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作者:笔落江山 文案 我害怕活着的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狄江、秦川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楔子 狄江喜欢写短片小故事,有一天,他申请了一个笔名叫小兔子,写了一篇《小兔子讲故事》。 从前,有一只博学的老兔子,备受小兔子们尊崇。 老兔子说:“在兔子的世界,没有神,没有灵魂,兔子的眼睛里,也看不到特异功能。” 一只疯兔子跳出来,歇斯底里的反驳老兔子,说:“你是个大骗子,你说的不对,兔子认识的世界,只是宇宙的5% ,还有95% 的世界,是兔子们所不知道的,那是灵魂所在的居所,那里有的是灵魂和特异功能。” 老兔子冷笑一声,摸了摸小兔子的头,告诫它要多喝热水,否则它就会跟疯兔子一样,变得疯疯癫癫。 直到有一天,小兔子闭上眼,闯入了那95% 的世界,它发现,所有兔子的灵魂,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被兔子们防备的称为‘死界’。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第2章 幸运怀表 七月间,天气闷热晴朗,时间停在了午夜十一点十七分。 狄江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醒来,医生说他脑部受创,可能会忘记一些事,甚至严重的,可能会出现幻想。 但是狄江觉得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他思前想后,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忘了什么。 回家的路上,狄江想起来了。 他忘了他是怎么生的病了,又是为什么躺在医院里。 不过,既然对生活没有影响,他也没有过于细究,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带着睡意的鼻音响起。 他跟家人报了平安,那头马上就挂了电话。 狄江今年刚高考完,收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 古灵学院,号称国家SSS级人才培养中心,坐落在山东蓬莱。 这所学院大概是为了抢学生,才会在其他学校还在火热报名中的时候,就迅速的下发了录取通知书。 随着录取通知书而来的,还有一件赠礼。 听说国外TOP20的大学,如果通过入学测试,就会送一件礼物。 狄江的学校为S市重点一高,他的好朋友,叫秦川,是一位医学人才,大学报了国外的学校,为了保险起见,把国外TOP10的大学都报了一遍,结果证明人才无论在哪儿都受欢迎。 被众多国外的学校录取后,秦川收到了国外的学校用心给每位录取的学生送的礼物。 麻省理工送了他一块金校徽,代表他获得了麻省理工的荣耀;斯坦福大学送了他一本解压的书,因为斯坦福学校制度非常严格,希望他能挺下来;而哈佛大学更是十分温暖的送了他一条围巾,因为哈佛说美国比中国冷,希望他不要冻感冒。 秦川毕业前夕在学校作为优秀毕业生演讲时,狄江还是一个刚入学的小学弟,而现在,狄江也高考毕业了。 麻省理工的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八,哈佛和斯坦福的录取率更是低于百分之六,狄江自然没有这种本事,除了学习成绩比较好,他觉得自己没有一种特长,像他这种书呆子,据说向来是外国大学最厌恶的典型。 话又说回来,他也没想过去什么外国学校,狄江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聊的像杯子里的水,偶尔晃一晃,总归平静见底。 直到这天,他收到了古灵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一份礼物。 礼物是一块怀表,黑金两色的怀表背后印着一行小字:幸运怀表,好评哦亲。 要是没有这八个字廉价的好评就好了,不过毕竟是送的,到底是学院的一番心意,要求也不能太高。 “要是送块手表就好了,偏偏送块怀表。”狄江嘟囔道。 算这么说,但是这块怀表还是相当精致的,怀表正面上,雕刻着镂空的花藤,打开盖子,怀表没有电池,怀表停留在十一点十七分不走了,狄江试图拆开它,发现它根本没有封口。 “这要怎么搞?”狄江犯愁道。 他上网查了一下封口老怀表,只见在一个灵异论坛的帖子上说,民国时期有一种怀表,是需要晃动才能走针的,人佩戴上这种怀表,日常走动,不需要电池也能走针。 缺点是这种怀表必须从买来就一直戴,而且需要经常拿出来摇晃一下,相当于给怀表一个‘我还活着,你就得工作’的信号。 然而这种表虽然不用电池,但是有很大的缺陷,因为人睡觉的时候,动作很少,所以怀表就会偶尔偷个懒似的走走停停,因此这种表经常时间不准。 如果摘下来过一晚上,第二天走针就更不准了,如果佩戴怀表的人去世了,那这怀表会一直停在那人去世的时间。 所以,这块怀表的佩戴方法,是当现实时间,跟它停留的指针一致的时候戴上,戴上就不能拿下来。 像这种怀表,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戴了,狄江为了试验一下网上说的真假,在午夜十一点十七分挂在脖子上,就躺在床上睡了。 这天夜里,他梦到自己捡到一个真皮钱夹,那个钱夹一看就是高档货,想来里面有不少钱,狄江很少捡到钱,所以梦中非常兴奋。 正在他兴致勃勃的正要打开钱夹的时候,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震动,类似于石英表‘哒哒哒’的走针声音。 有个机器声问他:“你喜欢捡钱吗?” “当然喜欢!”狄江说完,还没来得及打开钱夹,忽然就醒了。 “唉。”他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捡一次钱,他还没来得及看看钱夹里有多少钱就醒了,真倒霉。 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胸口的怀表,他惊喜的道:“网上说的果然是真的!” 不过,他又想到,就算是真的也没用,现在这种作工应该已经被淘汰了吧,大街上随便十块钱买块电子表都比这个有用。 这块怀表的样式,看起来年代似乎十分久远。说着,他一翻怀表,又看到那四个字,‘好评哦亲’,狄江面无表情的将怀表塞进怀里,算了,是他想多了。 虽然狄江积累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用了三年,但是想懒惰,只用了三天,起床也没事儿,不用看书,没人找他玩,还不如躺床上玩会儿手机。 他打开微信朋友圈,见好友圈里有人发了一条信息。——我要立志学成流火之矢,无论对面是吕布貂蝉,还是刘备孙尚香,一定要让这些情侣把恩爱秀成骨灰。 这是他的同学方夏,他点开微信问道:“你报考了哪所学校?” 方夏很快回道:“古灵学院,你可能没听过。” 手机‘啪’地一声拍在狄江鼻子上,他捂着鼻子想,怎么没听说过,我们差一点又要做同学了。不过,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怀表,心想我们的同学之缘可能已经走到尽头了。 一所连百度大数据都搜索不到的野鸡大学,显然不怎么靠谱,狄江怕她一个女孩儿上当受骗,就想委婉的提醒一下。 狄江:你怎么考上这所学校的? 方夏:你猜。 狄江:……你现在在干嘛呢? 方夏:准备去蓬莱毕业旅行。 狄江:这么早吗?你跟朋友一块吗? 方夏:跟我前男友还有他现任女朋友。 狄江:……这个阵容搭配,不觉得有点不合理吗? 方夏:没事,等时机成熟了我大乔出个反伤刺甲。 狄江:大乔一打二,反伤刺甲怕是伤害不够。 方夏:这时候再开大召唤队友也来不及了,都是命啊。不聊了,我去游戏了。 狄江被她说的也想玩游戏了,就打开了王者荣耀,特意选择了QQ大区。他跟方夏虽然是同学,但是他埋头苦读,跟谁关系都不太熟,不过他还是担心她上当受骗,毕竟这个学校网上真的查不到,便想她好好聊聊。 QQ119区狩猎宽刃,跟微信119区猎龙者,给狄江的感觉是QQ人更活跃一点。具体体现在,QQ的世界综合频道地域宽广,海纳百川,犹如一个二次元世界大杂烩。 小智的球:啊!!我的宠物不见了,谁谋杀了我的小精灵! 名侦探L:是暴龙兽吗? 工藤新一:L你被死神气糊涂了吗。 柯南:真像只有一个,那就是——皮卡丘。 小智的球:都不是,你们学生侦探都不长脑子的吗? 福尔摩斯:兔女郎还是梦奇? 小智的球:是一只粉色的胖胖的梦奇,长着两只兔子般的大耳朵,毛茸茸的短尾巴,它很可爱,嘴里经常‘咕噜咕噜biubiu’的乱喊乱叫,头上趴着一只我给它买的兔子玩偶,它跑的很慢,经常被李元芳追着打,一定是昨天晚上李元芳用刃遁杀了它。 神断狄仁杰:刃遁攻击力不够,且经常用来逃命,最有可能是元芳的大招无间风刃……但是元芳最近很忙,我可以给他作证,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神断狄仁杰:福尔摩斯,这事儿你怎么看? 福尔摩斯:梦奇的死,我已经有了结论,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元芳在哪里。 小智的球:你们倒是说,我的梦奇怎么死的呀! 小智的球:这是我男朋友临死前送我的遗物。 小智的球:本来在微信玩的,一上QQ就没了,我的微信跟QQ是相关联的啊,我想知道谋杀它的凶手。 毛利小五郎: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只是凶手背后势力庞大,不建议继续追踪。 小智的球:难道要我放弃我的小可爱? 加贺恭一郎:我想,现在凶手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凶手随时可以抹杀你存在的一切痕迹,即使这样,你也要坚持寻找你男朋友的遗物吗?毕竟死人已逝,活着的,还是要继续打排位赛的呀。 狄江心想,为什么这些人都如此有才,怎么现在社会已经成了侦探的天下了吗?自己要不也改名叫包青天得了,总得跟上世代潮流啊。 说完他就匹配了游戏,补了一个辅助,跟队友玩的正嗨,忽然听到怀表机械的开口道:“时间到了,我们出门捡钱吧。” 第3章 幸运怀表 怀表开口的时候,狄江正在团战,手机再次狠狠地拍到他鼻梁上,他顾不上喊疼,连忙拿起手机一看,团灭。 “不要举报我,战绩不好大家都有责任的!” 他临死前还不忘撇清责任,用语音大喊了一声,眼见敌人打到了高地,局面输定了,毫不犹豫的退出了游戏。 “刚刚是这个东西在说话?这个东西能说话?” 他按了一下怀表突起的按钮,怀表‘啪嗒’一声打开,时间是六点二十七,跟墙上的电子表时间一样。 狄江又问:“你刚刚说捡钱?在哪里捡钱?” 怀表始终没有再开口,狄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难道刚刚是战况激烈,他把队友的语音错听成了怀表在说话? 肯定是这样的,怀表怎么会开口呢?狄江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科学的理由,上游戏看了一眼,果然被举报了,顿时心情低落,他穿好衣服从床上翻身起床,出门买了几个小笼包。 大概是时间尚早,学校又放假了,早餐店里空空荡荡的,狄江找了个座位随便一坐,就在隔壁座位上捡了一个黑色真皮钱夹。 这个黑色真皮钱夹,几乎跟狄江梦中的那个钱夹一模一样,他心想自己运气真好,简直是神仙保佑,梦想成真啊,这里面要是有五百,他就抽二百五,去买两个皮肤。结果一番钱夹,只有五块。 梦想破灭,他怒道:“这么值钱的钱夹,就只有五块钱,买个小笼包都不够吧!”转念一想,这人钱夹丢在这儿,可不就是来买早点的么,五块钱够买两个包子了。 他边吃着小笼包,边查看着钱包,钱夹里除了象征性的装了五块钱,表示一下这是个钱夹,其他什么身份证银行卡一张也没有,这钱夹也不过是看着款式好,连个logo都没有,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牌子。 他磨磨蹭蹭八个小笼包吃了一个多小时,店主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眼见钱包的主人是不打算回来找了,就拿着钱包回了家,路上遇到一条大泰迪,虽然小区里很多人喜欢这种乖巧的狗,然而狄江极其讨厌这种卷毛。 他仗着狗主人不在,狗又听不懂人话,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吐露一下心声了。 “简直是狗中极品,丑到没边了。” 向来乖巧的泰迪,忽然恶狠狠地冲他怒吼一声,狄江见这狗不太对,心想莫不是狂犬病?这里离自己家也不远了,他拔腿就跑,学校四百米冲刺不是白练的,他成功的甩掉了发疯的恶狗,回屋里抚平了一下心跳。 这一早上的遭遇真是惊心动魄了,“也不知道哪家养的恶狗,真是狗仗人势,改天让我抓到,看我不吃了你。” 将钱夹随手甩在柜台上,大早上的吃饱喝足又受了一点惊,他忽然觉得有点倦了,躺在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躺下没过久他就睡着了,而且睡梦中极其不安稳,他梦到自己在被恶狗追,那狗追了他一路,但是人在梦中也是有自我保护和回避灾难的意识的,那狗无论怎么跟他近在咫尺,总是能被他惊险的躲开。 这个梦做了一会儿,画面一转,泰迪变成了一个一头金色卷发的外国帅哥,他五官英挺,身材壮硕,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他说不好意思,刚才让你受惊了,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吃顿饭吧。 正在狄江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的时候,胸口传来震动,有个熟悉的机械声音不停的响起来:“起床啦,五分钟快到啦,起床啦,外国帅哥快到了。” 狄江一头栽到地上,捂着额头爬起来,说:“这都是些什么梦?” 他坐在床上缓了缓神,想着那个梦,犹豫着开了一下门。 只见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在门外不停打转,见他开门,反应了好了一会儿,才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指着他说:“你这个混蛋!” “……”最近这梦有点不太正常啊,狄江问:“你是谁?你找谁?” 男人沉默了一下,狄江忽然开门令似乎他有点措手不及,他没想好说什么,指了半晌,终于说:“混蛋,你是不是捡到一个钱夹?” 没想到失主这么快找上门来,狄江愣了一下,说:“是的,但是里面可没什么钱。” 他从屋里把钱夹拿出来还给他,虽然那五块钱他一分也没拿,但是男人依然脸色阴沉的仿佛被他偷拿了五百万,他说:“还有,刚刚那只狗,是我的,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下次你再敢说我的狗难看,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这外国帅哥不止身材高大,而且普通话十分遛,狄江居然被他用中文堵得没话说,说完那人就脸色不善的走了。 狄江关上门,拿出脖子上的怀表使劲摇晃,问:“是不是你在捣乱?梦里是不是你在跟我说话?” 那怀表时针分毫不乱,也不说话。狄江盯着它背后的‘幸运怀表’四个字看了半天。 他问:“幸运怀表,会让我走运吗?我要是买彩票,你能不能帮我中奖?” 怀表的秒针慢慢转动,没有丝毫变化,狄江叹了口气,将怀表重新挂在了脖子上,自言自语道:“这是不可能的吧,刚刚的梦是巧合吧,那早餐店主认识我,我捡了钱包被失主找上门来,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怀表忽然震动起来,这次,狄江清晰的听到怀表仿佛年久失修的机械一般,‘咔咔’的声音。 “怎么回事?坏了吗?”狄江晃了晃怀表,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眼瞥见那熟悉的号码,是秦川。 秦川是狄江最好的朋友,然而最近,他们闹了一点小矛盾。 他本来不想接的,然而手机挂了,怀表又开始震动起来,怀表停下,那手机又响,如此锲而不舍的三震三响,狄江怒了。 他接起电话道:“你干什么?” 那头的人问道:“心情不好吗?怎么一接电话就发火?” “心情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请你出来吃饭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怎么不去找别人?” “听说心情不好的人,最容易中奖呢,我现在买个彩票,输了算我的,中了奖分你一半,怎么样?” 狄江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就提到了彩票上,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说:“借我的运气买彩票,中了奖,你三我七。” 电话那头的人笑道:“奸商,行吧,就当我吃亏,你六我四怎么样?” “……行。” “我现在在马路上,就买这种最常见的刮刮乐吧,最高金额一千块,最低两块,我买……十张吧。”说着,那头似乎已经买了几张已经开始刮了。忽然,那头惊呼一声,说:“哇,第一张就中彩!” “多少钱?” “两块。”一张刮刮奖就要两块,中了两块,没赢也没输。 “哇,又中了!” “多少?” “五块!” “……” 那边不断出现开心的呼声,狄江光听他语气,就知道又赢了不少钱,他心里急得跟猫爪一样,拿头终于刮完了,说:“今天手气真是好啊!你是有多不开心,今天借了你的运势,让我手气这么好!” “中了多少钱?” “除去成本,一共一百五十七。” 得知他果然中奖,狄江挂了电话,不禁对怀表更加喜爱起来,如果不是怀表一阵震动,他应该不会接秦川的电话,更不会让他买彩票,虽然中的钱不多,但是这份幸运值摆在这里,这怀表果然神奇。 他不禁又在网上查了一下给他寄怀表的古灵学校,依然查不到任何信息,连录取通知书上也只是说学院坐落在山东蓬莱,具体地址也没有。 连地址都没有,如果他不去,这块表岂不是白送了?如果他去了,连具体地址都没有,他怎么找学校呢?真是太不合理了。 总之,狄江感觉这块怀表真的不太一般,他将怀表藏在怀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或许,这块怀表日后会给我带来很多惊喜呢!” 手机突然消息提示,秦川给他转了95块钱,大概是之前的中奖分成,狄江准备买一个新皮肤,但是看到这个人的信息就不爽。 他想起高考结束之后,同学们聚会时,狄江听到有同学在跟秦川说话。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 他听秦川用熟悉的声音,笑着回道:“瞎说什么呢?我只是看他在学校都没有朋友,可怜可怜他罢了。” 有人笑道:“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打个赌罢了,幸亏那天是你赌输了,否则今天,岂不是我要去跟一个同性恋做朋友?想想就后怕,万一我也变成同性恋怎么办?哈哈哈。” 狄江自然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瞬间如坠冰窟,真是好笑,言情小说的剧情,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那个同学,狄江也认识,别人话狄江可以忽略,然而他没想到,秦川,他的好朋友,居然也跟着那人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第4章 身体交换 绿兔子喜欢蓝兔子,于是绿兔子咬了蓝兔子的嘴,蓝兔子很生气,就一口咬了回来,于是两只兔子就在一起了。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听说席嘉跟江俊好上了。 席嘉是狄江的舍友,暗恋江俊多年,这个惊天动地的新闻让他顾不了这么多,猛地跳起来。 他马上给席嘉打电话,说:“你怎么搞定了我们大将军?” 江俊是S高十班体育队的队长,笑容俊朗,擅长打篮球,因为名字跟‘将军’谐音,啦啦队在替他加油的时候纷纷高喊“江俊将军,战无不胜,十班十班,所向披靡。” 十班是体育特长生,跟一班不一样,狄江的舍友席嘉,自然也是实验一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考清北华的学生。 据席嘉自己说的,那天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因为晚上躲在被子里熬夜看书,捂出了两个厚厚的黑眼圈,早上起床严重精神不济,差点迟到,抱着五本英语复习资料从草上匆匆跑过时,忽然眼前划过一道黑影。 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大喊:“躲开!” 席嘉后来回想的时候,用学霸特有的慢条斯理分析,‘躲开’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是实际上,当时他就算没有熬夜背单词背到头晕眼花,以他的动态视觉能力和身体神经反射能力,也躲不开这个黑影。 所以,他当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篮球正中心脏,打晕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夜心脏不好,又受了重创,他醒来后,第一眼见到在窗边给女朋友打电话的江俊,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规律。 他听到江俊笑容温柔的说:“我今天犯了点错,灌篮时失手打到人了。” 席嘉当时还特稳定的跟医生说,他可能有点心脏震荡,说他心脏跳动特别快。 校医部的医生没见过大世面,都没听说过心脏震荡这个医学名词,一听他的描述,也没多想是不是高中生青春期荷尔蒙萌动,就一脸严肃的把他转入了市医院,罪魁祸首江俊当然也要去跟病人陪床。 后来在市医院,席嘉才慢慢反应过来,他可能不是心脏有问题,是江俊有问题。这位笑容俊朗的体育队长,实在太招人喜欢了,席嘉对他一见钟情。 后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席嘉带着黑框眼镜,一心只读圣贤书,偶尔给体育队长撇过去的两眼关怀,全都淹没在江俊青春靓丽的啦啦队所向披靡的呼喊声中,他小心翼翼的爱意,就像一滴水滴入了大海,翻不起一点浪花。 这些事,是有一次席嘉亲眼目睹江俊跟女朋友接吻后,拽着狄江在操场喝酒,庆祝自己失恋时,狄江才知道的。 狄江性情冷淡,对于绯闻传闻向来不屑一顾,同班同学谈恋爱半年,狄江都未必能看出来,看出来也只会更加不屑一顾,更何况席嘉还是一个人的单恋,狄江冷冷的听着,一脸的无动于衷。 但是席嘉觉得他就这点好,狄江虽然是舍友,但是两人处的跟陌生人似的,狄江嘴严人缘又差,跟这样的人吐露心声,安全。 狄江本来是来跑步锻炼身体的,作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狄江在一班也是顶尖的学霸,默默听着席嘉酒后胡言乱语,除了听出了他喜欢江俊,其他时间全都在安静的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混的这么差。 他是不太关心同学们的恋情和八卦,你谈你的爱,我学我的习,难道我不关心你谈恋爱,我就对不起你么? 再后来,席嘉偶尔就逮着狄江说说自己苦恋不得的愁苦情思,以及给他看一些他给江俊写的不能公之于众的苦情诗。 狄江被他搞的苦不堪言,他有时候心想席嘉如果换一个热情大方的朋友倾诉,说不定对方能帮他个白什么的,就算失败了,席嘉说不定发泄发泄就好了。 可是你指望狄江去帮忙给他送情书?你指望狄江去帮忙搭讪?狄江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唯一做的,就是给席嘉评论了一下诗词,站在语文组长的角度帮他重新押韵了一下,让他的情诗读起来更加凄苦。 再多的,狄江真的帮不了他了。 于是,席嘉没有在压抑中死亡,终于在高考后爆发了。 “我和江俊考了同一所大学。”电话那头的席嘉道。 体育生学习都一般,江俊考的学校不算差,只不过以席嘉的分数,国内前三的大学都随他挑,狄江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他今年的高考成绩算是正常发挥,席嘉跟他分数差不多,本来狄江还以为两人能继续做同学的。 “你们怎么谈上的?”就算一所大学,两人之间的鸿沟依然太大了,江俊所有恋爱对象一直都是女生,狄江想不通,以席嘉跟自己差不多的颜值和情商,是怎么把江俊拿下的。 “这件事,我没跟第二个人说过,我跟你说,你可能也不信。”那头席嘉沉默了一下,便又像平时跟狄江诉说单恋时一样,对狄江和盘托出,“但是我想告诉你,就算你不信,我也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席嘉向来不是对爱情六神无主的人,就算这份单恋让他感觉自卑,他也要像解数学题一样,把感情的三千情思一根根解开。但是不久后,席嘉就发现江俊不可能喜欢男生,这三千情思全部解开后,是两条断开的平行线。 为了做个了断,他高考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去告白。 可想而知,他失败了。 他拿着厚厚一叠情诗,还没到体育班门口,就见江俊又接受了一个漂亮学妹的告白,两人亲亲我我旁若无人的走了。 他拿着一叠情诗,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回家的路上,他偶然路过一家破旧的道观,道观里没人,席嘉正好单独在道观里哀伤自己死去的爱情,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在道观里也不知道哪位正神面前,把他三年写给江俊的情诗,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他跪在神像面前,孤注一掷的许愿说,希望自己能得到江俊三天,他无论如何想要他,哪怕只有三天,两人可以拥抱可以亲吻,日后就算两人永世不能相见,他也认了。 狄江是不信邪的,但席嘉说的真的有点邪门。 他说那道观的神显了灵,具体怎么显灵他没描述,神说可以满足他的心愿,问他想怎么得到江俊? 席嘉第一想法是让江俊喜欢自己三天,神说他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心。 神说可以让他跟江俊现任女朋友互换身体,席嘉在沉默中大概是憋成了变态,他想了想,觉得江俊现在女朋友跟他以往的女朋友一样,没有什么特色,不能让江俊彻底记住他,他得想个让江俊记忆尤深,一辈子忘不了的方式。 于是他说,他想跟江俊换身体。 道观的神答应了他,当天晚上,席嘉就跟江俊换了身体。 席嘉变成了江俊,江俊变成了席嘉。 席嘉将尚且还在震惊中,一头雾水的江俊约到旅馆,仗着体育生健壮的身体,他把江俊压到了床上。 然后他们就在旅馆呆了三天。 狄江已经听傻了,他连忙打住了席嘉的话,尤且不敢置信的问:“那岂不是……你是说你强了江俊……” 席嘉沉默了一会儿,说:“啊,是啊,有问题吗?” “这个……”狄江已经尴尬的听不下去了,“他没告你?” “这种丢脸的事,女人都不敢说,何况是男人,没人会说出来的吧,况且三天之后我们就换回来了,他也对我报复回来了,”席嘉声音中带着笑声,说:“啊,不对,是现在还在报复我呢,说是谈恋爱,其实,是在原样报复我呢。” 完了,席嘉是彻底变态了,想必江俊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心理阴影了。 狄江彻底哑巴了。 但是席嘉大概就喜欢他装聋作哑,他不需要一个高情商的人帮他分析感情问题,他只是憋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不过,我后来再去,那个道观就找不到了。”席嘉说:“我怀疑那不是什么道观神庙,大概是我撞鬼了,那鬼也没按什么好心,为了达成我的心愿,我交换了一样东西。” “神说身体交换一天,换我十年寿命。”席嘉说。 狄江:“……那一定是个鬼。” 一个人能活多少年?长命百岁的人那么少,人常说七十三,八十四,是指这两个年龄,是最容易去世的年龄,一个人能活到八十不易,席嘉今年不过二十岁,一下减了三十年寿命,所剩不过二三十年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席嘉的感情,席嘉用三十年的寿命和跟鬼做交易的疯狂,给狄江画出了一个模糊的爱情的轮廓。 他有点,喜欢这个孤注一掷的席嘉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的心情都是幻觉,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这么疯狂的男生的。 “其实,我刚刚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哦。”席嘉忽然轻声笑了一下,仿佛所有沉重的话题,都在这声轻笑中落了幕。 狄江太清楚这句话了,每次席嘉跟他吐露完心声,都会半开玩笑半放松的说,“其实,我是骗你的哦。” 狄江只得用寻常的话回应道:“哦。” 席嘉叹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 “不冷淡要如何?你会喜欢我吗?”狄江道。 “哈,你在跟我开玩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狄江吗?” 第5章 游戏求救 小兔子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然而和谐美满这个家庭附加属性,往往只能增持三天。 小兔子高考过后一回到家,兔子妈妈一脸宠溺:“儿子啊,放学回家了,想吃啥?” 小兔子:“乌鸡白凤汤、六味四喜丸、十全补肾汤、枸杞地瓜丸……对了,忘了问妈你会啥?” 兔子妈妈:“乖儿子,妈妈什么都不会,让你爸爸给你做。” 兔子爸爸:“儿子,回家了,想吃啥?” 小兔子:“牛肉丸、猪肉片、羊杂汤都行。” 兔子爸爸:“好,我马上去拔胡萝卜,做胡萝卜汤。” 小兔子十分感动的看着兔子爸爸兔子妈妈忙前忙后。 兔子妈妈:“我把你床单换了。” 兔子爸爸:“我把你被子洗了。” 兔子妈妈:“我把你枕头晒了。” 兔子爸爸:“我把你床垫拆了。” 兔子妈妈:“你可以放心的睡了。” 兔子爸爸:“晚上早点睡。” 兔子妈妈:“明天晚点起。” 小兔子听着听着,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床单拆了我睡哪儿?!” 兔子妈妈&兔子爸爸:“那就先睡地上吧。” 兔子都是善变的动物,兔子们的热情,也往往不会超过三天。 三天后…… 小兔子在被子里睡的正香,忽然被掀了被子,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 兔子妈妈冷脸相对:“都七点半了,还不起床,整天蹲被窝里,你以为你一只兔子能孵出一只猪吗?” 兔子爸爸也对着小兔子指指点点:“晚上七点才回家,在胡萝卜地里浪了一天不嫌累啊?” 兔子妈妈:“光知道玩手机,我忙的团团转,不知道帮妈妈做点饭?” 兔子爸爸:“光知道玩电脑,兔子窝都成猪圈了,不知道打扫打扫卫生?” 兔子妈妈:“屋顶的电线是不是你弄坏的?” 兔子爸爸:“床底的蟑螂是不是你从学校背回来的?” 兔子妈妈:“你一回来,网就断了。” 兔子爸爸:“你一回来,电视就坏了。” 兔子妈妈:“你一回来,家里就停电了。” 兔子爸爸:“你一回来,手机就欠费了。” 兔子妈妈:“我遥控器呢?是不是在你书包底下?” 兔子爸爸:“我充电器呢?是不是在你床头插着?” 兔子妈妈:“洗完脸能扫地吗?” 兔子爸爸:“洗完澡能拖地吗?” 兔子妈妈:“能别玩手机,抬头多说说话吗?” 兔子爸爸:“能别说废话,多干点活吗?” 兔子妈妈:“大热的天,能别整天往外跑吗?” 兔子爸爸:“裤子都破了,能换一件吗?” 兔子妈妈:“这条围巾别围了,碍眼。” 兔子爸爸:“你别在这傻站着,碍事。” 兔子妈妈:“出去。” 兔子爸爸:“滚。” 小兔子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说:“我受不了啦,我要走了!” 兔子妈妈:“你什么时候走?” 小兔子:“明天就走。” 兔子妈妈:“儿啊,你走了,让妈妈孤零零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啊?” 兔子爸爸:“回家一趟,也没有好好聊聊天。” 