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日白昼缩短,六点半钟,贝塔市还是漆黑一片。 空气中仿佛都凝着霜花,街道两旁的路灯也被冻的萎靡不振,光泽黯淡。 菁英书屋门口却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蜿蜒一直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凛冽寒风能穿钢板,排队的人各个面有菜色,抄手发抖,后边甚至有人把军用帐篷和睡袋也搬来了,直接在雨棚下边扎营睡觉。 月排在前十的位置,她打了个呵欠,把手里的沙琪玛吃完,又从包里摸出了一个肉松面包 站在她身后的一个戴眼镜的学生妹目瞪狗呆。 月把肉松面包拆封,递到嘴边,忽的侧目:“你要吃吗?” “啊不不不。”眼镜妹直摇头,她表情惊悚道:“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吃播里的那个……大胃王啊。” 月:“啊?” 眼镜妹穿了一件到小腿的大羽绒服,围巾裹了半张脸,呼吸一下镜片上都是雾气,周围人差不多也都是这个状态,唯独她前边这个少女与众不同。 这少女穿着卡其色的大衣和过膝长靴,身高脸小,五官精致,眼角有一颗不甚明显的泪痣,冷艳的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小女王。 这条队伍从四点多就开始集结,眼镜妹就一直跟在月后面,目睹了月在这种带手套都会冻到指尖麻木的环境下,从四点多开始徒手拆零食吃,一直不停的吃到现在,足足吃了两个小时的全过程。 她的大双肩包像是小叮当的百宝袋,这两个小时内她慢条斯理却又不间断的摸出了沙琪玛薯片欧包牛轧糖等等等等。眼镜妹看着不眼馋,光觉得冷了。 她的胃里是有个城堡吗?! 月看了一眼表情浮夸的眼镜妹,失去了兴趣,将肉松面包塞进嘴里。 眼镜妹仍旧为这个漂亮小姐姐的食量所震惊,她并没有发现,在周围的人都冻出一脸高原红的情况下,这个小姐姐的面孔很白,白的晶莹剔透,呼吸吐纳也不见白雾。 就像是一个冷血动物。 太阳一点点的升起,唤醒了冬眠的贝塔市。 月吃完最后一个椰蓉球,终于有了一点饱腹感,她把包装都塞进双肩包里拉好拉链,抬头看着上方的巨型广告牌。 浪漫奇幻史诗巨作《百年契约》终话番外限量发售,WIF书写旷世奇恋新篇章。 月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五十本,就五十本。”眼镜妹在后面一边跺脚一边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抢到WIF老师的签名!” “安啦。”月说:“你排十一位都抢不到,那岂不是没天理了?” “可我的右眼皮一直跳。” 月心想你凌晨不睡觉爬起来蹲点,眼皮不痉挛才怪。 七点五十九分,准时有保安开启了防盗栅栏,玻璃门朝里打开,月刚准备抬腿迈上台阶,身后原本中规中矩的队伍骤然间全盘崩坏。 “冲啊!”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群人一窝蜂的挤了上来,跟不要命了一样冲进窄窄的玻璃门,月呆了一下,只觉得谁为了助力还在她肩头猛的一推,直接把她推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落在人群末端。 什么第十位和第十一位,在这种比谁不要脸的竞赛当中,都是浮云。 人类说好普及素质教育的呢? 月醉了,比不要脸她比不过,如果比腿脚还输给人类就太丢脸了。 她一把按住旁边的人就要奔出去,忽听那人叫:“哎哟疼疼疼。” 她吓一跳,转头发现自己按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老年人类骨质疏松是常态,推一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月迟疑了两秒,松开手,身边又“刷刷”冲进去几个人。 火急火燎把老太太扶到空处,月真想给自己评个五讲四美,她再次扎进人堆,一步跨三级台阶,穿梭挪移的速度很快,几乎成了幻影。 售书处在六楼,好些人狂奔到四五层就不行了,停在原地撑膝大喘气,月趁胜追过,到六楼看见拉了横幅的售书处桌上只余了寥寥几本,还在不停的被递出去。 她欣喜若狂,冲过去一巴掌按在最后一本的封面上,刚要说话,这时,另外一双涂了红指甲油的手也按住了新书的另一角,月额角一跳,听一女声道:“这本书我要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水貂绒大衣的姑娘,惨白的底妆和死亡芭比粉的口红成功模糊了她的年龄,月幽幽的甩过目光,抽在她那张娇艳的小脸上:“小姐,我先来的。” “那又怎么样,我看到就是我的。”死亡芭比粉翻目,她用力一抽,把书从月手底下抽出来,递到收营员手里:“给我装好。” “是,苏小姐。”那收营员低眉顺目道。 月微有愕然:“我先来的哎!” “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收营员说。 “非卖品你贴条形码?”月气笑了:“你在逗我吗?” 收营员没有再回应她,将那本《百年契约》用纸袋装好,满脸谄媚的递到了芭比粉手里:“苏小姐慢走。” 芭比粉扭着腰沿着收营员的指引往员工电梯的方向走了,楼梯上星罗棋布的劳苦大众们唉声叹气:“起得早不如关系好啊!” 月眯起了眼,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四十五。 骆曌让她九点前去新学校报道。 看来是没戏了。 怎么第一天就有人触她霉头?她可是五讲四美好少女。 反正都要迟到了。 月将书包带子紧了紧,跑下楼。 芭比粉慢悠悠的从侧门出来,没看到接送的车,只看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少女俏生生堵在路口。 那少女扎了个高马尾,穿着一件英伦风的卡其色大衣和过膝长靴,显得腰细腿长,芭比粉的时尚雷达登时“滴滴”运作起来。 这是哪个品牌的大衣和靴子,迪雅?LW?ECON?回头去淘一身,这么穿还挺好看。 “好狗不挡道哦。”芭比粉说。 “我只要《百年契约》。”月说:“我可以出钱买。” “可我不想给你。”芭比粉说:“神经病。” 她身边一个身宽体胖长得跟泰森似的保镖应声而出,伸手压在月的肩头,像捋垃圾一般狠推一把。 月不轻不重的撞在了一旁的铁栏杆上,她今天被推了已经不止一次,着实很烦这样的肢体接触。 骆曌昨晚还对她千叮万嘱——不要随便发脾气,星汇时代了,佛系一点,能讲道理别动手,要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骆曌这碎嘴子,每次转学都要说一遍,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么多年她私以为一般的鸡零狗碎不足以激怒她,可是现在看来她错了。 骆曌,道理我跟她讲了,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月叹了口气,按住了泰森的手腕。 人类的骨骼在手里的感觉像是细甘蔗,稍一用力就会发出很可怜的声响,月把泰森的手腕拧过一个角度,看见泰森一边惨叫一边被迫仰身,让身体跟手腕形成平行线。 芭比粉被泰森叫的一个哆嗦,转过头来,瞪大了眼。 就在这时,她家的SUV终于从车库里开出来了,泰森二号从驾驶座上跑下来,在芭比粉的尖叫声中朝月抡了一拳头。 月微一矮身避过,长腿横扫,泰森二号的底盘比想象中的还要不稳,立刻摔了个大马趴,泰森一号趁机挣脱,从腰后抽出来一条棍子。 月瞄见棍子下头悬了一个家族性的勋章,配以五芒星和十字架。 居然还是个官僚阶级。 那十字架擦着月的衣襟过,她眸中寒光一凛,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伸手卡住了泰森一号的脖子,“轰”一声,把泰森一号狠狠地抵在了墙上。 墙灰“簌簌”落下来,落了泰森一号一脑袋,他胖脸青紫,舌头半伸,不敢动了。 果然这才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月松了一口气,脚下碾着泰森二号,扭头道:“书。” 芭比粉吓呆了,胳膊一垂,手包滑落,掉在了地上。 “还打么?”月询问二位泰森,其中一位泰森被她卡的呼吸困难,她很体谅道:“不打你就眨眨眼。” 对方疯狂挤眼。 月松开手,旋身看见芭比粉已经颤巍巍的把装书的小袋子给她递了过来。 月接过袋子,检查了一下内容,确定无损坏无掉包,这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道:“来。” “你还要干嘛!”芭比粉看起来都快哭了。 “扫码支付。”月说:“三十二块八,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芭比粉:“……” 月觉得自己很对得起骆曌的期望,既五讲四美,又遵纪守法,完成了最后的支付步骤,她身心愉悦的去路边开了一辆公共小绿车,溜溜达达朝学校骑去。 第2章 骑小绿车也是有原因的。 月清楚地记得有一年也差不多是这样,骆曌跟她说让她八点去新学校报道,她睡过头,一睁眼就是七点半,所幸导航显示学校离得不远,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可惜中间隔了三四栋居民楼。 她当即决定走屋顶上过去。 在她看来跨屋顶和跨栏差不多,五分钟后她从六楼的高度抱着电线杆滑下来,整了整衣服,随即听到头顶“嗡嗡”响。 一架无人机大摇大摆的飞过。 她楼顶跨栏的全过程都被无人机拍下来了,幸亏骆曌是市长,一手遮天,否则月觉得她现在已经是中心研究所的大体老师了。 骆曌为这事把她臭骂一顿,逼着她把市民手册抄了十来遍,抽背通过才算完。 这件事给月留下了挺深的印象,她不得不感慨,人类文明发展之迅速。 从废墟状态到如今的高科技星汇时代,不过一百多年。 这个看似孱弱的种族居然就这么统治了世界。 启明中学的校门映入眼帘,一个保安坐在传达室里,横着手机,估计是在看搞笑视频,笑得一抽一抽的。 校门紧闭,月犹豫了一下,把小绿车停在路边,寻了隐蔽处从双肩包里翻出校服套上。 她整理了一下领结和裙摆,确认自己看起来是个学生妹无误了,这才朝着校门口走去。 保安看视频貌似入迷,月甫一靠近大门,他就灵敏的坐直了。 “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气势恢宏的大喝:“几点了都!” “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月满脸乖顺:“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这招屡试不爽,漂亮女生主动认错,再追究就不是男人了。 保安果然是个男人,脸色缓和了些,走出来准备给她开门,路过月跟前,他余光一扫忽道:“不对啊,你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啊?” 月:“……不是吗?” “我们启明校服肩膀上都有星星的,你这没有啊。”保安说。 月:“……啊。” 该死,校服太多出门太急,估计拿错了。 她连忙道:“这是我原来学校的校服,我不知道来新学校报道要穿新校服的。” “你原来哪个学校的?” “六中。” “那你这也不是六中的校服啊!”保安说。 月:“哈?” “六中校服领子上都绣了S的,Six。”保安比了一个“6”说。 月:“……” 她在贝塔市上了快一百年的高中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的生长发育停滞,骆曌为了隐藏她的身份,以三年为一轮,让她在整个贝塔市的高中轮转。 贝塔市有大大小小十几所高中,轮一遍下来就是三十年,自然谁都不记得有白丞月的存在。 而她的衣柜里也积累了若干件不同学校的校服,几乎能编一本贝塔市校服变迁史。 近十年人类生活趋于安稳,对于校服的审美从运动款逐渐往制服款发展,从前流行穿开衫裤衩的时候,不同的学校还知道用不同颜色的条纹,自从改了革,所有学校都是衬衫西服格子裙。 居然还有学校特色的吗? ……好歹也显眼一点吧。 保安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搜集校服可不是什么大众爱好。 月有点儿头疼,其实在校门口耗着等人来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她饿了。 对,她饿了。 身后驶来一辆SUV,车门开,从里伸出一条腿,半天没出来人。 “好冷啊!我不要下车!” 这声音有点耳熟,月歪了歪头,车上那人总算出来了。 也真难为她一路上过来把妆都卸了,死亡芭比粉居然是个学生妹。 冤家路窄。 “苏小姐!”保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迎上去笑道:“您看这都快十点了……次数多了不好瞒啊。” “哎呀知道了。”苏蓉不耐道,她侧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 “嗨。”月冲她招了招手,莞尔。 苏蓉瞪眼看了看她裙摆距离膝盖的位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到膝盖的位置,今天短身的格外明显,恼羞成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小姐,她说她是我们学校的转学生,但我看着不太像。”保安说:“您认识吗?” “不认识!”苏蓉脱口道:“不知道哪儿来的女混混,早上还把我秘书给打了。” 保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月叹了口气。 好饿,饿的无法保持微笑。 苏蓉看她吃瘪,觉得搬回来一局,心情大好,转头冲车里叫道:“便当给我。” 接过管家手里的便当,她趾高气昂的回到月跟前:“你想进学校吗?” 月:“你为什么带便当?” “?”苏蓉显然没跟上她的节奏。 “学校没有餐厅吗?”月看起来对这件事异常的较真。 “我们学校餐厅最近扩建,不对外开放。”保安插嘴道。 不供餐并且封闭的学校,那岂不是要饿到晚上? 会出人命的。 “那我不进学校了。”月当机立断:“回见。” 说完,她扔下在原地目瞪口呆憋了半句“你求我啊”死活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苏蓉和一头雾水的保安,转身离去。 估摸着是因为早餐吃的太早了,她走了两步,饿的前胸贴后背。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点腥甜的味道,撩拨着她紧绷的脆弱神经,与之相比万事万物都变成了空白,那气味就像是一根突兀而醒目的红线,拴住了她,勒紧了她的心脏。 身为一个高贵的纯血种,对于饥饿的抵抗能力比混血种要强大的多,大多数时候他们体面自持,不会露出饥不择食贪婪饕餮的一面。 但是如果不吸血,而用其他的人类食物代替,那需求量就大得多的多得多。 还非常容易饿。 饿的厉害了,就会想咬人。 她循着那气味不由自主的摸索过去,拐进一条小巷,看见了一家绿油油的甜品店。 这年头甜品店装潢大多是少女色系,粉色紫色淡蓝色,原谅色是什么鬼? 原谅色刷墙也就算了,名字为什么要叫蒜蒜甜品店! 光看着就有点儿恶心了。 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打了一个喷嚏。 弱小无助——但能吃。 那气味越发浓烈,月被刺激的焦虑,遂看见甜品店门前的广告牌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衬衫,风将他胸前的黑领带吹的飘扬,有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他一手抄兜另一手平举着,掌心舒展。 那就是源头! 月霍然瞪大了眼,胸腔中似有一头野兽在引颈咆哮,挣脱了一切原则的束缚,她疾步飞奔过去,对方也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旋身转向,细框眼镜后方的瞳孔微微一缩,闪过诧异。 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的掌心赫然有一道裂痕,正“滋滋”的往外冒血珠。 第3章 血珠浓稠,圆润剔透,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味道。 月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脑海里回忆起骆曌当初给她写的洋洋洒洒一篇赞美文。 吸血是天性,对抗天性的人,啊当然还有血族,都是伟大的!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并不想当什么伟大的人,只是单纯的不服输罢了。 她慢慢的、挣扎的把对方的手一寸一寸的从眼前拉开。 这时,甜品店里跑出来一个穿围裙的男孩子,大声道:“先生我找到创可贴啦……哎?” 他一愣,指着亲密无间的抓手二人组道:“你们俩……” 月露出一丝尴尬,迅速缩手背到身后,退几步跟那男人拉开距离:“我路过,看到他……受伤了,嗯就这样。” 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前磨牙,有一点锋利的尖尖冒出来,桀骜不驯的刺痛了她的舌尖。 好险。 她一面掰扯一面平息欲望,顺便用余光偷看那个男人。 对方没什么反应,任由那小店员跑过来替他处理伤口,中途用完好的那只手推了推眼镜框。 月松了口气。 居然是个神经大条男,害她瞎担心一场。 这么一想她松快了许多,忍不住又看了对方几眼。 对方的感觉很敏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脸来。 月猛的一怔。 镜片后头藏着一双斯文狭长的眼睛,瞳孔像某种无机物,平淡的看着她。 平淡到有些冷漠。 月脑子里平白无故的浮现出一大堆几年前流行的都市小言——“冰山总裁爱上我”,“我的斯文败类老公”,“冷暴君的代嫁新娘”。 她感到一阵恶寒,心想白瞎了这张帅哥脸。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从何而来。 “好啦!”小店员收好创可贴和消毒药水,有点不好意思道:“真是对不住,让您帮忙搬广告牌还害您受伤。” “没事。”男人摇摇头。 “我送您一张券,免费兑换一杯店里的饮料。”小店员热情洋溢:“什么都可以。” “这个行吗?”男人指了指广告牌。 “这个不太行。”小店员不好意思的挠头:“这个脏脏拿铁是参加活动的,要等活动结束才可以。” “哦。”男人点点头,似乎有点失望。 “实在对不起。”小店员也有点慌,忙道:“那我先去忙啦,我叫印舟舟,有需要叫我。” 男人再次点点头,这次连个多余的字也没说。 印舟舟推门推了一半没进去,满心忐忑,再次扭头看那个男人。 男人也不看他,专注的低头看广告牌。 总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可是……那是活动规则啊! 印舟舟哭丧着脸钻进甜品店。 月目睹了全过程,她觉得有那么一点神奇,这广告牌上到底写了什么这么吸引人? 她忍不住凑过去看。 广告牌上用五颜六色的蜡笔涂鸦,又萌又醒目的写着几个大字。 “大胃王比赛”。 卡路里超高的酥皮流心蛋挞哦! 谁吃的数量最多谁就能全部免单还能免费获得一杯新推出的脏脏拿铁,超大容量的那种。 快来参加吧! 月慢慢的瞪大了眼。 还有这种好事?! 如果她现在抬头看一眼玻璃门,铁定能从玻璃上看到一个两眼放金光的少女。 “哎帅哥。”她用手肘顶了一下身边的男人:“你是不是想喝脏脏拿铁?” 男人转眸看了她一眼,意外的坦诚:“嗯。” “我报名参加比赛,赢了拿铁归你,怎么样?”月说。 既助人为乐,还捡了个便宜亲友团,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对方看了她两秒,毫不领情的回答:“不用,谢谢。” 说完,他也不看广告牌了,推门进了甜品店,留月一个人在广告牌跟前风中凌乱。 她正沉浸在被拒绝的震惊中不能自拔,这时有人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爽朗地笑起来: “妹妹,你是今天的第三个了哦。” 月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毛呢长裙的的女人,那女人长发齐腰,笑起来眼睛弯弯甚是甜美温婉,带着兔毛手套的手里拎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有几个新鲜芒果。 “老板娘!你可算回来啦!”印舟舟喊:“再用罐头黄桃代替芒果我们就要被投诉啦!” “等一下!”老板娘说。 “什么第三个?”月有些纳闷。 “今天上午已经有两个女学生跟他搭过讪啦!”老板娘笑盈盈的说:“还专门买了奶茶请他喝,你猜结果怎么着?” 月刚想说我不是搭讪,老板娘就自问自答了:“那位帅哥谁的情都没领,还把钱原封不动的退给人家了,退钱的时候特别严肃的跟人小姑娘说,不要随便乱花自己的伙食费。”老板娘用手指点着下巴:“把人家小姑娘吓得不轻。” 月:“……” 老板娘扶着她家广告牌笑道:“如果你是为了跟他搭讪,这个活动你还是不要参加了,伤身的。” 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放弃了解释。 “你们家流心蛋挞应该不是大蒜馅儿的吧?”她问。 “当然不是。”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是芝士鸭蛋黄哦!” “那我要报名。”月说。 老板娘有些诧异,随后还是笑了起来,搂了她的肩道:“行吧,先进门,外门好冷啊。” 月跟着老板娘一同推门而入,头顶的风铃叮叮咚咚的响了一阵,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食物的香气。 室内音响轻柔的放着音乐,三三两两的坐着人,小声的聊天或休息,氛围相当不错。 月到印舟舟那边登记了个人信息,老板娘把芒果放冰箱里,又辙回来道:“哎小月妹妹,你看,坐那边的几个都是报名参赛的,你确定你要跟他们比吗?” 月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看见了几对情侣,男方的体积都很统一,很大只。 她没有表态,目光挪移,意外的看见了那个高冷的眼镜帅哥。 男人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单人小沙发上,手边挂着羽绒服,跟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桌子另一隅并排摆了两杯饮料,看来就是白天被爱慕者打赏的,一杯喝了一半,一杯还没动。 这回是远景,虽然赏心悦目,但是那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又一次冒头。 月使劲想了想,大概是嫉妒吧。 有的人饿得要死,有的人却能被人主动投食。 明明大家长得都很好看啊! 月气的鼓起了腮帮子,转身拍了拍柜台面:“比赛什么时候开始?我等不及了。” 第4章 吃东西这件事本质就跟长跑一样,一开始狼吞虎咽势必会很快有饱腹感,影响后面的进食量,只有慢条斯理匀速吃,才能吃得多吃得久。 这是月一开始在骆曌家把午餐活生生吃成下午茶又差点没跟晚饭接壤时,她面对骆曌几乎要掀桌的应激状态发表的一番言论。 骆曌听完就没脾气了,头疼道:“我应该把我市的可持续发展论让给你来写。” 同样,她的竞争对手们胡吃海塞了一阵就陆陆续续的败下阵来,有的仰身躺在沙发上抽搐,有的直奔洗手间吐了,只有月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以下步骤: 剥锡纸壳、吸流心馅、吞烤酥皮。 她腰杆笔直,坐姿优雅,吃相斯文,偶尔用纸巾擦擦嘴,目不斜视,一个小时后,店里的顾客们目瞪口呆的围了过来,集体围观她吃蛋挞。 月不知道看人吃蛋挞有什么意义,但是一旁就有几个人满脸的心醉神迷。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抬起头道:“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印舟舟道:“吃了六十几个蛋挞现在喝水会胀开来的。” 月:“可我真的有点儿渴。” 印舟舟听到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一旁老板娘处变不惊的倒了一杯柠檬水来,弯腰道:“你还要继续吃吗?” 月仰头喝了半杯水,抬头道:“我赢了吗?” “还没有。”老板娘说:“那边有个帅哥吃了八十个。” 月看了一眼沙发上一个横尸不动的胖子,沉然道:“那再来三十个。” 结果很显而易见了。 那个吃了八十个蛋挞还要自己全权付款的胖子口吐白沫的倒在沙发上抽抽,月走到前台领她的战利品,印舟舟把拿铁盖子盖好,小心翼翼道:“小姐姐,你真的不撑吗?” 月端着盘子想了想:“你们还剩多少蛋挞?” “四十几个吧。” “我能把你们吃穷。”月冲他轻轻一笑,转身走了,留下印舟舟一个人趴在台面上石化。 刚才月就发现了,在所有人都禁不住好奇前来围观她吃蛋挞的时候,那个眼镜帅哥就一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敲他的键盘,对周遭的热闹熟视无睹。 还真是个清新脱俗不做作的……神经大条男。 月把摆着脏脏拿铁的盘子轻轻搁在他的桌角。 眼镜帅哥眉峰一动,终于抬起了头。 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月看到了一丝惊讶,就如平静的湖面上落下一片叶,顿生涟漪,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 “请你喝。”她补充了一句:“我没付钱,也吃得很开心。” 感觉一下子被堵死了所有的话锋,眼镜帅哥张了张嘴,看起来居然有那么一丝茫然失措。 片刻后,他将电脑合上,沉吟道:“你在附近上学?” 转学还没落户,月想了想道:“算是吧。” 眼镜帅哥思索了片刻道:“启明中学西门往西五十米的地方有棵梧桐树,朝里接篮球场,一般没什么人巡视。” 月:“?!” 她定了两秒,猛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咻”的窜出了门。 傅微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气,往后靠在了沙发背上,他转头凝视着玻璃外的街景,随后伸手拿起了那杯脏脏拿铁。 “帅哥,你是侦探吧。”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倚在桌边,笑的美艳动人:“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把人妹妹的底细看的透透的啦?” “随便猜的。”傅微说。 “那你为什么觉得妹妹能翻墙进启明中学呢?”老板娘说:“人家还穿着校服裙呢,不太方便吧。” “能吃九十几个蛋挞的不是一般人。”傅微淡淡道。 “但是最近贝塔市在评级创卫,查的很严哦。”老板娘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意味深长:“帅哥,这样坑人家妹妹不太好吧?” 傅微猛地瞪大了眼。 启明中学外围是金属镂空的围墙,远看是优美的藤状花纹,近看上方竖起一根根尖锐的矛状突起,就一点儿也不优美了,成功起到了防止人翻进翻出的杀伤作用。 其实对月而言翻墙并不是难事,她可是能进行屋顶跨栏的存在,只是一个女学生一蹦三丈高未免太惹人注目了。 按照眼镜帅哥的指使西行一段,果然看见了一棵老梧桐树,那棵树长得佶屈聱牙,树冠茂密,一半在围栏外面,一半强硬的伸进了围栏里面,她纵身一跃,稳稳当当的踩在树枝根部,屈身拨开浓密的枝叶。 下方果然是篮球场。 帅哥诚不欺我啊! 她隐隐窃喜,正准备跳下去,忽然“嗖嗖”两声,她听见了一点微末的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快的从附近闪过。 她警惕顿生,用力撩开身周的树枝四下查看,侧方却空空的,只有嶙峋指天的刺刀状围栏。 月微微一怔。 栏杆刷了乌金色的漆,虽然不甚明显,但是她分明看见一根栏杆的尖端沾了一些新鲜的血迹。 难道就在刚刚的零点零几秒内有什么东西从利刃上方掠过去了吗? 快到连她都没有捕捉到痕迹。 是人类吗?她恍惚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时,下方石破天惊的传来一声大吼:“谁在上面!” 月:“……” 她不得已收回思绪,瞄了一眼正下方,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秃顶中年男子。 “厉害了啊,刚刚他们说这里有人翻墙,我还不相信。”中年男子两手叉腰,破锣似的道:“还真有不怕被戳成串串香的!” 月无可奈何,沿着一根倾斜的粗枝滑下去,跳到地上。 “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转学生。”月挤出一脸的老实巴交。 “转学生?”对方说:“叫什么名字?” “白丞月。” “原来六中的?”对方居然有印象。 “对。” “不是让你九点前报道吗?” “对不起。”月蔫头耷脑。 认错认得利索,对方也不追究了,招了招手道:“来来来,真是拿你们这群小孩没办法。” 月微微诧异,便跟着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她从路过的人口中得知这大叔姓宋,是教导主任。 宋主任背着手,迈着外八字,一边走一边说:“外面世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太平,你们都是未成年人,学校有保护你们的义务,这个栏杆是为了防止外面的坏人进入学校,当然了,也是防止你们被外面的诱惑吸引,步入歧途,你们要懂老师的良苦用心……” 月一个劲儿的“嗯”着。 “还有,最近贝塔市创卫评级,中央会派人暗访,要是被暗访人员查到你迟到翻墙会被记大过的,那将是你人生履历上一大抹不去的污点,要跟着你一辈子的,找工作什么的都会受到影响。” 宋主任是个外强中干的无疑了,月撇了撇嘴,上交相关材料后被分到了启明中学高一四班。 第5章 月背着包慢吞吞的走到座位上,侧目看了一眼正驼着背拿着眼线笔躲在前方同学的掩护下补妆的芭比粉。 缘,妙不可言。 “好巧哦。”她发自内心的说。 芭比粉却像受了惊一样打了个哆嗦,眼线“呲溜”飙了出去。 她又手忙脚乱的去翻卸妆油,前面女老师喝道:“苏蓉你给我收敛一点,不想上课就出去!” 苏蓉悻悻然松开抓着化妆包的手,嘀咕道:“本来就不想上。” “不上课不学习不用功,你打算当废柴吗?”女老师把书往讲台上一扔冷笑道:“化妆打扮花的都是父母的钱,你难道打算让父母供你一辈子?” “我化妆打扮找到男朋友,就让男朋友供我呗。”苏蓉翻了翻眼睛说。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露出了几分钦佩的神色。 原以为星汇时代的人类女性已经足够独立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有这样的想法。 她不禁想起灭世之战结束后的那几年,人类数量锐减,中央联合国大力提倡生育,给予生育家庭可观的津贴补助,但由于生育主要是由女人执行,女性数量又有限,雄性们一度大肆争抢女人,甚至出现了不择手段哄骗女方结婚只为生子获得生育津贴的行径。 经过几次女性独立运动,这样的乱象才逐渐被摒弃。 女老师约莫也顾及苏蓉的家世,不好多说,铁青着脸色上完了后半节课,苏蓉把妆画完,下课铃一响就拎着她的小包离开了座位。 “苏蓉,你还没领语文作业!”前头一个短发女生喊。 “我要去约会,少烦我!”苏蓉说。 短发妹沮丧的扁了扁嘴。 居然还真有男朋友,月愣了愣,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挺奇葩。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失笑,从包里掏出了今天最大的战利品。 《百年契约》。 “白同学!” 喊她的是那个短发妹,看样子是语文课代表之类的存在,对方急急忙忙走过来道:“那个,你帮苏蓉领一下作业吧。” “行。”月点头。 “虽然你是新来的,但是作业得跟着写。”对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这是龚老师要求的。” “嗯。” “我叫徐雅。”对方惊讶于月的平易近人,话不禁多了些:“你要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月心想人类高中教科书她翻来覆去都学烂了,历年真题能倒着背出来,但是为了扮演一个合格的女高中生,她还是露出了谦逊又不失感激的笑容。 “还有。”徐雅说:“你坐苏蓉旁边,不要太跟她较真,她是三等军功世家,宋主任都不能对她上纲上线。” 三等军功世家?难怪。 在与血族长达十年的灭世之战中,人类从起初的负隅顽抗一步步走向胜利,所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而在那场战役中具有卓越功勋的士兵姓名都被记录在册,在中央联合国成立之后加官进爵,世代承袭,其亲属也受到各种政策的优待。 如今上流社会从政从商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军功世家。 月默了片刻,“唔”了一声。 “哎?”徐雅好奇道:“你在看什么书啊?” “《百年契约》。”月把封面露出来给她看:“你也看?” “啊,我没有。”徐雅摆摆手:“但是我知道这个小说现在很火的!讲吸血鬼的对不对?”提到文学她滔滔不绝:“这书是不错啦,就是我感觉他太写实了,尤其是战争和打斗,占的分量太多,看的时候就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让人感觉好压抑,我看了几章就跳了,我其实只想看男女主谈恋爱啦。” “嗯。”月没发表太多的意见。 “我推荐你看《逆风的玫瑰》,《千纸鹤恋爱》。”徐雅说:“感情线特别甜,男主都很酷。” 月其实并不想看清新纯美的恋爱小说,她不喜欢那种闭眼做梦的感觉。 《百年契约》恰好相反。 他的故事背景搭建在青铜时代中期,男主是一个人类青年,女主是一个血族,在种族矛盾和各方势力的倾轧中分分合合,由这样不为世界所容的旷世奇恋映射目前的时代现象。 在灭世之战结束后的第一个一百年内,人类几乎是谈血族而色变,更不消说是宣传血族文化,经过了漫长的时光,血族销声匿迹,人类的力量日益强盛,才逐渐开始解封相关的字眼。 《百年契约》火的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充满了教育意义,以比历史书更加有趣的方式传递着人类和平的来之不易,另外,星汇时代的年轻人们对血族的了解几乎为零,比起历史的沉重,新鲜感更胜一筹。 作为战败方,好像不论怎么样都不应该对这本书产生好感。 可是,月觉得这本书的作者WIF是个特别的人。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类对血族的态度不是缄口不提就是将其妖魔化,憎恨诋毁乃至将其踩在脚下,WIF在书中对血族的立场却难得的保持着中立。 不恶意抹黑角色这点至少证明作者是个有思想有见地的独立人。 月迫不及待的看了几章,正好看到女主伊蓝和恋人纪臣重逢。 “伊蓝站在铁轨上,原处隆隆驶来的车像是时代的巨轮,她知道这个时代一日不结束,她就一日不能正大光明的拉纪臣的手,纪臣在狂奔,看他的口型分明在叫‘你不要走‘,伊蓝解下头上的发带,高高的抛向空中,列车驶过的瞬间,逆行的风将发带送至纪臣的跟前,伊蓝无影无踪的逃开了。“ 笔触太细腻了,WIF是神仙吧! “人都牵不到,要个发带有锤子用。”月吸了吸鼻子。 天黑的早,到了放学的点外面已经黑透了,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回家。 男生们可以结伴回家,女生还有不少是有家里人来接的,月办的住校手续要明天才能批,她也不是那么急于回原来的家,就待在教室里看小说。 跟她一同留下来的还有个平头男生叫陆坚,今天轮值日。 陆坚是个典型的皮猴,人走光了他扛着扫帚上蹿下跳,又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各种涂鸦,不亦乐乎,月吊起眼睛来看他,觉得他这卫生能搞合格了也是见了鬼了。 “哎白同学!你看我这个字写得是不是很有大家风范!”陆坚在前头拍着讲台说。 月掀了一下眼皮,看见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写了“白丞月”三个大字,丞的那一捺还翘上去围了个爱心。 月:“……” “我就是个被学习耽误的艺术家!”陆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艺术家你早点回去吧。”月翻目道:“太晚了小心半路被熊瞎子叼走哦。” “瞧你这话说的。”陆坚丢下扫帚跑到她桌边:“我能把你一个女生孤零零扔教室里吗?这不是男人该干的事!” 月:“……” “白同学,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别问。” “你还是让我问吧!” 月:“……” “你有男朋友吗?” 月把书包从抽屉里拎出来,起身挤出一个假笑:“我不早恋,走了。” “哎我跟你一起啊!”陆坚始料不及:“我送你啊!” “先把黑板擦了吧你!”月冲他扮了个鬼脸,甩手出门。 第6章 被一个小自己几百岁的男生尬撩,月的内心有点复杂。 她走出教学楼,抬头看天,夜幕星垂,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白的冒寒气。 校园里寂静无声。 林荫道旁的路灯忽闪忽闪,能见度不高,设身处地一想,她觉得陆坚是真的勇士。 传达室开了一个小门,月钻出去,朝着白天停小绿车的地方走。 “喵呜” 有猫?! 寂静的街道上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月倏地刹住脚步,鸡皮疙瘩先起来了。 随后她看见街角蹲着一个人,慢慢的朝她转过脸。 神经大条男? 傅微看见她时眉头明显的舒展了几分,他一撑膝盖起身,脚下的胖橘灵敏的察觉到他的意图,嚣张跋扈的翻过肚皮横在他的鞋面上。 傅微迈腿失败。 他只好隔了一段距离对月说:“今天顺利吗?” 月盯着他脚上那只肥猫脸色发青,身体后仰,随时准备跑似的:“还,还行。” “那你……”傅微张了张嘴,还是被这种隔空喊话别扭的够呛,他弯腰把那只流氓橘拎了抱在怀里,朝月走过来。 月:“你别过来!” 这四个字是她的极限了。 那肥猫又乘胜追击似的“嗷呜”一嗓子,月撒腿就跑,眨眼间无影无踪。 傅微:“……” 他沉默片刻,低头看怀里的猫。 “你别过来?”他轻声问:“叫你,还是叫我?” 胖橘无知无觉的腻在他怀里舔爪子,满脸惬意。 傅微吐出一口气,弯腰将胖橘扔回地上。 胖橘略有不满,又一次腻过来,绕着他的裤管撒娇撒痴,傅微走了两步,在胖橘屁股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别闹,走了。” 胖橘怨念的“喵”了两声,终于让路。 傅微回归自由身,四下张望了一番,那少女逃得倒是快,一点儿踪迹没留下。 好一个谈猫色变。 月夺命狂奔了两条街,扶着墙一阵大喘气。 猫这种东西,太可怕了。 她连吓带跑居然出了层汗,被风一吹还有点冷,她想把白天的外套拿出来穿,一摸双肩包,黑了脸。 躲陆坚躲的太急,丢教室了。 得,还得回去拿。 一个小屁孩而已,至于么?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懊丧的想。 走着走着她忽然驻足。耳畔隐约听见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唤。 声音离得很远,若不是她听力超群,还真不一定能听见。 那家伙直接叫破了音,在无人深夜显得凄厉无比。 陆坚?! 月纵身跃上围墙,踩着几个废弃仓库的屋顶朝着学校的方向急奔,凛凛寒风中,她依稀嗅到了一丝腐朽的恶臭。 这气息已经一百余年没有出现过了,生生撬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穿过几个街区,翻进了启明中学,高一四班的教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陆坚的叫声已经断了。 恶臭浓烈,月一手掩鼻,唯一庆幸的是还没有闻到血腥气,想来陆坚那皮猴正躲在什么隐蔽处瑟瑟发抖,她靠近窗户,直线视野里是摆放整齐的桌椅,空无一人,她贴上玻璃面,向左侧方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她分明看见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贴墙而立,在她看过来的同时缓缓转动枯槁的眼珠子,来了个深情对视。 月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冲她裂开起皮的嘴唇,仿佛在笑,粘稠的口水拉丝,一对尖牙如匕首般闪烁着寒光。 “哗啦”一声,玻璃整块粉碎,月在对方虎狼般扑出来的一瞬间向后急掠,冷月如霜,她看清了对方躬身塌背的整体。 惨白的脸色,乌青皱缩的眼眶,失控的行为和疯狂的神志。 是个“污血种”。 “血……”对方平举着两只手,一下一下的抓握,眼球虚颤:“给我……血。” 真是可怜又可憎的存在。 要不要......给他一个了断? 月看了一眼走廊一隅悬挂的监控,犹豫不决。 “警察叔叔我们学校有妖怪!”教室里传出陆坚歇斯底里的惨叫:“你们快来救我啊啊啊!” 这皮猴居然报警了?月简直不知道该不该夸他遵纪守法。 污血种闻声扭头,目标攻略的难易程度高下立现,他口中霍霍,四肢并用的爬上了窗台。 “不可以!”月大吼,她尚未扑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却如烈风疾袭般抢先一步,狠狠的扯住了那污血种的后领。 “喂!”月吃了一惊。 那影子一手肘顶在污血种的下颌,将他两排利齿强行并拢,随后扯过他的手臂过肩一摔,“哐啷”一声,月只觉得脚底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我靠,感觉好疼…… 地上晕开一滩血迹,似乎是从那污血种的后脑勺流出来的,那东西烂泥似的在地上抽搐,傅微不再看他,慢慢放下了卷到肘部的衬衫袖口,疾步走到月跟前。 “没事吧?”他沉声问。 赤手空拳撂倒了一个污血种?! 这神经大条男也太……傻人有傻福了吧! 月目瞪口呆的仰着脸看他。 傅微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拘谨的推了一下下滑的镜框,让口气听起来尽量柔和:“吓到了?” 月猛的回过神。 对哦,她现在可是十六岁不谙世事的女高中生!看恐怖片都应该捂脸尖叫的那种。 她神思电转,嘤一声,把膝盖一并瘫坐在地,非常配合的露出了茫然失措的表情。 果然是吓到了。 傅微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单薄鸭子坐的花季少女,对此深信不疑,他蹲下身,似乎想安慰两句。 这时,陆坚从讲台下面爬了出来,艰难的爬到窗边,定睛一看,登时吓得破口大叫:“妖怪没死啊啊啊!” 傅微蓦地回首,然而为时已晚,那污血种一撑地跳起来,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垂肩奔逃而出,一眨眼就没了影。 校园内恢复了寂静,空气中还留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腐朽的臭味。 傅微蹲在月面前,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月很想说受害者不是我你真不用这么一丝不苟的看着我,她抬起手想提示一下陆坚的存在,就看那皮猴在窗户前转来转去,最终还是把反锁的教室门打开了,一溜烟冲到跟前来,气咻咻道: “白同学!你不是说你不早恋的吗?” 月:“???” 第7章 就连傅微也禁不住瞪大了眼,扭头看眼前这个心大如斗的小平头。 陆坚看着这俩人默契十足的反应,感觉心碎了一地。 “我知道了!”他捂着胸口做娇弱态:“你一定是觉得我太青涩,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很久不跟人动手,傅微觉得刚才那几下有点用力过猛,不禁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部骨骼。 在陆坚看来,他的真情告白才说了一半,这个高冷的眼镜帅哥忽然把指骨按得“噼里啪啦”响。 意思好像已经很明白了。 大哥的女人你也敢碰? 他鹌鹑似的一缩脖子,识相的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你是不是报警了?”月说。 “是啊。”陆坚说:“宋主任不是一直教导我们,危险来临时,报警第一条,冲动最忌讳,小心把命抛。” 看来宋主任文学素养真不怎么样。 月:“……那他们怎么说?” “他们让我睡觉的时候把手机拿远点。”陆坚说:“我当时被吓得够呛,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我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月:“……哈?” “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学生,怎么能被一个长相丑陋的流浪汉吓得报警呢!太丢脸了。”陆坚说。 月:“你看到他的牙没?” “看到了啊。”陆坚说:“虎牙嘛,他又不可能咬死我。” 月:“……” 这代沟已经跨越世界版图了,这还能说什么?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傅微托了她一把道:“我送你们俩回家。” “我不用。”月说:“你送他就好了,” “瞎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陆坚说。 月心想你俩跟着我我还怎么去抓那个污血种。 事实证明她拗不过两个大男子主义的雄性。 比起陆坚,傅微这个雄性就讨人喜欢多了,他不顾陆坚的叽叽歪歪,坚持把陆坚先送回家。 陆坚站在楼梯口,不停地朝月发送恋恋不舍光波。 傅微轻轻的推了一下月的肩膀,两人一同转身,留给陆坚一个“情比金坚”的背影。 甩掉皮猴,月顿感轻松,她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身边这个人。 傅微的走路姿势很挺拔,他话不多,言行举止却无一不散发着卓尔不群的味道,也难怪陆坚会怕他。 这种清冷感,似曾相识。 月的脚步逐渐慢下去,她从背后的角度看向傅微,终于明白了初见时那丝怪异是从何而来。 这背影也似曾相识。 走着走着少女人没了,傅微顿足,回眸。 少女站在路灯下,认真的皱眉:“我是不是见过你?” 傅微望了她一会儿,摇头:“没有吧。” “我叫白丞月,你叫什么?” “傅微。” 月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无果。 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和事多如瀚海星辰,她的记性即便再好也不可能记得条分缕析。 大概是错觉。 两人静默着穿过一条街道,直到月稀里糊涂的跟着傅微走到一栋公寓楼前,两人才察觉不对。 傅微有点愣怔:“这是我家,你家在哪儿?” 月刚想说我是跟着你走的好不好,不过显而易见两个人大概都在走神,所以在行程中谁也没提出异议。 傅微看起来还在对自己“为什么会深夜带学生妹回家”的行为震惊不已,这是个好时机,月两手背在身后,尝试着往后退,边退边假笑道:“我家……也在这附近,离得不远。” 傅微刚想再问两句,月“咻”的掉头,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道:“谢谢你送我回家回见了您哪!” 她飞快的跑过街角,停下脚步,倚在墙边探头看了看。 傅微没有跟过来,他朝着自己离去的放下凝神望了片刻,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 月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片厚重的云趁着风势缓慢的挪到夜幕中央,遮住了夜间唯一的发光体。 