 该怎么解释这种畸形的感情关系? 不伦的妇人,以及,在世俗目光里同样不伦的,妇人的儿子和男明星的同性关系。 花才罕见地没有对房光霁的突然行动暴跳如雷,他只是沉默地在收拾碗筷,把房光霁晾在那里,当他像个多余的垃圾桶。 房光霁虽然脸皮够厚,但也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刀枪不入,眼下一种扭曲的复杂感情,尴尬、无语混杂着一点点害怕的情绪,让这个一贯在花才面前聒噪得过分的男人,居然也安静下来。 一时间房子里无人说话,房光霁手上那束灿烂开放的向日葵,更像是点缀一起悲剧里最亮丽的那道风景。 说悲剧当然是夸张,但,这样的再会面也绝对说不上是什么好事。 花才一直没搭理他,径自去厨房洗碗了,而擅自在客厅里坐下的房光霁,面上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有人从第三视角来观察他们,此刻一定会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房光霁看上去那么的心情沉重。 厨房里的花才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正忙着为自己死灰复燃的,丑陋的嫉妒和猜疑之心而做忏悔。 简而言之,这一次见面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糟糕到两个原本应该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此刻竟然在面对对方到时候无话可说。 直至,花才把碗都洗完,他才低着头,慢腾腾地从厨房出来。走出来的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房光霁已经走了。 然而房光霁从来不按照他的预测和他的期望行动。 当他走到客厅时,房光霁正坐在沙发上,嘴巴半张着,像个傻X一样,早就闭着眼,呼呼大睡起来了。 花才:…… 花才不可置信地凑过去,观察了两三分钟,确认这人是真睡着了,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把因为洗过碗而冰冷的手,胡乱地往房光霁英俊的脸上拍。 直至把房光霁搞醒过来。 房光霁的喉结滚了滚,低沉地咕哝了两声,才睁开眼。 和电视里,大屏幕上出现的美男睁眼不同,眼下这男人醒过来的画面,和唯美,仙气,神仙之类粉丝惯常吹捧的样子毫无关系,倒是无端令花才想起和他一样,在火车上眼神呆滞的归途者。 “你不能留在那。如果你不想明天就被我妈仙人跳的话。她做得出灌药和你上床还扎破避孕套的事。”花才面无表情地说。 房光霁尴尬死了,要不是顾虑到这到底是花才的妈妈,而且花才虽然表面上冷淡,但内心有种没原则的护短,房光霁简直是要痛骂那个女人不知廉耻了。 ——如果骂了的话肯定会被花才记仇。 “是我失策。我没想到。”房光霁挠了挠脑袋。 他确实没想到花才会和花荣待在一起。 也怪回来得匆忙,查花才的情况查的不够彻底,只知道他在县城买了房,却没想到花荣也在这。 在房光霁的印象里,花荣是个常年不在家,毫无责任心,只顾自己快活的人渣,和房光霁他老爸本质上是一类人。 换普通人摊上这样的妈,估计恨不得赶紧断绝关系,但只有花才,好像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都能忍下去,又或者换句话说,再没有比他更看重感情的人。 不仅拉了花荣一把,甚至还隐隐约约,有被花荣拉下坑的趋势。 房光霁一直觉得花才圣母,这并不是调侃或者抹黑,而是客观陈述。 无论是试图拉不断下沉的他,还是做着徒劳的努力,试图拯救自己的母亲。 花才一个人在努力做这些旁人看来没有意义的事。 房光霁当时是被所有人放弃的——除了花才和责任心很强的班主任。可他到底高考还是只考了两百多分。 而花荣是被所有人所唾弃的,甚至到了连自以为了解花才的房光霁都想当然地认为,这么多年了,花才应该已经和这个女人切断联系的程度。 总而言之是失算。 如果知道花荣住这里,房光霁绝对不会贸然上门。 他有一个秘密。 一个藏得很深的秘密。 一个事关这么多年,他为什么没有去找花才的,不能和任何人说的秘密。 那个秘密与花荣有关。 …… “你去和平饭店吧,那里的条件是小镇上最好的了。”花才烦躁地说。 他的烦躁并不是因为房光霁的突然造访,他在烦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 ——他在烦那个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的自己。 会为了房光霁和花荣莫须有关系而滋生出阴暗情绪的,上不了台面的自己。 房光霁笑了一下,说:“我还没吃饭呢。陪我吃个饭呗?” 他没觉得花才会答应。 刚刚才吃完晚饭的人脑子抽了才会答应和他去吃饭。 男人站起来,把精心准备的花束放在沙发的小茶几上,然后说道:“刚下了车就来你这,没想到你妈也在,哎~你说得对,我该避嫌,我这就走。” 说罢房光霁朝门口走去,却没想到花才喊住他,说道:“等下。” 房光霁站定,没回头,只是脑子里闪过弹幕:他别是让我把花也一起带走吧,那也太伤人了呜呜呜。 却没想到花才只是匆匆进屋抓起自己的羽绒服,随后跟着走到门口。 房光霁一愣。 花才满脸不耐烦地说:“堵在门口干嘛,当门神?让开,我要穿鞋子。” 房光霁吓得倒抽一口气,脸上有种小朋友看见圣诞老人才露出来的,奇幻而不可思议的惊喜表情,他低头大量花才,问道:“你干嘛?” “你不是要让我陪你吃饭吗。”花才面无表情地说。 “这这这这这。”房光霁吓死。 花才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而花才已经撞开他,双手插兜,因为寒冷而缩着脖子,径自先离开家门,往楼下走去了。 房光霁当然二话不说,带上门后,赶紧跟上。 …… 两人来到和平饭店,只是这个欠发达小镇里最豪华的酒店,唯一的三星级。如果考虑到酒店老板如此费尽心思地把大量欧式风格的雕塑,小喷泉和罗马柱堆积在不大的院子里,出于同情,也许可以考虑给这座饭店定义为三星半。 老板早年在沿海地区靠倒腾走私电子产品发了家,年纪大了之后回家养老,也许是因为见过外面的大世面,这个老板的品味变得土洋参半,仅仅五层楼高的酒店,竟然还在顶楼修了一座旋转餐厅。 是字面意义上能转的那种。 这座造型独特的大饭店自落成那天起,便是本镇唯一的地标性建筑。镇里靠做网店赚了钱的小老板,镇上收入不错的公务人员是这座饭店的常客,简而言之,这座饭店招待的都是“体面人”。 房光霁和花才走进大堂,打瞌睡的前台被房光霁屈指扣桌面的声音惊醒,穿着制服的年轻前台一个激灵坐直,花才向前一步站出来,挡在房光霁面前,对女孩儿说:“餐厅还在营业吗。” “晚上十二点之前都是可以就餐的。”女孩儿说。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拿眼睛瞟花才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 直觉让她认为,这高大个应该是个帅哥。 花才真是服了房光霁的万人迷气场,都穿得像个粽子里,脸上又是口罩又是黑框眼镜,还戴着棒球帽,这幅尊容了,居然还能够隔空吸引女孩的目光。 他咳嗽一声,把前台的魂儿喊过来,说道:“开间房。” 女孩儿忙不迭地开始报价目:“春节期价价格上涨了,单人标间233,商务标间566,豪华——” “豪华双人间。”高大的男子插话道。 “好的先生。”一边应声的女孩儿,忍不住又多看了那男人几眼,原因无他,只因为对方的声音很好听。 第49章 房光霁拿了房卡,并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和花才一起去了顶层的旋转餐厅。 要说起和真正五星级酒店里旋转餐厅的区别,直观一点比较的话,就是迪士尼里的娱乐活动和家门口公园里游乐设施的差距。 房光霁都有些咋舌,说:“才哥你看,这餐厅居然真的在转耶!” 整个餐厅在结构设计上类似于平时饭店里十人一桌用的大餐桌,桌上有可以转动的大玻璃盘。现在,房光霁他们就站在这样一个类似于餐桌玻璃盘的旋转基底上,虽然转动缓慢,但是他们脚底下的地板确实在移动着。 对于一个十八线小镇,能修出这样时髦的建筑,自然吸引了很多口袋里还有点钱的本地人。房光霁他们到达酒店已经是九点半,而实际上此时,顶楼的旋转餐厅里灯火通明,生意很好。 花才也因为常年出差做项目,去过不少高档酒店和建筑,和房光霁一样属于“见过世面”的人,此刻都不禁为他们县城里这后现代主义的地标建筑而感到震撼,谁都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县城,居然还修了个这样的餐厅。 “小地方的人也有高消费的需求。”房光霁找了个偏僻靠窗的餐桌坐下,冲花才招招手,一边脱外套一边说:“这叫消费下沉。” 花才不动声色看了房光霁一眼。让他惊讶的一件事是——虽然他和谁都没有说过,更遑论和房光霁本人提起,但他认为房光霁在这些年里确实成长了不少,从他的谈吐来看,这个当年高考只考了两百多分的家伙,恐怕在进入社会这所大学后,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并不是某些喜欢给自己贴金的艺人那样,生搬硬套几个流行词汇,假装文化人。 也是,房光霁的脑子本来就好,当年不读书,只不过是他本人不愿意读。 “我这些年的投资业务,一方面放眼新兴高科技市场,一方面就是在做消费下沉。”房光霁说:“城镇乡村经济的蛋糕够大……” 他还没说完,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于是这个话题就潦草地结束。 房光霁开始兴致勃勃地问:“才哥,吃点啥。” 花才说:“来杯茶。” 意思是其他都不要。这也难怪,他才吃过晚饭没多久。 房光霁于是点了几道菜,他确实饿了,转机,包车,一路赶回来,他肚子里垫的那些小面包,早八百年前就消耗掉了,现在饿得不行。 等服务员把菜单拿走,房光霁舒了口气,放松地陷落在软沙发里,懒洋洋地说:“我想回来和你一起过年,可是看样子你要陪你妈?” 茶已经先送过来,花才一边喝了口茶,一边没什么表情,干巴巴地说:“你瞎折腾什么。”在他看来,房光霁是大明星,总该有点大明星的样子,电视里不是说明星都很忙么,为什么唯独这家伙如此闲。 “我想你啦。”房光霁说:“想死了。” 花才无语。 但是,因为花荣和房光霁见面,而带来的,心中隐秘的不愉快,因为房光霁的这句话而稍微,有了一点缓和。 “还有件事。”房光霁刚开口,菜送过来了。于是他闭上嘴,等送菜的服务生走远,才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对花才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花才头上跳出一个井字,但姑且纵容了房光霁的讨嫌行为,他微微侧过身,凑过去。 “我决定暂时退圈。”房光霁说。 “什么叫退圈。”花才问。 房光霁:…… “就是息影,不干了,跑路。”看花才一脸冷漠提问,房光霁无语道:“你为何没有一丁点震动的样子?这可是大新闻。” 花才皱眉道:“你是国家领导人?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辞职不干。” 房光霁哈哈笑起来,说:“也是,不过是辞职不干,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抄起筷子,哗啦哗啦开始扒饭。花才看他吃饭吃得这么猛,心里倒是有一点点心疼了,想起这个人估计是什么都没吃,一路千里迢迢追着自己到这来。 还喜欢自己吗? 看上去好像是认真的。 可是既然如此,当年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对自己不闻不问呢。 起码花才自己,是在找了好几年而一无所获之后,才心灰意冷放弃的。 又或者。 花才想起房光霁曾经半真半假地说过那句话。 “有人不让他找。” 谁? 为什么? 又是如何能够要挟到房光霁? 花才垂下眼,一时间心事重重。 尽管花才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但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过去,花才其实长得很漂亮。那种漂亮是精致而脆弱的,很难叫人联想起这个人的灵魂是精致和脆弱的相反,是倔强粗鲁和不认命,是脆弱的反义词,是某种和大地一样沉默的坚韧。 尽管房光霁深知花才本性,但是这一刻,这个男人却还是在狼吞虎咽之间,情不自禁地停下筷子,出神地打量起他的发小,他的伴侣(单方面认为的)和唯一真正懂他的人。 花才的眼睛微微向上挑,是难得一见的猫眼,鼻头秀气,嘴唇总是抿着,皮肤白净,小时候经常被当成女娃儿,长大了骨架虽然长开了些,但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板也比同龄人小一号。 在旋转餐厅漂亮的灯光下,花才低头想事情的样子,有点像一副漂亮的招贴画。 房光霁看得起劲,居然放下筷子,然后拿着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这也算是立场对调。要知道平时都是只有别人给他拍的份儿。他是备受业内顶级摄影师和图像工作室青睐的时尚宠儿,是无数粉丝手机里占据大幅内存的常客,而眼下他不过是一个因为喜欢对象喜欢得不得了,而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拍下对方照片的普通人。 花才被相机偷拍的喀嚓声惊醒,他挑着眉抬起来头,一脸你又搞什么鬼的表情。 花才经常是这样的表情。在房光霁面前。 因为房光霁从小开始就是个喜欢惹事,不怕惹事而且最喜欢招惹花才的家伙。 房光霁说:“才哥,和我合张影好不好。我哪天死了你就把合影烧给我。” 花才听得心里寒毛直竖,他本来就有心事,房光霁讲这么晦气的话,没由来地让他害怕起来,他便瞪着眼睛,对房光霁说道:“相信科学,烧了没用,人死了神形俱灭,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下。” 房光霁嘴角抽搐:“……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我在卖惨呢看不出来吗。” 花才却还皱着眉头,像是把房光霁的玩笑当了真,于是认真纠正道:“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想到死呢?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与其指望死后谁还记得你,给你烧纸,不如现在好好地——” 他还没说完,忽然被房光霁捂住了嘴。 花才错愕地瞪大眼,心想房光霁这个狗胆包天的狗崽子,居然敢打断他的话。 他刚要发飙,却又看见房光霁一脸,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表情,眉宇间带着笑,眼神里闪着光,就那样看着他。 “……”花才一时间因为这个男人过于英俊的笑脸而丧失了语言功能。 “才哥,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房光霁说。 花才毛了:“有什么事值得你为了我付出生命?我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警告你,你别背着我瞎搞……搞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你在讲什么鬼话。”房光霁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又开始动筷子,一边吃排骨一边说:“才哥,别自己吓自己啊。” 这语气完全忘记了,是谁从刚刚开始就在讲些阴间话题。 花才气得直磨牙,终究是没忍住,隔着桌板,在桌子底下踹了房光霁一脚。 房光霁笑眯眯的,一点没有因为被花才踹了而生气。 “……” 花才看他这厚脸皮有猜不透的样子,一时间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房光霁倒是想起什么,很随意地突然问道:“今晚别回去了呗?嗯?就算提前一起过年嘛。” 虽然明天才是除夕。 但可以想见,这个年他是没办法和花才一起过了。 花才皱着眉,想拒绝,可是他做不到。 房光霁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 那些年孤家寡人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断了对房光霁的念想。 可是如今,房光霁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像一颗无辜的彗星,被名为房光霁的巨大行星的引力所吸引,硬生生地偏离自己的运行轨道,万劫不复地朝房光霁撞去。” 晚上留下来是什么意思。成年人懂的都懂。 房光霁虽然很希望花才能够答应自己,但是也做好了对方一脸嫌弃地拒绝的准备。 毕竟,花才还没有完全原谅他,前几期两人滚床单,也都是在花才稀里糊涂,神智不够清醒,没有抵抗能力的情况下。 这次花才可是滴酒没沾。 可是。 “知道了。” 没想到。 ——轻描淡写的。 对方如此回答道。 房光霁的下巴砸到地上,好半天都收不回来。 第50章 这样一来,房光霁饭也不想吃了,恨不得立刻就拉着花才到房间里去。 花才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火大,又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说道:“先给我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人们都说饱暖才能思淫欲嘛,还是我才哥看得长远。”