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弱攻he了 作者: 不吃姜糖 简介: 【隔壁主攻文《冷酷渣攻他怀孕了》已完结,欢迎收藏~】 【预收《离婚后我被小叔疯狂示爱》文案在最底下】 主攻单元剧。预计9.23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个世界:傻白甜卡哇1师尊攻&自我攻略直掰弯老妈子受 [受视角文案] 一朝穿越,时寻绿成了某点男频文的美强惨男主。 刚穿越过来时,为了避免原书中前期被反派吊打,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悲剧,时寻绿一心只有修炼,心硬的像块石头: 什么女主女配,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通通莫挨老子! 被狠心拒绝的女主女配内心os:你礼貌吗? 像是感受到了时寻绿的需求,被天道安排进入友仙宗修炼的时寻绿,误打误撞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师尊。 时寻绿内心狂喜,跪在小师尊面前指天发誓:从今天起,徒儿一定好好修炼,师尊说东绝不往西,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小师尊闻言,歪着头甜甜一笑:好的呀。 后来..... 。 时寻绿给自家小师尊讲完睡前故事,低头看着自家小师尊搂着他的腰,睡得红扑扑的侧脸,恍惚间流下了兰州拉面般宽的泪水: 这哪里是找了个小师尊,明明是找了个祖宗! 然后—— 认命地帮小师尊掖了掖被角。 [攻视角文案] 云亭天资卓绝,一心修炼,十六岁便半步化神,即将飞升。 一个雨夜,他在打坐中梦见了一个少年,少年挽着他的手,亲密地喊他师尊。 云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谁料下一秒,锋利的匕首便穿过他的胸膛,他惊愕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刀柄旋转,生生将他的心挖了出来。 少年站在他身前,满脸是血,阴恻恻地朝他一笑:“我的好师尊,徒儿为您做了那么多事,作为交换,您把这颗心送我,可好?” 梦醒,心魔陡生,云亭的修为一落千丈,灵力时有时无,修炼难如登天。 他不得已将自己关在后山,百年孤身一人,再未踏足人世。 直到有一天,他从桃花树上掉了下来,没有摔在冰冷的地上,被一个少年接了个满怀。 自此以后,云亭身边便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尽的甜糕,少年抱着他的腰,掌心发烫,郑重地在他耳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不是什么炮灰反派,你是我喜欢的小师尊。” “纵使是这天道法则要你性命,我也不惜一切,护你周全。” *渣受追夫火葬场 *换受 *年上,攻比受大六岁 *狗血文,作者热爱狗血 *攻前期坐轮椅且病弱,后期会好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亭等 ┃ 配角:时寻绿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弱攻也是攻 立意:强弱是相对的,处于弱势的时候,要坚定信念,敢于奋斗,夺取人生的主动权 第1章 命悬一线 这里是友仙宗的明月桃花山,传说这里封印着上古灵兽明月桃花狐,故因此得名。 …… 青山万重,云雾缭绕处。 这里是友仙宗的明月桃花山,传说这里封印着上古灵兽明月桃花狐,故因此得名。 仲春刚过,山上的桃花已经纷纷扬扬开了满地,一片粉白之景,似美人笑面,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但是踏足此处的人显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欣赏如此美景。 “我呸,真晦气,又来一只风银狼!” 一个身着棕色皮衣的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神色微微扭曲,踉踉跄跄地捂着手上的手臂后退半步,手中的大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靠在桃花树下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指腹中流出点点鲜血。 他身边站着的一男一女见此均脸色一变,立刻走位护在他身前,拔剑看向前方,神色戒备。 但是仔细看去,他们身上也或多或少挂了点彩,特别是长脸挺鼻的黄衣男子,脸颊更是比一旁的紫衣少女多了几道动物抓痕,嘴唇白的像纸,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但风银狼显然不是普通的开了灵智的妖物,只懂得埋头苦干,此时正呲着牙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两男一女,眼底幽幽冒着绿光,身后的同伴悄然上前,将这几人围了个团团转。 冒着热气的污浊涎水顺着森冷的牙缝掉落在满地飘动的桃花上,发出被腐蚀的刺啦声,令人无端胆寒。 “你们小心,它们的唾液有毒!” 皮衣男子眼神锐利,提醒的话脱口而出,让挡在他的生前的一男一女神色更加紧张,迟迟不敢拔剑。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忽的剧变,低头见自己的右臂上的伤口果然已经发黑发臭,流出毒脓,伤口狰狞可怖,上头流转着阵阵黑气,看的人心底一沉。 “凤微师兄,我们今天是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紫衣女子害怕地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眼圈微微发红,侧身躲过风银狼的猛扑,薄纱衣袖被抓开,裂帛声清脆可闻。 “别胡说,只是一场试炼而已,师兄一定会把你们都安全带出去的。” 黄衣男子,又名凤微,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剑眉紧皱,见风银狼一只又一只不要命地扑上来,怎么也杀不完,半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剑刃上狠狠一划,剑刃中的花纹顿时如活物般流转开来。 他的手腕挽了一个剑花,顿时带起冲天寒气,空气中竟然无端凝起了冰蓝的雪花,旋转带着复杂符文的结界自他脚下出现,带起剑意冲天,如疾风般凌厉,瞬间逼退了近身的几只风银狼。 几只灵力较弱的风银狼抵挡不住练气三层的修士的剑气,如风筝般坠了出去,背部猛地撞上桃花树粗糙的枝干后缓缓滑下,被簌簌的桃花埋了一身,发出几声呜咽。 “叮——” 凤微使出这一招“天尽残雪”后已经是强弩之末,丹田的灵气已经被全数抽干,剑尖抵在地上支撑着胳膊,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紫衣女子见此也顾不上被抓伤脸,柳眉倒竖,鬓边红色的耳坠随着她结印的动作闪过一丝亮光,围攻的风银狼群顿时瞳孔微微涣散,像是陷入了梦境般,动作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紫衣女子已经找到了一丝生机,闪着寒芒的剑刃“噗嗤”一声穿过风银狼的腹中,又猛地拔出,腥臭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溅了紫衣女子一脸。 风银狼越来越多,几乎要将这个单薄的身影淹没,在她与成群的风银狼缠斗间,一个如鬼魅般的声音猛地出现在她后背,兽类针尖般的瞳孔泛绿,浑身是油光水滑的灰,额间却有一撮白毛。 它的身形飘忽,爪子上的尖如削铁如泥的剑刃,微微闪着寒光,似乎在找着机会,下一秒割断对方白皙柔嫩的脖子。 它后退半步,冰冷的兽瞳如针尖般紧紧盯着眼前的紫衣女子。 最终,紫衣女子终于因体力不支,被一只风银狼咬伤,身形一晃,差点要扑倒在地,弯腰了露出软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脖颈。 狼王见此,长嗷一声,四肢刨地带出一阵灰尘,飞扑而上,扬起阵阵疾风,磨得锋利的牙齿如针淬毒,张大嘴,直朝紫衣女子而去! 受伤的凤微和皮衣男子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回过头去见此景象,骇然地瞪大眼,双目圆睁,刚刚还勉强镇定的神色寸寸碎裂,又惊又怕,忍不住大叫道: “倾衣师妹小心!” 倾衣闻言,捂着手臂茫然地转头看去,清亮的瞳仁中猝不及防地映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狼面,牙齿如森森白骨,似乎下一秒就要溅上新鲜温热的血液—— 被抽干灵力的凤微来不及营救,急火攻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的半跪在地吐出一口血。 来不及了。 眼看着风银狼下一秒就要咬断倾衣的脖颈,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心绪浮动间,他的脑海中忽然涌起这样一个念头——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来参加这该死的试炼了! 如果不来参加友仙宗的拜师试炼,倾衣师妹说不定就不会死...... 一滴血泪从他眼角流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流淌过下巴,重重地砸在地面。 凤微从小与倾衣一起长大,两人一同在无极门修炼,感情很深。 幼时的玩伴遭此横祸,凤微已经对这场试炼存在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噗嗤——” 是尖利的物品扎进血肉的声音。 这一声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呼唤,又似鸡鸣枕上的晨钟,在他耳边炸响,让他如梦初醒,猛地睁开眼,正准备接受自家师妹已经被咬断脖子的事实—— 忽然,一个利箭自密林深处射了出来,带着强劲无匹的灵力,箭尾携带着一圈桃花,下落的过程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猛地扎进狼王的心脏,将狼身捅了个对穿。 完成使命的箭携带着狼身掉落在地,就在群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攻上前的片刻,箭忽然嗖的穿过狼腹,笔直地插在地上,自它为圆心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幽幽泛着红光,一个又一个的光波自群狼的脚下出现,就在凤微惊疑不定地往自己脚下看时,天空中突然又传来嗖嗖的破空声,清脆似鸟鸣,桃林上方出现近百只箭,如雨点般落下,纷纷扎进狼群的包围圈中。 噗嗤噗嗤的中箭声自林中传来,风银狼群发出沉重的哀嚎声,如泣如诉,半晌,终于一只一只的倒了下去。 鲜红的血流淌在地上,很快被桃花树根吸收殆尽,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风银狼化作一阵飞灰消失不见,只有沙沙的风声拂过桃花林,四周一片寂静。 好强的箭术! 单凭一支箭就解决了成群的风银狼,凤微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心下难免忐忑,不由地警惕出声,拔高声线想漆黑看不清人影的密林深处道: “来者何人?” 虽说友仙宗本轮的试炼规矩是谁先找到明月桃花狐,并在战斗中将其降服便算试炼成功,但友仙宗的长老就那么几个,能收的弟子名额屈指可数,只能奉行先到先得的规矩,谁先完成试炼,谁就能先挑选长老做自己的师尊。 因此,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规矩,不少人会在试炼中动用手脚,将潜在的对手斩杀或者废其根骨,断绝与自己竞争名额的可能。 素未谋面的对手如此强悍,若他此刻将凤微三人一齐斩杀,他们绝无还手之力。 想到这里,凤微的后背陡然出了一层冷汗,心如坠冰窖,在心中苦笑道: 真是刚离狼穴,又如虎口。 “萍水相逢,何必执着于姓名?” 一阵清亮的少年音随着脚步声若隐若现,朴素的海棠缠枝鞋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来人手指纤细修长,轻轻抬起挡着脸的桃花树,露出一张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的脸来。 他的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还有一颗红色小痣,烟波流转间带着如松下风般清爽的少年意气。鼻正唇薄,未语便带三分笑意,侧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笑起来轮廓又带着些许柔和,让人心生好感。 黑发如上好的绸缎,被银冠挽起,发尾坠着蓝色的发带流苏,一身胭红色的衣裳,虽无图案,朴素无华至极,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他如谪仙下凡。 衣角顺着他行走的动作飘动扫过地上的桃花花瓣,如鸿羽飘落,在凤微等人的心尖上带出一阵酥麻,嗓音清脆如竹叶簌簌。 “你们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先出场的是受 第2章 初吻 “你们没事吧?” 少年手中还拿着弓,如乌黑玛瑙般不掺一丝杂质的瞳孔微微闪着光,语气有些随意,视线扫过三人后又收了回来,微微抬起下巴,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你们已经试炼失败,还是早些弃权,回去养伤为好。” 若非刚刚少年救了他们,并且此刻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恶意,凤微此时非得和他拼命不可。 他走上前,扶起已经惊得站不住脚跌倒在地的师妹,语气冷冷: “道友这是何意?我虽没找到明月桃花狐,但未身死,试炼恐怕还未结束吧?” “虽然你的实力很强,但只有我们三人还有一息尚存,便会自爆内丹,绝不会被你轻易斩杀。”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少年有不轨之心,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好心救人还被冤枉心存歹意,时寻绿闻言微微皱起眉,思索片刻后真诚地问道: “你们不知道吗?此处是清衍长老亲自设下的试心阵,若是心性越坚定,则遇到的伤害越小。只有本心产生动摇的人,才会在阵中受到性命之危。” “你们刚刚差点死在阵中,说明道心不坚,没有达到试炼的要求。不信你们看看你们手腕上的摄珠,是不是已经由绿变红了。” 摄珠是每个参与试炼的人都会佩戴的低级法器,当试炼失败时,便会由绿转红。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自己也挺菜,全靠着天不怕地不怕杀了风狼,而对方心志不坚定,才会差点死在阵中。 这一段直接将凤微三人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似薄薄的遮羞布被掀开,让对方看穿了心中的意图: 感情刚刚的宁死不屈都是假的,明明就怕死怕的不行。 凤微低头,果见手腕上戴着的摄珠已经变红,还发出了滴滴的提醒声,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声道: “多谢道友提醒。” “在下祝道友试炼顺利,成为逢明仙尊的弟子。” 逢明仙尊是友仙宗的掌门,眼光极高,非天资卓绝者不收,从几届试炼状元在选择他之后被无情拒之门外就可以看出,即使是时寻绿,灰溜溜吃闭门羹的可能性依旧很大。 这一番话很明显就是在阴阳怪气了。 “师兄!” 倾衣此时已经从鬼门关逃了出来,已然已经冷静些许,抬眸见救他一命的人气韵清姿卓绝,脸颊上飞上些许薄红,眼视线飘忽,连带着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我们应该谢谢这位道友,要不是他,我们可能已经死在这里了。” 望着自家小师妹垂头含羞带怯地看着时寻绿,一心向着外人,凤微脸色微变,指尖倏然掐紧掌心,心中隐隐有些不快,眸色沉沉。 时寻绿见此眼尾微眯,眸中已经凝了淡淡的冷,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无视了少女暗送的秋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借你吉言。” “毕竟我道心坚定,不像某些人,差点连命都交代在这,啧啧啧。” 对付阴阳怪气者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杠回去,这点时寻绿牢记在心,并且时刻付诸实践。 毕竟他在猝死穿越到这个诡异的书中世界前,还是一家甜品店的点心师,因为手艺好长得帅,独创的“绿烟糕”迅速在当地打响了知名度。人一红,总会遇到几个来找茬的同行,时寻绿从一开始的自闭到最后已经能淡定自如地怼回去,把对方气的脸如猪肝,自己还能淡定地摇扇呷一口茶。 显然,凤微一行人的功力还不如时寻绿生前遇到的几个同行,饶是对他十分有好感的紫衣女子,当下也气的浑身直颤,拂袖而去。 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时寻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拳头微紧,眼神紧紧地盯着紫衣女子的背影,掌心顺势摊开,一个红色的宝石耳坠出现在他掌心。 时寻绿站在原地摸摸捋着剧情,按照原著的设定,紫衣女子倾衣是他穿进的男频文男主“时寻绿”的第一个对象,为人和软温柔,在试炼失败后被无疑中救下的男主细心安慰,从此芳心暗许,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但倾衣的父亲无极门长老倾刃则瞧不起时寻绿的身份,为了不让两人在一起,处处加以阻挠,并屡屡下手暗害时寻绿。 可以说,倾刃是时寻绿前期大半磨难的源头,也间接促进了时寻绿后期的奋发图强。 后来,女主瞒着倾刃未婚先孕,和时寻绿有了第一个孩子,倾刃得知后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强制倾衣打胎,并且顺手灭了时寻绿满门。 时寻绿本人也被打了个半残,四肢全废,下半辈子差点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颗红耳坠是女主在得知此事后,冒着被责骂的危险送给男主做弥补的。此物为无极门的秘宝之一,却被溺爱女儿的长老送给了倾衣做首饰。 但差点一辈子残疾这件事还是在时寻绿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最后他发奋修炼,历经千辛万苦,重新接上断了的经脉,又用凤翎坠洗净灵根,提升修为后如法炮制同样杀了倾刃。 在这个过程中,时寻绿和倾衣又是一番缠绵纠结的爱恨痴缠,最后结局隔着血海深仇he。 凤翎坠不仅有迷惑人妖心智,使对手短暂坠入梦魇的功效,还可以与宝物琉璃心一同炼化,练成的灵丹能净化灵根,对于时寻绿这种有着五灵根的修士来说,再需要不过。 但最为可笑的是,即使是这颗最为弥补的凤翎坠,其实最开始是也由身为器修的时寻绿祖父无意中寻得,且花了数十年才精心打磨成法宝的,却不知后来为何流落进了无极门。 思及此,时寻绿轻哼一声,将凤翎坠收入聚灵囊中。 他当时看到上述情节时,被狠狠震撼了,雷的不轻,此刻自然不想和倾衣产生什么关系,当然也不可能出言安慰她。 因此,他本想一开始就避开试心阵,断绝与女主相见的契机,谁料却被天道强引着救下女主一行人,顺利走完剧情。 被强迫的滋味并不好受,时寻绿满心的敷衍烦躁,本来想随意社交一番就离开,谁料对方不仅不感谢,还夹枪带棒婊了他几句。 时寻绿算半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哪能受得了这种气,干脆把一开始并不想要的凤翎坠收入囊中,算是提前走完剧情。 毕竟,他救了他们三人一条命,还被夹枪带棒骂了一句,此刻只是要回一个坠子而已,不过分吧? 天道见此,也不制止。 时寻绿在得到凤翎坠后,目送一行人离开,随后继续往密林中走去,手中的水天箭紧紧握在掌心。 按照原书介绍,明月桃花狐应该是出现在此处没错。 时寻绿谨慎的向前走着,越往前,林子中便越安静。 越安静,越显出些许的不平常。 忽的,时寻绿的脚踩断了一根树枝,清脆的动静顿时使林子里的某些生物警觉起来,灌木中发出了窸窣的响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缓缓探出了头。 时寻绿眉眼一凝,不敢大意,立刻弯弓搭箭射出一支箭,却被对方轻巧躲开,往林子中心逃去。 找到你了! 时寻绿心中一喜,脚尖轻点飞升而起追去,挡住视线的桃花树,被掌心的灵力无情削断树枝。 就这样追了片刻,就在时寻绿已经要失去耐心时,忽然,半里外的一株大桃树上如水波般层层叠叠地荡开一阵浓郁的甜暖气息,带着乱人道心,酥入骨髓的暧昧气息,如凡间青楼女子身上撩人的迷情香,让时寻绿丹田一热,灵力运转不稳,差点从空中摔下。 这是明月桃花狐最善用的招数“媚香!” 时寻绿赶忙屏气凝神,在身前划出一道蓝色光墙抵挡,并召出命剑天元,眼神如利刃般锋利,直直地射向那株诡异的大桃树。 难道,明月桃花狐就藏匿在其中么? 他定睛一看,只见周围的桃花纷飞,如花雨旋风般围绕在躺在树枝上的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身后,正好露出毛茸茸的九条粉白色尾巴! 时寻绿心中一沉。 他悬在半空目视前方,墨发无风自动。 随后,他的双掌掌心缓缓相贴,摩擦半圈后十指交叉,接着抬起双臂,掌心朝面,两手小指、无名指、尾指勾连,两根食指与大拇指贴紧并拢,随后撑开一个圆润的三角形,掌心向外打开结印,在空气中凝成一个巨大的黄色圆印。 随后,他的一只手摊开,一只手成拳,在摊开的掌心中轻敲,布满复杂条纹的黄色圆印顿时金光大胜,猛地从天空坠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向那棵诡异的桃花树砸去! “砰——” 随着一声巨响,滚滚尘土与花瓣如雪崩般飞扬起来,带起铺天盖地的浓烟,周围桃花树倒塌的动静使大地都开始疯狂震颤,石子跳动,狂风呼啸,百草摧折。 时寻绿自然不觉得一击能将明月桃花狐置于死地,迅速抓紧命剑猛地冲进灰尘中,剑尖在空气中滑过一个又一个弧度,凌厉的剑意纷纷落在那棵诡异的桃花树上。 树皮寸寸剥落,还有不少树枝如暴雨雨点般纷纷掉落在地,鼻尖的甜香也变得若隐若无,巨大的桃花树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成功,时寻绿心中一喜,一鼓作气冲到树下,将剑抛掷空中,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如抚琴般微微震颤两下,身后的命剑顿时分出千万把,自他身后飞舞,随后时寻绿又迅速反手掌心向上,抬起两指,众多命剑顿时如受到召唤般,猛地向前飞去! 嗖嗖的剑光亮不过时寻绿眼中燃起的眸光,只见巨大的桃花树受不了如此折腾,摇摇欲坠,几乎要应声而倒。 而此时,明月桃花狐没有了藏匿之处,重伤之下自然避无可避,眼看就要暴露在时寻绿眼前。 时寻绿心中一喜,忍不住上前一步,然而,就在他刚抬头往上看去时,巨大的桃花树却猝不及防倒塌下来,枝干只来得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重哀鸣声,光荣殉职。 乱英缤纷迷人双眼,时寻绿惊得四处乱窜,差点躲闪不及,最后足尖轻点飞升至空中,正欲离开此处。 谁料,纷扬粉白的桃花中,一个人身着淡粉色的衣袍,背着地自倒塌的枝干中快速坠落,衣角蹁跹翻飞似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身上。 然后..... 就被时寻绿下意识接了一个满怀。 时寻绿一手揽着他的后背,一手抄起他的腿弯,青年的右臂则搭在时寻绿肩上,两个人隔着如雨的桃花,缓缓旋转下坠,漫天粉红的桃花落了满身,沉默地对视着。 不对,怎么莫名感觉气氛这么gay呢? 时寻绿一个激灵,正想将对方扔出去,抬头时眼前的花雨却被青年轻轻挥手扫去,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略显单纯的眸子,这双眼睛中像是落了漫天的星子般熠熠生辉,让他的心弦猛地一颤,像是被谁轻轻波动。 暖香伴随着温热的吐息,氤氲在时寻绿的脖颈处,带来阵阵酥麻,他一个道心不稳,脚下一滑,和粉衣男子抱在一起,一道摔进狼藉的桃花枝干中。 “唔——”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时寻绿还没来的及痛呼,嘴唇上陡然覆上一片微凉,将他所有的声音堵在了嗓子眼里。 时寻绿陡然睁大眼,发现自己此时被人死死地压在身下,瞳孔中印出一个放大的青年的脸庞。 对方背后是大片白光,青丝未束,头上还落着几片桃花。面若好女,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瓷,轮廓柔和清雅,睁着一双无辜的狐狸眼,瞪着时寻绿。 他的瞳孔如黑玉般温润,眼角微微上扬,神色单纯,明净的双瞳和妖媚的眼型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风姿俊秀。 刚刚掉下来时,就是眼前的时寻绿不幸做了他的肉垫,又阴差阳错,相对而视的两人吻在了一处。 青年咬着指尖,心中暗暗猜测时寻绿的来意。 但时寻绿躺在地上,愣愣地盯着青年绝世的容颜,似乎被蛊惑般,表情微微失神,像是被亲傻了般。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青年见此,轻咬嘴唇,唇上泛起淡淡水光,下意识地撑起双臂贴在时寻绿耳边,欲爬起身的动作一顿,将视线缓缓移到时寻绿的脸上,仔细盯了他片刻。 既然是个傻子,那么再欺负一下大概也没有关系吧? 思及此,他再次好奇地低头,咬了咬时寻绿的嘴唇,心安理得地重复刚刚的动作,还食髓知味地撬开时寻绿的牙关,伸舌头进去舔了舔。 像是小孩子尝到了最喜欢的糖果般。 再次被强吻的时寻绿尾椎处陡然传来一阵酥麻,头皮几乎要炸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 艹,我的初吻竟然就这么没了!!! 不对。虽然这人很漂亮。 但,似乎好像应该大概,他可能是个男人.... 突然反应过来的时寻绿忍不住在风中凌乱,忘记推开青年,心中顿时大怒: 淦,我的初吻竟然被一个男人弄没了!!! 搞毛啊!!老子不应该是男频文男主吗? 第3章“我挺大的” 草,老子不应该是男频文男主吗? 这个想法让时寻绿心中猛地一震,被怒火烧光的意识回笼,勉强从被美色冲击得七零八落的神志中捡回几分理智,心中的愤怒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像是被登徒子轻薄的良家妇男似的大力推开眼前的美人,恶狠狠用袖子擦了擦嘴,指节被他刻意掰的咯吱咯吱作响。 时寻绿浑身的肌肉猛然绷紧,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双黑如墨玉的眼瞳又因为怒火染上些许生动,让站在他面前的云亭的心像是被抚摸的琴弦般,莫名动了一下。 云亭十六岁后因心魔丛生,被迫在明月桃花山上闭关百年,前尘于他而言如梦似幻,终日里只与一些飞禽走兽及灵植作伴,清净却也无趣。 而时寻绿的闯入,就像一颗石头投在了他心中的池水中,漾起阵阵涟漪。 云亭看着这个闯入者,下意思歪着脑袋,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满脸无辜认真,话语间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道: “你在不高兴。” 他的声音还有些奶,巴掌大的小脸隐在如泼墨般垂下的万千青丝中,纤长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像只展翅欲飞的蝶。 时寻绿闻言打量了他一番,心想这哪来的傻白甜,友仙宗已经沦落到派未成年出来打工了吗?! 朴素的正义感让他愤怒地挽起了袖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然后—— 一剑差点把云亭的肩膀捅了个对穿。 管他是不是未成年啊! 恁爹的,这可是修真界,没有法律,谁强谁有理。 对不起了,小朋友,哥哥打你就打你,不挑日子。 然而下一秒,时寻绿挥剑的动作一顿,因为震惊陡然瞪大双眼: 只见眼前的青年身形如鬼魅,在时寻绿拔剑的那一刻瞳孔微缩,意念一动,千钧一发间躲开了剑尖,剑刃擦着他的头发穿过,削去半缕青丝,徒留剑鸣铮铮。 几息时间,时寻绿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云亭便消失在了原地。 时寻绿额头瞬间淌下一滴冷汗。 这么看来,这个青年的修为起码有筑基往上。 时寻绿穿越过来不过一年,虽然没日没夜的修炼,但受限于五灵根的资质,修为卡在练气五层再进不得,此番本想借着友仙宗的几层试炼突破,按照现在的情形,他和青年修为相差巨大,不要说降服他,怕是连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时寻绿正胡思乱想着,眼神却分外警惕,持剑看向四周,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垂上,仿若一声惊雷,激起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 “你在找我吗?” 时寻绿在着一瞬间双眼瞪大,全身的血液急速倒流直冲脑门,全身如被猎物盯上般汗毛直竖,双手握剑不受控制地向身后砍去,却被对方轻巧躲开。 云亭看着这个少年,不明白对方为何明知修为在他之下,还要如此执着于杀害自己,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躲还一边有闲心问道: “你为什么想杀我?” “是因为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刚刚亲了你?”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如火上浇油般让时寻绿的理智“噌”的一下烧的所剩无几,他如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般怒喝一声,掐了一个剑诀,千万柄剑在他身后闪着寒光,如雨点般落下,气势汹汹直奔云亭而去。 然而,却被云亭单手一挥,磅礴的灵力如水波般漾开,直接削断了那些灵剑。 时寻绿惊愕地看向眼前的青年光着脚从空中缓缓落下,踩在自己剑刃上。 他神态如常,淡漠如雪,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无比伤人: “还要再打吗?” “你打不过我的。” 云亭歪了歪头,精致清绝的脸上缓缓展开一个笑脸,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快速结印,淡粉色的灵力自他掌心升腾,无数的桃花受他驱使,片片变得如薄刃般坚硬锋利,打着旋飞速冲向时寻绿。 虽说时寻绿动作极快,躲过了不少凝着灵力的桃花瓣,却还是被割的浑身是伤,白皙的脸上多了数道划痕,眉心一道最深,缓缓淌下如血泪,衬的他如低语爬上来的艳鬼般。 他原本胭红色的衣裳已经染上了些许血液,仿佛暗红色的墨般印了一块又一块。 当所有的桃花凝结成一把利剑当胸穿过时,时寻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抹布般被狠狠拧紧,脑内像是失去信号的电视般,发出如耳鸣般的嗡鸣声。 时寻绿短促地痛呼一声,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当啷一声松开了剑柄,从空中摔落在地,身下土地被震的灰尘滚滚。 云亭走到他身边,虽然光着脚,尘埃却不染他分毫。 他蹲下身,居高临下看着时寻绿,掌心再次凝结出一团灵力,语调平静: “你输了。” “我杀了你如何。” 按照修真界的惯例,首先挑衅的人,如是在决斗中输了,性命便任由对方拿捏。 时寻绿没想到自己会输的那么快,果然这上古灵兽不是吃素的,就算根据试炼规则戴了抑制环,将修为压在筑基期,要杀自己也是轻轻松松。 时寻绿费力的撑起上半身,嘴角流出一丝血,被他轻轻擦去,凝神看了一眼云亭,轻笑道: “是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到现代世界了。 云亭闻言,却没有动作,盯着时寻绿的脸,心中莫名多了些许熟悉感,许久未曾波动的心中陡然生出点不舍,犹豫着开口道: “我还挺喜欢你的。” “若是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我可以不杀你。” 他说话的时候很乖巧,眼尾微微垂下,看向时寻绿的眼神亮晶晶的,隐隐含着些许不自知的期待。 但是,他口中的喜欢,和喜欢漂亮的首饰,喜欢可爱乖顺的灵宠没有什么区别。 时寻绿看他这幅模样,掌心本来微微发痒,诡异地想要rua云亭的头。 没想到,却差点被云亭的话呛死,心中那点绮念顿时消不见,一脸黑线: “我不喜欢你。” “噢。”云亭闻言失望地垂下头,浑身的气质一变,垂头丧气的像一朵布满水珠的小乌云。 我活这么久,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说不喜欢我呢。 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思及此,云亭猛地抬头,气鼓鼓地瞪着时寻绿,耳垂上的桃花流苏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仿佛因为主人的心情不佳,都微微淡了颜色。 时寻绿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莫名一软,不自在地撇开脸,反应过来时又突然想“淦我他妈心虚个屁”,捂着被云亭打伤的胸口一边吐血一边无情拒绝道: “老子又没有炼铜癖,你太小了。” “我挺大的。” 云亭蹲在他身边,闻言不满地撇撇嘴,掰着手指默默地数,一脸认真: “各方面都挺大的。” 除了将要飞升的师父和师伯他们之外,整个友仙宗,就我年龄最大,天赋最高了。 时寻绿一口鲜血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你很不对劲喔。 他抬头正想吐槽,冷不丁看清了云亭眼底莫名的骄傲,莫名想起了自家的布偶猫,想要顺毛时,也像眼前的青年似的,一边矜持,一边扬起脑袋猛地往自己的掌心蹭。 #超级可爱# 时寻绿被自己的想法猛然吓的一个激灵,气急攻心又吐出一口淤血。 半晌,他生无可恋地躺平,看着云亭疑惑的侧脸,像是被狐妖吸干精气的书生,嘴唇苍白,喃喃道: “你还是杀了我吧。” 我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可爱?!难道穿越过来之后,天道法则把我的连性取向都掰弯了? 靠,毁灭吧,这个sb世界。 第4章“以后就叫你娇娇公主” 似乎是感受到了时寻绿身上浓浓的求死欲,云亭细眉微凝,最终长叹一口气,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不自知的委屈: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玩吗?” 像是独居在家的小朋友意外得到了心仪的玩具,却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云亭盘腿坐在时寻绿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时寻绿的胸口,恰好戳在伤口上,换来时寻绿龇牙咧嘴的一瞪,气息微弱: “你不要虐待战俘.......” 云亭闻言心虚地收回手,眼巴巴地瞧着时寻绿: “你陪我玩。” 语调拖长,尾音清亮,像是带着钩子般在时寻绿的心上挠了一下,嗓音如粘稠的蜂蜜般,悄咪咪地撒着娇: “好不好?” 时寻绿太阳穴一鼓,突然抬起头认真问道: “你是不是学过孙子兵法?” 云亭百无聊赖地用指尖缠着发尾,一呆: “?” 时寻绿眯起眼尾,探究的视线在云亭身上转了一圈: “不然,谁教你使用美人计的?” 话音刚落,时寻绿像是突然醒悟般,心底却猛然转过一个念头: 前来参加试炼的人大多修为在练气一层到九层不等,即使明月桃花狐的修为被压制到了筑基期,但是练气期与筑基期的修为鸿沟仍在,除非智取或团战,否则很难在它手上取得胜利。 那么友仙宗长老们设置这场试炼的目的,到底是想测试入门弟子的智商,还是团结一心的勇气呢? 难不成真的是美人计?用来考验道心的? 只有找准出题人出题的深意,顺着他们的思路往下走,才能解开如今的困境。 时寻绿的眉毛几乎要拧成死结,现代培养的应试技巧已经让他的思维无限发散,完全忘记了一件事—— 这是一场考试,但是也是一场生死不论的试炼。 云亭在心底暗自琢磨了半天“美人计”的意思,但他素日修炼的无情道全然只靠本能和天赋,十分不爱看书,懵懵懂懂的好像明白了这约莫是一个不太好的词,不满地鼓起脸: “才不是美人计。” 他举起手,掌心灵力流动,中指和拇指一碰,浑身灵力一收,掌心渐渐凝出一把匕首: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就用它送你上路吧。” 他的眼睛十分清澈,像后山温顺可爱的灵兔,睁着葡萄般水润的黑瞳,语气随意不见半点杀意,举手投足是说不尽的风流写意,手段却十分狠绝,说话间便将其插进了时寻绿的腹中,血槽迅速被填满,喷出的血溅了自己一脸。 “啧。”云亭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顺手拂去,小声嘀咕:“好脏。” 时寻绿:“......” 他感觉自己要痛死了。 云亭的动作极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捅伤。 疼痛从丹田一直延伸到经脉,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又像是一只巨石从万里高空猛地撞向腹部,将他的五脏六腑挤压到极致,几息之间一下又一下地残忍凌迟着他的神经,针扎般的痛楚几乎要让他昏死过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还没死?”云亭拔出匕首,打量了一下时寻绿,疑惑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对着时寻绿语气关心,心底却默默给自己打气: “不好意思啦,我再来一次,争取让你死快点。” 一百年没杀人了,都手生了。 时寻绿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闻言咬碎了舌头下藏的灵丹,暗自补充血条,生无可恋: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傻白甜啊! 从来没见过杀人还要向人道歉的! 云亭听不见他内心的吐槽,自顾自倒腾着,屏气凝神,指尖流转出淡淡的灵力,匕首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得更加锋利,幽幽地闪着寒光,匕首上的忍冬花花纹渐次亮起,几乎要晃得人睁不开眼。 云亭握着匕首柄,宽大的袖口一甩,眼尾上挑,这次再也没废话,手腕干脆地直直地插入时寻绿的心口。 这一刀下去,必死无疑。 时寻绿睁大眼,死死地盯着匕首尖,似乎要将对方的身影刻进肺里,然而,他还来不及放什么“我死也不会放过你”这类的狠话,那支光华璀璨的匕首就在他胸口一寸处如刹车般猛地停下,然后化为一阵桃花瓣,如烟般“砰”的消散在原地。 “嗯?”云亭茫然地和时寻绿对视,不解地皱了皱眉,又再试了一次,灵力却如同泥牛入海般,再寻不见。 灵力不稳的症状更严重了。 云亭只来得及想到这个,一阵大力就猛地从他脖子上袭来,接着就被人恶狠狠地按在地上,一只大手急速收紧,掐住了他细嫩的脖子,一瞬间大脑缺氧呼吸困难,后脑勺猛地磕在地上发出阵阵剧痛,云亭只感觉眼前一黑,形势已然倒转。 在这场困境中,只要少露出破绽,便会全盘皆输。 云亭被人不遗余力地掼在地上,呼吸间嗓子传来破碎般的剧痛,他瞬间眼圈便红了,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 “好疼......” 他生来就无比怕疼,痛觉感官是寻常人的数倍,寻常人咬牙能忍过去的疼痛,在他身上却会被放大数倍。 云亭的声音细软,如春苗破土般柔嫩,又像奶猫摔疼了哭唧唧地要找主人求抱抱般,云亭艰难地发出声响,死死地拽着脖子上的手试图将它移开,痛的直掉眼泪,断断续续地控诉: “你......欺负我。” 时寻绿低头。 懵了。 哭.......哭了? 他把人欺负哭了? 时寻绿无语凝噎,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几厘米长的伤口,真诚地问道: “小朋友,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他凝眉,不顾云亭的蹬腿奋力挣扎,用灵力在云亭身体中探了一圈,半晌疑惑道: “你的灵力呢?” 云亭委屈地撇撇嘴:“我也不知道,它就这么没了。” 时寻绿:“.........” 所以说你们友仙宗,请人打架真的很不专业。 时寻绿叹口气,放开了云亭,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灵力全无,但是此时显然不适合趁人之危。 他轻描淡写地瞥了云亭一眼,随后放开了他,站起身沉默地走到一旁的桃花树的秋千架上坐着,默默地处理的伤口。 云亭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像矮脚猫似的,慢吞吞,一步三挪地蹭到时寻绿身边。 时寻绿警惕地抬起头: “你要干嘛?” 云亭委屈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小声嘀咕道: “我受伤了......” 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被是时寻绿手里的剑刮到的。 看着他胳膊上长三厘米的划痕,再看看自己腹部深三厘米的伤口,时寻绿无语凝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自己处理。” “噢。” 云亭失望地垂下头,盘腿坐在他脚边,自顾自想了片刻,突然伸出舌尖,在自己的伤口上舔了一下。 时寻绿:“?” “你干嘛?”时寻绿猛地沉下脸,攥紧了他的手,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薄怒: “自己没有药吗?” “没有。”云亭诚实道:“我很少受伤的。” 他无父无母,自诞生时有意识起除了修炼便是修炼,修为远高于同辈人,自然没什么受伤的机会。 闭关后,云亭发现自家灵宠跑出去玩后,每次受伤时都会这样舔伤口,云亭便也有样学样。 时寻绿无语:“坐过来吧,我帮你。” 反正他现在也没有灵力,等自己稍作休整,处理他也是分分钟的事。 云亭的眼睛蹭的亮了,蹭到秋千地另一边坐下。 时寻绿倒出锁灵囊里的丹药,捏成粉在自己的伤口处勉强止了血,又倒出另一半洒在云亭的伤口上,随后熟练地撕下自己衣角的布准备给他缠上,云亭却倏然收回了手。 时寻绿抬头:“?” “它,它有点脏。” 云亭嫌弃皱眉,小声嘀咕道:“全是灰尘。” 时寻绿默了: 应该是刚刚打架时候蹭的。 但是都生死关头了谁他吗还管衣服干净不干净啊?! “你是公主吗?” 他终于忍不住吐槽道,认命地掐了一个净尘诀,衣角那块布顿时连血迹都消失地干干净净。 云亭这才乖乖地将手伸到他面前,任他包扎,好奇猫猫头:“什么是公主啊?” “你这样的。”时寻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轻柔,解下头上束发的蓝色流速发带给他绑好,小声嘟囔道: “又娇气又难养。” “以后就教你娇娇公主得了。” 时寻绿这句本是玩笑话,谁料云亭却真的低头,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时寻绿说的好像也没错,于是便理直气壮地抬起头: “那我就是。” “噗。” 时寻绿直接笑出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开玩笑的。” “只有女人才能做公主。” 云亭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发问:“为什么?” “因为......” 时寻绿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也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含糊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噢。”云亭摸着下巴,拍板决定,跃跃欲试道:“那我就要做第一个男公主。” 时寻绿:“这.....倒也不必。” 说你傻白甜你还真是个傻白甜啊。 两人正说话间,时寻绿手腕上的摄珠却煞风景般微微亮起,连续滴滴响了三下。 云亭警觉地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凑近拨了拨他手腕上的摄珠,毫无心机,几乎要扑进时寻绿的怀中:“这是什么啊?” 时寻绿下意识地一手揽住他的腰,防止他掉下秋千去,闻言低头一看,心中一沉: “糟糕,时间要到了。” 他来不及深思,猛地抓住云亭的手腕,对上云亭投来的迷惑的眼神,眸中像淬了冰般,强迫自己换了一副面孔,沉声道: “你肯不肯认输?” “你若不肯降服于我,我只能杀了你了。” 再次面临性命之忧的云亭:QAQ 第5章谁敢拦本座? 时寻绿话音刚落,云亭的眼泪就跟不要钱的珍珠似的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晶莹饱满,衬的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更加黑润可怜,眼尾微微下压,向内弯出一个无辜可怜的弧度,转眼间就把整个脸庞浸湿了。 时寻绿不得不用衣服去擦云亭的眼泪,结果擦了半天,半片袖子都哭湿的能拧出水来。 时寻绿拎着湿哒哒的袖子,眼尾一眯,面色铁青:“........” 云亭一边哭一边用指尖偷偷露出一点缝隙,悄咪咪往外瞧,正巧对上时寻绿捏紧拳头、额头蹦出一根青筋的烦躁眼神:“.......” 云亭委屈,但是云亭不说,瞬间哭的更大声了,从一开始的洒洒水,现在直接变成瓢泼大雨。 时寻绿:“......” 烦了,毁灭吧。 云亭天赋卓绝,从小到大在同修为阶段的人群中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一碰到比自己强的师父师伯,顿时就怂了,经常被打的浑身是伤,但他又对痛觉十分敏感,一疼,生理性的泪水总也止不住,一到这个时候,他发现只要自己哭一哭,掉掉眼泪,师父师伯就不会继续“教训”他了。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云亭虽然已经116岁,但因为闭关,真正与人相处的时间不过十六年,这十六年中又有过半时间都在修炼,完完全全就是孩子心性,时寻绿在他旁边看了半天,见云亭一边抽噎着一边从袖子里悄咪咪觑着他的神色,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怕死,只是想让自己放他一马。 但是自己的试炼也绝不可以失败。 时寻绿叹了口气,蹲下来摸了摸云亭的头,古怪地觉得这人好像变矮了一些,但没多想,专心哄道: “算了算了,算你赢了,算你赢了行吧?” 话音刚落,云亭的哭声陡然一消,像是没有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从指缝里露出一个红的像兔子似的眼睛,哑着嗓子道: “真的?” “嗯。”时寻绿点头,话音一转,眸底滑过些许狡黠,笑眯眯道: “不过,你得给我一个你的贴身的信物,就当我交了你这个朋友,怎么样?” 语气哄孩子似的。 试炼规则有规定,证明自己降服明月桃花狐的办法有很多,可以自行解锁。 但上古灵兽毕竟是上古灵兽,但大多数人打不过,也无法使其认输。在这个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厚脸皮像灵兽要一件信物,来证明自己确实与明月桃花狐交手过,并且获得了认可。 这一做法也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 “朋友?”云亭歪着头撑着下巴,神游天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小师弟清衍曾经肃着小脸对自己说过: “师兄,宗门外那些人都是坏人,骗师兄当他们的朋友,其实心里只想把你套麻袋打包回其他宗门,师兄千万别答应。” “到时候,他们会让你天天练功,还要你天天杀人,血次呼啦的,可吓人了。” 云亭闻言,被清衍连说带比划描述的场面吓的悚然一惊,呲溜一声抱紧清衍,埋在他怀里使劲摇头: “我听师弟的。” 清衍满意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师兄乖。” 但是现在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如果真的想套自己的麻袋,大不了等自己灵力恢复,把他杀了就是了。 云亭苦着小脸思索半响,最终单方面自己愉快地决定了。 但为了保险,云亭还是摸了摸下巴,止了哭声,眸中带着些许单纯问时寻绿: “你会套我的麻袋吗?” 时寻绿一噎,心想这小孩警惕性还挺高,敷衍应了一声:“不会。” “那好吧。”云亭勉强答应,想了半天,摘下自己耳朵上戴的桃花流苏耳饰,放到时寻绿手心里,磨磨蹭蹭道: “给你了。” 时寻绿没想到这个小孩这么好哄,嘴角翘的老高,心情颇好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头: “那我先走了。” 云亭不舍地拉住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时寻绿急着去拜师大典上集合,闻言随口说道:“过段时间吧。” 云亭是个懂事的大人了,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放开时寻绿的手,看着对方御剑离开的背影,掩下心底的失落,像淋了雨的猫咪似的,无精打采地走到断掉的桃花树下,盘腿落座,唉声叹气,眼巴巴地看着时寻绿的方向。 像是期待对方会去而复返似的。 可时寻绿明显就是个“渣男”,达到目的后拍拍裤子直接走人,连毛都没留下。 云亭: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没多久,桃花树枝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云亭直起身,怀里顿时一重,一个粉红色的狐狸猛然跃进他的怀里,不住往他脖子里拱。 “去哪里野了?” 云亭扬起个笑脸rua狐狸,粉色狐狸用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因为灵力使用过多暂时无法变成人形,于是和云亭额间对额间,将记忆传输到云亭的脑海里。 “别人找你约战?”云亭的额间微微一亮,接收到明月桃花狐的记忆信息,诧异地将它举起,“有没有伤到哪?” 明月桃花狐配合地收起尖利的爪子,防止伤到云亭的脸,乖巧地让云亭检查,闻言摇了摇头,又甩了甩尾巴,云亭这才发现对方尾巴上秃了一块,应该是刚刚有人找它要信物,自家傻灵宠就直接拔毛给出去了。 云亭又心疼又好笑地摸了摸它的尾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些许焦急:“糟糕!” 他刚刚接收到灵宠的记忆,突然联想到时寻绿刚刚找他要信物的举动,心底猜测对方应该是把他错认成了明月桃花狐,而自己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耳坠送给了他。 对方拿错信物,还能通过试炼吗? 云亭急的在原地转了半圈,连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突然眼睛一亮,提着衣摆就往山下冲,身后的明月桃花狐不明所以,紧跟着在他身后跑,一边奔跑一边发出尖细的狐狸嚎叫声: “主人,你要出关?” 云亭没来得及理她,急着找时寻绿,身上的灵力随着跑动飞速流失,云亭本人也因为身上灵力的减退,身体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迈着小短腿,手一挥,打开闭关的结界时差点被过长的衣服绊倒,接着踉跄几步,固执地继续冲下山。 一旁的明月桃花狐看不下去,歇息片刻,接着摇身一变,猛地变成一个机灵古怪的粉衣女子,低头见自家小主人小小一只的模样,记起长老们保护小主人的叮嘱,生怕云亭顶着这张脸出去出什么意外,咬了咬牙,在他脸上盖上了一张白色的面纱,只让云亭露出一双黑润的眼,抄起云亭抱在怀里就往山下飞去。 时寻绿对在云亭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拿着云亭送给他的桃花流苏耳坠,兴冲冲地往拜师大典上冲去。 试炼通过后便进入正式的拜师大典,时寻绿一想到自己可以进入友仙宗,就兴奋地连脚步也刹不住,差点直接御剑撞上拜师大典门口接引的师兄师姐。 穿着蓝衣的师兄狼狈地被御剑失控的时寻绿摔压到地上,好不容易梳好的发型又乱了,一双剑眉几乎要挑飞道鬓边,腹诽道知道的晓得你是来拜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急着去娶媳妇,一边整理衣着一边语气不善道: “信物呢?” 时寻绿嘿嘿一笑,伸出手,掌心安静地躺着一个流苏耳坠:“在这。” “噫,”蓝衣师兄奇怪地接过耳坠,仔细看了一眼:“你的信物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时寻绿“啊”了一声,往四周一看,果不其然看见周围的人手中都紧紧捏着一根随风飘动、里白外粉泛着柔光的狐狸毛,齐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异类。 时寻绿想了半天,勉强出声,犹疑地摸了摸后脑勺道: “可能是看我比较帅?” 所以我比你们特别,嗯。 拿着狐狸毛的天之骄子们:“........” 蓝衣师兄在一旁翻了一个超级明显的白眼,却难以反驳:“.......” 因为友仙宗收徒是三十年为一届,这次是头一回将试炼地点放在明月桃花山,考核标准也比较模糊,只说要拿到信物,却没有说是什么信物。 一旁较年长的黄衣女子走了过来,接过耳坠仔细看了半晌,又将耳坠放在拜师大典入口前摆的一根石柱上,石柱上顿时亮起了光。 黄衣女子见此,冲蓝衣师兄点了点头: “这耳坠上确实有明月桃花狐的气息,错不了。” “若是该生作弊,并未与灵**手,却故意伪造气息,侥幸通过此门,师父长老们知道了,也定不会饶他。” 黄衣女子的语气暗含警告,听的时寻绿莫名其妙,心道这个人话忒多,承认自己长得帅很难吗? 蓝衣师兄听此,也无话可说,挥挥手放时寻绿进去了,只留下一群拿着狐狸毛的众人浑身不对劲,谁也不肯在心底承认自己长得不如时寻绿。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云亭和自家灵宠循着时寻绿留下的气息,一路赶到拜师大典时,蓝衣师兄已经准备收工走人了,见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像小炮弹似的想冲进去,一边想着后生可畏,一边又本着尽职尽责地态度将云亭拦了下来: “哎,小朋友,这边不让进啊,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云亭看了一眼蓝衣男子衣服上的友仙宗徽印,想到自家师弟告诫自己在友仙宗众弟子面前一定要高冷,保持威严,动作一顿,冷冷地甩了甩袖子,语气偏稚嫩却难掩杀意,脆生生道: “谁敢拦本座?” 蓝衣男子:“........” 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连一个小孩都敢称本座,本着亵玩的心思,忍不住偷偷捏了捏云亭还带着婴儿肥的脸: “你这小孩.......” 蓝衣男子的手刚触碰到云亭皮肤外白纱的那一刻,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湛蓝天骤然变得乌云密布,宛若黑云压城,挨挨挤挤地发出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天道发怒般,连大地上的石子都开始害怕的细微震颤。 天地间一时失色,周遭的一切如褪了色般暗沉下来,宛如地狱,耳边只剩风声呼啸震耳欲聋,电闪雷鸣,一道电光直接如光剑如皮鞭,从空中急速落下猛地劈倒了石柱,摩擦产生耀眼炫目的火光,将其“轰”的一声炸的焦黑,一股如万马奔腾踏破石板的压迫感骤然相临在蓝衣男子身上,他忍不住抖着腿,在云亭身前扑通一声跪下,身上的骨头几乎要被强烈的威压震碎,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云亭身上的无数青丝随风飞扬而起,电光惨白,出现的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面纱轻扬,露出一张恍若谪仙的脸,云亭只感觉到浑身的灵力又飞速流窜进四肢百骸,丹田重新运转起来,身体抽条长高,瞬间变成了一位年约十六左右的少年。 云亭看了看自己的身高,想到时寻绿摸他头的动作,不是很满意,悄咪咪使力,暗地里让自己再长高了些,最终顶着一张二十五左右的脸停下,又觉得衣服有些小了,接着犹豫片刻,挥手给自己换了一身华丽无比的红衣。 他回身时,将整张锁骨露了出来,看上去精致纤巧,腰间坠着各种当啷响的首饰,一行动便发出环佩叮当声,露出一截白的晃眼的细腰,上衣无袖手臂不着寸缕,下裙一侧露出若隐若现的雪白的大腿,手肘挂着红色披帛,眉目如画,看上去宛若好女。 明月桃花狐紧跟在他后头,正准备变回人形,忽然看见云亭却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去,顿时:“.......” 云亭没有看到她那张狐狸脸露出的一言难尽的表情,像小媳妇似的捏了捏衣角,装作随口一问道:“好看吗?这样去见他行不行?” 明月桃花狐再次:“.......” 她心里疯狂咆哮道:暮烟长老,你送小主人什么礼物不好,偏偏坏心眼送他送女装! 造孽啊! 但是....... 明月桃花狐身体却不由地点了点头,视线不住往云亭腰上飘,语气还带着些许羡慕:“好看。” 云亭十分臭美,现在很想拿出镜子来看看自己现在到底长什么样,但碍于蓝衣师兄在场,虽然对方已经被压的抬不起头来,还是乖乖听师父师弟的叮嘱,必须时刻保持高冷,于是只敢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接着足尖点地,展袖正往会场中飞去。 而另一边的拜师大典上,众仙尊一应落座,看着堂下浑身浴血却不肯跪下、宁死不改口的少年,眉头紧皱,气氛是空前的冷凝。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见绿绿:千里寻妻 绿绿见娇娇:眼泪不争气地从嘴巴里流了下来 第6章你是他的道侣么? 拜师大典上,气氛一片沉凝。 八大仙尊位列上座,其下还有十六位长老分列齐下,除去其中闭目不语,垂眸凝眉的明徽掌门外,各个身穿青衣,外罩白纱,头戴白玉簪,两条月白色发带自两端垂下,垂落在肩,看起来飘飘欲仙,面色却分外霜冷。 连一向待人宽和的清衍长老也收起了惯常的淡笑,眸子一片无波无澜,看向场内一位浑身浴血的少年,声音清冷,通过内力传往场内每一处角落: “时寻绿,你可知错?” 时寻绿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十几厘米长的伤口至胸前、大腿上延伸而下,是散魂鞭留下的痕迹,闻声冷笑一声,咬牙将箭插在地上,指尖的血顺着箭往下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面无血色却透着孤傲: “我既无错,又为何要认错?” “你们友仙宗人人皆不分黑白,不辨是非,倒也不配受我时寻绿的拜师礼!” 时寻绿此话一出,场内围坐在外的门内弟子皆面色青白,纷纷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 “此番明明是你撒谎在先,假制信物混入拜师大典,但在明月桃花狐传送回来的玉简中却查不到你的名字,你不是撒谎蒙混过关是什么?” “我们友仙宗,从来不会收你这样心术不正之人!” 时寻绿闻言眼尾微眯,平静地扫了那个门内弟子一眼,声音虽淡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掷地有声道: “我时寻绿以后半生的仙道起誓,从来没有做过假制信物之事!” 话音刚落,满场皆寂,众修士面面相觑。 修士之间的起誓不同于凡人,每一句话皆会沾染因果,并且受天道严格的监守,若有违誓,定会遭天道反噬。 一时之间,刚刚还面露愤慨的弟子们竟也沉默下来,无人能分辨时寻绿话中的真假。 时寻绿既然敢发誓言,那么他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是,明月桃花狐的玉简名单,难道又有假的不成? 这下,连清衍也不知该如何决断,犹豫半晌,拱手朝位列正中的明徽掌门行了一礼: “师尊,您看?” 明徽在时寻绿受散魂鞭时,双目紧闭,不发一言,此刻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悄然睁开眼,眉目亲和。 片刻后,明徽声音浑厚,朝场下缓声道: “赶下山去吧。” 说完,便不再发一眼。 此言一出,就是给时寻绿的行为性质定了生死了。 友仙宗从不收品行不正的弟子。 时寻绿抬眸看了明徽和清衍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桀骜不驯的眉眼间却流露出些许讥讽,闻言动作微顿,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半晌又觉得无甚必要,勉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强忍着疼,身直如青松,在众目睽睽下,直接转身朝场外走去。 怀疑、不屑、同情等等复杂视线落在时寻绿身上,时寻绿都统统视若无物,毫不在意。 不就是被赶下山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失意时有空做出哀怨情态,还不如湖边买得一壶酒,风雨湖心醉一回。 明徽垂眸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又如老僧入定般,合上双目。 “等一下,” 无极门作为与友仙宗关系极为亲厚的宗门,此时竟也有几位未通过试炼的弟子混了进来,凤微赫然在列。他转向时寻绿,到底还记恨着时寻绿羞辱自己的事,眸底闪过一丝恶意的寒光,高声吸引了在场之人全部的目光: “清衍长老,按照友仙宗的规矩,以不正当手段通过试炼的,应受十五道散魂鞭的惩罚,才能赶下山去。” “这位道友,怕是还差五道吧。” 时寻绿转身看了他一眼,心想待会下山了一定要找个地方埋伏起来,套麻袋把这家伙打的妈都不认识。 清衍看了时寻绿一眼,对方身上早已一片血污,皮开肉绽,清俊的眉眼也沾上了几道血痕,看上去已经虚弱到极点。 但家有家法,门有门规,倘或今日不将这五道散魂鞭打完,以儆效尤,来日必将会有更多心术不正之人妄图通过各类不正当手段进入友仙宗,长此以往,必然会阻碍友仙宗的发展。 思及此,清衍心中有了决断,掌心向外划了一道半圆,淡淡的灵力自他指尖出现,随后,一道鞭身布满了倒刺的散魂鞭赫然出现在空气中。 时寻绿见此,浑身猛然一震,被他鞭打入肉,鞭尾带起血沫的场景还竟在眼前,一时之间竟僵硬在原地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散魂鞭裹挟着空气而来,狠狠地将他抽倒在地。 鞭身的倒刺毫不留情地扎入皮肉,将他的皮肤刮擦出数道血痕,半金属的材质滚过血肉的声音黏腻散入风里,浑身像火烧了一般疼。 时寻绿受了四道鞭痕,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场内滚了一圈,哽着一口气咽下嗓子里的腥甜,太阳穴突突的跳动,浑身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时寻绿粗粗喘了一口气,抖着腿,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再次站起身。 但这次,他显然没能站稳,摇摇晃晃地站了几秒,随后眼前一黑,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 这最后一道鞭.......... 清衍看了一眼面色如纸,冷汗涔涔的时寻绿,面露不忍,决心再打的轻一些。 孰料清衍刚刚扬起鞭尾,还没来得及打出去,一把利剑就裹挟着破空声,剑刃以常人几乎难以捕捉到的迅速,“当——”地一声将他的散魂鞭震开,剑身上还流转着极强的灵力,与散魂鞭两相碰撞,爆炸出前所未有的灵力波动,直接将手握散魂鞭的清衍反震出去,散魂鞭掉落在地,清衍整个人飞了出去,在众人的惊呼中被执法堂的新任长老清执飞身而起接在怀中,随后轻柔地放下。 清衍的脸因为受剑气影响,眉骨处裂出一道红痕,缓缓流下鲜血。 清执见此,双眸一冷,回头便足尖点地,飞至场中,眉目如淬了冰般让人莫名胆寒,环视场内,沉声道: “阁下是谁,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现身?” 云亭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暮烟送给自己的裙子又长又不好走动,极大地影响了自己的行动速度,他只能先让命剑先出去将时寻绿救下,自己藏在暗处对着小镜子整理好仪容,半晌才提着小裙子,慢吞吞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清执是摇光仙尊九十年前从山野里捡来的孤儿,因为天赋极高,乃年轻修士中的翘楚,年纪轻轻便已位列长老之位,见云亭一身女装,避嫌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在紧闭双目的时寻绿身上转了一圈,皱眉道: “你是他的道侣么?” “嗯?”云亭还在摆动手臂上的披帛,闻言疑惑地出了声,没想到清执却以为云亭承认了,当下也不废话,直接便挥鞭攻了过来: “既然如此,你便替你道侣受这一鞭吧。” 云亭身体先于意识,侧身躲过,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在清执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瞬间消失在原地。 接着,云亭如鬼魅般,倏然出现清执身后,清执反应极快,反手便是一鞭,却再次被云亭下腰闪过,露出劲瘦白皙的细腰,随后旋身狠踢了清执一脚,直将对方如离弦的箭般踢出场外,飞升上前,轻描淡写地曲指在清执眉心弹了一下: “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众人还没看得清云亭是如何出招的,片刻后便看到清执的动作一顿,随后整个人如摇曳的风筝,垂直从天上“砰——”的撞向场内的云台上,带起滚滚烟尘,几乎要呛的人咳嗽不止。 “好,好强........” 场内哗声一片。 凤微一手遮面,以免过强的灵力波动伤及自己,面上却惊骇不定: 清执是年轻修士中的佼佼者,修为已至元婴,此人究竟是谁,竟然能单凭一招就将对方打倒? 云亭毫不在意场内众人或惊或惧的表情,满意地感受到体内充沛的灵力,恍如谪仙般徐徐空中落下,足尖落地后哒哒哒地小跑到时寻绿身边,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将倒在一旁的时寻绿扶了起来。 时寻绿本来还晕着,此时也被云亭弄出的过大的动静给弄醒了,睁眼便见一个面覆白纱的女子将他扶了起来,对方长着极漂亮极水润的杏眼,双眸弯弯,小声在他耳边道: “我来救你啦!” 语气还有些小得意,时寻绿莫名觉得像是一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瞳仁的小猫,趴在腿边摇着尾巴,求摸摸。 时寻绿此时还痛的眼前阵阵发黑,心里却惊疑不定: 我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大美人? 难道又是原书主角的情缘不成? 思及此,时寻绿心底有了计较,狠狠地给作者点了个赞,随后假装咳出一口血,虚弱地握着云亭的手,面色像褪了色的画般苍白,嗓子里挤出一丝渺若青烟的示弱声: “救,救我........” 云亭见此,知道是自己错给信物惹下大祸了,愧疚的无以复加,像存放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将时寻绿抱到场内的一座柱子边靠着,随后掌心化出一把灵剑,剑尖明晃晃直指上座的各位长老,眼尾一眯,语气淡淡,语气还些许认真: “我不许你们欺负他。” “要打的话,你们就一起上吧。” 一百年没揍师弟了,手痒。 第7章 他是你的情劫 云亭的身形比百年前闭关时长高了不少,是以他的师弟们没有立刻将他认出来。 还有些性格冲动的长老,直接拍案而起,不顾他人的阻拦,直接飞升上前,挥剑时的剑光直接将场内的几根柱子拦腰切断,石柱倒地的瞬间炸起铺天盖地的的灰白/粉尘,扬了云亭一身。 时寻绿痛的冷汗涔涔,但还是下意识地将云亭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宽大的袖口替云亭挡去了大部分尘土。 云亭见此,像偷腥的奶猫般,高兴地连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坚定地攥紧他的衣角,在他耳边喷洒出温热的吐息,小声却认真道: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时寻绿心头一紧,手意识覆上了他的手背,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盯着云亭单纯的眉眼,心底存的利用的心思又此时竟然如潮水般消散了不少,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何种感觉,半晌,只缓声道: “.......小心。” 云亭嗯了一声,抽走被时寻绿握着的手,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时寻绿怔怔地抬头看向云亭偏头躲开一剑的背影,眼瞳急遽收缩,眸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暗光,捂着胸口,只感觉心底满满涨涨,塞得全是不知名的情绪。 云亭背对着时寻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打斗中。 他细眉微拧,直接旋身转到清裳的身后,手臂上挂着的披帛神不知鬼不觉地卷上清裳的腰,随后足尖轻点,灵气在他的脚尖微微漾开,直接使力将清裳粗暴地甩了出去。 “砰——” 同样是一招秒杀。 场内众弟子的眼睛各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已经不是单单用震惊可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一个个都舍不得将目光从云亭身上移开。 只见云亭细腰若柳,直接下腰躲开了六道破空袭来的剑,嘴角一勾,翻身将剑都踢至空中,出手与反应利落漂亮,身量宛若游龙。 他手臂上一撕便碎的披帛也仿佛活了一般,卷起凌空飞起的剑,云亭抽回披帛,双手接过两把,用玉簪挽起的黑发散至空中,旋转带起凌厉的剑气,毫不畏惧地飞身攻向一齐朝他而来的十四人。 云亭所持的剑在感受到敌人的杀意时,以剑尖为中心瞬间荡起极强的灵气,如波纹般在空中自然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云亭头朝下,身躯笔直如青松,握着剑将十四人压在法阵下,死死地往下按,十四长老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动地伸出手臂抵挡着,眉头拧得死紧,双脚都微微往地里陷了几寸。 云亭的动作具有极强的爆发力,众人只看到他提剑站在场心,被长老们团团围住,力量对比如此悬殊,但几乎就在转瞬之间,云亭就用漂亮的伸手和强到恐怖的修为将局势翻转,十四长老压制的死死的,要不是弟子们的师尊都在其中,还指不定会有人直接站起身微这场精彩卓绝的打斗拍案叫好。 这边云亭正打的高兴,暗戳戳地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师弟们按进地里直接打哭,全然不知道他的师弟们有几个都已经是师尊级别的人物了,需要在他们的弟子面前给他们留点面子。 云亭一拳一个师弟,玩够了便将他们一脚踢飞,清裳的修为最低,已经被打的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云亭用灵气化成的灵剑直接插到了清裳脸侧的地里,剑气四溢将清裳的脸割开了好几个口子。 云亭打累了,像小时候那样跨坐在清裳身上,凑近“咦”了一声,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怎么不哭了?” 清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瞪了他一眼,偏过头硬气道: “本座为何要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亭摸着下巴,“哦”了一句:“那我现在告诉师尊,你把他的珍藏功法不小心烧光了换成话本的事,你也不哭?” “你!”清裳反射性地就想求饶,忽然想到什么,逐渐瞪大眼,盯着云亭的脸打量片刻,犹豫地吐出两个字: “师兄?” 云亭鼓起脸,不满道:“你现在才认出来啊?” “我........”清裳都快要被打哭了,瞬间委屈巴拉:“你穿个女装,戴个面纱,谁认得出来啊?” 云亭“啊”了一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拎起裙摆转了一圈,面色逐渐变得痛心又纠结。 这么好看的裙子居然是女孩子才能穿的! 云亭就算再怎么心性单纯,但是男女装不能混穿还是懂得的。 思及此,云亭全然不顾一旁龇牙咧嘴爬起来的师弟,只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远处坐着观战的时寻绿,对上对方复杂的眼神之后,一时间又踌躇的不敢过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完蛋了! 对方不会觉得自己是偷女孩子裙子穿的变态吧! 本来想穿好看点去见他的,这下却被看笑话了。 想到这里,云亭提着裙子,捏紧拳头,气势汹汹地冲向被打的眼前发黑的暮烟,直接用手拎起暮烟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臭师弟,你又耍我!” 暮烟其实在云亭一出现时就将他认出了,闷着不做声只是想试试看云亭的修为到了何种境地,今日一试,确认过眼神,还是打不过的人。 他听见云亭带着怒火的话,闷笑一声,罕见地求饶道: “师兄,我错啦,我再也不敢了。” 云亭才不吃他这套,暮烟看上去老实,其实心里坏得很,小时候就没少捉弄他,瞬间垮起脸,像炸毛的猫咪,眼尾微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你、死、定、了。” 惹他生气的后果,真的很严重很严重。 就在云亭发飙造成血案之前,明徽及时睁开眼,威严浑厚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好了,别打了。” “小十一,到师尊这里来。” 当年明徽让坐下各弟子自行取道号之前,各弟子们都取什么“清衍”“清裳”之类的道号,只有云亭不爱动脑,又不喜读书,取不出什么有意蕴的道号。 刚好他此时将自创的功法练到了十一层,便随手取了一个十一的道号交差,后来又觉得十一太难听,死活不让师弟们这么叫他,谁叫揍谁。 可以说是很任性了。 当今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明徽和各仙尊赶这么叫他。 云亭听见有人叫他,后背一僵,像是被雨淋湿了毛的小狗,浑身的戾气一收,不情不愿地放下暮烟,又回头看了一眼受伤的时寻绿,慢吞吞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明徽面前,笨拙地行了一礼: “师尊。” 明徽“嗯”了一声,从位置上走下来,低声再明琼仙尊的耳边说了什么,在对方点头示意后,走到了云亭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似叹息般道: “出关了?” 云亭像是有很多话要对明徽说,但余光又不小心瞄到挣扎着扶着断壁残垣站起身的时寻绿,张嘴欲言又止,急的抠手指。 明徽像是察觉到了云亭的焦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了他的情绪,随后招手适应一旁的弟子上前,耳语一阵,将时寻绿带了下去。 “先送他去治伤,其他的事稍后再说,为师还有话其他话和你聊。” 明徽转过身,也不管云亭愿不愿意,走进了大典内设的偏殿中。 云亭挠了挠头,边走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时寻绿,见对方也在看他,下意识高兴地朝时寻绿露出一个笑,眉眼弯的和月牙似的,看上去要多甜有多甜,随后乖乖跟上明徽,消失在偏殿中。 时寻绿被人扶着去了另外一个偏殿,被云亭的笑搅的魂不守舍,心脏砰砰的跳,一边疗伤一边忍不住打听着云亭的消息: “敢问道友,刚刚那位是明徽掌门的弟子么?” 替他疗伤的白衣医修显然也刚来不过几十年,师从清裳,哪里识的云亭。 他看见自家师尊被打的口吐鲜血,风度不再的模样,十分气不过,甚至迁怒于时寻绿,闻言白了时寻绿一眼,手中的纱布狠狠地拉紧,满意地听到时寻绿闭了嘴,发出一声闷哼: “谁知道那人是掌门从何处寻得的弟子?虽然修为很高,但一直带着面纱,怕是因为容貌过丑,才不得不一直带着面纱吧?” “你胡说,”时寻绿龇牙咧嘴地反驳,粗重的声音因为疼痛变得支离破碎: “她才不难看呢!” 白衣医修懒得理他,直接背起医箱离开,徒留时寻绿傻在原地。 独自一人的时候,时寻绿暗地里琢磨着云亭的身份,忽又想起对方刚刚远远冲他弯眼一笑的模样,觉得像极了一个人,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像谁。 像谁呢? 时寻绿摩挲着下巴,冥思苦想,瞳孔涣散,思维逐渐发散,脑海中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桃花林里与云亭的那个吻,心脏骤然慢了半拍,猛地摇头,试图将云亭的脸从他脑海中摇了出去。 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一个男人的行为有多愚蠢之后,时寻绿的脸顿时变得青青白白,心道造孽造孽,又强迫自己闭眼,将云亭穿女装的模样在心中过了几遍,感受到自己的性取向正在缓慢变直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下心来。 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纸片人变弯?! 他时寻绿,就是死了,死外边,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现在的时寻绿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而偏殿的另一边,云亭同样也接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无异于爆炸性的消息,惊得后退了几步,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徽道: “师尊,你说他是我的情劫?!” 明徽的面前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司南,正顺着逆时针缓缓转动着,散发着幽幽空灵的光,其中蕴含着万千星河,仔细看,还能看出北斗七星连出的曲线,照亮了明徽略显苍老的容颜。 对上云亭震惊的眼神,明徽手中算卦的动作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而在他手边,还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几个铜钱,算命的龟壳已经裂开,须臾间便碎成齑粉。 此卦,大凶。 此劫,难过。 第8章 徒儿喜欢他 云亭像是完全没有被明徽冷凝的神色吓到,刚刚因为受惊吓的圆滚滚的眼睛很快又恢复成一轮弯月般,走上前捡起地上的铜钱,摊开手掌,乖巧歪头递到明徽面前,声音还有点软: “师尊,你的铜钱掉了。” 明徽没接,凝神看着他,缓声道: “你可知,此卦是为你而算的。” 云亭见明徽不接,五指紧握成拳,将铜钱收入掌心,猫猫踹手,眸底明净似汪着一湖水: “我知道啊。” 明徽语气一顿: “你不怕他?” “我为何要怕他?”云亭悄咪咪开小差,伸脚踢了踢地上的蒲团,被明徽剜了一个眼刀后,又迅速缩回,眼角眉梢是飞扬的喜色,鲜活无比: “徒儿喜欢他。” 明徽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起了些许波动,像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云亭: “你知道何为喜欢么?” 云亭乖乖站着让他摸,水葡萄似的眼睛睁的极大,认真地点了点头: “唔.....像是喜欢师尊和师弟们一样?” 云亭话里的尾音微微上扬,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迟疑。 明徽闻言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展袖一挥,空气中顿时出现一幅画面。 那画面中白雾缭绕,像是隔着云端,怎么也看不清,云亭只看见一条美的如星河般的清澈河流正缓缓流淌,河边负手站着一个梳着高马尾的蓝衣男子,长身玉立,侧脸英隽,正含笑看着河里一个正在洗尾巴的鲛人。 那鲛人的眉眼和他极像,美的雌雄莫辨,一张脸湿漉漉的全是水,脸上全是纯粹的开心,仰脸看着蓝衣男子,笑的极甜。 然而下一秒,画面中温馨的画面被打破,带着魔火的箭射进不周河中,竟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猛烈通红的战火绵延千里,画中的仙魔乱战做一团,隔着一层光屏都似乎能感受到画中人所面临的灼热及恐慌。随后,整个画面逐渐被一层黑烟和鲜血染得模糊,刚刚那名蓝衣男子已经换上了战甲,眉眼凌厉,提剑杀了几名魔兵,身后却被人偷袭捅了一刀,胸口破开一个大洞,汩汩流出鲜血。 他带着满脸血痕,杀光了拦路的魔兵,踉踉跄跄地跑进不周河地界,却只看见往日里仰脸对他笑的小鲛人被开膛破肚,心脏处空荡荡的,被人生生剜去心脏,连淡金色的尾巴都黯淡了下去,瞳孔涣散,静静地躺在河边,悄然失去了声息。 蓝衣男子跪在他身边将他揽入怀中,嘶吼一声满脸是泪,之后发了疯般屠尽了魔兵,却因走火入魔撞倒了祭鸣山,人界与仙界交界处的水天镜破裂,不周之水顺着天界蔓延至人间,闯下大祸。 天帝大怒,剥去蓝衣男子的仙籍,抽了蓝衣男子的仙骨,打入凡间。 蓝衣男子在被抽仙骨之前,盗走了天界至宝琉璃心,抱着鲛人的尸体跳下清魂崖,神魂不知为何散失三界之外,而琉璃心则和鲛人融为一体,转世人间。 蓝衣男子的神魂散失三界之外,独留肉/体转世,却意外被外来之人寄居。寄居者顶着蓝衣男子的面庞因缘际会下再次与转世的鲛人相逢,在和鲛人的朝夕相处之中,竟起了贪念,欲取走鲛人的琉璃心。 鲛人在和琉璃心融为一体的过程中,竟意外获得了扭转时空的能力,愤怒之下爆发,导致时光回溯,将寄居者驱逐出蓝衣男子的躯壳。 而鲛人则因为擅自逆转时光,违背天道,失去了半缕神识,心性变得宛若稚子,且意外重生到几百年前,前两世的回忆早已消失,却总在睡梦中梦见前世之景,心魔陡生,修炼之途因此受阻,直至现今。 云亭看完画中之景,像是亲生经历了一般,恍若过了一生,半晌才回过神,迟疑道: “师尊,这........” “这鲛仙便是你。”明徽对上他的眼,缓声道:“你自诞生起便日夜不停地守护不周河,谁料在一场仙魔大战中失去性命,天界战神卿淮为了救你,不惜犯下大错。至此之后,三生石上便刻下了你们二人的名字,三世之后,你便要还清这场情债,否则,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今,卿淮的神魂再现人间,转世为时寻绿,已是第三世。” 云亭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 “师尊,我要怎么还?” 明徽面无表情:“死。” 云亭:“.........” 明徽宽袖一展,收回空中悬浮着的画面微尘,缓步坐上了上首,话头一转,闭眼道: “几百年来,祭鸣山倒塌撞破水天镜,不周之水顺流至人界,难堵难疏,天界已束手无策,人界已多遭洪,我决意下山寻找解决之法,便是死了,也是宿命所在。” “我昨夜卜了一卦,得知我的道途已将行至尽头,终究与仙无缘,想是这一路定有去无回。这近千年的修道生涯,我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魂飞魄散之前,独独放心不下只有你。” 云亭听了这话,眼底已经悄然包了一泡泪,趴在明徽的膝头,期期艾艾道:“师尊......” 明徽慈爱地摸了摸云亭的脑袋,半晌只幽幽道: “自古以来,龙潭易闯,情关难过。” “时寻绿对你来说,是九死一生的劫。这情债,还了会死,不还也会死,进退维谷,万般只看你如何行将,从这九死闯出一条生路。” “为师只告诫你一句话,”明徽伸手点了点云亭的胸口,意味深长道: “守好自己的心,切勿为他动情,你可明白?” 云亭严肃地点头,双手握拳,眼睛里全是坚定: “师尊放心,弟子定不会为他动情。” 明徽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头,随后取出掌门印,交到了他手里,叹息道: “去吧。” “他此番是去是留,全在你。” 云亭一愣,盯着手中的掌门印看了半晌,抿着唇没有说什么,只缓缓将掌门印收入袖中,随后从地上站起身,朝明徽郑重鞠了一躬。 不知为何,明徽总觉得他在看过自己的前世之后,云亭像是陡然长大了不少,瞳仁清透黑润,却满是坚定: “师尊,既然是劫,自当迎之破之,修道之人,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如今也定然没有畏惧的道理。” 云亭话音一顿,郑重地给明徽磕了一个头: “至于结果如何,交给天意。最后纵使九死,弟子亦不悔。” 明徽定定地瞧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半晌冲他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云亭再俯身拜别,磕完三个头后便退了出去,迎面与清衍、清执打了个照面。 云亭一见到清衍,满脸的阴郁顿时一扫而光,瞬间提着小裙子冲向清衍,眼底放光: “师弟!” 他这性格,说好听点是通透,说难听点是没心没肺,刚刚还看完自己意难平的前世,此刻却像没事人般,顶着清执像是要杀人的眼神,脸上还带着些许孩子气,高高兴兴地扑进了清衍的怀里。 清衍脚步一顿,无奈地张开双臂将云亭抱住,趁着云亭埋在他脖颈不断轻蹭的功夫,顺手摘下了云亭的面纱,语气温和: “师兄,这么快就出关了?” 云亭闻言,挠了挠脸,“嗯”了一声: “师尊说,我的情劫到了,此番出关,便是九死一生之局。” 云亭说话时脸上全是淡然,毫无惧色,像是在讲述旁人的事般,不免让刚刚还杀气四溢的清执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生疏地接了话: “情劫?” 云亭像是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般,圆润的杏眼顿时带上些许警惕,拉着清衍后退两步,盯着清执道: “你是谁?” 清衍看了一眼云亭和他相牵的手,脸上后知后觉漫上些许尴尬,和同样脸色复杂的清执对视一眼,半晌才缓声开口道: “师兄.......呃,他是我道侣。” 云亭:“..........” 云亭就算再怎么单纯,也知道别人家的道侣是不能随便碰的,闻言愣了片刻,其后像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甩开清衍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又犹豫地上前,一点一点地重新将清执推进清衍怀里。 做完这些动作后,云亭满意地拍了拍手,叉腰站在两人身边,满意点头: “很好,不错。” 他双手抱拳,笑的像个讨喜的招财猫: “师兄祝你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还有........嗯对,还有早生贵子!” 清衍心道没文化真的害死人,让你上课不学习老睡觉,面上写着一言难尽无奈: “.........师兄,清执是男的,生不了。” 清执在一旁无声点头。 云亭单手成拳锤在掌心,认真道:“这有何难,你们夫夫二人要是想要孩子,师兄就算拼了老命,去西天之巅为你们盗孕果也是可以的唔唔唔.........” 清衍一把捂住云亭的嘴,直接将对方推进外殿,脸上青青白白: “好了师兄,别说胡话了,外头还有人等着你呢。” 说完,清衍一把将云亭推出内殿,毫不留恋地砰——地关上了门。 云亭差点被夹到手:“..........” 他像奶猫般炸了猫,伸出爪子委屈巴拉地挠了一下门,“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提着裙子换衣服去了。 门内清衍刚关上门,一阵温热就覆上清衍的唇,清衍眼皮一跳,顺势搂住清执的腰,和对方接了一个绵长的吻示作安抚,谁料身上的人却像是带着一股子醋意似的,将他压在墙上又啃又咬,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一般。 清衍眼看着事情即将往不可描述地地方发展而去,喘息着捏了一把清执的腰窝,直让对方软了身体,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清衍见清执闷闷不乐,好笑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声解释道: “........师兄心性还如稚子,你就别醋了,嗯?” 清执“嗯”了一声,面上还挺大度,趴在他怀里,冷静地讨价还价道: “那你再亲我一下。” 清衍从善如流地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下去,唇齿交缠间含糊不清道: “张嘴。” 云亭在殿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套备用的长老服换上,但是玉冠却怎么也梳不好,急的抠手指,半晌才犹豫地想求助从小就帮他梳头的清衍,磨磨蹭蹭地蹭到门前,小心地推开一道缝往里看: “师弟.......” 清衍和清执两人正靠在门边吻做一团,意乱情迷间却被猝不及防地打断,清衍心尖一颤,差点咬到清执的舌头。正巧明徽也打坐打够了,缓步从内室走出来,正巧看到云亭从门外猫猫探头,满是求知欲地看着清执清衍两个人在不可描述,脸上一黑: “........” 云亭欲盖弥彰地捂着脸,悄咪咪从打开的指缝往外看去,嘴里啧啧道:“噫.........” 时寻绿此时也休息地差不多,从另外一边过来了,看着云亭探头探脑的背影,觉得对方背影甚是眼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正想一探究竟,结果视线不小心瞟到清衍清执,面上逐渐漫上和云亭如出一辙的揶揄: “哎呦.........” 清衍:“.......” 清执:“.......” 老脸一红。 作者有话要说:副cp的戏份不会很多,主要作用是推动笨蛋美人婷婷开窍 第9章 拜师礼 老实讲,时寻绿做了二十多年的直男,今天亲眼看见两个大男人亲做一团,心底多少是有点抵触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和云亭在桃花林里都亲过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同样的场景里把他和云亭换成了清衍和清执,思及此,时寻绿心底那点儿微妙且复杂的情绪又被压下,看得比谁都起劲。 #双标狗# 云亭正趴在一边往里头看,只感觉身后有人走进,不其然抬头,突然自己头顶伸过来一个脑袋,正抻长脖子往里瞧,瞬间身体一僵,悚然一惊,下意识直起身来一个战术后仰,猝不及防地把时寻绿撞了出去。 时寻绿只感觉戏还没看完,下巴却突然一痛,捂着脸龇牙咧嘴地往后趔趄几步,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身前的云亭回过头认出了他,见势不好,急的直接伸出手拉住了他,却只感觉灵力遽然流失,身体缓慢缩小,过长的长老服让他前脚绊后脚,一个没站稳,下一秒就像个小炮弹似的直接往时寻绿怀里摔去。 片刻后,两个人便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成一团。 天旋地转间,云亭抱着时寻绿的腰,将对方压在了地上,啪叽一口亲在了时寻绿下巴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亲,亲了...... 清衍听到动静,从门里探出头来,瞅了一眼,戏谑地笑了一声: “哦呦~” 清执夫唱妇随,也冒了出来,但他向来在旁人面前话少,只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呵。” #风水轮流转,报应来的太快# #这是什么玛丽苏偶像剧剧情# 时寻绿无力吐槽,仰着头虚弱地推了推云亭的肩膀: “起来.......” 我的伤口要裂开了。 云亭急忙从地上把时寻绿扶起来,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边问: “你没事吧。” 时寻绿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事的,你一来就有事了。” 云亭:“噢。” 他委屈巴巴地抠了抠手指,耷拉着脑袋,头上的玉冠戴的七扭八歪的,像是偷穿大人服装的小孩,看上去又狼狈又可爱。 时寻绿顿了一顿,在心底叹了口气,冷着脸帮他整理好发饰,问道: “你不是在林子里吗?怎么跑出来了?有危险?” 他在拜师大典上没有将戴着面纱的云亭认出来,对方现在又换了一件衣服,理所当然地继续认为云亭是明月桃花狐。 但是,时寻绿却在看到云亭的那一刻,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在传送回的玉简上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担心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云亭看着时寻绿的脸,忽然想起对方上上辈子为自己而死,以至于上辈子神魂飘落三界之外的事,潮水般的愧疚突然漫上胸口,陡然牵住了时寻绿的手。 时寻绿为他整理发冠的动作被打断,缓缓抬头:“?” 云亭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指,掌心与指尖相连的地方传来点点酥麻,几乎要漫至心尖,云亭的掌心已经微微出汗,摇了摇头: “没出危险。” “我想你了,就来找你了。” 云亭的“想你了”是字面意思,不含任何情欲,和自家师弟出去游历半年未归也会想念是一个道理。 但是云亭没有深思过,他为何会对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时寻绿猝不及防地接了一个直球,面色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他明知道云亭没那个意思,却忍不住自作多情,抬头看了一眼一旁并肩站着、眉毛几乎要挑到鬓边的清衍夫夫,莫名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思及此,时寻绿的眼皮一跳,摇头将这个想法狠狠甩了出去,咳了一声,没把手从云亭掌心里松开,含含糊糊道: “我.........我也挺想你的。” 云亭顿时笑的眉眼弯弯,眸中像沉浮着颗颗星子,鲜活璀璨的不像话。 看热闹的清衍夫夫起哄:“哦~” 时寻绿瞬间变脸,怒瞪回去。 “好了。” 最终还是明徽掌门及时出面,解除了这场闹剧,转向清衍: “今年符合条件的弟子都挑选出来了吗?” 清衍闻言,笑容一收,变得正经了起来,躬身向明徽行了一礼: “师尊,除时寻绿外,我已按照试炼中不同人表现出来的实力强弱,参考长老们的意愿,将门内42名弟子分派到14名长老门下,其余50位作为外门弟子师从清琼和清墨,正在殿外举行拜师仪式。” 明徽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时寻绿,缓步走到他面前,垂眸看向他: “今日一事,乃因一场误会而起。” 时寻绿哼了一声,没说话。 毕竟莫名其妙挨了十四道鞭子,换谁都会不爽。 明徽面上表情不变,指了指云亭: “你是否以为他是明月桃花狐的化身?” 一听这话,时寻绿顿时感觉不对,抬眼看向明徽: “掌门此话何意?” “其实,他并不是明月桃花狐,而是明月桃花狐的主人。”明徽话一出口,还没说完就直接将时寻绿说懵了,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云亭,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好半晌没说话。 #搞了半天竟是我弄错了# #社死当场# 等到时寻绿空白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又听明徽在他耳边沉声说道: “按照规则,你确实不能再进入友仙宗,拜入十六位长老的座下。” 时寻绿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难得地有些挫败,但到底也没有迁怒云亭,只怪自己没有分清,蔫哒哒地垂头不语。 “但是,”明徽话锋一转,故意停下了话头,顿时惹得时寻绿的眼睛噌的亮了,像灯泡般灼灼看向他:“还有办法?” 明徽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指着云亭: “这是我的徒儿之一,虽然并非位列长老之位,但实力不在他们之下。” 云亭骄傲叉腰。 其实明徽这话还是说的委婉了,何止是不在他们之下,云亭全盛时期,能直接将他们吊起来打。 “你可愿意拜他为师?” 时寻绿的视线顺着明徽长老的示意看了过去,对上云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表情再次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 他? 这个看起来像个小孩的少年? 这怎么看也不怎么靠谱吧?! 况且自己刚刚、刚刚的刚刚还和他亲过,日后还要以师徒之名朝夕相处,想想也未免太尴尬了........ 时寻绿心底头乱糟糟的,一方面考入友仙宗是他的心愿,一方面不知为何又不太愿意与云亭师徒相称,左右为难,所有的思绪像乱成一团的毛线,半晌理不出思绪。 云亭见时寻绿抿着唇一言不发,刚刚还紧张的脸上逐渐漫上些许失落,以为时寻绿还在怪他给错信物,难受又自责,连耳朵都像奶猫耷拉下来似的,慢慢松开了握着时寻绿的手: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话虽这样说,声音却有些沉,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但在外人看来,实则连眼底的泪光都快掩盖不住了: “师尊,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云亭站起身,笨拙地行了一礼,抿着唇就想离开,时寻绿站在他身边,看见云亭难过的模样,莫名感觉心底一痛,身体先于大脑拉住了云亭的手。 云亭甩了两下,没甩开,抬头看向他,脸上是难得的面无表情。 掌心的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时寻绿缓缓攥紧了云亭的手,低下头,终究不愿意看云亭难过,像是妥协般,缓缓道: “愿意的.......我愿意。” 云亭赌气地抽出被他拉住的手,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想离开: “现在是我不愿意了。” 时寻绿见此一急,什么也没想,直接脱口一句: “师尊!” 云亭闻言脚步一顿,后背微僵,只听耳传来时寻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声音,嗓音清亮如夏夜碎冰碰壁,与外头一众弟子的拜师礼誓词融合在一起,郎朗若昆山玉碎,清泉击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响彻内殿: “何处遥相见,心无一事时。今日我与师尊于桃花林遥遥一见,便如见春风,喜不自胜。今徒儿愿行跪拜,献六礼,焚香日日恭侍左右,常与师尊共苦乐,不叫亲故隔荣枯。” 时寻绿撩起衣角双膝一跪,朝着云亭的方向,神色认真,指天起誓: “日日勤勉练功,绝不惰怠,不令而行,不问西东。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时寻绿的头便重重磕在了地上,足见心诚,沉声道: “恳请师尊收我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看戏的清衍夫夫(揣手起哄):“哦呦~答应他,答应他!” 作者(点烟):崽儿们,这是拜师大典,不是婚礼现场,严肃点ok? 绿绿(扭头):请问这两者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明徽掌门:我的感受,谁懂?? 第10章 夫妻对拜 时寻绿这头一磕下去,半天没有起来。 在场的人无不面面相觑,偌大的内殿一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云亭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亭。 所有人都在想,云亭到底是会答应,还是拒绝呢? 云亭被几双眼睛同时注视着,不由得指尖微麻,下意识抿了抿唇。 他不是头一回成为众人的焦点,身为鲛仙转世,云亭从小修为在同龄人中便是出类拔萃的,向来宠辱不惊,但这一次,被时寻绿这么一跪,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云亭后背微僵,站在原地,闻言也没有表态,只是盯着时寻绿的后脑勺不做声,半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时寻绿面前,然后——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依葫芦画瓢给时寻绿磕了一个头。 明徽掌门:“???” 清衍、清执:“........” 时寻绿闻声也欲一探究竟,谁料一抬头就正巧撞上云亭的额头,两个人的脑袋碰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痛的云亭眼泪汪汪,这下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清衍见状哭笑不得地去把云亭扶起,一边掏出手帕一边给云亭擦眼泪,云亭皮肤白,不一会儿脸上就出现了淡淡的红痕,看的跪在地上的时寻绿莫名心疼: “师兄,你干什么呢?” 云亭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闻言茫然地“啊”了一声,道: “他跪我,拜我为师,我答应收他为弟子,难道我不应该也跪他一次吗?” 云亭身为鲛仙转世,来头比明徽更大,因此明徽从未让他跪过,是以云亭并不知道拜师的规矩。 清衍捏了捏自家小师兄的脸蛋,被云亭挠了一爪子,这才不仅不慢地收回手,勾起嘴角笑道: “师兄,只有凡间夫妻成婚时才会互相跪拜,师徒之间是不用的哦。” 语气意味深长。 云亭这才恍然大悟,哒哒哒地跑到时寻绿面前,睁着葡萄大水润的眼睛,朝时寻绿伸出手道: “好呀,我答应你了。” 云亭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时寻绿不一会儿便摸准了自家小师尊的性情,盯着云亭伸出的手掌看了半晌,抿了抿唇,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云亭的掌心微微带着些许灼热,时寻绿站起身后,本来想抽回手,但不知为何,又莫名贪恋起这点温暖,犹豫了半晌,到底没有缩回手,和云亭一道,被明徽赶出殿外,打道回洞府去了。 回府的路上,还有很多内门及外门的弟子跟在自家师尊后面,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打打闹闹,或凑在一起钻研道术,轮到时寻绿和云亭二人这里,却意外的有些冷清。 时寻绿盯着他们看了好半晌,又收回了视线。 一直站在时寻绿旁边注意他的动静的云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为何,心中突然酸胀的厉害,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云亭细眉微蹙,捂着胸口,疑惑地“唔”了一声。 时寻绿闻声回过头,看见云亭这番模样,怔了片刻,走上前捧起云亭的脸,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心: “小师尊,怎么了?哪里难受?” 云亭没有正面回答时寻绿的问题,只认真地看着时寻绿,语气里竟有几分单纯: “你是不是想和他们在一起玩,不想和我在一起?” 时寻绿愣了一下,迟疑片刻道:“师尊说的他们........是谁?” 云亭指了指那些凑在一起的内外门弟子,垂头耷拉着耳朵不说话。 时寻绿心底一颤,没有想到自己随便的一眼竟然会被云亭察觉,当下心情复杂,定了定心神,蹲下身牵起云亭的手,直视对方道: “怎么会呢师尊。” 云亭看上去一脸不信,撇着嘴不说话。 