万籁俱寂。 月从一座仓库的屋顶上跳下来,一脚踹开了横在路中间翻倒的垃圾桶,残渣秽物洒落一地,酸臭难闻,她皱了皱眉,一手掩鼻,轻巧的越过去。 她踩着这条肮脏街面上仅剩的几块洁净区域,裙摆浮动,远远地看就好像在玩跳格子一样。 街道尽头几个歪斜叠摞的垃圾桶却在她的逐渐靠近中骤然炸开,从夹缝中站起来一个人,他肩头塌陷,身形委顿,艰难的倚着墙,用手腕的力量撑着垃圾桶的边缘,在污秽中瑟瑟发抖。 “别过来……”他嗓音嘶哑,枯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月,惊惧道:“你别过来……”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微微抬着下颌,秀丽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傲慢,她眼眸半睁,白日浅棕色的瞳孔此时竟然隐隐流转着赤色的光泽。 如血,如黄泉之畔的曼珠沙华。 那是来自高贵的纯血王族的“君威”力量。 阴影里的人彻底瘫软了下去。 一个垃圾桶“滴溜溜”滚到月脚下,月借力跃起,稳当的落在对方跟前,她也不顾恶臭污秽,俯下身去,拿住了对方的脖颈。 对方看着她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放过我……求求你。”他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声,嗓音犹如沙纸摩擦般令人牙酸。 “你告诉我,我放了你,你能去哪儿呢?”月柔声问。 “我不……不咬人。”对方枯槁的眼眶里涌出浊泪来:“我……回家……就想回家……” 月合了一下眼,对方在这个空隙里伸手在外套的口袋里乱掏,掏出一个皮夹。 他手指一阵痉挛,几乎握不住,皮夹滚到一旁,摊开,透明夹层里夹了一张全家福。 微微发福的男人面色红润,搂着男孩和妻子,灿烂的笑。 月猛的一怔。 对方的眼泪一串一串滚出来,和口水混杂在一起,打湿了她的手腕,像个原始的野兽一样粗鲁又狼狈:“求求你……” 月心口一阵绞痛。 “不可以。”她低声说:“你回家,只会把他们都变得跟你一样,你克制不住的。” 对方呆滞。 “我会把咬你的人找出来。”月说:“你不吸血活不到明天早上,与其痛苦不堪,不如我帮你了断。” 对方“呜呜”的嚎叫,死命的摇头,求生的欲望再强烈不过,月无动于衷,她猝然收紧五指,“咔擦”一声,那还属于人类的脆弱骨骼犹如细甘蔗一般断裂,软软的垂了下去。 风声幽咽。 月松开了这具破败不堪的尸体,慢慢的站起来。 那只皮夹子还躺在她的脚下。 她静默的望着那张照片。 几天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谁曾想只是被一个不明来路的混血种咬了,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家不能回,成天在逼仄的角落里东躲西藏。 吸血鬼这个词不是凭空而来的,她对人类有多么心生怜悯,就对这个种族产生多少厌恶。 灭世之战人类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在后续的若干年内对血族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剿灭打击,那都是深度恐惧的后遗症。 她一度觉得快意,觉得这个种族是自食恶果。 即便是如今,她对自己的生命也并无希冀,每天重复着枯燥的人类学行为,活的麻木而无望。 支撑她隐姓埋名苟活在异族中两百多年的,仅仅是那个人的一句话而已。 他说:“月,要努力活下去啊。” 第8章 月没回家,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直到天亮。 在早餐店里点了两份大碗的骨汤面,又点了一笼屉汤包,她刚掰开筷子,手机就响了。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骆曌的声音愉快的在那头响起来:“新学校还适应吧?” 月在老板震惊的注视下一口一个小笼包:“除了不供饭其他都挺好的。” “哎哟小可怜。”骆曌说:“可心疼死我了,你等着,我给你多打点伙食费。” 月吃完汤包,老板正好把第一碗骨汤面送过来,她把面掀开晾着,听骆曌说:“我这两天要出差去中央开会,搞评定的事,运气好说不定咱们市就能晋级成阿尔法市了。” “也有可能会掉成西格玛市啊。”月说。 “呸呸呸,我要的是旗开得胜,你少给我下降头。”骆曌:“为什么会有这种悲观的想法?” 月欲言又止,半晌她道:“感觉世道不太平。” “太平不太平是相对的。”骆曌说:“从来没有绝对的太平。”他笑了笑道:“行了我走了,这几天你乖一点儿,听到没。” “哦。”月翻了翻白眼:“伙食费别忘了。” “你个钱串子。”骆曌说。 月吃完早饭,在超市买了点饼干巧克力当午饭,到班后发现徐雅已经在收作业了。 作业? ……好像忘了。 “白同学!”徐雅愉快的冲她打招呼:“昨天的试卷跟作文分开交哦。” 月:“……那个。” “忘写了吗?”徐雅说。 “嗯……” “啪”徐雅拍了一张写的满满的试卷在月的书桌上,小声道:“这是我写的,你快抄,阅读理解记得改改,抄完还给我啊。” 月:“??” 那边几个咬笔杆的男生跟着叫唤起来:“课代表,我们也要抄!” “你们这些惯犯自己写啦!”徐雅严肃的叉腰。 这小课代表人还挺有趣的,月笑了一声,坐下来补作业。 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她时不时用余光注意着外头的动向,意外的发现苏蓉今天居然准时到了。 “稀客啊!”一个叫石进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苏蓉没搭理他,自顾自坐下,石进又道:“今天来这么早,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啊?” 看样子在这么大年纪高中生的群体中谈恋爱还是个稀奇事,不过即便如此,这男生的刻薄嘴脸还是让人略有不爽。 “石进之前给苏蓉告白过。”徐雅小声对月说:“被拒绝了。” 难怪。 相比之下,皮猴陆坚显得上道多了。 苏蓉挑眉看了石进一眼,慢悠悠的把书拿出来:“也只有单身狗才会成天操别人的闲心吧!” 石进被堵得面色紫涨,悻悻然嘀咕道:“早恋有什么好得意的。” 月对他俩之间的爱恨情仇没什么兴趣,她总觉得今天像是有事要发生。 陆坚早读课开始了才来,他照旧从后门溜进来,似乎还想去讲台上拿份作业抄抄,路过月的时候被月扯了一下袖子,强行拖到了座位上。 “你干嘛?”陆坚迷惑。 话音刚落,走廊上出现了两个穿正装的男女,由宋主任领着走了过来。 陆坚就是再皮也看的出来这阵仗非比寻常,连忙把书包往抽屉里一塞,扭头小声道:“真仗义你。” 月没出声。 宋主任满脸堆笑着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道:“给各位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来自中央教育厅的两位老师,今天莅临我校进行指导,希望大家拿出丰沛良好的学习状态。” 教室里响起整齐的掌声,那男老师微笑着清了清嗓子,说了两句开场白。 内容很笼统,都是什么“希望各位努力学习报效祖国,有需求和意见可以提”之类的。 月微微一怔,她在教室里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异常的诱人甜美。 是谁划破了手么? 她下意识的四下寻找源头,宋主任看她东张西望,忍不住喝了一声道:“白同学,注意听讲!” 月“哦”了一声,余光瞥见那两个指导人员双双朝她看了过来,目光审度。 不对。 她把手伸进抽屉,撕开了之前买的苏打饼干的包装纸,整个人往后一仰,“哗啦”一声,苏打饼干散了一地。 她假装慌乱的弯腰去捡,前头陆坚闻声回头,忙起身去教室后面拿了扫帚来收拾。 “白丞月!”宋主任看不下去了,急的龇牙咧嘴:“你没吃早饭吗!这是上课时间!你还偷吃东西!懂不懂得尊重老师!” “对不起!”月“蹭”一下站了起来,可怜巴巴道:“这是我买来当午饭的,它包装不是很结实……我不是故意的!” 宋主任还想说两句,陆坚已经扫完地把工具归了位,大声道:“宋主任,餐厅不开门大家随身带吃的很正常吧。” “就你最有理!”宋主任瞪眼:“就不怕被记过,给我出去站着!” “出去就出去。”陆坚翻了个白眼,熟门熟路的从前门出去了,月忙道:“对不起主任,我也出去反省!” 她顺着陆坚的路线从座位上走到讲台边,只觉得那股血腥气骤然间变得浓重,她足下一顿,侧目看向那个女老师。 这次她看清了,那个女老师两手背在身后,手心里握着一个开了盖的小香水瓶,气味就是从瓶口里散发出来的。 那味道实在是诱人,月即便吃饱了也有种想凑过去吸两口的欲望,她硬生生别过脸去,往走廊上一站。 陆坚看起来是个罚站专业户,满脸不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袋蒜香青豆递给月道:“别太沮丧,罚站嘛,又不会少块肉,喏,请你吃。” 蒜是他们种族最厌恶的食物没有之一,体质差点的闻见蒜味能直接厥过去,月的脸色看起来就跟那包青豆差不多,她正想婉拒,忽的瞥见教室里的那个女老师侧过头来,煞有介事的看着她。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若无其事的接过了陆坚递来的零食,拆了包装就往嘴里丢,蒜味呛得她老泪纵横,她吞了两颗,宋主任的咆哮就响了起来。 “罚站还敢吃零食!造反啊你们!都给我滚到办公室去!” 月手一抖把那包吃了一半的蒜香青豆丢在窗台上,跟着陆坚蔫头耷脑的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她边走边回头,随后便看见那个自称是中央教育局的女老师走出教室,捡起半包青豆看了又看。 月扬了一下唇角,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两位的制服徽章她认得,不是中教局而是搜查局,那瓶东西怕也不是什么香水,而是新研制的模拟血红蛋白纯化液,剔除了红细胞和凝血因子才会那么香。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莅临指导,而是一场测验。 他们想找出混在人类群体中的漏网血族。 第9章 月跟陆坚两个人坐在办公室的窗台边抄学生手册,月一边抄一边看窗外,搜查人员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挨个搜查,陆陆续续有学生被拎出来,汇总在走廊一隅,最后被统一领下楼。 下面是视野盲区,月看不到了,陆坚在一旁熟练地鬼画符:“待会儿办公室肯定坐不下,赶紧抄,抄完给他们腾位置。” 月心知那群人不会来办公室,大概率是去接受进一步的筛查了。搜查局的研发部是当年灭世之战军械部门分出来的一个旁支,是鬼才集中营,其贯彻的理念是宁愿错杀不可放过,检验血族的黑科技层出不穷,灵敏度虽高,副作用却也难以评估。 有一年研发部推出了一个伽马射线摄片,据说可以通过显示人类和血族不同的解剖结构,从而达到甄别的目的,在各地区推广期间,虽然抓住了个别隐匿的混血种,但其副作用包括放射性皮肤炎、孕妇流产、基因突变等等也给受试者带来了无法忽略的损伤。 虽然是概率性事件,但摊在一个人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政府也决计不可能因为个人就放弃对血族的追捕。 骆曌的话没错,从来没有绝对的太平。 只是央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风声鹤唳过了。 因为搜查局的缘故,下午四节课停了两节,在校的学生欢欣鼓舞。 “真希望天天被莅临指导!这样就可以天天早放学了!” 天天被莅临指导?月翻了翻白眼,无话可说。 苏蓉哼着小曲收拾完书包,收到一条短信,顿时喜形于色。 石进在一旁酸溜溜道:“一脸花痴。” “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苏蓉飞快的补了个妆,朝石进瞪了一眼:“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被甩吗?给你个机会咯!” “谁稀罕啊!”石进说。 “不敢见就直说,怂包!”苏蓉把粉盒一盖,起身走了。 她甫一离开,一群安静吃瓜的学生登时聚拢起来。 “苏蓉男朋友你们见过吗?” “没有,但是听说长得很帅。” “那肯定啊,苏蓉身家背景摆在那儿,不帅她也看不上啊。” 月觉得这时候坐在苏蓉旁边就跟坐在八卦旋涡的中心一样,那群人就在她桌子边围了一圈叽叽喳喳。 陆坚那皮猴突然插进来道:“我知道,她男朋友是个爵士乐歌手。” “歌手?”徐雅一边发作业一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一群小姑娘齐声道。 陆坚两手一撑,一屁股坐在月的桌子上,满脸神秘:“我那天翘课,一不小心看见的!头发是酒红色的,脖子后面还有个纹身!” “哇——” 哇个屁啊,这不就是上个年代流行的杀马特吗?月看了一眼被压在陆坚屁股底下的自己的新教科书,额角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你给我坐自己桌子上去!”她把圆珠笔弹出来,狠狠的在陆坚的屁股上戳了一下,陆坚惨叫一声,麻利溜的逃开,月把笔往桌上一拍,咬牙切齿道:“她男朋友就在校门口,你们这么好奇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本意是吓唬这群小屁孩让他们安静一点,谁晓得陆坚捂着屁股跳回来道:“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建设性。” 一个叫马慧慧的女生道:“对啊,正好石进不是很想看吗?大家一起陪他去。” 石进:“我不是我没有!”顿了顿他耷拉着脑袋放弃了似的:“好吧我有。” 月:“……” “哎大家一起啊。”陆坚说:“课代表你也别发作业了,机会难得,歌手哎,你见过活的吗?走走走抓紧的。” 徐雅:“哎好的。” 连徐雅都被忽悠进去了,月觉得陆坚这厮真是个祸害,她刚想说两句,就被徐雅抱着胳膊从座位上拖起来:“白同学陪我一起!” 月还没回过神就被迫跟着这群明显吃饱了没事做的高中生一起浩浩荡荡的下了楼。 校外不远处的草坪边停了一辆显眼的机车摩托,一个穿着皮衣皮裤带着墨镜和黑色套头帽的男人站在那儿,把苏蓉抱上车后座。 “哇。”石进说:“这样你也能看出他的发色和纹身?陆坚你透视眼吧!” “我那天晚上在市区撞见的,他捂得没这么严实。”陆坚说:“不过讲道理,人家光身高就甩你一条街。” 徐雅:“你们俩声音小一点!” 月心想晚了。 果然,那边两个脸贴脸的男女双双看过来,苏蓉的嘴角一抽,随后露出了讥诮的表情。 “你们都躲在那里干嘛?”她晃着两条腿说:“单身狗们?” 众人:“……” 她身边的机车男笑起来:“这还用说?大概是自卑吧。”他伸手搂过苏蓉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美丽。”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英俊。”苏蓉痴迷道:“羽驰。” “蓉蓉。” 众人:“……” “我快吐了。”石进说。 “我也是。”陆坚说:“如果这就是恋爱,那我选择出家。” 徐雅小声道:“为什么谈恋爱会有这么多优越感啊……” 月的肚子很是时候的“咕噜”了一声,积累了一整天的负面情绪爆发了。 “吃饱了撑的。”她冷笑一声。 她的声音有点儿大,被苏蓉和机车男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谁吃饱了撑的!”苏蓉一拍车坐垫怒道:“羽驰!就是她,上次她在书店抢劫我还打我的秘书,今天又羞辱我!你帮我揍她好不好!” 机车男“唔”了一声,带着半截手套的手握住手腕,拉风的活动了几圈:“谁敢欺负我的宝贝蓉蓉。” 这男的一看就是社会人,陆坚和石进都骇了一跳,张开手臂把几个女生挡在后头。 “喂!有话好好说!”陆坚道:“别动手!” “我们羽驰可是练过截拳道的!”苏蓉卷着头发嗤道:“白丞月,你怕不怕?” “这里是学校!”月还没说话,徐雅先慌了:“有保安在的!” “在就在咯。”苏蓉说:“只要不打残,那就是我爸爸打个招呼的事。” 三等军功世家不是说着玩的,几个学生都有些畏惧,石进哆嗦着就要让开,陆坚却还□□的维持着“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月被推搡了几下,怒气值达到了巅峰。 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翻白眼的瞬间,机车男跟她产生了零点零几秒的对视。 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权杖当头击打,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血统制裁,君威。 等月翻完这个白眼,再一看,那气势汹汹的机车男不知什么时候腻回了苏蓉身边,跟个汉奸似的柔声道:“蓉蓉,如果全世界嫉妒你的人我都要一个一个揍过去的话,那我们就完全没有时间过二人世界啦!” “好像有点道理。”苏蓉说。 “他们的羡慕就是对我们之间爱情的认可!”机车男说:“让他们羡慕去吧。” 苏蓉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也是,我大人有大量。哎羽驰,你后天不是要开演唱会吗?给他们几张票,让他们去开开眼界。” 机车男有些犹豫:“不用了吧……” “谁稀罕看你的演唱会啊!”石进大叫。 苏蓉顿时被激怒,她转身去翻机车男的腰包,翻出一沓票子,跳下车朝着石进走过来。 “拿着吧你!”她往石进胸口一拍:“不来不是男人!” 机车呼啸而去,留下一地车尾气。 石进石化在原地,陆坚从他怀里撕了一张票子下来,认真的念道:“10号晚八点凤舞九天。” “这是什么意思?”徐雅茫然道。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夜店啦。”月翻白眼:“就是个Pub驻唱,还演唱会。”她整了整裙摆道:“未成年人进不去那种地方的,你们死心吧。” “什么叫我们死心吧。”陆坚说:“搞得好像你成年了一样。” 石进就要当不成男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热闹没看成反而自取其辱,一群人就地作鸟兽散。 月有点不爽,同时有点纳闷。 她总觉得那个杀马特机车男有点怕她,怪怪的。 凤舞九天。 她捏着那张票沉思。 骆曌给她定做的身份证现在十六岁半,是个实打实的未成年人。 除非有成年人带着。 骆曌出差去了,她上哪儿找成年人去呢? 有空多管闲事又不是特别聒噪的成年人…… 啊,有了! 第10章 “请假?”陆坚说:“你不舒服吗?” 月觉得陆坚这皮猴机灵起来是真的机灵,糊弄起来有点费力,干脆实话实说:“我要去找个成年人带我进凤舞九天。” “帮你请假是可以啦。”陆坚眼睛一转:“但是你得答应我到时候带我们一起进去。” 有了陆坚的技术支持,月就大胆的翘课了,她先回忆了一下路线,找到了傅微的公寓。 防盗门边上有门铃,她“嘟”的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 没动静。 早上七点人就不在家?要么是老年人作息,要么是昨晚没回来。 她捏着下巴想,傅微这张脸长得就是彻夜不归的类型,有点麻烦。 她在傅微家门口转来转去,忽的有个晨间遛鸟的大爷提着笼子路过,热情洋溢道:“哟,小姑娘没带钥匙啊?” “啊?”月愣了愣:“我……我没钥匙。” “小傅真不懂得疼人,家门钥匙都不给你配一把。”大爷说:“他早上六点多就出门了,你给他打电话呗。” 月:“???” “要不去我家坐着等也行。”大爷说:“嘿,我老伴儿之前想给他介绍姑娘,他说他不想谈,这跟我打马虎眼,原来有个这么标致的小女朋友。” 月犹豫了一下道:“他每天都很早出门吗?” “是啊,比我还养生呢。”大爷说。 月思索着,依照傅微之前对于周边环境的了解,肯定经常在附近溜达,听邻居的描述,似乎也不会跑太远,她朝大爷鞠了一躬,掉头往蒜蒜甜品店的方向跑去。 七点半的蒜蒜甜品店还没正式开张,老板娘正领着几个员工在店门口做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打起精神,再来一次!”老板娘清脆的喊道:“要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朝阳!” 月蹑手蹑脚的想绕过去,被老板娘一眼看到:“妹妹,好早啊!今天不上学吗?” “我……找人。”月有一搭没一搭的朝店里望。 “找谁?” “小傅。”月学着老大爷的口气说:“就那个戴眼镜的小傅。” “在呢。”老板娘揶揄道:“你看。” 月顺着老板娘指的方向看过去,透明玻璃后面的粉色沙发上,男人轻简衣着,坐姿端正,对着电脑目不斜视的敲字,镜框后面的一双眼眸清冽如冷泉。 “他每天都在。”老板娘单手叉腰,笑盈盈的补了一句。 月对老板娘的暧昧口气浑不在意,迈步进店。 风铃清冽的响了一阵,傅微像是有所觉,掀起眼帘。 穿着白色小棉袄的少女直直的闯入他的视野。 今天她没有扎头发,跑动的时候头发向后飘荡,一束微长的刘海倚在额角,修饰着脸颊精巧的线条轮廓,比之前穿校服多了几分妩媚和成熟的味道。 傅微怔了怔,觉得自己怕不是文章写多了,满脑子都是繁复华丽的修饰词。 月在他跟前站定,背着手,歪着头。 傅微抬眸和她对视,半晌,他吐出几个字:“你翘课了。” 月:“……” 什么叫我翘课了,口气这么笃定,为什么不能是学校放假,或者是我请了假有正当理由的!我也没穿校服啊…… 总感觉这家伙的洞察力有点太过敏锐了。 傅微没再看她,目光转回电脑屏幕。 他“噼里啪啦”的敲什么呢?月有点好奇,她悄咪咪伸长了脖子去偷看,还没看到什么,傅微“刷”的把电脑合上了。 月:“……” 她挑眉,跟傅微看了个对眼,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一圈圈荡开的涟漪。 ——像是受了惊吓一样。 好像是个文档界面,难道在写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该不会是在骂我吧! 月满腹狐疑的在他对面坐下,越想越不对,看对方慢吞吞把电脑又打开了,刚敲几个字,她出其不意,一撑桌面又把脖子伸了过去。 傅微的反应只会比她更快,“啪”的又把电脑合上了。 俩人一来一回拉锯战进行了好几个汇合,月终于败下阵来,这个看起来书卷气很重的眼镜男反应怎么就那么快呢?他也不怕把显示屏和键盘砸坏了。 傅微也有点吃不消,他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几乎把电脑捂怀里了,他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那少女也瞪着一双大眼睛警惕的回望着他。 眼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那颗泪痣的存在削弱了凌厉感,多了几分柔弱和忧郁的味道,她瞪起眼睛的时候眼睛占据了脸上好大一部分空间,像个好看的……手办? 傅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开始浮想联翩的编排了,真是职业病,僵持中,少女的肚子里发出了“咕噜”一声。 月:“……” 傅微:“……” “二位要点些什么吗?”老板娘很是时候的走了过来,抱着一份菜单笑吟吟道:“我们新推出了青柠口味的松塔哦。” 傅微侧目:“吃吗?” 月的坚韧不屈没维持多久,咬唇:“……吃。” “别的呢?”老板娘笑得人畜无害。 “大杯的可可。”傅微说:“中杯的美式,谢谢。” 点完单,氛围似乎缓和了几分,老板娘优先上了松塔和可可,很懂的摆在了月跟前,傅微抽了纸巾递过去,打商量似的道:“自己吃,OK?”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月叼着小叉子,很不情愿的“唔”了一声。 傅微这才把电脑盖掀开,月安静的坐在他对面吃了一会儿,看他敲字的速度渐渐地由慢变快。 对了,自己是干什么的来着? 时间在相安无事的对坐中一分分过去,月叼着可可的吸管慢悠悠的吸溜着,大杯的可可可以吸溜好久,甜甜的滋味让人放松,她有点惫懒的侧目朝着窗外发呆,忽的听傅微道:“你口红什么色号?” 月:“嗯?” 她转眸,傅微也看着她。 “我没化妆啊。”她纳闷道。 傅微似乎有些诧异,随后“哦”了一声,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这家伙什么毛病?思维很跳跃啊。 可是人却意外的不讨厌。 她一手托腮,心想如果这句话是陆坚问出来的,大概会被她锤爆狗头吧。 “伊蓝依旧很白,她的唇色鲜妍,似池塘里的红鲤,那是自然的颜色,比任何唇釉的妆点都要美丽。”傅微在文档的末尾处敲下一行字:“纪臣想吻她。” 第11章 月觉得傅微打发她打发的还是很有诚意的,为了让她保持安静,松塔吃完了又给她点了一打香草泡芙。 蒜蒜牌泡芙个个都有拳头那么大,馅儿是很实在的卡仕达酱,冰凉清甜又不腻,月一吃吃到中午,傅微才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为什么翘课?” 正在舔手指的月:“哈?” 要不是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她简直觉得这人比宋主任还要老。 “为了找你啊。”她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傅微立刻变得有话要说,月觉得他大概误会了什么,毕竟他好像是个自带小姑娘吸引力的体质,连忙道:“我找你是因为我遇到了好大的麻烦!” 傅微稍稍一怔,颦眉道:“什么麻烦?” 他将眼镜重新带上,一瞬不瞬的望着月。 突然得到格外真挚的关怀,月愣了愣,神思电转。 这家伙说敏锐是敏锐,可说傻好像也有点傻。 她埋下头,用力把鼻子在衣服上蹭了一下。 “不瞒你说。”她一吸鼻子,光速变脸,嘴巴抖成一条波浪线:“我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后爸,后爸把我往寄宿学校一扔就不管我了,我人生地不熟,遇到这种事,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小姑娘鼻头红红的,挤一挤眼睛里还有泪花,真是可怜见的。傅微被她突如其来的悲愤给震慑住,半分怀疑也无,手足无措的抽了几张纸递过去:“你……慢慢说,有什么困难我帮你解决。” 月接过纸瞎鸡儿团了团包在鼻子上“噗呲”吐出一口气,趁这个功夫迅速在脑子里拼凑出一段足以登上《知音》杂志的狗血故事:“我有个姐姐,她貌美如花天真烂漫,可惜,被不良少年骗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上学了,成天跟她那个抽烟喝酒打群架的男朋友在凤舞九天里彻夜不归,大好人生就此荒废——” 月觉得自己简直牛逼坏了,怎么能即兴编出这么精彩的故事,还讲的声情并茂,眼看着傅微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慨到同情,月太有成就感了,得意的有点儿想笑,但是她得憋住,于是干脆往桌上一趴,抑扬顿挫的“呜呜呜”起来。 她很不走心的呜了一会儿,忽然脑袋被人按了一下,对方的手心贴在她的发顶,温暖而有力。 她怔了怔,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袭上心头,心口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熟悉。 傅微摸着她的脑袋,觉得光摸一下不足以传递他的关怀和支持,于是使了点力揉搓,少女的头被他按得一点一点的,随后“砰”一声磕在了桌面上。 傅微:“……” 月:“……” 靠,好疼! 月捂着脑门直起腰,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次的眼泪花儿是真情实感的,傅微也吓一跳,僵硬的悬起手:“对不起,你还好吧?”顿了顿他补了一句:“我撸猫撸习惯了。” “……” 少女看起来更悲催了,傅微连忙道:“老板娘,有没有冰袋?” 老板娘正忙得不可开交,傅微只好起身去前台,月坐在座位上独自悲催了一会儿,忽然看见窗外有一支巡逻队走过。 巡逻队按片区划分,每天早晨八点巡防一次,这会儿不是巡防的时间,月有点纳闷,便看见那个胸很大的女领队突然驻足,回眸朝她看了过来。 那女领队的眼中出现了瞬间的失神和放空,月这才意识到她看的不是自己,刚一回头,一个冰袋落在了脑门上。 “嘶”月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傅微却没有因为她的应激反应把冰袋拿开,反而格外认真的按住她:“别动,否则肿起来又该疼了。” 月龇牙咧嘴的看着眼前这个眼镜帅哥,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她特别想告诉这位人、妻属性浓厚的帅哥,她的自愈能力很强,就算被捅两刀只要不靠近心脏都没事,所以磕一下疼完了就算了。 真的不用受着个罪啊! 月望着傅微关切又慎重的帅脸,充分感受到了对方的拳拳心意,囧的没话讲,只能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风铃“叮叮咚咚”的响了,一阵香风飘过,是最近迪雅新推出的高档香水,随后一个女人用充满了磁性的嗓音开口道:“傅微,好久不见。” 月一扭头,冰袋跟额头错开,她看见刚刚在窗户外边望夫石似的大胸制服女居然进来了,俏生生的站在跟前,一手叉腰,另一手扶了一下脑后的发髻。 胸是真的大啊……腰怎么那么细呢?这活动不会重心不稳吗? 还有,巡个防为什么喷那么重的香水? 她正在心底疯狂吐槽,傅微又锲而不舍的把那个冰袋按到了她的脑袋上,同时抓了她的手摆在上面,认真的叮嘱道:“自己按着。” 月:“……” 做完这一切,傅微才直起身:“中午好,林队。” “叫我阿苗就行。”林苗脸微微一红:“你……为什么一直在这儿?” 呵!月顶着个冰袋翻白眼,果然是窥伺已久假装偶遇,馅儿露的也太快了。 傅微却比她想的要迟钝,思索了片刻很认真的回答:“我不能一直待家里,会跟不上时代的。” 你现在好像也没有怎么跟上时代吧?换了个地方宅而已啊? 月感到很不能理解。 林苗愣了愣,笑出了声,她是个娇艳的美人,这一笑艳光四射:“果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 “你说笑了。”傅微抿了抿嘴唇:“我比较无趣而已。” 知道自己无趣还不算没救。 月一手托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位是?”林苗终于发现了月的存在。 “啊。”傅微说:“我朋友,刚认识的,在启明中学上学。” “还是学生啊。”林苗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看不出来你还有忘年交呢!”她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搁在桌角,露出棕色浓密的发顶,女人味更足了,她朝着傅微身边的沙发上坐过去,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傅微只好朝里挪了挪,两人并肩坐在了月的对面。 “跟青春期的小姑娘打交道很累吧。”林苗两手摆在膝上微笑:“他们叛逆还有些幼稚,跟我们聊不到一起去。” 傅微把电脑也往边上挪了挪:“还行。” “我特别懂这种感受。”林苗自顾自的说:“我有个侄女现在上初二,沉迷一本畅销小说,名字我不记得了,反正是讲吸血鬼的,你猜怎么着,她跟我说要跟吸血鬼做朋友。”她语气略带了些讥诮:“我跟她说吸血鬼的本性残忍嗜杀,她跟我说要平等对待,呵,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没见过世界的黑暗面,跟我们成年人谈平等,笑死人了。” “你怎么说的?”傅微平声道。 林苗有些诧异,以为傅微对她说的话题产生了兴趣,不禁侧目贴近了一些,微笑道:“我当然语重心长的教育她了,我跟她说如果一个吸血鬼对你表示友好,说明你已经成为了他的猎物,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在虚伪的诓骗你,等你放下警惕以后把你生吞活剥了,毕竟那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种族。” 傅微没说话,对面的月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 “吸血鬼又不是杂食动物,什么人都咬。”月说:“像你这种浑身散发着自以为是香气的人,他们可是碰都不愿意碰的。” 第12章 月两手交叠垫在下颌处,挑眉,慵懒一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弯弯如月,是富有古典韵味的美貌,不知道是不是那颗泪痣的缘故,那一瞬间林苗觉得对方身上的青春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压迫性的傲慢和鄙薄。 她怎么会被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鄙薄? 林苗略有着恼,她定了定神,傲人的胸膛起伏,像海绵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将对面的敌意统统吸收。 她可是个有涵养的成年人。 “你也看那本……幻想小说?”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带任何偏见。 “是啊。”月说:“书名都不知道你还不配跟我讨论观后感。” “小孩子就是时间多。”林苗说:“我有工作,可没空看小说。”她转身看向傅微,似有惋惜:“说真的,这些孩子叛逆起来都是一个样,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被吸血鬼咬了就不会这么想了,你说对吧傅微。” “我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傅微淡淡道。 林苗的笑容微微一僵,半晌,她讪讪道:“是啊,谁都不希望的。” 空气内流动着几分尴尬,林苗也不知这份尴尬从何而来,她着意想在傅微身边多待一会儿,于是寒暄道:“对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我看你经常待在这里,应该没有再干外勤工作了吧,是当技术指导了还是行政?” “……我没找工作。”傅微说:“所以个人时间比较足。” “啊?”林苗呆了呆:“你该不会是……”她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无业游民吧?” 傅微推了推眼镜,慎重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名词和自己的契合度,然后毫无羞愧感的回答:“差不多。” 林苗“啊”了一声,震惊的捂住了胸口,月掀了眼皮看她的反应,有点不懂为什么听到人家是无业游民会出现这种心梗的表现。 “为什么你会这么落魄。”林苗倏地握住了傅微的手背,眼眶红了。 傅微:“?” “既然这样回来好了。”林苗说:“我去找我爸,他在市局分管的下级部门,我让他给你找份工作。” 傅微的表情看起来跟她就不在一个频道,月盯着他俩紧紧纠缠的手,忽然对傅微心生同情。 她摸了一张餐纸,又从菜单板上拿了笔,飞快的默写了一道代数题,然后掐着嗓音大声道:“傅微哥哥!这道题我不会做!你教教我好不好!” 对面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猝然回头。 月把餐纸推过去,心想你这个神经大条男可不要拆我台说“你不会”,就算你不会也请装作你会。 傅微瞄了一眼餐纸,顺理成章的把手从林苗的魔爪下抽了出来:“我看看。” “傅微哥哥最厉害啦!”月笑得跟一朵花一样,顺带看了一眼林苗僵硬的表情。 跟我斗。 傅微居然真的在解题,月就趴在那儿装模作样的看他解题,林苗显得很多余,她锲而不舍的笑了笑道:“傅微,我坐着这么久,你不请我喝杯东西吗?” 傅微刚要抬头,月抢在前头道:“傅微哥哥刚请我吃了松塔泡芙和热可可,带的钱都花完啦!你都知道他是无业游民,还让他请你喝东西。” 林苗挣扎道:“那,那我请你喝饮料……” “傅微哥哥刚喝了一大杯美式,美式利尿的,他已经跑好几趟厕所了,你要跑死他呀!”月说:“傅微哥哥帮我做题目呢,你别吵!” 林苗:“……” 她张口结舌了半天,对讲机响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 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如释重负的往椅背上一靠。 “话都让你说完了。”傅微抬眸,从镜框上方看她:“我要说什么?” “当然是说感谢的话咯!”月侧目看他:“她想泡你哎,那么明显,我在帮你解围啊帅哥。” “我帮你解题,扯平了。”傅微把纸巾推过来。 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代数公式,字迹娟秀,他居然解出来了。 月有些诧异。 傅微拿起美式抿了一口道:“看得懂吗?看不懂我给你讲。” 月望着那张餐纸,结合刚才林苗的话,她觉得傅微像个高级知识分子。 “你之前该不会是公务员吧?”她问。 在市局乃至央局干活的那种。 傅微想了想:“差不多。” 月“啧”了一声,把那张纸巾叠好放进口袋,傅微道:“会了?” “会会会。”月说:“我这么聪明,一点就通。” 傅微隔着咖啡杯笑了一声,转眸看向窗外,嗓音低沉:“人小鬼大。” 月怔了怔。 她活在这个时代,周围的人类无一不比她小上好几个年轮,就连骆曌这个老东西教训她她都会或多或少的产生别扭感。 但是现在,面对傅微的评价,她没有任何的不适,甚至像个晚辈一样表现的很顺从。 太奇怪了。 她绞尽脑汁的想,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傅微太神秘,她窥探不透,所以才会下意识的产生敬畏感吗? 还是因为他刚才帮自己解了一道奥林匹克代数题,她一不小心就沉浸在师生的角色扮演里不能自拔了? 月把跟前的盘子一推,心想傅微难道给自己吃的是猫饼吗? “你好像对林队的话不太赞同。”傅微若无其事的发问。 “啊?”月一愣,撇撇嘴道:“难道你觉得她说的话很对?” “不全错吧。”傅微淡淡道。 月微微瞪大了眼,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男人依旧侧目看着窗外,他的侧颜如同工笔画细腻勾勒出来的一般,挺括而俊秀,浓密的眼睫让人觉得他深情,可瞳孔的质感却是如冰一般疏离。 街景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光怪陆离的,又仿佛包容了不尽的宇宙。 多种矛盾而复杂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月猜不透,却莫名的感到有些失望。 她难过的很突然,就好像有人前一秒还在夸你,后一秒就对你说你是个坏孩子。 坏不坏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明明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你想什么时候进凤舞九天?”傅微问。 “明天晚上。”月回过神来,正色道。 “启明门口等你?”傅微说。 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搞得好像谁是谁家属一样,骆曌都没有在学校门口接过她。 “不用不用。”她说:“明天晚上七点,凤舞九天门口,不见不散。” “嗯。” “也不能临时反悔!”月转了转眼睛强调:“反悔我就哭给你看!” 第13章 放学后,几个人把校服换成常服就迫不及待的结伴往校门外走。 “我特地为了去夜店买了耳夹哎!”马慧慧兴奋道:“你看,酷不酷,酷不酷!” “不太配你的裙子。”石进说:“而且我不喜欢大圆环,我喜欢那种长长的下面有羽毛的!” “直男审美闭嘴啦!”马慧慧说:“人家电视剧里都是戴这个,再画一个烟熏妆!” 陆坚走在月身边,小声道:“你找了谁带我们进去啊?中不中啊?” “我跟他说了,他要是临时反悔我就哭给他看。”月说:“人你见过的。” “我见过的?”陆坚想了想猛地一惊:“你男朋友啊!” 月的脑袋上跳动着一个巨大的“井”:“我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陆坚:“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在校门口等你?”顿了顿他震惊道:“还骑了辆有杠的老单车。” 月:“?” “是他吗?”徐雅挽着月的胳膊,忽的伸手指道。 一群人顺着徐雅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约而同的“哇”了一声。 月原地石化。 傅微果真在校门口,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内里依旧是白衬衫,长手长脚站在那儿就跟个杂志里的模特似的。 如果他没有推着那辆有杠的老单车的话。 “帅哎。”马慧慧说:“这个比苏蓉那个帅多了。” “我一男的都觉得他帅。”石进说:“那眼镜太有范了吧,我也去配个同款的。” 徐雅穿了一条墨绿色的羊毛裙,文艺GIRL的灵魂觉醒,她晃着月的胳膊兴奋道:“那种车我只在怀旧电影里见过,《梧桐树之恋》你看过吧?对,就是女主角可以坐在前面的大杠上让男主角载着她出行的那种!哇你男朋友好浪漫!” 月:“……” 她不情不愿的被拉出校门,傅微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这支热热闹闹的队伍,略有懵逼。 “傅微哥好!” 目测是上课喊老师好喊习惯了,那叫一个整齐划一中气十足,傅微明显被震了一下,目光逡巡着落到月的脸上,带着迷惑:“你们好。” 月假装没看到。 “傅微哥!我们还从来没去过Pub呢!”陆坚满脸写着狗腿:“今天真是托你的福啦!” 傅微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你们都是一起的?” “对啊!”陆坚说:“您放心,不用您打车送,我刚才看见路边有小绿车,正好一人一辆。” 傅微扶了扶额头,想起了某人的威胁,最终放弃了辩驳,侧目对月道:“来。” 月装听不懂:“来哪儿?” “上车。”傅微迈开长腿,跨上那辆钢筋老单车,认真的发出邀请。 月看了一眼那根大杠,耳边响起徐雅的相关描述,鸡皮疙瘩林立。 “不用,我骑小绿车!”她说着,转身走向路边。 路边空空如也,陆坚蹬着车乘风破浪的辙回来,迎接月的愤怒洗礼。 “说好的一人一辆呢!!”月说:“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是一人一辆啊。”陆坚酸溜溜的说:“不算你,一人一辆,有男朋友的人还骑什么车啊!” 月:“……” 这支车队异常和谐的出发。 月生无可恋的坐在那根大杠上,上面是傅微的下颌,左右是傅微的胳膊,后面是傅微的胸膛,整一个被傅微圈在怀里,让她有一种自己娇小依人的错觉。 最不能忍的是旁边的小绿车手们还不停的投来羡慕的眼光。 “喂。”她没好气道:“不是让你在凤舞九天门口等吗?为什么自作主张跑到学校来?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困扰的。” “考虑到你可能会不认路的情况存在,来接你比较稳妥。”傅微平视前方。 “那你干嘛非骑一辆二八老破驴来?” “老吗?”傅微低头看了她一眼:“车库里有,我就骑了,节省时间还省得你跑了。”顿了顿他说:“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敢情还都是为了我? 月服了。 傅微一蹬脚踏,冲下一段下坡,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月吓了一跳,慌忙抓住车头,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鬓发吹起,傅微流畅的一拐龙头,进入新的街区,夕阳的光如碎金般洒落,街边的景色迅速后退,宛如置身于某个电影胶片里。 月怔了怔,扭头。 男人的领口微松,隐隐可见清癯的锁骨,再往上就是略显苍白的脖颈,性感的喉结时而颤动,整个咽喉毫无防备的坦露着。 月启唇,一种难以名状的悸动破土萌发。 想咬他,给他一个标记。 她一愣,被这种想法吓到了,慌忙咬紧了嘴唇,她被自己冒头的尖牙给戳痛了,忍不住细微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傅微垂眸。 “这个大杠、”月悲催道:“硌屁股。” 在十足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月跳下地,解放她饱受压迫的某个部位,那边石进已经几次脚不沾地的刹不住车了,也忍无可忍的下车调座位高度,月看了两眼石进努力掰座椅的架势,忽然有些感慨。 同样是骑车,人和人的差距还真大。 起初她还对这辆老古董破驴充满了担忧,感觉傅微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车,两人同摔一个狗吃屎可太没眼看了,谁晓得傅微这车骑得意外的稳当,他腿长,遇到红绿灯脚下一驻地,车就干脆利落的停住,月只管两脚悬着坐在那条大杠上。 这个傅微,要武力有武力,要智力有智力,要体力也有体力,看来不是个传统的书呆子。 长得也很帅,如果自己是人类,那发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她不是,而且…… 她背着手在原地蹦跳,天马行空的乱想,傅微看了一眼红灯倒计时,转眸道:“屁股还疼?” 月:“……” “什么疼?”陆坚那皮猴耳朵贼尖,扭头问。 傅微道:“实在不行你跟小陆换,你骑他的车,我骑车带他。” “哎?”陆坚两眼放光:“可以吗?我也可以坐大杠吗?” 月目瞪口呆,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陆坚坐在傅微怀里,两个人春风化雨行走在夕阳下的美好画面。 呕! 明明就是书呆子! “不可以!你别想了!”她狠狠一跺脚,从傅微胳膊下钻进去,一撑龙头坐上去。 “你不是说你屁——”陆坚不怕死的追问,被月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骑你的车去!” 绿灯一亮,傅微的老破驴绝尘而去,陆坚在原地委屈的不行:“白同学!我又不会跟你抢男朋友的咯!那么凶干嘛!” 第14章 凤舞九天位于一条喧闹的步行街头。 夜色沉入,街上的霓虹接二连三的亮起来,炫彩夺目,无数年轻的男女穿着时尚性感的服饰开启他们的夜生活。 几人将小绿车停靠在公共区域,半是好奇半是敬畏的跟着傅微走上人行道。 石进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一个穿露脐吊带衫的女郎身上跟着人家一起走了,陆坚道:“我之前看警匪片,这种地方他们说叫红灯区!犯罪率超高!” 青春期的学生幻想最盛,月翻了个白眼,听傅微道:“这里还算商区,真正意义上的红灯区还要往东面再走一段。” “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解释,几个学生倏地瞪大了眼。 “怎么?想去?”傅微轻飘飘扫了他们一眼。 “啊不不不。”拨浪鼓似的摇头。 月挑了挑眉,凑过去用手肘拱了一下傅微。 “你好像对红灯区很熟啊?”她煞有介事的问:“经常去?” “以前常去。”傅微说:“现在不了,没空。” 月:“……” 她脑子里蹦出四个大字 ——阅,女,无,数。 靠,看着是个文化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衣冠禽兽! 傅微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一手抄兜,等绿灯亮起就迈腿过马路,那群学生屁颠颠紧跟其后,凤舞九天几个金色的大字鹤立鸡群的闪耀着,边上还有一只印象主义的红色凤凰图案,隔着个马路都能听见里面传出的震耳欲聋的乐声。 