小兔子:“……”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狄江昨晚又做梦了,他梦到了一条龙,这条龙他已经梦到十多年了,然而今天在梦到这条龙的时候,他听到机械声用欢快的语气说:“遇海化龙,想见真龙,就去大海,来一趟毕业旅游吧。” 醒来后,狄江果真开始考虑这个毕业旅行的计划。 虽然才放了几天假,但是狄江已经在家里待不住了,父母已经看他不顺眼了,况且这块怀表带给他很多惊喜,狄江相信怀表让他去旅游一定是有原因的。 S省有好几个海滨城市,怀表也没说具体地点,但是他想去一趟蓬莱。 因为送他这块怀表的古灵学院,地点就坐落在蓬莱仙岛,蓬莱海岛不通车,只能坐大巴,这大巴一坐要十几个小时,狄江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去蓬莱逛一圈。顺便见见他那有缘无份的古灵学院。 火车上,左右坐的都是年轻人,落座后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不是刷微信,就是打游戏。在刷微信和打游戏中,狄江果断选择了后者。 假如你有恋爱可以谈了,你会发现,谈恋爱还不如打一局王者荣耀。但人终究是需感情的,于是你会发现,我们经常组队打王者荣耀。但是说到底,狄江也知道自己水平一般,所以他经常加一些游戏大神。 国服李白:老板,今天还开黑不? 狄江:要钱不? 国服李白:钱乃身外之物,钻石才是永恒啊,原价一星三块五,友情价九块九包场带你升钻石。 狄江:假钻石,还是要跌的。 国服李白:跌了怕什么,再来十块钱的。 狄江:可是我降到了白金II,还十块吗? 国服李白:看您说的,不就铂金II么,再加三十块吧。 狄江:友情的小船这么经不起考验? 国服李白:老板,你这样就不对了,考验人性多伤感情啊。 狄江:说的有道理,但其实吧,钱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大哥你技术不行。 李白大哥号称胜率百分之八十,铂金没输过,掉一星赔两星,结果一开局就接连掉了两星,为了弥补过失,总共带他打了两天,整个游戏过程起伏忐忑,险象环生,一颗星没升,反而掉了八颗星,简直是国服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狄江:就你这技术,还敢号称国服最强李白。 国服李白:老板,我那天是信号不好,今天信号好了。 狄江:其实吧,我没钱了。 国服李白:【呆若木鸡】 国服李白:【一时语塞】 国服李白:【深思熟虑】 接连发了三个表情包,国服李白一句话结束了跟狄江的友情:没钱你跟我这儿叨叨半天。便壮士一去不复返了。 狄江一边感慨李白大哥的豪爽,一边毫无犹豫的关了聊天,这么坑的国服,他才不上当呢,打开小说网站。 狄江的笔名叫小兔子,写了一篇《小兔子讲故事》,昨天,他写了一篇网游小短篇。 就见有读者给他的小笔名下扔了一颗西红柿。 网友恩断义绝,打分-2 ,所评章节1。 “我看文向来只划水,不评论,这是我的处女评,看了作者的神来之笔,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熊熊烈火,不得不草一句,作者你玩一个辅助大乔,不放大单挑典韦还反杀战士,你TM写小说呢你!” 网友葬送温柔,打分-2 ,所评章节1。 “作者你倔强青铜吧,打的是人机吧?” 网友万里孤坟,打分-2 ,所评章节1。 “就是因为排位有了你,才让我止步最强王者。” 网友苍生有罪,打分-2 ,所评章节1。 “求求大家,不要再黑国服了。” 眼见评论区一片骂名,狄江慢悠悠的挨个回复。 “没说清楚,典韦是个小残血哦~~” “作者是铂金哦~” “让你止步最强王者的,不是我,是天~美~” 刚要单排游戏,忽然有附近的人加他游戏好友,对方名字十分霸气,叫‘地狱之王’,好友请求上只有一句话:请看我资料。 狄江听话的点了他的资料,被他的头像吓了一跳,那是一个鬼照,照片上仿佛一个被分尸的布偶娃娃,血肉模糊,狄江只看了一眼就有点想拒绝他,然而他还是忍着点了最关键的一点信息——排位胜率。 一百零七连胜,孙悟空胜率98%,闻所未闻…… 接近完美的胜率,估计这人从青铜开始一路升到现在就没输过几次,这种王者水平的大神,此刻别说他的头像是个鬼,就是他本人是个鬼,狄江都不能放过他。 他马上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能在大巴车上加他好友的,肯定不可能是路人,他转头在大巴车上巡视了一圈,最后排全在闭眼睡觉,座位上有人躺着,有人趴在,有人拿着手机,看不出是谁加的他。 地狱之王:你在干嘛? 狄江: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地狱之王:带你排位,我负责一打五,你负责全图浪。 狄江:跪谢大神! 地狱之王:不过,赢了之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狄江:什么事? 地狱之王:我在你后面,你找找我。 狄江回头看了一眼,没找到人。 狄江:你穿什么衣服? 地狱之王:原来是白色的,不过现在应该被染成红色的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诡异,狄江回头看了眼,没到找白衣服,也没找到红衣服。 狄江:大神,你在逗我玩吗?是果汁洒了吗? 地狱之王:呵呵,没有,我真在你后面。 狄江刚想说让他站起来看一眼,就见地狱之王已经邀请他游戏了。 狄江选的大乔,已经率先等在了待选英雄区,浴火的魔猴自熊熊烈火中重生,轻蔑的将金箍棒背于身后,火眼金睛扫过大乔。 冰冷的英雄区瞬间温度升高,大乔紧紧挨着他,空气中长长的辫子都快被烤焦了,勉强扬起无害的笑容,能在中端战场遇到一位胜率100%的地狱之王,狄江好似已经从孙悟空那双轻蔑的火眼金睛中,提前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大乔胸膛滚烫的说:“大圣,你要保护我呀!” 孙悟空俯视着她,衡量了一下团队阵容,对她冷冷的道:“不要大乔。” 大乔:“……” 大圣声音像地狱里燃烧着火焰,让人不敢反驳,大乔不敢调戏,只得变身成了沉稳儒雅的庄周小哥哥。庄周小哥哥有三好,沉稳可靠易推倒,能攻能防能治疗。在他手里,还能再加一条,光明正大的猥琐。 传送到战场,庄周摸了摸身下的大鲤鱼,流着口水道:“我的坐骑,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你可别怂啊。你要是被安琪拉烤熟了,我就吃掉你。”大鲤鱼抖了抖,速度更快了。 大圣三头六臂,火眼金睛,一身金甲圣衣,率先乘风破浪奔赴敌方野区,庄周逮住肥鱼就不撒手,哪里有高手哪里就有他。可惜大圣的野怪不像后裔小哥哥那么好抢,庄周只得老老实实去辅助自家短腿小鲁班。 刚奔赴战场,敌方小魔女安琪拉就弱弱的说:“我是第一次玩,各位哥哥能不打我吗?我是女生。” 听到第一句,庄周的第一反应是有诈。游戏里的话,大多数时候得反着听,满级的英雄被人打成狗满地图逃跑的时候,为了挽回那辛勤了几百局留下的汗水和颜面,都会留下一句——我只是来练英雄的。 能舍得下脸跟敌人认怂的,都是心机诡诈的猥琐流,‘我是第一次玩’的含义,就是‘我是真高手’,高喊‘各位哥哥能不打我吗?’的下一秒,大概她就是要准备扮猪吃老虎的杀人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没想到妹子的杀伤力巨大。我方露娜,看外表也是英姿飒爽的女战士,没想到是个徒有其表的痴汉人妖,当即千里传音对敌人表忠心。 “安琪拉是妹子吗?” “是啊。” “今年多大了?我大号是铂金,被禁赛了,开小号玩玩。” 这是什么开场?谁管你大号铂金还是钻石?被禁赛了还好意思说,还问年龄,这是准备相亲的节奏啊?怕我方人妖痴汉女战士被敌人迷惑,庄周咳嗽一声,为了不暴露身份,打字说:“其实我也是女的。” 世界寂静了足足一分钟,庄周生怕攻击力不够,又道:“今年十八芳龄一枝花。” 露娜忙着清兵线,安静下来,也不问了,但是安琪拉妹子大概是不信,说:“庄周小哥哥骗人。” 庄周说:“童叟无欺。” 无论队友和对手们是妹子还是痴汉,是勾心还是斗角,沉默的大圣始终一言不发,以斗战胜佛的无敌之姿,将地狱之王的火焰迅速蔓延到了敌区,猛地仰天长啸一声,瞬间三头六臂,彻底放肆的甩开了背后的金箍棒,将大地崩裂。 庄周守着中路不退,一有敌袭,大圣就神出鬼没的一棒子将人打回复活点。向来是山不就人,人去就山,没想到这位靠山这般靠谱,好似一座五指山,所过之处,一片残垣断壁,光芒万丈,俯瞰众生,将敌人牢牢压在高地不敢出门。 安琪拉几次示弱,竟然放弃了对她表示了好感的痴汉女战士,对同样人妖的人鱼庄周发起了撒娇猛攻。 “庄哥,你竟然跟猴子一起欺负我!” 庄周怕我方痴汉女战士不满,又觉得自己冤枉,打字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你看,我就杀了一个人,其他23个全是助攻。” “庄周小哥哥,能不能别打我?” “我不打你,”庄周温柔的一笑,按照惯例,猥琐的说:“但是你死不死,得由我们斗战胜佛决定。” 这话真一点不假,地狱之王头上明晃晃的MVP勋章,28个人头比庄周助攻还多,一身金甲圣衣,根本不惧队友猥琐。 但是大圣仿佛刚从地狱出来,杀敌杀红了眼,眼看不打到天庭是不会罢休了,就这癫狂劲头,要不是系统拦着,估计队友也得遭殃,怎么会理一个安琪拉。 然而,那头安琪拉依然天真,都被大圣斩杀七八次了,还问:“猴哥,能不能不杀我?” 这下庄周是真信了,一个女生,可能真是头一次玩,技术虽然不够好,但是也不算差,主要是碰到了深藏不露的刺客孙悟空。要是第一次玩游戏就给人家留下了心理阴影,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但是,不忍归不忍,这战局已经不是庄周能控制的了,话语权生死权全在孙悟空手里。现在的战况是齐天大圣1 V 5,他想打谁就打谁,打谁谁死,跟吃了□□一样。 庄周破天荒的打了近三十个助攻,都拿不下MVP,可见大圣将局面控制的死死地,毫无余地。 一场战争迅速结束,庄周还没回过神,就见大圣火焰缭绕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从始至终一言不发,那最开始的一句‘不要大乔’,竟成了他留下的唯一宣言。 于是,庄周只拿了个金牌辅助,对大圣的MVP望其项背。 一出游戏,狄江马上邀请地狱之王下一轮,免费的大神要带飞,当然要多带两局不吃亏啊! 地狱之王:还来? 狄江:是啊,路上多无聊啊,你到底在哪儿啊? 地狱之王:我在你后面。 狄江:我没找到你啊。 地狱之王:我在你后面的大巴车厢里。 狄江:…… 第6章 游戏求救 有一天,小兔子在开黑,遇到一位兔子大神,要带小兔子飞。 兔子大神跟小兔子捉迷藏,说找到它有奖励。 小兔子于是找啊找,最终找到了兔子大神的尸体。 然后它继承了兔子大神的遗产——兔子大神前女友和游戏账号。 从此优哉游哉的小兔子不幸背负起了照顾兔子大嫂和登上巅峰王者的使命。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呵呵。”狄江笑了一声,开玩笑,什么人能藏到大巴车厢里? “我真的在里面,就在其中一个行李箱中,你能帮我把行李箱的拉链打开吗?我想出来坐坐。”地狱之王说。 这种玩笑很好玩吗?狄江说:“我们能开始游戏了吗?” 大巴车忽然在附近的服务站点停了下来,不少人下了车去上厕所,狄江马上回头去看身后的人,这时候如果有人回望狄江,或者冲他笑,或者不下车一直盯着手机,那这人便很有可能是地狱之王。 可惜,他失望了,没有一人有可疑的迹象。 车上忽然有人说:“司机师傅,我能不能去车厢里拿点东西?” 司机师傅不耐烦的说:“不行。” 那人说道:“我晕车,快吐了,我晕车药装错了包,放在了行李箱里,没了晕车药吐在你车上,你可别怪我。” 司机这才松口,他不高兴的道:“那行吧,你动作快点。” 狄江跟着那人下车,皱着眉去看后车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当然不可能有人,如果里面有死人的话,这么高的温度,十几个小时的大巴车,死人就算被关在行李箱内,也一定会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那人将一个行李箱提了出来,忽然抱怨道:“什么味,好臭,哪儿来的水?” 狄江浑身一震,连忙去看他行李箱,只见他黑色的行李箱底下,不知怎么沾上了一些水渍,果然臭不可闻。 难道真的有人杀了人,把死人装在行李箱里,想通过大巴车运到外地埋葬? 可是现在大巴车也要安检的吧?狄江想起自己在车站上车时,是买了票然后过了安检的,如果真的有人运送尸体,安检会查不出来?难道安检会把人肉当猪肉放过? “不,不对。” 热气翻腾的天,狄江忽然出了一头冷汗,不需要安检的,这辆旅游车,在车站接了一部分游客,为了路程方便,他们在旅客就近上车地点也停留了几次,那几次上车的乘客,他们的行礼是不用过安检的。 “小伙子,天热吧,看你这满头大汗,去买瓶冰水降降温吧。”有位大叔好心提醒他。 狄江擦了擦汗,眼看着司机快回来上车了,他捂着鼻子钻进了车厢中,顺着那股水渍,他找到一个银色的铝合金行李箱,臭水就是从这个行李箱底下流出来的。就算是血,也应该是红的,为什么会流水? 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个行李箱,也有可能是这个行李箱上面的,也有可能是这个行李箱后面的,甚至有可能是车上本身带有的臭水,况且,他也不知道地狱之王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这都不妨碍狄江动手。 他眼疾手快的将那银色行李箱拉链拉开,刚拉到一半,他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肩膀。 这么热的天,谁的手会这么凉! 难道是…… 他脸色煞白骤然转身,居然是司机阴测测的看他,怀疑的道:“要上车了?你在干嘛?” 狄江看他手中抓着两只冰棍,想来那股凉气,应该是冰棍的缘故,忽然送了口气,他怕司机怀疑他是小偷,忙道:“没事儿,我马上上车。” 被司机当小偷盯着上了车,狄江只得暗骂一声晦气,忽然,他又想到,还有一个人的行礼,可以不用过安检——司机。 他不由向司机望去,这个大巴司机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满脸风霜,他正在从车镜中恶狠狠的望着狄江。 狄江心生寒意,这个司机师傅为什么这样看他?单纯的怀疑他是小偷需要预防,还是……那个箱子是他的? 游戏中的地狱之王依然在线上,狄江问他:“你没有骗我吧?” 地狱之王给他发来了一串数字,说:“我没骗你,我叫王瑜之,这是我的游戏账号和密码,替我打上王者吧,这是我的遗愿。” 狄江觉得以自己的本事,想上王者有点困难,只得道:“你的遗愿也太中二了,你没有别的遗愿吗?” 地狱之王说:“我还有一个刚分手的前女友,你替我照顾她吧。” 狄江:“算了,我还是替你打上王者吧。” 地狱之王说:“那就多谢了,你系好安全带。” “什么?”狄江下意识的握紧了安全带,只听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后车右侧被一辆轿车猛烈撞击了一下,大巴猛地侧翻滑行了一段。 车内没系安全带的旅客包括司机,刹那间飞了起来,一片尖叫声中,狄江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待震荡过后,他条件反射解下安全带,知道现在车里不安全,就要跟着旅客们往车下跑。 “救救我……”狄江回头一看,一个小女孩被妈妈护在身下,她妈妈已经晕倒了,小女孩也被压住了。 狄江咬牙爬回去,把小女孩拖了出来,但是她妈妈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狄江搬不动她,狄江上前仔细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她腰上的安全带没解开!狄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卡住了腿就好,便要去解她的安全带。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安全带怎么都解不开,“该死!”狄江暗骂一声,这是什么安全带?这是索命带啊!怎么会有安全带解不开?! 车内冒起来浓烟,烟雾中的氧化碳遇到汽油马上就会爆炸,狄江不能再耗下去,只得先抱着小女孩跑出去。 他跑出去五十米,把小女孩放下,从外面看烟雾不大,又返回去救那妇人,忽然,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肩膀,那人力气大的令人惊骇,竟将他往后一把拖了五六米。 这时,大巴车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狄江趴在地上,被气浪冲击的剧烈咳嗽起来,因为距离较近,那火焰气浪冲着他过来的时候,他眼前是扭曲和模糊的空气,隐约可见,他被一道人影护在了身下。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是闭着眼感觉到,那人的身体,好凉啊,像泡在冰块里的人一样。 狄江喘着气道谢,“咳咳……谢,谢谢你。” 一抬头,他身前身后,哪里有人? 难道是我看错了?狄江愣愣地坐在地上,等交警来处理现场事故。 跟大多数人相比,他受的伤并不严重,很多人都感到十分诧异,因为他摔倒的距离,跟爆炸的火焰非常近,而他全身上下,除了擦伤,居然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 医院里,听到有人议论这次车祸,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会翻车吗?因为那撞上大巴车的司机说啊,他本来想超车的,忽然看到一个全身是血的人,坐在大巴车厢里冲他笑,他吓死了,刹车踩成了油门,就一头撞上了大巴!” “假的吧?这怎么可能,肯定是这个司机超速的借口!”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听说,”那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听说,警察听了那轿车车主的话,去查后车厢,真的查到一具尸体,那尸体啊,真可怜,身体都被……” 狄江忽然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是捂着耳朵,也挡不住那人忽然提高的音量,“听说那尸体是被藏在一个银色金属箱内,被防水袋子包裹着的,为了防止腐臭,里面装了一堆冰块,大概是想通过大巴车,运往外地呢,真是造孽啊!” “那是谁的箱子?” “听说是司机的,那司机夜里开车,撞死了一个学生,就想把那学生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了,结果学生没埋成,反倒中途翻车,把自己撞死了,真是报应啊!” 这场车祸,两人死亡,八人重伤,除了司机死亡,还有小女孩的妈妈,她妈妈因为昏迷,又被安全带挡着解不开,所以死在了爆炸中。 狄江到现在都想不通,那安全带为什么解不开,是他当时太紧张了频频按错?还是那安全带质量有问题?他本来可以救她的。 又听人道:“对了对了,忘了说了,车上不是还有个小女孩吗?她就是司机的女儿啊,好像叫陈歌,她妈妈也死在了车上呢。车上这么多人,你们说怎么就司机家里死人?可不是被撞死人的人诅咒报复了呗!” 司机的家属……难道那个安全带,是有人故意让他解不开的?! 狄江觉得浑身冰冷,他闭了闭眼,打开游戏,想看一遍他跟地狱之王的游戏聊天记录,他还记得那个人说自己叫王瑜之,然而打开游戏,却发现聊天记录消失了。 连地狱之王带他升的星也降下来了,仿佛他根本没跟地狱之王组队打过游戏,这一切都仿佛是他的错觉。 那位沉默寡言,周身缠绕熊熊烈焰,仿佛从地狱返回人间复仇的一身戾气的魔猴;那位说要一打五,带他全图浪的一百零七局全胜的王者。 全都,消失了吗? 他忽然想起那人送他的游戏账号,试探着登陆了一下。狄江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是真的!这个地狱之王的账号是真的,他一百零七局全胜的记录也是真的,这说明……当时跟他聊天的那个鬼,也是真的! 他这才仿佛从死里逃生中活了下来一般,有股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路上出了点事儿,就一句带过,他不想让姐姐担心。 狄江躺在床上,在医院睡了一晚上,早上被胸口的怀表震醒,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梦中那机械的声音说:“天亮啦,我们可以继续去征服星辰和大海了吗?” 第7章 许愿泡沫 有一天,小兔子听到一个暗黑版本的美人鱼。 美人鱼从前有一条很漂亮的鱼尾,但是为了得到王子的爱,她求女巫,用自己的舌头,把鱼尾换成了双腿。 美人鱼大巫告诉她,如果得不到王子的爱,她就会变成泡沫。 美人鱼为了王子变成了哑巴,千辛万苦找到王子,王子却说,他喜欢人鱼自由自在美丽的鱼尾,不喜欢变成人类的哑巴。 于是美人鱼自作自受,变成了泡沫。 自从美人鱼变成了泡沫,她开始仇视天下所有人,但凡对着泡沫许愿的人,都将受到美人鱼的报复。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走出医院大门,狄江忽然看到一个小女孩,背对着他,蹲在门口。 狄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她穿着粉红色的纱裙,扎着两个小辫子,大约五六岁的模样,正是狄江在车上亲手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 听人说,她叫陈歌,父母都死在那场车祸中。 狄江走过去,看了她一眼,她蹲在地上玩沙子,脸上呆呆的,狄江不知道五六岁的孩子懂不懂父母去世意味着什么,她也肯定不知道,父母去世后,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处境。 如果有爷爷奶奶还好一些,如果没有,那么她可能会被送到孤儿院,也可能被亲戚收养,开始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他有点心疼这个女孩儿,不管那司机做了什么,孩子都是无辜的,他在小女孩面前站了半晌,小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却不理他。 为了吸引女孩的注意,狄江在旁边摊上买了一个吹泡泡的玩具。 这个泡泡玩具只有一个孔,狄江对着女孩的方向吹了一个泡泡,那小孔就真的只出了一个泡泡,狄江皱起眉来,觉得被摊主骗了。 难怪摊子这么小,连肥皂泡泡溶液都做不好,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光线穿过泡沫,反射出太阳光的七种颜色,好似一种梦幻的色彩,飘到了小女孩面前,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伸手一戳那个泡泡,泡泡就碎了。狄江觉得人生就像这个泡沫一样脆弱,渺小,毫不起眼,只是一场车祸,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狄江将泡泡玩具递给她,小女孩不接,说:“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狄江囧了一下,心想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于是狄江就哄她道:“听说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吗?火柴能许愿,泡泡也可以哦,你试试。” 小女孩终于眼睛睁大眼,将信将疑的接了泡泡玩具。 狄江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陈歌拿了玩具就说:“爸爸妈妈有事儿,让我先回家。” 狄江心想陈歌的爸爸妈妈都死了,让她回家的肯定是警察,可现在的警察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就这么让小孩子一个人回家?她怎么回?她有钱吗?她认识路?她回哪儿去? 小女孩低头搅了搅泡泡溶液,吹了一口,吹出了一个七彩泡泡。 这泡泡飘啊飘啊,随着风向着太阳飘去,小女孩站起来就要去追,狄江马上跟上她,泡泡越飘越远,小女孩闭上眼,对着天空中的泡泡许愿。 “我想吃一根棒棒糖。” 狄江有点头大,心想他一时兴起哄人的把戏,马上就要被拆穿了,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包里有一根棒棒糖,忙拿出来扔在了小女孩面前。 他假装不知情,忽然指着地上,说:“快看,你的愿望显灵了。” 小女孩嚼着棒棒糖,十分高兴,顿时就跟狄江亲近了几分,狄江心想小孩子就是好骗,刚刚还说不跟陌生人说话,不拿陌生人的东西,现在完全把他当大哥哥了,难怪人贩子怎么防都不好使。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狄江问她。 “我家里还有舅舅,舅妈。”小女孩说着,又吹了一口泡泡。 听说小女孩家里有人,狄江这才松了口气,他从医院醒来,也没见什么警察,可见警察是真的没空管这个孩子,他心想反正他都救了这个孩子一命了,既然警察让孩子先回去,就是不想让她见父母的遗体了。 想想也是,哪有什么遗体,那爆炸早就把人炸得面目全非了,这得留下多大的心里阴影啊,肯定不能让孩子看到。 送佛送到西,反正他没什么事儿,不如他把这个孩子送回去吧。 正这么想着,狄江又听女孩许愿道:“我想要一件花裙子!” 狄江想了想,就说:“走,我带你去买花裙子。” 女孩果真就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了,狄江嘴角抽了抽,既觉得小女孩乖巧,又觉得自己莫名的像个人贩子…… 到了商场,女孩突然停住了,一指前方的一条公主裙,狄江上前一看标价,一千八。 狄江:…… 一千八的衣服,对狄江来说确实有点贵,他一身衣服加起来也没有一千,只得抚了抚额,说:“祖宗,我没钱啊。” 小女孩就说:“没事儿,我有。” 只见她把手摸到口袋里,狄江心想这么小的孩子父母会让她带这么多钱?就见她伸手摸出了泡泡玩具,吹了一口…… 陈歌许愿道:“我想要一千八百块钱!” 狄江:“……”完了,这下拆穿无疑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见商场涌上来一群人,人群散去后,地上落下了一个钱包。 狄江马上喊道:“掉钱包了!谁的钱包掉了!” 没想到这种天大的好事儿,竟然没人理他,有几人回头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的,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狄江只得去捡起钱包,阿玛尼的黑金钱包,打开一看,里面一排金卡黑卡,中间夹着一沓钱,一数,正好一千八。 狄江心里咯噔一下,他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心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狄江看了看钱包,毫不犹豫的就付钱买了那件裙子,小女孩高兴的换上了公主裙,马上拿出那泡泡玩具,说:“这次,我要好多好多钱!把衣服都买下来!” 狄江连忙一把按住了她,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 狄江急中生智,说:“不劳而获,这是不对的,你爸爸妈妈,幼儿园的老师们有没有教过你拾金不昧?意思是说,捡到钱包,是要还回去的,我们捡到了钱包,虽然用了里面的钱,但这是因为哥哥想给你买裙子,却没有带够钱,给你买裙子的钱,哥哥还是要还给人家的,知道吗?” 说着说着,狄江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拾金不昧过?见面分一半,这不是礼尚往来的基本原则吗? 女孩信任的看着他,放下了泡泡玩具,问:“那我们现在是要等丢了钱包的人吗?” 狄江心在滴血,沉着脸点了点头。 很快,有一个男人满脸焦急的跑过来,狄江拿出钱包拍了拍,那人眼睛一亮,急忙跑过来,说:“你帮我捡到了钱包吗?真是太感谢你了,这里面有非常多珍贵的证件,要补办非常麻烦。” 狄江呵呵笑了两声,心里想着怎么跟男人解释他花光了钱包里的钱,才不会让男人生气。 他把男人叫到一旁,也不管男人信不信,就指了指小女孩说:“其实,我们今天发生了车祸,这个小女孩的父母都去世了,我现在送她回家,她看中了一套裙子,我没带够钱,就用了钱包里的钱。” 见男人皱起眉来,狄江马上解释说:“你别着急,我带了银行卡,一会儿我跟你去ATM机取钱。” 那男人就笑起来:“我信你,你是个好人,你捡到我的钱包,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些卡随便一张,就比那些钱金贵,这些钱,就当我的谢礼了,不用还了。”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儿?狄江自己都不信,客套的说:“这不行,这钱我一定要还,我倒是没事儿,不能教坏孩子不是?” 那男人说:“道谢是应该的,要是人不懂感恩,天下谁还做好事呢?正好教孩子知道感恩。” 连狄江要留他电话号码给他转账,他都不要,连忙说自己有急事,就急匆匆的走了。 狄江回头看了看小女孩,觉得这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种土豪,轻易碰不到,狄江就从来没遇到过。 他说:“你把泡泡拿出来,给我吹一个。” 陈歌就把泡泡玩具给他,狄江吹了一个泡泡,说:“我想要很多很多钱。” 陈歌一听就笑了起来,狄江咳了一声,说:“我这是试探一下,做人不能贪财。” 说着,突然狄江的手机响了,居然是保险公司的电话,客服问他是不是狄江,说他们保险公司知道他出了车祸,听说是汽车爆炸,连忙给了他最高的保险金额十万块,问他要不要现在转账。 狄江目瞪口呆,心想这保险公司办事效率都这么高吗? 他看了看全须全尾的自己,心想他要是要了这笔钱,算不算是骗保? 不算吧,客服又没问他得了什么伤,直接就说转钱,这不像是保险公司的办事效率啊,倒像是骗子…… 他眯了眯眼,想看看骗子到底想怎么骗他,就说:“你给我转过来吧。” 那骗子一秒钟就给他转了十万。 狄江望着手机提示消息,有点懵,觉得自己发财了。 他连忙打了电话回去,说:“那个,你们真的是保险公司?其实,虽然车祸很严重,但是我没怎么伤到啊。” 客服严肃的说:“这么大的事故,伤怎么会不重呢?有困难您尽管说,我们是正规公司,一定会为您争取最高赔偿金。” 狄江受宠若惊的说:“不,不用,我身体挺好的。” 客服似乎不太高兴了,说:“那你就当这是精神赔偿吧。” 哪有精神赔偿赔十万的,闻所未闻啊!狄江硬着头皮跟客服说清楚了前因后果,客服说:“那好吧,既然您如此坚持,打到您卡里的这笔资金,我们可以暂时先冻结,等我们查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收回来。” 狄江:“……” 第8章 路神显灵 小兔子不是普通的小兔子,它是一只高大上的,有自己主张的,喜欢封建迷信的小兔子,它信神。 有一天,神真的出现了,化身为兔子爸爸的模样,要小兔子跟它去天堂。 小兔子跟着去了之后泪流满面,没想到在天堂,居然也买不起房子。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 这下,狄江确信了这泡泡玩具果然神奇。 幸亏六岁的陈歌已经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狄江就带着陈歌回了家。 陈歌父母去世,家里还有舅舅舅妈和他们三岁的孩子,一家三口是来城里打工的,现在在外面租房子,经常来陈歌家里做客。 大概听说了陈歌父母的事儿,陈歌的舅舅舅妈在一顿哭诉后,给陈歌做了一顿大餐,美曰其名外甥女受累了,要好好给她补补身子。 狄江眉头紧皱,一眼就看出了两人心怀鬼胎。 餐桌上,陈歌的舅舅好似根本无视了狄江这个人,自从他进门,两人就对狄江不冷不热,一句话都不说,现在更是对他视若无睹,虚假的对着陈歌嘘寒问暖。 陈歌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言谈间得意洋洋的说起自己的泡泡玩具,说只要她许的愿望,都能成真。 狄江在一旁苦笑,除了捡钱那次,其他的棒棒糖和花裙子都是狄江帮的忙,舅妈也不屑的冷笑一声,显然并不当回事儿。 只有好赌成性的舅舅听直了眼,露出贪婪的神色,就说:“小歌把玩具也给舅舅看看好不好?” 即便是小孩子,也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人,舅舅脸一板,说:“舅舅又不要你的,只是看一眼而已。” 