房光霁嘿嘿笑着,大口扒起饭来。 一旁的花才忧郁地冲玻璃窗叹了口气,心道如果我有罪,就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看房光霁这货在这里犯二。 不管怎么说,在临近春节的这个冬日夜晚,两个人,总算有了独处的机会。 一进到房间里,房光霁就急切地扑上来。 花才推了他一把,怒道:“门还没锁!” 房光霁狼嚎一声,火速冲过去把门锁好,然后说道:“才哥!我先去洗个澡,洗白白了等您临幸我!” 花才探头朝浴室里一看,发现最豪华的套件果然还是设计的讲究一点,罗马风格的浴室虽然和外头简中风格的卧房装修不太搭调,但幸而比较大。花才扒了扒他的一头短发,没什么特别情绪地说:“一起吧。” 房光霁:嗷嗷嗷嗷嗷嗷 对天长嚎。 【以下过程拉登】 直至——大概是夜里三四点的时候。 两个人重新洗了澡,挤在一床被子里。 花才不耐烦地拿腿踹房光霁,说道:“别拿你的腿蹭我,都是腿毛扎死人了草。” 房光霁立马说:“我可以为爱剃毛” 花才怒骂:“滚。” 房光霁这才嘿嘿嘿地,伸出手把花才强行抱在怀里。 “小花花~”男人好心情地喊道:“小花花,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花才已经没有力气去纠正房光霁给他取的外号了,他只是沉默地闭上眼,片刻后又猛然睁开眼,果不其然发现这短短几分钟里,房光霁一直像个鬼一样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花才:…… 房光霁:嘿嘿嘿。 花才心想,不怪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房光霁。 就是自己这样铁石心肠的孤家寡人,最后都被房光霁撬动了心房,变成了毫无原则,对他妥协的鬼样子。 “你说你年后准备辞职跑路。”花才又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是脑子还很清醒,一时半会睡不着,于是干脆聊天道:“是心血来潮吗。” 房光霁躺在他身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说:“不是。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那准备去做什么。”花才像领导盘查员工的工作计划一般,严格地问道。 “准备去你家猫着,给你当保姆。”房光霁说。 花才又在被窝里踹了房光霁一脚,不耐烦道:“认真回答问题。” 这样子像极了当年房光霁解不出二元一次方程时,花才摔笔的盛况。 房光霁说:“真这么想的。如果你不让我进门,我就住你隔壁。” 花才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说:“你敢。” 他感觉房光霁做得出把他隔壁房子买下来的事。 “你不同意就算了。”房光霁倒也没执着于这个,而是说:“我也想休息一阵,每天睡十几个小时,然后做做饭,健健身。早年工作有些拼,说实话工伤还是落下了。“ 说着,他牵着花才的手,往自己腰上一处摸。 “感觉得到吗,这里特别僵硬。”房光霁说。 花才依言摸了摸,觉得确实。 “这时有一次吊威亚落下的伤,当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卒,出了工伤,剧组只赔偿了两千块。” 花才听得火就上来了,问道:“哪个剧组!?” 一副要去提刀给房光霁报仇的模样。 熟悉花才的都知道这人特别护短,虽然长得像个萌妹子似的,但是在老员工心里,花才就是大哥大,可以一打十的那种。花才手下那帮员工被花才拿着鞭子抽,又被花才用各种资本家语录PUA,都这样了还没走,固然一边是被花才的才华所吸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花才值得。 花才像个护短的老母鸡,总是尽自己可能保护自己的团队成员。 “导演早就退圈不干了。”房光霁耸耸肩,说:“还有这。” 边说,边牵着花才的手,摸到自己轮廓深邃的眼睛那。 “这里,也是一次商业活动时出了意外,眼睛受了伤。虽然对外严格保密,不过我也做了小的整容手术,这只眼睛的实力也不如从前。“ “小的整容手术?“花才的手突然在房光霁英俊且价值连城的脸上乱摸,摸完后狐疑道:“你是做了换头手术吧?” “……我当你是夸奖我了。”房光霁气死,出其不意两手抓住花才的腰,左右用力,轻轻掐了一下。 花才怕痒,低低地惊叫了一声,不自觉地像受惊的刺猬那样,想把自己蜷缩起来。而这正如了房光霁的意愿,房光霁顺势将人囫囵抱进自己怀里。 花才的一连串素质攻击被人直接用嘴堵住,最后只能溢出暧昧的喘息。 等亲过了,房光霁才问:“那你呢,花花,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花才烦躁地把房光霁的脸推开到安全距离,才说:“挺顺利的。别人要读七年的本硕,我四年时间读完了。然后就出来工作。” 房光霁亲昵地拿额头蹭蹭他,毫不掩饰地赞叹道:“不愧是我才哥。在才哥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花才很讨厌房光霁说那些关于感情的甜言蜜语,但要是赞扬他的学习能力工作能力,虽然花才不表现出来,但明显是被顺毛摸了,就好比现在,他的话都比平时多了点。 “工作后也还行,选的方向比较有前景,工资也还行。” 房光霁凑过去吻他的脸颊,不住地夸赞道:“你好棒,才哥。真的。” 花才如果有尾巴,此刻估计也安耐不住地,啪啪甩起来——得意的。 “那,感情方面呢。” 房光霁突然问。 花才说:“感情方面就——等等,关你屁事。” 又是一脚。 房光霁哈哈笑起来,说道:“欸,正给你下套呢,你怎么就不顺着套继续说了?” 花才气死,说:“我和你这个文盲没法交流,睡了,草。” 枉费他刚刚还觉得,自己在房光霁面前挣回一点面子,因为他读书和工作,都很不错。 这真是奇怪的情绪。 在房光霁的面前,竟然会感觉到某种自卑,因而更希望能够证明自己。 大概也就是这种心态作祟,才会上了房光霁的当,居然还洋洋得意地,吹嘘起自己的学业和工作来。 花才一贯是很低调的。外人把他吹到天上去也好,他本人都是那副很淡定很淡泊的模样。所以刚刚花才的表现,连花才自己都觉得丢人。 干嘛就在房光霁那个傻逼面前吹嘘起自己来了。 花才这个人当然有心思重的一面,好比眼下,他觉得自己做了多余的事,立刻心情变得不爽起来,于是埋头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再也不要理房光霁这个二逼了。 花才心想。 但对方显然没有打算让他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入睡,房光霁贴着他的耳朵,嗡嗡嗡嗡,像蜜蜂般聒噪地说:“我这些年谁都没找,新闻媒体上那些绯闻对象,花花你都别信。我是什么东西花花你最清楚了,我坏着呢,又自私,只算计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拿别人炒作,配合别人炒作,都是利益使然。” 花才说:“你有必要在我这搞灵魂忏悔吗,有本事明天把记者喊来公开说啊。” 开始抬杠。 房光霁咋舌:“那我还能活!?那些粉丝能把我暗杀五百次。” 说罢,他又笑了,说:“我只和一个人做过,那个人就是你。” 花才说:“滚啊,那飞机杯算不算啊。我上次在你家看到飞机杯了好吗?” 房光霁:“啊!???那个也算吗!你会不会觉得你自己太严格!?” 花才没理他,翻过身把枕头捂自己头上,冷漠地睡去了。 旁边的房光霁还在长吁感叹:“才哥,飞机杯不作数的啊!我也是正常男人,懂我意思吧!你也是男的,你没用过飞机杯吗?你肯定用过,不然你怎么一眼就认出飞机杯长啥样。才哥,你不能双标,真的你醒一醒,这件事儿我们得好好谈谈,谈谈关于你到底用没用过飞机杯——” 外人要是看见房光霁这副德行,下巴都要砸到地上。 不过房光霁本来就是,阴阳两面,表里不一的人。 他大概只有那张脸的帅是真的。 从这个男人嘴巴里说出的话——如果接收的对象不是花才而是其他人,那么最好,听一半信一半。 全信的话大概是要踩坑的。 房光霁闹了花才半天,寂寞地发现花才是真睡了。 他想了想,可能也是刚刚做得太猛,况且已经是半夜,于是关于飞机杯的讨论只能告一段落,房光霁搂着花才,像护食的小动物保护他最珍贵的食物一般,紧紧地搂着,然后也睡着了。 第二天。 花才和房光霁是被电话吵醒的。 房光霁还有点迷糊,因为他做了一晚上追问花才飞机杯和我谁更重要的梦,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 而花才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拿着手机,表情不太好看。 第51章 花荣发来一条微信,说“把小房喊过来一起过年吧。“ 花荣就是这么奇怪的女人,拿着别人的钱,还对别人颐指气使,一点唯唯诺诺都没有。这也许是因为吃准了花才本性善良,对自己的母亲做不出太绝情的事。 而花才这么多年,但凡心狠手辣一点,彻底和这个女人断绝关系,也不至于年年都还需要烦恼这一茬。 但俗话说愿打愿挨,放在花荣花才这对母子身上,无非如此。 花才把手机丢回去,没理会那条微信,他一心不想让房光霁和花荣碰面,因为花荣对房光霁的态度让他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房光霁这时微微翻过身,露出肌肉结实的臂膀,将花才往被窝里拖,边动手动脚边说:“再陪我一下吧。” 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像是在撒娇。 花才却不吃他这套,反而把被子一扯,在房光霁“啊啊啊啊冷死了”的惨叫声中跳起来,匆匆把衣服都穿上了,然后说“回去吧,别呆在这。” 房光霁被迫也跳起来穿上衣服,他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无辜地说“回哪去。” “哪都行。”花才走过来,把一条热毛巾糊到房光霁脸上,督促他快点去洗漱,然后说:“最好去国外,实在不行去海南岛猫着吧。” 房光霁乐了,说:“干嘛呀这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吗。花才。” 花才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是没说,房光霁于是凑过去,从后面环腰保住花才,在他耳畔磨磨唧唧地说:“你明明不讨厌我啊。为什么非要赶我走呢,花花?” 花才心想,总不能说我在防着我妈吧——这也太说不出口了。他叹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地伸手,勾住房光霁的脖子,对方不明所以地弯下头,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花才的手隔着对方柔软的头发,像撸狗一样用手摩挲他的头颅,说道:“大年初一我就回去。你不是想要我陪你吗。到时候随你怎么喜欢。” “我想要你陪我去巴黎。”房光霁说。 “说了没护照。”花才叹气,道:“国内的话倒是都可以。我有二十多天的假期。” 房光霁不相信,啧了一声,自作聪明地说道:“骗人,你只是想把我骗回去。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花才也是服了房光霁这种倒打一耙的态度,他说:“嗯,是腻了,滚吧。“ 口气淡淡的,心狠手辣的样子。 房光霁没说话,只是又开始亲吻花才,借着人高马大的身材优势,他一边咬花才的耳朵,一边说:“滚不了,离不开你,怎么办。“ “你这家伙……”花才恼火极了,想翻脸,可是房光霁的动作太舒服了,令他不由地沉溺其中,花才的声音渐渐有些不稳,说:“草……大白天的你……” “晚上再回去陪你妈呗,白天陪我好不好?”男人一边笑,一边把花才往床上拖。 花才倒抽一口气,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法拒绝这个男人。 房光霁把花才抱在怀里,油腔滑调地说:“花花,多爱我一点吧,好不好?” 花才叹口气,心道这个男人真是贪婪。 他拥有的爱还不够吗?就算花才不追星、不关注娱乐圈,也知道红透半边天的房光霁,被无数的男女老少所喜爱。 花才的爱对这个男人来说重要吗。 折算成钱的话也不过是三万块的价值吧。 尽管那三万块是花才的全部,可三万放到现在,又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数额吗? 房光霁的粉丝里不乏为了见他一面而一掷千金的。 花才想,房光霁见识过那么多的爱,拥有那么多的爱,干嘛还要这么贪婪地,想从花才这里榨取更多? 花才觉得自己是一颗干瘪的花生,就算不断地被榨取,又能榨出多少油呢? 又怎么拿得出手呢? “花花。”房光霁不住地吻他,像是对他着迷得不行。 花才困惑地抬起手,替房光霁擦掉他额角挂的汗珠,房光霁笑得更灿烂了,撒娇似的,不断喊他的小名。 “花花,花花。”房光霁说:“抱着我,你会舒服点。” 花才的耳朵根通红,他闭着眼,说:“你能不能闭嘴。” 房光霁说:“不能。”随即哈哈笑着,更亲昵地贴上来。 虽然外面天已经大亮,可是拉着遮光窗帘的房间里,还是黑暗得像晚上六七点,只有一点点的光,淡淡地照出两个人的轮廓。 花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身的汗,房光霁眼睛亮晶晶地,说:“和我谈恋爱吧,好吗好吗好吗。” 花才累到说不出话。 房光霁于是自说自话地代替他回答道:“好的,房光霁。” 幼稚死了。 等到了下午四点多快五点,厮混了一天的两个人,终于重新收拾了一下,花才穿好衣服,准备走,房光霁拉住他,说:“新年快乐,花花,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拜年,要接我电话啊。” 花才表情苦大仇深的,他浑身酸痛,想到回去要和花荣一起过年,心情并没有变得美好,又想到他把房光霁一个人丢在酒店里,心情就更不好了。 干脆就不管花荣。 留下来,和这个家伙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看春晚的话,也一定很有意思。 因为曾经也是这样。 他和房光霁相依为命的时候,大一的那个冬天。 两个穷光蛋,在没有空调和取暖器的老房子里,瑟瑟发抖,房光霁把他抱在怀里,两个人互相依偎着,看春晚。 那是花才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现在回味起来,也觉得开心。 如今,他和房光霁的经济条件都变好了,如果是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可以买很多年货,可以把房子布置得漂漂亮亮,可以吃火锅,可以买很多的羊肉牛肉涮火锅。 可以,互相依偎着,看春晚。 花才有点动摇。 和房光霁在一起过年。 和花荣一起过年。 他更向往哪一种选择,不言而喻。 “花花。”房光霁这时把帽子和口罩都戴好,然后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花才说。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多一秒钟都好。”男人却笑着,这么坦白到,然后不容分说地,推着他出门。 花才:…… 原来想和对方待在一起的心情是双向的啊。 第52章 花才和房光霁一前一后走出门,刚走到电梯口,从电梯里就出来个人,迎面朝花才撞过来。 房光霁眼疾手快扶住花才,而撞人的那个,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匆匆忙忙走了。 花才皱着眉,一瞬间有种紧迫感。 做他们这一行的,往往小数点后面四五位,有一点差错,都会导致整个计算结果出现巨大偏差,心不够细致的人,在花才他们的领域里走不远,也正因为如此,花才几乎是一瞬间警觉起来,他忽然猛地转身,拔腿朝走廊那边追过去。 这只是几秒钟之内发生的事而已,连撞他的人都想不到,花才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 而让花才如此警觉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隐隐约约看到撞他的人怀里揣着个什么东西,尽管那一瞬间,视觉并不能捕捉到更清晰的图形信号,不过花才已经反应过来,那是相机。 “!”房光霁也跟着追上去。 等花才追到拐角时,发现拐角的前方是两条分叉的长廊,花才没有一丝犹豫地,却撞开了拐角处的逃生门。 果不其然,从楼梯间的下方传来了越来越杂乱的脚步声,对方显然也发现自己暴露了,开始着急起来。 “站住!”花才爆呵一声,三步并两步地往下追,而从后面迎头追上的房光霁,则干脆直接用飞的,纵身一跃,跳过半层楼高度的台阶,直接一脚将偷拍者踹倒在地上。 然后趁着对方尚未反应过来,直接用一个膝顶,把对方牢牢地压在地板上。 花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比房光霁的运动神经差,加上老腰又痛,眼下是一瘸一拐地,挪到嫌疑人身边,不由分说地抢过对方的相机,直接把存储卡扯出来。 被压在地上那人都蒙蔽了,想来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想到他所面对的这两个人,不仅没有半点明星矜持的样子,反而像习惯打架的混混,或者在道上混过的那样,一身匪气,上来就干,话都不多说一句。 房光霁不知道为何动作极其熟练地,抽了那人的皮带,把他的长裤一扒,随即开始在他身上乱摸。 花才说:“啊,你口味好重啊。” 房光霁气死,说:“我在搜他身啊亲,你不要侮辱我的审美和品味好不好。草。” 房光霁再怎么猪油蒙心,看上的也是花才这种白净又漂亮的类型。 