时寻绿心道这个小师尊怎么跟自家女朋友似的难哄,顿了顿,闻声耐着性子解释: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各有来路,各有归处。我既决定了跟从师尊修道,那么余生便应坚守初心,苦乐自当,断然没有抛下师尊和他们去一处的道理。” 云亭对上时寻绿温和的眼眸,抿了抿唇,伸出手,笨拙地摸了摸时寻绿的脑袋,低声道: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不高兴。” 他说:“我不想看见你不高兴。” 时寻绿闻言一怔,又听云亭继续道: “你若是不高兴,想要与他们去一处,我,我.........” 云亭咬了咬牙,语调断断续续的,正想说我应允,却被时寻绿截住了话头,面色逐渐严肃: “我高兴的,师尊。” 时寻绿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看了看云亭的眼睛,发现对方杏眼乌黑深邃,像一块温润的黑玉,看似单纯,但却无比敏锐,漂亮的不可思议。 思及此,时寻绿语气一顿,随后认真道: “弟子永远不会离开师尊的。” 云亭对上时寻绿澄澈的眉眼,立刻被哄好了,想了想,随后踮起脚尖吧嗒亲在时寻绿的额头上,以示喜爱。 时寻绿浑身一僵,像个石头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了:“..........” #自家师尊太单纯了怎么办# #我是该躲还是直接A上去# * 但很快,时寻绿就被自己的话打了脸。 云亭十六岁以前和众师弟居住在青玉苑,十六岁之后又前往明月桃花山闭关,因此并未修建自己的洞府。如今清衍等人纷纷找到了自己的道侣,自然不可能再住在青玉苑,搬出去后,另寻山头开洞府。剩下单身的师弟有的下山游历,有的去了别的宗门交流切磋,青玉苑闲置半年后,也改为了外门弟子的寝堂。 总而言之,现在,云亭和时寻绿,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作为现代人,时寻绿自然无法和云亭一样,随便找棵树便是一躺。 时寻绿抬眼看着翻身睡在树上的云亭,愁的想当场跑路。 云亭察觉到时寻绿的动静,以为对方要走,刚闭上的眼睛立刻警觉地站起身,像只兔子似的看着时寻绿的背影: “你去哪?” 时寻绿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满脸写着复杂: “我去找修居堂的师兄们问问,能不能在此处开一座洞府。” 云亭不解地坐在树枝上,双手撑着树干,两条腿挂在上面乱晃: “为什么要开洞府呢?我觉得睡树上就挺好的呀?” 云亭是时寻绿见过的最心外无物的人,不为外物及浮名所扰,干净通透的像一方水晶,时寻绿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不让这颗水晶染上杂质,但不等于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师尊天天睡树上。 但时寻绿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接下来这几天,他得了空便往修居堂跑,亲力亲为地画设计图、选材选址,而云亭还是和以前那样,整日修炼或者和自家灵宠满林子撒欢玩,是以时寻绿每天回到明月桃花林时,总是看见自家师尊歪着头睡在树上,一梦黑甜。 时寻绿动作一顿,尽量放轻脚步声,接下衣衫披在了云亭的身上,随后靠在树底下,守着云亭睡着了。 七日后,一个漂亮气派的洞府便建了起来,云亭在溪边玩了水,浑身湿淋淋的,本来想找个地方换件衣服,走到此处时疑惑地“咦”了一声,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走过七拐八拐的走廊,越看越喜欢,等蹦跶到厨房时,正巧看到时寻绿穿着围裙在里面忙碌,高兴地像只兔子似的,蹦过去抱住了时寻绿的腰,语气单纯道: “徒弟,我好高兴啊。” 时寻绿生前是甜品师,隔了几年重新摸到厨具,难得有些心神激荡,正投入间被懒腰抱住,吓得连勺子都甩出去。 他定睛一看,见是云亭,急忙收回了手,手忙脚乱地护住云亭的头,防止灶台上的热水打翻将云亭烫伤,一只手揭开锅盖,锅里正煮着姜酒灵鸡汤,催促道: “师尊,快去洗手,一会儿开饭了。” 云亭兴奋地应了一声,哒哒哒地跑出去洗手,还踮起脚打开碗柜,帮时寻绿一起布置碗筷。 时寻绿将一桌的菜端上桌,往杯子里倒酒时,动作一顿,对上云亭期待的眼神,慢半拍地问: “师尊,你多大了?” 云亭咬着指尖道:“一百一十六岁。” 说完,他便催促道:“我要喝,这个是什么,好香啊。” “是酒。”时寻绿这才放下心给他倒酒,随后往自己杯子里也倒了一杯。 云亭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喝!” “师尊尝尝这个。”时寻绿将一碗芝麻糯米丸子推到他面前,含笑看着云亭:“今天开府,合该吃点好的。” “为什么?”云亭拿起筷子,却没有先自己吃,而是笨拙地往时寻绿碗里舀了一个丸子,才自己嗷呜吃掉一个。 时寻绿见此,眉眼更加温和,像是百云舒卷,温和恬然,抬起手,示意云亭举杯,和云亭碰了一下: “在我们那,这叫乔迁之喜。”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云亭茫然地咬着筷子,觉得这个词既陌生又熟悉,忽然对上时寻绿温和的眉眼,对方的瞳仁在摇映的灯火下显得更加温暖,其中落着点点烟火,晶亮璀璨,像是无论走了多远,蓦然回首时,时寻绿都会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守着他。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云亭分不清这样的念头来自于哪里,心中像是捏碎的了浆果,又酸又甜,捧着脸看着时寻绿,忽然出声肯定道: “你很好。” 如果情劫都像你这么好的话,天道能不能,再给我几个情劫? 作者有话要说:天道:发你一个对象不够,还想多要几个,你在想桃子吃? 云亭:QAQ 可是婷婷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1章 洞房花烛夜 说实话,时寻绿并没有想到云亭会夸自己,闻言愣了片刻,看了一眼云亭亮晶晶的眼睛,抿了抿唇。 时寻绿穿到这个世界时,一直保持着原书主角的“美强惨”的设定,遭遇最多的,就是类似于“杂种”“废物”之类的唾骂,间或还有毒打与**。 久而久之,就算心性再坚定的成年人,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就算是时寻绿,也不例外。 到现在为止,只有云亭一个人,对他表示过肯定。 从时寻绿刚见到云亭开始,对方就对自己表示出了比别人更大的善意,还收自己为徒,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所。 思及此,时寻绿将视线转回云亭脸上,见对方嘴角还沾着一点米粒,忍不住心头一软,语气顿了顿,探过身伸手给他拂去了: “师尊也很好。” 云亭下意识想躲,又顿住了,盯着时寻绿指尖上的饭粒,觉得有些浪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净,认真道: “你明天还会给我做饭吗?”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底,像是从温泉底往上汩汩流出,在潭心漾出点点气泡后碎裂开来,时寻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云亭若隐若现、粉色小巧的舌尖上,半晌又移开目光,耳垂染上些许绯红,细看似乎还在冒着热气,清咳一声道: “自,自然是会的。” 云亭捧着杯子眯眼笑了,像是偷了腥的猫咪,眉眼里如蕴着簌簌飘落的海棠,灼灼盛放,鲜活生动。 饭毕后,云亭又照例修炼了几个时辰,之后便又想出门睡树,被时寻绿拦了下来: “师尊,你的房间在那。” 云亭站在庭中,双手负在身后,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含糊不清道:“不用了,你去睡吧,为师睡树上就好。” 时寻绿有些奇怪:“夜晚寒冷,师尊为什么不愿意睡房内?” 云亭手指绞了绞衣摆,看了一眼时寻绿,面上还有些担心,道: “我听阿衍说,你们还未筑基的修士,晚上最容易着凉头痛了。要是我睡了房间,你就只能睡树上了。我是你师尊,比你强些,我睡树上就好啦。” 云亭的洞府今日才修建完毕,就算动用灵力,时寻绿也勉强只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听到云亭的话,时寻绿心底又是酸胀又是无奈,自家小师尊看上去稚气未脱,实则心细如发,连房间的安排都注意到了。 他本打算等小师尊睡下,自己再回树上睡,谁知道对方一口回绝,一时间怔在原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亭却牢牢记着清衍的交代,走上前轻轻地推了推时寻绿,嘴上催促道: “好啦,快点进去睡觉,晚上小心头痛。” 时寻绿不得不顺着云亭的力道往里走,眼睁睁地看见云亭啪的从外面用力关上门,又因为忘记交代事情,太矮够不到纱窗,还往上蹦了蹦,烛光温暖,在墙上摇映出对方不断晃动、圆滚滚的脑袋: “徒弟,晚上注意盖被子哦。” 明明自己还是小孩子,却一本正经地告诫自己要注意盖被子。 时寻绿有些哭笑不得,等了片刻后,站起身打开窗,往外望去,见云亭一蹦一跳的走出门,熟练地脚尖轻点,飞升上树,头上的发带却在行动的过程中不小心缠在树干上,扯得他头皮一痛,轻呼一声,又怕吵到时寻绿,眼泪汪汪地捂着嘴,睡下了。 时寻绿摇头躺下,一炷香后,到底放心不下,无奈地披衣坐起,打着灯笼走到树下,抬起头喊道: “小师尊,睡了吗?” 绿叶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云亭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吊挂在树上: “?” “下来,徒弟接着你。” “不行,你快回去睡觉了。”云亭见时寻绿只穿了一件薄衫,气的鼓起脸,像个河豚:“听话。” 但时寻绿这个时候语气却意外地带些强硬: “不行,今晚你必须回房间睡。” 徒弟睡床上却让师父睡树上,总觉得有些大逆不道。 “可是........” 时寻绿看着云亭巴掌大的小脸纠结成一团,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无事。师尊你和我共一床便是。” 这样两个人都不必睡树上了。 云亭眼睛一亮,心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捧着脸真诚夸赞道:“徒弟,你真聪明。” 时寻绿:“........谢谢。” “那我下来啦。” 云亭一想到今晚能睡徒弟铺的床,欢呼一声,脚尖一点,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被时寻绿稳稳当当抱了个满怀。 时寻绿因为受力往后踉跄了两步,抬起头时两人正鼻尖对着鼻尖,暧昧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四目相对,时寻绿盯着云亭看了半晌,忽然出声笑道: “师尊,你好轻啊。” 蹦蹦跳跳的,跟个兔子似的。 时寻绿就这这个姿势,将云亭抱回了房,还伸手给云亭掖了掖被角,缓声道: “睡吧,师尊。” 云亭闭上眼,复又睁开,在松软温暖的床上打了个滚,难得地有些兴奋,不好意思眨着眼道: “我睡不着。” 修道之人,觉少是正常的。 时寻绿见怪不怪,摸了摸云亭的头,歪头想了想,提议道: “不如我给师尊讲个故事吧?” “好!”云亭欢呼一声,侧过身,拉了拉时寻绿的衣角,目光灼灼:“我要听!” 时寻绿打小就爱蹲在路边看各种地摊小说,对于编故事信手拈来,想了想,一个故事便构思完成: “从前有个魔教妖女,为了拿到风羽山庄的鸾羽,不惜杀了正道剑客的女儿,随后易容成剑客女儿的模样,接近风羽山庄的少主,在共同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两人相爱了。” “结果在少主和妖女的洞房花烛夜,剑客发现了妖女杀了自己的女儿,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报仇,作势要杀了妖女。” “虽然少主已经知道了妖女犯下的过错,但还是恳请剑客看在风羽山庄的面子上,放过妖女,剑客万般无奈下答应了。在洞房过后,妖女怀孕了,却在生产过程中,不幸血崩而亡。最终,少主抱着和妖女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妖女死去,之后终身未再娶。” 听完这个故事,云亭短促地“啊”了一声,细如远山的眉毛微蹙,看样子更睡不着了。 时寻绿本以为云亭会为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到揪心,却听对方声音清稚,认真地问道:“什么是洞房花烛夜啊?为什么洞房了就会有孩子?” #重点错# 单纯如云亭,只知道两个人可以皆为道侣,却不知道道侣之间具体该做什么。 时寻绿噎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云亭的眼睛,总觉得自己不该讲这个故事,心虚道: “呃,就是,两个人穿着红衣服,然后睡一张床上。” “像我们现在这样吗?” 时寻绿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穿的红衣,再看了一眼云亭常年穿的粉红衣裳,心底咯噔一下,发现还真是。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云亭清澈的眉眼,半晌才低声道: “非也。以后师尊遇到心爱之人,便懂得了。” 云亭“哦”了一声,见时寻绿没有再言语,便识趣没有再多问,听完故事便乖乖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时寻绿见云亭睡熟了,轻手轻脚地拆下对方头上的发簪,起身放到桌上,随后打开窗户,一个送信的白鸽拍打着翅膀,悄默声地落到了时寻绿的手臂上。 时寻绿摸了摸鸽头,取下鸽子脚上的信,随后放飞了灵鸽,走到桌边拆开信。 昏黄的灯光下,时寻绿一目十行地将纸上透露出的信息看完,白纸黑字写着“洪灾”“瘟疫”等字。 时寻绿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信上写到,如今水天镜破,不周之水顺流而下,妖魔两族已经率先顶不住,搬入地下生活,而人族无处可去,转眼间,好几个陆上国家已经覆灭,离时寻绿父母所在村庄极近的无忧城也遭遇洪灾,不出一月,席卷的洪水就会光临这个小村庄,并带来时疫。 时寻绿的父母听说了消息,已经连夜通知村民逃离,一行人如今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歇脚,但是还不清楚是否要继续北上,便选择了提前和时寻绿报平安,并且询问修真界众位仙尊及长老们是否有解决方法。 但是逃,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是妖也不是神,在天灾面前,脆弱的就像一折就断的枯枝。 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焦急与无措,已经显露无疑。 时寻绿看了信,凝神细想,思绪却逐渐发散,捏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黑魔凝成似泪般的形状,从笔尖滴下,在白纸上染出一片黑沉,像极了洪灾遍地、时疫遍野的人间。 宛若地狱。 但是时寻绿又能做什么呢?他修为堪堪至练气五层,又身负五灵根,天赋极低,他什么也做不成。 如果,如果能早点找到琉璃心就好了。 时寻绿忽然想。 若是他找到了琉璃心,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待他同时炼化凤翎坠和琉璃心,洗净灵根之日,或许能突破自身境界,提升修为,挺身而出,救出自己的父母。 虽然时寻绿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不过与他们相处了不过两年,却早已有了感情。 一阵如潮水般的无力感漫上四肢百骸,时寻绿心头说不上什么感受,只感觉又酸又涩,仿佛吞了十个苦胆,指尖微麻,闭了闭眼,心神微定,半晌才落了笔。 而一旁睡着的云亭却不知梦见了什么,指尖不安地抓紧被褥,眉心微蹙,又梦见了一百年来反复重复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少年。 在这场梦中,少年朦朦胧胧被雾遮着的脸逐渐变得清晰,云亭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个少年赫然长着如时寻绿一般的容颜,挽着他的手,亲密地喊他师尊。 云亭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少年的头,谁料下一秒,锋利的匕首便穿过了云亭的胸膛,他惊愕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刀柄旋转,生生地将他的心挖了出来。 是如万箭穿心般的蚀骨疼痛。 时寻绿站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挖出了他的心脏,被溅的满脸是血,面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阴恻恻地说道: “我的好师尊,徒儿为您做了那么多事,作为交换,您把这颗心送我,可好?” 望着眼前如恶魔般阴森的面容,云亭后退一步,却因失重坠入了万丈深渊,在梦中短促地“啊——”了一声,猛然直起身,额头流下豆大的细汗,窗外明月高悬,天幕似墨入水,往下看,却不其然对上与梦境中一样深幽的黑色瞳孔。 云亭满瞳孔骤缩,反射性地后退,满是冷汗的后背贴上床头,心跳遽然慢了一拍,只见时寻绿面无表情地逐渐靠近他,手中的匕首反射着寒光,高高举起,眸色沉沉,缓声开口道: “师尊,你能把琉璃心给我吗?” 第12章 命悬一线 云亭只感觉心尖猛地一颤,反射性地挥手就是一拳,眉眼间划过一丝凌厉与狠意,在月色下瞳孔竟然显得泛着些许淡蓝,像极了鲛人泪珠的颜色。 这一拳下去,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云亭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时寻绿整张脸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化,五官挤在脸轮廓的边缘上,随后整个身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化成青烟消散。 云亭见此,惊恐地睁大眼,忽然,地面上传来剧烈的晃动,连床都在凶猛地震颤,云亭忙跳下床往外跑,然而,还没等他跑出门,整座洞府便轰然倒塌,直接将他死死埋在了地下。 所有的声音顿时如潮水般消退,四周重归寂静,眼前倏然一片黑暗。 “师尊,小师尊?” 万籁俱静,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阵焦急又掺杂着些许关心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云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瞳孔还有些涣散,再次对上了时寻绿黑润幽深的瞳孔。 然而不同于梦里的是,这双眼睛温暖、澄澈,全然没有被欲念扭曲魔化的痕迹,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云亭。 但云亭刚醒来,脑子还有些糊,看见时寻绿,以为对方又想要自己的心,身体先于大脑,下意识在手中化出灵刃,手疾眼快地直接插进了时寻绿的身体。 噗嗤—— 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时寻绿:“.........” 他感受到胸口入骨的痛意,有些慢半拍地抬起眼,眸中的关心显而易见地转变为疑惑,惊愕道: “师尊?”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当下伤口复又裂开,汩汩流出血液,伤口从指缝流出,将红衣染得一片暗红,痛的眼角眉梢都微微抽搐。 云亭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惊得倏然收回手,正想抽回灵力,却被时寻绿闷哼一声按住了手,语调断断续续,透露着难掩的苍白: “别拔......” 要是拔了刀,血流的更快。 时寻绿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如今又被捅了一刀,脸上早就白的不成样子,云亭此刻也清醒了,顾不上梦不梦的,脑子是从没有过的灵光,抄起时寻绿的腿弯,抱起他就往山下冲,敲响了清衍的洞府门。 清衍还没睡,闻声披衣开门,见门口的云亭抱着浑身是血的时寻绿,吓了一跳,“嚯”了一声后,后退两步,急忙打开大门: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云亭急的快哭了:“师弟,你快救救他!” “师兄你别急,快把他抱进来再说!” 清执闻声也赶来了,沉默地将二人引进客房。清衍低头检查了一番伤口,便让云亭先出去,只留他自己留在客房医治时寻绿。 云亭急的像在门口等待媳妇生产的小丈夫,无数次想破门而入,又被门口守着的清执面无表情地拦下。 云亭:“.......” 他唉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坐到门前的台阶前,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叹气。 清执见此,视线朝房内看了一眼,确定自家道侣没有这么快出来,动作一顿,走到云亭身边坐下,生疏地起头聊天: “师兄,你.....怎么会将他伤成这样?” 云亭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闻言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愧疚: “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要杀我,醒来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错将他伤了。” 清执看着云亭难受的小脸皱成一团,指尖微麻,俊秀的脸上罕见的有些无措,半晌才道: “师兄不必担心,我刚刚远远看了一眼,此伤定然不会危及性命。” 他曾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无数次听清衍谈起云亭,说云亭性纯如稚子,盖因对方上一世失落半缕神识的缘故。 他虽不曾主动害人,但为人处世过于冷淡,不近人情,从未主动关心过旁人,约莫也不知道为人心痛是何滋味。 但如今看来.......倒是并非如传言一般。 清执思及此,又往云亭处看了一眼,正见对方捧着脸双眼无神地看向原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一盆瑞鹤岚中,嘴上还不自觉地喃喃道: “可是他会很痛吧........” 他说:“我怕他痛。” 清执闻言瞳孔骤缩,常年冷淡的脸上有了些许的崩裂,微微诧异地看向云亭,正想说些什么,忽闻耳边传来“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 清衍连忙站起身,却见云亭先他一步蹦了起来,跑到清衍面前焦急地问道: “怎么样?他可有椒樘事?” “没事。” 清衍有些累,手上还沾了点血,强打起精神走到庭中,弯下腰,借着竹管前流出的泉水洗手。片刻后,清执走过去,沉默着擦干他的手。清衍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清执的唇角,这才回过头对云亭道: “他身上的伤不碍事。不过我在医治他的过程中,在他识海中发现了另外一团不属于他的神识,极大地阻碍了他修炼的速度。” “如果没有那缕神识作怪,按照他的骨相和天赋,即使他是五灵根,此刻最少也应该修炼至金丹,而不是练气。” 云亭闻言有些急,黑润的瞳仁中罕见地染上些许焦躁: “那怎么办,要取出来吗?” 清衍摇了摇头:“按照常理来说,普通修士的识海是绝对不可能容许他人的神识侵犯的,除非.......” 云亭对上清衍欲言又止的脸,疑惑道: “除非什么?” 清衍缓缓:“除非是自家道侣的神魂。” 在修真界,普通修士双修时,有时候会采取神交的方式,让对方的神魂进入自己的识海,以增进彼此的感情。 云亭愣了,半晌才呐呐道: “原,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时寻绿不是他的情劫吗,怎么又会有道侣呢? “不过也不确定。”清衍看见云亭垮起个小脸,仿佛被抛弃的小狗般垂头丧气,心底咯噔一下,赶忙找补:“也不排除是因为意外进入的。” 云亭丧丧地吊个眉毛,闻言撇了撇嘴: “我才不关心他有没有道侣呢。” 骗鬼呢,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 清衍腹诽道,半晌又正色道:“时寻绿的识海对这缕神魂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像是下意识纵容它留在体内般,如果对其进行强力驱逐,只会对他的识海造成损害。因此,我暂且封住了这缕游魂,使其短期内不会对时寻绿的修炼造成影响。” 言下之意便是,短期没事,但长期会对时寻绿产生什么负面影响,还是不好说。 云亭闻言点了点头,又很快强打精神,哒哒哒地跑进房间,看见时寻绿盘腿坐在床头,闭目凝神,剑眉微蹙,一缕缕金光像水旋般围绕在他的身侧,眉间似有蓝光若隐若现,脚步一顿,视线在时寻绿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悄悄退了出去。 清衍清执不明所以,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云亭拦在了门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别进去。” 他道:“我徒弟要突破了。” 这场突破历时一天一夜,天雷足足下了三道,搅的天地失色,狂风大作,清衍清执的洞府被劈的焦黑,直到第二天半夜,盘旋在废墟的金光才停了下来。 淡淡的灵力洒在庭中的草木花树上,院中那盆瑞鹤岚竟提前开放,长出了淡粉色的花苞,花心嫩黄的花蕊随风轻摆。 云亭在门前守了一天一夜,平日里爱除了修炼就是睡觉的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回自己的洞府多懒,蹲在瑞鹤岚前面,用灵力引来山泉,心不在焉地浇在花瓣上,看的清衍心疼的直抽抽,脸上惯常的温和笑意荡然无存: “再浇就死了。” 清执握住他的指尖亲了一下,低声安慰道: “无事,过几月仙尊下山,我便随他去,到时顺路去蓬莱州,帮你取一点花种回来。” 清衍感动的抱住他,将他按在怀里狠狠揉了揉,感叹到什么师兄,还是自家道侣好。 清执哪能看不透他的内心,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时寻绿一出房间门,就看到清衍夫夫一大早就在虐狗,嘴角一抽,但也知道清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正想出言道谢,就看到自家师尊蹲在花盆边,心不在焉地用水浇花,水多的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氤湿了他的衣摆,指尖一顿,身体先于意识走到云亭身后,忍不住出声道: “师尊,你的衣角湿了。” 云亭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回头,动作几乎要快出残影,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睛看向时寻绿,却活像见了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师尊怎么了?”时寻绿有些纳闷:“不想看到徒儿吗?” 平时不是看他挺能说的? “没,没。”云亭呐呐地看了他一眼,疯狂摇头,又往后退了几步,认真道: “我见到你很高兴。” 他又补了一句:“你离我远一点,我怕又伤着你。” 时寻绿了然地看了一眼云亭。 虽然不知道几天前师尊是为了什么捅了他一刀,但是,时寻绿莫名觉得,自家师尊不会无缘无故害他。 不然,也不会抱着自己来找清衍。 昏迷前的那一刻,时寻绿看清了云亭眼底的愧疚、无助,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只愿这样的表情,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云亭身上才好。 思及此,他指尖微顿,缓步像前走了两步,直接把云亭吓得不断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廊竹。 时寻绿抬起手,想碰一碰云亭的脸,总觉得与云亭一天没见,就像过了很久,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收回指尖,只低声道: “师尊不必愧疚。” “徒儿从未怪过师尊。” “可是我伤了你。”云亭皱着眉,像是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般,使劲用指尖绞着衣摆,不知所措,脸都憋红了,呐呐道: “徒儿,我,我是不是,是个坏师尊啊........” 他的话里还带着些哭腔,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 从前时寻绿见他这番模样,只觉得他缠人,如今却意外地觉得有些可爱。 他伸出手,擦去了云亭眼角的眼泪,轻声哄道: “师尊很好。” “要不是师尊,我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快突破至筑基,对不对?” 云亭闻言一愣,果真抬起眼认真看了时寻绿一眼,感受到对方体内灵丹上流转的充沛灵力,有了片刻愣怔,视线又落在时寻绿眉间流转的淡淡的蓝色火纹状额印上,忍不住用指尖去碰了碰。 蓝色的火焰在感受到云亭灵力飘来的一瞬间,欢快地动了动,像莲花合瓣般包住了云亭的指尖。 云亭颇为惊喜地“哎”了一声,当下伤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冲着清衍夫夫兴奋道: “你们看,他额间有这个火苗哎,好漂亮!” 时寻绿站着让他摸,嘴角挂着淡笑。 清衍凑过去看了一眼,奇怪道: “我没看见什么火苗。” 清执也摇头:“我也没有。” 清衍又加了一句,无情嘲笑道:“师兄,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都昏花了。” 云亭:“........” 等时寻绿突破后,云亭和时寻绿两人就搬回了自己的洞府。 云亭害怕再伤着时寻绿,就搬出了房间,但时寻绿表示没有关系,且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收拾出新房,云亭便只能将搬走的计划搁置,天天和时寻绿挤一个房间。 时寻绿识海中的神魂被封印之后,修炼速度可以算得上是一日千里,加上他本人又勤于修炼,明徽经常能看到时寻绿做好早饭后,哄着不情不愿的云亭起床一起修炼,两人一个坐树上打坐,一个在树下练剑,气氛十分温馨和谐。 “再过一段时间,时寻绿的修为便可以突破至金丹了吧?”明华仙尊站在明徽身侧,眼角眉梢皆带着赞许。 “他本就是天界战神转世,有这样的修炼速度不奇怪。”明徽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哼笑道: “倒是我们几个老骨头,修为卡在渡劫中期,却始终无法突破,只能等死。” “世事无常,大道千万,我们踏上道途时,又何尝能想到会有今天?” 明华叹了口气:“只盼着再拼了这把老骨头,为世人再做些微末不入流的事罢了。” 明徽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决定要与我同去蓬莱采药?” 明华没正面接明徽的话,慈爱的目光落在晃着腿撑着下巴看向时寻绿的云亭上面:“友仙宗交给小十一,我很放心。” 从前的云亭,心虽通透,但像一尊玉雕般,不染霜雪,不近人情,但如今,因为时寻绿的到来,他的心不似从前般纯粹,但总归染上了些许烟火气。 世间万物,有明便有暗,或许从一开始,因为时寻绿的出现而带来的情劫,结果并非是全然坏的。 明徽点了点头,正想出声,一旁的暮烟却匆匆赶来,朝明徽与明华行了一礼,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与凝重: “师尊,明华仙尊,我有要事要报。” “讲。” “无忧城已经遭洪陷落,城内大部分百姓染上了时疫,死伤无数。侥幸逃出城外的百姓将时疫传播了出去,”暮烟涩声道:“如今陆上,只剩九个人国未曾受难了。” 自开头辟地以来,陆上二十八个人国遥遥相邻,彼此相依,何曾出现过十九个人国同时遭难的现象? 明徽及明华对视一眼,彼此的眉头锁的更紧,一时间心乱如麻,竟罕见的没有立刻做下决断。 半晌,明徽才松开了眉头,缓声吐出一句,声音仿佛陡然带上了些许苍老: “明日开始,召集各长老及仙尊,无需通知各座下弟子,尽快举行掌门交接仪式。” “是!”暮烟面色一变,蓦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肃着脸抱拳行了一礼,匆匆下去了。 明徽眉头微蹙,许久未曾松开,久久地将视线落在了云亭身上,喃喃道: “小十一........” 他的声音似叹似眷,如青烟般,徐徐被风吹散在空中,只余尾音寂寥,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友仙宗和人界的未来,就靠你了。” 第13章 我想让你舒服 对于宗门外发生的事,云亭一无所知。 晚上两人用餐毕,云亭又打坐了两个时辰,随后去沐浴,几息后,浑身湿哒哒地扑进时寻绿怀里,像小猫似的在时寻绿怀里蹭了蹭。 时寻绿正在写信,猝不及防地被扑了个满怀,笔尖一歪,无奈地扶正纸,拍了拍云亭的后背,语气温和: “师尊,坐好。” 说完,时寻绿脸上并无愠色,将桌上写废的纸揉成一团,又换了一张纸,沾了墨继续写。 云亭背对着他,坐在他怀里,双手扒在桌沿,探头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眼,看向桌前的纸,好奇道: “徒弟,你在给谁写信?” 时寻绿在云亭的指点下,如今修炼速度已经一日千里,短短几月便即将突破金丹期,额间摇映的淡蓝色火印越发鲜活璀璨,面容愈发隽秀英挺,手腕动作不停: “我爹娘。” “哦。”云亭见状也不打扰他,专心趴在桌边看时寻绿写信,直到看到纸上出现“寻找琉璃心”五字时,心头一跳,悄悄地捂住了心口,装作不在意般问道: “徒儿,嗯........你找这个东西做什么呀?” 时寻绿动作一顿,抬起头,疑惑道:“什么?” 云亭伸出手点了点纸面,脸上难得没有带上一惯乖软的笑容,眸底划过一丝警惕。 怎么说呢,他突然又开始怵时寻绿了。 琉璃心在他身上这个秘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旦被时寻绿发现,就会爆炸。 时寻绿见此“嗯”了一声,道:“我确实在找它。” 云亭大着胆子问了下去,面上略带着些许紧张,却又被他很好地掩饰了下去:“徒弟你找这个做什么。” “洗灵根,提修为,救世人。”时寻绿缓声道:“如今不周之水倒流人间,劫难已至,仙界束手无策,但人界不能坐着等死。” “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要试一试。” 时寻绿自穿越过来后,前世的记忆和书中的剧情反而逐渐淡忘了,一开始支配他的“天道”在遇到云亭后,也减少了对他行动的支配。时寻绿现今反而如鱼儿入水般,愈发觉得周围的一切熟悉可亲,就像曾经在此处生活过一般,因而更加坚定了救世的理念。 云亭对他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困惑,眨了眨眼,绞着衣摆道: “可是,那些人你并不熟识,又为何要救呢?” 在云亭心底,真正重要的人除了自己,便是各位师弟,现今又多了一个时寻绿。 其他人在他眼里,说好听点,便是不关心,说难听点,就是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足够强,也足够冷漠,拥有明哲保身的能力,但却从未想过,用这种能力去保护别人。 时寻绿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云亭的单纯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的层面外,反而更近似于仙界睥睨人界时,才特有的疏离。 但云亭自己并未意识道。 思及此,时寻绿垂眸,和云亭目光相接,半晌才轻声道: “师尊,若我此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并未拜入你的门下,在遇到劫难时,你会救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云亭闻言,微微凝眉,咬着指尖思考,诚实地摇头,片刻后又像改了主意般微微点头,纠结道: “也许会。” 时寻绿眉头一松,面上带着淡笑,徐徐善诱道:“为什么呢?我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师尊为什么要救我?” 云亭这下是真的回答不出来了,纠结半晌,终于破罐子破摔般趴在桌上摊成一团,嘟囔道: “我不知道。” 说完,踢了踢地毯,半晌又不动了。 坏徒弟,为什么要问他这么难的问题? 时寻绿见此,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也没有催着他回答,两个人胸膛贴着后背,静静地坐在桌边,对着昏黄的烛火,一个继续写,一个继续看。 月色溶溶,缓缓从天幕淌下,流进窗台,云亭见时寻绿不理他,只好自己和自己玩。 云亭侧躺在时寻绿的腿上,伸手去抓时寻绿的头发,给他编辫子,将时寻绿柔顺的黑发编的乱七八糟,半晌又心虚地收回手。 时寻绿也不在意,他的信写完了,走到床边唤来白鸽,将信送了出去,转过身去拉还趴在桌前乱涂乱画的云亭: “师尊,早些歇息吧。明徽掌门让你明日早些去他的秋离殿,可别迟到了。” 他面色与往常无异,云亭却硬生生地从他脸上看出些许不平常。 像平静的潭面下暗潮汹涌的湖水。 熄灯后两人并肩靠在一起,时寻绿背对着云亭睡了,呼吸渐缓。 云亭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纠结半晌,试探着用指尖戳了戳时寻绿的后背,小声道: “徒儿?” 时寻绿动作一顿,黑暗中传来他窸窸窣窣翻动身形的动作,转过身正对着云亭的脸,两个人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莫名有些暧昧,只听他轻声道: “怎么了,师尊?睡不着?” 云亭没说话。 时寻绿等了半天,没等到云亭的回话,有些纳闷,正想再开口,唇边突然传来一点温热,片刻后,时寻绿的口腔内突然感觉到莫名钻入一丝湿滑,像是有什么人试探着撬开了他的牙关,开始攻城略地。 意识到云亭在做什么之后,时寻绿不由得脸皮发烫,呼吸一滞,陡然变得粗重起来,十指扣在云亭的肩上,面上阴晴不定,但最终没推开云亭。 接着月色的遮掩,两个人名为师徒,却在无人处大胆放肆地做着师徒之间不该做的事,在床上亲做一团,原本好好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开,耷拉至肩头,露出大片白皙的锁骨。 时寻绿将十指插入云亭的发间,仰着头,喉结无力地上下滑动,有一下没一下和云亭啄吻着,黑暗中水声啧啧。 一炷香后,云亭才停了下来,趴在时寻绿的脖颈上小声喘着气,搂紧了时寻绿的腰蹭了蹭,清亮的嗓子难得带上些许喑哑,夜色照亮了他微微发红的眼尾: “徒弟,我好难受。” 时寻绿在黑暗中摸索着捧起云亭的脸,慢慢平复着微乱的呼吸,眼底倏然红光淡淡,在黑暗中竟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眉宇见蕴着淡淡的戾气,没有理会云亭的乱蹭,半晌才哑着嗓音道: “师尊刚刚为什么亲我?” 云亭慢慢凑到他耳边,悄声带来些许痒意: “我想让你舒服,我想让你高兴。” “你刚刚不高兴,都不理我了。” “为什么想让我舒服?”时寻绿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似的,用力掰过云亭的脸,强硬地让对方直视自己: “你的师弟们难过的时候,师尊也会亲他们,让他们高兴吗?” 云亭因为失落了半缕神魂,整个人干净的像张白纸,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脑回路也很简单—— 他觉得接吻很舒服,自己会高兴,便也固执地认为时寻绿也会高兴,从来没有想过,在时寻绿等人的观念里,这件事只能和相爱的人做。 时寻绿不知为何,心底悄然升起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师尊真的开窍了呢? 但就像云亭想不明白一样,连他内心深处,也不敢细思也不愿深究一个问题—— 这样的期待,究竟来自哪里? 云亭闻声闷闷地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什么亲完时寻绿好像更不高兴了,觉得养徒弟真是天下第一麻烦事: “我从未和旁人做过此事。” “那时尊可知,要道侣之间才能做这件事?” 云亭睫毛轻颤,有些心虚地卷着被子滚到了床角,将自己卷成一团,闷声道: “我不知,我不想知道。” 我想和谁做这件事便做,何必管这些? 时寻绿闻声,面上晦暗不明,只感觉心头烧起的火是被一盆冷水浇下,凉入骨髓,连舌根都开始发麻发苦。 他低声苦笑一声,看着云亭的背影,半晌才伸手探了过去,指尖抚上云亭的耳垂: “师尊.......” 云亭颤了颤,抱紧了被子,听见时寻绿低声开口,声音如潺潺流水,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你可以不知........” “但是师尊,你那么厉害,可不可以帮帮我?” 云亭就是小孩子脾气,听见有人夸他厉害,又默默高兴起来,转过身看着时寻绿,黑黝黝的眼睛难得带上些许认真: “你就这么想要琉璃心?” “是一定要。”时寻绿指尖摩挲着云亭微微破皮的嘴角:“只有拿到它,我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凡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师尊。” 时寻绿指尖拂过云亭额角的鬓发、鼻尖、最终落在他的唇上,带来些许微麻的痒意,惹得云亭下意识攥紧了时寻绿的手腕,抬眼看他: “.......” 但是你得到琉璃心的代价是失去我,你会怎么选呢? 云亭一向心直口快,如今却意外踌躇地不敢做声,像是怕听到答案似的,片刻后才闷声道: “睡吧。” 他到底也没答应。 时寻绿掩下心底的失望,面上却平静地“嗯”了一声,将云亭从被子里挖出来,两个人靠在一起,各怀心思,进入梦乡。 片刻后,等云亭睡熟,时寻绿指尖动了动,倏然睁开了眼。 在黑暗中,时寻绿眼底的红如氤着一簇缭着淡蓝的火种,在寂静的月光下更显光华璀璨,危险而又漂亮。 瞳仁却僵硬不动,微微涣散失神,像是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般,时寻绿摸着微微刺痛的唇,眼底盛满了迷惑,但到底抵不过困意,在云亭清浅的呼吸中,不知过了多久,又慢慢阖上了眼。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一亮,云亭便提早醒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梳洗完毕后便往秋离殿而去。 因为事出突然,明徽便简单召集了座下弟子及各位长老,宣布了自己要前往蓬莱,寻求药草,以防治人间时疫的消息。 “无极门的掌门倾言前几日发来玉简,告知如今世上只有蓬莱州的风灵草可以解除百毒,防治时疫。但与此同时,水天镜的裂口已经越来越大,需要填补。我和另外七位仙尊决定同时下山,分别去采药草和填补水天镜,堵住裂口。” 清衍坐在下侧,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师尊,风灵草世代由居住蓬莱州的蛟龙族人看守,州岛外结界众多,唯有金丹期的修士才能通过。虽然师尊们不会被区区结界所阻,但蛟龙族人实力强劲,自诞生起便只听命于天界战神。如今战神早已今陨落,群龙无首,性情愈发暴戾,各位仙尊如何能从穷凶极恶的蛟龙族人手中夺取风灵草?” 明徽看了他一眼,缓声道: “这个你无需担心。你只要知道,若一旦我们几个没有成功将风灵草取回,就立刻举办宗门大比,选出三位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前往蓬莱州去草药。” 虽然不知道明徽这个安排是何意,但清衍还是应了声是。 “我们走后,友仙宗便交给小十一,你们要尽心助他处理宗门内务,匡扶正道,可明白?” 坐下十六位长老行礼,齐齐应了声是。 明徽亲自将掌门印挂在了云亭的腰带上,苍老的声音透露着一丝慈爱,抚了抚他的头发: “小十一,这友仙宗和人界,就交给你了。” 云亭有些不安,抿了抿唇,正想诚实地说自己未必能肩起这个重担,忽又想起了昨晚时寻绿略带失望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云亭莫名不想看到他难过。 那么,师尊走后,他能保护好人界吗?他能让时寻绿高兴起来吗? 云亭不知道。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座下齐齐用敬仰、信任的眼神看着他的师弟们时,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突然哽了一瞬,又悄悄咽进肚子里。 “我会护好人界。”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道,声音清亮却稳,响彻整个大殿: “以仙道起誓。” 第14章 师尊的腰很细 虽明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然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事发突然,只能带领一众仙尊匆匆出发,留下偌大的宗门与面色各异、忧心忡忡的各弟子,久久立于友仙宗石门前目送,徒留天雾携山色渐次染上漫灰,背影苍廖,枯枝满地。 离去的一行人里有师有友,众人皆知前路茫茫,此去许是最后一面,有眼窝子浅、道行不深的已经泪眼朦胧,连素来清冷的清衍也不能避免。 清执已奉命护送一众仙尊前往蓬莱州,沿途若遇危急之事,便会将其写至玉简中,传送回友仙宗门内。 清执与清衍成婚后素来形影不离,这是两人第一次分隔两地。 暮烟最了解他这个师兄,表面舒冷端方,实则对道侣最为情深义重,抬眼瞧了一眼清衍,抬脚走过去,一开口声音便像含了沙子般哑,愣了片刻才艰难继续道: “师兄,你别太忧心了。” 清衍缓缓摩挲着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清执的体温,半晌垂下眼睫,如蝶翼轻展: “........嗯。” 暮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清衍眼神微凝,瞧着暮烟竟是比几月前消瘦了些许,偏偏当事人还毫无所觉,只将目光淡淡投向人群中心的云亭,喃喃道: “只怕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咱们的大师兄,才能如此淡然吧。” 语气半是羡慕半是无奈。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人胸腔内跳动的心温热,缠着七情六欲,痛苦与相思伴生。 但云亭非人非仙,一颗琉璃心冰冷坚硬,此刻在暮烟眼里,竟是无忧无惧,冷心冷情,或许半滴眼泪也未曾为自己的恩师流过。 清衍缓缓收回视线,微风吹起他耳边垂落的青丝,侧脸清举,无端透着些冷峭: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二人言罢,云亭像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朝他们走了过来,头束玉冠,竟也有了几分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尾音却放的又轻又软,像是在撒娇: “师弟,待会可否请你们将宗门内部大小事宜的玉简交予我手中,我好一一查看。” 语气认真又坚定。 像是真的接过了掌门的重担,突然成长了。 清衍瞧着云亭齐整的发髻,半晌笑了笑,暗猜应是时寻绿为云亭梳的。 他的师兄,除了修为极高,生活小事上一应糊涂,也亏得时寻绿忍得,日日侍候梳洗。 思及此,清衍咳了一声,躬身做了一礼: “是,师.......掌门。”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无情殿而去。 “暮烟座下大弟子折霁十五日前曾领命去月华城查探疫病的消息,却失联多日,两人师徒情笃,他今日心情不好,若有冒犯到掌门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 两人一路闲谈,一路遇到众多内门弟子,腰挂玉牌,踩着飞剑面带笑意而过,空气里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气息。 云亭仰着头看着他们,走动间随手用指尖挑开垂落眼前的树枝,闻言疑惑地“唔”了一声,无辜地抬起头,清澈的杏眼像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春潭,真诚地问道: “.......他刚刚有心情不好?” 声音放轻,半是无辜半是困惑。 是真的懵。 清衍哑然,面上顿时漫上些许尴尬,不知怎么往下接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牌。 是了,自己真是糊涂了,自家的师兄哪有这层心眼去注意别人的喜怒。 殊不知云亭昨日才因时寻绿的冷淡,才闹了大半夜的别扭。 云亭瞧着他如老僧入定般盯着远处发呆,心道这自家师弟怎么看上去和清衍家养的瑞鹤岚似的半死不活,看了一眼清衍,又盯着他手中的玉牌看了半晌,不知为何难得的福至心灵,决定找其他话题,主动给清衍一个台阶下: “师弟,你腰上的玉牌真好看,是自己做的吗?” 清衍闻言,思绪纷纷回笼,诧异地看着云亭,瞳孔微缩—— 师兄这是.......为了自己,在故意转移话题么? 清衍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半晌才组织起语言,慢半拍道: “嗯,身为长老,职责便是广收弟子,教导他人。但为了方便辨认与管束,所辖的峰内不论弟子与师尊众人皆配一个玉牌......” 清衍还在温声细语地介绍,云亭闻言揪了揪头发,指尖白与黑愈发分明,细眉微皱: 他好像还没有给时寻绿做一个玉牌呢。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师尊。 思及此,云亭心底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般,又闷又难受。 清衍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低声凑近道: “掌门,怎么了?” 云亭正想说话,忽然眼神一冷,只感觉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自后山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磅礴四散开来,如海中烈浪风中利刃,生生切断了两人身边的灵树,庞大的树身不安地晃动两下,随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轰然倒塌。 在千钧一发间,云亭手疾眼快地揽住清衍的腰,纵身飞至空中,白色的衣角在空中扯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风声烈烈,他的耳朵微动,远处便传来剑修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前面有弟子打起来了!” “谁啊这么猛,把咱们疗伤用的紫檀灵池的池眼都炸了,水溅了几丈高.........” “何止,我听说旁边的紫檀林还有人受了重伤,被人用箭半死不活挂在上面,也不知道是这么损。” 云亭敏锐地捕捉到了“箭”这个字,瞳孔骤缩,当下便足尖轻点,踩着树枝飞快地行将至紫檀林边,只见时寻绿浑身是血,剑尖插在地上勉力站直,眼神发狠,额间垂下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眼角,紧紧地盯着将他团团包围的外门弟子,看似走至绝境仍面带讥诮: “一群没用的废物。” 凤微气的浑身直颤,甩开打圆场的倾衣,走上前,神色阴冷: “你一个没有玉牌的杂役弟子,本就没有资格享受上好的疗伤灵泉,就算你现行预订了,临时让给我们又有何不对?” 原来是因为灵泉的使用起了冲突。 云亭轻飘飘地蹲在树上,有些犯难地抱着膝盖捧脸,心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时寻绿身上。 自己现在是掌门了,除开时寻绿,这些都是自己的弟子,不能随便替徒弟出气打人的。 怎么办呢? 时寻绿没有感受到云亭的纠结,擦去嘴角的血,抬手掐了个诀,磅礴的灵力将他托起升至空中,淡淡的金光随着额间蓝火的跃动围散在他身边,眉眼愈发明艳孤冷,声音淡淡: “我懒得和你废话。只说一句:下次自诩身份高贵的时候,记得把嘴巴放干净点。” 他神情很冷,很淡,剑眉斜飞,无端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墨发无风自动,命剑天元护在他身前,剑身流转着如电般的蓝光,随着一声凤鸣,天元听他号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飞至空中,动作快如残影,在空中展开如孔雀尾屏般千万把剑影,时寻绿身后的天色猛然黯如雷雨之夜,一片黑云之下,剑光衬的时寻绿脸色明灭不定: “我可以被骂,但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说我师尊的半句不是,你们.........” 时寻绿扫了一眼他脚下的人,见他们或惊或俱,嗤笑一声,瞳孔透着微微的红光,闪着眸中无机质的光泽,与云亭记忆里因受刺激杀伐果决的天界战神形象高度重合,平静道: “就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千万把剑影划破长夜,在风中发出激越的剑鸣,如玉石击泉,飞过面无表情的时寻绿身边,切断他半缕青丝,在凤微等人的眼里,时寻绿此时如失去理智、从地狱爬上的恶鬼般狰狞可怖。 凤微倏然瞪大眼,濒死的恐惧从脚底板升至头皮,巨大的威压将他定在地上,僵硬着身子如冰雕般动也不能动,瞳孔印出时寻绿握剑的身影。 难道今天,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砰—— 紫檀林中因灵力碰撞炸开漫天灰尘,时寻绿遭灵力反噬,猛地飞了出去,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 本以为会摔倒冰冷的地面上,不料下一秒,时寻绿就落进了一个满是桃花味儿的温暖怀抱。 许是疼痛让他的神志纷纷回笼,眼底透着的淡淡红光此时也消失不见,时寻绿茫然地被人抱到地上,捂着心口看着被自己破坏的不成样子、满地狼藉的紫檀林,一时间有些怔神: “........” 这是我干的? 时寻绿有些怀疑人生。 云亭于千钧一发间替凤微等弟子挡下攻击后,又返回去将时寻绿救下,将他抱到怀里,叹了口气,戳了戳时寻绿的额心,半是无奈又半是温柔地叹气道: “徒弟,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刚当上掌门第一天就给我惹事,哼。 时寻绿纵然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但仍盯着云亭白净的指尖看了一阵,像是猫盯着逗猫棒般,没有发觉云亭正细心又笨拙地擦着他嘴角的鲜血,只感觉刚刚的记忆与一些陌生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震的他脑壳疼,半晌才愣愣地道: “.......好。” #突然乖巧# 云亭得到时寻绿的保证,这才满意,高高兴兴地蹦着去树上把那些被水天箭钉在树上的弟子们摘下来,让他们排成一排,像教训小孩子般苦口婆心地教训道: “以后不准再乱打架了,知道吗?” 凤微及那些瞧不起时寻绿的外门弟子均傻了眼,见时寻绿腰间没挂玉牌,以为他即使没有被赶下山也只是做了最低等的洒扫弟子,口中的“师尊”也不过是臆想,便顺着他的话嘲笑了几句,话中带了些许污秽之语,并没有避开云亭,哪想得时寻绿自己被侮辱时神色淡淡,一旦触及云亭,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狂性大发。 没想到还真有一个人护着他啊。 一想到时寻绿刚刚真的差点把自己做掉,这些外门弟子便有些不寒而栗,纷纷团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在云亭面前多嘴。 凤微自己身为关系户,自恃与友仙宗众人交往甚密,但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云亭这号人物是从那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目光落在云亭腰间,微微一凝。 并没有看见长老令牌。 这边时寻绿趁着云亭教训人的功夫,缓了缓神,眼前总算恢复清明,不其然撞见凤微的眼睛黏在云亭的腰间,瞧得起劲。 时寻绿不知为何,脸色一黑,顿时不爽了起来: 盯着我师尊的腰做什么? 虽然师尊的腰很细,很韧,一只手就能圈住,但是这是你能看的吗? 凤微打了个寒颤,无端感受到些许杀意,抬眼对上时寻绿阴恻恻的面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云亭不解地看着凤微的反应,走上前看着他,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想了想,凑近小声道: “我徒弟是有些不听话,但是今天是你们先抢他的东西的,所以........” 云亭的话还没说完,凤微就像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恼羞成怒地推了云亭一把: “哪里来的傻子,敢冒充长老,别靠近我!” 云亭身为掌门,对自己的弟子们都没有防备,况且刚刚为了挡下时寻绿的全力一击,救下弟子,消耗巨大,一时不查被直接推倒,惊愕地跌坐在地,不知所措抬眼看向凤微。 一旁的外门弟子们也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 是哦,都是这个人教出了时寻绿,差点把他们害死。 他们面面相觑,见时寻绿重伤坐在一旁,胆子也大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埋怨的话像炮弹似的砸向云亭,有些人甚至还趁乱踩了云亭两脚。 云亭从小被师弟师父们宠着长大,只知宗门内师兄弟们应相亲相爱,从不懂人也会在嫉妒、恐惧的情况下做出伤人的事,一时间愣在原地。时寻绿见此气急攻心,但因伤势过重,挣扎着不能起身,再次吐出一口血,只恨刚刚差点没把这些人都给杀了。 “你们够了。” 清冷的女声忽然自人群处传来,像是浮冰击玉,将云亭的神志唤回。 众弟子闻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般,下意识闭了嘴,人群中自觉让开一条道,一个面带白纱,身穿红衣的女子自竹林深处走了过来,凤眼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凤微和垂头不知所措的倾衣身上。 云亭见她白纱下的脸上像是漾开了一点笑容,如春水潺潺,泛起涟漪,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了手,语气温柔: “您还好吗?” 时寻绿见她一身白纱红衣,蓦然想到了半年前在拜师典礼上的红衣女子,一段属于原书的剧情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柳素池,今年参与试炼的弟子中成绩排行第一,温柔大方,但战力超群,跟随清裳修剑,在拜师典礼上曾为时寻绿解围,后痴心暗许。 解围........ 白纱红衣....... 时寻绿狠狠闭了闭眼,努力回想着当日拜师典礼上那人的模样。 她是那日救了自己的女子吗? 还没等时寻绿将此人与记忆里的红衣女子对上号,再睁眼时,却看见女子的手马上要和云亭的手搭在一起,不知为何怒从心头起,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推开女子的手,将云亭搂紧怀里,神色冷冷: “师尊不用你。” 云亭:“.....” 好凶。 柳素池愣了愣,在看到时寻绿的一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痴痴地盯着时寻绿看了好久。 好像......他们似曾相识? “柳素池,为了一个傻子,连你也要和我做对?” 一旁的凤微神色阴鸷,实在不明白时寻绿这个小白脸到底给这些女的下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一个都被时寻绿迷得神魂颠倒,嫉妒如藤蔓般在心底疯狂滋生,早就忘了什么世家大族子弟该有的心胸。 男人该死的好胜心。 “他不是傻子。”柳素池美眸微眯,耳边玉铛轻响,警告道:“他是........” “掌门!” 清衍本来打算借此机会放手看看自家师兄当上掌门后,解决宗门内部的争端是否会任性偏私,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时寻绿和外门弟子起了冲突,左右不见几人出来,匆匆赶到时见凤微对云亭一口一个傻子,面色也冷了下来: “堂堂无极门弟子,来到友仙宗交换学习修炼,也并不要求你对人人都毕恭毕敬,但对我门派掌门,一口一个傻子,这就是无极门倾言教出来的好徒弟吗?!” 掌门?! 清衍声如击玉,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对凤微来说却仿佛晴天霹雳兜头劈下,刚刚还嚣张不已的一行人均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无辜眨着眼、面色单纯的云亭,瞳孔剧烈收缩,惊得差点给他跪下。 怎么会,他怎么会是掌门?! 友仙宗的掌门不是明徽仙尊吗? 时寻绿脸上是与众人如出一辙的惊愕。 他想起来了,在原剧情中,似乎曾似有若无地暗示到友仙宗新任掌门、爱慕“时寻绿”的后宫之一“柳素池”,因为不喜“时寻绿”与“柳素池”交往过密,甚至屡屡在背后助推倾刃的暗害之举,最终被发现其歹毒用心的“时寻绿”挖心而死。 原著中的掌门就是一个炮灰反派。 新任掌门名字叫什么来着? 时寻绿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对原文中的内容很多都记不太清,凝眉细思片刻,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无意间看着柳素池与云亭无意识撞在一起的视线,心中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未知晓自家师尊的真名。 而书中,那个被他挖心而死的新任掌门名字,好像叫—— 云亭。 第15章 我会吃醋 思及此,时寻绿没来由地气血上涌,喉间一片腥甜,忍着胸口的刺痛偏头再次吐出一口血,攥着云亭衣角的指尖力量遽然流失,眼前出现短暂重影后骤然黑了下去,身躯如鸿羽般轻飘飘地向后倒去。 云亭被地上猩红刺目的一滩血惊的瞳孔骤缩,猛地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心思管凤微一行人,心头一紧正想扶起时寻绿,哪知一旁柳素池的动作比他更快,眨眼间便走到时寻绿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清冷的眸底是显而易见的焦急,掌心源源不断的灵力不要钱的往时寻绿身上输: “快,把他送到百草堂!” 也许是因为关心则乱,她说话时无意识将云亭推到了一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紧紧地守在时寻绿身边,将云亭排斥在外。 云亭有了一瞬间的呆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竟冷下了脸,格外强硬地命令挑事的凤微等人去刑事堂领十鞭,其余伤重的等伤好后再行处罚。 清衍暗暗在心底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凤微不敢反驳的难看脸色,动作一顿,又回过头去,叫来了几个弟子帮忙,没有再给凤微一个眼神。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一行人护送着时寻绿和受伤的弟子,一路往百草堂而去。 路上,时寻绿在无意识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见眼前的人脸罩白纱,身穿红衣,如当日拜师大典替他解围的女子一般,眉眼干净清澈一如初见,见他便弯成了两轮月牙,下意识便攥紧了红衣女子的衣角,吃力地对柳素池吐出两个字: “别.....走......” 柳素池忙道:“嗯,我不走。” 时寻绿闻言,放心地晕了过去,掌心还紧紧拉着柳素池的衣角不放。 两人黑衣红裳,对视的画面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互生情愫,好不养眼。 云亭因为放心不下时寻绿,便也跟了来,贴身抱着时寻绿,充做靠枕让他躺的更方便些,一时不查便将二人的话尽收耳中。 他不知为何,突然愣住了。 见云亭久久失神,清衍走过来,蹲下身问道:“掌门,你怎么了?” 云亭皱了皱眉,慢半拍后转头对清衍道:“师弟,我想吃糖。” “多大了,嗯?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我舌头苦。” * 在一片黑暗中,时寻绿只感觉一道熟悉的灵力强行闯入他的丹田,他微微皱起了眉,但感受到属于云亭的气息后,又慢慢放松了下去。 闯入者似乎发觉了他识海中本不属于他的半缕神魂,犹豫片刻后想要直接将其抽出,时寻绿额间顿时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头痛欲裂,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后猛地睁开眼,一大片耀目的白瞬间洒进他的瞳孔中,将他的瞳孔照的如溶溶的蜂蜜,几近透明。 身上被灵力割开的伤口被人处理包扎的很好,虽然看上去有些生疏,但总归没有让他遭到太多的罪。 时寻绿嗓子有些哑,强撑着从床上支起身往四周看去,从他过去的经验来看,自己应当是被人送到了百草堂。 对了,师尊呢? 这一想法甫一出现,窗外就传来了女子温柔的淡笑声,时寻绿下意识循声向外看去,只见云亭正负手站在灵草边,仔仔细细地低头辨认着什么,但又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人似的,声音压的很低,让人听不太清,只能看到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动作眼神看上去像是相熟许久,十分默契。 时寻绿刚刚亮起的眸色倏忽暗了下去,自虐般将窗外两人相处的神情刻入心底,半晌缓缓倒入靠背的枕中,细细看去,眼睛里头像是翻滚着浓浓的黑雾,让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掌门,您日日来此,是真的很关心阿寻。”柳素池语气颇有些羡慕:“若我师尊也........” 阿......寻? 云亭根本没听清柳素池后面说了什么,失手折断了一根灵草。 短暂的走神并没有让他太过失态,云亭缓缓将已经失去药效的灵草收入衣袖中,抬眼看向柳素池,纤长卷翘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一层淡淡的阴翳,瞳孔如琉璃珠般通透,纯稚的笑脸努力板起,看上去有些严肃: “他是我的弟子。” 柳素池自动将这句话归结为云亭身为时寻绿的师尊,这些都是情理之内的,完全忽略了云亭话里暗藏的占有欲,点了点头,很快又道: “刚刚清衍长老找我,教您去无情殿一趟,阿寻便由我来守着吧。” 云亭闻言有些气闷,还有点委屈,但是碍于掌门的威严不好发作,藏在袖口中的指尖掐进掌心,无声咬紧了牙关,半晌才抬脚离开了。 柳素池将药草采好后放进药舂里捣好,过滤后熬成汤药,径直往时寻绿房里走去。 她开门时发现时寻绿已经醒了,脸上神情顿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很快又被显而易见的欣喜盖住,快步走上前轻声道: “你醒了!” 时寻绿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触碰,对于女二过于殷勤的行为无动于衷,甚至看上去有些过于冷漠,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知道,爱慕也好,憎恶也好,都是原著的天道意志为了走剧情线强行给人加诸的人设罢了。 思及此,他不着痕迹地捻了捻指尖,想到原著中有关云亭与柳素池的暧昧线,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说呢,就是挺不爽的。 时寻绿本来想一睁眼就去找云亭,但碍于他还有些问题没问,便耐着性子等柳素池回来,此刻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柳素池见时寻绿拧着眉,隽秀的半边脸庞暴露在阳光下,白的晃眼,称得上是君子如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时候,眸中秋波微荡,竟给人很温柔深情的错觉。 柳素池耳边染上淡淡的红霞,慌乱间差点把药碗打翻,下意识整理着自己的仪容,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 时寻绿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懒得去管柳素池此时此刻的心路历程,直接单刀直入道: “那天在拜师大典上,是不是你救了我,替我挡下最后一道散魂鞭?” 柳素池身体一僵,不明所以:“........拜师大典?”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有些不确定。 时寻绿误以为她有些忘了,对除云亭之外的人耐心有限,强压着胸口的疼意缓声道: “那日你也是戴着白纱,穿着红衣,可还记得?” 柳素池缓缓抬眼,见时寻绿提到那位红衣女子时,眉眼飞扬,眼底闪着点点喜悦与不自知的情愫,瞳仁像是落了点点细碎的星子,漂亮的不像话,竟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 柳素池缓缓攥紧了手帕,藏在面纱下的唇色变得煞白,半晌才稳住情绪,开口时声音缥缈如青烟,很好地将颤声掩盖下去: “你那日拉住我,便是以为我是当日那人,所以想亲口问问,是吗?” 时寻绿干脆承认: “没错,这是原因之一。” 柳素池闻言瞬间咬紧了牙关,指尖的罗帕被她的灵力不受控地绞烂,一颗少女春心如堕寒冬,在风中一片片碎成了玻璃渣。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怎么了?”时寻绿直觉不对,正想说些忽见柳素池抬起了头,朝他露出一个笑,笑里的勉强被面纱巧妙地遮盖: “是。” “什么?”时寻绿愣了。 “我便是当日救你的女子。” 偌大的房间里,只听柳素池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般,咬着牙承认了。 柳素池这一辈子自诩从未行过不道义之事,如今竟像鬼迷心窍般冒领了他人恩情,一时之间理智与情感拉扯着心脏,脸色煞白,眼含热泪,几乎要夺路而逃。 时寻绿听见她亲口承认,不知为何总觉得柳素池的表现有些怪怪的,本对那个红衣女子升起的那点爱慕在对上了柳素池的脸和身份后,不知为何莫名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对方既然是自己的恩人,又不好多说什么,时寻绿沉默地想递过手帕劝她擦干眼泪,突然想起这是师尊用过的手帕,又默默地收了回去,紧紧藏在怀里,只干巴巴地开口道: “谢谢你。” “.......”柳素池没好意思说不用谢,用衣袖擦了擦眼睑,像是故意转移话题般,移开了放在时寻绿脸上的目光道: “你刚刚说,那日拉住我还有别的原因?” “对。”时寻绿见她总算冷静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虽然师尊又爱掉眼泪又娇气,但是哭起来可比柳素池好看多了。 还好哄。 “你想对我说什么?” 时寻绿这时满脑子都是师尊,说话也不过脑子,头也不抬地便对柳素池直言道: “可以麻烦你今后,离我师尊远一点吗?” 云亭刚忙完无情殿的事,急匆匆便往百草堂而来,提着衣摆蹦跳着跑上台阶,正想推开门,便听屋里传来时寻绿的说话声,像是对柳素池说的,似乎还与他有关。 云亭几经犹豫,虽然知道偷听的行为不对,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像长耳兔子般悄咪咪地侧耳趴在门边,时寻绿所言便通过门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传,尾音带着无声的威胁: “我不喜欢你们靠的太近。” “我会吃醋。” 第16章 登徒子 偌大的静室内,落针可闻。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暗了下去,像是被涂了一层泥浆的画布,暗沉灰白。 沙沙作响的灵树随风垂下静默的枝叶,摇曳顺着冰凉的地砖,缓缓投下满地的暗影,像极了滋生的恶意与占有欲,在时寻绿的心底悄然发酵。 上不得台面,也无法诉诸人前。 或许没有人会懂,彼时时寻绿刚刚来到友仙宗,被人排斥、污蔑、毒打时,只有云亭对他伸出了手,将他从万人的冷眼中拉了出来。 而不是任由时寻绿烂在泥里。 他们是互相在长辈面前叩了首,一同穿了红衣,入了“洞房”的....... 不论前世、今生,无论是云亭时寻绿,都是彼此来到这个世界时存在的唯一依据,合该为对方占有欲横生,不论缘由。 或许,是早已情动而不自知....... 时寻绿却没有想太多,只是将想说的话道明,随后便缓缓倒入枕中,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床沿,鸦羽般浓密的眼睫缓缓垂下,遮住了眼中暗潮翻涌。 师尊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谁也不能抢走。 坐在床榻边的柳素池被他阴冷的神色吓得浑身一颤。 时寻绿的瞳仁微微泛红,像是打翻的一方红墨砚台,又像是像是未曾破冰的寒潭,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冷气。 柳素池用尽全身力气才止住身体因为害怕而发出的微抖,脸色如褪色的画般苍白,葱嫩的指尖绞着衣摆,咬紧牙关,半晌才扯着沙哑的嗓子颤声道:“你可知众人会如何看待此事?” 时寻绿倏然抬起眼,眸底红光一片,阴沉沉地盯着柳素池,面上却一眼未发,掌心缓缓收拢了指尖,在皮肤上掐出鲜明的指印。 柳素池嘴唇微颤,忍住了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盯着时寻绿泛着红光诡异的双眸,压低嗓音继续道:“你们是师徒,怎可......这简直是荒缪,滑天下之大稽,乱了伦理,有违纲常!” “够了!” 柳素池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时寻绿瞬间变了脸,面色铁青,指尖动了动,强行按下了心头的杀意,打断了柳素池的话,但铺面而来的威压却如狂风般席卷而至,直接凝成灵力,当头迎面削去了柳素池的半缕青丝,在柳素池愕然的神情中,颤颤巍巍地落至她的肩头。 时寻绿语调森冷:“此事并不需要告知师尊。” 他不想给云亭带来无谓的困扰。 他的心思,他一人独自承担便好。 时寻绿嘴角牵起一抹笑,看上去似讥似讽,又隐隐含着涩意,巧妙地掩盖下心中隐晦的偏执:“你只需要做到,离他远一些。” 他们二人的谈话声音压的很低,时寻绿甚至还下了隔音结界,像是在极力掩盖谈话内容,云亭贴着门,对他们的谈话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听了一耳朵,什么“吃醋”“无需告知师尊”,词句连起来不解其意,云里雾里。 时寻绿和柳素池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他知道? 难道是时寻绿对柳素池一见钟情,不满今日柳素池对自己的解围,所以让柳素池离自己远点? 思及此,云亭缓缓垂下了眼,指尖扣在门边,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白,锋锐凸起的花纹割破了细腻的皮肤,流下蜿蜒刺目的血液。 无知无觉。 一滴蓝色的眼泪悄然顺着脸庞滑下,像极了鲛人半凝的珍珠,滴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一点泪花,转瞬又消失不见。 吱呀—— 门开了。 云亭吓得一个激灵,忙后退几步站起了身,眼睛红红的,眼眶还有些湿润,因为刚刚偷听的行为打心底有些心虚,一时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院子满满的阳光洒进屋内,云亭背着光,看不太清脸,时寻绿好不容易打发走柳素池,看到门口又站着一人,难压心底的烦躁,抬起袖子挡住了门外刺进屋内的光,语气阴鸷,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是谁在那里偷听,做此小人行径?” 柳素池还没走几步就撞到云亭,云亭不知时寻绿和她说了什么,只瞧对方看上去像是有些心神不定,连眼睛都没抬,低着头瞟了他一眼,就如见鬼般,连道歉都没说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徒留云亭闻声绞着手指,愣了。 因为时寻绿那句“小人行径”。 云亭顿时有些委屈。 虽然他也知道偷听不对,但是他这几天为了时寻绿担惊受怕,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去收集灵草治时寻绿的伤,几日未曾合眼,但时寻绿转头就和别的人有了秘密,还在旁人面前讽刺他,说他是小人。 云亭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清澈的眼睛对上时寻绿放下袖子后微眯的双眸,气恼地甩了甩袖子,丢下一句:“你既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声音溢满了委屈,哽在喉头,又痛又麻,飘散在空中,尾音几不可闻,混合着满室的药香,无端让人觉得苦涩。 时寻绿闻声瞬间回神,眼底的红渐渐消散了下去,盯着云亭的眼神转而变为茫然,像是被人附身般,做了心底不敢做的事,此时因为云亭的话才突然回神,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陡然冷静下来。 回想到刚刚自己对云亭说了什么,时寻绿顿时悔不当初,要是剪开皮肤,能看到其中悔的一节一节泛青的肠子。 他吃力地从床上站起身,连忙冲出房间,从后面抱住了云亭的腰,乖声认错:“师尊别生气,徒儿并非是在说师尊。” 云亭的身体秀骨纤长,似是比前几日长高了不少,从后面看上去,竟像是时寻绿半挂在他身上般。 时寻绿感觉掌心下的身体微僵,指尖所触皮肤如暖玉生温,忍不住微微用力,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用力留下淡红的印记。 云亭“嘶”了一声,咬了咬牙,惦记着时寻绿身上有伤,不敢用力的推开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咬牙看着时寻绿,片刻后方道:“放开。” “不放。” 时寻绿深知一旦放开云亭,以对方的修为,能瞬间跑的不见人影,无赖地将鼻尖埋在云亭的脖颈中,轻轻地嗅着鼻尖的暗香,整个挤进了云亭的怀里蹭了蹭:“徒儿想师尊了。” 云亭闻言身子一僵:“........” “你刚刚还说不想看见我。” 翻起旧账,云亭一难受,眼泪又上来了。 时寻绿赶忙哄道: “师尊,我刚刚认错人了,您别生气,嗯?” 时寻绿说话时,淡淡的热气喷洒在云亭的脖子上,饱满水润的唇一张一合,露出精致淡粉的舌尖,两人离得极近,所差仅有半指,远远看去,几乎要吻上。 云亭还是不说话,只垂下头瞪着时寻绿,一双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就瞬间暴露在时寻绿视线中。 时寻绿顿时屏住了呼吸。 云亭的一双杏眼生的极美,眼尾半弯出圆润的弧度,带着些许诱惑,亮晶晶的眼泪打湿了眼睫,眸中波光潋滟,像月光下浮光跃金的江水,干净澄澈。 时寻绿倏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喉结慢慢滚动了两下,不受控地缓缓凑近了云亭。 眼底熟悉的占有欲悄然浮现,眉心的蓝火印愈加鲜活,危险与美丽并存。 云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下意识往后走了两步,却被门框绊倒,时寻绿手疾眼快地搂住了他的腰,两人一道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师尊.......” 云亭身上的桃花香已经许久未曾闻过,又暖又欲,像是置身于闺中红帐,烛火摇映,被底鸳鸯。 时寻绿只感觉心中那股邪火越燃越旺,指腹用力地在云亭的眼尾擦了一下,满意地在上面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语气缱绻,尾音甜的像是蜂蜜般,溶在了淡黄的瞳孔中,映出云亭微皱的眉眼:“师尊怎么哭了?谁欺负您了?” 云亭心道谁能欺负我,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用力扣住时寻绿越靠越近的身体,精致的小脸难得收了稚气,变得严肃起来,语气渐冷: “没哭。” 刚刚还和别的姑娘你侬我侬,现在又来招惹他。 登徒子。 云亭虽然不识情滋味,但是知道做人不能脚踏两条船,气的额角青筋崩起,一个用力就将时寻绿推开,气呼呼道:“走开!” 时寻绿没想到云亭会突然生气,他对云亭从来设防,没料到对方有此举动,后背直挺挺撞向桌角,尖锐的桌角一头扎进原来裂开的伤口,鲜血染湿了后背,疼的“嘶”了一声。 云亭吓了一跳,后背顿时冷汗层层,看着时寻绿骤然发白的脸色,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下意识握紧着他的手,结结巴巴道: “你,你.......” 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时寻绿忍着疼,正想安慰对方自己没事,谁料话还没说出口,云亭的手臂便从他的腿弯下方穿过,竟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17章 动情 时寻绿惊讶于云亭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间忘记挣扎,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肌肤相贴,很容易感受到云亭邤长但不瘦弱的身躯。 时寻绿身体一僵,耳尖难得漫上些许薄红,缓缓收拢指尖,被放在床上时还有点懵,脸上带上了片刻的空白。 云亭见时寻绿抱着腿窝在床上不吭声,莫名有些紧张,在屋内转了转,随后端起了桌上的药。 他小心翼翼地吹凉,举到了时寻绿的面前,忐忑不安地看了时寻绿一眼,垂眸眼神飘忽,语气愧疚:“徒弟,对不起。” 时寻绿漆黑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深邃的像是要将云亭完全吸进去一般,耳尖却红透,坐着没有动。 这是柳素池煮的药,他不想喝。 云亭见此睫毛微颤,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喏道:“疼吗?” 时寻绿闻言,嘴角微勾,那抹笑意却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缓缓蹙起了眉,唇色愈加苍白,看上去像是疼的受不了,指尖似蛇般悄然摩挲至云亭的衣角处,随后向上勾住了他的腰带将他拉进:“师尊,我后背疼。” 时寻绿极少示弱,云亭见此吓了一跳,着急绕到他背后,解开他的衬衣细细查看,因此忽略了时寻绿嘴角淡淡如清烟般消逝的笑意。 随着内衫的滑落,光洁如玉的后背悄然出现在云亭的眼中。 时寻绿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形匀称但不过分瘦弱,后背莹润,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凝如新荔,蝴蝶骨微微舒展,皮肤细腻如鹅脂。 然而后背却有一道长近三寸、被灵力割开的伤口,从脊椎横亘至腰间,鲜血淋漓,皮肉外翻,像极了被朱笔暴力刻上铭文的玉瓷器,又像是石榴籽上的指痕,有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云亭心无杂念,指尖却不受控地触上时寻绿的后背,细微的麻痒从皮肤渗入时寻绿的骨髓,氤氲起心尖一片战栗。 时寻绿微微绷紧了身体,刻意压低了声音,指尖发白,余息蛊惑:“师尊,我头也疼。” 他道。 云亭闻言,果然放开了手,转而捧起他的脸,和时寻绿对视时小脸上布满了担忧:“怎么会头疼?经常这样吗?” 云亭的手很软,像棉花,又像云彩,时寻绿微微眯起眼,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心道师尊可真好哄,面上却乖软,实话实说道:“近来不知为何,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些陌生的回忆,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行为,等清醒时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 抱着淡金色尾巴的鲛人,溅满鲜血的仙界战场,还有......一个记不清脸却脏兮兮的漂亮小乞丐。 云亭倾身向前,将额头贴向时寻绿的额头,两人的眉心泛起柔柔的光,彼此的距离一时之间拉的极近,时寻绿甚至能看清云亭鼻尖上的小痣,两人呼吸交缠,只听云亭缓声道:“那是因为,我的神魂在你的识海里。” “......”时寻绿瞪大了眼。 “我和清衍在替你疗伤之时,无意间感应到我失落的半缕神魂竟在你的识海中,本想强力抽出,却无意间数次刺激你回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因此会头疼。” “那我为何会做出与平日大相径庭的行为呢?”时寻绿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嘴巴却先于大脑,再次抛出一个问题。 云亭直起身,拉开与时寻绿的距离。 他再次召回神魂失败,只感觉被封印的半缕神魂像在时寻绿体内生了根一般,默默缓了片刻,又道:“一个人之所以做那样的事,之所以成为那样的人,必因从其经历,方能得到解答。” “许是你上辈子,便是如此。” 时寻绿怔然。 时寻绿忽然意识到,自己每一次失控,都与云亭有关,不允许别人侮辱他,更不允许别人伤害他。 连让他皱一次眉都舍不得........ 自己上一世,也是如此吗? 时寻绿摸了摸眉心,虽然感受不到那缕神魂的存在,但骤然得知师尊的神魂在自己的身体里,时寻绿并没有感受到害怕,反而在心中却逐渐滋生出隐秘的欣喜,像窗外攀爬的绿植,在不经意间,于暗处早已铺天盖地。 “你伤的不重。” 云亭在一旁确认寻绿的识海并没有受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正想离开为他去取药。 时寻绿却误会了,猛地抬起眼,伸手抱住了云亭:“师尊别走!” 许是于几日间想起一些过往,时寻绿对云亭的骤然离去很是在意,手臂如铁箍般,将云亭的腰紧紧搂住,生生将云亭拖到床中央,一时间动弹不得。 两人紧密相贴,云亭骤然有些呼吸不畅,但怕时寻绿的伤口裂开,不敢挣扎,只压抑着咳声怒道:“你.......” “师尊要走,是还在生我的气么?” 耳畔微痒,淡淡的热气漾开,传来时寻绿低落的嗓音。 细听又苦又涩,像是春末被雨淋过的艾草,微微垂着叶尖,孤寂而又不知所措地蜷在竹筒里。 像被谁再次抛弃了一般。 云亭指尖微动,缓缓收紧至掌心,想说自己并没有生气,但却不善撒谎,只得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嗯。” “为什么?” 时寻绿慢慢抱紧了他,身躯严丝合缝,皮肤的温度隔着两人单薄的衣衫缓缓透进心尖,热的云亭双颊微红: “师尊为什么生气?告诉我,徒儿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类似的错了。” “因为........”云亭不安地垂下眼,指尖缓缓摩挲着时寻绿的腰侧,半晌慢慢嵌入对方怀里,嘴唇贴在时寻绿耳垂,像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破罐子破摔道:“我不高兴。” “我不高兴看见柳素池和你在一起。” 时寻绿闻言,心底猛地一沉。 难道,真的如书中所说,师尊爱慕柳素池,因此对他抱有敌意? 可是,他们才见过一面。 仅仅是一面而已....... 师尊终于开窍了,但是却不是对他。 时寻绿抓着云亭的肩膀,强行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了起来,瞳仁缓缓变红:“师尊,你是想告诉我,你对她,是喜欢么?” 云亭抬起眼正想反驳,却惊讶地看着变红的眼睛,刚欲出声,却被时寻绿阴鸷及咄咄逼人的态度打断,指尖传来的大力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你会想亲她吗?会害怕她难过吗?会为她心动吗?” “如果没有这些,算什么喜欢?” 云亭闻言,缓缓怔了。 他嘴唇微动,舌尖缓缓扫过牙齿,将这句话在心中缓缓磨过几遍,如琴弓拂过琴弦,在心中引起了细微的震颤,半晌才迟疑地问道:“有这些,便算是喜欢么?” “是。”时寻绿抓着他的肩膀不放,像是定要问出一个结果来般,瞳仁红的像妖冶诡异,像极了上辈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战神,其中混着暗沉的戾气:“告诉我师尊,你对她,到底有没有........” 时寻绿哽了哽,到底没说出“动情”二字。 许是太过震撼,云亭竟半晌没说话,看上去有些恍惚。 时寻绿见他久久不语,一颗心像绑在石头上,一瞬间坠入谷底。 他却不知,云亭心中所想的竟是: 对她没有,对你,却是有的。 明明时寻绿是为了维护他才受伤的,明明对方没有义务对他告知一切,明明是他作为师尊却没有护好自己的弟子。 但是他却毫无理由地对时寻绿发火,生气。 就算时寻绿喜欢柳素池,他又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立场对时寻绿生气呢? 因为他对他自己的弟子起了觊觎之心。 普通的师徒关系会因为对方心中有了喜欢的女子闹别扭,生气吗? 不可能的。 正如时寻绿所说,只有动心了,才会因为对方难过,因为对方的一举一动闹别扭,来试图证明对方对自己的在乎。 时寻绿的占有欲是无差别排他的,而云亭的占有欲则仅仅针对时寻绿。 两者表现方式不同,却殊途同归。 桃花树下的初遇初吻,是怦然心动; 选择继任掌门,是怕他难过; 夜晚无人处的剖白亲吻,紫檀林中的拥抱....... 皆是出自私心。 思及此,云亭忽然脸色骤变,后背顿时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忽然想起昔日对明徽说过的“绝不动心”的许诺,脸色顿时惨白无比。 他竟然对时寻绿动情了。 云亭此刻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头,脑子里似有一根弦,嗡的一声断了,衬的心跳声愈发震耳欲聋。他竟不敢再看时寻绿一眼,哗啦一声站起,急急朝门外走去,第一想法竟是去找清衍,寻求对策。 他的离开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时寻绿的手没有攥紧云亭的指尖,掌心传来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片刻后又如秋天的落叶般轻轻滑落,变得空荡无比。 时寻绿看着云亭的背影,缓缓怔住了。 第18章 长痛不如短痛 云亭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细长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只感觉心底很乱,非常乱,当下便站起身,忽的转身走了。 他走的很突然,连头也没回,薄薄的一层日光洒在他的脸侧,眼睫不安地颤动,神色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是在生气吗? 是真心喜欢柳素池所以害羞了?还是被他这个徒弟猜中心底事恼羞成怒? 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时寻绿想听到的。 “师........” 时寻绿抿唇正欲出声询问,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云亭慌乱地甩开。 指尖清扫,贴在掌心,漾起微凉的余韵。 门豁然关上,几息后,室内淌着丝丝缕缕的寂静。 时寻绿没料到云亭的动作,掌心一空,整个人猝不及防地瞪大眼,坐在床头的身形微微顿住,动作一滞,整个人像寒冬的雕像般逐渐僵硬,整个人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许久才缓缓倒入枕中。 师尊就这样......走了? 他没有想到云亭的反应会这么大。 时寻绿垂眸看着被云亭揉皱的床单,缓缓摩挲着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点点湿意与泪痕。 如果云亭此刻回头,就会发现他瞳仁中那点诡异的红色在寂静中氤氲的愈发明显,妖冶暗沉,如翻滚的血雾,又似入夜前的晚霞。 盛满偏执,像是入了魔般。 云亭“砰”的一声反手关上门,一路往清衍洞府去。 他往日温和的脸色微沉,眼角眉梢平添一抹冷意,白衣烈烈,走动时在风中扯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有道是冤家路窄,很不巧的,云亭在路上便遇到了凤微和倾衣。 二人终究逃脱不了处罚,今日刚从刑事堂领了十鞭,浑身是伤,鲜血黏在破旧的衣料上,看上去狼狈不已,本想偷偷抄小道离开,不欲现身人前,却猝不及防地与同样想躲着人走的云亭打了个照面。 凤微在见到云亭的一瞬间,身体有了一瞬间的紧绷,神情阴鸷,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片刻后又因疼痛缓缓松开,一片死寂中,他恍惚间只能听见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 云亭对别人的恶意一向敏感,脚步微顿,抬眸,轻飘飘地与凤微对上了眼。 轰—— 凤微的头皮瞬间炸了。 面前的一双眼睛清冷深邃,眼尾上翘,淬满了疏离与冷淡,像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如离鞘的冷刃,冰冷锋利,直直往心底头刺去。 刺痛了凤微微薄的自尊心。 凤微的身形倏然顿住,忽然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即使云亭此刻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滑落至倾衣的脸庞。 倾衣不愧是原著中当之无愧的女一,凤眼魅惑,五官精致,顾盼神飞,但倾衣心中却还为当日旁观云亭被羞辱之一事感到心虚,垂眸战战兢兢,面色惨白,无端削若了她本身举世无双的美,声音细如蚊蝇朝云亭问了一声好:“掌门。” 云亭眼尾上挑,闻声脚步不停,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下一秒便沉默,没有了下文,像是在思考怎么在无人处把他们偷偷咔嚓掉。 倾衣吓得双腿战战,欲哭无泪地接受云亭过于锋锐的审视,心中默默祈求云亭不要将自己赶出友仙宗。 要是被赶出去,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凤微显然也不想被灰溜溜地赶出友仙宗,回到无极门被师兄弟们耻笑,但到底心高气傲,又拉不下脸来和云亭,只梗着脖子不言不语,不肯示弱地抬眸看向云亭,目光相接时,背后却倏然出了一层白毛汗。 云亭本身气质不算清冷,但不笑时却自带生人勿进的气息,莫名让人觉得胆寒,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幽暗,宛若深井,盯久了像是能瞬间洞穿人心底的想法似的。 凤微猛地低下头,强行止住了打颤的指尖,不敢再看,咬了咬牙,即使心底再不情愿,还是咬牙装作恭敬地道了声掌门。 云亭压根不知到在倾衣和凤微的心里,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记仇且随时准备给人穿小鞋的掌门,绷着小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丢下一句“嗯”,随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 就.....这样,走了? 本以为会遭受其他惩罚的倾衣傻了眼,绞紧衣摆,纠结地看了看云亭远去的背影。 算了,掌门大人有大量。 倾衣咬了咬下唇默默松了一口气,心底对云亭充满了感激。她强撑着身体想赶紧离开此地,但长时间的紧张让她眼冒金星,忽然浑身剧痛,眼前一黑,抽搐着身体晕了过去。 云亭不知在他走后众人各异的反应,只匆匆来到清衍府。 彼时清衍还在后院里拿着麻盐草喂兔子,一抬眼就看到云亭那双红的比兔子眼睛还红的瞳仁,面色微怔,指尖一滞: “掌门?你怎么了?” 云亭眼睛红红,眼尾也红红,像遇到了救星般扑进清衍怀里,十分没有安全感地蜷成一团:“师弟,我要完了........”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清衍的耳垂处,隐约还有湿痕落在肩头,耳边云亭的声音放的又低又软,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清衍动作一顿,停下了喂兔子的手,指尖在空中生生刹住,该放在云亭的背后,缓缓拍着,声音轻柔地哄道:“告诉师弟,遇到什么事了?” 云亭吸了吸鼻子,抽噎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清衍。 清衍掏出手帕,一边替云亭擦眼泪,一边凝神细听,半晌才道:“所以你是喜欢上时寻绿了吗?” 云亭重重点了点头,嗓子里还带着哭腔,把清衍的手帕都哭湿了:“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清衍也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他是知道云亭需要渡情劫的,但是他没有渡情劫的经验,也更加不知道明徽不让云亭动心的忠告是出自哪里。 半晌,等云亭的哭声慢慢止住了,清衍才勉强理出点头绪。他缓缓将浸满泪水的帕子拧干,十指纤长白皙,在阳光下泛着淡蓝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蜿蜒淌过他的指尖,落在麻盐草上,被几只好动的兔子分食干净,逐字缓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师父不让你为时寻绿动心,是害怕你爱上他之后会将琉璃心给他。” “你虽是鲛仙转世,但胸中并无血肉,只有一颗琉璃心。时寻绿一心想要琉璃心,若你在爱上时寻绿之后,义无反顾地将心交给他,便会魂飞魄散,恰好应了师父所说的死劫。” 云亭闻言,点了点头,垂首抠着手指:“你说的有道理,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再喜欢他?” 清衍莞尔一笑:“爱若能从心,那世界上便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地让你少和时寻绿碰面。” “从今天开始,就让时寻绿跟着清裳吧。” 跟着清裳做什么? 让时寻绿去做清裳的弟子吗? 云亭闻言,心中像是有猫般百爪挠心,爪痕上清晰地映出一大堆问题。明明这么害怕时寻绿拿走他的心,此刻的云亭,却像真的被偷走了心般难受。 清衍边说边抬手示意一旁的弟子将这个命令传下去,然后拿起麻盐草继续喂兔子,却意外地发现有几只兔子身上缭绕的黑气消失不见,疑惑地“嗯”了一声。 云亭听了却还在犹豫,见传令弟子要走,竟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扣住传令弟子的手腕,在对方看过来时,倏忽又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像是被烫了般缩回手,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别去......” 传令弟子垂眸看了一眼云亭涨红的脸,平静地拱手:“掌门还有何吩咐?” 想到时寻绿前几日受伤的模样,云亭缓缓收拢指尖,眉毛拧在一起,抿唇明明没有说话,清衍却愣是从他脸上看出了“进退维谷”四个字,就像明明前面就是悬崖,上面插了根标杆写着“此路不通”,但因下面摆满了金银珠宝,便受不了诱惑,非要往前走,跳下去试试看。 典型的赌徒心态。 清衍提醒他:“师兄,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道理,云亭是懂得的。 与其到最后,让感情渐笃的两人饱受折磨,不如现在就分开。 但若没了他,时寻绿一个人,在宗门里,会不会被其他人欺负? 晚上他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哭? 云亭胡思乱想左右为难,心情莫名有些糟糕,额前几缕发丝耷拉下来被风吹散,与肩头飘落的银白云纹发带交缠在一起,被风吹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可是.......” “不对。”清衍忽然出声。 云亭猛地抬首,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做确实不对。” “不应该这样。” 云亭头点的更起劲了:“就是就是。” 哪里有眼睁睁让自己的徒弟去跟着别人的道理? 清衍缓缓抬头,对上云亭闪亮亮的眼睛,语调带着些许疑惑:“我是说这兔子不对劲。” 云亭:“......” 清衍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顾着看着这几只各异的灵兔,看样子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云亭在继续纠结和好奇中顿了三秒,半晌后破天荒地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艰难地开口问道:“师弟,兔子怎么了?” “这灵兔,是折霁在失踪之前,从月华城托人带给暮烟报平安的。” 云亭没注意到传令弟子已经离开,正如清衍没注意到云亭的不自在,将灵兔用一团灵力缓缓包裹住,形成一个透明的隔离罩:“我怕暮烟睹物思人,便将灵兔带回自己的洞府。不料其中有几只灵兔前几日在后山玩耍时,不幸被妖蛇所咬,中了妖毒。此妖毒并非不能解,但解药做法程序极其繁杂,且需要大量灵力,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我做了几日都未能成功。” “中毒后,毒气会侵蚀五脏六腑,中毒者眉心黑气缭绕,直至血肉融化而死。” “不过今日却不知为何,这兔子的中毒症状相比以前,竟减弱了不少。虽没有完全痊愈,但足够撑到我将解药做成。” 云亭听完解释,眨了眨眼“哦”了一声表示听懂了,蹲下身,戳了戳兔耳朵,歪头想了片刻,也想不明白小白兔为何不黑了,又看了看清衍百思不得其解的脸,真诚建议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徒增烦恼。” 清衍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行,你是掌门,你说了算。 日头正中下,和清衍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云亭也累了,摸摸肚子,忽然道:“师弟,我饿了。” 清衍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心里却想: 这师兄真的是被时寻绿惯得不能要了。 见清衍没有给自己做饭的意思,云亭双手托着下巴,蹲的脚蹲有些麻,站起身蹦了蹦,叹了口气,又想到时寻绿。 这个时候,要是时寻绿在,一定会给他做好吃的。 嗯??等一下...... 时寻绿! 说到时寻绿,那个传令弟子呢?! 云亭恍惚且呆滞地看了一眼人影全无的走廊,又看了一眼无辜的啃草的兔子。 很好,人走了。 傻兔子!害我把正事忘了! 云亭明亮的眼睛里蹭的燃起了熊熊怒火,狠狠皱了皱眉,猝不及防地伸出无情铁手,啪叽一下揪住了兔子的耳朵。 被迫承受了太多的兔子:......QAQ 被云亭的动作惊得后退几步的清衍:“.......?”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亭将一脸懵逼的兔子拎了起来,因为愤怒微微泛红的脸上满是认真:“师弟,要不我们把这坏兔子炖了吃了吧。” 