陈歌只得把泡泡玩具拿出来,舅舅接过泡泡玩具,就吹了一口,许愿说:“希望我能有100万!” “舅舅太贪心了。” 陈歌说了一句,要拿回自己的泡泡玩具,舅舅不给,舅妈见状,一把将泡泡玩具抢回来,还给陈歌。 “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抢玩具,小歌,别跟你舅舅一般见识,他啊,就是个傻子,小歌,现在你父母不在了,以后舅妈来照顾你,好不好?” 陈歌疑惑的问:“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已经……” 舅舅刚要说话,被舅妈狠狠拧了一把,抢先说:“他们都出去打工了,让我们先照顾小歌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舅舅舅妈就先住在小歌家里吧。” 陈歌的父亲是大巴车司机,经常天南海北的跑不在家,但是常年在家的妈妈也不在了,让陈歌有点不高兴。 她闷闷不乐起来,舅舅忽然接了一个电话。 这是他上司的电话,不过他刚被抄了鱿鱼,现在也不怕他上司了,语气不善,恶狠狠的说:“喂,我都辞职了,你还有什么事儿?” 那头上司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歌的舅舅突然面色一喜,问:“您说的是真的?太感谢您了,您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以后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好!” 挂了电话,舅舅满脸喜色,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那个抠门的上司,他居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借给我一百万的创业资金!” 不久,这笔钱果然通过银行转账给他打到了卡上。 舅妈疑惑的问:“他那么抠门,怎么会给你钱?” 舅舅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管他想干什么,他敢给钱,难道我不敢要?” 舅妈依然担心,说:“但是他借你钱,你还是要还的啊。” “先借了再说,管他那么多呢,而且他连借条都没让我打,以后我就是不还……”舅舅一口烈酒下肚,嘿嘿笑了两声,尽显流氓本性。 有了这笔钱,舅舅立刻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提了一口大箱子回来,还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的腰,将一张离婚协议书拍在了陈歌舅妈面前。 “早就看不惯你这黄脸婆了,有了钱,老子不想跟你过了!” 说完就头也不会的走了,看他跟那女人熟悉的模样,显然是早勾搭不少日子了,陈歌的舅妈大受打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你走了留下我们母子二人孤零零的在城里怎么活啊!” 她哭的昏天暗地,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一转,同样目露贪婪的看向陈歌,说:“小歌,把泡泡玩具也借舅妈玩一会儿,好吗?” 陈歌摇了摇头,却被看红了眼的舅妈一把就夺走了,她恶狠狠的说:“要不是你这个鬼玩意儿,那老不死的能跟我离婚,这都怪你!” 不理会眼圈通红的陈歌,舅妈吹了泡泡,许愿道:“我希望有一座大房子!”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了陈歌的家门。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律师,来办理陈歌父母遗产问题,因为陈歌年幼,所以把陈歌交给亲戚抚养,而原本属于陈歌的遗产,也暂时由陈歌的舅妈全权负责看管。 这从天而降的喜悦,砸昏了陈歌舅妈的头,她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抱着她三岁的儿子喜极而泣,口中喃喃道:“我们有房子了,我们终于有房子了!” 陈歌愣愣的站在一旁,看舅妈指挥着搬家工人,将家里布置的面目全非。 “那是我的卧室!”陈歌拦着门不让人进。 舅妈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少他妈碍事儿,滚一边儿去,你以为你还是这家里的小公主?以后我儿子才是家里的大少爷,这屋子我看中了,以后就给我儿子住!” 陈歌大哭起来,狄江被这一系列的乱象惊呆了,虽然知道泡泡玩具或许神异,就跟他的幸运怀表一样特殊,但是他没想到,人心在泡泡玩具的加持下,能快速发酵不堪到这般地步,让他不寒而栗。 紧紧一天的功夫,陈歌的舅舅舅妈就离了婚,变成了陈歌都不认识的魔鬼。 舅舅不知所踪,而舅妈指着家里的一尊佛像,问:“这是什么佛?” 她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柜台上敬的佛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 陈歌说:“这是守路神。” 守路神在古代也叫歧神、道神,道陆神,人们相信守路神能掌管生与死、现世与来世的界限、能够阻止来自冥府的死鬼、邪魔、瘟神、而且还能控制这些恶鬼,不让他们惹乱滋事,给回家的灵魂指引道路。 为了防止因跟大陆交往而引来的瘟神,往往在国境、京城四角、盆道等地方举行道飨祭、瘟神祭、路口祭等活动。 陈歌的父亲是司机,家里拜一尊守路神很正常。 然而舅妈一听,就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骂道:“什么守路神,这年头谁还供奉这种没用的破神,我要供奉一座财神!” 大概是丈夫的离婚刺激了她的神经,通常她就是不喜路神,也不会冲撞神灵,但是今天她脾气格外暴戾,将守路神‘哗啦’摔了个粉碎。 狄江完全无法干涉陈歌家里的事,这种家事,就是报警也没用,毕竟律师都亲自过来办理了领养手续。 正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陈歌的舅舅忽然又满脸狼狈的回来了。 他一回来,舅妈就发了疯,上前踢打,陈歌舅舅本就在气头上,抓着妻子的头发,一把摔在了墙上,他问:“泡泡玩具呢,给我!” 舅妈说:“就不给!你不是得了一百万,跟你的小情人私奔了吗?你还回来干什么?!” 陈歌的舅舅面色极其难看,他道:“那老不死的,他陷害我!他挪用了公款,东窗事发,他就把钱打给了我,让我替他背黑锅!我一出门就被通缉了,把泡泡玩具给我,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因为那一百万的欠款,他没打欠条,所以他拿不出证据,说是自己跟上司借的,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送人一百万,而另一人还若无其事的收了,这明显其中有黑幕。 若是他有欠条,还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今,只能说是他的贪婪,害了他。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让你跟狐狸精私奔,我今天就不给你,我毁了它也不给你!” “你这个□□!” 两人发了疯的打了起来,狄江跟陈歌躲在卧室里,面面相觑,陈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说:“我要找爸爸,我要找妈妈。” 突然只听外面传来更大的哭声,有陈歌舅妈的,也有陈歌舅舅的,狄江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那女人被丈夫打的头破血流,而那男人,则是因为那泡泡玩具在两人争抢过程中,洒了一地。 陈歌舅舅当成就疯了,趴在地上,拿起泡泡玩具,沾着地上的泡泡溶液,拼命的想吹起一个泡泡,然而这泡泡溶液却流淌在地上,被地毯吸了全部水分,再也吹不起来了。 “啊!!!” 他发了疯一样大吼,拿着一把刀就砍向自己的前妻,那女人吓得面容失色,撒腿往外跑,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狄江被陈歌舅舅的疯狂也吓得不轻,连忙拉着陈歌就往下跑,他不能让小女孩再待在这个家里了,这家人全都疯了! 他刚下楼,只见路过路口的时候,陈歌的舅妈或许是慌不择路,或许是惊慌失措,居然直直的闯了红灯,被路过的汽车一头撞死了。 陈歌的舅舅见状,扔了菜刀就跑了,楼上还剩他的三岁的儿子,他也不管了。 陈歌大概是哭累了,问狄江:“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狄江不忍再骗她,说:“你父母虽然去世了,但是他们永远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陈歌愣愣的听着,似乎不是很懂,她看着前方路口,忽然笑起来,跑了过去,说:“我爸爸来接我了,我爸爸回来了!” 狄江吓了个半死,心想难道小女孩被吓傻了?那路口哪有她死去的爸爸! 他连忙拦住陈歌,却见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忽然安静的出现在路口,面色慈祥的对着陈歌招了招手。 他说:“小歌,我是路神叔叔,还记得我吗?你当年刚出生,你父亲就请了我回来看家通路,你爸爸这次出了点意外,我受他所托,来带你回家。” 或许是这位路神真的跟陈歌爸爸一模一样,陈歌十分开心跑过去,喊道:“路神叔叔,你怎么跟我爸爸长得一样?” 路神说:“因为是你爸爸供奉了我啊,我感激他,所以变成他来保护你。” 他抱着陈歌,就转头向着大路走去,临走前,小女孩回头挥了挥手,对狄江说:“大哥哥,我跟路神叔叔走了!” 狄江愣了一下,忙喊道:“等一下!” 然而路神只是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要跟我走吗?” 狄江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跟他走,只是又见路神朝他伸出手,说道:“我带你一块回家。” 狄江说:“我家就在这儿,我可以自己回去。” 路神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好吧,我不会勉强你,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要选择一条自己要走的路,你去找那条属于自己的路吧。” 不知哪儿来的雾气,挡住了狄江视线,眼看路神带着陈歌越走越远,狄江还在想,莫非真是路神来引路? 话说,那砸了路神像的陈歌舅妈,也是被车撞死的,难道真的是路神显灵? 第9章 101路公交 小兔子不喜欢坐公交,因为它不喜欢让座,有一天,小兔子坐了公交,老老实实的让了座,于是它死了。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请问,你知道去古灵学院要做几路车吗?” 跟陈歌挥手道别,狄江想了想,还是坐车去了蓬莱。 下大巴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站在公交站前,只有一个男人在跟他一起等公交,那人一听他说古灵学院,顿时脸色僵硬起来,慢慢转头看他一眼,咽了咽口水,问他:“你说的是……鬼灵学院?” 他说的是方言,狄江没听清楚,就说是,那男人闻言脸色更僵了,他说:“我,我不知道。” 见他脸色不太好,狄江也没有多问,因为网上没地址,所以狄江只能研究公交车,像这种大学,按理说都会在市区有直通的公交车。 他研究了一会儿,那男人忽然靠过来,小声说:“你知道101路公交车灵异事件吗?” 狄江诧异道:“101公交车灵异事件?”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刚高考完的学生吧?”那男人道:“其实这辆车,只有早前的本地人才知道,大概是九几年的时候,那时候市里刚通车,确实曾经有一辆公交车,标着101路鬼灵学院直通车,但是后来马上就被取消了。” “我不是本地的,你能跟我说说吗?” 狄江在车站站了一会儿,就听那男人说起这件事。据说因为当时,那辆标着101路鬼灵学院直通车的公交车上,经常发生一些诡异的事件,车上经常有人离奇失踪,而且那辆车开着开着就会消失,不是开到山洞里,就是开往海底。 当年,有个男人姓陈,因为他打的是夜工,经常下工就到十二点了,而他的目的地,只有前方两站。虽然仅仅两站,但是走回家要半个小时,坐公交却只需要五分钟,所以他通常会等这辆最后一路夜班车,只坐两站就下车。 那天大概是下雨了,客人走的早,他也提前下了班,比往常提前了半个小时,他担心那辆101路公交车不会到,毕竟通常那辆车都是10点准时在酒吧门口停的。 说来也奇怪,经常有人在10点,从那辆车下来,向着酒吧走去,可是陈宸就是在这酒吧打工的,他知道,这间酒吧只要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打烊了,不会再接客了,可是这些人依然会在10点准时到来。 今天不太一样,大概是下雨的缘故,车上没人下车,倒也不算拥挤,不过一个萝卜一个坑,也没有多余的座了,陈宸就在最后一个空座上坐了下来,心想自己今天运气真好,就剩这一个座给他碰上了。 其实陈宸也是本地人,他也听说过这辆101路公交车的奇怪传闻,虽然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但是他坐了这么多次车,觉得一切都很正常,车上的人都很沉默,但是这个点,大多数公交车都很沉默,也没什么特别。 被传成一辆鬼公交,大概司机师傅也很无奈吧?但是谁让他的车上标着什么鬼灵学院呢?市里哪有这个学院?谁也没见过。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提前打烊,陈宸精神头充足,很有一点探究精神,他想着要不今天就坐到终点站鬼灵学院去看看?然而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他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他是个成熟的人。 陈宸身旁是一个年轻女孩,他看了那女孩一眼,这个女孩今晚在酒吧喝多了,趴在酒吧柜台上哭喊着‘我失恋了’,然后就一直醉到他们关店门。 因为经常有女孩喝醉了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糟蹋,陈宸见她年轻,觉得她一个女孩夜里不安全,就把她扶到包厢角落里不让人发现她。后来打烊了,陈宸想去叫她,没想到她自己酒醒然后走出来了。 她没跟陈宸打招呼,陈宸自然也不说话,他不过是个酒吧服务员,这女孩无论穿着还是首饰,显然家境良好,他对这种出身很好的女孩有点自卑,觉得这种女孩不会跟他做朋友,所以一般不会主动搭讪。 虽然101路公交车不断有人失踪,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总有人会上这辆车,有人因为工作的关系,比如陈宸,也有人不信邪,比如他后座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他就是来101路公交车练胆子的。 但是今天,胖子发现了一个新猎物,他前座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身旁,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女孩身上飘着酒气,他舔了舔舌头,今晚注定是个美妙的夜晚。 他忽然拍了拍陈宸肩膀,说:“年轻人,听说坐101路公交车有四个规矩,不遵守这个规矩的人,都会死。” 陈宸被他阴沉沉的声音说的打了个冷颤,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男人肥头大耳,头发油腻,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相由心生,这种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陈宸不想惹他,就问:“什么规矩?” 那胖子就说:“第一,不要跟鬼说话,尤其是不要跟女鬼搭讪。”陈宸心想这都什么鬼规矩,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又怎么知道那人是不是鬼呢? “第二,不要给鬼让座。” “第三,不要在车上照镜子。” “第四,听到车上有人要去终点站,赶紧按门铃下车。” 陈宸心想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101路公交车的鬼故事刚传出来,就有得道高人的应对之法出世了?但他想着不得罪这个胖子,就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啊。” 那胖子就呵呵笑着道:“那么,我能跟你换个座吗?” 结果,刚刚还说什么不能跟女鬼搭讪的人,转头就开始调戏车上的女孩,陈宸刚跟胖子换了坐,就看胖子的手在那年轻女孩腿上不老实的乱动,气的要死,什么狗屁规矩,都他妈是套路,早知道不跟他换座了! 他感觉有点对不起那女孩,那女孩虽然醒了酒,但是看起来显然还有点懵,白着一张脸,任凭胖子怎么摸都没反应。 那胖子越摸越过分,忽然低声道:“小姑娘,跟叔叔回家好不好?叔叔给你买裙子。” 陈宸见那女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实在忍不住,拍了拍胖子,说:“你想做什么?你看不见她喝醉了?” 那胖子无所谓的道:“喝醉了才好下手啊。” 陈宸脸色有点难堪,心里也生气,那胖子得了手就拉着女孩的手按了门铃要下车。 九几年的公交,随时随地可以停车,是不是站点都无所谓,陈宸伸手拉了那女孩一下,那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胖子狠狠将他一脚踹在地上,说:“少他妈多管闲事,顾好你自己吧,蠢货!” 然后就拉着女孩头也不回的走了,陈宸从地上爬起来,心想要是那女孩反抗,车上这么多人一定会有人帮她,他用力拉着女孩的手,希望女孩能清醒过来,多反抗一下。 然而那女孩只是迷惘的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就在胖子嗤笑声中,亦步亦趋的跟着胖子走了。陈宸眼睁睁见两人下车,暗骂自己一声多管闲事,或许这就是那个女孩的想法呢?胖子身上戴着金链子金表,谁知道女孩是不是动心了呢? 第二天,陈宸来酒吧打工,那女孩又来了,她说:“昨晚谢谢你,今晚我们一起走吧。” 陈宸受宠若惊,他昨晚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尴尬的笑了笑,说好啊。其实他根本不信女孩会看上他什么的,他这微薄的工资,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提跟富家女谈恋爱,他根本想都没想。 心里想着这女孩看起来心情不错,昨晚那胖子应该没有得逞,他给包厢的客人拿了一杯酒,那客人问他:“听说昨晚,你们酒吧附近死了个人,你听说了吗?” 陈宸诧异道:“不知道,没听说过。”陈宸白天在饭店洗盘子,只有晚上才会来酒吧做兼职,他的工作十分密集,没空打听什么花边消息。 那客人说:“听说是一个男人,身上带着一条大金链子,是在酒吧外面不远的那条河里发现的。” 陈宸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夜那个胖子,那胖子带着女孩下车的地方,不就是一条河?难道是女孩反抗,失手把胖子推下了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陈宸也觉得胖子活该,就算他知道点什么,他也不会去作证的。 陈宸走出包厢,隐晦的看了一眼那女孩一眼,那女孩也不喝酒,就是坐在酒吧台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晚上刚下班,女孩就过来了,“下班了,一起走吧?” 陈宸问她:“昨晚,你没事吧?” 女孩摇了摇头,道:“没事,昨晚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像他这样懦弱的人,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我失恋了,”女孩说:“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陈宸虽然穷,但是天上掉的馅饼,他从来不捡,他说:“不了,我没钱,养不起你。”说着他就大步流星的上了101路公交车。 公交车上,无论女孩怎么劝他,怎么表示爱慕,陈宸只是闭上眼,一言不发,说一点不心动是假的,可是他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女孩感情迷失,把他当感情的寄托,等他全心全意的爱上她,她便恍然大悟,说一句其实我们不合适。 呵呵,多么狗血的桥段。 想到这些,他对女孩越发不耐烦,今晚车上上来一个孕妇,她扶着腰,挺着一个滚圆的大肚子,慢慢走上来,十月怀胎,这胎得怀了九个月了,陈宸从她上车就静静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在车上临产。 他坐在车中部,因为不想再挨着身旁的女孩,他站了起来,那孕妇忽然看向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怪异的笑容,她径自坐上了陈宸之前的位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头对着自己的肚子说:“大哥哥给你让了座呢,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她肚子里传来婴儿尖锐的哭声:“谢谢大哥哥!” 第10章 101路公交 狄江在来之前,刚遇到过一桩鬼压车,没想到一下车,又听到了一辆鬼公交,心想最近这鬼都兴坐车了吗? 在那男人讲述这个灵异故事的时候,车站已经过去好几辆公交车了,那男人似乎讲的兴起,满脸兴奋,看都没看一眼来往的公交,继续讲他的故事。 陈宸一听那妇人怀中尚未出生的婴儿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昨晚胖子的警告,不能给鬼让座……他似乎犯规了。虽然不怎么信邪,但是尚未出生的婴儿会说话,已经够邪门了。 陈宸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妇人身旁的女孩却沉声道:“他没有给你让座,他是要下车了。” 陈宸对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十万分感谢她此刻的机智,连忙按了门铃,司机就在路边停了下来,陈宸满身冷汗下车的时候,回头看到那妇人忽然站了起来。陈宸以为那妇人要跟着他下车,拔腿就跑,结果双腿不争气的软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抬头,只见那101路公交车已经开走了,那妇人并没有跟着他下车,只是慢慢从中间走到了车后座上。 “没跟下来,应该没事儿了吧……” 陈宸坐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着今晚的事儿真邪门,那101路公交车果然闹鬼,日后就算走回家也再不坐了。走在路上,他又想起那女孩机智的解围,不由心生莫大的感激,心想若明日女孩再来,一定要好好跟她道谢。 第二天,那女孩果然又来了,陈宸请她喝了杯酒,却告诉她女孩最好少喝酒,那女孩就乖巧的说我以后不喝了,她看起来有点内向,话不多,见陈宸工作忙,就跟他约定了晚上一起回家。 晚上,陈宸想走回家,女孩却要他一起上101路公交车,说她家离的远,只有坐车能到,陈宸却十分不愿意,见她上了公交车,陈宸心想要不他自己走回去得了,昨晚刚刚撞了鬼,今晚说什么他都是不肯上的。 他在车下跟女孩道别,然而只是这一瞥间,他看到女孩身后裙子的拉链开了!要命,这种地方开了拉链,在公交车上岂不是要出大丑?若是遇到夜间色狼怎么办?他连忙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后替她遮挡了一下。 公交开走之后,他才发现,那不是女孩的裙子开了拉链,那是座椅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对着镜子补妆,镜子一角在深夜里被对面的车灯反射出一道白光,打在女孩鲜艳的红皮裙子上,反射出一条竖起的银光,远远看去,就像银色拉链开了一样。 见陈宸跟了上来,那女孩便开心的问他:“你不是不上车了吗?” 陈宸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看错了,左右看了看车上的人,心中忐忑不安,心想今晚不会再遇到那孕妇吧?车上除了他们,只有三四个人,一个女人照着镜子正在补妆,陈宸打量她两眼,他身旁的女孩就吃醋般地道:“有什么好看的?” 陈宸尴尬的收回视线,他倒不是觉得那女人好看,酒吧里什么女人他没见过?他主要是想起了那天胖子说的四个规矩。 不能跟鬼说话,不能给鬼让座,不能在车上照镜子……第四条是什么来着?由于那天他根本没当一回儿事儿,所以他也没仔细去记,而今过了两天,他只记住了前三条。 那女人在车上照镜子,没事儿么? 大概是被他打量的久了,那女人忽然恶狠狠的抬头瞪了他一眼,道:“登徒浪子!” 陈宸憋着气没说话,心想这人出去装鬼都不用化妆,还登徒浪子,哪个登徒浪子敢调戏她?马路不平稳,车身一晃一晃的,她手也不稳,大红口红被公交车一晃,猛地照着脸划了一道,涂到了腮上,这妆算是白画了。 陈宸正在偷着乐,心想让你臭美,活该。 这时,公交车停了一站,随后车上便上来一个人,他浑身湿哒哒地,直往公交车上滴水,路过陈宸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也没道歉,狠狠地骂道:“没看见大爷我掉水里淋湿了,还不让座?” 这车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有的是空座,这个人却单单让他让座,不是欺负人吗?陈宸一抬头,紧紧抓着栏杆,吓得脸色煞白,他认出来了,眼前这人,不是那天那个胖子吗?! 他明明死了,所以,这是胖子的鬼魂吗?对了,陈宸忽然想起来,那胖子就是死在这条河里的,难怪他从这里上车,他今晚果真不该上车,他再也不坐这辆车了! 然而现在后悔什么也晚了,那胖子伸出湿哒哒的粗手,想把他从座上拽起来,陈宸当然恨不能下车就跑,然而他深深记得胖子的话——不能给鬼让座,也不能跟鬼说话。 可就算他记得规矩,他也敌不过胖子的力量,陈宸被胖子双手提起来,狠狠扔了出去,撞到了对面浓妆艳抹的女人,那女人尖叫一声,镜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七八块碎片。 陈宸一低头,只见其中一块破碎的镜子就在他面前,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只见不知哪儿射来一道光,镜子在灯光的照射下,照出了陈宸身后那浓妆艳抹的女人的一小半脸。 她的脸在滴血,从嘴角到颧骨被撕裂,那根本不是口红,那是鲜红的裂口!那女人似乎知道他看了镜子,鲜红的嘴唇扬起一个恐怖的笑容,脸上裂口撕裂的更深,直直地看向他。 陈宸闭上眼,觉得自己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 他一连犯了两个大错,他给胖子让了坐,还看了对面女鬼的镜子,被女鬼发现了。 就在这时,跟他上车的女孩忽然站起身,对还没落座的胖子道:“你别坐在我旁边!”说着,她就起身做到了对面女人的身旁,中间还空了一个座。 那胖子一看,对面两个美女,中间空的座,可不是给他留的!当即放弃了之前陈宸的位子,满脸横肉的坐在了两个美女中间,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陈宸看了女孩两眼,简直快被她感动哭了,胖子没坐他的座位,就不算给鬼让座。陈宸已经被女孩接连救过两次了,心想今天他要是没事,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那胖子调戏女孩未果,转而调戏那浓妆女人,那女鬼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跟胖子鬼咬鬼的打了起来,女人死死的咬着胖子的胳膊,那胖子身上的水跟女人的口红融在一起,化成一股股血水,汩汩流了满地。 就在这时,司机突然停了车,陈宸回头一看,他到站了! 他望向那女孩,见女孩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就自己下了车,那正在缠斗中的女鬼,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放弃胖子,跟着他下车,然而那胖子被她咬了一口,不肯善罢甘休,粗壮的手臂死死缠住了她的脖子,狠狠一转。 陈宸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那女人的头被胖子扭了九十度,然后这辆101路公交车便喷着黑色尾气,扬长而去。 大难不死,陈宸病了一个星期。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被鬼的晦气缠上了,陈宸的身形急速消瘦衰败下去,一周后才大病初愈般,渐渐转好。 他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在公交车上发生的事,心生寒意,101路公交车,他是再也不肯坐了,酒吧的工也不想打了,他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哪里找不着工作呢?没必要非得把命搭上。 只是,那个女孩,陈宸还想最后跟她道个谢。 那天晚上,陈宸回到家就倒在地上,一病不起,还是被邻居发现才送到了医院,他也不知道那女孩最后怎么样了,他现在十分感激和怀念那个女孩。 躺在床上,病友问他得了什么病,陈宸就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他,陈宸知道,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或许还有人会将他当成神经病。 但是这个病友听后,却十分严肃的说:“你这是中了邪了啊!” 陈宸也知道自己中了邪,也说日后再也不坐那辆公交了,那病友却说他已经中了邪,邪祟已经缠上了他,才会令他日渐憔悴,形容枯槁。 仔细回想在公交车上的事儿,陈宸从没跟鬼搭讪过,让了两次座,但是都巧妙的躲开了,看了一次镜子,那女鬼也被胖子杀死了,按理他应该是守了101路公交车的规矩的,那病友听他说完,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他咬破了手指,在陈宸手心画了一道符,说:“这两天不要洗手,如果有鬼来找你,你就把手按在那鬼头上,能保你平安。” 陈宸也不知道灵不灵,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就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甜蜜的思念,终于让陈宸带病出院,找到了酒吧,那个女孩果然还在!她依然穿着那条红皮裙,青春靓丽,一见他就扬起笑容。 陈宸也笑着跑过去,说:“上次的事儿,太谢谢你!” 女孩暧昧地朝他笑道:“那晚上,去我家吃顿饭好不好?” 第11章 101路公交 都是成年人了,大晚上的去家里吃饭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陈宸还没去过女孩子家,听她这么说,当即激动又忐忑的答应了她。 接下来,陈宸跟领班交接了一下离职手续,领班不太高兴,说人手不够,拖拖拉拉不肯给他办离职,最后见陈宸去意已决,才黑着脸给了他上个月的工资,还黑心的扣了他这半个月的工资,让他交还了服务生的工作服。 陈宸不知道平日里说裁员就裁员的领班怎么就单拉着他不放,难道他工作能力出众到连领班都舍不得放走了?跟酒吧朋友一一道别,朋友感慨的说,最近不太平,酒吧附近老死人,有不少人准备辞职了。 没想到是这个缘故,陈宸问:“哪儿又死人了?” “就是酒吧后头的巷子里,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年轻女孩,据说死了好几天,尸体都臭了才被人发现,真可怜。” “怎么死的啊,”陈宸问:“查出来了没有?” “咱摄像头上有监控,警察白天来调了监控,说是一个女孩喝醉了,躺在包厢里,被人杀了,那犯人自从杀了人就不见了,至今还没找着呢。” 