进门后,喧嚣声如海洋般将人完完全全的包围,几个学生被吵得龇牙咧嘴,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 陆坚用自己完全听不清的嗓音对着月声嘶力竭的吼:“你不嫌吵吗——” 月两手抄在胸前,冷定的吼回去:“我内心宁静——” 傅微靠在前台对周遭的鸡鸣狗吠置若罔闻,全身都散发着一股遗世而独立的超拔气息,前台的服务生道:“先生几位?” 傅微回头数了一圈:“六个。” 服务生笑容疏离:“请问都是成年人吗?我们这里不接待未成年人。” 这话几个学生听见了,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齐刷刷朝傅微投去求救的目光。 傅微无甚表情,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推过去,那服务生看过后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后道:“您稍等。”说完,他拿起座机拨了个短号出去,片刻后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衬衫,蓄了胡须,骚气外露,看见傅微时他“WOW”了一声,愉快的迎上来给了傅微一个热情的拥抱。 “好久不见。”他说:“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怪想你的。” 傅微的手垂在身侧,任由他抱着拍了两下,也没给什么回应,那男人自来熟,丝毫不觉尴尬,松开傅微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根递过去:“来根?” “不抽。”傅微摆摆手:“托你个事,我有几个亲戚家孩子,想见见世面。” “客气。”蓝衬衫很懂,自顾自的点了烟笑道:“别说这种小事情,就你们今天的酒水餐点消费,全算我账上,够意思吧?” “哇……”几个学生都看呆了。 傅微难得的扬了一下唇角:“不用,钱我照付,谢了。” “所以说你傅微就是客气。”蓝衬衫又在傅微肩头拍了一下:“那你们自便,有需要呼我。” 有傅微助阵,他们终于得以进入这属于成年人的娱乐空间,迪斯科球缭乱的旋转,陆坚一个劲的感慨“社会社会”,几人在一张环形的沙发上坐下,服务生递了菜单过来。 “点什么点什么?” “我看这个‘僵尸朗姆’好像很酷!”陆坚说:“还有这个,‘月下漫步’也很好玩的样子!” 月推了他一下:“敢情不是你花钱。” 陆坚一缩脖子,从善如流的把菜单递给了石进。 最终菜单转了一圈,谁也没点,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再次向傅微投去求助的目光。 傅微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放空,忽的回过神来,平声道:“酒精饮料不行,其他随意。” “傅微哥万岁!” 伴随着一阵欢呼,月有点忍不住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喂,你太惯着他们了吧?” “他们不是你带来的吗?”傅微垂眸。 月愣了愣,觉得这话好像也没错。 她纠结了一下道:“你也不能因为他们是我带来的就让他们随便花你的钱吧,你钱很多吗?” “还行吧。”傅微说:“小陆,帮我点一杯威士忌。” “好嘞!”陆坚简直已经把傅微当爸爸看了,答应的格外干脆。 “刷”一声,月猝不及防的扯住了傅微的衣领子,把他拉的不得不弯下腰来,傅微愣了愣,只觉得少女呼出一口微凉的气,喷在他的耳畔。 “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傅微转眸:“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公务员。” “那为什么——” “像这种边缘营业场所要想在政府的管辖之内自由活动,势必要讨好执行官员。”傅微说。 “所以你就是那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辣鸡执行官?”月挑眉。 “差不多。”傅微说:“但是辣鸡这个词我不认可。” “为什么?”月略有鄙薄:“以权谋私放任自流,还算清官?” “有句古话叫水至清则无鱼。”傅微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月刚想反驳,一旁陆坚忽的酸溜溜道:“你俩不要压抑自己,想亲就亲吧!” 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跟傅微靠的有多近,她手一松,傅微才得以坐直,男人的领口被她扯得凌乱,居然带了几分色气。 “你喝什么?刚没帮你点。”陆坚把菜单推给月。 “随便。”月有些不爽,潦草道。 “来杯牛奶。”傅微说。 月:“???” 她刚想喝止,服务生已经走了,月气急败坏的抓着傅微的手臂道:“谁到夜店里来喝牛奶啊!” 傅微抽出胳膊,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晚上喝牛奶,长个子。” 月:“……” 她气咻咻的往沙发背上一靠,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饿了。 傅微坐了一会儿,隐约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扭头,看见身边的小姑娘捧着个喝干净的牛奶杯,满脸的含羞带怯。 “怎么了?” “饿,饿了……” 凤舞九天里提供的主食是意面和披萨之类的西餐,傅微挨个点了,排满了一桌。 “人家在夜店里消愁热舞,谈情说爱。”陆坚说:“我们在这里吃西餐?” “你有意见?”月端着盘子叉面条,飞过去一记眼刀:“把你手上的披萨放下。” 陆坚两口就把饼给吞了下去,连根芝士丝儿都没剩下,然后选择沉默。 傅微坐在一旁轻轻晃着酒杯,碎冰与玻璃碰撞发出清粼粼的声响,他把最后一口威士忌抿了,弯腰把酒杯蹲在小桌上,侧目对月道:“所以你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月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似的“吸溜”一声,酱汁溅到嘴角,她用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含着意面不说话了。 “你没有什么被不良少年带坏的姐姐,对吧?”傅微说。 月忽的有点内疚,小心翼翼的觑着他,傅微的目光清澈如冰,看不出什么情绪。 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我没有完全骗你。”月说:“可我现在不想解释。” 说着,她插了一团意面赌气似的塞进嘴里。 “行吧。”傅微说。 他越包容,就越发让月觉得欠了他的。 “我下次不会了。”她憋了一会儿轻声说。 喧嚣中,她依稀听见傅微笑了一声。 石进吃饱喝足,终于想起来今晚的正事,他掏出手机道:“我要告诉苏蓉我来了!我是个男人!”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叫欢呼,舞池中的人停跳,纷纷转向舞台的方向,这时几个穿着朋克风服饰的男人走上舞台,摆好架子鼓,将电吉他插电。 “哪个是苏蓉男朋友啊?”马慧慧说。 陆坚道:“最中间那个吉他手。” 月顺势看过去,缭乱纷呈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吉他手,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头发挑染了红色,两条腿裹在铅笔裤里细的像两根筷子,耳朵上挂了一串银色的耳钉,他微微驼着背,拨弄着吉他弦,电音鼓舞,台下响起一串尖叫。 “羽驰!我爱你!!” 吉他手抬起头,邪魅狂狷的冲台下抛了一个飞吻,月终于看清楚这家伙的长相了,眼大肤白,长的是还可以,但是也没到苏蓉形容的那个地步吧。 最主要的是,一个男人化那么重的眼线是想怎样? 妖艳jian货。 月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傅微。 傅微倚在沙发上,抄着手,目不斜视的看着舞台,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放空。 男人眉是眉眼是眼,一张面孔清爽的像是水墨工笔画。 小傅可比他帅多了。 月在心里想,不知怎么的就唇角上扬。 重金属风的音乐如同一颗核、弹在舞台上炸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都疯了,跳着闹着,甩动头发。 “羽驰!!羽驰!!” 石进捂着耳朵,惊恐的对着陆坚比口型:“他唱的好听吗!” 陆坚大吼:“我聋了!” 月微微皱眉,她在浑浊的空气中隐约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味道。 血? 第15章 正常人类出现伤口之后,体内的凝血系统启动会迅速止血,血液的气息不会持续太久。 这次味道却经久不散,舞台上羽驰一曲终了,有服务员给他递了杯饮料润嗓,透明的玻璃杯里,红色的液体摇晃,带着说不出的妖艳感。 最终被羽驰一口干了。 他伸舌将唇角的红色舔净,妖精似的冲台下邪魅一笑,尖叫声如潮。 石进看不下去了,抱着手臂酸道:“瞧他那个骚包的样子,不就喝个猩红玛丽吗?等我成年了我也喝!”顿了顿他抬头道:“傅微哥,那是猩红玛丽吧?” 傅微道:“看着不像。” “哎?”石进往傅微身边凑了凑,眼神中带了几分崇拜:“傅微哥你是不是很懂酒啊?” “还行。” “你给我讲讲呗!” 月睨了一眼这位新加入“傅先生迷弟团”的成员,起身道:“你隔那么远喊话不嫌累啊?坐这儿来吧,我去上洗手间。” “好嘞!”石进麻利溜的起身,抬腿越过陆坚,一屁股坐在了月的位置上:“傅微哥~~” 陆坚幽幽的剜了他一眼:“让你过来你还真过来啊?” “不然呢?”石进茫然反问。 “你不觉得白同学说的是反话吗!”陆坚掐着石进的大腿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石进一愣:“是吗?” 傅微的眸中有某种奇异的光感一闪而过,他推了一下镜框,抬头对月道:“你一个人去?” “废话,难不成跟你一起啊?”月翻了翻眼睛:“我说的不是反话,我是真的要上洗手间,还是很长时间的那种!” 陆坚跟石进不敢有异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傅微意外的被呛了一下,微一颦眉,伸手抓住了月的腕骨:“你等等。” 月:“?” 完了,他今晚上憋很久了,是不是要生气了! 听说脾气好的老实人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月咬了一下嘴唇,看傅微将另一只手伸进了衣兜。 他要掏什么?皮、鞭?戒尺?狼牙棒?…… “把我手机号记一下。”傅微掏出手机划亮了屏幕,认真的叮嘱道。 月:“……哈?” “人多,万一被挤得回不来,记得给我打电话。”傅微说。 月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换做是别人,哪怕是骆曌,她都会觉得这人怎么是个婆婆妈妈的大事儿逼。 可现在…… 她望了一眼傅微抓住她的手臂,男人的骨骼清瘦修长,手指环过她的手腕还余出些许,每一寸都是散发着有力的安全的味道。 “知道了。”她嘟囔了一句,乖乖的跟傅微交换了手机号码。 存完号码傅微才慢慢的松开手指,那边儿石进和陆坚早就迫不及待了,立刻争先恐后的把傅微缠住,叽叽喳喳的求学问道起来。 月趁机一猫腰钻进了人群。 她同意带陆坚他们来也是有原因的。 傅微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太过敏锐了,虽然暂时看起来似乎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但是确实有碍她的行动。 需要有人缠住他,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石进早在刚才就给苏蓉发了短消息,苏蓉似乎一直没回,也没有露面,这不太符合苏蓉的性格。 而且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比之刚才清淡了许多,但依旧存在,甜美又撩人。 一切都很古怪。 陆坚跟石进这俩人的问题天南扯海北,问个没玩,马慧慧扯了扯徐雅的袖子,小声道:“傅微哥也真是有耐心,要是我我早跳起来把他俩头拧下来了。” 叨叨了好一会儿,陆坚和石进终于觉着嗓子冒烟儿了,各自要了两杯苏打水喝,傅微忽道:“小白在学校还好吧?” 傅微突然发问,陆坚被吓得往水里吹了一连串的泡泡,他放下杯子一擦嘴,才意识到小白指的是他们的白同学。 “白同学她,挺好的。”他斟酌了一下词句,自动忽略掉一些有关月的暴力片段,态度很官方的报喜不报忧:“各方面都很优秀,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顿了顿他补充道:“就是那种一般的团结的喜欢!没别的意思!” 傅微睨了他一眼,笑了笑,伸出手弹了一下桌上的玻璃杯。 “她只是看着有点儿凶。”他轻声说:“其实是个古道热肠的小姑娘,很好相处的。” 陆坚愣了愣:“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这时徐雅插嘴道:“是这样的,白同学一看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傅微哥你不用担心,我们跟她相处的真的很愉快。” “是啊。”石进说:“其实今天来这儿的主要原因在我,白同学还特地鞍前马后的帮忙,我特别感动。” 徐雅一拍膝盖:“鞍前马后不是这么用的啦!” 石进:“反正就那个意思!” 傅微莞尔。 月不知道傅微在那里给她搞什么群众建设,她绕到了舞台侧边,适逢羽驰下来。 羽驰没想到会这么近距离的撞见月,吓得一个后退,差点把架子鼓给撞倒了。 “我有那么可怕?”月侧目看他。 羽驰怔了怔,他警惕的上下打量了月一番,发现今天比之那天,畏惧感少了许多。 不就是个学生妹嘛,长得太精致,看人又喜欢抬一点下颌,所以让人觉得她冷艳,不过本质还是个小姑娘,苏蓉打扮起来都比她成熟,有什么可怕的? 羽驰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嗤笑一声:“别逗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苏蓉呢?”月问。 “我怎么知道?”羽驰说:“我跟她又不是连体儿。” 他把烟点着了,吸一口冲月吐出烟圈来,月被呛得咳了两声,别过脸去,纤细的眉皱起。 面对女孩子隐忍的表情,羽驰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暗。 别说,这个学生妹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惹眼。 看这细腻雪白的肤色,殷红的花瓣一样的嘴唇,不是用的化妆品比苏蓉高档,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况且她看起来那么矜傲而冷艳,也不知道调戏起来是什么手感。 月忍了半分钟,觉得忍不了。 骆曌当着她的面都不敢摸烟盒,居然有人敢对着她吐烟圈?? “你们禁烟的牌子是挂假的吗?”她强压着怒气扭头道。 下一秒羽驰居然一步欺上来,“砰”一声抬手摁在了她背后的墙上,墙体是动态的LED屏,红红绿绿的光圈浮动,如同置身于万花筒中一般,四面八方都是迷乱狂热的男女,羽驰叼着烟在上方邪笑,用另一手翘起了月的下颌。 “没谈过恋爱吧?”他含糊的凑过去:“不知道男人带烟味儿的吻最性感么?” 月:“……” 上一个近距离跟她玩儿肢体接触的人怎么样了来着? 苏蓉的泰森秘书,对,被她摁墙上了。 如果这还能忍? ……对不起,忍不了了。 月深吸了一口气,闭眼,睁眼。 她还没开口,只掀起了眼皮,一个眼神过去,羽驰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动静颇大,引得周围三三两两的人侧目过来。 “羽驰,你怎么跪下啦?”那边的架子鼓手看热闹不嫌事大:“泡妞新手段?直接下跪求婚啊?” 羽驰低着头一语不发,心脏狂跳,冷汗一点一点的从背上渗出来。 是“君威”,这种压迫感没错,这次绝对没错! 那架子鼓手继续道:“你这下跪姿势不对啊,求婚都是单膝跪地,你丫这是跪祖宗呢?” “你他妈快来扶老子!”他极力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老子低血糖!腿软!” 月似乎对他们极为厌恶,迈腿绕开了他,压制感解除的瞬间,大量的汗液从毛孔里喷涌出来,羽驰浑身湿透。 “我的天,出这么多汗!”那架子鼓手扶他的时候骇了一跳:“真低血糖啊,早说让你不要只喝维生素水了,吃点主食啊,就你这身材还用得着减脂?” “别比比!”羽驰不耐道:“水。” 那边服务生手忙脚乱的倒了杯水过来,羽驰看了一眼愈发恼怒:“怎么是白开水啊!” 服务生道:“你的泡腾片没了。” 羽驰眸色一暗,气急败坏的推开了架子鼓手的搀扶:“马德,诸事不顺,不唱了!” 他神色凶狠的朝后台休息区走过去,不顾服务生的挽留,将皮夹克脱了摔在地上。 休息区的洗手间里空无一人,羽驰推门而入,趴在水池边深呼吸。 他呼吸到胸腔痉挛,再次抬起头时,镜子里的男人眼眶发青,张着嘴野兽般“霍霍”呼吸,自两颗前磨牙侧边俨然生出了一对雪亮的尖牙。 “去他妈的泡腾片……”他喃喃骂道:“去他妈的纯血王族……”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纯血王族呢? 东方的纯血王族本来就少,末代最有名的白锦世家也覆灭已久,如果要有那可是堪比特等珍稀保护动物一样的存在。 还是一个小姑娘? 她居然能如此正大光明的行走在人类群体中,她就不怕被人类抓去中研所搞研究吗? 太奇怪了。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洗手间,他往羽驰身后一站,拉开裤拉链放水,一边放一边闭着眼睛直哼哼。 看样子是喝大了。 羽驰扭头望着他,上下颌张开,尖牙再次生长,眼神贪婪无比。 他只要扑过去,按住这个猎物的脖子,将他的颈动脉反折绷紧,狠狠地、狠狠地咬下去! 男人放完水抖了抖鸟,转身拉上裤拉链,哼着小调就要出去,羽驰忽然叩了叩大理石的水池台面儿,凉凉道:“兄弟,上完厕所洗手。” “哦!”那男人应了一声,仓促的冲了把手出门,跟羽驰擦肩而过。 羽驰咬着牙,冷哼了一声。 不行,那个纯血王族看起来怪癖的很,有她在,他不好下手。 想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个匿名电话出去。 “喂?公安部吗?”他说:“中央大街66号凤舞九天,非法收留未成年人,对,我要举报。” 第16章 陆坚不知从哪儿借了副桌游来,四个人围了一圈打桌游,打了几轮下来月始终没有回来。 手机在傅微手心里抓着,侧翻几个来回他也没有要拨电话的意思,只是微微颦着眉,垂眸望着一处发呆。 陆坚又是头一个把手里的牌全部打完的,他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回头看向傅微。 “担心小白就打个电话。”他说:“想打就打,别压抑自己!” 傅微侧目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小白挺听你话的。”陆坚咬着手指甲不乏酸楚的说:“我觉着吧,像她那种女孩子,只有特别喜欢你了才会那么听你的话。”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非比寻常的吵闹声,一支武装的队伍强硬的破开漫天纸醉金迷,以直捣黄龙的阵仗冲了进来。 “接到举报,你们这里涉嫌黄赌毒!”为首的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高声吆喝:“公安执法,都给我让一让!” 狂欢中的男女们被推搡的跌跌撞撞,此起彼伏的尖叫,这种画面从前只在警匪悬疑电视剧里见到过,头一回置身其中,几个学生都慌张起来,下意识的朝着傅微靠过去。 “黄赌毒!”石进惊悚道:“这里居然有黄赌毒?是我理解的那种黄赌毒吗?” “废话。”陆坚强作镇定:“你没看过《红色警报》和《刑侦专组》吗?” “不会来抓我们吧!”马慧慧攥着陆坚的袖子小声尖叫。 “不会的,他们不是抓黄赌毒吗!我们跟黄赌毒比,那连个零头都算不上!”陆坚说:“他们不会有空理我们的!” “可我为什么觉得……他们朝我们走过来了呢?”徐雅的声音发颤。 那个领头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黑发估计是没空打理,桀骜不驯的支棱着,生的虽然剑眉星目,可眉眼间缭绕的都是戾气。 他眸光雪亮,在人群中一扫荡迅速发现了目标,便径直走了过来。 人群骚动,那男人走到傅微跟前,挑起一边的眉,瞄了一眼那抱成一团的几个学生。 “傅微,你可以啊。”他攥着一把低音炮说:“好歹以前也是政府机关人员,知法犯法,不太好吧?” 傅微干脆往沙发背上一靠,仰起脸来,接受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洗礼。 “我跟邱老板是老相识。”他说:“带几个亲戚孩子来见见世面,你看,就坐着喝喝苏打水打打桌游,酒精一点也没沾。” 容彦板着一张脸:“都离退休了还滥用职权。” “你不是查黄赌毒么?”傅微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是旗号。”容彦冷笑一声:“知不知道我接到的举报是什么?非法收留未成年人。你被人盯上了,傅微。” 傅微不动声色,轻飘飘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装模作样的出警人员们:“你以前查黄赌毒,也不是每击必中的。” 话音刚落,容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狠狠的一勒傅微的脖子,将他勒的跟自己头靠头。 “傅微,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恶狠狠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能给你逮回局子里去。” 傅微轻轻笑了一声。 “我签了永久离职协议。”他驴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你可以安心的给市防部提交晋升表。” 容彦愣了几秒,一双鹰眼死死的盯着傅微平静的侧颜。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为这个为难你么?”他口气稍缓,变脸变得飞快,拍了拍傅微的背:“牵东拉西打太极,这不像你啊。”说完,他瞟了一眼沙发,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件白色的小棉袄。 “难怪啊,改了行就是好。”他意有所指的说:“终身大事都有着落了啊。哪像我们,成天给国家政府当畜生使唤,忙的是没日没夜,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傅微怔了怔,回眸看他。 容彦揶揄的笑道:“你也别给我这儿装糊涂了,不就谈了个高中生女朋友么?我出警的时候都看见了,腿玩年啊,超正点的。” 傅微:“我没……”他皱起眉,推开了容彦:“少鬼扯。” 傅微难得动怒,容彦两手高举,见好就收,挑眉道:“行行行,不开你媳妇儿玩笑。”顿了顿他沉下脸:“但是我警告你,最近市里评级,你带你女朋友进夜店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如果给我闹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傅微目光冷冽的看了他几秒,淡淡道:“知道了。” 容彦起身,那边似乎有人喝醉了动手,他便又骂骂咧咧的走过去了。 几个学生如释重负的开始大喘气,陆坚小声道:“傅微哥,咱们这是过关了吗?” 傅微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滑开手机,毅然给通讯录里的“小白”拨了电话出去。 电话却一直没接通。 月真的差点没忍住把那个妖艳贱、货机车男给捶土里去,但是在这种地方闹事太惹人注目了,总归不太好。 她一头热的从后门冲出去,凉风席面,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低血糖?她心想,瘦成那副鬼德行,活该低血糖,亏得他还觉得自己多么盛世美颜呢! 她正恼怒,一抬眸,忽的看见一群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簇拥着一个女人嬉闹着走了过来。 那女人画了个大烟熏妆,上面穿了一件貂绒,下面居然穿着一件反季的渔网袜,貂绒外套欲脱不脱,露出里面的真丝吊带来,香艳逼人。 周围那群男人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那女人裸露的身体部分上下其手,一群人闹哄哄的走到月跟前,后门口有一截台阶,那女人被推搡着爬台阶,她脚下步伐紊乱,被粗鲁的推了两下,恨天高一绊,就直挺挺的朝着地上摔过去。 那群男人随着女人的尖叫而愈发闹哄,五六双手冲着她的胸袭过去,月看不下去了,她抓住那女人纤细的手臂,用力一捞,将那女人拉向自己。 那女人脚下磕绊了两下,终于一脑门抵在月的肩头,烂泥似的稳住了,月将她肩头的衣服拉拉好遮住肩带,低眸细看对方的脸,不由得吃了一惊。 苏蓉?! 苏蓉显然是喝大了,粉底都遮不住脸上的红晕,她打了个酒隔,酒气混着口气浑浊的喷出来,让月一阵皱眉。 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掰过苏蓉的脖子检查了一圈,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齿痕,不禁松了口气,随后隐隐恼怒起来。 苏蓉不是机车男的女朋友吗?女朋友被一群男人轻薄,机车男在干嘛? 在像公孔雀一样到处求偶! 这机车男不光自恋,还特么的渣!简直不可原谅。 那几个男人嬉笑调戏了月两句,没得到回应,顿时失去了兴趣,伸手要来拉回苏蓉,月试图推开他们的手,苏蓉却“哇”的一声扑到墙角去吐了,月不得不退开,她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可是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说到底,跟某些人比起来,苏蓉还是弱势群体。 苏蓉吐完稍稍清醒了些,撩起头发回头,目光凝滞在月身上。 “白丞月。”她喃喃道:“怎么又是你?” 月不想回答她的傻帽问题,耐着性子去拉她的手臂:“走。” “你放手!”苏蓉用力挣了一下:“我不走!” 月冷笑起来:“你不走是要看你那位男朋友当众表演孔雀开屏吗?” 她一句话戳中了苏蓉的痛处,苏蓉的肩膀抖了一下。 “要你管!”她尖叫:“他有女人,我也有男人!谁怕谁啊!我,我陪他们玩。我就不信羽驰不来找我!” 月觉得自己是理解不了苏蓉的脑回路了,这怕不是谈恋爱谈的脑子也丢了。但是真的放任不管苏蓉大概真的会被这群男人吃的渣都不剩,她只好强行的去扯苏蓉的手腕。 她的行为成功的惹恼了苏蓉的狐朋狗友们,那群男人七手八脚的上来拉扯,甚者觉得麻烦,干脆拉开酒吧后门把月往小包厢里推。 月的耐心在一点一点被耗尽,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动用武力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一个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灰扑扑的帕子,堵在一个棕色小瓶的瓶口倾倒了一下,随后从侧过绕过她的脖颈就捂了过来。 手法熟练得很。 月的眉心一跳,骤然暴怒,她松开了苏蓉,旋身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借对方的手臂为轴,一把将对方抡了出去。 人类于她而言说像蝼蚁不为过,那家伙陨石一样砸倒了一片他的同伙,那群本就酒精上脑的好斗分子瞬间被点爆,抄起了地上的几个空酒瓶,咆哮着朝着月扑过来:“哥几个今天非把你扒了不可!” 月将苏蓉拉着矮身躲过,“哐啷”一声,酒瓶砸在墙上,锋利的碎片四下飞溅,苏蓉东倒西歪重心不稳,最后干脆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侧门走出来几个穿着警服的公安人员,似乎是听到了打斗声,朝后门看过来,月心底一沉,心知不能做出太越轨的行为,否则会引起人类的注意,而此时一个酒瓶迎头掼过来,月当机立断,背身挡在了苏蓉跟前。 她浑身紧绷,闭上眼预备挨这一下,钓鱼执法把这群人送进拘留所也是值得的,只听“哐啷”一声巨响,有稀稀拉拉的碎玻璃落下来,伶仃的擦过她的后颈,留下细细的血痕,随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月感到一阵凉飕飕的刺痛,很短暂,心中大骇,她猛地转过头,只见傅微站在那儿,横臂接下了那一酒瓶子,白色的衬衫上晕开一片凄艳血色,他却宛如无知无觉,一拳杵进对方的腹部。 对方“呕”一声,差点没把肝儿给吐出来。 傅微变了,他的斯文书卷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动作生风,拳拳入肉,那些个混混在他手下丝毫没有还手的机会,弱的像批泥人。 月冷不丁想起那天晚上他把那个污血种越肩掼在地上的场景。 彼时的傅微凶的不像个人。 傅微把一个试图玩儿奇袭的小流氓踹在地上,皮鞋碾在对方胸口,把对方踩的直喷血沫,他面色冷硬,大有要直接把对方踩死的架势。容彦才堪堪从酒吧的侧门挤出来,看到这妥妥可以把治安评定拉到及格线以下的暴虐场面,他脸都扭曲了,大吼一声:“都他妈给我住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 第17章 就在几乎没人敢靠近傅微的时候,容彦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傅微的上臂,硬生生将他从那个脸色发紫的小流氓身上起开。 “小biao子配狗……”那小流氓边喷唾沫星子边咒骂。 社会底层就常有一种人做事从来不经过思考,他们不在意做一件事之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会有什么后果,只在意眼下能不能爽,为了这一时爽甚至愿意跟敌人同归于尽。 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傅微的脸色森寒,容彦却在他再次发作之前攥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的按在了砖墙上。 “你他妈给我适可而止!”他吼道。 傅微转眸看向他,眼角细微的一跳。 “松手。” “你他妈是犯法——” “会给他留口气的。”傅微说:“我有分寸,松手。” “傅微你他妈是没数了是吗?”容彦目眦欲裂:“你他妈好歹以前是——” “那是以前。”傅微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所以我离职了。” 他瞳中寒光一沥,就见一个一脑门血的男人从地上鲤鱼打挺跳起来,抄起墙角的一根铁棍就朝着容彦的后背打过来,电光石火间,傅微挣开容彦,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 “咔啦”一声,那男人的手腕姿势古怪的垂落下来,五指松弛,铁棍“叮咣”落地,傅微喘了口气,将那根铁棍踢开,转身刚要说话,容彦却比他更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咔哒”一声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傅微:“?!” 不光是他,月也呆住了,紧跟着跑出来的几个学生整好看见这幅画面,也都呆住了。 “带未成年人进酒吧,打架斗殴影响市容,经规劝毫无悔意。”容彦生硬道:“我说了评级期间别他妈给我惹事,跟我进局子吧傅微,这你不认也得认!” 他扯着傅微就要走,“咻”一道影子冲到跟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搞什么?”月张开手臂,厉声道:“放着犯罪未遂的流氓不抓抓正当防卫?” 她吼了一句,连称谓也没带,口气冲得那边儿几个学生都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陆坚跑过来扯了她一下小声道:“小白你怎么跟警察叔叔说话……” 容彦的平移了一圈,下移,这才看见说话的人。 一个娇小的学生妹? 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娇小的学生妹? 挺这个词……不太恰当,应该说,很,十分,very? 白羊毛衫牛仔裤,真好看,容彦挑了一下浓眉,心里没头没尾的想,以后我要有女儿我也给她这么穿。 等等,我还是个光棍呢?哪儿来的女儿? 嚯,小丫头片子凶起来还挺有气势的,我喜欢。 容彦愣了愣,觉得自己的思绪跑偏的太厉害了,再一看那小姑娘,忍不住‘嘶’了一声:“嚯,你是傅微的那个小女朋友啊!” 月:“关你屁事。” 容彦:“……” 傅微咳了一声:“小白。” 容彦还是头一回在一堆下属面前被人臭一脸,对方还是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那边儿有几个下属在偷笑,他感到一阵憋屈,扭头道:“傅微,你特么——” 月:“你跟我说话就跟我说话,骂他做什么?” 容彦:“……” 得,又被截胡。 他舔了舔嘴唇,再次扭头:“傅微,你……”他硬生生把口头禅给吞了回去,改口道:“能不能管管?” 傅微:“你给她讲道理吧。” 容彦:“凭啥我讲?” 傅微:“因为我觉得你没道理。” 容彦:“……” 他为难的抓了抓头,弯下腰,拼尽全力挤出一个自觉和善的笑容:“小妹妹,在你男朋友扛下那一酒瓶子又给人肚子上来一拳的时候,他的正当防卫就已经结束了,懂吗?” “所以那个时候就应该爆头蹲下等着挨打了是吗?”月反问。 容彦:“……以暴制暴是不对的,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可以选择向公安人员求助。” “公安人员靠谱吗?”月说:“都是你这样的,喊来直接把我拷走?好像也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哦?” 容彦:“……” 这小丫头嘴皮子倒是挺厉害的。 他顿了顿道:“流氓我也会带走,但是打架斗殴影响市容就是不对。”说完,他放弃了跟小姑娘讲道理,转首吼道:“把他妈人都给我带走,看看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看!” 月终于急了,眼看着傅微被容彦拉着走了两步,真的跟个罪犯的待遇一样,她小跑着追过去,边走边大声道:“喂,打架是我先动手的!你带我走好了啊!他手上还有伤——” “你放心,那点伤他死不掉的。”容彦没好气道:“你是未成年人,按照法律我不能定你的罪,所以你的问题都将由你的监护人承担责任!” “可他不是我监护人——” “我是她监护人。”傅微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他话锋一转,安慰道:“行了小白,回去吧,你不是还有个同学……”他倏地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骤然间变了脸色。 “小白!”他脱口道:“帮我个忙!” “什么?”月差点要哭了,红着眼睛抬头。 “我……”傅微抿了一下嘴唇,凝重道:“我要到交稿日期了,我的电脑放在蒜蒜甜品店,你明天白天能不能给我送过来。” “啊?”月傻傻的回望。 傅微的表情看起来严重的就像是天塌了一样,他执着的扯着容彦又倒退了两步,叮嘱道:“拜托你了,一定要把电脑带给我。” 容彦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就觉得一脑门官司:“我真的服了你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屠狗啊?” 月不理会容彦的骂骂咧咧,虽然不知道傅微说的“交稿日期”是什么,但是她还是认真道:“我知道了,那你等我啊!” 警车载着一车是非难定的人呼啸而去,月失魂落魄的站在路边,那厢徐雅和马慧慧将地上已然神志全失的苏蓉扶了起来,几个学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一个男人笑着走了过来,打圆场道:“行了你们几个,别看了,赶紧回家吧,我送你们。” 几个人回头,发现是那个骚气外露的“宝蓝色衬衫”。 “傅微跟我说如果他不在就让我把你们几个安全送回去。”蓝衬衫说:“我是他朋友。” 石进警惕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我也没法给你验证,毕竟他是口头跟我说的,也没写个字据。”蓝衬衫耸了耸肩,不以为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姓邱。” “邱老板?”陆坚道:“我刚才听傅微哥提过。” 几个人面色稍霁,月却突兀的开口道:“他为什么这么跟你说?” “我也不知道。”邱老板说:“他大概有预感要出事吧,毕竟他这个人预感一向挺准的。” 邱老板这人委实很古道热肠,特地开了私家车来,还容许陆坚拍了车牌号。 结果车里只能塞四个人,苏蓉勉强可以趴在马慧慧和徐雅的腿上,已经算是超载了,还是多一个人。 月表示自己就不跟他们一起了。 “我还有事。”她说:“你们先回去吧,记得把苏蓉送回去,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陆坚道:“什么叫我们安全到家了给你发信息?这话应该我们对你说吧。” 邱老板说:“小姑娘,大晚上你还是不要一个人了,我给你叫辆熟人的车。” 月疲于解释,挥了挥手:“我家不远,跑两步到了,走了。” 说完,她撒腿就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 傅微被带走这件事让她很烦躁。 有时候觉得生活像在走钢丝,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可即便留神再留神,还会被细细的钢丝割破皮肤,留下伤口。 渣滓是不分强弱和种族的。 她将脚下的一个易拉罐踢飞,心想无论灭世之战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可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自由?光明正大?在一个纯净无暇的和平社会里? 不。 她望着地面,月色从狭窄的巷子上方漏下来,斑斑驳驳的洒落在脚下,清冷无双。 她静默的站着,苦笑。 自从那个人死了以后,她就再也不可能过上想要的生活了。 猝然间,她听到了一声稀薄的惨叫。 隔了很远,大约有三四条巷子,可是叫的极其凄厉。 与此同时,浓厚的新鲜的血液的味道铺天盖地的飘荡而来。 仿佛空气中充斥着无数的血红蛋白分子,香甜到令人兴奋,月宛如吸了鸦片一般蒙了一阵,随后脑海里警铃声大作。 她抓住墙上的一个雨蓬,踩着砖墙面一跃而上,在几个壁式空调箱上借力跳跃,她猛地跃上了屋顶。 黑夜中,白月苍然,她一路狂奔,尖叫声已经消失了,可血液的味道却越来越浓,甜到发腻,她从五楼的高度纵身跳下去,连缓冲物也没有借,在地上借力一滚,脚踝被震得一阵发痛。 她有些不敢抬头。 远处小巷的尽头,有一张废弃的弹簧床,床上歪斜的躺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黑色的卷发海藻似的四下蜿蜒,脑袋扭过一个奇异的角度,她穿着夜店里最常见的性感吊带,裸露出来的皮肤白的发青。 寒风一阵一阵,她却一动不动。 月在原地僵硬的站了一会儿,脑海里一片乱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祈祷怎样的结果。 被混血种咬过的人类只有两种结局。 第一种,被吸干当场死亡,第二种,被吸食了一半的血侥幸存活,但是混血种的唾液里有强势的催化因子,会使属于人类的基因发生突变。 没错,继而诞生的对血液极度渴求的肮脏的畸形生物,人类无视他们的出生和起源,厌弃的将他们统称为“污血种”。 许久,月慢慢的走过去,空气中的血腥气渐渐淡薄,冬日的冷冽渐渐显露,吸入呼吸道如刀子般刮擦着她的黏膜,这几步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她终于走到了那个女人面前,看到那个女人发皱的惨白的皮肤,惊恐睁大的双眼,还有脖子上一个暗红色的血口。 女人的瞳孔已经变得浑浊,月抬手想去摸她的颈动脉,伸到中途还是将手缩了回去。 死了。 好事。 白锦丞月,这是一件好事。 她反复的跟自己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忽的奔跑起来,逃也似的冲出了巷子。 残留的血腥气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发现自己又饿了,明明晚上吃了傅微那么多的东西,可居然这么禁不起诱惑。 那是深刻在骨子里的无法改变的天性,野兽一样的天性啊! 她咬着嘴唇,脑海里克制不住的浮现出女人脖子上那个形状可怖的创口,居然本能的觉得刺激,觉得兴奋。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身体里交织碰撞,如冰与火,快把她逼疯了,她跑了两步,一阵腿软,蓦地栽倒在地上。 饿,真的好饿。 她艰难的爬起来,呼吸急促。 那根弦绷的紧紧地,已经绷了很多年了,不能断,千万不能断。 她咽了一口唾沫,隐藏的属于血族的利齿不受控制的长了出来,她侧首转头,玻璃橱窗倒映出少女的面孔,红唇与雪亮的尖牙交映,凶残与纯真,诡异与娇艳。 月快疯了。 这时,一个杯子递到了她的脸颊边。 “喝吧。”一个女人轻声说。 细腻香甜的味道从杯子里溢出来,是她今晚无数次闻到却找不到的源头,却足以慰藉她此时此刻的饥饿和痛苦,月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了半杯红色的液体。 她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接,但下一秒理智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将杯子掀翻,玻璃与地面相触,清脆的碎裂,红色的液体飞溅开来,在地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什么东西!”她厉声吼道,翻了个身急促的往后爬。 对方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别误会。”她柔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起身走上台阶,用钥匙打开了紧锁的店门,从店里又拿了一个完好的玻璃杯,在饮水机里盛了半杯水,回到月的跟前。 “你看,我给你变个魔术。”老板娘温婉一笑,从手心里丢了一个红色的泡腾片进杯子。 泡腾片迅速融化在水里,无数的气泡浮上水面,很快,透明的水变成了妖艳浓稠的红色,甜美的气味弥散开来。 月呆了呆:“你……” “我们是一样的。”老板娘莞尔,黑夜中,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监控的死角,美丽的甜品店老板娘瞳孔猩红,缓缓的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第18章 按老板娘的口气,这个泡腾片是多年前人类和血族智慧的结晶,学名叫做人类血红蛋白营养调味片,底料是动物的血,如牛血和鸭血,经各种添加剂调味,模拟出人类血液的口感,同时具备血族每日需要的最基本的矿物元素。 月一口气喝了两杯下去,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果然比吃什么人类的食物都有用。 “这东西,很流行吗?”她捧着杯子问。 “当然,这应该算是血族的生活用品……不对,刚需用品,口粮哎。”老板娘有些诧异的说:“我还奇怪为什么你不知道呢。” “我哪能知道。”月撇撇嘴:“这种东西能摆在天润超市的台面上卖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老板娘银铃般笑了起来:“我们血族有自己的交易黑市的好不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说完她在月头上拍了一下。 月愣了愣,忽然就恍然了。 她是被人类养大的,生活方式和社会行为一切都是按照人类的法则来进行,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好像他们白锦家就是特立独行,历来都喜欢跟人类搅和在一起,她老爸老妈,还有她哥…… 最后呢? 没几个有善终的吧似乎。 她脑袋里浮现出一点古旧的不能再古旧的重影来。 “叶处……” “对,它的发明者就叫叶梵。”老板娘说:“不过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至少是灭世之战之前的文明时代。” 那个时候月牙还没长齐呢,更不要提记忆,能记得那位处长姓叶已经很难得了,不过好像也与她也无甚关系,她不想了,把杯子还给老板娘,拍拍屁股站起来。 “不要再来一杯吗?”老板娘说:“我们一般一日三餐,每餐两到三杯。” “不用了。”月低声道:“今天是意外,这玩意我不会喝的。” 老板娘盯着她看了两秒,也没生气,失笑:“行吧,随便你。” 说完,她往蒜蒜甜品店里走了。 月沉默。 今天饿成这样大概率是因为晚上跟人打了一架,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完全是个意外,她不会允许自己长期食用这种仿血液制剂,会上瘾。 人类政府也不会允许这种东西在人类自己的市场上流通,毕竟这约等于在姑息培养血族捕食人类的本性,又不是所有的血族都像她这么自律。 老板娘把甜品店里的吊灯打开了,站在水池边洗杯子,月隔着玻璃看老板娘的背影。 这老板娘年纪应该……没她大吧,看起来也就是个一百来岁,正常发育到这个阶段也该有这么成熟的身段和容貌了。 她稀里糊涂的想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心里五味杂陈。 她推开门走进了蒜蒜甜品店。 “为什么要叫……蒜蒜甜品店?”她问。 “让人类看起来有安全感嘛。”老板娘说:“他们有安全感了,搜查局才不会盯着我们不放对不对?” “这个城市里有很多血族吗?” “肯定不止一个。”老板娘说:“要不然交易也没法进行,不过也仅止于交易,大家从不见面,见面多了容易出事,毕竟搜查局都喜欢一窝一窝端嘛。”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下巴说:“照这么说,我本不该管你这桩闲事。” “谢谢。”月想了想老板娘白天从容的状态,低声道:“你是纯血种?” “嗯。”老板娘笑道:“混血种白天不能见光,那种大概只能开夜店了吧。” “……印舟舟也是吗?” “他倒不是。”老板娘说:“他就是我路上随便招的一个伙计,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那他知道你……” “当然不知道了。”老板娘转身,趴在前台微笑:“他还喜欢我呢,你敢信?”她笑着笑着叹了口气:“底细都不知道就说喜欢,你看他知道了我的底细以后还敢不敢喜欢我。”她将洗干净的玻璃杯放回夹子上,幽幽道:“况且我也不会喜欢他呀。” 月怔了怔。 的确。 在古老的年代里,血族都是族内繁衍,尤其是高贵的纯血王族,为了保持血统尊贵会选择兄妹婚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观念的转变和开放,有血族开始和人类交往,出于各种各样不同的原因,他们婚配繁衍,生出了混血种。 混血种的危害显而易见了,他们是两族冲突矛盾来源的根本,也是政府打击力度最大的,不过政府大部分情况下也只能收拾收拾混血种,因为混血种比起纯血种而言孱弱好对付。 换言之,人类和血族之间的交往还是没得善终可言。 