啪嗒—— 收到折霁的求救信号,急匆匆来此地寻清衍相商的暮烟听见这个噩耗,脚步一个趔趄,不小心踩断了后院地上的枯枝。 然后便与心有所感的云亭对上了眼。 暮烟缓缓瞪大双眸,像是受了伤般瞪着云亭,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与控诉: 我把你当亲亲师兄,你竟然想偷偷炖了我的兔子? 第19章 相思 暮烟面色沉沉,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品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掌门......” 莫名的危机感让云亭揪着兔子耳朵的动作一顿,身形一僵,缓缓转起头,视线相交时面色陡然一变,像泥鳅般呲溜一声直往清衍身后一躲,颇有些心虚地抱紧兔子嗫喏道:“师师师弟.....” 这认怂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刚刚一怒之下义正词严要炖兔子的人不是他。 暮烟大步向前,将兔子从云亭怀里拎出来,防止云亭一个不小心把兔子捏死了,直奔主题沉声道:“掌门,折霁出事了。” 云亭知晓事关重大,面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暮烟掐了一个诀,掌心登时出现出一个卷起的白色玉简,表面缠着血丝,尚有金色条纹浮坠期间,灵光缭绕,衬的暮烟脸色明灭不定:“折霁前往月华城之前,我和他约定,若遇无法解决的危险,则发此玉简告知我。” 说完,暮烟似是想到了什么,郁闷地眼尾微微下搭:“但不知是何人中途截留了这个玉简,见无法毁坏或遗失,便匆匆下了一道封印,我研究了许久,也无法将其玉简打开。” 云亭登时明白了暮烟的意思:“若是寻常报平安的玉简,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将其封印,其中必定隐藏着月华城的秘密。” “正是如此。”暮烟微微皱眉,精致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些许愁色。 “无需愁眉苦脸。”云亭结果玉简,将额头贴在玉简上,闭上了眼,半步化神修士的磅礴灵力顺着眉心注入玉简之中,细细查探了一番,半晌才道:“此乃元婴巅峰修士下的禁锢。” “元婴巅峰?”暮烟吃了一惊:“折霁此去乃同无极门及青燃派等金丹期弟子一行,如何会招惹到元婴巅峰的修士?” 在当今的修真界,修士修为的最高等级便是半步化神,依次往下便是渡劫、元婴、合体及金丹期。 如今人界遭难,友仙宗八位渡劫期的仙尊集体离开,宗门内除了云亭这个顶梁柱,也只剩下元婴及合体期的几位长老了。 换句话说,那位修士机关算尽,却没有想到云亭已经出关。若无云亭,那么友仙宗内,无人能解开这个玉简,更无人能知晓其中写了什么。 “无妨。”因为大量使用灵力,云亭食指和中指并拢,衣角无风自动,磅礴的灵力将他托举至空中,点点蓝光将玉简包裹至水流般的灵力中,看样子是打算强行破开封印,语气淡淡:“我能解开。” 暮烟见此微微一愣,片刻后面色复杂,低声怕惊扰了他:“我听闻师兄自出关之后,竟极少出现修为下降,灵力时有时无的情况,甚至比从前更强。” “是心魔已除么?” “还不知晓。”清衍和他并肩而立,看着空中低眉凝神的云亭,想到了时寻绿受伤时云亭焦急的模样,半晌才道:“许是一开始我们便猜错了,师兄的灵力消失,未必是心魔的缘故。” 不知为何,清衍总觉得,与时寻绿识海中属于云亭的那缕无法引回的神魂有关。 他们二人抬头看着云亭,云亭则细心看着玉简。 下封印的人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欲让人知晓其中的秘密,竟还下了一层反噬咒,云亭一开始便察觉,便花了一些时间试图绕开反噬咒,却发现一旦绕开反噬咒,玉简中的内容便会随之销毁。 好歹毒的用心。 云亭本不是好奇的人,但下了封印的人如此遮遮掩掩,反而激起了云亭的好胜心。 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此念头一出,云亭便打定了主意,直接强行破开玉简封印,空气中顿时金光大盛,狂风四起,百草摧折,吹得人睁不开眼。 在暮烟和清衍的焦急如焚中,玉简徐徐打开,但反噬的灵力却如波纹般不遗余力地涤荡开来,将早有准备的云亭反震了出去,如摔打一只毫无缚鸡之力的布偶,狠狠地掼在地上。 云亭喉咙一片腥甜,气血上涌,猛地吐出一口血,喷在了盐麻草上,一旁的兔子灵智未开,双腿一弹,没心没肺地叼走了盐麻草,自顾自啃食起来。 “掌门!”清衍慌得面色微微一变,连忙将云亭扶起:“可有大碍?” “没事。”云亭的脸微微发白,但气色尚可,抬起下巴示意清衍和暮烟去拿玉简:“去看看,写了什么。” 暮烟先清衍一步拿到了玉简,一目十行地将玉简内容看完,面色忽然大变,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面色一时复杂难言。 清衍意识到事情不对,无声眯眼询问:“怎么了?” “月华城乃未遭难的九个人国中的宁国中心,富庶繁华,万民来朝,如今却聚集了一群逃难来此、身患疫病的百姓。折霁见此,不忍百姓遭难,便同无极门与青燃派众弟子一道,合力摘取西赟山用于解毒的九转叶和溪湖岭的梦莲,众人耗费巨大心血炼成九转莲心。九转莲心有稳固神魂的功效,折霁打算将其投于井水中,暂解疫病,撑到师尊将风灵草取回。” “谁知,等九转莲心炼成后,无极门的弟子却突然变脸,布下陷阱打伤众人,欲争夺九转莲心,”暮烟握紧了玉简,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折霁不忍众人的心血白费,拼了命欲将九转莲心带走,却仍被夺走一半,带着剩下一半莲心回宗,被无极门众人沿途追杀,如今下落不明。” 无极门热衷收集天地珍宝一事人尽皆知,靠着无数法器灵草壮大宗门势力,除了渡劫期的倾言,这几年还养出了不少元婴期巅峰及合体期的大能,隐隐有赶超友仙宗之势,但明面上仍自称是取之有道,明徽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没有想到,友仙宗八位仙尊一离开,无极门自认为再无人能压制,就迫不及待地对自己人下手,抢夺九转莲心反哺自身,无视道义,不顾人界横祸。 “当真是无耻至极!”暮烟恨恨地合上玉简,转身朝云亭道:“掌门,我要离开友仙宗,去找折霁。” “不可。” 出乎意料的,云亭拒绝了暮烟的请求,面上纯稚,内心却洞若观火:“关心则乱,派你前去不是上佳之策。” “且无极门好几位元婴期的大能,既然打定主意针对折霁,若真的动起手来,你一个合体巅峰的医修,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亭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暮烟蓦然哑了声息,拳头握紧又松开,半晌,嗓音沙哑含涩:“........那便真的,没有法子了么?” “我去找吧。”清衍站在一旁,打破了沉默:“我如今已是元婴巅峰,若遇上他们,尚可一战。” 云亭眉头皱了又松开,到底放心不下:“我同你一起找。” 清衍点了点头,看了看黑下来的天幕,转身对暮烟道:“天色已暗,我和师兄今晚商量一下去往哪个方向去找,明日便出发。” “师弟,你先去休息吧。” “还有,盯紧无极门那几个来友仙宗交换的弟子,我担心他们可能知道什么。” 虽然明明知道折霁生存的希望渺茫,但清衍还是不忍心自家师弟颓废下去,便说了一句似是而非、意味深长的话。 暮烟闻言,失去神采的眼睛果然亮了亮,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清衍将云亭扶了起来,两人一道进了殿内。 门一关上,云亭便陡然喷出一口血,半跪在地,袖口中的一面玉牌随着他的动作啪嗒一声掉了出来,温润的玉面寸寸裂开,表面刻字,做工虽粗糙,上面歪歪扭扭地磕着“寻”字,却不难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云亭的面色惨白如纸,闻声忽然睁眼,花了极大的力气,一点一点,颤着手欲将玉牌捞回袖中。他唇上的鲜血却如红艳欲滴的脂膏,银白云纹的发带虚弱地垂落在肩,身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清衍不敢耽误,急忙打横将云亭抱起,放在床榻上。 刚刚暮烟在,云亭不敢露出任何异样,纵使体内四肢经脉遭如烈火灼烧般,寸寸爆裂,疼痛不已,也只能咬牙忍耐,害怕对方担心。 “掌门!”清衍心里虽急,却不敢声张。 “我没事。”云亭擦了擦嘴角的血,指尖微颤,狠狠闭眼,强行压下在体内四处乱窜的灵力,打坐阖目调息:“只是反噬而已。” 明徽不在,他便是友仙宗的主心骨,护着宗门的弟子们,人前人后,不能展露丝毫弱点。 但没有人知道,几日前,他也只是一个爱吃爱睡,爱和徒弟撒娇的小师尊。 清衍不敢打扰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偌大的内殿,一时安静下来,寂然幽邃,冰凉的月色顺着窗台如水流淌,照亮了云亭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和苍白的脸,锁骨处一颗红色的小痣熠熠生辉,随着云亭略带急促的余息不断起伏。 三炷香过后,体内乱窜的灵力才慢慢安静下来,云亭指尖在几个穴位点了一下,再次逼出一口黑血,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清衍已经离开了。 云亭忽然想起摔碎的玉牌,急忙起身下床,却因浑身无力,两眼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手撑在床沿,才慢慢站稳。 片刻后,云亭寻回了玉牌。 白皙的指尖慢慢摩挲着玉牌,玉牌表面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寻字上下一分为二,不是个好兆头。 云亭忽然有些可惜。 这是他花了好久才做成功的,看样子是送不出去了。 他静静地坐在殿内,神色晦暗不明。窗外淡蓝的天幕嵌着稀疏的星子,鲛纱般的云层重叠,晕起月色朦胧,夜来风叶鸣廊,吹起一片沙沙声,树影摇曳,映出跪在洞府门前的身影。 那人身形如鹤如松,眉眼清俊,用黑色发带梳起高挑的马尾,看样子是跪了好几个时辰,似乎是执着于见一个人,但云亭与他隔了一座高墙,因此并不知晓。 他想起自己闭关时,平日里总爱满山跑,许是承了上辈子鲛的习性,一道入夜便犯困,因此极少欣赏过如此月色。 “徒弟,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啊。” “嗯。”两人一同趴在窗边赏月,时寻绿将他抱在怀里,趴在他耳边,莫名想到一句诗:“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彼时云亭听不懂,只干巴巴道:“......好诗。” 时寻绿轻笑,面上却没有如任何鄙视的意思,反而执起云亭的手,手把手叫他写字。他的笑意沿着耳畔氤氲开来,从骨髓处泛起一阵麻痒,又像是上好的糖浆,亮晶晶黏糊糊的,将云亭一颗心泡的甜丝丝的,忍不住用发丝依赖地蹭了蹭时寻绿的脖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奶猫般湿漉漉的黑瞳仁盯着时寻绿,只一遍遍道:“徒弟.......” 时寻绿不厌其烦地应了,将云亭抱到膝盖上:“师尊,你知道下一句诗是什么吗?” 黑色的墨如泪痕般悄然洇在宣纸上,当日时寻绿就着云亭的手,写下了一句诗,如今云亭独自临窗执笔,才恍然大悟,方解其中意。 这一句诗的下一句,竟是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注】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出自唐朝女诗人李冶《明月夜留别》 第20章 修真等极划分是私设 师徒情断 翌日一早,云亭早早起了床,费劲巴拉地将被子叠好,又用发带随意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这才出门。 …… 翌日一早,云亭早早起了床,费劲巴拉地将被子叠好,又用发带随意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这才出门。 清衍半个时辰前便候在门口,云亭一出门便迎了上去,见对方唇色虽白,但精神却不算差,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但他到底怕云亭支撑不住,在他潜意识里,云亭还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师兄,总想多惯着他一些,几经犹豫,方才开口道:“掌门,咱们今日.......” 他的潜台词是,若是云亭受了伤,便待在宗门修养,他一个人去寻找折霁便可。 “今日便启程寻找折霁。”云亭看出了清衍面上的隐忧,却假装不知晓,眸光掠过一丝冷然:“身为掌门,不能眼看着让自己的弟子受苦,却什么也不做。” 昔日时寻绿问云亭,是否会救一个陌生人,云亭回答含糊其辞,昨日一见暮烟对折霁的心意,云亭方才明白,万物皆有情,绵绵无绝,推己及人,皆希望所爱之人安好。 正如暮烟对折霁,正如他对时寻绿。 云亭思及此,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扫胸中块垒,修为瓶颈竟隐隐有松动之势,顿觉胸中暖流悄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正悄然凝结生成。 他去意已决,清衍不好再阻拦,便点了点头,两人收拾完毕后,便迈出了洞府大门。 一出门,云亭便愣住了。 洞府门口远远地跪着一人,穿着黑衣,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干裂。他因为跪久了,看上去有些虚弱无力,即使身后站着一女子为他撑伞,还是被后半夜的斜雨浇了个彻底,风一吹便微微晃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但背影远远看去却依旧固执坚韧,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云亭被时寻绿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身体先于意识,瞬间便移到时寻绿身边,抿了抿唇,带着湿汗的掌心牵住了时寻绿的指尖,小声唤他:“徒.......时寻绿。” 是了,清衍的传令弟子已经将换师尊的消息告知时寻绿,如今,他们之间再无师徒情分了,便不能再唤他徒弟。 时寻绿闻声,慢半拍地抬起眼,清凌凌的眸子里完整地映出云亭略带失落的面庞,嘴角试图勾起一丝笑,却失败了:“师尊终于愿意见我了是吗?” 语调听不清喜怒,但却面无表情,无端让人觉得害怕。 一旁撑伞的柳素池看不下去,眼圈微红,像是为谁感到委屈似的:“掌门,阿寻在这里跪了一夜,只为了见你一面........” 话还没说完,已然带上了些许哽咽。 云亭闻声更加愧疚,眼睫微颤,像只振翅欲飞的蝶,给他精致的脸庞平添一丝脆弱,吸了吸鼻子,半晌才嗫喏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跪了大半夜,更不知道是因为想见我才这样。 时寻绿听见柳素池的哽咽,眉毛微皱,心底其实并不想让云亭知道自己在此处跪了一夜。 他跪在这里,并不是想因此去道德绑架云亭。因为他知道,师尊那么心软,必定会愧疚难当,反而让他心疼。 时寻绿抬起眸子,反握住云亭的指尖,灼热的温度从两人相贴的皮肤一直烫到云亭的心底,余息氤氲在耳畔,耳根微痒:“我只想问师尊,为何将我逐出师门?” “我能得到一个理由吗?” 云亭心想必然是不能的,你知道了就等于琉璃心的秘密暴露,摇了摇头:“不行。” 时寻绿的眼神暗了暗,咬了咬牙关,一股血腥味自口中淡淡弥漫开来,瞳仁又漫上红,已然有魔化的象征。 云亭背后的汗湿了又干,想到两人日后或许不会再见了,几经犹豫,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玉牌,上面的裂缝已经被他用金填充黏合,比原来更丑,看上去就像稚子所作的画,潦草但情意真挚,与白玉珠、流苏一同用白线串起,被细心挂在了时寻绿的腰带上。 时寻绿眼中戾气渐消,黑润的瞳孔看向云亭,看样子有些茫然:“........” 看上去莫名有些乖巧。 云亭动了动指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摸了摸时寻绿的头,小声道:“这个送你做纪念。你选择留下来也好,扔了也罢,都随你。只是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你师尊了,你另择.......择良......” 云亭本来还想拽一段古文,给这段师徒情来一段完美的谢幕,但吃了没文化的亏,皱眉磕磕巴巴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下一句话该说什么,一时间红着脸尬在原处。 时寻绿指尖微动,缓缓摩挲着腰间的玉牌,玉面触手生温,像极了某人细腻白皙的皮肤,摸起来令人爱不释手,眸底缓缓漾起了些许笑意:“是择良木而栖。” 这个俗语还是他教云亭的。 “啊,对。”云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脸一红,后退一步嗫喏道:“你好生回去休息吧。” 说完,像是怕时寻绿跟过来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不能陪你了。 时寻绿黑润的眸子定定瞧着他,跪着没动,也不知听没听懂云亭的言下之意,像是要将云亭的每一寸肌肤刻进心里似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在云亭身上巡视,纤长浓密的眉睫轻颤,与摇摆的树影一道,在脸颊上打下一层阴翳,垂眸时恰好掩去了眼底的若有所思。 云亭自认为喜欢这件事,拿的起放得下,在心底短暂地和时寻绿高过别后,正打算与清衍离开,忽听耳边传来时寻绿清亮的少年音,如桃花树下流水潺潺,浮冰击玉,嗓音如天籁,说出的话却无比伤人: “是吗?其实我也早就不想叫你师尊了。” 语调不紧不慢,尾音又轻又长,像是刻意拿着刀,在云亭心上狠狠划出一道伤疤,直到见血才肯罢休。云亭脚步没停,眸子暗了暗,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本来有些湿的眼眶像是要掉下泪来,闻声心中又是一痛。 像是那块碎掉的玉牌,尽管他很珍惜,但在别人眼里,也许不值一提,其如蔽屣。 还没等云亭难过完,时寻绿就甩开柳素池伸过来的手,吃力地扶着树干缓缓站起,笑意犹在耳边: “便是一如初见,重新唤你一回娇娇如何?” 云亭的脚步倏忽停住。 第21章 猝不及防的掉马 云亭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当日桃花树下的初遇初见,心中陡然一颤,像是有人用羽毛在心尖上挠了一下,泛起酥麻的痒意。 他脚步不受大脑控制地一转,径直走到时寻绿身边,看着时寻绿似笑非笑的表情,面上罕见的有些无措,犹豫地试探道:“你.......” 你是不是在生气? 云亭忍了忍,终于没能将这句话问出口,心道自己是问了一句废话,设身处地站在时寻绿的位置上想想,被无缘无故地抛弃,定是要生气的。 保不准........还会将人打一顿。 云亭忽然有些心虚,目光在触上时寻绿的一瞬间,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浑身紧绷,像个小动物般警惕地滴溜着黑润的眼珠,生怕时寻绿会一个爆怒,将自己捉起来打一顿。 时寻绿见云亭不自在的模样,脸上依旧是那副明晃晃的笑意,指尖却微微拢在掌心,悄然泄露出些许心绪,周身的气息悄然冷了下去,唇角微滞:“怎么,不可以叫吗?” 云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此刻隐隐觉得自己走了一步烂棋。若两人还是师徒,时寻绿是决计不敢如此越礼;但如今明面上彼此师徒的名分已断,反而让两个人之间隔得似有若无的暧昧被捅破。 云亭......云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有些气恼地抿了抿唇,往日瓷白的脸颊因为微恼泛上些许薄红,像是春日桃花掐出的汁液,加重了语气:“你不要任性。”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不要再让我犹豫了。 时寻绿闻言,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片刻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看上去有些面无表情。 他的容貌并不寡淡,相反,是那种过于明艳侬丽的长相,只消向人投去一眼就能摄人心神,但瞳仁干净清澈,积水空灵,笑起来如纷纷海棠吹落,温柔而又富有少年气息,但此刻眼尾弧度下压,无端透出些许冷漠。 云亭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时寻绿却没能给他退缩的机会,猛地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攥住了云亭的手腕,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的极近,余息交缠,云亭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时寻绿那几乎妖冶的红瞳。 皮肤上附着的指尖缓缓收紧,力道大的几乎要掐进肉里,云亭咬牙才没有痛呼出声,两人像是在暗中较劲般,一个赛一个的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如冰刃冷铁,忍不住往对方心窝子上戳:“任性的不是你吗,娇娇?” 收我为徒,对我百般好的是你;主动亲我,撩而不自知,让我为你动心的是你;无缘无故要与我斩断师徒情缘的,也是你。 “如今,你还想要我如何?” 时寻绿说完,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些凶狠决绝,猛地亲了上去,身躯微颤,却被云亭偏头下意识躲开。 这个吻落空了。 两人之间离的极近,云亭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倏然一惊,在偏头的一瞬间看到了时寻绿因为失落痛苦微微收缩的瞳孔,呼吸猛地一滞。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清衍早已背过身去,而柳素池见到这一幕,双眼瞪大,强忍着眼泪走开了。 云亭后知后觉地抓紧了时寻绿的衣袖,嘴唇微张,似是想辩解些什么,时寻绿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力抱住了他。 竟然这么放肆。 这次云亭没有推开他。 时寻绿没有管清衍和柳素池如何想,像是沙漠中的旅客,握紧了手中唯一的水源,搂的那么紧,那么紧。 云亭本以为时寻绿又会来一次突然偷袭,已经做好了半推半就的准备,但时寻绿只是狠狠闭了闭眼,平复着混乱的呼吸,又像是努力压制着暴戾的思绪,最后什么也没干,只缓缓松开了他,伸出指尖,抖着腕,细细抚平了他衣服上的褶皱。 云亭瞳孔骤缩。 “去吧,娇娇。”时寻绿尾音很轻,像是在笑,眸中却无半分笑意:“若你不想见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说完,时寻绿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他行走时,膝盖还有些颤,应是跪了一晚的缘故,却努力做出四平八稳的模样,没有回头。 云亭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怀中一片空荡。他摩挲着尚带余温的指尖,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从他掌心逝去,留不住,也不能留,只能徒劳地缓缓收拢指尖,凝视着被掐的通红的掌心,抿了抿唇。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 他好像........真的让人伤心了。 * 去寻找折霁的路上,云亭一直沉默着,抱着膝盖坐在飞舟上,瞳仁涣散,一动不动凝视着远处,清衍喊他数次才勉强让他回过神来,也不知独自一人时在想什么。 清衍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但却没有多言,只道: “因为担心被无极门的人发现,折霁便在友仙宗附近寻了一处藏身,地点已经化为八字写在了玉简上,我们只需将它找出来便是。” “只是这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到底是何用意?” 清衍将这八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首诗的某一句?” 云亭显然比清衍更不通文墨,只隐隐约约听时寻绿说过,但又记不起来了,索性直接闭了嘴。 两人一路猜测着,一路行将至友仙宗山下的琴屏镇上,此处受友仙宗庇佑,明徽曾在此设下结界,故还未遭天洪侵袭,但结界外的一墙之隔则白骨遍地,郊外茶肆的招幡破破烂烂,像从地狱爬起的枯手插在黄土坟包上,周围不见人踪,泥地渗血,远远看去百草萧瑟,暗林荒芜,好不凄凉。 清衍在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观之心中略起了波动,但总不至于面带异色;云亭初尝情爱,心中刚生血肉,对人间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岁时与师父外出游历时繁华人声鼎沸的场景,见此不免震惊,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想起自己自行的目的,忽而又沉默了。 是了,他此行就是来解人间的劫难的。 清衍和云亭在琴屏镇内外搜寻了几天,将几乎将每一寸地都搜遍了,均无所获,别说折霁,就是连折霁的一根毛都没找见,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在一处客栈下榻。 客栈外坐了一圈从他城逃亡此地的百姓,大部分都难以维持人的尊严和体面,有些因为付不起住客栈的银子,困了便脱了单薄破洞的外袍席地而躺,饿了便去拾些残羹冷炙充饥,其中有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听说家里人都在逃亡的路上死去了,留他一个人独自来到此地,因为过于瘦弱,抢不过身强力壮的成年人,便和野狗搏斗,好不容易从恶狗嘴里夺下半个满头,一瘸一拐地走到阴暗的角落里,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狼吞虎咽地啃着半个馒头。 云亭一直沉默地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出近乎荒诞的人间闹剧。 一场天界浩劫,将人间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亲眼见人间宛如炼狱,云亭竟有一刻真的在想,若是将琉璃心交给时寻绿后,对方真能救这人世,也是极好的。 他动作顿了顿,终于朝小男孩走了过去。 小男孩感觉到他的靠近,倏然抬起阴翳的瞳仁,喉咙里溢出近乎威胁性的呜咽,一双眼睛既警惕又恐惧,瘦弱的身躯微颤,肌肉却绷紧僵硬,做出了预备战斗的姿势,哑着嗓子粗哑地吼:“滚开!” 像是将云亭划为了和他抢夺馒头的人,一旦云亭靠近他,就能如一匹野狼般不管不顾地将敌人咬死。 云亭闻声,在小男孩展露出极强的敌意时,没有贸然接近,在离对方一米处停了下来,随后蹲下身,视线与小男孩平齐,指尖亲点,一股清灵的灵力便顺着他的心念,如水流般将小男孩包裹了起来。 几息之后,小男孩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便缓缓消失不见。 小男孩一开始还以为云亭在对他使什么妖术,在云亭为他疗伤的时候自顾自挣扎不停,要不是云亭用法术将他定住,说不定能直接冲过来咬断他的喉咙。 但他发现云亭不仅没对他做什么,还将他的伤治好时,倏然瞪大了溜圆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重新恢复白净的手臂。 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对自己那么好,该不会是想将自己拐走卖掉吧? 云亭见他无恙,便停下了输入灵力的手,站起身时身形微晃,像是有些体力不支,丹田处还有些燥热,目光微闪。 难道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寻找,透支了太多灵力? 思及此,云亭没有再管小男孩站在原地纠结的眼神,转身便径直回了客栈,打算先行打坐休息。 云亭回到客栈后,询问掌柜是否有空房,却得到一刻钟之前确实还剩一间空房,但刚刚却被一个小仙君订走了的噩耗。 云亭:“........” 他不死心地又再问此处是否还有别的客栈有空的客房,但镇子不大,几个客栈老板彼此消息都互通,都言已经满客。 展柜的遗憾地看了一眼云亭......身上戴着的环佩,琴屏镇常有修士来,但观云亭的仪容,穿戴算是其中翘楚,做不成云亭的生意,竟莫名有些遗憾,便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帮他去问问刚刚那位脾气看上去不太好的小仙君是否愿意拼房。 清衍这几日因为太累,已经在房间歇下,云亭不好去打扰他,只好苦笑地说声麻烦了,暂且在客栈门口坐下。 闭目打坐时,体内的燥热一波接着一波,云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试图不断默念清心咒,将心底那点躁动强行压下,但若他此刻睁眼看看,就会发现,他手臂上的淡金色鱼鳞已经若隐若现,在月色下,显得诡异又妖冶。 《南次三经》中曰:“祷过之山,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鲛,其状鱼尾人面,性情纯稚,情至深处常泣泪呈蓝,百岁时其泪化珠求偶,是为发情期。” 时寻绿为他讲睡前故事时温柔的语调还历历在目,但是此刻云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鲛人血脉中隐藏的发情期竟然在自己重新入轮回后,竟然还存在! “.........” 一点冰凉忽的降落在云亭的眉心,像是雨珠,又像是冷霜,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云亭倏然睁开眼,这才发现那点幽香是从自己的脖颈处传来的,面上竟罕见的带上了些许惊惧,猛然用掌心捂住自己脖颈上那块发热的皮肤,澄澈慌张的眸子映出小男孩那面无表情的脸。 面前的小男孩见他醒了,若无其事地收回湿漉漉的指尖,吃力地拖过一个水盆,清水在拖动过程中微微往外延洒了些许,却清楚地倒影出云亭鬓角处若隐若现的金色鱼鳞。 “!!!!” 云亭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对着水镜摸着自己的脸,抬手时手上的鱼鳞却愈发鲜明,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像是用上好清透的玉片打磨般,在月色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好在已经入夜,客栈外的人大多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没有人注意到云亭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然,非得引起一片惊慌不可。 云亭匆匆忙忙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衣服和面纱,看也不看就直接穿戴上,层层遮住了手臂上的鱼鳞,急匆匆地说声谢谢,便跑进客栈。 小男孩站在原地,黑润润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并不害怕,目送着他离开,随后又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阖目睡去。 客栈内,掌柜的还在二楼和时寻绿扯皮:“小仙君,我们这里有一个仙君,和您差不多大,没有地方去,你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你们两个人拼个房?” “不要。”时寻绿有些不耐烦:“我付了钱,难道还要强求我和别人一起住么?” “这........” 掌柜显然也有些为难,见一个穿着红衣的人跑了进来,在底下和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眼尖地通过云亭身上戴着的玉佩认出了他,颇为惊喜地“哎”了一声,指了指云亭:“就是那位小仙君。” 时寻绿收到母亲感染时疫的消息,摆脱了柳素池的纠缠后匆忙下山,本想休息一晚再寻找父母去处,谁料本人打扰,怒火已经到了极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看也不看云亭,一掌直接将二楼的栏杆击碎:“什么大仙君小仙君的,我说了不拼房!” 他这一掌下去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砰的一声将栏杆捏碎成了渣渣。把掌柜的吓得面如土色,如掐住了脖子的鸡,不敢再多说一句。 这一动静极大,倒是引起了可站内所有人的注意,云亭也不例外。 他此刻正心急火燎地恨不得立刻去敲清衍的门,听到声响抬头不由自主地时却看见时寻绿黑着脸站在原处,顿时脸烫的更加厉害,体内压抑已久的情欲如沸水如油锅,瞬间将他的所有理智灼烧殆尽,体内的灵力在靠近时寻绿时又逐渐回笼,渐渐从他的体内探出,像猎人找到了上好的猎物,如透明的触角般,不受控地将时寻绿层层叠叠地缠绕起来。 想要他,想和他交尾。 时寻绿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脸上惊疑不定,正想挣脱时却看到一抹熟悉的红衣身影冲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将他瞬间抱住,半推半抱地强行将他拖进房内,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攥紧他的指尖向床上倒去。 被关在门外目睹了一切的掌柜:“........” 呵,小年轻。 房内,时寻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强行按到在床上,来人一袭熟悉的红衣,面上戴着白纱,眸光水润,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近乎诡异的幽香,不由得怔了怔:“柳素池?” 云亭此刻昏昏沉沉,全凭本能行事,瞳仁竖成近乎野兽的无机质尖针状,闻言顿觉怒火熊熊,刺啦一声撕开了时寻绿的衣服。 衣角蹁跹,掉落在地。 时寻绿被猝不及防撕了衣服,脸色铁青,但云亭力气极大,单手便能将他死死压制在床上,挣扎了片刻竟挣脱不开,瞳仁隐隐有变红之势,低声怒喝道: “天元!” 他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嘹亮的剑鸣,水蓝色的剑凭空出现在空气中,跟随主人的心意,飞快地破空划出一道剑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扎入云亭的身体,却被云亭巧妙地闪了过去,脸上戴着的脆弱的白纱却被剑气被生生割断。 轻纱滑落,露出戴面纱者的庐山真面目。 在目光落到那张光洁白皙的脸庞的一瞬间,时寻绿刚刚还魔化隐隐转红的瞳仁瞬间如潮般褪去,理智如一盆冷水浇下,挣扎的动作倏然停住,竟愕然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师尊?! 第22章 事后烟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走神,是会失去主动权的。 彼时的云亭早已没有理智可言,一双眼睛因为情欲变得潋滟生波,似蛊惑又似勾引,眼尾微挑,比大红婚房里冉冉升起的鹅梨帐中香还让人神魂颠倒,仿佛只消一点媚意,一点火星,便能将本就火热的气氛彻底点燃。 他束发的玉簪在挣扎中早已不知掉到何处,一头青丝似水中藻荇般披散下来,狼狈地遮住了鬓角的鱼鳞,五官精致清绝,美的惊心动魄。 云亭俯下身,凭着本能在时寻绿脖颈处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口中轻轻呼出热气,轻声呢喃,尾音轻软,像是委屈到了极致:“徒弟,我好难受........” 时寻绿本来被他蹭的有些气息不稳,但听到这句话后,像是寒冬腊月一盆冷水陡然浇下,倏忽刺痛了他的心,眸子一暗,似是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周身的气息竟缓缓沉冷了下去,神情明灭不定。 然而云亭却没有发现时寻绿的变化,被发情期折磨的不甚清醒的神志逼迫着他伸出双手,不安分地动作着。 热......好热...... 时寻绿被撩起了火,感受着自尾椎骨泛起的苏麻痒意,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咬了咬牙冷笑一声,用力掰住云亭的肩膀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力道大的几乎要嵌入肉里,语气既像是责问又像是茫然:“所以呢?娇娇?” 不需要我的时候推开我,冷落我,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需要的时候,便把我当做那最下等的妓子般泄欲玩弄? 时寻绿抬手掐着云亭的脖颈,看着对方泛起潮红的脸,扯了扯嘴角,脸上不带半分笑意,拍了拍云亭的脸,语气嘲讽:“娇娇,又当又立就是你这般了。” 他的声音还有些哑,像是压抑到极致,还带着些许哽咽,眼角微红,纤长的眼睫安静地垂下,遮住了眼底的阴翳,这幅尖刺毕露模样却莫名激起了云亭心底更深的征服欲。 想要他,想看他哭。 思及此,云亭猛地张口,在时寻绿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下,满意地听到对方的一声哭腔后,又安抚性地舔了舔。 他正埋头做自己的事,恍然间,一滴一滴热泪顺着脸庞滑入云亭的脖颈,浅淡滚烫,在他的鬓角处划出一道蜿蜒的湿痕,像极了窗外顺着房檐滴下的雨水。 窗外的天幕黑的似墨,悠远深长,月亮早早地躲了起来,乌云密布,风雨已至。 “........” 深陷发情期的云亭被眼泪烫的一个激灵,恍惚中,理智似乎恢复了些许。 像是在悬崖边走钢索的人,身躯随着平衡杆左右晃动,摇摇欲坠,每一次落脚都胆战心惊,稍有不慎便会掉进万丈深渊。 云亭动作一顿,茫然地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心想自己哭了吗,眼底短暂地恢复了些许清明,几欲崩断的神经在看到时寻绿掉眼泪的时候猛然拉想了警报,竟有些手足无措地小心翼翼捧住了他的脸,心底倏然涌上些许指甲盖大小的愧疚:“徒儿,对不起......” 时寻绿狠狠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尾音带着沙沙的哑,无端让人觉得有些脆弱,一截一掐即折的脖颈从衣领探出,在烛火下白的晃人:“娇娇,别这么对我.......” 他说:“别这么对我。” 谁都渴望一份稳定又有安全感的感情,没有人能接受亲近之人的若即若离,反复无常,没有的....... 跪在清衍洞府门口求见云亭的时候,时寻绿心底为云亭想过无数个理由,哪怕云亭愿意见他一面 ,敷衍地给他一个借口,时寻绿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可是云亭甚至连一个借口都不愿意给他,就这么和他断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总有渐行渐远的那一天,或许是观念不合分开,又或许仅仅只是错过一面,之后便再也得不到对方的消息。 纵使时寻绿懂得这个道理,纵使他深夜翻来覆去强迫自己接受云亭不要他了这个事实,但面对云亭时,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仍旧不能释怀。 或许他也明白,一旦释怀了,他和云亭,就像坐标上两根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余生再无交集。 云亭见他落泪,瞳孔骤缩,被发情期折磨的心神让他感觉一下子坠入云端,下一秒又跌入地狱,只能绷紧神经,伸出指尖笨拙地拭去他的眼泪。 他勉强从时寻绿嘴唇张合的字句中理出些许头绪后,低下头像个小动物般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脸,语气单纯:“那以后,你教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时寻绿闻声缓缓收拢指尖,面上晦暗不明,像是努力判断着云亭话里的真伪,半晌才道:“你说真的?” “真的,不骗你。”云亭心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当真,这句话还是时寻绿教他的,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被骗的底裤都不剩,做出一副单纯的模样:“我说话算话。” 时寻绿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凶,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其实私下里却很好哄,闻言却如山谷的冰,在一片无声中融化,紧绷的神经慢慢松缓下来,在烛火明灭中,捧住了云亭的脸,触手生温,悄声呢喃道:“娇娇......” 我还能再信你一次吗........ 时寻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看着云亭被揉的有些乱的红衣,惊疑不定地出声问道:“是你吗?” “那天拜师大典,是不是你救了我?” 云亭不明白时寻绿突然执着于这个问题,傻愣愣地点了点头,蹭了蹭他的腿,脸悄悄地红了:“那天我错把信物与你,生怕你受罚才赶来的,好在你.........” 云亭话还没说完,时寻绿就倏忽红了眼,像一匹饿狼般扑上前吻上了他,带着些许凶狠决绝,用力咬了咬他的唇,堵住了云亭喉咙里所有的话,舌尖开始攻城略地。 云亭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但又很快以更激烈地方式回吻回去,两个人相拥着滚进里头,直到两个人嘴里都染上了一丝血腥味,才堪堪分开。 气氛一触即发。 云亭堪堪被发情期引起的**此刻又被点燃起来,他腰间轻摆,下腰的腿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一条金黄色的鲛尾,时寻绿闭着眼亲他的唇,指尖往下滑时不自觉地触到一手冰冷黏腻,下意识疑惑地睁眼:“.......” 在看清那一条金灿灿的是鱼尾后,时寻绿倏然瞪大了眼,像是被火烫了倏然缩回手,有些瞠目结舌:“娇娇,你,你怎么........” 云亭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清潮,气息炙热紊乱,但还等时寻绿震惊完,就迫不及待地摆了摆尾巴,缠了上去。 角落的木桌花瓶旁放着一个人偶装饰,随着晃动不小心掉进下面一个画着人面鱼身的海妖水盆里,昏黄的烛火散发着软暖的光,远远看去,水面上人腿和海妖尾巴交缠在一起,竟然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时寻绿在云亭的腿变成鲛尾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僵硬成了一块木头,当视线下一秒移到鲛尾上端时,像是看到了什么狰狞可怕的东西,更是忽然间脸色刷白,一滴冷汗从额角淌下,下意识向后退去,嗓音颤的不行:“不,不行,娇娇.......” 会死人的。 但云亭哪里肯给他退缩的机会,动作循着本能,杂乱无章,毫无技巧可言。 狂风拍打着窗沿,如野兽嘶吼,遮去了屋檐下细若游丝,似有若无的猫叫。 时寻绿一瞬间痛的咬紧了嘴唇,眼冒金星,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抱紧了云亭,冷汗尽出,艰难出声道:“娇娇,慢,慢点......” 下一秒,语调忽然上扬,很快便喑哑,破碎不成句,一滴又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淌下,被云亭伸手接住,肩头的齿痕愈发明显。他不知为何竟然起了些许攀比心,斜睨着看了时寻绿一眼,琉璃般的眼睛顾盼神飞,舔了舔艳红如海棠般的唇,附耳咬住了时寻绿的耳垂,声音清透空灵:“你哭的没我好看。” 说完,两人身形陡转,时寻绿居高临下地眼睁睁看着云亭竟真的掉起了眼泪,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哭的如春日被打湿的桃花枝,在晨日中轻轻颤着露水,金色的鲛珠随着他的动作,咕噜噜滚了满床。 一豆烛火燃到近天明,窗外潇潇雨打,竟也沙沙断续下了两个时辰。 时寻绿美色在前,没能忍住,精疲力尽地被闹到半夜,才勉强叫停,中途叫了水。 事后云亭的尾巴一时间变不回去,餮足地抱着尾巴,也不说话,睁着一双黑润的眼睛满是依赖地看着时寻绿,脸红红的。 时寻绿一身黏腻的汗,求人不如求己,只能撑着酸软的腰,将不能下床行走的云亭打横抱到浴桶中洗澡。云亭入了水之后反而更兴奋,摆着尾巴胡来一阵,甩出一地的积水,然后抱着时寻绿的脖颈,青丝铺满水面,彻底睡死了过去。 时寻绿:“........” 他气的想咬人。 在心底默念了几句《莫生气》后,时寻绿只能任劳任怨地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云亭发情期的潮热结束后,又进入了休眠筑巢期,搂着时寻绿的脖子睡得香甜,而时寻绿躺在床上,一只手搂在云亭的后背,一只手枕在后脑勺,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被云亭哭出来的满床鲛珠硌的睡不着觉。 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来根华子。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穿越进点家文之前,地球上还有一个绿站文学城,他曾看过几眼,小说里面的主角在不可描述之后,受都会累的睡昏过去,攻则会打横抱起受,耐心细致地给受清理。 但到他这里呢? 竟然是他这个在底下的任劳任怨把人打横抱起,然后仔细细致地将云亭送去清理洗澡,而云亭爽完之后则把x无情,倒头睡得比猪还死。 苍天呐,这河里吗? 他该不会是全绿站唯一一个事后要抱攻去洗澡的受吧?!不会吧不会吧? 思及此,时寻绿肺都快气炸了,盯着云亭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眼里滋拉冒出火星,恨不得趁他睡要他命,圆自己一个幸福安详的晚年。身边的天元剑阴恻恻跟随主人的心意,抵在熟睡的云亭心口蓄势待发,悬在黑暗中散着悠悠的剑光。 第23章 撞破现场 黑暗中,时寻绿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云亭睡着后略显乖巧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扫过。 片刻后,时寻绿目光下移,触及到云亭腰间反射着月光的鱼尾时,面上恍惚了一瞬,漫上些许意味不明,瞳仁月色浅浅,像是夏夜里的萤火幽暗,却被纤长漆黑的眼睫一寸一寸遮去。 要说时寻绿现在心底在想什么,怎么说呢,许仙遇到白素贞变蛇时是什么感觉,时寻绿现在就是什么感觉,唯一的区别在于,人家许仙是日蛇,而自己却是被鱼日了。 怎么想怎么操蛋。 思及此,时寻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放电视采访里必然会被消音的那一种。 天元还抵在云亭的心口,虎视眈眈。 忽然间,云亭翻了个身,任由自己缓缓陷进熟悉的气息里,尾巴很是信任地勾着时寻绿的腰,像是小动物般,亲昵地乱蹭。 时许仙的手腕一僵:“........” 呼吸急促。 最终,在一剑戳死云亭和摸尾巴之间,时寻绿最终选了后者,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指尖很诚实且不受控地摸了上去。 摸摸尾巴而已,就当是补偿自己一晚上劳心劳力。 时寻绿如此安慰自己,丝毫不肯承认是自己其实根本舍不得动云亭一根手指头。 天元如烛火,悄无声息地隐灭在黑夜中。 月光溶溶,染开薄纱般的微凉寂静,触手生温,鱼鳞形状似玉,却无半点海水的咸腥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桃花香,温暖暧昧,和与时寻绿人腿交缠时的炽热急躁完全不同,软软垂下,让人忍不住着了迷般,将目光牢牢落在上面,一摸再摸。 若是清衍此时在这,见到此情此景,必然要打断时寻绿不安分的狗爪子。 可惜清衍不在,只能便宜了时寻绿。 云亭在睡梦中似是感觉到时寻绿的触摸,像是被吵到,不安分地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吐出几句噫语。他侧着脸,铺散的青丝落在时寻绿耳边,随着冰凉的余息不断上下起伏,飘在时寻绿的耳垂边,自尾椎骨泛起阵阵麻痒。 时寻绿看了他一眼,见云亭眼皮微动,像是要醒,抿了抿唇心虚地缩回手:“.......” 好在云亭只是尾巴很敏感,轻轻一碰,就像含羞草似的卷了起来,轻轻摇晃,带动着肩头的青丝悄然滑落至后背,露出肩头大片泛着淡红、瑰丽莫名的牙印,却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时寻绿暗暗松了一口气。 屋外雨声稍歇,冰凉的雨丝透着窗棱飘了进来,莫名有些寒凉,云亭感受到尾巴上消失的温度,在梦中竟觉得有些冷,迷迷糊糊地摆了摆尾巴,尾巴尖柔软的鲛纱随之一动,像是活过来般,如流水般轻柔地缓缓缠上时寻绿的手腕,亲昵地蹭了蹭,随后慢慢收紧,汲取温暖。 时寻绿忽然觉得这口气松早了:“.......” 他毕竟是在二十一世纪唯物主义下成长起来的有为青年,见到此情此景,率先移开了目光。 你要说他怕,或许是有的....... 但是........ 时寻绿动作一顿,缓缓抽回手,一点一点,严丝合缝地将云亭搂进了怀里。 但是这个人是云亭,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 鱼妖也好,什么鲛人也罢,只要是你........ 思及此,时寻绿心中稍安,狠狠闭上眼,指尖收紧,缓缓将云亭抱紧,严丝合缝,不带一丝空隙。 借着夜色的掩盖,时寻绿凑过去摸了摸云亭散落在眼皮上的碎发,忽然有了一种这个人全部属于自己的冲动。他在云亭轻颤的睫毛上面落下一吻,随后一路向下,辗转碾磨,缓缓落到唇上,轻轻舔咬了片刻,含糊不清道:“醒了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别瞒我。” 都别瞒我,别丢下韩@各@挣@离我一个人....... 时寻绿不怕神魔,不怕妖鬼,只怕云亭........ 沉沉困意打着巨浪接天而来,很快便将时寻绿拖入了深沉的梦里。 梦里云亭的尾巴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缠着他的腰,两个人贴的死紧,相拥而眠。 翌日一早,在另一间房内,清衍打坐完毕,缓缓睁开了双眸。 一大早,他的眼皮就一直疯狂在跳,像是预示着今日注定有什么不平凡的事情要发生般,疑惑地捂着眼睛,走到客栈门口。 昨夜雨下了一夜,空气中还残留着冰冰凉凉的余韵,随着微风吹进客栈内,檐下的风铃摇曳着水珠叮当作响,冲散了清晨的慵懒。 客栈的掌柜显然也被昨夜的大雨吵得睡不着觉,捻着个小胡子,捧着算盘无精打采地将珠子打的噼啪响,账本却迟迟没有翻页。 清衍心道莫不是大早上冲撞了什么脏东西,待会遇见一并捉了,走过去叩了叩掌柜的柜沿:“掌柜,昨日和我一起来的少年可有瞧见?” 掌柜的闻声抬头,脑海里顿时想起了昨日的一些见闻,眼角一抽,幽幽地看了清衍一眼。 清衍不明所以:“?” 掌柜见四下里的伙计都打着哈欠忙着自己的事,无人注意这边,便神神秘秘地冲清衍招了招手,在对方凑过来时探头指了指时寻绿所在的房间,语气意味深长:“我昨日见他和住在那里的小仙君抱在一起,进了房间。” “抱在一起?!”清衍顿时感觉有些惊悚,心想按照云亭那个单纯的性子,该不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吧,赶忙冲上楼,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一阵富有节奏又暗含紧迫性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声音越来越大,来势汹汹,颇有不开门就会直接踹门而入的架势。 时寻绿昨夜被折腾了一晚,到天亮前才堪堪睡下,在睡梦中被骤然被吵醒,忍不住狠狠皱起了眉,云亭更是难受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随后呲溜一声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圆圆的黑色头顶。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片刻,复又响了起来,宛若惊雷,时寻绿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早已不见半分睡意,瞳仁魔化幽幽闪着红光,戾气直窜脑门,哗啦一声掀开了被子。 他随意捡起作业被扔在地上的破烂衣衫,披在肩头,在房内找了一圈,发现他昨日束发的发带已经皱巴巴被扔到一边,上面还沾了一些不明物体。 想到昨天晚上的一些细节,时寻绿不免脸皮发烫,匆匆扯过云亭头上的发带,随意给自己绑了个马尾。 乱七八糟的衣服根本遮不住锁骨和脖颈处密密麻麻的吻痕,时寻绿也没什么羞耻心,一片随意披上一边坦坦荡荡地去开了门,开门时额间的蓝火印流转鲜明,垂下睫毛时恰好掩去了眸中的戾气,沙哑的嗓音里还带着些许慵懒:“谁?” 见有人开了门,清衍敲门的手猝不及防地刹在半空中,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时寻绿阴郁的双眸,下一秒就开始和对方干瞪眼:“.......” 时寻绿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瞬间站的比小学生军训还直,眼珠子惊得像是要凸出来,浑身僵硬,连衣服都忘了穿整齐,牙根紧绷。 他妈的,谁能告诉他,清衍长老怎么会在这? 清衍缓缓向下,在瞧见时寻绿脖子上的吻痕时,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凝滞,又想起昨日掌柜的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颤声不可置信道:“你,掌门........” 清衍堂堂一门长老,难得有舌头捋不齐的时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磕磕巴巴说不出个完整句子,胸膛气的上下起伏:“........” 其实,清衍看到时寻绿脖子上吻痕的那一刻,心底已经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一定要亲眼看到云亭才确定。 时寻绿:“........” 他看着清衍隐隐变青的神色,心底头那点起床气陡然消了下去,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只留袅袅的青烟与灰烬,双手撑在门边挡住清衍的视线,目光游移,面上强装镇定:“........他,他不在。” 动作间,衣领大敞露出大片吻痕而不自知,清衍见他这幅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铁青的脸逐渐变黑,言罢直接挥手用灵力将时寻绿震开,大步走向房内,环视一圈。 云亭果然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睡着,只有周遭的混乱暗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清衍见此瞳孔倏然紧缩,指尖紧了又松,周身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气势。 时寻绿紧跟在后,心知云亭作为一派掌门,还不至于被毒打,但架不住骨子里仍是操心的老妈子命,侧身挡在云亭面前,没什么诚意般地道着歉:“长老,你别生气,是我先勾引娇娇的,和他没关系。” 清衍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知道。” 不是你,还能是掌门先动的手? 时寻绿:“........”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时窦娥。 清衍说完这句话,看也没看他,走到云亭的床前,倏然伸出手,似乎是想将云亭叫醒再收拾。 时寻绿心尖一紧,面色一变,眉眼忽然漫上一些狠厉,几乎是同时出手,瞬间攥紧了清衍的手腕:“.......”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清衍的指尖被迫悬停在空中,再难寸进分毫,而云亭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仍睡得无知无觉,唇边散落的黑发随着他轻柔的呼吸微微颤动,片刻后他甚至还翻了个身,露出后背大片或瑰丽或清浅的吻痕,腰间往下点点金色鱼鳞被巧妙地掩进被中,露出一截白的晃眼的腰窝。 #睡得十分安详# 时寻绿低声对清衍道:“别吵醒他。” 他倒不担心清衍会对云亭做些什么,却不愿有除他之外的人看到云亭的另一面,语气中含着丝丝缕缕的占有欲,如毒蛇在暗中嘶嘶吐信,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清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审视,目光如利刃般,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看透。 时寻绿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回视清衍,黑如墨玉般的眼珠子却意外的干净,在晨光中反射着温润的光。 其实,在某个瞬间,连时寻绿都在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义,自己明明什么也做不了,偶尔还会入魔神志不清,甚至被天道强压着日日苦练,背负起原主救世的任务........ 后来他想明白了,也许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到云亭....... 但同样,云亭也会是他的........ 是他的。 时寻绿立于晨光里,像是一捧新雪,又像是一缕清风,在尘世的晦暗中,因心有所念,心有所求,故而不会如上辈子般走偏入他道,依旧干净清朗。 清衍动了动指尖,垂眸缓缓缩回手,神色晦暗不明:“.......你和我出来。” 说完,甩袖率先出了房间门 看样子是在强忍怒意。 时寻绿忽然觉得,清衍对云亭是不会做什么,但对自己,就不一定了........ 第24章 我的人 本以为会当场挨一顿毒打的时寻绿闻声愣了愣,眉眼罕见地带上些许迷茫,片刻后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长睡不复醒的云亭:“.........” 呼吸均匀,小脸红扑。 对方还睡着,想象中突然睁开眼将他护在身后霸气地对清衍说“这是我的人不许碰”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论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思及此,时寻绿恨恨低头捏了捏云亭的脸,指尖碰到一手腻软,尤嫌不够,在云亭唇上咬了一口,在对方缓缓皱起眉时,又安慰性地舔了舔。 云亭慢慢安静了下来,在他怀里抱着尾巴,安静地蜷成鲛人团子。 片刻后,时寻绿折腾完云亭,才穿好衣服悄然离开,关上门跟着清衍出去了。 清衍心中有气,带着时寻绿走到客栈的后院时,趁周遭四处无人,转身猝不及防地冲时寻绿挥出一鞭,宽大的衣袍下,细长柔韧的鞭子嘶嘶裹挟着劲风破空而来,割裂了周遭的空气,鞭尾如长了眼睛般直直地抽向时寻绿,带着不将人抽的皮开肉绽决不罢休的架势。 时寻绿:“......嚯。” 他侧身敏捷地旋身躲开一击,腰间险险地擦过鞭身,漾起淡淡的灰尘。 清衍见一击不成,转身将长鞭舞的如白蛇如素练,一圈一圈在空中嘶嘶吐信,缓缓试图绞紧时寻绿,却被时寻绿迅速闪开,指尖夹紧鞭尾,长鞭瞬间绷紧。 时寻绿毫不示弱地对上清衍冷厉的眼神,眸间熠熠生辉,在打斗中丝毫不落下风。几乎是同时,清衍眯眼,猛地收回长鞭,时寻绿随之转身,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条恣意飒爽的弧度,足尖轻点,轻盈地踩着长鞭,飞升近前,竟劈手将清衍手里的长鞭夺了下来。 清衍:“..........” 他承认自己虽然在气头上,但理智尚存,所以放水了,本来只是想随便教训以下时寻绿,但没有想到,时寻绿的进步竟然如此之大,竟能从他手上徒手躲过鞭子。 再也不是半年前那个被他狠狠抽倒在地上却倔强地爬起来的少年了。 清衍现在心情复杂,非常复杂。 不仅有自家大白菜被拱了的苦涩,还隐隐有一种事情超脱他意想之外的不受控感。 若是云亭在此,一定会得意地脱口而出道:“是我调教的好。” 以他那样的性子,怕是丝毫不会去想自己的言辞又多惹人误会。 半晌,清衍动了动喉结,艰难开口道:“你又突破了。” 时寻绿挑挑眉,檐下缓缓滴下的水滴光亮剔透,映出他鲜活顾盼的神色。 身形邤长,眉眼清俊。 他不仅爽快地承认了,还将长鞭重新扔回清衍怀里,还顺便补充道:“就在昨天晚上突破的。” 清衍:“........” 我并不在意你是什么时候突破的好吗?! 根据修仙界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修为低者和修为高者双修后,会加速突破的速度,一方越强,则另一方修为提升的境界越高。所以一般修士选择道侣,都会挑选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防止被反向采补。 但双修毕竟是一条投机取巧的道路,很容易导致道心不坚走火入魔,得不偿失,所以除了合欢宗人会首先选择双修修炼,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双修这条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双修虽然能提升修为,但见效很慢,怎么着也得可持续性地花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像时寻绿这种双修一晚上就能突破至金丹的,清衍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以时寻绿的实力来说,升至金丹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稀里糊涂和云亭双修,助对方渡过发情期,自己也阴差阳错地突破了。 “罢了。”清衍收了长鞭,负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口气:“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时寻绿直觉清衍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长老,可否告知我,娇娇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听到娇娇的昵称时,清衍眼尾一抽,挑眉觑他:“我凭什么告诉你?” 虽然时寻绿也没做错什么,但....... 清衍心底就是有火,眯眼反问:“凭什么?” 有时相见不如不见,两个人在一起,在某些时候,只会互相伤害,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时寻绿偏偏就是与云亭见了,还见的十分深入。 时寻绿在某些时候显得非常不要脸,大喇喇道:“凭我刚刚和他睡过。” 看他那个模样,似乎还十分骄傲,恨不得拿个喇叭到村口循环播放。 清衍:“........” 你看到这个拳头了吗,下一秒就会落到你的脸上。 时寻绿瞥着他的神色,慢慢收了吊儿郎当的笑容,认真对清衍道:“我想知道。” 关于云亭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时寻绿十分讨厌这种感觉。 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坦诚相待,共度苦厄,从没有自顾自抽身而退的道理。 这对谁都不公平。 清衍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知道瞒着他只能让两个人受到更多的折磨,便将那日明徽对云亭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还是谨慎地省去了琉璃心的事,只告诉时寻绿,他是云亭的情劫。 会死的那种。 时寻绿:“........”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云亭疏远他的原因是这个,做了好久云亭是鱼妖之类的心理假设,但没想到竟是因为他是云亭的情劫,愣了好久。 清衍叹气:“怕了吧,怕了那就........” 时寻绿抬起眼,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是战神?” 清衍:“..........” 往日里温润如玉的清衍长老今天格外暴躁:“是是是!” 满意了?! 时寻绿嘴唇动了动,喉结滚动,许久,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在清衍以为他会退缩时,他忽的笑了:“既然如此,我上辈子能护他,这辈子也照样能。” 清衍提醒他:“上辈子云亭是惨死。” 时寻绿面色不变:“说不定是掌门他老人家算错了。” 他老人家都几百岁了,脑子糊涂算错也很正常吧? 时寻绿超大声bb。 清衍闻言瞪着他,面上明晃晃的写着你在说什么猪话,顺势掏出玉简:“那我现在发玉简给他老人家,你自己问。” “别。”时寻绿手疾眼快地从清衍手中夺过玉简,也心知道算错的可能性低了又低,接近于零。 “离掌门远点吧。”清衍语气听不出情绪:“这对你们都好。” 好.......吗? 在时寻绿没有喜欢上云亭,不,甚至在没有遇到云亭之前,要是有人说,你会害死他,时寻绿只会离云亭越远越好。 但是这个人是云亭........ “不行。”时寻绿忽然抬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坚定:“我不会害他的。” “若他注定会死.......” 时寻绿平静道:“那我会先死在他之前。” 少年的情爱热烈而莽撞,像流入蓝海的溪流,稍不留意便随着风掀起接天巨浪,但大部分时候,却在心底归于风平浪静,只有在看到那个人时,才暗潮涌动。 时寻绿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能要了云亭的命。 想来是没有的。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云亭活着。 清衍一时没了话。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半晌后又什么都没说,看着时寻绿认真且专注的脸,头一回觉得,也许云亭也许是不幸,却又是极其幸运的。 时寻绿说完话,一时又无言,似乎是短短几个字便掏空了他全部力气,默默垂头,指尖下意识地缓缓摩挲着玉简上“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八字。 嗯? 这写的什么? 时寻绿好奇心盛,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玉简上的字,忽然问道:“你们在找折霁?” 清衍一时不查,玉简落到了时寻绿的手上,无奈时寻绿已经将玉简看完,只道:“嗯。”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时寻绿只在高中语文课本上看到过这句诗,揪着发带想了半天,勉勉强强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那么点原著的剧情,想来是原书作者没什么文化,又想凹逼格,只能挑挑拣拣,从古诗里抽了一句话当做线索。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了,很多剧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渔舟唱晚,雁阵惊寒........ 落霞,秋水,渔舟,雁阵...... 时寻绿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反复默念这几个字,忽然,思绪如黑夜一阵惊雷,豁然照亮了他的思绪,时寻绿忽的抬头问清衍:“这四周,每一寸土地你们都搜过了吗?” 清衍肯定道:“都搜过了。” 时寻绿闻言眉眼微展,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书中是架空的时代,清衍他们不知道这首诗的完整词句,也能理解。 这波啊,在大气层。 时寻绿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的字,语气淡淡:“我想,知道折霁在哪。” 清衍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知道?” 时寻绿挑挑眉,马尾上原本属于云亭的蓝色流苏玉珠发带轻轻垂落在肩,微风吹起,如潇潇竹叶,飒飒轻响。见清衍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时寻绿抿唇乐了,笑声清浅,点头弹了弹玉简,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我能找到他。” 清衍闻言,瞳孔骤缩:“为什么帮我” 时寻绿笑了笑:“我不是帮你。” 我是替我的人,做他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啦,断断续续写了两个月,我不容易,追更的大家更不容易(哽住)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与支持,明天继续~ 第25章 是你娘亲 云亭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 窗外雨声已停,屋檐滴答,冰凉的雨水在地上蜿蜒出道道湿痕。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冷。 云亭模模糊糊地裹紧小被子, 吸了吸鼻子, 因为哭了一晚上的眼睛还有些肿, 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疼的轻“嘶”一声。 若是时寻绿在这,定要笑他一句娇气。 动作间, 云亭身上盖的衣服悄然落地,是一件黑衣绣鹤的外衫,赫然是时寻绿常穿的那件。 原来是云亭往日里睡觉不老实,老是踢被子,时寻绿担心他着凉, 在走之前顺手给他盖了一件衣服。 云亭捧着衣服, 脸上还有些懵,神志逐渐回笼。 昨日他受发情期的折磨,潮热之下一切跟从本能,视线内周遭的一切都模模糊糊, 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骤然清醒, 昨日的一切便如退去了雾色的旷野,在记忆里展现的清清楚楚,每个细节都仿佛拿了八倍镜放大,什么都想起来了。 云亭的脸一时红了又绿, 继而转黑, 神色十分难看,若是时寻绿在这里, 一定会惊讶他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经典国粹川剧变脸。 若是时寻绿不在这里也就罢了,两个人还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时寻绿偏偏拿走了他的发带,还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了云亭身上,简直像是明晃晃地提示云亭,他们两个昨晚做了什么。 云亭是傻了点,甜了点,但绝对不是笨蛋,更不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时寻绿都做到这份上,他自然不可能没有什么表示。 他将时寻绿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试图站起身时却摔了一跤,抱着尾巴扑腾了好久,也没能把鲛尾变成人腿。 他垮起个小脸,忽然有些挫败。 云亭自生下来便是宇宙天地间最后一条鲛,没有人教他怎么渡过发情期,更没有告诉他要怎么将鲛尾重新变回人腿。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守护着不周河,看不见来时路,等不到身后名,更不见任何亲缘血脉。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时寻绿的黑衣静静地落在他的身边,还带着些许暖意,过于沉郁的配色和本就轻狂骄傲的他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一直在陪着他。 云亭忽然心念一动,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又再次浮现,金黄色的鲛尾倏忽晕开一抹白光,下一秒便变回了双腿。 他弯了弯眸子,心情莫名好了些,穿上时寻绿的黑衣,汲着鞋慢吞吞地走下楼。 找了一圈不见时寻绿,云亭有些奇怪,又去敲了清衍的门,发现自家师弟也不知去了何处,挠着头来到了柜台,敲了敲掌柜的柜沿:“掌柜,昨日.......” 他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自耳根处漫上些许薄红,视线飘忽:“昨,昨日和我一道进房间的那位小仙君去哪了?” 掌柜将珠算打的啪啪响,头也不抬:“哦,他啊,刚刚和你的同伴出去了。” 云亭动作一顿,出声询问:“清衍?” 掌柜眼尾微动,凝眉道:“好像是吧,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瑜宁湖去了。” 云亭:“.......” 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怎么也不觉得清衍和时寻绿凑在一起会产生“说说笑笑”的和平效果:“你确定?你没看错吧?” 他妈的,时寻绿该不会和清衍私奔了吧? 想到这里,云亭倏然闭上了嘴。 因为这句“他妈的”,还是时寻绿故意教给他的,是骂人的话。 他说脏话,他不干净了。 好像遇见时寻绿,云亭的人生就如脱肛的野马般偏离轨道,不仅限于说脏话,还破了色戒,能干不能干的全干了。 掌柜赏脸从账本堆抬起脸,对上云亭难明的表情,面无表情:“我是老了,不是瞎了。” 云亭:“........” 我顿时不敢造次。 得知时寻绿和清衍的去向后,云亭隐隐约约猜到,这两人应该是去瑜宁湖附近寻找折霁的下落了,当下也放下心,打算前去一探究竟。 昨日为他打水当镜的小男孩蜷缩在路边,半夜的一场大雨,将他浑身浇了个彻底。 客栈门口挤着一圈从外地逃难到此的百姓,有的患了疫病,有的没有。 没患疫病的人自动挤在一起,面上均带上了些警惕,逼的患了疫病的远远找了一个避雨的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 有极少数的身残体弱的人,不仅抢不到好位置,还被人强行赶到街上淋雨,被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时辰的雨浑身浇了个彻底。 而小男孩明显属于患了疫病又被挤出避雨范围的少数人。 掌柜的往外瞧了一眼,又摇了摇头,垂眸自顾自算着账,云亭眼尖,见他打珠算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摸着小胡子微微叹气。 却没有任何行动表示。 人终究是复杂的。 又狠心又心软,又善良又邪恶。 有时候,不是不想救,而是在这个乱世,每个人都自身难保。 救了一个,必然得救第二个,他的客栈就这么大,又能为多少人提供栖身之所? 不如硬下心肠,当做没看见,也能稍微逃避一下道德的谴责。 其实在他们心底,也渴望有个人来救他们吧? 云亭看在眼底,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其实不算圣母心重的人,从他那日和时寻绿的谈话就能看出来,不笑的时候,偏深的瞳色染就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淡,昨日帮这个小男孩,纯属同情心爆棚,今日急着去找时寻绿,自然没有将更多地注意力分到这个小男孩。 他快步走过小男孩身边时,却不其然被拉住了衣角。 云亭动作一顿,慢半拍地低下头:“........” 黑衣上瞬间沾染了一个满是泥和水痕的掌印。 小男孩整张脸烧的红扑扑的,无意识地蜷成一团,被雨淋的混混沉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却因为云亭昨日的举动,像小动物般下意识地靠近一团让他感到安心的气息。 他布满伤痕的指尖固执地抓住云亭的衣角不放,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嘴里喃喃有词。 云亭在割破衣角挣脱和救他之中权衡了一下,想到这还是时寻绿的衣服,便弯下腰,也不嫌脏,将小男孩托抱了起来。 小男孩的鼻尖蹭了蹭云亭温暖的脖颈,小声揪住了云亭的衣领,恍惚间问道闻到一股冷茶般的气味,似肉桂,又掺着海盐,带着淡淡的苦意,无端地让人觉得熟悉,悄然睁开了眼,瞳孔却微微涣散,像是烧傻了,吐出两个字:“爹爹..........” 云亭:“.......” 他白捡了一个便宜儿子,面上却不见得有多高兴,想了想,从储物戒中拿出自己曾经的衣服给小男孩穿上。 他粗暴又笨拙的穿衣方式似乎弄疼了小男孩,对方被刺激的“唔”了一声,神志纷纷回笼,见是云亭,瞬间又闭嘴不说话了,一声不吭,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挣扎着跳出云亭的怀抱,默默往后退。 云亭拿着衣服,挑了挑眉:“怎么不叫爹爹了?” 小男孩:“.......” 他烧的很晕,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狼狈地垂下一缕,没管云亭话里的调侃,闻言哑着嗓子道:“我有疫病,会传染,你离我远点。” 眼前的人漂亮的和画里神仙似的,染了病就不好了。 他似乎怕云亭听不懂似的,还撸起袖子,给云亭展示自己肩膀上的疮痈肿毒:“你看.........”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视线移到手臂上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连扯着衣服的动作都粗暴了几分,瞪大的眼睛几乎要惊得凸出来:“.........” 他的身上白白净净,除了污水痕迹,什么也没有。 小男孩怕云亭以为他在说谎,急忙撸起裤脚。 同样是一片干净。 他的疮痈肿毒呢?! 云亭走上前,按住小男孩略显慌乱的动作,语气带着一股莫名让人心安的力量:“别慌,让我看看。” 说完,淡淡的灵力自他的指尖飘进小男孩的眉心,云亭盯着小男孩的脸,与他对视片刻后,又将灵力撤了回来,淡声道:“你体内确实有疫毒存在,本来昨晚就该死,但是不知为何,疫毒现今已被暂时控制,半月内不会危及性命,更不会传染给别人。” 言下之意,是小男孩刚刚根本就是在撒谎。 小男孩望着云亭堆在眼角眉梢的淡漠,误以为云亭是在指责他说谎,一瞬间连疫毒被暂时消除的喜悦都抵不过心底的慌乱,身体先于被烧糊涂的大脑,上前猛地抱住了云亭,往日强作成熟的脸上莫名染上浓浓委屈:“小神仙,我没有说谎,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连声音都在颤。 云亭莫名想到时寻绿刚入友仙宗那天,也是同他这般不知所措,心软了软,拍着小男孩的肩膀安慰道:“嗯,我知道。” 一个染了疫病却没有故意传染给别人的小孩,怎么会说谎呢? 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体内的疫毒被暂时控制了? 云亭站在原地凝眉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周遭的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频频朝他们二人投来蠢蠢欲动的目光,贪婪的眼神落在小男孩身上,似乎只要云亭一走,就会对小男孩无所不用其极,从他嘴里撬出暂解疫毒的方法。 可是就连当事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小男孩紧紧攥着云亭的衣角,视线飘忽,往日强作镇定的脸已经隐隐带上了些许慌乱,似乎是害怕云亭丢下他,仰头瞧着云亭:“.........小神仙。” “你救救我好不好?” 声音弱弱的。 云亭一怔,蹲下身将他抱起,总觉得小男孩这幅可怜模样像极了时寻绿刚入宗门的时候,明知故问:“害怕?” 小男孩点点头:“.......” 云亭逗他:“害怕就叫声爹爹来听听,我带你走。” 小男孩抠着指尖,看了云亭一眼,又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抿唇不发一言。 云亭的面相也就比他大了个十多岁,真让他叫爹爹,他有些说不出口。 叫哥哥还差不多。 云亭起了玩心,打定主意要占他的便宜,故意做出丢下他的动作:“那我走了。” 小男孩瞬间急了,咬牙抱住他的脖颈,闷声道:“爹爹!” 云亭满意地抱着他,总觉得占到了缩小版时寻绿的便宜:“这才乖。” 说完,足尖轻点,在小男孩惊恐的眼神中凭空飞起,直接往瑜宁湖而去。 就在他和小男孩聊天的功夫,时寻绿已经带着清衍找到了折霁。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下一句是“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既然不在地上,那折霁必然是躲到了水上。 也不知折霁是从哪里看到这句诗的,费劲巴拉抠字眼,不仅敌人不知道他在哪,连清衍他们也不知,要不是有时寻绿在,还真得让他在湖心的一叶小舟上躲到天荒地老。 被找到时,折霁还扮作渔夫模样,从水中掏出半个泛着淡绿的珠子,仿佛特务接头似的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清衍:“这边是剩下一半九转莲心,请务必保管好。” 时寻绿嘴里叼个草,杵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抱臂替他俩望风,心里想着的是云亭醒了没有。 唉,早知道就告诉清衍地点,让他自己来就好了。 思及此,时寻绿转过身,正欲说话,却听折霁说:“我在九转莲心上加的屏蔽封印只够撑到现在,我们待会回去的路上,估计很快能碰上无极门的人。” 话音刚落,时寻绿似有所感,身体先于意识,抱着臂微微后仰,只听剑身嗡鸣,一把玄铁剑悄无声息却堪堪擦过时寻绿的鼻尖,剑气凌厉,当头削去他飞起的半缕青丝。 若是躲得不及时,没的可不只是半缕头发。 差点让云亭成了鳏夫的时寻绿:“...........” 他见折霁和清衍似乎还愣在原地,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咬牙足尖轻点,一手一个将两人揪着后衣领拉了起来,吼道:“快走!” 话音刚落,茫茫白湖上的一叶渔舟骤然爆炸,像是地震了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纷纷扬扬的粉末如雪花般漫天飘下,迷了双眼。 水面炸起近九丈高的水珠,在水雾弥漫间,其中几个蓝色的身影一前一后跃出,却被几个腰间配着黑白太极鱼纹玉的修士强行重新按了回去,湖面一时剑光四射,杀气四溢。 小男孩,不,因为父母皆丧,在来瑜宁湖的路上已经自觉要求跟了云亭,云亭便随口给他取了一个名叫云台。 云台洗干净脸后,露出漂亮精致的眉眼,趴在云亭的肩上,好奇地看着被炸的一片水雾茫茫的湖面,指尖指着混战成一团的时寻绿一行人道:“那边怎么了?” 云亭全程围观,闻言将他放在地上后站起身,凝视着湖面,看着时寻绿的背影,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你娘炸了。” 云台:“........” 云亭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娘被炸了。” 云台:“........”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爹爹,我叫你一声爹爹,我求你别解释了行吗?! 看着云台一眼难尽的表情,云亭有些恼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云台立刻转过脸,乖巧地翘首以盼:“娘亲在哪,娘亲在哪呢?” 云亭掌心向外,灵力流转间指尖自外划了半个圆,袖口无风自动,接着反手掐了一个诀,一个巨大金色的法阵自湖心升起,并且逐渐向外扩散,语气淡淡却暗藏骄傲道:“待会出现的那个最漂亮的就是你娘亲。” 话音刚落,巨大的金色法阵中忽然召出一条火凤,尾羽呈七彩,仰头吐出凤鸣阵阵,清脆嘹亮,云亭猛然闭上眼,灵凤在空中腾飞一圈,随后赤羽猛地一扇,岸边飞沙走石,磅礴的灵力波动如秋风扫落叶般将打斗的几人猛地扇落至岸边,发出砰砰砰的**碰撞声。 时寻绿只感觉自己被一阵轻柔的灵力托起,随后缓缓放至岸边,早已受了重伤的他指尖猛然攥紧九转莲心,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他的瞳仁已然魔化,正欲召出水天箭和无极门的人拼个不死不休,怀里却猛地撞进一个软团子,脆生生地唤他道:“娘亲!” 时寻绿一抖,浑身杀气散去:“..........” 他低下头,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云亭,又有些茫然地和云台大眼瞪小眼,面上仿佛LED灯般红了又绿,交错闪过错愕震惊反思心虚等神色,最终定格为大受震撼: “..........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不过才和云亭睡了一晚上,怎么孩子tm就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班回来只写了这么点,所以就没有万字爆更了,看我考虑多周到,替大家省了钱(叉腰) 第26章娇娇,别皱眉,我心疼 要不是昨天亲自深入地感受了一下云亭是个男人, 时寻绿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这个孩子是云亭生的。 毕竟对方是鱼妖,会生孩子,应该也........不奇怪吧。 时寻绿忽然一个激灵: 草, 越想越离谱了。 时寻绿因为自己脑中蹦出的惊人的想法吓得咳了个撕心裂肺, 口中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额角垂下的头发狼狈地遮住眼睫,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云台捧着下巴细细端详着吐血的时寻绿,尖瘦的下巴衬的眼珠愈发黑润幽深。 他虽然年纪还小, 但他见识过血,也过早地经历过生死。 他爹娘染疫病死的时候,全身溃烂地缩在废弃马厩的稻草堆里,五脏六腑皆发臭发黑,唯有拼命呕出的血是鲜红的, 明的像朱砂, 又亮的像黄泉尽头的彼岸花。 后来,他们也真的去了黄泉。 再也没有回来过。 云台蹲在时寻绿身边,心想好不容易有的新娘亲就快要死了,突然从心底涌出些伤感。 但他怕云亭难过, 认真地抬头认真地对云亭安慰道:“爹爹,娘亲快死了, 你早点纳个续弦吧。” 说完,云台还贴心地补了一句:“我不在意的。” 云亭:“...........” 时寻绿一张脸气的发黑,一时也顾不上这个孩子从哪来的,只恨不得将这个破小孩按进土里, 一边咳血一边揪云台的脸, 把后者揪的嗷嗷叫:“你爹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休想.........” 云亭觉得好笑,怕时寻绿气急攻心再次吐血,想了想,俯身将时寻绿抱在怀里,手臂从他腰间穿过,按住了他的手腕,凑过去,不好意思地亲了亲时寻绿的耳垂,小声道:“好啦,别和小孩子闹,嗯?” 尾音轻飘飘的,软乎乎,像是在撒娇。 温暖的气息氤氲在耳畔,带着些许灼热。时寻绿被云亭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身体一僵,慢半拍地转过头去,唇却无意间地划过云亭的侧脸,蜻蜓点水的动作却仿佛投石入水,在两人心头同时激起惊涛骇浪: “.........” 云亭的态度变化的太快,和前几日大不相同,时寻绿莫名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不知该不该亲近,惊疑不定,结结巴巴道:“娇娇.......” 云亭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对上时寻绿慢慢瞪大的瞳孔,莫名觉得对方嘴角淌下的血液有些碍眼,缓缓地用指腹抹去,眼底暗藏的神情竟有些骇人,一字一句对时寻绿说道:“他们欺负你,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云亭的声音很轻,片刻后便消散在空气中,但浑身涌动的灵气却凌厉锋锐,与他本身软绵绵的性格大不相同。 事实上,就像他所做的行为那样,他不想救世人,最终还是救了。 人终究不应该听他说了什么,而应该看他做了什么........ 时寻绿电光火石间突然想明白了这层,指尖缓缓攥紧了清衍趁乱交给他的九转莲心,心头一松,挑眉笑了笑,猛地直起身在云亭的唇上咬了一口:“好啊,我不晓得有多乐意呢。” 他凑近云亭的耳边,呼吸间自带一股说不尽道不明的暧昧低喘:“你说是吧,孩子他爹?” 他脸上素白一片,嘴唇却被血浸的如丹砂般,瞳孔在日光下闪着近乎透明的暖黄,呼吸微弱,眼尾却勾出一抹风流韵味。 云亭见此,被他的话烫的心尖一片麻痒,蹭的站起了身,像踩了尾巴的猫,慌张地背过去捏了捏发红的耳垂:“........” 时寻绿无声勾了勾唇。 他们二人的互动尽数落进对面几个无极门修士的眼底,其中一位修士面貌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端正却带着邪气,身着白衣,像是久居高位般气质凛然,然而年纪轻轻谢了顶,只用过大的黑帽盖住发光的头。 此人正是无极门的长老倾刃。 倾刃不知想到了什么,见此冷笑,语气暗藏讥讽:“男子相亲,真真是恶心。” 时寻绿白眼翻上天,将天元插在地上,强撑着站起身:“你家住海边的,管这么宽?” 倾刃一噎,拂袖怒斥道:“黄口小儿,不知羞耻。” “快点交出九转莲心,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身后的几位元婴期修士应声在他身后列阵,整齐划一的动作割裂了周遭的空间,冲天的剑气几乎要直上云霄,划破天空。 时寻绿面上不屑:“你说给就给?” 私下里却数了数,发现对面一共有六个人,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将云亭死死地护在身前,右手紧紧攥着天元。 云亭见此笑了笑,又软又奶,左手搭在他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别怕。” 说完,云亭闭上眼,浑身气势一变,垂在身侧的手掌张开后微微抬起,在空中缓缓收拢指尖。 随着他的动作,湖心中的水渐渐凝成数把利剑,在倾刃攻过来时,嗖嗖嗖地跃出水面,像是长了眼般,万剑齐落,在空中织出一张绵密的网,将倾刃和几位大能死死地困在其中,任是刀劈斧砍也无法破解,如笼中雀般动弹不得。 但这一方法显然耗费灵力极大,云亭的面色在剑光中显得有些难明,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使了狠劲般倏然攥紧了拳头,巨大的剑网收紧,随之而来的是,云亭猛然睁开的双眼—— “啊!” 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一位修为排行最末的修士因为扛不住过强的灵力与威压,内丹倏然爆炸,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像被徒手捏死的蚂蚁般,整个人在空中砰然炸成一团血雾。 时寻绿整个人都愣住了。 滴答.......... 一滴鲜血落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人的体温,时寻绿怔怔地抹了一把,慢半拍地抬头看向云亭冷漠的侧脸。 娇娇这幅模样,真的好像个反派啊....... 时寻绿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想法赶出去。 倾刃本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精致阔气的白衣被剑气割的一缕一缕,巨大的黑帽被兜头削去,在太阳底下露出锃光瓦亮的头顶和两侧稀疏的头发。 他趁着修士内丹爆炸的威力,狼狈地逃出剑网,盯着云亭,面色逐渐染上些许阴鸷,咬牙切齿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伤我无极门弟子?” 云亭抬起头,在日光下暴露出过分年轻隽秀的面孔,面上一派冷然,语气却一如既往地认真,回答倾刃的问题:“云亭。” 云亭?! 这名字,不就是......... 娇娇竟然真的是书中那个意图暗害主角,却被主角挖心而死的炮灰反派?! 时寻绿闻声心念震动,愕然地瞪大眼,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盯着云亭,胸膛起伏不定,呼吸错乱,恨不得立刻拉过云亭问个明白。 但云亭显然没有注意到他明灭不定的脸色,听见倾刃的指责,眼角眉梢漫上些许茫然:“不是你们先要杀我弟子的吗?” 云亭冷静反问道:“我不杀你们,难道还坐在这里等你们来杀?” “娇娇,别理他们。”时寻绿懒得理倾刃这种小人,只想赶紧解决他,上前一步挽起袖子:“赶紧杀了这个老秃瓢,我有话对你说。” “哦。”云亭表面乖巧点点头,背地里暗暗将“老秃瓢”三个字纳入了自己的常用语词汇表中。 “你说什么?!” 时寻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短短的三个字对一个头发少的人来说伤害有多大。 倾刃刚刚还想说些什么,听见时寻绿的话,仿佛被踩了痛脚般,周身气势陡然暴涨,面容阴森,脸上黑的发紫,透着些许癫狂。 他到嘴的话咽下,再说出口时已经换了一个尖利的调: “我家小女倾衣生下后本就体弱,故常日佩戴凤翎坠,以稳定神魂。结果倾衣到了你们宗门之后,凤翎坠就不幸遭窃。我本来想拿回剩下半颗九转莲心,只为治好小女的神魂不稳之症,无意伤害你们性命。” “但现在.......”倾刃从袖中掏出一颗丹药,冷笑着服了下去,修为节节攀升:“既然你是云亭,那便正好。你下令对小女抽那十鞭,使倾衣的神魂焉能伤上加伤,以至产生性命之忧,冤有头债有主,你休想安然脱身。” 说话间,倾刃的面色愈发森寒:“你们伤了倾衣,那么,如今你们的命和九转莲心,我都要。” 他周身围着的修士面上也逐渐染上愤怒,有样学样,听令从袖口掏出丹药,服了下去。 “你们无极门真的是,老的小的都不要脸,就会往别人头上甩锅。”时寻绿眯着眼,几乎被气笑了,一字一句如投石入水,激起千层浪,刻意咬重音:“凤翎坠本就由时家打造,你们抢人宝器,犹杀人父母,如今是一报还一报。你居然还敢这么大的口气,别打了,回去刷刷牙吧,老、秃、瓢。” 倾刃哼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屑道:“宝物本就只配强者拥有,时家一众庸弱不堪,交由我保管凤翎坠有何不对?” 时寻绿:“.........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们说话间,清衍刚刚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忽然眯眼,视线落在倾刃服下的丹药上:“不对劲。” 他声音凝重:“他们服用了樰梓丹。” 樰梓丹,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人的修为,但服用者会遭到极强的反噬,严重的,甚至会因为身躯承受不住过强的灵力,爆体而死。 倾刃在原书中就是个重度爱女狂魔,为了得到九转莲心稳定倾衣的神魂,竟然疯魔至此。 云亭抬头,指尖掐入掌心,因消耗过多灵力,面色隐隐发白,见倾刃的修为等人的已经暴涨到渡劫期,脸上不太好看。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但却不能同时杀死五个渡劫期的修士。 甚至,他,他们,都可能会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怎么办? 云亭看了一眼眸色同样沉凝的清衍和折霁,又低头看了一眼默默地在他脚边缩成一团,用信任的神色盯着自己的云台。 他不能死。 云亭从未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他该怎么做....... 忽然,云亭似是想起了清衍曾说过的话,纠结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试,攥紧时寻绿的肩膀,将对方转了过来,言简意赅道:“亲我。” 时寻绿没料到他的动作,一呆:“啊?” 云亭等不到时寻绿的亲吻,急躁地暗了暗眸色,掌心附在时寻绿的后脑上,略带强硬地俯身亲了上去。 牙齿磕绊地咬在唇上,舌尖交缠,激烈中带着些许缠绵,诱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口腔内弥散开来,时寻绿只感觉一股极强的灵力流出自己的身体,注入云亭的眉心,对方似乎在强行引出他识海中的某样东西,顿时头痛欲裂,唇齿喘息声断断续续:“娇娇,娇娇.........” 云亭一面安抚他,一面看了一眼逼近的倾刃,骨子里对危险超乎常人的警惕使他的眉眼愈加冷若冰霜,瞳仁细看已经渐渐化为野兽般无机质的竖瞳,泛着冰冷的光泽,嗓音低低:“回来!” 话音刚落,时寻绿的脑仁像是要炸开般,头皮发麻,下意识猛地推开了云亭,抱着头滚到了地上,发出短促的闷哼:“.........” 这个吻不含任何技巧,纯粹是云亭单方面的强取豪夺,他被时寻绿推开后并不惊慌,眉心有光,若隐若现,垂眸掩下淡淡的无奈愧疚,掌心凭空凝剑,倏然迎面攻上倾刃。 以一敌五,一往无前。 但人力毕竟有限,云亭即使从时寻绿身上强行收回了半缕属于自己的神魂,实力增强,但在围攻下仍旧渐渐落于下风,只能勉强自保。 时寻绿还好,被他分神用灵力护住,除了头疼一时无大碍。 清衍和折霁可就被那么好运,被两位渡劫期修士团团围住后,因为实力不敌,不多时便被砍断手脚筋,砰的一声踢倒在地。 “云亭!” 倾刃见此,在空中笑的愈发猖狂,死死地将云亭压在地上打,却一次又一次被对方冷脸反杀。 他狼狈地躲避着,剑与剑碰撞滋出火星的瞬间,倾刃对上云亭淡漠的双眸,见无法直接取人性命,心中又生一计,狰狞地勾起嘴角,语气幽幽,似毒蛇吐信:“你的几个好弟子快死了,不去看看吗?” 云亭握紧了剑,眸光森然:“..........” 片刻后,两方似乎达成了暂时无言的和解,自一条无形的线分列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倾刃剑尖抵在清衍的脖颈上,浑身黑气缭绕,故意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云亭,我可以放过他们。” 说完,他故意顿了顿,在云亭握紧剑的当口,指了指时寻绿,话里无不恶意:“但是,要你道侣来换。” 云亭上前挡在时寻绿面前,语气淡淡:“若是我不肯呢?” “现在,你没有第二个选择。”倾刃浑浊的眼珠透露着些许贪婪,死死地盯着时寻绿手中的半颗莲心,又隐隐含着恼意,像是记恨时寻绿骂他老秃瓢的事,一定要将人千刀万剐:“一条人命换两条人命,是你赚了。”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氛围逐渐变得沉重,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人的心上,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云亭的身上,或恶意或无奈,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云亭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掌心已经出了细汗,灵魂被生生撕扯成两半,左右为难,心中迟疑不决。纵使面上不显分毫,心却像在烙铁上反复煎熬,怎么选都是错,怎么选都不对。 一边是挚爱,一边是亲人。 他该怎么选.......... 他答应了师尊,要护好弟子们的。 可是时寻绿呢?时寻绿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真的要让他去死? 思及此,云亭的心直直往下坠,像是掉进了冰冷的雪地,一瞬间全身的血都要凝结发寒。 忽然间,温暖的掌心附上了云亭的手背,仿佛冰雪消融,将他冻僵的神志猛然拉回了人间。 云亭怔了怔,抬眼看去,却倏忽撞入一个带着肉桂苦香的怀抱。 怀中的人轻的像云彩,似乎稍有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耳边的呼吸声淡淡,却灼热无比,好似当年桃花树下忽相逢。 时寻绿再次抱住了他,就像抱住了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理由,嗓音沙沙,带着无奈的笑意道: “娇娇,别皱眉,我心疼。” “我去便是。” 第27章娇娇,我好疼啊 时寻绿主动站出来要求换人, 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云亭闻言只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干净清澈的瞳仁直直盯着笑眸弯弯的时寻绿, 周身气势却暗流涌动, 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最终, 云亭只吐出了两个字:“不准。” 我不准。 我不准你去死。 短短两个字,却硬生生被云亭说出了杀无赦的气势。他撇过头去,露出纤长脆弱的一截脖颈, 再不肯多施舍一个字,似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时寻绿纠结,眉心微动,握紧了剑柄。 再抬眸看向倾刃时,云亭的眼中似有光在闪动, 已然在心中动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心思。 云亭心中所想, 从小长大的清衍也不明白,时寻绿却莫名看懂了。 时寻绿心中不悦,狠狠皱眉,眸子微暗, 用力将云亭的脸掰过来,一段纤细的腰理所当然地落进他的手臂中。片刻后, 云亭双眸猝不及防地睁大,映出时寻绿陡然发大的面孔,还没有来得及挣扎,时寻绿就强硬地捧着他的脸, 凑过去与他接了一个缠绵濡湿的吻。 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温凉触感, 云亭瞳孔骤缩:“......” 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握着剑, 掌心的血因为用力,顺着剑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推开时寻绿,唇齿磕碰间,却被时寻绿死死按住手腕。 云亭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时寻绿手臂揽在他肩膀上,眼尾通红,眼底像是带着将人拆吃入腹的冲动,莫名有些骇人,贴近云亭时,语调却轻柔,像是生怕惊了他:“娇娇,相信我。” 他说,相信我。 低沉暧昧的喘息在春吃俭渐渐消弥于无形,一字一句,却投石入水,带着少年清脆坚定的承诺,犹在耳畔。 云亭动作一顿,指尖缓缓摩挲着时寻绿的手腕,随后一点一点攥紧了时寻绿的衣角。 他将脸埋在了时寻绿的侧脖,面上带了些许犹豫,片刻后浑身力气一泄,妥协般蹭了蹭时寻绿的脖颈,像个没断奶的猫,尾音还带着软软的鼻音,轻声道:“好。” 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眼看着他们两人一番情衷互诉,倾刃的脸逐渐黑了上去,手中的剑多用了几分力,直直在清衍的锁骨上拉出深深的一道红痕,血肉外翻深可见骨,把同样被挑断手筋的折霁吓得一个哆嗦。 不是害怕死,是害怕死之前还要椒樘受折磨。 这比死了还不如。 因为刚才的打斗,云亭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时寻绿头也不回地拿出手帕,细致地擦去云亭身上的血迹,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语气同样不客气:“急什么,家里人没了赶着回去奔丧?” “你!”在倾刃怒火爆发的前夕,时寻绿终于慢悠悠地擦干净了云亭脸上的血,将云亭护在身后,抬眸眼尾微挑,语气森冷:“我怎么知道你会履行承诺?” 倾刃咬牙咽下到口的脏话,眼神阴的仿佛藏着密密麻麻淬了毒的银针,却做出一副一切好说的模样,看得时寻绿直想冷笑:“你走过来,我再放他们过去。” 时寻绿像是中了他的计,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九转莲心就闲闲地夹在两指之中,吸引了倾刃的全部目光,故意道:“这样吗?” “对。”倾刃瞧着他,内心急躁,一度掩饰不住眼底贪婪,为了骗时寻绿入坑,礼尚往来地用脚将折霁往外推了几寸。 