花才不理他,只是蹲下来,带着一丝凶悍地抓住偷拍者的下巴,把他脑袋硬生生抬起来,冷冷问:“你想干什么。” 房光霁在旁边狐假虎威恐吓道:“老实回答!不然拿钞票扇你。” 意思是爷有的是钱善后,你最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该交代的都交代干净。 他恫吓对方时,手还在人身上摸,最后摸出一个皮夹,房光霁示意花才拿过来看,花才把相机一扔,抓过皮夹打开,看到身份证和银行卡时,脸上露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他把身份证丢到这陌生男人面前,说:“你是想私了,还是想报警,等你家属来捞人?马上要过年了,哥们是不是准备去局子里唱铁窗泪?” 房光霁在一旁咂嘴,心道花才这混混脾性,真是风采不减当年。 不过这也不能怪花才。 这么多年来,因为花荣的缘故,花才没少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变得比那些人更痞更悍,花才镇不住那些男人,也保护不了他那个菟丝子一样的妈。 被他们制服的那个人,倒也没那么胆小,虽然被花才威胁了,脖子还是硬半扬起着,粗着嗓子骂道:“你他娘的,要报警就报警,老子什么都没做,你还把老子相机给摔了,正好叫警察过来评评理……” 花才没由来地笑了一下,这笑容太古怪,把偷拍者都唬住了,他只能愣神看着花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提起,又按着他的头,俨然是要把他的脑袋往地板上砸。 “等等等等。”房光霁拦住花才。 然后又低头看看被吓破胆子的偷拍者。 “哥们,你别惹他,这人打架起来不要命的。”房光霁语重心长道。 偷拍者:…… 花才看了房光霁一眼,语气不善,说道:“放开我,别扯我后腿。” “哎呀呀以和为贵。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房光霁不疾不徐说着,忽然掏出他自己的钱包,想拿钞票扇人,结果摸了两下,尴尬地说:“哈哈,忘记了取钱了,出门不带现金……” 另外两人黑线。 “总之,能用钱解决的事,我们不要动不动就诉诸武力嘛。” 房光霁好整以暇地从松开了对男人的钳制,眼见这人被花才刚刚的举动吓得不轻,他正好出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房光霁捡了个装好人的机会,和善地说:“谁让你来的,好好说,钱嘛,我有的是,就看你拿不拿得到~” 说罢,房光霁冲花才眨眨眼,笑着说:“走走走,回房间,和这位先生仔细聊聊。” 花才无语。他看了看手机,说:“我该回去了。” 房光霁道:“不用担心,很快就结束。”这句话说完,他又冲那趴在地上的男人和善地一笑,像是寻求认同般地问对方:“你说是吧?” 第53章 等到花才伙同房光霁把这个偷拍者弄到房间里的时候。 花才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还处在一种要不是房光霁刚刚拦着,他是真的要下死手的邪门状态。 就像小说里说的走火入魔似的。 房光霁一边拍了拍花才,让他从某种不知名的愤怒中清醒,一边对被他扒光了外裤的男人说道:“兄弟,大过年的,要不是缺钱,你也不能来干这个,是不是?” 房光霁和这人说话时有种流里流气的混混神态,这和他平时在荧幕前的谦谦君子,在花才面前的单纯舔狗,等等形象都完全不同。 花才淡淡看了他一眼。 也许是内心惊讶,房光霁还有这样的一面。 房光霁:“年前跑到我兄弟家门口蹲点的也是你们这伙人吧?怎么,谁给你们爆了什么好料?” 那人还想装傻,房光霁倒是乐了,说:“盯了我那么久,不会以为我一点都没感觉吧?” 他这话说得倒不是讹别人,房光霁确实知道背后有眼睛盯着他。他一开始以为是朱家的人,但是朱穆朗私下又否认了这件事,朱穆朗头一次那么认真地说:“朱家是在防着你,可我不会让他们拿花才对付你。” 房光霁闻言,霎时收了脸上那如沐春风般和蔼却要吃人的神色,反而换上一副护食恶狗模样,咆哮着说:“你别打花才主意我警告你。” 朱穆朗当时整个人都麻了,心想这就是影帝吗,还是精神分裂的神经病呢,哈?怎么可以说变脸就变脸,切换得如此顺滑。 回到现在。 房光霁说:“你是xxx社的记者吧?刚刚的身份证也是假的。” “操你妈——”花才觉得自己被耍了,操着板凳就要砸过来,又被房光霁淡定地单手挡回去。 “不如这样,我卖你一个消息,这姑且能让你们报社赚几天流量。” 房光霁知道这群狗仔记者都精明着,而且软硬不吃,唯利是图。眼下虽然把相机存储卡拿过来了,但保不齐他们还有备份——现在的相机配备WiFi传输功能的不要太多,房光霁要是当狗仔,肯定是拍一张上传备份一张,他会这么做,他就要假设别人也能这么恶心人。 “你先说。”狗仔态度蛮横道。 房光霁心想要不是老子现在金盆洗手,怕自己做的业障报应在花才身上,不然按老子这脾气,早就把你这狗崽子剁了沉黄浦江了…… 他想得入神,忽然被花才推了一把,清醒过来的房光霁看看花才,对方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为啥房光霁忽然就一个人阴沉地笑起来。 房光霁意识到自己差点露馅儿,把白糯米汤圆里那包着的黑黑的馅儿漏出来——于是赶紧切换成平时阳光灿烂的模样,说道:“继续继续,才哥咱们继续。” 说罢,他咳嗽一声,眯眼对狗仔心平气和地说:“我打算息影退圈,这个独家消息你们想不想要?” 此话一出,狗仔都被吓到。 谁不知道这男人真是风头无两,事业巅峰,就算被爆出他和男人搞在一起,说实在也顶多就是微博爆炸一两周,之后靠着强大的公关,再洗成真爱不分性别之类,这对房光霁来说并不是难事。 简言之,爆料房光霁的私人生活?同性绯闻? 其实房光霁可以无所谓。 可如果是当红影帝息影…… 这个独家消息可比什么据传影帝和男人开房之类,劲爆得多!! “把你们背后的线人供出来——别这么看我,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你们,你们怎么可能摸得到我兄弟这边来?”房光霁笑嘻嘻的,面上一派和气,说道:“与此相对,我可以接受你们周刊的独家专访,标题我都帮你们想好了。落跑影帝房光霁独家专访——我为什么要在事业巅峰时选择离开。” 花才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虽然他知道房光霁确实有休息一段时间的打算,但他不知道这家伙居然做到这一步,连自己要息影的消息都可以拿出来当砝码谈条件。 这男人从来都不是傻子。 花才知道这一点。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令花才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青梅竹马,早就已经从“聪明但是不努力”的笨蛋,直线跃迁进化成某种花才都看不明白的,黑心大魔王了。 “怎么样。”房光霁问。 对方不接话。 “钱的话也是可以谈的嘛。”房光霁心领神会拿出黑卡,在狗仔面前挥了挥。 狗仔头皮发麻,沉吟了一会儿,当然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成交。”狗仔说。 “好嘞兄弟,兄弟是明白人。”房光霁站起来,春风满面地把裤子递给他:“兄弟穿上裤子说话。” 狗仔:…… 花才:…… 这男人真是可怕! 两个人不约而同这么想。 第54章 其实狗仔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反抗吗?二对一,他没胜算。 他做这行不久,但无论新人还是旧人,他们入行的第一件事就是学“规矩”,比如哪些人惹不得,哪些人尽量不要去惹。这规矩有点类似于红楼梦中贾雨村拿到的那张护官符,总而言之,在看碟下菜的娱乐圈,你一定要记住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能。 对于房光霁,绝大多数媒体人和狗仔的印象是,这个大明星虽然咖位够大,倒是算得上“德艺双馨”,待人没什么架子,对媒体的态度也比较温和,不想张宁那种一戳就炸,动不动律师函警告。 房光霁似乎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因此一贯和媒体甚至狗仔相安无事,有时候狗仔故意拱火,他那个永远开放微博私信的经纪人,也总有耐心一来一回,针锋相对,最后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码。 有些黑料房光霁似乎不放在眼里,比如他和原生家庭不和,又比如他学历低,这些事早年媒体都嚼烂了,从动不动翻出来嘴两句,到现如今连粉丝都不稀罕看这些料。 房影帝近年来似乎越来越有“无为而治”的意思,他已经不太在乎媒体怎么说,而任飞的私信箱虽然还开着,但回复的频率自然是不如从前。 这么一个房光霁,如今主动要卖一个大料。 这个条件,着实让狗仔心动,于是狗仔哥从善如流穿上裤子,房光霁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纯粹,不掺一点不怀好意,就差没让人觉得,房光霁在把他当客人看待了。 不过狗仔姑且留了个心眼。 因为带他的师傅曾经不止一次提过,别看房光霁对人看似客客气气,但你最好别去招惹这个男人。 再深究为什么不可以招惹,他师傅却又闭口不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叫人怪闹心的。 眼下狗仔倒是忘了他师傅曾经的那番警告,也暂时忘记了当初的闹心,他坐到沙发上,说:“房先生,我们这号人只认钱,钱到位了,帮谁做事不是做,您说是吧。” 房光霁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于胸前,半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嗯了一声。 虽然此刻这男人从造型上来看,既没带着他所主演电影中那些阴郁的反派角色的妆面,穿得也只是宽松的针织毛衣和牛仔裤——甚至年轻得像个英俊的大男孩,但就凭他翘此刻漫不经心勾着嘴角的态度,却无端叫狗仔有些胆怂起来。 狗仔咽了口唾沫,忽然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花才退到一边,没有人注意到他拿着手机,正面无表情地把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录下来。 他此刻像是旁观者,像是摄影师,正在观看影帝房光霁临时上演的一出悬疑剧。 舞台中心的演员有两个,一个是狗仔,一个是房影帝。 很戏剧性的一幕,出现在这个装修得土不土洋不洋的酒店房间里。 “您……开个价?”狗仔发现房光霁只是嗯了一声,既不反驳也不赞同,更不说话了,就似笑非笑地坐在那看他,心里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起来,原本想等房光霁先开口,现在却如坐针毡,只好自己又主动带起话题:“我也不要多了。够过个年就行。” 房光霁说:“我的独家新闻,加上十万辛苦费。” 狗仔有些失望,觉得十万块太少。 房光霁乐了,说:“那十五万?” 狗仔眼睛亮起来,但仍不满意,他料想房光霁既然随口就能加五万,兴许他还能从这男人手里捞到更多。 “十五万你妈个x的……*@#……%*……!” 好好的舞台剧正在上演,忽然从幕后飙出一串脏话。 戏剧戏剧性地被中断,真正的主演们一同转过头去,看向花才。 花才冷笑着说:“老子明天就去你们办公室,把你们骨灰全都扬了。想要钱?拿要看你还有没有命拿,呵呵。” 狗仔刚刚升起的一点贪念,忽然像被花才破了一桶冷水似的,一下子压下去。 房光霁说:“才哥,不用一上来就极限一换一吧,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你可不能共沉沦啊!”不知道为何,花才都一脸暴躁了,房光霁还游刃有余地,嘴角噙着笑,像是在看什么乐子,完全不像是被人跟踪又威胁的模样。 狗仔的脸色一半红一般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花才吓到。 而花才阴鹜的眼睛在狗仔和房光霁两人之间转了个圈,显然这两个人花才谁都没看在眼里。 “十万。”房光霁似乎找够了乐子,终于又开口了,他轻松地说:“过个年足够了,兄弟。再贪可就一分钱都没有咯。” 狗仔还想再挣扎一下,欲加点钱,房光霁却看透他的想法一般,抢在他开口钱笑道:“这十万,不是买你封口的费用,不过是买那个‘线人’的情报。你要是不想卖,现在就可以出去,至于我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随便你怎么报道,但凡有一家媒体敢发你们的通稿,我倒赔你100万。” 房光霁提到100万的时候眉毛都没皱一下,仿佛也不过是个轻描淡写的小数字罢了。 花才抓着手机的那只手,手指用劲到都快抠烂屏幕。 他讨厌看到房光霁被威胁。 那会让他有一种严重的不安全感。 花才现在的心情,就像护食的动物,因为有人频频试探着想要伤害他中意的食物,而濒临爆发。 不过食物本人看上去倒是很悠哉的样子。 房光霁不急着催狗仔做决定,反而低头玩起了手机。 一时间房间里静下来,唯一不安静的,只有花才想要抡着落地灯冲狗仔脑袋上拍过去的,暴躁的心。 眼下有外人在场,房光霁只能是把花才有趣的模样看在眼里,不好直接开口调侃。实际上这场看似严肃的谈判,房光霁也只是当成乐子一般,就像在耍这个狗仔玩。 本人仿佛没有被狗仔威胁的自觉一样。 第55章 “想好了吗。” 几分钟后,房光霁才不紧不慢问道。 狗仔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房光霁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闲闲地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搞我了。” “……”狗仔犹豫了一下,说:“是王梅梅。” 房光霁吹了个口哨。 王梅梅,张宁的经纪人。 “房先生,这钱……”狗仔露出我都告诉你了,你总该把钱给我的表情。他这样看上去多少有点厚颜无耻,说卖就把王梅梅卖了,不过干他们这行,从来是见钱眼开,一切给钱让位。 房光霁也不含糊,爽快地转了账。 两个人交易愉快。 只有花才在旁边看得咬牙切齿,心想这逼欠着自己三万块拖拖拉拉不还,给别人转账比放屁还快。 “采访就定在年初八,具体你和任飞去联系。”房光霁说:“我这就不留你了。” 说罢,偏头看向花才,似乎在拿花才阴阳怪气的表情当什么好玩的东西取乐。狗仔那边,真是半个眼神都不给了。 狗仔这才发觉,他师傅说得有道理,房光霁这个人也许并不是好招惹的对象。别的明星被他拿住把柄威胁时,没有一个像房光霁这样淡定又从容,他简直搞不懂房光霁在想什么。 房光霁的态度,像是从头到尾没把他放在心上。 但钱确实已经到账了,狗仔便站起来,不发一语地离开。 等门关上,房光霁露出无奈地表情,对花才说:“别骂我别骂我,孩子知错了。” “你就这么随随便便转了他十万块!???”花才心疼钱心疼到面容扭曲——毕竟本质抠*。 “嗯~”房光霁笑嘻嘻地把花才拉过来,趁他不被,把他按在墙上,一边咬花才耳朵,一边说:“这点钱……买个开心嘛……” 花才:?? 谁开心??? 狗仔开心?? 房光霁又说:“王梅梅想搞我,倒是不意外。她一贯把我视为张宁的绊脚石。” 王梅梅自然是把张宁对房光霁感情看在眼里,这个事业型女性自己没有孩子,而将唯一的一点母性感情投影在张宁身上,她像个控制欲过强的母亲,仗着上面有张宁爷爷的授意,长年以来对张宁的生活指手画脚。 也许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张宁买不买帐是一回事,她“好的出发点”会不会建立在别人的利益受损之上,又是另一回事。 就好比她想拿房光霁的绯闻料,让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房光霁和自己是双箭头的张宁趁早认清现实死心。 这也是很多家长惯常的,自私又想当然的做法。为了自家孩子,别人家小孩怎么死都无所谓。 房光霁把这中间的缘由说给花才听,花才抓重点的本事一向可以,听完只说:“你能不能别犯贱,招惹别人?我不信你没给张宁一点暗示。” 要不怎么说花才最知道这逼人什么性格。 房光霁的性格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狗。 房光霁说:“哎呀,当时和朱家闹了点不愉快,想着得换条大腿,这不就和张家……”说得毫无悔意。 花才说:“我不指望你是个好人,但我不会和狗谈恋爱的。”说罢要走。 房光霁刚刚说到那些事都是一副没所谓的表情,看花才是真的不满了,才紧张起来,他拉住花才的手,说:“我那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才破罐子破摔,只想着找到机会就往上爬,没想过别的。” 他见花才不吃这套,只能把面子和里子全扯出来供花才看,老老实实交代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很多事我都无所谓了。那个时候的心态是这样子的。我刚刚好又惹上麻烦,需要换根大腿抱,正好张宁和我因为一部戏认识,我觉得他对我有用,所以就刻意去接近他了。” 你不能指望房光霁这样的出身,在娱乐圈那样的地方,在向上爬的过程中,完全没有黑历史。 眼下房光霁承认自己就是踩着别人,利用别人上位,花才听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理解小人物的卑微。 因为他和他妈也是小人物。也是底层。 房光霁呢? 和他们是一个阶层的。起码在房光霁刚涉足演艺圈的时候是这样。 