这个时代也真是奇怪,血族和人类没法交际,血族和血族内部也无法交际,借用几年前流行的一句话,每个血族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老板娘问:“我只是把移动充丢店里了,回来取而已,就撞见你了。” 月一拍脑袋惊觉:“差点忘了!”她急急忙忙道:“那个戴眼镜的小傅,他说他把电脑落在这里!” 老板娘扑闪了一下眼睛,纳闷道:“有是有啦,但是你俩……” “我俩这说来话长了。”月完全没注意到老板娘话里深层的意思:“很急。” 老板娘忍住了管闲事的欲望,转身道:“你等我找找。” 月跟过去,看见老板娘从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搬出了两台一毛一样的笔记本电脑。 黑色,厚重,朴实无华的,商务本。 月和老板娘一起凑过去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观察。 “LINKPAD,型号T420,无任何配件,太巧了吧。”老板娘喃喃道:“这连个装饰都没有……不愧是男人的电脑。” 月:“这么有缘我建议这两位主人可以结拜一下。” 老板娘道:“你分得出来哪个是小傅的吗?” 月摇了摇头。 两个女人用自己的思维无法理解这种事件发生的缘由,片刻后老板娘一拍脑袋瓜道:“外形一样,里面总不可能再一样了吧!你打开看看。” 月一想有道理,这两台电脑应该都在睡眠状态,她把电脑转过来,老板娘背过身去道:“客户隐私,我不看,你自己看哦。” 月“嗯”了一声,搓了搓手,掀开了一个电脑盖儿。 她敲了半天键盘,持续黑屏,目测是没电了,她顿时有点头疼,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另外一台电脑上。 如果对方设了密码,那她也没辙了,毕竟她也没正经看过傅微的屏保长啥样。 她敲了敲键盘,一隅的呼吸灯闪烁了几下,屏幕亮了起来,不是密码界面。 还没来得及惊喜,一个没缩小的文档界面闯入眼帘。 月连忙挪开目光,但是开头的几个字还是不可控制的被看见了。 “纪臣说:”。 纪臣说啥了? 月一愣,瞬间把隐私道德原则抛的一干二净,凑过去看,一目十行。 下一秒,少女土拨鼠式的尖叫响彻整个甜品店的屋顶。 “啊啊啊啊议和党原来不是要议和是要搞恐怖袭击啊!!!!” 老板娘:“???什么什么?谁要搞恐怖袭击?” 月抱着那台电脑不撒手,歇斯底里道:“啊啊啊啊啊WIF要发刀子了啊啊啊啊!” 她忽的一愣,盯着屏幕看,文档的标题赫然写着:《百年契约 终章作者:WIF》。 “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化作缤纷绚烂的烟火。 小傅竟然是百年契约的作者! 百年契约的作者居然不是一个饱经沧桑的秃顶大叔?! 我居然认识WIF!!WIF还请我吃饭,请我坐他的车大杠!!! 天哪!!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那我岂不是……岂不是…… “我可以抢先看到《百年契约》的手稿啦!!”月欣喜若狂的抓住老板娘的胳膊,斗鸡似的原地蹦跶。 老板娘:“……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你很开心的样子,那……恭喜了。”顿了顿她道:“你不是要去给他送电脑?” 对哦。 WIF本人现在就在拘留所里,他还说要到交稿日期了……如果他没能按时交稿子,那么…… 妈鸭这可是大事! 她一把将那台电脑合上,裹进怀里,大声道:“行了我走了,谢谢你啊老板娘,回见!” 晨曦缓缓流淌入街道,少女朝气蓬勃的跑远了,老板娘向后倚在前台的柜面上,给自己冲了一杯泡腾片水,晃了晃,笑着感慨了一句:“恋爱真好。” 月给傅微打了个电话。 傅微似乎因为身份特殊,还享有基本人权,仓促的接了电话,那头“叮铃咣当”吵得很,依稀可以听见警员和混混互相骂骂咧咧的嘴炮着。 “喂?”傅微的声音响起来,声线还是很动听,却有点沙哑。 月一听这声儿,鼻子先酸了,心窝子一阵一阵抽着疼。 “小傅!”她可怜巴巴道:“你还好吧……” “还行。”傅微说:“才几点,没睡觉吗?” “当然没有啊……”月说:“拘留所在哪儿啊?我来给你送电脑。” “不是让你……”傅微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哐啷”一声巨响,听有人道:“对不住对不住啊傅哥,妈的你他妈再咬人啊,你再咬一个看看!” 那抽打的动静远了些,傅微才再次开口说话,有些无奈:“不用这么早来。” 月:“我又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青少年晚间睡眠期间是长身体的重要阶段。”傅微说:“这是有科研数据验证的。” 月嘴角一垮:“……所以你就是嫌我矮咯?” 傅微:“……没,没有啊。”顿了顿他有点儿急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哎行了WIF大大!”月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你赶紧把地址告诉我吧,我特别想知道纪臣到底有没有被议和党俘虏!” 傅微:“……啊。” “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文档的!”月脑筋飞转,突然变得话痨,竹筒倒豆子似的解释说:“WIF大大我是你的书粉啊啊啊啊!死忠!死忠到脑残的那种!” 傅微:“……” “WIF大大你不会反悔了吧!”月说:“你放心,我不会当面催更的!所以拘留所到底在哪儿?” 傅微沉默了良久,慢慢道:“……建安路300号。” “好嘞!”月大声说:“待会儿见!大大我爱你哟!” 第19章 建安路是一条很根正苗红的老路。 当年好像是中央分支保卫队伍的根据地,后来逐渐随着城市的发展改建为现在的样子,地面重新铺陈,两旁绿化也着重搞过,灌木上方挂着长横幅的标语“一颗忠心为国,一腔热血为民”。 一路上过来就是各种局,土地局税务局出入境管理局,走两步就可以看见旗杆高升,红旗招展。 巡防的武装队伍也变多了,定期保养的监控仪缓慢而流畅的旋转,月抱着傅微的电脑,又乖又怂的沿着人行道慢慢的朝前走。 生怕走快了飞起来被当做异形抓走。 市公安局在街道末尾处,是一栋白色威武的裙楼。 拘留所单独辟出来一块藏在边边角角,根据门卫的描述:“你看见后面那个小红楼没。” 月望着那栋红砖砌起来的,土破土破宛如危楼一样的拘留所。 “嘿,看着像不像主楼拉出来的?”门卫说。 月:“……” 比喻虽然恶俗,但是很形象…… “没办法。”门卫是个大话茬子:“政府不给市公安局拨款啊,钱全给了搜查局了,不给马吃草还指望马跑,这就叫偏心,你看修个楼都只能先挑主要矛盾修。” 也难怪政府偏颇对待,一来能进搜查局的无一不是军功世家,二来搜查局参与的都是血族相关的刑事案件,也确实是危险,一般人干不来,且与国本息息相关。 月给傅微打了个电话,电话被人掐断了,她有点迷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好在门口干等着。 片刻后,一个穿着制服的高个子男人从里边儿走了出来。 “容队。”门卫扯着嗓子打招呼。 “早。”容彦扬了扬手,迈着长腿走到月跟前,还没开口先用拳头抵着嘴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月翻了翻白眼。 “东西给我吧,我给你带进去。”容彦伸手过来。 月抱着傅微的电脑偏身躲过他的触碰,冷冷道:“不用,我自己去送给他。” 容彦的眼眶发黑,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看起来真的是缺觉缺狠了,这会儿也没精力教训人,口气恶劣道:“小姑娘家家的,进什么拘留所,你给我,我保证给你送到。” “我说不用!”月说:“你千方百计不让我进去,该不会昨晚虐待他了吧!” 容彦:“我虐待他??”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顿了顿他说:“对,我昨晚虐待他了,我把他捆水管儿上,拳打脚踢还用鞭子抽他来着。” 月:“你!” 这小姑娘像个小野猫,亮爪子的模样贼鸡儿萌,容彦想怎么就变成了傅微的女朋友呢? 估计是容彦的描述太有画面感了,月“你你你”了半天,鼻尖先红了,然后眼眶也红了。 门卫呆了呆:“容队,你丫在市局门口把小姑娘欺负哭了啊,摄像头都拍到了。” 容彦:“???” 靠,前一秒还那么凶,后一秒就哭,不带这么变脸的吧? 容彦觉得自己还是太不了解女人了,应该是光棍太多年的缘故,他瞄了一眼上方的摄像头,一脑门官司道:“啊行了行了,我逗你呢,走走走咱进拘留所,真是的,头一回看人吵着闹着要进拘留所的。” 他伸手在月的背上拍了两下,被月挣开:“你别碰我!” 脾气还挺大,容彦悻悻然抄起手臂:“真的是,我告诉你幸亏你碰到的是我,要是别人,早抽你了就。” “敢抽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月瞪回去。 两人穿过草坪之间的鹅卵石小路,谁也没再搭理谁,最终还是容彦憋不住了,干巴巴道:“你跟傅微认识多久了?” “关你什么事?”月没好气。 “随便问问。”容彦翻目看天:“毕竟傅微说……” “他说什么了?”月迅速转头。 “他说……”容彦舔了舔嘴唇,开始诈供:“他说感觉你跟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 “才一个月,谁都不了解谁,当然会觉得不一样。”月说:“我还觉得他深藏不露呢!” “原来你喜欢深藏不露的类型啊?”容彦说。 月幽幽的侧目看他,狠狠的吐出四个字。 “关你屁事。” 得,认识以后第三遍听到这句话了。 容彦再次吃瘪,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很是时候的响了。 “喂?”容彦接通电话,口气暴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容队不好了!!”那头的警员声音有点儿发颤:“昨晚拘留的这个人,感觉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容彦说:“别他妈一惊一乍的,好好说话!” “靠!你他妈做什么!”那头猝不及防的响起了警员的吼叫:“不准咬人!松口!赶快松口!” “你疯了吗!再不松口我不客气了!” “啊啊啊啊!!!” 那头惨叫声接二连三,手机似乎滚落在了地上,紧接着“稀里哗啦”响起了极为激烈的动静,容彦神色巨变,转头对月道:“你先出去,到门卫那边待着,我待会儿回来找你!” “喂!”月叫了一声,容彦已经撒腿跑远了,她愣了愣,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傅微,傅微还在拘留所里!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电脑,神思电转,旋身跑向门卫。 “大叔,你帮我看着电脑!”她对呆若木鸡的门卫大声发出威胁:“千万不能丢了!丢了我就哭给你看!” 第20章 三合一 她奔进拘留所, 里头暗沉沉一条走廊, 采光极差,还什么人都没看见就率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走廊里回荡着激烈的打斗声,月往前跑了两步, 在尽头一拐弯, 看见一个男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他穿了一件破夹克,蓬头垢面,满嘴是血, 眼睛里闪烁着凶残雪亮的光。 “血……血!!”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嘶哑的咆哮着,看见月的瞬间, 他咧嘴笑了起来,黄色的烟牙参差不齐,有两颗赫然已经变成了三角形。 ——污血种! 月目光一凛,只见容彦狂奔着从拐角处现身, 大吼一声:“草!你他妈的给老子站住!别碰她!” 那污血种看了看容彦, 又看了看月,很快就分清了实力的强弱, 冷不丁朝月迈了一步,容彦勃然大怒,狠狠的扑了上来,骑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滚到月的脚边, 月退了一步,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未成形的尖牙。 容彦这个大队不是白叫的。 他从基层警员的位置一步步爬上来,历时三年,没有任何背景和关系,靠的完全就是一腔悍勇。 月忽然就对这个粗鲁又直男的容队产生了一丝钦佩之情。 污血种丧失神志,怪力乱神,他跟容彦扭打在一起,居然一时难分高下,几次都磨牙霍霍朝着容彦的脖子咬过去,容彦死死的抵住他,手臂上青筋爆出,他咬牙对月吼道:“快走!” 走廊深处还在不停地传出骇人的动静,月心里记挂傅微,火气上冒。 少女的瞳孔深处隐约有赤色的浪潮在翻涌,宛如黑夜中放光的红宝石,她微微眯起眼,目光凝做一线,犹如有形的冰冷的无机质,射了过去。 对方在翻滚中无意间和她对视,瞬间似是被扼住了喉咙,深入骨血的压制使他动弹不得,容彦趁着这个空隙将他拎起来狠磕在墙上,连磕好几下直到磕出血来。 “草,让你咬!”容彦用手铐将那东西的手铐在背后,转而将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强行捏开那污血种的牙口,勒紧。 他喘了口粗气,拧着脸回头,发现方才静立在墙边的少女人没了。 拘留室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几个昨晚被扣留的小混混,目测是在混战中被误伤,一个个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统共两个警员,一胖一瘦,其中一个瘦子正艰难的将一个黄T恤的小流氓搬上沙发,黄T恤脖子上有个骇人的血窟窿,已经不出血了,凝了褐色的血痂在上头。 那黄T恤先前还一个劲儿的抽搐鬼叫,这会儿估计是累了,也消停了下去。 另一个胖警员隔了段距离,站在一张黄漆木的破桌子边,死死的盯着桌子对面的傅微。 傅微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旧椅子上,乍一看像是个登记人事档案的老干部,他貌似行动自如,实则脚踝处铐了一副铐子,链子也不长,半米左右,一头拴在墙角。 真是个非常体面的软禁方式,容彦想出来的。 傅微的脸色有些苍白,唯独眼神还凌冽犀利,清冷而专注的望着对面。 “把我解开。”他跺了一下脚,链子叮当晃动:“他们不能待在这里。”他抬手指着那堆流氓。 “解开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的。”那个看守他的胖警员说:“容队交代了,你是重点关注对象,时刻不能放松。” “傅哥,知道你看不惯这群地痞流氓。”那个瘦警员擦了把汗,直起腰:“但这也没办法,咱们拘留所就这么点地方,您将就将就,就当没看见,再说了,他们伤成这样也不能再作妖了,对吧。” 傅微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瘦警员搓了搓手道:“小高,我去叫个医务员来处理,顺便看看容队好了没有,我们公安人员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虽然他们犯了错,可是还是有基本权利的。你在这儿先看着点,可别再让那几个人伤上加伤,”他特意朝傅微努了努嘴,这才拿了外套小跑着出去。 胖警员应了一声,着重转身正对着傅微,一副门神的样子,傅微扶了扶额,再次抬头道:“小高,我们讲道理——” “傅哥,在这儿真轮不到您讲道理。”胖警员一身正气的说:“我们知道您以前是搜查局高干,但是就是再高的干,在我们公安部拘留所,还是得听容队的!不能以权谋私,要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 他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傅微的脸色一分分冷下去。 好像生了很大的气啊……跟容队过节这么深的吗? 他的舌头不受控制的打了个磕巴,下一秒傅微骤然间暴起,探身一个巴掌朝自己呼了过来。 胖警员嚎叫了一声,被傅微一臂拍开打着旋儿的撞在了墙上,他肥硕的腮帮子几乎跟墙皮来了个贴面礼,抠了好半天才抠下来。 耳边响起了可怕的野兽般的嘶吼,伴随着叮呤咣啷的铁链声,胖警员惊恐万状的回头,却见那个黄T恤不知何时从三米远的沙发上跑到了桌边,这会儿正仰身被傅微摁在黄漆木的桌面上。 黄T恤两腿乱蹬,眼球上翻,嘴角不住的涌出白沫,傅微用肘部力量卡住他的脖子,一寸寸收紧。 这个容队口中的搜查局高干又一次露出了昨天晚上的那种煞气横生的表情,宛如修罗在世,脚踝上的铁链子绷的紧紧地,眼看着就要把那个小流氓活生生的卡死,胖警员猛地想起了容队的教导,突然怒从胆边生。 “你放开他!”他嗷一嗓子,见傅微痛下杀手无动于衷,干脆拔出了腰间的警棍,虎虎生风的朝着傅微抡过去。 傅微没料到这胖子会来真的,不得已欠身避开,那警棍从他胸前砍下去,将那黄T恤从他的桎梏中解放。 “你!”傅微吐出一个字,恨铁不成钢,那胖警员凑过去扶黄T恤,锲而不舍的吼道:“我们容队说你这就叫恃强凌弱,草菅人命——”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手上一阵黏糊,黄T恤不知何时翻了个身,以一种极其古怪扭曲的姿势站直了,机械性的拧过脑袋。 小流氓的嘴唇干裂,牙齿错乱,口腔里喷出隔夜的不消化的口气,他慢慢的将上下颌张开,粘稠的唾液从嘴角滴落下来,径直滴到了胖警员的手背上。 胖警员一阵僵硬。 “你的虎牙……长得还真得劲儿……” 下一秒,黄T恤扑了上来,他嘶吼着疯狂的咬向胖警员的脖子,牙齿频繁的交错发出“咔擦咔擦”的可怕声响。胖警员的背再次重重的撞在了墙上,他拼了命的伸直了胳膊推搡,阻止黄T恤的靠近。 “救命啊!!!你他吗发什么疯啊!!!” 傅微一步上前,脚踝骤然间剧痛,铁铐子勒紧肉里,他暴躁的跺了一下脚,吼道:“把我放开!” “艹啊我没有钥匙!”胖警员直接哭出了声:“钥匙被小刘带走了!” 他这一声哭嚎直接岔了气,力道一卸就让黄T恤又靠近了几分,利齿几乎贴到了鼻梁,胖警员崩溃了:“傅哥!!!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要死啊!!!” 傅微一手撑在破桌子的边缘,竭力的伸展肢体去抓黄T恤的后衣领,奈何身体崩到了极限,指尖还是够不到,眼看着黄T恤就要撕开胖警员的脖子,他大吼一声:“把你的警棍给我!” 胖警员一愣,恍然大悟,猛地扭腰,他刚才用了警棍,没扣严实,这一扭警棍掉在地上,他一呲腿儿将警棍朝傅微踢过去。 “啊呀妈妈!”这一番动作让他整个人下蹲了几厘米,黄T恤顺势压下来,嘴巴张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脑袋吞进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黄T恤大力一推胖警员猛地后掠,灵活的不像个人,警棍虎虎生风的从二人中间飞过去,将墙上的玻璃相框砸了个稀巴烂。 胖警员呆住了,他从没见过谁能把警棍扔出霰、弹的效果,总觉着这一棍刚才要是中了,这黄T恤的脑浆子都得被打出来。 对面的黄T恤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看了看胖警员,浑浊的眼珠子转动,像是在搜寻,最终徐徐的看向了傅微。 傅微一怔。 他感到脚踝处一阵刺痛,估计是刚才用力过猛,肌肤被铁铐子割破了。 “出去!”他当即对胖警员吼道。 “什么?……”胖警员茫然。 “连着沙发一起推出去!”傅微斩钉截铁道:“把门锁上!快!” 胖警员抹了一把脸,收回了一点神志,惊道:“可是你——” “别啰嗦!”傅微说:“为人民服务!” 去他妈的为人民服务! 胖警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了起来,吼道:“傅微哥我记你一辈子!”说完,他小旋风似的冲到门边,将那张长沙发乃至沙发上的人一并推出了拘留室。 月狂奔到走廊尽头,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她看见狭窄的走廊里堆了一沙发的人,还有个胖警员倚在沙发扶手上上气不接下气的擦汗。 “傅微呢!”她冲上去一把揪过那个胖警员的衣领子,踮起脚尖吼道。 那胖警员正在心有余悸的咽唾沫,被她这一下勒的差点没给自己呛气管里去,他有点儿懵的伸着脖子,看少女的脸看成了个斗鸡眼:“里,里面!” 月松开他,扑过去转门把手,转不动,那胖警员道:“门锁上了!” “为什么锁上!”月扭头厉声道。 那胖警员被月吼得委屈起来:“里面有个疯子,那我拿他没办法啊……” “那你就把他跟傅微关一起!” “傅微哥要求的我我我!”胖警员语无伦次道:“你凶我干嘛呀!” 月跟他说不通,门上方有透明的玻璃,她踮起脚尖来也够不着,忍不住回头道:“过来!” 胖警员:“啊?” “我让你过来!”月一指脚下:“给我蹲这儿!” 这小姑娘吼起人来气势足足的,胖警员立刻臣服,委委屈屈的蹲下了,月一脚踩上他的肩,扒着门框,透过玻璃朝里望。 望了几秒,她跳下来,怔怔的看着地面。 “我没说错吧!”胖警员说:“你要是实在要开门……钥匙给你,你去开。” “不能开。”月喃喃道:“不能开……” 这里这么多人,如果她不能及时给予对方压制,咬到谁后果都不堪设想。 可是傅微…… 不,傅微可以的。 傅微既然让这个死胖子关上门,应该就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个污血种。 正想着,容彦和小刘一前一后从外面狂奔而至。 “怎么回事!”容彦吼道:“你们怎么都呆在外面!傅微呢?!” 胖警员低着头不说话,容彦失去了耐性,他跟月如出一辙的反应去转门把手,发现门锁着,于是他抬头透过玻璃朝里看去。 乍一看屋里空荡荡没人,容彦愈发不安,他竭力四下张望着,随后看见从那破旧的黄漆木桌子后方身出来一个脑袋。 头发鸡窝似的,正是那个黄T恤的小流氓。 他仰塘在地上,瞳孔散大。 容彦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怒不可遏,扭头对那胖警员吼道:“给老子开门!草!” “可是傅微说——” “他说什么他就说!”容彦狂怒:“老子才是队长!他在里面杀人!你他妈就是从犯!” 那胖警员吓得手一抖,钥匙从裤兜里滑出来,容彦弯腰去接,一只手却抢他一步率先伸过去兜住了那串钥匙。 容彦:“?!” 月将钥匙握在手心里,背在身后,退开几步,冷然看着容彦。 “钥匙给我。”容彦耐着性子道。 “那人还活着?”月轻声问。 “对。”容彦说:“你把钥匙给我,还来得及救他!” 月漠然:“那我不能给你。” “你男朋友在杀人!”容彦的耐心告罄,指着拘留室的大门咆哮:“你他妈明不明白!” “刚才那个呢?”月说:“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容彦呆了呆,突然语塞。 刚才那个人……他让小刘把他带去医务室,谁晓得刚走到室外,太阳光照下来的一瞬间,那人就倒在地上蜷缩成团,抽搐了没几秒就死了。 “反正都要死的。”月淡淡的说。 容彦愕然回望。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像个受了伤的困兽般,一拳砸在墙上:“你说的这是什么歪理!人反正都要死,所以就不要救了是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妈的还要公安做什么!” 月吐出一口气。 解释不通。 搜查局的存在是血族和人类之间的一道坚固防线,为了不引起市民的恐慌,搜查部门会签署一系列与血族有关的保密协议,即便有人因为与血族搏斗而英勇献身,他们的最终死因也会保密,或是被撰写为意外。而公安部门则是在搜查局建立的稳定环境中协调人类内部的矛盾,搜查部门的人可以外调,但是很少有外部人员向搜查局内部调动。 除了搜查局的人,没有人知道血族是真实存在的,这就是政府搜查部门和公安部门之间的巨大鸿沟。 月和容彦僵持了几分钟,她忽的将钥匙抛起来,容彦抬手接住。 容彦开门冲进去,此时的傅微已经站了起来。 傅微看起来很狼狈,他被迫拘泥于方寸之地跟一个不是人的东西搏斗,手臂上的伤似乎又裂开了,脚踝上也是伤。 那个黄T恤倒在桌子后面,一条椅子腿洞穿了他的心脏,死的透透的。 空气中都是血腥气和腐臭味。 月跟在容彦身后走进去,她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看着傅微的模样,心一点一点的揪了起来。 “草!”容彦看见黄T恤的死状,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破口大骂,他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傅微的领子,将他摁在墙上:“傅微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傅微默然,他的黑发略显凌乱,一缕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角,他的目光就这么清凌凌的从后方射出,冷静淡泊的不像话。 容彦最恨的就是傅微这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你他妈的是搜查局出身的就了不起吗?”他怒极反笑:“就可以把人命看的一文不值!就可以胡作非为,想他妈杀谁就他妈杀谁吗!你知不知道这是两条人命!” 傅微终于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听我的,杀一个,现在不至于死两个。” 容彦瞪着他,眼珠子里有血色上涌。 “傅微我草你妈!”他咆哮着,一拳打了过去。 “傅微!”月惊叫,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一把拉开了容彦,她这次没有收敛力道,容彦被她推的一退再退,撞在了墙上。 “傅微你还好吧!”月急声道。 傅微被打的偏过脸去,他唇角破了,殷红的血迹渗出来,这会儿可真的是遍体鳞伤了。月怔了怔,心疼占了上风,扭头气道:“容彦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小白!”傅微拉了她一下。 月硬生生的把“咬死你”三个字咽了回去,见容彦一手叉腰,咬牙切齿道:“丫头片子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你妨碍我公务的事,小刘你把她给我带走,至于傅微。”他冷笑:“我们的帐一笔一笔算!” 月被轰出了市公安局。 她从门卫那儿又把电脑纹丝不动的搬回去了,气到抓狂。 容彦一直在喷傅微知法犯法,月觉得恰恰相反,傅微就是太遵纪守法了。 要不然她早就把这破拘留所的屋顶给掀了。 一看容彦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那傅微要身陷囹圄多久? 月在原地急的打转,忽的,她灵光一闪,掏出手机。 “骆曌!”甫一接通,她就冲着话筒那头喊:“救命啊!” 骆曌那头正在高铁检票,他吓得手一抖,行李箱拉杆儿脱手,“啪叽”砸脚背上。 “怎么了月?”他急的从检票处退出来:“怎么了??” 他养了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她叫救命叫的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朋友被市公安局抓了!”月说:“十万火急,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捞出来?” 骆曌:“哈?……” “事情是这样的。”月说:“我们昨晚在夜店跟人小流氓打了一架,市公安局正好扫黄打非就把我们逮了,我那朋友仗义,一个人把罪全顶了,然后今天他在拘留所里杀了个人,我感觉市局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大队长会跟他过不去啊!” 骆曌:“哈?……” “哈什么哈!”月暴怒:“骆曌你老年痴呆啦!” 看样子小女王心情是很暴躁,骆曌犹豫了一下,推了推□□镜:“你那朋友,男的啊?” “对啊。” “年轻,个子高,还挺帅。” “对啊,你怎么知道?” 骆曌:“哦。”顿了顿他道:“你前面说的这些我都可以找人帮你打招呼糊弄过去,可是杀人这条是高压线,谁碰谁死。” “可是他杀的不是人。”月说:“是个污血种。” “你说什么?!”骆曌猛的一怔。 两人掰扯了好半天,骆曌成功错过了车,他干脆也不急着回去了,找了个咖啡店坐下。 “如果真的上纲上线,那个脑子不好的容队也是杀人犯!”月气咻咻的说。 “你先别急。”骆曌说:“你要理解,公安机关和搜查部门之间一向泾渭分明。” “那就容忍他们欺负小傅啊!”月说。 “如果真的是污血种,那联合政府有明确条例,杀污血种不犯法。”骆曌说:“我可以跟他们掰扯掰扯,问题不大。” “那交给你了。”月说:“你一定要把小傅救出来啊!” 骆曌张了张嘴,目光渐渐沉下去:“月,你跟这个小傅关系这么好了?” “还行吧。” “他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月说:“他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作家!” 骆曌:“哈?” “《百年契约》,WIF。”月说:“就是他,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无业游民呢!” 听小女王谈起这个小傅来滔滔不绝的,骆曌的脸色更差了,但他没有在电话里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晚上别在外面乱逛。” 他挂了电话,坐在咖啡厅里发了会儿呆。 听月的描述,这个小傅似乎对血族内里的条条框框很是熟悉。 徒手杀掉了一个污血种,这个人绝不简单。 月跟他走得那么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唉,陷入爱情的人,不管多少岁,不管是什么物种,都会变得很盲目啊。 骆曌捏了捏鼻梁,对自家养的白菜很担忧。 月抱着傅微的电脑在市局外面从白天蹲到天黑,又从天黑蹲到天亮,这才收到骆曌的消息。 骆曌:“搞定了宝贝儿。” 月打了个呵欠想站起来,结果腿麻了,她“哎哟”一声,抱着那沉重的商务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小傅,你怎么还不出来啊!”她气的甩头:“我饿!”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月一怔,飞快的扭头,明亮的路灯下,男人两手抄在口袋里,弯着腰,温和的看着她。 傅微还是傅微。 他在局子里蹲了两天三夜,被铐被打,除了身上的伤痕,你无法从其他的什么地方看出他有任何颓唐的表现。 他宁静端庄的像是一片海,可以包容一切。 月忽的感到鼻子一酸。 “小傅……” “电脑给我吧。”傅微伸出手。 “不!”月拍拍屁股爬起来,看着他的手臂。 估计是骆曌打了招呼的缘故,傅微的衬衫被清洗过了,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但是前臂鼓鼓囊囊的,约莫是打了绷带。 “你不方便,我来拿吧。”她别别扭扭的憋出一句话:“对不起。” 傅微失笑:“傻话。” 他笑得温柔,如冬日暖阳,如初春白雪。 是所有不合时宜之中最合时宜的东西了。 “吃什么?”傅微说:“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月说:“那个脑子不好的容队饭都不给你吃么!” “也不是。”傅微说:“他们早上吃盒饭带我来着,不过中午忙的没影,他们自己都没顾上吃,自然也不会管到我。” “你干嘛替他说话!”月鼓了鼓腮帮子。 “就事论事。”傅微说。 “他虐待你这么久!”月很生气:“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其实容彦是个很优秀的外勤人员。”傅微说:“只可惜不是军功世家,他一直想进搜查局,可就是因为这一点被限制死了,只能待在市公安。” 月低下头,若有所思。 两人沿街而走,由建安路走到商区,新开了一家火锅店,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傅微想带着月进去,却被月拦了下来、 “你刚出来,还有伤,吃点清淡的吧!”月拉住他的手臂道:“我们去喝粥啊!” 街角正好有一家绿色粥铺。 两人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服务员拿了菜单来,傅微将菜单递给月:“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月犹豫了一下,接过菜单,偷偷的瞄了一眼隔壁桌。 隔壁桌的两个姑娘各点了一碗古法红糖的黑米粥,黑米和红糖配上桂圆红枣等八宝,熬得稠稠的,放在一个白瓷的碗里,颜色漂亮。 月皱了皱眉。 这个粥怎么这么小一碗啊! 依照她的饭量,不是最起码要喝个七八碗! 她又偷偷的瞄了一眼傅微。 傅微一手托腮,看着窗外,似乎又在放空。 这家伙好容易放空啊。 夜色与霓虹在他的眉眼和鼻梁处勾勒出娟秀的线条。 小傅真好看。 小傅又好看,又有才,月心想,他应该喜欢那种斯斯文文的,又娇又软的姑娘。 不行,不能表现的太能吃,有损形象,猪精女孩不配娇软。 她再次看向隔壁桌,那两个小姑娘捧着碗喝了两口,都没下半就各自说饱了,然后倚在扶手上刷手机。 “额。”她估摸了一下这个娇软女孩该有的食量,低声道:“一碗……皮蛋瘦肉粥。” “嗯?”傅微似乎刚从放空里回过神来:“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月一愣,电光石火间,她觉得娇软的仙女不应该吃肉和皮蛋! 仙女都是喝琼浆甘露了! “额我说!来一碗酒酿小丸子!” “你确定?”傅微眨了眨眼,露出诧异的神色。 完了,肯定是我之前吃蛋挞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月悲催的想,现在挽回一下还来得及吗? “我确定!” 傅微又看了她两眼,点了点头:“哦,服务员,给我来一份酒酿小丸子,再来两碗皮蛋瘦肉粥,一碗海鲜粥,都要大份的,两盘红糖糍粑,两盘玉米烙,一盘油炸小馒头,柠檬水一打。” 服务员也不多问:“好嘞!” 月:“???为什么点这么多!” 傅微侧目,眼角隐约有笑意:“我饿了。” 菜上齐了以后,月看着自己作死点的酒酿小丸子,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这么稀啊! 傅微用勺子舀着他的海鲜粥,漫不经心的吃,月咬着嘴唇,目光不停地往那两碗皮蛋瘦肉粥上瞟。 那是小傅点的。克制一点啊白锦丞月!你是猪吗! 等小傅走了,你可以加餐哪! 可是又很想跟小傅多呆一会儿…… “那个……”她纠结的发问:“天气这么冷,你一下子上把菜全上上来了,会凉掉的吧!” 傅微抬眸:“是哦,凉掉就不好吃了。” “对啊!”月说:“会吃坏胃哎!” 傅微将勺子往碗里轻轻一搁,略有为难的托腮:“那怎么办?上都上了。” 月:“……我觉得……” 你觉得个什么啊你觉得!啊白锦丞月你果然是猪! 她懊恼的扒着桌子边缘,忽然,傅微将装粥的碗推到了她跟前。 “帮我个忙吧。”他说:“在凉掉之前吃完,嗯?” 月愣了愣:“啊?” “拜托了。”傅微说。 他的表情看起来诚恳极了,可眼睛里闪烁的光分明就是狡黠。 月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装逼的必要了。 “我,我事先声明哦!”她板着脸接过勺子:“我如果把胃口吃开了……会很可怕!” “没事。”傅微说:“我看过了,隔壁有个生煎店,大不了我再去买九十个生煎。” 月:“……九十个生煎,我是猪吗!” 傅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埋下头去喝粥,最后各自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月吃完了一碗粥,再吃另外一碗,发现还是凉了。 凉了其实也没什么。 她刚要下勺,傅微却拦住了她,抬头对服务员道:“这粥凉了,帮我热一热好吗?” 服务员:“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餐食送出一概不回锅的。” “那我再点一碗。”傅微说:“凉了会吃坏肚子的。” 月倏地一怔。 …… “这都凉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别吃了,倒了。小心吃拉肚子。” “别哭别哭,我给你做新的,炒鸡蛋还是土豆泥?” “我当然还会别的,就是这两个做的比较熟练……” “吃饭的时候记得把窗户关上,这样冷风就不会吹进来了,菜也就不会凉的那么快啦。” “我有钱啊,你别担心这个,我明天就去申请,给这屋子装个壁炉。” “他们会给我们装的,我好歹也是国家子弟兵,奉献青春上阵杀敌,不会连个壁炉都不给装的。” “月啊,别掉金豆豆啦!笑一个,嗯?” …… 脑海里匆匆的闪过一些记忆的碎片,音画还很同步,月一阵错愕,慢慢的塞了一块玉米烙进嘴里。 粥很快又上来了,她却没动,握着勺子沉默了片刻道:“小傅,纪臣和伊蓝会在一起的吧?” 傅微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抿了一口道:“没想好。” 月脸一黑:“你这是官方的不剧透行为,还是真的没想好。” “真的。”傅微说。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月有点儿不解:“现在的读者都喜欢HE,生活压力太大,再看BE会疯的!” “在一起就是HE了么?”傅微说:“不见得吧?” 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半晌,她轻声喃喃道:“你写的是现实主义的小说,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就太不现实了。” 两人倏地变得无话。 傅微又一次转眸看向窗外,他放空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小白。” “嗯?” “那天在凤舞九天里唱歌的那个吉他手叫什么名字?” “叫羽驰,怎么了?” “你看那个,跟着羽驰的是不是你的同学?” 傅微的声音收紧了几分:“我记得她叫徐雅?” 第21章 “徐雅?” 月有些纳闷, 起身扒到窗户边, 伸头。夜间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光影斑驳,迷乱人眼, 但她还是灵敏的捕捉到了那两个人的痕迹。 能见的时间很短, 羽驰在前头领路,带着徐雅一埋头钻进了一条隐蔽的巷子。 月一撑窗户框下意识的就要跳下去。 “喂!”傅微探手拦住她:“你做什么?这里是三楼。” 月“啊”了一声,悻悻然坐回去。 差点没控制住。 不过这么晚了,徐雅为什么会跟着羽驰在外面晃悠?他们要去哪儿? 她正思虑担忧, 傅微抬了抬手道:“结账。” 按照傅微的要求,服务员将桌上没吃完的小点心都打了包。 “来,拎着。”傅微把吃食递给月, 自己则将电脑单手抱了,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老邱,我傅微。”他略略颔着首说。“嗯,对, 你看见他了?”他低声絮絮地说着:“行, 我知道了,麻烦。” 月耐着性子听傅微打完电话, 她虽然心里惦念着徐雅,但是她也无条件的信任着傅微。 “我刚给邱老板打了电话。”傅微放下手机,带着月下楼:“他说他在凤舞九天门口看见羽驰了,但是羽驰没进去,往东面的关东街走了, 带着你同学一起。” 月道:“我想不通为什么徐雅会单独出来见羽驰。” “徐雅是不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姑娘?”傅微问。 “是。”月说:“我们语文课代表,人很厚道,你敢信?她还会帮苏蓉那种人拿作业。” “骗这种姑娘。”傅微说:“我只需要说,苏蓉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你能不能帮她取一下,她专门留了你的手机号给我,看样子你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月冷不丁震了震。 “善良的人最好骗了。”她若有所思的感慨:“越善良,越好骗。” 她忽的想起,那天在凤舞九天,她几次三番的闻到了血红蛋白营养调味剂的气息。 人类不会吃那种东西,人类更加不知道有那种东西的存在。换言之,凤舞九天里有血族。 还是个乱咬人的污血种。 这可是足以拉警报的事情!她怎么能这么后知后觉呢? 念及此,月心知得赶紧把徐雅带回来,而且,不能再把傅微搅进去了,到底傅微还是个人类。 傅微足下一顿,回眸:“怎么了小白?” 月突然道:“你不是快到截稿日期了?” 她话题转折的太过生硬,以至于傅微愣了一愣:“是这样没错……” “那你还不回去更新!”月大声道。 傅微被吼得一阵发蒙:“可你……” “跟你没关系!”月一个劲的推搡他:“赶快回去更新!我明天就要知道纪臣有没有被俘虏!” 傅微整一个措手不及:“你等等……” 月当街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傅微强行塞了进去,“砰”的甩上门,她扒在车窗边假笑:“明天要是没有新章,我就去蒜蒜甜品店蹲你,当着老板娘的面......哭给你看!” 傅微:“我?!” 月不等他说完,直起身,目送着出租车呼啸而去。 关东街隶属于红灯区,街上糜烂的氛围渐渐浓郁,有抽着烟涂着大红指甲的站街女郎,一个接着一个的跟路人搭讪。 月从一个二层小楼房的水管上滑下来,一根烟囱歪七扭八的喷着白色的污染气体,本来能见度就不高,这会儿更是云里雾里,她抬腿迈过马路,看见街角蹲着几个纹身男在打扑克,她路过的时候,那几个纹身男不约而同的冲她投来热切而好奇的目光。 月只做没看见,往前走了几步,身后还是传来了阴阳怪气的笑声。 “哎美眉。”两双手一左一右搭上她的肩:“这么晚了一个人来关东街,无不无聊啊?” 月驻足,侧目看了一眼纹身一号和纹身二号,弯目,挤出一个又天真又可爱的笑容。 “两位哥哥,我请你们吃东西好不好!”她掐着嗓子,将手里的塑料袋举起来:“我有红糖糍粑,还有油炸小馒头和玉米烙,我自己做的哦!” “甜点配甜妞,可以啊,正好我晚饭没吃饱。”纹身一号从她手上接过塑料袋,登时就被收复了,纹身二号则弯腰,伸手勾了勾月的下巴:“美眉啊,哥哥不想吃甜点,哥哥想吃你哦。” 月绞着胳膊,满脸都写着娇羞:“哥哥你说什么呢鸭人家好害羞的咯!” “哎哟你真是心水死哥哥了。”纹身二号直接跌进了温柔乡,张开手臂就要抱她。 月侧身一躲,扶着街边的一根电线杆儿翘了翘腿,浑身都散发着娇俏的气息:“那我可不可以问哥哥一个问题鸭?” “问问问!”纹身二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月卷着头发丝说:“但是模样没有我可爱,声音没有我甜!” “看到了。”纹身二号想也没想就答道:“跟一个娘里娘气的小红毛进那边巷子了,”他伸手一指。 月:“唔——看!大胸美女!” 纹身二号:“哪里?哪里哪里?” 他转头张望了半天,再一回头,发现电线杆边上的小姑娘人没了。 “喂,我美眉呢!”他冲纹身一号大吼。 纹身一号跟那儿舔手指:“这玉米烙真好吃,你要不要吃!” 纹身二号:“我去你大爷的!” 月站在电线杆的顶端,趁着夜色纵身跳下前方的矮楼,她踩着瓦列奔了两步,随后慢慢的滑下去,趴在屋檐的边缘处往下看。 昏暗的小巷子里,有两个交叠的人影。 月有一定的夜视能力,她微微眯眼,遂看清了,那是羽驰和徐雅。 徐雅娇小,羽驰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住了,只剩墨绿色的羊绒裙子荡在外边儿,他将徐雅两只手按在墙上,凑在徐雅的耳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乍一看,这两人的姿势简直是暧昧极了。 然而月知道事情不是那样。 她看见徐雅挣扎了几下动弹不得,任由羽驰的嘴唇慢慢的往下移,移到了胸锁乳突肌的前方。 那是颈动脉搏动最强烈的位置。 乌云蔽月,野兽伪装的人皮褪下,露出了雪亮的尖锐的獠牙。 月只感到一股血直直的涌到头顶,狂怒。 她足下一蹬就要扑过去拧断羽驰的脖子,适时有人摁住了她的肩膀,她不得已一屁股坐在了瓦片上,随后身边的男人摘下一片碎瓦,用力朝着下方掷过去。 他扔的极其精准,瓦片在徐雅的鬓边擦过,撞碎在墙上,发出“哗啦”一声裂响。 羽驰被吓得一个激灵,碎瓦溅落在他头顶,他连忙松开了徐雅,连退好几步。 “谁!谁!”他惊魂未定,一边跳脚一边大叫。 此时徐雅得以挣脱,她猛地推开羽驰,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巷子。 眼看着羽驰也做贼心虚的跑没了影,月倒吸一口凉气,起身欲追,猛的一愣,侧目看向身边的傅微。 “我靠!”她目瞪口呆:“你怎么在这里!” 傅微面无他色,直直的盯着徐雅跑开的方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走,去追徐雅。” 月心想追你妹啊,我当着你的面飞檐走壁,平凡女高中生的人设还要不要了! 电光石火间,她故技重施,往地上一瘫,愁容满面:“我爬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走不动了啦!” 傅微终于垂眸看了她一眼。 月趁热打铁的怂恿:“所以你先走,我断后!我歇会儿就会自己追上来的!” 下一秒,傅微弯腰一把捞住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我日啊傅微!”月突然腾空,整一个措手不及:“你放我下来啊啊啊!” 傅微无视她的要求,抱着她纵身跃起,如一匹矫健的猎豹,从一个屋顶踏上另一个屋顶。 月:“我日啊啊啊啊我恐高的傅微!放我下来!!” “我晕车。”傅微在短暂落地的须臾,凉飕飕的低眸看了她一眼。 我擦?! 月惊呆了。 他在打击报复!就为着刚才被塞进出租车里那事?! 不过月恐高是假,傅微晕车大概是真。 月没话讲了,自知理亏,不得已搂住他的脖子。 傅微跳跃的极快,落地稳健,奔跑的过程近乎于在天空飞翔,夜晚的风将月的头发吹起,她缩在傅微的怀里,盯着傅微消瘦凌厉的下颌线条看了一会儿,茫然的改看向漫天的星河。 就连月亮都仿佛离得很近。 她呼吸微微一滞,只觉得心跳乱了。 居然会觉得,有点浪漫? “咻”傅微从一栋仓库的屋顶上跳下来,屈膝落地,皮鞋与地砖相触发出悦耳的声响,徐雅刚好从小巷尽头奔入,少女披头散发,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墙,抬眸正好看见对面两张熟悉的面孔。 傅微还抱着月,月老脸通红,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傅微才将她放下来。 徐雅喘了两秒,表情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甫要迈步,猝然间就晕了过去。 “徐雅!” 第22章 摸底考试的这三天, 徐雅请假了。 月转学来的这小半个月几乎天天在折腾,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直接就坐上了考场。 陆坚那厮一看就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学渣,坐在月后头充满了怜惜的拍她的背说:“你放心小白, 不会就不会, 考的再烂我也会给你垫底的!” 月:“呵呵……” 陆坚:“哎,可惜了,课代表不在,我都不能偷看她的选择题答案了。” 卷子发下来, 陆坚立刻噤声,人模狗样的抓起笔开始写,不知道还以为他多会呢, 月把卷子翻了翻,大致看了一遍,发现还是熟悉的配方,背烂了的真题, 不禁松了口气。 她草草的填了一半的答案就把笔一丢, 趴在桌子上发呆。 那天她和傅微把徐雅送回家,她就和傅微道了别, 傅微一个多余的字也没问,这让她既觉得庆幸又觉得有些不安。 小傅实在是太精了,腿脚又利索,他怎么就那么能呢…… 考试结束,下午放假半天, 月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忽的收到了徐雅的短信。 “小白,能不能给我带一份作文纸,谢谢你。” “行啊。”月回道:“你家在哪儿?我给你送来。” “裕西小区,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吧,谢谢你。” 月失笑:“别一个劲的说谢谢,多累啊。” “嗯,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徐雅状态似乎还不错,月心里放心了几分,轻快的开了一辆小绿车往徐雅给的地址去了。 