时寻绿面色不变,眉心的蓝火印流转光华,几乎要燃烧起来,云亭看得分明,虽不明白时寻绿要做什么,只静静地站在后头看着他一步三顿的背影,耳边却响起时寻绿刚刚趁着接吻贴在他耳边悄悄说的话,心中已然有了章程。 云台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见此一声不吭,坐在地上抱着云亭的小腿,紧张地咬着指尖,看着时寻绿一步一步朝倾刃走去的背影,本能地察觉出些许不平常来。 云台仰头,小声对云亭问道:“爹爹,娘亲会有危险吗?我们会死吗?” 云亭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不会的,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云台双臂紧紧抱紧了云亭的小腿,黑润的眼睛水汪汪的,柔软无害的脸颊蹭了蹭云亭的衣角,语气坚定:“娘亲保护我,我保护爹爹。” 云亭一怔,心头像是有什么在缓缓融化,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如初春的湖水般和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们说话间,时寻绿已经慢吞吞地走到了倾刃的身前,两人间隔不过几寸。时寻绿面无惧色地在倾刃面前站定,抬眸看向对方,语气淡淡:“我来了,可以把他们放了吗?” 倾刃眯了眯眼,挥起了手中的剑,作势要砍断绑在清衍身上的绳子。 时寻绿站在他身前,动也不动,掌心紧紧地攥着九转莲心。 电光火石间,倾刃手腕一转,原本打算砍绳的动作一顿,掌心的剑陡然翻动,堪堪对准了时寻绿的脖颈,像是要直接将它削断似的,在空中狠厉一扫,速度快的可以看到平行的剑影,剑锋凌厉。 倾刃根本没打算信守承诺。 在场的有的人没有料到这一出,云亭见此指尖瞳孔骤缩,指尖倏然掐进掌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是没站稳似的,身躯微微摇晃。 云台忙扶住他。 时寻绿却像早有预备似的,动作不急不缓,轻松下腰躲过倾刃的一击,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双腿夹住攻上前的一名修士的脖颈,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干脆利落地一个旋身,只听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那名修士被生生拧断了脖颈,倒在原地无声无息。 樰梓丹的药效随着时间的流失逐渐变弱,期间若走火入魔,体内的灵力便会窜走,爆体而死。原书中的原主在被打断腿后伺机报复倾刃,百般调查,终于从别人的口中打探到了这个秘密,故意当着倾刃的面辱骂并将倾衣打成重伤,惹得倾刃大发雷霆,在打斗中怒火中烧,爆体而亡。 时寻绿在拖延时间,寻找时机。 短短几秒内,倾刃不仅没有抓住时寻绿,还折了一名同门,气的横眉倒竖,近身攻上前来,时寻绿的水天弓落在手心,指尖勾了勾,对着倾刃的眉心连发数箭,却被倾刃一一闪过,只射中了他身后的修士。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倾刃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旋身抬脚踢中时寻绿的胸口,直接将他从空中踹到地面上,发出轰隆的一声响,尘雾弥漫。 “咳咳咳——” 时寻绿偏头吐出一口血,再睁眼时手腕已经被人死死地用剑钉在地上,剑尖穿过血肉白骨,一瞬间疼的钻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又如同生生被人用石块一下一下砸碎了骨头。 时寻绿身躯微颤,咬紧牙根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倾刃蹲下身,神色阴鸷,将他的右手钉在地上,强行将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地掰开,不费吹灰之力,拿走了时寻绿手里的九转莲心。 时寻绿起先还在挣扎,但在倾刃完全拿走九转莲心时,身体一僵,摊在地上不动了,汗湿的睫毛粘连在一起,额角的黑发狼狈地垂下一缕,遮住了他阴郁的眉眼,取指成拳狠狠锤了一下地面,任由石子将指尖摩擦的鲜血淋漓。 像是已经心灰意冷到极致,已经开始自暴自弃。 他这副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倾刃,登时也不管清衍和折霁了,得意洋洋地用掌心拍了拍时寻绿的脸,往日里端正的眉眼此时邪气四溢,看上去无端有些狰狞丑陋:“废物就是废物,跳的再高,也逃不过被人一只手碾死的命运。” 时寻绿咬牙死死地看着他,目光幽深,看上去竟然有些骇人,不说话,也不反驳,落在倾刃眼里,就是憋屈到了极致,却不能反抗。 倾刃眯了眯眼,目的达到后便站起身,心头一松放下警惕,拔出钉在时寻绿手腕上的剑。 他似乎还在记恨时寻绿骂他“老秃瓢”的事,看了他一眼,犹不解气,用力踩断了时寻绿另一只的手腕。 时寻绿疼的瞳孔骤缩,舌尖被咬破,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堪堪咽下喉咙口的腥甜,耳边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依旧一声未吭。 身后的修士们见倾刃已经得手,大喜过望,也不管清衍和折霁,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还有几个人身上插着数把箭,全身几乎要被时寻绿的水天箭捅成了筛子。 其中一个方脸的修士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走过来,咬牙切齿地冲时寻绿踢了一脚:“草,没妈的杂种,还挺能打,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 时寻绿沉默地躺在地上,忍的冷汗湿透后背,面上却波澜不惊。眼看着方脸修士掉以轻心,踢了他一脚后围到了倾刃身边,时寻绿目光一冷,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折霁和清衍身前。 他食指抵在唇上,摇头示意二人噤声,指尖弹出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解开了他们手腕上的绳子。 看得出来,倾刃来之前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没料到自己会在云亭这条阴沟里翻了船,事发突然,因此不得不仓促决定用清衍和折霁来危险云亭,但却并没有用灵绳困住清衍,因此三下五除二地被时寻绿解开了禁制。 清衍轻而易举地挣脱绳索,不动声色地和时寻绿对视一眼,正想说话,却听围聚在一起的修士们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不好,这个九转莲心是假的!” 眼前的九转莲心周身并无华光,摸上去坚硬粗糙,一看就是个赝品! 倾刃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被樰梓丹极限提升的灵力不受控地在体内乱窜,一怒之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假九转莲心是何所变,就徒手捏碎了手中假的九转莲心,纷纷扬扬的粉末自他掌心如流沙般逝去,猛地挥剑对准了时寻绿,目光阴毒像暗夜里嘶嘶吐信的毒蛇:“你找死!” “真的九转莲心呢?你藏哪了?!” 只有半颗莲心......他的倾衣会死,他不能让他唯一的女儿死........ 时寻绿面色隐隐发白,眼却若明星,眸清似溪,闻言抱臂笑了笑,舌尖顶了顶牙齿,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因此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电光火石间,倾刃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剑尖在地上拖出一道沙痕,似藏在密林中的恶狼锁定了猎物,从黑暗深处蹿出,带着压迫感欺身而上,猛地掐住了时寻绿的下巴,怒喝道:“吐出来!” 时寻绿没想到倾刃这么快就发现了九转莲心是假的这件事,站着没动,余光却投向云亭,做了个手势。 药效到了。 云亭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微微下移,点了点头,掌心朝外,一把水剑倏忽凝成,猛地攻上前。 剑光明灭间,云亭白净的脸颊溅上些许血液,目光狠厉,全无在时寻绿面前乖软的神色,竟兜头削去一位修士的头颅。 这位修士,就是刚刚踩时寻绿踩得最狠的方脸修士。 倾刃见此大骇不已,回过头时却见清衍和折霁已经挣脱了绳索。 云台小小一只,刚刚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此时已经灵活地爬过战场,捧着云亭交给他的疗伤丸药,笨拙又小心的喂着清衍和折霁吃了下去。 不过片刻,清衍和折霁被挑断的手脚筋便能逐渐恢复,而他这里已经折损了三位同门,体内的药效也在逐渐消退,过不了多久,便会......... 倾刃不敢再想下去,略显狰狞的脸上已经显露出些许慌张,趁着清衍和折霁没有恢复、云亭还没杀到近前的功夫,将时寻绿踢倒在地,掌心凝成灵刃,直直地朝时寻绿腹中插去,一边捅一边吼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时寻绿被踢的半跪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蜷弓成一直虾米,死死压住喉咙里的腥甜,两只手腕皆被踩碎,软软地提不起力气,疼的眼冒金星,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张口。 倾刃见时寻绿疼痛至此依旧不肯张嘴,而云亭又挥剑杀了一位同门,心下几乎要疯魔,竟丢下剑,试图生生用手挖出时寻绿嘴里的九转莲心。 时寻绿怎么也没想到倾刃还会来这一手,惊骇地瞪大眼,心中倏忽浮现出一个韩@各@挣@离念头。 绝对不能让倾刃得到九转莲心! 时寻绿拼命地挣扎,但双手不能动,又被踢倒在地,只能偏头试图躲过他的手,却被捏紧下巴,动弹不得,下一秒,指尖便强硬探入他的口腔—— “咕嘟。” 随着一声明显的吞咽声,时寻绿的喉结上下滚动,竟直接将九转莲心吞入了腹中! “你!” 倾刃气疯了,指尖堪堪停在时寻绿的嘴角,简直想杀人。 明明只差一点点,眼看着就可以得到九转莲心.......... 但也就是差了一点点。 倾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实在没想到在这个当口,时寻绿居然还能和他玩心机,当下愤怒欲伸出手掌将时寻绿活活拍死,谁料后面陡然刮来一阵剑锋,他躲闪不及,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被云亭当头削去了仅剩的头发。 云亭搂着时寻绿的腰,飞身将对方抱了起来,足尖轻点,脱离了倾刃的武力范围内。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修士的尸体,原来来势汹汹的几个人要么因为灵气走岔爆体而亡,要么被云亭生生削去头颅,死的不能再透,只剩倾刃一个人孤军奋战。 而清衍和折霁服了药,伤势逐渐好转,站在云亭身后,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看着倾刃。 形势陡转。 眼看着倾刃已经构不成威胁,时寻绿似乎有些累及,虚弱地靠在云亭的肩膀上,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在他皮肤上带起丝丝麻痒,哑着声音道:“娇娇,我好疼啊。” 云亭放在他腰上的手没有松,看了一眼时寻绿脱力的两只手腕,只觉上面的鲜血刺目碍眼,半晌又移开了目光,像是赌气般没有理时寻绿,紧紧绷着下颌线,冷峻隽秀:“........” 时寻绿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云亭,含含糊糊地咬他的耳垂:“别生气了好不好,娇娇?” “下次不敢了。” 听到这里,云亭才像是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似的,垂下眸子,黑润的眼睛动了动,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想推他:“不要你亲。” 动作幅度大的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时寻绿笑了笑,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云亭身上。云亭没挣扎,握剑守在他身边,听见时寻绿侧过脸,对倾刃笑道:“你知道,你刚刚手上拿的是什么吗?” 倾刃看着周围同门残破的尸体,摸着光秃秃的头顶,恍恍惚惚地靠在石头上,闻声警惕地抬起头,一言不发:“........” 时寻绿收了笑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十分光棍地承认了:“没错,那是假的九转莲心。” 倾刃倏忽抬眸看他,那眼中暗藏着憎恨、嫌恶等的情绪,和恨不得将时寻绿杀之而后快的恶毒,直直地对上时寻绿玩味的笑容。 时寻绿只当他困兽犹斗,好整以暇地靠在云亭怀里,还嫌不舒服,又恃宠而骄地换了个姿势,慢悠悠揭晓秘密:“但是是真的凤翎坠。”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直接将倾刃劈怔在原地,几秒后豁然站起,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哑声反问:“什么?!” “不用凤翎坠,怎么能迷住你的心窍,拖延时间,让你掉以轻心呢?”说到这里,时寻绿看戏似的瞧着他的反应,故作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继续刺激他:“可惜呀可惜,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稳定你女儿神魂的宝物,就这样没了。” 时寻绿懒散地掀起眼皮,漆黑的眼如深潭,话里无不恶意:“是你毁了它。” “你亲手杀了你女儿。” 时寻绿的话,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字字往倾刃的心上戳,堪称杀人不见血。 倾刃本就因为误失了九转莲心气急攻心,这下是真的疯魔了,双手抱头狼狈地往后退,却被尖锐的石子绊倒,狼狈地摔落在地,身躯颤动间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嚣张,嘴里自顾自喃喃道:“不,不,我没有杀了倾衣。” “你有。”时寻绿继续补刀:“没了九转莲心,又没了凤翎坠,你的女儿,活不长了。” “不不,不会的!” 时寻绿话音刚落,倾刃脑中紧绷的神经嗡的一下断了,像个疯子般大吼大叫,双目赤红,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体内不受控的灵力如洪水开闸,奔腾嘶吼流经他的四肢百骸,肌肉不受控地鼓胀臃肿,像一团吸足了气的青蛙,狰狞骇人,把云台吓的直往云亭身后躲。 片刻后,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倾刃整个人倏然消失在原地,余下残肢断臂掉落在地上,沾着红泥滚了几圈,远处只剩暗红色的血雾纷纷扬扬,铺散至天地间,诡异莫明。 倾刃爆体而亡了。 直到亲眼看到倾刃死去,时寻绿心中悬着的石头才重重落下,肌肉陡然一松,整个人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折霁是正儿八经的医修,又因他而救,还没等云亭说话,就急急走到时寻绿的身边,从储物戒中拿出疗伤的一应丹药与疗具,认真地替时寻绿治伤。 云亭将时寻绿抱在怀里,指尖温柔却笨拙地擦着时寻绿额头因为疼痛冒出的细汗,任由时寻绿在他怀里虚弱出声:“娇娇,我好疼。” 云亭动作一顿,垂下眼,睫毛如蝶翼轻颤,没有说话,等着时寻绿的下一句。 果然,见云亭配合地低下头,时寻绿白着脸,却如偷了腥的猫般,厚颜无耻地继续提着要求:“娇娇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彼时清衍和折霁都在场,云亭脸皮薄,没好意思乱来,只是指尖越发轻柔,捏捏他的耳垂,小声在他耳边道:“回去亲。” 时寻绿扬起的眼尾瞬间耷拉下来,没精打采。 云亭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想亲几次都可以。” 这句话有些没羞没臊,云亭突然意识到自己话里有多不矜持,还没等时寻绿出言调戏,便已红了脸,时寻绿见此暗暗勾起嘴角,也没再茶里茶气了。 时寻绿伤的很重,一时半会还得现行调养,云亭将他扶了起来,便打算先回客栈。 折霁替时寻绿疗完伤后,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动了动嘴唇,又什么都没说出口,纠结地站在原处,一脸的忧心忡忡。 时寻绿只顾着和云亭腻歪,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倒是清衍心细,当着众人的面问道:“折霁,你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云亭和时寻绿的视线便投了过来,加上云台,一家三口六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整整齐齐。 折霁本来就是个老实孩子,被看的心一慌,也顾不上这那,直接脱口而出道:“九转莲心被时寻绿吃下去了,那患时疫的百姓们该怎么办?!” “...........” 回答他的,则是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时寻绿:#三句话,我让一个男人在线发疯# 第28章我的娇娇,要永远开开心心的 折霁一开口, 把在场的人说的一愣。 众人皆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傻了眼。 半晌, 还是云亭主动先开口, 迟疑道:“这能吐出来么?” 折霁心里也没底, 瞅了瞅面色难看的时寻绿,又瞥了神色复杂的清衍一眼,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应该.........可以吧。” 毕竟他当初和青燃派、百药谷等宗门的医修们聚在一起的时候, 众人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将百年一破土前年一生叶的九转叶与隐于水中的透明梦莲的药力凝结在丹药里,丹药的外壳不易融化,及时取出应该........ 能保住里头的九转莲心吧? 折霁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九转莲心入体后起效极快, 若想在保住药效的情况下将其取出, 时寻绿可能要受点苦。” 就亿点。 折霁面上犹犹豫豫的,云亭得不到确定的答案,脸也难得冷了下来,精致秀气的眼角下沾了一点血迹, 莫名为他增添了一丝戾气。 时寻绿以为云亭是因为失了九转莲心所以不高兴,赶忙哄他:“娇娇, 别不高兴,嗯?” 云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身的冷意却愈发明显。 有点不像平时的他了。 其实时寻绿关心则乱, 不明白云亭不是生气,是担心。 在云亭心里, 十个九转莲心也比不上一个时寻绿。 对于时寻绿来说,若自己的一条命能就千万人,定会毫不犹豫地献身;但对云亭来说,千万人又如何,他们都抵不过时寻绿一个。 他们二人,也不知是谁爱的深一些。 时寻绿见云亭默默不语,心中低叹,动作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用指腹轻轻抹去云亭眼角下的鲜血。 云亭看了他一眼,垂着头任由他动作,握着剑的指尖因为大力微微泛白。 他刚刚杀过人,现在手臂还在轻轻颤抖,掌心滴滴答答流出血,鲜血沿着锋利的剑锋往地上淌,浸透了一大块土地。 时寻绿动作一顿,伸手欲去取他的剑,云亭却像炸了毛的猫,刷的将剑背到身后,圆润润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是杀人后的应激反应。 时寻绿微微一怔,缓缓垂下头,苍白的唇抿了抿。 他的小师尊,为了他,第一次杀了人。 想到这里,时寻绿心头莫名一堵,眉眼没了笑意,半晌忽然出声道:“娇娇,我难受。” 云亭闻言,瞳孔中翻涌的黑沉缓缓退去,指尖紧了又松,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缓缓丢开了剑。 当啷—— 剑被毫不犹豫地丢在了地上,化作一滩水,消失在了原地,徒留湿气氤氲。 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有些东西,像沾血的剑痕又像难收的覆水,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比如恨。 云亭拦腰将时寻绿搂紧怀里,看了一眼对方身上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言简意赅道:“先回客栈再说。” 说完,将云台丢给了清衍,足尖轻点,带着时寻绿往客栈飞去。 到了客栈,自然又是一番休养生息。 时寻绿的伤太重,便被云亭半拖半抱带回房休息,折霁一时又没想出什么催吐的办法,将自己关进药房捣鼓了半天,研究催吐的方法去了。 房间内,时寻绿后背和腹部都受了伤,什么姿势都不舒服,折腾了半天,云亭无法,只能双手穿过时寻绿的腰,将他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远远看去,像一双交颈的鸳鸯。 他似乎不太懂如何让时寻绿更舒服一点,只能学着时寻绿从前安慰他的那样,将手轻轻地放在时寻绿后背,轻轻拍着,笨拙地哄道:“不疼了,不疼了。” 声音放的又轻又软,像是清晨天边晕染开的浅雾,透着浅浅的温柔。 时寻绿有点想笑,但是又疼的笑不出来,只能扯了扯嘴角,回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云亭的肩膀上,声音还带着浅浅的鼻音:“娇娇,如果莲心取不出来怎么办?” 时寻绿本以为云亭会说一些类似于取不出来就咬你的话,没想到云亭放在他背上的手一顿,半晌又恢复了哄他的动作,温温吞吞地用掌心缓缓拍着他的后背,嗓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取不出来就取不出来,大不了我再做一个。” 他对自己的实力一向很自信。 时寻绿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忧心忡忡道:“折霁说,九转叶千年一结叶,如今这世间,或许已经没有.......” 时寻绿没有再说下去,云亭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垂头陷入沉思,但是他的小脑袋瓜显然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法子,很久很久以后,直到时寻绿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眯着眼打盹时,他才忽然出声自言自语道: “他们果然该死。” 语气冷冷。 昏昏欲睡的时寻绿被这句话惊得一个激灵,脑子艰难转了一个弯,才明白云亭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自哪里。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思索了片刻,轻轻地推开云亭,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和对方对视,语气认真:“娇娇。” 云亭无辜的眼尾垂下,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你说你的,我恨我的。 时寻绿无语了片刻,这下是真笑出了声。 他没想到,他的小师尊竟然真的这么记仇。 嗯,为了他。 时寻绿的指尖摩挲着云亭的腰,将云亭微颤身躯抱在怀里,由着对方像猫儿似的在他怀里乱蹭:“娇娇,不值得。” 云亭蹭他脖颈的动作一顿。 时寻绿像是没感觉到他突然不开心的情绪,在他耳边轻轻道:“娇娇,我不希望你恨他们,是因为不希望你因为恨所以不开心。” 在时寻绿眼里,云亭性子干净的像张白纸,世间的所有浓烈刻骨的恨,都不应该化作墨字落于其上,让他日后想起来的时候,如同经年难愈的伤口,每每想起来都会疼痛难忍。 他用力将云亭搂进怀里,亲了亲对方的耳垂,牙齿轻轻啃噬白玉般的耳垂,留下点点暧昧的余息:“我的娇娇,要永远开开心心的。” 云亭闻声,僵硬的身躯才缓缓放松,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小心地摩挲着他狰狞可怖的伤口:“要是我不开心呢?” “没关系,我教你。”时寻绿耐心道:“我教你。” 他的娇娇,只要学会如何喜乐一生,就够了。 剩下所有的不开心与坎坷,他都会一一为他抹平,只余光明的坦途。 云亭闻言眼睛一热,论情话,他永远说不过时寻绿,嗓子眼里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我心悦你”。 云亭嗫嚅着唇开口,正想开口,门却突然响了,打断了他即将要说的话。 云亭:“.........” 行叭。 时寻绿是个伤员,不方便下床,便由云亭去开了门。 时寻绿看着云亭的背影,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折霁此时正站在门外,见是云亭,刚要说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云亭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进来吧”,便重复刚刚的动作,避也不避旁人,自顾自将时寻绿抱在怀里,当小孩儿似的闻声哄着。 经过两人杀人还不忘温存的场面,折霁已经麻了:“掌门,这是催吐的汤药,劳烦时公子尽快饮下,拖久了,他体内九转莲心的药效就会完全融进他的血液里,到时候就..........”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云亭就已经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头,眉头紧皱,艰难出声:“催吐的话,会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 折霁含含糊糊道:“会有一些吧。” 九转莲心不是普通的食物,若是入水还好,可以缓缓扩散;但一旦入体,就如种子被埋进地里,会迅速在人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和人的血液结合。 要连根拔起,肯定是痛韩@各@挣@离的。 时寻绿本人倒是无所谓,都是大男人,催个吐有啥,直接接过药碗,在折霁复杂的眼神中正欲一饮而尽,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他转过头,碰了碰云亭软软的脸蛋,温声道:“娇娇,你先出去好不好?” 云亭紧张地盯着他瞧,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衣袖,已然出了一层薄汗,闻言不明所以:“我陪着你啊。” 时寻绿不想被喜欢的人看见自己吐成个狗样,坚决道:“不必了。” 云亭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丧丧地吊个眉毛,险而又险将“你嫌弃我”四个字咽进肚里,看了时寻绿一眼,移开视线。 两秒钟后,他又看了时寻绿一眼。 时寻绿侧着头盯着药碗,不为所动。 云亭:“.........” 他豁然垮下脸,提起衣摆,哒哒哒地跑出去了。 时寻绿像个木头似的直直杵着,目光像是要将药碗烧穿,半晌才抬头去看云亭的背影:“...........” 折霁擦擦汗,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在床底,抬了抬手:“时公子,请吧。” 时寻绿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药碗,晃荡的药液映出他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的脸:“嗯。” 屋外。 云亭心情不佳,简单来说,是极其不佳。 他在客栈晃了一圈,把掌柜珍藏的甜品都翻出来塞进了肚子里,才摸着肚子去找清衍和云台玩,谁料表明了来意后,清衍两手一摊表示:“你那个便宜儿子?” “自己偷偷跑出去玩了。” 清衍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外走去,靠在横栏杆上临风远眺,见云台正小心翼翼地扶起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还用清衍给他的钱买了几个肉包,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忍痛垫脚递给那对夫妇,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倒是个心大的,刚刚看到那种场面也能忍住不哭。不过这会的功夫,又一个人跑出去玩去了。” 云亭听此,顿时急了:“他身上的疫毒才被压制,万一被有心之人盯上可怎么办!” 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清衍伸手拦住了他,慢悠悠地一展折扇,看着云亭,表情玩味:“他刚刚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早在他身上下了防身的符咒,普通人难伤他半分。” 言罢,又笑着用折扇点了点云亭的眉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倒是真有一番做人爹爹的模样了。” 云亭闻言,动作一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还带点婴儿肥的小圆脸,悄咪咪地凑过去,额头抵在清衍的脖颈上蹭了蹭:“师弟.........” 尾音拖长,像根羽毛似的,撩的人心里发痒。 猫儿撒娇似的。 要是时寻绿在这,云亭一讨巧卖乖,时寻绿说不定一下便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但换做是清衍,早已对云亭免疫,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捏了捏对方的小脸蛋:“你若要留下他,必然得想法子知道他身上的疫毒为何被压制。” 清衍肃脸道:“若是时寻绿体内的九转莲心无法取出,那么只能从云台身上找突破口了。” 云亭闻言,不高兴地挑个眉毛,正想说些什么,时寻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云亭到了嗓子眼的话突然拐了个弯,探头探脑地想上前,又想到时寻绿刚刚冷淡的态度,脚步一缩,话也不想说了,扒着门缝又退了回来。 折霁是个老实孩子,一见到云亭,就走了上来,正想开口,却见云亭垂头揪着衣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 折霁:“.........” 他有些忐忑地开口:“掌门..........” 云亭“嗯”了一声,故作高冷地开口:“九转莲心取出来了吗?” 说完,又顿了顿,装作不经意:“他怎么样了?” 折霁想到时寻绿吐的面如土色,却因为五谷清净,什么也吐不出来面色难看的模样,下意识跳过了第一个问题:“.........还行。” 云亭不满:“还行是行还是不行?” 清衍听不下去,走过来将云亭拉走,转过头看着折霁直奔主题:“如何?” 折霁肩头一松,掌心摊开,对清衍露出了里头的九转莲心。 云亭心里一喜,正想说些什么,但在真正看清九转莲心的那一刻,心头却猛地沉了下去。 只见莲心周身的绿光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莲瓣上出现裂痕,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裂。 云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折霁,墨色的瞳孔忽如浓雾深重:“这是怎么回事?” 折霁摇头道:“来不及了,药效流失的太快,即使将莲心取出,莲心的药力也已经完全溶解在时寻绿的血液里,无法强行提取出来。” 清衍心头一紧,哑声道:“如此,便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救那些百姓了吗?” 折霁缓缓抬头,看了云亭一眼,措了半天辞,才迟疑道:“有的。” 清衍眼睛一亮:“你说。” 折霁道:“你们听说过药人吗?” 正说话间,云台拉着那对夫妇跑进客栈,见到清衍后顿时两腿放光,双腿一蹦跳进了对方的怀里,正想说话,却被清衍用食指抵住嘴唇,摇头示意噤声,耳边一时只余折霁浮冰击玉般的讲述声: “数十年前,百药谷的谷主碧凝华曾秘密搜集了一批人,命令他们服下各种草药,并用禁法强行将药力锁在他们的身体里,试图炼制药人。失败多次后,终于炼出一位其血能化解百毒的药人。正欣喜若狂间,此事却败露,一时间修真界众人皆惊,群情激奋,更有受害者的亲属伤心欲绝,放言要报仇雪恨。” “后来,百药谷因此遭人报复,谷内众多弟子中毒身亡,碧凝华不得已,只能放干了那位药人的血,医治谷内弟子。” “后来却得知,那个被生生放干血的药人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云亭闻言,一时间遍体生寒,如坠冰窟,指尖狠狠掐入掌心才能勉强保持清醒:“你的意思是........” 折霁点点头,半张侧脸逐渐被房檐投下的浅淡的阴影笼罩:“是的,现在的时寻绿,和当年的那个药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第29章 我心悦你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开来。 折霁的话像是压在人心头的一座大山, 让人喘不过气来,尤其是云亭,一瞬间小脸刷白, 身躯微晃, 往日里如画的眉眼也如褪了色的朱笔般, 再无往日的神采,染上淡淡的灰败。 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半晌,他才勉强抬起眼, 看了云台一眼,语气淡淡:“带台儿下去,我稍后再去看他。” 说完,稳了稳心神,等呼吸逐渐平复, 云亭才抬脚走进了时寻绿的房里, 啪嗒一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头探视的众多目光。 云台什么也不懂,但他能感觉到云亭心情不好,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乖乖对云亭点了点头,等云亭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才小心翼翼地凑近清衍,在他耳边说道:“小师叔,爹爹为什么不高兴?” 清衍不知道该怎么和云台解释今天的一切,思索了片刻, 才含糊道:“你娘亲身体不适, 吃不下东西,你爹爹担心他。” 云台垂下眼尾, 感觉清衍在敷衍自己,脸上是和云亭以前如出一辙的委屈表情:“嗷,这样子。” 但为了不让大人担心,云台只能暗自强作精神转移话题:“小师叔,我遇到两个人,他们中了疫毒,好可怜的,我用你给的银子让他们住进客栈好不好?” 说完,指了指靠在门口,身形狼狈、身着粗布,却不失气度的一对夫妇。 清衍抱着他,心不在焉地抬眼看过去,和那对夫妇对上了视线。 清衍总觉得这对夫妇长得面善,半晌才收回目光,摸了摸云台的头,语气淡淡:“银子既然已经予了你,便由你自行处置,无需问过我。” 云台闻言,点点头,从他身上跳下来,看了时寻绿的房门一眼,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心,犹豫许久后,才过去拉着这对夫妇,往房间走去。 头上插着桃木簪的女子明显已经中疫毒许久,身材臃肿行动不便,破旧的衣裳露出点点疮痈肿毒,但气质温和,容貌出众,在经过清衍身边时,还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清衍看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这张脸熟悉的很,好似在哪见过,但是一时脑子被药人塞得满满当当,便将这位女子的事忘在了后头,转身和折霁商讨对策去了。 房内。 时寻绿坐在床上,吐的面色难看,马尾束起的青丝洒落在右肩,动作拉扯间,身上的伤口隐隐有崩裂之势,血迹浸透薄衫。 云亭背对着时寻绿,扯了扯嘴角,又拍了拍僵硬的小圆脸,做出一副若无所事的模样,才转身缓缓走到了时寻绿的面前,半跪下身,将时寻绿揽在的怀里。 时寻绿从善如流地靠进怀里,疲惫地趴在他肩上,小声喊他:“娇娇........” 云亭轻轻应了一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不自觉低了好几个度,如春日软软的柳絮,在耳边漾出淡淡温和:“还难受吗?” 时寻绿不想在云亭面前露出过于虚弱的模样,勉强笑了笑:“还行。” 云亭垂头,安抚他的动作没停,掌心的灵力有条不紊地修复着时寻绿身上的伤口,却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沉静下来,略带压抑缓缓流动,室内空气宛如一摊凝滞的死水,掀不起波澜。 时寻绿敏感地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捏了捏云亭的圆脸:“怎么了?不高兴?九转莲心不是取出来了吗?” 云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由着时寻绿**他的脸,直直看向时寻绿,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听着时寻绿关心的话语,眼底漫上一层水雾:“..........” 时寻绿直觉不对劲,伸手将云亭拉到床上,抱着他轻轻哄道:“怎么了娇娇,和我说说行不行?” 云亭是个小娇气包,从出身到现在,师门和睦,鲜少有难过的时候,忍了又忍,才堪堪到眼角的眼泪,嗓子依旧堵得难受:“.........你快死了。”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时寻绿一怔:“什么?” 云亭看着他,拿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 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斜斜的风吹来,打的窗户哗哗作响,像极了婴儿的啼哭,听的人心里直发慌。 时寻绿不得不起身关上窗,而后才返身过来安慰云亭,指尖轻轻拂过对方湿润的眼角,有些哭笑不得:“既是我要死了,你哭什么?” 他这个当事人还没怎么样呢,云亭就哭的梨花带雨了。 别说,哭的还挺好看。 #真变态# 云亭抬起眼,一双眼睛波光潋滟,语气却是难得的认真:“你果真不明白?” 时寻绿替他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看向云亭,慢半拍道:“我..........” “就像我知道你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一样,我为什么哭,你不明白吗?” 云亭直直地看向时寻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底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深邃、幽暗,还带着些许侵略性。 云亭双手撑在时寻绿的身边,脸缓缓地凑近时寻绿,动作不容拒绝,时寻绿近距离看清了他暗流涌动的眸子,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娇娇?” 时寻绿将手抵在云亭的肩上,有些不确定道:“你到底怎么了?” 云亭笑了一下:“没怎么。” “就是忽然想亲你了。” 下一秒,还没等时寻绿反应过来,云亭就猛地凑上前,歪头吻上他的唇,动作带上了些许凶狠,直接将时寻绿带倒在床上,天旋地转间,时寻绿的后脑勺狠狠磕在床头,一瞬间疼的眼冒金星。一阵清脆的衣帛碎裂声后,时寻绿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被人用布蒙住了眼,与此同时,温热的舌尖闯了进来,蛮横地攻城略地,一阵血腥味自两人的口腔中弥漫开来。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时寻绿抱着云亭的脖颈,刺激的眼尾发红,眼角的眼泪落入鬓角,被人尽数吻去。 他像是有些受不住,哆哆嗦嗦地抱紧云亭的脖颈,想要去亲他的唇,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避开,换来的是更加凶狠的撞击。 云亭为什么不高兴呢? 时寻绿指尖抓着床单,用力的几乎要爆出青筋,被搞得七荤八素,脑海里却还想着这个问题。 一个时辰后,云亭的鲛尾软软地甩了甩,重新变回腿。 时寻绿靠在床头,扯下蒙着眼的黑布,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惨烈的青紫,又转头去看云亭黑润的眼睛:“舒服吗?” 云亭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悄悄用被子蒙住脸,遮住了泛红的耳朵,忽然又软了下来,含含糊糊道:“还好。” 时寻绿靠过去抱住他的腰,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亲了亲他的耳朵:“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 云亭心底的火蹭的一下又上来了,不高兴地踢了踢被子:“..........” 时寻绿很聪明,联想到折霁今天早上难看的神色,试探道:“九转莲心莲心没用了对不对。” 云亭垂下眼,还是不说话。 时寻绿捧起他的脸,强迫云亭和他对视,继续猜:“所以现在是要用我的命才能救那些人对不对。” 云亭终于看向他,片刻后又别开脸,眼里一片清寂,水光浅淡,如冬日的冰湖:“.........” 时寻绿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以为云亭是受到折霁和清衍的施压所以不高兴,最终起身抱住他,轻声哄:“别为难,我愿意。” 他的娇娇,左肩挑着宗门责任,右肩背着天下大义,本不应该被他一个人绊住脚步,左右为难。 云亭闻声,瞬间攥紧了衣角,目光沉沉:“我不愿意..........” 他说:“我不愿你死。” 时寻绿心想我也不想死,但是想到原文里原主飞升成仙的结局,又隐隐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半晌又掩下心中的疑虑,继续哄道:“人固有一死,娇娇,我不怕。” 云亭不想听他说话,又凑过去亲他的唇,十指插入发间,黑白对比分明,两人半晌才气喘吁吁分开。 云亭垂下眼,喘息声微乱:“所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云亭道:“你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对?” 他像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时寻绿手疾眼快地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只感觉安慰的话苍白无力:“娇娇,你别难过........” “我怎么能不难过。”云亭看着他,“你是我云亭喜欢的人,现在要死了,我怎么能不难过。” 时寻绿动作一滞,刚刚酝酿起的悲伤瞬间飞到爪哇国,闻言整个人蒙了一瞬,神色出现了丝丝裂缝,整个人看上去惊疑不定,目瞪口呆。 娇娇说.............喜欢他?! 时寻绿在心底将云亭的话咀嚼了一遍,脑子豁然转过弯来,迅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你说什么?” 云亭缓缓与他十指相扣,一想到时寻绿可能要比他先死,顿时有些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心悦你。” 说来奇怪,他们亲也亲了,做也做了,但竟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对彼此说.......... 我心悦你。 时寻绿傻了,他人直接傻了,表情出现了空白:“你不是喜欢柳素池吗?” 云亭抬脚踢了踢他的肩膀,有些不高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喜欢柳素池了?不是你喜欢他吗?” 他脸上明晃晃写着自己虽然有些笨,但是还不至于连自己喜欢谁都搞不清楚。 几秒沉默之后,时寻绿像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一般,呲溜一声从床上爬起来,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抓住云亭的肩膀,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按碎,眸子熠熠生光,疯狂摇晃云亭:“你真的不喜欢柳素池?你喜欢我?!” 云亭:“..........” 他没好气的蹬了时寻绿一脚,卷着被子遮住光裸的锁骨,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时寻绿:“别晃我,爱信不信。” 时寻绿嘿嘿一笑,得到云亭的盖章确认,这下是信的死心塌地了,美滋滋地从后头抱住云亭的腰,狠狠地在云亭白皙的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换来对方恼怒地一蹬被子:“我也不喜欢柳素池。” 云亭没动了。 时寻绿温言笑道:“我信你。” 云亭抿抿唇,侧过脸去,对着时寻绿,露出洁白纤长的脖颈,像极了水心舒羽的天鹅,“嗯”了一声。 时寻绿埋头,含含糊糊地在他身上留下些许红印,声音逐渐带上些许郑重,是欢喜之后极致的沉缓,在他耳边轻声道:“娇娇,若我能闯过这关,活着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云亭半推半就的动作一顿:“成亲?” “嗯。”时寻绿想到了云亭后来被挖心而死的结局,指尖一抖,忍不住抱紧了云亭,艰涩地开口道:“我亦爱慕你。” “此间事了,若山河无恙,世人皆安,你若愿意,我们便成亲。”时寻绿缓缓摩挲着云亭的腰,指尖传来肌肤细腻的触感,触手生温,掌心发烫,语气郑重地像在念求婚誓词:“成亲之后,我带你走,如果可以的话,带你回我家。” “你家?”云亭见着时寻绿亮亮的眼睛,觉得对方的眼神比自己的鲛珠还闪,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对方的眼皮:“你家漂亮吗?” “漂亮的。”时寻绿亲了亲云亭的小圆脸:“我的朋友一定会很喜欢你。对了,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等我回去,就请你老板娘好不好?” 云亭半懂不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是我笨.........” “你不笨。”时寻绿笑了,暗想等任务完成,自己说不定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到时候,他一定要带娇娇走:“你也不是什么炮灰反派,你是我喜欢的小师尊。” “纵使这天道法则要你的性命,我也不惜一切,护你周全。” 云亭看着时寻绿认真的眉眼,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不妨碍云亭心尖微微一动,又凑过去与他接了一个黏黏糊糊的吻,灼热的余息氤氲在耳边:“..........好。” 云亭指尖捻着时寻绿白皙如玉的耳垂,声音缓缓如流水淙淙,指尖点了点他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那我也护着你。” “你心里装着世人,我心里装着你。” 第30章 活不过今晚 “嬢嬢, 你好些了吗?” 房间里,云台哒哒哒地跑到木桌前替妇人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对方身边, 趴在床头眼巴巴地看着妇人喝下, 眼角眉梢挂着淡淡的忧愁。 这对夫妇中了疫毒, 客栈掌柜本不愿他们入住,但是云台给的实在太多了,加上这对夫妇还表示会一直待在房间内, 不会出来走动,也不会劳烦小二进房送食,掌柜的才勉强松口,同意他们进门。 “好多了,谢谢你。”美貌妇人喝了热水, 脸色好看了些, 弯了弯眉眼,笑意淡淡,但仍遮不住她脸上的死气:“刚刚那个抱着你的人是你爹爹吗?把你教的真好。” 云台受了夸奖,有些高兴, 片刻后捧着脸小声摇头:“不是。” “那个穿着黑衣绣鹤的人才是我爹爹。” 美貌妇人有些诧异,略微浑浊的眼球动了动, 像是在回忆:“这件衣服,有些眼熟啊。” 她的丈夫在一旁提醒道:“寻儿好像也有一件黑衣绣鹤的衣服,还是夫人你在他离家前亲自缝制的。” 美貌妇人这下想起来了,笑着咳了一声, 正想说些什么, 结果刚开口就咳得停不下来,嘴角疯狂溢出鲜血。 她的丈夫见此, 熟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她嘴角流出的鲜血,片刻后,美貌妇人才喘息着继续道:“是了。不过人有相似,衣服有相像,也不奇怪。” “我是活不过今晚了。” “但是我不怕死。”说到这里,美貌妇人清瘦的脸上浮现些许遗憾,显得她身形更加形销骨立,自言自语道:“只是没见到我儿子最后一面,有些可惜。” 云台心底有些难受,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原来死去的爹娘,下意识握住了美貌妇人的手:“嬢嬢,你不会死的。” “我以前也得了病,觉得自己会死,但是淋了一夜雨之后,我就好起来啦。”云台努力想着安慰的话:“所以,会越来越好的。” 美貌妇人闻言不以为意,只当云台在安慰自己。 区区一场雨,怎么可能解了她身上的疫毒? 但她没有戳穿云台善意的谎言,只看着他笑,身体却清楚地感知到五脏六腑缓缓腐烂的变化,或许到天亮之前,她的喉管就会像被毒药侵蚀的土地,慢慢溶解殆尽,只余森森白骨。 活不过今晚,不是一句假话。 想到今日清衍对他说时寻绿吃不下东西的事,云台歪了歪脑袋,心想难过的人大多如此,食不下咽,探身摸了摸美貌妇人尖瘦的脸:“嬢嬢饿不饿?” “不饿也得吃东西。”云台没等到回答就自顾自喃喃道:“人不能不吃东西的。” 就算再难过,也应该吃点好吃的。吃饱了,想哭也好想伤心一阵也罢,总归是要有力气才能做。 美貌妇人摸了摸自己的嗓子,这回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云台,想到自己明天喉管就会融化,进而死去,竟开始贪恋起那点口舌之欲,遂点了点头:“嗯,有点儿。” 云台眼睛一亮:“那嬢嬢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客栈的小二不愿进房间门,自然也懒得多此一举给这对夫妇送饭,增加感染的危险,一切只能由云台代劳。 美貌妇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两人对视的瞬间,默契地笑了笑,异口同声道:“芝麻糯米丸子。” 云台傻了眼:“啊?” 这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美貌妇人见云亭懵懵的模样,笑着示意丈夫找来纸笔,虚弱地抖着手在上面写上做法和用量:“来,嬢嬢教你。” *椒樘 叩叩叩—— 门外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时寻绿替云亭穿好衣服,这才抬头道:“进来。” 吱呀—— 云台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看着坐在床上的时寻绿和云亭,小脸紧皱,面色_纠结:“爹爹,娘亲.......” 时寻绿眉心一跳。 不管什么时候,听到这个称呼,都觉得很诡异。 “过来。”云亭到没觉得有什么,招了招手,示意云台过来。 云台见此,这才动了动小短腿,慢吞吞地从门后走了过来。 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出现在云亭和时寻绿面前,云亭才看清了他头顶顶着一个送饭菜的木板,上面放着一个碗,稀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嬢嬢做的。”云台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脸,看了看时寻绿还算红润的脸色,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剩很多,我听小师叔说娘亲吃不下饭,就想着送一点来给娘亲尝尝。” “我什么时候说我吃不下饭了,不必给我做.........”时寻绿纳闷地正想开口,眼看着云台的眼角一点点耷拉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云亭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直接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唔唔唔........”时寻绿扒拉着云亭的手腕,无辜地看着云亭,被对方瞪了一眼,招手示意云台过来:“台儿,来。” 云台闻言眼睛一亮,哒哒哒地跑过去,小短手艰辛地捧高瓷碗,碗里的汤水摇摇晃晃像是随时有可能洒出来:“爹爹!” 云亭松开了时寻绿,抱了抱云台,在时寻绿逐渐冷下来的神色里端起碗,舀了一勺糯米丸子,怼到时寻绿面前,言简意赅:“来,吃。” 时寻绿脸色这才松缓下来,斜眼看了眼巴巴的云台一眼,故作委屈的去抠云亭的衣角:“娇娇,你不能有了儿子就对我疾言厉色.......” 云亭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哪有.........” 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弯,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被云亭紧紧抓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使鬼差地狐疑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时寻绿:“.........你才看出来吗?” 云亭噎了两秒,叹为观止:“对一个小孩子吃醋,你也是个人物。” 时寻绿不管,时寻绿要闹了:“不想吃了,吃不下了。” 云台闻言,失落的像个淋湿的小奶狗般,伸出小手,眼巴巴地去抠云亭的衣角:“爹爹.........” 一大一小两个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可怜表情,像是争宠似的,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对着云亭卖乖讨巧,云亭难得有些无语,扶了扶额:“好了,都别闹了。” “台儿,你先出去,爹爹待会来看你。” 云亭在云台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以示安慰,把对方哄的不知今夕何夕,高高兴兴地出门离开了,这才捧起个碗,笑着对时寻绿道:“这下好了,满意了?” 时寻绿嘴角翘了翘,复又被他压下去,装模作样道:“勉勉强强吧。” 说完,霸道地伸出手,将云亭拉进自己的怀里,像松鼠贮存自己最喜欢的果实,悄悄地凑过去咬云亭的耳朵:“娇娇,我不想吃,我们再来一次,嗯?” “再来一次”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在时寻绿充满暗示性的话语和行为挑逗下,成功地把云亭惹得耳根泛红,一把抓住了时寻绿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你.......” 云亭刚刚心底有火,才会那般行事。现在话已经说开,白日宣淫的羞耻再次漫上他的脸颊,他脸皮薄,一把推开了时寻绿:“不,不可。” 说完,云亭哐的一下把碗撂进时寻绿的碗里,站起身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往后退了两步,羞耻的面红耳赤:“快吃,快吃。” 时寻绿舔了舔嘴唇,目光如有实质地在云亭的腰间逡巡,被对方怒瞪了一眼,才略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挑了挑眉。 云亭:“你遗憾个什么劲儿啦!” 时寻绿见色诱云亭失败,只好放弃,刚好他刚刚做完一番剧烈运动,属实也饿了,便不紧不慢地拿起碗,舀了一勺,在看清勺子里的东西后,疑惑道:“嗯?糯米丸子?” 说完,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感受着熟悉的甜味在口中丝丝缕缕地化开,时寻绿瞳孔微缩,面上惊疑不定:“娘做的?” 云亭见势不对,走过来揽他的肩膀:“怎么了?” “不对,不可能。”时寻绿自顾自摇了摇头,但急躁的动作还是泄露了些许心绪,手腕微颤,猛地抓住云亭的肩膀:“这是云台做的?” “是吧。”云亭有些不确定:“怎么了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做饭?”时寻绿又吃了一口糯米丸子,这下是真的确定是自己母亲莫传烟的手艺。 “记得,”云亭看了看碗底的吃食,想了想:“那天,你好像也做了一道糯米丸子。” “嗯。那是我娘教我的。”时寻绿垂下眼,将碗放在桌边,直起身挣扎着就要下床:“我要去找云台问问清楚。” 因为动作过大,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斑斑染红了内杉,看得云亭直皱眉,强行按住了时寻绿的手,语气沉沉:“你还受伤,冷静点。” “我没事。”时寻绿头也不抬,急着要去找云台,慌乱间连鞋也穿错了,没走两步就因为身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抽搐着摔倒在地,膝盖冷不丁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云亭见此,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走了过去,右臂穿过他的后腰。时寻绿正想像往常一样说没事,忽然间,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天旋地转,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时寻绿瞳孔骤缩,下意识挣扎着就要下来:“娇娇.........” 云亭动作难得带上了些强硬:“别乱动。” “再乱动就把你丢下去。” 时寻绿:“..........” 这一副霸道总裁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竟然该死地心动了。 云亭将时寻绿打横抱起,走到门前,见云台还抱着膝盖守在门口,脚步一顿,走到他面前,垂眸问道:“台儿,今日的糯米丸子是你做的吗?” 云台一骨碌爬起来,抱着云亭的小腿,睁着圆润润的眼睛点头:“嬢嬢教我做的,娘亲喜欢吗?” “喜欢。”云亭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着急地挠他的时寻绿,嘴角漾起淡淡的笑:“台儿,能带我去见见那位嬢嬢吗?” “好呀。”虽然不明白云亭为什么突然相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云台还是乖乖应了一声,听话地揪着云亭的衣角,带他绕了几个走廊,走到一扇门前,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推开门:“嬢孃,我来看你了........” 谁料话还没说完,云台就被面前发生的一切惊得差点叫出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只见刚刚还冲着他笑的美貌妇人无力地倒在床上,诡异地睁大眼,眼口鼻汩汩流出鲜血,滴滴答答地浸湿了身下的床单,有些还顺着床沿淌到了地上,周围散落着无数摔碎的细瓷片,沾着血红如朱砂,刺目骇人。 时寻绿见此目眦欲裂,猛地扑倒美貌妇人的面前,浑身直颤:“娘,你睁眼,你睁眼看看孩儿啊!” 美貌妇人的丈夫,也就是时茗屿,刚刚还握着莫传烟的手泣不成声,却被猛然推开,转过头见到时寻绿,瞬间难以置信地惊诧出声:“寻儿,你怎么在这?”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时寻绿没有回答时茗屿的问题,盯着莫传烟的脸,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却被云亭扶了起来,揽到怀里。 “娇娇,娇娇,怎么办........怎么办,我娘要死了.......”时寻绿掌心堵不住莫传烟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掌心一片黏腻,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面上顿时如褪了色的画般惨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云亭的衣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眸底滑落:“娇娇,帮帮我,帮帮我.........” 云亭默了一瞬,指尖缓缓拂过时寻绿的眉眼,声音沉缓:“你真的要救吗?” 时寻绿豁然抬起头,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娇娇,能救对不对?” 云亭没正面回答,半晌才托起时寻绿的一只手腕,用灵力在他皮肤上划了浅浅的一道,泛着淡淡绿光的鲜血顿时争先恐后的溢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入莫传烟的口中。 时寻绿见血流的太慢,咬了咬牙,狠狠在自己腕上又划了一道,云亭见此瞳孔微微放大,掌心瞬间攥紧了时寻绿的手臂,但又没有制止的理由,只能沉默地看着时寻绿取血。 “为什么没用,为什么没用。.......” 血滴滴答答流了快半刻钟,莫传烟却丝毫没有苏醒的痕迹,时寻绿疯狂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划了数道伤口,血肉外翻,狰狞无比,体内气血翻涌,瞳仁逐渐变红,隐隐有魔化的趋势,连云亭抱着他都没能安抚成功,急的去拍他的脸:“时寻绿,你看着我!冷静点!” “为什么没用,为什么!” 然而,此刻的时寻绿已经完全无视了云亭的呼唤,体内乱窜的灵力猝然爆发,过强的灵力波动在室内造成了极强的破坏,直接炸飞了周围摆放的桌椅纸窗,在空中砰的化成无数粉末,连脆弱的花瓶都被波及,啪嗒一声从高台上掉落,在冰凉的地上碎成无数片,和爆炸声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直接将房间的门炸穿,看上去破烂的像郊外废弃的破屋,呼呼的风从外面灌入,接着便露出客栈掌柜无比震惊的大脸。 掌柜闻讯赶来,看着鲜血满地、堪比杀人现场的房间,内心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盯着以云台为首的众人,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国庆就把这个单元完结,但是按照我拖拖拉拉的进度,估计没那么快(点烟jpg.)你们会觉得节奏慢吗? 第31章 我可以永远爱你 眼看着时寻绿已经快失去理智, 甚至连无关人等都被这里闹出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云亭狠了狠心,正想打晕对方, 谁料还没动手, 时茗屿突然翻着白眼口吐鲜血, 双手疯了一样卡着嗓子倒了下去,道道红痕随着他的动作如扭动的蚯蚓般浮现在脖颈上,看上去狰狞异常。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时茗屿忽然双腿一蹬,身体如同钢板僵直,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着都疼。 他也毒发了。 云台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小脸煞白,云亭遮住他的眼, 抬手将他震飞出去, 扔进掌柜的怀里,随后转过身,双手压在时寻绿的肩膀上,沉声对上他的视线, 语气冷凝,少是稍有的严肃:“徒儿, 冷静点,听我说。” 许是云亭的冷静感染了时寻绿,源源不断的温度顺着两人身体相接的地方涌入心底,带来少许熨帖。 时寻绿瞳仁紧紧盯着云亭的眉眼, 片刻后, 眸中诡异的红竟然逐渐消散了下去,呆呆愣愣的看着他, 像个提线的木偶,视线不断在已死的莫传烟和时茗屿身上打转,动了动嘴唇,沙哑破碎的嗓子却没能成功吐出一句话:“..........” “你娘亲现在已经死了,但是你爹爹还没有。”云亭强行掰过他的手腕,又垂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将时寻绿的手腕悬在时茗屿的嘴唇上方,滴滴答答的鲜血和地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冷静下来,救救你爹爹,好吗?” 时寻绿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只是呆呆的坐在他怀里,任由云亭握着他的手,随着血液的流逝,唇色越来越白。 云亭见此指尖下移,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在他嘴角摩挲片刻,随后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唇,直到看着唇色逐渐恢复红润,才放开他。 清衍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莫传烟毒发的太快,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施救便已断气,此刻身体已经凉透了。 云亭和掌柜的商量了一下,为了不影响客栈的其他客人,征求了时寻绿的同意后,决定在天黑的时候偷偷将其运到后院烧掉;至于已经救活的时茗屿,便暂住在此。 在云亭和掌柜交涉的期间,时寻绿全程坐在云亭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只是傻傻地看着莫传烟狰狞消瘦的尸体,时不时还突然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直到确认人确实已经没了,又缓缓坐了回去,表情呆滞,突然间的变故似乎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往日里顾盼神飞的眼睛已经失去神采,衣衫凌乱,沾满血迹。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在原著中,为了助他逃脱倾刃的魔爪,被撕裂心脏而死。 没想到倾刃虽死,但蝴蝶效应却没有放过莫传烟,该死的人终究还会死,逃脱不了天道命运的安排。 时寻绿看着莫传烟的尸体,竟久违的感到些许恐惧,掌心里渗出冷汗,春日和风里,沁骨冰血的凉意传遍全身,又想到云亭故事末尾被他挖心而死的结局,一时间愣在原处,看上去像是莫传烟的死给他造成了打击,连话都不会说了。 云亭见此,便会低下头去安抚他,亲亲他的额头,又让云台回房,天黑后再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亭已经逐渐走出了明徽等人的保护圈,真正地长大成熟,也开始学会了保护别人。 天,逐渐暗了下来。 远处像是一方黑墨打翻,泼洒在密林上方,浓稠黏腻,缓缓滴浇,染透夜幕。 沙沙的风声穿过林木,像是送葬的音乐,缥缈诡异,缓缓飘荡在黑夜中。月色穿过树叶,投下淡淡的暗影,像有人头在地面上漂浮,恐怖异常。 片刻后,冲天的火光升起,驱散了荒唐的黑夜,灼热的浪淹没了平躺在火海中的人,给这夜平添了更多凄凉。 掌柜的弄来树枝和油,当着时寻绿的面,一点一点地浇在莫传烟的身上,随后将其点燃。 火光像是秋日灼灼燃烧的枫林,远远看去,烧红一片。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了疫毒的缘故,莫传烟的皮肉很快融化在火中,飘出刺目的黑烟和刺鼻的臭味,引得众人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只有时寻绿坚持站在离火最近的地方,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眼底晦暗不明,像是要将莫传烟临死前的模样刻进心底似的。 这个女人,在他孤身穿越过来的那几年,给了他这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从未有过的母爱,如今她死了,时寻绿却连给她安稳下葬、落叶归根的机会都没有。 子欲养而亲不待。 掌柜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莫传烟死去的惨相,不知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珠映出通红的火光,犹豫了半晌,才慢慢挪到云亭身边,哑声开口:“小仙君。” 云亭看向他:“怎么?” “我,我..........”掌柜的磕磕巴巴说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差点咬到舌头,好不容易捋顺句子,张口缓慢吐出几句话:“今日的情形,我都看见了。” 云亭眉心一动,面上不显分毫,安静地做出聆听者的姿态。 “这位小仙君的血,治疫毒有奇效。实不相瞒,我家小儿前阵子出门经商,回家后也感染了疫毒。我害怕被人发现,便将他藏于破庙中,已有三日。” “我观他面相,或许明日便会身亡。”掌柜的面露惭愧与惶恐,颤抖的声调泄露了些许无奈的心绪:“不知小仙君可否帮帮老夫,救救小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犹豫,苍老如树皮的指尖局促地摩挲着衣角,发出沙沙的声音,透露出淡淡的尴尬。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人家的母亲刚死,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提要求要救自己的孩子,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说呢,怪不人道的。 但他也是个父亲。 就像时寻绿为人子,他为人父,本质上是一样的。 难以舍弃的血缘牵挂。 云亭想到这里,面上似懂非懂。 他是血脉苏醒后天地唯一一只鲛,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胸腔里跳动的是冰冷的琉璃心,只有情到最深处才会流泪,眼泪却只能化作冰冷的鲛珠。 但时寻绿和他不一样。 他的心脏是温暖的,眼泪也是。 思及此,云亭转头看了时寻绿一眼,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再说吧。” 没有明确拒绝就是好消息,掌柜的松了一口气,复又皱起眉:“麻烦小仙君帮我说说情,最好今晚就出发。” 云亭无可无不可,只道:“他的母亲刚刚去世,麻烦您多给他一点时间,可以吗?” “当然,当然。”掌柜的也是爱子心切,闻言脸上的尴尬更甚,原地搓了搓手,悄悄离开了。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云台和时寻绿全程没有说话,只有时寻绿在掌柜的提到自己的时候,麻木地转过头去瞥了他一眼,眼神空洞清寂,随后又转头看向逐渐消失在火海中的莫传烟。 各怀心事。 这是时寻绿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死亡。 看着熟悉的亲人缓缓消失,气息离散在空气中,从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半分音容笑貌,徒留记忆里那些温馨的画面,如针扎般牢牢占据在记忆里,稍微思考片刻便是疼痛。 莫传烟死了,那云亭呢? 会不会像原书里那样,被挖心而死? 时寻绿站在原处,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不敢移动分毫,像是怕一转眼,云亭就会像莫传烟一样倒在血泊里,只能死死地看着莫传烟如雪人融化般的皮肉,心中翻江倒海。 他的娇娇.........也会死吗? 这是不是逃不过的宿命,命中注定,天道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站在他身边的云台看不懂他的所思所想,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但毕竟是个孩子,害怕地拽紧了云亭的衣角,一个劲往他身后躲。 云亭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害怕就先回房睡。” 云台哽了哽,没有告诉云亭自己现在闭上眼就是莫传烟口鼻流血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勾起了几个月前自己父母毒发身亡死在自己面前、刻入灵魂的恐惧,打了个寒颤,抱着云亭的腿摇了摇头:“爹爹,我不困。” 说完,看了一眼神思不属的时寻绿:“我陪着娘亲。” 云亭指尖擦过云台的发间,带起些微的痒意,像是笑了笑,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塞进时寻绿的怀里:“抱抱孩子,他害怕。” 时寻绿转过头来,看着云亭鲜活的眉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怔了怔,眸光中映出莫传烟逐渐被火光包围的身体。 片刻后,他的身形没动,垂下晦暗不明的眼,火光中侧脸明灭不定:“..........他不是我孩子。” 语气沉冷,别过脸去,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眼底隐隐有泪光。 云亭却像是没看见,强行掰过他的脸,动作却带上了难得的强硬:“抱抱他。” 不管时寻绿怎么拒绝,云亭始终都是这么一句话,语气是难得的执拗,步步紧逼。时寻绿烦躁地用手推开他,一步步后退,后背抵在墙上,却困在云亭的臂弯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他本就心情沉郁,如此一来,十分容易联想到自己和云亭以后的命运,脑海中有一根弦嗡的一声断了,受制于人的举动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让他崩溃,抱着头呜咽出声:“别让我抱他了,我不抱!”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我现在不想说话,不想去救人,更不想考虑别人的感受,只想一个人呆着,很难吗?!” 时寻绿头一次在云亭面前崩溃大哭。 那一日拜师大典上,清衍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了他十四鞭,他都没有哭。 云亭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时寻绿崩溃到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滑落,在火光中映出一片濡湿,声音破碎沙哑,像极了干涸的土地,尾音又轻又浅,却透着沉重的疲惫:“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死了,连难过的机会都不能有?!” 云亭静静地看着他发泄,随后放下云台,半跪下身,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声音沉缓:“我既怕你哭,又怕你不哭。” 云亭温暖的怀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云,将时寻绿所有的坏情绪尽数接纳其中。就像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云亭从桃花树上跳下来时,被时寻绿稳稳当当接在怀里一样。 他们是彼此的救赎和依靠。 云亭拍了拍时寻绿的背,感受着掌心下细微的颤动和脖颈处的濡湿,抱紧了他:“你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也可以不去救他们。”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时寻绿闻言,像个受伤的小动物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巢穴,将头埋在他怀里,抽泣声几不可闻,唯有放在云亭腰上的指尖泄露些许心绪,力气大的像要掐进肉里。 许是云亭此刻太过温柔,又许是时寻绿一人心底藏着秘密,理智如崩在悬崖的一缕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能崩断掉入深渊,他竟如同孩子般,不管不顾的,将过去所有的委屈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以前总觉得,我活着就是不断重复某些宿命般的东西。” “遇到好事后一定会倒霉,高兴之后必然伴随着难过。” “背的考点永远不考,喜欢的人总是喜欢别人,想买的东西老是断货。我一直很小心,不让自己对人生抱有期望,不然当有一天发现自己想的太好,但人生不过如此时,会无比失落。” “但是来到这里后,我遇见了你。你傻乎乎的,这么强却又这么依赖我,像是一个救世主一样闯进我的生活,救了我,收我为徒,我甚至好不容易等到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我开始忍不住想,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是谁的救世主。” “但是我现在不想当救世主了。”时寻绿紧紧搂着云亭,冰凉的余息氤氲在耳畔,漾出点点泪意:“我连我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就是个普通人,我有什么资格当别人的救世主?他们是死是活,又于我何干?” “是不是我每遇到一件好事,都会再遇到一件坏事,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却又狠狠摔个跟头,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所以现在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娇娇,我不敢贪心了。我怕你死,你是我二十多岁人生里最好的一件好事,我不想失去你,一点儿也不想。” 时寻绿的话颠三倒四的,没有逻辑,但是云亭一直很认真地在听。 他云亭不太听懂时寻绿的一些话,但是最后几句话是听懂了。 若换做以前,听见时寻绿说不想救世,云亭说不定会大加赞同,如今闻言却垂下眼,以一个保护的姿态,背对着火光,将时寻绿掩在阴影之下,浑身气息像紫檀,又像是清茶,安宁祥和。 他伸出指尖,摸索着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语气沉缓却坚定,一字一句道:“没关系,这些事,你若不想做,我可以替你做。” 云亭拢起时寻绿额角的碎发,将他别到耳畔,低声道:“徒儿,我不能保证你以后的人生里,发生的每一件都是好事。但是..........” “我可以保证,我永远爱你。” “直到死的那天。” 第32章 一魂双体 时寻绿从未奢望过, 能从云亭的嘴里听到类似于情话的语句,如今乍然听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嘴角艰难扯了扯,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静静地抱着云亭, 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呼吸急促,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呜咽地躲进主人的怀里, 却咬紧牙关不吭声,眼尾已是一片绯红。 云亭垂头睨着他这番模样,既是心疼又是新奇,捻了捻指尖的濡湿,静默半响, 将时寻绿打横抱了起来。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 时寻绿瞳孔骤缩,身后贴着少年温热并不单薄的胸膛,耳尖一时间有些发烫,却罕见的没有再挣扎。 他的眼珠被泪水浸的黑润清透, 在暗夜下划过一抹流光,衬的月色在他眸底更亮, 竟隐隐透露出几分单纯。 云亭让云台找清衍睡,随后将时寻绿抱回房,笨拙却贴心地替他盖好被子,像个操心的大人, 拍了拍他的胸口, 面容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声音温和清润:“睡吧。” 时寻绿确认云亭今晚会一直在这里后, 便安心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他脸上打上薄薄的阴影,平添了一股脆弱。 片刻后,他又忽然睁开眼,直直地看向云亭,双手交叠放在腰间,胸膛起伏不定,看上去有些不安。 云亭默了一瞬,思索半晌,随后爬上床,右臂穿过他的后脑勺,将他揽在怀里,气息温和安定:“现在能睡了?” 时寻绿像是笑了,脸缓缓埋进在他的怀里,这才慢慢睡着了。 时寻绿哭的脸有些麻,因此没怎么睡好,半梦半醒间,一阵浅浅的濡湿划过他的脸颊,像是小动物伸着舌头在舔他的脸,滴滴答答的水声在他耳边清浅漾开。 时寻绿像是被水声吵到了,缓缓皱起眉,偏头躲开,周围的人察觉到他的不适后,停下动作,那阵声音很快又消失了。 片刻后,时寻绿的神志慢慢变得清醒,缓缓睁开眼,瞳仁由迷蒙变清醒,余光发现云亭背对着他,正站在水盆前笨拙地拧着毛巾,动作不算熟练。 清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袖。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公主,竟也有一天,做了他时寻绿的小丫鬟。 思及此,时寻绿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恍然间又看见掌柜的站在窗前与云亭交谈,声音压的很低,脸上的焦急却显而易见,眉头皱的死紧,数次欲言又止,却又被云亭面无表情地抬手压了回去。 回想到掌柜今日说的话,时寻绿默了一瞬,黝黑的眼睛暗了下去,半张脸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窗外的夜幕逐渐褪了颜色,等到天一亮,就会有更多如莫传烟一样的人死去,然后被焚烧,掩埋。 云亭好不容易打发走掌柜,走到时寻绿床边时却发现时寻绿已经醒了,坐在他身边,垂眸去碰他的脸,力道很轻:“还困吗?” 时寻绿摇摇头,伸手去捉他的手,眼底闪着微光,缓缓与云亭十指相扣,哑着声音道:“谢谢娇娇。” 他的语气是那么认真,好像云亭为他做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也只有时寻绿知道,自己在陡然失去莫传烟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缺爱,有多没有安全感。 说到底,时寻绿会喜欢上云亭,也存了那么点不为人知的心思: 他喜欢看到对方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模样。 只有那样,时寻绿才能确定,云亭真真正正属于他,不会因为别人比自己更好就丢下他。 时寻绿太害怕被人丢下了。他忽然想起幼时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的事。 那时的他被领养后,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过上新的生活。但不到两年,养父母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举家搬迁至国外,他则被赶出家门,像丢垃圾一样随意弃至路旁。 幼年时期的阴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直至现在依然如此。 “在想什么呢?”云亭见他发呆,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像个疑惑的猫猫,探头探脑。 时寻绿陡然回过神来,眼睛一眨不眨:“..........” 不知为什么,自从杀倾刃那日,云亭从他识海中取走了半缕神识之后,他脑海中常常浮现出许多从前早已淡忘的事。 时寻绿缓缓倒入枕中,胸膛起伏不定,思绪万千,看着云亭单纯的眉眼,忽然道:“娇娇,我刚刚是不是特别自私啊。” 自私的把你捆在身边,即使我对你而言,不是最好的那个。 气息氤氲在耳畔,冰凉似夜,像极了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刺,经年后想起,连骨子里都透着冷。 云亭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时寻绿还是在指救人那件事,摇了摇头:“不啊。” “没有人能绑架你。”云亭抠了抠指尖,双手握拳,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河豚模样:“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话音刚落,他又想起时寻绿的父亲,像是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略显慌张地别过脸,结结巴巴道:“不过,你要是想救,也是可以的啦。” 时寻绿默然,片刻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窸窸窣窣地凑过去亲云亭的脸,将额头抵在云亭的脖颈上,叹着气笑道:“娇娇........你怎么那么好?” 好到我都舍不得放手。 “要是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云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好了,我会护着你。” 时寻绿摸了摸他的脸,像是有些舍不得,轻轻应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窗外预备破晓的天空,倒入床头,狠狠闭了闭眼,心中激烈地挣扎着。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睁开眼露出清透的瞳仁,缓声道:“带我去见掌柜的儿子吧。” 云亭闻言,动作一顿,垂下眼睫,低声应了。 谁都没有多说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选择哪条路,而他也知道他不会拦。 客栈的掌柜听说时寻绿愿意救人,喜出望外,在时寻绿的推辞下,还是坚持将云亭众人住客栈的消费都勾免了,一行人打着灯笼,来到一处破庙。 破庙显然已经荒废已久,周围没什么活人,临水临山,倒是有不少野兽虫蛇时不时来造访。 庙外到是疯长成人高的杂草和断壁残垣,风吹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怪渗人的。 庙顶有好几个大洞,呼呼灌进冷风,一到下雨天就漏雨。 云亭踏进庙门时还差点被掉落的横梁砸个狗吃屎,好在时寻绿眼疾手快,将他拉到身边,这才免了皮肉之苦。 “怕?”时寻绿好笑地用长棍捅开一个巴掌大的蜘蛛,挡在云亭的身前,揶揄地眨眨眼:“叫你别来你非得来。” 云亭气的锤他,咕哝道:“谁叫你总是大晚上给我讲一些鬼怪精魂的故事,什么一魂两体,凝香仙草,双头蛇,把我吓得够呛。” 时寻绿看着他乐:“那是搜神记,傻子。” “还有,是你说你睡不着,非要我拉着给你讲故事的,这会儿又赖我头上?” “你!” 眼看着天已经快亮了,掌柜的儿子生死未卜,云亭和时寻绿还在打情骂俏,掌柜急地去拉时寻绿的衣角:“小仙君,天快亮了,你这........” “别急,”时寻绿看了他一眼,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白天救时茗屿已经耗费了他不少血气,这会子还有些虚弱:“这不是在找你儿子吗?” “再说,你把你儿子藏哪了,你不知道?” “这........”掌柜尴尬地低下头,他确实不知道,在知道自己儿子患上疫毒时,为了一家几口人不被感染,趁夜摸黑将儿子丢在此处,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哪里还记得具体放哪了。 在此之后,自家两个小女儿日夜哭着要找哥哥,掌柜心底的愧疚也随着时间与日俱增,从害怕变为担忧,数次忍不住想要来看望,却屡屡只在破庙门口徘徊几个时辰,过门不入,等到天亮后又返回家中,表面安慰一家妻女,实则内心备受煎熬。 一片窒息的沉默弥漫开来,时寻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说点什么来弥补,黑暗中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地面上缓缓爬行。 夜幕愈浅,月明稀星,乌云时隐时现,月光下的墙上逐渐映出一个人头蛇身的东西,正探头朝这里缓缓看来,双目炯炯有神:“..........” 众人见此,瞳孔微缩,不约而同的定在原地:“.........” 云亭胆子小,时寻绿说过的鬼故事一瞬间在他脑子里飞速飘过,吓得他毛都要炸开了,像个受惊的兔子,瞬间蹦进时寻绿的怀里,吓得身躯微颤:“.......” 时寻绿被他扑了个满怀,双臂勾起云亭的膝盖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一旁的掌柜以为时寻绿害怕要逃走,急的去拉他的双臂,孰料不小心碰到云亭的脚,云亭整个一激灵,以为是怪物追上来了,还没等时寻绿出言阻止,就急的一脚将掌柜的踹出十米,自己则一个猛扎子将脸埋进时寻绿的颈窝。 时寻绿:“...........” 他不厚道地差点笑出声。 掌柜的猝不及防挨了个窝心脚,倒在地上痛叫出声,沙哑的喊声像是野兽的爪印刮磨在树皮上,回荡在寂静的破庙里,莫名有些诡异。 墙上人头蛇声的怪物听见人在叫,动作一顿,似乎更加激动了,连带着周围的其他不明生物听到动静都探头爬了出来,一时间摩擦声四起,像是有十几个怪物,缓缓将时寻绿等人围了起来。 时寻绿没有云亭凝物成剑的本事,只能召来命剑天元,护在云亭身前,神情警惕,幽幽的剑光配合他,逐渐照亮了方圆数几米内的景象。 不远处,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正伸出双臂,双手费劲地扒拉着地面,从黑暗中蠕动上前,循着掌柜摔倒的地方爬去,嗓音极低极哑,费劲地哼出几个音调:“爹.........” 掌柜的被云亭踢得头晕目眩,一睁眼,冷不丁看到此番景象,魂都要吓飞了,破碎苍老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碎整座破庙,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妖,妖怪!” 人头蛇声的怪物闻言微微一默,停下了动作。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褪下腰间一下的蛇身。 接着,一个肿胀的人腿缓缓出现在时寻绿和掌柜的面前。 时寻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云亭什么也不敢看,听到动静,哆哆嗦嗦地抱紧时寻绿的脖颈,大气不敢出,意欲回头看:“徒弟,是你说过的妖怪吗?” 时寻绿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眼睛,沉声道:“别看。” 说完,顿了顿,又道:“是人。” 掌柜的在自家儿子熟悉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儿子是谁,当下忍住恐惧,哆哆嗦嗦地哭喊着上去抱住他:“儿啊,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时寻绿站在一旁心道,就他儿子如今这幅尊容,说是鬼都是冒犯到鬼了。 对方衣衫被刮擦的破烂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和附近的野兽搏斗过。细弱的上半身瘦的皮包骨头,完全无法抵挡夜里的寒冷,只能将自己藏进冰冷腥臭的蛇身取暖。 而下半身则突然肿大,双脚像半个象腿,紧紧地并在一起,无法分开行走,只能依靠手掌艰难爬行,掌心被石子划得鲜血淋漓。脖子上一片红肿,如时茗屿般浮现出蚯蚓般的道道红痕,双目充血膨胀,瞪大外凸,像两颗诡异的探照灯,瞳仁已经完全化为毫无神采的黑色,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无比诡异。 掌柜的心里害怕极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浑浊的眼睛里滴下老泪,一边喃喃着“孩子你受苦了”,一边膝行爬到时寻绿面前跪下,砰砰磕头:“小仙君,我求求你救救我儿,求求你了!” 时寻绿没说话,将云亭放下来,走到掌柜儿子的面前,低声道:“别动。” 掌柜的儿子见此,不知是不是被自家父亲那副对时寻绿完全信任的模样感染了,动作一顿,乖乖趴在地上,动也没动。 时寻绿皱着眉,指尖点在他眉心,灵力缓缓流进他体内,片刻后又收回,摇了摇头:“没用,五脏已经完全被腐烂,本来早就该死,不知为何一直活到现在。” 掌柜闻言神情一片空白,像失去支柱的烂泥般瘫倒在地。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与此同时,时寻绿也看清了周围围过来的不明物体,他们不是鬼,都是因为患了疫毒回乡,被家里人发现后丢到此处的可怜人。 他们原本是人,只是因为生病,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但是人的尊严何其珍贵,本不该因为生病,受到如此对待。 思及此,时寻绿指尖微动,面上有挣扎一闪而过。 “其实我们也奇怪。”在时寻绿沉思的时候,一道更年轻的声音穿透过寂静的夜色,如流水淙淙,不紧不慢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时寻绿和云亭同时回头看去时,见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耳边戴着一只桃花耳坠,粉白的颜色已经被灰遮的不太看得出来,容貌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坐在枯草堆里笑容灿烂:“比他早感染的人已经死去,唯独他一直活到现在。” 掌柜听到时寻绿的死亡判决已经瘫倒在地上,当下也顾不上什么感染不感染了,抱着自己儿子痛哭出声。 云亭见时寻绿还在劝掌柜的,走到那位桃花耳坠青年身边,蹲下身:“你也是被家里人丢到此处的吗?” 桃花耳坠青年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笑着去挽着身边另外一位容貌清俊的少年的手:“他感染了,我不舍得丢下他,就陪着他一起来了。” 时寻绿安慰完人,此时也走到云亭身边,闻言噎了一下,心道怎么书里基佬这么多,自己看文的时候也没发现啊。 云亭双手捧着脸,指了指掌柜儿子,十分好奇地问道:“那你知道,这个人,和其他感染已死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桃花耳坠青年尴尬地挠了挠头,努力想了想,憋出一句:“...........更不爱说话算吗?” 时寻绿:“.........” 云亭:“...........” “他淋过雨。” 坐在桃花耳坠青年身边一直不说话的青年忽然出声了。 他长着一双漂亮招人的杏眼,声音却意外沉稳清冷:“淋了半个时辰。” 云亭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云台也反复和自己说过自己疫毒暂解前淋过很长时间的雨,但是一直被自己下意识忽视了,便追问道:“什么时候下的?雨一共持续了几个时辰,下的大吗?” “两天前,一共下了两个时辰,下的很大。” 眼看着云亭和杏眼青年相聊甚欢,时寻绿的醋坛子又悄悄打翻了,不满地去牵云亭的手,被一巴掌拍开。 时寻绿:“..........” 呵,狗男人。 云亭无视了时寻绿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干脆地坐到杏眼青年身边,继续问:“那场雨有什么异样吗?” 杏眼青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似乎还在思考要不要全盘说出真相,一旁的桃花耳坠青年嘴快,一下子就将所有事情秃噜了出来:“那场雨是蓝色的。” 云亭惊了:“蓝色的雨?!” “是啊。”桃花耳坠青年指尖在空中比划着:“刚刚看上去时和普通的雨没有区别,但是味道有点儿咸,像是谁的眼泪。落地时泛着蓝光,很快又消失不见,要不是下了整整两个时辰,估计连痕迹都不会有。” “我们当时都觉得这场雨诡异,纷纷躲了起来,只有他,因为睡着了,不小心在外面被淋了半个小时,后来才被人拖回。” 说完,桃花耳坠青年像是有些不解:“那场雨下那么诡异,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看到了,你们竟然没看到?” 话音刚落,云亭和时寻绿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红了脸,随后移开视线,目光闪烁。 桃花耳坠青年:“............你们脸红什么?!” 云亭咳了一声,总不能和对方说下雨那段时间自己和时寻绿滚了两小时床单。 他脸皮薄,当下尴尬地挠了挠头,又挠了挠脸,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时寻绿看不下去,伸手将云亭的手腕折进掌心,指尖在手腕划出一条血线,言简意赅道:“你俩都还有救,把血喝了,半个月内,疫毒不会再次发作。” 桃花耳坠青年狐疑道:“我凭什么信你?” 时寻绿耸耸肩:“你也可以不信。”说完,顿了顿,又道:“五天后,我会来这里替你收尸的。” 桃花耳坠青年:“.........” “听他的。”一直没说话的杏眼青年开口了,推了推他,亲眼看着对方张口将时寻绿的血喝了进去,随后扣住他的后脑勺,偏头凑过去吻住了他,将对方舌尖剩余的血液吞入口中。 时寻绿:“.........” 他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时寻绿放弃和这两位交流,转身朝隐身在暗处的众人走了过去,蹲下身,一个接一个地喂血。 刚开始那些人对时寻绿血的药效还半信半疑,但当亲眼看到有人死马当活马医喝下血后,浑身的疮痈肿毒缓慢地消失不见,顿时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求喝血。 时寻绿一时还有些招架不过来,但仍咬牙坚持,片刻后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云亭没有注意到时寻绿那边的动静,站在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杏眼青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云亭狐疑地看着他:“我们以前见过么?” 杏眼青年闻言身形一顿,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双腿交叠,将本就朦胧看不清的面容完全隐进夜色黑暗中,半晌才开口:“也许吧。” 云亭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自己:“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人都不会记不得,除非长得很像。” 闻言,杏眼男子闻言,默了一瞬,随后突兀的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循循善诱:“你见过几个世界?又见过几个人?” 云亭被问的一愣:“我.........”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同一个魂魄,在不同时空,也会有两具身体,你在别处见到我,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杏眼青年笑了笑,像是想说什么,忽然探身靠近云亭。 此时,黑夜完全谢幕,一缕天光破开鱼肚白,淡淡的金光顺着破旧的庙顶上的洞,缓缓洒在青年白皙如玉的脸上,他眉眼如上了朱笔的画,缓缓展开,逐渐变得清晰明了。 他对上云亭的漂亮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云亭的脸,与此同时,云亭借着天光,也看清了杏眼青年的面容。 那竟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别无二致的脸! 云亭愕然地瞪大眼,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悚然一惊,吓得后退半步,踉跄着就要摔倒,却被一旁戴着桃花耳坠的青年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住:“小心。” 云亭匆忙道了一声谢,孰料刚刚抬起眸子,入目便是一张与时寻绿完全相同、笑意盈盈的脸:“可还好?” 云亭见此,心脏急遽收缩着,像是机器快速运转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心肝一颤,被吓的更加六神无主,猛地推开“时寻绿”,转身大声喊着时寻绿的名字:“徒儿!” 时寻绿听见云亭在叫他,匆匆忙忙地为最后一个人喂完血,返回身来找云亭,见对方跌坐在地上,脸色比他的还苍白,忙上前扶起对方:“娇娇,怎么了?” 云亭见他来了,指尖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掐进肉里,语气慌张,回身往身后一指:“你看他们!” 时寻绿闻言,疑惑地朝云亭身后看去,却见对方身后空无一人,纳闷道:“你叫我看谁?” 云亭闻言,身形一僵,微微晃了晃,才缓缓向后看去。 只见原处哪里还有什么青年,只剩衰草枯杨,飒飒作响,断壁残垣,静默林立。 晨风拂过,无半点人的踪迹。 云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脏忽然一痛,像是使用过度报废的机器,咔哒发出一阵破碎的声响,视线里的事物随之出现了短暂的重影,接着两眼一黑,竟直接倒地昏死过去。 第33章大结局(上)泣泪化雨 云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抬起头, 入目便是大厦,高楼,汽车, 在漆黑的夜里, 连成一道璀璨的光河飘带, 照亮了缥缈的雨丝,瑰丽异常。 等等。 奇怪,他为什么知道那个会运动的方盒子叫汽车? 云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却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既记不得来路,也想不起归处,太阳穴突突跳动, 神经颤动, 让他忍不住下意识捂着头,挣扎着往后靠,后背贴上黑巷子冰冷漆黑的砖墙。 他眼角余光数十米处,则是光明灿烂的居民小区, 不少人行走在步行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云亭隐在黑夜里, 湿漉漉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腰侧淌到地上,吸引了不少生物大着胆子靠近此处。 他试图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变成了金黄色的鲛尾,急的摆了摆腰身, 梦里却怎么也记不起将尾巴变成腿的方法, 害怕被人当做怪物,只能抱着尾巴, 蜷缩进更深的黑暗里。 “啪嗒——” 轻轻的脚步声像踩在肉垫上,悄无声息。云亭浑身湿哒哒的,掀起眼皮,下一秒,便看见了让他不寒而栗、汗毛倒竖的一幕。 暗夜里,亮起了数十双绿眼睛,泛着幽幽的荧光,瞳孔凝成无机质的针尖状,无情又冰冷,一点一点,警惕又大胆地靠近了云亭。 是流浪猫。 冲着云亭的尾巴来的。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云亭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促使他想要逃离这些猫科动物,但是他无法行走,只能被动地用手臂去抵挡不断扑上来的猫,白皙的皮肤被猫爪拉出道道血痕,连漂亮的鳞片都被抓没了,片片掉落在潮湿的垃圾堆里,地上像落了满地的金子,在暗夜里闪着微微的光芒。 云亭是个小娇气包,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如今浑身法力全无,又行走不便,反而被几只流浪猫按在地上摩擦,当下眼里就包了一泡泪,满心的委屈,一时间躲闪不及,在避开猫爪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倒一个垃圾桶。 