房光霁看花才沉默不语,以为对方对自己很失望,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已经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和花才老实交代了。在花才面前,他不是什么风头无两的大影帝,不是资产雄厚的幕后老板,甚至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 他是不堪的。他是卑贱的。 他也不过是个,不体面的成年人。 不过,房光霁至少还能挤出一丝笑,厚脸皮地说:“但是我没和他做过不该做的事,除了工作上的交集,私下不过是一起吃饭喝酒。” 花才叹口气,忽然伸手抚摸房光霁的脸庞,这反常动作倒把房光霁吓到了,房光霁紧张地说:“花花,对不起,我是这种人。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要赶我走。” 花才说:“……你自作聪明,但你的小九九,张宁就算没看出来,他经纪人肯定看得一清二楚,要不然干嘛下死手整你。这算报应。你算计别人,别人就会反击。你不要以为自己能逃得过。” 花才从前就知道,房光霁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喜欢玩弄别人的心。 但他一直都没有出言提过这件事,也许是害怕自己一旦提了,房光霁会生气。 自尊心高的人,很讨厌别人当面揭短,不是吗。 但眼下房光霁自己主动说了,花才也就借着这个机会说出了埋藏在心中的一些想法。 “你对人应该真诚点,老仗着自己这张脸就为所欲为,这像什么话。”花才说:“别人也不傻。” 房光霁闭上眼,只是把自己的脸更加地送到花才温暖的掌心里去。 “我不是要你做一个好人。”花才说:“但凡事适可而止。” 房光霁说:“我真的没和张宁搞到床上去。” “我说的是这个问题吗?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花才原本摩挲房光霁的手,忽然改为狠狠一拧对方的脸颊。房光霁呼痛,但还是嘿嘿笑着,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花才说:“我也不是教你做人,你工作的环境比我们那复杂得多,我也不能用我待人处事那套要求你。” 花才的生活环境大致来说还比较单纯。虽然他妈那边情况令人头疼,但解决那些问题大多数情况下有钱就可以。况且,花才已经尽可能将自己的生活与花荣的生活做了切割,在花才自己的世界里,从读书到工作,他也生活在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单纯,比较学术的空间内,毕业后到朱穆朗手下工作,那些职场的尔虞我诈也和花才无缘,花才只要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可以。 但房光霁的生活环境不是这样。 房光霁是在娱乐圈,看碟下菜,互相利用,互相拉踩是这个圈子的常态。 追星追得久一点的饭圈女孩都心知肚明,这个圈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干净的人,在这里活不下去。 花才的生活里不必时时刻刻地方狗仔,房光霁却已经对狗仔勒索这样的事习以为常。 两个人生活在不同hard模式的世界。 想到这,花才又觉得这男人有点令人心疼,于是拧他脸颊的手又轻了点。 房光霁闭着眼睛,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说:“我只要你理解我。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他这样子像极了言情剧里的男主角,苦大仇深,脆弱没有依靠,一心只希望得到所爱之人的垂怜。 花才说:“关谈理解不谈底线是耍流氓。” 房光霁又笑了,补了一句:“在做人的底线范围内,花花你要理解我。” 花才叹了口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现在也没心思深究。 房光霁的秘密很多,对他已经是难得的坦诚,今天的谈话还是点到为止算了。 这么想着,花才忽然改为扯着房光霁的衣领,逼他俯下身来,对方的唇瓣显得薄情,但花才迎头咬上去。 很快,错愕的房光霁反客为主,两个人吻得很深,房光霁不断地收紧双手的力气,把花才囫囵抱在怀里。 片刻后,花才推开房光霁,说道:“我真的得回去了,你就留在这,处理自己这摊烂事吧。” 房光霁说:“我和你一起回?” 他倒是也不想碰到花荣,可是和花才一起守岁过年,对房光霁的诱惑性实在是太太太大了。 就像是明知道会着火还要点燃火把的,快要冻毙的可怜人。 “不行。”花才想都没想,一口回绝:“离我家远一点。” 房光霁终于还是妥协了,耸了耸肩膀。他依依不舍地松开花才,却还缠绵地追着他不停地吻,吻落在花才的发旋儿上,脸颊上,鼻梁上,最后轻轻印在花才还红着的唇瓣上。 “等年后我闲了,就去你家当保姆吧。我给你做饭。花花。” 房光霁说。 花才笑了一下,没说话,穿好自己的衣服,推门离开了。 第56章 花才走出酒店,拢了拢袖子,天色已经晚了,他怕花荣在家里等得不耐烦。 从酒店大厅匆匆穿过时,隔壁家电视里已经传来春晚的倒计时,花才只好加快脚步。 如果可以,他倒也情愿和房光霁在一起呆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房光霁待在一起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些切身体会到的幸福也是纸糊的,风一吹就会呼啦呼啦作响,烂个大洞。 花才一方面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一方面却又克制不住这种怀疑。他不知道心理学上如何解释这种胆怯,也许是因为他害怕了。 学生时代没头没脑地一头扎进早恋的大坑里,交往的对象还是房光霁,显然下场并不算太好。 如今两个人的和解似乎来得太简单,好像花才不去追究,房光霁不去搞事,一切就能一笔带过了。 然而哪里有这么容易。 谁心里都藏着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连花才也不例外。 差不多晚间八点,花才到家,花荣已经在客厅里坐着,她身上裹着个看起来很富贵的仿貂皮大披肩,配着一身带钻的兔绒连衣裙,不像是要在家里看春晚,反而像是随时准备出门蹦迪。 花才眼皮一跳一跳的,他问:“准备出门?” 花荣把热在蒸锅里的年夜饭端出来,说:“等吃了饭,和朋友出去跳舞。今晚可能不回来。你有零钱吗,给妈妈一千块好不好。” 花才头都没抬,一边自己夹了一筷子鱼吃,一边说:“没有。一分钱都没有了。” 花荣啊了一声,柔柔地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抱怨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看看你,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没有就没有嘛,那妈妈给你发红包。” 说完,还真从她的小拎包里拿出200块钱。 两张轻飘飘的红票子被她压在花才喝饮料的玻璃杯下。 花才叹了口气,对这个妈真的是无语。 ”你就不能在家呆着?今天是除夕。”花才没拿钱,看都没看一眼,他的视线只是盯着桌上的鱼,那已经被蒸得熟透的鱼,正大张着无神的鱼眼睛,仿佛在嘲笑花才。 “妈妈和人有约了……”花荣明显心不在焉,可能她多少还顾及到花才的心情,所以坐立不安地,就像等待下课铃声响起的学生那样,在等花才吃完饭。 她自己甚至都没给自己添一副碗筷,明明是做了一桌年夜饭,却没有要陪自己亲儿子吃一口的意思。 花荣总是这样。 花才心想。 不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 为所欲为。 花才千里迢迢过来回来,难道是为了把花荣困在这张饭桌上,搞得连他自己也没有心情吃饭吗。 花才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同时也痛恨自己,明明知道花荣是什么本性,却每年每年,都还要心存侥幸一般的,想赌一把花荣的人品。 每年回来,不过是想冷眼看看花荣这个做妈的,有没有一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有没有一次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的儿子过一个年。 显然是没有。 花才不说话了,只闷头吃饭。他知道花荣什么心思,花荣巴不得花才开口赶人让她赶紧走。 今晚这女人还特地化了妆,花枝招展的。 直到花才慢吞吞地把年夜饭吃完,频频看时间的花荣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站起来,对自己的亲儿子说:“我走了,过年了,玩的开心!” 这莫名其妙的祝福,显然不会让花才此刻浑浊的心情有任何改善,花才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是目送花荣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花荣没有车,也不会开车。这么冷的天,她踩着高跟鞋,简直不知道犯的什么混。 这么想着的花才,没忍住站在窗口,从上往下,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往外看去,想看看他妈到底怎么出门。 可就在这时,花才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花荣匆匆忙忙地从单元楼里出来,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在楼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另一个男人走过来,朝她打了个招呼,两人一同坐上一辆车离开。 花才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连带着心脏也咚咚咚地,几乎跳出胸膛。 花才的眼睛大睁,一时间像被人拿了壶开水从天灵盖直接破头浇下,花才疯了,简直是要疯了。 他明明白白看到,来找花荣的竟然是房光霁。 疯了。 这他妈全都乱套了。 房光霁想干什么? 一瞬间,火山迸发般的怒意从花材的每个神经元里炸裂出来,他低头拿出手机,颤抖而用力地,死按下房光霁的名字,电话拨出去,半天无人接听。 第57章 画面那一边,花荣和房光霁上了同一辆车。 从房光霁眼睛里看过去花荣和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花荣的一番精心打扮,对这个男人来说却并无意义。 逼仄的小汽车里,坐在副驾的花荣,正偷偷通过后视镜观察后面的房光霁。 房光霁毫无疑问是长大了,过去的他不会用这样坦然的神情看向自己,过去那个大男孩的眼神更阴鹜,更好猜,而不像现在这样,令花荣头一次生出一种自己最好别惹事的危机感来。 她的第六感,说准也准,说不准也不准。 当年花荣新婚的那一晚,她丈夫单位分配的宿舍成了这对不被看好夫妇的新房,半遮掩的窗外细细碎碎,不知道什么动物在哀嚎,也许是有人在扒着墙壁偷听。 她的丈夫醉醺醺地带上门,冲她傻笑着走过来。 那一瞬间,花荣头一次那么强烈地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一时没有能够分辨,这究竟是女人对自己日后悲惨命运的天然直觉,还是那一晚上,仅仅是因为丈夫醉得不成样子,新房破烂不堪而自然而然产生的后悔。 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和这个穷光蛋结婚。 让花荣本来可以一帆风顺的命运一下子急转直下。 第二次强烈的预感是怀上花才的时候。花荣那些姐姐妹妹,虽然不过是牌桌和饭桌上的酒肉朋友,私底下没少嚼对方的舌头,但男人们姑且不说,大部分女人都说,生下那个男人的孩子,你人生就完了。阿荣,趁着你还年轻,把孩子打掉,再找个新男人,再怎么差,也不会比你老公更差了。 花荣那时已经怀孕几个月了,等到显怀,才稀里糊涂发现自己怀上。她开口和丈夫讨要生活费的时候,丈夫也不知道她有了小孩,一巴掌差点把花荣抽飞。 但花荣那时候强烈的直觉——又或许是文学中惯常喜欢标榜的母性,再次发挥了作用。花荣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孩子应该生下来。 从结局来看当然是生对了,花才这个儿子万事不用她操心,脾气也比他那个酒鬼爹不知道好了多少,最重要的是,花荣现在能够吃香喝辣,都是因为她儿子拿得出钱。 花荣曾经两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凭借自己草率的直觉,选择了嫁给花才爸,而后又选择了生下花才。 这便让她的第六感显得有些薛定谔,花荣虽然不知道薛定谔的猫这个概念,但也难免嘀咕两句,抱怨自己的直觉时准时不准。但尽管两次的选择都是实打实的难题,却也没有一次令花荣觉得是“危机”。 眼下她却有点不确定了。 她的直觉在很强烈地告诉她,别惹事。 可是她的直觉还信得过吗。 她曾经一度拿捏住了房光霁,这个认知便让她的胆子大了许多,花荣整理了下自己的皮草披肩,再开口时,没有一点胆怯的意思,反而还直勾勾的,大胆地从后视镜直接看向房光霁,说道:“可不能让花才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 这句话说得真是暧昧。 话很暧昧,语气更暧昧。 连原本专心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看了身旁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一眼。 房光霁坐在后座,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低头玩他的手机,花荣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实际上很放松。就像没把她当回事。 直到花荣主动出击,说了这样令人遐想的话,房光霁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后视镜,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喊过来,你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花荣愣住。 那一瞬间,她从后视镜里看到的,是房光霁不加掩饰的,令人胆寒的态度。 虽然是笑着,但那笑容就像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不过人别人手掌心中任人鱼肉的一只蚂蚁。 “风水轮流转,阿姨。”房光霁说:“花荣他爸当初没玩过你,当年的我也玩不过你。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弄死你,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简单得很。” 话音刚落,正好他们所乘坐的车子突然悄悄一拐,脱离主干道,往偏僻的小路开去。 花荣这才真正害怕起来。 她头脑不能说有多好,否则当年不可能恋爱脑上头而嫁给错误的男人。可这么多年,她周旋在各个男人之间,竟然可以全身而退,还养出一个竟然愿意无条件给她托底的儿子,这也就让人难免心疑,这女人到底是蠢,还是刻意装得不聪明。 她的目光敏锐地落在身旁司机的身上。她忽然注意到这个出租车司机穿的衣服未免过于高级了,而对方手上戴的那块表,似乎也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司机身上。 任飞见老板都摊牌了,于是也不再装哑巴,他清了清嗓子,用商业谈判中那种惯常的,不疾不徐的态度,彬彬有礼地说:“花女士,我是房光霁先生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小任。” 花荣这下慌张起来,她没想到这个见面本身就是一个局,眼下她倒成了瓮中之鳖……花荣暗骂几句,赶紧低头去翻手机,却没想到自己犯了第二个错误。 急着出门的她,忘了把还在充电的手机放到包包里。 房光霁乐了,说:“看来,连老天都不帮你,花女士。” 也许其他人在这个情况下多多少少都会慌张失措,但花荣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却往往又能够反客为主,她的情绪首先安定下来,然后矜持地拢了拢披肩,说:“没关系,我要是不见了,我儿子会来找我,他一直防着我呢……呵呵,提防什么似的提防着我们……等他发现除夕夜我和你两个人私下约会,那就更有意思了。” 任飞听见这话,眼角跳了两下,心道这女的真尼玛变态。 房光霁也笑了:“怎么,您还想和我们玩3P?” 在一旁安静开车的任飞,此时忍不住嘴角抽搐,内心疯狂吐槽:糟糕,看起来是自己的老板更变态啊! “这些年为了花花的事,我做了不少调查。当年你拿你自己儿子的前途要挟我……” 房光霁说到这,笑得更加冷冽起来。 任飞疯狂吐槽:啊啊啊啊啊,要挟,什么要挟,难道是要挟上床那种?卧槽太重口味了吧,啊啊啊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花荣笑得有些勉强。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房光霁居然还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星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难怪那天房光霁带着花出现在花才门口时,碰巧开门的花荣,居然难得露出那么震惊,或者说惊吓的表情。 