陈宸叹了一声,说:“唉,外面乱,连包厢都不安全。”他也没多想,一看表又快到十点了,就匆忙跟朋友道了别,跟着女孩出了门。 他今晚是打死也不肯坐101路公交车的了。 但是没想到今晚居然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女孩说她通常只坐公交车,陈宸就出主意说要不就去他家吧,女孩说不安全,让陈宸跟她走。 跟她走就要坐101路公交车,陈宸心想坐车才不安全呢,他看着女孩姣好的面容,心中挣扎,在一个漂亮女孩和生命之前,自然生命为大,然而陈宸自从打工,坐101路已经有两个月了,除了这几天,从没出过事儿。 但是这一丝侥幸,也没让他忘记前两天撞的鬼,他说:“我不坐这辆车,要不我们再等会儿打出租吧,我今儿发了工资。” 女孩转头看向他,笑着说:“如果你今晚来我家,我就让你当我男朋友。” 陈宸不屑的说:“男朋友算什么啊,你跟我结婚吗?” 那女孩说:“你今晚跟我走,我们明天就结婚。” 陈宸今年二十五,九几年间,二十五还没结婚的男人,那都不能叫男人,陈宸被结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心想女孩无论是拿他当感情的寄托还是感情的备胎,只要女孩跟他结了婚,他还怕什么? “我跟你走。” 陈宸兴奋的牵起女孩的手,被女孩拉着走向公交站牌,结婚的刺激令他有点膨胀,心想不过是一辆公交车而已,只要他小心一点,遵守那胖子说的四个规矩,不会出事儿的,再说,这个女孩坐了这么多天,人家不也没事儿? 101路公交车,依然准时到来。 陈宸十分紧张的跨上公交车,顿时送了一口气,今晚的公交车上,一个人都没有,而且一路上没人上车,简直是天助我也! 两人手牵着手,坐在101路公交车上,陈宸既忐忑又兴奋,心想两人要是成了亲,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日后有了孩子,他就编个故事告诉他们的孩子,他母亲救了他父亲两次,所以他父亲对他母亲以身相许。 想着想着,陈宸嘴角就默默弯了起来,就在这时,身旁的女孩忽然道:“师傅,去鬼灵学院。” 陈宸愣了一下,心想鬼灵学院不就是这辆车的终点站?难道这女孩是鬼灵学院的学生? 他看向窗外的方向,只见这101路公交车也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前面是一片大海,可是101路公交车丝毫没有停车的迹象。 再这么开,会开到海里去的! “师傅,前面没路了!”陈宸大喊一声,这司机怕不是喝醉了!结果他一转头,却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驾驶座上,根本就没人,是这辆车自己在动! 不知怎么的,在满头大汗间,他忽然想起胖子说的101路公交车第四条规矩——听到车上有人要去终点站,赶紧按门铃下车。 陈宸条件反射,起身就想去按门铃,没想到从上车就没松开过的女孩这时竟然死死拉着他的手,她清纯的笑容在这赴死的深夜鬼车上,显得尤其诡异。 女孩说:“你不是要跟我结婚吗?鬼灵学院可以让鬼通婚哦。” 陈宸使劲甩着她的手,叫道:“我不结了,我不结了!” 女孩听他说不结婚了,猛然变色,怒道:“你们都是渣男,负心汉!” 这时候谁还跟她争论什么渣男负心汉,眼看101路公交车要冲进海里,情急之下,陈宸忽然将右手的符印在女孩额头上,那女孩发出一声惨烈的喊叫,倒在车上松开了他的手。 陈宸急忙去按门铃,门铃一响,车就在距离大海只有一米之隔的码头停了下来,陈宸劫后余生的跑下车,举着手对天发誓,日后他再上一次101路公交车,他就是一头猪,被鬼吃了也活该! 这个故事,男人讲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狄江站着都听累了,见他终于讲完了,就问:“你等的公交车来了没有?” 那男人抬头往远处望了望,忽然说:“啊,真巧,来了!” 狄江心想,终于要走了,他居然被一个陌生人在公交车站拉着讲了半个小时的鬼故事。远远的,只见一辆破旧的公交车驶了过来,车前贴着一张贴纸,隐隐约约写的好像是101路鬼灵学院直通车…… 101路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就见车内一个穿着红皮裙的年轻女孩对着男人招了招手,笑着说:“陈宸,快上车。” 狄江身旁的男人就一步迈上车。 第12章 北山医院 小兔子进入了死界,变成了鬼兔子,但是它不知道,依然生活的很愉快。 然而兔子医生却决定牺牲自己,进入死界,把小兔子救回来。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北山医院的小护士,最近在看一本书。 这本书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也不知道怎么遗落在了她的柜台前,她花了三天午休时间,闲来无事就看完了。 这是一本另类的都市修仙漫画书,讲述了古灵学院的恩怨情仇。 小护士上的是夜班,漆黑寂静的夜晚,忽然间天光乍现,恍如白昼,窗外传来一声强烈的雷电轰响。 百无聊赖中,医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迎着门外刺目的闪电,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秦,秦川医生!”小护士惊喜的跟他打招呼,“您今晚值班吗?” 秦川说:“我前几天在这里放了一本书。” 小护士马上将书拿出来还给他,说道:“原来这是您的书,没想到您也喜欢看漫画啊。” 秦川摇了摇头,说:“这是病人的书。” 门外的闪电时明时暗,映照着他英俊冷漠的面容明灭不定,他忽然说道:“对了,我今晚在办公室睡下了,明天你下班的时候,能不能去喊我一声?如果我带着耳机睡着了,麻烦你帮我取下来。” “好的好的,秦医生你放心,我肯定记得,不过,带着耳机睡觉对耳朵不好哦。”小护士调皮的说道。 秦川笑了一下,便拿了书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护士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流着口水,忽然被护士长敲了一下。 “你在对着一堵墙傻笑什么?” “刚才秦川医生过去了,秦川医生真的是好帅啊,虽然他才刚刚回国进修,但是我好像已经爱上他了,对了,他有没有女朋友?” “上次开欢迎会的时候,有人跟你一样花痴,就问过他了,人家说专心学业,暂时不打算谈恋爱。” “这种鬼话我才不信呢……话说秦川医生最近提交的课题你听说过吗?好像是什么关于意识与灵魂的沟通方式,哈哈哈,看到这个题目我就笑了,跟写小说一样,听说院长看到这个命题都傻了。” 护士长又拍了小护士一下,说:“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人家可是哈佛大学的高材生。” 说完,护士长想起秦川提交报告的那天,院长精彩纷呈的脸色,没蹦住笑了。 “看吧,看吧,你也跟我一样觉得搞笑吧。” 将书放回办公室,秦川先去看了自己的病人,他是脑部医科专业,他的病人大都是神经受损的人,也有一些精神症状患者和一些昏迷不醒的人。 前段时间出了一场车祸,一辆轿车在高速上为了躲避横闯马路的行人,好死不死的跟一辆旅游车撞上了,事故发生在夜晚,救援人员赶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出现了昏迷的症状,马上送来了医院。 三天前,一个叫王瑜之的男孩已经醒了,醒来时,秦川给他做了身体检查,王瑜之跟他说,昏迷的时候,他仿佛做了一个梦。 秦川听从昏迷状态中苏醒的人提起过,说他们仿佛梦到了另一个世界。 王瑜之说,梦里他被困在一个地方出去不,他十分愤怒,烦躁,他甚至还记得他是出车祸死的,所以在梦中,他觉得自己到了阴曹地府,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就算是死了,他也要向害死自己的大巴车司机复仇。 于是,他设计了一系列阴谋,终于向害死自己的仇人报仇成功,成功之后,他心里一松,觉得自己大仇得报,于是他就醒了。 若是旁人听了他的故事,恐怕早就笑场了,这就跟冤魂沉冤得雪之后升天了一样,然而秦川只是冷静的听着,拿笔认真的记录。 他厚厚的记录本上,写满了这些年他所听到过的离奇的故事。 别人不信,是因为他们没有切身体会,而秦川,他有着跟这些人相同的经历。 很多年前,秦川出过一场车祸。 车祸之后,他进入了一个很玄妙的世界,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直到他听到一首歌。 这是一首游戏主打歌,当年很火爆的一款网页游戏,现在网游虽然不在了,但是歌却流传了下来。 秦川在昏迷中,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游戏,于是他就在梦中,一直循环往复的听着这首歌。 跟很多莫名其妙就醒了的人一样,秦川也是,他经常听这首歌,好似成为了一种习惯,忽然有一天,这首歌突然不见了,他就醒了过来。 从那之后,秦川立志当一名医生,他给梦中那个神秘的世界,取名为‘死界’,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试图探索‘死界’。 他觉得‘死界’的一切,并不全是人类凭空想象的。 今晚王瑜之又来了,醒了之后,他就常常来医院,探望其他病友,当然,这是个说辞,其实他是来看望他女朋友的。 王瑜之的女朋友,一直在昏迷中,据说两人因为打游戏闹得不愉快,一气之下就分手了,不过显然这只是一时的年轻气盛,王瑜之这段时间天天来陪女朋友说话聊天,连游戏都很少玩了,可见两人还是有感情的。 “医生,医生,我女儿醒了,医生快来啊!” 听到病房的声音,秦川马上加快了脚步,“谁醒了?” “我女儿,陈歌,刚刚醒过来,医生您快来瞧瞧啊!” 秦川走上前,给陈歌做了一些列检查,说:“没事儿了,她本来受的伤就不重,小孩子恢复的快。” 陈歌醒来后,精神劲头很好,她笑嘻嘻的说:“妈妈,我做了一个梦,可好玩了!” 陈歌的妈妈喜极而泣,摸着她的头,说:“什么梦,讲给妈妈听听,妈妈这段时间,可想听宝贝说话了。” 陈歌完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笑着说:“我梦到了路神!就是爸爸一直供奉的那尊路神,他变成了爸爸的样子,我说找不到爸爸妈妈了,那路神就抱着我,说要带我找爸爸妈妈,我就跟着他回来了!”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若是大人说出口,还有可能是因为想吸引眼球,故意编造,可是由天真无邪的孩子说出口,却让大家都觉得十分惊奇。 陈歌的爸爸比任何人都激动,他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家里供奉神的人,一般比平常人更多三分迷信。 他对路神显灵深信不疑,说:“多谢路神大人相助,路神大人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啊,日后我一定勤勤恳恳,日夜添香,绝不怠慢!” 陈歌说:“我还梦到了一个大哥哥,他送我回家的。” 秦川问:“他叫什么?” 陈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秦川将此事记录在了本子上,又例行检查其他病人,另一个病房中,有一个靠墙的病人,很有即将复苏的征兆,他叫江俊。 本来江俊受伤挺严重的,整个车祸中,受伤最重的就是他,只是江俊身体素质最好,所以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不知为何,江俊在昏迷中,情绪波动非常大,常常有即将苏醒的征兆,却始终差那么半点。 他病床前有一个人,秦川进门的时候,只见那人拉着窗帘,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他小声附在江俊的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秦川进门,就停止了交谈。 席嘉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问:“秦医生来检查吗?” 很明显的,在席嘉停止跟江俊私语的时候,江俊的情绪波动就降了下来。 所以秦川鼓励道:“你做的很好,病人需要亲属朋友的鼓励,你跟他讲话的时候,他有反应,说明在他的梦里,能听到你的对话,这是个好征兆。” 席嘉眼中神色不明,笑着说:“我正在刺激他呢。” 席嘉跟江俊说话,从来都是静悄悄的,秦川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秦川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可是只要病人能醒过来,刺激也是一种手段,若是电流能让人苏醒,恐怕医生早就拿电压器来刺激病人了,于是秦川也就默认了。 临走的时候,席嘉忽然问:“秦医生,你跟我说过,梦里,我跟他说的话,都有可能变成现实,对吗?” 秦川说:“当年,我也曾昏迷过,有人一直在我耳边打游戏,只是我不知道那是别人放给我听的歌,在梦中,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放的歌,由此想来,现实中的声音,能通过声波介质影响到病人。” “那,我可以给他任意编织一个世界吗?” “照理说,也有几分可能性,如果你真的能让他产生那么大震动的话,不过,梦里发生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秦川觉得席嘉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江俊情绪波动很大,他估计离苏醒时间也不远了,现在唯一让他头疼的,有三个病人。 第一个病人,叫陈宸,他不是这次车祸中昏迷的病人。 他已经在医院昏迷十多年了,当年他坐公交车出了车祸,女朋友为了保护他,死在了那场车祸中,他也成了植物人。 秦川自从接手了这个病人,一直在试图让他苏醒,然而这个陈宸不知道陷入了某种梦境,却一直难以醒来。 一年又一年下来,陈宸的求生意识越来越弱,在秦川看来,他醒过来的几率已经很是渺茫了,毕竟离当年车祸时间太长了,陈宸也陷在梦中太长了,如果一个人在梦中呆了十年,他未必还会想回到现实世界。 第二个病人,叫孟丞,这个病人,他受伤是最轻的,求生意识也很强,却始终醒不过来。 第三个病人,叫狄江。 这个病人求生意识很差,据说这学生因为半年前出过车祸,一家三口都去世了,这次本是趁着毕业被同学叫出来旅游放松一下的,谁想到直接成为了索命列车。 可是实际上,狄江的伤并不重。 秦川猜想,可能重在心结,所以秦川经常让席嘉也过来跟狄江聊天,试图让他接受外界的影响。 然而狄江跟江俊截然不同,他对席嘉的声音毫无反应。 所以,这个人成为了秦川的重点关注对象。 秦川捏了捏眉心,医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 他说:“秦医生,请你过来看一下病人。” 这位病人,是车祸中另一位当事人,那辆轿车的主人,不知道他跟警察什么关系,那警察独自出资,单独给他调了一个VIP病房。 “他什么时候能醒?” 秦川做完检查,说:“时候到了就醒了。” 这回答并不能令警察满意,“时候到了是什么时候?你们医院没有点治疗措施吗?” 秦川说:“我正在想办法,不过你放心,那个病人的伤并不重,我想是有某种困难困扰着他,相信很快就可以醒过来。” 第13章 黄泉来信 小兔子从梦中醒来后,诗性大发,做了一首诗。 碧落黄泉若有信, 天下英豪谁敢接? 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暗夜啼风雨。 天也妒, 凡尘枯骨俱黄土。 一纸书信, 千秋万古。 没人能看懂这首诗的含义,只有小兔子自己知道,他在梦中,收到了一封来自黄泉的信。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砰——” 深夜的高速公路,一辆红色轿车飞驰,将一名男子,撞飞了十米远。看到地上渗出鲜血的那一刻,江瑜知道一切都完了,轰鸣的引擎声中,他手足无措的拉开车门,手脚发凉。 “没救了……” 车身刺目的红,在漆黑的深夜里,让他血液都凝固了,车下的沥青路,缓缓渗出鲜血,江瑜脑海浮现出那人苍白惊慌的面孔。 这事不能怪他,就算高速路上的监控拍到了他,但他确实没有超速。虽然他不小心撞了那个人,却是那个人自己冲过来的。司机在高速路上撞人,行人要负全责的。更何况他的车还有全额保险。 如果…… 他痛苦的捂着额头,世间所有事,都可惜在了‘如果’两字里。 如果他今晚没喝那杯酒的话,哪怕他在高速路上撞了人,他现在也完全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车里等交警。 “如果我告诉警方,我只喝了一瓶啤酒,连暖身都算不上,根本不会对我造成影响。那么就算警察不会一棒子敲死我,我也会沦为律师界的笑柄吧?寒窗苦读二十载,我的未来,我的前途,已经全完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了。 他握着手机神经质的往前走,“不,我不能认罪……” 江瑜忽然冷静的打开手机,开口便道:“我是江瑜,我要报警——” 他开车时,还不时有几辆长途运输车打着大灯,鸣着汽笛开过,此时高速路上忽然安静的像一条死亡通道,连远处的灯火都熄灭了。 “警方从出警到这里,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钟。” 远山好像一头安静沉睡的巨兽,江瑜顺着高速公路旁的野坡,一直跑,一直跑,他不敢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只要找到法律的漏洞,一切也许还有救,但绝对不能被测出酒驾……” 高速路下,是一排正在拆迁的老房子,道路错综复杂,江瑜从两米高的土墙上跳了下去,他已经离车祸现场很远了,可即使如此,看到地上的脚印,他仍然不放心。 “这么拙劣的逃跑路线,很快就会被警方追到的吧,不能往人多的地方走,说不定会有摄像头。” “就算这颤颤巍巍的老房子随时有倒塌的危险,只要警察追到这儿,也一定会想到我藏身此处的吧?我能想到的,身经百战的警察一定比我想的更全面。” “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不行。”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正值十点十七分。他一边寻找藏身之所,一边极冷静的计算。 他喝了一瓶啤酒,一般来说,三个小时后酒精度数减半,就不会被检测到酒驾。可他是重型嫌疑犯,警察会重审他,只要有一点酒精,立刻会被怀疑酒驾,所以至少要五个小时内不能被抓到。 五个小时,不能被抓到,高速下是民楼,所以他有充足的借口。拆迁楼的好多门店上了锁,也有不少连锁都懒得锁的。他看到一栋不大的店,门扉虚掩,店名都褪色了,也看不出来干什么的。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警车鸣笛声呼啸而过,精神高度紧张之下,他几乎是慌不择路的躲了进去,并且在进屋的时候,把门紧紧反锁了。 屋内漆黑,没有月光,万籁俱寂。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一下,倒并不如他所想的腐朽脏乱,反而一股书店特有的纸张香气,让他异常安心。 “这是……” 令江瑜差异的是,这里并不是书店,一排排木架,浸着一股岁月悠长的韵味,一封封泛黄的书信,就那么沉默的摆在木架上,布满灰尘,无人问津。 “难道是邮局?” “好些信还都没寄出去,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了。” 尽管已经夜深了,可极大的刺激下,倒令江瑜精神高度集中。 他随意看了一眼,一眼瞄到了一封信,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下附:汉武帝刘彻亲启。 江瑜嘴角跳了跳,心想哪儿来的傻逼。 他又选了一封,依旧是同样的格式,上表生辰八字,下附:吾爱杨玉环亲启。 操。 江瑜的内心是崩溃的,本以为是个邮局,没想到这些信一封比一封不正经。 红木长桌上,有一根红烛,燃了一半,桌上摆着落满灰尘的青铜兽香炉,也不知什么材料,这么久了,仔细闻,还仿佛能嗅到一股冷冷的梅花檀香。 “蜡烛,书信,这都什么年代的房子。” 他打开抽屉看了一眼,里面有几本杂书,几支笔,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书桌旁有一个木架,挂着件漆黑的警服。 现在江瑜疑神疑鬼的,别说警服,就是看到白衣天使服,他都发憷,他贴在门口听了半晌,没有任何声音,心想:“不会那么背,我正好闯了警窝?” “不对,这好像不是警服,好像是军服……”打量半天,江瑜放弃了,他一个律师,哪儿懂什么军服警服款式。 “但是……”他摸着军服上的肩章,陷入一阵沉默,这像是传说中的大帅勋章,他从前大学时见人COSPlay过。 “果然是假的,淘宝买的吧,还挺逼真。”他关了手机自带的电筒,想了想,又把手机也关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火柴,点了蜡烛。手机灯光太强了,一根蜡烛的光正好照亮桌角,又不会传到屋外。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时不时打量着手表,可能是他太紧张了,他记得自己跳下土墙的时候是十点十七分,现在居然还是十点十七分。 “特么除了贵,你能不能稍微有点用?”江瑜差点气的把手表给砸了,在桌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今晚就是个噩梦。 “那个人为什么要在大半夜闯高速?他就那么直接冲过来,要知道我可是开着大灯的啊,他就是瞎子也总能听见我的汽车声吧?除了自杀,我几乎想不出其他原因。” “可要是自杀,有几百种方式可以自杀,想死的凄惨点就跳楼,想死的稳定点就上吊,想死的好看点就吃安眠药,不想真死就割手腕……反正哪一种,也比大半夜跑上高速来寻死,更加方便快捷。” 忽然,他抬了抬胳膊,他记得为了躲避行人,他反打方向盘,撞到了栏杆上,胳膊当时挺疼的,果然,流血了。 流血了…… 他昏沉的头脑猛地清醒过来,心惊胆颤的想:“血有没有滴在地上?警方会顺着血寻来么?对了,警察还有警犬,警犬能不能嗅到我的气味?”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铁定逃不了了,心里急的团团转,又警告自己要冷静,“不会的,没有那么快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警,他们不会带警犬过来的,或许他们以为我跑了,今晚连搜都不会搜。” 为了不再让自己瞎想,江瑜快步走到了信架前,准备拿一封信缓解紧张的情绪。结果书信不正常也就罢了,没想到信架也不正经。 靠近书桌的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木信上,写着一行小字:死去的英灵啊,如有看到我的来信,请在信封里写上生辰八字,给我回信。 还有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寄信处。 江瑜:“……”可见生活压力大,大家都不容易。 他是律师,一些正经的某某亲启的私信,他不好意思看,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信,他也淡定的无视了。 突然,有一封信吸引了他,这封信孤零零的,且格外特别。 信封上写道:都策敬上。 别人都说某某某亲启,这人直接自己敬上,信封没有打开过,想也是,这种没头没脑的信,根本无处投递。或许,这就是这些信没能寄出去的原因?既然是他自己敬上的,那江瑜就不客气的收了。 这是封奇妙的信。 尊敬的鬼哥: 第一次写信,我姓都,今年十三岁了,我是汉族的,我们族人很多。请原谅我不能写下我的名字,因为人的名字是不能透露给鬼知道的,如果被鬼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会被鬼上身的。 这样说,您会不会觉得我很聪明,却不够诚心诚意呢?但是我觉得我是真心求教的。如果您能看到我的心,它一定是红色的,如果看不到,那就算了。 我父亲是地方将士,虽然是个芝麻小将,但一直忠心耿耿,毕竟,肤色不同,他也没有别的国家可以投靠。我一直以我父亲为荣,虽然他年纪大了,但是我并不嫌弃他。可是近来国家不太平,我也很迷茫。 广州又有叛军叛变了,这几年势力太多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叛变到哪边了,大概他们那边太热了,大家都很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打完就哪边凉快去哪边了。 八旗子弟不肯出兵,我父亲千里迢迢被一道圣旨召到了广州,仗几天就打完了,他还没到,被降了罪。听说日本鸟和俄国熊结合了,要侵略满洲,我吓了一跳,不知道鸟和熊怎么结合,又能生出什么动物来。可我知道又要打仗了,因为我家又接到了圣旨。 我父亲还在广州没回来,于是又被降了罪。 到处都在打仗,东三省总督,他的名字可以说,他叫锡良,可惜我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他联合了许多大臣,想要国会请愿,也请了我父亲同去。我父亲很犹豫,我猜是因为他最近很倒霉,每次满腔热血的出门都要被降职。 这次,他不会再被降职吧? 我非常担心,毕竟,他已经没有级可以再降了。 还有,皇帝又像洋人借了很多钱,皇帝都没钱了,那大家肯定都没钱了,如果大家有钱的话,那皇帝肯定不会像洋人借的,借来还得还回去,洋人多麻烦。 所以,我娘就想做点小生意。 我非常赞同,因为我娘说了,挣了钱就给我买个小丫鬟。我不想要小丫鬟,我想要一匹跑得快的小马驹。可是听说最有钱的亲王们,在上海投资的银号钱庄好多都倒闭了,因为大家已经没钱可以去存了。 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挣钱呢?如果能收到好的建议,我将给您一大笔钱。 其实,说了这么多,上面都不是重点,最令我迷茫的,是隔壁街巡抚大人的两个女儿,小花和小红。 小花喜欢我,我知道,小红喜欢我,我也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小花还是小红,该怎么办呢?难道要一妻一妾? 爹说我在做梦,可我虽然向来睡得沉,却从来不做梦。 如有来信,这个问题,请务必重点解答。 都策 第14章 黄泉来信 仿佛连桌上沉默的红烛,都开始透出深深的诡异。 为什么会有这种信,恶作剧吗?江瑜紧皱眉头,从这封信上,明显读到了两点不同寻常。首先,这封信是写给鬼的。其次,年代是清朝。 寄信人是个孩子,乱言鬼神也正常。但是信中所说的八旗子弟,那不就是清朝吗?那东三省总督锡良,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这种信,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虽然内容很陌生,但是这种写信给鬼神,请鬼神出来作证或者帮忙之类的招数,有点像电影中的请神游戏,难道清朝就有了这种招神风俗? 也对,清朝比现代更加迷信,那时的社会上肯定流传不少招鬼请神的迷信风俗,当然要比现代更诡异,说不定鬼片就是由此取材而来的。这么想,江瑜松了一口气,鬼片也是要考据的,自然是借鉴了古代人的风俗习惯。 那么这些信,是怎么来的?是店主闲的无聊写的? 他拿过好几封信作对比,封面的笔迹,有的认真,有的潦草,从隶书到行楷,从繁体到简体,仿佛写字的年代,都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不可能会写这么多的,这里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总共有上万封信不止。 他摸着这封信,这个不想告诉他名字的孩子,不仅名字性别,生辰八字都交代在了信封里,并且连‘被鬼神附体’这种后果,都拐弯抹角的告诉了他,当真是一把坑自己的好手。 到底是什么人写的?煞费苦心的写这么多,一定有目的。 他当然不会把鬼话当真,不过如果是恶作剧,这一堆书信,也实在是呕心沥血了。红烛光线微弱,他走在信架前,手指抚摸着这些尘封已久的信封,忽然灵光乍现。 难道……这些都是小说的灵感?安静的屋内,作者以书信的方式,像不同的人征收写作素材,以备日后写作之用? 他在一排排信架前走过,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虽然很荒唐,但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里信架的排列方式,从春秋战国,唐宋元明清,到民国现代,几乎每个朝代的人物,都是按历史顺序排列在木架里,而不是以写信顺序。 这是一个相当有力的证据。 真正的书信都是以寄信的时间顺序来摆放的,但这些是按历史空间顺序摆放的。这样摆放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需要翻找的时候,能很清楚的知道位置。 虽然现在网络文坛上大神云集,但是这么用心的人还是少数吧? 不过……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是小说素材,为什么要让人回信呢?没有人会回信的吧?回信了也会被嘲笑的吧?就算是开玩笑回了信,又怎么寄回去呢?退一万步说,我就是要寄信回去,难道真要写自己的生辰八字? 至少江瑜是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的。 据说偏远贫穷地区还残留着许多迷信旧俗,富贵家族也多数都有供奉的神佛,可惜江瑜出生在普通的工产阶级,贫富都不着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对封建迷信的态度,向来是跟着社会大流走的。 小年祭灶,十五祭财,约定俗称。万一哪天社会风气变了,小年祭财,十五祭灶了,那他们就只能跟着变了。反正他们不迷信封建,他们只迷信社会风气。 一连四个问题,江瑜似乎把自己难住了,忽然,他目光停留在一个桌子旁边,一个写着‘寄信处’的箱子。 在数学上,如果所有问题的假设不成立,那就只有一一求证。先找规律,再解题,如果答错了再换思路。现在思路已经被断了,那么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他拿起笔,平静的坐在桌子前。 就算是骗子,不就写封信吗?能骗得了我什么呢?就算是恶作剧,看起来也是个很有诚信的恶作剧了吧,这么费劲脑汁的写下来,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写作者内心也是期待有人回信的吧? 哪怕他自己肯定知道回信的人极少,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写了。 话说回来,这封信上的信息量,还真是挺大的呢。 决定回信时,江瑜必须要承认,他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来的。但是当他坐在桌上,拿起纸笔的那一刻,冥冥中,他仿佛看到了给他写信的那个孩子。 他穿着月白大褂,嘴里咬着自己长长的小辫子,正在绞尽脑汁的写信。 哪怕知道这只是错觉,江瑜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孩子看起来笨,其实对身边发生的事很敏感。他知道广州有叛军,所以推测出那边有错综复杂的势力,他知道国家哪个地区将要或正在打仗,甚至知道打仗的国家和代号。 他知道父亲几次出征失利,因此地位岌岌可危,他知道皇帝跟外国借钱,由此推断出了整个国家都没钱了。他知道亲王们亏了钱,所以觉得母亲挣钱不易,因此来给鬼神寄信,希望得到指点。 哪怕这些都是他父母浇灌给他的,能记住,还会思考,已然是相当不容易。如果这些都是他自己从日常的生活中探究出来的,那这孩子就厉害了,他肯定相当有大局观,眼光非常高。 况且他隐隐知道自己父母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所以他大胆的给鬼神写了信。就凭这个年纪,这份胆魄,将来也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不过,就凭这点,一个小小武将的儿子,想将巡抚大人的女儿大妻小妾,左拥右抱,挑战难度似乎还是高了点…… 想着想着,江瑜把自己逗笑了,他沉浸在写信中,几乎忘记了自己九死一生,前途渺茫的处境。 