到了裕西小区的外的巷子口,月不大想去徐雅家里,万一见到徐雅的爸妈,她说不定还得再艹一个什么人设,累得慌,目测这里距离目的地点也不远了,她下车打电话给徐雅。 “嘟”了两声,没人接。 月又重新拨了两次,终于短暂的接通了,她还没来得及把一个“喂”字递出去,“啪嗒”一声,电话被掐断了。 月心里“咯噔”一声,自觉不好,她把车往街边一倒,冲进巷子。 她耳听八方,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裕西小区的一边有一片老年活动中心,橘黄色的运动器材之外还有一个大滑梯。 滑梯背面,徐雅还穿着睡衣,许久不见的两个泰森将她困住,苏蓉冷笑着走过去,狠狠的揪住了徐雅的头发。 “啊疼!” “不许叫!”苏蓉揪着徐雅的头将她往后面的墙体上一磕:“脸不知道要,疼倒是知道喊!” “苏蓉你……”徐雅被磕的疼了,眼泪率先涌了出来,哆嗦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羽驰都跟我说了!”苏蓉冷笑道:“你大晚上的跑去凤舞九天勾引他!” “我没有!”徐雅瞪大了眼,愕然:“是他跟我说——” “说什么!”苏蓉劈手就打了一个耳光过去,她在夜店里跟人厮混,打人的手法熟练又狠辣,徐雅被打懵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苏蓉根本不给她机会说话,一遍遍道:“勾引别人男朋友?要不要脸?啊?你要不要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比得上我吗!你敢勾引羽驰!我看你就是不想活了!”她每说一句就抬手抽徐雅一巴掌,徐雅竭力想躲,却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避无可避。 徐雅脸颊红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要瘫软下去,苏蓉却啾着她将她提起来,凑上去恶狠狠道:“哭!你还有脸哭!你装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 苏蓉越说越气,她没醉断片,对那晚尚有记忆,她在外面狼狈不堪的遭人欺负,羽驰却连面都没露,谁晓得背地里却在跟这个土包子课代表鬼混,苏蓉眼界向来高,谁也看不起,更别提这个中规中矩讲话都不敢大声的课代表,此时只觉得羞辱到了极致。 徐雅穿着白色的毛绒睡衣,此时瑟瑟发抖像个羊羔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才惹男人喜欢,苏蓉咬牙切齿,一手推开她的泰森秘书,扑上去道:“让开!我要亲手撕了她!” 徐雅尖叫,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苏蓉尖尖的指甲就朝着她的脸花了下来,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拎住了苏蓉脖子上的高档丝巾,将她狠狠地往后一带。 苏蓉被扯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 “白丞月!”苏蓉呆了两秒,尖叫起来:“你疯了!” 月没搭理她,转身去把徐雅扶起来,低声道:“站一会儿。” 徐雅颤着手扯住她的袖子,嗫嚅道:“我不,我想回家……” “站一会儿,五分钟。”月平静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完旋身走向苏蓉。 两个泰森察觉不对,似要靠过来,月倏地抬起手,竖了一根手指。 “站着不动,我量力而行,抽她两个巴掌就算完。”月冷冷说:“过来惹我,我心情不好,就不光是抽巴掌了。” 两位泰森见识过她的身手,一时畏惧,都静止不动了。 “你敢!”苏蓉指着她大叫。 “你看我敢不敢。”月蹲下身,抬手抽了她一个耳光:“我脑子有坑才管你,那天晚上就应该任你自生自灭。” 苏蓉怒不可遏,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抓挠,月拍开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你们都是贱人!”苏蓉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骂:“白丞月你等着!我是三等军功世家!我爸爸上面有人!明天我就让他们把你赶出学校!还有你!”她用力指着徐雅:“不要脸的小贱人!一起滚!” 徐雅颤抖了一下,细声恳求道:“小白……” “这事没商量。”月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徐雅你就站在那儿给我看好了,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你没错,所以不用害怕。”说完,她揪着苏蓉的头发,猛地将她的脸摁在草地上。 苏蓉的脸几乎陷进了土里。 “三等军功世家是吗?”月冷笑一声:“很吊吗?我特等军功世家我说什么了吗?” “特等?!”苏蓉倏地变了脸色。 三等军功世家只意味着她祖上有人参加过灭世之战,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特等军功意味着什么?是在灭世之战中至少是少将级别,并且获得过卓越功勋,足以铭记史册!这样的人全国上下统共也不超过十个,且如今都在央局高层。 “还有你那个男朋友。”月按着苏蓉的脸,另一手戳了戳下巴,轻蔑的“啧”了一声:“我不知道是该说物以类聚呢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真不是个东西,你在外头被人欺负,他在里头表演孔雀开屏,别提多乐呵,这种又丑又自恋的机车男,可能哪天出门就被车撞死了也说不定啊。” “你说什么……!”苏蓉的声音在打颤。 “开个玩笑。”月莞尔,她笑得慵懒散漫,却无端的让人浑身发寒。 “你放开我……”苏蓉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在草地上扑腾,断断续续的嚎哭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 “道歉。”月的手下纹丝不动。 “我道我道!”苏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徐雅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动手。” “我没有跟你男朋友怎么样!”徐雅揪着衣领,大声插了一句,还带着哭腔:“他说你的钱包落在那边,让我去拿!” “听到了吗?”月说:“说谢谢。” 苏蓉:“……” 相比苏蓉,那两个泰森却莫名的开窍多了,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回来,送到了徐雅的府上。 徐雅的爸妈还没下班,月替徐雅上了药,又将作文纸放在她床头,安顿好才回头对着小学生罚站似的苏蓉三人组道:“走吧。” 苏蓉这回被收拾的够够的,走出徐雅的家门,月丢了一卷没用完的创可贴给她,她接住愣了两秒,忽的仰天“哇”一声哭出来。 月被她哭的一阵头疼。 “羽驰不要我了呜呜呜呜!”苏蓉哭的如丧考妣:“他把我甩了呜呜呜呜我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 月费解的扭头:“那种水准的渣男,为什么不能是你甩了他呢?” 苏蓉泪眼婆娑:“啊?” 片刻后,她大梦初醒,用力一抹眼泪,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恶狠狠的掏出手机:“对!是我甩了他!我现在就甩他!” 她发完消息过去没多久,羽驰居然打了电话过来。 “喂?”苏蓉接通电话,愤怒的大叫:“羽驰!我不就是没同意让你去我家见我爸妈吗?像你这种渣男!你也配进我家的门!滚蛋吧你!” 月微微一愣。 羽驰劈腿的理由还挺清奇的。 苏蓉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 “分了?”月幽幽道。 “对!” “那他现在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了?” “对!” “OK、”月说:“走了。” 她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走出了裕西小区。 手机里有一条骆曌发来的消息。 “污血种的事你不要插手,最近有点不对劲,已经吸引了央局的注意,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上面已经下令上调警戒等级,市公安局那几个人都连夜被带去阿尔法市了,包括容彦,总觉得不是签保密协议那么简单。” 月想了想,回了一条讯息:“造反?” 良久,骆曌回道:“不至于,别多心。”过了几分钟他又补充了一条:“现在已经不是三百年前的焦土时代了,人类社会没那么容易被推翻。” 这些事情月管不来,她失去了兴趣,正好徐雅给她发了条信息。 “你说你是特等军功世家,是真的吗?” 月驻足,眯眼看着天边的斜阳。 “假的,我编的。”她回道。 敲完这几个字,她把手机丢回兜里,深深地呼吸。 胸腔里一阵抽痛。 …… “遗嘱中将你列为他的家属,从今往后你就是特等军功世家,所享受的福利均为联合政府所能提供的最高品质福利,我骆曌、身为贝塔市的市长,会肩负起保护你的责任,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月。” 所以什么特等军功,那是他死了才有的,对么? 她一点也不想要。 第23章 凌晨两点, 羽驰结束了最后一场乐队表演, 醉醺醺的从凤舞九天里走了出来。 “嗨羽驰,好几天没看到你那个官三代女朋友了。”乐队的同伴勾肩搭背的拿他取笑道:“是不是偷吃被发现所以被甩啦!” “我可去你的吧。”羽驰“啐”了一口:“我实话告诉你,就那种层次的女人, 她还想甩我?她哭着求着让我回心转意, 我都不稀得理她,一点诚意都没有!” “哈哈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一群男人打闹起哄的在街头分手,羽驰慢悠悠一个人走到路边儿,烦躁的将烟头拧在垃圾桶盖儿上。 苏蓉那个死女人。 平时看起来没带什么脑子, 一点也不像是个军功世家的官三代,谁晓得当提出进家见父母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犹豫了, 吞吞吐吐,言辞间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警惕。 羽驰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他在苏蓉这个军功世家女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光陪她腻歪说情话就操碎了心,顿时气得牙根痒痒。 “凭什么!”他一脚踢在垃圾桶上, 气急败坏:“你算个屁, 要不是因为你家那点情报——”他发泄了一半,冷不丁四下看了看, 还是忍住没说下去。 羽驰的心情很不好。 这时,墙头上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像个猫科动物,屈腿蹲在狭窄的墙头,稳稳当当的打招呼:“晚上好,羽驰。” “做什么?”羽驰的口气恶劣。 “希切尔让我来——” “滚滚滚!”羽驰破口大骂:“劳资功亏一篑了, 连人家家门都没混进去,怎样?开心不?满意了不?” “别介啊。”那个犹太血统的男人学了一口不知道哪儿来的方言,伸了伸脖子道:“不开心咱就去干点开心的事,比如——” “开荤?”羽驰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道:“歌德,你最近有点虎啊,前天不是刚咬了一个夜店妹?” “那又怎么样呢?”歌德平静的说:“她的尸体被发现了吗?没有吧,如果有,按照人类媒体的德行,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Let me tell you,像他们这种社会潜在危险人群,每天失踪一两个是常态,政府多忙啊,才不会浪费珍贵的资源管他们。”顿了顿他道:“我刚看见那边有个大巴站,下来一伙旅游团。” “团?” “你别想太多,我当然不是要一个人吃独食。”歌德舔了舔嘴唇,掏出手机:“我约了几个片区的兄弟一起,哎他们人类现在不是流行......拼团?” “一次那么多人,目标太明显了吧……”羽驰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让他们咬完把人带走,扔远点。”歌德说:“或者养起来,完全转变成污血种之前还能吃几天,总比喝那个该死的泡腾片好吧!” 这话有理,羽驰欣然同意,纵身跳上围墙。 邻街的大巴站停了一辆旅游大巴,上面走下来一伙家庭旅游团,男女老少皆有,都还带着红色的旅游帽子,长途跋涉下来,一个个都呵欠连天。 这样戒备松散的人群是最容易袭击的目标。 羽驰和歌德带着几个兄弟在暗处摩拳擦掌。 “I want that little girl。”歌德说。 “那我要少妇。”羽驰说。 “OK,剩下的几个你们分。”歌德说:“我先扑为敬。” 他刚要跳下去,街边的路灯忽的“砰”一声,爆了。 整条街猝不及防的陷入了黑暗。 街上的旅游团都受到了惊吓,一下子作鸟兽散了,歌德有点着急,刚要去追,却骤然间被羽驰扯了一下袖子。 “你看那边!” 歌德一怔,顺着羽驰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都有一定的夜视能力,黑暗中隐约看见对面路灯的顶端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拥有一双鸽血石般的艳丽眼瞳,在暗夜中熠熠闪烁。 巨大的压迫力使得羽驰不得已跪倒,他勉强稳住重心没有摔倒,身后的几个血族则更加猝不及防,一头栽下地去。 “别看她……的眼睛!”羽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然而已经晚了。 顶端的少女居高临下,凛然发问:“家住斜桥街25号的赵北,菱角湖小区的黄一一,是你们咬的吗?” 无人回答,歌德低着头,半晌才不紧不慢道:“几个意思?” 月道:“你刚才说,政府不知道,那么我告诉你,政府不光知道,还很在意,你们即将大祸临头。” 歌德冷不丁微笑,慢慢的直立起来。 他眼中的血色渐盛:“你在逗我吗?像我们这样高贵的纯血王族,怎么能给人类联合政府当狗?帮他们传递懿旨?” 他无惧于君威,月微微诧异,竟然真的是个纯血王族。 “所以你是敢做不敢当咯?”她冷冷一笑。 “那两个倒霉鬼姓甚名谁我是不知道的。”歌德摊了摊手说:“不过,成为我的猎物是他们的荣幸。” “你这算哪门子的王族?”听到这番傲慢的谬论,月简直笑出了声:“有本事报上名来。” 歌德毫无羞愧感,跳下来行了一个极其骚包的宫廷礼仪:“弗洛伊德家族,向美丽的小姐致敬。” “弗洛伊德?”月翻目想了想:“不是个哲学家么?”见歌德的表情僵了僵,月懒懒的笑道:“不过无所谓了。” 她说无所谓的瞬间骤然间从路灯顶端一跃而下,歌德只觉得劲风割面,他一侧身,“当”一声,金属劈砍在歌德脚下的地面上,留下深深地裂纹。 墙头蹲踞的几个血族暂时解除了血统的压制,看见了这一幕,纷纷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少女站在歌德原来的位置上,手中提着一根细细的铁棍,像是从某个垃圾堆里拣出来的晾衣杆,偏偏就是这根貌不惊人的破铜烂铁,经由少女的手割开了砖石的地面,削开了歌德的袖子。 羽驰浑身僵硬。 歌德是他们团体中罕见的几个纯血王族之一,因为性格散漫不受拘束,所以没有分得领导的位置,然而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掩盖他力量超群的本质,如果能类比的话,一个歌德可以吊打二十个羽驰。 然而此时此刻,歌德居然被一个拎着铁棍的小姑娘占了上风?! 纯血王族之间是不会受到君威血统压制的,因此歌德行动自如,羽驰心有余悸的想如果换做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 歌德望着手臂上衣襟的裂口,只觉得凉风一个劲的往里窜,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眼眶里蔓延出一道道血丝。 “真是太失礼了。”他咬牙切齿道。 月抡了一下手里的细铁棍,垂尖指地,一手叉腰,散漫的挑了挑眉:“不好意思,我太小瞧你了,接下来不会了。” 歌德迸发出一声怒吼,闪电般朝着月冲过来。 暗夜中,两个纯血种的行动迅疾如风,交锋间身形化作了残影,唯有月手中的那根细铁棍时而折射出冷色的青光,羽驰耳边频繁的听到在建筑物上的踩踏声,只觉得心跳加速,浑身冒汗。 当年血族与人类分庭抗礼之时,在血族体系里的阶级观念不比人类好多少,但在血族的世界里,决定一切的根本就是力量。 弱肉强食,强者即是贵族,这就比人类社会要简单粗暴的多。 纯血种与生俱来的无论是攻击性还是自我修复性都比混血种要强上太多了,羽驰加入反叛军的时候血族就已经是落没的残垣败絮,寥寥几个纯血种在反叛军中倒也没有显示出多么强烈的优越感,相反,他们为了种族的复兴愿意屈尊降贵的与混血种结交,团结力量,倒也显得平易近人。 羽驰是个混血种,在与人类交往的过程中,他只知道人类是弱不禁风的生物,自己有着比人类强势的力量,平日都有优越感加身,如今他才是第一次看到两个纯血种动手,这才清晰的意识到力量的差距。 太强了,纯血种……太可怕了。 他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甚至有些想要趁乱逃走, 空气中的血腥气转瞬即逝。 羽驰的心里“咯噔”一声,他想,是谁受伤了?! “你杀不死我的。”歌德的衣服被月划出一道一道的裂痕,躯体却完好无损,五指蜷缩着抓过去,被月一棍击开,那根钝性的细棍在月的手上宛如刀锋,在歌德的手背上留下龟裂一般的纹路,但几秒之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有本事你就砍下我的脑袋,洞穿我的心脏!否则都是浪费时间!” 月没说话,一脚踢在歌德的下颌上,歌德被踹的口吐白沫,径直摔在了角落里,一边的腮帮子高高的肿了起来。 月站定,她横着细棍于身前,并指徐徐划过棍身,最终瞄准了歌德的胸口。 “御刀术……”歌德捂着胸口,连连咳嗽,眼中却逐渐涌现出兴奋的光泽:“这是东方白锦家的御刀术……你是白锦家的后裔!” “是。”月也笑起来:“记住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锦世家白锦丞月是也。” 第24章 歌德的心脏被细棍扎穿了, 他弓着背, 蜷缩在晦暗的角落里,伴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直持续的发出低低的絮语, 天南海北的抒发着对人生的感悟。 “我这几日吸人血, 过得比我吃泡腾片的那一百多年都快活。”他吃力的笑着说:“白锦二世,可见你近千年寿命,活的多么不值当,像你这样里外不是人的苟活着, 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月对他话语中的讥讽熟视无睹,她掏了掏耳朵,忽的想起还有一个羽驰。 这两个人可是联合作案。 她辙回去, 发现歌德死透了,用力把细棍从他的胸口抽了出来。 这根棍子沾了血族的心头血,月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犹豫了片刻, 将棍子丢在了地上。 不远处挂着一个呆头呆脑的监控仪, 月摸过去查看,发现这监控仪被人事先拆坏了, 想也不用想肯定就是这群血族的杰作。 熟练工。 羽驰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月退了两步,钻进小巷子里慢慢的往回走。 要说人类政府对于血族的这些轻举妄动丝毫不觉是绝对不可能的,相反,她觉得人类政府不仅知道,还有一套针对性的策略已经逐渐起步运营。就说赵北和黄一一, 像这样的“意外”恐怕远不止两个,尸体那么大辣辣的扔在外面,却没有被大肆曝光,只有一个解释——为了防止市民恐慌,消息被政府压下来了。 歌德的尸体很快也会被发现,届时必定会引起搜查局的强烈重视。 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由的空气逐渐稀薄,想趁着现在多吸两口。 羽驰和歌德的聚集行动不太像是巧合,月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摸出手机给骆曌打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一会儿,接通,骆曌似乎是从睡梦中被吵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喂?” “骆曌。”虽然有点歉疚,毕竟骆曌这几天一直在市外奔波,但月还是执着的开了口道:“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造反你还记得——” “啪嗒”一声,通话骤然间被掐断,骆曌一个机灵清醒了,一拍被面大声道:“喂?喂?月!” 电话那头只剩下了一连串刺耳的忙音。 骆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瞄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 听月的四周幽静,时有风声,大概率是在室外。 这个点她在室外跟自己说什么造反……骆曌越想越不对,掀了被子下床,一边将电话夹在颈子,一边单脚跳着套裤子。 “喂?容队!”他正色道:“真不好意思,虽然你明天才正式去市搜查局报道,但是有件事得麻烦你……” 月的两只手腕被束在头顶,对方比她高出近一个头,单手拎着她,另一手抄在口袋里,像拎着一个玩偶似的轻松。 “嚯,真的是。”暗夜里,那银发的男人扬唇一笑,尖牙发出星星点点的寒光:“我起初还不敢相信白锦家会有血裔留存,瞧瞧这模样,跟珩本人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完,他伸出抄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逗猫似的挠了挠月的下巴:“瘦弱的像个病猫。” “放手!”月挣扎,这种悬空的姿势使她极其不舒服,她猛地蹬腿踹向那俄罗斯男人的腹部,对方的腹肌坚硬如石,这一脚她用了吃奶的力气,踹的对方后退了两步,松开了手。 月在地上灵活的一翻,忙去摸被扔在不远处的手机,那俄罗斯男人穿着高定的手工皮鞋,轻轻地跺了跺脚,从暗处跳出几个人,结成了人墙,挡住了月的去路。 月抬起头,在晦暗的夜色里,若干双猩红的瞳孔冰冷又轻蔑的注视着她,除了羽驰以外,都是纯血种。 而站在她身后的这个银发的俄罗斯毛子,无疑是纯血种中的王。 月静止不动,她看了一眼缩在人后的羽驰,铁定是他刚才去通风报信了,想到此她对这机车男的鄙夷又多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俄罗斯毛子扬了扬下颌,沉声道。 “白锦丞月。” “维克托拉。”俄罗斯毛子颇有礼貌:“我的全名太长,你爸爸那时候就不爱记,叫我一声维克,你也一样吧。”他慢慢的走过来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叫律,也在贝塔市吗?” “不在。”月说:“灭世之战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跟他走散了。” “真令人惋惜。”维克说:“也就是说你们白锦家如今只剩你一个了。” 月没说话,她放弃了拿她的手机,站直了,冷冰冰的看着维克。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白锦家会到头来只剩下你一个吗?”维克说:“就是因为你们跟人类走得太近。” 月翻了个白眼,嗤笑出声:“维克,虽然我只活了你三分之一的时间,但是你也别觉得我记性差到什么也不记得,如果我没记错,我母亲是病死的,我父亲是因为不同意君主立宪制被元老会处死,至于我哥,他也是因为灭世之战导致流离失所才会跟我走散,这跟人类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维克懒洋洋的挑眉,来回踱步,不紧不慢道:“人类跟我们向来是宿敌,不,理当是食物链上下的关系,你会跟你的猎物成为朋友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你必须明确。” 月:“可你已经被你的猎物逼到无处可藏了,岂不是很讽刺?” 维克被呛了一下,正视她,语重心长:“人是多么狡猾的动物啊,从蝼蚁一样卑微脆弱的存在,使用阴谋诡计一步步赢得灭世之战,将我们这样高等的种族踩在脚下,你平时与他们相处的时候听他们一口一个吸血鬼的叫着,都不会觉得屈辱吗?” ” 月:“我脸皮厚,不会。” 维克歪着头,深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莫测的光,良久才道:“小姑娘,迷途知返,回归族类,我答应你,不会有人介怀你们家族的历史过失,我们摒弃前嫌,万众一心,联合起来,一起重新拿回世界的权柄。” 是反叛党无误了。 月咬了一下嘴唇,笑起来:“维克,你长得这么帅,干嘛非得当个传销组织的头头呢。” “不是传销组织,反叛军。”维克说。 “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学生妹。”月比划了一下自己:“你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来,你也说了我是个病猫,还是不要跟你们一起参加这种危险活动了,再说了。”她垂眸,咬牙:“我们家族才没有什么历史过失。” 维克道:“想要和人类和平共处,这从根本上讲就是一个错误。你帮他们出头,他们会感激你吗?你甚至不敢让他们知道你做了什么,因为他们一旦知道,就会想出一万种方法毁灭你,或者把你拆了做研究。” 月摇头:“让我的亲身体验告诉你,与血族内部的这些肮脏不堪的事情相比,人类民主多了,你们这样的血族,除了吸血,还懂别的吗?这跟原始的野兽有什么区别?怎么好意思说人类低级?况且,我父亲死于元老会之手,你觉得我还能跟我的‘同族’们毫无芥蒂的相处吗?我又不是憨批!”说完,她脸上的假笑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身要走。 这时羽驰从一旁冒了出来,垫着脚挪到了维克的耳边,颤声说了一句话。 “歌德死了?!”维克愕然:“她杀的?!” 月倏地驻足,她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夜空,背后响起了维克托拉的怒吼:“白锦家从头到尾都是冥顽不化的异数——” “是叛徒,是傲慢的祭品,是该下地狱的存在。”月微笑起来,与维克托拉一同重复着这些古老的痛骂和诅咒,继而旋身,朝维克托拉亮出了尖锐的獠牙。 什么摒弃前嫌,虚伪的面具要撕掉就那么容易,假以辞色还不如直接宣战。 这些话,哥哥并没有在她跟前提起过,他们白锦家也从来没有人将来自族人的诋毁判词放在眼里,她第一次听到是在灭世之战的时候,她落了单,在硝烟弥漫的废墟里被血族的军队找到,那个将领认出了她的模样,发出了冷冽不堪的嘲笑。 然后就将她捆吧捆吧扔进了人类军队布置的地、雷圈里。 这个种族自大狂妄。冷血残酷,凭什么活着?凭什么统治世界? 他们不配! 维克站在原地没有动,反倒是手下的那几个纯血种暴动,西方血族强壮,极擅长肉搏,月在刚才跟维克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她的不足,她没有武器就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好在她轻巧灵敏,避了两下,看见了想要偷偷溜走的羽驰。 她脑海里骤然间浮现出了那天她亲手了结的那个污血种,冲她卑微可怜的乞求着。 “我想回家……” 回不了家了。 她骤然间头痛欲裂,深吸一口气,猛地朝着羽驰扑了过去。 “咔擦”一声,她拧断羽驰脖子的瞬间,肩头遭受重击,她几乎感受不到是对方的什么部位击中了她,力道极重,她像块破布似的飞出去好远,在坚硬的地面上呲了一段距离,重重的磕在台阶上。 疼痛和眩晕铺天盖地而来,如果是个人类大概已经被拦腰折断了吧,月艰难的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四下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武器。 然而无果。 远处,那些身披夜色的野兽一步步逼近了,维克抄兜走在最前面,他蹲下身,抬手掐住了月的脖子。 “像你这样毫无归属的活着,我都替你累。”他的口气充满了无奈和怜悯:“不如死了算了。” 他骤然间收拢五指,窒息感袭来,月瞪大了双眼,耳畔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喉骨发出可怕的声响。 她抬起手乱抓,双手被维克轻易的捉住,温柔的搁在胸前。 “上帝保佑你。”他饱含嘲讽的微笑起来。 就在此时,寂静的暗夜中突兀的响起了一声枪响。 “砰” 第25章 二更 一颗银色的子弹撕开夜色, 正中维克的背心。 维克往前冲了一下, 和月双双倒在了地面上。 解除桎梏的瞬间,月大口大口的呼吸,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她余光掠过维克脊背上的伤口, 隐约有银色的烈焰在窦道内持续燃烧,试图生长的新鲜血肉被火焰烧化,血汩汩的流淌出来。 银色子弹,让血族伤口无法愈合的特殊武器——当年军械部的伟大发明。 “有搜查局的人!”维克被七八双手搀扶着爬起来, 忍着被灼烧的疼痛咬牙低吼:“快走!” “那她呢!”有人指着月。 “得扔一个诱饵给搜查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维克道:“别管她,走!” 逃得还真快…… 月苦笑, 她扶着墙踉跄着爬起来,听见四面八方传来一些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有的远有的近,大概隔了一条到若干条街道不等, 想来这次真的是搜查局。 她正要逃走, 忽的止步。 她的手机还留在羽驰的尸体旁边,现在逃走就太刻意了。 她犹豫了片刻, 跌跌撞撞的跑回现场,看见有密集的人影从一个方向急掠而来,她二话不说,捂着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人在那边!” 为首的男人大喝一声,整只武装队伍包围过来, 月透过指缝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容彦,她神思电转,扑到地上把手机往怀里一裹,仰头直挺挺的倒下去。 “小姑娘!”容彦吼了一声,一步上前将月捞住,打横抱起来,四下警员戒备,子弹纷纷上膛却莫敢擅自发射,月软趴趴的倚在容彦怀里,双目紧闭。 烟味儿,汗味儿,唯独没有硝烟味儿。 那颗子弹不是容彦发射的。 那是谁? 月被送到了市立医院。 当急诊科医生给容彦开了长长的一条检查单的时候,月才意识到自己从狼窝跳进了虎穴。 “我不做检查!”她拿着病号被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躲避护士的追捕:“我不做检查!!” “哎哟喂。”容彦头都大了,站在床边儿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小姑娘,扎针不疼的,就像蚊子叮了一下,一秒钟就搞定了。” “我不!我就不!”月宁死不从。 “你别不信啊,真不疼。”容彦说:“不信我挨一针给你看。”说完他把袖子卷了起来,对护士道:“你扎我。” 护士:“我针一次性的。” 容彦:“……” 容队觉得自己非常不适合言传身教,还是暴力作业比较适合他,他把两边袖子都捋了起来,扑过去掀月的被子。 “放手!!”月土拨鼠式尖叫。 “给我做检查去!”容彦大吼:“我外勤都不出了把你送医院来你不做检查我抽你啊!” 被子争夺战猛男容彦最终获胜,月盘腿坐在光秃秃的病床上,愤怒的盯着容彦看了两秒,嘴巴一瘪嚎啕大哭:“你凶我呜呜呜呜呜呜——” 容彦:“……” 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我凶吗?”容队指着自己的鼻子扭头问护士。 “请问你是患者的监护人吗?”护士面无表情。 “不是。” 护士:“……那你给我出去。” 容队悻悻然退出了病房,临走前不忘把被子丢回床上。 他一脑门官司的去外头抽烟,同时给骆曌回了个电话。 “我调了全市的街道监控数据,发现一共十六个地方的监控数据出现持续性空白,就对这十六条街进行了排查。”容彦的神情肃穆了下去,低声说:“运气很好,查到第二条街就发现了目标。” “很好容队。”骆曌的声音发紧:“你现在在哪儿?” “市立医院急诊。”容彦说:“救了一个启明中学的女学生,叫白丞月,估计是路过,感觉被吓得不轻。” 骆曌吓得方向盘差点打歪了:“你说她在医院?!” “嗯。”容彦说:“脾气大呢,检查一个都不肯做。” 骆曌几乎要背过气去,忙道:“行了我知道了,我现在过来,辛苦容队了。” 他挂掉电话,急匆匆的冲上了高架。 见了鬼了,容彦居然把月送到医院去了。 人类的那些医疗检查,随便做一个小女王都得露馅儿。 容彦抽完了一根烟,想起那丫头片子的言行举止,那叫一个糟心。 他又不是监护人,操那么多心做什么?爱咋咋地。 他把烟屁股按在垃圾桶上,半天又叹了一口气。 就因为不是监护人才更糟心。 正烦着,远远的过来一个人。 黑裤衬衣大外套,长手长脚,朗月清风,骑着个大杠二八老破驴,龙头上挂了个不锈钢的保温桶。 这家伙,如果不是穿的那么帅气,简直像是从拓木时代的改革文艺画报里走出来的老村官。 容彦眯了一会儿眼睛,感觉糟心值达到了巅峰。 靠,傅微。 傅微把那叮呤咣啷的老破驴停在草坪边上,疾步走过来,冲容彦打了个招呼。 容彦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监护人,你怎么监护的?小女朋友都被人骗到小巷子里去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傅微走到跟前,拎了个塑料袋给容彦:“以示感谢。” “什么东西?”容彦纳闷的接过,傅微没跟他多话就径直和他擦肩而过,往病房的方向去了。 “哎傅微,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搜查局的编内人员了,你这个算是贿赂高级政府官员,我是不会轻易被你腐化——靠!波霸奶茶!”容彦大叫:“你他妈能不能走点心!你当你哄小姑娘呢!!” 傅微当然没空听容队叨逼叨逼,他刚走到急诊病房门口,就听一个护士急道:“106病房的病人逃跑了!” 一下子急诊就乱了起来,保全也出动去外面找106病房那个不省心的病人了,傅微面无他色的拉开病房门走进去,顺手将门反锁上了。 106病房里灯也没开,幽暗静谧,床上空荡荡的,被子乱七八糟的堆在床尾,窗户大开,窗帘被冷风吹得浮动,清冷的月光伴着路灯的光少许射入,白霜似的铺在地板上。 傅微将不锈钢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锁好,拉上窗帘,然后信步走到了那架双开式的衣柜跟前,屈指叩了叩衣柜的门。 半晌,门里传出闷闷的两个字:“请进。” 傅微唇角不经意的扬了一下,“刷拉”将门拉开了。 伪装做跳窗离开的少女此时就抱膝坐在衣柜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仰起脸来瞅着他。 半昏半明的环境下,她的一张面孔雪白晶莹,眼瞳发亮。 “为什么装作逃跑?”傅微蹲下身,和她平视。 月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我不要做检查。”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我饿,跑不动。” 傅微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出来吧。” 月乖乖的从衣柜里爬了出来。 “什么东西?”她吸了吸鼻子好奇道:“好香啊。” “先上床。”傅微说。 月很听话的爬上病床,眼巴巴的看着床头柜上的那个不锈钢保温桶,眼睛都直了。 傅微将保温桶的盖儿移开,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月对着那一汪红油目瞪口呆道:“毛血旺!你做的啊?” “嗯。”傅微点头看,又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杯奶茶:“嫌辣的话还有奶茶。” “哇!”月被这周到服务感动到无以复加,她接过筷子抱着保温桶开始大快朵颐。 “小傅,里真素偶的偶像!”她被辣的大舌头,稀里哗啦的发表感慨:“里怎么几道偶在仄里!” 傅微犹豫了一下道:“容彦告诉我的。”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略带了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鸭血……吃得惯吗?” “好,好次!”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傅微“唔”了一声。 月狂吸一杯奶茶下去,脑子隐约回来了点,她心想自己深更半夜出现在偏僻的小巷子里,身边还有个机车男的尸体,既然是容彦打电话给傅微,那家伙指不定描述成什么没眼看的情节,她咬着吸管斟酌着开口:“其实今天……是羽驰把我约到那个小巷子里的。” 傅微:“嗯。” “羽驰这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吼……”月磕磕巴巴的说:“先约徐雅,后又约我……真是狗改不了那啥!” 傅微:“嗯。” “我觉得……羽驰干这种事还挺合理的。”月试探性地说:“就是没想到……我去了他居然就凉了。” 傅微:“嗯。” “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啊!”月急了,一拍床板。 傅微愣了愣:“我应该有什么反应……”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响起了容彦的话。 “小女朋友都被人骗到小巷子里去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傅微恍然大悟。 他出其不意的伸手,搂住月的脑袋瓜子往胸前一按,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边拍边轻声道:“不怕,没事了,有我在,羽驰不敢再来了。” 月:“……” 羽驰死的透透的了,再来就见鬼了好不好! 不是,她只是想知道这种说辞的合理性到底有多少……小傅怎么突然就……这么感性起来了。 她趴在傅微胸前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搂住了傅微的腰。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死里逃生后,她也会出现短暂的倦怠,想什么都不思考,就这么安静的安全的发一会儿呆。 小傅真好。 就在这时,病房反锁着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骆曌火急火燎的把头伸进来大吼道:“我的小宝贝儿啊DADYY来看你——” 当他看见床上温馨抱抱的两个人,表情顿时裂了。 第26章 月也惊了, 猛地推开了傅微, “蹭蹭蹭”往后挪,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枕头上,又拽了病号被把自己裹住。 “小傅!”她瞪着眼睛, 略有心虚的转移话题:“那个……这是市长!骆曌市长!” 傅微回头。 骆曌心想我正要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逼犊子长什么样子, 敢拱我家带刺儿的玫瑰花,在和傅微对视的一瞬间,他浑身一怔。 “小伙子。”骆曌浓眉轩起,喃喃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的。”傅微点点头, 起身:“我辞职的时候找您盖过公章,不过您当时好像在忙别的事。” 骆曌:“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在干嘛来着?……哦对,在帮小女王找学生证。 “你市长怎么当的啊!”罪魁祸首在那儿毫无歉疚感的比比比:“有人拿你公章盖了你都不记得人家长啥样!幸亏是小傅, 要是坏人把你公章偷了可怎么办!” 骆曌飞了一记眼刀过去。 傅微道:“行了,我先出去,你们父女俩聊。” “他不是我爸爸啦!”月说:“小傅你别误会了!” “啊是是是。”骆曌生怕傅微下一秒脱口喊爹,摆手道:“她是我……一个朋友家的小姑娘, 我算是养父, 勉为其难可以称作家属或者监护人,你别瞎叫。” 傅微笑了笑, 将那扇被踹的变形的门扶正,侧身出门。 骆曌盯着傅微的背影边看边踱步到床边,“啧”了一声刚要发出老父亲的感慨,月弹出一根手指,差点没戳到他鼻孔。 “不准瞎问!” 骆曌慢慢的把她细细一根食指拨开:“行了不问, 搞得好像还有问的必要一样,我反正老了,管不了你了,你爱咋地咋地。” 月“啪叽啪叽”眨眼:“干嘛这么说?好丧气哦。” 骆曌看起来不爽的有点儿明显,月扑过去抱着他的一条胳膊使劲晃:“市长爸爸,你老当益壮,不要轻言放弃啊!” 骆曌把她从胳膊上揩下来,板着一张脸道:“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管?” 月振振有词:“那是个意外。” “意外?要不是容彦运气好,查了两条街就查到了,我今晚是不是就该引咎辞职给你收尸去?”骆曌越说越生气,伸出手去在月的脑袋瓜上狠狠地推了一把:“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怎么跟人交代。” 月瘫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神色阴郁:“有什么好交代的,死都死了。” 骆曌哑然。 “我知道,让你保持视而不见是一件很为难你的事。”还是骆曌率先打破了僵局:“但是答应我,以后不要那么冲动,有什么计划好歹也先支会我一声,有什么需求也跟我讲。” “我想要一把刀。”月倏地正色道:“我输就输在没有武器,我要有刀,把他们一个个头都拧下来。” “你的君威呢?”骆曌说:“你不是一生气就会从眼睛里放射出帝王的威严?” “……全是纯血种,我威个屁啊。”月翻了翻白眼:“还有一个腹肌跟石头一样的俄罗斯毛子,下手狠得要命,差点没把我脖子拧断。” “全是纯血种?”骆曌一改戏谑神色,颦眉道。 “我见到的就有这个数。”月伸出一个巴掌:“自称反叛军,跟个传销团伙一样,上下阶层洗脑成功,忠心耿耿,还试图拉拢我入教,被我严词拒绝,怎么,我早就说感觉不太平,你还不信。” “我信,我这不是刚去开完会回来么?”骆曌说:“偷偷告诉你,中央早就察觉了,阿尔法市提前两个月就拉起了戒备模式,最近那个‘评级’,啊,我估计还没评到启明中学,说是评级,其实是筛查。” 月倏地记起来了,那天的“莅临指导”。 “还有市公安的那个容彦,直接被提拔成了搜查局中队,可见多缺人手。”骆曌低声道:“要不你这几天先别上学了,去我家住几天避避风头。” “我避什么风头?我又没做坏事?”月说。 “我怕两边都对你不利。”骆曌说。 傅微在走廊上找了一处长椅坐下,他发了会儿呆,随后打了个呵欠。 倏地远处飞来一根烟,傅微灵敏的转头,抬手接住。 “嚯,这么困,做贼去了啊?”容彦痞里痞气的走过来道:“抽根烟醒醒。” 傅微看了他一眼,把“赶稿子赶的”几个字咽回肚子里,摇头:“不抽。” “瞧你那副清高样子。”容彦倚在墙上说:“哎,我就真挺奇怪的,你这样当初到底是怎么进的搜查局啊?” 傅微没说话,容彦锲而不舍的凑过来,往他身边儿一挤道:“你说咱俩都没有军功背景吧?怎么你就能进搜查局,我就只能进市公安?那几年真是恨得我牙根痒痒。” “你现在不也进了搜查局了么?”傅微垂眸,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银色弹夹:“如愿以偿了。” “时势造英雄。”容彦大气的拍了拍腰带:“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贝塔市公民的安全,只可惜。”他犬牙紧咬:“今晚没用上。” 傅微平视前方,淡淡道:“那群东西跟人不一样,你不能太讲道理。” “这我明白。”容彦说:“我在央局参加过集训了。”顿了顿他低声道:“那天,对不住。” “没事。”傅微说。 傅微这人真的挺容易把天聊死,容彦在超低的气压里浸泡了一会儿,忍不住了,绞尽脑汁的想出一个话题:“你跟那个刁钻的小丫头,怎么认识的啊?” “小白?”提到这个傅微果然活泛了一些,侧目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容彦纳闷道:“怎么认识的你不知道?失忆啊?” “我们在甜品店见的面。”傅微屈身,十指交叉搁在膝上,若有所思:“可总觉得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 容彦:“我记得有个成语专门形容这个。” “一见如故?”傅微说。 “对,就这个。”容彦黑着脸说:“行了,知道你在屠狗了,我们换个话题。” 换个话题就没话题了,容彦拍拍屁股起身道:“行了,我去抓你小女朋友录个口供,你需要陪同不?” “我就不了吧。”傅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市长在里面,我还要赶工,先回去了。” 录口供过程中,月一股脑把锅都推给了死人羽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扶在骆瞾肩膀上哭诉,骆瞾相当配合,拍着她的脑袋瓜充分演绎了一个心痛的老父亲的形象。 憨批如容彦不疑有他,录完口供他搜肠刮肚的安慰了月两句就和骆瞾一同起身。 月忽的扯住他外套一隅,欲言又止的模样。 容彦面色一沉,转而蹲在床边,双手紧紧的握住月的手,诚恳无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悲剧重演,所有伤害公民利益的人,不论他是什么,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对着国家起誓,一定给你们未成年人创造一个安全稳定的成长环境!” 月:“……” 骆瞾在旁边儿煞有介事的咳嗽了一连串,对她发出警告。 月翻了个白眼,不甘不愿的缩回床头。 容彦和骆瞾肩并肩出了病房。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家这个丫头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噩运。”骆瞾说:“她被我惯坏了,脾气大的很,不过刚才我已经劝过她了,她同意明早做检查。” “真看不出来她居然是市长你的女儿。”容彦摸了摸鼻子:“市长看起来这么年轻,不像是有女儿的人啊。” 骆瞾闻言一乐,立刻用手捞了捞一头有型的奶奶灰:“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停顿了片刻他道:“不过月不是我亲生的,她是我一个朋友的亲眷。” 容彦:“朋友?” 骆瞾:“嗯。可惜为国捐躯啦。” 容彦更加诧异:“她竟然是军功世家么?” 骆瞾自觉不能再说更多,这些足够糊弄容彦,让他对月敬而远之:“嗯,总之,小姑娘不想搞特殊待遇,一直让我低调,我也尊重她的意见。” 容彦若有所思:“难怪。” “不过局势不容乐观,明早我会发一封正式的红头文件到搜查局,烦请容队接收一下。”骆瞾说:“血族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造反行为,我们必须在他们成型之前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容彦:“嗯,市长,虽然你这番话说的我很赞同,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边玩手机一边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跟我说这么严肃的内容?” 