站在她身后的花才,只当花荣是惊讶。 而迎面和花荣四目相对的房光霁,则把那个女人脸上震惊,恐惧,等等复杂情绪,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车子平稳地驶在没有路灯更遑论有摄像头的郊区小路上。 尽管是郊区,但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庆祝新年即将到来的鞭炮声。 在这一片祥和的氛围里,只有任飞的脑内也像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被弹幕冲刷,炸个不停。 他脑子里此时闪过的加重加粗弹幕是: 什么叫‘出来’ 什么叫‘出来’ 什么叫‘出来’ 他老板这又是曾经进到哪里去? 啊啊啊? 第58章 花才在那边打不通电话,因为房光霁面不改色地把花才的来电直接摁掉了。 用房光霁的话来说,就是在他开大的这个关口,花才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至于事后要怎么跪求花才原谅,房光霁现在是绝对不会去想的,反正是不敢想。 但该解决的事总要先解决。 一切都不是偶然。一切都有各自的因果。 花荣眼下觉得事情有些大条,她也在飞速地转动脑筋。 房光霁一直在摆弄手机,乍一看像是漫无目的地翻弄手机上的app,实际上却是在和什么人在聊些什么。 “你都是大明星了。”花荣理了理她的长发,用最好看的角度对着后视镜,从窄窄的方形镜中窥伺着房光霁,边拿手指缠头发边说:“过去的帐不如就一笔勾销。我儿子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们俩在一次挺好,相当于我多了个儿子。” “阿姨,这亲戚可不能乱攀,我老板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乱认亲戚。”任飞插嘴。 房光霁说:“白赚个便宜儿子,算盘打得不错,多一个儿子,方便什么时候你再犯事了,一个儿子拿去卖,另一个再送进去顶包,反手你坐庄,左右都是赚。” 花荣呵呵笑,装没听懂。 若说真有后悔,眼下就是花荣最后悔的时候。 她也没想到当年看似烂泥巴扶不上墙的隔壁小鬼,现在居然成了这个要断自己生死案的阎王。 这时汽车驶入长长的隧道,汽车内光线一下子比刚刚更暗,声音也想突然被人按下了静音键一样,在无人说话了。 在这短短的五六分钟里,房光霁仿佛是坐着时光机回到了当初。 回到了那年盛夏的时候。 那是快高考的前夕。学园东头顶楼那一排高三的教室里,挂在黑板正上方的高考倒计时终于从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教室里弥漫着空前紧张的气息,所有老师都在考前的最后几天疯狂地发卷子,而不管学生到底做不做得完。 房光霁头顶的吊扇卖力地吹到最大档,他在某节课课间恍然惊醒,成堆的试卷从他头顶像雪花一样飘下,他定了定神,发现这是大课间,所有人都去做操了,只有他从上堂数学课开始就趴在桌上,煮他的黄粱,做他的春秋大梦。 他坐最后一排,前桌每每潦草地把卷子扔在他垒得像山一样高的课本上,日积月累,那些雪白的试卷终于因为窗外的一阵风,又或许是头顶的电风扇,像雪山一样垮下来,化作片片白雪,把房光霁砸醒。 对于房光霁,班主任已经是一种佛系的态度,只要他别干扰别的同学就行。所以房光霁是整个高三唯一一个可以大摇大摆翘掉大课间操的学生。他扒了扒头发,咂咂嘴,站起来撑懒腰,又蹲下去,胡乱把散落一地的卷子捡起来塞到抽屉里,随即走下楼,准备翻墙出去。 他很不喜欢高考前教室里那种紧绷的氛围,这让他前所未有地滋生出逃课的愿望。 哪怕教室里坐着花才,也不能够吸引他安定地坐在教室里。 他迫切需要逃离这里,跑得远远的,离正儿八经的学校远一点。 惊世骇俗的房光霁,选择在高考前成为一个逃兵。他翘了课,翻墙出了学校,在街上乱晃。 很快,毒辣的太阳又逼得房光霁不得不往阴凉的巷子里钻,他行迹于逼仄的小巷时,没由来地觉得,自己是一只油亮油亮的大老鼠。 这让他有种莫名的神气。 眼下,这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老鼠,逃出了名为学校的人类幼崽集中营,正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在他的世界里散步。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令这只老鼠露出警觉的表情,房光霁退到一边,谨慎地避免自己被小巷内的两个人看到。 “警察找我两次了,说是当年那件事有蹊跷……” “要不把你儿子拿出来顶罪,阿荣,我当年可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瞧你说的,再怎么我也记得哥你的恩情啊。” “你放心,那你儿子顶包,我过一阵就找人把他弄出来。就说是他干的,反正未成年,判不了多久!” 一瞬间。 房光霁这只窃听的老鼠,忽然深切地感受到了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也许他对女人的厌恶,一半来自于家里那个歇斯底里,软弱又暴躁的母亲,另一半则来自于花才的母亲。 “我还得再想想,花才马上就要高考了……” “等不得了阿荣!再下次警察就会把我们两个都带走了。你别以为你脱得了干系,要死也是我们一起死,去地底下做黄泉鸳鸯!” 这毛骨悚然的赌咒发誓,听得叫人震惊。 房光霁觉得自己是只只能在暗巷里窜巡的老鼠,他原以为这已经是最卑微的生存方式,却没想到有的人打主意打到自己亲儿子头上,竟然是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的东西。 不多时,那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又从冷毒的谋划,变成了粗野的调情,房光霁再也听不下去,于是悄悄离开。 他回到学校时,教室里又没什么人,原来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 房光霁精疲力竭,这一圈出游,对他精神上的消耗不可小觑,他虚脱地坐会自己教室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座椅上,把头埋在手臂里。 令他慌乱的事情很多。 新鲜接收的信息,让他一时间难以反应。 忽然,有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房光霁没好气地抬起头,准备把一腔郁结于胸的怒火冲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发泄,却没想到是花才。 花才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手上还提着个保鲜袋,里面菜和饭混在一起,有种邋遢的感觉。 不过学生们多半不讲究,用保鲜袋带饭,也是常有的事。 “你还没吃饭吧。”花才把保鲜袋放房光霁胳膊肘边,说:“又去哪瞎晃了。” 房光霁抬头看向花才。 花才一脸一无所知。 那白净的小脸蛋儿上有种纯洁的平静。 花才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这文到底算啥类型啊真的神奇 第59章 房光霁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苍白,不过他平时就带着一副面具,叫人看不出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花才也没太注意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那张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于是只用了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房光霁决定把这件事瞒住。 “我给你打的饭,吃啊。”花才看房光霁前面的座位没人,于是坐下来,又推了推房光霁的胳膊。 虽然两个人已经在悄悄摸摸谈恋爱了,不过地理分布上,坐在最后面的房光霁,和坐在第二排的花才,两个人之间简直隔着天堑,高三学习紧张,其实这么近距离说话的机会,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并不多。 房光霁其实没胃口,不过花才瞪大眼睛盯着他,他只好笑了一下,说:“没筷子啊才哥,我用手抓?”说着扒拉了一下保鲜袋。 花才从口袋里掏出勺子,丢给房光霁。 房光霁说:“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他故意压低声音,贱兮兮地问。 花才没料到他忽然这么说,没绷住表情,脸一下子红了,继而也压低声音道:“去死。“ 房光霁这才哈哈笑起来,他毫不介意地拿起花才用的勺子,一边舀饭一边和他的小男朋友闲聊,表情已经恢复平时的那种明亮和清爽,此时为了逗花才,还故意带着一点点痞气,说:“晚自习后,约会去?” 花才随手把房光霁动都没动过的一本辅导书卷成武器,冲房光霁头上拍了一下,说:“马上要高考了房光霁!” “所以,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房光霁对自己的高考简直毫无兴趣,不过他还是很关心花才。 花才成绩一向好,上次省里几所名校联考,花才的名次在前十以内,这让房光霁觉得自己面子上特别有光,于是狐假虎威,到处吹他才哥牛逼。 “就那样。”花才说罢,难得露出愁容看向房光霁:“但是你我就没把握了。” “我也就那样。”房光霁一听到花才要念叨自己的成绩,赶紧打岔道:“这个菜真好吃,不愧是我才哥带的。” 花才简直要被房光霁气笑,冷冷道:“这是食堂里卖不出去的最后一个剩菜,好吃?” 房光霁没心没肺地说:“你带的怎么都好吃啊。”说罢,故意冲花才眨眨眼。 房光霁知道自己长得帅,没少利用这张脸给自己找点方便,通常来说,花才不吃他这套,不过偶尔,花才也会不经意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比如现在。 花才把头瞥向一边。 “你说上次的保送名额,你为什么不要呢。”房光霁一边呼噜呼噜扒饭,一边说:“要是保送了,现在也不用费这事。” 房光霁心想,如果已经保送上去了,花才就不用参加高考,那花才他妈妈那堆破事,也不会牵连到花才身上。 “出了点差错……”花才想起那个事,也觉得有点可惜,他可惜的点在于,如果直接被保了,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逼房光霁临阵磨枪,往房光霁那油盐不进的脑子里哪怕再塞进去一个公式,也是好的。 “啥差错啊。”房光霁问。 这事儿他一直没细问,也是怕花才不高兴。 “害,隔壁班那个张礼,家里不是后台很硬嘛,再加上他成绩也不差,保送名额最后定的他也正常。”花才眨眨眼,偏头看房光霁,发现房光霁脸上露出点难得一见的怒容,他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在这边气有什么用,早八百年前的事,当时不来问我,现在马后炮。” 房光霁挠了挠头。 他想,就算当时问了,也不过是给花才添堵。 再说,自己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学生时期,或多或少,统一的校服,刻板的寄宿生活,都会模糊学生之间关于身份,阶级等等属性的界限。 然而房光霁这时候才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高低,有时候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花才的保送名额被成绩不如他的家伙抢走了,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后台硬。 “喂,你还有笔芯吗。”花才忽然问道,说着开始翻房光霁的书包。 房光霁的书包懒散地挂在课桌的一侧,恰如他主人上课漫不经心的态度。 花才在包里掏了一阵,翻出几本武侠小说,却是连铅笔都没看到一支。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差不多也接受现实,认清形势,知道房光霁注定和高考无缘了。 以后怎么办呢?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大男孩,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却在这个时刻,心有灵犀地冒出相同的疑问。 以后怎么办呢?房光霁如果考不少大学的话,是不是应该让他出去学个手艺?花才盘算着,自己这么多年攒的钱,加上上大学后再去勤工俭学,要供房光霁学个手艺应该不难。 他想到以后,眼睛里亮晶晶的。 高考。 在那之后,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家里独立出去。 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房光霁在一起。 而房光霁——一时间脑子也冒出了这个问题。 以后怎么办呢? 花才已经失去了保送的机会。 绝对。 绝对不能再让他妈妈破坏他的高考了。 就算房光霁自己不读书。但他也明白。 能改变命运的,只有考高这条路了。 ——对花才来说。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房光霁的眼睛暗暗沉下去,可是连花才都没有能够察觉到此刻,房光霁的想法和决心。 还沉浸在对未来美好憧憬里的花才。 和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房光霁。 两个人的未来,忽然被看不见的迷雾,团团包围了。 第60章 晚自习持续到八点半。 随着铃声响起,不一会儿教室里人就跑得差不多。只有几个异常刻苦的同学,还俯在桌上做题,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房光霁的身旁围了一圈人,有的问他今天到哪里去了,有的喊他一起去小卖部买泡面。 房光霁的人缘一贯很好,他就像是一个班级里总会有的那个中心人物,似乎大家的目光都忍不住要投向他。 花才对此见怪不怪,说来奇怪,自从两个人偷偷摸摸确立恋爱关系后,或许是心虚,他们两个几乎都很少一起走了。然而不得不说,刚刚房光霁提议去约会时,花才还小小心动了一下。 他想,也许就着初夏的夜风和房光霁从教学楼慢慢走回去,是不错的消遣。 不过眼下看到房光霁身边那一堆人,花才是绝无兴趣凑过去扎堆的,他便收拾了下书包,准备自己先走。 房光霁虽然看上去在和那些同学侃大山,但是他的眼睛余光一直盯着花才,看到花才起身,房光霁于是抓起他那没精打采的书包,跟着花才的后脚跟追上去。 “喂老房,不和我们一起去吃泡面了?”身后有人喊他。 房光霁头都没回,潦草地敷衍道:“下次吧!” 他白色的衬衣衣角匆匆带过门梢,只留下教室里一圈满脸露出可惜表情的众人。 房光霁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的时间,与和花才在一起的时间相比,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七三开。在学校里他不敢太出格,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初中尚且能够连体婴似的凑在一块,等上了高中,房光霁已经是老师们重点观察的对象,高一早会的内容,永远有一项是强调不许早恋,主持早会的正是高三年级组长兼教导主任,他威严的眼光是不是扫过高三著名的吊车尾房光霁,房光霁通常只是厚着脸皮感叹,都怪自己长得帅,都变成老师们重点防范的早恋预备份子了。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老师们的怀疑并没有错,房光霁的确是早恋了,还是把高三年级组老师们的希望,花才这样的优秀学生拖下了水,不过至少这个秘密房光霁不希望现在就被暴露出来。 他是无所谓,但是他不想花才被影响。 两个人谈恋爱像做贼,一副男女大防的样子,就像现在,花才和房光霁两人之间只差一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却不说话。 他们身边是下晚自习的学生洪流,房光霁和花才像是这洪流中的两块小小可燃冰,就差一个点火的契机,就能惊天动地烧起来。 然而不是现在。 现在人太多了。 而且房光霁有很引人注意。 他的身高已经高出同龄男生一大截,同样的校服,明明只是普通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他光是漫不经心挎着兜在走廊上走,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最帅的男主人公。 每天晚上晚自习下课,都有慕名而来的学妹来偷看房光霁。 眼下也是如此。 房光霁就像太阳,随着太阳的移动,一排向日葵也跟着转头。 要在这种情况下,和花才走得更近一点,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很想。 两个人只有出了校门,走出半条街,周围人声渐渐弱下去,房光霁在忽然大跨一步,一下子缩短他和花才之间的距离。 仗着走在灯光昏暗的树影下。 房光霁拉住花才的手。 花才没有挣脱,没有甩开,反而握住对方带着温度的手。 两个人的手指交叉,慢慢地变成十指紧扣的模样。 “我想亲你。”房光霁厚脸皮地说。 “回去再说。”