落笔处,首先要确定年份,就算是已经确定了清朝,但这时候的清朝太飘摇不定了,几乎每一年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能确定年份的,就是广州叛军,总督锡良,日俄侵满。 江瑜是文科考司法,历史成绩向来很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的多是司法书,你问他日俄侵满是哪一年,就像问一个卖水果的,十年前的苹果多少钱一样,就算他卖了一辈子水果,他也记不住这个梗。 他在政法院的同学,确实有那种惊才绝艳,过目不忘,看一眼能记半年的选手。可惜,江瑜太普通了。他不吃不喝拼死拼活才能考进北京政法,自然跟清华北大中科院哭着求着要抢的天才们不一样。 “对了,桌子里好像有民国的历史书。” 虽说一提大清,就得说民国,可事实上,大清跟民国的习俗是翻天覆地的,所以,他挑了一本《从晚清到民国》。 这本书厚的像块搬砖,跟他死磕多年的司法书非常类似,都是大片大片枯燥无味的论述。江瑜这种出身司法的学生都几乎看不下去,挑着看了重点,才总算有了点了解。 东三省总督锡良,在1910年掀起国会请愿的热潮,日俄也是1910年侵满,这年,这个叫都策的孩子刚刚13岁。 清朝1912年灭亡,也就是说,还有两年就要成立民国政府。 到了民国可就惨了,老舍的茶馆里说,都在说改革,都在说灭清,结果大清灭了,日子其实更难过了。大清没灭,日子虽然不好过,可茶馆还能勉强开下去。大清亡了,连一个小小的茶馆都容不下了。 可想而知,这样的年代,连茶馆都开不下去,做什么生意可好? 至于官职,大清都亡了,还要它作甚,陪葬吗? 官是别想了,生意也太难做了,这么看来,好像最有可能实现的,反而是都策左妻右妾的爱情了。 全当无聊了,江瑜回了信。 写给十三岁的都策小朋友: 虽从未蒙面,但读你来信,三生有幸。如果你不信任我,那我们的来信将毫无意义。所以我说的话,希望你谨记于心。 经商若想昌盛,往来贸易,必与洋人合作;为官若想长久,家国飘摇,必为招兵武将;夫妻若想安稳,一人足矣,且行且珍惜。 至于小花和小红的问题,让两人各送你一件礼物,你喜欢哪件礼物,便喜欢哪个人。 最后,请把承诺的钱寄来。 见字如面江瑜 写完信,他以来信时同样的信封格式,写上都策寄信时写的生辰八字,将信投到寄信处。 等这里的主人回家,会大吃一惊的吧。说不定他还会以为家里进了贼,这个贼还大胆的留下了笔迹指纹等信息。 江瑜苦笑一声,他心情又重新低落下去,时间拖得越久,他内心铺天盖地的悔恨终于占了上风。 我为什么要这么大晚上开车上高速?难道那瓶啤酒真的影响了我的判断?难道是我命里就该有此一劫? 当时的情况,江瑜根本回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开车在高速上,因为夜里人少,他开的很快,但高速本身就很快,他也不算超速,就这样,等他的视线内出现那张苍白惊慌的面孔时,一切都晚了。 那种情况下,除非特异功能,否则谁都停不下来。 他想起独自抚养他长大的母亲,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酒醉驾驶,肇事逃逸,大概会失望透顶吧,为了前途,也为了名声,更为了母亲的骄傲。他脸上浮现出冷漠而平静的神色。 一低头,手腕上的时间,依然诡异的停在了夜里十点十七分。 第15章 黄泉来信 手表彻底坏了,表盘有一条很大的裂痕,大概是车祸时撞击的,江瑜在屋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钟表,不禁心烦气躁起来。 我就写了一封信,现在大约才过去一个小时左右。现在车祸现场,大约正在提取线索吧?司法机构的宋检察官跟我关系很好,如果要他来判的话,会不会对我网开一面?算了,这人只认钱不认人,求他还不如求条狗。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不知何时,掉落地上的一封白色的信封。 什么时候掉的? 江瑜疑惑着捡起来一看,信封上四个大字:都策敬上。 他沉默一秒,猛地回头,桌上那封被他打开的书信,平整的摆放在红烛下,发着微弱的光。 难道是他写了两封? 既然已经看了一封,这封他自然也拆了。 尊敬的江瑜大人: 自从写了信,等了几天,一直没等到回信,我每天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做梦都梦到有女鬼在床头看我。可是,终于让我等到了回信!是不是我的坚持感动了您呢? 江瑜大人,不知您是天上地下哪位鬼神呢?我太崇拜您了。您不仅知道了我的名字,还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并且三个问题都给出了回答,看来您应该是很喜欢我的了,不胜感激! 其实大人的来信,我并不是很懂,为什么经商要跟洋人合作呢? 可我是万分信任您的,既然您这么说,我就跟我娘商量,她也照做了。我娘看起来毫无经商头脑,只要是个主意,她都会采纳。 我们家跟洋人合作纺织贸易,我娘的娘家哥哥,也就是我舅舅,是开纺织厂的,我们第一次跟洋人合作,给洋人供货,洋人按时付了钱,还跟我们签了合同,挣了一大笔钱,我娘就给我买了一匹小黑马。 我父亲是武将,看了您的来信,我让他别去掺和文官的事,他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的说他时运不济,不宜出门,他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幸亏! 东三省总督锡良被软禁了,所有同行的官员都被降了罪。这让我想起前两年康大人失败的联名上书,可怕,我父亲差点就被砍头了。 不过,他这么点小官,砍头也轮不到他。 但如果他失业了,我就完了,他每日在家查我功课,我还怎么出去找小红和小花? 按照您的方法,我给小红和小花每人出了一道难题。我说让她们一人送我一件礼物,谁送的礼物好,我就给谁一块金子。 小红和小花大概是爱惨了我,当即一人备了一份大礼,小红送了我一个荷包,小花送了我一块手帕,据说荷包和手帕都是她们亲手绣的。 可是,我后悔了。 我觉得比起荷包和手帕,我还是比较喜欢我那块金子。由此我推断出,我可能还不太喜欢她们。 也对,虽然她们是巡抚大人的女儿,但并不十分美丽,可能跟我并不相配。 本来收到信,我已经不敢要求太多了。可是您给的建议,实在是太准了,我忍不住继续跟您询问。 这次的问题比较严重,事关我的小黑马。 名马配名将,良驹配英雄,穆王有八骏,项羽有乌骓,最著名的赤兔就不说了,它之所出名,是因为它克主啊。 您知道的吧,它被董卓骑过,董卓死了。它被吕布骑过,吕布也死了。曹操聪明啊,见它不祥,大手一挥就送给了关羽,结果关羽又死了。孙权怕死,就将它送给了马忠。可是马忠也怕死啊,不肯骑它,又不敢将它送人,于是它就绝食自杀了。 可见,它是多么的不同寻常啊,难怪它名留青史。 一匹好马,关系到主人的命运,所以,我决定给我的小黑马起个名字。等我的马出名了,我也跟着出名。 我特别崇拜汉高祖刘邦,可惜项羽尚有乌骓,刘邦连匹名马都没有。不过这也不怪马,刘邦一生都在逃命,抛弃妻子,好马都不屑跟他混。 近日来,老师让我们背梁启超的文章,上面写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说实在话,我不愿意背,他前两年联名上书,屁用没有,我善良的表哥还因为信了他的鬼话,被官府杀了。 所以,我觉得他说的一点不顶用,还不如想想怎么跟外国人打一场胜仗。 虽然我看不起他,但是我也没办法,毕竟他文章写得比我好,我也只得忍气吞声的从他文章上找词语。 比如上篇,就写得极好,我找到很多好名字,例如:红日、道光、伏流、汪洋、龙渊、鳞扬、虎啸。 就这么多吧,后面的字太丑了,您觉得哪一个名字配得上我的马呢? 我内心汹涌澎湃,万分期待您的回信。 最后,我给您建了衣冠冢,烧了一大笔钱,不知您收到没有? 若不够,请寄信来。 崇拜您的都策 江瑜看信途中,几次抬头看向那个寄信处,信看了一半,他就站在寄信处面前,面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会这样…… 寄信处只有一条细细的开口,江瑜没办法打开,也无法晃动,他看不见自己寄出的信还在不在里面。 难道,这是回信?可就算有人收到了我的信,我把信寄过去到现在,也没几分钟。这信中的时间,连跟洋人的商贸都交易完成了,显然不是一两天内能做到的。 他忍着所有疑问,将信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这信中内容,确实跟我的信相匹配,难道有人偷看了我写的信?不可能的,就算房内有摄像头,这么微弱的灯光,也拍不下来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有人在我旁边偷看,我一边写,他一边回,这么长篇大论的回信,他无论如何也跟不上我的速度的。 难道这个房间…… 有鬼两个字,江瑜不敢说,怕祸从口出。 他感觉一股股的冷气从脚吹到头,连头皮都发麻了。 如果世界上有鬼,那么,最该找我的鬼,不就是我撞死的那个人?可就算他变成鬼,找我报仇,也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 哪怕事实如此令人惊悚,但二十多年潜移默化的科学信仰,在此刻终于爆发了它惊人的震慑力,江瑜决不信邪,又写了一封回信。 他要再次验证一下。 这次的信非常潦草,他没有任何心情去思考,只有短短两个字:龙渊。 写完后,他又冷静的把龙渊划掉,改写了伏流,随后寄了出去。 这次,他一直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昏暗的灯光照不到房顶,上方仿佛有个恐怖的黑洞。这个房间内,没有地方能藏人。 如果一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那就是漆黑的房梁了。他仰头看了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脖子有点累了,一低头,他猛地冷汗流了下来。 第三封信来了。 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地上。 没有任何人来过,如果说房梁可能有漏洞的话,那么无论如何狡辩,地面也不会裂开一条缝隙,将信塞上来的。 这个房间,可能真的有鬼。 江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起来的,他只知道,此时的感受,比高速路上撞人的瞬间,恐惧只增不减。 尊敬的江瑜大人: 您居然又给我回了信,我简直不敢相信,您居然如此偏爱我! 昨夜我寄出了信,内心忐忑,不知道还能不能受到您的关注,或者又要同上次一般,要等很久。 但天刚刚亮,我一睁眼就看到了床头上信封,我激动起来,觉得您一定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我的。 我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在床上读了起来。 来信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可是能让我高兴一整天。 伏流,是潜伏的河流的意思吗?可是,您为什么要把第一个龙渊划掉呢?我觉得龙渊也是极好的。 当然,我不是不喜欢伏流的意思,既然您选了它,我的小黑马就决定叫‘伏流’了! 我把您的信藏在我的枕头底下,想您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眼。跟您的来信,是我最大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怕他们会阻止我跟您通信,那我是如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的。 最近,无论是读书、吃饭、还是睡觉,我总是一闭眼,就想起江瑜大人。 我很懊恼,我真是太贪心。自从您给我回了这短短的两封信,我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写信的欲望。 我不敢相信,我正在跟天上的鬼神通信,虽然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方式,可能有不少人成功过,但我依然没想到自己有这种运气。 所以,我以为我们是很有缘的。 只是,我也担心,毕竟天人有别,可能我不该频频给您寄信,您在天上或者地下,会很烦恼收到我喋喋不休的信件吗? 只希望您不要恼了我才好。 为了报答大人,我只好在屋内供奉您的画像,每天给您上三炷香,按时给您烧纸钱,过年过节,都会给大人供奉鲜果。 崇拜您的都策 第16章 黄泉来信 有人要给自己上香烧纸,还如此虔诚,江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在和清朝的人来信吗?难道世界真的存在平行空间?难道给我写信的人,是过去的人? 江瑜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有点惊悚,有点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黑夜里,灯烛下,江瑜翻着历史书,灯光映出他冰薄的唇角,以及微暗的双眸。 清朝历史,因为临近现代,所以众所周知。清朝在一九一二年,民国宣布成立后正式覆灭。清朝垮台前,出现了很多‘神秘征兆’。 一九零八年,光绪帝和慈禧太后,两位清朝最高的掌权人,在一天内先后离世。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没有网络的年代,一夜间从北京城飞到了南京城,举国上下一阵悲痛。 那几年,许多人都说看到了彗星。 古代人说,彗星现,朝代变。当彗星出现,天下就要动刀兵,朝代要更迭,这是上天的预警。 彗星滑落,对民心造成了重大影响。 如果说彗星滑落,上天预警的背后,是人心的变动,那么压垮大清朝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天灾雨患。 清朝最后三年,大雨浸国,颗粒无收,更为诡异的是,偏偏到了帝国的尽头,偏偏都没有什么子嗣。 三代皇帝,同治帝十九岁染上了天花,光绪帝三十八岁无一子女,而光绪帝竟成了后世公认的阳痿。 一个朝代,三代无子,其命数,便实在到了尽头。 史料记载,一九零九年夏,雨水不断,淹没庄稼,一九一零年夏,水患成灾,河坝决堤,到了一九一一年,连年干旱的东北三省,都因雨成灾,江南水乡的南方可想而知。据说从湖北到湖南,洞庭湖水弥漫到了九嶷山,遍地可以划船。 所以,清朝末为何那么多难民?山上为何那么多匪患?为何那么多势力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拔地而起? 并不仅仅是朝代的更迭,而是那些年,确实天灾不断。 但实际上,虽然人民过的水深火热,而在一九一一年,大清朝完蛋的前夜,清朝所有掌权人,却还不知道自己要完了,虽然被八国联军强都强了好几遍了,但许多贵族依旧安于现状,载歌载舞。 如果我把历史告诉他,他不会相信的吧?如果现在有人写信给我,说明年就是世界末日,我也肯定不信。 江瑜揉了揉额角,心想他为什么要费心这些事?当做没看见不就好了?况且,历史是不可以改的,他不掺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信中情真意切,这种全心全意的信任,说没有丝毫触动是假的。只是,在烛光跳跃在白纸上,那一行行感人肺腑的黑字,忽然让江瑜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怪异。 这个孩子对他,未免太过热切了吧? 他向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真正的律师绝不会让感性凌驾于理性之上。但如果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他是鬼,他要给人写信,一定是他最思念的人。 可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第一封信,看似有求于人,可第二封,第三封,怎么看都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了。 这个孩子,为何对鬼神如此执迷? 他口口声声说给鬼写信,但事实上,清朝的人才更应该是鬼吧? 江瑜的目光落在第三封信封上。 这信封跟前两封不同,是以鲜红的手印密封的。 江瑜在学校时,连口红唇印的情书都收到过,就是没收到过鲜红的手印,这种寄信方式,未免过于诡异了。 手指划过,他皱眉闻了一下,好似有一股铁腥味儿,江瑜目光陡然沉落下去。 桌上的红烛燃了大半,如果按照正常蜡烛燃烧的时间来算,应该过去三个小时了,但是他吃不准,因为他觉得自己进屋并没有这么长时间。 但是他不准备再玩下去了。 沉默半晌,江瑜终于落笔,写下最后一封‘特殊’的信。 将信寄出去的时候,江瑜感觉一阵恍惚,茫茫时光好似流光乍现,让他意识昏沉。 …… 一九一零年,寒冬。 上天不佑,今年的冬天,似乎感觉上比往年来得更冷些,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凛冽,北风卷旗,在空中旌动旗摇。 都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有人抓着他的身体,叫的鬼哭狼嚎,格外惨烈。 “怎么办,鬼,真的有鬼!鬼真的来了!” 他半醒不醒,也听不清对方喊了些什么,宿醉后脑子嗡嗡一片,越发觉得烦躁,一巴掌糊了过去,睁开眼喘着粗气,骂道:“周麟,闭嘴!” 周麟见他醒了,泪差点流下来,都策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阴阴盯着他取笑,“你怎么哭的跟见了鬼似的?” 可不是见了鬼了么!周麟哆嗦着道:“我,我,我不哭,怎,怎么体现我对你的关心?更,更何况,我早跟你说了,让你别,别……” 都策单手按着太阳穴,忍不住打断他,“我就醉个酒,一夜之间你就结巴了?结巴就少说两句。” 昨夜父亲教他喝酒,被母亲百般阻拦,却敌不过都策雄心壮志,非要一逞雄风,结果只喝了一杯就倒了,他仗着自己比周麟大一个月,向来以老大自居,昨夜那般丢人,实在没脸见周麟。 可现在周麟哪儿还有心思取笑他,他都快哭了,也不说话了,手指颤抖着拿出一封信,声音压得极低。 “你看,又来了!” 黄色信封,平凡无奇。 都策目光落在信上,挑了挑眉,看向周麟,“这次怎么来的?” “在你床下发现的。” “啧,这鬼还真爱上我了?”他接过信,慢慢的拆开信封,想了想拿出了信,又放回去,半晌又拿出来,又放回去,最后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周麟,你看看你那眼神!” 周麟被他逗的恼火起来,催促道:“你快打开看看啊!” “给我的信,你着什么急?”都策平静的将信收回怀中,整整衣衫,便仰头阔步的起床洗脸。 他虽然只有十三岁,这一番做派却很有贵族风采,他动作不急不慢,见周麟一直跟在他身后,都策一边擦脸一边不耐烦的说:“你先发现的信,你不看,非得我不让你看了,你才看,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就是傻,才会告诉你写上生辰八字可以给鬼写信!搞的现在我睡觉,都觉得有女鬼在床头看我!” “春梦了无痕啊。”都策啧啧感叹。 “都少爷说的对,说的都对,你倒是赶紧打开看看啊,万一那鬼找你有急事儿呢?” “啧,他找我能有什么急事?” 嘴上这么说着,都策倒也心头微动,事实上,他跟周麟不同,虽然是他给鬼写的信,但他睡得死,每次回信,他都没见着人,不是掉在地上,就是放在床头,倒是每次来信,据周麟说他都瞧见了。 所以,都策一直觉得这信是周麟的恶作剧。 只不过,两人从小玩到大,这货演技从没这么牛逼过啊,以假乱真的。 见都策不肯给他看,周麟悻悻的说:“都怪你,给鬼写信,还他妈缠绵悱恻,什么亲爱的江瑜大人,什么崇拜您的都策,我呸,幸亏你没疯,信写就写了,要是给那鬼沾上你的血,那一切都完了……” 他嘀嘀咕咕,没看见毛巾下,都策扬起一抹诡秘莫测的微笑。 谁说他没留下血的。 他倒是要看看,他留了血,这个装神弄鬼的‘江瑜大人’,还能怎么办。 周麟还在嘟囔:“写信也就罢了,你还骗他说给他供奉,那个叫江瑜的鬼给你答疑解惑,还特意让你把钱寄过去,结果呢?你压根没想给人家烧钱。要是让那鬼知道你一直在骗他,来报复你怎么办?我说你就是跟鬼,也要讲点道德,说不定人家在地下缺钱用呢,你就干脆给他烧点黄纸得了……” “周麟,”都策毫不在意的打断他,“我骗都骗了,怎么着吧?你让他来找我喊冤啊。” “你……”周麟气极。 早饭时,周麟一直频频看向都策,似乎担忧的连饭都吃不消了,都康发现了端倪,粗眉一瞪就骂:“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欺负周麟了!” 被自己亲爹张口就骂,都策毫不生气,右眼淡淡一瞥,表情那叫一个淡定,看的都康手都痒了。 周麟心中马上叫苦,劝道:“没有没有,我……我刚想着今天跟策哥去骑马呢,我想骑一下伏流,想问策哥同不同意呢。” 都康看向都策,都策傲慢矜持的一颌首,也不说话,就差说一句‘平身,朕准了’,这微动作一出,都康手里的筷子就‘咯嘣咯嘣’直响。 他妈的,都家三代武将,他实在想不出都策这番贵族做派习自何处。 小时候都策还大大咧咧的上房揭瓦爬树掏窝的什么都干,自打进了学堂,文化没见着,倒教都策学了一身毛病回来。 都康还在寻思着哪天拜访一下学堂老师,都策就吃饱了,他一撂筷子,周麟马上将剩下半个馒头塞嘴里,跟着他跑了。 “嗝,”他打了个饱嗝,道:“策哥,下个月就要考学校了,怎么办啊?” 都策心不在焉,“状元都不考了,我们还考个屁。” “可是考不上学校,我们就得当兵,跟洋人打仗,不得让人家一枪打死啊?” “你个怂货!”都策怒了,刚举手要打他,下一秒又神速改了动作,潇洒的一甩身后的辫子,忍着火气咬着牙,面露假笑,说道:“你不打他们,他们早晚也要打过来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周麟说这话,是肯定要被他打个半死的,可最近都少爷的转折十分生硬且激烈,他似乎在跟自己天生粗暴的本性做斗争一般,将自己压的死死的,活的像一个自虐狂。 但这样束手束脚的都策,让周麟少受很多皮肉之苦,喜闻乐见的同时,还时不时以看都策眉宇间痛苦的自我压制为乐趣。 都策回了自己房间,小心翼翼的压上门阀,从怀里掏出书信。 看到那句‘亲爱的都策小朋友’,都策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谁会跟个鬼相信相亲相爱?”等看到信的内容,他猛地心跳起来。 上面端端正正七个字,写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第17章 黄泉来信 房内染着似曾相识的熏香,江瑜恍恍惚惚醒来,只觉眼前一切好似在梦中。 半夜里,一个孩子鬼鬼祟祟来敲门。 他讨好的趴在床边,问道:“策哥,那鬼到底写了什么?你就让我看一眼嘛。你让我看一眼,今晚让我干什么都行。” 江瑜躺在床上,全身像失了魂魄一般,感觉灵魂埋在云里,轻飘飘的不怎么真实,他有气无力的说:“这大半夜的,我还能让你干什么?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虽然他是半夜才醒的,但是他的意识,是在都策收到信之后就存在了,一天的时间,足够他清醒和了解很多东西。 “以血做引,能勾亡魂,这种事,你是在哪儿听说的?”江瑜问道。 这是他白天听周麟跟都策提起过的,江瑜道:“你告诉我,我就给你看信。” 周麟挠挠头道:“我是听东边院子里那个疯子提起的,那个院子原本不是空了很多年了吗?听说从前因为大火死过不少人,就一直没人住,最近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个疯子,经常去东院烧信,嘴里说着一些糊里糊涂的疯话。” “那如果招来了鬼神,要怎么请回去呢?” “这个……” 周麟的眼睛瞄了瞄信,江瑜就动了动手指,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从床头拿了信出来给周麟看。 ——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本是江瑜想吓都策的一句话,没想到都策看完后面无表情,倒是周麟好像给吓傻了,呆呆看他。 “听说你们给我写的信,都是骗我的?” 江瑜忽然阴测测的吓唬他,周麟马上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没没没没……” 江瑜道:“我没收到钱。” 时间霎时间在周麟身上静止了,他眼神呆滞,一步步的后退,最后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房间。 “有鬼啊!!!” 周麟走后不久,江瑜才彻底能控制都策的身体,漆黑的房内,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佛香,像佛前香炉掺杂着冷气的香,这股佛香,缠绕在江瑜身边是如此明显。 屋内没有灯,江瑜只好衬着窗外的月光,在黑夜镜中打量都策,这孩子只有十三岁,但眉眼仿佛定型了,眉目锋利,五官刻骨。 这种脸骨打底,再大也是长不歪的,听说,清朝的辫子是很代表脸面的? 江瑜无声的笑笑,拿起一把剪刀,将都策的一头长辫,‘咔嚓’一声剪了。 撒谎的孩子,是要受到教训的嘛。 江瑜像刚起床一般,充满精力,奈何此时夜已深了,万籁俱寂,只有走廊拐角点着一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孩子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说:“你刚刚是不是骗我!” 江瑜挑了挑眉,周麟又说:“我,我才不怕鬼呢!” 这时,江瑜才看见,周麟手中拿了一把桃木剑,他用桃木剑指着江瑜,说:“恶鬼,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收了你!” 话刚说完,他就卡了一下,呆呆的问:“你的小辫子怎么了?” 江瑜笑着说道:“撒谎的孩子,是要受到报复的。” 周麟扔了桃木剑,吓得转头就跑,边跑边说:“我错了,我没有撒谎,我不要剪小辫子!” 人跑了,江瑜也没追,都家院子很大,江瑜沿着走廊,一直往东走,没有走很远,就隐约看到院内有火在飘,那火焰非常轻,飘在夜风中,教人难以捉摸方向。 江瑜在墙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寻着火光走过去。 寂静的夜里只传来几声昆虫鸣叫,连飒飒作响的树叶都清晰可闻,那是一片假山,似乎历经过大火,周围寸草不生,远处墙外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哭泣声,仿佛死去的冤魂在向人哭诉,江瑜猛地顿住了脚。 一阵阴风刮过,远处的漏景处隐隐显出微弱的冥火,幽灵般在空中游荡,冷汗顺着他额角流到了眉梢。 他不小心踩到枯枝,就听院内有人大吼一声。 “谁在那里!” 江瑜不敢说话,他怕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此时空中的哭声消失了,连空中的火光都不见了,江瑜后退了两步,弯下腰深吸一口气,转身想悄悄离开,他想,还是明天过来吧,夜里阴气太重了。 不过,周麟说的东院的疯子,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这里是个偏僻的别院,三面围墙,火温还没散,地上烧着一堆纸钱,那游荡的火光不过是被风吹起的火苗,还有些未散的黄纸孤零零的堆积在一旁,没来得及烧完。 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捏着一张黄纸,手有点抖。 蹲了半晌,那人忽然抬头,仔细的打量四周,地上摇晃着树的影子,斑驳的树影交织成巨大的网和密密麻麻的碎影。 “是你吗?”那人轻声问。 “你回来了吗?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回信了,我认得那字迹,一定是你!” 不远处的一棵树,那树下的影子,没有透过一丝月光,树下的光影突然闪了闪,那人往前走了两步,树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微弱声音。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地上还未烧完的黄纸在地上翻动,那人又蹲下身,将那未烧完的黄纸点上,用一根木棒条轻轻拨弄着火苗,轻轻的说:“我等了你很久了。” 没有声音,还是没有声音,夜里只有树响,沉默像虫子一般,吞咬着他的心,令他坐立不安。那人突然变了脸色,冲到他认定的那棵树后。 江瑜听周麟说他是个疯子,不敢出声,只能躲在一棵树下,此刻被他揪出来,立刻退离他五步远,说:“对不起,我是看着火光过来的。” 那人他神色扭曲,僵硬的转回身,说:“滚。” 江瑜猜想他要不就是在找人,要不就是精神有问题,他硬着头皮道:“你是,在给死去的人写信吗?” 那人神色诡异的弯起唇角,说:“是啊。” 那人转身向屋子里走,江瑜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屋内倒塌的房梁,长年累月的灰尘,一脚踏下,能印出一个清晰的脚印,地上七零八落的掉落很多灵牌,被不知多少年的蛛网缠住,他脚步停住了。 这里竟然是个宗祠,不过大概长年不用了。 江瑜没有冒然踏进,只是站在门边,问:“那要是把鬼招来,怎么把鬼送回去?” 那人跪在宗祠前,将怀中一封信拿出来,在灵牌前点燃。 “送回去?”他问:“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江瑜说:“人鬼殊途,人有人的生活,鬼有鬼的世界。” “鬼的世界,鬼的世界,鬼的世界……” 见那人听了他的话就开始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江瑜问不出什么,就转身往回走,周麟和都策是听了这个疯子的话,才会给鬼写信,那什么血书,恐怕也是这个疯子想的疯招,可是却真的把他招过来了。 江瑜有点焦虑,如果他是在平时被卷入这种诡异的事情他或许还有心情应付一下,然而他现在自身难保,如果他消失太久,难保他不会被扣上一个畏罪潜逃的帽子,到时候他十张嘴都解释不了自己消失的原因。 回去的路上,恰好路过柴房,听到房内有人喊救命,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压着一个丫鬟,正捂着她的嘴撕扯她的衣服。 “你在做什么!”江瑜冷声喝道。 听到声音,那男人连忙回头,一见是他,立刻跪在地上,连声喊少爷,仗着都策年纪小,那男人就直说是丫鬟勾引他。 江瑜看那丫鬟衣不遮体,跪在地上一直哭,冷静的说:“在法律上,什么都要讲证据的,你要是没证据她勾引你,她可以告你□□。” 那小厮愣了一下,仗着自己现在是都家的少爷,江瑜道:“没有证据,现在就给我滚出府。” 说完,他忽然想了个妙计,又改口说:“算了,看你为都家多年辛苦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你明天再来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今晚的事。” 回到房间,刚推开门,就见周麟藏在门后,拿着一把木剑刺了过来,江瑜一脚将他踹开,冷笑着说:“你见过刺客给人房里点蜡烛的吗?你是不是傻?你要是杀了我,说不定这个孩子也死了。” “那,那怎么办?”周麟六神无主的看着他,说:“我,我去找大夫吧。” “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白天我就走了。” 叫大夫是肯定没用的,若是传开,说不定封建迷信之下,还会有人想放火烧了他,江瑜只能寄希望于白日阳气盛,毕竟他就是白日附在都策身上,而夜里才能现身的。 一夜无梦。 清晨,都策从床上起身,见周麟跟他挤一块,占了他大半张床,还抱着把破木头,就一脚将他踹下了地。 “谁让你来我房间的?反了你了!”都策照常起床洗脸梳头,都家也有伺候丫鬟,但是都家是武将,不兴丫鬟伺候这一套。 忽然,他梳头的手顿住了。 他的小辫子,不见了。 辫子是一个人的脸面,都策怒气冲天的提起周麟,二话不说就揍了他一顿,边打边说:“你小子是想找死啊!敢剪我辫子,我打死你!” “不是我,不是我,你听我解释啊,救命啊!” 在周麟鬼哭狼嚎的解释中,都策终于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 “你是说,我昨夜被鬼附身了?” 第18章 黄泉来信 江瑜睁开眼时,又回到了那间充满信封的房间,外面天色依然黑暗。 