骆瞾:“哎嘿?有吗?” 容彦炸毛:“听听你这轻快的语气!!” 骆瞾:“啊,对不住,谁让我公务缠身。” 说完,他继续一心二用的跟月发消息。 “为什么不让我问!我的小傅去哪儿了!” “容队那么慷慨激昂,你忍心打破那庄严的场面吗?” “我忍心,我的小傅呢!” “人家不要回去睡觉啊?” “那刀的事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想个屁的办法,管制刀具禁止贩售携带,我身为市长决不能知法犯法,你就不能安安稳稳在家里呆两天?” “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 骆曌瞅着界面,就看见对方发来一条长达十二秒的语音,他一头雾水的点开。 月:“嘤嘤嘤嘤嘤嘤!!!!” 骆曌:“……靠。” 好一个嘤击长空。 骆曌跪了。 “行了行了,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市长爸爸你最好啦!”月说:“MUA~” 骆曌:“……欠你的。” 第27章 第二天清晨, 骆曌安排了人领着她去影像科走了个过场, 月中途收到了徐雅的短信,告诉她月考成绩出来了。 不高不低,都还说得过去。 随后她又收到了来自学渣陆坚的彩虹屁。 月忽然就对校园生活生出几分向往来, 偏生她答应骆曌要在医院里再狗两天。 她在医院里百般聊赖的熬过了一天, 后来感觉自己无聊的都要生锈了,陆坚给她打了个电话来。 “小白!你是要果篮还是要鲜花!” 月:“哈?” “我和课代表准备一起来市立医院看你!”陆坚说,那头叽叽喳喳吵得厉害,陆坚听了一会儿又说:“课代表说作业都给你理好了一起带过来!” 月:“你们这么闲?” 陆坚:“不闲, 但是我们有同学爱!” 神特么同学爱。 月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我要好吃的零食,成天在这儿喝病号粥我都喝瘦了!” “鲜花呢?还有贺卡?别的礼物要不要?” “那些花里胡哨的就算了吧。” “好嘞!”陆坚说:“等着,我们现在就去超市给你买零食!” 陆坚这个皮猴成天都活力满满, 不得不说还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学渣,月不禁开始期待陆坚的到来,大概会给这单调的住院生活带来不少乐趣。 当陆坚提着一只蒜香大礼包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月两眼一翻, 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喂小白!”陆坚扯着嗓子大叫:“你别死啊!我这儿有蒜蓉虾条, 蒜香青豆,还有这个糖醋蒜罐头, 腌了好几年可入味儿了!哎你喝粥的时候搭一瓣儿贼开胃,你别死啊你死了就没机会吃了!!!” 月整一个人事不省。 看来陆坚是真的很喜欢蒜,秉承着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奉献给最喜欢的人儿,他特意去搜集了各种各样的跟酸有关的零食,甚至还特地把一盆蒜放在彩色小花盆里伪装成一盆多肉给搁在了病房的窗台上, 月中途醒了一趟,扒着徐雅的耳边说遗言似的叫道:“蒜跟陆坚,只能留一个!” 陆坚:“……” 于是陆坚只好又花了半个小时把他千辛万苦搬进来的慰问品又全部都清了出去。 这一趟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也不知道陆坚图啥,后来徐雅开窗通风,将屋内的蒜味儿抽干净,月才老态龙钟的睁眼。 “你们最近还好吧?”她问。 “我们就上学考试写作业,有什么好不好的。”陆坚说:“我看你不好才对,你怎么搞的啊?” “走路姿势太嚣张,被人打了。”月信口胡诌。 这俩学生也信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陆坚愤怒道:“人抓到没!” “抓到了。”月说:“公安大队长亲手扭送警局。” “感觉最近治安好差。”徐雅小声道。 “是啊。”陆坚道:“路上巡逻的队伍多了好多,各个都配枪,阵仗吓死个人呢!刚才我们进医院还被保安排查学生证,你说这犯罪分子也不至于进医院抢劫啊!” “能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事。”月翻了翻白眼。 “开心的事啊……”陆坚抓耳挠腮:“苏蓉又谈新男朋友了。” 月:“……” “哎你别这副表情啊。”陆坚总觉得下一秒月回跳起来给自己一拳,不禁往后缩了缩:“那什么,八卦嘛!八卦使人快落!” “我听说苏蓉的弟弟被强制入伍了。”徐雅忽然开口道:“那天我听她打电话,电话那头哭的特别厉害。” 苏蓉的父亲是政府官员这点众所周知,他们家的人如果想要进政府高层也要比一般人容易,这约等于是多了一条出路,是许多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就业优势。 强制入伍? 首先进军队和进管理机构是不一样的,其次,权利一下子变成了义务,这概念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难道会开战? 月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床单。 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天色渐晚,这种治安状况太晚回去并不怎么安全的样子,月给他们俩下了逐客令。 “你们俩怎么过来的?”她问, “骑小绿车啊。”陆坚说:“你放心,我保证把课代表安全送回家。” “就你?胳膊还没人大腿粗,也就逃跑擅长一点儿。”月看了看这俩人,打心眼儿里感到不放心。 “打个出租车吧。”她说:“我把你们送上车。” 陆坚还想客气客气,反抗无效,月套了件外套,跟他俩一同出了病房。 路过门诊大厅,果然有几个保安站在门边查证件。 “学生证,身份证。” “刚进来查一遍,出去又查一遍,叔叔你们不累啊!”陆坚一边埋怨一边掏口袋。 “你的呢?”一个保安看向月。 “病号。”月亮了亮外套里面的病号服。 “病号还到处溜达。”保安说:“回去歇着,另外两个可以走了。” 月:“可是……” “请谅解我们的工作。”保安铁面无情:“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月无话可说,西面急诊似乎有救护车急着送重症病患进来,被强行拦住查证件,火急火燎的家属和保安大打出手,乱作一团。 吵闹声叫骂声好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一锅粥似的沸腾着,在偌大的建筑物内回荡,一圈圈的回音荡开,直教人头晕目眩。 月阖眸,皱眉。 “行了,你回去吧。”陆坚说:“我们自己走,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嗯。” 这种人人自危的魔幻现实,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焦土时代。 人们将灭世之战后的第一个五十年成为焦土时代,正如命名的那样,那时人类的社会体系刚刚建成,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不甘心战败的血族们分成一小支一小支游击的力量到处流窜,疯了一样的逮人就咬,一刻不停的骚扰着破坏着人类社会的稳定性,发泄着心中的怒火,那五十年中央联合政府的唯一目的就是清缴血族余孽,一旦抓到血族就会押解至英雄纪念碑跟前进行公开斩首,杀鸡儆猴。全民上下都变得有些神经质,太阳一旦下山,所有的人都莫敢踏出家门一步,他们在窗户上和门上安装纯银的铁栅栏,入夜就紧闭家门。 这五十年足以将血族从社会上连根拔起,但是这五十年人类的文明发展毫无进步,甚至因为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挖掘银矿、战斗和防卫而导致了一定程度的倒退。 直到第二个五十年,历史上称为拓木时代,血族杳无踪迹,人类社会渐渐步入稳定,开始鼓励生育,集中力量解决种族内部矛盾。往后的一百年被称为青铜时代,政府的第二个百年计划是努力发展科技和重工业,强行将人类从近似于原始社会的种族发展为如今星汇时代的高等生物,勉强恢复到了灭世之战以前的模样。 人类是顽强而智慧的生物,相比之下,血族贪婪狂妄,刚愎自用,走到这一步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谁也不想历史重演,没有血族就没有这些乱象。 月忽然有些头痛。 她走回病房,耳畔却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外面激烈的吵闹,她用被子和枕头将脑袋捂住也无济于事。 她在骆曌的庇护下平安的度过了三百年,但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受不了。 无论她再怎么厌弃,再怎么缩在人类的群体中逃避,种族这种事情要怎么改变啊…… 手机隔着厚厚的棉料震了震。 月摸索了一下,按亮了屏幕。 傅微:“睡了吗?” 这三个字像是寒夜里的一团火,“砰”的燃烧开来,烘暖了人心。 月用两手握住了手机,颤着手指敲打:“睡不着。” 傅微:“我在三号楼外面。” 月猛的一怔。 傅微好像总是能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为什么来呢?是感受到了同等分量的寂寞,还是因为想念我了呢? 月在床上翻滚了一下,有些心悸的抱紧了被子。 “你来干嘛?”她咬着嘴唇回消息,一面在心里揣测各种可能的回应。 片刻后,傅微回道:“我来拿保温桶。” 月:“……” 白锦·石化·月慢慢的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保温桶被我吃了,你走吧。” 第28章 原来是为了要回他的保温桶。 月心情复杂的望着床头柜上那个被清洗的锃光瓦亮的不锈钢用具, 默默的比了个中指。 “辣鸡小傅!”她一掀被子把头捂住了, 气咻咻道:“要保温桶,你慢慢等去吧!” 片刻后,手机又震了一下。 傅微:“找不到了也没关系, 能进来吗?” 月扒拉出手机, 在幽暗中看了一眼内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就是来找保温桶的吗?保温桶没了,你还进来干吗?” 傅微:“……我也不全是为了保温桶。” 这还差不多。 月心里舒坦了一点,抱着病号被“呲溜”坐了起来, 专心致志的回消息:“你别进来了,我想出去。” “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月说:“我快憋死了,就想出去玩儿, 但是门口有保安,又凶又壮,要不你帮我把他们打晕了吧!” 傅微:“……” 月:“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傅微:“到三号楼的连廊来吧。” 月歪了歪头,觉得傅微对她有求必应, 一向很可靠, 便无条件的听从了,她裹了件衣服, 跳下床就往三号楼跑过去。 三号楼跟四号楼之间有一条S形的封闭连廊,两边有窗户,三层楼的高度,S的弯道部分离的医院的偏门围墙极近,偏门是个老门, 传达室还有木制的屋檐,宽阔能坐半个人,傅微此时正站在围墙外面,仰首等着她。 月发现傅微总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件触发点了如指掌,就像那天他告诉自己启明中学的翻墙点一样。 这就好办多了,就连廊到屋檐到地面这个高度差,月抬抬腿就能越过去。 她扎紧病号服一撑窗台就翻了过去,稳稳的踩在那木制的屋檐上,这老旧的木头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她很轻,倒也不至于压垮,离傅微又近了些,她不禁兴奋,刚准备从屋顶上往下跳。 等等!说好的战五渣女高中生呢! 翻墙翻得未免也太熟练了…… 月的表情凝固了,她战战兢兢伸脖子看了一眼下方的傅微,傅微仰着头,目不转睛的回望,眼神里似乎是闪烁着一星半点的迷茫。 完了,这怎么圆回去…… 都怪小傅!为什么准备这么好翻的墙给她!让她一激动就放飞自我了! 月正疯球着,忽然,她看见下方的傅微朝她张开了双臂。 “来。”他说:“别慌,我接着你。” 月愣了愣。 那个怀抱让她无法抗拒。 一直无法抗拒,就像飞蛾扑火,哪怕会粉身碎骨,也一定会一头扎进去的。 她一阵恍惚,足下蹬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她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高度以她的重量跳下去产生的冲力是否会压断一个普通人类的骨骼。 可她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傅微。 像是认识许久,早已熟稔的故知一样。 “哗啦”一声,她坠入傅微的怀里,紧紧的搂住傅微的脖子,男人果真被她撞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两人皆是狼狈的失去了平衡,稀里哗啦的摔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月倒还好,她像个猴儿似的挂在傅微的胸前,心安理得的拿傅微当人肉垫背,傅微摔得够呛,偏生双手还颇为执着的环住她的腰,整个人几乎展平。 碰撞间傅微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在他挺括的鼻尖摇摇欲坠,他的一双眼睛从后方暴露出来,瞳孔剔透凝光,眼睫纤密,双眸的轮廓是说不出的优美。 月怔了怔,鬼使神差的凑过去,近距离的和他没有任何遮蔽的双目进行了一次友好对视。 傅微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月却施力,将他的脖子用力往前搂了搂。 “你不戴眼镜比较好看哎。”她笃定的说:“不对,是更好看。” 傅微的耳根红的有点儿迷离:“会,会看不清。”说罢,他慌乱的松开抱住月的双臂,抬手去扶眼镜框。 “喂。”月凑得更近了些,小声道:“小傅,我平常可是不敢翻墙的哦!” “嗯?”鼻息交融,傅微的身体僵了僵,垂眸。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敢翻墙。”月步步紧逼:“因为我特别想见到你。” 男人微微瞪大了眼。 强行解释完,月很满意,一推傅微的肩膀从他身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欢脱道:“终于出来啦!FREEDOM!!” 少女在月色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展开的肢体犹如春天抽芽生发的鲜嫩柳枝,俏丽而活泼,傅微呆了呆,随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去哪儿?”他走到少女身边道,双手抄兜轻声道。 “去逛夜市!我想吃串串!也不知道夜市还开不开了!”月摸了摸肚子:“有点儿饿,你是不知道病号饭有多难吃。” “开的。”傅微说:“不过新政策颁布要求十二点之前必须收摊,我去看过。” 月有些诧异的侧目。 “小傅。”她说:“你好像总是知道我要什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傅微默了片刻,唇角含了几分笑意:“可能恰好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这个答案月很满意。 “小傅,你为什么黑眼圈这么重啊!” “最近忙。” “是赶稿子赶的吗?” “嗯……” “那你赶完了吗?” “嗯。” “真的还是假的?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你可不能骗我。” “没骗你,真的。” “那你能不能——” “土豆还是藕片?”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等等,你不要转移话题啦!我想知道纪臣到底怎么样了!” “我签了保密合同的,出书之前不能剧透。” “这样啊……那你能不能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写《百年契约》啊?” “因为……辞职了,需要工作。” “不是问你这个啦!我是指你的创作灵感是什么?”月抱着一个大纸盒,里面装着一艘五彩缤纷的香蕉冰激凌船,淋了奶油还洒了糖衣,这种天吃冰激凌也是刺激,她一边蹦跳一边扭头问:“你真的见过血族吗?我的意思是现在世界上真的还有血族吗?” 她半真半假的问着,然后认真的观察着傅微的表情。 傅微想了想道:“不能因为没见过就否认存在。” “那你觉得血族怎么样?” “很难说。”傅微说:“就像你不能片面的定义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样。”顿了顿他道:“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月有些失望。 她咬了咬嘴唇,放慢了脚步和傅微并排走着,竭力想靠的近一些:“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傅微:“你的香蕉船化了,漏出来了。” 月:“哎哎哎?!?!?” 她一低头才发现多余的奶油从纸盒的缝隙里漏出来,粘了满手,“啪叽”又滴到了衣服上。 “啊我的衣服啊!”月气的跳脚,把被奶油泡的软叽叽的纸盒往傅微手里一塞,连蹦带跳的往路边的公共洗手间奔过去。 傅微抱了一手粘腻,对着少女元气满满的背影,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转而将这堆东西一起扔进了垃圾桶,抖了抖手腕,寻思着还是应该去洗个手。 夜市只有一个蓝色的铁皮搭建起来的简陋卫生间,位于街对面的一隅,没什么人,外头挂着一个光秃秃的水龙头。 月正扯着衣服前襟对着细细的水流使劲儿搓着,她里面是病号服,外面是一件蓬蓬的奶油色大外套,头发微卷,背影看起来萌萌的,这时有两个蹲在路边儿吃麻辣烫的男青年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看她落单便一左一右的靠了过去。 “小妹妹,衣服脏了啊。”麻辣烫男甲说:“哥哥的衣服借你穿啊,里面这件脱下来得了。” 月充耳不闻。 “小妹妹,相逢即是缘,哥哥请你吃特别好吃的大香肠怎么样?” 麻辣烫男乙一脸猥琐道。 “我男朋友就在路对面。”月头也不回道:“又高又帅又能打,你体会一下?” 麻辣烫男甲有点儿畏惧,麻辣烫男乙却冷笑一声,一手搭上月的肩,把脸凑了过来。 “看到这个没?”他张开嘴,指了指自己一颗豁口的虎牙:“我偷偷告诉你,我是吸血鬼,瞧见这牙没,我要不高兴,把你脖子咬断,把你男朋友脖子也咬断,怕不怕?” 这位“吸血鬼”同志一张嘴喷出好大一阵口气,月被熏的眼前一黑,退了一步。 “你说你是吸血鬼?”她伸了一根手指堵住鼻子,挤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假笑:“我怎么瞧着你这牙一点儿也不正宗呢?” “嘿你别不信!” 麻辣烫男乙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根没削皮的甘蔗来,“吭哧”一口下去,“呸”吐掉,指着那缺口说:“瞧见没,削金断铁的牙口。” 麻辣烫男甲跟一旁附和道:“就是,我这个兄弟咬过好几个人,今天难得他心情好,想请你吃饭,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月低下头,捞了一把头发:“是吗?那你看看我这牙怎么样。” 她再次抬起头来,莞尔一笑。 背着路灯,迎着月光,少女红唇娇艳,对称的两颗尖牙锋利,雪亮,诡异又妖冶。 两位麻辣烫男的表情渐渐凝固。 “啊!!!!!鬼啊!!!” 月嘴角一垮,歪着头看这俩人屁滚尿流的往外奔,撞翻了两个垃圾桶,随后迎面撞上了要来洗手的傅微。 “小傅!”月拔高了音调喊道:“这个吸血鬼大哥哥要请我吃‘’大香肠”,他说如果我拒绝就要咬断我的脖子,人家好怕怕哦!” 傅微:“……” 五分钟后。 傅微跟月一同蹲在路边,那两个麻辣烫男各种被自己的皮带捆着,四脚朝天的被巡逻队弄进了警车。 鉴于那两个麻辣烫男还鬼哭狼嚎着说“见鬼了”,巡逻队的队长不得已朝月走过来。 “不好意思小姐……” 月:“啊——” 她超主动的张大了嘴,露出白白的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牙牙。 巡逻队队长:“……OK没事了。” 警车开走,傅微道:“怎么回事?” 月道:“刚才那个大哥哥非要说他有吸血鬼的牙,警察叔叔就想找个正常的牙比对一下咯。” 傅微“唔”了一声。 月转头:“你刚才为什么不揍他们一顿?他们欺负我哎!” 傅微:“你希望我揍他们?” 月想了想,忍不住笑出了声:“绑成这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她双手托腮想了一会儿道:“哎小傅?你会不会龟甲缚啊,下次试试呗?” 傅微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着实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差不多得了,成天想什么呢你。” 月摇头晃脑,不知怎么的,她还挺喜欢听傅微教育她的。 夜市渐渐地收摊了,月蹲累了,站起身。 “衣服还湿呢,回去吧,小心着凉。”傅微看了看她的里衣说。 “我不回医院。”月一梗脖子说:“医院就我一个人,又孤单又寂寞!” “不回医院去哪儿?”傅微说:“学校宿舍现在应该门禁了吧。” 月咬着大拇指,转了转眼睛道:“小傅,要不然去你家吧!” 第29章 傅微盯着她充满了希冀的澄澈眼神看了许久, 轻轻的摇了摇头。 “改天吧。”他说。 月的神色微微一僵。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被浓重的羞耻感猝不及防的包围。 她是昏了头了吗?这么自作多情的……就说出口了。 傅微被推了一下, 两个人拉开了距离,月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OK,那我回去了。” 傅微:“喂小白——” 他尚来不及挽留, 少女已经掉头跑开了。 月跑的飞快, 一口气穿过了好几条街,将夜市的喧嚣甩的远远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给傅微捉住自己的机会,太丢脸了 慢慢的停下来,她喘了口气, 贴墙而立。 小傅真的没追过来吗? 她侧首看了看,这是一条陌生的巷子,她跑得太远了, 不管追没追都看不见了。 心情好像更糟糕了。 半个小时后,月摸到了傅微家的公寓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 还是想跟小傅认真的道个别,说不定小傅就回心转意, 邀请她一起共度良宵—— 哦傅微回来了! 月激动的呲出去, 两秒后惊慌失措的辙了回来,贴着墙大喘气。 傅微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姑娘! 两人并肩走着, 那姑娘一面说笑着一面停在了傅微的公寓门口。 月屏住呼吸窥出去,她看见傅微掏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那姑娘犹豫了一下,笑着歪了歪头,迈腿进去了。 “哐啷”防盗门闭合。 她凭什么觉得她和人类之间的距离会比人类和人类之间更短? 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感觉有一只手掐断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点火花。 历史课是月最讨厌的课,没有之一。 偏偏出院返校后的第一节课就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这会儿正用朗诵的语调讲述着灭世之战的那段历史。 “是烈士们用鲜血为我们铺就了如今宽阔而平坦的人生道路。”历史老师说:“下面大家翻一页,我们看一下在灭世之战中有着卓越功勋的几位将领。” 月昏昏欲睡的把书翻了一页过去,目光落在了几个人物介绍上。 “元帅葛秋(白银时代-43年~白银时代9年),将军郑海(白银时代-35年~白银时代9年),将军韩峰(白银时代-37年~白银时代9年)……” 历史书将灭世之战前后称为白银时代,枯骨遍地,所以称为白银,以负纪年的模式记载大事件。 这些将领无一不是在灭世之战中奋不顾身的守在最前线,最终为国捐躯,有老有少。 徐雅小声感慨了一句:“唉,你看最年轻的这个,才25岁就牺牲了,好可惜。” 月默然望着末位的那个名字, 上尉卫拂(白银时代-15年~白银时代10年)。 “你说灭世之战那会儿是不是没有照相功能啊?偏偏要用这种灵魂画像,大鼻子大嘴,六十岁跟二十几岁长得都一样啊。”陆坚说:“不过这个卫拂上尉,一看就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是了,月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笔,慢慢的勾勒着卫拂上尉的画像。 时间太久了,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历史书上的这种灵魂画像,已经完全忘记卫拂的长相了。 虽然她知道卫拂一定不长这样。 卫拂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光,温柔而缱绻的闯入了她的世界。 她转眸看向窗外,神思飘远。 “白丞月。”历史老师敲了敲黑板:“白丞月!” “啊有。”月倏地回过神来。 “站起来。”历史老师说:“上课走神,我讲的重点你都听进去了吗!” 月垂眸,一旁陆坚正拿了自己的历史书一个劲儿的戳戳戳,小声道:“讲到这里了。” “听进去了。”月说。 “我看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历史老师说:“那我问你,象征着灭世之战拉开序幕的是什么事件?” “滨水地雷田事件。”月说:“血族抓了若干人类,吸完了血做成诱饵扔进了人类军队布置好的地雷田里,一来为了引爆地雷,二来为了挑衅宣战。” “那什么象征着灭世之战的结束?” “铁腭堡拔旗。”月说:“卫拂上尉率领军队踏平血族根据地铁腭堡,拔下了旗子,贴上了人类政府自己的徽章。” “厉害啊。”陆坚在一旁“刷刷刷”翻书:“这还没讲到呢,你预习了啊小白。” 历史老师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后她微微皱眉道:“你很能啊白丞月,这就是你上课走神的理由?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只要看书就不用听我讲课了?” 月没说话,略有恍惚的望着书本。 她没有亲眼看见卫拂拔旗,这只是卫拂向她承诺的,事后又听骆曌转述了一遍。 卫拂就死在了这场战役里,他一去未回。 说好的战争平息就告老还乡,带着她回家种红薯,每天学很多很多的新菜谱把她喂的饱饱的,让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一样长大。 都是假的,都破碎了。 月深呼吸。 “你很不服气?”历史老师说:“那我再问你,滨水地雷田里埋了多少个地雷?” “七十九个。”月脱口而出。 她记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就是那天,她被族人捆吧捆吧,入夜扔进了滨水地雷田。 她又饿又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动了会被地雷炸死,不动到天亮被人类军队发现,抓回去做实验也是死。 她绝望到无以复加,却不曾想就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卫拂。 卫拂看见她的时候,虽然被捆得跟个粽子一样,但她还是亮出了獠牙,把自己最凶的一面展示了出来,试图把对方吓跑。 然而那个穿着银白色军装的年轻男人却在她跟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尖牙。 戳破了,血流出来,她像是疯了一样一口叼住了对方的手指。 贪婪的吮吸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惊又慌的望着来人。 对方却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答应我,仅此一次,同意的话我就带你走。” 她用力的点着头,眼眶先红了。 对方用拇指在她眼角轻轻的擦了一下:“别怕。” 那天晚上,卫拂背着她穿过了滨水地雷田,她趴在卫拂的背上,细细的数着他避开的每一个地雷坑。 待到安全通过,卫拂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她破天荒的进入了人类的领地,看见了数不清的来来往往的人,陌生的疏离感那么强烈,她怕的在卫拂的肩上缩成一团。 卫拂避开了那些人,告了半天的假,偷偷的将她带回了家。 卫拂的家在营地不远处的一个小平房里,他虽然是上尉,家里却是意外的简陋,仿佛他没日没夜的忙碌,政府也没有多给他一分钱的补贴。 就这样,她变成了卫拂家里的一个秘密的小寄生虫。 卫拂也变成了她颠沛流离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在她无法在族人的群体中生存下来的几年,她依附卫拂而生是别无选择,可她自己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信任卫拂的,这个人与生俱来的就有着令人信赖的真挚的光芒。 只要不吸血就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那她可以坚持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卫拂不了解她的饮食习惯,只是按时带部队里的伙食回来,出去后她一个人被锁在家里,一度饿到奄奄一息,把卫拂吓了一大跳。 从那几次手忙脚乱中可以看出,卫拂从来没有带过孩子,也很少跟异性相处。 渐渐地,摸清了她的饮食状况以后,卫拂的大部分津贴都用来给她买粮食了,而随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卫拂在家待的时间也渐渐变长,甚至开始学着开伙做饭。 血族的生长速度比人类缓慢,她那时看起来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有着足以把卫拂吃穷的胃口,为了填饱肚子,每一粒米她都不舍得浪费,她一直记得那个冬天,很冷,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即便紧闭门窗,室内的温度也很低。卫拂炒了几个菜给她,人就出去开会了,她把那几个菜从锅里端出来,还没吃几口就凉透了。 凉透了的菜连油都凝固,然而她很饿,不得已将一盘儿糖醋白菜连着汤汁全部倒进碗里,混着饭稀里哗啦的吃了下去。 然后,她就拉了平生的第一次肚子。 血族的肠胃构造和人不一样,她甚至没有上过几次厕所,这会儿她坐在马桶上瑟瑟发抖,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想一想卫拂还没回来,她更是悲从中来,蹲在马桶上呜呜大哭。 身体修复的很快,腹泻的症状是一过性的,可情绪却没那么容易好转,冰天雪地,她一个人在四下漏风的屋子里,对着满桌冰冷的残羹剩菜,凄凉无助。 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离开了卫拂会怎么样,当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她才发现那种痛苦是撕心裂肺的,深深地刻在了骨血里。 于是,她开始每天祈祷,祈祷卫拂每次出去都能平安的回来,祈祷战争尽快结束,祈祷她能和卫拂永远的待在一起。 可战争结束了,卫拂却也战死了。 铁腭堡拔旗的战役打了足足六天,一支军队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活着冲到了铁腭堡的跟前。 卫拂拔下旗子的时候力竭而死。 他自己就是人类军队的徽章,牢牢地扎根在铁腭堡根据地上。 后来,人类军队花了很久的功夫收殓尸体,通知家人认领。 外面残阳如血,她缩在卫拂家中一隅,听着敲门声敲了很久,始终一声不吭,最终门外的人长叹了一声,离去了。 卫拂没有家人,所以棺椁很快被抬走了。 没有卫拂,她也就没有再待在这个屋子里的必要了。 入夜后,她悄悄的出门,来到了那片墓地。大部分烈士的棺椁都还停放在家中供家人寄托哀思,此时墓地还很空,她很快就找到了卫拂的棺椁。 土还没有填,崭新的棺椁在坑里平放着。 她徒手撬开棺盖,又一次看到了卫拂,面目如生,白色的军装上却都是斑斑血迹,完全看不清晰哪里才是真正的致命的伤口,也许都是致命的伤口。 前前后后加起来她已经十余天没有看到卫拂了,那一瞬间,痛楚在胸腔里炸裂开来,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是想念还是憎恨,是后悔还是无望。 她跳进棺椁里,将盖子盖上,耳畔响起了卫拂临走前对她说的话。 “月,要好好活下去啊。” 呵,多么蛮横的要求。 她躺下,在黑暗中侧身抱住了卫拂的手臂。冰冷僵硬,却总算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她闭上眼,决定就此开始一段长眠,有卫拂在身边,兴许还会做一个好梦。 这一眠就是足足二十年。 棺椁是被一个叫骆曌的人打开的,骆曌曾经是军械库的骨干力量,现任贝塔市的市长,曾经和卫拂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 二十年的长眠,使得她的身体机能严重损坏,不再继续生长,停滞在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的模样。 而她,白锦丞月,就以新的身份在贝塔市开启了她无限循环的高中生活。 第30章 月最终因为挑衅历史老师被宋主任拎出去训话了。 训话的中心思想是尊重老师。 月知道这事自己情绪化了, 不太占理, 也就认真的听了一顿训。 回班后她下意识的翻了翻手机,傅微没有给她发消息,反倒是骆曌给她发了一条“刀”相关的新闻推送。 “白银前时代血族古刀现世, 远古御刀术或将揭开神秘面纱。” 这又是什么标题党。 月翻了个白眼戳开详情, 看见了古刀放在透明展柜里的照片。 细长,刃薄微弧,有点像日本刀。 “这刀我见过。”她猛的一怔,给骆曌发消息。 “这刀是在不可思议调查处的遗址上发现的。”骆曌说:“有没有可能……” “是我哥的刀!”月险些脱口而出:“我记起来了, 这就是我哥用过的刀!” “唔。”骆曌说:“可惜了,他现在是市博物馆的馆藏。” 月:“……哈?” “这么历史悠久又具有研究价值的东西,当然是第一时间纳入博物馆了, 想什么呢?”骆曌说。 月给骆曌打了个电话,骆曌拒接。 片刻后骆曌发来一条很长的语音。 “我不能动市博物馆!再怎么样我也是市长!市了三百年这点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你嘤我也没用!” 月走到偏僻的地方小声冷笑着发了条语音过去:“三百年前你去掀卫拂棺材盖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遵纪守法啊?” 骆曌愣了一下,主动拨了电话过来。 “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他问。 “就突然想起来了。”月闷声道。 “我是受卫拂所托。”骆曌语重心长的解释:“毕竟要找一个寿命能跟你们血族比肩的‘猎人血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那为什么战争刚结束那会儿你不来,非要等土都填上二十年了才来?” “实不相瞒。”骆曌突然有点羞赧:“我那会儿刚当上市长, 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就给忙忘了……” 月:“……” 她没怎么深究过这件事,今天却突然有些好奇。 “是所有的猎人都能活这么久吗?”她轻声问。 “当然不是, 猎人是后天培养的,猎人血统却是先天存在的,概率大概就跟连体婴儿差不多,不过这种血统是从何而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也是顺应时事而生?为了对抗血族吧, 我记得最有名的也是最古早被人们所知晓的猎人血统是Mr. Revolver,在美国密西西比河屠杀了半个元老会,堪称壮举。”骆曌说:“猎人血统的人不容易死,各方面素质也远远强于普通人类,如果人人都是那搜查局都不用选拔人才和换届了,一站到底就好啦?” “Mr. Revolver?” “左轮先生,这你都没听过?你到底是不是血族啊!”骆曌说。 月晃了晃头:“当时我哥他男朋友好像是提过……但是我那个时候太小了,谁记得那么多事啊!” “你哥男朋友?”骆曌抓的一手好重点。 “怎么了?有问题?”月说:“我哥那时候有个顶帅的男朋友,哦对,也是个人类。” “啊。”骆曌说:“我还以为你会等找到你哥跟你哥结婚呢。” 月眨巴眨巴眼:“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骆曌说:“你们纯血王族不都流行兄妹结婚,以便保证血统的纯度,我记得白锦帝……就是你爸妈,他们就是亲兄妹。” “算了吧,都什么时代了还整这些封建传统。”月说:“那我哥是先弯为敬了,我可得谢谢他,给我提供了自由恋爱的空间。” “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已经有情况了?”骆曌倏地惶恐:“是不是那个小傅!” 提到傅微,月的嘴角一垮:“没情况。” “那就好。”骆曌说:“那你说什么……也是个人类,我听着怪别扭的。” 月脸色一僵:“你年纪大了耳背,我才没说。”顿了顿她问:“卫拂有没有可能也是……你说的那个猎人血统呢?” “不是吧。”骆曌说:“两个猎人血统,还碰巧都在同一支军队,工作部门还碰巧靠的那么近,还碰巧关系特别好,这得多碰巧啊!有这手气干吗不去买彩票!还有。”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说了,猎人血统不容易死的,你明白吗?” 月哑然。 她也不知道过了几百年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 挂断了电话,她才发现被骆曌带偏了好远,刀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 由于近期市内戒备森严,许多公共场所排查项目格外繁琐,陆坚那皮猴的活动范围受限,原本有一肚子的计划,这会儿只能约徐雅和月去喝奶茶。 “就近吧。”月说:“蒜蒜甜品店就挺好。” 不得不承认,她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几个人结伴来到蒜蒜甜品店,却发现一众巡逻队将甜品店团团围住。 月倏地想起了老板娘的底细,心里“咯噔”一声,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门口堵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巡逻员,月将那两人拉开,顺手就给推台阶下面去了,那俩巡逻员万万没料到一小姑娘能有这么大手劲,在地面上摔了俩屁股蹲面面相觑。 月钻进甜品店,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柜台后面儿被枪指的脸色煞白两手举起的老板娘和店员印舟舟。 店内的甜品被清一色的陈列在桌上,桌子椅子被推乱,几个来吃甜品的客人此时正缩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瑟瑟发抖。 月抬腿,却被老板娘狠狠的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月没动,她斜眼一瞧,呵,熟人。 这可不就是上次在甜品店耀武扬威的大胸巡逻队队长林苗么? “队长,这就是了。”一个检查员将桌上的甜品一一排查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着一袋白色的泡腾片低声道。 林苗眯了眯眼。 “这是什么?”她抱着手臂,垂眸看了一眼那小塑料袋问。 老板娘没说话,印舟舟抢白道:“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冰箱里啊!” 林苗睨了一眼老板娘:“你怎么不说话?” 老板娘挤出一个笑容:“这位美女,我也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让我来告诉你吧。”林苗将那个小塑料袋拎起来:“这个东西的学名叫做血液仿制剂,是在血族市场上暗中流通的违禁品,我们检索了销售流水线,发现你们甜品店就是买家之一。”她将塑料袋往桌上一扔,大声道:“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店里有血族,所以,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手铐“刷拉拉”亮出来,老板娘忽然道:“等等。”她看了一眼印舟舟:“我是店面的所有人,你们实在想查……查我就行了,小印还是个孩子,他帮我打工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娘!”印舟舟愕然:“你——” “你闭嘴。”老板娘急道:“他们那儿所有的体检项目都是有副作用的,你才多大,万一落下个病根你怎么回去跟你爸妈交代!” “那你呢!”印舟舟急道:“你就不吃副作用了吗!”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林苗皱眉道:“一起带走。” “我看谁敢走!” 林苗猛的一怔,侧首便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堵在门口,面色冷然。 “是你。”林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上次跟傅微面对面持续朝自己喷毒液的小美女蛇。 “小妹妹,大姐姐在工作,希望你写完作业了也不要来妨碍公务,否则是要承担后果的。”林苗冷笑道。 陆坚和徐雅赶到门前的时候双双被室内一地狼藉吓到背过气去。 陆坚:“我上次就听苏蓉跟人说小白学过泰拳,今天才知道是真的!” 徐雅:“躲开啊!” 她尖叫一声,按着陆坚趴下,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性巡逻员撞在了透明的窗户上,玻璃稀碎,他又顺着惯性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月拍拍手心,直起腰,冷冰冰的看着站在角落里贴墙的林苗:“大姐姐,咱们就不必动手了吧,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 “咔哒”一声,林苗倏地掏出了配枪,她颤抖着拇指拉开了保险栓。 印舟舟吓得大叫一声,猛地蹲下去藏身在柜台后方,老板娘也变了脸色,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银色子弹……”她在月身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妄动。” “中伤执法人员。”林苗红唇紧抿,磨牙吮血似的吐出几个字:“你再敢动,我就开枪了。” “队长!”老板娘叫道:“你带我走吧,我保证不反抗,你先把枪放下!” 林苗不理会她,死死的盯着月,教训的口吻里夹杂着几分变质的恶毒:“你不是很嚣张吗?不是仗着有人撑腰就为所欲为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小鬼。” 月笑了起来,一股火气冲上头顶。 “说实在话我这几天心情糟透了。”她慢慢的说:“这是你自找的。”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掠了出去,速度极快,林苗一时间竟然不知该瞄准何方,她虽然一直当着这个巡逻队的队长,但是治安一直很太平,她根本捞不到几次机会开枪,这银色子弹更不消说,几乎没有上过膛。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重击,配枪脱出手掌心,她大叫一声,挥出拳头,对方灵敏的避过,闪电般的调转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林苗。 “刷” 一个人影插在了两个人之间,高挑的身形掩住了林苗,并徒手拿住了配枪的枪管,用掌心堵了个严严实实。 月猛地瞪大了眼:“傅微?” 第31章 傅微低着眼眸看她。 他这个人向来性子清冷, 喜怒不外露, 可是现在月却觉得尤其看不透他,以至于渐渐忐忑起来。 “傅微哥!”林苗站在傅微背后,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她颤声道:“傅微哥救我!” 月看见大胸女的一双手抓上了傅微的肩头, 越发恼火,她挣了一下吼道:“放开!” 傅微一压手腕将枪从她手里夺了过来,低声道:“胡闹。” 月:“我胡闹?”她重复了一遍,登时气笑了:“傅微, 你有没有长眼睛啊!到底是谁在这类飞扬跋扈,你看不出来吗?” 她口气变得异常尖锐,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傅微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平静的将枪插回林苗的枪袋。 这时林苗吸了吸鼻子大声道:“傅微哥,我执行公务, 这个丫头跑来捣乱不说, 还中伤我的队员!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巡逻我为了什么?我不就为了公民的安危吗?说白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丫头能安安稳稳的上学,你以为我喜欢跟吸血鬼打交道吗?” “谁逼着你跟吸血鬼打交道了!”月冷笑。 “你!”林苗不甘示弱:“这是我职责所在, 你一个孩子没有责任心,胡作非为,我是成年人,我可不能像你一样!” “你才胡作非为,你全家都胡作非为!到底是谁在胡作非为!”月气的跳脚, 扑过去就要挠花林苗的脸:“看我不揍得你妈都不认识!” 林苗吓得直往傅微背后躲。 月被傅微在肩头推了一把,拉开了距离,傅微喝道:“小白,你给我适可而止!” 月呆了呆,她听出来了,傅微生气了。 傅微为了林苗跟她生气了。 她的愤怒像是一根膨胀到极致的气球,“砰”的炸了,飞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委屈。 超委屈。 “你变了。”她低声说:“不对,傅微,你就是个大骗子。” 傅微怔了怔,欲言又止,月却倏地笑出了声: “行,你就护着她吧。”她眼睛里都是泪花,这次不是演的,真真儿的:“傅微我讨厌你!” 她吼完这几个字,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蒜蒜甜品店。 “哎小白!”陆坚和徐雅被她一阵旋风似的擦肩而过,陆坚跟着追了出去:“小白啊你等等我!” 傅微望着月的背影,随后林苗拭了一把眼泪道:“谢谢傅微哥,如果没有你,今天我就要在这个没有人管教的小姑娘跟前吃亏了。” 傅微转身,从一旁抽了几张纸递给她,林苗充满了感激的接过,叹了口气:“我们每天起早贪黑,都是为了公民的利益着想,这……太寒心了。” “搜查令呢?”傅微忽然说。 林苗猝不及防的一僵:“什,什么?” “没有搜查令,今天巡逻队的行为都是违法。”傅微说。 “我……”林苗记得脱口而出:“我那是有原因的!