花才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那些养狗的见到这一幕,大概都要忍不住感叹,花才把房光霁驯服得真乖。 ——没有骂房光霁是狗的意思。 等到两人走出树影重重的小路,回到大路上,交握的十指,终究还是要短暂地离开彼此。只是这时,两个人变成了并排走的模样。 过去还能说是肩并肩,但是房光霁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抽条,整个身体突飞猛进地竖向发展,眼下花才的发旋儿才堪堪够到房光霁的肩膀。 房光霁大辣辣地勾着花才,说:“有啥想吃的东西不,我请客,请你吃夜宵。” 烧烤摊适时地出现在不远处,房光霁馋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花才嫌弃地说:“是你自己想吃吧。” “你不要吗。”房光霁人已经三步并两步跳到烧烤摊面前。 夏天的夜晚,小镇,车不多,人也不多,安静又休闲,月光下的树影温柔,夜也洗褪了大街上白日的喧嚣。 只有烧烤摊前有一种红尘里的热闹,红色塑料灯罩下挂着一个冷白色的便宜灯泡,却把昏暗的摊位照得一片通亮,而房光霁一加入进去,立刻这热闹都像被他的颜值镀上一层金光。 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钱。 花才想着要攒钱供房光霁学技术,因此什么都没买。房光霁摸了摸口袋,挑挑拣拣,最后买了一个琵琶腿,也不管卫不卫生,嘻嘻哈哈地,边看老板烤他的琵琶腿,边和老板侃大山。 花才只管在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竟然又拿出单词本来,开始背单词。 两个人有一种默契,谁也不会嫌弃谁耽误时间,各自有各自的消遣。 等到房光霁心满意足地吃到了鸡腿,花才才说:“这样子我才不和你亲嘴。”说罢嫌弃地忽然踮起脚,拿手上的纸巾把房光霁唇须上沾的辣椒面擦掉。 而一贯厚脸皮的大男生,却在这一刻忽然脸红了,他挠挠头,说道:“那我刷牙呗……害。” 也不知道是因为花才主动照顾自己而脸红,还是因为他的小男朋友嫌弃他吃完烧烤还要亲嘴而脸红。 而在更久的未来。 在,没有彼此的未来里。 房光霁因为工作的缘故,和很多人在荧幕上亲过嘴。有借位拍摄,有点到为止,也有真的吻下去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老神在在,毫不动摇,不会为了对方漂亮的面孔或者看向自己的小鹿乱撞的眼睛,而在心中生出一丁点波澜。拍摄接吻戏前,会很敬业地用漱口水、口香糖,轮番攻击自己的口腔。 可是现在的他不会,也没有那个条件,所以只剩下一种被小男朋友嫌弃时的窘迫和不好意思。 他的小鹿乱撞,他的尴尬不好意思,全在青春期的那段时间里,给了一个人。 “……傻子。” 花才看到房光霁这个样子,却是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反而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房光霁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又亮起来,像是给块肉吃就永远全世界的忠犬,屁颠屁颠摇着尾巴又乐观起来,他更用力地用胳膊箍住花才,俩个人连体婴儿一样踉踉跄跄在路上走,身材高大的那个大男孩说:“花花,我回去洗脸刷牙了再来亲你。” “……”花才没说话,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白净的耳朵根,早就红透了。 第61章 十点多钟,夏夜的街道上,治安还算不错,但人已经不多,偶尔有个酒鬼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房光霁不着痕迹地把花才往靠人行道的方向推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把花才和对方隔开。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刚刚房光霁那一点小小的尴尬早就没有了,眼下他深吸口气,夏夜里马路边上特有的,混着若有似无汽车尾气,沥青地面和路旁樟树共同蒸腾起的,独属于夏天的味道,让他一时间有些迷糊,于是懒洋洋地问花才:“北大和清华,你准备去哪个学校?” 花才抱着书包,反问房光霁:“你觉得呢。” “害,我哪懂那些。就听说文科好去北大,理科好去清华。”房光霁说着,忽然毛手毛脚地揉了揉花才的脑袋,笑嘻嘻地问:“可惜你门门功课都好,那岂不是难以选择啦?” 花才边走边说:“考上哪个去哪个,又不是买菜,还挑三拣四的。”他顿了顿,终于没忍住,反而仰头看向房光霁,问道:“你呢。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我?”房光霁大咧咧地笑起来:“那得取决于你去哪个学校啊?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你上你的学,我去你学校边上猫着,打份工。” 花才说:“白痴,打零工有什么出路,要学门手艺。” 语气里没有嫌弃房光霁的意思,但是房光霁听得出一种老母亲般的忧心忡忡。 真是令人汗颜,到了离高考只有几天的紧要关头,房光霁还害得花才要分神关心他的前途命运,想到这,房光霁摸了摸脑袋,认真说:“花花,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试。别担心我。” “我能不担心你嘛……”花才说到这,语气居然黯淡下去,还带了一丝难得的委屈。 在房光霁的眼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平时让他逮到花才这幅模样,保不准够他取乐好一阵子,可眼下,两个人走在树影斑驳的夜光下,路灯把一切都照得模糊暧昧,一下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忽然涌上两个人的心头。 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感情。 花才那样钢铁般的神经,似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伤心和疼痛,眼下却也终于露出自己性格中软弱的一面,声音低低的,说:“我要去读大学了,可你这三年没个正经,无论我怎么说你,你也总不读书……高中时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可读了大学之后,谁知道你会跑到哪里去。” 啊…… 房光霁张了张嘴,他想反驳花才,自己哪里都不回去,自己就守在花才身边。 但是花才没有理他,还是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烦恼。 这可是破天荒。 花才几乎没有过这么坦诚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这让房光霁又忍不住强按下自己想要解释的迫切心情,而是等花才继续说完。 “我想提早毕业,提早赚钱,那样的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管你。”花才说。 原来他都计划好了,原本四年的学业,他就是非要强行缩短到三年甚至更短。 “急着毕业干啥?”房光霁没懂:“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嘛花花,你担心生活费的事吗,别怕,我打工养你。” “我准备让你去学个手艺。”花才说:“你说你要养我,可靠打零工是养不起的。等我去大学读书了,你也要去学个技术……但是我担心你玩心大。高中还有我和班主任盯着你,等你大了成年了,谁还管得住你。” 原来花才话里话外,有种房光霁一旦高中毕业,就会像脱缰的野马般一去不复返的担心。 “你怕我走哇?”房光霁嘿嘿笑着,用力牵住花才的手。 花才难得没在被这贱兮兮的态度逗弄后,甩开房光霁的手。 花才觉得房光霁这人的心,多少有点难猜,尽管两个人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尽管房光霁在花才面前并不太隐瞒什么,但花才总觉得,房光霁的心思很深,有时候连他都没办法知道他的这个男朋友到底在想些什么。花才经常没有什么安全感,只是不太在房光霁面前表现出来。 也许今天晚上是临时起意,也许是憋得太久了,终于还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总之突然,花才就说出了心里憋着的小情绪。 “……万一你哪天突然要和我分手呢。在外面见到什么别的人,一下子鬼迷心窍了。”花才说:“反正,你那么受欢迎。万一你和别人走了。” “我还怕你被人拐走呢……”房光霁嘟囔着,嘴角却是止不住地扬起来。 “什么……我又不是你!”花才警觉地抬头,瞪着他男朋友,说道:“少在这里倒打一耙!” “是你先暗示我会红杏出墙的!”房光霁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他的鬼脸成功地把花才逗乐了,看花才忍不住笑起来,房光霁才说:“我们肯定不会分手的。你想,到哪去再找一个这么知根知底的人啊。” “未来嘛,我都想好了。你去读大学,我去学汽修。以后你当大老板了,我当你司机。哈哈哈,还是会修车的那种。”房光霁把书包往背后一搭,心大地圈住花才的脖子,拖着他往家那边方向走,边走边说:“有啥理由会分开啊,害,快高考了,你多背两套题不比操这心强?你要还不方向,咱倆一起发个毒誓,谁提分手谁变成狗……” “我不相信这些。”花才面无表情。 他妈妈天天在他面前赌咒发毒誓,搞得花才对这套敬谢不敏。 “啊,那咋办,发誓你也不信。”房光霁说:“算了不管了,总之男人嘛就是要用实际行动说话!你走着瞧吧!” ……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关头,就是会多余的插入一段回忆过去的戏码。 花才冷着脸,把手机一丢,刚刚一头热想要出去追人的情绪已经过去,他现在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房光霁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嘴巴里能不能有句真话? 当初说不会走的人是谁? 结果害得花才把原本两年半就能结束的本科学习硬生生又拖后了大半年——都是因为花才耗费了好多时间和经历去找房光霁。 说要给他当司机的人是谁? 再一次见面,人都成大明星了,电视里怎么说房光霁的,霍,赚了好多钱,哪哪儿都有他的投资,大明星,隐藏的资本家,等等等等。 有空去当明星,有空当大老板,就是没空给他开车。 不仅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还骗了他三万块钱。 ——现在还没还! 花才眼下是气急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对母亲的极端失望,和对房光霁的又气又恨,夹杂在一起,酝酿成一种孤独而疲惫的情绪,这和电视里欢天喜地庆祝新年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电视里的人唱得越起劲,花才那张秀气的脸蛋就越是煞白。 花才觉得自己真是贱,一直一直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他老早就知道房光霁这个人,藏得深,心里不知道想什么,但他一直装不知道,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房光霁能少给他惹点事,就像电视里的,相知相爱的两个人,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简简单单守在一起过日子,不好吗。 明明再次遇到房光霁的时候,内心就反复告诫自己,离他远点,但是身体先于理智,而后连理智也不复存在,他就这么飞蛾扑火地,再次栽倒房光霁挖的坑里。 眼下不知道房光霁和他妈到底在干吗,花才也不想知道,就算他们两个搞到床上去……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可以。 花才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猛地瞪大眼,又拿起手机开始打房光霁电话。 电话那头过了片刻,忽然被接通了。 “才哥,我是任飞。” 对面一句话,把花才快冒出喉咙的一连串素质三连硬生生逼回嗓子眼里去。 花才决不承认这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在意识到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花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光哥确实和令堂在谈事情……啊哈哈……他不敢接你电话,所以让我接……” 花才气结。 “谈什么事情……这个……我也不方便透露,光哥只让我转告你,别瞎想,他等下来找你。” 花才磨牙:“现在就让他滚过来听电话。还有,我妈呢——操,你开视频,我要看视频——” 任飞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捂着手机转过头,对房光霁做口型。 房光霁摇摇头,回了个“你自己想办法”的手势,任飞只好满头冷汗地又转过身去,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点头哈腰地说:“才哥,这信号不好,视频不太行……我晚点儿让光哥给你打电话,哎,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喂喂喂喂——” 花才冷笑一声。 咔。 电话被挂断。 对于对方技术性掉线的举动,花才除了一种被人蔑视智商的不爽如核弹爆炸般骤升之外,反而还多了一丝兴趣。 房光霁到底在搞什么鬼。 和花荣又有什么牵连? 想到这,花才忽然脸上神色恢复如常,甚至还挂起一丝惯常的,嘲讽的笑意。 那是他在和团队一起去竞标时,看到对手们在招标会上胡吹时露出的了然的,居高临下的嘲讽表情。 花才去厨房里给自己叮了杯热牛奶。等微波炉叮地提示牛奶热好时,客厅里的花才刚刚好把电脑架出来。 有什么事是能难道技术宅的? 只花了几分钟时间,花才就黑进了房光霁的手机。 ——那也不奇怪,原来他就在房光霁的手机里装过一个后门系统,还是当着房光霁的面儿装的。 第62章 明明正值万家团聚齐庆新春的节日档口,花才却一脸凝重。 从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很快传来了房光霁的声音。 手机的摄像和录音权限都被暗中调用了,花才此刻能够很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的动静。 ——所以说,刚任飞那套“信号不好”的借口,在科学面前简直是一秒钟被戳破。 只听电话那边,房光霁说:“明人不说暗话,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也能让你少坐几年牢。” 花才:??? 花荣的声音响起,虽然乍一听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还是她儿子最熟悉她,不知道怎么,竟然从花荣满不在乎的口气里,听出了一丝害怕的味道。 只听花荣说:“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可以无所谓我的死活,但是你别忘了,我儿子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是一件极为隐秘的陈年旧事,这其中涉及到了几个早已死去的人。 花才的父亲是杀人犯。 花才因为这个原因,从小被其他人排挤。花才父亲杀人的理由也很荒唐,发现自己被老婆戴了绿帽子,这个文化程度不高,脾气火爆的男人,第一反应是提着一柄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斧子,上门抓人。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还把自己儿子一起拖了过去。 在那个鸡飞狗跳的晚上,和花荣搞婚外情的那家人,一下子死了老公,死了父亲,死了家里的顶梁柱。 而或许是那个睡别人媳妇的男人命中该有这一劫,偏偏就那天晚上,他约了花荣到自己家私会,因为他婆娘一家都去镇上赶集,因天下大雪,没来得及回来。 空荡荡的几间自建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不知道心向着谁的花荣。 没有人会帮他。 在老屋子里雕花床上的花荣,当听到那熟悉而暴躁脚步声的一刻,就已经知道坏了事。她想跑,可是她那姘头鬼迷心窍,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魔怔了似的,扯着她纤细的脚腕子不让她从后面溜走。嘴里还说着要死一起死之类的鬼话。 两个人衣不蔽体正拉扯着,大门被人撞开,拿着斧头的男人,见到如此场景,一下子血压飙升,挥着斧头便砍上来。 这并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因为偷情的男子原本就是镇上做屠夫的,一身臊子肉,体格粗壮。花才的父亲虽然拿着武器,体格却小一些,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两个男人越发地杀红了眼,谁都再没有余裕去考虑为了这件事丢掉性命值不值得。 