他撞死了人,不可能躲一辈子,他早晚是要出去的,然而都这么长时间了,窗外的月光没有丝毫变化,难道他对时间的判断有误? 正要出门,脚下忽然踩到了一封信。 果然是都策的来信。 江瑜临走之前,给都策留了一封信,吓唬他说不守信用,他一辈子都会附在他身上缠着他。如果都策看到这封信,再由周麟和那小厮将昨夜的事说一遍,知道有鬼附在他身上,必定能将他吓个半死。 呵,他以为,招鬼是这么容易的吗?他倒想看看这孩子还想说什么。 万能的江瑜大人: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真的能招来江瑜大人。 或许是我对您的憧憬之情,感动了上天,上天才将您赐予了我。 日后,我行白昼,您出黑夜,岂不是一段千古流传的绝妙神话! 请您忽略我小弟周麟的愚蠢,他居然妄图用桃木剑伤害您,我实在不能忍,醒来后已经将他的宝贝桃木剑烧成了灰。 关于您昨夜处置的小厮,我已将他赶出了府。 之前的事,多有得罪,万望见谅,日后小弟唯您马首是瞻。 都策敬。 江瑜抽了抽嘴角,内心十分倾佩,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过这个都策的孩子两面三刀,表里不一,恐怕现在依然还被他的乖巧蒙在鼓励,看到都策跟写情诗似的信,江瑜心想,莫不是民国的文风都如此夸张? 亲自经历过灵魂穿越之事,江瑜再也不敢夸大世界没有鬼神之说。 他没有再给都策写信,但是都策一直不停的来信,江瑜观察了好几封,也始终没有发现时间规律。 因为他既无法断定都策那边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也无法判断自己这边的时间流逝,只是从都策的言谈中,他觉得都策那边的时间流逝是这边的几十倍。 都策的很多信,江瑜都不愿意回,觉得十分无聊,但是偶尔几封信,江瑜也忍不住回一下。 有一次,都策在信中问他是怎么死的,江瑜回信说,他现在还没死,不过离死不远了。 都策马上回信问他怎么了,甚至还询问自己能不能帮到他。 江瑜心想从前发生的事,能影响现代的生活,如果他帮都策当上了民国的大将,现在他的后代岂不是权势滔天?救自己一马岂不是很容易? 想着想着,江瑜乐了,他忽然觉得给都策写信还挺有意思。 江瑜说自己撞死了人,现在正在逃命,可能有警察在抓他。都策回信问,抓你的为什么是警察,难道不应该是鬼差吗?然后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逃脱。 这让江瑜十分无语,他给都策写信,说如果都策能在民国成为大将军,日后他的后人就是开国功臣,等到2018年就能帮到他了。 都策来信说,如果他日后真的当上大将军,一定留下遗书,让他的后人来帮江瑜解围,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认出江瑜。毕竟江瑜见过他,他却没有见过江瑜。 江瑜的回信向来十分简短,然而都策的来信大都十分冗长,内容夹杂着各种生活琐事以及一个十三岁孩子被感情所困的愁苦思绪。 尽管知道都策善于撒谎,但是江瑜依然有点感动。 闲来无事,他也偶尔帮都策解决一下感情的琐事,不知不觉中,江瑜大约回了十多封信的时候,都策忽然说他正在过年节,江瑜才恍然意识到,在都策那边的世界里,已经过了将近半年了。 江瑜猛地回神,遭了,也不知道自己这边过了多久了! 他只知道,在他的感官中,现在一直是深夜,天空的月亮,丝毫没有落下,跟他撞人的时候,月亮的轨迹一模一样。 好似,时间根本就没有走动一样,而且他还发现,自己找不到路了…… 他出车祸的地点,他撞死人的地方,不可能离他太远的,难道被警察拖走了?可是地面连血迹都不见了,难道是太晚了,被他忽略了? 江瑜觉得自己一个肇事逃逸罪肯定是跑不了了。 但是让他现在去自首,他又不甘心。 他又走回了那间来信的屋子,看着都策一封封的来信,想着他们可能要诀别了。 江瑜给都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或许就要被抓起来了。 都策说让他跑,江瑜说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都策又说让他穿越去民国生活,附在自己身上也没关系,江瑜说他还有母亲要照顾,也不想当鬼。 最后都策没辙了,郑重的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成了将军,就让他的后人去牢里救他。 看着都策认真的回信,江瑜大笑起来,法治社会,你想怎么救我?改善改善监狱的伙食吗? 笑完又有点心酸,都策不可能成为将军的,历史早就写好了,开国将领中,哪有一个名叫都策的人呢? 该不该告诉他,让他换个志愿呢?在民国当兵,没有主角的不死光环,是嫌命长吗? 江瑜叹了口气,开始给都策写信。 结合民国史书,他将未来发生的大事,一件一件的写在了信上,足足有十几页纸,他都不知道自己写了多长时间,外面的月亮代替了太阳,似乎永远都不会落下似的。 应该是过了好久了,江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太阳不升,他也不饿,手机也没电了,车也找不到了…… 真是活见鬼,不,真是活的像个鬼。 然而江瑜潜意识里却想到,这样也有好处,今夜永远过不去,这个噩梦就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他就着窗外的月光,将信一封一封的传给都策。 在都策跟江瑜一次次的通信间,清朝仿佛只是江瑜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最后一年,都策的父亲跟大伯接到圣旨前去迎战叛军,结果一转头管辖区大本营的清军就被都策策反了…… 等都策的父亲回头一看傻了眼,自己的儿子成了叛军,他琢磨着就算自己擒下了亲儿子,也免不了要被问罪,干脆一起反了吧! 都策听从江瑜的建议在清末招兵买马,清朝灭亡后,在父伯的支持下,很快自立为王,在清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占领了管辖区的两个城市。 清皇年幼,太后无能,大臣们群龙无首,清朝终于在历史的滚滚浪潮中轰然落幕。 这次清朝落幕,死伤并不大,甚至跟以往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和平,保皇派掌握清兵大权,却根本不想打,改革派希望和平改革,也不想打,两方都没有血拼的意思,所以除了地方各管辖区小部分在争夺地盘,尚且算是一次和平改革。 江瑜只是将自己的分析局势写在信中,具体怎么做,只能靠都策自己决定。 在他看来,都策的起点算是很高的了,清朝武将的儿子,父舅叔伯都有军职,又有他作弊般的辅助,要是这都拿不下一城,只能说他没有这个命了。 这年,都策十六岁了。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已经过了三年了,这三年间,他也忘了给都策写了多少信了,但是都策给他的回信已经堆满好几个书架了…… 有一次,都策忽然传来一封血书,江瑜见过这种用血引魂的书信,只要他打开这封信,就能穿越到民国,附身在都策身上。 江瑜思考良久,打开了信,信上是一张自画像,这不知道是谁画的,用毛笔画的丹青字画像,跟挂在故宫博物馆的皇帝图像一样抽象,十成的容貌只能抽出一成,勉强算是个轮廓。 然后他再一次穿越到了民国,附身在都策身上。 十六岁的都策跟小时候变化很大,眉如刀锋,薄唇不笑,仍然弯似弓刀,不是常见的温润如画,却是过目不忘的那种脸骨。 尤其是他的身高,江瑜目测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 “兵荒马乱的,这臭小子吃的不错啊,长这么快。” 江瑜暗笑一声,因为他占了都策的身体,都策是不知情的,不过想来他用血引他来,估计也不怕他。 而且,江瑜发现都策又偷偷留起了小辫子。 中华历史上下五千年,江瑜觉得清朝的前秃后鞭是最奇怪的,而且他必须要提醒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鬼,他不是想招就能招来的! 他拿起剪刀,一把将都策的小辫子剪了个干净,还在都策手背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恶作剧使人愉快,江瑜天亮就离开了。 都策大概是气坏了,很久没有来信了,听说古代人都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头发非常爱惜,江瑜虽然有点愧疚,但是只要一想到都策的小辫子,他就觉得手痒,还想再剪一百次。 没了都策的打扰,江瑜开始打算起自己的事。 自从发生了车祸,他就一直在想,如果这是个噩梦多好,如果永远不用面对白天的审讯多好,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时间真的就跟被狗吃了一样不动了。 江瑜心灰意冷的想,这么躲下去也不行啊,他该怎么面对法官呢?他该怎么面对被他撞死的人的家属呢?他该怎么面对望子成龙的母亲呢? 啊,好痛苦啊,希望天色永远这么黑,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就让明天世界末日吧。 第19章 黄泉来信 “江瑜大人,很久没有写信了,我受伤了……第一次在战场上受伤,果然是因为小辫子被剪了,被祖宗责罚了……” 都策的来信一贯的皮,读着他的信,江瑜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瑜大人,日本德国瓜分了我们国家,英国法国在我们城内杀烧抢掠,各地军阀占地为王,依附外国势力,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百姓太苦了,我想把这些洋人都赶出去。 江瑜大人,我从前是不支持灭清的,因为我虽然是汉人,但是我生在清朝,我热爱自己的国家,可是自从见识到了清朝的崇洋媚外之后,我选择了遵从大势,共和灭清,拥兵独立。 改革派的人说,灭清之后国家再也不用受到洋人的欺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百姓独立自主,富足强盛的生活指日可待。这都是改革的初衷啊,全国为之震撼。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自从改革之后,天灾频发,人祸不断,举目千里,饿殍遍野,军阀们目无法纪,强征军兵,田野荒废,洋人欺压百姓,抢占租地,土匪流氓占地为王,烧杀抢掠,百姓衣衫褴褛,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民不聊生。 这哪里是公平改革?这是要革百姓的‘命’啊。 我不知道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都策,改革的目的是希望天下公平公正,国家法纪刚强,赏罚分明,百姓安居乐业,邻居和睦,这样的改革,岂不是天下所有百姓的心愿?这样的国家,日后岂能不强盛?既然看到了光明,为什么还要怀疑呢?” “江瑜大人,天下谁人没有私心?而今百姓荜门蓬户,颠连无告,民力雕弊,穷困潦倒,如果不是改革,百姓们哪怕生活不公,也不至于颠沛流离,家破人亡。这样的改革,岂不是让天下世人白白受苦?况且军阀混战,几人受益?不如不改,不如不革,由今一比,现在谁不想念清朝太平盛世?” “都策,改革艰难,任重而道远,路途虽然艰辛,但是前途光明,虽然百姓有一时之苦,却让后世千万百姓承改革之福泽,而清朝腐朽无能,崇洋媚外,压榨百姓,国家尚且如此龌龊苟且,百姓哪有未来可言?” “江瑜大人,清朝虽有祸患,百姓却能吃饱,不用背井离乡,更不用连年打仗,而今战乱频发,田里没有半颗粮食,军队却整日征兵黩武,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都策,奴役百姓,扼杀寒门,封锁权利,当人畜牲,这样的国家,哪怕葬送,有何可惜?既然决定改革,便要心毅志坚,坚定不移,如果你真的想要挽救黎民百姓,救他们于水火,那就上阵杀敌,拼尽全力吧,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江瑜递出这封信,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信念,让他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话,果然是二十多年被马克思洗脑了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却会却说别人去做,明明自己还是个在逃犯,居然劝别人心地善良。 啧啧。 “江瑜大人,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如果我死了,我会见到你吗?” 都策很少说这些低沉丧气的话,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都策那边的时间流逝非常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都没都策那边速度快,快的就像江瑜在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只是低头几句话的时间,很多战争都一晃而过,而江瑜再抬头,已经错过了不少剧情。 他这位笔友,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仔细算算,已经快五年了,啧啧。 都策说话经常不着边际,不皮一下就很难受,他最常跟江瑜探讨的,是他的感情问题,从小时候的小花和小红开始,直到后面的小绿和小蓝,小天和小真——这都是都策写的名字,江瑜一直替他出谋划策。 然而这该死的混蛋至今还在打光棍,刚听从了江瑜的策划跟小红表白成功,转头见到小绿就忘了小蓝,以此类推,江瑜终于看清了,这就是个渣男,流连红尘,根本就不想好好谈恋爱,只是以此为乐趣而已。 都策很少会跟江瑜讲打仗的事,大都是打仗之前告诉江瑜一声,说如果我死了就去找你,打完之后再发一封信,说很遗憾这次没有见到你。 他也偶尔会意义不明,隔三差五的给江瑜发一封血书,江瑜每次附身,就剪掉他的小辫子,当做纪念,甚至给他找点麻烦。 比如跟刚都策看上女孩说分手,跟都策的小弟周麟表白,说他喜欢男人……因为江瑜看不惯都策对女人的轻浮,想让他不要太狂。 次数多了,都策就再也不留长发了,甚至还问江瑜,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追男人要怎么追。 江瑜跟他说,乖乖躺在床上,脱光衣服,什么都不用说。 都策的来信大受打击,说鬼也要脱衣服吗?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江瑜说,就喜欢周麟这样的,下次再附身,他就用都策的身体去找周麟玩。 都策的震惊无以言表,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给他发过血书。 或许是因为时间流速快,都策的来信总是络绎不绝,江瑜看着渗透都策生活点滴的一封封来信,看着都策从不谙世事的少年,长成忧国忧民的年轻军官,看着他一天天成熟稳重。 江瑜很感慨,也很少有空去想自己的事。 可能是他潜意识想回避,不敢正面面对自己的困境。 然而一旦都策的信停了下来,撞死人的恐惧便又如深夜的大海一样向他汹涌而来,直到他心理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孤独的酷刑,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跟都策诀别吧,面对现实,去自首吧。 都策又来信了,这封信,是他久违的血书。 江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想让他过去了,但还是打开了信,信中说,他要结婚了。 今年,他二十了。 江瑜很想笑,这电影都不需要情节了吗?一晃就是‘两年已过’? 然而江瑜已经很习惯了,他觉得他很有可能会看到都策的一生,他曾经给都策写信,说等到都策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吃不了饭,笔都拿不动,信也写不了的时候,他就天天给都策写信,嘲笑他。 都策给江瑜回信说,如果江瑜敢嘲笑他变老,等他死后就来找江瑜,他生前可是掌握十万大军的将军,等他也做了鬼,那就是鬼中大将,在冥界相遇,江瑜也是要给他磕头的。 这话说的,江瑜酸的牙疼,还十万大军,都策手下有一万兵马就不错了。 江瑜附身到都策身上,本来想看看都策的新娘长什么样,没想到他附身的不是时候,居然直接穿越到了都策的洞房花烛之夜。 “……”江瑜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飞过,他心想完了,今夜要怎么混? 这新娘应该是完璧之身吧,他当然不会碰她,可是万一这新娘早已不是处子之身,都策该不会冤枉他给他带了绿帽子吧! 这真是太巧了,江瑜哭笑不得,连给新娘掀盖头的心思都没有。 他坐在窗边枯坐着,他也不能现在跑了,多伤新婚夫妻的感情啊,可是就这么坐着,新娘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 忽然,他听到那新娘安静而温柔的声音,说:“都策将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江瑜咳嗽一声,没说话,心想还都策将军,他什么时候混上了将军? 他刚想安慰下新娘,不是她想的那样,都策这些年的风流韵事,他可是全部看在眼里的,而今都策能定下来,可见是对新娘情深义重啊! 却听新娘说:“那夜,是我趁着将军醉酒,设计怀了将军的孩子,将军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我本是个戏楼女子,因走投无路,才勾引将军,意图母凭子贵,求将军换一个荣华富贵,却没想到将军见我怀了孩子,就开口说要娶我,我以为将军喜欢我,现在看来,将军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吧?” 江瑜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听懵了,感情这还是都策酒后乱性,被设计了啊? 江瑜琢磨着,以往的那些风流韵事可以挑拨,这婚姻大事他可不能给都策离间了,何况新娘怀中还怀着都策的孩子。 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他有点卡壳,想安慰她,却忽然想起都策的性格,都策跟他向来是无所不谈,权利女人都不例外,但是都策却从头到尾没跟江瑜提过这个女人。 难道,都策是真的不喜欢她?连提都懒得提? 这就很尴尬了…… 江瑜又咳了一声,说:“你好好把孩子生下,嗯……你要的荣华富贵少不了的。” 他也不能骗新娘,说都策肯定喜欢她,万一他给了新娘希望,都策那混蛋一回头又甩脸色,岂不是让新娘更加失望?索性他换了一个让新娘比较满意的说辞。 既然新娘想换一个荣华富贵,那就许她一个荣华富贵,这几年都策带兵打仗,走南闯北的,搜刮了不少好东西,看都策一天比一天大的宅子,养个女人还是养得起的。 床边传来女子的轻笑,听起来十分豁达,她说:“那就多谢将军了。” 不愧是戏楼的女子,果然洒脱,看起来只要有了荣华富贵,对都策根本不屑一顾啊。 江瑜心里暗笑,从小到大都策调戏了多少良家妇女,现在好了,被一个丝毫不理他的女子收服,果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第20章 黄泉来信 “我能问一下,将军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吗?”女子问。 江瑜回想了一下,心说都策有一个连的心上人,不知姑娘你问的是哪一位? “你说的是谁?” “是那位叫江瑜的女子。” 江瑜一口茶喷在了桌子上,他连忙擦着桌子说:“咳咳……姑娘你误会了,那是个男人。” “哦……” 那女子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口吻,问他:“那将军喜欢的那名叫江瑜的男子,长什么样?” “谁告诉你,我喜欢那个江瑜?”江瑜问她。 女子说:“我曾听将军梦到他,口中呢喃他的名字,肯定是将军日有所想,夜有所梦,那定然是将军的心上人了。” “只不过是做个梦而已,你真的误会了……” 江瑜心想以都策那两面三刀心口不一的性子,给他写信写的情话连绵天花乱坠,实际上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他呢,说不定梦里还做着自己当上鬼将军,让他给他磕头呢! 江瑜十分郁闷,说:“我不喜欢他,你猜错了。” 那女子便不再说话了,江瑜干坐了一夜,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他又回到了他的小黑屋。 他马上给都策写信,表明自己跟他的夫人清清白白干坐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都策新婚之夜被人换了魂,看起来倒是一点不着急,还有闲心思问他新娘漂不漂亮,跟他的女朋友比起来,谁更好看? 江瑜是有女朋友的,两人在大学相识,关系一直不冷不淡,可能学法律的人,都很冷淡克制,两人至今还未有过谈婚论嫁的念头,前两年江瑜家里条件不好,他不想没房没车跟女孩裸婚,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安全感。 而今他事业有成,也想过跟女朋友求婚,却发生了这种事。现在他肯定是要坐牢的,女朋友会不会等他,他不是很确定。 江瑜心情低落,回信情绪也不好,说那女子盖着红布,他没看见都策的新娘长什么样,还嘲笑都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娶回一个只想要荣华富贵根本不爱他的女子。 都策回信说,正是因为女子不爱她,才会娶她,他不想耽误别人,女子也算是求仁得仁,两不相欠,他只是想要个孩子,为他繁衍后代,因为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有个屁的使命,你就是婚后不想被人管束,还想继续胡闹吧,江瑜这么想着,内心多少还有点羡慕,虽然民国已经开始推行一夫一妻制,然而只不过是刚刚推行而已,还不太普及,有点权势的男人大都不接受。 他觉得自己已经吃透了都策的想法,换了他,他也这么干啊!算了,他是没这个命了,这辈子能不能娶上妻子还不好说。 接着都策写了很多封信,江瑜既没有回,也没有看,他呆呆地想着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他要离开这里了。 他给都策写了封信,让都策不要再来信了,因为他决定要走了。 只要离开这间屋子,他可能就再也收不到都策的信了,也不能给都策回信了,他不想让都策漫无目的的等待。 都策回信问他,你不陪我了吗? 江瑜就撒谎说,他被人抓到了,快死了,让都策奋发图强,成为民国开国大将,光宗耀祖,蒙阴后人,等2018年,都策的后人官居一品,受到老祖宗的命令,说不定还有希望能救他一命。 都策很长时间才回过信来。 信中内容很简短,他说:江瑜大人,保重,有缘来生再见。 江瑜仔细品味着这句话,有点不是滋味,这句话说话,都策果真再也没来过信,江瑜心想这孩子果然冷血,说不来信就不来信了。不过也暗自松了口气,都策这样冷冷清清的断了联系,总比跟都策哭哭啼啼的求他别走来的好。 最起码不用伤心。 他想着这么长时间,他还没见都策打过仗,不知道这家伙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可惜他附魂的时候,都策都是昏迷的。 算了,该走了。 他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了这间屋子,顺着高速公路,越走越远。 路上他对来往的车辆招手,没有车愿意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因此总也走不出去,走不到尽头。 有一天,他忽然想通了,他要去自首,他有母亲,不可能逃,也逃不掉,他只能自首。 去最近的警察局报案吧。 就在他想通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就放下了,仿佛背负的债终于可以偿还了,前方出现了路口,有处房屋点着灯,江瑜被漆黑的深夜里唯一的灯光吸引,不由自出的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从病床上醒了过来。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床边坐着一个警察,见他醒过来,仿佛受到了惊吓,连忙说:“你醒了?” 江瑜还有点懵,好像有些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连梦境里发生的事都有些模糊了。 “我怎么了?” 他好像撞死了人,又好像在梦里跟一个孩子写信,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江瑜捂着头,刚刚苏醒,他脑海中记忆混乱复杂,一觉醒来后,他的某些记忆正在如潮水般退去,某些记忆又仿佛如大海般涌来,让他一时难以分清真假。 “你出了车祸,”警察告诉他:“之后便一直昏迷。” 江瑜猛地抬头,是的,他出了车祸,他撞死了人! 他颤声道:“我,我是不是撞死了人?” 那警察说:“没有,你确实撞到了人,但是那人躲闪及时,没死。” 听到这里,江瑜终于放下心,心想只要人没死他就放心了,却又听那警察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放心的太早了,虽然人没死,但是事情比死了人还糟糕……” “为什么?” “你为了躲避行人,方向盘失控了,撞上了一辆旅游车,你知道旅游车上死了多少人吗?” 江瑜脸色瞬间就青了,又听警察说:“一个也没死。” “……”江瑜狠狠咽了口唾沫,看向那个小警察,觉得他长得很眼熟,那笑容好似在哪里梦见过,十分欠扁。 “虽然没死,但是昏迷了七个人……如果他们都成了植物人,那岂不是比死了还麻烦?”警察说。 江瑜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七个人成了植物人,那他倾家荡产也不够赔啊! “不过,现在都已经醒过来了。” 江瑜终于受不了了,狠狠拍了一下床,说:“你能不能把话说完?欺负一个病人还有趣吗?皮一下让你很高兴吗?” 那警察乐呵呵地搬着板凳,坐在他旁边,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眼熟?” “不觉得。”江瑜冷淡的说,心想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那警察说:“我叫都策,这个名字你熟吗?” 江瑜刚想摇头,又缓缓低下头,停住了动作,都策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愣了一会儿,说:“好像在梦里梦见过……” 那警察终于大笑起来,说:“我找你找的可真不容易啊。” 江瑜:“……警官你现在是要审问我吗?” 那警察低声开玩笑的说:“审你?还有什么好审的?酒后驾驶,差点致人死亡,另外导致客车翻车,致七人昏迷,这还用审吗?你是律师吧?你自己算算你要坐多少年的牢,赔几千万的医疗费吧。” 江瑜一时激动,猛地咳嗽起来,那警察伸手好心的拍着他后背,说:“你也别着急,你现在还病着呢,大病初愈,我现在还不急着审你。” 江瑜沉默了很久,最终认命般缓缓闭上眼。 证据清楚无误,江瑜再强辩的口才,也无话可说,可是他若是后半生进了监狱,他的母亲怎么办呢?他若是欠了一屁股债,让母亲替他偿还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在这场车祸中,一了百了。 忽然,那警察伸手抚去他眼角的泪,笑着说:“呦,你怎么哭了?” 江瑜偏过头,觉得这警察明知故问,“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那可不行,我不看着你,你跑了怎么办” “我腿上还打着石膏,怎么跑?” “呵,这我怎么知道你想怎么跑?好不容易抓到你,怎么能让你轻易跑掉呢?” 这个神经病,江瑜侧过身,干脆眼不见为净。 忽然,那个警察把头伸过来,凑到他耳边,说:“江瑜大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可还记得你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瑜冷淡的说。 “我从小就梦到你,真的。”那警察说。 “有病。” 看江瑜实在不想搭理他,都策只得道:“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怎么样?你酒后驾驶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哦。” 江瑜立刻翻过身来,推开身上的人,说:“你想要多少钱?” “你酒后驾驶的事情,我虽然可以帮你隐瞒,但是你撞人的事情,可没人藏的住,有七个人因为你导致昏迷,也是事实,你先想想,除去医疗费,你还剩多少钱给我啊?江瑜大人。” 见江瑜一言不发,都策得意的笑起来,说:“但是我确实非常穷,本来我祖上呢,是个大将军,是很富有的,但是你也知道,□□,被炒了,现在我家就很惨了,只剩下两座矿了,后来又开了几座七星饭馆,刨除那几座商场,就还剩一些房地产啊什么的了……这么想想,我家真是穷的只剩下钱了。” “你……”江瑜被他气坏了,这人真是太欠扁了,“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都策说:“你有什么能给我的?” “你有钱有势,你能看上我什么?器官吗?” 都策顿时啧啧有声的说:“这个提议不错,不愧是律师,脑子转的就是快,我就想要你一个器官。” 江瑜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能被他蒙对,脸色一白,问:“你想要哪里?” 都策指了指他的胸口,说:“你的心。” 江瑜气的一掌拍开了他的手,要个肝要个肾什么的他还能接受,可是要他的心,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都策说:“你把心给我,你欠下的债,我都帮你还清,怎么样?不然呐,你又要坐牢,又要还债,你母亲可怎么熬啊。” 江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说:“你让我想想。” 那个可恶的声音又说:“这么划算的买卖,还用想吗?” 该死的,江瑜咬牙说:“滚。” 第21章 黄泉来信 “你是有亲人需要换心脏吗?” 除了这个理由,江瑜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他看着都策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把光亮的瑞士军刀,动作很潇洒的削着苹果。 “你真的忘了我了吗?你再仔细想想。”都策悠闲地将削了皮的苹果切成块,用竹签插着一块一块送到他嘴边,说:“边吃边想。” 江瑜本来不想吃,但是苹果都削完递到嘴边了,只能勉强咬了一口。 “你……你叫什么来着?刚刚没听清。” 警察咳了一声,说:“我叫都策。” 都策,这不是梦中那个孩子的名字吗?在江瑜可以的回想之下,记忆又开始慢慢浮现,他还记得,他跟那个孩子说,如果他能成为开国名将,蒙阴后代,就能在2018年救他一命。 开玩笑的吧? 但是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也叫都策? 他仔细打量都策的脸庞,不扬而笑的唇角,薄如弓刀,玩世不恭的眼神,跟梦中的都策,确实有几分相似。 见江瑜打量他,都策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江瑜抬起头看他,现在要不要听,都不是他说了算,况且他也确实很好奇。 警察说:“我的祖上是一位民国的大将军,他叫都策,他一生秣马厉兵,战功无数,救了很多百姓,他只有一个儿子,临死前,他给儿子留了一块石碑。这块石碑是我们家的传家石,你想知道石碑上……” 江瑜忽然打断他的话,问道:“他什么时候去世的?” 都策说:“他活了三十一年,照时间计算的话,大概是……” 江瑜再次打断他,又问:“他怎么死的?” 都策道:“在一次战役中,中了敌人的埋伏,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听到那个孩子去世了,江瑜觉得心里仿佛被钝器重重敲了一下,他早该知道的,历史不会改写,活下来的著名将领就那十几位,怎么可能会让都策逆天改命呢? 见他情绪低落,都策不满的说道:“喂喂,你怎么老打断我?