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摇晃了几下,带倒旁边一个垃圾桶后,砰的倒了下来,死死地压住了云亭的另一只尾巴。 垃圾桶很沉,倒下来时将云亭的尾巴挤压到极致,几乎陷进肉里,云亭被压的眼泪汪汪,正欲喊出声,随后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叫不出声来,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还没等云亭来得及用手搬开垃圾桶,刚刚被带倒的半人高的垃圾桶像桶水晃悠了几下后,朝着云亭的头,直直压了下来。 云亭瞳孔骤缩。 他清澈明净的瞳仁映出垃圾桶上端数把缺了角的厨具刀,随着重力作用,哗啦啦地从垃圾桶边缘洒落,在暗夜里闪着微光,划过几条漂亮的抛物线,劈头盖脸地擦着雨丝,毫不留情地冲着云亭的头扎了下来。 噗嗤—— 是利器入体的声音。 熟悉的刺痛感并没有传来,云亭只感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头上被人倏忽扔了一件风衣罩住,将他整个人蒙了起来。 刀被飞过来的衣服弹开,插进了一旁的垃圾袋里。 周围的流浪猫察觉到有人到来,喵喵叫了几声,随后警惕地后退几步,转头飞也一般地逃离现场。 四周复又安静下来。 一片黑暗中,云亭像个被盖了盖头的新娘子准备入洞房的新娘子,手腕微颤,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熟悉的脚步声。 要被发现了吗? 被发现后,发现他的人会不会当他是个怪物,然后杀了他? 云亭攥紧衣角,耳膜被自己过于沉重的喘息震的生疼,瞳孔因为过于害怕,竖成了无机质的针尖状,锋利的指甲微微伸出,手臂的肌肉因为绷紧浮起道道青筋。 下一秒,风衣就被人从外头掀开了,刺目的光芒猝不及防地洒进云亭的眼里,他浑身一震,身体先于意识,出手如电,锋利的指甲瞬间便抵在了来人脆弱的脖颈上。 再进一寸,便可要了来人的命。 下楼扔了个垃圾却惨遭性命威胁的时寻绿:“..........” 他咽了咽口水,视线落在云亭卡着自己脖颈的手臂上,本能地感觉到些许恐惧,小心翼翼地攥紧云亭的手腕,干笑道:“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云亭耳边骤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瞳孔微震,手腕下意识一松,下一秒就被人攥在了手心里。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发现梦里的自己的嗓子像被什么黏住似的,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啊啊啊啊地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时寻绿看了看云亭雪团子似的白嫩的脸蛋,浑身不着寸缕,看上去不过刚刚成年,没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自言自语道:“真可怜,是个乞丐就算了,还是个哑巴。” “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我呢,就先回去睡觉了。”时寻绿站起身,拍了拍手,又瞥了一眼云亭:“小乞丐,这件衣服就送你了,不谢。” 说完,转身就想走。 云亭见他要走,急的用指尖挠地,掌心使力在地上爬了两步,却因尾巴被压着不能走出更远,只能伸手去拉时寻绿的裤脚。 时寻绿还没走两步,脚下便一沉,低头一看,两指纤细秀白的手腕正死死地拽着他的脚,让他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时寻绿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救人一次算是他难得善心大发,却没想到被人赖上,当下脸便沉了下来,弯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将云亭掰开,皮笑肉不笑:“小朋友,讹人可不好。” 说完,撸起袖子,转头正想给云亭一个刻骨铭心地教训,不巧巷外驶过一辆车,远光灯一瞬间洒在云亭身上,时寻绿垂眸,发现云亭正趴在地上,浑身血痕,双脚被压在垃圾桶下,漂亮黑润的杏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落地时泛着微微的蓝光,随后滚落在地上,变成了金黄色的珍珠。 时寻绿的心脏一瞬间砰砰直跳:“..........” 他忍住脱口而出的一声“娇娇,”太阳穴微微一跳,心如擂鼓,终于安耐不住,蹲下身仔细看着云亭的脸,像是要将对方看出花来似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纳闷困惑的复杂表情。 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喊他娇娇?他疯了? 云亭却不知他所思所想,像个小动物似的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双臂圈住他的腰,上半身躲进他的怀里,还用潮湿如缎的长发蹭了蹭他,一副依赖至极的模样。 时寻绿浑身一僵,神色在过往车流的照射下显得明灭不定。 最终,他长叹一声,再次甩开云亭的手,站了起来。 云亭以为时寻绿又要丢下他,委屈地咬着指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时寻绿,像是在控诉什么。 谁料,这一回时寻绿并没有走,只是弯下腰,将倒下的垃圾桶掀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借着月色,也看清了云亭腰部往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双腿,而是一条鱼尾巴。 是一条漂亮的不可思议的鱼尾巴,每一片鳞片都散发着玉质的流光,在月色下闪闪发亮,鲛尾像一条发光的缎带,空灵清透。 时寻绿瞳孔地震,惊诧地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抬起头去看云亭,然而下一秒,就看到了一副让他哭笑不得的画面:只见云亭抱着自己的尾巴,赌气似的背过身去,整个人掩进黑暗里,浑身散发着“不想理你”“哄不好了”的气息。 还是一个气性很大的小乞丐。 为了不想第二天在水族馆或者生物研究所再见到他,同时也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时寻绿想了想,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捡起地上的风衣,将云亭下半身全部严严实实包了起来,打横抱起。 云亭吓得浑身一震,反射性地搂紧时寻绿,由着对方将他抱紧小区里。 小区的保安显然和时寻绿很熟了,见到他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诧异开口:“小时,这是?” 时寻绿抱紧云亭,面色不变:“我远方二叔家的小朋友,和家里人闹别扭离家出走呢,这不才找到。” 保安又将疑惑的眼神落在云亭身上,时寻绿也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 云亭立刻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不懂。 看到云亭如此配合,时寻绿暗暗松了一口气,保安也没话说了,目送着时寻绿抱着云亭离开,脑海里那双漂亮的似落满星辰的眼睛,却怎么也赶不走。 忽然,保安像是想到什么,豁然从椅子上弹起:时寻绿不是一个孤儿吗,哪来的二叔?! 时寻绿将云亭抱回家,带着他洗了个头,又洗了个澡,浑身收拾干净后,才将他抱到床上。 云亭坐在床边,漆黑的长发打着卷铺散在床单上,手腕撑在床沿,无聊地用尾巴拍打着地板,打了个哈切,眼睛却像某种小动物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走动的时寻绿发呆。 “困了?先别睡,还没上药,无聊就先读点书。” 时寻绿看了他一眼,随手将床头看的一本小说丢给云亭,随后蹲下身翻箱倒柜找出药盒。 云亭不爱读书,甩着尾巴将书扔远了些。时寻绿听到动静,看了一眼书没理,走到他身边,用棉签沾了碘伏,小心翼翼地吹着云亭的伤口,给他上药,抽空和他聊天:“不爱看书?” 云亭鼓着脸点点头。 时寻绿弯起眉眼,像是在开玩笑:“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天天给你将睡前故事。” 云亭闻言,莫名睡意上涌,揉了揉圆脸,打了个哈切。 但是这点睡意,很快被时寻绿驱散了。 云亭其实不是特别怕疼,大部分时候是装的,但是有点怕痒,被时寻绿上药时呼出的热气逗得不住往身后躲,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逼的时寻绿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将他的手腕折在手心防止他乱动。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对视着,时寻绿瞳仁中落进云亭茫然的神色,语气严肃:“别动。”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一阵淡淡的尴尬弥漫在不大的房间内。 无怪乎时寻绿会愣住,这么暧昧的姿势,尤其是云亭漂亮的还不似凡人,让母胎solo了24年的时寻绿头一次感到了小鹿乱撞的滋味。 他像是被烫了似的,哗啦一下直起身,摸了摸鼻子,慌里慌张地正想离开,却被云亭忽然攥紧了手腕。 时寻绿慢半拍地止住动作:“?” 云亭看着他,倏忽笑了笑,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吸引了似的,慢慢凑近了时寻绿。他的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滑落,泛着微微的蓝,顺着下巴掉进了时寻绿的手背上,惊的对方一个激灵。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那张姝妍清秀的脸像是含苞待放的初荷,在时寻绿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恍惚间,时寻绿看见对方靠了过来,将额头抵在他的眉心,像是要歪头吻他。 时寻绿绷紧了身子,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无措,指尖紧紧地掐入被单中,眼睁睁地看这样一阵流光顺着两人相贴的部分,缓缓传入云亭的身体。 两人不约而同的瞪大双眼。 那抹流光不是别的,正是云亭第三次入轮回时,丢失的神魂。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如电光火石般,在云亭的脑海中噼里啪啦地炸起烟花,照亮了所有的真相。 云亭像是明白了什么,瞳孔微震,豁然直起身。 原来自己前世逆转时空,那缕神魂散失流落三界后,便跟随时寻绿来到了这里,寄宿于对方的神识中。 而后天雷乍现,云亭梦见前世,心魔顿生,无意中再次开启琉璃心逆转时空,魂魄受那半缕神魂的指印,重新来到此处,遇见了时寻绿。 原来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心动,都是为了遇见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如今,生生死死,相逢梦中,对面相识,是为假作真时,乃情之至也。 思及此,云亭脑海中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忽然记起了所有的事情,猛然抓住时寻绿的肩膀,嗫嚅着唇,像是想告诉他什么事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急的满头冒汗。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忽然如被碾碎的金子,被风一吹,浑身化成虚无的金粒,金光点点,逐渐消散至空气中。 时寻绿惊恐地瞪大双眼,徒劳无功地用双臂去捞云亭的身体,然而却扑了个空。 云亭见此,心底一沉,在完全消失的最后关头,他看睁睁地看着自己冲破天道的束缚,不受控地趴在时寻绿耳边,声音断断续续,一字一句吐出破碎沙哑的语句,回荡在空旷的室内,诡异莫名:“来..........明月.......桃花山........” “那......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砰——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像是被人从外部锤碎,猛地炸成千万片,巨大的嗡鸣声在他耳边回荡,接着,一道白光从被甩远的书中忽然亮起,刺目耀眼将两人的身体包裹其间,云亭眼前一片白芒,再次昏死过去。 滴答—— 滴答——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过了多久,漫长的水声孜孜不倦地在云亭耳边响起,随后,嘈杂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叫喊声像是揉碎的纸张一股脑儿塞进他的耳膜,疼的他脑袋几乎要爆炸,下一秒,云亭豁然睁开了眼。 一旁的人像是意识到他醒来,俯身将他扶起,天旋地转间,云亭对上暮烟那张温和的脸:“师兄,身体可还有不适?” 云亭后背湿哒哒的,全是冷汗,脸色苍白,甚至懒得去想自己怎么回的友仙宗,忽然出声道:“时寻绿呢?” 暮烟动作一顿,安静地垂下眼,遮住眸底的意味不明:“他.........在绝情殿。” 云亭豁然掀开被子下床,抬脚就要走,却被暮烟拽紧了手腕:“.........掌门,别去。” 他说,别去。 “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暮烟指尖更加用力,几乎要泛起青白。 云亭闻言,脚步一顿,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浑身像是浮上了清晨苍苔霜雪,尾音清寂,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现在........什么样子?” 暮烟沉默片刻,只道:“自从你们从琴屏镇回来后,来求血的人越来越多,数以千计,剔除掉那些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每日至少需要几百滴血。” “但是时寻绿一个人,哪有这么多的血?” 暮烟没有明说,却已暗示了个彻底。 云亭猛地回过神,抓住暮烟的肩膀,眼尾下压,无端透着些许狠厉,眸中沉冷:“倾衣呢?她也吃了半颗九转莲心,她的血也有用!” 暮烟默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艰难地措辞之时,却被云亭近乎粗暴地催促:“倾衣呢!” 暮烟是第一次面对云亭的怒火,当下怔在原地,愣愣地吐出两个字:“走了。” “时寻绿去找她的第一天,她还愿意献血,等到第三天第四天,等求血之人来到她住处的时候,发现人去楼空。” 云亭缓缓收紧指尖的力道:“现在是我回到友仙宗的第几天?” 暮烟缓缓摩挲着衣角,不敢和云亭对视,尾音低不可闻:“第七天。” 七天,几千个人。 时寻绿是怎么撑过去的? 话音刚落,云亭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所幸暮烟扶住了他,才勉强稳住心神:“知道了。” 言罢,云亭打开门就要离开,暮烟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许久才吐出一句:“师兄...........”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像是缥缈的青烟,随着清冷的余息,缓缓消失在空旷的房间内:“你做好心理准备。他现在.........很不好。” 云亭闻言狠狠地闭上眼,手背青筋崩起,苍白一片,指尖攥紧门沿,因为力气过大,指腹被割破,滴滴答答的淌下血,缓缓吐出一句:“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去替他。”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甩袖而去。 在去往绝情殿的路上,沿途都是一些受难的百姓,他们有些情况已经好转,欢天喜地地下了山;有些还徘徊在绝情殿门口,形容狼狈,仍翘首以盼,等待时寻绿的血。 人海茫茫,排起了长龙,每一秒都还有新来的百姓,想来若不是清衍等人守在门口,不少人能直接冲进绝情殿,将时寻绿分食干净。 见云亭来此,清衍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师兄,你醒了。” 言罢,他靠近云亭,声音压低:“这几日,受难的百姓大多数都赶至友仙宗,或歇脚在琴屏镇上,大部分人体内的疫毒已经解了。我两天前收到清执的千里传音,算算时间,他约莫半天后便会回来,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好消息,你也别太担心了,时寻绿一定能撑住的。” 清执回来了,说明师尊那边可能已经取到风灵草了。 云亭闻言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抬眸认真地看着清衍,只问:“我徒弟呢?” 清衍愣了愣,脸上的欣喜逐渐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复杂难明,身躯微微向前挡住了里面的光景:“在殿内。” 云亭视线落进门缝,里面的光景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便走上前,欲推开门。 然而,所谓近乡情怯,联想到暮烟的话,就连云亭,心下也开始犹豫了起来。 时寻绿,他怎么样了呢? 被取了那么多次血,应该很多伤口吗? 他会很痛吗?会哭吗?会想自己吗? 云亭不知道。 他的指尖紧了又松,缓缓落在门上,思绪万千。 良久,他胸膛起伏半晌,好不容易平复难掩的情绪,才缓缓推开门,抬脚走进了内殿。 殿内的香炉里还燃着香,欲盖弥彰地想要遮掩过于浓重的血腥味。时寻绿坐在云亭的正前方,像是累极,颔首低眉,神情痛苦,如同陷入了梦魇之中。他的脸色惨白,晨光斜斜地照在他的皮肤上,几欲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而身侧,割了数道血痕的手臂血肉外翻,伤口狰狞模糊,已经不见一块好肉。蜿蜒至手腕的伤痕深可见骨,垂在水盆中,因为疼痛微微颤动,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他单薄的外衫,在香炉的白烟中晃晃荡荡,领口下清瘦的锁骨若隐若现。 云亭呼吸一滞,眨了眨眼,敛去眸底的水雾,喉咙口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无比酸涩,沙哑着开口,吐出破碎的音调:“徒儿?” 像是听见有人在叫他,时寻绿下意识动了动,逐渐从梦中清醒过来,瞳仁中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茫然。 他艰难地抬起眼,看了一眼云亭,眼睛微眯看向前方,像是确认似的开口,声音却几不可闻:“娇娇?” 若没有来到这里,时寻绿本应该像所有二十啷当的年轻人一样,满怀希望地,在一个城市里打拼出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然后遇到一个爱自己的人,笑着闹着将这一生过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云亭带到这里,顶着救世的压力,活活失血而死。 云亭垂下眼,每一步都有着千斤重般,缓缓行至时寻绿面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上前将时寻绿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小孩似的道:“清衍说,清执已经快要回来了,你在坚持半天好不好?” 时寻绿面容惨白地靠在他怀里,闻言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是没有力气做出笑的表情:“娇娇,我没有血了,我快要死了。” 云亭眨了眨眼,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不给他们血了,我们不给了好不好?” 时寻绿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云亭的问题,行动上却像是安慰似的,蹭了蹭云亭的脖颈。 他像是垂死的天鹅,柔软无力的脖颈靠在云亭肩头,无声闭目,呼吸清浅,一头黑发垂散在云亭的手背上。片刻后,青丝从发尾逐渐往上,逐渐延展变成刺目的银白色,速度之快,令人始料未及,像冬日里的一捧新雪,又像是高山上的白沙,顷刻万千青丝化为冰冷晚霜,被风扬起,纷纷扬扬垂落在一泊血水中,红与白对比鲜明,如同流逝的生命,从掌心溜走,再也寻不回。 云亭愣怔地捧起时寻绿的白发,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进时寻绿的衣领,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如果当初,不强行收他为徒就好了;如果他想要琉璃心的时候,给他就好了;如果在得知他是他情劫的时候,不执意将他留在身边就好了。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云亭的错......... 脑海中像是有一根线,忽的一声断了,云亭抱紧时寻绿,眼泪如珠落玉盘,几乎连成线往下落,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时寻绿听到哭声,反射性地皱了皱眉,慢半拍地从他肩头抬起头,颤着手腕,吃力地擦去云亭眼角的眼泪,断断续续吐出浅淡的字句:“别哭,娇娇.........” “我太疼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今晚,杀了我,取走我全部的血......”时寻绿费力地闭了闭眼,像是在积蓄力气,片刻后又缓缓睁眼道:“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我喜欢你,上辈子愿意为你死,这辈子也愿意........” “为你走火入魔,为你跳清魂崖,甚至为你偷琉璃心,都是自愿的,不怪你.......” 云亭瞳孔骤缩,颤声道:“你都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 “梦里。”时寻绿像是在笑:“梦里有你的时候。” 杀倾刃的时候,云亭从他体内抽走了半缕神魂,封印消失,尘封的记忆之门便随之逐渐打开,前世今生,于现在的时寻绿来说已不是秘密。 屋外,风急天高,百草摧折,狂风呼啸,激烈地拍打着窗檐,如同野兽的嘶吼,令人不寒而栗,诡异的一如他们刚刚定情那个夜晚。漆黑的天幕中电闪雷鸣,黑云压城,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像是一声令下,就会下起如柱的暴雨。 人间再次陷入了地狱般的黑暗中。 云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时寻绿的脸上,滚烫异常,像是要落进时寻绿的心里,哽咽着一字一句道:“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云亭轻声道:“如果有机会,我也为你死一次好不好?” 时寻绿没说话,阖目靠在他胸前,像是睡着了,呼吸却一点又一点地弱下去。 室内只剩微弱的呼吸声,几欲窒息。 偌大的内殿,云亭独自抱着时寻绿,抬眼看向窗外时,已是满脸泪痕。 雨,终于下了起来。 这是暮春最后一场雨,转眼间已是夏天了。 雨丝洋洋洒洒地浸润至山林间,微蓝似鲛人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渗入进土地里,泥泞漆黑的泥土中悄无声息地冒出浅绿的灵草与粉红的花,随后如同蒲公英般飞跃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又如木棉爆子般,落了满山生机葱郁。 树枝抽条,泉水叮咚,荷花吐苞,接天荷叶轻轻摇摆,坠着清水初荷,蔓延至远方。 雨下的更大,透明的水珠落在了百姓的皮肤上,悄无声息地化作点点蓝光,洗去了上面的疮痈肿毒。 躲雨的人们面露惊异,纷纷站了出来,人人脸上带着笑,尽情沐浴在这场雨下,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被自家孙子高兴地牵到雨幕中,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这场雨,浑浊的眼珠盯着漆黑的天幕,泛黄的记忆之门打开,忽然回想起了幼时曾在一本书上瞧见的一句话: 鲛物稀性冷,不轻易动情,但情到至深处时,其泪便能化雨,可暂解百毒。 清执与清衍并肩站在屋檐下,伸出掌心,接住了缥缈的雨丝,看着山下沐雨的人们,面色平静的近乎死寂:“..........” 两个时辰后,清衍带着清执推门而入,见云亭紧紧地抱着气息微弱的时寻绿,表情麻木,冰凉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悄无声息。 清衍面露不忍,开口道:“师兄...........” 云亭没动。 清衍顿了顿,垂眸继续禀告:“不需要血了。” 云亭这才抬起眼看他,眼眶哭的有些红肿,一开口便是沙哑破碎的音调:“不需要了?” 时寻绿动了动耳朵,吃力地别过脸去,没有开口说话,苍白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疑惑。 “不需要了。”清衍垂下眼,“都已经好了。” 云亭脸上挂着眼泪,眸中掠过一丝意外,机械似的确认道:“人都走了?” 清衍纠正他:“不,是都好了。” “刚刚下了一场雨,雨后人们身上的疫毒已经暂解了。” 云亭表情出现了片刻空白,回神后慢半拍的点了点头,当下却什么也不想再追问,掌心一划,灵力有条不紊地修复着时寻绿的身上的伤口,眼睛通红:“知道了。” 说完,将虚弱的时寻绿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在他眉心点了点,强迫对方睡了过去。 云亭的眼睛因为长久的哭泣酸涩无比,回头见清衍和清执还站在远处,眨着眼睛开口道:“怎么了?” 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将目光投到了清执身上:“你回来了?风灵草取到了吗?” 清执闻言,忽然走上前,折下双腿重重跪下,头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声音颤抖:“掌门,师尊他们..........” “不敌蛟龙一族,死后内丹化作补天之石,填补水天镜的裂口,如今,均已仙去了。” 云亭瞳孔微缩,长久的哭泣让他动作略带僵硬地眨了眨眼,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已经什么也哭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牡丹亭》 快完结了快完结了,后续正文加番外(如果你们想看的话)不会超过五章,只不过每章可能会长点qwq下个世界是现耽大学校园,风格会偏轻松狗血些(是的又是狗血),不出意外的话人设是任性幼稚咸鱼攻×温润如玉总裁受,年下,攻受差四岁。 第34章大结局(中)与子结契 雨渐渐停了。 雨势渐小, 仍然带着淅淅沥沥的滴答声,水珠在清透的琉璃瓦上镌刻下一道深深的湿痕,像极了某人的泪痕, 怎么也擦不干净。 云亭忽然觉得心脏有些难受, 指尖下意识紧紧攥着床沿, 力气大的几乎要崩出青筋,眸底暗潮汹涌,狠狠闭上眼, 神色像是疼痛到极致,远远看去竟有些狰狞骇人。 清衍毕竟不是专业的医修,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查看情况:“师兄!” 云亭胸膛剧烈起伏,低低地喘了一声气, 摇头正想示意没事, 喉咙却陡然溢出一片腥甜。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用袖口遮住脸,咳嗽一声,月白的衣料上顿时有淡淡的血红弥散开来, 把他自己都看愣了:“........” 雨声停了。 一旁的时寻绿睡的很不安稳,连梦中都微微蹙眉, 紧紧地攥着云亭的衣角不肯放开,一头白发静静地铺洒至枕上,随着主人清浅的呼吸,轻轻起伏着。 云亭垂眸, 在清衍担忧的神色中无所谓地擦去嘴角的鲜血, 轻轻拧眉,伸手抚平时寻绿皱起的眉头, 随后,犹豫着抽出被时寻绿攥紧的衣角。 他站了起来,看向清衍的眉底似含霜雪,如同高山上溶溶融化的水,露出地下清冷的坚冰,轻声道:“叫暮烟来,照顾好他。” “我去看看师尊。” 作为明徽的亲传大弟子和新任掌门,云亭合该去师尊故去的地方收回几位仙尊的肉身,带回友仙宗后再行祭拜一番,方能成全礼数。 云亭站起身,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却仍强撑着不泄露过多的疲惫:“我去去就回。” 清执正欲言水天镜处非仙人不可近,却被清衍陡然按住了手腕,他疑惑地抬眼看去,却见清衍轻轻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做声。 见此,清执心中虽有疑虑,也不做他言,微微垂眸侍立右侧。 云亭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言罢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时寻绿,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片刻后,抬脚往外走。 背影挺拔,青丝飘散,如松如鹤,清衍怔怔地瞧着云亭的背影,远远望去,忽然从记忆深处翻出明徽刚继任掌门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恍然之间,竟已如此相像。 水天镜毗邻仙界,非仙者不可近,但云亭是通过清魂崖转生入轮回的,保留了半幅仙骨,因此十分顺利地进入水天镜内。 水天镜如一面波光粼粼的镜子,倒悬在天界不周冰河之下,明徽等人的尸体被冰封其间,隔着清透的水波,与云亭两两相望。 云亭站在水天镜之上,垂眸看着透明却深不可测的水,不周冰河静静地淌在他衣角边,流转旋出淡淡的水纹,却没有沾染他分毫,像是宠物等到了久归的主人,只剩乖巧。 远处,一个与时寻绿有着三分像的女子正负手站在桃花树下,金色的发带微微飘起,珠钗轻摇,淡淡地朝云亭看来:“..........” 她观之不过三十上下,面色沉冷,衣着看似素净,上面却暗绣法纹,周身凝着淡淡的威严,不急不缓地看着云亭,看样子在这里等了许久。 云亭隔着不周之河与明徽的尸体对望半天,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到如何在不打破水天镜的情况下将明徽的尸身取出,便向四周望去,试图寻找工具,却不其然与女子对上了视线,微微一愣:“.........” 托被取回的那缕神魂的福,云亭还不至于把这个女人的身份忘记,愣了片刻后便缓步走上前,躬身行了一礼:“天帝。” 被称为天帝的女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云亭,近来可好?” 话音刚落,她凤目一横,沉重的威亚便如大山般压在了云亭的肩头,云亭身躯微晃,几乎是瞬间嘴角便流出一丝血线,面上却强撑着露出一片淡然:“还好。” “你这次回天界,所谓何事?”天帝眸光流转,并不相信他的话:“吾儿卿淮呢,为何没有一起前来?” “为了带我师尊回宗门。” 云亭听到第二句话后,这才抬眸认真看了天帝一眼,随后又撇开视线,声音低低:“他......还在友仙宗中。” “呵。”天帝并不相信云亭的说辞,此刻面色冷淡,不怒自威。她与时寻绿母子连心,时寻绿现在如何她最清楚,刚刚说那番话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吾儿卿淮为你翻下大错,被吾抽取仙骨后仍旧不悔改,竟还敢趁吾不备盗取琉璃心,这是因;如今人界因他而深陷水深火热,这又是果。” “但究其源头,一切还是因果均出自于你。” 云亭垂头,衣角无风自动:“我知晓。” “如今人界既受疫毒之苦,又遭洪水之祸,天界却迟迟没有伸手干预,你可知晓为何?” 云亭像是预料到天帝接下来要说什么,闻言顿了顿,拱手请示:“天帝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一切因果的解法,全系于你一颗心上。”天帝看了他一眼,挥手见淡淡的蓝光浮现,自空中徐徐展开一幅画,右上角金字毕现,刻着琉璃心的由来及用途:“这琉璃心,本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形成的第一颗石头,后被女娲寻去补天,但因灵智已开,又颇有仙缘,便被天界供奉至瑶池中,吸收天地灵气,久而久之便拥有了逆转时空的能力。” 云亭垂下头,若有所思:“..........” “若当日卿淮未将琉璃心盗走,用以填补你的灵体,今日水天镜的破裂便不需你几位的师尊的内丹来弥补。” 天帝袖口一拢,又将那副画面收入掌中,意有所指:“如今人界内忧外患,内丹于此不过是杯水车薪,苍生的喜怒哀乐,均系于你一人心上。” “你可知吾的意思?” 云亭闻言狠狠皱眉,指尖掐入掌心,纤长的眼睫微颤:“我知晓。” 天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清浅的声音随着她嘴唇的开启,缓缓飘散在清寂的不周冰河之上,四周万千桃花纷乱:“一条命是命,一千条命也是命,正是因此,吾才不曾强取你体内的琉璃心,一切选择全在你。” 云亭轻轻抬起眼,片刻后面色如冰雪消融,眼眸微弯,认真看向天帝:“我的选择,与卿淮是一样的。” “他如何选,我便如何选。” 天帝闻言脸色变了变,半晌又恢复平静,冷笑着撤去云亭肩上的威压:“最好不过。”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如散沙般消失在空气中,声音沉远:“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危机四起,怕已撑不了多久,快些回去吧。” 云亭躬身再行一礼,动作已不复刚来时的迷茫,多了几分大彻大悟后的安定:“谢天帝。” 他转过身,目光在触及某样事物忽然一怔,瞳孔微震,半晌后面上似哭似笑,远远瞧着天帝离去的身影,无声再行了一礼。 远处,明徽等人的尸身整整齐齐地躺在水波中央,闭着眼面容平和,一如在世之时。 * 诚如天帝所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云亭在水天镜上耽搁了好些时辰,回到人间时,早已过去了近半月。 他刚刚落地,远远的便有一白发男子朝他此处而来,飞奔着扑进他的怀里:“娇娇!” 赫然是时寻绿。 云亭被他扑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笑地去摸怀里的他的头发,却被那丝丝缕缕的白刺的眼睛生疼,语气也淡了下来,温柔的不像话:“伤好些了吗?” 暮烟是医修,经他和折霁之手病愈的修士不知凡几,时寻绿也不例外,只听他满不在乎地将手背在身后,像是不欲让云亭看到他手上的伤疤,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早就好了。” 云亭闻言,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揽着他往里走:“外面风大,你身体不好,当心头疼。” 时寻绿闻言,脚步一转,双臂搭在云亭的肩膀上,与云亭面对面,像是看到稀奇动物般盯着他瞧:“...........” 云亭被他看的有些绷不住,差点又要脸红:“怎么了?” 时寻绿稀奇地捏了捏他的脸,半是高兴半是疑惑:“娇娇,你的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云亭垂眸,耳根微微染上淡粉,强作镇定:“你是我的道侣,我关心你不可以吗?” “道侣,什么道.........”倏然间,时寻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瞳孔睁大,听出了云亭的言下之意,不可置信地攥紧了他的肩膀:“你要和我结契?” “嗯。”云亭温声承认了,右手放在时寻绿腰上,揽着他往里走:“你不是说扛过这关,你我便成亲吗?怎么,反悔了?” “怎么会!” 时寻绿连忙否认,随后乖乖被云亭按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嘴上还不闲着,畅想未来:“等成亲之后,我便去蓬莱州将风灵草取回,倒时你我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蛟龙一族在天界时便听我差遣,我若想要,他们不敢不给。” 云亭闻言,为他掖被的动作一顿,嘴角挂着淡笑像是在夸赞:“真厉害。” 时寻绿骄傲脸:“那当然。” 说完,又颇为可惜道:“早知前几日,就应该强取那缕神魂来恢复记忆,于我不过是白了头发,但对明徽仙尊来说.........唉,何至于此。” 云亭摸了摸时寻绿的白发,面上晦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低声道:“这样已经够了。” 谁都能说早知如此,但当回想昨日,再次处于那时那地时,谁也无法断定,自己当下的选择是否正确,所得的结局,只能留着余生慢慢体会或感叹。 或懊悔或失落,都只是因果。 云亭和时寻绿的结契礼,就定在初遇的明月桃花山。 倾衣在逃出友仙宗之前原本便已神魂不稳,身体虚弱,失去清衍等人的庇护后,不慎被穷凶极恶又患了疫毒的人抓去,等倾言等人赶到时已经不知所踪,只有地上残留的点点鲜血,证明此处曾有人来过。 无极门一连折了数人,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能力来时寻绿的面前作妖,时寻绿原书里断掉的腿暂时保住,所以一直到时寻绿到成婚之前,都坚定地认为故事的结局能改变。 青燃派和百药谷等宗门受了友仙宗的邀约,派了几位与友仙宗交好的弟子来参加云亭和时寻绿的结契礼。 漫天飞扬的桃花里,时寻绿与云亭皆着红衣,言笑晏晏,在一众客人与师兄弟的见证里,弯腰拜了天地,躬身做了三揖,共念誓词,发誓余生不畏艰险,风雪共度,永结同心。 时寻绿大病一场后身体一直不好,云亭一直管着他不让他饮酒,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结契典礼,竟破天荒地为时寻绿倒了一杯酒水,对着时寻绿笑的眉眼弯弯:“只此一杯,不许贪多。” 时寻绿冲他眨了眨眼:“得令,夫人。” 说完,仰头饮下云亭为他倒的那杯酒,没有注意到云亭看着他时,悄然变得晦暗的眉眼。 等时寻绿饮完酒,云亭随后以茶代酒,将青碧的酒杯对着明徽等人所葬的方向遥遥一敬,手腕一翻,茶水倒下,地面上便缓缓淌了一道水痕,语气坚定,身后是友仙宗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身侧则是一众宾客,当着众人的面许诺道:“师尊,放心,你们想做的,弟子会替你们完成。” 时寻绿站在云亭身边,闻言看了他一眼,心下忽然觉得不安,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云亭捏了捏他的指尖,像是无声的安慰。 敬完天地长辈后,至此,礼便算成了。 由于半月之期已至,凡间又有人陆续毒发,两人才刚刚成婚,却又要因此被迫分开。 云亭无法,一路护送着时寻绿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们登上前往蓬莱的飞舟,一路上面容忧心忡忡,小心提点:“蛟龙族人虽曾经是你的部下,但如今你已转世,是否愿意听你差遣还未可知,千万当心。” 时寻绿隔着飞舟的隔板,在众目睽睽之下,倾身亲了他的一口:“放心,我心里有数。别太想我,嗯?” 云亭脸皮薄,即使成婚了也没好到哪里去,当下羞赧的差点没御稳剑,惊愕地呆站在原处,看着时寻绿将原本属于他的其中一只桃花耳坠放至他的手心,另一只则纳入自己的袖中,大笑着绝尘而去。 清衍随侍左右,见此面露不忍:“..........” 云亭垂眸,捏紧了手中的桃花耳坠,布料上上面还带着淡淡的余温,片刻后便被不知从哪落下的水珠浸湿:“...........” “他已饮下不周之河的水,等他回来,便会不记得我了。”云亭似是想到了什么,故作轻松道:“这样也好,不记得我,也好...........” 清衍眼底已经隐隐有水光:“师兄..........” 云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回来,你知道要怎么做。” 说完,他像交代后事似的,一股脑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云台那边,麻烦你编个故事将他哄过去,就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来日若他有天分,便由他接任掌门,若他无天分,便从门内弟子中择一品行好的,悉心**。” “倾言那边,我杀了他几名长老弟子,此时恐怕不能善了,说不定会暗中报复,你让清执暗地里多注意。” “等时寻绿将风灵草采回后,让暮烟和折霁辛苦些,将其做成丸药分发下各州百姓。” “师兄。”还没等云亭说完,清衍就已经打断了他的碎碎念:“那你呢?你去哪?你不见了,时寻绿又该去哪?” 云亭闻言愣了愣,半晌垂下头,颤动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所有的心绪,语气清浅:“去该去的地方。” 他说:“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 时寻绿在飞舟上浑然不知两人的对话,一路上还做了一个很香甜的梦,直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刻在骨子里的警惕迫使他从温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陡然睁开双眸:“.........” 柳素池正欲替他盖上被子,见此动作一顿,手臂尴尬地停在空中:“.........” 时寻绿伸手推开她,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头突突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润物无声地在梦中悄然取走他的记忆:“你怎么来了?” 柳素池垂下眼,也不替时寻绿盖被子了,缓缓将被子折叠至自己的膝盖上,神经质地用掌心抹平上面的褶皱,深吸一口气:“我此次来,是向你道歉的。” 时寻绿挑挑眉:“你是指骗我的事?” 柳素池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与讶异,又很快平静下来,咬牙点头承认了:“对不起。” “谢谢你救了我的阿弟和阿爹。” 柳素池的弟弟和父亲也在那场疫毒中因为云亭和时寻绿活了下来,她本心不坏,经此一事后更加难安,煎熬了几日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向时寻绿和盘托出,像个身陷囹圄的犯人似的,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时寻绿的审判。 “算了。”时寻绿眉头皱的更紧,因为头疼:“你也是因为设定才会喜欢我,做出这种事。” 被时寻绿大大咧咧地指出自己喜欢他,柳素池毕竟还是个姑娘,当下脸红了又白,念及自己理亏,到底没发作,垂头含泪再次道歉,声如蚊蝇:“真的..........对不起。” “没事。”时寻绿自觉不是圣母,但是也不想欺负一个小姑娘,看着她的脸,忽然也觉得可惜。 也是一个可怜人。 时寻绿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柳素池的脸,难得多了些耐性,话锋一转:“你看过话本吗?” 柳素池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下意识顺着时寻绿回答道:“.........看过一些。” 时寻绿刚睡醒,嗓子有些干,又陪着柳素池胡扯了些时候,汲着鞋下床倒了一杯水:“那些书生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话本,想必你也看过。” 窗外明月高悬,时寻绿对月仰头饮尽一杯水:“你喜欢我,就像那些书生笔下的主人公一样,因为设定,才会喜欢。”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柳素池看着时寻绿淡漠的侧脸,恍然中回想起他与云亭结契时眉眼弯弯的模样,心下一痛,勉强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时寻绿毫不介意被当成疯子,在柳素池逐渐变得震惊的神色中,直截了当道:“所有的剧情,磨难,人物,都是被安排好的。” “你和我都是作者笔下的人物,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剧情的要求。”时寻绿披衣走到窗前,离柳素池更远了些,语气却清晰凝成线,传入柳素池的耳中:“你喜欢我,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柳素池不能理解:“不可能!” 时寻绿回头看她,语气平静地反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何喜欢我?” 柳素池立刻表明心意:“因为,因为..........” 她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很快发现,自己真的说不出喜欢时寻绿的理由,当场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柳素池又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自己遇见时寻绿后的所思所想,却惊奇地认识到,好像从一开始,脑海中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喜欢这个人,却没有说为什么。 柳素池看着时寻绿,心中所相信的东西在隐隐崩塌,傻傻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时寻绿摊手:“看吧,你也说不出来。” 柳素池仍不死心:“既然我是,那你也是书中的人物,难道你能摆脱书中的控制?” 时寻绿笑了笑:“我当然能啊。我要是不能,我现在早就娶了倾衣,然后被倾刃打断腿了。” 柳素池没想到时寻绿会这么说,当下愕然:“..........” 但是柳素池好歹也是书里有名有姓的女二号,脑子转的极快,半是相信半是犹豫道:“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你又是如何摆脱剧情的控制的?” “因为娇娇。”见柳素池发问,时寻绿索性也将知道的全盘托出,只是在说到云亭的时候,眼神陡然温柔下来:“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怨过,也恨过,恨天道的束缚,也怕自己以后要被剧情逼着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是和娇娇在一起后,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时寻绿的声音逐渐变得轻缓,尾音和着桌上放着香炉青烟,袅袅散开:“爱是不可以被设定的。” 时寻绿看向柳素池,一字一句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设定,但是爱不可以。” “也许你会被整个世界带着走,一边痛苦一边怀疑,最终在天道的推动与压力下,按部就班地走剧情,去喜欢一个人,去结婚生子,然后做出幸福的模样。” “但其实,只有你心底一个人知道,当晚上的时候看着身边躺着的人时,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人。” 时寻绿看着柳素池,眼神融进了月光,温暖平和,耳朵上还戴着属于云亭的桃花耳坠:“话已至此,现在你能告诉我,你还喜欢我吗?” “我..........”柳素池张了张嘴,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挣扎,眼底漫上茫然:“我不知道...........” 她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以后会懂。”时寻绿看向窗外,海岸线上已经隐隐浮现出蓬莱州的模样,想到等取完风灵草便能见到云亭,脸上的平静逐渐被欣喜替代:“快到了。” 话音刚落,时寻绿_忽觉天下下起了浅浅的雨,抬头看时,冷不丁被细雨扑了满怀。 他披衣打开房门,见一众弟子皆面带惊奇,纷纷走出门外,来到甲板上,讶异地见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船板上,发出淡淡的蓝光。 时寻绿眉间一顿,抬起头,缓缓伸出手去接,喃喃道:“真是怪事,这雨竟然是蓝色的。” 蓝雨在他掌心微微消散,还带着微湿。 时寻绿似有所感,抬眼看向倒流至人界的不周之水,正从高远处破开的大洞汩汩流出,人间哀鸿遍野,恍若地狱。 忽然间,天边发出一阵耀目的金光,像是一颗原子弹骤然爆发,茫茫以雷霆万钧之势铺盖至人间万物,耳边传来一阵无机质般的嗡鸣,时寻绿眼中不可避免地被百芒覆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之后,等时寻绿睁开眼时,早已不知站了多久。 周围雨声已经停歇,一切又悄然变回正常,天空碧绿的如同水洗,海水哗啦流淌,那场金光诡异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远处圆月落下,晨日初悬,天边破开的大洞不知何时已经缓缓合上,远远的像是有个人的身影如青烟般缓缓变得模糊,在完全身死道消前,回身朝他的方向淡淡一笑,随后便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云层中破开的万丈金光,如剑如刃,缓缓洒进波光粼粼的海面,浮光跃金,静影成壁。 一旁的弟子们从害怕中回过神来,惊讶地趴在船边,纷纷指着远处道:“看,水天镜被人补上了!” 话音刚落,他们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互相拥抱惊喜奔走相告:“既然如此,人间很快就没有洪灾了!” 相比于众人的欣喜,时寻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怔怔地看着那抹身影的消失,耳边的嗡鸣也浅如无声,脑海中随之一片空白,忽然间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 柳素池显然也看见了远处水天镜缓缓合上的场面,面上一喜,上来推时寻绿:“你看,水天镜被人补上了!” 时寻绿怔怔地应了一声,忽然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你可知道昨夜的雨,为何是蓝色的?” 柳素池不知所以,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半晌道:“我听我阿爹说,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鲛物稀性稚,情到深处便能泣泪化雨。” “情至深处?” “是。鲛极伤心或极喜悦时。” 时寻绿闻言神色一片空白,似有所感,看向远处,喃喃道:“是他伤心了吗?” 话音刚落,时寻绿脸上忽然漫上孩子似的茫然,踌躇片刻,又像是在问自己似的,疑惑道:“我为什么要说他?” “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下章才完结。 第35章大结局(下)与你山水再相逢 终章 又是一年春天。 红尘的灾祸早已过去两百年, 如今海晏河清,江山远阔,轻舟泊岸, 伤痛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 逐渐平复。 曾经的故事变成泛黄的画卷, 重新束之高阁,传唱的歌谣在苍茫的黄昏中日渐浅远,再闻不见。只有在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们, 才会在茶余饭后,遥望着洇头天边的红霞,声音夹杂在黄昏柔和如絮的炊烟中,和自己的子女们说起那两场救人与水火的蓝雨和美貌的鲛人,将这个传说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凡间又开始休养生息, 夜来凉风起, 牧童悠扬的笛声顺着月色下染着温柔光泽的叶,晃晃悠悠一路飘到天尽头。 正是人间好时光。 仙界桃花林。 北方启明星刚刚亮起,一缕光线透过枝叶,翠绿斑驳, 斜斜打在时寻绿脸上,留下点点光斑。 时寻绿眼皮动了动, 挣扎着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恍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白发晃晃悠悠地划过一缕微风,从树枝上垂落下来,几乎要隐没入森林尽头的白芒里。 一行清泪悄无声息地划过鬓角。 时寻绿是在从蓬莱回友仙宗的第一百年突破的。 救万名于水火, 本身就是功德加身, 加上他天赋异禀,很快就突破飞升成仙。 九道渡劫天雷重塑了他的仙身, 也带走了他在凡间的大部分记忆,以至于有时每每有故人入梦,总是看不清来人的容貌。 那人........应当是极好看极温柔的。 思绪纷纷回笼,时寻绿眨了眨眼,片刻后从梦中清醒过来,擦去眼角的泪水,余光瞥见身边等候许久的传音仙鹤,从它嘴上取下灵简,通读完毕后纵身一跃,往凤栖宫而去。 一路上纷纷有人朝他招手示意,但更多地人是将目光放在他的白发上,神色各异,趁他不注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太子殿下下凡历情劫归来,怎么头发都白了?” “这你都不懂了吧,历情劫都这样。” 一位青衣仙君一展折扇,眉眼促狭,神神秘秘道:“我们仙界最魁梧的南明仙君上次历劫归来,将自己关在凝辉仙宫中自闭了几百年。刚一出关,我便提着百花酿去看他,嚯,没想到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故意留了一个悬念,引得周围的众仙各个面带焦急与疑惑,纷纷出声询问,生怕错过什么:“怎么了?” 那位仙君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正主不在,这才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听说,南明仙君回天界前,他的道侣替他挡了一道飞升天劫,整个人都被劈糊了,身死道消,魂魄再不能入轮回。”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没有这个人的一丝行踪。” “南明仙君知晓后,大受打击,整个人瘦了一圈,远远看去像根竹竿似的,随便来阵风都能给他吹跑了。” 联想到南明仙君平日里肌肉鼓胀,威风凛凛的模样,兼闻此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众仙纷纷唏嘘,周围顿时哗然一片。 谈话尽数收入耳,时寻绿闻言,心中一跳:“........” 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成仙了和没成仙,区别也不是很大。 时寻绿拧了拧眉,刻意压下心底淡淡的不安,懒得理他们,随意冲他们点了头算是回应,又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抬头见月老抱着一大堆贺礼,吃力地往启明宫中走去,逶迤的红线顺着他的袖口,另一端早不知滚到那个角落里去了。 时寻绿见此,心上微动,贺礼便随着他的心意,幽幽地漂浮至空中,朝他飞来。 月老怀中一空,先是一愣,随后掀起眼皮,视线在触及到时寻绿的一刹那,脸上又浮现出那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太子殿下。” 时寻绿负手背在身后,嗯了一声,面上一片疑惑:“月老这是要往哪里去?” 月老提醒时寻绿:“长庚星几日前历劫归来,按照规定,当与启明星结成仙侣,以顺应天意,遥相呼应。” “这些都是众位仙家准备的贺礼,一并托付与本仙,送去两人的仙宫。” 时寻绿愣了一下:“原来如此。” 说罢,时寻绿浑身摸索了一遍,却尴尬地发现身无长物,只从袖口处翻找出一只褪了色卷了边的桃花耳坠,眼神微凝,送礼的手忽然滞在空中,欲送未送,犹豫不决:“嗯.......” 月老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比时寻绿更加手忙脚乱,疯狂摆了摆手:“不必了太子殿下,您在结契典礼当日能出席,对启明和长庚来说,已是极大极重的礼了。” 话音刚落,时寻绿像是迫不及待似的,迅速将那个桃花耳坠收了起来,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把它看没了,放至心口处,严肃地点头:“此言极是。” 月老:“.........” 就知道是这样。 他扯了扯嘴角,看上去有些皮笑肉不笑,礼数却周到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既然如此,可否把贺礼还给老夫了?” 月老看面相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广袖飘飘,气质卓然,除了眉间没有天帝一脉才有的蓝火印之外,与时寻绿一样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此刻却自称老夫,着实让人有些发笑。 时寻绿成仙已经百年,凡人应有的反应也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逐渐消失,早已习惯他的自称,闻言也只是淡淡挑眉:“若是我不还呢?” 月老无奈地看着他:“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太子殿下。” 言罢,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故作语重心长道:“不过,且听老夫一言。” “你说。” “不管您来问我多少次,我还是那句话:梦中之人,终是幻像,不必日日放在心上,耽误仙途。” 月老表情诚恳。 时寻绿懒得拆穿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哦?若是如此,我的白发又是为何而来?这个桃花耳坠又如何解释?” 时寻绿看上去往事不操心,其实心细的很,三言两语就将月老说的面色发僵,片刻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心虚地垂头,搓着手正欲说些什么掩饰,在时寻绿淡淡的威压之下,却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时寻绿眼见也不能从月老嘴里撬出一个字来,耐心逐渐消失,兴致缺钱地挥手将一堆贺礼哗啦啦砸到月老身上,抬袖时恰到好处地隐去了嘴角的哂笑,随后毫不留恋地转甩离去:“知道了。” 可怜月老一把老胳膊老腿,一时不查,便被碧灵芝祥瑞玉兽诸如此类的贺礼砸了个晕头转向,纤弱的身躯埋在贺礼堆里,半天抬不起头来,怒的直锤脚下的祥云:“活该你........” 话音刚落,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刚出口的声音像个哑炮,剩下的字瞬间吞入口中,紧闭双唇,再听不见一点余息。 月老艰难地从祥云上爬起来,抖了抖时寻绿压在他肩头剩余的威压,叹了口气,一边捶着腿将地上的贺礼一一捡起,一边看向凤栖宫的方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啊.......” 他们的太子殿下,既然历劫归来,就应该承担起众生的期许,合该无情无欲,心怀苍生,方能成就大道。 如今怎能为了一个人,占去他所有的心神? 到底是一段孽缘。 * 凤栖宫内。 天帝端坐宝椅上,一身金凤绣云的霞帔矜贵清丽,衬的她周身金光淡淡,微微垂眸时目不斜视,宝相庄严,面容肃冷,不怒自威。 时寻绿站在他左侧,无视了周围害羞的宫娥探视的目光,微微躬身行礼,挑不出错处:“天帝。” 言罢,动作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什么,又道:“母亲。” 天帝似乎对他第一个称呼没什么反应,直到时寻绿喊他母亲,才眉心微动,冠冕前的玉藻珠串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吾儿卿淮,明日随吾一道参加启明与长庚的结契礼。” “儿臣........那日有要事要办。”时寻绿不想去,委婉道。 不知为何,他听到结契礼时,眸色微微变深,脑海中忽然快速闪过一个画面,但很快又消失不见,顺间头痛欲裂,不欲多呆:“若没有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且等。” 见时寻绿要走,天帝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目送他离开,而是简明扼要地叫住了他:“吾有要事与你说。” 时寻绿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身,视线落在起身往他此处走来的天帝身上,声音低低:“母亲请说。” 天帝走进之后,时寻绿抬眼便见她眉眼萦绕着淡淡的温和:“吾今日测算,已到了斋天的日子了。” 每一千年,玉帝都要亲临下界,巡看四方情况,根据众生道俗的善恶良莠来赏善罚恶。 况且这百年人间一直不太平,天帝想下凡看看情况已经很久了,碍于仙宫不可一日无主,天帝才迟迟未曾斋天,如今时寻绿已经回来,她便可毫无后顾之忧地下界了。 时寻绿却没有理解到她的用意,了然地点点头:“母亲一路小心。” 天帝一噎:“.........” 她有些不甘心地看向时寻绿:“吾此次一去,非百年不回,这仙界,你认为,该由谁暂管?” 此言一出,时寻绿就算是再傻也明白天帝的意思,倏忽抬起头,眉眼沉凝,不置一词:“.........” “吾明白,你终日挂心于那梦中之人,无心掌管天界。”天帝微微凝眉,眉间与时寻绿如出一辙的蓝火印若隐若现,目光如炬:“但你终归有自己的责任。” “你承我血脉,必得承吾所托,可明白?” 时寻绿动作一顿,目光缓缓向上,最终定格在天帝那张严肃的脸上,微微攥紧了衣袖。 半晌,他才哑声道:“可是母亲,我忘不了他。” 时寻绿垂头,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心头极度的痛楚:“我忘不了他。” “我虽记不起他的名性,记不起他的容貌,甚至不知道他来自何处。” “但是我记得要爱他。” 时寻绿眸中忽然变得晦暗莫名,扯了扯嘴角,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天帝:“母亲,您是天帝,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天帝闻言,眉眼逐渐染上淡淡的愠怒:“冥顽不灵!” “你是天界太子,你肩上担的,手中托的,只能是众生大爱,而不是终日记挂着那曾经的红尘小爱!” 时寻绿闻言,迅速抓到了天帝话里的重点,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所以母亲,那个人是昨日真实存在过的,对不对?” 天帝猝不及防被时寻绿的话绕了进去,瞬间气结:“........” 时寻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微微勾起,又被他强行压下,脸上的晦暗一扫而光:“多谢母亲提点。” 天帝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猛地甩袖而去,只怒而留下一句:“话已至此,吾不欲多说,只一句:记住你该有的责任!” 但当她的脚步行至玉阶前时,却听时寻绿认真的话语在偌大的仙宫里响起,字字清晰坚定,如珠落玉盘,晨露滴翠:“母亲,若无小爱,便无大爱。” “小爱与大爱并不冲突,我心里有苍生,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人。” 天帝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去,时寻绿的半张脸隐在光里,几近透明,瞳仁落进了蜂蜜般的澄澈,纤长浓黑的眼睫掀落,露出他认真的像在许下什么诺言的神情:“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等到他的,等到他不生气了,愿意回来为止。” 原来他竟一直认为,是云亭生了气,才不愿意见他。 天帝闻声,心下轻叹一声: 果然这情之一字,让人糊涂又清醒。 但她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轻轻瞥了一眼时寻绿,身影很快消失在团团祥云中,语带警告:“不准再想他了。” “过几日的结契礼,你作为太子,必须出席。” “有些事,你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做。” 鲛凝天地万物情爱而生,也为情死。当日卿淮不知,那日杀了云亭的魔尊,实际上竟然是朝着天界太子而去的,却被察觉的云亭以肉身挡下本该属于卿淮的灾祸。 之后,便结下因果和三世情缘。 卿淮得知云亭已死,在魔尊的诱惑下心魔入体,敌我不分,并最终凭借天帝对他的信任盗走琉璃心,修补云亭的灵体,后又带着已死的云亭跳入清魂崖。 直到他做完这些,天帝都没来得及告诉他,鲛之所以无亲缘,是因为他本就是凝天地万物情爱而生,不死不灭,待到来日,必然血肉再生,终归阳间。 只是,这个时间过于漫长,连天帝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 可能几十年,也可能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上万年。 谁知道呢。 为了一个“已死”的人,受千万年的孤寂与折磨,真的值得吗? 与其让他等,倒不如真真正正绝了他的念想,好过盼一个不知何时会归的人,苦熬了些许年岁。 天帝的所思所想,时寻绿并不知。 几日后,他带着礼物,前去参加启明与长庚的结契礼。 典礼上仙酿琳琅,佳果遍地,弦乐靡靡,宫娥清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时寻绿成仙后一直心有郁郁,喝了几杯便想告辞,孰料一旁的月老喝的比他更醉,倒在他身上喃喃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袖中的红线顺势滚出,落了一地。 时寻绿见此,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伸手毫不留情地推开醉的不成样子的月老。 对方单手撑着下巴,醉的双颊跎红,被时寻绿推开后意味不明地嘟囔几声,奋力地睁开不甚清明的双眸,看向时寻绿时甚至短暂地恢复清醒,但又因为不胜酒力,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最后“哐当”一声砸回桌上,斜眼觑着时寻绿,嘿嘿傻笑:“太子殿下..........” 时寻绿:“........” 月老似是有话想说,锲而不舍地去扒拉时寻绿,趴在他的肩头,伸出一根手指虚晃几下,大着舌头道:“太,太子殿下........” “想当年,你在凡间和那人举行结契礼的时候,场面可比现在这个磕掺多了。” 时寻绿觉得月老有病:“我连道侣都没有,何来的结契礼?” “不,你有。”月老的黑眸陡然间变得深邃认真,他缓缓靠近时寻绿,悄声道:“你和他的姻缘线,还没有断,还没有........” 说完,还没等时寻绿发问,月老再次如一摊虚软的泥,白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轻声打着鼾,见周公去了。 时寻绿:“........” 他对月老的话半信半疑,但在听到月老说他和某一个人有过一场结契礼时,心跳倏然加快,一下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腔,震耳欲聋。 那个人........是谁? 会是他梦中的曾出现过的人吗? 时寻绿垂眸,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动作无声泄露出些许心烦意乱,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月老,疑心对方是在故意耍他。 但是现在,硬将人从睡梦中喊醒,估计也问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思及此,时寻绿站起身,看到地上随处滚落的红线,动作微顿,又看了一眼月老。 算了,看在今天差点砸碎这把老骨头的份上,就帮他捡一捡,算是赔礼。 总归不费什么事。 时寻绿把那些红线捡了起来,团吧团吧,正想塞进月老的袖子里,却发现那些红线像是赖上他了似的,在他的十指结成一个小环,牢牢地绑在上面,怎么也取不下来,粗粗数去,竟有十几条。 时寻绿:“..........” 要不是这些红线没有重量,不然按这种套法,时寻绿估计连手都抬不起来。 而且..........按照这种数法,他这得有十几个道侣吧?! 时寻绿屏息凝神,凝视着手指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冷静地想了片刻,最后发现自己—— 根本冷静不下来! 时寻绿有些暴躁地试图强行解开那些红线,却发现那红线竟还有反作用力,一路拉着他往外走,直到时寻绿离开结契宴,来到水天镜边界上。 时寻绿一手扯着红线,一手往外抽,不知不觉便累的满头大汗,无意间抬眼,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不周冰河。 眼前的景色似乎..........格外熟悉?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些零碎的回忆,黑烟、战火,金黄色尾巴的鲛人,一切陌生又熟悉,一时间让时寻绿愣在那里。 水天面白茫茫一片,周围桃花落英缤纷,轻轻浅浅地洒落在不周河面上,漾起淡淡的透明波纹。 好似初见,又好似久别重逢。 时寻绿的心不知怎的就静了下来,跟着微微抖动的红线,一路走到了一棵桃花树下。 奇怪,这里以前.......有过桃花树吗? 时寻绿盘腿在桃花树下坐下,身后的桃花树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微微伸展枝叶,替他挡去头上的骄阳。 时寻绿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抬手接下一片晃晃悠悠落进他掌心的桃花,另一片与它一同落下的桃花则散落空中,飘忽不定地滴浮水上,打着旋滑远了,随后慢慢地停在某处。 时寻绿的姻缘线刚好消失在那处。 时寻绿倏忽身形微僵,心中刚好升起那么一点不大不小近乡情怯的意思,同时心中又满怀疑惑:他的姻缘线怎么会断在此处? 但有疑不解显然不是时寻绿的作风,他一贯的宗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于是便慢慢撑着树干站了起来,缓步朝那片停滞的桃花走去。 然而,待他微微站直身形,看清那朵桃花树下冰封着一个人的尸体时,倏忽睁大了眼,全身血液逆流,心脏处的轰鸣声几乎要将他的耳膜刺破,连带着脸上的血色也微微褪去。 没来由地咬紧了牙关,时寻绿神色像是极痛苦,整个人看上去和丢了魂似的,摇晃两下,跌坐在冰面上,眼神却死死地落在冰面下的那人身上。 那人手中还握着尖刀,青丝铺散,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像是死之前曾自己活生生将自己的心剜出,但面色却安宁平和,即使闭着眼仍然无损他的美貌,五官精致,白皙姝丽。 点点热泪恍若无觉地滴落至冰面上,时寻绿双手撑在冰面上,茫然地看着那人的面庞,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那人的眉眼,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了下来,肩头的白发狼狈地散至手边,十分刺目。 像是感知到了时寻绿背上的情绪,水天镜周围的桃花树不知为何也萎靡了下去,风声呜呜,像极了人的哭声,很快天色便昏黑下来,竟凭空下起了如盐如絮的雪,随后越下越大,似乎带着要将时寻绿连人一起遮盖起来的决心。 雪很快落满了肩头。 时寻绿盘腿坐在云亭的尸体边,动也不动,漆黑的睫毛很快黏上了白雪,整个人如雪人般,动也不动,像是被这阵诡异的风雪带入什么深沉的梦魇,眉心皱的死紧,眼皮微动,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像是从前那样,守着云亭,守着不周之河,守着水天镜。 即使他什么也不记得。 雪似乎下了很久,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 也许落了几天,也许落了几年,在这里,时间的流速正在缓缓变慢,在时寻绿没有看到的地方,飘飞在空中的雪花完全凝滞了,像个雕塑般僵在半空,四周连风声都消失了。 世界陷入了死寂。 时寻绿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冻僵,但他醒不过来,被强行压制的心魔此刻又卷土重来,灵力疯狂乱窜,几乎要撑破他的肉体经脉,他甚至能听见耳边血管咯吱爆裂的声音。 可是他醒不过来。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帮他醒过来。 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凡人,回到了那个差点失血而死的下雨天,浑身冷的打颤,如坠冰窟。 就在时寻绿以为自己就要活活被冻死时,一阵轻柔的叹息声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似柳絮似清风,让时寻绿瞬间心神俱震。 呼吸起落间,他竟直接冲破了修为处的桎梏,倏然睁开眼,眉间蓝火印流转璀璨,透露着些许狠厉的双眸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澈温和的杏眼:“........” 眼前人正是“云亭”。 时寻绿浑身的尖刺不自觉缓缓收起,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睫的雪微微融化,在即将滴进眼中时却被“云亭”温柔拂去,声音淡淡却带着明显的笑意与无奈:“许久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时寻绿本不喜别人触碰,自云亭死后更甚,此刻虽然内心万分流连“云亭”掌心的温度,但依然警惕地微微后仰,躲开“云亭”,因为长期未出声,嗓音还有些哑:“你是..........谁?” “云亭”的指尖落了一个空,闻言表情出现片刻愣怔,在时寻绿暗自紧张懊恼自己说错话时,却听他轻声道了一声:“原是我忘了,你已饮下不周之水,记忆消散,此刻还还不记得我。” “你还好意思说。” “云亭”话音刚落,一旁的桃花树上便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声,带着不自觉的埋怨:“我等你等了五千年,若不是你醒来告知我真相,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云亭”心中暗道糟糕,眉心微动,无奈叹口气:“是我的错。” 树上的男人轻轻挑眉:“哼。” 时寻绿见不得两人打情骂俏,闻声下意识朝桃花树上看去,在看清树上之人的容貌时,顿时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身上的每根汗毛几乎都要炸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结结巴巴地吐出字句:“你,你,我........” “你什么?”树上的“时寻绿”微微眯眼,万千青丝被束成高马尾,看上去干净利落,略带嫌弃地打量了一眼时寻绿,又撇开眼:“没想到五千年前的我这么蠢。” “娇娇,你别和他说话了,我会吃醋。” 时寻绿:“........” #我骂我自己# #我醋我自己#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宠的这么无法无天的。 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语气都分毫不差的人,都会沉不住气,时寻绿也不例外。 他没有从眼前这两个人身上察觉到恶意,尤其其中有一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犹豫片刻,在“云亭”温和的眼神中,直截了当地问出心底的疑惑:“你们两位是?” “我是五千年后的你。” “时寻绿”躺在桃花树下,右脚搭在左脚膝盖上微微晃动,闭着眼接过话头:“看看你脚下。” 时寻绿依言低下头,看了看水天镜里冰封的云亭,又看了看,眼前的云亭,有了之前的经历作铺垫,这下没有这么震惊了:“他也是五千年前的你?” 云亭笑着看了他一眼,语气像是赞赏:“真聪明。” “时寻绿”瞬间不满了:“不许夸他!” 时寻绿:“........” 五千年后的我怎么醋劲这么大?! “云亭”象征性地哄了两句,言罢指尖微抬,一抹蓝色的流光顺着他的动作流入时寻绿的眉心,眉眼清绝,语调温柔:“没时间等你慢慢想起来。” 他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自出生起,便是天地间唯一一只鲛,不死不灭。在取出琉璃心后,我被冰封在此处,陷入沉睡。你受姻缘线的指引,在此处等了我五千年。五千年后,我苏醒,无意间发现自己因为长时间与琉璃心共处,它已奉我为主,甚至将部分能力渡让于我。” “现在的我,早已有了扭转时空、来去自如的能力。” “云亭”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被冰封的自己,伸手掐了一个诀:“但一个时空,毕竟不能出现两个相同的人。” “为了避免你再次等我五千年,我会将你和我自己,送回你刚进入这个时间的节点,你可愿意?” 时寻绿艰难地接收着脑内的回忆,闻言看了一眼云亭,忽然出声道:“那我在另一个时空,遇到属于我的娇娇吗?” “云亭”愣了愣,随后嘴角牵出一抹笑,如高山流水潺潺,温润清澈:“当然。” “娇娇永远属于时寻绿。” 话音刚落,时寻绿的声音倏然消失在原地,连带着云亭原来的尸体,也化为一阵清烟,随风遁去。 微风轻摆,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云亭”将时寻绿送走后,缓步行至桃花树下,仰头看向“时寻绿”,语调含笑:“太子殿下。” “嗯,在呢。”“时寻绿”闭着眼,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应道。 “云亭”脸上笑意更深:“下来吧,我接着你。” “天帝还在等我们呢。” 此话刚出,“时寻绿”就缓缓睁开了双眼,坐直身形,自言自语道:“确实许久没有见到母亲。” “算算日子,也到了斋天的时候,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翻了个身,晃着腿看着树下的“云亭”,撑着下巴笑道:“娇娇,我跳下来,你接着我好不好?” “好啊。”“云亭”伸出双臂,一派光风霁月,笑意不改:“下来吧。” 另一边,在经历短暂的眩晕之后,沈寻绿勉强睁开昏沉的双眼,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家的床上,手上拿着棉签和碘伏,窗外车水马龙,汽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刺的耳膜生疼。各种现代的家具映入眼帘,地上还摊放着一本被打开的《仙途》。 时寻绿豁然站起身,往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反复交替出现,眸中逐渐变的清明。 他在室内转了一圈,短短一瞬,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随后,时寻绿便像疯了一样跑出门,移开楼下的垃圾桶,将垃圾翻的到处都是,却不见云亭的一根毫毛。 看门的门卫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想要帮他找:“弄丢什么东西了?这么着急?” 而时寻绿像是压根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翻找着,嘴里还不断碎碎念:“没有,这里也没有。” 他的眼底暗暗闪过一抹猩红,在外人看上去仿若丢了魂一般,在大马路上便开始不断寻找云亭的踪迹,状若癫狂,因为跑的太急,还撞到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 时寻绿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息:“..........抱歉。” 年轻人被他撞的身形一顿,趔趄几步差点摔个屁股墩,没好气地用指尖抬起帽檐,路灯在他俊秀的面容上打上一层柔光,露出一双白多黑少的三白眼,看上去不太好惹。 他舔了舔受伤的嘴角,浑身肌肉似潜伏在森林中的猎豹,流畅精壮,语气颇为不善:“你谁啊,没长眼睛?” 时寻绿找人找的匆忙着急,加上也不是故意的,被年轻人当挡着前路不让走,闻言火也上来了:“让开!” 年轻人简直匪夷所思,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你撞了我,还凶我?” 说完,他面上恍然大悟,撸起袖子:“想打架?” 时寻绿不想打架,只想找云亭,加上他一时还没从太子殿下的身份中转变过来,面无表情加重语气道:“让开。” 年轻人也不是个好惹的,当下心底直蹿火,眼睛微眯:“我要是不让呢?” “你..........” “舒儿,别任性。” 一阵椒樘清浅温柔的声音从年轻人身后传来,声音清澈如清水淌过末冬的冰,还颇有由远及近的趋势。 那阵温柔的男声瞬间将年轻人的不爽拉到满值,他头也不回,直接将满腔的怒气写在了脸上,咬紧牙根:“关你屁事,少管我。” 喊他舒儿的男人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眉眼清俊,却带着淡淡的威严,扫了一眼买舒,语气不容置疑:“不许打架。” 买舒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管我?” 顾清宫并不答话,皱眉扫了他一眼,随后松开,面上明晃晃地写着“别任性”三个字,气质温润,眉眼却沁出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就凭我刚刚给你开过家长会,就凭你刚刚去医院的医药费都是我替你交的。” 顾清宫看样子是真的对他在学校打架动了大气,在外人面前,竟一点面子也不给买舒留。 他略显淡漠的语气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想到往日里顾清宫面上不显、做足亲和姿态,实际处处对自己表示厌弃的态度,买舒心中的怒火顿时熄了大半,倏忽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清宫:“.........” 每次都是这句话,不轻不重不轻不淡的,却直戳人心。 每次好像蛮不讲理的都是自己,君子都让对方做了,自己就是见不得台面的小人。 买舒压下帽檐,意味不明地看了顾清宫一眼,神色似笑非笑,讥诮之意甚浓:“行,你厉害。” “我们走着瞧。” 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早晚收拾你。 说完,买舒率先结束了对峙,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他的袖口折出一节劲瘦有力的手臂,上面青紫遍布,但很快又重新掩进夜色的苍凉与落拓里。 晚风飒飒。 路灯渐次亮起,一盏又一盏斜斜地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背影逐渐远去,竟给人些许不近人情的错觉。 顾清宫并没有追过去,驻在原地看了一眼买舒的背影,神色晦暗难辨。 片刻后,他转过身,面色勉强恢复正常,对时寻绿满是歉意道:“抱歉,我替我家小孩儿向你道歉。” “你别怪他。”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他平时很乖的,只是今天有些心情不好。” “没事。”见人家首先示好,时寻绿敷衍地应了一声,也没再追究,对别人的私事更没有兴趣,匆匆说了几句就抬脚跑了出去,风声烈烈划过耳畔,晚风将他的衣角吹绷成一条直线,急促地呼吸声回荡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云亭......... 云亭........ 好在“云亭”将他送回现实时,时寻绿手上缠着的红线并没有消失,只是由十几条变为了一根,带着他不断奔波寻找于各处。时寻绿的心在走到不同地方见到不同的人时,心不断起伏又落下,失望与希望交杂,如咖啡混着苦甜,各种滋味实在难言。 脚步声急促,在时寻绿经过一处景区附近时,红线顺着马路延伸入内,时寻绿匆匆往里看了一眼,眼见保安就要掏钥匙关门,急忙伸手拦住了他:“别关门,别关门!” 时寻绿急的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强行将手插入门缝之间阻止了保安的动作,气喘吁吁:“等一下。” 保安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大爷,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小伙子,来看桃花的吧?你来晚了,明园要关门了,你明儿来吧。” 时寻绿摇摇头,努力平复气息:“不是,我来找人。” 保安奇道:“我打着手电在里面找了一圈,没有游客,你朋友是不是先走了?” 时寻绿闻言,瞳孔骤缩,连带着被红绳绑紧的小拇指都变得抽痛起来,低声道:“不可能,他一定在这里。” 保安觉得他不可理喻,挥手就要赶人:“快走快走,明园有规定,七点就闭园,你明儿再来吧。” 时寻绿急的指尖攥紧门框:“大爷,我真的很急,你就让我进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是多会儿?”保安大爷闻言铁面无私,“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差点把时寻绿手夹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溜进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年头不太平,极少数为了蹭热度的网红半夜来爬明园的墙,美其名曰“冒险”,大晚上来拍桃花树,也不知道能拍出什么,还把明园的管理搅的一团乱。 保安大爷又看了一眼时寻绿堪比明星的那张脸,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挥手将时寻绿赶远了些,自己背着手,钥匙挂在腰间,大爷遛鸟似的走了。 时寻绿看着软软垂落在脚下的红线,心知云亭就在这附近,无声动了动唇:“..........” 园内桃花缤纷盛放,像极了两人初遇那时。时寻绿的指尖缓缓攥紧了门框,眸中暗沉涌动,半响长长地吐出两个字,余息沉闷:“娇娇啊...........” 晚风吹过,扬起纷纷扬扬飘散的桃花,亲昵地落在时寻绿的肩头,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时寻绿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框上,缓缓阖眸,身形远远看去有些落寞,声音因为跑了太久还有些干涩低哑,散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更显郁郁:“我知是我忘了你百年,你应当是恼我,怨我,不愿见我。” “但是你说好的,只要活着一日,便会永远喜欢我,如今,便要反悔了么?” 一滴热泪从眸中直直坠到地上,门框上凸起的铁刺顺着时寻的力道刺入皮肉,染上星星点点的血痕:“娇娇,从前我总是抱怨人世对我不公,我说我不再敢贪心,但是如今,我知晓我应是大错特错。” “我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春日里踏青,夏日赏荷;秋天带着同一条围巾踩银杏叶,冬天窝在温暖的被子里赖床。” 时寻绿紧紧盯着园内一颗随风摇曳的桃花树,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人隐匿其间,像月下的花妖般朦胧,笨拙地表着白:“娇娇,和你在一起的百年间,我知道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以后我会对你好,也想陪着你过完这余生,你可愿意?” 风吹树梢,沙沙作响,桃花树上的人像是有所动容,跳将而下,踏着月色缓缓而来。 时寻绿等到回应,倏忽睁大双眼,猛地走进两步,手伸进铁门的栏杆中,低声满怀期待道:“娇娇.......” 月色逐渐漫到地上,照亮了来人的面庞,时寻绿却没有看到希冀中的那张脸,只看到一个一手拿着自拍杆,一手拿着手电,满是惊喜地看着手机屏幕、化着浓妆的网红:“家人们,今天来果然有收获,就在刚刚,我见证了这个帅哥的表白..........” 时寻绿如遭雷劈,脸上的笑容凝固,整个人像是傻了般愣在原地,在他怔神之间,指尖上套着的红线化为金光,星星点点如萤火般随风消散。 姻缘线,只有在遇到命定之人时,才会消失。 时寻绿只感觉有一口丧钟在自己耳边狠狠敲响,震的他每根神经都在发痛发麻,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云亭。 在原地反复纠结,最后确认那名浓妆网红身上绝无云亭的一星半点影子后,时寻绿气的狠狠地踢了一下门,铁门震颤发出砰的一声响,把浓妆网红下了一跳。 随后,时寻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完全无视了身后的网红杀猪般做作的惊叫声。 不曾想刚刚回身,远处红绿灯路口处灯光摇映,树叶婆娑作响,一个人站在不远的行道树下,身形半掩,将他刚刚的那翻剖白听了个一清二楚。 时寻绿呼吸一滞,神色惊疑不定,视线不受控地落在那人飘扬的衣摆上,指尖发颤。 那人剪着利落的短发,看了他片刻,随后朝时寻绿走了过来。 脚步声逐渐清晰,矜贵从容,听的人汗毛耸立,一下一下,咔哒咔哒,像踩在了时寻绿的心尖上。 随着脚步的一动,路灯在那人饱满的额头上打上一层柔光,片刻之后,眉毛往下,露出了一双清澈明媚的杏眼。 桃花拂过他的眼睫,将发丝扫落耳边,五官融着月光,瞳孔黑润如墨,五官愈发精致,恍若谪仙。 秒针停滞在表盘上,所有声音逐渐远去,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时寻绿腿部跑的僵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目光垂落,心如擂鼓,眼眶酸疼,死死地看着来人踩着自己的影子,朝自己缓步走了过来。 他像是想看,又不敢看,指尖松了又紧。 最终,他不抱希望地抬起头,在看清那人容貌的一刻,大脑忽然嗡的一声,如短路的电视机,刺啦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眉目如画,容貌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俊秀,只消一眼,便能让人心神俱醉。 来人正是云亭。 “娇娇.........” 时寻绿只怕再见又在梦中,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亭走了过来,双眸波光流转,嘴角挂着熟悉的淡笑,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像是小孩子终于得到了玻璃橱柜里期待已久的玩具,珍重异常: “嗯,我在呢。” 时寻绿用力抱紧云亭,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进云亭的衣领,声音哽咽,嘴唇动了片刻,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双眼通红:“........” “你怎么才来啊........” 带着哭腔的呢喃在耳边轻轻炸开,云亭动作微顿,随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温声安慰:“对不起。” 云亭吻了吻他的耳垂,留下一片濡湿:“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在仙界等了他五千年,而他孤身原地,回头透过扭曲的时空,也无声空望了他百年。就像曾经初见时,他站在树下,他坐在树上,隔着缤纷翻飞的桃花,两两相望,四目相对,谁都未曾想到,往后余生,会有相携并肩,继续向前的时候。 云亭低头噙住时寻绿的唇,从嘴角至脸颊,最终在额头留下一个轻柔的吻:“不哭了。” 月光溶溶,淌在人间,不远处,有人拥吻的身影融进光里,许久未曾分开。 云亭牵起时寻绿的手,掌心滚烫,和他一起踩着光,沿着笔直的路往回走,声音温柔,消散在风里:“走吧,我带你回家。” “.........嗯。” 回想往日种种,云亭总觉得磨难苦难颇多,那时身不由己,空留余恨。 如今荆棘不再,好的坏的皆成一段经历,人生路长,竟因此凭空多出了些许勇气。时光荏苒,如清风吹散夜雾,好景在前,心中坦荡,未来想走的路变得更加清晰明确。 目光尽头,依稀还有那人的身影,从未走远。 只愿回首遥相望,彼此山水再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天,终于给这个故事写了一个结局。过几天我会开一个抽奖,揪几个全订的宝子送jjb,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小顾和小舒在下一个世界等着大家,下章见~ 第36章身败名裂 体质特殊攻×患有眼疾总裁受 最近京圈内有名有姓名的大人物们, 几乎人人都在看买允诚的笑话。 买允诚二十出头时惊才绝艳,在复杂的令人发指的家族关系中,力挫比他大了几十岁、心计颇深的叔伯们, 年纪轻轻就以雷霆手段坐稳了家主的地位。 将包括买氏集团旗下的众多产业收归旗下后, 买允诚又在几年内疯狂拓宽自己的业务市场, 逐步壮大买氏集团的势力,与此同时,也不知动了多少人的蛋糕。 一时之间, 所有或明或暗、善意或恶意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买允诚身上,买允诚在暗自警惕对家对他进行打压的同时,其实也十分享受这种被人仰慕注视的感觉,所行之事愈发大胆放纵,在外人看来, 有些动作实在是有些过了, 但他本人却毫无所觉,只当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手段狠厉霸道, 待人接物张狂得意,引得许多人怀恨在心, 却敢怒不敢言。 买云诚岁生的一副好相貌,城府颇深又权势滔天,看上去无可挑剔,但是只要是人, 就有弱点。 买云诚的缺点就是十分好色。 他年轻时就爱撩拨别人, 流连花丛,游戏人间, 不管来人是不是怀着目的接近他,都来者不拒。 但是他为人狡诈多疑,因为童年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所以极其看重子嗣,害怕别人用孩子来威胁他,所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和人上床时安全措施一直做的很好,从没有出过意外。 他本人也不知是否因为受父母离过婚的影响,不愿意过早结婚,所以在终于愿意松口娶A市某高管的女儿曲萧做妻子时,已经四十五岁了。 婚后,买云诚仍旧狗改不了吃屎,背着怀孕的妻子,在外频频出轨,甚至和身边的秘书林馥搞起了暧昧,在妻子生下女儿后的第六年,林馥使计,突然怀孕。 林馥深知买允诚平日里的作风,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生下私生子,于是,在辞职躲了几个月后,本不适合怀孕的她,胆战心惊地生下了一个男胎,取名买舒。 随后,天真地以为靠母凭子贵的林馥抱着买舒,理直气壮地找到买允诚,要求买家的女主人。 但林馥还是不太了解买允诚,买允诚虽然是个渣男,但对自己的发妻还是有几分敬重,加上曲萧那时正在生病,买允诚见到林馥和买舒后,脸色都变了,隐隐发青,毫不留情地直接甩给林馥一笔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并且警告她不要把这件事捅倒生病的曲萧那边去,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林馥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但她产后虚弱落下病根,并没有和买允诚耗的精力,何况胳膊拧不过大腿,林馥只能含恨带着买舒来到一个小地方,按照买允诚的要求离开京城,隐姓埋名。 买舒就这样,在一个破落的小县城长大了。 按道理来说,破落小县城里的风水不养人,大部分人都是庸碌度日,混口饭吃。 但买舒毕竟是买允诚的种,继承了他父亲年轻时过分俊秀的相貌,还小时就长得和洋娃娃似的精致漂亮,在一众灰头土脸玩泥巴的小孩中,显得格格不入,还常常被人当做女孩子欺负。加上他没有父亲,母亲又病弱,买舒“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被霸凌的对象,傍晚背着小书包回家时,胳膊和大腿上常常是被石子砸出来的淤青和伤痕。 但林馥从来不管。 生下买舒后,林馥身体就一直不大好。 被买允诚拒绝的心理阴影多年未散,四周街坊邻居的流言蜚语又四起,传到林馥耳朵里时,谣言已经变成她品行不端,生病是因为和许多男人出去玩才染上的。林馥知道后,气的摔了家里花瓶,又以担心为借口,将放学迟迟才回家的买舒毒打了一顿。 在得知买舒是在学校被人霸凌因此才晚回家后,林馥不仅不生气,甚至还冷笑地出言嘲讽:“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自此以后,买舒一改往日的庸懦,打人又快又狠,跟不要命的疯狗似的,那种被人打死也要从别人身上咬下一块肉的果断狠绝,不知不觉也吓退了一大批人。等他长大后,随着身量拔高和力气变大,买舒便纠集了一堆小混混,成功当上混混头子,打架因此成了家常便饭,逐渐变得无人敢惹。 但买舒没有因此放任自己烂在泥里。 他的母亲林馥想要做人上人,现实却待她如此残酷,连带着人也变得郁郁寡欢,病自然难好,无法出去工作,买允诚给她的钱,也大都花在看病上了,无暇顾及买舒的生活起居。 所以买舒前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小小个的他,拖着个大大的麻袋,跟着大妈们,走街串巷,一个瓶子一个瓶子攒着卖了换钱得来的。 周围的邻居可怜他,偶尔也会接济一阵子,但毕竟杯水车薪。 好在买舒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且在绘画上极有天赋,他的美术老师对他极其喜爱,不仅倾力指导,还将他的画发给自己读研时认识的一名师兄,引得师兄啧啧称奇。 好巧不巧,这位师兄的叔伯是业内有名却已退隐的大师,无意间看到了买舒的画,颇为欣赏,认为他是个好苗子,曾有意无意地写信指导买舒。 买舒也很争气,三言两语的点拨便能顿悟,所做的画屡屡在市里拿奖。他又因成绩优异,表现亮眼,得到了某个好心人的资助,在学习与学画上都进步极快,物质上也逐渐没有了后顾之忧。 就这样一直跳级读到十五岁,考上京城有名的美院后,买舒满心欢喜,本以为能靠自己的实力走出这个地方,谁料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之后的事情发展,逐渐变得让他令人始料未及,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屈辱加深,身败名裂,甚至直到顾清宫进入他生活后,对方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没能让买舒重新拿起画笔。 那场铺天盖地的污蔑,几乎毁掉了买舒整个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出场人物太多了,怕大家看着累,就拆成两章。今天还有估摸着还有一更。晚安,有bug明天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前未婚夫,有什么好见的?” 买舒十五岁时, 被买允诚接回了家。 买允诚素日里御下手段严苛,导致心腹积怨在心,暗中寻机背叛, 背地里搞事, 给买允诚狠狠捅了几刀。买允诚年事渐高, 心力大不如前,这几刀捅的又深又狠,种种因素加在一起, 致使买允诚在几场投资活动中接连判断失误,买氏集团因此损失重大,元气大伤。 买允诚本想借助妻子家的势力东山再起,但他的仇家记恨他已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重创他的机会, 直接将林馥和买舒的存在捅到了曲萧那里, 曲萧如何能忍,一怒之下竟带着女儿离开了买允诚,去国外散心,一走就是好几年。 后来买允诚虽然力挽狂澜, 但实力终究大不如前。 他虽爱玩,但如今年逾古稀, 除了买舒并无其他私生子。 人老便容易念旧,又见妻子如此绝情,买允诚便想起了林馥和买舒,趁妻子不在国内, 几经犹豫, 还是将买舒和林馥接回了家。 买舒继承了他过分优越的相貌,且绘画天赋优异, 或许是那微薄的愧疚心理作祟,买允诚对买舒十分喜爱,在买舒十五岁考上大学后,极力培养弥补买舒,将他带入圈内,结交上流权贵,甚至动用势力替他开了好几场画展,业内对买舒的画也是好评如潮。 在一场画展上,买舒在买允诚的介绍下,认识了顾家的掌权人顾筝免。 顾筝免比买允诚大上十岁,各反面和买允诚都是两个极端。 他性格温和,结婚也早,与顾夫人感情甚笃,膝下子嗣颇丰。 他最得意的孙子顾清宫,在国外深造,业已二十一岁了。 退休后的顾筝免依旧看不惯买允诚的为人,本不欲参加买舒的画展,但他年老后痴迷阴阳八卦玄学,在应邀前托结识的风水大师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买舒与顾清宫,命数相合,佳偶天成,结合后有利于顾家破灾祸,成大吉。 顾筝免见此欣喜不已,在见到买舒之后更是喜爱,不顾其子顾琢的劝阻,在顾清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顾清宫与买舒定下婚约。 与顾家结下婚契后,顾家的投资便注入买氏集团,买允诚欣喜若狂摩拳擦掌,正欲东山再起,谁料此时妻子曲萧得到消息,匆忙带着女儿回国,见自己家已经被林馥和不知哪里来的私生子占领,顿时惊怒异常。 林馥自以为买舒和顾清宫订婚后,身后有了靠山,加上经年含怨,见到曲萧,难免含酸,夹枪带棒讽刺了曲萧几句,惹的曲萧冷冷拂袖而去。 之后不到半年,买允诚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中风,瘫痪在床,买氏集团的大权理所当然落入妻子曲萧及其女儿买雯手中。 按照A国的法律,婚生子和非婚生子同样享有继承权,曲萧不甘心让买舒在买允诚死后白白获取买氏集团相应的股份,在将买舒和林馥赶出了家门后,伪造了假的亲子鉴定书,送到中风在床的买允诚的手边。 买允诚看完鉴定书后,误以为买舒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经年心血一朝白费,竟被活活气死。 理所当然的,在曲萧的一番暗箱操纵下,买舒也失去了继承权。 林馥本就身体虚弱,在经过一系列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加上曲萧刻意磋磨,在赶出买家后不到一月,便郁郁而终。 买允诚和林馥都去世之后,曲萧和买雯并没有放过买舒,而是将被买允诚背叛的愤怒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不仅买通媒体,大肆宣扬买舒是林馥知三当三又再次出轨旁人生下的孩子,还爆出买允诚为了让买舒在大赛中获奖,数次贿赂裁判的证据,言之凿凿,引得舆论一片哗然。 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之下,更多被买舒“抢走”获奖名额的“网友”站出来锤买舒的“恶行”,舆论发酵的越来越大,买舒原本商定好举办的画展被取消,连带着就读的A大美术学院也发出声明,出面将买舒劝退。 与此同时,另一边,顾家家主顾筝免也寿终正寝。 在办完丧事后,顾家长子顾琢迫不及待地取消了买舒和顾清宫的婚约,将本欲前来退婚的买舒羞辱一番后赶出顾家。 一时之间,那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小少爷又重新被打落泥里,受万人唾骂。 “A大美术学院到了,请乘客看管好自己的财务,有序下车。” A大美院是全国美术学子皆向往的学府,在这里就读的学生,无一不是成绩优异,青春靓丽,朝气蓬勃,零零散散地坐在公交车的各处,举手投足间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自信从容。 只有一个人例外。 公交车外的阳光溶溶流入透明的玻璃车窗,将公交车内照的明朗清透,左手角落坐着的一个少年却仿佛沉入了一片暗沉深海。光线如颜料,渐染上蓝色的座椅,却依旧没能触及到他的一片衣角。 