我查到——” “血液仿制剂?”傅微打断了她的话:“我来之前托人打听了一下,目前搜查局也只是查到血液仿制剂存在销售流通,要具体到买家信息,技术还达不到,你是怎么查到的?” “我……”林苗张口结舌:“我……” “想要业绩是好事,我可以理解。”傅微的声音冷然:“但是要抓人的话,恐怕还得先把我刚才提出的两点解释清楚才行。” “小白!” 陆坚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了一阵,一无所获,干脆叉腰大声道:“小白!你不出来,我就把去帮你揍傅微了!” 说完,他把袖子捋起来作势要走,屋顶上一个人闷声道:“你又打不过他。” 陆坚退了两步抬头,看见月抱膝坐在屋脊上,鼻尖红红的。 “你怎么在那儿啊。”陆坚松了口气:“我……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是我可以跟他讲道理啊。”陆坚补充说:“在我跟他讲道理之前,咱们也先讲讲道理呗,你要不先下来,这样说话我脖子好酸。” 月垂眸,看了一眼陆坚,又把头扭开了。 陆坚有点儿无奈:“你既然不想跟我聊,那我走了,你,你也早点回去。”说完,他蔫头耷脑的走了。 陆坚走了一段,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啜泣,他循声摸过去,看见了一个长发的女人坐在花坛边捂着脚踝哭泣。 “大姐?”陆坚小心翼翼的说:“你还好吧?你咋了?” “我脚扭了。”那女人说:“小弟弟,你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 陆坚犹豫了一下道:“行。” 他正要过去,忽的从天而降一个人,插在他跟前儿。 “你不怕被碰瓷啊。”月推了他一下,冷冽道。 陆坚一愣:“可是……” “可是什么呀。”月侧目看向那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人道:“大姐,我们帮你报警,你在这儿啊,就待会儿吧。” 那女人终于偏过头来看了月一眼,她面色白的有些不正常,神色古怪,浑身更是僵硬,月冷笑一声,拉过陆坚转身就走。 走出巷子,陆坚把她往原地一扯道:“小白,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柔软一点,善良一点。” “柔软一点,善良一点是吧?”月说:“来,你过来。”她招了招手,跟陆坚又辙回了巷子口,两个人探头探脑。 那个原本坐在花坛边哭泣自称自己动不了的长发女人没了。 陆坚惊得张大了嘴。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月拍了拍他的肩:“男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 陆坚撇撇嘴。 “你不是要跟我讲道理么?”月说:“讲吧。” “我觉得这件事傅微哥没错……”陆坚铁着头说。 月凉飕飕的睨了他一眼。 “你想啊,如果真让你把那个女队长给伤了,你不得被抓进牢里去啊。”陆坚说:“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傅微哥那么成熟一人,铁定明白这个道理。” “你的意思就是我不成熟咯?”月说:“那我就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大胸女把人甜品店给端了啊?” “大,大胸……”陆坚嘴皮子秃噜了一下,抓了抓头道:“傅微哥肯定有办法处理的嘛。” “是吗?”月冷哼了一声:“我看他不是来处理问题的,是来处理我的。” 他一定觉得我很烦,要不然早就来找我了。 月在心里想。 陆坚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徐雅给他打来了电话。 “林队长走了。”徐雅说:“傅微哥正在帮老板娘他们修东西,你们要不要来帮帮忙?” 月愣了愣。 “算了。”片刻后她说:“要去你去,我不去,我不想见到他。” 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那她也不要凑上去添堵。 * 由于治安问题,启明中学原本的定下来的课外实践活动由春游改为了参观博物馆。 一群原以为可以出去撒欢的学生被迫来到了市博物馆。 市博物馆位于市中心的一座摩天大楼的十层,跟科技馆天文台等比邻,周末的客流量感人,上电梯都要等好几轮,热门展厅里更是人山人海。 讲解员带着一副耳麦用专业的播音腔对着文物讲历史,讲的一群学生昏昏欲睡。 “这不就是把历史课搬到了学校外吗?”陆坚痛苦的说,他东张西望了一番:“哎,小白呢?” “上洗手间去了吧。”徐雅说。 此时月正扒在透明的玻璃上专注的望着里面端放的一把细长的长刀。 旁边的名牌上明确的写着刀的名字。 沥世。 东方最后一支纯血王族白锦世家的佩刀,经过白锦珩、白锦旋律两代之手,在战乱中流落,几经辗转才被寻回,经修复陈列于此。 月盯着介绍看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自己家的这些事,如今居然要通过博物馆里他人罗列精简的一段名牌才能了解。 这时,有几个游客走过,站在刀跟前“啧”了几声。 “这就是吸血鬼用过的刀。” “吸血鬼还会用刀啊?他们不是见人就咬的吗?就像是野兽一样。” “听说这个白锦帝用刀斩杀过好多同族来着。” “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吸血鬼真可怕,这刀看着就不详,怎么还敢陈列出来给人观赏,噫!” 月默默的听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屋顶上悬挂着的监控。 要是没有这个监控就好了,她就能为所欲为的破开玻璃,把这把刀夺走。 那是他们白锦家的东西,不是随意供世人赏玩、嘲弄的对象。 这时,陆坚和徐雅找了过来,略略拔高了音调:“集合啦小白!” 月回过神来,有点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块观赏区。 她跟着班集体的队伍站在电梯跟前等电梯,电梯停留在三十几层的位置迟迟不下来。 “你说这时候要是发生恐怖袭击,这种人口密度谁也逃不掉哦?”陆坚摇头晃脑的抱怨。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整层楼都在这声巨响中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烟雾警报器疯了一样开始尖叫,几个底盘不稳的姑娘直接摔倒在地,人群不安的躁动起来,陆坚捂着耳朵惊恐道:“卧槽这是地震了吗?” 月没说话,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硝烟味。 第32章 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物接二连三的发生了爆炸, 警报长鸣的瞬间, 整个贝塔市陷入了一片混乱。 骆曌在市长办公室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拨出去,他声嘶力竭的吼道:“这是恐怖袭击!立刻出动所有储备力量救人!别他妈跟我说什么保密协议!爆炸了!市民还不够恐慌吗!走程序!你再走一个我立刻让你走人!” 消防部门公安部门以及搜查局名下的警力纷纷出动,警铃尖啸, 而此时位于市中心的几条主干道早已堵得水泄不通, 高层建筑爆破坠落下来的玻璃和混凝土对交通线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几辆救护车率先赶到,正在将驾驶员从一辆被削成两半的面包车里救出来。 一地鲜血,惨叫声, 哭喊声,咒骂声交织成复仇的交响曲。 博物馆内的众人皆是抱头蹲地,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在经历了地动山摇以后,亲眼看见对角线上的名胜电视塔自中部爆出金红色的火光,玻璃碎屑四下飞溅,场面蔚为壮观。 “不能走电梯!”陆坚抬起头对着一个按电梯的女游客喊道:“这种时候要走消防通道!” “这里是十楼!我爸爸快死了!我带着他要怎么走消防通道!”那女游客尖叫, 伸手指着背后一个倒在地上满头是血的中年男人。 刚才爆破的时候玻璃炸开, 误伤了不少人,甚至有几个被爆破的飓风给顶撞出去, 最高处坠落,现在生死不明,电视塔的摧毁使得通讯器的信号也大为削弱,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和死亡的恐慌感。 陆坚哑然,眼睁睁看着女游客扶着那个中年男人往电梯处走, “叮”一声,电梯门开,里头站着一个男人。 “麻烦让一让……”那女游客说。 忽的,她愣了愣。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想下楼,怎么会有人冒死乘着电梯上楼来呢? 这时对方笑了起来。 “看样子您的父亲要死了。”他愉快的说:“既然这样,不能浪费了,不如来当我的午餐吧。” 那女游客浑身僵硬,下一秒,她看见自己的父亲被对方拽了过去,对方露出尖锐的獠牙,朝着中年男人绷直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 尖叫声几乎撕裂了人的耳膜。 “刷”一道黑影从窗外掠进来,是另外一个苍白的陌生人,他迅疾的像一只蝙蝠,闪现至那女游客身边,“咔擦”一声咬上了那女游客的脖子。 那女游客一面尖叫一面歪着脖子挣扎,她就像是一只被黄鼠狼逮住的母鸡,咬破了喉咙放血,她越挣扎血就淌的越凶,黄鼠狼兴奋的拧着她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吮吸吞咽。 很快,那女游客和她的父亲双双静默了下去,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重重的垂下了挣扎的四肢。 “Tasty。”赞叹声此起彼伏,如影随形。 不知何时,建筑物的巨大缺口上扒满了人影,在高空中,在狂舞的风中,他们不需要任何防护用具,就这么稳稳当当的站着,朝内部的人类投来贪婪又苛求的眼神光。 像是一个养了一笼猎物的猎人,打开笼盖,准备开动。 蹲踞在地上的市民们都被这血腥残酷的画面惊呆了。 “吸血鬼!!!”终于有人哆嗦着叫出了这两个字,惊恐彻彻底底的占领了理智,他们开始失去控制的逃窜,哭喊,而缺口外的捕食者们则不约而同的冲进内部,抓着人就咬。 遏制了百年的欲望一朝释放,这简直是一场血族的饕餮盛宴。 暴走凌乱的人群中,月一手抓着陆坚一手抓着徐雅,把他们竭力往后拖。 “小白!”徐雅一经说不出话来,陆坚还保留了发声的体力,他惨白着脸色,被月按在了一个巨大的展台后方趴下。 “躲着!”月说:“等我五分钟。” “外面危险——”陆坚扯着她的衣角。 “你看好徐雅!”月吼了一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一个展厅,一眼就看见了陈列“沥世”的展位,玻璃在动荡中被震得稀碎,细长的刀刃□□裸的暴露在眼前,乌金色灿烂流光,在刀尖凝作白亮的一个点。 月一把将它从展位里拿了出来。 “扑通”一声,她的心随之狂跳了一下,隐隐有奇异的兴奋在心底盛开。 凹凸不平的刀柄在掌心里摩擦,细微的痛感真实的不像样,她将刀鞘也一同拿了,只听“轰”一声,又是地动山摇,天花板上的吊灯断裂,坠落,砸在地上,碎的稀烂,她一滚避过,疾步奔跑。 满地狼藉,垂死的人类和糜烂喷涌的鲜血,恍惚间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炼狱。 一个血族踩过尸体,抬手擦着嘴角的鲜血诡笑着绕过红木的展柜,一个书包不痛不痒的朝他砸过来,陆坚抱着徐雅大声吼道:“别过来!你这个怪物!禽兽!变态!!” 他色厉内荏的在明显不过,那血族冷笑一声,提小鸡一样将陆坚提了起来。 “我饱了。”他忽而古怪道:“这么讨厌我,不如变得和我一样。” 陆坚呆了呆,面色渐渐惊惧。 “放开我——”他拼了命的挣扎:“变得跟你一样不如让我死!!!” 那血族掰过陆坚的脖子,正要下嘴,“噗嗤”一声,利刃穿透了他的胸口,堪堪抵在陆坚的衣服拉链跟前。 “扑通”一声,陆坚摔在地上,他拼了命的往后爬,浑身发抖。 那血族瞬间死透,趴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没了声息,背后的少女拔出刀刃,抬起手腕,用校服袖子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点。 这画面极度美艳,又令人浑身发冷。 “你……”陆坚动了动眼球,望向她,脸色差到了极点。 月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把他的书包抛还过去。 而骆曌此时也接到了多方现场传递来的消息。 “不止是是博物馆,还有电视塔,国邦写字楼,爆炸地点都出现了大量的血族!” “楼梯被炸毁,武装部队正在尝试从外部突围!” “救援队伍上不去啊!市长,要调直升机吗!” “容彦!”骆曌迅速决定了取舍,斩钉截铁的下达命令:“让医疗救援队在下方待命,武装部队掌控局势之前千万不能让他们上去,明白吗!” “明白!”容彦道。 他此时腰间悬着绳索,正在从电视塔外部向上攀爬,浓烟滚滚,“刷”一声,一个人从上方高空坠落,和容彦擦肩而过。 零点零几秒的近距离接触,容彦看清了那是一个人,脖子上有巨大的出血口,在飞速下坠的过程中,血流被击碎,溅到他的脸上。 他抬头向上看,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也在探身朝下看,似乎对失手丢弃的猎物感到恋恋不舍。 容彦慢慢的掏出了腰间的配枪,上膛,足下踩着电视塔的光玻璃面,绷紧身体。 “砰” 他朝上方开了一枪。 子弹击穿了那个人影的脑袋,那人影晃了一下,一头栽了下来。 容彦一蹬墙面跃起,眼睁睁看着那个血族从身边摔下去,复仇的快意在心底萌发,滋生出无限的力量。 “继续!”他在频道里嘶声大吼:“遇到不明目标准许优先开枪,保持距离战斗,务必尽快控制现场!” “维克呢?”月说。 “他,他不在……” 脖子被卡在沥世和墙壁之间,这个吸血鬼不敢动,他亲眼目睹了若干同族被砍下脑袋的全过程。 在人类群体中越众而出的血族少女宛如死神降世,提着那把刀,二话不说开启了屠杀模式。 “这么隆重的活动维克会不在场?不是吧。”月说:“你骗我。” 她冷冽的口吻中又多了几分不耐,这时身后响起了浑厚的笑声。 “你屠杀同族的样子真的跟你爸爸一模一样。” 俄罗斯毛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拐了出来,两手抄着裤兜微笑。 月扬起刀刃,那吸血鬼的脖子脆的像是青瓜菜,滴溜溜的滚到脚边,她木着脸踢开,转身。 “有意思吗?”她说:“就为了那么一顿饱饭连命都丢了,真是丢纯血种的脸。” “这话应该我问你。”维克讥诮的说:“这么多的监控,你以为人类看到你那么奋勇的斩杀同族会给你发一块英雄的勋章吗?”他顿了顿道:“他们只会赏你一颗银色的子弹。”他张开双臂,像个诗人似的道:“你听,对面电视塔里的枪声。” 月的确听见了枪声,她隐隐有些欣慰。 “你的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她低声道。 沥世的刀刃迎面砍来,维克抬起手腕,“叮”一声,两厢隔开,维克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腕上的破口。 “有刀就是不一样。”他不乏感慨的说:“,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嗯?”他笑了一声,抬脚从一旁踹出来两个人。 月面色一变。 陆坚和徐雅两个人被捆成一串,倒在地上,徐雅已经昏了过去,陆坚却还死死的瞪着一双眼,眼白里尽是血丝。 “去,杀了那个配枪的容队。”维克说:“否则我就当着你的面拧断他们两个的脖子。” 第33章 月的手腕紧绷。 “你敢动他们, 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她微微咬牙。 “那大家一起死好了。”维克耸耸肩, 老无赖似的笑起来:“我这么大把岁数,不介意让你们几个小不点陪葬。”顿了顿。他森然启唇:“可是你忍心吗?” 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坚。 陆坚的表情很复杂,他的嘴角在神经质的抽动, 眼神不知道是惊恐还是厌恶。 办不到。 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做出退让,她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扶了一下额:“好,我现在就去取容彦的狗命, 但是你要是敢在我不在的时候动他们两个,我保证把你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待会儿见。”俄罗斯毛子油滑的微笑。 月握着刀旋身跨出了碎裂的玻璃窗。外面是向下倾斜的坡面,她踩着地面往下滑了半米, 从几十米的高度往下俯瞰,车流和行人都变得很小,高空的风将她的头发和裙摆都吹得舞动。 电视塔在马路的对面,一架直升机恰好从上方飞过, 缓慢的放下云梯, 似乎是想从上方突破救援。 月的目光落在云梯上。 “小白不要——”陆坚倏地吼出了声。 少女起跑两步纵身跃起,像一只飞鸟般扑向在半空中晃动的云梯, 正要从云梯上下来的救援队呆了呆,就看见那少女抓住云梯中断,用力一荡,借着云梯的力又一次跃起,径直扑向了远处的电视塔。 速度快极了, 快到根本没人看清她的模样。 维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两手抄兜缓缓的转身,一脚踢开了挡在跟前的尸体。 “你就是为了……为了借小白的手杀人,才让这么多人死的!”陆坚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倏地破口大骂:“你就是个怪物!疯子!” 维克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智慧啊。”他倚在一个展台上笑道:“你的这个小白同学,比我手底下的那些废物加在一起都要好用,只可惜,她骨子里流着叛逆的血。”他不乏优雅的跺了跺脚:“你也先别急着骂人,其实你也为我出了一份力,刚才你要是当着她的面儿自杀,你的小白同学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砍下我的头了,多亏了你的怕死。” 陆坚浑身一颤,愕然。 “我……我……”他喃喃道:“我!” 他大吼一声,像是疯了一样爬起来朝着一旁的墙壁撞过去。 维克眼中一亮,“咻”的蹿到跟前一把掐住了陆坚的脖子。 “想以死谢罪对吧?”他咧嘴笑道,獠牙锋利:“反正都要死,不如,先做我的下午茶。” 他正要咬下去,闻得“砰”一声枪响,维克在一瞬间推开了陆坚,弹道从两人之间过,没入地板。 “哈!”维克大笑:“又是你这个猎人,偷袭一次叫好运,两次,只会显得我愚蠢!”说罢,他疾步朝着展柜之间的一个影子冲过去。 那道影子须臾间闪得无影无踪,零点零几秒的功夫他从莫名的位置闪出,和维克擦肩而过,填弹上膛。 “砰”又是一声枪响,维克的脖子上多了一个血洞,弹道是从后方射入的。 维克有点难以置信,他被枪击的冲力推动,踉跄着朝前扑倒,愕然扭头。 他竟然不知道这个诡辩莫测的猎人是何时变换了方位。 人类军队里培养了大量会使用枪械的军人,可是这些军人在正面战斗时远远不如历史上所谓的猎人。 可以被称作猎人的只有寥寥数人,他们隐姓埋名的游走在市井间,而那些真正的猎人拥有老道的技巧和智慧,最擅长在暗中狙杀猎物。 就像在密西西比河畔屠杀了半个元老会的传奇人物Mr. Revolver。 “你!”他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呐喊。 与之相比,男人异常的从容,边走边将子弹上膛。 维克侧身翻滚,藏到一个金属的展台后方。 “砰” 男人抬手又是一枪,他娴熟到甚至不需要瞄准。 子弹打穿了金属。 维克才堪堪滚到位,弹道是经过预判的,他低头看着心口的血窟窿,震惊不已。 “蔷薇。”他想世界上只有一把枪具有这么大的威力,能够穿透金属再打穿血族的肉体。 “Mr. Revolver。”维克哑声说,他翻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到底还是没吐出后面的音节来。 傅微抖了抖发麻的手腕,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心脏从静止的状态慢慢的恢复跳动。 血流一点一点的朝着生命器官涌过去。 这个过程,他出了一身的汗,脸色白的吓人。 猎人的一大优势是搏斗时可以将心跳呼吸乃至体温都压到最低,这样能保证隐匿,但是这种行为也很伤身,持续的时间太久还有致命的风险。 枪是强大的武器,但是在正面近距离搏斗的时候用处为零。 如果不能迅速结束战斗,一旦贴脸就凉了。 敲了好多天的键盘,握枪的手感生疏了许多,傅微将枪插回枪套,蹲身过去使劲摇了摇陆坚。 陆坚被他晃醒了,呆了两秒,眼泪夺眶而出。 “傅微哥……”他用力的嚎了两声,愣怔的看着傅微的脸:“你还好吧……你要不要去医院……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家伙的抗压能力比想的要强,傅微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现在顾不上你,我得去找小白。”他沉声道:“答应我,在这里乖乖待着等救援。” “我等得到吗?”陆坚喃喃道:“总觉得大家都自顾不暇……”他望着四下狼藉,有人的尸体也有血族的尸体,不禁浑身发抖。 “政府不是吃白饭的,这么大的事,中央肯定会派遣支援力量,真正自顾不暇的是血族才对。”傅微说:“他们太轻敌了。” 他的声音轻缓却有力,仿佛给陆坚打了一剂强心剂。 “是啊……”陆坚说:“随便一个傅微哥就把他们的头头给拿下了,还有小白,小——”他表情僵硬,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傅微看了他一眼,把枪从口袋里又取了出来,填了一颗子弹进去,塞到陆坚的手心里。 “拿着防身,保管好。”他说。 “但是你不是要去找小白——”陆坚瞪大了眼。 “我不会带着枪去找她的。”傅微说:“我要把她带回来。” 说完,他走到破碎的窗户外,纵身从楼边跳了下去。 容彦在一片弥漫的硝烟中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撑着地面爬起来。 腿骨处一阵剧痛,他不得已跌坐回去。 对讲机里“沙拉沙拉”一阵响,隐约有人在询问和呼喊集合。 容彦坐在地上,左手边倒着一个血族,右手边倒着一个人类,混战结束,他露出了几分茫然的神色。 真说不好这究竟是哪一方获得了胜利。 哪一方都损失惨重。 这大概只是当年灭世之战的一个缩影,也是搜查局曾经的日常。 对讲机内又一次在确认还有多少人具有战斗能力,即将往下一个地点出发。 容彦喘了口气,强撑着站了起来。 “腿都断了,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吧。”一个人轻声道。 容彦怔了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硝烟散去了几分,远处隐约走来一个人,她长发舞动,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制服裙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黑亮的圆头靴子不带丝毫犹豫的踏过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容彦呆了呆:“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撑就要靠过去:“这里危险,跟我去大本营嘶——”他的断腿又一次发出了警告。 月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会被载入英烈名单的。”她惋惜道:“容队。” 容彦浑身一僵,露出了恍然而震惊的神色。 “你——” 他连连后退,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弹夹。 弹夹空了,所有的子弹都消耗在刚才的鏖战中。 “你居然!”容彦的脸部微微扭曲,他话音还未落,少女拔刀冲来,她微微俯身,压腕,刀刃以最短的距离穿过了容彦的胸口。 “报告!四个爆炸现场已有两个得到控制,还有两个情况未知,正在集合可用战备力量,正在集合可用战备力量!” 已经集合了快半个小时了,要有足够的战备力量早就集合完了,这回血族真是厚积薄发,像是挑翻了蟑螂窝似的,一下子全涌出来了,且居然都是纯血种,贝塔市的武装力量是拔尖的,此时还会措手不及,骆曌急的焦头烂额,他抓起电话道:“先通知救援队去控制现场救援,能救多少救多少,另外联系容队——” “容队失联了市长!” 骆曌咬了咬牙,转而抓了外套套上,又把柜子拉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枪。 说实在话他好久没碰过这把武器了。 出外勤的人会死,如果大家都死了就没人照顾月了。 这是卫拂跟他说的,而当初力荐他当高层官员的也是卫拂。 真是奇怪,卫拂信奉国之大义,最后却心心念念的都围着一个人打转,像个老妈子。 骆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想起卫拂来,感觉怪怪的。 他把枪往要带上一别,放下外套,刚要出门,电话却响了。 “喂?”他不得已折回去接听电话。 “你好。”对面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我是阿尔法市搜查局的蒋乾,我市接中央联合政府指令运送武装战备力量支援贝塔市,请完成交接。” “卧槽!”骆曌万万没想到央局这时候居然真的发挥了作用,激动的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神兵天降啊蒋局!”那头一阵沉默,骆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抹了把脸道:“我现在立刻把部署计划发给您!” “收到。”蒋乾斩钉截铁道:“我们此次只有一个目的,清缴所有血族,一个不留!” 第34章 傅微用尽全力翻进了支离破碎的电视塔。 硝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他看见了遍地陈尸, 有人类的也有血族的。 疮痍之中,那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跪在地上,长发垂落, 遮住了半边脸。 傅微皱眉, 他疾步奔过去。 月猛地侧首,瞠目。 她唇角尽是新鲜的血迹,殷红的色泽衬的肌肤白如霜雪,说不出的森冷妖冶, 看见傅微的瞬间她浑身一颤,一把松开了怀里的容彦的尸体,扭头就跑。 “月——”傅微放声大吼:“不准跑!” 少女步伐一个错乱, 居然左脚绊右脚了,就这一个迟疑的瞬间傅微已经扑到跟前拿住了她的手腕。 傅微拿了一手粘腻,他愕然垂目,看见了少女腕部的伤口。 “你……”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月却抢先一步急声道:“你叫我什么?” 傅微猛的一怔。 “小, 小白?”他张了张嘴改口,意外的生疏。 月盯着他看了许久, 眸子里爆起的一丁点火星子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你是来抓我……抓我去……”她认清了现实,咬牙,反手去拔“沥世”,傅微眼疾手快,劈手将她的刀柄拍回刀鞘, 顺带着将她另外一个手腕也擒住。 “阿尔法市的蒋乾来了!”他吼道:“听话,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月气结,一时间新仇旧恨统统涌上来,她奋力挣扎:“我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你别以为我不敢咬你!我跟你不是一条战线的!林苗跟你才是!你去跟林苗做朋友她还能保护你呢!你滚开少管我!喂——” 傅微二话不说将她扛了起来,搁在了肩膀上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月恼羞成怒的蹬腿,蹬了两下觉得裙口凉飕飕的,登时不敢动了。 “你流氓啊!”她使劲捶打傅微的背:“放我下来!” “我带你去我家!”傅微忽然说。 月:“……哈?” 果然这招最好用,肩膀上的人顿时消停了,傅微无声的叹了口气,正要走。 “等等!”月说:“容彦!” * 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傅微说到做到,真的把她领回家了。 哦对,还有容彦的尸体。 傅微住的是单身公寓,一室一厅,面积不大不小,装修底色是极简约的灰色和白色,没什么累赘,异常的整洁,这跟月预想的不太一样。 月早起在骆曌家住过两天,骆曌作为一个中年老光棍,在外西装革履雷厉风行,在内保姆一旦请假就彻底乱套,月刚到那会儿有一回误开了骆曌的一个衣柜,里面塞满了没叠的内裤汗衫袜子,门一开,那堆东西失去了平衡,稀里哗啦的就砸了下来。。 那滋味,酸爽,暗黑。 以至于月以为所有的单身男性家里都是这样的,所以傅微打开门时她探头一看,表现出了不小的惊讶。 傅微把容彦的尸体往沙发上一搁暂且不管,回头关切道:“需要洗澡吗?” 月还在东张西望,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活像是从沙坑里滚出来的糟糕装扮:“啊……要的。” 傅微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有点费解的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先去给你开热水器。” 月在原地又呆站了一会儿,看见傅微在客厅浴室之间少说转了七八个来回,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才把给她洗澡的东西准备好。 浴巾,吹风机,梳子,新的香皂,还挺齐全。 然而傅微本人杵在那儿依旧有些茫然的抓着头。 “还缺什么吗?”他小心翼翼的问:“这些东西……除了梳子,其他我都没有用过,吹风机买回来很久了,我刚才试了一下,能通电。” 月愣了愣。 这手足无措的模样……有些眼熟,俨然是个照顾人的新手。 怪可爱的。 “谢谢。”她东西抱了往浴室走。 “记得把门锁好。”傅微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月说,她关上浴室的门,嘴角飞快的上扬了一下。 冲完澡,月裹着浴巾对着镜子梳头,她用余光瞄了一眼那身脏兮兮的校服,嫌弃的不能再嫌弃了。 “小傅!”她把门拉开一条缝,朝外喊道。 “嗯?”傅微正在客厅里忙着收拾容彦的尸体。 “能不能借我一套衣服啊!”月说:“我校服好脏啊穿不了了!” 傅微瞬间呆滞:“啊?……可我只有衬衫……” “衬衫也行啊!”月说:“我又不会穿不下!我很瘦的!”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傅微欲言又止。 他盯着容彦的死人脸纠结了一会儿,揉了一下滚烫的耳根:“……你先把门关上,我给你送过来。 “好!”月大声道:“谢谢小傅!” 片刻后,傅微敲响了浴室的门,递进去两件衣裳,月刚接稳,就看见对方飞快的撤了手,逃也似的奔回了客厅。 月把两件衣服抖开,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休闲裤。 她把衬衫套上,发现面料挺不错,一点也不透,就是大……下摆能垂到膝盖。 这还用得着穿什么裤子啊!月翻了翻白眼,心安理得的把傅微的衬衫当连衣裙穿了,又把东西收拾好,拉开浴室的门。 雾气涌出去,她踢啦着拖鞋往客厅磨蹭,懒洋洋道:“小傅我好了!” 傅微刚给容彦换了身衣裳,应了一声侧头。 娇小可人的少女抱着个彩色的脸盆慢吞吞的从浴室走到客厅,体质原因,热水澡也没能把她的脸蒸出红晕,依旧白皙非常,乌黑的长发半干,垂在肩头和背上,把衬衫印出一点水渍。 衬衫又宽又大,下摆及膝,再往下就是两条纤长优美的小腿,白的近乎透明,向上的暂且都遮住了,可是随着走动,衬衫晃荡来晃荡去,惹人遐思。 傅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表情僵硬。 与此同时,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东张西望:“盆放哪儿啊……” “你……你放地上就行了。”傅微说:“我来收拾。” “小傅你真好。”月又打了个呵欠,把盆放下,磨蹭到沙发边,仰身往沙发上一倒。 “我睡会儿……”她含糊的说:“容彦醒了叫我……” “你……”傅微刚要说话,少女的头一歪,以光速睡了过去。 她的睡姿奇形怪状,硬生生把衬衫撑得空泡,领口那边儿视线都可以直接探进去了,傅微蒙了一会儿,不得已又把容彦搁在一边。 他走到月跟前,替少女把衬衫拉妥帖。 棉衬衫还是单薄,少女本身也没什么温度,傅微叹了口气,捞着她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走进卧室。 卧室里有张干净的大床,傅微把月放在枕头上,拉了被子替她盖好。 “卫拂……”少女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轻声喊。 傅微转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月紧闭的眼角滚落,被碾碎,她细声喊道:“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傅微有些诧异。 “一起死好不好……”月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恳求:“不要让我一个人……” 傅微凑近了些,伸手将她粘在脸颊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 “卫拂……” 卫拂? 傅微望了会儿呆,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仿佛有一根尖锐的钢针穿脑而过,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摔进了床边的木椅里。 傅微的脸颊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他按着太阳穴,晃了晃头。 月翻了个身,安静了下去。 傅微吐出一口气,撑着扶手又站了起来,他蹑手蹑脚的走出卧室,将洗浴用品收好,又去浴室里把少女换下来的校服收了扔进洗衣机。 处理完这些,他走进厨房,从冰箱上取下一本菜谱,翻开,在目录上找到血制品那一栏。 拍了几分菜谱,他取了钥匙出门。 月并没有睡很久。 在混乱的梦境里沉浮,她下意识的排斥这样的状态,于是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纯棉的被子和枕头柔软,带着一股独特的清新的味道,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不由自主的放松,伸手把枕头抱进怀里。 “小傅……”她傻笑起来,把脸埋进枕巾里,使劲儿蹭。 等等,这小傅的手感不对啊。 小傅才没这么软,小傅很大只,又没什么肉,硬邦邦的。 她一咕噜坐起来,对着怀里皱巴巴的枕头发了一会儿痴。 怎么会有枕头啊? 这枕头上怎么还有水渍呢?…… 不是吧!流口水了?! 月大惊,她心虚的东张西望,好在没有人在现场,这卧室里只有一张书桌,一个书架。 书桌上放着一台眼熟的商务本,没什么好看的,月瞄了一眼旁边的书架。 书架上除了书,专门有一列空了出来,摆满了勋章。 月掀了被子,赤着脚走过去,取了一枚勋章对着光细看。 勋章的制式很眼熟,跟军功世家的图腾相似,有十字架和六芒星为主,象征着卓越的荣誉和贡献。 但是金色的边缘略暗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对啊,小傅说他原来是公务员……什么公务员能有这么多勋章啊? 她正纳闷,那边傅微开门回来了,手里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 “小傅。”月轻声喊。 “嗯?”傅微回道:“睡醒了?” “小傅小傅!”月又叫:“你过来一下。” 傅微洗了把手,匆匆的进屋,看见少女穿着一件空壳衬衫,赤足站在他的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枚勋章,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认真的望着他。 很天真无辜,很没有防备。 “你以前是干嘛的?”她问。 傅微张了张嘴。 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最多也就是隐瞒。 但是面对这样的画面,他脑子有点乱,连隐瞒也做不到了。 “猎人。”他有点心虚的推了一下眼镜框。 “猎什么?” “吸血鬼。” 月:“……” 少女僵了两秒,“呲溜”一声从他身边窜过,没了影。 傅微:“?!” 先不说什么吸血鬼不吸血鬼,这有个衣衫不整的高中女生从他公寓里奔出去,邻居会报警的吧! 第35章 估计是觉得穿成这样高处不胜寒还容易走光, 月倒是没从屋顶逃跑, 径直把傅微公寓门口的防盗门给踹开了,“哐啷”一声,门轴断裂, 越过歪歪斜斜的门面, 斜对街的遛鸟老大爷和一个年轻姑娘手挽着手路过,此时均是目瞪狗呆的站住了。 月抬着一条还穿着毛绒拖鞋的细细白白的脚,下意识的压了一下衬衫下摆,感到一阵窒息。 就这发呆的短暂功夫, 傅微已经追了出来,他手里提溜着一件长风衣,按在月的肩头, 像套麻袋似的“刷拉”一声把她给裹了。 “傅微哥……”街对面那姑娘张了张嘴,表情看起来似哭非哭。 月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 她低头着意想了一下,灵光乍现。 啊!这可不就是那天跟着小傅进家门的姑娘么!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俗话说得好,情敌相逢勇者胜! 月忽然就觉得跟被打了一针鸡血似的, 腰杆也直了眼神也犀利了, 她二话不说手臂一张,给傅微来了个拦腰熊抱。 傅微被抱得后仰了一下:“?!” “哎哟……我的天哪, 现在的小青年啊,有伤风化哎!”老大爷作势抬手捂脸,两根手指间差出一条缝,从缝里窥视:“哎这小姑娘我见过,上次来找小傅, 被小傅关家门口了!是你吧!” “是我!就是我!”月大声说。 “爷爷你别胡说!”那年轻姑娘急的一跺脚:“傅微哥才不是那种会随便把姑娘往家里带的人……” “是吗!”月闻言冷笑一声,充满了恶意的睨了一眼傅微:“我那天分明看见他把你往家里带了!都没经过我同意,随意的不行了!” 那年轻姑娘顿时涨红了脸:“你别胡说!我又没有留宿!我才没有——”她的战斗力输月一大截,气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关,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我的事啊!”月在傅微怀里张牙舞爪:“小傅是我的——” 傅微满脸抽搐的去捂她那张作妖的嘴,老大爷却哈哈笑出声来:“囡囡啊,爷爷早就说小傅有女朋友,你还不信……” 年轻姑娘:“爷爷!!” “走吧走吧!”老大爷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对不住。”傅微低声说,却也没想否认和解释什么,把月往怀里一揽,顺手带上了坏掉的防盗门。 月意犹未尽的哼哼:“不自量力。” “囡囡的爷爷那天遛鸟把他家八哥弄丢了,一直在公园的树上飞,我后来顺路给抓回来,放在家里养了两天。那天她来我家取走八哥而已。”傅微有点儿无奈。 “那她爷爷为什么不能亲自来取?”月抬起头,一针见血的说:“你分明跟她爷爷更熟悉吧!” 傅微:“……” “还有啊。”月撇了撇嘴:“一只鸟都能去你家长住,我居然不行……” 埋怨着埋怨着她忽然一愣。 对啊,小傅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让她来? ……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天敌关系吗? 哪会有血族智障到哭着喊着要往猎人家里跑的! 月的脸色慢慢黑下去。 傅微检测到少女的异常动态,未卜先知的把她扛肩膀上,大步流星的回屋。 月觉得这是输在了体型上,而且以傅微的业务能力,自己好像也没有逃的必要了,傅微把她往床上一扔,她自动滚到床头,梗着脖子大义凛然:“你要宰就宰吧,我能被你杀了,这辈子……也值了!” 傅微看了她一眼,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扭头把洗干净又烘干的校服抛过去:“衣服先穿好。” 月执着道:“你不杀我啊?”她抱着校服沉思:“还是说你要让我死的体面点儿。” 傅微:“……我救你再杀你,我图什么?” 月:“我也不知道啊。”顿了顿他说:“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傅微扶了一下额头,纠结道:“你穿衣服吧。” 月一咕噜钻进了被子,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捯饬,一会儿飞出一件衬衫,傅微盯着那鼓鼓囊囊的被窝看了一会儿,耳根又红了,他咳了一声,转头出门。 他刚出卧室,发现容彦直挺挺的坐在沙发上,正好吊起眼睛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容彦道:“这是哪儿?” 傅微:“我家。” 容彦一怔:“我记得……”他喃喃道:“我记得我在电视塔……被……”他撑了一下额头:“难道是做梦。” 傅微:“不是梦。” “不是吗?”容彦茫然的说:“我明明记得我死了。”他伸手指着胸口:“这里有个窟窿,被——” 提及此,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喊声。 “小傅我还有一只拖鞋不知道去哪儿了!” “刷”容彦瞬间变了脸色,他一撑沙发扶手就跳了起来,试图冲进卧室里去,傅微一把抱住他,将他强行摁在沙发上。 “小傅——”月穿着一只拖鞋,独脚鸡似的从卧室里蹦了出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气势汹汹要发飙的容彦。 “你不是人!”容彦吼道:“你这个吸血鬼,装作人类混在人群里!不怀好意骗取我的同情心!我今天就把你就地正法!” 如果不是傅微拦着,容彦大概已经扑过来吃人了。 月翻了翻眼睛,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无。 “好巧。”她抓了抓蓬松的长发,口气流露出一丝冷漠:“你也是。” 容彦:“?!你说什么……” 月从一旁拿起一个小圆镜,单脚蹦到容彦跟前,将镜子举了起来。 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除了白了一些,别的跟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容彦有点呆滞,他缓缓的翕动嘴唇,看见了两颗不属于他的尖锐的獠牙。 容彦的浑身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 “我杀了你——”他声嘶力竭的吼道,猛地挣脱了傅微的束缚,掀了茶几朝月扑了过来。 月静静的看着他,瞳孔里赤色的光如烈焰般翻腾跳跃,只一瞬间,容彦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跪了下去。 “不好意思。”月说:“虽然你光荣的得到了我的初拥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纯血种,但是呢,我还是王族,你还是得受我的‘君威’压制。” 容彦说不出话来,他急促的喘着气,看得出来又是愤怒又是震惊。 “这总比你死了好吧!”月又补充了几句:“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我初拥的哎!” “小白。”傅微低声喊了她一句:“你少说几句。” “我在分析利弊啊。”月抄起手臂,颦眉道:“当个纯血种也没什么不好,各方面能力都比人类强,你完全可以更大程度的在你的岗位上发挥职能,除了想吸血,不过容队你意志力那么强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还有……大概是不能跟人类的女孩子结婚吧。”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下巴:“除了这两点,也没什么不好。” “你!”压制接触,容彦从地上爬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道:“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把我变成——” “我当时也是没得选!”月说:“总不能真的让你死吧!” “变成这种肮脏的生物!我宁愿死!”容彦大吼。 月怔了怔,怒气上涌,跳起来去扯容彦的衣领:“你说谁肮脏!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傅微一阵头疼,扑过去拉架,他一手一个的将这两个人拉开,容彦劈头盖脸的吼道:“傅微,你他妈都知道是不是!从头到尾你都在包藏这个祸害!你安的什么心!” 傅微:“我……” “你凭什么骂小傅!”月气的要拳打脚踢:“你再骂他一句我现在就咬死你!” “你咬死我啊!”容彦冷笑:“你们血族除了咬人还会干什么!” 傅微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 屋里安静了两秒,容彦和月互相恶狠狠的瞪着对方,怒不可遏,傅微皱着眉头道:“事情已成定局,你们现在吵有什么意义?” 顿了顿他道:“事情发展成这样完全是意料之外,如果要怪,就怪血族恐袭,大家都是受害者。” “不是你的同胞们么?”容彦冷笑。 “谁跟他们是同胞!”月反唇相讥:“硬要说现在大家都是同胞了。” 容彦:“你!” 他仍旧被傅微制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傅微的手,知道有傅微在他绝对不能把月怎么样,不禁怒极反笑。 “行啊,你们俩是一伙儿的。”他挣脱开来,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我他妈之前真是瞎了眼了。” 他甩门而去,留下一片萧索。 月慢慢的转过头,对着容彦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褪去了所有强硬冷酷的伪装:“小傅……我真的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她努力的强调了一遍,抬起头来。 “我知道。”傅微低声说,他张开手臂,少女扑进他怀里,细微的瑟缩了一下。 第36章 “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如果早点去就能早点把维克干掉, 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傅微说:“是我的错。” 月愣了愣。 “背锅也不是这么背的啊。”她撇了撇嘴:“我知道,其实原因还是在我,我太笨了也太弱了, 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保护他们。”顿了顿她半是好奇半是敬畏道:“小傅, 你真的是猎人吗?” 傅微点了点头。 “你当猎人多久了呢?之前是替搜查局工作吗?”月追问,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与傅微有关的一切,想要消除心底的不安。 “我应该……是从焦土时代开始就是猎人了。”