我还没说石碑的事儿呢,那才是我想说的重点啊!” “本来这样一个石碑,虽然令人觉得奇怪,却不会被人放在心上的,但是都策老祖宗说了,但凡想要想继承家产,有两个要求,第一呢,其子孙名字必须跟他一样,改名叫都策,第二呢,就是得到这块祖传的石碑。” “其实前几代家主呢,只有在接手家族企业的时候,才会改名,可惜了,到我这一代呢,一脉单传,没有备选,我只好从出生起就叫都策了。” 都策笑起来,说:“是不是很像言情小说的剧情?江瑜大人,你不想知道石碑上写了什么吗?我也很奇怪,好像跟你有关哦。” 江瑜问:“写了我什么?” 都策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起身围着他走了两圈,像警察审视嫌疑犯一样左右打量着他。 “写了什么,我还不想告诉你,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做一个梦,梦里有人每天都给我写一封信,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信的内容,每天都让我心急如焚。” 都策逼近他,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信里写了些什么呢?” “……”江瑜觉得他说的话实在太玄了。 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通过写信,改变了民国时代的都策的生命轨迹,那么都策为了感恩,而留下遗嘱让后人来救他这件事,似乎从情理上,是说的通的。 至于都策要求的,每一代家住都要用他的名字,那纯粹是都策的恶作剧,也只有那个孩子,才能干出这么傻逼的事儿吧? 唯一难以理解的是,这个警察居然说他梦到有人给他写信……他跟当年的都策,分明应该是两个人才对。 “就算我说了,你没看过信的内容,也不知道真假的吧?”江瑜问他:“那块石碑上,到底刻了什么?” 都策好整以暇的将桌上的花从花瓶里抽了出来,随手将花叶一瓣一瓣撕下来,扔在地上,不高兴的说:“现在是我在问你吧?我是警察,你是犯人,我不对你动粗,你可别逼我对你用刑。” 果然不可理喻,江瑜说:“信上写了一些琐事。” “例如?” “例如小花和小红都喜欢你,你要怎么选择之类的问题。” “什么小花小红?”都策脸色有点茫然,又问:“还有呢?” “还有小绿和小蓝,到底谁配得上你。” “……还有呢?” “那就多了,还有清朝该不该灭亡,改革到底为了什么,做什么产业才能挣钱之类的。” 说到这里,江瑜心想,都家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开七星级酒店,别墅矿产房地产,也有他一半的功劳呢。 在都策的生命中,他陪伴了他七年,七年之痒,竟连鬼神也难以避免,然而在江瑜的生命中,似乎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仿佛看了一场需要他亲身参与的电影,完成一个真实的养成游戏,最后还删档了。 他的感受或许并没有都策深刻,所以他也不知道都策对他,到底是怀有怎样一种心情。 是良师益友,还是单纯当他是个神通广大,能预知未来的鬼? “你说的太敷衍了,你把信的内容给我写下来,我想看看。”都策说。 江瑜觉得他的要求颇为奇怪,似乎他对这些信非常执着,他问:“你为什么想看这些信?你又不是那个人。” 都策眯起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听说过藏区有一种灵童转世后,还记得前世的记忆吗?我正在找我前世的记忆,那些一直在我梦中出现的信,如果我能记起其中的内容,说不定能让我记起前世的记忆。” 无论他说的转世是真是假,江瑜都觉得对方可能不会真的要自己的心脏了,再说两人有此渊源,对方又说可以帮他隐瞒酒驾的事,或许他也会乐意帮他支付一部分赔偿费,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瑜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显出一些血色,他说:“我受惊过度,可能有点忘了信的内容了,要是等我平静下来,说不定还能回想起些什么。” “哈哈,江瑜大人,你在跟我谈条件?”都策笑起来,说:“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谈条件?我大可以把你关起来,然后我改行当狱警,天天在牢里守着你,我就不信你不说。” 江瑜没办法,这个都策,跟从前的都策性格一模一样,胡搅蛮缠,性情古怪,你顺着他,他不高兴,你跟他反着走,他倒是越来越兴奋。 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信,他只得低头,说:“那好吧,我给你写,只是我醒来之后,记不得太清楚了。” “没事儿,不着急,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写,你要是写的好了,我可以考虑给你支付一部分医疗费和赔偿金,要是写不好,我就亲手把你关进监狱。” “那个石碑上到底写了我些什么?” “你真想知道?其实也没什么。” 那石碑上写的是:二零一八,救江瑜大人。 …… 第22章 古灵学院 北山医院又醒来一位病人,秦川亲自给江瑜做了检查,问他在梦中发生过什么事。 然而那VIP病房的警察,却说病人是嫌疑犯不能让医生问话,还在他确诊没什么问题之后,将秦川请了出去。 秦川见他对病人的态度,不像是警察对犯人,倒像是老鹰护着一只小鸡。 不过只要病人醒过来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川回了办公室,将外衣挂在衣架上,就坐回桌前,将《古灵学院》这本漫画书翻到最后一页。 这本书是在那辆旅游车上发现的,书上没写名字。 大致的内容是神秘的古灵学院开学了,学校发给了主角一张古灵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主角因为高考失利,又不想复读,只能进了古灵学院。 却发现,这所学院,竟然是一所奇异的修仙学院。 只不过还没开学,就无缘无故有学生失踪,古灵学院的学生和老师们还有主角,为了寻找这些失踪的学生,经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最后终于找出了线索,因此引出了一段古灵学院的陈年往事。 这是一本主打玄幻的修仙漫画,漫画中千奇百怪的法术,剧情大都一笔带过,没什么道理可言,很难细究。 秦川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忍着犯困,将这本无聊至极的漫画书看完,他将书扣在一份报告上,这份报告刚被院长偷偷的扔进了垃圾桶,就被秦川捡了回来。 他给自己打了一针辅助类制幻剂,指骨敲了敲报告书,眼睛盯着墙上的挂表。 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老式挂表,长长方方的挂表,摆钟摇摇晃晃的,哒哒哒地走着。 他戴上耳机,用手机放了一首歌,闭上眼靠在椅子上,等时针走到午夜十二点,摆钟忽然哒哒哒响了三声,他眼神便瞬间黯淡了下去,头一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经历过多番尝试和无数临床研究,他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与‘死界’沟通与交流的方式。 利用制幻药物,辅助催眠术,潜意识中,制造一种自杀的幻想,当人的意识死亡,灵魂就会进入‘死界’。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进入过那个世界,也或许是因为他特意训练了自己很多年,每晚他都放那首曾经让他醒来的歌,才能入睡。 而一旦这首歌停下,无论几点钟,他都会马上苏醒过来,这首歌,似乎跟他的大脑神经产生了某种特殊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沉甸甸的抬起了头,他看了看熟悉的办公室,幽幽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虽然他一直在寻找‘死界’,也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曾经看到的世界,并不是梦境,然而他没有一次成功过。 所以院长看不上他的报告,根本无可厚非,他自己也觉得,或许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进入‘死界’了。 毕竟,他不会真的为了进入‘死界’而自杀。 他将手机放进兜里,习惯性的带着耳机出了门,他还有几个病人,今晚要例行检查。 大概是最近新闻报道上说登陆刮台风,近日来频频大雨,尤其是今晚,雨下的特别大,走廊忽然停了电,医院不能停电,发电的呼吸机震颤器都是救命的,所以一般大型医院,都会有备用发动机。 可是今晚医院不知为何,却迟迟不肯来电,而且医院的值班护士居然玩忽职守,不知道都去了哪儿。 走廊上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趴在病房门前,他穿着一身校服,看起来是个高中生,小心的推开门,透过细细的门缝往屋里偷看。 秦川冷着脸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肩膀,那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向他,就这一眼,秦川错愣了一下,这人好像是一直在昏迷的孟丞。 不过走廊太黑了,秦川也看不清,喊道:“你是谁?在干什么?” 没想到那人看见他却转身就跑,见他做贼心虚,秦川立刻跟了上去,“你跑什么?站住!” 那人慌不择路的跑上天台,秦川也跟到了天台,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医院天台直接跳了下去。 秦川大半夜的惊出一身冷汗,他顾不上漆黑的医院大楼,又连忙往下跑,心想天台下方是草坪,就算有缓冲,可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肯定活了了。 早知道之前就不该追他的,秦川有点后悔,不过谁能想到追个贼还能把人追跳楼? 下楼之后,秦川有点迷茫,他前前后后找了两圈,那个跳楼的人,居然不见了,草丛中忽然窜出一只黑白杂毛的胖猫,跳到他前方一个白发老婆婆跟前。 “你见过我的孙女吗?”拄着拐杖的老婆婆问他。 那胖猫着急的拱着老婆婆的腿,喵喵的叫唤着,老婆婆用拐杖敲了敲,把猫推开了一些,说:“等会儿,等我找到孙女儿再喂你。” 秦川四处看了一眼,说:“没有,您孙女长什么样?” “她是个很听话的孩子,穿着粉色的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 秦川心想马路上十个小女孩抓出来八个,大都是这幅打扮,他又问:“她爸爸妈妈有人在吗?” “没有,只剩我们祖孙俩了。” “这样吧,您先等会儿,我去保卫室,帮忙调取监控找人。” “谢谢,你真是好人。” 跳楼的人还没找到,还要帮老人找孙女,秦川心中记挂着那个贼,从保卫室调取了监控,心不在焉的看着监控画面,却忽然惊恐的发现,监控中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还有一只猫对他喵喵叫。 却唯独不见了那个老婆婆。 那长得像孟丞的贼,那莫名消失在监控里的老婆婆,难道都是假的? 这件事发生过后,秦川立刻冷静的请了两天病假,是他给自己打的致幻剂出了问题,导致他现在神志不清? 他猜自己可能是因为致幻剂打多了,神经出了点问题。所以秦川回了家,什么都不去想,倒头就睡了一觉。 醒来后,秦川想着这些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他神志不清,还是说,他已经进入了……死界? 然而这种古怪的事儿,他自己也说不清。 第三天,秦川上班,没有发现医院里有任何异常,调皮的小护士,威严的护士长,还有各床的病人,都跟平日里相差无几。 果然,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他只离开了两天,去查房的时候,就发现医院里多了一些人,显得有些拥挤了,不过他也没在意,医院嘛,本来就是整天人来人往的,谁还不生个病呢? 只是原先孟丞的病床上,居然躺了一个老人,让秦川颇为奇怪,只见老人头上包着纱布,正在大声的唱着歌,这嗓门,幸亏房内其他病人都是植物人,不然得集体起床揍他。 “大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原先这床的病人呢?”难道是孟丞这两天醒了过来,换了病房? “这是我的床!”大爷停了歌,有点生气的说。 “我知道,我是问原先的人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一来就住这儿了。” 秦川只得转头去问护士,奇怪的是满医院的护士,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这样一位病人,他又问孟丞去哪儿了,医院的人都说没见过。 这是秦川的病人,自然他最上心,召集医院的医生去找,奇怪的是监控都没有孟丞外出的画面,他却凭空不见了。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经过三楼骨科病房的时候,忽然听到病房里传来争吵的声音,秦川探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两个身穿病号服的人在医院抢病床。 真是罕见,医院的病床不都是医生分配的吗?哪有病人自己争抢的?而且还挣得脸红脖子粗的,这精神抖擞的劲头,秦川觉得他们比医生都健康。 “你好,我是医生,这病床怎么回事儿?” 秦川穿着白衣蓝褂,带着淡淡的细匡眼镜,一副医生的打扮。 一过来,就见其中一个女人指手画脚的说:“终于见到医生了,这什么破医院,喊人都没人管!你来了正好,我跟你说,我一直住在这床上,已经住了半年了,这个人今天忽然过来抢我的地方,我当然不给,给了他我去哪儿?” 秦川看她手舞足蹈的激动模样,实在觉得她精神过了头,这怕不是骨科病人,这是患了狂躁症吧。 他又看向另一个人,那人倒是安静,一倒头就无赖的坐在床上,不管女人怎么喊骂,就是不肯起床,他瞪着眼说:“我一来,医生就给我安排了这个床位,他说这个床位没人!” “哪个医生安排的?”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医生的名字?反正就是我的。” 骨科的病人秦川管不着,就直接叫来护士长,让她重新给人安排病房。这又不是发生了重大灾难,病房有的是空床,抢什么? 鸡飞狗跳的一天,秦川一整天都在忙碌,最后什么也没干成,满身疲惫的收拾东西正要下班,忽然见前方拐角处,孟丞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次他确定了,这就是孟丞!秦川连忙追了上去,喊道:“孟丞!” 孟丞的身影忽然在走廊停了下来,他缓缓回过头来,问:“你在喊我吗?” “是啊,当然在喊你,你醒过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秦川问他。 孟丞低着头,神色有点恍惚的说:“我是孟丞……我之前,没有找到你。” 见他说话神色迷茫,颠三倒四的,秦川就说:“前两天我请了假不在,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孟丞本就年轻,受的伤也不重,昏迷天数也少,意识醒过来后,身体自然恢复的极快。 “我觉得身体都好了。” “是吗?那就好,你现在要出院了吗?你家人来接你吗?” 见他没事儿,秦川就客套了两句,却听孟丞道:“对了医生,你知道古灵学院在哪儿吗?” 秦川愣了一下,这不是那个漫画吗? 又听孟丞道:“我被古灵学院录取了,我准备去上学了。” 此刻,秦川才终于意识到,可能不是他出了问题,而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第23章 小丑真心 老兔子问小兔子什么才是真心。 小兔子想了想,说,真心就是公主给青蛙的一个吻,真心就是美女对野兽的信任,真心就是裸婚。 老兔子说,真心是一个苹果。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狄江毛骨悚然的被那个叫陈宸的人惊得连公交车都不敢上了。 大晚上的果真容易撞鬼,也不知道那个叫陈宸的男人是故意编故事骗他,还是他已经被女鬼害死,自己也变成了鬼。 狄江在蓬莱市区租了个小旅馆,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一边逛蓬莱的旅游景区,一边询问当地人古灵学院。 这个学院听过的人很少,但是还真有人知道,有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说:“这个学院在蓬莱一座海岛上,去学院得坐船,而且学院的船,只有古灵学院录取的学生才能上,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艘木质的豪华龙船停在岸边,深棕色的船侧有双排手动划浆,龙身标着四个金光闪耀的大字,古灵学院。 船窗边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唯一的船梯没有放下来,船前站着一个小丑机器人。他咧着诡异的笑容,带着一顶黑帽子,手中抓着一只诡异的鬼娃娃气球,浑身涂满五颜六色,在通道旁边僵硬的走来走去。 因为实在是太丑了,尽管他很热情的对人们笑着,但是岸边所有人见了它,都会不由自主的躲着它。 就算是校船,也是要买船票的吧,现在的人型电脑别的作用没有,光会验个指纹指个路,充其量也就是个会动的大型声控触屏电脑。 狄江走上前去,问那小丑机器人:“请问哪里卖船票?” 那小丑硬邦邦的道:“不知道。” 想来机器人总不会骗人,这小丑也算独特了,狄江便掏出手机跟他合了个影。那小丑本来僵硬的走着,一见有人要跟他合影,马上停了下来。 “啪嚓”一声,就听那小丑笑道:“喜欢跟小丑合照的都是好孩子,好孩子会得到小丑的奖励哦,你真的想上船吗?” 跟小丑合照居然还能触发隐藏任务? “怎么上船?” 小丑抬了抬手中的鬼娃娃,说:“把鬼娃娃绑在你身上,你就可以上去了。” 狄江:“……” 机器人,应该,不会骗人吧?这次狄江犹豫了。 他想就算被小丑绑上气球,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说:“那你绑吧。”他倒想看看这个机器人会不会绑架人类。 结果那小丑果真动作熟练的把他双手反剪,绑了起来。鬼娃娃的双手绑着狄江,而鬼娃娃的另一端牵在小丑手中,小丑跟遛狗似的,他往哪儿走,狄江就得跟着往哪儿走。 狄江咬牙问他:“我能上去了吧?” 小丑道:“不能,现在你是我的玩具了。” 狄江道:“机器人也可以撒谎吗?!” 小丑不高兴的道:“无知!小丑不可以哭,但是小丑可以撒谎。” 狄江再也不敢小看机器人的智商了,这时,他忽然听到船上传来一阵阵嗤笑声,远远听到船上的学生指着他议论。 “看,有人被小丑抓到了!” “今年古灵学院居然收了个傻子!” “这人笨的要死,让他在下面好好长长记性吧!” 狄江:“……”他挣扎了一下,结果发现那小丑绑的非常紧,想自己想解开是没戏了。 他跟着小丑走了半晌,小丑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走,借着这个机会,他问那小丑:“你知道古灵学院在哪儿吗?” 小丑说:“在大海中央,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上。” 什么年代了,还有与世隔绝的小岛?他问小丑:“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你相信我吗?”小丑说。 狄江:“……信。” 信个鬼,他都被骗绑在这儿了,那肯定不信啊。 那小丑用一张哭泣的笑脸说:“我其实是一个人,被一个坏人,变成了龙船的守卫,他说如果我能用小丑的脸获得一个人的真心,我身上的咒语就能解除。” 呵呵,狄江其实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为了顺着它,就问:“那你是男的女的?” 小丑说:“我是男的。” 狄江道:“那你应该绑个女的。” “我没车没房,没有女人愿意给我真心。” “……” 狄江深吸一口气:“好吧,就算这样,你想让我怎么做?跟故事里的青蛙王子一样,亲你一下吗?” “不用亲,”小丑有点嫌弃的说:“只要你说一声‘我爱你’就行了。” 狄江:“……” “难道你也看不起小丑吗?”小丑怒道。 “不是,”狄江只得道:“我……行吧,我爱你,能放了我了吗?” 小丑嘿嘿笑起来,露出讽刺的微笑,说:“可是人类这么丑,小丑怎么可能爱上人类,小丑只爱气球。” 狄江就知道它会这么说,倒也没怎么生气,在他眼里,这毕竟是一个机器人,他也犯不着跟一个机器人生气。 就在这时,远远走来一个学生,这个学生面色冷淡,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拿出一张卡,在小丑胸前一刷,那小丑登时停止了走动,眼神闪着数据的电流。 “新生夏侯鸣,嘿嘿,原来是夏侯家的小少爷啊,学号1111112,哇,全校成绩第二名啊,成绩215分,不错不错……” 狄江这才知道是要刷校卡的,只见船上陡然落下一座船梯,好似专门为夏侯鸣开放的。 “少爷再见,少爷一路走好。” 这个谄媚的小丑!这年头连台机器人都这么势利眼! 见那夏侯鸣要走,狄江马上喊道:“夏同学,麻烦帮我解一下绳子好吗?” 夏侯鸣停了下来,说:“我姓夏侯,你也是今年的新生?智力堪忧啊。” 见他说完就要走,狄江连忙道:“那请你帮我拿一下学生卡行吗?” “拿个卡都要靠别人,你残疾吗?”说完,他就率先上了船。 “这个社会真是太冷漠了,小丑都看不下去了!”小丑见夏侯鸣走了,在狄江身边义愤填膺的帮他说话。 “……”狄江满脸黑线的看它一眼,见没人帮忙,狄江只得自己想办法,他反手把背包拉出一条缝隙,将背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那小丑嘲笑着的看着他,也不管他什么举动,卡片在文件夹里,他蹲着拿起文件夹,将卡片抛向半空,顺利的用牙咬住,在小丑卡槽里刷了一下。 这样总行了吧? 他刚送了口气,就见小丑眼中闪着数据的电流,很人性化的欢快的回应着。 “嗯……新生狄江,没错,学号1111111,很好,成绩689,不错……额,不对,成绩689,成绩689,成绩689……滴滴滴——此分数过高,不在建校历史范围内,有作弊嫌疑,也可能是系统故障,请学生重新刷卡。” 狄江刚松了口气就听他系统故障,气的踹了他一脚,然而骂也不能骂,卡片还在嘴里咬着。 他只得又刷了一遍,小丑又开始重新检测。 “新生狄江,确认正确,学号1111111,确认正确,年龄十七,确认正确,成绩689,确认……滴滴滴——系统故障,请学生重新刷卡!” 他还就不信邪了! “新生狄江,确认正确,学号1111111,确认正确,年龄十七,确认正确,性别男,确认正确,民族,汉族,确认正确,身高178cm,确认正确,学历第一中学,第一初中,第一小学,确认正确,……” 如果第一遍检测是普查,那么这次就是档案全面大清理,用时大概五分多钟,连他曾经和谁打过架和校草暗恋史这种病毒般的黑料,都被小丑报了出来,独独在最后一项高考成绩中,小丑系统的检测不断出错。 第24章 小丑真心 前段时间,有一个APP为了便于推广,特意举办了一个全国校花校草推选活动。虽说这种活动在狄江等学霸眼中简直无聊透顶,然而那也可能是他们再努力背书也选不上的托词。 狄江会知道这种事儿,还是因为席嘉的男神,体育部的江俊,被他的拉拉队员们推上了一高校草的候选者上。 由于四处拉票的拉拉队员们,一个个清纯漂亮,所以一班这群死气沉沉的书呆子,也免不了偶尔从书海中抬一抬头。 一听说是校草选举,一班班长四目观望,然后咳了一声,说:“没我们班的事儿,听说下周数学老师要测验了,继续复习!” “啊,又要考数学!”有人从书海中痛苦的埋着头说:“压力这么大,我想自杀!” 副班长头也不抬的继班长之后,毫不留情的又泼了一盆冷水,“想什么呢,今晚五张卷子,做不完的不准自杀。” 在五张卷子的激励之下,大家被自恋唤醒的蠢蠢欲动的心,终于又死气沉沉的降了下去。然而席嘉喜欢江俊,就偷偷替江俊拉票,自然求到了狄江头上,狄江趁着周末,就上网准备给江俊投一票。 一高的校草候选者一共百十来个人,经过之前一番激烈的PK票选,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 第三名的人,是五班的男生,怀里抱着一只猫,笑得很温柔。 底下有人中肯的留言道:单身久了,连看只猫都觉得眉清目秀。 第二名不是别人,正是江俊,照片上江俊正在灌篮,这张抓拍十分英俊。 第一名的人,正在埋头苦读,头都没抬一下。 这侧脸,居然是秦川! 不知哪位暗恋他的迷弟迷妹们,把曾经在贴吧上压箱底的老照片发了出去,居然一路高升,被路人选上了第一名。 校草选举这种事儿,跟选秀不一样,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什么内幕,全靠一张照片,实力拼脸。 狄江很快就将席嘉的请求抛到了脑后,十分赞同的给秦川投上了宝贵一票。 只是……这种事为什么会写在他的个人档案上! 最后可能是系统负荷过重,小丑有点累了,就把狄江放开了,他说:“小丑建议这位新生同学,选学校的时候不要冲动,再好好考虑考虑。” 狄江一声不吭,捡起地上的东西沿着扶梯就要上船,那小丑却又拉住了他,它说:“天气太热了,小丑想吃一个苹果。” 狄江说:“你等着,我一会儿给你买一个。” 小丑看着他,欣喜的问:“真的吗?” 狄江走上船梯,说:“当然不是。” 说罢,他转身上了船,由于没到开船时间,船上的人大都悠闲的等待着,一见他进来,所有人都好奇的看他。 有人问:“你成绩真的是689分?”显然小丑在船下不停的检测数据时,被船上的人听到了。 狄江不想太高调,就说:“没有,那小丑骗人的。” 狄江随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就坐下了,还在想他的学生档案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久,船下又来上一个人,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 她的声音非常具有亲和力,笑着问:“同学,我能坐在这儿吗?” 狄江点了点头,她就在对面坐下,将剑放在桌上,说:“我叫古穆遥,你叫什么?” “我叫狄江,你练剑的吗?” 古穆遥看她孑然一身,才奇怪的问:“不是啊,这是古灵学院入学手册里要求的入校必需品,你没看吗?” 狄江从包里把入校手册拿出来,一本薄薄的折页手册,首页写着古灵学院,号称是一所全日制,四年义务教育的一本重点大学,坐落在蓬莱。 学校的图片用的是轻松搞笑的Q版简笔漫画,深夜幽蓝的大海中央,是月色弥漫的蓬莱仙山,山中有一条长长的山道,道路尽头,是隐藏在山林中的一座座建筑。有的建筑上画着飞剑,有的画着幽灵,还有符箓,星图,石头,炉鼎…… 狄江一头雾水的研究了半晌,也没看懂这幅图到底想表达什么。 学校设有五个将在这学期开放的学院:文法学院、艺术学院、新媒体学院、冶金学院、医药学院……相比其他大学,这学院的专业课程确实少了一点。 最后,果真写了入学自带必须品。 一支朱砂笔。 一把趁手的冷兵器。 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古穆遥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他,说:“天热,吃个苹果吧。” “谢谢。”狄江顺手接了过来,忽然想起那个小丑说它想吃一个苹果。 他朝地面望去,只见那丑陋的小丑,依然努力摆着一副笑脸在船边晃荡,试图跟路边形形色色的人搭讪,然而因为形象实在不够亲切,人们都不太愿意搭理它,背影看起来有点寂寞。 什么人会设计一个这样诡异的机器人呢? 他想起小丑的话来,他说他是被一个坏人变成这样的,需要一个人的真心,才能将它变回去。 狄江不由想到,什么是真心? 从前公主给青蛙的一个吻,美女给野兽的一个吻,都是真心,可现在真心不值钱了,大家都很累,没车没房,生活奔劳,就算浓情蜜意,新婚燕尔,或者结婚二三十年的夫妻,也没人敢说对方就真的有一颗真心。 谁知道真心是个什么鬼呢? 狄江打开船窗,喊了一声:“小丑,给你个苹果!” 小丑回过头,就见他把苹果远远的扔了过来,小丑一把接到苹果,愣了一会儿,只见它那丑陋的机器躯体,忽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跟狄江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 在狄江惊讶的目光下,他兴奋的跑上船来,热情的拥抱了一下狄江,说:“谢谢你,谢谢你,我爱死你了!” 狄江很是惊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真的变回来了?”他问。 小丑变成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他说他因为喜欢骗人,就被一个学校的老师变成小丑机器人作为惩罚,已经一个月了。 那老师说只要他得到一颗真心,他就能变回去。 可谁知道真心长什么样,是个什么鬼东西? 随便给大街上一个路过的美女一百块钱,就能换来一句‘我爱你’。 于是那老师就说,如果他连续骗一个人三次,那人明知道他在骗人,还是愿意帮助他,这就是真心,真心不止是友情和爱情,陌生人之间,也可以有一颗真心。 可是没有人会被接二连三的欺骗之后,还会助人为乐,被小丑骗过的人,全都气愤离去,再没人会听小丑的鬼话,这正是老师教训他的意图,让他知道骗人的恶果。 而狄江从一开始,被小丑骗了不止三次,最后还是愿意给小丑一个苹果,哪怕明知可能被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依然保持怜悯,这就是一颗真诚的心。 “我叫胡朔,如果你们在学校有事,可以找我哦,不过现在学院还没开学,你们这么早来干嘛?” 狄江看了看他和古穆遥,抽出怀里的幸运怀表说:“因为学院送给了我一个很神奇的礼物,我就想来看看学院长什么样。” 胡朔仔细看了看怀表,问:“这个怀表有什么用?” 仔细想想,这块怀表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说是捡钱,也不过捡了五块钱还被人收了回去,说是中奖,也不过中了最便宜的刮刮乐。 只不过,这份不同寻常的好运,已经够神奇了。 狄江说:“这是一块幸运怀表,能带来好运。” 古穆遥问:“我怎么没有?” “你才考了180分,学校没拒收你就不错了,这是古灵学院为了吸引人才,特意给最高分的学生发放的奖励,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胡朔再次感谢了狄江一遍,就离开了龙船。开学见!”他挥了挥手。 “啊,开学见!” 狄江看着胡朔远去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狄江低声喃喃道。 但是想不起来了。 第25章 主播之责 小兔子觉得兔子主播很可爱,私自挪用了兔子老板的菜地,打赏了它十个胡萝卜。 后来被兔子老板发现,小兔子想把胡萝卜要回来。 兔子主播只还了两根胡萝卜,说其它的胡萝卜都被兔子爸爸吃了。 小兔子一气之下,将兔子主播告上了大众法庭。 兔子主播说:我是冤枉的,我把胡萝卜还给它了,其它的都被兔子爸爸要走了。 大众法庭说:我们不管,钱给了你,就得你还。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你是怎么考上古灵学院的?”听到古穆遥问,狄江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就说来话长了。 话说那天他高考成绩放榜,就在网上报了清华大学,百度大数据检测到他的意图,给他推荐了许多学校介绍,不知道是他点错了,还是电脑上自动弹出来的,一张古灵学院入学试卷。 要求他按照要求填写。 像狄江这种学霸,见到试卷就手痒,本来打算随便看一眼,却发现,这份古灵学院的试卷格外与众不同。 第一题,是一道名词分析题。 1、请分析魑魅和魍魉的区别: 2、请分析夜叉和罗刹的区别: 3、请分析干将和莫邪的区别: 虽然题目诡异,但是学霸依然认认真真的回答了——没区别,没区别,没区别。 第二题,是一道句子判断题。 1、阎罗王是神仙而不是鬼怪。 2、罗刹和黑白无常,都负责守护轮回六道。 3、六方鬼王分别是赵云,樊哙,英布,李文忠 ,冉闵,杨衮。 狄江又回道√,√,√——虽然他什么都不懂。 第三题,是一道故事阅读题。 说古灵学院,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因为找不着工作,就干了一份兼职,每天八百,替人消鬼。 