在混乱中,花荣哆哆嗦嗦地裹了见衣服,把已经懵掉的儿子拖到一旁,母子两个躲在院内放腌菜的大水缸后面,直等到屋里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花荣……花荣……”若有似无的,凄惨的喊声,那是花荣的老公在喊她。 “小荣……荣姐儿……”那是花荣的姘头,边吐着血沫儿边呼唤自己的“爱人”。 花才已经吓傻了,他还是个孩子,今晚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而他那个惯常软弱的母亲,眼下却忽然变了个人一般的,忽然强硬起来,她推着花才,把他赶到门外去,用平时那轻浮又温柔的语调对花才说:““囡囡,你来的路上被人看见没。” 花才眨眨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母亲,下意识地说了真话:“没被人看见。” 花荣舒了口气,笑起来,说:“那你就按原路回家去,今晚的事谁都不能说,你看院子里那两个枉死鬼,都是做了坏事活该,被老天爷降下惩罚了。” 花荣说着,忽然吐出舌头,翻起白眼,做出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花才被吓得一下子瞪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你要是不乖,也会变成他们那样……”花荣轻柔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他说:“回去,回去,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等明天有人问起你今晚的事,你就说你不知道,你一直在屋子里写作业。不然,你也会变成枉死鬼。” 花荣的声音柔柔的,但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在小花才的眼里,他母亲是个奇怪的人,他不止一次看见被父亲打得鼻青脸肿的母亲,不言不语地,坐在方桌前嚼那炸得焦干的鸡骨头。 ——有时母亲脸上的血都没擦,那女人就那么静静坐在那,嚼鸡骨头。 仿佛是嚼她老公的肉。 那晚之后,公》an果然来人问了情况,花才又惊又怕,但他妈妈做的那个鬼脸实在太吓人,他便只敢摇摇头,大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九几年的时候,又是比乡镇还不如的小地方,没有摄像头,没有监控,大雪封山的天气,雪一化掉,脚印都没留下。 什么都查不到。 花才依稀记得他走的时候,那两个人都还有气,但后来戴大盖帽的人告诉他,他爸把别人砍死了,他爸伤了腿,人没事,所以仍旧被送到牢里去了。 花才不经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两个互砍到谁都没办法弄死对方的男人。 和一个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 如果当时打电话报警,两个人可能都还有救。但如果就放着他们不管,要么两个人都失血过多而死,要么活下来的那个,也注定要吃一辈子牢饭。 只有一个人全身而退。 只有花荣。 花荣究竟是有目的地设了这个局,还是出于巧合,连警察都没有查出个头绪。这件事之后,花荣不过是名声更臭了一点,但是她终于摆脱长期家暴自己的男人了。 “我们家阿才是个好孩子。” 电脑音响里传出那熟悉的,柔弱又轻浮的女声,花才的神经一下子绷得很紧,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说话的时候,通常就会从大家眼里那个没用的菟丝子,变成难以捉摸的画皮美女。 花才如此防着房光霁和他妈接触,正是不想房光霁被他的妈妈惦记上——无论是从哪个方向被惦记,都是很可怕的事。 花才这么多年没有能够彻底摆脱他母亲,可能有单薄的亲情原因,可能有花才性格里天然的善良作祟——尽管那善良怎么看都不像遗传自他的父母,而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他母亲的一种情感和精神控制。 他母亲就像一只蜘蛛,不知不觉间,编织了好大一张网。 花才深陷其中。 许多年了。 逃得掉吗? 每当想逃的时候。 那个雪夜。那弥漫在寒冷空气中,腥臭的血腥味,和花荣拉长了脸,吐着舌头恐吓他的表情。 一切都成了一种禁锢花才的力量,一种精神上的暗示。 要听妈妈的话。 不然,下场就会和屋子里的那两个人一样。 …… 花才这当然属于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但他毕竟是在这种畸形环境下长大,一切的不正常,在他的生活环境里都可以被视为正常,以至于他似乎能够把这一切藏在心底,装作不去看,就不存在。 花才没有想过去医院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他觉得没必要。 哪怕读了再多书的人,在这方面恐怕都很业余,越是有必要的事,越是被他轻视。一转眼到了现在,他仍旧活在被他妈妈控制的恐惧之中,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别再打他主意,差不多得了。” 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花才的回忆,花才猛地清醒,像是被回忆中的雪夜冻到似的,浑身哆嗦,他随手把空调开到30°,然后又继续偷听出租车上的这场交锋。 花荣是个画皮美女。房光霁呢? 大概是个画皮美男。 两个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德性。 “你和你姘头在高考前骗了别人十来万,就计划把自己儿子推出去抵债。”房光霁说:“这些年你从花才拿哪了小一百万了吧?真好,偷来的便宜儿子,不仅任打任骂,还有钱拿。” “你什么意思。”花荣神色一凌,语气也头一起变得认真起来。 “你偷了你姐的儿子,还用我多说吗。你早年被打得怀不了胎,便想了个损招,把自己姐姐的儿子偷过来,以为这样你老公就不打你了。” 房光霁说:“你姐那家已经很久不和你来往,怎么想得到自己家丢的儿子,却是被你抱走了?也难怪大家觉得你和花才长得像,姐妹两个一个模子出来的,花才像你这个姨,也不奇怪。” 花荣沉默了一下,聪明的女人从来不在无用的地方挣扎,显然她判断在这件事上撒谎已经没有意义。房光霁既然能查得到这个,那亲子鉴定报告肯定早就在他手里了。 “你知道这车开往哪里吗。” 房光霁问。 花荣冷笑一声,说:“我不管这车要开向哪里。我只告诉你,如果今天晚上我不能平安回家,明天我就告诉媒体,你就是那个因为欠了一屁股债,所以下海拍片的大明星!” 房光霁乐了,说:“你随意,只要不是我被人上,我的粉丝压根不介意我是拍上海片还是下海片。” “……还有你坐过牢的事!!” 花荣气急败坏道。 房光霁还是按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很淡定地回答道:‘我这不就是为了预防着你们这一手,才提前引退了么,老任,你说我这招叫不叫釜底抽薪。’ 汽车在平坦的大路上忽然抖了一下。 任飞惊讶地抬头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他老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原来什么累了,寻找自我,钱赚够了,都是鬼话。 他光哥是嗅到暴风雨要来,自己提前卷好铺盖跑路了! 第63章 花才那边,当然是整个人都懵逼了。 很多事情不能说完全察觉不出异常,只是人在面对那些征兆端倪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避免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骨子里还是卑微地希望生活能够善待自己一点。 花才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肯对他和房光霁稍微好一点点。 仅仅是平平安安,都像是一种奢求。 当然他还没有完全慌了神,花才的心理素质绝对不差,这么多年被花荣PUA加迫害,花才居然还没疯,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花才一边开始根据手机上的GPS查这辆车的定位,一边继续监听。 “我坐牢那事儿,归根结底也是代花才顶替你进去受罪,这事儿原本也已经盖棺落定,不过你要是想连这个旧账都一起翻,我是无所谓。”房光霁的声音还是很稳,有一种全然不在乎的态度在。 就好像他那几年消失得无影无踪,压根不重要。 就好像他被花才误会了这么多年,压根不重要。 对房光霁来说,当然——他自己就把自己看得不重要,若非如此,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为了花才,替人去顶这个罪。 花荣的男朋友换个不停,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花才临近高考的时候,房光霁发现了花荣的秘密,他们欠了一屁股债,讨债的已经提着刀和红油漆,堵在门口了。 花才不知道。花才还在晚自习。 翘了课的房光霁躲在隔壁,听到旁边阳台上花荣和她不知第几任的男朋友在密谋:花才长得细皮嫩肉,直接卖了抵债,听说沿海那边大老板都喜欢这样的小男生。 两个阳台靠的很近,平时房光霁和花才甚至可以站在彼此家阳台上,和对方面对面聊天。 花荣还有点犹豫,说,要不还是报警…… “你疯了!那群人和jc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啊?地头蛇没有保护伞,哪里敢这么嚣张,我看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当初一起弄钱时的胆子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男人有种他们当地男人独有的市侩和小肚鸡肠,嘴巴特别碎,一直在念念叨叨。 房光霁听得窒息,但他总算清楚花才的母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在自家阳台上,却鬼鬼祟祟地猫着腰,准备悄悄回到屋子里去。 他要保护花才。 等花才一考完试,他就要带花才走。 下定决心的房光霁,还没挪到阳台门口,忽然听到沉重闷顿的一声哐当,一瞬间小区里栽种的香樟树上,鸟雀四散奔逃。 “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楼下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尖叫。 房光霁一愣,下意识地站起来,撑着阳台栏杆往下看去。 就在,离他家阳台不偏不倚的位置,可以说是正下方。 一个已经摔得血肉模糊的男人,面朝上,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他身下的血呈放射状溅了一地,还有破碎的白色膏状物,软颤颤的,像豆腐花。 房光霁因为看小说搞到近视的关系,情不自禁伸出头往下,想要努力看清楚那白色的到底是什么。而就在他视线终于缓缓聚焦的那一刻,死者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和低头朝下查看的房光霁的目光对上。 房光霁吓得倒抽一口气。 “自杀啦!自杀啦!有人自杀啦!!!” 楼底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 可房光霁知道,这绝对不是自杀。 刚刚这个男人还在盘算怎么把花才给卖掉……! 想到这,房光霁忽然又猛地惊觉自己刚刚这番动作,恐怕会暴露自己在偷听的事,他猛地蹲下身,同时带着一点侥幸,迅速地扭过头,只希望隔壁阳台上的女人没有发现他。 可是。 只见花荣微微勾着柔弱又艳冶的笑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像一条毒蛇盯上了猎物一样盯着自己。 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 后面是一轮令人憋屈且愤怒的谈判。 花荣穿着一身廉价的冰丝睡裙,看起来妖冶又多情,她款款地落坐在房光霁绷得僵硬的大腿上,轻声对房光霁说:“你和我偷情,被这男人看到,两人起了争执,然后你失手,不小心把他从阳台推了下去……见到警察后,你就这么说,明白吗,小弟弟。” 房光霁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不答应也可以。”花荣没穿内衣,却毫不顾忌地靠过去,故意贴着磨房光霁的胸膛:“我就去告诉花才我们俩发生了关系,好多次。再和他说,你一时情急,把情敌给推下去了。我再求他来给你顶罪。花才那么乖,肯定会愿意替你坐牢。” 花荣还是漂亮的,换了其他人看见她这样有意无意撩拨,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但房光霁只觉得恶心。 他恶心这个女人居然这么简单就可以拿捏住他或者花才,而自己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你以为他会信!”房光霁怒吼道。 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 哪怕是他父亲出轨,母亲发疯,他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他以为自己能够靠玩笑人生的态度,糊弄地挥霍他的一生,他以为他起码可以自由自在。 结果花荣居然这么胸有成竹地,想要拿捏他。 “他会信的,他早就怀疑你和我了。”花荣哈哈大笑,忽然伸手去摸房光霁的脸,还舔了舔唇角,说:“呵呵,你长得不错。” 房光霁忍无可忍,一把把花荣狠狠推开,花荣不气反笑,说道:“隔壁家老房的儿子,小房,天天不务正业,书也不好好读书,和隔壁的寡妇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也是,年轻人,馋寡妇的身子嘛。” 房光霁气得说不出话。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这点小聪明,不过是在学校里能逗个趣招人喜欢,而放在这些人眼里,他的那点心机又算得了什么? 都不知道自己是多早晚前就被花荣算计进去了!!! 房光霁想起每次来找花才时,这女人若有似无,粘人的眼神,如今想起来,似乎更是演给花才看的。 她知道花才有多敏感,多细心! “你不读书,成天翘课,还在要高考的关头跑到这里来,你说你不是来找我的,谁信?” 花荣哈哈笑着,干脆把自己的裙子扯下来。 两团白花花的东西跳出来,房光霁脸色煞白地转过身。 他想走,想逃跑,但他不知道就这么逃跑了,花荣还会做出什么事。 他得和这个人谈条件,把损失控制在最小…… “想通了?”花荣语气婉转,又把裙子拉上去,款款地走过来,握着房光霁的手,换了个语重心长的语气,对他说:“你未成年,又是过失杀人,不会判多久,很快就出来了。花才呢,会好好去读大学。” “放心,我在jc那边有人,可以给你弄个取保候审,等花才放假回来的时候,你就借故出来放两天风,别说阿姨不疼你……” …… 房光霁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答应这样的事。 一旦他去坐牢,这意味着什么,连不读书的他都知道。 前途全没了。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花荣似乎有把花才拿过来替罪的意思。 最后压垮房光霁精神的,是第一时间过来查看案发现场的警官。 房光霁没见过这个人,但他听过这个声音。 是在他无所事事旷课的那个白天,在阴暗的小水沟里,在他化身为一只自由自在的老鼠,而撞见两个人的丑事的那一次。 啊,原来这个仪表堂堂头戴大盖帽的家伙,也是花荣的男人。 如此,想要靠警方公正断案的心思也就断了。 最后,房光霁当了替罪羊,花才不知道假期房光霁硬挤出的那几天陪他,都是花荣格外开恩,通过关系搞到的“取保候审”。 而等那年冬天一过完寒假,已经成年的房光霁就不再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而是正式接受审判,然后被收监了。 审判当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是房光霁失手把人推了下去。 那个阳台的窗栏年久失修,那天,被房光霁推了一把的受害人,不慎从松掉的窗栏边,就这么翻了下去。 鉴于没有主观杀人的意图,且认错态度良好,最终判了7年。又由于房光霁在牢里表现良好,于是就这么减刑捡到了4年半。 人生有多少个4年半? 被栽赃陷害的房光霁,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样的事。 而他和花才的联系,也彻底断掉了。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房光霁唏嘘地感慨了一句。 任飞已经气得要跳起来打人了。 虽然他平时觉得他光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嘴上没门的吊样,比较欠锤,但说到底他也是粉丝心中众星捧月供奉着的“神仙哥哥”。 谁知道神仙哥哥还曾经唱了四年半的铁窗泪! 任飞一边不住地磨牙,一边斜眼打量脸色不愉的花荣。 花荣似乎也感觉到了力量的颠倒对比。 十几年前,她尚能将那半大不小的臭小子玩弄在手心里。