他带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脸被严严实实地遮住,掌心里躺着的手机不断飘出新的消息,吸引了他的全部心神。 “我就说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十五岁上大学,十六七岁就办画展的神童,感情是用钱堆起来的假神童啊,笑死,果然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 “好恶心,那些被挤掉名额的人该有多惨?@买舒,在?这么多受害者,你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让你们不要@买舒,你们还要@买舒,人家装死不回应呢,你能咋办@买舒,果然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呗。” “吐了吐了,赶紧退学吧,一想到和这种人坐过同一间教室就觉得自己脏了。” “只有我一个人同情顾清宫吗.........好好一个世家清白的小公子,却还和这种作弊得奖爱慕虚荣的人扯上关系,真的是想到都会yue出来的程度。” “ls说清楚,这是什么我没吃过的瓜?!他们俩有过什么关系?!” “.........” 幽蓝的手机屏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白日里,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充斥着买舒的眼帘,几欲将他淹没,从最开始的母亲当小三生下他做私生子,再到后来被锤死的贿赂裁判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将买舒推入深渊。 这些人不会知道,所谓的贿赂,全都是买允诚用来“补偿”买舒,暗中操作的,买舒全然不知情。 那些得的奖,其实统统都名副其实。 因为有些裁判根本没有被收买,按照本心给买舒颁了奖,但买允诚不懂艺术,自以为是地“对买舒好”,暗地所做的贿赂行为确有其事,被曝光后,直接葬送了买舒的前途。 买舒倒入椅背,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很久,被口罩遮住的神情晦暗难辨,视线随着指尖的滑动,肌肉微微抽搐,像是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下一秒便会断裂开来。 在一片铺天盖地的谩骂中,唯有一条vx消息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今天学校有课吗?” 这条消息是曾经一直资助他的水青发来的,对方还不知他被退学的事情,又打了一行消息问道:“我今天上午回母校做讲座,中午我们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水青的母校D大在A大美院的附近,离A大只隔了一道马路,走几步便能到。 买舒见此,眸子一瞬间变得深邃起来,指尖在手机壳后点了几下,像是思索该怎么样回复,半晌长长吐出地一口浊气,无意间抬起头,目光掠过D大小门口竟挤了一群人,瞳仁微凝。 人群中大多数都是一些年轻的欢呼的学生,大声喊着“顾清宫”的名字,离得远远的也能听清,其中还有一些维持秩序的老师,忙得焦头烂额,一群人簇拥着一辆劳斯莱斯,目送其开进校园。 公交车“刺啦”一个转弯,在转角处猛地停下,等待红绿灯。买舒离得近了一些,从这个角度,正好看清门内的情况。 只见车停稳后,车门缓缓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首先是一根白皙伶仃的脚踝倏忽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 它被完美地包裹在裁剪得当的西装裤下,脚尖轻点,落在地上,也像踩在了人们的心里。 紧接着视线上移,笔直的双腿上是柔韧的腰,贴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几近透明,隐隐透露出八块腹肌,堪称腰细腿长。 来人将刘海全部梳了上去,露出一张如玉的面庞和漂亮如宝石的淡绿色瞳孔,未语带笑,眉眼温润,鼻梁上架着金丝眼睛,脖颈上有淡淡的阴影流转,眼睛架上垂下的眼镜链在阳光下反射金属般的光泽。 此人正是前阵子和买舒解除婚约关系的顾清宫。 他刚刚回国不到一年,年纪轻轻,就接手了顾氏旗下最大的软件公司,今天是受邀来母校开办讲座。 说是讲座,其实从性质上来说,算是半个求职宣传现场。因为每年挤破头想进顾氏的人不知凡几,若能在这场讲座上引起顾清宫的注意,那对日后的求职之路是百利无一害的。 买舒不了解商业上的事,他单纯地欣赏了一下顾清宫的美貌,感叹道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带着金丝眼镜,不过............他一般会在心里觉得对方在装逼。 但如果那个人是顾清宫.........买舒又扫了一眼顾清宫的腰,觉得对方当真称的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时的情景,若顾清宫算得上天上皎皎的明月,那么买舒就像是路边的一摊烂泥杂草,黏在鞋上都嫌脏的那种。 片刻后,买舒无声眯了眯眼,又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他心头的旖旎在想到对方称病不出来见自己,由着顾琢将他赶出顾家后,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还是..........算了吧。 再怎么好看,也不属于自己。 人就是这样,嘴上说着众生平等,还不是在心里给人分了三流九等。 买舒并不自卑,但是他也不想被人啐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思及此,买舒低下头,不想和顾清宫有任何交集,连带着对水青所在的D大也起了退却之心,思考了片刻,对毫不知情的水青回了一句:“算了,最近比较忙。” 对话框的上头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买舒等了半天,没等来水青的回复,倒等来了公交车到站开门的声音。 他收起手机走下车,过了马路,朝A大美院走去,因此转过身的那一刻,没有看到顾清宫走进一间教室时,带笑的脸在触及手机上那一句“算了,最近比较忙”时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手机屏上,眸中笑意淡了下去,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买舒被通知到学校教务科开具退学证明和肄业通知书时,是刻意掐着同班同学上课的点去的,打算在办完事后,和昔日的好友楚盛薇吃个饭告个别,之后再慢慢想以后的出路。 楚盛薇是A大美院和D大联谊的时候和买舒认识的,学的是金融专业。和顾清宫这种老牌世家出身的小公子不同,她是祖上突然拆迁暴富起来的,俗称暴发户。 楚盛薇的叔叔伯伯们还算有点经商头脑,拿着拆迁款,带着楚盛薇他爹楚陌明做生意,家族实力迅速崛起,后来楚盛薇楚陌明将公司的总部迁到京城,楚盛薇也就理所当然地留在了京城,读了D大金融。 楚盛薇也知道以她的身家,在那些所谓权贵眼里不够看,因此第一次见到买舒,得知对方是买允诚的儿子后,还不太好意思主动打招呼。 但买舒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高冷,而是主动地和她说起自己的画,一点儿也不高高在上。在很久的以后,早已成为楚氏CFO的楚盛薇接受采访,被问起当年为何从始至终相信昔日好友买舒没有作弊,沉吟半晌,只道:“那时我看着他,瞧见他说起他那画时,眼底是有光的。” “我不相信那样纯粹着喜欢画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但现在的楚盛薇,还是一个只会发消息炮轰好友青涩小姑娘:“我天!!!我男神顾清宫来我们院开讲座了!!我晕了,真人真的帅的我头皮发麻,现在还神思恍惚感觉自己没睡醒呜呜呜呜呜........” 买舒还在办完手续,看了一眼,实在抽不出手给楚盛薇回消息,对方也不在意,消息接连弹出:“你不是个弯的吗?待会一定要来看看饱饱眼福,我给你占好位置了,待会一定要来看啊,不来不是华国人!!!!” 说完,连发了四个感叹号,表示自己的激动心情。 成舒见此微微失笑,惹得给他办手续的教务科老师频频抬头,看着这个相貌清隽的少年,神色微异。 他坐在这里,不知送走了多少个被退学的大学生,哪个不是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甚至当场哭出来的都有,这个倒好,还能笑的出来。 买舒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办完事后礼貌地冲老师点头,随后关上门离开。 他买了一根香草冰淇淋,摘下口罩,坐在无人的凉亭里吃着,安静地等楚盛薇听完讲座来找他,抽出手给她发消息:“我就不去了。” 楚盛薇的消息回的很快:“为什么?” 买舒没回,退出去看微信消息,见自己上一个进行的对话还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 水青没有回复。 应该是在忙。 买舒暗自思索是不是拒绝的太过干脆,以至于让对方有些尴尬,正想说点什么转圜转圜,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多年打架的练就的警惕让买舒顿时汗毛林立,忽的侧过身,一根管状铁棒倏忽打在了他手腕悬着的地方,垂直敲在了地上,“砰——”地砸碎了地上的碎石子,带着几乎要将买舒手腕敲碎的力道,溅起四散的火花。 买舒瞳孔微缩,脸上的笑意微凝:“..........” 画家的生命就是手,若手受伤了,会极大地影响作画的效率和精度。 来着气质汹汹,心肠歹毒的令人发指。 买舒豁然抬起头,被帽檐遮盖住的淡漠双眸已经带上了些许狠意,浑身暗沉翻涌,无端让人感觉到沉沉的压迫,猛地伸腿踢倒一位冲上来的男人:“..........” 几秒后,只听咔哒一声响,被踢倒在地的人捂着被踩断的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拿着铁棍的人动作一颤,被买舒的狠绝吓的心尖一颤,动作微滞后退几步:“..........” 买舒厌恶地看了地上躺着、面色扭曲哀嚎的人一眼,直起身,邤长劲瘦的身躯瞬间绷紧,看清了身前将他团团围住的三人,面上毫无惧色,率先道:“林如闵,你想干什么?” 他说话时,神情阴郁,眸底一片冰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能张开獠牙,拧断对方的脖子。 令人胆寒。 林如闵一击不成,已经有些懊恼,视线在对上买舒的黑沉的瞳仁时,曾经被买舒处处压制的恐惧又卷土重来,指尖微颤,仍虚张声势地讥笑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说我干什么?” 林如闵是买舒的同班同学,也是曾经的竞争对手,大一时曾死缠烂打地追过容貌姝妍的楚盛薇,但被烦不胜烦的楚盛薇拿买舒做挡箭牌拒绝了。 之后,林如闵不管在校内校外,永远都被买舒压了他一头。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买舒深陷贿赂风波,获得的奖项全部被取消,林如闵递补,正扬眉吐气时,又成了网友口中“迟到的第一名。” 怎么说呢,这个名头,挺让人膈应的。 林如闵本身家室不凡,恃才傲物,又与顾家沾亲带故,按照辈分,还可以叫顾清宫一声小叔叔。因着这层关系,他成日里心高气傲,看买舒横挑鼻子竖挑眼,认为买舒配不上顾清宫,如今被封了个这么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名头,更是火冒三丈,认为买舒靠着卑劣的手段赢了自己,怒气上头,听闻买舒回校,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死党来揍买舒了。 你可以说林如闵没脑子,也可以说他心大,反正他今天不揍买舒,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买舒也心知肚明,反正自己已经被退学了,校内斗殴也无所谓,活动着手指关节,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看着眼前三个人,不动声色地衡量了一下敌我实力,慢条斯理道:“是单挑呢,还是一起上?” 林如闵被买舒悠闲从容的态度吓得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出声道:“要打去学校外面打。” 还不算太蠢。买舒冷静地在心底评价道。 他也无所谓,点了点头就想往外走,走到校门口正打算动手时,林如闵还害怕被保安发现,便将“战场”移到了离D大很近的地方。 D大的保安管理系统比较松,校门口的后勤室每到中午时都会交班一次,有十五分钟保安是不在的。 林如闵自认为安全,正打算动手,买舒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就在林如闵蠢到下意识思考是直接打还是等买舒接完电话再打时,买舒看了一眼手机屏,已经手疾眼快将电话接了起来。 他开的是免提,下一秒,楚盛薇清灵活泼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我快听完讲座了,你在哪呢?” 买舒看了一眼林如闵瞬间垮下来又带点紧张的脸,似笑非笑地回道:“和林如闵在一起呢。” 楚盛薇是知道林如闵和买舒不对付的,其中有很大原因就是她随口所说的一句“她喜欢买舒”,得知买舒和林如闵在一起,料定买舒又被林如闵找了麻烦,刚刚还轻快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你和他在一起干什么?他又找你麻烦了?” 买舒没说话。 楚盛薇又气又急:“你在哪呢?我现在就来找你!早说让你来D大看顾清宫的讲座你就不来,来了哪会被林如闵找上门..........” 买舒听见“顾清宫”三个字,眼神微动,懒懒地掀起眼皮,果然见林如闵的脸已经气的涨成了猪肝色。 他自小仰慕自己这个优秀的小叔叔,如今楚盛薇将顾清宫和买舒相提并论,自然气的不轻。 买舒将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似讥似讽的笑:“顾清宫,一个前未婚夫,有什么好见的?” 话音刚落,楚盛薇还在碎碎念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周遭一阵微风拂过,只剩下滋啦的电流声,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半晌,才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颤颤巍巍,像一缕幽魂般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买舒看了一眼顾清宫做讲座所在教室的方向,见对方已经在低头收拾东西准备出校门了,决定速战速决,避开和对方的正面相见,也不回答,直接掐断电话。 看着林如闵难看的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脸色,买舒活动活动腿脚,朝林如闵一行人勾了勾手,目光挑衅,故作苦恼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叫顾清宫小叔叔——” 买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如闵,笑意淡淡,明知故问:“我又差点和他结婚,按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小婶婶,嗯?” “你找死!”林如闵对上买舒戏谑的双眸,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般,一瞬间面色青青白白,眼神一厉,抡起手中的铁棒,大吼一声,猛地朝买舒的头砸了下去。 “砰——” 教室内,讲座已经结束,顾清宫眉心一动,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忽然朝校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架空世界观,剧情有私设,不要带入现实世界,所有剧情都为主角感情发_展服务! 第38章 绿了 买舒本以为林如闵叫来的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没想到其中有个方脸肌肉男还挺能打,买舒花了好些力气,才把他撂倒在地。 等楚盛薇赶到现场时, 后勤处的保安还没有回来, 买舒抓着林如闵的肩膀, 膝盖抬起狠狠在他独自上一顶。林如闵额角青筋暴起,紧接着被踹倒在地。 方脸肌肉男还想从后背偷袭,冲过来时被买舒拦腰抱摔, 后脑勺砰的一声磕在坚硬的柏油路上,疼的方脸男当场骂娘。 不多时,地上便横七竖八躺了几个正直花季的少男,捧着腿哎呦叫唤,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活像过马路故意摔倒碰瓷演技精湛的大爷。 林如闵更夸张, 他被买舒踩中了腹部,捂着肚子哭的涕泗横流,旁边有路人不断拿害怕和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有些眼神不好的大妈还以为林如闵当街流产了。 楚盛薇见此, 扑哧一下乐了,毫不留情的嘲笑道:“林如闵, 你这个蠢货。” 买舒顶了顶后槽牙,擦去嘴角的鲜血,放开了压制方脸男的手,转身看向楚盛薇:“你怎么出来了?讲座结束了?” 楚盛薇看了买舒一眼, 掏出纸巾走过去, 踮起脚尖想要拭去买舒眉峰上的血迹:“嗯,本来想和顾学长握个手的, 结果人家说有洁癖不方便,我就出来了。” “哦。”买舒自然而然地接过楚盛薇递到眼前的纸巾,没有注意到对方陡然僵硬的神色,皱着眉擦去眉间的血。 他讨厌血味。 林馥临死前,因为虚弱吐出的血浸染了胸前的病号服,红的像朱砂,面色苍白的像纸,瘦的触目惊心,再也没有素日里骄矜姝丽的模样。 买舒用纸巾去擦她嘴角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馥抖着嘴唇,用力攥紧他的手,嘴角不断流出的鲜血缓缓滑过他的手腕,黏腻冰冷。 林馥临死之前回光返照,力气大的几乎要将指甲嵌进肉里,像是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竟对这个人世凭空多出了些许眷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神情复杂,片刻后,干涩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吐出破碎的语句,尾音轻的像叹息: “别,别去期待.......你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好,好.........” 买舒由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面上带笑,像是回忆自己走错的人生,断断续续地说着毫无逻辑的叮嘱。 许久,她的瞳孔微微散开,身体渐渐冷了下去,最终悄无声息的闭上眼。 林馥死时,体重还不到八十斤,被烧成灰时,也只能盛满小小一个方盒。 买舒曾在午夜梦回时,睁大眼,睡意全无地看着那张黑白的遗照,试图推测出林馥临死时最后一句话想表达什么,但却毫无头绪。 联想到林馥平日里要强的性格,估计是想叮嘱自己好好争气,替她夺回买氏集团吧。 思及此,买舒狠狠皱了皱眉,擦血的动作愈发大力。 他的面相看上去不太好惹,五官过于明艳,但白多黑少的眼睛清冷俊秀,中和了那为数不多的女气。 他的右眉是断眉,眉尾前一厘米生生断开,买允诚将他接回家前觉得这不吉利,找大师算了他的命数,大师说他命里多坎坷,十八岁成年后,命里有一次大劫,若能熬过,则日后万事顺遂;若不能熬过,则小命难保。 阶梯教室人多,因为开了空调门窗紧闭,有些憋闷,顾清宫扯了扯领带,喘了口气,垂下眼睫,低头静静地看了一眼一旁学生们送给他的花。 这些花束被人用浅蓝绿的纸包了起来,有些还沾着露珠,香槟玫瑰的浅粉和向日葵的橙黄搭配的恰到好处,拥拥簇簇,看上去明艳热闹;加上淡白的小雏菊做点缀,很难不让人眼前一亮。 但顾清宫的面上却没什么多于表情,甚至有些无动于衷。 纤长的睫毛掀落时,自上而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淡绿色的瞳孔一瞬间像是透不进光的深海,只剩黑白两色。 他叫了几个保镖将看着心烦的花送回车里,婉拒了一个前来想要合影的学弟,独自一人走出校门,靠着墙点了根烟。 这一带面相D大北门,治安一向不太好,顾清宫却不害怕,食指和中指指尖夹着一根Treasurer,袅袅婷婷的烟雾自指尖升起,平添一抹浅白,将他的晦暗不明神色衬的愈发深沉,褪去了温润的外壳,逐渐变得明灭不定。 小路的对面,有一个笑的很甜的女生给他的男朋友递了张纸巾,她男朋友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摘下帽子将刘海全部撩了上去,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身侧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群小混混。 顾清宫见此,微啧了一声,暗叹这届学弟不行,视线接着上移,在落上少年眸间未散的狠厉和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时,微微一愣。 血的颜色? 少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转过头来,见是顾清宫,眸光轻闪,微微挑了挑眉。 少年皮肤白皙干净,唇如朱丹,眼若点漆。他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双眸,染上怒意时鲜活明艳,眉峰的血迹像极了神明额间的红痣,让人在敬畏的同时,又想跪伏在他的脚边,只为在暗中窥探他的容颜。 顾清宫呼吸一滞,指尖微颤,燃烬的烟头应声落地,在顾清宫的世界里发出轰然一阵响,几乎要震碎耳膜。 顾清宫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远处的景色。 黑白,还是熟悉的黑白。 但当他再次看到买舒时,买舒身上黑色的衬衫和浅蓝的牛仔裤颜色是如此明显,他带上口罩,背着光,和楚盛薇一起,并肩朝这里走了过来。 至此,顾清宫终于可以确定,在他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唯一鲜活的、有颜色的人。 顾清宫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有一根神经,嗡的一声断了,踉跄几步,扶着墙角站稳,神色出现了丝丝的裂缝,惊疑不定,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黑白世界里,竟然会出现唯一的颜色。 他豁然抬起头,眼神死死地盯在闲适地朝这里走来的买舒,在即将与对方擦肩而过时,大脑先于身体,下意识拉住了买舒的衣服,指尖擦过买舒的手腕,一阵细微的战栗和麻痒自尾椎骨升起,酥的顾清宫头皮发麻。 买舒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脸上还有些懵,慢半拍地抬起头:“?” 顾清宫要比买舒矮上五公分,身形被买舒挡住,远远看过去,像是两个亲密的朋友在玩闹。他抿了抿唇,正想说话,买舒眼角的余光却看见贼心不死的林如闵单手拎着铁棍,面目狰狞地从顾清宫背后跑过来,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铁棍—— 砰! 顾清宫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就被人揽住腰往旁边带,清新的洗衣粉香味瞬间包围了顾清宫整个身体,恍惚间像是落入了一个滚烫炽热的怀抱。 顾清宫从未和人如此静距离地接触过,有些心慌意乱,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僵硬地抬起头,瞳孔中落进一副从未见过的画面: 淡淡微风吹起买舒墨黑的头发,轻轻地拂过他白的近乎透明的眼皮,眼睫起落间,眸底是不符合于年龄的成熟与冷静。喉结上下滚动,侧脸轮廓分明,柔软如玫瑰的薄唇微抿,又纯又欲。 足以让人为他面红耳赤,怦然心动。 买舒却不知顾清宫的所思所想,抱着顾清宫借力一个转身,本想避开林如闵的铁棍,却猝不及防被路边的石子绊倒,踉跄几步,直接将顾清宫壁咚在了墙角。 自两人连接的地方往下,买舒脚下的地突然染上了层叠的色彩,变成了浅黑的柏油路颜色,远处的街景像是被人用画笔上了色般,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太阳刺目,金黄的光斑掩映翠绿的树间,婆娑作响。顾清宫惊愕地瞪大眼,过于剧烈的色彩变化冲入他的眼帘,一瞬间如中暑般头脑发晕,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身上的人一个闷哼,身躯摇晃几下,猛然倒了下去。 在两个人身体分开的那一刻,顾清宫眼中的颜色又瞬间消失,重归黑白沉暗。 林如闵本想收拾的是买舒的“朋友”,阴差阳错将买舒击倒在地,心里又害怕又高兴,本想趁着人乱开溜,谁料抬起眼,买舒倒了下去,露出熟悉的一个身影。 正是顾清宫。 往日里春风拂面的小叔叔此刻目光沉沉,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面上全无平日里的温柔。 哐当—— 铁棍掉落在地,林如闵双手一松,差点跪了,被顾清宫的模样吓得嘴唇哆嗦,像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不敢动。 顾清宫长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住了将林如闵暴揍一顿的冲动,伸手正欲将买舒扶起,谁料在两个人肢体相触的瞬间,浓艳的色彩再次如潮水漫上在买舒周身,在顾清宫眼底爆发,顾清宫瞳孔收缩,熟悉的眩晕感再次传来,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双唇磕在买舒的嘴角,迅速变得红肿,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腥甜。 “小叔叔!” 在晕倒之前,顾清宫似乎还听到了林如闵的哭喊声。 他努力想做出回应,眼皮却沉重地抬不起来,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侧。 模模糊糊间,顾清宫像是被人扶了起来,不安地皱起眉,奋力想要睁开眼,恍惚见买舒和自己一起被抬上了救护车,这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了昏迷中。 * 买舒比顾清宫醒得早。 得益于从小的磋磨,他身体素质比大多人要好,不多时就睁开了眼,医生将检查报告交给了他,告诉他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叮嘱他头痛要记得回来复查头部CT,排除迟发性出血的可能。 等医生的叮嘱完后,买舒忽然抬起眼,犹豫道:“请问........治疗需要花多少钱?” 他现在离成年还有三个月,属于未成年人,身上显然没有足够的钱,这个时候,医院势必会提出让监护人出面付清医药费。 但此时买舒的母亲已病逝,父亲不祥,且林馥本身就是孤儿,没有亲戚朋友,也就是说,买舒根本找不到人借钱还清医药费.......... 买舒狠狠皱眉,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按照A国的法律,他需要在三天内尽快找到合适的监护人,否则就会被强制在网络社群里匹配一户人家,登入户口本。 按照曲萧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可以折磨他的机会,到时候他匹配的家人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家‘,还有待商榷。 思及此,买舒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 医生被问的一愣,有些诧异地看了买舒一眼,像是看出了买舒的为难,沉吟片刻,但还是尽职尽责道:“您是和顾先生一起被送过来的,应该算是顾先生的朋友。” “而顾先生是我们这家医院的最大的股东.........所以,你作为他的朋友,不需要付钱。” 朋.......友? 买舒愣了愣,抱臂皮笑肉不笑:“不敢当,不敢当。” 未婚夫变朋友,真有你的,顾清宫。 买舒在心底痛骂了顾清宫几句王八蛋白眼狼,又看在对方帮他免除药费的份上,心底终于平衡了许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确认了一下没有大碍,随意道:“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医生手疾眼快,面带为难地拦住了他:“.........” 买舒抬起眼,脸上的不解一览无遗:“?” 医生看了一眼这个过分俊秀的年轻人,忍不住在心底八卦这个人和顾清宫的关系,面上却故作镇定,吞吞吐吐道:“顾先生昏迷后中途醒过来一次,让我们告诉你,要走之前,一定要经过他的同意。” “若不经他同意离开,那么医药费自负。” “您住的病房是高级vip病房,一个小时一千,加上医药费、诊疗费和拍片的费用,一共两万八千五百六,刷卡还是现金?” 医生诚恳道。 买舒:“...........” 买舒连上大学的钱都是寒暑假打工赚的,补贴生活尚且不够,哪有闲钱看病。 总而言之,就是穷鬼一个,屁钱拿不出来。 他咬了咬牙,冷笑连连:“好,好,顾清宫,你真是好的很。” 称病不见他,让他吃了个闭门羹后,又让顾琢出面折辱他。 现在好不容易退了婚,又不知在打什么注意,明知他没钱,就换了一个新的方法来羞辱他? 这些有钱人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无聊啊?! 说罢,买舒砰的一声一脚踹开病房门,气势汹汹地走进顾清宫的病房内。 顾清宫和买舒中间只隔了一道墙,买舒走进病房时,顾清宫像是听见了声音,却因沉在了梦魇中难以复醒,不安地皱起眉,整个人蜷在被中,只露出温润分明的侧脸,苍白的嘴唇紧抿,眼睫微微颤动,像是秋冬的枯叶蝶,平添一抹脆弱。 买舒见此,动作一顿,缓步行至顾清宫身边,面上难得起了一丝动容。 室内十分安静,沉默在空气中缓缓发酵,顾清宫似乎是有些热,动了动唇,鲜红的舌尖探出一小截,不知喊了谁的名字,接着用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被单被单,翻身露出大片凌乱的衣领和精致的锁骨,纤长白皙的脖颈微微上扬,如同濒死的天鹅,双颊睡得有些红。 片刻后,低沉喑哑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病房中,随着顾清宫的安静,逐渐消弭于无形,徒留又轻又欲的尾音无声撩动着谁的心弦,像极了床事上情动到极致时,沙哑暧昧的喘息。 销魂蚀骨。 气氛逐渐变得旖旎灼热起来。 买舒垂下眼,眸光微闪,指尖动了动,自顾自在顾清宫床边坐了下来,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顾清宫白皙精致的锁骨上。 几秒后,买舒动了。 他旁若无人地将双手撑在顾清宫耳边,放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视线火热,像是想要扒开顾清宫的衣服,看清楚他的每一寸皮囊。 买舒的声音刻意压的很低,无端透着些许性感,贴着顾清宫的耳朵,呼吸声灼热暧昧,喷洒在对方侧颈,远远看去,像极了情人交颈,将不能示于人前的呢喃,缓缓的、轻声吐出: “大、傻、逼。” 刚清醒还没来得及睁眼的顾清宫眼皮一颤:“...........” 他骂自己什么??? 买舒趁顾清宫不清醒,新仇旧恨上头,一口气在他耳边说了好几句国粹,放在电视剧里都要反复消音打上马赛克的那种。 对顾清宫动心? 不存在的! 他买舒,怎么可能喜欢上这么弱又没用的男的? 他一个为了保护对方被砸了头的人还没怎样呢,顾清宫倒好,直接被林如闵吓晕了? 幸好自己当初没娶他,不然指不定得花多少时间伺候这个大少爷。 好不容易骂完,买舒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却始料未及、猝不及防对上顾清宫幽绿的双眼:“............” 买舒浑身一僵,起身的动作定在远处,和似笑非笑的顾清宫对上双眼。 “骂完了?”顾清宫勾起唇看向他,眸光流转,一派光风霁月的温润公子模样,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冒犯到,反而贴心地问道:“爽吗?” 这个时候顺着顾清宫的话回答就是傻子! 买舒像根被压制到极致的钢板,猛地弹至后背,正想趁顾清宫“瘫痪”在床溜走,却被早就有所防备的顾清宫猛地攥住衣领,使了个巧劲拉进,四目相对间,呼吸声喷洒在彼此的耳畔,气息交融,温暖暧昧。 顾清宫盯着买舒过分漂亮的脸,慢条斯理地笑开,饶有趣味:“跑什么?” 像是完全没有生气。 他的侧脸温润如玉,语气却如温柔乡中丝丝缕缕的暗香,缓缓将盯上的猎物包裹的密不透风。 “我没........” 买舒不确定顾清宫听到了多少,努力地想要直起身,视线垂下,骂人当场被抓的尴尬让他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落在顾清宫的眼睛上还是唇上,恨不得当场挖出一个地洞钻进去。 太近了......... 这样的距离,呼吸想闻,独属于顾清宫身上浅浅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再近一些就要亲上。 买舒虽然已经读过大学,但本质上还是一个离成年还差三个月的小学鸡,段位显然没有顾狐狸高,伸出手想去推开顾清宫,掌心却不自觉落在顾清宫**白皙的锁骨上。 砰——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事物摔落在地的声音。 “你们............” 听闻顾清宫再次晕倒,心急如焚急匆匆赶到医院的顾琢和顾母不可置信地齐齐瞪大双眼,手中的水果因为没拿稳滚落在地,浓缩着浓浓亲情关怀的声音在看到眼前的画面时戛然而止,房中的一切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室内落针可闻。 只见在病床上,买舒以一种绝对占领的姿势将指尖探入顾清宫的衣服中,而顾清宫双颊通红(睡的),眉目波光流转笑意清浅(被骂怒极反笑),“半推半就”地任由买舒亲近他,两人衣衫凌乱,双唇红肿,买舒嘴角都破了,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龌龊事。 顾母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而顾琢的脸,则成功地,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受的人设根据情节需要做一点微调,不影响阅读。 第39章 送你回家 顾琢是D大历史系的教授, 生平最是讲究礼节,当下见顾清宫竟和一个少年在医院里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当下气的七窍生烟, 脸都绿了, 当下就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顾清宫抬头, 见自己的父亲来了,动作一顿,指尖力道微韩@各@挣@离泄, 被买舒抓住机会,趁机挣脱站起身来。 顾琢见此动了动嘴唇,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恰逢买舒此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汇到一起, 像是顶级原子弹在地面爆炸, 滋啦冒出火星。 几秒后,谁都不想先开口输了气势,病房内紧张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转为尴尬的静默。 顾清宫皱了皱眉,察觉到气氛不对, 抬头看向买舒。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顾琢和眼前这个少年, 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见到他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在顾清宫暗自思忖的时候,买舒刚刚脸上的小情绪变得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烦躁。 像是很不想见到顾琢似的。 顾清宫见此, 缓缓穿好衣服,掌心抚平被买舒弄皱的衣领, 眸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却又恢复了一贯在长辈面前的温和礼貌。 和刚刚攥着买舒问他爽不爽的流氓模样判若两人。 而此时此刻,顾琢脸上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在落到买舒脸上的那一刻,转为惊讶,最终定格为明晃晃的震惊,终于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在这里?!” 买舒闻言扬了扬眉,懒散道:“请问,我有必要告诉顾先生吗?” “你!”顾琢多年的素养让他忍下怒火,上前一步,指尖紧了又松,就差揪着买舒的衣领吼了:“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清儿身边,你们不是一路人,为何要一直缠着他?” 买舒沉下脸,面上是明晃晃的不愉,毫不退让地与顾琢针锋相对,站直身形语气冷静道:“第一,退婚是我主动上门要求退婚的,顾先生大可不必警告我,也最好不要和我大小声;第二——” 买舒扫了一眼顾清宫,片刻后又移开视线,嗓音带着淡淡的讽刺:“我从没有想过和你们是一路人。” 说完,他打开门,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走去,在经过面色铁青的顾琢身边时,勾起唇角冷笑地再补充了一句:“顾先生尽管放心,除非是你们顾家八抬大轿亲自求娶,再用整个顾氏来做顾清宫的嫁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碰顾清宫一根头发。” 顾清宫拿整个顾氏做嫁妆嫁给他=不可能。 言下之意是,他不愿也不可能再和顾清宫有任何交集。 话音刚落,买舒也不管顾琢脸上气的青青白白的神色,冷着脸径直关门离开了。 顾琢没有想到买舒小小年纪,竟然就敢如此顶撞他,气的肝疼,扭曲着脸捂着腹部在病床前坐下,引得顾母担心地去扶他:“没事吧?” “没事。”顾琢摆摆手,掌心顺了顺气,恼怒道:“幸好当初顾家和他退了婚,否则要是又多一个品行不正的人进入顾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横生多少事端呢。” 顾清宫闻言皱了皱眉,觉得事有蹊跷:“退婚?退什么婚?顾家和他有过婚约?” 顾琢闻言心底咯噔一下,抬眸见到顾清宫探寻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顾母见事已至此,早已瞒不住顾清宫,和顾琢对视一眼,由她出面,将此事和盘托出。 顾清宫皱着眉听完顾母的描述,耐心听完后,才缓缓提出问题:“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顾母道:“当时你还在国外求学,加上买舒当时刚满十七,不满足年龄要求,无法直接订立婚约,录入内网。” “因此你爸爸百般劝阻你爷爷,但你爷爷却像是被痰迷了心窍,仍旧固执着要订立婚约,说是大师算过命,买舒可破除你身上的灾恶,便和买允诚商量着,先瞒下你,不将这场婚约公之于众,只由我们两家承认这场婚约,等你一年后回国时再行告知,举办正式的订婚宴。” “后来的事......刚刚说了,你也知道。” “你父亲后来觉得买舒其人心术不正,便自作主张解除了婚约,彼时你眼疾加重晕倒被送回国,你爸爸生怕告诉你实情后会影响你养病,这才一直瞒着。” “咦,对了,说起来.........”顾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愣怔地看着顾清宫干净无一物的脸颊:“我让大师给你配的眼镜呢?” 顾清宫还在消化顾母刚刚说的话,闻言慢半拍地抬起头,摸索着在周围找了一遍:“.........不知道,可能在来医院的路上碎了吧。” 顾琢见顾清宫动作自然,缓缓瞪大双眼,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攥紧他的肩膀,几欲掐进肉里:“没有眼镜,你也能看见了?” 顾清宫“嗯”了一声,安慰他拍了拍他的手腕,笑道:“不止能视物,我还能看见颜色了。” “什么?!” 顾清宫顾不上和顾父顾母解答自己是怎么恢复视力的,只道:“你们还记得必明大师的话吗” “当然。”顾父顾母对视一眼。 顾清宫生下来便不能视物,作为顾家家主,顾筝免对造成这个顾清宫眼疾的原因心知肚明:“百年前,顾家先祖害怕家族产业盛极而衰,在昆仑山祭祖时,曾向山神的立下誓言:若基业百年不倒,为防月满而亏,盛极至衰,愿献祭百代后最优秀的后代的五感之一作为祭品,以保佑后代顾家子子孙孙受山神荫庇。” “而百年之后,山神选中了顾清宫,抽走了他的视觉。” 后来,顾筝免不忍自家长孙受苦,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找到了道行深厚的必明来为顾清宫医治,不料必明在诊断过后,只留下几副眼镜和一封书信离开了: “凡人的力量不能和山神抗衡,也不能和因果抗衡,纵使我能造出眼镜让顾清宫短暂恢复视力,也不能恢复他对色彩的感知。” “在山神抽走顾清宫的视觉之后,他身上的气运就会逐渐外泄,以填补顾氏集团未来向前发展的运势,就像玻璃水瓶从外打破,流入另外一个容器,而本人则会因为气运消失,中心亏空,英年早逝。” “但事有例外,如若顾清宫能找到命定之人,且对方福缘深厚,品行坚韧,两人结合便如同玉珏逢双,残缺弥补,他便能恢复视觉,健康平安一生。” 大师的话音犹在耳,顾母欣喜若狂,也顾不上关注买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直奔重点:“你遇到大师所说的命定之人了?她是谁?!” 顾琢也赶忙发话:“若遇到了命定之人,不论家室如何,一定要将他带回顾家!” 顾清宫扫了一眼激动的顾父顾母,动作一顿,不知道该不该说,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顾母有些不满他的犹豫,催促道:“快说呀,是谁!” 在她眼里,天大地大,自己儿子的命最大,命都没了,还要顾氏做什么?! 顾清宫淡淡一笑:“你们见过的。” 顾父顾母激动:“现在他人在哪?” 顾清宫微笑脸:“刚刚被你们骂了一顿,现在出去了。” 顾父顾母:“...........” 他们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表椒樘情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如果现在能剪开他们的肚皮,顾清宫估计能看见自家父母悔青的肠子。 二老齐齐一晃,神色恍惚:“怎么会是他?!” 顾清宫叹了口气,身躯倒入后枕中,语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老爷子是对的。” 说完,他没管顾父顾母的悔恨宣言,沉思片刻,在床头摸出自己的手机,分别给几个人打了电话。 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时,顾清宫的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到买舒搂着自己的腰,带自己躲过林如闵袭击时的画面。 少年的手臂劲瘦有力,掌心滚烫,皮肤相接时残存的战栗感至今还留在后腰挥之不去,如发芽生根的火种,一路烧到心里去。 顾清宫忍不住摸了摸后腰被买舒碰过的地方,几秒后,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倏然缩回手,像被烫到似的,幽绿的瞳仁闪过一丝懊恼的光。 自己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过....... 他,真的会如父母说的那样,是那种品行低劣的人吗? * 从医院出来后,不同于顾清宫霸道总裁式的“十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买舒十分钟内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通知他尽快找到监护人落户,一个是房东阿姨打电话来通知他该交房租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买舒在回家的路上,思索了片刻,查了一下今年的高考时间,随后转身去书店买了今年的高考题,等拿着书出来时,银行卡余额只剩下几日的饭钱。 他寻思着应该找一份兼职,在大街上晃荡了好一阵,找到了一家门口放着招聘启示、看上去很高档的饭店。 买舒刚刚走上台阶,门口站着的两排服务员便冲着他弯腰鞠躬,齐齐说了声欢迎光临,接着其中一位容貌姣好的服务员微笑着走了出来,对买舒道:“您好,请问您是来预约座位的呢,还是现在来就餐的?” 买舒脸不红心不跳:“我是来打工的。” 服务员面色一僵:“........’ 她几乎要绷不住微笑,看了一眼买舒身后跟着的劳斯莱斯,心想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来体验生活吗,面上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委婉道:“您说笑了,我们可能.......开不起您想要的工资。” 买舒:“..........你们是要倒闭了吗?” 不然怎么会开不了一个月开三千的工资?! 服务员闻言笑容隐隐裂开,和买舒打太极赔笑脸:“您说笑了。” 买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家店有问题便走开了,不料一连走了几家店,店主看见他都是一脸撞见了鬼似的,笃定他不缺钱,好声好气地将他送走了。 买舒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在又一次和一家招工的花店谈崩时,终于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不缺钱?!” 花店老板微微一笑:“您看看您身后。” 买舒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发现除了一辆劳斯莱斯的车什么也没有,茫然道:“什么都没有啊。” 花店老板一脸不信:“你少和我装蒜,喏,那辆劳斯莱斯,不是你的车吗?” “它刚刚在对面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你,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四个轮子却慢的跟乌龟似的,说不是为了等你,谁信?!” 买舒直呼六月飞雪:“这真的不是我的车!” 花店老板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耐烦地伸手赶他:“快回家吧小少爷,别和自家大人闹别扭了。”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和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结果干没几天就又被哄着回去了,白白浪费我带徒弟的精力。” 买舒一脸懵逼地被赶到大马路牙子上,那辆跟着他的劳斯莱斯立刻跟上,像在他身上装了GPS定位器,开到他身边后再次停下,车窗缓缓打开。 买舒定睛一看,竟然是顾清宫那张虚伪做作极其讨人厌的脸。 他狭长的狐狸眼眯起,面若白玉,眸底闪过一丝狡黠,面上却温柔款款,气质拂面的春风,和煦亲人。 买舒疑心顾清宫又在心里打着算盘算计他,警惕道:“.........你跟着我干嘛?” 顾清宫仍旧戴着白日里不离身的金边眼镜,闻言转过头来,买舒眼尖地发现他已经换了个款式,矜贵禁欲的金边眼镜链垂到西装布料上,随着他开口的动作轻轻晃动,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带着探究,却被很好地掩饰了下去,只做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身上烟味清浅,似引诱似轻哄地开口: “小朋友,要不要送你回家?” 第40章 嫌弃我 “要不要送你回家?” 顾清宫说这话时双眸微弯, 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窗外的月色在他肩上折射出清浅的光线,衬的他笑意温润惑人, 笃定买舒不会拒绝:“上车吧。”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 骨节分明的指尖掩在寡白的烟雾中, 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语气却十分熟稔,说出的话属于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但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关心。 顾清宫不愧是顾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孙,将语言的话术拿捏的恰到好处。 买舒盯着他满面浅笑的脸,看了一眼顾清宫神色中隐隐流露出一股志在必得,歪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用。” 顾清宫笑意陡然一僵,但又勾起嘴角很快被巧妙地掩饰下去, 透过透明的眼镜片, 能看清他幽绿的双眸,像极了海底深处惑人心智的人鱼鳞片,闪着微光,衬的他整个人更加捉摸不定:“为什么?” 买舒抱臂看着他, 皮笑肉不笑:“不想坐。” 资本家给的甜头,谁知道是不是馋了毒药的蜜糖, 嗷呜一口下去,第二天全村直接吃席。 顾清宫像是料到买舒会说这句话,面上没有复现刚才的惊讶,掌心捋平衣角的褶皱, 示意司机打开车门, 走了下来。 买舒后退两步:“干什么?” 顾清宫扫了他一眼,顿了顿方才道:“既然你不愿意开车送你回家——” 他顿了顿, 脸上带着些许纵容无奈,低眉浅笑道:“那我只能走路陪你回去了。” 砰—— 顾清宫话还没说完,一股大力猝不及防地从肩胛骨处袭来,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推到车门上,后腰猛地撞到坚硬的玻璃窗,似烈火烧灼的感觉瞬间浸透皮肉,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喀嚓声响起,脚踝传来针扎般剧烈的疼痛。 顾清宫咬牙咽下喉间的一声闷哼,一向淡然文雅的神情出现了片刻扭曲:“...........” 买舒比顾清宫高了五公分,揪着他的衣领将其拖到车边,此时明显十分不耐,眼尾压下,面无表情,无端地让人感觉有些不好惹,居高临下道:“顾总,你劝你最好不要再挑衅我。” 顾清宫此时后背疼的冷汗涔涔,额头青筋微鼓,没有接话:“..........” 躲在暗处负责保护顾清宫的保镖们一惊,一个接一个敏捷迅速地蹿出车外,肌肉虬结的手臂微微绷紧,藏在墨镜下的眸子如藏在暗处的野兽冷酷无情,默契地互相做了个手势。 他们打算将买舒暴力制服。 这些西装大汉各个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一招一式狠厉爽快,直戳要害,而买舒打架全靠蛮力和自己摩挲出来的野路子,要是真的和他们对上,不死也半残。 顾狐狸面上勉强笑的斯文儒雅,见此眼珠微微一转,余光看向暗处,在买舒看不见的地方斜睨了他们一眼,无声透着淡淡的冷意。 彪形大汉们见此汗毛倒竖,纷纷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顾清宫从小练过散打,此时却丝毫没有挣扎,指尖紧紧攥着买舒的手腕,防止买舒一时冲动将自己勒死,像一个好心办错事的人,眼睫委屈地轻颤,声音低低:“我没有..........” “我只想送你回家。” 买舒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动静,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一脸冷漠:“我们很熟?” 顾清宫仰头去看买舒滑动的喉结,此时有车飞驰而过,光线将他的面庞切割成明暗两半,隐在夜色中的半张脸看不清神色,另一张脸却温和有礼,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错处,低笑道:“现在不熟.........” 言罢,他眼珠一转,故意拖长尾音,暧昧惑人:“说不定,以后就熟了。” 买舒闻言微微眯眼:“.........” 顾清宫紧紧盯着他,面上微笑寸步不让,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 买舒见此动作一顿,放开了揪着顾清宫衣领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偏头缓缓抚平上面褶皱。他的另一只手还撑在顾清宫耳边的车窗上,随着为顾清宫整理衣领的动作,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顾清宫的耳垂,撩起一丝战栗的痒意,酥麻撩人,语气却冰冷如铁,唇角带着讥讽一字一句道: “哦,是吗?”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和你熟。” 话音刚落,买舒懒得听顾清宫的回答,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没有看见顾清宫陡然红透的脸颊和颤抖着几乎拿不动烟的指尖,冷声道:“不要再来打扰我找工作了。” 顾清宫刚刚被买舒猝不及防靠近的动作吓得身躯一僵,大脑恍惚一瞬,轰的一声几乎要炸开,顿时有些头昏眼花,脸红的滴血,几乎要冒出白烟,许久才缓过神来。 等到他冷静下来时,买舒已经走出去好远。 顾清宫靠在车边,看着他的背影,强迫自己换上一抹玩味的笑:“喂,买舒。” 买舒一顿,抬脚的动作没停。 “要是我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呢?”顾清宫顿了顿,视线扫了一眼买舒手上装着教辅的袋子,音调缓缓,清浅勾人: “工资日结,不放心还可以签合同,价钱随你开。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每天待在我身边就好。” 买舒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依旧面无表情,但神色好歹不如刚才那么冷了,动了动唇疑惑道:“你想包养我?” 顾清宫闻言差点被烟呛死,弯腰咳的撕心裂肺,握紧后抵在唇边的手也遮不住逐渐放大的笑意。 买舒:“.........” 哪里好笑? 顾清宫没有看见买舒沉下来的脸色,最后干脆也不掩饰了,眸底明晃晃带着戏谑的笑意。 苍天可见,他看过买舒的资料后,根本不可能对这个未成年的小孩儿有什么想法。 直到买舒等到的有些不耐烦,顾清宫才终于笑够,捂着肚子直起身,扫了一眼买舒的身体,掩在烟雾中的脸似笑非笑: “你还没成年,不够大。” “我对你没兴趣。” 买舒:“..........” 不够大? 哪里不够大? 顾清宫语气里的嘲讽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不论他说买舒哪里不大,作为一个男人,都不能忍下这个口气。 买舒捏紧了拳头。 他算是发现了,顾清宫这厮人前装的温文尔雅光风霁月,人后就是一个疯狂在道德底线边缘试探的老流氓,专挑买舒这种不知事鲜嫩可口的小年轻下手,但是又有贼心没贼胆,只敢疯狂口嗨。 要是真动真格,指不定比兔子跑的都快。 输人不输阵,被顾清宫拉到医院床上调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买舒眉心微动,不甘心就这样屡屡被人压制,不知想到了什么,缓步朝顾清宫走来。 他站在顾清宫面前站定,墨色的眉斜飞入鬓,透露出些许桀骜,瞳色沉沉,不说话时,无声透着些许压迫感。 两人像是在较劲似的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肯低头,半晌,买舒动了。他似笑非笑地捏起顾清宫的下巴,上下打量片刻,最后低笑道:“以顾总的姿色,要是真的要包养我,我反而赚了。” 顾清宫看过买舒的资料,拍开他的手,无动于衷:“我说了,我对未成年没兴趣。” 买舒向前一步,挤进顾清宫的双腿间,两人贴的极紧,一瞬间买舒似乎了听见顾清宫陡然加快的心跳声,挑眉轻笑一声,嘴唇贴在顾清宫耳边,将声音刻意压低,透着些许沙哑蛊惑: “谁说我没成年?” 顾清宫心跳猛然漏跳了半拍,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被野兽盯上的错觉,第一次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买舒挑了挑眉,凑得愈发近,从侧面看去,两人身躯交融掩映在婆娑的树叶光影中,看上去几乎要吻上:“没什么意思。” 他说:“没什么意思。” “我母亲将我作为她嫁进豪门的赌注时,压根没有想到会被拒绝。”买舒目光看向远方,不知为何继续说了下去:“买允诚将她赶出家门后,她辗转数地才安定下来,等于终于想起来带着我去落户时,早已过去了三个月,错过了新生儿规定的落户期限。” 夜色悠远,路边一盏路灯忽的熄灭,将买舒整个人罩进阴暗的角落处,显得眉眼有些黯淡,看得顾清宫心头一紧,又听对方道:“所以,她也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随便和工作人员说了一个日期和名字落户。我虽然实际已经成年了,只是身份证上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 顾清宫静静地听完,忽然抬眼,偏头看向买舒:“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这些记忆里早已化脓溃烂、难以启齿的伤口,为何要现于他眼前。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是私生子,不管你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最好都不要再来招惹我,这对你没有好处。”买舒道。 他今年十八岁了,从未有一天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也从未过过一天生日。 他是林馥达到目的的手段,也是买允诚传宗接代的工具,甚至是曲萧发泄怒火的通道。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需要尊严,不需要尊重,更不需要梦想,只要做好一个供人摆布活着炫耀的傀儡。 所以在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随便一个人来都可以将他打落地狱。 他可以是任何“东西”,从来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人看。 从来没有。 只是一个工具。 买舒狠狠闭了闭眼,忽然冷静下来,抽身离开,身躯像是离开了阴郁的泥潭,却又重新没入无人的静谧中,声线在沙沙的风中显得错落清浅:“是我失态了,抱歉。” 说完,他转身就想离开,手腕却忽然被人攥住,静默几秒后,传来顾清宫清晰的声线:“私生子又如何?” “人生在世,只求一个快意落拓,你若毫不在意,别人又如何能伤你。” 买舒瞳孔骤缩,蹙眉道:“我自然不在意。” “那不就结了。”顾清宫将他拉回自己身前,神色难得认真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只管安心高考。” 买舒抿了抿唇:“你真的不在乎我是私生子?” 顾清宫攥着他手腕的力气加大,加重语气:“不在意。” 他是世人眼中的私生子又如何? 在他眼里,他是他唯一的色彩。 买舒没想到顾清宫会这样回答,心头冰封的地方陡然松动,像是有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第一次觉得,春天的夜风,也没有那么冷。 他的眼眶有些热,终于抬眼,深深望进顾清宫认真的双眸:“...........” 买舒忽然很想问问顾清宫的目的,犹豫半晌,又料想对方肯定不会告诉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顾清宫开出的条件诱惑力太大,他权衡半晌,想起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半晌咬了咬牙,忽然出声:“那刚刚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顾清宫挑了挑眉,假装没看见买舒通红的眼睛,觉得买舒当真好哄,抿唇温声道:“当然。” 买舒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我大学还没有毕业,也干不了什么专业性的东西,就帮你跑跑腿端端水,一天一百,你看可不可以?” 一天一百,一个月就是三千,刚好维持房租水电和基本生活。 他不贪心的,一点也不。 顾清宫睨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买舒开价高,皱眉走过去打开车门,偏头示意买舒上车:“上车。” 表情不是很高兴。 买舒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顾狐狸的圈套,经济大权被拿捏住了,心下忐忑,只得依言坐了进去,顾清宫凑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依旧一句话没说,自顾自抽着烟。 买舒盯着他的侧脸,有些坐不住,心想顾清宫该不会反悔了吧,懊恼自己答应的太快:“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清宫似笑非笑地抽了一口眼,凑进去看买舒晶亮的眉眼,寡白的烟雾缓缓喷洒在买舒的脸上,语气听不清喜怒:“一天一百?” “嗯!”买舒疯狂点头。 “你确定?” 买舒以为顾清宫嫌自己要的多,掰着指尖算了一下,暗中给三千乘了个零点八,心想省省应该还是够的,勉勉强强道:“也可以低一点。” 顾清宫没想到买舒算了半天就算出来这么个玩意,愣了半晌,蓦然笑出声,看得买舒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笑你太可爱。”顾清宫懒懒散散地靠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明灭的火光还能依稀照出耳垂淡淡的浅红,显然是刚刚被买舒撩拨上头的痕迹,沉吟道:“一天一百.......” 听见顾清宫像是在斟酌的语气,买舒一下子紧张起来,像个兔子似的竖起耳朵盯着他,指尖忍不住攥紧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衬衫:“.........” 顾清宫扫了他一眼,暗想买舒穿的实在太朴素,日后一定要多给他买些亮色的衣服来洗洗自己的眼睛,面上却慢悠悠道:“少了。” 他的话像石头投入平静的湖水,陡然打破了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一个小时一百吧。” 买舒一愣,这下是真傻眼了,怀疑顾清宫脑子有问题,卡了卡壳:“啊?” 顾清宫不紧不慢,笑意温润,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我现在才刚接任顾氏集团的总裁,很多人都不看好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钱。” “所以能拉拢一个人是一个。” 说完,又委委屈屈地补充了一句:“你不会嫌弃我吧?” 买舒:“..........” 嫌弃什么? 嫌弃你钱多吗? 买舒哽了哽。 请让我也承受这种被人嫌弃的痛苦,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先睡,有bug明天改,晚安。 第41章 衣服穿好 顾清宫的话对于穷的快连内裤都买不起的买舒来说, 无异于惊世骇俗,然而,面对这个就差把钱往人群中撒的傻缺行为, 买舒竟然没能在顾清宫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影子。 买舒掌心撑着下巴, 支个脑袋, 缓缓倒入车后背上,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顾清宫的脸庞,茶色的瞳孔里带着微微的探究, 他不知道,此时他的姿势比顾清宫这个车主人还像个大爷。 买舒的指尖缓缓摩挲过浆洗褪色的牛仔裤,衣角随着他的动作向上露出一截劲瘦的细腰,忽然下定决心,出声道:“你.........” “等下。”顾清宫玩笑的神色忽的一收, 眉头一皱, 打断了他的话。 买舒:“?” 顾清宫伸手替他往下拉了一下衣服,凝眉遮住了白的晃眼的皮肤,语气淡淡:“衣服穿好。” 买舒:“.........” 怎么说呢,就挺突然的。 堂堂顾氏的总裁, 居然还会在意别人的衣服是不是没穿好? 被这么一打岔,买舒想说的话突然堵在嗓子眼里, 不上不下的,难受的很。 思考半响,买舒还是放弃了和顾清宫继续扯皮。 关于顾清宫的真实想法,买舒不想猜, 也懒得去猜。 反正迟早会知道。 虽然到目前为止, 买舒还不至于自恋到认为对方是喜欢自己才将自己留在身边,不过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对顾清宫有用, 否则对方不可能花这么大的代价把自己留在身边。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买舒拿钱也不那么心虚了,难得地起了一丝放松的心思,耷拉下眼皮,浓密似鸦羽的睫毛轻轻掀落,懒散道:“随你。” 他的声音像是晨间微凉的风,清冷微哑,酥酥麻麻丝丝缕缕地往顾清宫耳朵里钻,激的顾清宫后颈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见此,买舒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顾清宫瞳孔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见到买舒这幅困倦的模样,觉得那双茶色的眼睛实在好看,弧度圆润像极家里养的那只矜贵的布偶猫,忍不住手痒去逗,放着宽大的后车椅不坐,非得和买舒凑在一起,掌心蠢蠢欲动想要去摸买舒的睫毛。 买舒被逼的不得不往后靠,直到后背贴上了微凉的车窗玻璃,下意识将掌心抵在顾清宫的肩膀上,警告道:“顾总,离我远点。” 顾清宫闻言,听话地停了动作,但嘴上依旧疯狂在买舒的底线试探:“你眼睛真好看。” 买舒无语地闭上了眼睛,随后睁开:“眼睛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黑白........” “不一样。” 话音未落,顾清宫忽的凑上来,温润俊秀的脸逐渐在买舒的瞳孔中放大,买舒呼吸一滞,等反应过来时,两个人的呼吸已经交缠在一起,带着暧昧的炽热,几乎要比掌心下的皮肤还要烫。 两个人靠的极近,似乎下一秒就能吻上,从车内的后视镜看去,十分像顾清宫禽兽不如,将买舒按在车窗上大行不轨之事。 靠的太近了........ 买舒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因此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顾清宫的动作,下一秒对方的爪子便已经胆大妄为地放在了他的睫毛上,另一只手则抬起他的下巴,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仔细和买舒对视,惊叹道:“原来人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白色啊。” 这小朋友看世界的感叹方式让买舒忽的一愣,整个人如泼了冷水般瞬间冷静下来,一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顾总,你撩人的手法真的很老套。” 顾清宫闻言一愣,随后勾起唇,微凉的指尖缓缓摩挲过买舒的耳垂,细微的麻痒爬过肌肤,下一秒,买舒的怀中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身躯,他一个激灵,双手掐住了对方的腰,差点给人直接扔出去。 但对方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长臂一伸将他的掌心固定在腰间,低沉暧昧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逐渐在脸侧氤氲开来,像极了暖热的春闺帐香,带着淡淡的诱惑:“手法不在新颖,有效就行。” “你看,你这不就上钩了?” 说完,暗示性地拍了拍买舒扣在自己腰间的掌背。 买舒抬起眼,对上顾清宫认真的眸子,别开脸,暗夜隐去他耳垂的薄红,手上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语气听不出喜怒:“坐回去。” “嘶。”顾清宫被掐的面色微微扭曲,看着买舒冷下来的神色,最终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揉了揉越来越疼的脚腕:“不解风情。” 窗外的路灯折过车窗,在买舒的脸上留下半明半暗的阴影,他闻言眉心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为不可查的笑意,突然觉得顾清宫这个人还挺有意思,支着头转过去看顾清宫:“很疼?” 顾清宫没好气道:“换我掐你试试?” 买舒正欲说些什么,见他在揉脚腕,忽然想到刚刚两人对峙时,他将对方拖到车边的行为,动作一顿,凑过去捞起对方的脚腕:“我看看。” 顾清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 伶仃的脚腕上已经肿起老大一块红包,可能还有错位,买舒指腹缓缓滑过顾清宫的皮肤,神情认真地仔细查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面上虽镇定,耳垂已经红的滴血,自顾自皱眉低声道:“扭到了,你忍忍。” “什么,啊——”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关节活动声,顾清宫的疑惑像被生生掐灭在嗓子眼里,伴随着他略微扭曲的神色,买舒已经迅速为他接回脱臼的关节,像个莫得感情的正骨大夫:“待会回去记得用冰块冷敷一下,比较快好。” 顾清宫生生忍下生理性的眼泪:“..........” 买舒听他久久不说话,疑惑地抬起眼,眼中却撞入对方双眼含泪,喊他的眼神活像看抛妻弃子的渣男的神色,动作一顿,语气疑惑:“.......怎么了?” “好疼.........” “很疼吗?”买舒一愣,随即眼底浮现了淡淡的迷茫,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和从小精细养大的顾清宫不同,买舒长到现在,大大小小不知挨了多少打,对于疼痛早已麻木,因此难免无法和过于娇气的大少爷顾清宫共情,所以在自认为隐蔽的情况下,表情却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是不是装的?” 顾清宫见此面色一僵,想到自己被掐了腰扭伤了脚,如今撩人失败还反被质疑,顿时怒从心头起,大脑瞬间清醒无比,倏忽记起了自己的目的——接近买舒,看到颜色。 像是吃过糖果的小朋友,既然尝过一次甜头,就会不择手段将那仅剩的甜味攥在手心。 思及此,顾清宫忍无可忍,直接单刀直入,凑过去盯着买舒的眼睛,毫不客气地下令:“抱我。” 买舒:“...........?” 顾清宫理直气壮:“我给你开一个月五万的工资,你当我的生活助理,无条件满足我的一切需求。” 说完,他顿了顿:“包括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需求。” 买舒:“........” 他瞬间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下意识道:“我拒绝。” 顾清宫微微一笑:“你没得选。李叔,车往顾宅开,别停。” 前面尽职尽责的司机大叔憨憨一笑,一打方向盘,开的慢如老爷车的劳斯莱斯咻的一声窜了出去,愣生生开出了赛车的气势,连带着顾清宫一个没坐稳,一个猛扎子扑进了买舒的怀里,差点没把买舒撞出内伤:“好的,小家主。” 买舒:“.........” *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低调的车驶入顾家老宅。 黑色阔气的铁门在月色下缓缓打开,透明清澈的喷泉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辉,入目则是恢宏绵延的顾氏宅院,宛如森林王者蛰伏在黑暗之中,以睥睨之势看着这座庄园新继任的主人。 庄园里的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但在见到顾清宫的车驶入庄园后,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分列两边安静等待,还有人走上前,替顾清宫拉开了车门,弯下腰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那叫一个情谊真挚,笑颜如花:“小家主,欢迎回家。” 买舒正准备下车的脚一缩:“...........” 顾清宫没觉得有什么,揉了揉还在酸疼的脚腕,一改在买舒面前放飞自我的形象,高冷地应了一声:“嗯。” 但是他的左手还紧紧攥着买舒的手腕,清凌凌的眸子倒映出皎洁的月色和泛着碎银光泽的喷泉,幽绿的双眸像是染上了颜色,一扫往日的阴翳,变得明亮起来。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原来月亮是这个模样。 顾清宫在心底感叹道。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买舒。抿了抿唇。 月亮吗........ 买舒没有察觉到顾清宫的视线,动作微微停滞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淡然地走下车。 随着他的身体离开顾清宫的瞬间,顾清宫的视野中的一切重回黑白两色,像是潮水退去的沙滩,只留满地萧条。 顾清宫的眼神暗了暗,指尖攥紧掌心掩下心底的不甘,抬眼看见双手插兜抱臂坐在车边等自己下车、面无表情的买舒时,才勉强恢复些许神采。 买舒本身有些男身女相,身材虽不纤细但也不过于精壮,打眼看上去唇红齿白,眼若星子,眼睫掀落时顾盼神飞,容貌姝秀,看上去比明星还明星,又一身清冷气息,让人不由得猜测小家主是不是带回了什么得意的新宠回家,纷纷交头接耳: “那是个小哥哥吗?还是小姐姐?”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个大美人吧,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像个小白兔似的,斯哈斯哈..........” “肤白貌美腰细腿长,小家主眼光真好!” “咱就是说是一整个爱住的大动作!” 顾清宫是个半瞎子,但不是聋子,听见众人的交谈声,揉脚的动作一顿,神情不知为何阴沉了下来,眼中瞬间戾气顿生,如翻滚着暗夜的薄雾,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人,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只准他能看,只准他能碰。 顾清宫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些说爱上买舒的人,在心底给他们记了一笔,随即抬头看了一眼买舒,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喜怒难辨,冲买舒招了招手,低声道:“喂........” 买舒以为顾清宫有事,单手撑在顾清宫头顶,弯下腰问:“怎么?” 顾清宫双手勾上他的脖子,胸膛起伏不定,如冰凉的毒蛇缓缓缠紧,强迫买舒低下头来,面上阴沉,语气却带着些许似笑非笑,像是棉絮下暗藏的寒芒毒针:“才见一面就勾的一群人为你神思不属,你魅力可真大。” 买舒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冷静地替顾清宫整理好衣领,淡定道:“魅力这种东西,能勾到一个人就够了。” 顾清宫一愣:“.........什么?” 买舒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直接转移话题:“你下不下车?” 顾清宫将买舒的话在心底反复咀嚼了片刻,终于品出了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内心那点不悦和烦躁瞬间荡然无存,眼睛刷的亮了,故意道:“我脚疼。” 围观群众竖起耳朵:“疼?哪里疼?” 买舒不动如山:“顾总,我是你的生活助理,不是你的奴才。” 顾清宫:“我脚扭伤是谁做的?你不想负责?” 围观群众:“负责,负什么责?” 买舒:“.........” 他难得地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那么点无可奈何的情绪,总觉得对方像是一锅温水,而自己就是待煮的青蛙,闻言犹豫片刻,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俯下身,转身探进车内。 下一秒,顾清宫只感觉身体一轻,直接被买舒打横抱出车内。 顾清宫心底一惊,等他反应过来时,嘴唇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无意间擦过买舒的脖颈,柔软的触感让他恍惚间似乎闻到了独属于少年身上才有的淡淡皂角香。 “.........” 在顾清宫像被雷劈般愣怔的同时,围观众人见看上去纤弱的少年竟然一把将顾清宫抱了起来,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操..........” “天哪........” “落跑总裁的霸道小甜心?” 买舒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稳稳地将顾清宫抱在怀里,环视一圈,当着众人的面,淡声道:“带路。” 话音刚落,顾宅的管家便匆匆从屋内赶了出来,饶是训练有素,见到顾清宫被一个身材邤长的少年抱在怀中时还是忍不住趔趄了几步,嘴角抽动了半天,才拿着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颤声吐出几个字: “小家主,林家带着如闵少爷来了,正在大厅等您。” 顾清宫缓缓回神,揽着买舒的脖颈,闻言脸上已经染上些许不愉,转过头正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又忽然改了主意,往日里温润和煦的脸上片刻间已经挂上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意:“让他们在正厅等着。” 说完,顾清宫一个借力从买舒怀里下来,强硬地让买舒揽着自己的腰,靠进买舒怀里,换上了一脸温柔,笑眯眯道: “去我房间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太久了,我险些要忘了我前面写了啥........... *出自李白《古朗月行》 第42章 亲傻了 顾清宫的话不仅让在场的人都愣了片刻, 连带着买舒也偏过头去瞥了他一眼:“不先去见见他们?” 顾清宫偏过头,墨绿色的瞳孔像清透的宝石,在月色下闪着淡淡的光, 狡黠地接话道:“先见他们做什么?” “他们哪有你重要。” 买舒:“..........” 他耳根一热, 别过脸去, 不再说话了。 围观众人:........狠狠踢翻这碗狗粮。 顾清宫的脚不方便走动,最后还是买舒良心发现,将他打横抱进了卧室。 买舒将顾清宫放在床上时, 顾清宫的手还圈在买舒的腰上,在对方看似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在心底将买舒的腰围量了又量,面上却是一派正直与霁月光风:“谢谢。” 买舒膝盖卡在他腿间,闻言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 捻了捻指尖, 忽的笑了:“没事。” 说完,他打定主意装作没发现顾清宫的小动作,缓缓直起身,身躯挡住了大片光线, 拢下层层叠叠的阴影,声音清冷悦耳:“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们两个人靠的极近, 买舒直起身时,衣料扫过顾清宫的眼镜片,发出窸窣的声响,顾清宫的视线不受控地扫过他腰间细白的皮肤, 忽的想起刚才那个意外的脖颈吻, 面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 买舒只当他不喜离人太近,并未做他想, 掌心离开顾清宫的后背,往后退了几步。 谁料下一秒,衣角就被顾清宫紧紧拉住了。 买舒动作一顿,回头,眼里带着询问:“怎么了?” 顾清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似讥似讽的笑,指尖缓缓攥紧了买舒的衣服,语气沉沉:“不是说好做我的生活助理吗?你又想去哪?” 买舒歪头想了想:“生活助理还需要和你住一起?” “当然——”不用。 顾清宫选择性地忽视了后面两个字,忽然促狭一笑,猛地使力将买舒拉近身前,买舒面色一惊,身体却没做好准备,一个没站稳,连人带衣服摔进顾清宫的怀里。 “砰——” 宽大的床上,松软的被单层层叠叠凹陷了进去,床头的玩偶因为承受不住两个大男人的冲击滚入床底,天旋地转间,买舒视线里猛地撞入一大片精致白皙的锁骨,他猛地直起身,却早已来不及,被迫以绝对侵占的姿势将顾清宫压在身下,双臂撑在顾清宫耳边,呼吸缓缓交缠。 买舒低头看向顾清宫,对方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双眸微眯,眼尾勾出狐狸般细长的弧度,长睫掀落,像极了布偶猫腹部松软的毛,像目的得逞般地躺在他身下,唇边呼出炽热滚烫的空气,眸光潋滟,两人窸窸窣窣衣料交缠的声音在空旷寂寥的房间里似乎在无限放大,勾勒出湿热的暧昧。 两个人一瞬间离得极近,四目相对时,买舒的指尖不受控地缓缓划过顾清宫的眼角,用力一按,便在顾清宫的眼尾留下了专属的一抹红,像极了台上戏子的残妆,语气清浅,像是被蛊惑了般:“顾总,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这么漂亮的绿色眼睛,一定在哪见过才对,不然,怎么会如此熟悉? 顾清宫正想说话,房间外却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混杂着管家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家主,我可以进来吗?” 管家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瞬间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买舒立刻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赶忙从顾清宫身上离开,欲盖弥彰地坐好,指尖拂过衣角,一遍遍地整理着并不存在的褶皱。 #莫名心虚jpg.# 顾清宫仰躺在床上,衣领散乱,闻声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对着镜子摸了摸眼尾的红色,忽然笑了一下,看上去心情极好:“嗯,进来吧。” 管家进来时,看着顾清宫和买舒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仿佛吵了架的小两口般谁也不看谁,要多正襟危坐有多正襟危坐,就差“我们俩刚刚在房间里什么事也没做写在脸上”,了然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小家主,你的衣服送来了,可以沐浴了。” 天知道顾清宫这人的洁癖有多严重,不仅自己不洗澡不换衣服绝对不上床,也不准人碰他的东西,有一次顾家晚宴,顾家三叔的儿子醉酒走错房间在顾清宫的床上睡了一觉,第二天顾清宫就叫人连床带被单给扔了。 买舒是第一个没洗澡没换衣服就敢爬上顾清宫床的人,而且看小家主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 “吴叔,放下东西就出去吧。”看见自家年过五十的管家直勾勾地盯着买舒看,顾清宫的脸突然冷了下来,凑过去将皱着眉的买舒挡在身后:“给他也准备一件衣服,今晚,他留在顾宅休息。” “........好的。”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多冒犯之后,管家低下了头,试探着道:“这位小先生的尺寸是?” “腰围74,肩宽38。”顾清宫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买舒,勾起嘴角,像是在等待大人夸赞的小孩:“对不对?” 买舒:“........对。” 顾清宫得到肯定,脸上笑意更甚,对管家道:“有合适的衣服吗?再准备点用于冰敷的冰袋。” 本来是没有,你吩咐以后就有了。 管家在内心腹诽了片刻,点了点头:“有的。那我先去准备了。” “辛苦了。”买舒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道了一句谢。 “不客气。”管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关上门出去了。 “别人送你一件衣服就这么感动,我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怎么没见你以身相许?”顾清宫松了松领带,顺手解开扣子,视线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买舒。 买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看着顾清宫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脱衣服,又移开了视线。 顾清宫嗤笑一声,大大方方地脱下外衣,走进浴室,临走时还看了一眼蠢蠢欲动像是想要离开的买舒,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警告:“你敢走试试。” “你要是走了,我就把你的腿打断,然后锁起来,永远关在我的身边。” 说完,没等买舒做出什么反应,就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买舒:“.........” 他本来也没想走。 不过,顾清宫是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违法乱纪的话的?! 这河里吗?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买舒缓缓呼出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在室内转了一圈,顺手将几盆绿植摆放的位置换了个位置,指尖弹了弹床边的镜子,无声凝眉。 “砰——”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了,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声隔着磨砂玻璃门传了出来,接着,便是瓶瓶罐罐倒地的声音,如利刃划破人的耳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买舒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眉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顾总,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浴室便如同深海,吞噬了一切声音,静悄悄地,再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买舒眉心皱的更紧,二话不说地推门进去,入目便是大片水汽铺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顾清宫的眼镜碎在脚边,在卫浴灯的反射下,映出破裂的片片寒光。 眼镜的主人此时无力地倒在浴缸边,墨发汗湿,双眸紧闭,像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般蜷缩着身子,咬紧牙关,犹带着水珠的脖颈纤长,胸膛处的浴袍散落,凹陷的锁骨白的晃眼,透湿的布料只堪堪遮住了关键部位,隐隐能看见下面细腻的皮肤。 买舒沉着脸大步走上前,直接将对方抱了起来,顾清宫在半昏迷时配合地用手圈住他的脖颈,双腿自然而然地夹着他的腰,两人半拖半抱地离开了浴室。 “顾总,顾总,你还好吗?”买舒将顾清宫放到床上,轻轻拍着顾清宫的脸,见对方毫无反应,已然是被谁强行拖入梦魇的征兆,犹豫一瞬,冷着脸咬破了指尖,手腕一翻拈出一张黄符,在上面划了一道血痕,随后碾碎符纸,掐着顾清宫的下巴,强硬地喂进去。 但顾清宫显然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咬紧牙关挣扎着,买舒喂不进血符,符纸粉末在挣扎间缓缓散落在顾清宫的枕边,随后化作星星点点的金光,消散不见。 买舒:“..........”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低头在顾清宫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咬破嘴唇,掌心抬起顾清宫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买舒的唇刚刚覆上顾清宫的嘴角,顾清宫便一改刚刚的剧烈挣扎,乖觉地张开嘴,双臂搂紧买舒的脖颈,仰头拼命吮吸着买舒唇上的鲜血,湿滑的舌尖滑入,迫不及待地舔吻着口腔内每一寸敏感点,买舒皱了皱眉,随后也闭上眼随他去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不知亲了多久,顾清宫的双腿紧紧夹着买舒的腰,白皙的脚尖划过买舒的后腰,不断摩挲着,衣服早已皱的不成样子,啧啧的水声与呼吸声勾勒出满室的脸红心跳,直到买舒觉得自己的舌尖已经快要失去知觉,顾清宫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买舒见人醒了,顺手抹去顾清宫眼角被逼出的生理性眼泪,直起身,摸了摸破皮的嘴角,轻声叹了口气:“嘶.........” 顾清宫倒在被子里,胸膛上下起伏着,整个人像是被亲傻了般,双唇红肿,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没事了?”买舒睨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下次想试探我,大可不必这样。” 顾清宫身体一僵,眼珠缓缓转动:“.........你都知道了?” “眼镜离浴缸那么远,如果是摔倒的话根本不可能滑到那个位置,一定是你故意扔的。” 顾清宫:“我可以解释...........” “别告诉我你其实是标枪运动员,浴室里拿眼镜练手。” 顾清宫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咳咳咳,买舒,你真是..........” “我要是你,从小现在开始就一句废话都不会多说,多说多错。” 买舒干脆道:“眼镜掺了昆仑白心玉,有镇魂明魄的功效,我从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气运流失,魂魄虚弱,命数浅短,需要靠这个法器镇住魂魄。你接近我也是必有所图,但我没有想到你会用这种法子试探我。” 他语气冷冷。 顾清宫笑了,从床上直起身,浴袍宽松露出大片吻痕,慢条斯理道:“是,我确实是在故意试探你。” “我还知道你小时候跟着一个拾荒老人离家三月方回,从此便觉醒了绘画的天赋,一飞冲天。” 他冲买舒眨眨眼,在对方冷漠的眼神中,语气却逐渐暧昧起来:“从此你绘画不假,但修炼也是真。画画的不错,但、符文黄纸绘咒、阴阳五行八卦、六芒星图推演更是一绝。我可有说错?” 买舒抱着臂看着他,冷笑道:“你调查我?” “不调查你,怎么放心把你带回家?” 顾清宫刻意咬重“带回家”三字,在对方逐渐眯起的眼中,仍旧不怕死地吐出一句: “你师承风水世家林清许,其血灵气充沛,兼有稳定魂魄的功效,根骨清绝,如今已是当今年轻一辈风水师中的翘楚。” 买舒懒得理他:“说的不错,下次不准说了。” 顾清宫一噎,不服气地继续道:“那买大风水师,我费尽心机来试探你,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买舒看了他一眼,转身敲了敲床边的镜子,又指了指室内的众多绿植:“西南位为坤,坤为鬼门,阴气最盛,不适宜放滴水观音;室内多木镜,背对阳光,长期处暗,最易招邪。*” 买舒看了一眼神色逐渐僵硬的顾清宫一眼,语气轻飘飘的:“顾总,你最好好好查探一下设计整修这座宅院的人。要不是你命数好,现在估计已经精神恍惚,邪气入体,中风瘫痪了。” 说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逐渐微妙了起来,凑过去仔仔细细打量着顾清宫的脸,又掐指凝神算了一卦:“顺便说一句,顾总你天庭饱满,印堂宽阔,富贵无双;双眼似若桃花,本是福相,但双眸黯淡,眼神无光,有感官缺失之症,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不该缠上的东西缠上了,夺去气运,魂体虚弱,以至于对方趁机夜夜入梦,清早起来你便神思不属,桃花缘浅,是也不是?” 顾清宫眼神躲闪,又看了买舒一眼,看上去有些动摇,但仍抿紧双唇,看上去什么也不愿说:“.........” 买舒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黄符,手腕一翻变出一根毛笔,只一笔便在上面利落地画了一道五行咒,随后指尖一拂,上面便拢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没入笔画间,发出淡淡的金光:“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是哪方面出了问题,但凝气总不会错。这个是盈补咒,你的气运流失太多,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买舒将他折好递给面色紧张的顾清宫,语气一顿:“你不说,没有你的生辰八字,我也不会强行算你的命,放心好了。” 顾清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垂眸应了一声,接过符咒时低声道:“对不起。” 买舒知道他为刚刚试探自己道歉,但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一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模样,乐了,伸出指尖似笑非笑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懒散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说完站起身,收拾起了散落一地的符纸。 顾清宫瞬间紧张起来,以为买舒要走,跪在床上去拉他的衣服,嗓音还带着颤:“别走。” 买舒抬起头,故意道:“我走了你能怎么样?” 顾清宫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绷紧,随后缓缓放松下来,但细看仍在微微抖动,瞳孔黑沉,像是晕染开的墨池:“我不会让你走。” 他倏然抬起头,带着意外的执拗,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不会让你走。” 既然来到我身边,就别想离开。 “那些伤你的人,我会统统替你解决掉。” 他说:“但你要呆在我的身边,那也不许去。” “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百度 第43章 真偏心啊 “你是我的。” 话音刚落,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平心而论,两人如今相识不过一天,现在就开始说这样的话, 多少有点逾越。 更何况, 顾清宫作为家族培养的继承人, 一向知礼节,识进退........ 但,人的生命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所谓的克制与谨慎,顷刻间便如燎原的星火,将那点权衡利弊灼烧的荡然无存。 或许是那天为了保护他将他搂在怀中的心跳驱散了理智,又或许是所谓的唯一让顾清宫难得偏执............ 顾清宫看着买舒冷硬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双唇, 恍惚间忽然又想到—— 只是, 他会愿意吗? 会愿意另一个人以这样的姿态闯入他的生活,将过去不堪的伤疤全部揭示在另外一个人面前? 顾清宫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身体逐渐僵硬,指尖蜷曲攥紧了床单,暗暗绷紧了嘴角:“..........” 换做他, 作为一个男人,或许也不愿意....... “你打算解决谁?” 出乎意料的, 少年并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倒入椅背,偏头看向他, 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想怎么解决?” 只是, 买舒单纯好奇于顾清宫竟然会替自己出头,完全忽略了他这句话听起来多有歧义。 顾清宫没有从买舒脸上看到厌恶的情绪, 脸上即是庆幸又是懊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神色有些茫然,睁着清凌凌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买舒,张了张嘴:“........” 买舒笑了,总觉得自己今天看到了顾清宫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慢条斯理地在顾清宫身边坐下,替他捋了捋衣领,慢悠悠调笑道:“问你呢,你想怎么把他们解决掉。” 他的掌心还带着烫,如温玉入怀,微风拂面,双眼微弯如月牙,还带着浅浅笑意,如嫩柳飘过春池,瞬间将顾清宫的神志击穿,失智之下竟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买舒:“.........” “你认真的?”买舒动作一顿,下一秒就被人攥紧了手指。 “嘘,我很认真.........”顾清宫声音低沉带着笑意,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少年般的青涩狡黠,闪着诱惑和算计,将右指缓缓插入他的指缝,唇角微勾,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如同高高在上的审判官,残忍地给谁判了死刑:“林如闵、曲萧、买雯。我都..........” 买舒的眼睛忽然变得黑沉,像打翻的砚台,忽然伸手捂住了顾清宫的嘴唇,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 顾清宫茫然地住了嘴:“.........” 少年的手并不细嫩,长期握着画笔的手还带着茧子,摸起来干燥又温暖。 买舒盯着他认真的脸,一时间沉默了。 椒樘他没想到顾清宫竟然会真的愿意为他说这些话,不管真假,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让人心动。 但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顾清宫说出这些名字的一瞬间,他会下意识地制止。 曾几何时,他也是恨的。 但他身上的因果,或许不需要另一个人去承担。 另一边,顾清宫则配合地停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眨了眨眼睛,暗示意味甚浓,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像是伊甸园偷摘苹果的蛇,前方是诱惑,更是试探。 买舒垂下眼,十指与他缓缓相扣,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皮肤上轻点着,似乎是在纠结。 掌心相贴,皮肤摩擦传来的软暖成了燎原的野望,如天边的赤红的霞光,滚烫热烈,几乎要烧进心里。 忽然,毫无预料地,买舒猛地上前将顾清宫抱进怀里,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缓缓收紧双臂,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温热的掌心覆在顾清宫脆弱白皙的后颈上,温柔又不失力道。 像是妥协般,接受了顾清宫的邀请。 顾清宫见此肩头一松,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神情逐渐淡了下来,咬了咬下唇,既没说话,也没躲开他的怀抱。 在买舒看不见的地方,他忽的垂下眼,神情一时间有些晦暗不明。 顾清宫料到了买舒的选择,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有些可惜。 他并不觉得买舒有什么错。 换做他遭遇了那些事,一定会做的比任何人都绝。 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少年,在初见时有一片赤子之心,风流意气,但随着年岁渐长,一头扎入红尘之后,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恨意满腔,不复当初模样。 或许,没有人能逃开世事的磋磨。 顾清宫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直到感觉到买舒的胸腔轻微震动,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才缓缓回过神来。 “什么?” 顾清宫动了动脑袋,埋在买舒怀里的头发蹭过买舒的下巴,又软又乖,语气疑惑,想要听清买舒的话。 买舒的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哑,低沉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磁性,捏了捏顾清宫的耳垂,良久才道:“我说,不用。” 顾清宫闻言缓缓皱紧眉头,缓缓瞪大眼,幽绿的眸子逐渐漫上些许困惑与不可思议:“不用?” 买舒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低声吐出简短的一个字:“嗯。” “为什么?” “没必要。”买舒看了一眼窗外:“世上之事,自有因果。不恨不求,方能自在。” 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把你拖进这场因果里。 完全没get到那层思想境界的顾清宫:“............” 不是,这一副马上要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啊?! 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顾清宫狠狠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高兴,面不改色地拉了一截衣角,盖住买舒的腰,又伸进去报复性捏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烦躁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买舒不知道顾清宫为什么又不高兴了,为了阻止他的动作,敷衍地撸了一把他的头:“听话。” 说完,他也懒得去惯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脾气,推开他翻身下床,往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澡。” 顾清宫“哎”了一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力道轻的跟猫挠似的,皱着眉道:“你衣服还没拿上来呢。” 买舒皱眉看着自己身上被弄乱的衣服,站在远处,轻啧了一声:“.........” “算了,你去洗吧。”顾清宫双手撑在床边,眉目舒展,不知想通了什么,又莫名高兴了起来,得意地晃着腿:“大不了我待会亲。自给你送过来就是。” 他的吐字特地带上了些许重音,带着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求表扬意味。 