傅微推了推眼镜,松开月, 转身走进厨房,月跟在他身后,听他娓娓道:“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 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要说我是不是替搜查局工作,理论上来说是,我是他们外聘的出勤人员, 遇到他们搞不定的血族, 他们就会联系我出面。” “那你肯定杀了很多血族。”月扒在砧板旁边看傅微切小葱:“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傅微切葱的动作顿了顿。 “不想。” “为什么不想?”月把脑袋凑得更近了点。 傅微推了推她的小脑袋,无奈道:“离菜刀远一点。” “你说嘛, 为什么不想啊?”月在他手心里一个劲儿的蹭:“你不说我就不走!” 傅微的耳根又红了。 “你又没有伤人。” “可我伤了容彦啊。” “……你那是有原因的。” 月眯了眯眼。 “你是不是舍不得杀我啊?”她小声道。 傅微身体一僵,菜刀一崴,他“嘶”了一声,割破了手指。 “小傅!”月吓了一跳,抖抖索索的推开他:“我去给你找创可贴!” 她“敦敦敦”跑了两步, 倏地趔趄了一下。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郁,甘甜,令人心旷神怡。 她用力甩了甩头,咬牙冲进卧室。 尖牙还是冒出来了,不过月在傅微面前已经无所畏惧,破罐子破摔,她把创可贴绕着傅微的指尖裹了两圈,顶着一对儿尖牙状似威胁道:“小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傅微:“……”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傅微起身去开门,月往角落里一缩。 门开,陆坚站在门口。 “小陆?”傅微怔了怔。 “傅微哥……”陆坚低着头,他在书包里掏了掏,把“蔷薇”掏出来,双手递还:“我来还这个。” 傅微有些诧异的接过,他稍加检查,发现他留在里面的那颗子弹没了。 “我已经把徐雅送到医院去了,他们说还得去精神科鉴定一下,确认一下有没有PTSD。”陆坚低声说。 傅微若有所思的看向陆坚,眼神里闪过几分欣赏。 “你呢?”他问。 “我还好。”陆坚说:“傅微哥,谢谢你。”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傅微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坚强。” 陆坚扯了一下唇角。 “那个……”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傅微哥,你如果遇到小……小白,告诉她,学校停课了,让她……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傅微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知道了,替小白谢谢你。” 送走了陆坚,傅微坐回了沙发上,他侧目看着抱膝发呆的少女。 “我知道血族里面不都是好人,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人类算不算好人。”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怕猫吗?” 猫? 傅微突然想起初见面的时候,少女被一只猫吓得撒腿就跑的样子。 “我记得灭世之战的时候,人类的达官贵人里盛行一种玩法。”月说:“抓外形美观的纯血种囚禁起来饲养,当然,这不是所有人都玩的起的,他们也知道这种喜好很变态,所以也不会大张旗鼓,我记得有一天我偷偷从……从一个朋友家里溜出来,误入了一座豪宅,恰好看见里面一个长得很胖的叔叔,他手里牵着几条链子,有三条拴着猫,一条拴着一个我们族的男孩子,然后,逼着他吸猫的血……” 傅微怔了怔。 他当然知道,只有人类的血才能对血族的机体起到供养作用。 “猫血的味道很不好闻,我隔了很远闻着都要吐了。”月说:“那家伙不肯咬,然后他们就用鞭子抽他,后来又抽猫,猫凶起来就使劲挠那家伙,后来他们就打成一团了,那群人就在旁边笑,到最后那家伙还是屈服了,一口咬断了猫的脖子,猫血喷出来,弄脏了地板,最后那个胖子很生气,拿一根银叉把那家伙的心脏扎穿了。” 她吐出一口气,倏地被傅微抱紧了怀里。 “别说了。”傅微说:“别想了,都过去了。” 月合上眼:“我算是运气好的吧,遇到了……很好的人,就像你一样好。” 傅微手指伤了,没法做菜只能叫了外卖,两个人在屋里填报了肚子,傅微打开了电视。 各大频道都在播这场恐袭相关的新闻,阿尔法市的搜查局局长蒋乾携骆曌一起开了新闻发布会。 在发布会上,蒋乾一直把着话筒,严厉强调此次事件的严重性,并反复声明搜查局会给予血族沉重的打击。 月盘腿坐在沙发上翻白眼儿。 “骆曌也是市长,为什么不给骆曌讲话的机会啊!”她说:“我们骆曌是给他当陪衬的吗?” “蒋乾毕竟是中央来的。”傅微倒了杯水坐过来道:“还带来了支援力量,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好不容易轮到骆曌发言,这一头奶奶灰的市长桑却推开了话筒,慢慢的站起来朝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停了很久。 “对不起。”他说:“逝去的市民们的家属,对不起。” 无数的指责朝他劈头盖脸的砸过去,疏于管理疏于防范,甚至还有叫嚣着让他以死谢罪的。 骆曌一语不发的统统接受了。 月坐在电视前呆了两秒,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这又不是骆曌的错!”她扭头道:“他也不想的啊!” “市民只是想找一个宣泄的对象罢了。”傅微说:“其实如果真的要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中央,下属城市的市长不过是在执行中央的命令罢了。” “我要去找骆曌!”月说:“他现在肯定特别难受。” “你还是别去了。”傅微说:“他当了这么久的市长,什么没经历过,焦土时代还有比这更惨烈的袭击,骆市长经验丰富,可以应付的来。” “那我听你的。”月轻声说,她颓然靠在沙发上。 傅微侧目看了看她,忽道:“你看不看《百年契约》?” 月:“哎?” 傅微:“新写的,还没校对,也没出版,草稿。” “可以吗?”月提起了一些精神。 “照现在这个局势,出版是不太可能了。”傅微说:“给你看看也无妨。” 月抱着傅微的商务本坐在沙发上看稿子,注意力总算被转移开了,傅微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轻声道:“小白,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别给陌生人开门。” “好。”月目不斜视道:“那你早点回来哦!” 傅微拿了钥匙出门,屋里逐渐安静了下去。 太阳渐渐下山,月打了个呵欠,抱着笔记本电脑懒洋洋的侧倒。 伊蓝和纪臣也太好了吧,什么绝美爱情。 说起来伊蓝那根发带好像是个贯穿始终的线索,发带是吉祥物吗?有发带就会有绝美爱情! 她那些年也是有一根发带的,是卫拂给她买的唯一一件礼物,为了奖励她一个月没吸血。 好像是一根淡蓝色的蕾丝发带,其实成本很低,但是那个时期大家都缺钱,想着法儿的敲竹杠,卫拂那家伙在这方面又毫无经验,就被骗了半个月的薪水,买了那么一根少女系的发带回来。 再后来,她就把发带留在卫拂的棺材里了,算是尘归尘,土归土。 她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小傅出门带了钥匙的,她有点警惕的把电脑一合,扑过去看猫眼儿。 几秒后,她把门打开,叉腰看着门口的容彦。 容彦的脸色极差,扶着墙,“呼哧呼哧”喘气。 这状态月再熟悉不过了。 “饿了吧。”她没好气的说:“让你往外跑。” 容彦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我不会吸人血的。” 月:“说得好像谁吸一样。”她伸手一拉,把容彦轻轻松松拽进来,顺手带上门。 “躺一会儿,我给你叫外卖。”月说:“老实点,你骂我我就咬死你,毕竟我可是吃饱了的。” 容彦吐出一口气,一头栽在沙发上。 他晕头转向了半个小时,外卖送来了,超大份的盖浇饭,六份。 容彦拿着筷子,费解的看了看外卖,又看了看旁边儿一脸习以为常的少女。 “你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第37章 容彦吃饭的时候, 人就稍微冷静了些, 月坐在沙发另一头,抱着傅微的电脑,有点心不在焉的望着屏幕。 片刻后, 月低声道:“对不起。” 容彦放下筷子, 侧目看她。 少女眼睛望向不知道什么位置,傲娇的不像话。 但是这句对不起却是发自内心的。 “算了。”容彦说:“现在说对不起也没用。”他刨了两口饭,皱了皱眉。 “你说我不能找人类姑娘结婚是真的还是假的?” 月:“……哈?” “这关系到我能不能传宗接代的问题,是大问题!”容彦看起来一本正经。 “其实是这样。”月搓了搓手说:“你如果一定要找个人类姑娘结婚, 也不是不行,但是最好别生孩子,生出来就是混血种, 混血种这种东西吧……挺危害社会的,你自己也明白。” 容彦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我就只能找吸血鬼结婚了呗?” “嗯。”月说:“最好也找个纯血种,大家差不多, 寿命也差不多, 别到时候搞个生离死别也怪尴尬的。” 容彦默了片刻,倏地侧目看着身边的少女, 眼神有了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化。 “我之前也不该吼你。”他放缓了声线:“你别太放在心上。” 月:“嗯。” “那你呢?你会跟人类男子结婚吗?” 月:“哈?” 她费解的眨巴眨巴眼:“开什么玩笑?” “不会吗?”容彦说:“我看你对人类亲厚的很。” 月呆了呆,心里略略烦躁。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想过和人类结婚的什么的,但这都只针对于卫拂……况且这些妄念在卫拂死的时候就全部遁入棺椁。 世界上没有人类比得上卫拂,没有人类值得她再动这些方方面面的心思。 他们不配。 “别逗了。”她冷冷的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别把话说的那么死。”容彦“嗤”了一声。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不要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月像个炸毛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站在沙发上怒叉腰:“我们纯血王族的血统可是很珍贵的!向来都是近亲结婚传代!我爸爸和我妈妈就是兄妹!好巧, 我也有个哥哥!” “哥哥?”容彦抬眸。 “对啊,我哥哥长得一级帅,看我就知道咯,而且身手还很厉害。”月说:“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咔哒”一声,门锁被钥匙打开了,傅微站在门口,正对上大放厥词的少女。他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小傅……”月站在沙发上,脑瓜子顿时死转筋了,憋了半天干笑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傅微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他脸色有些苍白,衣襟也变得皱巴巴的,刘海贴在额角略显凌乱。 “你回来了啊。”他看了一眼边上抱臂黑脸的容彦。 “嗯。”容彦说:“没地儿能去。” “回来就好。”傅微扯了一下唇角:“我进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在外面聊,不用管我。” 说完,他扶着墙壁走进了卧室,反锁上门,留月和容彦两只吸血鬼在外面的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小傅怎么了?”月茫然道:“好像不怎么愿意理我似的,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容彦:“不至于吧,就因为你站在沙发上?这沙发又不值钱。” 月惶恐道:“啊……我是说我说的话,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容彦翻目想了想:“你不是在陈述一些事实吗?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那他为什么……”月愣了愣,忽然吸了吸鼻子。 “不对啊。”容彦倏地凝眸:“你闻到了吗?” 月呆了呆:“闻到了……” “硝烟味儿!”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傅微在外面开过枪了! “我得出去看看!”月一把抓起倚在墙角的沥世:“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这种风口浪尖出现。” “你别去!”容彦道:“都知道是风口浪尖,说不准蒋局那边儿都对你下通缉令了也说不定。” 月侧目道:“那怎么办?” “我去。”容彦说。 月沉吟片刻:“那你记得把牙收起来,你会收不?” 容彦:“……” 没人知道容彦得到了纯血种的初拥,大部分人还是认容队这张脸的,的确是容彦出去看看情况比较好。 “你放心,我现在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容彦说:“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容彦收整好衣服,推门而出。 月不安的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胡乱的调着电视频道,大部分的频道都在反复播放蒋乾的新闻发布会,蒋乾那张脸一遍遍无限制的出现在电视机上,令人生出几分厌烦。 这个男人看起来模样五六十岁,两鬓斑白,脸上有沟壑般的深纹,五官生的十分刻薄强势,目光如鹰隼,与气质温和的骆曌相比截然不同。 月抱膝,望着电视屏幕,总觉得蒋乾那张脸看多了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突然,所有的电视频道在同一时间跳转了画面。 “中央新闻频道插播一条消息,日前中央联合政府总局秘书长韩岭元帅遇刺身亡,现场已被封锁,经研发部专家勘察现场,在韩岭元帅脖子上发现了血洞,经痕验确认是血族齿痕,初步推断是血族非法野蛮入侵,针对我国最高领导人所开展的有计划,有目的的刺杀行动……” 月看呆了,只觉得背后一阵一阵的冒寒气。 血族在公共场合发动恐袭她觉得尚能理解,中央联合政府……那是世界上防备系数最高的地方,是所有侦察武器和攻击武器的储备中心,汇聚了大量的精英人才,能破入政府内部对人类的最高领导人进行刺杀,这该是怎样可怕的渗透力! 这至少证明,血族的势力已经到了可以和人类核心军事力量抗衡的地步!甚至更高一筹! 人类政府疯了吗?这种分散人心的消息怎么能通过新闻放送! 这他妈跟宣布血族即将统治世界有什么区别! 她正觉得天崩地裂,忽的手机震了一下,骆曌给她发了消息。 这几天骆曌一直没有跟她联系,她只能通过新闻侧面了解骆曌所处的现状,各方面压力尤其是舆论压力都在对骆曌进行猛烈的抨击,她心里正担心着,此时收到骆曌主动发来的讯息,感觉紧锁的胸腔都稍稍放松了一些。 骆曌还能发消息,说明情况应该还好。 她点开消息内容,宛如一个霹雳正中头顶,击的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想起来一些事,卫拂可能没死。” *** 容彦下了楼,在街头巷尾有意识的溜达,还真让他撞见了几个试图勾引路人上钩的混血种。 其中有个女人,坐在花坛边装作崴了脚,容彦过去替她查看的时候她出其不意的暴动,把容彦摁在砖墙上,张牙舞爪的要咬他的脖子。 容彦一手肘把她击飞。那混血种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仰着脖子,目眦欲裂的看着容彦。 容彦也没想到这一胳膊肘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狐疑的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拔枪给了那女人一梭子弹。 枪声在街道间略显突兀,但约莫是近期发生的恶性事件太多,远处的住户极度怕死,只是将窗帘拉起大门紧闭,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容彦一跃三丈高,轻盈的跳上墙头,他稳稳的像只猫一样站定,难以置信的垂眸看着地面。 他忽然意识到月跟他说的“由于人类的卓越体能”并不是诓骗他的。 祸兮福之所倚啊,容彦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最终还是选择在地上走两步,中途还遇见了带队巡逻的林苗。 容彦起初还十分忐忑,但林苗和她的队员们照常跟他打了招呼,一点异样也没有发现,容彦这才放下心来。 他察看了一圈,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时间也不早了,他看了看手机预备回去跟月通个气儿。 他朝着衣兜往回走了两步,倏地发现昏暗的地面上多了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跟了自己多久。 “容队,请留步。” 容彦怔了怔,回首。 蒋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第38章 蒋乾在灭世之战中的事迹容彦只在培训的时候听讲师说过。 虽然没有多加赘述, 但是他对血族的厌恶和当然采取过的铁腕措施却闻名遐迩。 容彦皱了皱眉, 笑不出来了。 “蒋局日理万机,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空到这里来?”他疑惑的客套着。 蒋乾将袖管卷起来一截,露出精悍有力的前臂, 他慢慢道:“我来当然是为了处理一些漏网之鱼, 还有一些米缸里的老鼠屎。” 容彦心里“咯噔”一声。 蒋乾拔枪拔的极度突然,“砰”一声,容彦侧翻躲过一梭子弹,他抬头愕然道:“蒋局!” “人类怎么会有这么迅疾的身影!”蒋乾冷笑, 紧接着枪子儿劈头盖脸的打了个过来,容彦一边躲一边听蒋乾高声喝道:“容队,你已经被从内部腐蚀了, 人类不需要你这样的存在!” 容彦分分秒秒的算着这把枪的射击频率,拖了这副身体福他勉强还能躲的开,正庆幸着他就听到了枪子儿个枪子儿之间冒出来另外一声枪响。 完了,这个老东西居然是个牛逼的双枪手, 容彦崩溃的想。 银色的子弹隔开空气发出细微的尖啸, 宛如死神勾魂的哨声,“叮”一声, 容彦已经连眼睛都闭上了,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他复又睁开眼,看见月携刀挡在他跟前。 子弹壳被沥世砍成了两半,掉在地上。 这他妈是什么反人类的技术! 容彦惊呆脸。 下一秒月扬刀劈出,劲风裹挟着地上的尘土荡过去, 蒋乾下意识的举腕遮挡,趁着这个功夫,月拎着容彦肩头的衣服纵身跳上邻近的屋顶,带着他飞快的逃离了现场。 “就这么跑了真的没事吗!”容彦急声道:“蒋乾万一带人查过来——” “你傻啊!”月沉声道:“这个蒋局明显是有私人目的,他要是真的那么正大光明!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多忙啊!” 容彦微有恍然:“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这叫当局者迷!”月说:“还把他们当自己人。”她“咻”的跳下地面,按住容彦道:“你现在谁都不能信。” “为什么?”容彦背倚在墙上,瞪大了眼。 “你回去看新闻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月说:“我现在得去找骆曌,问他点事,你先回小傅家里吧,钥匙给你。” “骆市长……”容彦道:“那你代我问声好,我也很担心他。” “我会的。”月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奔跑,消失在夜色中。 骆曌在贝塔市有不止一处房产,月给骆曌打电话对面没接,月只能一处处找了,好在骆曌的几处房子都在市中心,离得不远,她还能挨个儿跑一跑。 卫拂没死,这件事扣动她的心弦。 她不知道骆曌为什么会这么说,草草一提,她就一个劲的胡思乱想。 天知道早几年她沉浸在卫拂的消失里不能自拔,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两栋公寓和一栋大平层都是空的,最后还剩一个独栋小别墅,月心想这要是还找不到,那她可能就得去市长办公室了,那地方可危险的很,说不准蒋乾的人也部署在那边儿。 她走到别墅的跟前,抬起头,看见二楼的屋子里有暖黄色的灯光。 骆曌在家。 她松了口气,跑上台阶推门,门竟然自动朝里开了。 门怎么没锁呢? 月有些纳闷,她在门口脱了鞋,拖鞋也懒得找,“蹬蹬蹬”从旋转的楼梯跑了上去。 “骆曌!”她在走廊里一边跑一边喊,拐入室内,吊灯明亮,落地窗前搁着一把黄梨木的太师椅。 市长本人就安详的躺在太师椅上,两手交叠压在腹部,一动不动。 “骆曌?”月走近了些,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禁有些急了,扑过去使劲摇了摇那张椅子:“骆曌你别睡了!快醒醒!” 市长的眼眸紧闭,面色在灯光下白的有点不像样。 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慌起来,慢慢的伸出手去,探向骆曌的鼻下。 没呼吸了。 她触电般的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足下一打滑跌坐在地上,浑身开始发抖。 不知是不是电路故障,吊灯扑闪了一下,月神经质的仰起头,瞳孔一跳一跳的收缩着。 随后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掉头冲出了这栋别墅,头也不敢回,仿佛在逃出一个漫长的噩梦。 她这辈子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是卫拂,一个是骆曌。 比起白月光一样的卫拂,骆曌成天镶嵌在她的生活里,叽叽歪歪唠唠叨叨,哪里需要补哪里,让她几乎要忘掉他还是一个人类的事实。 即便有猎人血统又怎么样呢?他还是人类啊,是人类就会老去,会枯萎,四百年了,她自己的模样一成不变,骆曌却逐渐的从一个年轻人的模样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中年人,这就是变相的在陈述这个事实。 先是卫拂,后是骆曌。 其实卫拂的事情她已经不想计较了,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希望天一亮骆曌就打电话来了,问她为什么不经同意就闯进他的私宅,骂她没礼貌也好,说她鲁莽冲动也罢,她都认了。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极度厌弃自己漫长的生命,熬死一个又一个在意的人,最终浸泡在枯槁的寂寞里,这大概就是所谓永生的诅咒。 她缩在一个仓库的屋顶上耗到了天亮,斜对街的一个居民宅里的人们陆陆续续苏醒了,拉开窗户和窗帘透气,顺便打开了晨间新闻。 月侧目,心不在焉的听着新闻播报。 “昨日夜间,我市市长骆曌将军于家宅中身亡,经有关部门的勘察核验,死因是过服镇静药剂,另外在抽屉里发现了骆曌将军的亲笔遗书,表示对在恐袭中死去的广大市民怀有浓烈的愧疚,他无以回偿,只能以死谢罪,另外现场还发现了一些外来人员的痕迹,侦查目前正在继续……. 月有点恍惚,外来人员什么的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就在想骆曌死前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糟糕的事,她丝毫没有想到要去帮着分担。 头开始隐隐作痛,她用力锤了两下,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摸出手机,发现是傅微打来了电话。 “小白!”电话刚一接通,傅微焦急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你在哪儿?” “我……”月茫然四顾:“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告诉我一个地标,我来找你。”傅微说。 “不用了,小傅你在家里待着,我自己回来找你。”月擦了擦眼角,站起来:“我可不想推开家门,你又没有了。” 骆曌的死讯并没有在新闻频道播报太久,很快,蒋乾的大会发言就占据了大部分的电视频道。 宛如洗脑一样,连着网络平台上的各大媒体端也开始播放蒋乾的大会发言。 “目前,人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吸血鬼这种曾经在历史上被我们打的一败涂地的卑劣种族经过了长时间的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已经几次三番的对我们广大人民的利益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和损害!他们残忍、冷酷,不择手段的害死了我们的韩总长,而贵市的骆市长又因为吸血鬼发动的恐袭事件而引咎自尽,这一桩桩一件件,令我心痛、扼腕。”蒋乾说:“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更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们互相指责,推诿,只会给吸血鬼有机可乘,我们不是他们的猎物,我们是高等灵长类动物,我们更加懂得团结一致的重要性。”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许多在广场上看大屏幕播报的人高声喝彩。 “我蒋乾,阿尔法市的搜查局局长,现在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我不能逃避,因为我逃避了那大家就会面临更加危险的处境,所以我当仁不让应当为大家指明方向,所以现在我宣布,我蒋乾暂任中央联合政府总秘书长一职,同时,贝塔市将与阿尔法市合并,各部门统一部署,听从我的调配,我必将带领大家打赢这一仗,夺回属于我们人类自己的荣耀!”说罢,镜头一转,落在了一片空旷的砖石开采场内,天色漆黑,地上整齐的跪着一群人,大致有五六十个,他们全身被绑,双眼被蒙,口中咬着木棍,尖锐的獠牙被木棍卡住无法收回,口涎滴落,形状可怖,俨然是一群污血种。 “这些东西就是曾经对人类加褚迫害的吸血鬼,他们罪恶的獠牙曾经咬入过人类的血肉,夺走了鲜活的生命,现在,我们的军队抓住了他们,即将对他们公开处刑,以解大家心头之恨!” 镜头里,太阳一点点的升起,似是有烈火在烧灼他们的身体,那群污血种们开始惨叫,哀嚎,挣扎,他们依次倒下,抽搐,大片大片的黑斑在他们的身上涌现,随后军队开枪扫射,直到那群人彻底归于死寂。 场面太过血腥,有父母捂住了看新闻的孩子的眼睛,在表达出憎恨和期待的同时,他们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恐惧。 “我们保证,不放过任何一个吸血鬼,他们的下场只会比这更惨!”蒋乾的脸再次出现,他微笑着说:“人类万岁。” 第39章 “蒋乾疯了。”容彦看完这段邪教式的大会发言, 憋了半天吐出四个字:“他是想复辟君主立宪制吗?” “中央集权。”傅微的声音低沉说:“你们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说得好像谁的日子好过一样。”容彦掀起窗帘一角, 看见街上乱糟糟一片,居民们似乎都跑出来□□了,痛骂声哭泣声, 各式各样的汇成一片。 简直是乱相。 “抓一票污血种立威有什么意思?污血种原来不都是人么?有本事他去抓几个纯血种。”容彦冷笑:“我看他是怕纯血种跟他玉石俱焚吧。” “你还是待在我家哪儿也别去。”傅微说:“我这里是安全的。” “算了吧, 我一个大男人成天窝在你家里,像什么样子。”容彦皱眉:“我总不能窝一辈子吧。” 傅微欲言又止,他手机一震,似乎有人发来了消息。 他草草看了一眼, 冲容彦道:“听我的,你现在家里呆着等小白。” “嗯?”容彦听着这话不对:“我在家等小白?你呢?” “我有事要处理。”傅微的眉峰蹙起,正色道:“她要是回来, 你看好她,哪儿也别去,” “我看着她?我也得有那本事啊!”容彦无奈:“我尽量吧。” 傅微不再多言,拿了外套出门。 穿过杂乱无章的愤怒人群, 傅微路过了蒜蒜甜品店, 他下意识的驻足看了一眼,发现甜品店关门了。 或者说, 是被查封了。 两张封条交叉贴在门上,令人胆战心惊。 他望了会儿呆,手机又响了。 傅微接起电话,那头,蒋乾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的响了起来。 “卫拂。” “什么?”傅微沉声道。 “我是说, 亲爱的WIF老师。”蒋乾说:“我在家中拜读了您的大作,看不出来您跟血族之间的渊源还真是不一般呢。”顿了顿他道:“我现在被七八只该死的纯血种堵在家门口了,他们各个都是带着仇恨来的,想要把我撕成碎片。” 傅微没说话,蒋乾继续道:“眼下我是人类最为仰仗的领袖,你应该也不希望看见我死了,人类变成一盘散沙,被这群凶猛的野兽抓来撕碎,开饕餮盛宴吧,那画面想想就十分的不美好。” “况且,我尚能给你一个保证,你当所有的人都会给你那样的保证吗?”蒋乾说:“傅微,想想你养的那个小吸血鬼,骆曌不在了,她还能仰仗谁呢?” “她是很厉害,带着一把她父亲的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是,想想人类军队的现代化武器吧,真枪实弹,那是以一己之力能抵挡的吗?” “我尽快赶来。”傅微薄唇抿作一线,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加快了步伐,一跃而起。 “那你抓紧了,杀几个纯血种,于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蒋乾说:“人类和血族只能留存一脉,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了呢。” 容彦在家中左等右等,月始终没有回来,殊不知月掉头又辙回了骆曌家里。 分明是同一条路,去时比来时花了更多的时间,街头巷尾都是叫嚣着的人类,搜查局全局出动,他们搬出了新兴科技,一台大型的激光仪器,以滚轮推动,沿路对路人进行扫描。 月看见几个被激光束当街击穿心脏的人,也不知究竟是人类还是血族,眼下风声鹤唳,居然还有人类在为此喝彩,实在是毛骨悚然。 她在隐秘的小路里穿梭者,终于回到了骆曌的小别墅。 小别墅外面拉了黄线,有个警员在门口站着似乎是在看管现场,月从侧方小阳台悄无声息的跳了进去,然后“咻”的拉上了窗帘。 骆曌屋里的陈设没有被挪动,灯也还开着,只是人没了,月小心翼翼的避开太师椅,站定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在骆曌的书架上翻找。 骆曌的书架上有许多书,很多都是管理方面的指南,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妥帖,下面有一排专门放杂书,月蹲下身一看,发现中间有几本被抽掉了,在《战争与和平》以及《老巷风味》中间露出空隙来。 月突然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猜测,骆曌是买过全套《百年契约》的,但是在书架上并没有看到,会不会是搜查局的人把《百年契约》抽走了。 她忍不住朝着那缺口里多看了两眼,把脑袋也凑近了,随后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 这股味儿淡到她必须凑近了才能闻见,更不用说人类,大概率是已经干涸的血迹,月有点狐疑的把那本红皮硬壳的《战争与和平》抽了出来。 血迹干涸了变成了铁锈色,才从红皮书上显露出来。 两个大字“翻我”。 月:“……” 她一面悲伤着一面又很想把骆曌抓出来抽两下,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把这本《战争与和平》翻开了。 里面夹着一封信,是用古老的钢笔墨水写的,墨迹在纸上有些晕开,也有些褪色。 “亲爱的骆曌,很抱歉,又要麻烦你了,没错,还是关于月的事。 由于我的疏忽,没有看好她,让她跑出去了,她看到了吴国成中校违禁饲养血族的事,还拿了吴国成中校家里的水果刀把吴国成中校的头砍了下来。她虽然跑了,可还是被中央发现了蛛丝马迹,前天我被提审调查,我没有办法对中央说谎,因为我是人民子弟兵。 但是我也不能放弃月,毕竟她没有真的伤害谁,她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受害者,谁都没有错,只是我有太多的期许,希望大家都好,那我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我对中央承诺,这场仗一定会赢,同时我写了一份计划书,是关于加快推进摧毁血族根据地的,以三天为一个时间单元,在每一个时间单元内我会捣毁血族的一个驻点,中央看完后认可了我的计划,也保留了对月的处理意见。 请不要觉得这份计划很荒唐,我觉得尚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血统予以了我们更多的优势,是有原因的,不是吗? 这些事我没法跟月说明,我也没法给她更多的保证,驻点只会越推越远,我可能不能时常回家,一去不回也说不定。 我时常拿笔记下征途中的所见所闻,很有意思,想带回去给月看一看,让她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上除却战争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 如果没有战争,我大概会去当个作家。 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我只是有些累,需要抓紧时间多睡上几十分钟。 如果我一睡不醒,记得叫醒我,如果我遗忘了一切,记得将这封信带给我,或者告诉我,我叫卫拂,我是一个军人,家里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在等着我,谢谢你,骆曌。” 月一分一分的攥紧了这张脆弱的纸。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摸不着头绪。 所以卫拂是因为要保护她,才被迫和人类中央达成了协议。 三天捣毁一个血族驻点,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这么容易的事灭世之战也不可能打了十年之久! 但她完好无损的活着,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卫拂做到了。 代价是……力竭而死。 她哆嗦了一下,感到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将信纸翻了过来,发现被面贴了一张黑白的照片。 几个年轻的军人勾肩搭背,骆曌那时候还没有一头的奶奶灰,笑得满脸褶子,他搂着的一个年轻人是所有人当中站的最端正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容腼腆,五官青涩俊逸。 月猛地瞪大了眼。 记忆排山倒海般涌进脑海里,那张脸在岁月的沉淀中一分分上浮,浮出水面,擦除尘埃,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晰。 三百年,如果有留存一张照片,不会忘得那么干脆彻底! 她终于明白骆曌说的“卫拂没死”是什么意思了。 手机突然狂震。 月猛地回过神来,摸出手机道:“喂?容彦?” “你人在哪儿!”容彦在那头气急败坏道:“打你电话也不接!不是说回家的吗?” “我这里有点事,不好意思没注意。”月低声说:“怎么了?” “我刚才托个通讯局的朋友帮我查了傅微的通话记录。”容彦说:“我觉得他最近乖乖的,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什么?” “蒋乾最近一直在给他打私人电话!”容彦说:“我总觉得蒋乾这人不安好心,他那天在街上找咱俩的茬一定不是巧合,最近他又刻意激化种族矛盾,这时候一定有大批大批的血族想要他的狗命,他这时候联系傅微是几个意思?” 月猛然一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她不能再让傅微重蹈覆辙! 容彦还在电话那头疯狂的抨击蒋乾:“这个老东西从灭世之战里活下来心态怕不是已经扭曲了,老妖怪还想当星汇时代的皇帝……” 电光石火间,月突然一怔。 那天她在吴国成的家里,看见了墙上的一副油画,画着吴国成和另外一个男人,两人并肩坐着,五官神似,亲厚模样似乎是兄弟。 她在砍吴国成头的时候,那个男人似乎在阁楼上冒了一下头,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被吓得尿了裤子,翻窗逃跑了。 她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什么狗屁兄弟情。 能活这么久,大概也是个猎人血统的人类,只是她还没见过这么孬种的猎人血统。 现在想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蒋乾的脸有些眼熟。 那张曾经只有懦弱和恐惧的脸,现在写满了志得意满的凶狠,太违和了。 灭世之战的末期,威胁被荡清,英勇的战士们死的死伤的伤,退隐的退隐,所剩不多,这个蒋乾大约在玩弄权术中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容彦你管好你自己!”她破窗而出,在那看守警员震惊的目光中一掠而过:“我现在就去找蒋乾,新账旧账一起算!” 枪声连环响起,击中了一个纯血种,剩余的几个在跃起的瞬间纷纷扭头,朝着傅微看过来, 傅微知道自己暴露了。 一共八只纯血种,各个都是带着杀蒋乾的明确目标而来,傅微不得不先将他们引开,在这过程中他击杀了两只,刚才又以暴露为代价换掉了一只。 蒋乾给他布置的任务一次比一次严峻,可能是因为他内心排斥这样的屠杀,所以感到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在翻滚的过程中脑海里胡乱的闪过蒋乾的那声“卫拂”。 钻心的刺痛感穿脑而过。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血族从上方蹿下来,一脚踢中他的手腕。 “蔷薇”滚到一边。 “杀了这条人类政府的走狗!” “吸干他的血!” …… “叮”一声,刀锋滑开一个弧,将齐齐扑来的几个血族逼得无处落脚,不得不退开,月微微屈膝,一步迈前,横刀而立,将傅微挡在身后。 “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臭人类……”对方一愣,操着一口东北腔:“小老妹儿?” 月:“大兄弟。”她挑眉而笑:“别打架,大家一块儿坐下来聊聊天?” “她跟人类是一伙儿的!”另一个血族冷笑道:“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叛徒向着人类!跟她费什么话!先杀这个叛徒,再杀这条走狗!” “杀来杀去,什么时候才能了!”月大声道:“如果有和平共处的机会呢?” “谁他妈要跟人类和平共处!本来就是食物链上下的关系!你跟食物和平共处!笑话!” 真是说不通。 傅微倏地抬手抓住了月的肩膀,他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月扭头望着他的脸,鼻子一酸,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拂,从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傅微的手背。 隔着碎裂的镜片,傅微慢慢的瞪大了眼。 下一刻,少女化作一道幻影扑了出去。 刀光缭乱,以杀止杀。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喷涌纷飞的血像是红色的蝴蝶,振翅飞起。 傅微稍稍眯起眼,他看出来月在手下留情,而几次与刀锋擦肩而过的对手们也渐渐的开始动摇。 “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吧!”那个东北腔一直在消极怠工,在里面和稀泥拉偏架,这会儿他被沥世削断了几根头发,忍无可忍的大声喊道,他一跃上墙,拉着一个被砍伤的同伴的手臂:“小老妹儿!你说和平共处,是真的还是闹着玩儿!就算我们愿意喝血液仿制剂,人类也不会放过我们吧!” “我以白锦家的名义向你保证,是真的!”月暂且收刀,仰头道:“我们白锦家说一不二!当年不同意元老会立王,说不同意就不同意,我爸爸到死都没同意!” 东北腔听过这桩事,不禁有些动容,他冲几个不甘不愿的同族招招手,一群人战略性撤退。 月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傅微,咧开嘴笑了。 她笑得有点儿傻气,然后张开手臂朝着傅微奔过去。 “小傅——” 傅微怔了怔,莞尔。 “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穿了少女的胸口,血泼出来,打湿了前襟。 傅微猛地上前几步,他张开手臂接住了踉跄跌倒的月,没有温度的粘稠的血在他的掌心和指缝间蔓延,冰冷刺骨。 不远处,蒋乾对着枪口吹了一口气,冷笑起来。 “在两边搅来搅去的白锦家真是一如既往的难搞。”他得意洋洋的说:“不过总算搞死了。” 傅微抬眸。 他的脑海里依旧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但是面对月,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的。 像火,像冰,热烈的,沉痛的。 他觉得即便没有那所谓的“记忆”也无所谓,因为就算一切推翻从头再来,无论多少次,他遇到白锦丞月,都会选择跟她站在一边,保护她。 如果不能,什么和平,什么人类复辟,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这一次你真的错了。”他低声说,缓缓的把月放平。 “什么?”蒋乾没听清。 下一秒,蒋乾看见了男人徐徐摘下了那副眼镜,没有镜片修饰的瞳孔冷冽,带着刀锋淬炼后的执着。 卫拂,当年口耳相传的最年轻的战神,带着一支小分队以三天为一个时间单位,神速击溃血族的外防线。 卓越的功勋,强大的力量,可最后为什么没有被冠以将帅的军衔,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原因。 蒋乾下意识的要开枪。 第一枪,他的手腕被扑上来的傅微拧断,枪口朝天崩出,第二枪,他被迫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砰”他听到自己统一全国上下的梦,破碎了。 傅微松开了死去的蒋乾,他第一次没有对一个生命的死亡流露出丝毫悲悯的情绪,漠然转过身。 他扑回月跟前,把濒死的血族少女抱了起来。 “卫拂……”月的脸色白的骇人,她哆嗦着,伸手去搂傅微的脖子,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傅微抱住她,把她的脑袋摁向自己的肩头。 “咬我。”他低声说。 月猛地瞪大了眼,她开始推搡,细微的摇着头。 “我不会怪你。”傅微强硬的按住她:“从前的要求都不作数,现在,你只要乖乖的活下去。” 月呆了呆,她垂下眼帘,眼角依稀有眼泪闪烁,随后她张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 在蒋乾死亡后一个月,容彦带领搜查局的队伍将整个贝塔市彻底整顿,他在公开场合毫不避讳的说明即将与血族展开谈判。 谈判全程直播。 居民们一边看直播一边惴惴不安,生怕再起血腥冲突。 血族首领维克已死,代替他谈判的人,居然是个东北腔。 容彦被东北大碴子劈头盖脸一通“小老弟”,当即忘了谈判内容是什么。 还是对面那东北腔提醒他:“和平共处,我们要和平共处。” …… 骆曌躺在医院里,面有菜色的让护士给他测量生命体征。 “一切正常。”护士甜美的微笑。 骆曌干笑了一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手机。”他拍了拍床垫。 助理连忙把手机递过去。 骆曌有气无力的拨通了电话,片刻后电话接通。 “月啊……是我……”骆曌说:“你不要太惊讶,你DADDY就是这么不容易死,我跟你说,我这是一项伟大的试验,我发现我们这种血统的人啊,在濒死的时候会启动体内的冬眠保护系统,进入假死状态,所以我合理的推测卫拂他当时没死啊……喂?喂?” 助理:“……市长?” 骆曌:“我被我闺女挂电话了……” 助理:“可以理解……” 骆曌:“什么叫可以理解?理解她还是理解我?” 助理:“……”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理解你个鬼,是个正常人都不能理解你的脑回路。”月抱着一束康乃馨冷笑着走进病房:“我瞎吗?看不见照片?还是我脸盲?非要你用这种方式验证给我看?” 骆曌气势一下子下去一大截:“……我这不是……怕你空欢喜一场就……而且我这也是战略性的,为了让姓蒋的放松警惕!。"他振振有词。 “还有啊,那封信为什么迟了三百年?” 骆曌:“……这个这个……是这样子的,当时大家偶读忙着敛尸,有个智障文秘跟我说他发现了一封疑似卫拂遗书,我当时悲愤欲绝啊,心想卫拂又不是自杀的哪儿来的遗书啊,说不定是有人像冒领当军功家属之类的,就……疏忽了。”他可怜巴拉的拍了拍月的手背:“行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对。” 月恶声恶气道:“你想吃点啥,我让小傅给你做。” 骆曌:“……小傅呢?” 两人一起朝门外看去。 傅微正在护士台量血压,他脖子上贴了一块绷带,护士台的护士抓着他的手臂一个劲的盯着他看,另外还有抓着根体温计试图给他量体温的。 月扒在门边,幽幽的鼓起了腮帮子。 “我咬了小傅一口,无形之中给我自己创造了那么多情敌。”她咬牙切齿的说。 “说句实在话,卫拂当兵那些年,除了你,身边一个雌性都没有。”骆曌摸着下巴说:“你是不是给他下什么药了?” “那是我有魅力。”某高中生挺了挺胸。 骆曌:“……” 随后月花蝴蝶似的拉门而出,边跑边迅速开启了战备状态:“小傅~~~人家一个人都找不到路了啦嘤嘤!” 骆曌狠狠的打了个寒战。 这时助理凑过来道:“市长,容队刚把发言稿的修改版发来了,请您过目。” 骆曌“嗯”了一声,垂眸看了两眼,毫不留情道:“打回去让他重写!写的什么玩意儿啊!一点逻辑都没有,就这样他还想当领导?”顿了顿他说:“来来来,让我这位中央联合政府秘书长在临走之前再给他梳理一遍,第一点,禁止使用各种未经检验的搜查器械,包括不限于激光仪,X线扫描仪等,第二点,宣传和平理念,包括不局限于宣传标语,讲座,画册等,第三点,开放黑市通道流通血液仿制剂……” 骆曌升官,容彦升官,在血族和人类达成和平协议以后半年,社会治安以外的和谐。 《百年契约》重新开始连载,傅微又开始吃版权费了,他的编辑日益秃头,因为傅微交稿的速度比之前更慢了。 慢的原因有二,一,每次写完都要给女主角的原型过目,确认没有任何损害她形象的内容,二,傅微写作的时间腰斩。 “小傅,陪我去开家长会!骆曌说我以后的生活起居都交给你了!” “小傅,再睡会儿!” “小傅,我饿了!” “小傅,抱抱!” 傅微坐在床头,任由少女环着他的腰,树袋熊似的粘着,他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无可奈何的在完结章里敲下一行字。 “伊蓝跟纪臣同居了,从此开始了美满的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