可是谁知道这人蹲了几年牢,没被磨得整个人都废掉,反而像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向利用男人,将男人玩弄于心的花荣,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是在怕什么呢。 第64章 车子这时候在快进国道的休息站停下,一下子呼啦围上一圈警察,为首那个莫名长得和朱穆朗有几分相似,也是浓眉大眼,不过比有些雅痞的朱穆朗更多了一分正气。 他向房光霁伸出手,房光霁笑着和他握了握手。不再说什么,只把花荣和一只录音笔交给朱穆宗,说:“一路上聊了不少东西,够你们挖一阵,我多少是公众人物,对外通报时尽量把我摘出去点——这要求不过分吧。” 朱穆宗说:“这女的太狡猾,也抓过她几次,没调查出什么东西,这次真的要感谢你帮忙,房先生。” “谢你弟弟去吧,这笔人情我晚点找他去要。”房光霁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任飞虽然参与了这个计划,但对房光霁的全盘设局其实还不太了解详情,他此刻脸上的讶异终于褪去一点,刚刚看到一圈警察围上来,任飞还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好好地怎么还引来一大堆警察。 没想到这也是房光霁计划之中的事。 这个除夕夜过得,未免过于惊悚了。 两个人在休息区坐了会,加满油,又重新往来时的方向开回去。路上任飞不住地从后视镜打量房光霁,发现房光霁此时总算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男人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 简直就像是,一身的屈辱,压在身上长久以来的某块石头,某座巨山,终于被他自己移平了。 “光哥。” 车子平稳地形式着,看着房光霁轻松的表情,任飞不忍心提醒他,花才那边恐怕已经炸了。 一则,据不接电话搞失联,二则,还把人家的妈妈送到警察手里去。这换了谁,谁不炸啊。 但任飞话到嘴边,仍旧没有提这一茬,而是换了个他更好奇的问题,说道:“光哥,当初你来我们公司,我们对你是做过背调的。” 任飞嘴里的公司,就是他和房光霁曾经的老东家。该公司行事作风不算厚道,更是常常要以最大恶意揣测自己家的艺人和工作人员。且不论刚进去的演艺新人、训练生,就是任飞他们这些员工,在入职的时候都是要随身份证一起,提交无犯罪证明的。 这玩意还得去当地基层警察局开具,要盖了红章才算作数。 这就令任飞百思不得其解了。 为什么房光霁屁事没有,光明正大从牢里出来,摇身一变成了艺人不说,那些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的狗仔,居然连一丝八卦的气味都没嗅到。 像是没有人知道房光霁曾经坐过牢。 “害。”房光霁大咧咧地往靠椅上一躺,懒洋洋地说:“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想听要加钱。” 任飞嘴角抽搐,吐槽道:“我大除夕晚上,不陪着我妈,过来给你做牛做马,你现在谈钱合适吗。” 房光霁哈哈一笑,却并不在说话,任飞的这个好奇,也就注定得不到解答了。 直至车子开回花才家小区单元楼下,房光霁老神在在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他的脸像那些打了过量肉毒杆菌的爱美人士一般,僵硬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打发任飞赶紧回去休息,然后自己往楼梯上走。 一路都在打小算盘。 要怎么解释今晚的事? 他把花才的妈送进去了! 当然如果和盘托出,房光霁面临花才暴怒之锤的概率肯定会大幅下降。不过房光霁不想让花才知道那么多。 花才敏感,脆弱。 旁人只看得到花才没心没肺,铁打的小人一般,脊梁挺得笔直,似乎从来都倒不下去。 只有房光霁知道花才真实的样子。 是夜里会嘤嘤嘤的,像无人爱护的小狗一样,在睡梦中忍不住哭出来的孩子。 房光霁铁了心不和花才讲那些破事,当花才一再追问他失踪的那些年到底去了哪里,他也只是随口搪塞,被拉到传销组织里去了。 这很合理。 高考两百多分的笨蛋会被传销组织骗得身无分文,甚至连人身自由都没了,这也太合理了。简直完美。 房光霁觉得这个借口不能说多好,但是每次花才将信将疑地看向他时,他总是拿这个借口——也只能用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没有办法。 他也没有能力用更花哨的修辞,去粉饰失踪的那几年了。 但眼下房光霁的危机绝不是用自己被传销拐进去这样的接口就能糊弄了 花才肯定是撞见他来找花荣了。 要怎么解释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背着花才私会? 急,在线等。 房光霁在花才家门口抓耳挠腮,又想立刻见到花才,又怕见到他说不出话,一贯灵活的脑袋瓜子此刻像是被灌了一桶浆糊,房光霁整个人都阿巴阿巴了。 透过狭窄的楼道窗户,此刻户外天空上炸开的便宜烟火,正散发出诡异的黄绿光芒,把房光霁照得像个惨绿少年。 房光霁终于还是挠了挠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和一百二十万分的害怕,轻轻敲了敲花才的家门。 下一刻,门被凶悍地拉开,房光霁还低着头,没来得及(不敢)看花才的表情,却被对方扯着手臂,一把拽过去。 房光霁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他一边抱着门柱一边大叫:“反对家暴!!!!!!” 花才又气又急,直到看见房光霁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模样,一直悬着的心才掉下来。他炸了眨眼,另一只手上攥着的鸡毛掸子危险地颤了颤。 “大过年的你又被传销拐走了?”只听花才声音低低的,藏着房光霁也分辨不太出来的情绪,如此问道。 房光霁绝对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藏了这么多年的事,败在花才当他面安装在他手机里的后门程序里,此刻他还尽职尽责地演着那个从好多年前就开始演的喜剧——悲剧——不管你管它叫什么,总之,只见房光霁酝酿一阵,终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害!” ……他也编不出什么借口了。 房光霁,危! 花荣看着他这装模作样的鬼相,心里又是气又是恨,他攥着鸡毛掸子的手上青筋暴露,房光霁余光瞥见了,一米九级的人吓得嗷嗷大哭:“才哥,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呜呜呜。” 房光霁当然没哭,为这种事怎么可能哭。 他遇到那么多没道理的事,那么多不公平的事,那么多可笑的事,他都没哭过。 怎么可能在花才面前哭。 不如说只是看见花才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开心得就要哭出来。 ——不可以哭。 房光霁想。 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不至于真被花才的鸡毛掸子给吓哭吧!? 然而不知怎么的,花才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钻进他的耳朵里,房光霁茫然地抬头,只见花才丢开鸡毛掸子,向他伸过手,却不是抽他,而是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把他脸颊上淡淡的湿意,一点一点的,抹去。 他哭了? 房光霁不可置信地心想。 为什么啊!? 第65章 花才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勾着指头,把房光霁脸上的湿痕一下一下用手背蹭掉。 房光霁先是愣住,仿佛不能理解他自己为什么会哭,他还强笑着问花才,是不是刚刚在客厅里且过洋葱。 “肯定是你的手摸了洋葱,现在又来碰我的脸,我都被你熏出眼泪了。” 房光霁闭着眼,挣脱花才的手,把自己的头扭到一边去,他把脸埋到手臂里,像是见不得人一样躲着花才,只是含糊地说什么你不要切洋葱了之类。 花才退后两步,不再步步紧逼房光霁,但他也没有走远,只是静静地坐在远一点的地方。 从他的目光看过去,房光霁屈着腿,靠着沙发的脚跟,坐在地板上,一开始还勉强用胳膊挡着脸,到后来已经是无可自已地,放声哭起来。 房光霁在银幕上当然哭过。为很多理由。他演过那么多的角色,体验过那么多的人生,每一次银幕上的掉泪,都只让人觉得,他把那个角色的感情眼到位了,演得真好。 可他毕竟没为自己哭过。 眼下他泪水其实早就被花才擦干,脑子却还怂恿着他要大哭一场,但他哭不出来,快三十的男人,从哭慢慢转成干嚎,像喊破喉咙的孤狼,尽管喉管里冒着血沫,却也要悲戚地嚎上一嗓子。 整个晚上,客厅里的电视一直没关过,屏幕上热热闹闹唱了一整晚大戏的春晚,眼下也到了演员齐聚,同唱难忘今宵的高光时刻。 会有人想得到吗。 在那么大的世界里。 在这么小的客厅里。 有人开心地笑着,唱着。 还有人,狼狈的,哭得很大声。 …… 花才等房光霁的情绪差不多平缓了,才去把滚烫的洗脸水和毛巾端出来,他蹲下身,像伺候小孩似的把房光霁英俊的脸擦了好几遍。 房光霁这会缓过来,尴尬地说:“才哥,你都知道了是吧。” 花才说:“等下再算这笔账。”口气里有种等下我要弄死你的意思。 房光霁这下倒释然了。他像目空一切的灰太狼那样,吊吊的,把胳膊支在脑后,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我什么都没了。害,爱咋咋吧。明天娱乐周刊就会报道我退圈,我从明天起就去环游世——” 他话还没说完,脸颊被花才一把抓住,花才冷冷地说:“你哪都不许去。还在过年,你想跑哪里去?” 房光霁抽了抽鼻子:“不知道,反正挑个不会被你家暴的地方猫着。” 花才这才忍无可忍地叹口气,说道:“好吧,是我不对,吓到你了。” 他站起来,把刚刚备受冷落的鸡毛掸子捡起,房光霁下意识想起花才以前怎么用这玩意当剑捅他,吓得一缩,花才却把鸡毛掸子插回花瓶里。 鸡毛掸子的竹柄碰到瓷瓶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花才说:“别装怂了,真打起来我又打不过你。” 房光霁却说:“你别生我的气。你妈她……” 花才说:“让法律去制裁她吧。”说罢,也疲惫地靠着房光霁,坐下。 两个人互相支撑着对方,精疲力竭。 “我也不想骗你。”房光霁说:“但是吧不骗又不行。还有你那三万块钱,我知道是你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花才笑了下,推了他一把,一脸你他吗还有脸提那茬的态度。 房光霁挠了挠头,又说:“其实那笔钱没被骗走,大部分没动,一小部分我买了个保险。” 花才说:“可以啊房光霁,我给你这笔钱,是让你买保险的吗?” 但是,也不可能再对房光霁生气了。 任凭谁知道了房光霁当年是怎么撑过来的之后。又怎么可能还会生气呢。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想着要是我不在了,能给你做些什么……”房光霁说:“想来想去,我就买了个份保险,受益人写的是你。” 花才:。 房光霁见花才一脸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表情,这才终于笑了。 这是整个晚上他第一次笑出来。 发自内心地。 “没了。没了。我就瞒了你这点事情……好吧也不能说是这点,不过现在你都知道了。” 房光霁说着,忽然凑过去,期期艾艾地贴着花才耳朵问:“那啥,我可以亲你不?” 作为回应。 花才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一把扯住房光霁的衣领,随即冲着对方薄情又多情的脸蛋咬伤去。 …… 第二天,大年初一。 房光霁退出娱乐圈的新闻直接搞得微博瘫痪。无数程序员怒骂房光霁,张宁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然而房光霁谁的电话都没接,他的手机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关机,而任飞也不在他身边,这更加让旁人无从联系上他。 花才很早就醒了,他做了早饭,可是也没忍心把房光霁喊起来吃。 房光霁太累了,花才心里知道。这么多年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房光霁可以说是差不多迫近极限。他有太多事要处理,和朱家的关系,和张宁背后张家的关系,和媒体的关系,和粉丝的关系。 最重要的,和花才的关系。 花才想,如果当年事情的发展是另一个走向,如果他听信了花荣的话,为了房光霁而选择去坐牢。 他未必有房光霁这么坚强。 也许他会因为怨恨生活的不公,命运的捉弄,早早地被自己的愤怒焚烧殆尽,再也没有能够重见天日的那天。 极端一点,也许他会选择和花荣同归于尽。 也许房光霁正是了解他,也害怕事情会朝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才毅然决然地舍身牺牲了自己。 值得吗? 为了我这样的人。 花才整个晚上都在问这个问题。 此时已经是接近中午,花才终于不再惯着房光霁,他走过去,冷酷地把房光霁的被子掀了。 房光霁大无语,大大无语,大大大无语地掀开一点点眼皮,哈欠连他地问道:“我冻死了你负责?” 花才踹了他屁股一把,说:“起来吃饭了!” 两人慢吞吞地摆好昨天基本没动过的一桌年夜饭,房光霁手贱打开电视,发现无论哪个台都在说他突然退出娱乐圈的事。 他看得大感无趣,像和自己没关系似的点评道:“你看这些人,无聊。” 花才迟疑地放下筷子,看向他,问:“可你不是喜欢演戏……” 当年自从知道房光霁成了大明星,花才表面上不屑一顾,暗地里却把自己能找到的关于房光霁的访谈都看了个遍。 当时的不甘心,或许只是不敢相信他深爱的那个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星,而难道就没有一次,提到过自己? 当然,花才没有能够从那些访谈中看到房光霁提到自己的“发小”,“关系不错的玩伴”之类。但是他却很多次地看到房光霁说喜欢拍戏。 和那些流量为了圈钱而上荧幕不同,房光霁似乎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爱好。 “害,休息一下也是好的。”房光霁满不在乎地说:“任飞还建议我去国外正经读个艺术大学,学学戏剧之类,我哪儿行啊,英语26个字母都不记得……英语字母有几个来着?” 花才却猛地瞪大了眼。 房光霁的话给了他灵感,花才立刻饭也不吃了。把笔记本电脑拖过来,开始刷刷地查资料。 房光霁伸过脑袋去瞧,看着一屏幕的英文脑袋痛,但尽管那满屏幕的单词他看不懂,可网页正中心那巨大的舞台,却无端地忽然让他心里生出一丝向往。 “你也该去读点书了。”花才一边敲键盘一边说:“回头你让任哥把你的个人资料发我,我帮你写申请信。” “申请啥。”房光霁问。 “这么多艺术大学。”花才说:“总有一个愿意要你吧!” 语气悲天怜人的。 房光霁一看花才来真的,简直吓到,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可是我不懂英语啊?” 花才用我早就知道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照顾你。” 房光霁:??? 花才:? 花才看房光霁一副信息过载当机的样子,又想笑又想板着脸维护尊严,结果表情也变得像注射了过量的肉毒杆菌。 房光霁没忍住,戳了戳花才僵硬的脸,不可置信道:“才哥,你的事业呢!?你那么拼命的敬业态度呢!?” “……只是为了赚钱,再说,拼命工作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花才尴尬地顿了顿,才故作不耐烦道:“你不是不会说外语?雇佣我呗,我当翻译,还会做家务。” “……会暖床不。”房光霁忽然凑过去,在花才耳边轻声问。 声音过于温柔和磁性,以至于容易让人呼吸一顿。 花才耳根红了,一下子没有了刚刚的男子气概,眼神左右游移。 而房光霁却不依不饶,像突然得了劲,追着花才问:“能不能不能不,能我就要。” “你敢不要?”花才一脚踹过去。 房光霁哈哈躲过,说道:“你想好啦?朱穆朗可能会杀了我。” “我现在在谈跟你去外国的事,你提别的男人做什么?”花才眉头一皱,突然开始倒数计时:“我数三下,不愿意拉到。三——” “哎哎哎,就逗你一下咋还上头认真了呢。愿意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 房光霁赶紧捂住花才倒数计时的嘴。花才有前科,倒数的时候直接从三跳到一,是常有的事,压根不给别人反应时间。 “……” 忽然,房光霁像被电击了一样弹起来,甩了甩刚刚被花才舔了一下手掌的那只手。 “欸我说才哥你咋还学坏了呢,啥时候学的这招啊——” 房光霁一下子被花才的小动作搞得心脏突突突直跳,只能用大声喧哗掩盖自己的小鹿乱撞。 真是好笑,他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能小鹿乱撞!? 而花才这才志得意满地眨眨眼,露出罕见的,小恶魔般的微笑,他不再搭理呼天抢地的房光霁,而是自顾自埋头去吃饭了。 二零XX年,新春大吉。 大满贯影帝房光霁年初一宣布退出娱乐圈。 尽管外界被这消息搅得天下大乱,但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曾经的竹马,现在的恋人,终于,又找到了彼此。 并且,再也不会分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