堂堂顾氏总裁,亲自给自家生活助理送洗澡衣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待遇? 买舒笑了,从善如流道:“所以说,你别的生活助理也有这个殊荣吗?” 顾清宫不屑地撇撇嘴:“我只管给他们开工资就好了,他们有没有衣服穿关我屁事。” 买舒双眸微弯,轻声道:“真偏心啊,顾总。” 顾清宫动作一顿,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到床上,笑眯眯地支着头看向他,意味深长道: “那当然了。” “我全世界最最偏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出门了所以写的有点少,明天尽量多写一点剧情补上。 第44章她是谁? 顾清宫言罢, 昳丽的近乎妖气的眼睛转了转,眼尾微微上挑,明亮的灯光下, 眸中氤氲的诱惑与挑衅如晨光中的薄雾, 一览无余。 他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买舒身上, 那模样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暗藏着深不可测的占有欲,赤裸裸不加丝毫掩饰。 顾清宫是顾家的掌权人, 平日里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温润大方,但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也一定会牢牢的攥在手心里,甚至要比常人更加的偏执。 换做一般人, 看到这样偏执可怕的目光, 早就吓得离他远远的。 但买舒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在顾清宫逐渐灼热的神情中,忽然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春风飒飒, 微风拂过他清冷的眉眼,吹一身落拓疏离, 容貌清隽,如月下谪仙般如芝如玉。 顾清宫:“.........” #这笑的是不是有点太犯规了# 买舒没理会顾清宫陡然深邃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脱下T恤,随着衣服的脱落, 露出背上大片的青紫。 顾清宫动作一顿, 指尖忽然攥紧了被角,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谁伤的他?谁把他伤成这样” 白日里的发生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迅速回笼, 某张熟悉的脸逐渐浮现至眼前。 难道是,林如闵? 然而,还还没等顾清宫捋清思绪,买舒便利落地将衣服扔到顾清宫头上,阻隔了对方投来的目光,随后径直进了浴室,再没给顾清宫半点反应。 顾清宫只眼前忽的一暗,随后耳边便传来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他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与皂角香,动作一顿,做贼般伸出指尖,缓缓拽下头顶的衣服,像沙漠中的旅人握紧了期待已久的水源,默默地攥在手里,皮肤摸到一片温凉。 他一边想着买舒那个“嗯”字的含义,一边又琢磨着怎么收拾林如闵。 不过.......... 顾清宫的思绪如同窗外的云,纷乱过后又缓缓聚至一处,万分纠结地想:买舒刚刚到底是感动了,还是没感动呢? 买舒....... 买舒........ 简单的两个字就可以拼凑出的一个人,此时对顾清宫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顾清宫从床头摸出一盒烟,火光明灭,黯淡了他过于凌厉的眉眼,室内飘出丝丝缕缕的白烟,缓缓交缠,像是解不开的思绪,平添一抹寂然。 几分钟后,顾清宫狠狠按灭了烟头,倒进被中,埋进买舒的衣服里,冰凉的唇贴近微糙的布料,纤长的眼睫安静地垂落下来,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浴室门,神色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管家给买舒挑的衣服风格各异,送上来给顾清宫过目时,从保守到开放、矜贵到野性等等都有,不一而足。 顾清宫皱了皱眉,指尖捋过额发,挑出几件过于暴露的衣服:“这几件不要。” “好的。”管家点了点头,正打算将顾清宫挑出来的几件带走,又见对方动作一顿,视线落在一件情趣露背毛衣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算了,留下吧,把他们一起放到我的衣柜里。” 管家:“........” 他似是有些迟疑地确认道:“您的衣柜?” 顾清宫转过头去看他,眯了眯眼,刚抽完烟的嗓子还有些哑,嘴唇红如一抹飘逸的朱砂,眼尾微红,很像刚做完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明明是一句反问偏偏说出了不容置疑的气势:“怎么?” 管家立刻改口:“没事。” 自己才刚刚没出去多久,自家小主人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顾清宫,不行# 管家心里的担忧没有表露在明面上,他将在顾宅发生的事情一一和顾清宫报备完毕,最后十分恭敬地问道:“林氏父子在客厅等了许久了,小家主是见还是不见?” 岂止是等了许久,林如闵的父亲林悬冰听说林如闵在外头闹事将顾清宫打进了医院,差点连心脏病都要犯了,立马急吼吼带着人在顾宅等了四小时想要赔礼道歉。 不怪他这般着急上火,林家这么多年来能平稳地在商场存活至今,靠的不仅是林家这几代的努力,更重要的是顾氏的提携。当初因着林如闵的姑姑林如澄嫁给了顾清宫的表哥顾云初这层裙带关系,顾氏才愿意在背后对林氏多有支持。 不过,顾家真正的掌权人是顾清宫,才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差点把他们忘了........” 顾清宫原本懒懒地靠在床头,不欲多做计较,忽然又想到买舒刚刚进浴室时背后的青紫,缓缓坐直,眼中浅浅漫上一丝森寒,想了想,沉声道:“让林悬冰回去,林如闵留下。” 管家眉心微动:“您是想?” “让他来地下室见我。” 林如闵跟着林悬冰来顾家时,一路上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本来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在听到林氏会因他而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心态更是全盘崩盘,听到管家让他去地下室见顾清宫时,身形一晃,面色顿时惨白,差点要跪下。 想当年,年仅十八岁的顾清宫也曾叛逆过,一次大病一场又意外痊愈后,便非要去昆仑山找什么梦中美人,闹着离家出走,气的顾筝免大发雷霆,将他锁在地下室,甚至还派了一批保镖看守顾清宫,谁料第二天打开地下室一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昏迷的众保镖,而顾清宫却不知所踪。 后续当然是顾清宫没有在昆仑找到什么美人,不情不愿地回道顾家,之后被顾筝免送出了国,一去几年。 而保镖团队所在的公司差点沦为整个行业的笑柄,高层们在之后则紧急开了一场会后,连夜划拨了另一批更顶尖的保镖进顾宅。 后来,地下室也被顾清宫改造成了专门的训练场地,再再后来,顾清宫想收拾谁,就借着切磋的名义叫人去地下室等着,而最后能出地下室的人,多半是抬着出去的。 林悬冰显然也知道地下室是什么地方,虽说林如闵今天也抡棍子揍了人,但要是真的要让顾清宫揍回来,那前者是小拳拳锤你胸口,后者则是辣手摧花无情铁掌,效果约等于胸口碎大石。 真让林如闵见了顾清宫,那就是厕所打地铺,离死不远了。 看见自家的“花”此时已经不争气地腿肚子打转,林悬冰叹了口气,神色疲惫,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藏在青丝里的白发晃得刺眼。 他走上前,眉头皱的死紧,像层层叠叠的沟壑,暗示性地拉了拉管家的手,往他袖子里塞了一张卡:“能麻烦顾先生出来见我吗?今天的事,我一定给他一个足够有诚意的道歉。” “家主说了,只·见·林·如·闵。”管家声音冷冷,瞥了他一眼,指尖嫌弃地推开银行卡,一字一句道:“家主今天住了院,耐心有限。” “我我我,我去。”不知哪个字刺激到了林如闵的神经,他突然站了出来,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道:“父亲,你先回去吧。” 林如闵虽然笨,但是还不蠢。 他今天不进去见顾清宫,改天就算打断了腿来负荆请罪,也没这个机会了。 “来了?” 昏暗的宽敞的地下室里,顾清宫淡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咬开护腕,慢条斯理地缠好,语气淡淡,却开门见山不说一句废话:“想怎么来?” “散,散打。” 林如闵知道规矩,哆哆嗦嗦地看了顾清宫一眼,已经不指望他能手下留情,视线飞快地掠过垂眸思索的顾清宫,暗自咬牙决定待会一定要先发制人。 起码,不要死的太难看。 他倒也聪明,来之前还做过充足的准备,知道散打是顾清宫的弱项。 顾清宫闻言,忽然抬起头,地下室昏暗的灯光将他的眉眼切割成明暗两半,幽绿的眼珠如上好的猫眼石,闪着无机质的冰冷,无端有些渗人。 林如闵掌心冒出了细汗,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自觉。 但顾清宫很快也移开了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眼眸悄然弯起,声音浅淡:“好啊。” 林如闵单拳握紧,还没等顾清宫反应过来便猛地冲上前,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然而他酝酿了十足十力道的拳头却被顾清宫轻松躲过,对方随后一个勾腿反剪将他按到在地,拳风凌厉干脆猛地擦过他的耳朵,本能的危机感让林如闵身后冷汗直冒,小宇宙爆发挣脱开顾清宫的钳制,向旁边一滚,躲开顾清宫的袭击。 “啧。”顾清宫甩了甩被地板擦破手背的手,终于失去了全部耐心,用回了自己熟悉的招式,很快将震惊的林如闵按倒在地,狠狠踩上对方的脚腕。 在对方杀猪般的惨叫中,顾清宫嫌弃地看了一眼眼泪鼻涕糊了一眼的林如闵,面前又浮现出买舒清风朗月般清隽的面容,怎么看林如闵怎么嫌弃,下手难免又更重了一些,听见对方颤颤巍巍地控诉道:“小叔叔,你不是答应我用散打的招式吗?” 顾清宫笑的温润:“我又没说只用散打啊。” 林如闵哭的更加大声了:“.........” 顾清宫掌心卡着林如闵的脖子,像猛兽悠闲地玩弄着掌心下的猎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收缩着力道,曾几何时,年少无知的林如闵还在心底偷偷恋慕过这个处处优秀的小叔叔,但到如今,他只想回去砍死那个瞎了眼的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这个魔鬼远一点。 顾清宫不知他心底所想,垂头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他的脸,笑意惑人:“很疼吗?” 林如闵含泪点了点头:“疼。” “你会疼,他也会疼啊。”顾清宫神情陡然一变,掌心的力道悄然收紧,神色接近于冷漠地吐出几个字:“知道吗,买舒也是会疼的。” “记不记得,你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林如闵的脸色涨红,死命去抠顾清宫卡在他脖颈上的手,眼睛外凸如充了气的青蛙,泛着淡淡的红血丝,在顾清宫冰冷的眼神中,强大的求生欲终于让他妥协,断断续续地承认道:“..........记,记得........” “是我打了他,也是我在网上爆出了他的全部信息........”一句句话如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搅动起心底沉淀许久的恶念,林如闵的神色隐隐有些扭曲疯狂:“小叔叔,你不知道,看到有那么多人恨他,骂他,我心里痛快的很。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是他活该!” “我是正义的,我没有做错,我没错...........” 顾清宫全程一言不发,只有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模样才陡然变得阴鸷暗沉起来,指尖因为用力几近发白,掐的林如闵咳嗽连连,涣散的瞳孔中映出顾清宫双唇紧抿、几近漠然的神色,垂落的额发遮住对方逐渐阴郁的眉眼,隐在黑暗里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一旁观战的管家生怕顾清宫将人掐死了,连忙看了看表,走上前,犹豫着暗示道:“小家主,小先生快要洗完澡了。” 您还答应他要给他送衣服呢。 顾清宫闻言缓缓回过头,因为盛怒而染红的眼尾缓缓褪去颜色,在管家忐忑的眼神中,垂眸,居高临下地松手放开了几近窒息的林如闵:“..........” 顾清宫生气时极少人能让他冷静下来,如今要不是牢牢记着要给买舒送衣服的玩笑,他可能直接将林如闵打残打废丢出去了。 顾清宫站起身,厌恶地从林如闵身边退开,看着对方捂着青紫的腹部弓成虾米,痛苦地**,睫毛微颤,敛下所有的情绪,声音因为愤怒还有些颤,凝成一缕丝飘进林如闵的耳朵:“你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你曾伤过买舒的,我今天全部替他讨回来,不收你利息。” 林如闵的汗流过睫毛,寸寸粘连,眼前一片黏腻,几乎要看不清顾清宫的脸,咳嗽着低笑道:“小叔叔今天是要给买舒主·持·公·道吗?接下来呢?是不是还需要我公开给买舒下跪道歉?”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讽刺与恶意,如毡下潜藏的密密麻麻的银针,寸寸透着毒。 顾清宫掏出一根烟点燃,袅袅青烟将他的脸遮的模糊不清,手背的刺痛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他过于绷紧的神经,缓缓吐出一口烟:“他不喜欢。” “什么?”林如闵怀疑自己耳朵被打出了问题。 “今天就到这里。”顾清宫没接他的话,弹了弹烟灰,眉眼透着淡淡的不耐:“待会会叫李叔送你出去,告诉林悬冰,今天的事,一笔勾销,日后不要再提了。” 在走出门前,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慵懒地靠在门边,挑了挑眉:“还有,提醒你一句,我不会给任何人主持公道。” “因为他作为我未婚夫,我只会无条件偏心他,有问题?” 房间里,买舒在浴室喊了顾清宫没人应,只能裹了件浴袍走出浴室,见顾清宫不在,动作一顿,随意坐在床边擦了擦头发。 他瞥了一眼打开的衣柜,视线一一扫过上面的衣物,思忖了半晌,料定这是顾清宫给他准备的衣服,随便看了一眼,便挑了一件看似朴实无华的薄毛衣穿上。 不过不知为何,这衣服上身居然有些大,穿上后松松垮垮,露出纤长的后颈,后背则是大片的裸露,夜晚的凉风吹来,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买舒:“........” 他感觉有些不舒服,正打算脱下衣服再重新换一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几下,一条又一条消息像催命似的传来,买舒动作一顿,只能先腾出手先回消息。 【楚盛薇】:宝,我今天把你送到医院就回去上课了,沈魔王的课你知道的,翘一次课直接扣一半平时分[可怜][可怜]。 沈清泽,楚盛薇的高数老师,素日里以折磨学生为乐,以至于能让学生忽略他的颜值,将魔王这一光荣的称号郑重其事地为他的大学教学生涯隆重加冕。 说完,底下还配了一个沈清泽的表情包[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买舒还真没有生气,见此嘴角微勾,指尖往下滑接着往下看消息: 【楚盛薇】我真的下完课冲到医院了,到了才发现你已经走了!!![爷好委屈] 【楚盛薇】宝儿,你没事吧?[哽住] 楚盛薇和他关系一向亲密,一直这么叫他,买舒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叫法,指尖落在键盘上正想回复,肩上忽然一重,赤裸的后背被人用指尖轻轻摩挲抚过,带起一片战栗的麻痒,买舒知道是谁,下意识想挣扎,下一秒,就因对方的动作滞在原地。 顾清宫的手背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疼痛和血腥味持续不断地刺激着神经,促使他将冰凉的唇缓缓贴近买舒的耳垂,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却被买舒偏头躲过。 他有些不满,指尖紧了又松,视线无意识垂落,定格在亮着的对话框里时,忽然眯起了眼。 “宝、儿?” 顾清宫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像是自虐般不断在心里咀嚼着,神经开始突突的疼,不断传来泛着针扎般的刺痛。 他的神情不自觉沉了下来,音线带上了几分诡异与阴寒,手臂如蛇般从买舒腰间穿过,随后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骨头捏碎,半晌,才轻声问道: “她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不改错字病句,晚安 第45章 陪我睡 买舒睨了顾清宫一眼, 心道自己和对方是上下属关系,没什么必要和顾清宫全盘交代自己的个人隐私,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后熄了屏幕, 转过身将自己从顾清宫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敷衍道:“和你没关系。” 他也不打算和对方多解释, 毕竟按照对方阴晴不定的脾气,多说多错,毕竟一旦触到他霉头, 下一秒就能连人带衣服被丢到大马路上去。 索性保持沉默。 但顾清宫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双眼猩红,揪着他的衣领,胸膛起伏不定,嘴唇微颤, 正欲说些什么:“........” 买舒却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背, 忽然攥紧他的手腕,细长的眉毛微凝,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细细腻腻的鲜血不断从破裂的伤口流出,蜿蜒淌过指缝, 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清泛白的骨节,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 这一句类似于关心的话将顾清宫酝酿好的情绪全盘打散, 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几秒后,顾清宫气的欲将自己的手腕从买舒的掌心扯出,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扯不动, 最后轻嗤一声, 抬了抬下巴,眼神桀骜, 将买舒刚刚说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了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买舒眸色忽的一深,像晕开的墨池,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渐大,用力掰过顾清宫的下巴,沉声道:“有药箱吗?” 他的目光黑沉似数尺深潭,如再明的月光也照不透水面,顾清宫避无可避地对上他微愠的视线,目不斜视地与他对峙数秒,最终率先败下阵来:“.........床头柜下面。” 顾清宫在心底默念并不是怕买舒生气才服软,只是觉得犯不着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而已。 买舒“嗯”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腕,背对着顾清宫蹲到床头柜边翻找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落在他后背的目光。 他身材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俊挺拔,像一株冬天的白扬,笔直清朗,后背莹润如玉,如一扇玉席,在灯光下反射着浅浅的光晕。 “手伸直。”买舒用棉签沾了沾碘伏,垂眸吹去上面沾染的泥沙灰尘,仔细给顾清宫消毒,间或还看了一眼双唇紧抿、暗自生气的顾清宫一眼:“你这是和谁出去打架了?” 顾清宫本来一脸不高兴地靠在床头,闻言心底一沉,想到买舒之前说过不需要他帮他的话,下意识攥紧了床单,看了神色淡淡的买舒一眼,移开视线,落在远处的滴水观音上,仿佛要将那株植物看出花来似的,强作镇定:“没谁。” 买舒看着他,忽然眯了眯眼睛,浅茶色的眼睛像一览无遗的清溪,像是能照透顾清宫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顾清宫抿了抿唇,他长这么大就没在谁面前怂过,被买舒这么一打量,顿时有些坐不住,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看什么?” 他的话带着刺,呛声时像极了炸毛的刺猬,房间内一时间忽然安静下来,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买舒却不以为意,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利落地将棉签丢进垃圾桶,用纱布缓缓缠上顾清宫的手掌,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暗示性地用尾指勾了勾他的掌心,慢悠悠道:“你说我看什么?嗯?”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凑近说话时带着特有的磁性,顾清宫的耳垂无端激起一片酥麻,心头掀起惊涛骇浪,猛地向后退靠在床头,呼吸都乱了:“........” 买舒笑了笑,点到为止,看了一眼时间,也不等顾清宫再做出什么反应,站起身正欲关上房间的灯:“早点休息。” 顾清宫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纤长的眼睫在他脸庞打下浅浅的阴影,低头看着地板:“..........陪我睡。” 买舒低下头,看清了顾清宫的发旋,平静道:“没有别的房间了?” “没有。”顾清宫很快答道。 “...........” 买舒没说话,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态度说不上答应还是拒绝,微烫的指尖慢慢落在顾清宫的眉心,一路往下,顺手摘下了他的眼镜放在床头,依旧站起身关上了灯。 灯,忽的熄灭了。 黑暗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随后,门咔哒一声被合上了。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静的几乎听不见任何呼吸声和说话声。 窗外春风摇曳,星子清浅,月色和着微风,静静如水淌过落地窗,吹起素纱窗帘,无端地带来些许凉意。 买舒的触碰虽能让顾清宫短暂地恢复些许感知,但到底不能长久有效,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转过,时间一瞬间从掌心溜走,顾清宫茫然地睁着眼,看上去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徒劳地用指尖攥紧掌心,却依旧握不住什么,视力也在适应黑暗的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急速下降,瞬息间便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忽然想起自己十八岁大病那年,也是这样,前一秒还好好地坐在教室上课,下一秒却两眼一黑栽倒在地,醒来时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所有对他进行诊治过的医生都声明找不出病因,也找不到诊治的有效方法,话里话外都向顾琢表示遗憾。 消息传出后,有人猜顾清宫这辈子只能做个瞎子,迫不及待地往顾筝免面前塞人,明里暗里提醒顾家再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那段日子是顾清宫最绝望和黑暗的日子,绝望像一只面目狰狞的猛兽,张开獠牙无情地咬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入黑暗和难以逃离的窒息中。 后来,他从顾筝免那里得知自己看不见颜色并不是患上罕见病,包括如今的失明,统统都是献祭的后果之一,除非昆仑山神脑子抽了愿意将视力还给他,否则今生再无复明的可能。 但神明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凡人的生死呢? 顾清宫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跟失去视力相比,被自己的亲族当做维持运势的棋子才是最让他绝望的。 他将自己久久关在房间内,几日后吞下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沉沉睡去。 分针又晃过几格,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床上的顾清宫忽然动了。 黑暗放大了人的所有感官,他忽然觉得有些冷,冰冷的风如黏腻的蛇鳞,一点一点地爬上他的皮肤,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清宫忍不住蜷缩起来,摸索着被子的衣角,颤着手想给自己盖上,月光溶溶,照亮了他黯淡的绿眸,他因为看不见,怎么也盖不全,不是露出脚就是遮不住手,买舒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狼狈地将自己团成一团的顾清宫,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久久都没有动作。 顾清宫像五年前那样将自己缩在被子里,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舌尖已经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呼吸粗重,神经紧绷如同站在钢丝边缘,摇摇欲坠,窝在被子里闷的浑身是汗,却依旧不肯探出头来。 被子如热毯盖在身上,他的后背汗湿,最后演变成一片黏腻,顾清宫不舒服地动了一下,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买舒换下来的衣服,鼻尖萦绕着浅淡的君子兰皂香,像溺水的人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的药草,死也不肯放开。随后狠狠闭上了眼睛,思绪混沌不堪,双颊赤红,似乎马上就要热糊涂了。 正呼吸微窒,神志不清时,恍惚间,顾清宫忽然感到身上一轻,随后便被人顺手揽进怀里。 顾清宫呼吸一乱,细听声音发着颤:“..........买舒?”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瞬,掌心下压,微凉的指尖随意拭去他脸颊上的汗,随后低声“嗯”了一声,声音在黑暗中竟莫名显得温柔,带着让人无比安心的气息。 买舒摊好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转身将顾清宫拉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头顶,没有多说什么,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睡吧。” 顾清宫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不走了?” 语气惴惴不安。 买舒动作一顿,掌心压在他的眼皮上,盖住那过于炽热的眼神,闭目养神:“嗯,不走了。” 顾清宫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随后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买舒的脖颈,又不安分地伸出双臂缓缓搂住买舒的腰,像是要将整个人嵌进买舒的怀里,直到和他贴的严丝合缝,才慢慢安静下来。 买舒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也就随他去了,眼皮微沉,正准备进入梦乡,却忽然听顾清宫悄声地凑到他耳边,执着地问道:“她是谁?” 买舒:“........” 买舒缓缓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顾清宫执拗的眼睛,突然难得的有些无奈:“.......一个朋友。” 顾清宫追问道:“只是朋友?” 买舒的嗓音带着些沙哑困顿,阖上双目:“嗯。” 顾清宫咬着指尖,闻言像个孩子般忽然又高兴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买舒,直到对方呼吸逐渐变的清浅,慢慢松开了微蹙的眉头。 月色下,顾清宫的指尖缓缓拂过他的脖颈,贪婪地将眼前人的眉目刻入心里,却无意间拨开买舒被头发遮住的耳朵,耳垂处一颗红色的小痣出现在月色下,红的滴血。 顾清宫神情微微一怔,脸上又很快勾起一丝笑,轻轻地凑过去在上面吻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说完,满足地抱着他的腰,沉沉睡了过去。 片刻后,买舒在梦中微微皱了皱眉,散落在枕边的短发急速长长,不一会青丝就铺了满床,如上好的绸缎般顺滑,闪着柔光。脸庞也起了些微变化,线条变得愈发清冷分明,容貌姝丽无双,睫毛如落了雪般微微发白,轻轻颤了颤,几息间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垂眸时神色如谪仙般似悲似悯,侧过头看了顾清宫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闭上眼,随后身形如萤火四散,缓缓凝成一条线,探入了顾清宫的眉心。 买舒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窗外鸟声脆脆,天光大亮。 顾清宫还保持着先前搂着他的姿势,一晚上没有动弹,买舒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使了点力气将他的手拨开,赤脚下了床。 顾清宫像是在梦中察觉到他的离开,不安地往他躺过的地方蹭了蹭,指尖攥紧了枕套,直到鼻尖又闻到熟悉的味道,才复又安静下来。 买舒皱着眉脱下昨日那件毛衣,又换了一件浅色的T恤穿上,套上一件线条简单的蓝白色外套,整个人透着如君子兰般的清爽干净,将袖子挽至手肘,捞起书包走出了门。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小先生,要用早饭吗?” 买舒瞥了一眼沉默着坐在饭桌上用餐的顾琢夫妇,默了一瞬,随即笑道:“不用。” “我先回画室取点东西,等收拾完后就去顾氏集团找顾清宫。”买舒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走去。 “这........”管家为难地看了顾琢一眼,被对方瞪了一眼后,赶忙上前拦住了他,赔笑道:“需要我送您去吗?” 买舒想了想,顺水推舟道:“在中夏财富中心,方便吗?” “中夏财富中心?”顾琢坐在位置上,像是刻意要在买舒面前刷存在感,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顾氏名下的写字楼,有什么不方便的。” 买舒:“.........” 他一时没从顾琢的话里听出是炫耀还是讽刺,动作一顿,正想说话,顾琢却从餐桌上绕了出来,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张卡:“这是我的工作卡,你办完事,可以刷卡坐专属电梯,从72楼直接坐到顶楼,到时候我们会派直升机来接你。” 说完,语气一顿,又背过身,语气不耐:“快去快回,清儿现在可离不得你。” 买舒捏着卡,神色忽然微妙起来,靠在门边懒散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道:“........顾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顾琢气的双颊赤红,双目瞪大,但对着买舒这幅软硬不吃的模样,偏偏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谁叫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顾母可不像顾琢那样口是心非,她五官轮廓精致深邃,是个典型的E国美人长相,和顾清宫一脉相称的绿眸闪着温柔的光,走上来摸了摸买舒的头:“好孩子,那天的事,我代顾琢向你道歉。” 顾琢尴尬地别过头,也想到了自己曾经对买舒做过的事,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 “你知道的,清儿现在离不开你。你先要什么,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只要我们能办到。” 买舒侧头避开顾母的触碰,闻言眉心微皱,眼尾上挑,无端泄出凌厉冷硬,缓声吐出几个字:“不用。” 他道:“我不是顾清宫养的小玩意,你们也不用觉得我跟着顾清宫是他吃了亏,我们俩各取所需罢了。” 说完,在顾父顾母逐渐正色的神情中,买舒看向门外那座喷泉,意有所指道:“顺便提醒你们一句,如果你们真的想为顾清宫好,趁早把那座喷泉拆了,喷泉位于财位下方,意着财如流水失;喷泉水被人下了咒为死水,不仅不能化煞还能聚煞,你们在这住了那么久,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顾琢闻声脸色一变,顿时难看起来:“.......” 他哽了半晌,面色阴晴不定,和顾母对视一眼,犹豫地吐出几个字:“最近,确实是觉得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来...........” 顾琢和顾母因为这个症状看了好几回医生,但对方给他们做了全身检查后都明确地表示两人的身体很健康,委婉地提醒他们平时注意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搞得顾琢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心理压力太大抑郁了,所以才有这些躯体症状。 “有什么办法吗?”顾琢其实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有病治病,既然都有人出来指点迷津了,断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况且他也看过买舒的资料,多方调查后确证买舒和著名画家与风水师林清许有过师徒关系,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试探一番,看看对方是否真的有那么点真材实料,当得起如今风水界年轻一辈翘楚的名头,他也好放心地将他放在顾清宫身边。 买舒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一本符本,手腕一翻掏出一根毛笔,思考片刻,利落地画了一张符,顺手贴在了朱雀位上。 在他做完这个动作后,顾琢和顾母顿觉眉目一震,像是有仙人抚顶,连带着整个人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买舒随后掏出历书,用铅笔画了一个六芒星,细细推演着,随后眉心微展,指尖一弹,金钱剑和桃木剑便顺着他的动作插在了顾宅不同的地方,缓缓往下五寸,钉入地面,拔都拔不出来。 做完这些后,买舒的眼底闪过一丝金光,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盘旋在顾宅之上的一个泛着黑气的阵法旋涡如一条被束缚的黑龙,龙睛赤红,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奋力挣扎着,却被牢牢几道光剑牢牢贯穿四肢。 买舒随意打开符书撕了一张,凝神画了几笔,随后咬破手指用鲜血拂过,淡淡的金光自他掌下浮现,繁复的符文听他号令飘至空中,如一条符带般冲进云层,将黑龙一圈圈缠紧,直至将它从嘶吼挣脱压制到奄奄一息,最终不甘地在云层中滚动几下后,缓缓破碎于无形。 买舒站在原地,往外看了一眼,眉眼微挑,饶有兴味地笑了:“缚龙阵啊.........” 缚龙阵,时常被心术不正的风水师安插在气运充沛的世家大族,用以夺取气运。强一点的缚龙阵,还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魂魄魂体,让对方产生压抑、暴躁的情绪,但这些情绪又反过来又回作为缚龙阵运转的原料,将这些情绪以更强行地手段压制。但所谓堵不如疏,将一个人的怨气压抑到极致,等到缚龙阵撤回时,便会成百上千地反噬本身。 顾琢和顾母闻言大眼瞪小眼,他们不懂买舒所说的话,但也不妨碍在亲眼买舒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感受到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久违地感到一种心旷神怡,一时间心情极其复杂:“.......” 这种本以为对方是个恶毒的柔弱花瓶,百般看不起,结果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对方其实货真价实的大佬的复杂心情谁能懂? 买舒瞥了顾父顾母一眼,懒得去想两个人心底是怎么想的,在对方震惊的神情中背起包,面色依旧冷淡,不急不缓地朝门外走去,还好心地丢下一句话:“查查参与设计这座宅院的人,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顾琢闻言神色复杂,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更加难看,最终凝视着买舒的背影,缓声吐出一句:“老李,送他........” 他忽的语气一顿,向着买舒离开的方向,眼神流露出一抹赞赏,一闪而过,掩饰的极好:“........送买先生去财富中心。” 最终买舒还是自己打车去的财富中心,刷着顾琢给的卡直升25层,从专属电梯出来走进画室时,画室内的气氛如冰冻般瞬间凝结,众人仿佛是不敢相信买舒还敢出现在大众的视线内,齐刷刷地瞪大眼看着他,目光掺杂着厌恶、嫉妒和幸灾乐祸等情绪,一时间无人说话,教室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买舒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人群,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偌大的画室中只回荡着买舒清浅的脚步声,淡漠又疏离。 打着瞌睡咬着画笔的人看见他走过,瞬间像淋了冷水般清醒过来,像胀气的青蛙般鼓着眼睛偷瞄他的背影,而周围的人小声讨论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演变成交头接耳: “他怎么还敢来啊.......” “天哪,我要是他,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出门.......” “现在还在装清高,yue了.........” 许多夹杂着恶意的讽刺也逐渐多了起来,明晃晃的不加掩饰,如毒针般闪着密密麻麻的寒芒:“脸皮厚呗,贿赂评委,真不要脸。” “就是就是,看他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说不定是靠一路睡过来得的奖。” “说不定呢!” 此言一出,如沸水入锅,画室内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声,有几个男生甚至还吹起了口哨,看向买舒的眼神既下流又恶毒。 买舒对此统统充耳不闻,走到教室后头,正欲摘下画板上未完成的画,却忽然皱紧了眉。 原本清爽干净的画纸不知被谁用黑颜料乱七八糟涂了一个人的模样形状,盖住了他原本画好的线条。画上的那人咧嘴露出森森的白牙,眼尾细长上挑,瞳仁则是金钱的形状,五官像是被强行拼凑在一起般,透露着诡异的僵硬感,干瘦如枯枝的手上挂满了奖牌和奖杯,心口则空荡荡的,如破了洞般流出鲜红的血水。 买舒指尖不受控地拂过画,鸦羽般的睫毛微颤,垂头不知想些什么。 所有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视线如利箭投向他,像是野兽玩弄掌下的猎物,既厌恶又兴奋地观察他的反应。 片刻后,买舒动了。他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露出落寞的神色,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不带任何感情,利落地摘下那副画,顺手丢进了垃圾桶,打了个响指,那幅画瞬间燃烧了起来,大火吞噬了薄薄的画纸,火光映亮他面无表情的脸,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目睹了一切的众人齐齐震惊:“.........” 草这他妈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的特技吗?! 买舒今天来就是为了拿回自己未完成的画,现在画被毁了,他也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简单地收好自己的画笔,干脆地走出画室。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门时,一道怯生生的男生忽然叫住了他:“买舒。” 买舒动作一顿,回头看去时,见是柳鸣枝,冷淡道:“怎么了?” 众人中有人窃窃低语,原因无他,柳鸣枝曾经暗恋过买舒这事画室几乎人尽皆知,对方一个是京圈柳家捧在掌心上娇宠的小公子,一个是买家新认进门的准继承人,倒也算门当户对,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买舒对柳鸣枝半点意思也没有,把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鸣枝气哭了好几次。 不过如今时来运转,一向得势的买舒从枝头掉进烂泥了,他们纷纷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想柳鸣枝对买舒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说不定柳鸣枝痴心不改,买舒一个感动,两人直接续上前缘也是有可能的。 柳鸣枝双眼似鹿般清澈,睫毛轻颤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走到他面前,笨拙地从包里掏出一幅画,垂下眼,鼓起勇气小声道:“这是,这是你曾经送给我的画,现在还你。” 买舒曾经是这里最优秀的学生,因此有不少人曾要过他的画带走学习,买舒也从不吝啬赠与,不过,被人退画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要和买舒划清分界线的意思。 众人纷纷将视线落在买舒和柳鸣枝身上,目光兴致勃勃,仿佛买舒越落魄,他们越高兴。 买舒迟迟不接画,柳鸣枝伶仃的手腕单薄地悬在空气中,细看还有些颤,看上去像是十分害怕买舒自尊心受挫大发雷霆,对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让人忍不住想到他第一次给买舒递情书结果惨被拒绝的情景,和现在这幅景象简直是诡异的相似。 遇人不淑,不禁让人由衷对柳鸣枝充满了同情。 买舒垂下头,仍是那副冷淡模样,沉默许久,终于大发慈悲伸出指尖,拿走了那副画,在柳鸣枝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欲走时,忽然出声开口道:“我知道那幅画是你画的。” 他没说是那幅画,却让柳鸣枝身体一僵,指尖掐入掌心,瞬间攥紧了拳头,双目瞬间赤红,往日里那些不甘又浮上心头。 他是班上最努力的学生,付出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雕琢出的满意的作品,却还不如买舒花一下午随意画的画....... 他也曾不甘心过,但所有人都告诉他,勤奋有时候是不能和天赋抗衡的,他也逐渐认命了,那点羡慕与嫉妒甚至在买舒笑着对他说你的画其实很不错时,逐渐消弭,后来竟逐渐对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起了慕少艾般朦胧的情感........ 直到....... 直到买舒拒绝了他........... 他依旧记得买舒平静地说他并不喜欢自己时脸上的淡漠与冰冷,他在原地看着买舒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回到家后疯了般撕碎了所有为买舒画的画。 之后,甚至在得知买舒的贿赂考官,声名跌入谷底时,他一边在网上跟着别人羞辱他,一边幻想通过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买舒面前时,看到对方感动的模样,却被对方淡淡的“演够了吗”击碎了所有的期待。 柳鸣枝双目猩红,胸膛急速起伏,嘴角勾起忽然一抹笑,清秀的脸因为染上恶意莫名扭曲:“所以呢?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根本不配画画!”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高尚。 买舒“啧”了一声,厌恶地看了柳鸣枝,懒得理他:“我配不配画画,和你有关系吗?” 说完,他也不管柳鸣枝被噎到说不出话、气急败坏的模样,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脚步一转,朝门外走去,边走边打了一个响指。 随着他的动作落下,画室内有一幅画应声燃烧起来,火光熊熊,却没有点燃木质的支架,只有一幅画在柳鸣枝从不可思议到崩溃的神色里,瞬间烧的连灰都不剩。 童恣昨天没来,今天又迟到了,走进画室时环视了一圈,见买舒座位上的画不见了,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又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拉过身边的人问道:“买舒刚刚来过了?” 天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找买舒找的有多辛苦,可对方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被拉住的人支支吾吾了片刻,在童恣逐渐暴躁的眼神中咬牙道:“他刚刚来过,又走了。” 童恣一愣,连忙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细细的电流声中传来买舒略显慵懒的声音:“喂?” 童恣面上一喜:“买舒,你来过财富中心了?你现在在哪呢?” 买舒默了一瞬,声音混着风声,既轻又浅:“我在顶楼天台。” 童恣面色一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几乎是用吼道:“你怎么跑到顶楼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童恣抹了一把脸,联想到网上那些人对买舒的谩骂,总觉得买舒猝然挂断的电话不同寻常,思绪飞速运转,几息后神情瞬间大变,几乎是拔腿就往门外走去,动作不由得急了些,一个没注意,直接将走到门口的老师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将老师的一把老胳膊老腿撞散架。 老师推了推眼镜,尚还清明的眼神精光四射,板起一张脸,厉声教训急的不知所措的唐恣:“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童恣担心买舒,恨不得瞬移到顶楼,但又担心老师被自己撞出个好歹,只能用手扶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静默的教室内,足以让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颤声求救道: “老师,买舒在天台......” “他,他要跳楼!” “什么?!” 站在天台的买舒垂眸看了一眼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眉心微蹙,顺手将它收进包里。天台的风有些大,几乎要将他的衣角吹成直线,不一会儿,耳边便由远极近传来直升机螺旋桨哒哒哒的转动声,买舒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下一秒眼前一黑,熟悉的人影迅速地挤进他的怀里,将他压在天台,急切地将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该错字病句,晚安。 ps:这几天有可能会开新文,小短篇,开了会挂文案,期待大家有空去看看,笔芯~ 第46章 亲的腿软 买舒微微一怔, 后背抵在天台冰冷的墙边,身前则是顾清宫火热的身躯,下意识制止了顾清宫凑上前来的动作, 语气透着淡淡的讶异:“你怎么来了?” 顾清宫双眼赤红, 被拒绝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委屈, 买舒还从未见他如此,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早上画符咬破的指尖还沾着血, 在他嘴边微微擦过以示安慰:“还好吗?” 买舒不问还好,一问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清宫心底的烦躁几乎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迫不及待地将他沾血的指尖含在嘴里,湿热的舌尖缓缓舔过微凉的皮肤, 卷走上面残存的血液, 额发狼狈的落了一缕在眉边,语气含糊带着些许委屈:“我不知道........” “我今早不见你就觉得特别烦,心里控制不住的难受,头也好疼, 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我身体里,一直在我耳边逼着让我去死........” 买舒闻言眉心一动, 看着顾清宫异常的反应,忽然联想到自己今早破除的缚龙阵。 缚龙阵破除后不仅会反噬施阵者,还会对阵中人造成巨大的连锁反应,对于顾清宫这种魂魄本就不稳定的人来说更是一次冲击, 对方没有当场发疯已经是自制力极好。 思及此, 买舒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懊恼,连被顾清宫含在嘴里的指尖都忘了收回:“抱歉, 我忘了你..........” “买舒!” 尖利还带着颤的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买舒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捧着顾清宫脸的动作一顿,回过头去,看见童恣急吼吼地带着一帮人冲了上来,面色惨白,身后其中不仅有画室的同学,还有老师及安保人员,纷纷站在距他十米以外,像是怕刺激到他似的,声音颤颤,透着显而易见的害怕与惶恐:“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买舒:“.........”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此时已经神志不清接近崩溃边缘、面容扭曲额角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提到杀人的顾清宫,动作一顿,脱下外套盖在顾清宫的头上,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外,掌心下压顺手将顾清宫的脸按在肩窝处,低声在他耳边道:“乖点,等下给你。” 顾清宫闻言用指尖狠狠攥紧他的衣角,半是清醒半是恍惚间将脸庞埋在他的脖颈处,用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嗅着他皮肤上的味道,呼吸急促,胸膛迅速起伏:“..........快点。” 再喝不到买舒的血,顾清宫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买舒知道顾清宫现在这幅模样不适合见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转头对童恣道:“........你们先回去吧。” 童恣脸色发白,像是想走上前,却又怕刺激到买舒于是止了步:“阿舒,我们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是活着不能解决的?” “大不了我们以后不画画了,好不好?” 童恣看着靠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的买舒,都要急哭了。 她第一次来到画室时,因为长相和家境都十分普通,比不上这些富家少爷小姐,一度感到十分自卑,慢慢地也学会了降低存在感,用独来独往来掩饰自己的孤僻性格,直到有一次因为忘记带东西返回画室,无意中听到买舒和老师推荐自己的画,甚至还建议老师选送她的画参展。 “她画的很有天赋。” 短短一句话,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童恣人生,从此再难忘怀。 画室的老师也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肃:“买舒,虽然我不赞同你之前的行为,但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能因为区区挫折而选择轻声,快回来!” 买舒感到十分无力,敏感地察觉到埋在他肩窝的顾清宫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甚至难耐地伸出舌尖舔吻他的皮肤,随后用牙齿叼住他的一小片皮肤开始色情地吮吸啃咬,像是动物在进行什么标记行为似的,眉目微皱,安抚性地捏了捏顾清宫的脖颈:“........我真没有想要轻生。” “那你先过来再说。” 童恣抹着眼泪,买舒有多会掩藏自己的心事她是知道的,但一旁的其他人显然没有她那么了解买舒,见两人僵持不下,有上来看热闹的人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到底跳不跳啊,磨磨蹭蹭的..........” “就是就是,不会又是哗众取宠吧!” “有种你就跳,别磨磨唧唧耽误大家的时间。” “你!”童恣气的眼角通红,照着一个男生的脸愤怒地甩了一巴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话音刚落,刚刚起哄起的最凶的红发男生脸上陡然浮起一层红色的巴掌印,他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捏紧了拳头看向童恣:“草,你这个死女人,竟然敢打我?” “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打女人是吧?” “那你来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红发男生长臂一伸拉住童恣的头发,却被对方张嘴狠狠咬在手臂上。红发男的嗓子里瞬间挤出一声惨叫,猛地后退时不小心碰到了前来拉架的老师。老人家骨头脆禁不起撞,一下子跌倒在地,让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众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劝架声夹杂在一起,如同一口洪钟对着顾清宫的耳朵猛地敲了几下,震得他头皮发麻,神魂几欲破碎。 不知何时,顾清宫脸上已经是一片湿润,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他揪着买舒的衣领,肩膀微颤,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浑浑噩噩间吐出沙哑破碎的几个字:“买舒,我疼......” “我好疼.......” “不疼了。”买舒此时也顾不得那边的情况了,指尖拂过顾清宫的额头,温柔地掀开他的刘海,在他眉间印下一吻,随后慢慢向下,吻去他的眼泪,咬破嘴唇覆了上去,侧头闭上眼与顾清宫唇齿交缠,血腥味逐渐在两人的舌尖弥漫,吻却缠绵缱绻的令人心悸。 顾清宫缓缓闭上眼,任由买舒骨节分明的十指贯穿他的发间,留下一片黑白分明,既轻且缓地啄吻着他的嘴角。顾清宫一边伸出舌尖舔着买舒唇上沾染的鲜血,一边搂着买舒的腰,眼睫轻颤,慢慢平静下来,乖顺地加深了这个吻,呼吸沉促。 片刻后,那边的闹剧逐渐平静下来,当所有人都想起最应该受到关注的当事人还被他们冷落在旁时,下意识齐刷刷刷转过头,结果下一秒,就被眼前旁若无人拥吻的买舒和顾清宫震的目光呆滞,齐齐僵硬当场。 顾清宫的脸被买舒遮的严严实实,没人能看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一双白皙有力的手臂从外套里伸出,搭在买舒的肩膀上,那双手的主人抬起头,凑过去吻着买舒的唇,动作看上去既依恋又亲昵。 众人没有想到故事还有这样的神展开,纷纷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变得复杂且诡异起来。 许久,才有人怯生生地开口道: “有没有可能,买舒真的不想跳楼.........”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那是他对象来接他回家啊.........” “有人知道上面那家直升机是谁家的吗,我看他盘在上面盯着买舒好久了,好像就是在等人..........” 人群中最有钱的柳鸣枝瞬间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打量,面色一僵,忍不住打了个磕巴,尴尬道:“.........不是我的...........” 柳家虽然有钱,但还真没有有钱到随便开架私人直升机来接柳鸣枝上下课的程度。 周围的人顿时失望地叹息一声,不知有谁眼尖先认出了直升机机体上的标识,突然小声bb道:“那好像是顾家的直升机吧.........” 京城顾家?! 这个猜测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砸入池水,炸起水花无数,众人恨不得摇着他的肩膀让他看清楚点:“顾家?是我想象的那个顾家吗,不可能吧?!” “草,好像真的是..........”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猜测的行列中来,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没人会不知道顾家,就算不知道也有所耳闻,能亲眼看到活的顾家人,不得不说让他们挺兴奋的。 因为如果说柳家在京城算是排得上号的有钱的话,那顾家的可以算的上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随随便便就能吊打十个柳家。 而且他们还听说,新继任的家主顾清宫年方二十几就已经和人定下婚约,但因为那人的年龄问题,所以迟迟没有登入内网公开。 联想到这层,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童恣总觉得这瓜真是一茬接一茬,仿佛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恍恍惚惚道:“所以,买舒是顾家家主的未婚夫?!” 话音刚落,买舒盖在顾清宫头上的外套因为两人过于激烈的拥吻掉了下来,顾清宫清隽俊秀的侧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大众的视线内,虽然离得远,也足够他们看清顾清宫靠在买舒怀里,收敛了一身锋芒,乖乖地抱着对方的腰让对方低头亲吻的模样。 “操.........” “天哪..........”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完完全全地印证了刚才的猜测,不禁让在场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之前还对买舒冷嘲热讽的红发男更是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揶揄的视线中几乎掉头就想离开。 论家境,他被顾清宫吊打,论长相,顾清宫更是赢的毫无悬念,有这样一个未婚爱人,就算买舒一辈子不画画待在顾家吃软饭,那也比他活的舒心一辈子。 而另一边,混在人群中的柳鸣枝看着低眉如春水消融般勾唇俯身将顾清宫抱在怀里的买舒,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双唇煞白,抖着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双目猩红自虐般将这幅情景刻入脑海,青筋暴起,清秀的脸庞微微扭曲,连神经都传来挣扎般的疼痛。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人都这样了还有人爱他......... 为什么这个人不是他的....... 柳鸣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嫉妒的情绪前所未有地疯长着,几乎要成茧将他包裹在其中,将他缓缓缠紧,几乎要呼吸不能。 买舒无视了所有人的反应,伸出指尖拂去顾清宫嘴角的银丝,低头在对方朦胧的视线印上一吻,顾清宫只觉眼皮一烫,刚刚还破碎震动的魂魄以常人不可见的速度缓缓沉静下来,连带着心底那点翻滚燎原的黑暗心思也像退潮的水,转瞬间便隐没于无形。 他像小动物般用额头蹭了蹭买舒的脖颈,靠在他肩头侧头垂眸看了一眼震惊的众人一眼,眼尾上挑,神色凌厉,像俯视般一一扫过众人,眸中暗藏的占有欲丝毫不加以掩饰,引得众人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再用打量的目光看向买舒。 忽然,顾清宫本能地注意到了看向他的柳鸣枝,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声的嫉妒与愤恨,双眸微眯,忽然冷下脸,眼尾下压无声带着警告,惊得柳鸣枝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缩了缩肩膀,迅速别开了视线。 “哼。”顾清宫嗤笑一声,买舒揽着他问道:“怎么了?” “没事。”顾清宫迅速收好刚刚面对柳鸣枝是乖张的模样,和买舒说话时声音沙哑绵软:“我们走吧。” 买舒“嗯”了一声:“还走的动路吗?” 顾清宫:“..........你亲的我腿软。” 买舒笑了,胸腔震动,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擦过顾清宫的耳垂,无端激起些战栗麻痒,无声动唇吐出几个字:“麻烦精。” 顾清宫羞耻的脸颊发烫,恼怒地咬了买舒一口,片刻后又似心疼般在上面亲了亲,含混道:“我先上去,你待会上来。” “好。” 买舒干脆的放开他,在对方瞬间不满的视线中走到童恣身边,垂眸看着对方眼眶通红的模样,低声开口道:“多谢。” “老师没事吧?” 童恣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没事,刚刚已经送他下去了。”说完顿了顿:“你没有想不开就好。” 买舒默了一瞬:“辛苦你,回去吧。” 童恣点了点头,见买舒转身要离开,忽然叫住了他,哽着声音问道:“买舒,你以后还画画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画。”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否定的,但是童恣像是非要亲耳从买舒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般,执拗地看向他。 不过其实她和买舒心底都很清楚,一个声名狼藉的少年画家,日后无论再怎么努力,恐也再难与任何奖项有缘了。 买舒脚步一顿,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顾清宫的方向,对方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虽然不高兴,最后还是绷不住冲他笑了,披着他的外套招了招手。 晨光微白,风吹起顾清宫灿金的头发,远远看去眉目如画,笑容清浅。 买舒看了他一眼,许久后慢慢走远,脚步坚定,像是忽然知道自己该往哪走,最后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清俊挺拔的背影。 微风吹拂,等到童恣视线内已经没有那两人的背影,才恍惚间向周围看去,发现众人早已散去,天台上早已只剩她一个人,耳边却似乎还能听到少年难得清润带笑的声线: “下次再拿起画笔,也只画给心上人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攻受的人设和我一开始构思的时候已经全然发生了变化(黄豆流汗),看过第一个世界结尾的家人们如果喜欢欢迎继续往下看,接受不了这对cp人设的记得及时止损哦~爱你们啵啵 第47章 别招我 因为有顾清宫在, 所以买舒进顾氏集团的时候并没有走正门,直接跟着顾清宫走下了直升机。 谁料刚一下直升机,就有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穿着职业套装, 化着精致妆容、相貌沉稳精干的秘书踩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走上前来, 手里捧着今日的行程,有条不紊地对顾清宫进行汇报。 顾清宫在买舒的安抚下已经冷静下来,如果忽略他略微红肿的嘴唇, 沉着脸来的模样也十分唬人,顺手随意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光洁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凌厉漂亮的桃花眼,像汪了一片冰潭,一边戴上眼镜认真地听秘书说话, 一边凝眉说着什么:“收购伽如软件公司的事不能再拖, 这件事三.........” 他似乎想到什么,语气有些顿了顿,巧妙地转了个弯:“三个月内必须收购完毕,由二叔全程跟进.........” 顾清宫的二叔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商人, 生了一双眯眯眼,站在一旁看似不显山不露水, 听见顾清宫点他的名字还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瞬间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瞳仁,透着深沉的老谋深算。 他似乎有些不解于顾清宫会将这件事交给他办,闻言甚至还不自觉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顾三叔, 只见对方微微垂下头, 面上看不清神情。 顾二叔顿了顿,掩下心底的疑惑, 依言走上前,低头与顾清宫商量着什么。 买舒不懂什么收购,也不懂什么合同,很快被顾清宫身边环绕的人挤到外围,沉默地随大流跟在顾清宫身后,往总裁办公室办公室走去。 等到快要走到电梯时,顾清宫忽然想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买舒不见了,指尖微顿,抬手示意,压下秘书到了嘴边的话,下意识抬头往后看,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买舒的踪迹。 周围的一众高层们不明所以,以为顾清宫今天要和什么重要的集团公司老总约好了碰面,刚好在这个地方碰上了,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转过身去,脸上挂起了商业性的淡笑,顺着顾清宫的眼神往后看。 然而,他们脸上的笑还没持续几秒,却在看清沉默地站在最后的买舒时,陡然僵硬嘴角,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尤其是顾家二叔和三叔,面色逐渐变的惊骇不定。 这个人.........怎么和那位长得那么像? 买舒长了一张容颜极盛的相貌,冷白的皮肤在斜斜打下的日光下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气质清冷,抬眸敛眉时自有一番气韵。 他身上还清清爽爽地穿着当季FLORES AURANTII的新款休闲套装,乍一看既矜贵又舒冷,就和顾清宫新娇养的小金丝雀似的。 顾清宫身边的人都是顾氏的老人,大部分甚至都是看着顾清宫长大的,顾清宫接手顾氏这几年,行事谨慎、私生活简单的作风他们都看在眼里,顾清宫之前也没有把什么小情人带来公司的先例,自然一时也没有把买舒和顾清宫和顾清宫的关系往那方面想,有些人甚至还以为买舒是集团新来的助理实习生,十分不以为意。 然而,几秒钟之后,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向来疏离有礼的顾清宫在视线落在买舒身上的那一刻,冷淡的面孔瞬间如冰雪初融,眉目舒展,温润淡雅,眉眼含笑地冲买舒招了招手:“过来。” “别站这么远,到我身边。” 声音浅淡,温柔的能溺死人。 话音刚落,本来默默无闻地站在角落的买舒动作一顿,抬头便对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寻视线:“........” 他缓缓抬起头,抬眸对上顾清宫催促的眼神,脚步微动,缓步走上前,眼神犹豫,像小猫试探地伸出肉垫似的,指尖轻轻搭在顾清宫的掌心上,皮肤还有些汗湿。 本来只是想将对方叫过来没别的意思的顾清宫:“.......” 感受到掌心湿热的潮意,顾清宫微微惊讶地挑起眉,很快打消了仅仅将对方叫到身边的想法,反手攥紧了买舒的指尖。 虽然没有从买舒脸上看到什么紧张的情绪,但顾清宫却偏偏从他眼底读出了类似于不适应的僵硬感,凑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温热的体温顺着不料缓缓染透对方的肌肤,像是无声的安慰。 想来也能理解,面对新的人新的环境,又被那么多年龄比他大的集团高层用打量的目光同时盯着,纵然知道没有恶意,但出现下意识的情绪应激还是很正常的。 是他忽略了他。 思及此,顾清宫的心忍不住软了下去,愧疚和心疼交织,又酸又涩,像碾碎了刚成熟的浆果,心尖一动,反手用力攥紧了买舒的手。 买舒没有偏过头看他,眼睫却轻微颤动,显示出心底的不平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却被顾清宫更加用力的攥住。 在动作的过程中,买舒的视线不其然对上顾家三叔和二叔既惊惧又敬畏的眼神。 那眼神太复杂,以至于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但这样的行为却被顾清宫误认为是默许,他的脸上笑意更深,对上顾家三叔和二叔落在买舒身上的目光时,不着痕迹地走上前,挡住他们的视线,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秘书和这些高层们:“你们先进电梯去办公室等着,我和他稍后再到。” 说完,语气一顿,又瞥了买舒一眼: “人太多了,他怕生。” 买舒:“..........” 顾家二、三叔:“清儿,这位是?” 顾清宫笑了笑:“改天请二叔三叔来家里吃饭,我亲自引荐。” 护的真紧。 两个老狐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对顾清宫的行为下了总结。 顾筝免给顾清宫和买舒定婚时,只请了双方家长作证,因此顾二叔等人并不知道买舒就是顾清宫的结婚对象,也压根没见过他。 最后,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电梯门缓缓合上,买舒和顾清宫彼此互不对视,手却缓缓相扣在一起,等人走了好一会,买舒才仿佛如梦初醒,使劲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似乎要和顾清宫撇清关系似的,走到电梯门口,面无表情地按下了上升键。 但他甩开顾清宫的想法显然没能如愿,片刻后背上陡然一沉,顾清宫的身躯就悄然贴了上来,环在买舒腰间的手臂像毒蛇般缓缓缠紧,似笑非笑道:“用完就扔,好无情啊。” 买舒不理他。 [电梯上行] 机械的电子女声响起,买舒握紧顾清宫已经蠢蠢欲动欲掀起衣服下摆的手,略带强硬地将其拖进电梯,顺手按了一个楼层数,“砰——”地反手将对方按在墙上,单手撑在对方耳侧,目光沉沉:“别招我。” 明明一个侧踢就能挣脱的桎梏,顾清宫却偏偏装的手无缚鸡之力,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买舒:“我怎么招你了。” 买舒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眼尾下压,目光带着些许警告性:“.........” “行行行,我发誓,我不碰你了好吧。”许是买舒的眼神太过于凌厉且具有侵略性,顾清宫只能装作无奈地举手投降,在买舒放下心侧过脸去时,突然凑过去亲了对方一下,笑眯眯道:“你在这里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今天不碰你。” “..........”买舒有些无奈,他伸手捋过顾清宫的额发,凑过去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话语淹没在唇齿间:“你三叔他........” 顾清宫被亲的眼尾泛红,气息不稳,闻言掐了一把买舒的腰,不满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提别的男人的名字?” 买舒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将他抵在墙上亲到再也说不出话,许久后方才长臂一伸,将顾清宫沿着墙面下滑的身躯搂在怀里,低声继续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能我说有挑拨的嫌疑但是...........” 他对上顾清宫逐渐正色起来的眸子,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对方的耳垂,片刻就在顾清宫的皮肤上染上层层红意,低声道:“你三叔他不对劲。” “他身上有缚龙阵的反噬印记。虽然不深,且被人祛除过,但是我能感觉到残存的气息。” 顾清宫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平复着呼吸,闻言悄然凝眉:“父亲今早与我提过缚龙阵的事,他和我说当初重建顾宅时,请的风水师就是三叔举荐的。” “我能感觉到他一直试图架空我的权力,甚至为了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背着我做了许多不利于顾氏的事情。但他手段隐蔽,我一直抓不到证据,为了不引起他的忌惮,我只能装作信任他的样子。” “但是收购伽如事关顾氏在游戏软件研发领域能否更进一步,绝对不能让他插手,否则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买舒不方便插手他们顾家的事,闻言只言简意赅道:“你们自己小心。” 顾清宫攥着他的衣角,低声应好,狭长的眼角此刻微微弯起,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语气暧昧:“你在关心我?” 买舒“嗯”了一声:“怕你暴毙。” 顾清宫:“...........” 顾家三叔的辫子没那么好抓,买舒的高考计划却不得不即刻提上议程, 买舒如今名义上是顾清宫的生活助理,工位却在顾清宫的办公室,眼皮子一抬就能看到的地方,好在顾清宫一般也不使唤他干活,买舒便有充足的时间复习。 上班时,两个人便一人占一个木桌,顾清宫坐在买舒对面办公,间或抬眼看一眼正在学习的买舒,倒也相安无事。 买舒已经高中毕业三年,重新捡起以前学过的东西还是有些难,学的有些辛苦。 顾清宫抬起头,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看向面前努力回忆高中知识的买舒,语气带着心疼:“学了那么久,却不能再画画了,不觉得可惜吗?” 放弃一切重新开始,不是说说就可以。 买舒闻言,指尖又翻过一页书,觉得学的有些累,便起身给顾清宫倒了一杯茶,淡淡抬眸道:“还好。” “人只能向前看不是吗?”他压低声音,字句如春日烟絮,一晃神便浅淡下去:“道理如此,我再可惜又能怎么样。” 总不能还像孩子时那样大哭大闹,或者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做,抱怨上天的不公平。 况且,可惜又有什么用........ 买舒这一生,值得可惜的事情很多,没有出身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顺利地读完大学,也再没有机会继续他的画画生涯........ 买舒坐在座位上,莫名有些出神,心中无端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疼来,好像无人在意的伤口,本来可以默默忍受,可当有一天被人注意到时,疼痛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以至于牵动着每一根神经,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沉促起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黑色的墨在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可是,我怕你难过。” 顾清宫忽然出声道。 道理谁都懂,可情绪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顾清宫忽然觉得买舒有些傻,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伤心了难过了,他怎么连向自己撒撒娇示示弱都不会? 联想到买舒眼尾泛红撒娇的模样,顾清宫眼眸一深,捻了捻指尖,忽然有些理解周幽王和纣王了:要是妲己和褒姒长成买舒这样,自己说不定比他们更昏庸。 买舒闻言,攥着笔尖的动作陡然一松,无言地抬起头看先顾清宫,脸上难得带上了些许无措。 他习惯了林馥的歇斯底里,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别人的恶意,甚至能做到麻木与无动于衷。 但人的一生不该只有恨....... 林馥和买允诚用错的方式过完了自己的人生,到死都没有教过买舒要如何回应别人真诚的好意与爱意。买舒逃避般封闭起自己的内心,用冷淡掩饰自己的无措,像从前面对如今童恣和从前的柳鸣枝那样。 但如今,面对顾清宫的示好,买舒突然不确定是不是要用从前的方式去对待顾清宫了。 他抿了抿唇,正准备说些什么,眼前被日光洒下光晕的桌上却落了大片阴影。 顾清宫背对着买舒,倚在他的桌前,捧起他的脸,对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道理归道理,难过归难过。” “你在我这里,可以不讲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支线太多了有点乱,可能更的会有些慢,给我点时间捋捋........晚安,不改错字病句。 第48章 亲吻 其实要说买舒有多无情, 其实也没有,他只是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泄露过多的情感,所以大部分时候显得面无表情。 他唯一不多的情绪波动, 全部, 都只献给了顾清宫一个人。 顾清宫垂下头, 对上买舒清凌凌却无甚情感的的瞳仁,尴尬地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略微僵硬的气氛, 谁料面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清宫瞳孔骤缩。 恍惚间,鼻尖传来一阵幽幽独属少年的清香,心跳加速。 一下一下, 几乎要震破耳膜。 像是一颗种子落入心田, 风一吹,就开出漫天馥郁的玫瑰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 买舒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两者胸膛相贴, 心脏跳动的频率几乎同步,鼓噪耳膜。 连转身都困难。 顾清宫动作一顿, 敏感地感受到买舒举动背后的不寻常,十指插入买舒的发间,黑白对比分明,低声安抚道:“怎么了?” 买舒摇摇头, 摸了摸顾清宫的头发, 茶色的眼睛如世间最清透的玉石,夺去红尘半盏光辉:“没什么。” 他道:“你很好。” 最简单的话里却蕴藏着最真诚的信任, 像是小猫伸出软垫轻轻拍了拍铲屎官的手,顾清宫只觉心尖一颤,周身一片酥麻,双眼逐渐染上淡淡的红,定定地看了一眼买舒的脸,忽然抱住买舒的脖颈,狠狠亲了上去。 买舒先是一愣,随后反客为主,窸窸窣窣的动静中,直接将顾清宫抱了起来,放在办公桌上。 顾清宫的后背贴着冰冷的桌面,胸前却是一片滚烫,指尖攥着买舒的衣领,用力的几乎泛白,忽然像受不了似的,哗啦一声扫落一大片文件,如投石入水,偌大的办公室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 总裁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外面的一众秘书闻声一惊,站起身就想冲进来查看情况,被顾清宫一声呵斥止住了脚步:“别进来!”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像是欲望被压抑到极致,将理智烧的所剩无几:“不许进来。” 秘书们面面相觑,随后识趣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黑皮鞋被白球鞋抵在角落,随后黑皮鞋的主人被抱了起来,脚尖随着两人的动作轻微地晃动着。 买舒替顾清宫整好衣领,将浑身发软的顾清宫扶了起来,掌心捋过顾清宫的额发,声音低沉似琵琶缓拨弦,在他眉心亲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该工作了,顾总。” 顾清宫:“..........” 勤勤恳恳工作多年,他头一回萌生了想辞职的心思。 买舒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余光掠过顾清宫脖颈上的红印,脸上为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好好工作,赚钱养我,嗯?” 顾清宫:“...........” 行吧。 顾清宫到底是个总裁,也不是没有事干,说忙就忙,一下午不是待在会议室,就是在被人叫走,不见人影。 买舒也不以为意,顾清宫不叫他,他便一个人安安稳稳地待在办公室学习。 起身去茶水间装水的间隙,买舒还在想要不要找个辅导老师,一个急促忙乱的脚步声却忽然从身后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买舒下意识地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墙角,手中捧着的滚烫茶水一抖,尽数泼洒在急哄哄挤进茶水间的青年身上。 青年惊叫一声,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一双三白眼倏然瞪大,无端显得有些阴沉,抖着发红冒烟的手骂了一句“草”。 他的双目猩红,拳头怒而拎起了买舒的衣领:“你他妈不长眼睛的吗?” 买舒动作一顿,指尖缓缓抬起,在对方警惕的眼神中,扣住他的手,将他拉到洗手池边,打开冷水冲伤处,微微低眉,声音平稳:“抱歉。” 语气轻飘飘的,态度却十分诚恳,让人不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青年:“.......” 青年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作业通宵加班了,此刻难免脾气暴躁,见茶水间的咖啡包都用完了,更是烦闷,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甩开买舒的手,不耐烦道: “哪来的实习生,真是晦气。” 他看买舒年纪不大,猜测应该是未正式入职的实习生,所以敢如此嚣张。 买舒倏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眸色本就偏冷,这下更是如一汪深潭,透不出任何表情。 他静静地看了青年一眼,就在转身离开,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随时来总裁办公室找我。” 青年听到“总裁办公室”时面色忽然一僵,下意识看向买舒的背影,心高高悬起,目光随着买舒离开的动作,不知为何,逐渐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这个小孩该不会真是什么高层的子女吧..........那自己刚刚岂不是把人得罪了干净......... 然而青年指尖倏然一紧,面色逐渐难看起来,连带着眼底的困意也去了三分,坐立不安地在原地等了片刻,却没见买舒有什么其他多于的举动。 对方好像只是单纯地,告诉了他一个地址而已....... 青年怀疑人生地抹了把脸,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半晌小声地切了一声嘀咕道:“小小年纪就会骗人,还总裁办公室呢......” “许之言,干活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喊声,随后,白色的纸棒猛地敲在了他的头上,伴随着男人严厉的絮絮叨叨:“别以为仗着是高材生就可以偷懒,顾氏可不缺高材生!”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是是是,部长,我错了。”许之言痛的捂住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跟着男人往回走,在心底又默默给买舒记上一笔。 买舒不知道许之言身上发生的事,在办公室内认真学习到正午,直到顾清宫的贴身秘书悄悄推开门,捧着饭盒走了上来,低声道:“买先生。” 买舒握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怎么了?” “顾总今天中午有一场饭局,不能陪你吃饭了。” 买舒想了想:“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食堂吃。” 贴身秘书心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按照自家顾总这护眼珠子般护着人的劲儿,你怕是没这个机会:“顾总说,食堂的饭不合您的口味,让我从外面打包送上来一份给您。” “您以后都不用去食堂了。” 别人也就没有别的机会看到买舒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秘书在心底默默吐槽:金屋藏娇吗这是。 买舒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半晌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展:“知道了,谢谢。” “不用谢,那我就不打扰您用餐了。” 秘书贴心地放下饭盒走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买舒却没有吃,站起身走到窗前,低头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额头抵在玻璃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己这个样子,倒真像是顾清宫养的小情人儿.......... 买舒因为自己这个想法忍不住笑了一声,半晌后笑意又淡了下去,茶色的双眸如同刚破冰的溪水,软溶溶地折射着窗外的暖光。 半小时后,他从办公室出来了,身后的桌上还整整齐齐地叠着没动过的餐盒,自顾自地走到电梯口,按下了下行键。 他口袋里不剩多少钱,走了很远,根据导航,拐进了一家僻静且人烟稀少的小巷里,随后进了一家诊所。 他在诊所里买了一支烫伤膏,出来后实在累的有些走不动了,便在街边随便买了一杯奶茶,一边握着冰凉的杯身缓解脸颊上的热意,一边往回走,谁料还没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买舒动作一顿,像是有些疑惑是谁给他打电话,目光落在屏幕上时,视线骤然一凝—— 是负责给他匹配监护人的负责人之一。 这个人叫林初,早就受过曲萧的贿赂,要好好“照顾”买舒,因此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对方会给自己匹配什么样的监护人。 思及此,买舒懒得理他,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直接挂断了电话,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这个负责人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竟锲而不舍地给买舒打电话,买舒烦不胜烦,还没等他下定决心拉黑这个负责人,眼前忽然一黑,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买舒心中咯噔一下,正想反抗,街边的车上忽然下来两个大汉,直接将买舒的手反剪在身后,将他捆的严严实实,接着在几位行人震惊的神色中,将买舒推进了车后座,砰的关上车门,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太久了,都没灵感了,会在不烂尾的情况下尽快完结这个世界。 第49章 我来晚了 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黑暗中如同野兽的涎水,在无声处弥漫出慑人的气息,阴冷森寒自触地的膝盖骨如蛛网般丝丝缕缕地缠上每一根血肉神经。 买舒浑身湿透, 是被人活活用冷水泼醒的。 蒙他口鼻的黑布被人撒了麻药, 使他在车上时中途昏迷了过去, 清醒之后便发现自己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的死死的,什么也看不清。 曲萧在之前调查过买舒的关系网,知道买舒曾经师从极厉害的风水师, 她本身也信风水,因此为了防止买舒伺机反扑,立即趁他手脚被绑昏迷时,将他身上的所有符纸、画笔、桃木枝都搜走。 所以,买舒现在整个人堪称手无寸铁, 就算天大的本事, 如今也试不出来,被人按着脖颈跪在地上,下一秒,就被一只鲜红锃亮的高跟鞋重重抬起下巴。 这几个月的豪门风波里, 买舒不好受,曲萧也不好受。 她本来身体便不好, 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她抗风险的能力直线下降,历经精神崩溃后的疯狂报复反扑之后,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疲惫苍老下去。 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 往日里与她恩爱相携的丈夫已经被她间接害死, “仇人”林馥的尸体也都已经被烧成了灰埋了,往事纷纷,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饱受仇恨的夙夜折磨。 亲情,爱情,旦夕之间,均化为乌有,一口气吊着,好像也只为了复仇而活。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不到几日前,她的女儿买雯在几月前被确诊为脑癌晚期,剩下的日子不过几月,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将她劈懵了。 林馥清楚买舒的亲子鉴定证明是自己伪造的,等买雯死后,买舒反应过来自己被陷害,肯定会再次找上门证明自己的身份,到那时,买氏集团的继承权将会重新落到买舒的头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曲萧顿时觉得无法忍受。 所以,她立刻处理了买允诚的遗体,以及任何有可能提取DNA的头发、指甲等物,并且先一步联系了给买舒匹配监护人的林初,将买舒匹配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律师夫妇。 没有人知道,这个律师平衍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在看过买舒小时候照片的第一眼就要求收养买舒,并且之后毫不介意对方现今已经长大的事实。 买舒只觉得一双淫邪下流的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来回逡巡,他不由得有些恶心,正想动作,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反剪绑在了身后,动作微微一滞。 “小舒,别来无恙啊。” 曲萧的脸上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看着买舒身处陌生的处境仍旧镇定的神色,心中的满足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仇恨和恼怒,一双瑞凤眼微微下压,瞳仁暗沉翻滚,盛满了不甘与扭曲的恶意。 买舒表面虽然冷静,但心尖仍旧微微一紧,知道此刻最不能做的便是激怒曲萧,无声动了动唇,哑声开口道:“萧姨——” “啪——” 一个盛怒的巴掌猛然落到了他的右脸,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的头扇偏过去,震得他耳膜嗡嗡响,连曲萧嘶吼着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别这么叫我!” 曲萧这一巴掌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道,尖利的指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买舒俊秀的脸上划出几道红痕,淡淡的鲜血透着被割开的皮肤微微渗椒樘出朱砂般飘逸的血液,看上去有一种凌虐脆弱的美感。 买舒从小被人打到大,对于别人的恶意几乎已经要处于麻木的状态,顶着右脸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便被人在左脸上扇了一巴掌,整个人就被曲萧踹倒在地。 他身上的符纸都被收走了,紧接着嘴巴也被塞进了一团棉布,防止他因为疼痛发出什么声音引起隔壁邻居的怀疑,紧接着,曲萧走上前,攥着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往墙上撞,一声一声,骨骼和坚硬的墙皮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直到买舒的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整个人靠着墙滑落晕了过去,曲萧才颤着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曲萧接连遭受这许多打击,这个人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将买舒丢在平衍家,随后满脸阴狠地转身离去。 平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为买舒还未成年,时不时趁他昏迷时对他动手动脚,要不是买舒警惕性足够高,加上平衍也想要温水煮青蛙,两个人暂时还没发生什么。 但这几日内,买舒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平衍半夜时不时进门骚扰他已经耗掉了他过半的精力,曲萧还有事没事就过来折磨他,手段花样奇多,恐怖程度已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除了殴打之外,曲萧还想出了很多羞辱他的法子。 有一次,她发现买舒竟然偷偷找到了符纸,下咒语将浑身的伤害反噬到她身上时,盛怒之下,竟然烧了一壶滚烫的开水,对准买舒的喉咙浇下去,把买舒的嗓子烫坏了,到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进食都没法做到。 为了防止自己还没折磨够买舒就死了,曲萧还叮嘱平衍每日要给买舒喂一餐饭,不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得让对方吃下去,所以买舒吃饭的时候是被人用指头将食物强行推塞进喉咙里的。 买舒短短几天内已经迅速消瘦下去,脸上、身上、甚至腿上都是青紫渗血的伤口,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掐痕遍布,嗓子火辣辣的疼,难受的浑身发抖,但却连小声**都无法做到。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身上的水痕与血痕干了湿,湿了干,整个人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双漂亮的茶色眼睛透着淡淡的阴翳,淡淡地半阖上,早已失去光彩。 因为逃跑被曲萧的人发现,他被人从楼梯上踢下去导致脑部受到重创,脑中的淤血压迫到了视觉神经,现在视力水平急剧下降,仅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光晕,时常出现耳鸣,像半个废人。 手腕因为长期被麻绳束缚,已经被磨烂了,隐隐约约露出青白的腕骨,动辄刺痛到脆弱的神经。 终于在一天,曲萧将买舒折磨够了,又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急匆匆地给平衍发了信息,让平衍将买舒丢到早就准备好的地下室内,像丢弃一件垃圾似的果断。 平衍一开始还抱着玩弄买舒的念头,但看到后面买舒被折磨成那副触目惊心的样子,再多的旖念也萎了,当下不敢不听曲萧的话,当机立断将买舒丢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又冷又小,粗糙的地面已经很久没有清洗了,买舒甚至还能问到上面的灰尘味道。 这里没有水,也不存在任何吃食。 他像是被遗忘了似的,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家具一起,被丢在时光的角落里。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淌过去,外界的一切与他来说似乎都不存在了,独他一人悬溺,入坠深海。 他的手和脚都被绑死,伤口发炎发起高烧,口中也被塞了棉布,昏迷之时似乎还能听到地下室外传来人走动的脚步声,但很快又远去了。 “您好,平先生。” 顾清宫这几天见不到买舒,理智已经隐隐到了崩溃的边缘,一路搜查,最终才摸到平衍这里。 见平衍微笑着站在你面前,一副挑不出错处的精英模样,顾清宫更加烦躁,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暴躁,尽量装作平和: “我听说您成为了买舒的监护人?” “是的,顾先生。” 平衍毕恭毕敬道: “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和顾虑,买舒已经自愿挑选我成为他的监护人,他在我这里也过得很好,请您放心。” “........”一听到买舒是自愿挑选平衍做自己的监护人的,顾清宫忍不住抿了抿唇,心中不知为何暗暗浮起一丝失落的情绪,如石子落水,泛起淡淡的涟漪。 “......他现在在家吗,我想见他一面。”没见到买舒,顾清宫还是不死心,毕竟他现在的身体无法离开买舒,所以打定主意要和买舒见一面。 但让一连来了好几天,平衍都用“买舒出去采风了”为理由搪塞,并且拒不提供买舒采风的地址,直言自己也不知道。 开玩笑,他作为买舒的新任监护人,竟然连买舒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眼看着顾清宫已经开始起疑心了,林初站在一边,适时道: “顾先生,买舒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喜欢独来独往,平先生才刚刚成为他的监护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言下之意是,不是平衍不肯说,而是买舒本人不愿意想顾清宫透露自己的去向。 好一手挑拨离间。 平衍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初一眼,心道对方不愧是曲萧手底下的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杀人诛心。 “..........”话音刚落,顾清宫果然沉默了。 他抿了抿唇,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平衍身后的地下室,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事已至此,他再堵在人家人家门口已经不合适。 他刚刚实在没忍住,直接闯进去将对方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但都没有发现买舒的身影。 而这个地下室看上去又小又破,应该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不能住人,那么买舒也一定不在里面。 想到这里,顾清宫暗暗攥紧自己的拳头,决定改天再来碰碰运气。 谁料,他刚转过身,地下室内忽然传来一个极大的碰撞声,像是有人故意推到了什么东西,来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顾清宫没多想,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声音?” 平衍见顾清宫都准备走了,心中提起的心刚刚放下,又瞬间被拉了起来,瞳孔微微放大。 因为前几天都将顾清宫糊弄过去了,他不由得有些放松和掉以轻心,加上没和林初商量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对上顾清宫疑惑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慌乱,瞬间哽住了。 林初显然知道内情,也比平衍镇定许多,额角微不可查地渗出些许细汗,后背紧绷,半晌才赶紧找了个理由道: “是猫。” “可能是什么东西倒下来发出的声音。” “........” 林初和平衍对视一眼,瞬间又改了口: “可能是什么东西倒下来发出的声音。” “是猫。” “.........”顾清宫脚步一停,眼神瞬间变的锐利不已,如同寒夜里瞬间出鞘的锋刃,冷光逼人,看向理由不一的两人: “你们在地下室养猫?”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验证顾清宫的猜测,地下室内再次传出更加剧烈的响动,已经不是单纯的猫咪能弄出的动静。 电光火石间,看着平衍和林初两人慌乱的已经有些发抖的双腿,顾清宫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猛地上前推开两人,随后不顾一切地上前,一脚踹开了地下室的门。 “砰——” 木板碎裂,尘灰四起,大把的光线如星光照进阴冷昏暗的地下室内,溅起震耳欲聋的声响。 买舒这几天一直以来醒醒睡睡,一旦清醒便开始积极寻找逃出去的对策,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直到顾清宫可能在外面,便不顾一切地弄出了响动,希望对方能发现。 而顾清宫最终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功发现了他。 只是这两人重逢的场面,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唯美。 买舒身上脏兮兮、破破烂烂地被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和身着干净昂贵西装白衬衫、浑身无一处不矜贵的顾清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茶色的眼睛因为强光的刺激流露出生理性的泪水,流在伤痕遍布的脸上,引起轻微的刺痛感。 顾清宫见到这一幕,心脏像是被高速的子弹击穿似的,倏然发出剧烈的疼痛感,嗓子倏然漫上一片腥甜,双目猩红,几欲呕出鲜血。 买舒看着逆光而来的顾清宫,眼睛微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叫顾清宫的名字,下一秒,就被对方轻轻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他身上的血慢慢染透了顾清宫的衣服。 “顾........顾.........” 买舒闻到顾清宫熟悉的气息,似乎想要叫他,但被烫坏的嗓子已然发不出任何连贯的音节,直到感受到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脖颈处,紧接着耳边便传来顾清宫压抑的哭颤声: “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买舒想要摇头,但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让他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勉强睁眼,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去擦顾清宫的眼泪,下一秒便被对方轻轻握住了血肉模糊的手腕,在上面落下轻轻的一吻。 顾清宫看着怀中被折磨的浑身是伤的买舒,嗓子发疼,语气仍就缱绻像是在安抚,却字句清晰,透着刻骨的恨意,听的平衍和林初霎时白了脸色: “买舒,别害怕。” “别害怕..........” 他拿出手机,手腕都在发颤发抖,片刻后用力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成功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做完这一些事后,他将昏迷的买舒打横抱起,轻轻抬眼,目光狠辣森寒,如利剑般直直射向门口正欲逃走的平衍和林初,压下嗓子里的腥甜,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承诺: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 “我会替你,杀了他们所有人。” 第50章“阿舒,给我亲亲好不好?” 买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 平衍和林初已经被顾清宫打了个半死。 顾清宫毕竟是被顾家当做接班人去培养的,该学的防身和格斗术也都学了,招招凌厉狠辣, 直往人心窝和要害处踹。 要不是顾清宫身边的保镖心腹害怕再这么打下去, 顾清宫身上得背几条人命, 连忙把双眼赤红的顾清宫拉住了。 另一边,买舒的治疗也不能拖,顾清宫只能恨恨踹了地上捂着打落的牙齿哀叫的两个男人, 不情不愿地剜了尤其血水淋漓的平衍一眼,随后才转身,快步坐上了去医院的救护车。 不吃不喝受虐了这么长时间,买舒的身体机能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到最后吞咽食物和说话都很困难, 顾清宫在医院寸步不离照顾了他一个多月, 才堪堪得到医生准许,让买舒出院。 但是即使是出院了,买舒的嗓子也不大好了。虽然动了手术,又细心将养了那么些天, 连主治医生都说买舒能发生了,但是这么多天, 买舒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刚开始顾清宫每日回到家中时,便经常看见买舒一个人独自坐在簌簌的花廊架底下,仰头看外面的群山,背影看上去安静淡然。 等到他脚腕和膝盖上的伤都好了, 顾清宫害怕买舒到处跑又出现意外, 只允许买舒在顾宅范围内活动。 但是顾宅实在太大了,顾清宫每回回到家中, 买舒不是一个人在葡萄园散步,便是在庭院花园之中对着那些花花草草发呆。 他现在已经不能握画笔了,手还会抖,只能偶尔看着这些静物解解馋。 因为这,顾清宫经常找不见他。 但是买舒上次出意外真的太吓人了,顾清宫每回找不见他,心中的烦躁更甚,忍耐许久之后,实在忍受不了终日提心吊胆,找人订做了一个脚环。 这个脚环能实时跟踪佩戴者的动向,镀金质地,不会太硬硌脚,上面还雕刻了精巧的花纹,除了看上去很贵,看上去就和平常的脚环没什么两样。 然而,再怎么像正常的脚环,买舒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什么东西,沉默地看着半蹲在他面前的顾清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飘着浅淡的香气,少年匀亭劲瘦的身材包裹在浴袍之下,露出小腿和双脚,规整地并在一处。 他的双足莹白素净,线条优美,骨肉细腻,指甲圆润而整齐,每根脚趾都修长莹润,似白玉勾画雕刻,令人神魂颠倒,忍不住萌生出想要拜倒在他的足下亲吻的念头。 顾清宫伸出修长的指尖,捉住买舒的脚腕,打开脚环想要给买舒扣上。 买舒抱臂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躲开,脚掌抵在顾清宫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下巴微抬,慢慢将他往外推。 随着他的动作,浴袍微微向上撩开,露出白净细腻的大腿。 “........” 顾清宫看出了买舒的不乐意,倾身上前将买舒的浴袍下摆往下拉,低声道: “不会伤你的。”说完,顾清宫顿了顿,又道:“我不在的时候就带上,好不好?” 买舒定定地看了顾清宫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从顾清宫的眼底看出了些许恳求意味,呼吸乱了一瞬,紧接着又变的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地看着顾清宫捡起地上掉落的脚环,解开外扣。 似乎带上了些许默许。 咔哒一声,脚环扣在了买舒的脚腕上,衬的他脚腕如修竹笔直匀净。 脚环并不冷,是顾清宫在掌心捂热了才给买舒戴上的。 买舒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又不想说话,闷声转过去,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见首尾。 顾清宫见他难得孩子气般的赌气模样,像是笑了一声,但他笑声很短促,很快又寂静下去。 买舒不愿意说话,所以两个人相处对话只能由顾清宫开头,也只能由顾清宫结尾。 顾清宫也不嫌烦,不是和买舒说今天家族中的二叔出了什么事,就是和买舒汇报曲萧的近况。 曲萧背后毕竟还有不少势力,又背靠买氏,顾清宫想把对方踩死,还是得费不少力气,而且稍有不慎,就能影响到顾氏的企业。 但是顾清宫面上却没说什么,装作轻松的模样,洗完澡后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买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一副很顺利的样子。 买舒知道他嘴硬心软,侧过头,墨色的头发四散开来,尾端泛着白,挠的顾清宫鼻尖微痒。 顾清宫对上买舒俊秀逼人的侧脸,微微愣了一下,正想说话,却见买舒凑过去,将顾清宫的脸按在脖颈处,试图用这种方式让顾清宫闭嘴。 顾清宫闷笑一声,反手抱住买舒。 得益于与买舒的朝夕相处,顾清宫现在眼睛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特制的眼镜也能自由行动,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每每顾琢夫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也全当没看见。 过了这些时日,买舒不论是真实年龄还是法律上的年龄都属于成年人了,顾清宫顾忌于他的伤没好就没有越界,今日见他脚腕上的伤连一点疤都没留下,才放下心来。 这一放下心来,顾清宫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买舒皱了皱眉,在被子里踢了踢他,力道却跟猫挠似的,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威慑力。 顾清宫嘴角微勾,凑过去用指尖摸了摸买舒的脸,又微微拉进距离,在买舒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买舒瞬间紧咬牙关,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微震,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他反射性地用力推开顾清宫,身躯还有些发抖,嗓子里发出像幼兽般的低吼声,眸底逐渐漫上些许抵触与恐惧。 顾清宫差点被买舒从床上踹下去,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茫然,正想,瞳仁中倏然映出买舒异于平常的行为,不禁愣了愣。 买舒此刻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自发尾处已经开始发白,且还有往发根处蔓延的趋势,连带着睫毛都开始发白,似乎染上了霜雪般透净,轻轻颤抖着,脸颊的皮肤白的几近透明,像瓷瓶般脆弱易碎。 顾清宫被他的变化吓到了,在原地怔了片刻,才连忙凑过去想要安抚他,却被买舒挥手甩开。 买舒现在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情绪中,顾清宫的吻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一月前在平衍家被羞辱觊觎的不堪回忆,逐渐变得理智全无,只是本能地想要阻止顾清宫的靠近,因此下手没轻没重,顾清宫被他推的向后踉跄几步,额头不慎磕在床头柜上,刺目的鲜血瞬间从破裂的皮肤中烫了出来,温热了眉骨。 这下,两个人都怔住了。 顾清宫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摸了摸眉骨上的鲜血,余光看见买舒同样呆呆地看着他,眸底的血色褪尽,只剩茫然的无措。 顾清宫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酸楚自心上蔓延开来,疼的他几欲落泪。 平衍这个变态在狱中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对买舒所犯下的行径,其中就包括时不时的肢体骚扰,顾清宫他听完时恨不得穿越回刚发现买舒被囚禁的时候,当场掐死平衍。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顾清宫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重新膝行到买舒的身边,试探着张开双臂抱住了买舒。 买舒狠狠闭上眼,咬紧牙关,牙齿碰撞发出咯吱的轻响,半晌后实在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将手臂抵在顾清宫的肩上,用力地想要推开了顾清宫。 他全程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愿意说,像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小兽,指尖掐着顾清宫的肉,双眼发红,使劲想要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顾清宫被他掐的直吸冷气,半晌竟然没能抵过买舒,被用力地推到床底下,整个人仰躺在柔软的地板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买舒蜷在被子里,连头都没有露出来,顾清宫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半晌什么话也没说,看着买舒的背影,指骨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后阴着脸从房间里出去了。 因为生气,他离开时即使再过于忍耐,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将门摔得又重又响。 顾琢不知道顾清宫和买舒之间发生了什么,听到动静便从客厅里抬起头来,正想说话,却被顾清宫额间淌着的鲜血吓了一大跳,赶忙让管家找来纱布和酒精棉签,语气责怪道: “这是怎么了?!” “自己摔的。”顾清宫随口应了一句,有些心烦意乱,正想掏出兜里的烟抽一口,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烟落在房间里了,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烦躁,语气也不大好起来。 顾琢瞅了他一眼,心中绕过几个念头,半晌才道: “和买舒吵架了?” 顾清宫倏然抬起头,狭长的眼尾眯起,矢口否认: “没有。” “.........”顾琢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最了解自己的儿子,顾清宫做事向来冷静沉稳,只有遇到买舒时才会冲动的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碰到和对方相关的事,就满脑子都是买舒,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别替他开脱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我看着都替他担心。” “没有开脱。”顾清宫不喜欢顾琢的用词,皱了皱眉:“他很好。” “是吗?”顾琢不咸不淡地看着周围的佣人给顾清宫上药,语气低沉:“你这么大的人,能在柜子上磕出一道这么长的伤口?” “我本来就瞎,磕了有什么奇怪的。”顾清宫打定主意遮掩过去,含糊道:“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顾琢挑起眉毛,嗓音带着些许不悦,冷笑道: “你又数?你有个屁!” 老实人发火也是很可怕的,顾清宫惊讶于一向一板一眼的老爹也会说脏话,不由得疑惑地看了顾琢一眼,张了张嘴,连脸上的纱布都忘了按住。 顾琢站起身,哗啦啦桌面上的报表和资料全部洒在了顾清宫的脸上,低声呵斥道: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买家虽然没落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想完全踩死它,有没有想过要得罪多少站买家的人?!” “况且曲萧,她背后可是那位!” 顾琢用手指指了指上面,压低声音道:“他新上位,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你非要这个时候和他过不去吗?!” 顾清宫眉眼下压,像是有些不服,弯下腰牵起地面上的纸张,低笑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输不起。” “但是你的目的要让他们永远没有翻身的余地,就要搭上整个顾家陪你硬碰硬,有没有想过族里的人会怎么想?”顾琢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怒火却仍旧蹭蹭往上涨:“你真的要为了他,去任性?” 顾琢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顾清宫还要一意孤行,那么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掌舵人,很快就会被族里抛弃。 “是。”顾清宫微微抬起头,声音先是抬高,又慢慢低了下去,颤声道:“爸爸,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了。” 他不是不知道任性的代价,但仍是这么做了: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来自哪里,我一开始也觉得莫名其妙,后来就认命了。”顾清宫攥紧指尖,用力到指骨发白:“但我知道我喜欢他,所以他不能做的事,就由我来替他做。” “事成之后,我会自请上昆仑献祭,将我的身躯和灵魂先给昆仑山神,护佑顾家百世绵延,挽回我这次任性给顾家造成的损失。” 顾清宫坚定地看向满脸震惊的顾琢:“我的生命属于顾家,但我的灵魂,属于我的爱人。” “父亲,从小到大,我都听你话,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我愿意为他献上一切,然后承担应得的所有代价。” 顾琢满脸写着“你疯了”,豁然站起身怒极反笑,抬起手用力扇了顾清宫一巴掌,似乎想要直接将对方扇清醒,怒斥道: “你别忘了,你当初和他在一起,让他留在你身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狗屁喜欢,是因为只有他才能让你看见。” “你敢告诉他吗?你能告诉他吗?” 顾琢眼神似讥似讽,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能瞒多久?你以为他现在这个样子又真的能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况且,那些人本就对你虎视眈眈,试图完全献祭你获得财富和地位,你不去想着反抗,反而心甘情愿为了精神状态不正常的人卖命,你真是窝囊!” 顾琢毕竟比顾清宫长了几十岁,想的问题比他多,也比他长远,将所有的问题血淋淋地摊开在顾清宫面前,让他不得不狼狈应对。 顾清宫白玉般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指痕,他的头被扇偏了过,神情掩在黑暗中有些晦暗不明,闻言咬紧了牙关低声道: “买舒他没有精神不正常,是别人对他的恶意太大,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世界正确相处而已。” “是,我承认,我当初和他在一起确实只是因为只有他能让我看见......” 但是,我也是真的对他一见钟情。 顾清宫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看到熟悉的衣角在角落一闪而逝,快的几乎要看不见。 是........买舒? 顾清宫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压着嗓子生疼。 他脸上逐渐漫上些许慌乱,联想到刚刚自己和顾琢的对话,也不知道买舒听去了多少,手足无措之下只能豁然站起身,不顾顾琢尚且难看的神色,不管不顾地快步追了上去。 第51章“买舒,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 顾清宫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买舒了。 他不知道买舒究竟有没有将父亲顾琢说的那番话方到心上, 但自从那天起,买舒就不愿意再见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清宫没有办法, 只能让管家按时给他送一日三餐, 让管家盯着买舒吃下去。 好在买舒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糟蹋自己的身体,所有放到门口的饭菜都吃完了,有时候连管家送上去的甜点也会吃的干干净净。 顾清宫有钱, 见此便想着法给买舒做好吃的,给买舒准备的随便一餐下午茶耗价都得几千往上走,简直奢侈的让人咋舌。 很快,顾清宫便发现买舒的饭量意外大了起来,这种超乎他意料的小细节让他有些意外的焦躁难安, 但买舒不愿意让他进门, 他也没有办法。 如此反复几天过后,顾清宫就差在买舒的房间门口打地铺缓解内心的烦躁时,买舒的房间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几天不见,买舒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 连睫毛都似乎站着白絮似的泛着柔光,见到顾清宫时还愣了一下, 拿起晚饭,反射性地就想把门关上。 但顾清宫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将脚卡进门缝里,用力扳住了沉重的木门, 余光里满满当当全是神情有些疲惫的买舒, 声音急切难掩关心: “阿舒,你头发怎么了?怎么全白了?” 本以为自己冷落顾清宫这几天, 对方会冲自己发火,却没想到对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仍然是关心。 买舒表情逐渐变的微妙起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关门的姿势,冷眼盯着顾清宫。 顾清宫没有退让,大有“有本事你就夹死我”的无所谓,一副滚刀肉的模样让买舒失去耐心,缓缓抬起手,将掌心放在顾清宫的额间。 随着他口中默念出一段字符,顾清宫瞳仁忽然凝滞涣散,身躯逐渐变得僵硬,整个人像中了邪似的站直身形,不受控地将手和脚伸出门外。 买舒见此才算是满意,重新关上门,徒留顾清宫瞪着眼像军训罚站似的站在门口,并且对此视而不见。 买舒关上门,重新回到床上。 床上已经铺满了这几天来他画的六芒星,上面还滴滴答答站着买舒的血,微微闪着微光。 买舒的手受了伤,握笔都困难,画六芒星推算的难度要比往常高很多。 但他性子倔强,硬是画了好几张标准的六芒星图,滴上自己的血,再洒下老旧的铜钱,一遍一遍地推算着他和顾清宫的命格。 但很明显的是,他失败了。 根据前几天顾琢的话,买舒能推算出自己和顾清宫之间一定有常人难以拥有的羁绊,不然自己不可能让灵魂有所残缺的顾清宫重新恢复正常人的五感。 但是,根据这个方向去推测,买舒却无法算出顾清宫的命数,对方的命数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雾,无法推知过去,也无法算出未来。 但是,只有算卦者本人才无法看出自己的卦象,除非顾清宫是自己的分身,或者自己是顾清宫灵魂的载体,两者互为共生,才可能出现无法推算命格的情况。 不过,买舒并不觉得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因此才更为困惑。 但是,如果两个人并无关系,那么顾清宫身上的失感之症,是怎么治好的呢? 买舒茫然不已。 推算常人命格本来就需要消耗不少精血,买舒已经不眠不休的算了好几天,却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此时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他光着脚从床上下来,想把吃空的餐盘放到桌子上,没想到脚掌刚刚踏上地板,一阵眩晕感便从脑海中传来。 他心中警铃大作,大脑仿佛接收到了什么神秘的信号,身躯摇晃几下,四肢无力地向地上倾倒而去。 他下意识就想扶住身边的书柜,不料指尖却倏然穿过虚空的书柜,惹得他惊讶地瞪大眼,指尖用力地想要攥住周围的实物,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什么也握不住—— 不对。 买舒慢慢地回过神来,只觉脚腕处冰凉的触感消失不见,低下头往地上看去,顾清宫给自己戴上的脚链已经消失不见。 他倏然反应过来,如果自己现在真的是在现实里,那么自己不会没有戴着这条解不开的锁链。 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在梦中。 迟到的觉悟如同当头一棒,敲得买舒头晕目眩。 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一秒抽干了,眼前的事物也逐渐虚化发黑,脸颊触到了一片冰冷,倒在地上的疼痛感只让他清醒了一秒,意识犹如坠入深海,紧接着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雪野,买舒只觉得自己在雪地里走了好久,知道脚尖都冻的红肿僵麻,才找到一个山洞歇息。 山洞里面是一个小型的供祭台,上面放着贡品和蜡烛,买舒走到祭台前面,慢慢伸出被冻红冻的掌心,就这上面的烛火取暖。 山洞很黑很冷,买舒在里面躲了好久才逐渐恢复正常的知觉。 掌心下的红蜡像是永远烧不尽似的,发出温暖的柔光,静静地笼罩着这一方不大的祭台,台上神明的眉目拢在黑暗里,隐隐透露着些许慈悲怜悯。 买舒忽然有些好奇这个神明究竟是何许模样,这个念头来的毫无理由,却来势汹汹,如浪潮般瞬间吞没了买舒的所有理智。 犹豫片刻后,买舒慢慢伸出指尖握住这根红烛,鼓起勇气地抬起手,朝神明的脸上烛照而去。 红烛温润地散发着光泽,并没有滴出蜡液灼烧他的掌心,反而纵容般扩大了光圈的范围,将神明的脸清楚地照映在了买舒面前—— 这赫然是一张与买舒一模一样的脸。 买舒惊愕地后退两步,视线却不受控地黏在那个闭眼的神明脸上。 彼时他还未苏醒,繁复又精致的法袍穿在身上更显端庄威严,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雪白,连头发也是白色的,头上笼罩着白纱,看上去纯洁又神圣。 买舒被这一幕吓到了,手中的蜡烛忽然掉落在地,烧起一片连天的火光。 山洞外的风雪更盛了,雪粒和白云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卷出漫天呼啸的狂风,似鬼魅般凄冷凄清。 买舒头也不回地想要跑出山洞,却不其然被困在了原地。 烧焦的气味却没有如期传来,买舒先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随后其他的感官知觉也争先恐后地苏醒过来。 是医院。 买舒迅速睁开眼,整个人还困在梦境之中有些愣神,被火光包围的惊恐让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猛地抬手想要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冷静下来,胳膊抬起时却不慎碰到了一个人的手。 他此刻正被人抱在怀里。 那人似乎是累极了,双臂环过他的身躯,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闭上,眼下难掩青黑。 是顾清宫。 买舒迟钝地转动眼珠,回忆如碎片纷纷扬扬的传入大脑,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房间里晕倒了,接着便什么事也记不清了。 手臂处传来淡淡的刺痛,买舒轻嘶一声,抬起手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被完好地包上了纱布。 买舒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个纱布是谁替他换的。 他侧过身,用指尖碰了碰顾清宫熟睡的侧脸,嗓音带着气音道: “谢谢。” 他的嗓子坏了,发不了太清晰的音节,然而这句话却依旧敏感地被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状态的顾清宫捕捉到。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正好对上买舒清澈干净的眼睛,呼吸微滞,带着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音道:“........你醒了。” 买舒点了点头,慢慢道:“我睡了多久?” “二十个小时。”顾清宫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踉跄着想要下床去叫一声,“我去叫医生。” 买舒身上没什么力气,却仍旧下意识拉住了顾清宫的指尖。 他没有用力,顾清宫却很快停下了动作,整个人都似乎在发着抖。 “我想喝水。”买舒见他不肯转过脸来,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涩,“给我倒一杯好吗?” 顾清宫没有拒绝,拿过杯子给买舒倒了一杯水,随后半倚在床边,将买舒扶起来,想要喂买舒喝水。 买舒下意识想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顾清宫盯着买舒那满是伤痕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将被子递给他。 片刻后,买舒妥协,由着顾清宫喂他水。 事了,顾清宫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水液,红着眼严肃道: “下次不许自残了。” 鬼知道他看见买舒手臂上全是血倒在地上时候是怎么保持冷静不发疯的。 “........”买舒愣了愣,这才回想起来自己之前推算时划破手腕取血的事,有些哭笑不得:“没有。” “是我不好。”顾清宫以为是之前的事情刺激到了买舒,摸了摸他的脸,总觉得心脏处绞着疼,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我承认,一开始靠近你是别有所图。” 买舒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顾清宫抬手用指尖抵住唇瓣,示意听他说完。 最终,还是没有打断顾清宫的话,躺在顾清宫怀里,静静地听他发言。 “但是,除了因为你能治好我的失感之症外,你也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如此熟悉的人。”顾清宫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向来巧舌如簧的他头一回感到些许词穷,磕磕巴巴道: “就像是,就像是........久别重逢。” 买舒忍不住笑了起来:“顾先生,你这个理由用的真烂。” “是真的。”顾清宫抓起买舒的手掌,眼睛底下全是红血丝: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好像已经和你认识了好久好久。” “你抬眼看向我的时候,我就好想把所有能有的所有东西都给你。” “.......”买舒咳了一声:“你收敛一点行不行。” “不行,你再来一次我真的要受不了了。”顾清宫捧起买舒的脸,看着买舒雪白的头发,满脸写着心疼与无措,半晌有些紧张道: “我..........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好不好?” 他像是怕买舒不同意,还另外补充了一句: “就和普通聊天一样,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没看见买舒割血推演的行为,误以为对方是想自残,因此在将买舒送到医院时又立刻联系了国内外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让他专门从国外飞过来给买舒做心理咨询。 “.........”买舒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这个时间已经和高考时间离得很近了。 在这半年里,他被绑架,被骚扰,身心俱疲,身躯受损,已经很久没有开始学习了。 买舒垂下眼,正欲拒绝,下一秒,却被顾清宫塞到手里的一沓资料惊得瞪大了眼。 “这是买氏集团的收购合同,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 “里面还有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和庄园、田地,今天,他们的产权人都变成了你。”顾清宫像是知道买舒在犹豫什么,因此没有给对方任何回绝的机会,语气平常的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还给你找好了监护人,是顾家旁系的姻亲,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过继过去。” “他们也表示,只要你愿意当他们的儿子,就可以享受他们死后所有的财产。” “你可以不需要高考,不需要通过画画出名挣钱,也不需要工作,甚至不需要努力奋斗,只需要保持呼吸,下半生便可以享受到别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权势。” “你会比监狱里的曲萧、林初、平衍有更加光明的前途和未来。” 买舒不可思议地攥紧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只觉得自己醒来后整个世界都魔幻了不少:“你疯了吗?” “对。”顾清宫的指尖拂过买舒手臂,在他的伤口上面落下一吻,语气带着难以遏制的缱绻缠绵: “所以买舒,你不能再这样,继续折磨我了。” 我真的会疯的。 买舒很难不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心念一动,伸手慢慢摸上他的脸,嗓音很哑,很涩:“顾清宫,不需要把我放在心上,也不要让我成为你人生的污点。” “你父亲是对的。出身、家世、名声、财富、学识,我没有一样和你相配,你值得更好的。” “我的人生被我自己过的一塌糊涂,如今如今回想前十八年,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买舒道,“如今身体残了,日后说不定还要靠你养着我,为我担惊受怕。” 他笑着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喜欢上我这个糟糕的废人呢?” 顾清宫沉默几秒,方说:“可是买舒,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 “你有没有钱,日后会成为什么人,地位高还是低,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因为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注定是我去仰望你。”顾清宫看着逐渐愣怔的买舒,语气很轻: “你想当闲人,我不仅现在能养你,以后还能养你一辈子;你要是想成就一番事业,整个顾家都是你的后盾,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我真的只想要你快点好起来。” 话音刚落,买舒的唇就被顾清宫含住了。 买舒瞳仁里映出顾清宫低下头时,吻的既郑重又虔诚的神情,像忠诚的信徒对心中的神明祈祷: “所以求你可怜可怜我吧,买舒。” 作者有话要说:太可怜了俩(我忏悔)下章让小顾吃点肉吧。 第52章“亲爱的.....老婆,小公主。” 买舒出院的时候, 顾清宫高兴极了,恨不得包下一个五星级酒店庆祝他的康复,把买舒搞得无奈极了: “真的不用搞得兴师动众的。” “可是我想。”顾清宫凑过去在买舒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还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那目光灼灼的模样看的买舒都脸红。 买舒受不了他的黏糊劲儿, 掌心虚虚压在顾清宫脸上将他推开,别过脸躲开顾清宫的眼神时,耳鬓那一块全红了: “别老盯着我, 能不能好好坐车。” “我怎么没有好好坐车了。” 顾清宫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忍不住凑过去,几乎将半个身躯都压在了买舒身上。 自从买舒在医院里听完他那番剖白,终于松口答应他的追求时,顾清宫整个人就像打开了什么神奇的开关, 每时每刻都要和买舒黏在一起。 好在顾清宫有钱的很, 来医院接买舒是开的是rudel公司量产的豪华房车,因此两个人亲密的画面不仅外面的人看不见,连司机也看不见。 买舒被顾清宫压在床上肆意亲吻着,温热的唇掠过买舒的额头, 紧闭的眉眼,挺立的鼻梁和微微张合的嘴角, 啧啧的水声搅动着两个人混乱紧绷的神经,连带着暗黄的灯光也变得暧昧灼热起来。 买舒喘息一声,灯下的眉眼被晕染的更加昳丽,瞳仁清润隽秀, 不含任何杂质, 肤色似白雪晶莹如玉,又很快透出点点红梅般的粉意。 顾清宫的指尖拂过买舒颤动的睫毛和眉尾, 只觉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看得他心悸不已,又俯下下身去,撩起买舒散落的发梢,在上面亲了一下,喃喃道: “你真好看。” 买舒和他脸贴着贴,被他喘的耳朵发痒,酥麻感至脊椎至窜头皮,忍不住掌心放在顾清宫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还没完了。” “你什么时候.......我?”倒数第二个字随着顾清宫故意压低声音,很快便随风散去,仅剩的一丝凝成一线滑入买舒的耳中,被买舒听的清清楚楚。 买舒被他的主动激的耳根子发烫,忍不住弹了顾清宫的脑门: “顾总,你矜持一点行吗?” “我也想。”顾清宫抱着买舒,将额头放到买舒的脖颈处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 “但我特别想和你合二为一。” 顾清宫这个略带些露骨的话令买舒有些猝不及防,他思绪有些乱了,假装没听到:“.......” 顾清宫见买舒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又凑近想要再说一遍,却被买舒快速按住了唇。 买舒和顾清宫对视一眼,半晌方支吾的吐出几个字,声音很小:“........我不太会。” 说完,他像是怕顾清宫嘲笑他,悄悄捂住了顾清宫的眼睛。 这话是真的,买舒才刚成年不久,前半生困顿潦倒,有时候饭都要吃不起,还数次经受了亲人离世打击的痛苦,哪里有心情思淫欲。 此外,也没有人教他。 顾清宫以前在国外生活过,要比买舒见多识广些,但是他也没和别人做过,连和买舒的吻都是情不自禁的初吻,也是只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 思及此,顾清宫下定了决心,将买舒从穿上拉了起来,仔细扣好扣子,自信满满道: “没事,我们晚上回去学习一下。” “.......真希望你行动能力别那么强。”买舒垂下眼,由着顾清宫帮他穿好衣服。 在医院带的那么几天,买舒的一应饮食起居都由顾清宫负责,顾清宫怕水感染伤口,甚至还帮他洗脸刷牙。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买舒已经从原来的抗拒,变成随他去了。 入夜。 今晚顾清宫请了不少商政界的名流来家里做客,表面上是庆祝买舒出院,实则是和每一个人介绍买舒的身份。 偌大的顾宅庄园内一时间热闹起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往日未亮起的宴会厅内也同样灯火通明,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甜品和点心,应和着窗外的月色星云,像银河般晕染着微光。 顾琢虽然不支持顾清宫这么大张旗鼓地将买舒带回顾家,但买舒之前解了缚龙阵的恩情还没有还,况且儿子已经大了,他也就随他去了。 林如闵应邀来到顾家时,买舒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只不过被养的愈发精致俊秀,身上穿的随意简单,但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衣服面料舒适,设计惊艳,一件每个几万根本制订不出来。 他整个人也白净的像个玉人一般,脖颈瓷白细腻,眉眼如画,双唇透着健康的淡粉,浑身上下几乎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出一丝瑕疵,礼仪周到,站在一向优越的顾清宫身边,竟然也十分相称般配。 买舒不喜欢喝酒,顾清宫就特地让人将他杯子里的饮料换成了果汁,也不允许别人灌买舒酒。买舒不习惯这种社交应酬的氛围,而且嗓子坏了,也不太爱说话,有人招呼他时他就只简单的点个头,虽然会有不了解他的人怀疑他傲慢,但现在对方可是顾清宫心尖尖上养着的人,无人敢惹,只能赔笑讨好。 直到宴会至后旬,好不容易等顾清宫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了,买舒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小餐盘,慢慢拣自己喜欢吃的。 这些吃食都是著名的厨师精心准备的,分量少的过分,买舒挑着吃时不小心吃到了芒果,正想吐出来,身边却没有人立刻伸出手,接住他准备吐出来的食物。 买舒愣了一下,动作一顿,这才反应顾清宫刚才招待客人去了。 买舒吃芒果过敏,所以顾清宫一般不让厨师做芒果制品,但这个点心不知为何掺杂了一点芒果粒,虽然味道浅还是被买舒尝出来了。 顾清宫不在,买舒只好自己解决问题,视线扫视了一圈,朝桌角摆放的餐巾纸走去。 买舒将实在吃不下去的食物吐到面巾纸里,随后丢进垃圾桶,正想倒一杯果汁漱漱口,余光处忽然走过一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买舒忍不住将玻璃杯放下,迟疑地出声道: “林如闵?” 被顾清宫像养金丝雀似的养了这么久,买舒的活动范围只有顾宅,见到的人也只有顾宅的众多佣人们。 好在顾宅足够大,买舒身上的恢复后逛了半个月也没逛完,因此倒也不觉得无聊。 他乍然见到旧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如闵今日穿的很郑重,和往日在学校时大不一样,小礼服,大背头,无一不显示出自己对这场宴会的重视,繁复的服装惹得他汗流浃背,而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只松松穿了白衣黑裤,看上去最简单不过。 因为买舒不喜欢穿太多衣服,所以顾宅的温度向来由买舒今日穿了什么而定,今日买舒穿了一件短袖,所以顾宅宴会厅会场温度都开的很高,把精心装扮的林如闵热的够呛。 林如闵看着买舒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脸,知道对方被顾清宫当宝贝一样养着供着,简直是捧在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心里越想越气。 许是被直冲上脑门的怒意抹消了理智,又或许是仗着和顾清宫还有姻亲关系,林如闵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真行啊你买舒,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勾引男人,真是和你死去的小三妈一个样子,只会靠男人上位。” 他这话说的十分难听,买舒眸间忍不住起了些许波动,抬起头看了林如闵一眼,表情不置可否。 林如闵以为买舒是心虚了,忍不住更加得意,大踏步向前几步,将买舒抵在窗边,捏起买舒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道: “确实是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我小叔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你们卖屁股的每个月挣挺多吧?” 买舒并未被他激怒,反而反问道: “怎么,你想卖?” 林如闵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买舒看了林如闵一眼,好心提醒道:“你再不放开我,你就死定了。” 林如闵没将买舒的话放在心上,嗤笑一声,正想再嘲笑买舒,脖颈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猛地将他抵在了窗边。 林如闵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偷袭他,还没反应过来,右手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后便忍不住放开了买舒,紧接着整个人向前倾倒,上半身凌空悬挂在窗边,只消顾清宫稍一松手就能掉下去! “林如闵,你胆子大了啊,连我未婚夫都敢动?” 顾清宫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掐着林如闵脖子的指尖逐渐用力,“怎么,活腻了?” “小,小叔叔,”林如闵的脑袋被风一吹,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被酒精浸泡的大脑迟钝的开始运转起来,余光看着高十几米的楼层,吓得面色都白了,呜咽出声: “对不起,我,我错了!” 顾清宫没松手,只是回头,将买舒上下查看了一番,发现对方下巴的皮肤上印着一点红印未褪,狭长的眼尾眯起,更加用力地将林如闵往窗外顶去。 林如闵这下真是吓得哭出来,眼泪混着含糊的嗓音飘散在夜风中,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真的不敢了小叔叔,我,我和买舒道歉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行了行了,”买舒生怕顾清宫无法无天惹出什么事来,况且此时已经有人抬头往这边看了,买舒赶紧制止顾清宫,将林如闵从窗边拉了回来。 林如闵的面色白的几乎要和墙融为一体,像一摊烂泥般瘫坐在地上用力咳嗽着,嗓子哑的像粗糙的纸片划过沥青路,眼泪和鼻涕混了一脸,看上去可怜又狼狈,丝毫没有刚才的嚣张得意。 买舒手中刚好多拿了一张面巾纸,蹲下身递给了林如闵。 在顾清宫杀人的眼神中,林如闵哆哆嗦嗦地接过,只是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买舒笑了一下,抽回手对林如闵道: “你不是想知道顾清宫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吗?” 林如闵以为买舒想要炫耀,本来不想听,但是碍于顾清宫又不能不听,忍不住小声道:“我.......” “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买舒冲他眨了眨眼,平静道:“你只要知道,你现在脚下踩的地盘,现在是我的就够了。” 顾宅的产权只有每一任顾家的家主才能拥有,林如闵一开始没想明白买舒的言下之意,等他慢慢反应过来,终于忍不住打了个颤时,买舒早已经被顾清宫抱走了。 顾清宫像是有些介意买舒被林如闵亲了的事实,黑着脸猛地甩上门,随后将买舒推倒在床上,温热的唇不断落到买舒的下巴和指尖上,像是个委屈又急切的小狗,试图在自己的主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买舒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用眼皮盖住脸,感受着顾清宫泄愤般的乱亲,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道: “我今天好像没看到买雯。” 买家大部分人买舒都认识了,曲萧已经进了监狱,只剩下买雯一个女儿。 但是今天,买家大部分都来了,只有买雯没有来。 “嗯,父亲死了,母亲又进了监狱,她还得了癌症,心情不好,就去s国修养了。”顾清宫轻轻咬着买舒的耳垂,半晌后又改咬为舔:“我没逼她,是她自己愿意把买氏交给我的。” 买雯本来就没有什么野心,买氏现在也逐渐日薄西山,买雯身患重病没有能力力挽狂澜,还不如将它交给顾家。 想到买雯,买舒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轻叹一声道:“我怎么觉得我在仗势欺人呢?” “仗势欺人的是他们。”顾清宫直起身,双手撑在买舒耳边,表情有点凶,像护主的呲牙兔子:“他们对你做过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忘记。” 买舒盯着顾清宫凶巴巴的脸,心中划过一丝热流。 他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一丝微笑,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捏了捏顾清宫的耳朵,故意忽略了后半句,只道: “他们仗谁的势,欺谁的人?” 顾清宫眉眼一弯,低下头,与买舒接了一个缠绵的令人心惊的吻,含糊的嗓音似青烟消散在唇齿交缠间,听不太清晰,沙哑暧昧: “当然是欺负我的人了..........” 凌乱的衣衫被人随意地扔到床角。 买舒觉得顾清宫有点儿天赋异禀,额头都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顺着眉骨掉进眼里,感受到微微的刺痛,连带着视线内都开始恍惚重叠起来。 昏黄的光像是滴在白纸上的墨汁,很快晕出湿润的痕迹。 买舒恍然间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昨天梦里的那个山洞,唯一不同的是,昨日烧的他浑身发烫的烛火已经变的温顺可亲起来,像一股暖流缓缓地包裹住他,无形的包容了他的不请自来。 买舒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雪吹走了,他只能尽力将自己塞进山洞里。 顾清宫似乎和他截然相反,已经热的浑身是汗,睫毛粘连几乎要睁不开,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半张脸压在枕头里,白皙的脸上已经压出些许红印。 他一开始还笑的出来,很快就有些吃力了,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竟然无声掉起了眼泪。 买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躲开顾清宫急切的拥抱,眼尾下压,语气不急不缓道: “说句好听的,就放过你。” 顾清宫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清澈的眼泪不自觉地流进黑发中,张了张嘴,气若游丝: “阿舒。” 买舒用力地将他扯过来,眼底的掌控欲如黑墨般染透了漂亮的瞳仁,透不进任何光,让顾清宫无法逃脱,只能沉迷,嗓音低哑: “换一句。” “.........小祖宗。”顾清宫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亲爱的........老婆,小公主。” 买舒低笑一声,还是不给顾清宫一个痛快的,语气慢吞吞的: “再换一句,说到满意为止。” 顾清宫眨了眨眼,再迟钝也知道买舒是故意耍自己了。 他盯着买舒看了片刻,慢慢抬起酸软的手臂,放到买舒的脖颈处,随后用力下压,和买舒接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声音却轻柔的像是怕吹跑一阵风,温存如情人低语: “你好厉害,我的宝贝小乖。” 第53章“你好没良心啊,小乖。 买舒没有想到顾清宫会变的这么黏人。 自从两个人那次情不自禁之后, 顾清宫就经常抱着买舒亲亲啃啃,像品尝一块怎么也吃不腻的糖果似的黏着买舒,那灼热的眼神看的买舒都受不了。 买舒受伤之后, 生活圈子本来就小了不少, 这下更是在卧室和餐桌之间两点一线, 更过分一点,他连床都起不来,吃饭全靠顾清宫喂。 “顾总, 我真的觉得你该注意一点了。”买舒看了顾清宫一眼,语气里所有不满,但面上还是乖乖张嘴咬下对方喂过来的一勺海鲜粥。 海鲜粥里放了不少碎虾仁、鱼肉、干贝,用料十足,炖的鲜甜软烂, 买舒觉得好吃, 又凑过去咬了一大口。 顾清宫见此,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见买舒的嘴角黏了一块白色的粥粒,还没等对方察觉后舔掉, 顾清宫就主动凑过去,伸出舌头卷走了那点残食。 买舒向后一仰, 猛地拉开距离的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你.......” 他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吐出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顾清宫, 在对方得意洋洋的眼神里, 最后只是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没好气道:“想吃自己去舀一碗。” 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 还抢他嘴里的做什么? “你好没良心啊,小乖。” 顾清宫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床上叫顺口了,在平常没人的时候也这么叫买舒,“要不是陪你吃了两天火锅,我们能同时上火喝粥?” 买舒吃饱了,虽然心情不错,但被顾清宫宠的无法无天,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立刻用被子掀住脸躺下,闷声道: “你自己愿意的,怎么现在开始怪起我了?” “是是是,我愿意。” 顾清宫弯了弯眉,总觉得买舒现在吃饱的模样像极了一直毛茸茸的猫崽团在花篮里懒洋洋地晒太阳,又乖巧又可爱。 他的心一软,将碗放到床头柜上,打算待会下楼的时候带下去,随后膝盖顶在床上,凑过去在买舒的右脸上亲了一下,低哄道: “我待会去上班了。” 买舒睁开眼,眼底的困顿顿时烟消云散,不满地咬了咬舌尖,嘴上却说:“哦,那你去吧。” “舍不得我?”顾清宫看着买舒微压的眉眼,知道对方是不高兴了,愧疚地捏了捏买舒因为咬牙侧边鼓起的软肉,弯了弯眉,低下头又在买舒的眉心亲了一下,嗓音和软,令人如沐春风: “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顾清宫,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忙啊。” 买舒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狭长幽深的眼尾倏然眯起,像个丛林中伺机而动的猎豹。 不只想到什么,买舒轻轻砸了咂嘴,随后一把掀开被子,双腿熟练地缠上顾清宫的腰侧,光裸的脚跟用力压到顾清宫的腰上,不准他离开半步,嗓子像染着蜜糖般含糊低语道: “得到了就不珍惜?还是外面有狗了?” “我哪里敢啊小祖宗。”即使屋内的空调打的高,顾清宫还是怕买舒着凉,耐心地用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身体,矢口否认道: “公司最近遇到点事,不得不处理一趟。” 他说这话时目光还有些闪烁,但很快又被很好地掩饰下去。 买舒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异样,耷拉着眼皮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很快又就被伺候的舒服,忍不住微微张开嘴,泄露出几声喘息。 顾清宫坐在他身上,微微俯身将他的唇含进去,舌尖舔舐着买舒的口中的软肉,带起阵阵战栗般的麻痒。 买舒本就刚处于身材抽条的时期,锁骨瓷白细腻,流汗时肌理分明,像是玉石涂了一层釉,折射着些许柔光。 他的腰也很细,顾清宫不用费力就能轻松握住,后背像一张玉席,像一张弓般微微绷紧,很快落满红梅。 ......... 好不容易身体力行将闹脾气的小少爷哄睡着,顾清宫垂眸慢慢地穿好衣服,将扣子一颗颗扣到最上头,遮掩住喉结下方的印子。 他走到买舒面前,将买舒垂落在床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两下,随即放进被子里,转身拿起空调遥控器试好空调温度,接着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客厅里,顾琢正戴着眼镜在看报表,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顾清宫一眼,眼神还有些许复杂: “他睡了?” “嗯,别去吵他。”顾清宫随意应了一声,在顾琢面前坐了下来,随意问了一句: “三叔的儿子进公司了?” “嗯。前几天才将他从分部叫回来。”顾琢轻叹一声,似乎连脸庞都苍老了不少,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清宫,将报表放到桌上,语重心长道: “你要是后悔了......” “我不后悔。”顾清宫没有犹豫地立刻打断顾琢的话,视线对上顾琢,眼神很平静,半晌轻轻笑了一声: “我这辈子要是真有什么后悔的事,就只有一件,就是没有早点遇到他。” 他说这话时语气放的很软,如春天的杨柳拂过清澈的池面,温柔的不像话。 “我不明白。”顾琢养了顾清宫这么多年,却在今天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他,语气不由得有些困惑:“你和他不过才认识几个月,怎么就.......”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说情爱有些难以启齿,故没有继续往下说,但顾清宫却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顾清宫的面上并无任何羞耻之意,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对买舒的感情,斟酌了片刻,无声动唇缓声吐出几个字: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和他认识很久了.......” “.......荒唐。”顾琢冷哼一声,还是打心底里不认同顾清宫和买舒的感情,本想再出言讥讽几句,但又想到顾清宫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中伤买舒的机会,半晌只能放弃,“.......随便你吧。” “你这回为了他疯狂报复买氏,已经引起了反弹,对顾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族里一致决定取消你的家主身份,换三叔的儿子顾饮冬来接任你。” 顾清宫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当初我说过,如果族里同意让我对付买氏和曲萧,我就会主动献祭山神,护佑顾氏,这话也依旧算数。” “你真的决定好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崽,顾琢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后背微微佝偻,鬓角的白发在光下无比刺眼,叹声道:“其实你........” “我已经决定了,父亲。”顾清宫弯了弯眉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赴死,只是在说道买舒时神情有了些许变化,“顾家于我,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我很感激你们将我抚养长大,所以愿意以身献祭来弥补我的过失;而买舒于我,是割舍不下的爱情,我愿意给他我的所有,替他铺好以后的路,保他一生平安顺遂。” “在我走之后,也麻烦您帮我照顾好买舒,不要让别人为难他。”顾清宫别过脸避开顾琢萎顿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在此之前,再我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 “请容许我和他,好好告个别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章,就快完结了。 第54章小乖,我还有好多爱想给你。 “哥, 今天你交给我的任务都做完了。” 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站在端坐老板椅的顾清宫身侧,将手中的资料忐忑不安地交给了顾清宫。 顾清宫伸手接过今日交给顾饮冬签订负责跟进的合同,认真地翻开看了看, 片刻后喉咙里不轻不重地挤出一个“嗯”字。 他抬起头, 一双祖母绿的双眼透着冷清, 看向顾饮冬时语气却温和认真: “做的不错。” 话音刚落,顾饮冬紧绷的肩膀微微向下塌,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因为紧张紧蹙的眉心都展开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需要快速上手公司的所有事。”顾清宫略带歉意地拍了拍顾饮冬的肩膀,余光却没有对上顾饮冬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顿了顿, 站起身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 “该交接给你的我已经和你说完了, 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二叔和三叔。” 顾清宫的语气虽然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但却很轻快,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似的, 径直绕过顾饮冬: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哥。”顾饮冬叫住顾清宫时, 指尖因为紧张下意识地交缠在一起,在顾清宫转身回看过来时忍不住抿了抿唇,笨拙地解释道: “我.......没有想过替代你的。” 顾清宫闻言讶异地挑了挑眉,心道笑面虎三叔还生了个心善的儿子, 想了想, 委婉道: “我知道。” “名利二字太重,你......和三叔确实是要适当看淡为好。” 顾清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刻意提醒道。 顾清宫在小辈面前很少说废话,一直是以顾家人人称赞的榜样存在的,他这么一说,顾饮冬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带着唇色都有些白: “......我知道了。” 通过买舒前几日发现的缚龙阵,顾琢已经顺藤摸瓜发现了幕后黑手是顾清宫的三叔。 证据确凿,顾三叔也万般抵赖不得,族里的各位长辈通过商议,已经将顾三叔在公司的权利架空,但为了维持各方利益的平衡,便将顾饮冬从分部唤道总部,接替顾清宫的职位。 一个家族的内部能否顺利运转,是否能永远繁荣昌盛下去,靠的从来不仅仅是牵头的那个人的优秀指数,而是家族内部各方权力的平衡和牵制,在互相竞争地同时又一直对外,这才是顾氏能一直在商界牢牢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 “好好干吧。”顾清宫舒了舒眉,想到买舒还在家等自己,也不再多说,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我送你吧,哥。”顾饮冬对顾清宫还是很敬佩的,恨不得多黏对方一会儿,好从他身上多学点东西,自告奋勇地想要送顾清宫回家。 然而,还没等两人走到停车场,随着电梯的一声“叮”响,顾饮冬脚步踏出电梯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愣住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公司的前台。 他似乎是刚来,脸庞被夕阳的余晖晒得浮起淡淡的粉来,唇红齿白,一张弧度优美的瓜子脸上坠着两颗如同星子般的瞳仁,看上去像水晶珠子般漂亮。 关键是这人似乎尚处少年时期,身量刚刚抽条,像春日的柳枝般姿容秀美,萧肃清举,侧过身朝他笑时还露出两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甜的顾饮冬晕头转向,几乎有些找不着北。 “你怎么来了?”顾清宫没注意到顾饮冬的愣怔,走到买舒身前,弯下腰在他额心落下一吻,缱绻缠绵令人如沐春风: “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来公司干嘛?” “来捉奸。”买舒挑了挑眉,模样鲜活生动极了,指尖灵活地勾上顾清宫的领带,用力一扯,与顾清宫四目相对,语气沉沉,“再一天到晚不着家,就去书房睡。” “......好狠啊。”顾清宫闻言嘴角微勾,表面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冤枉。” 买舒当然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谁让顾清宫宠他呢,闻言漫不经心地将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戏谑道: “哦?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冤枉了你?” 顾清宫被买舒攥住领带,只能无奈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微微侧过头对顾饮冬道: “饮冬,你来。” “啊.......哦哦哦........”顾饮冬光顾着看买舒的脸了,整个人都冒着傻气,好半晌才红着脸到买舒面前站定: “你好。” “这是我的三叔的儿子,我弟弟顾饮冬。” “.....你好。”买舒还真没想到顾清宫还真能给他整出个“奸夫”来,愣了一下,用疑惑的眼神投向顾清宫。 “.......别想歪,他最近来公司......接手一些业务,我带着他。”顾清宫轻咳一声,含糊其辞道: “没有你想的奸夫。” 买舒对上顾饮冬不知道往哪里看的眼神,咬了咬齿尖,伸出手,报复性地在顾清宫腰间拧了一下,换来对方隐忍的痛呼。 偏偏顾清宫这个人非但没有不好意思,还很认真地对着顾饮冬介绍买舒: “饮冬,这是你嫂子。” 一字一句,落在折射着淡淡光彩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掷地有声,溅落一地沉默。 好在顾饮冬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愣怔片刻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张脸虽然还有些纠结,但还是爽快地伸出了手: “嫂子好。” 买舒尴尬而不是礼貌地笑笑,剜了气定神闲的顾清宫一眼后伸出手,客气地和顾清宫虚虚一握,一触即分: “你好。” 好软,摸起来又很舒服,像温玉一样...... 等顾清宫搂着买舒离开时,顾饮冬还傻在原地看着买舒清丽的侧脸,和走动时伶仃的脚腕露出的若隐若现的脚链,心脏勃然跳动着,快的几乎要蹦出嗓子。 他用力握紧拳头,眼尾微红,脖子上隐隐爆出青筋。 在这一刻,他想的竟然不是顾清宫死后该怎么管理好顾氏,而是......怎么照顾好那个,他才见一面就念念不忘的“寡嫂”。 ....... “今天这边人怎么这么多啊。” 顾清宫在前面开车,买舒坐在副驾驶上,指着脑袋看向前面汹涌的人潮。 顾清宫看了一眼手机,随口道: “今天高考,都是来接送孩子的吧?” “高考?”买舒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神,语气渐低,听不出失落还是遗憾,喃喃道:“高考啊.......” 他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垂下眼掩下眸中晦暗不明的神情,无形中和窗外鲜活的少年们隔开一道透明的墙,如同他一直触不可及的青春。 “.......”顾清宫将车倒进庄园的车库中,解开安全带,凑到买舒身边,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嗓子有些哑: “伤心了?” “......没有。”买舒瞳仁逐渐恢复清明,双臂搭在顾清宫肩膀上,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缠绵的吻,到最后语气里还带着急促的喘息: “人各有命。” 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像是在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顾清宫闻言微微蹙眉,定定地看了一眼买舒,随后唇舌在买舒的眉眼上掠过,带来一阵酥麻的温热:“别这么说,小乖,我会心疼的。” “明天开始,我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顾清宫双腿跨在买舒身上,唇齿间泄出一声气音,眼神逐渐迷蒙,却不忘说正事: “我给你办好了签证,是的苏黎世联邦艺术学院,你先去那里学习一段时间好不好?” 买舒掐着顾清宫的腰,浑身出了一身汗,唇埋在顾清宫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亲着: “那你怎么办?” “舍不得我啊?”顾清宫听出买舒话里的纠结,笑了一下,掌心在买舒脖颈上安抚性地拍了拍,“我有空就去看看你,好不好?” “.......”买舒没有说话。 “小乖,乖一点。”顾清宫吻了吻买舒的眉心,眉眼逐渐变的温柔,像是要将买舒的容貌刻进心里,轻声诱哄道: “去上学好不好?” “我知道,你有你的梦想,不应该一辈子被拘在顾家的。” “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所有威胁你的人也都被我解决了,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买舒闻言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伸手将顾清宫搂紧怀里,闷闷道: “顾清宫.......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这就好了?”顾清宫轻轻笑了一声,捧起买舒的连,心疼地吻了吻对方通红的眼睛,低声道: “其实,我还想对你更好.......” 他的尾音消散在风里,融入进车库外磅礴的雨中,没进唇齿交缠的水声中,难觅踪迹。 他还有下半句话尚未说出口,以至于买舒在踏上异国的飞机时,还尚未捕捉和明白到顾清宫眼底过于浓重的不舍究竟是出自何处。 他没能听到顾清宫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却在很久之后,收到了来自对方离开之前留下的信件,最后一句话字句隽秀,一字一句却令他心脏发疼,几欲落泪: 小乖,我还有好多爱想给你。 可惜........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大概还有1-2章就完结了,放心,绝对是he啦 ps:说起来,三崽确实写的还挺艰难的,(好像我这个菜比就没有一本是写的不艰难tvt),这本到最后本来都想解v的,想想又好像很不负责任,还是咬牙慢慢完结了。我每一本结尾都会感谢一直陪伴的大家,这本也不例外。感谢大家一直的陪伴,非常感恩彼此的相遇! 第55章“我说,我哥已经死了。” “嫂子, 看这边!” 飞机一落地,顾饮冬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分外高挑清丽的声音,兴奋地踮起脚尖, 朝买舒晃了晃手: “我在这!” 买舒在国外待了整整两年半, 如今顺利从苏黎世联邦艺术学院毕业后, 整个人出落的愈发秀丽标志,听到有人在叫他,摘下口罩循声望过去, 看到顾饮冬时,动作微不可查地一滞,许久才回过神来: “怎么是你?” 他没有见到相见的人,神情一时间有些讶异,竟然忘了收住话头。 顾饮冬闻言, 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抿了抿唇,垂下头很失落的模样,像个淋湿的乖狗狗: “嫂子不想见到我吗?” “......”和顾清宫偏向女相的容貌相比,顾饮冬是十分标准的小帅哥长相, 尤其是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别人的时候, 眼尾下耷,黑润水清,看上去无辜极了,让人会忍不住心软。 买舒见此, 哭笑不得地弹了弹他的眉心: “没有。” “没有就好。”顾饮冬不知为何, 在买舒面前显得过分好哄,乖巧的模样看的一旁的助理直咂舌, 心道眼前这人确实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人,难怪两任总裁都为他神魂颠倒,其中一个,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我来拿吧。” 顾饮冬殷勤地接过买舒的行李箱,随后打开车门让买舒上车。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忍不住让买舒多看了他几眼,无奈地笑了笑: “你不用把我当......”他顿了顿,到底难以启齿说出“嫂子”两个字,别过脸含糊道: “我自己来就行。” 他别过脸时,白皙柔软的脖颈微微绷紧,露出瓷**致的皮肤和圆润泛粉的耳垂,看的顾饮冬眼睛微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这个人,是他已经死了的哥哥的男朋友........已经死了的....... 顾饮冬喉结动了动,握紧拳头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暗潮翻涌: “嫂子,没关系,我........自愿的。” “........” 既然顾饮冬是自愿的,买舒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否则就显得过分不识趣,最终也就随他去了,径直坐上了车。 一路上,买舒一直在旁敲侧击顾清宫去哪里了,但顾饮冬却一直含糊其辞。 买舒忍不住肃起脸,看着顾饮冬道: “这几年国外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我呆的那块地方有一种流行病很严重,为了你顾清宫的安全着想,所以我一直没有回国,就是怕把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带回国。” “与此同时,这几年顾清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道,但不代表我和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次我这次毕业回来,就是想见见顾清宫,问问他这几年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甚至连一个电话也不愿意给我?” 话音刚落,买舒的嗓音微妙地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绷紧嘴角,半晌对上顾饮冬复杂的眼神,涩声道: “你老实告诉我,顾清宫他是不是外面有别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压,明明是面无表情,却偏偏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顾饮冬这几年一直暗中关照买舒,比谁都要熟悉他的情绪变化,闻言顿时慌了,连忙道: “没有。” “我哥他,他.......”顾饮冬急的后背全是汗,但他偏生又不敢露出半点端倪,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前面正在开车的助理,在对方隐晦地飘过来一个眼神时福至心灵道: “我哥现在就在家里等你!” “真的?”买舒抬起头,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映出顾饮冬此时略带心虚的脸。 “真的。”顾饮冬强装镇定,顺手拿起一瓶水递给买舒,语气分外真诚: “嫂子,你说太久的话了,嗓子有些哑,回家前喝口水吧,不然我哥又得心疼了。” 顾饮冬转移话题的技术实在太过拙劣,但奈何他说的话好像确实是顾清宫这个人会做的事,买舒迟疑了片刻,为了防止顾清宫待会见到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他,终于还是接过了那瓶水。 在顾饮冬殷殷的视线中,买舒拧开水瓶,含蓄地喝了一小口,随后又顺手把瓶盖拧紧了。 他本不是贪睡的人,不知为何,饮下那瓶水后,忽然有些犯困。 加上助理开车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催的人昏昏欲睡,买舒心中纵然又再多的疑问想问,最终还是忍不住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车开进庄园时会经过一段略带颠簸的路,为了防止买舒磕到额头,顾饮冬脱下衣服,小心翼翼地围在了买舒的肩膀上,随后颤着手将买舒抱在了怀里,让买舒靠着他的肩膀睡。 怀中人的身量并不壮实,反而有种纤细挺拔之美,颀长柔软的脖颈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鸦羽般的睫毛静静地垂落,鼻梁高挺,双唇嫣红,精致漂亮的没有一丝瑕疵。顾饮冬眼神飘忽,却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买舒身上,整个人僵硬不已,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只感觉咚咚咚的心跳声大的吓人,恨不得敲碎耳膜。 小嫂子他......身上好香啊。 顾饮冬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变态,一方面告诉自己不该,一方面又忍不住抱紧买舒,克制又放肆地将视线落在买舒的额头,鼻梁和唇上。 车倒进了车库,助理已经先下车了,顾饮冬抱着昏迷的买舒静静地坐了十分钟,才将对方打横抱出车内。 “小顾总,顾总的事........”助理本想点一根烟抽,但看了一眼顾饮冬的脸色,不知为何又将烟放回了兜里,试探着出了声:“要不要告诉.......” “嘘。”顾饮冬微微皱眉,低声警告道: “别吵他。” 助理看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买舒一眼,心道他在水里放的安眠药量足以让买舒一整天都醒不过来,何必如此紧张。 但他觑了一眼顾饮冬紧张的神情,到底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没有再多嘴。 “我哥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顾饮冬低下头,感受着怀中人清浅平稳的呼吸,装作若无其事道: “反正他走之前拜托我照顾好小嫂子,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敢欺负小嫂子。” ........ 买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被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稳稳地安置在床上。 安眠药的药效使他的头还突突泛着疼,浑身不受控的绵软使不上劲,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强撑着手臂想从床上起来。 周围静悄悄的,月光如水溶溶淌在地上,买舒半跪在床上,眯着眼借着月光想要去开灯,行动间却牵扯住了脚腕处的冰凉的物体,发出哗啦啦的撞击声。 这声音如碎冰击玉,清脆空灵,又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铃声,把买舒一下子震清醒了。 他豁然坐起,踉踉跄跄地摸索着想要下床,脚尖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时却因为脱力身躯前倾,在身躯绷紧的瞬间,整个人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似乎盯着买舒看了很久了,但却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直到买舒快要摔倒在地上时,才终于坐不住,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力道收的更紧。 买舒整个人都蒙了,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顾清宫?”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落在买舒脖颈处的呼吸变的粗重了一些,酥麻泛痒,惹得买舒下意识往后仰。 但他这个动作显然激怒了身前的人,那人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随后俯下身。 感受到肩膀处些微的麻痒痛意,买舒被这人的动作弄的不知所措,下意识推了一下他,试探着求证又问了一遍: “顾清宫?”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这次动作愈发大胆。 温热的唇不断游移舔吻,饿狼或者某种猛兽终于抢夺到了心仪的猎物,叼起一小块不断吮吸享用,试图在猎物的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买舒面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只觉告诉他眼前的人绝对不会是顾清宫,用力一推,厉声道: “够了!” 他的指尖往床头移去,试图打开房间的灯,却被人轻而易举地制住,将买舒的手用力压在的耳边,俯身轻笑一声,嗓音沙哑: “小嫂子,是我。” 买舒的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酒气,他闻言如遭雷击般瞪大眼,不可置信道: “饮冬?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顾饮冬短促地笑了一声,用目光舔舐着买舒身上的每一寸,腹中窜着一股难以消灭的邪火: “我现在才是顾家的家主,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属于我,我难道不能在这?”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买舒偏头躲开对方欲落在他耳垂上的吻,冷声道: “我问的是,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小嫂子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顾饮冬将鼻尖抵在买舒的脖颈上,像重度瘾君子般深吸了一口买舒身上的气味,语气痴迷不已: “因为我从见到小嫂子的第一天,就想爬上你的床了啊。” “.......”买舒无话可说,只觉得他莫不是有什么大的病症,“.......我和顾清宫在一起了。” “那又怎么样?”顾饮冬被买舒拒绝,也不气恼,笑意盈盈道: “莫说小嫂子以前和我哥在一起过,就算现在还在一起,我也要把小嫂子抢过来。” 买舒闻言眉头一皱,一股子无名怒火猛地窜了上来,脚尖恶狠狠地抵在顾饮冬的腹部,用力将他踹下床。 随着顾饮冬摔落在地时发出的一声闷哼响声,买舒啪的一声打开房间内的电灯开关。 温暖的白炽灯光瞬间如潮水般无孔不入地涌入这个房间内,买舒下意识眯了眯眼,看清了捂着肚子倒在地毯上、神色不明的顾饮冬。 买舒站起身就想远离这个变态,谁料还没走几步,脚腕处就传来一阵紧绷感。 买舒动作一顿,心头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低下头,目光所及之处属于顾清宫赠与的脚链已经被人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略粗的金色锁链,脚腕的拷面还镶嵌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宝石,看上去又浮夸又可怕。 买舒面色铁青,心道这顾家的人莫不是都有什么毛病,猛地回头看向顾饮冬,面如寒霜: “你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小嫂子。”顾饮冬笑了笑,指尖慢慢抚摸上买舒的脚腕,在买舒的脚背处虔诚地吻了吻: “我想像我哥一样,把你锁在我身边。” 买舒在心底骂了一声,脚背抵在顾饮冬的肩膀上阻止对方越靠越近,怒火烧的眼尾绯红,漂亮的让人更加心驰神荡: “顾清宫呢?他怎么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找我哥?”顾饮冬闻言终于大笑出了声,像是一直以来的乖狗狗终于撕下了乖巧的面皮,露出了狰狞的占有欲和偏执,一步一步将买舒逼退至床边,单膝跪在床边将买舒困在怀里,慢条斯理地吐出恶毒的话语: “他早就死了。” “我继承了他的所有权势、金钱和财富。”顾饮冬对上买舒震惊的神色,脸上浮现出了满足的神情道:“连你,现在是我的。” 买舒趁顾饮冬不备,猛地从顾饮冬的腰间抽出一把护身的手木仓,咔嚓一声迅速上了膛,抵在了顾饮冬额头上,神色冷的吓人: “你再说一遍。” 顾饮冬的额头上贴着冰凉漆黑的木仓管,面上却没有任何害怕的神情,盯着买舒漂亮的茶色瞳仁,慢条斯理道: “我说,我哥已经死了。” “不可能。”买舒用力将木仓管抵在顾饮冬的眉心,将他推开,眼神锐利:“谁能害死他?” “谁说是有人害死他了?”顾饮冬笑了笑:“你应该知道,他当初看不见,是因为少了魂魄的缘故。几年前,他为了你,不惜动用顾家的势力,得罪了曲萧上头的人,也得罪了买氏,为了弥补过错,所以选择主动献祭昆仑山神,护佑顾家百世绵延,繁荣昌盛。” “.......”真相至此才缓缓解开,买舒如遭雷击,身形僵硬如同泥塑浇筑,整个人都懵了。 木仓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买舒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没能算清的顾清宫的命格,瞳仁涣散,神情恍惚了片刻,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 “如今,他的**已经被掩埋在昆仑山下,灵魂每年献祭一魂两魄,也只剩下三魄,除非山神将世,否则再难生还。” 顾饮冬从后面拥住买舒的腰,像个小狗般蹭了蹭,含糊道: “小嫂子,我哥死了,你就跟了我,好不好?” “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这两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不比哥哥差的。” “.......你滚远点。”买舒挣开顾饮冬的怀抱,整个人恶心的快吐了,猛地站了起来后退几步,将木仓抵在了顾饮冬的眉心,瞳仁闪着森冷的寒光: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顾清宫现在的魂魄在哪?” “我要是不说呢?”顾饮冬微微仰起头,一双狗狗眼里全是买舒的倒影,甚至还有心情笑: “如果能死在小嫂子手里,我也很高兴。” “........”买舒在心底骂了一句变态,丢下木仓,随手掐了一个诀。 很快,透明泛着无数冒着淡色金光的符咒便从他身体力一张张成排地飞速飘了出来,盘旋在顾饮冬的头顶上。 买舒咬破指尖,在血液落在符咒上的一瞬间,爆发出的强烈白光几欲将他念咒的声音掩盖下去,要认真听才能听清,带着透入骨髓的凉薄: “如果疼,就忍着。” “我要开始搜你的魂忆了。” 第56章【完结章】神明与信徒 盛大的白光如烟花般在顾饮冬的脑内炸开, 映照出买舒过于冷漠下垂的视线,顾饮冬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如同强硫酸腐蚀地面, 刺啦在他脑海中溅出无数疼痛。 他不受控制地闷哼出声, 倒在床上时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耳边嗡鸣阵阵,但买舒指尖的透明符纸却仿佛尖刃,恶狠狠地切割开他的皮肉, 钻入他的神经般往大脑深处深深扎根,一股强大的吸力在脑海里翻腾作怪,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失去所有知觉。 “原来你们把他的魂魄藏在必明那个道士家里了。” 买舒冷淡地收回符咒,若有所思: “还剩三魄, 倒还有救。” 只要不是三魂七魄全然丢失, 那么顾清宫就还有重回人间的可能。 思及此,买舒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正想抬脚往外走,脚腕却被一阵微弱的牵引力压制住。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碰撞声, 买舒眉眼下压,视线落在脚腕处的金色锁链时, 烦躁地轻啧一声,弯下腰揪住顾饮冬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对方从床上拖了起来,微微上挑的茶色双眸和顾饮冬对了正着, 言简意赅道: “脚链, 解开。” 买舒将顾饮冬从床上拖起来时根本没有收力,掌心下死死压着顾饮冬微弱的脉搏。 顾饮冬疼的浑身是汗, 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了,闻言虚弱一笑,指尖像蛇一般抚上买舒的手腕,竟然还微微仰起脖子,像献祭般将自己的弱点全部展露在买舒的控制之下,瞳仁里装着的全是对买舒的痴迷: “小嫂子,你生气也好好看。” “一想到你发火的对象是我,我就好高兴,我在你眼底终于不是可有可无的了。” 买舒:“........” 他心道你还是个病娇,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越理就来劲。 思及此,买舒闻言也懒得再给顾饮冬眼神,在对方失落的眼神中放开顾饮冬,自顾自地扯住脚链的中端,将链身缠在自己的手腕和手背上,用力往外扯。 买舒是风水师,不是大力水手,这么用蛮力,手背很快就被金链勒出一道道曲折蜿蜒的红痕,看上去似蛇般狰狞可怖。 他本来就白,被这么一勒,活像被人怎么样了似的,看得顾饮冬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受不了大吼一声: “别扯了!” 买舒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他。 顾饮冬指尖掐进被单,用力到连头发丝都在颤抖,最后双眼赤红的深吸一口气,强行押下抑制不住的心疼,缓缓地闭上眼: “我给你开。”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把钥匙,踉跄着摔下床,跪在买舒的脚边,哆嗦着去开买舒的脚铐。 买舒嫌他解得慢,蹲下身拿过他的钥匙,咔哒一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巧地转了一圈,拷身分开掉落在地毯上,落地无声。 顾饮冬失魂落魄地看着买舒离开的背影,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小嫂子,如果当初先遇到你的是我,你不会和我在一起?” 买舒连头也没回,斩钉截铁道: “没有这种可能。” 这话实在拒绝的太过于伤人,但买舒不想撒谎。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这一生,只会和顾清宫在一起。 .......就好像,他是为他而来的一样。 然而,被顾饮冬这么一搅和,买舒到底还是来迟了,等买舒感到必明家中时,只留下一室寂静。 买舒面如寒霜,微微抬手掐了一个诀,一个巨大的白色透明光环自他脚下延伸开来,无限扩大,衣角无风自动,繁复明灭的符文如音符般,在他身前明灭闪动。 他细细感受了一会儿,没有感受到任何魂魄的气息,半阖双眼,脚步一转,跟着必明的路线,转瞬间便来到了昆仑山脉。 昆仑山脉山顶终年积雪,簌簌雪花似柳絮白盐飘飞,落在买舒的白发上时,几乎要与买舒融为一体,衬的买舒如同玉人一般秀致漂亮。 买舒挣开被雪染得冰凉的睫毛,举目望去视线内一片大雪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几乎要分不清天色和雪色。 顾氏的族人大多已经穿好了白色素净的宽大祭袍,将浑身遮的严严实实,面色庄严肃穆,一句话也未说,虔诚地跪在巨大的祭台前,面相祭台中央的必明大师。 必明便是之前为顾清宫打造法器的风水师,此刻正盘腿坐在繁复阵法纹路的正中心,双手掐诀,面前漂浮着一团金色的光团,细看还散发着微微似萤火般的润色。 要不是买舒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亲眼看到这一幕,多少有点恐怖了。 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卫衣,被风一吹,卫衣的兜帽顺着风落在后颈,雪吻过买舒白皙的侧脸,落一片黑白分明。 买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步伐却坚定地朝祭台中心走去。 有人似乎发现了买舒的突然闯入,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 然而,献祭的过程中不能被打断,顾家二叔面色大变,豁然站起身挡在了买舒的身前,厉声道: “你来干什么?” 买舒一句废话也不想给他,伸手将顾二叔挥开,薄唇冷酷地吐出一个字: “滚。” 他明明没有使多大的力气,顾二叔却感觉自己被一阵巨大的风呼啸裹挟过耳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两米,身体摔落在雪地上,发出巨大的一声闷哼响动。 山体微微震了震,但索性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弹。 领头的顾琢的面色显然也青青白白的好不难看,盯着买舒的背影,低声呵斥道: “买舒,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救顾清宫了。”买舒微微侧过身,并没有用正眼去看顾琢,漫不经心地抬眼轻笑道: “敢动我的人,你们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乎带着无上的威压,如同厚重的雪猛地落在众人的肩头,冰凉沉重,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沉重滞涩起来。 雪下的更大了。 凶猛坚硬似钻石雪粒裹挟着怒吼呼啸的风声,如同野兽张开巨大的兽牙朝人群横冲直撞而去,嘶吼的声带和无处不在、无情灌入血液冰冷风声几乎同频,让人感受道耳膜撕裂、喉咙泛血的滋味。 必明感受着眼前人越来越强势的威压,浑身的血液一半如被架在火架上炙烤般沸腾起来,另一半则凝成冰雪,冻结神经,禁锢着身体几乎要动弹不得。 他惊愕地瞪大眼,眼睁睁看着买舒面无表情地踏进他的阵法内,伸出手,似乎想要夺取他身前的三魄。 必明面色一沉,强行启动法器,一根玉箫立刻被操控着挡在了必明身前,用自身的灵气阻止买舒靠近。 买舒见此,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袖口处飞出的符带卷着玉箫,不废丝毫力气就将玉箫甩落在地,然后被买舒毫不留情地踩碎。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极品法器就这样被眼前的毛头小子弄坏,必明气的浑身发抖,再也压抑不住嗓子里翻滚的血气,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面色森森: “你到底是谁?” “我是他男朋友。”买舒指了指他面前的三魄,微微抬起下巴,略带些许骄矜: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怎么敢动他的?” “呵,原来是你。”必明眼角的细纹微微抖动,脸上的黄皮因为大笑皱在一起,看上去显出几分疲态,却强撑着不肯流露出来: “好小子,口气够大的。” “我懒得和你说。”买舒耐心有限,抬臂时掌心洒落几颗铜板,在空气中诡异地浮动起来,组成六芒星的形状,懒散道:“给不给人?不给我直接抢了。” “抢?”必明冷笑一声,扶着祭台的边缘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身上的祭袍被风吹的有些破烂,慢悠悠道: “你可以从我手上抢人,但——” 他话音刚落,语气又一转,单手握紧成拳用力咳了一声,山羊胡子混着干涸的血液乱七八糟的打结在一起,掩住了苍白泛紫的唇,语气森然: “你敢从山神手上抢他的祭品信徒吗?” 话音刚落,买舒这才察觉眼前的风雪已经不能算作是普通的风雪,雪粒如同刀的尖端般割开他白细的皮肤,三道血痕顿时淌了下来。 天色如一团晦涩的灰颜料般,和雪搅和在一起,凝滞似浆糊,沉沉地压在山脉顶端,又像是压在人的心头上。 顾家的一众人的头颅、脖颈、肩膀和身躯、脚干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融化的橡胶般慢慢弯下,又似有一双似山般的大手按在他们的头顶,压着他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再看。 “是山神!” “祭祀被中断,山神发怒了!” 顾家的先祖受过昆仑山神的恩惠,将刻在骨子里的敬畏混着血液延续至下一代,代代如此。 买舒是风水师,他信神鬼,也信因果,但并不代表,他像这些普通人一样,对一个山神充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敬畏。 买舒努力睁开被雪遮挡住的眼皮,轻轻一使力,顾清宫的三魄就像是暴雨中的小船终于找到了避风港,乖乖巧巧的朝买舒飞来。 然而,在三魄即将触上买舒指尖的那一刻,风雪变得更急了,买舒的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和实物,如镜花水月,朦胧虚化,如梦似幻。 脸颊上的血几乎要凝干,疼痛和冰凉交杂,感官知觉被封闭,整个人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白茫茫的小房间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除不去,耳边徒留嗡鸣阵阵,耳膜鼓噪延缓出无边痛意。 “谁!” 买舒站在原地,再迟钝也知道是有人作怪,顿觉形势不妙,面色大变,“你是谁!” 风雪没有说话,覆上买舒的头发、眉毛、鼻梁和手臂,在落到买舒的皮肤上时却没有传来预想之中的寒冷,反而变得温暖舒适。 买舒僵硬着身躯顿时有些动弹不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像那些人一样被山神的威压强按在地,反而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难道山神是想用雪活活埋死他? 不可能。 买舒顿时否认了这个猜测: 要是山神真的有那么无聊,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获得凡间的信仰和供奉的。 “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一阵深远悠扬的男声似笛似萧般,从雪的深处传了过来,似乎带着悲悯和叹息: “从人间回来一趟,你什么也没学到,倒是脾气见长。” “........”买舒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你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似雪般清凉的男声笑了一下,不难想象拥有这个清透声音的男子是何等的绝色: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话音刚落,呼啸的风雪像是听到命令般,终于散去,暗沉的天边逐渐裂开一道金色的光彩,如同瀑布般泼洒下来,明暗对比强烈,照亮了一直盘坐在空中,低眉看向众人的男子。 他生的一副好容貌,清丽姝秀,雌雄莫辨,挺鼻薄唇,白色的头发似瀑布般垂落在胸口,连睫毛都透着透明的雪色。 但他始终没有睁眼,神情似悲似悯,买舒身前的三魄像是找到了主人般,慢慢飘过去,试探地在男子的脸颊上蹭了蹭,随后在他唇边碰了碰,最后心安理得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买舒整个已经愣住了,不过不是因为顾清宫魂魄对于眼前这个不似凡人的男子的亲近,而是因为这个男子........ 长的和他梦中的神明一模一样! 在场的众人被如山般的威压压的抬不起头来,除了站着的买舒,也就一个道行比较高的必明还敢微微侧动脖颈,抬头看向空中闭眼的男子。 这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前这个冰肌玉骨的男子竟然和地上站着的买舒连头发丝都长的一分不差,除了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否则谁也认不出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买舒怎么会和山神长的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买舒感觉自己整个魂魄都在颤动,像是被谁牵引着往前走似的,咬牙止住脚步和心头沸腾翻滚的熟悉感: “我为什么和你长的这么像?!” 昆仑山神没有睁眼,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闻言微微抬头。 他明明没有掀开眼皮,但买舒莫名就觉得对方锁定了自己,只听到他轻笑一声,嗓音压低似冰雪消融般温柔: “与其说你和我长得像,不如说我和你长得像吧。” “毕竟,我是你的天道法相啊。” 他轻飘飘地丢下一个重磅消息,买舒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躯却像是被谁吸走了一般,猛地撞入了昆仑山神的怀中。 融合的感觉太过其妙,像是鱼跃入水中,又像是溪河汇入海洋,买舒面前闪过一阵耀眼的白光,等他反应过后来时,属于他的一幕幕回忆就已经汇入他的脑海,如走马灯般在他面前回闪而过。 二十五年前。 一个苍老的男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到昆仑山,兑现了先祖的允诺,将婴儿的一魂献给了昆仑山神,从此,婴儿的视力渐弱,长大后便失去了视觉。 山神受到来自凡人的供奉,原本只将魂魄当做可有可无的物品,随意丢在洞府之中,谁料魂魄却仿佛有了神志一般,夜夜与山神亲昵亲近,甚至还变成一个貌美的青年,时间长了,竟和山神共赴巫山云雨。 几年后,山神对这个青年已经是极为宠爱,但青年只有一魂,性格偏执,试图独占山神甚至不允许其他生灵靠近山神,爱欲熏心,竟隐隐有妖化的趋势。 山神无法,只能带着一魂化作凡体,来到人间接近青年的本体,替他受尽本该加诸与青年的人间苦难,并与他相爱相知,以此来净化青年魂魄里的妖性。 因为山神体内还寄存着青年的一魂,所以青年本体自一开始就更加亲近山神,也能通过肌肤接触恢复视觉感知,而山神因为和青年魂魄相交,命格相缠,故无法算出青年的命格。 真相至此终于真相大白。 买舒和自己的天道法相融合的那一刻,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生的极美,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般,在天光下煜煜生辉。 他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悲悯,缓缓合上手掌,光团自动汇入他的掌心,三魂七魄终于融合在一起,顾清宫的面容似萤火光点般渐渐凝聚在一起,睁开眼的同时,对着买舒粲然一笑,双臂轻轻环上买舒的脖颈,慢慢蹭了蹭,低声道: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 买舒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再次阖上双目。 在和自己的天道法相融合的那一刻,他的真身和本体便再次消失在众人眼中,再也难觅踪迹。 他凡体站过的地方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只剩下众人在回忆起他的天道法相时,那久久的惊艳和愣怔。 买舒将顾清宫的魂体摔落在洞府中,拂袖就想离开,却被顾清宫拉住了衣袖,白皙的双臂似蛇般缠上了买舒的腰间,缠着买舒动弹不得。 他此时三魂七魄具已归位,骨子里妖气被涤荡干净,但偏执和占有欲却愈发明显,将脸抵在买舒腰间时还低声笑了笑, “主人特意下凡来找我,还说不喜欢我?” 买舒身体微微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冷淡道: “只是净化妖气的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顾清宫的笑容逐渐变得危险起来,将买舒拉到怀中按到在身下,视线贪婪地划过买舒清绝冷淡的眉眼,唇却在珍而重之地落在了买舒的眉心: “若主人并未对我动心,何必随我下凡,替我尝尽人间五毒六欲七情八苦和九难?” 买舒无话可说,只是微微别过脸,绷紧了下颌线,显然不愿多言。 一想到在凡间的自己曾经大放狂言将顾清宫称为自己的人,还为了对方受尽凡人的羞辱和打压,他就恨不得自己没有下凡过。 “主人不必紧张。”顾清宫微微勾起唇角,俯身和买舒十指相扣,和买舒胸膛相贴,感受着彼此沉稳的心跳: “主人既为我尝遍人间八苦,我便为主人奉尽无边忠诚。” 买舒不言语,顾清宫也不在意,只是静静滑落在买舒的脚边,指尖执起对方的脚腕,在那玉色的脚背上落下不含**的一吻: “您是我心尖上不可亵渎的神明,而我,此生只做您最忠诚的信徒。” 【第二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焯!终于收完尾了!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