这是这位驱鬼大师最后一次替人驱鬼,之前他干过几次,全都不太顺利,因为心地善良的驱鬼大师,不是被人骗,就是被鬼蒙。 这一天,他在微信群里接到了一份委托,委托人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她说总是梦到有个鬼阴魂不散的缠着她。 他问那神秘女人,那鬼在她梦里做了什么,以及怎么缠着她。 那女人便十分气愤的说,那女鬼每天都附在她身上,不止将她打扮的极丑,破坏她的形象,每天用她的身体胡吃海喝,硬生生让她胖了十斤,到处破坏她的工作,甚至还在夜晚跟她丈夫欢好。 这驱鬼大师一听这女鬼行为古怪,不止是个复仇鬼,撑死鬼,还是个淫鬼,便要跟那神秘女人见面,具体商量一下解决之法。 只是那神秘女人支支吾吾不肯答应,说她不方便,那驱鬼大师就纳闷了,他说鬼在你身上,不见面我拿什么替你驱鬼? 那神秘女人很谨慎,问能不能先卖给她一些驱鬼符黑狗血之类的,真的有用他们再见面。这驱鬼符可不是谁都会画,恰好那驱鬼大师真材实料,当即就画了几张驱鬼符,给她邮寄了过去。 那女人尝试了一下,果然有用,连忙将那驱鬼大师请来见面,于是两人见了面,原来是一位在网络上正当红的年轻女主播。 这女主播青春靓丽,能唱会跳,一见他就哭着说求大师救她。 出乎意料的,这女主播不止知道这女鬼的来历,还知道她的死因,原来这女鬼,就是这女主播现任丈夫的原配夫人,死于精神病。 那驱鬼大师一听,就对这女主播的话带上了三分警惕,死于精神病的人没道理会来复仇,只有冤死的人才会来复仇。 这原配跟现任的恩怨情仇三张嘴都说不清楚,肯定不会像女主播说的那么简单,甚至是这女主播设计害了原配也不一定,那驱鬼大师虽然很年轻,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但是电影中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只是无论怎么说,他作为驱鬼师,眼睁睁看着鬼害人是不行的。 经过了一番波折,他终于找到了那女鬼,那女鬼果然就跪在地上跟他哭诉,说她才是那男人青梅竹马明媒正娶的糟糠之妻,而这位当红主播不过是个后来居上的小三,她爱他丈夫,所以日日来找他。 那驱鬼大师早有预料,就说不行,人鬼殊途,你必须走。 鬼魂不会平白无辜出现,不是大恩,就是大仇,但凡你要消灭鬼,要不你就用火烧了她,让她魂飞魄散,要不你就完成她未了的心愿渡了她,让她安稳的投胎。 这位驱鬼大师倒也通情达理,他觉得鬼究竟是人变成的,有的鬼虽然没了血肉,但也有情有义,这位女鬼只是心念她丈夫,除了让女主播白白胖了十斤没法在镜头前工作外,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说可以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那女鬼就说,当年,是那女主播给她下了药,致使她日益变疯,所以最后才会跳楼自杀,她要杀了这个小三。 那位驱鬼大师一听这事儿果然不简单,心想这狗血的剧情跟电影中简直一模一样,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鬼害人,尤其是他干这行的,眼睁睁的看着鬼杀了人,日后他还怎么混? 他就说不行,说你没赶上好时候,现在是法治社会了,建国后,妖精不能成精了,无论是再大的冤屈,驱鬼师都不能再帮鬼杀人了。 于是那女鬼又换了个要求,她说她还有一个心愿,不用杀人,那驱鬼大师说只要不害人性命都可以。 原来女鬼已经搜集了众多那女主播的黑料,她要在临走前,亲手交给媒体。 那驱鬼大师犹豫了很久,感情上他终究可怜那女鬼,心想一报还一报,若是那女鬼能自己伸冤,这样做倒也公平,况且——这跟他的工作也没什么关系嘛,他只是个驱鬼师而已,哪里管得到那么多,对不对。 他倒是对女鬼搜集的黑料十分感兴趣。 因为人类看不见,所以这年头鬼行事都很方便,据说那女主播已经结婚了,却隐瞒了已婚的消息,陆陆续续收了一位老板200多万的礼物。 老板送她这么名贵的礼物,自然是想追求她,但是已婚的主播虽然在网络上对他十分温柔贴心,无论老板在直播间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女主播全都尽量满足他。但是唯独一点,那就是女主播从来不答应他的追求。 真要说起来,这位老板其实同样结了婚,有老婆和孩子,两人家庭情况都半斤八两,不过两人在隐瞒方面都做的一致的好,一个绝口不提自己已婚,一个更是口口声声发誓这辈子只娶主播一个人。 虽然嘴里说着他喜欢主播,但是现实中老板有家有业有孩子,肯定不能再婚啊,所以对于女主播始终得不到的回应,其实老板并不着急。 况且,200万对一些普通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他来说嘛,不过是一年的公司盈利罢了,他这还是个不大的小公司。更大的公司,千万亿万的挣起来,那200万还算个钱?那200万就是块说扔就扔的手表,说不开就不开的车,说换就换的一条裙子…… 说实在的,但凡能拿出200万来打赏主播的,有几个人真会伤筋动骨呢?当然,他不否认偶尔也有那么几个傻子。 但是对处于社会中下层的主播来讲,200万自然是一笔巨款,所以主播对他态度一直很好,按照他的要求,在直播间唱他喜欢听的歌,跳他喜欢看的舞,让他在直播间出尽了风头,也过足了大款的瘾,极大的满足了他的精神需求。 不过,他也算是乐观过了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过了一段时间,那老板因为股票持续走低破产了,四处求人无门,忽然想起他曾经打赏了主播200万。 虽然人情冷暖就是那么回事儿,但是人的情分却要分两头说。 站在老板这头呢,他觉得自己常常给主播打钱,主播撒撒娇,他就给一两千零花钱,也算有情有义,听着主播一口一个哥,差点就以为自己真认了这么一个漂亮妹妹了,但其实老板一点也不想找个妹妹,他就想让主播当情人。 而主播那头呢,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工作,唱歌跳舞这是她的才艺,她的特长,就算偶尔穿着暴露,对人撒撒娇,那也是公司的规定,为了工作效果而已。 再说,穿着暴露,言辞浮夸又怎么了?这年头挣钱谁容易?你不见那些明星为了走红大都拍过内衣□□?你不见那些销售为了卖个20块钱的首饰一口一个亲姐,为了卖个20万的房子连给人下跪的都有么? 况且,在她心中,只把自己的观众当自己的粉丝,把观众打赏的钱当自己发挥才艺的正常工资,从来不觉得谁给了礼物,她就欠了人家的。 于是当这位老板找到主播,希望主播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归还他一半的钱,也就是一百万的时候,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女主播无情的拒绝。 拒绝理由十分简单,甚至不全是因为女主播的绝情。 女主播说,她收的礼物不是她自己的,她跟公司三七分成,主播三,公司七,虽然她确实收了老板200万,但是除去公司的七成,也就是140万,她只收到了60万。 而除去当月百分之二十的税,她只剩48万,其中,她为了答谢老板,送了老板价值将近两万的西服,两万的手表,又答谢公司的推手,请客吃饭林林总总又花费无数。 实际上,真正刨除这些必要的人情,她总共也就得到了40万。 女主播给老板算了这笔账后,老板彻底恼羞成怒,他这段时间借钱,四处撞壁,心里藏了一肚子火,除了跟老婆孩子发火,他谁都不敢得罪,怒气上头他才不管女主播的托词,当场破口大骂主播□□网妓。 女主播也不是好欺负的,生气起来回话也不好听,一二来去,就留下了一些话柄,被这段时间一直附在她身上的女鬼给知道了。 那女鬼夜里将女明星的黑料投给了新闻报社,那报社果然唯恐天下不乱,一见这资料长达厚厚的十几页,查都不查,一字不漏的都当做新闻头条给报了出去,还十分讲究后续发展和引导舆论,一天一条最新消息吊着观众胃口。 那女主播再清白的声誉再大的名气,也架不住那新闻报社石磨一样的推波助澜。 眼见消息满天飞,观众唾沫横飞的痛骂那女主播见钱眼开,又隐藏已婚消息骗人骗财,欺骗感情,所有舆论一边倒,让女主播归还那200万。 第26章 主播之责 大众法庭告倒了兔子主播,兔子主播死了。 警察认为兔子主播的死是暴力逼迫致死,是它杀。 警察来找小兔子,小兔子说,“我是冤枉的,兔子主播是被大众法庭害死的。” 警察来找大众法庭,大众法庭说:“法不责众,兔子主播的公司,要为这件事负责。” 警察又去找公司,兔子公司说:“这件事,我们才是受害者,新闻媒体才是杀人方。” 警察去找新闻媒体,媒体义正言辞的说:“我们是新闻工作者,有权利和义务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 警察找了一圈,无人可抓,最后公布结果,兔子主播是自杀。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或许,连当初问女主播要钱的老板,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女主播被骂了也只能强颜欢笑,表示她一定会还钱,不过不可能还200万那么多,只能还40万,因为这就是她收到的全部的钱。 然而观众有几个人是真心管她到底收了多少钱?大家都不在乎,一个主播什么苦活累活都不干,凭什么能收到200万?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凭什么让这么多人喜欢?这才是让大家最不爽的地方。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越传越偏,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女主播故意欺骗老板的感情,才让老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女主播百口莫辩,在网络上被人喊打喊骂。 女鬼心愿终于了了,果然就消散了。 然而那女主播却被舆论逼到了风口浪尖,因为当时还怀着孕,甚至一度得了产妇抑郁症,终于受不了流言蜚语,割腕自杀了,自杀时还怀着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一死了,没了攻击目标,自然就有人想起了她的好,又觉得她一尸两命挺可怜,纷纷转而指责起新闻报社故意引导舆论。 然而社会上的花边新闻一条接一条,没人闲的没事儿跟一家报社死磕,不到一周的时候,也就没人再提这件事儿了。 网络嘛,到处都是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大家纷纷指责主播,让主播还债,谁去管那劳什子的主播公司是不是挣了大头呢? 二百万的款,一百多万的观众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让主播公司还一半,为什么? 说到底,大家不过生活压力大,随便发泄发泄嘛,谁管主播说些什么呀,主播当然比公司好欺负的嘛,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不懂呢? 谁管你会不会真的去死呢,没有人会当回事儿的,女主播死了就死了,除了家人和亲属痛苦,观众才不背锅呢,该他们什么事儿? 他们一人一张嘴,顶了天了也就多骂了两句,那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可怕谩骂,可不是他们一个人干的。 况且这么多人,就算他们背锅又怎样,法还不责众呢。 老板才不背锅呢,该他什么事儿?他确实要过钱,主播没给,他也没逼着她给,谁知道这消息谁传出来的? 在这场推波助澜中,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恨不能跟主播划清界限,不就200万吗?至于搞成这样么?都被他老婆孩子知道了,他还倒霉呢。 公司当然不背锅,该他们什么事儿? 女鬼嘛,当然她背不背锅,没什么意义,她就是冲着复仇来的,况且她又没捏造事实。 新闻报社是应该负点责任的,但是这锅他们也不背,因为他们说了,他们是新闻工作者,有权利和义务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 总之,女主播死了,受不了舆论压迫从而割腕自杀。 那驱鬼大师为此事颇觉得过意不去,他收了主播的钱,却纵容女鬼害了主播,想起主播清纯的微笑,驱鬼大师后悔的想,他做的这件事,逃不脱恩将仇报四个了,只是人世间的是是非非,要怎么才能正确分清错与对呢? 驱鬼大师去主播坟前看她,正好遇到女主播的丈夫。 她被鬼附身这件事,她从没跟她丈夫说过,于是驱鬼大师就将女鬼的事儿告诉了他。 他一听就崩溃大哭起来,在女主播坟前哭诉,说对不起她。 原来让他前妻精神错乱的药,是他替换的,因为他想跟他前妻离婚。 她前妻不孕,没有新生命作为纽带的家庭,两人感情也终于在这么多年后走入了终点,但是前妻又死活不肯离婚,威胁他说如果他想离婚或者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就把他曾经偷税漏税的事儿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而他又不想自己跟一个感情不和的女人白头到老没有孩子,于是就给前妻换了药,本意只是想让她精神分裂,签一份离婚协议书,没想到不小心害死了她。 一切都是他的错,其实该死的是他。 他说,其实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女主播,他那变成鬼的前妻说的话,根本是子虚乌有。 那女鬼,只是嫉妒女主播而已,目的就是利用社会舆论害死女主播,顺便让他即将喜得贵子的丈夫痛不欲生。 驱鬼大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俗话说,鬼话不能信,因为鬼的心愿并不一定是报仇,也有可能是嫉妒。 …… 狄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主播这个行业,是因为秦川直播过一次游戏。 那天,秦川本来只是想在平台上秀秀自己的吃鸡战绩而已,没想到流年不利,刚落地就被人打死了,干脆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说那我们今天就直播背英语吧。 不久后,狄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可自拔,就忘了桌子上还有块手机,直播间不知不觉涌进了一批观众,留言慢慢刷满了屏幕。 【好清纯不做作的直播间,这是想让我回忆起初恋吗?】 【看着小哥哥们认真学习的样子,好想咬一口,呜~~~】 【活捉两只学霸啊,这英文读的溜啊,背的好认真啊,完全没看摄像头啊,主播你醒醒啊。】 就在他们低头背书的时候,秦川的粉丝大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在了路上,直播间粉丝疯长。 【谁能帮我翻译翻译,他们在说什么英语?】 【英语十八级的我来了!给大家送福利免费翻译啦!左边的小哥哥在背英文版春山恨,右边的小哥哥好有气场,肯定是在背英文版国境四方啦!】 不知道哪来的人才,从一本正经的高中的人民出版社英文第八册中看出了这两首歌,于是直播间里本来第一次见面,尚且还算收敛的粉丝们沸腾了。 【楼上的你会不会英语?不懂不要乱说好不好?左边的小哥哥明明在背英文版青狐媚,右边的小哥哥在背英文版虎视眈眈啊!】 【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你们的英语为什么都如此优秀?痛恨自己当年没好好学习英语,跟不上小哥哥们的节奏!】 【楼上别听他们胡说,什么水平还敢乱翻译!让英语老师我来翻译一下,左边的小哥哥其实在背英文版朱雀鸣鸾,右边的小哥哥就太优秀了,他在背英文版威风堂堂啊!老夫的少女心啊。】 【你们真是够了,万一小哥哥们这时抬头怎么办?!粉丝大型翻车现场吗?给我们粉丝留点脸好不好?】 接着一群111,222,333的留言,很努力的试图把消息覆盖过去。 就在这时,狄江抬头了,他背书背的有点头晕,说秦川你饿不饿,我们晚上吃什么?秦川翻上书,说我已经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粉丝们默默安静了几秒,又回到了热闹沸腾的粉丝翻车现场。 【右边的小哥哥为什么这么会撩!再撩我一次好不好~~~】 【所以说你们晚上到底吃什么?不说不准走!】 狄江背完英语课本,说秦川你过来,我们比一下谁背的快。 秦川板起脸说他饿了,狄江说你肯定没背过,输的人今晚吃面没卤蛋,秦川垂头丧气的说,那我肯定要输啊,我怎么能让你吃面没卤蛋? 粉丝的风向顿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老夫堂堂中国驻美外交大使,居然看走了眼,原来右边的小哥哥唱的不是国境四方,他唱的是傀儡乖乖啊!左边小哥哥真学霸鉴定完毕。】 后来,在秦川收手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短短两个小时他涨了一万粉丝,要知道他之前还是只有二十来个粉丝的小透明,瞬间就成了有头有脸的小主播了。 他乐滋滋的翻了翻评论,才发现直播间不知何时涌入了这么一批文盲。 两人放学结伴去吃米线,边吃边认真的翻看粉丝的评论,说真的,除了觉得粉丝们都是英语文盲外,其他的两人都没怎么看懂,主要是这些歌都没听过啊。 秦川看歌名就稍微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耳机,一个人塞了一个,说还是不要在公众场合放了。 于是他们就用耳机共同听了一首闻所未闻的现代版小淫曲,两人拍着桌子,捂着肚子大笑,说没想打你居然趁我专心背英语的时候自己偷偷唱这种歌。 两人一边偷听,一边互损,感觉就跟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了无数个小黄片一样。 狄江想起秦川,刚想笑,又沉下脸来,想到他们现在已经绝交了。 奇怪,他当初是怎么认识秦川的? 这么重要的事儿,狄江有点想不起来了。 第27章 深山怪谈 这天小兔子做了一份与众不同的试卷,让他写自身经历过的最悲伤的故事。 小兔子想了想,写道:离开学还有三天,我做完了暑假作业,一觉醒来,却发现我的暑假作业还没开始写。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身旁的古穆遥边吃苹果,边叹道:“完全不及格啊。” “还有第四道题。”狄江说。 古穆遥问:“什么题?” “是一道作文题,让我说一段自身经历过的最奇异的事情。” 正在这时,龙船猛地从大海中发出一声龙吟,接着便剧烈震动起来,迎着蓬莱沧浪的海岸徐徐开走了。 狄江吓了一跳,说:“这就要走了吗?” 蓬莱仙岛隐在大海中央,透过浓浓的海上迷雾,隐隐能看到一座仿佛海市蜃楼般的仙山森林岛屿,在天际若隐若现,后又隐入白雾中,狄江的故乡,就在一座这样的大山中。 蛟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虾蟆作混和。 等待一朝头角就,撼摇霹雳震山河。 相传龙代表着权势和富贵,龙潜大海,吞云吐雾,是自古以来,所有人印象中龙的模样。 小时候,狄江爱听神话故事,那时候村里不流行什么白雪公主睡美人,小孩子就喜欢听嫦娥奔月猪八戒娶媳妇,爷爷为了哄他睡觉,就给他讲了一个关于他们村里龙神的故事。 爷爷说,那年闹水灾,村里发大水,倾盆大雨淹没了许多村庄,他们村庄也没有幸免,所有人都跑到山上去避难。 山上原本有一条深沟,因为形状像一条全须全尾的龙,所以叫龙王沟,他们就躲在龙王沟的龙头下躲过了一夜,因为龙头的地方是一片树林,可以遮风挡雨,说来也奇怪,当夜山上因为大雨造成泥石流滑坡,满山狼藉,却硬是没有雨水冲刷到龙王身上。 水灾过后,大家忙着整修房屋,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个村民上山砍柴,发现因为这场大雨,山上原本干涸的龙王沟成了一片深深的水潭。 雨水久久不退,大雨形成的龙王湾中,也不知哪儿游来了一群鱼,偶尔还有一些水蛇在其中穿过,不过从来不伤人,所以大家经常在里面游泳钓鱼,为了方便称呼,从此大家都改口叫它龙王湾。 这天,爷爷去龙王湾抓鱼,竟然抓住了一条金色的水蛇。 这条水蛇虽然只有半米长,两指粗细,然而浑身金光灿灿,很是耀眼,爷爷不知道这蛇是什么品种,也不知道这蛇能不能吃,就把它关在了大水缸里当宠物养着,时不时的抓两条鱼来喂它。 那金色小蛇不肯吃爷爷抓的鱼,这条蛇看似是水陆两栖动物,在水里陆地上都能爬行,每天都想尽办法往外钻。 然而爷爷非常狡猾,每每小金蛇要逃走,爷爷总能神乎其技的把它抓回来,日子久了,爷爷不胜其烦,就站在水缸面前威胁它,说如果它再敢跑,就煮了它吃了。 那忽然小金蛇眼神愤怒的开口说:“我是龙神,你敢吃了我,我就淹了你的村子。” 爷爷非常惊讶,问:“你是龙神?你分明是条蛇精!” 那小金蛇就悲愤的说:“这座山本是千年前,我的化形之地,因身躯庞大,因此在山上留下了神龙盘卧的印痕。明朝的时候,有个道人在山上发现了我的印痕,为了抽取我的法力炼制长生不老丹,便在此地建立了镇龙碑,将我镇压。” “镇龙碑?”爷爷疑惑的问:“我怎么不知道山上有这种石碑?” 小金蛇说:“百年已过,道人死了,这镇龙碑也在战争中被炸碎了,因此我才得以解放,千年道行却毁于一旦,否则怎么会被你抓到。” 它眼神中满是怨恨之色,怒道:“你们人类,向来擅长恩将仇报!那夜若不是我护着神龙沟,你们村子的人早被水淹了!” 爷爷一听,连忙摆手道:“我将来你捉来,并无恶意,只是想寻你做个伴,你看这么多天,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不吃也就罢了,还打翻了我好几个水缸,我也没伤害你,也罢,既然你不愿意留在此地,我便放了你。” 那小金蛇没想到爷爷这么简单就放了它,它本以为这人听了它是龙神,也会像那道人一样想吃了它的肉。 爷爷说:“只希望你早日变成龙神,能替我们村施云布雨,躲避灾难。” 那小金蛇斜着眼睛看他,见他神色间还算真诚,想这段时间,他确实没有伤害过它,就问:“你有贡品吗?” 爷爷说:“我可以每天上山给你摘果子,但是要肉就没有了。” 那小金蛇听闻就叹息道:“我不吃肉,也不吃果子,其实龙神的法力,并不都是修炼来的,而是人间的香火汇聚而成的气运,人类的信念凝聚了龙神,龙神再将这种气运改变天象,回馈人间以平安,这本是‘神’的本真,若是有人信奉我,我便能□□解难,若是没人信我,我也不过是条蛇罢了。” 说完它便消失在了大山深处。 从此之后,爷爷对小金蛇念念不忘,虽然那龙神说并不需要他的水果,然而他还是每日都去山上摘新鲜果子,然后祭拜给龙王湾里的小金蛇。 大家听闻了他的举动,都笑他傻里傻气的,只有爷爷每天都坚信不疑,相信他的虔诚会让小金蛇修炼成龙神,保佑村子平安。 就这样过了一年,村子里一直平静安详,再也没有什么水灾旱灾发生。 爷爷被人嘲讽久了,虽然并不在意,可是龙神久久没有现身,就又有人来笑话他,说:“这龙王沟的水都快干了,到时候你还怎么供奉龙神?” 他说的没错,龙王沟本就在大山中,没有上流水源来流动,没有地下水来灌溉,仅剩的雨水不可能一直不散。 事实上,哪怕龙王沟的水日益减少,村民们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村子朝北,那天的大雨造成的水灾,早就干涸了,唯独这龙王湾的水位,不知怎么的一年了都还没干。 爷爷因为村里的田活渐多,也慢慢少了供奉,只是偶尔过年过节,他依然会去龙王沟送点贡品。 直到有一天,龙王湾的水终于再也看不见,连水下的泥土都被杂草覆盖,爷爷终于叹了口气,不再来祭拜。 或许那不是龙神,只是一条蛇精来骗他的,为了让他放它走,再说,就算那真的是龙神,或许那龙神也早已离开了这个村子,否则有龙神居住的龙王湾怎么会干涸呢? 那天晚上,爷爷像往常一样,早早就睡下了,梦中忽然有一条巨大的神龙虚影从天而降,飞到他面前。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连忙说:“恭喜龙神大人法力大增啊。” 然而龙神一落地,他才发现,那还是条小蛇,一点没长。 小金蛇悻悻的说:“增什么?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虔诚度,我没消散就不错了。” 爷爷有点尴尬,说:“实在是龙王湾的水面干涸了,我以为您已经走了。” “龙王湾的水面干了,是即将大旱的征兆。”小金蛇略有担忧的说:“我估计,这场干旱,将会持续好几年。” 爷爷惊吓,说:“那可不行,俺们北边的村里全靠庄稼吃饭,大旱比水灾还可怕,求龙神降雨啊!” 小金蛇冷冷的说:“就你那点信念,不够我降一杯水,如果你能让全村人在大旱时祭天求雨,届时,我会凝聚全村人的气运来影响上天,让天空降雨,只是此法会让我功力大减,可能多年不会再出现。” 爷爷在梦里连忙屈身道谢。 然而白日一醒,爷爷就把这件事给迷迷瞪瞪的抛在了脑后,他虽隐约记得个大概,然而他分不清这到底是龙神托梦,还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去找了村长,说田地有大旱的征兆,希望村长建一座龙神庙,村长却说北方干燥,年年如此,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因此爷爷也没再留意。 直到两个月后,村里大旱,烈日高照,庄稼枯萎,河井干裂,田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爷爷才猛地想起那天做的梦来。 他连忙去找村长,将梦和盘托出,再次劝说,村长虽将信将疑,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尤其是想到此法可以安抚人心,聊胜于无,于是鼓动全村人去祭拜龙神。 村民们拿出了家里最好的水果来供奉,天上一滴雨也没有,有人面露嘲讽之色,显然并不相信,爷爷愤怒的指着他们说,既然不信,不如干脆回家,心不诚的人,即便龙神见到了也不会理他。 村民们走了几个人,剩下的人本来也不信神,但是大家面面相觑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既然不拜的都走了,那么他们愣在这儿也没意思,要拜就要诚心诚意,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心中默念龙□□字,祈福求雨。 接连三天,干涸的龙王湾里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 就在第三天的夜里,忽起大风,雷霆骤降,村民们从屋里激动的跑出来,欢呼雀跃,大喊道:“下雨啦,下雨啦,天要下雨啦!” 只是这场雨,说来也怪,虽然来势汹汹,气势磅礴,可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堪堪只下了二十分钟。 尽管这二十分钟,依然将村里布满了雨泽,干裂的大地总算畅饮了雨露,不再显出吃人的灼烧感。 村里人依然大都不相信龙神的传闻,只有最后坚持住的那二十个觉得有点奇怪,那雨下了二十分钟,岂不正好跟最后剩下的人相称? 然而此事过于玄奇,正值国家提倡科学,村里也被普及科学知识,便再也没人提过龙神之事。 只有狄江的爷爷,依然逢年过年会去祭拜龙神。 第28章 深山怪谈 狄江出生的时候,已经据龙神的年代,过去很多年了。 他的童年就是漫山遍野的撒泼,还有一个发小叫章子,后来狄江跟父母去了城里上学,爷爷也被接到了城里,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家人就很少再回大山了。 一别故乡十多年,狄江偶尔夜回梦转,还会梦到小时候在大山里奔跑的景象。 那天,他记得特别清楚,他做了一个梦,身边是蒙蒙白雾,远处是暗暗的黑色,前面泛着光的,是熟悉的远黛青山。 清晨风凉,树叶飒飒作响,他正朝着那青山走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在走,好像有好几个人,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踏下去,大地好像都在抖动。 狄江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隐在迷雾中,离他十分遥远,周围都是白雾,狄江分辨不出方向,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灰蒙蒙的雾弥漫天空,他的心也好似被巨石压着,死气沉沉的喘不过气来,却又不知何故挪不动身体,他仿佛有股使命,像是在等什么人,非要等到他才能启程。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终于慢慢的过来了。 好像有八个人,他们脸上好像涂着不同的颜色,像古老的祭祀在脸上画的图腾,又像是一张五彩斑斓的鬼脸,身上统一穿着黑色寿服,沉默的低着头,佝偻着背,似乎抬着什么重物,一步步沉重的向狄江走来。 狄江光顾着看他们,一时出了神,直到前面四个人已经穿过了他,他才猛地看清眼前的东西,那是一个漆黑的棺材。 那八个人抬着棺材行到狄江面前的时候,忽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狄江让那八个鬼脸,吓得一身冷汗,却根本挪不动腿,只是狄江面对这具棺材,倒并没有很害怕的感觉。 那棺材在狄江面前停了一会儿,很安静,似乎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但是狄江什么也看不到。 他想伸手去摸那棺材,却听到棺材里传出一声:“回去吧,都回去吧,就送到这里吧。” 狄江本来只是觉得闷,此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却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那股悲伤几乎将他淹没。 那是他爷爷的声音,他绝不会听错。 ‘爷爷’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棺材离他渐行渐远,被那八个鬼脸人,齐齐抬着,远向青山而去。 醒来后,狄江才发现,他的泪流湿了枕头。 后来才知道,爷爷在那天,去世了,原来那竟是爷爷在去世前,来见他最后一面,狄江知道后哭的泣不成声。 后来,狄江跟亲人回大山给爷爷发丧,遇到了发小章子。 章子跟从前变化很大,小时候胖胖的小子变得精壮结实了,不过眼底透出一股青黑,看起来有股阴森森的冷气,不过幼时的情谊让两人又重新很快熟络起来。 章子见狄江心情低落,就故意开解他,说起以往的趣事,不得不提到当年两人在大山上冒险的故事,而说起深山,狄江又想起当年章子家里养的那条藏獒。 那是一只独角藏獒。 狄江依稀还记得以前章子家,有这样一条狗。 在他们老家这座大山里,人口很少,但是山上野生动物很多,怕山上的动物夜里偷袭,因此家家户户都养着几只猎狗,有的帮忙上山打猎,有的帮忙看羊圈,有的仅仅是为了看门。 总之,家中必定要有一只高大威猛的狗坐镇,据说鸡和狗都有聚阳之气,红鸡和黑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辟邪必备的生物。 章子的爷爷那时候还没出事,章子的爸爸从西藏当兵回来,就带回了一公一母两条大黑狗,是用军车从藏区直接拉来的藏獒。 其中一条公狗本是章子爸爸在西藏执行任务的军用犬,后来受了伤就跟着他退役了,另一条母狗是他花了几十块钱买的,本是想让两只背井离乡的藏獒做个伴,末了还能生一窝小崽子什么养老的。 他想的很好,没想到这条母狗过于暴躁,公狗几年不敢近身,所以好几年没生小崽。 村里人好奇,问章子爸爸这条母犬怎么这么凶,章子爸爸给村民普及藏獒知识,说藏獒是青藏高原特有的大型猛犬,两条藏獒联手,可猎杀成年猎豹,是极为凶猛的猎犬,在藏区军队中,经常作为军用犬来执行各种凶险的任务。 在青藏高原有个传说,藏獒是天上主杀伐的贪狼星投胎人世,不懂人世七情六欲,只懂杀戮,由于性情极其暴力残忍,所以必须在藏獒出生满七七四十九天时,将藏獒与新生羊羔关在一起饲养。 因为羊是温驯顺从的动物,四十九天大的藏獒,已经开启了杀戮的本能,如果在这四十九天,藏獒能感受到羊羔性情中的温婉,并且在水足饭饱后,不主动虐杀羊羔,那么这只新生的藏獒,便是一只能与人类共处一室,可以感受到七情六欲的优秀猎犬。 这就是所谓的藏獒渡魂。 在藏区,所有军犬全是度魂成功的藏獒,价值十分昂贵,章子爸爸的公狗便是度魂成功的藏獒,虽然体格庞大,但是在人身旁十分安静,而他花了几十块钱买到的母狗,却是一条度魂失败的藏獒。 那卖狗的人告诉他,这条母狗在七七四十九天里,一共杀死了七只羊羔,后来甚至一度跑到羊圈,咬死了几只成年山羊,它甚至并不为了裹腹,仅仅是为了满足它天性中凶狠残暴的杀伐□□而已。 这种犬不听指挥,杀戮成性,破坏力很大,对人的作用却很小,因此售价格外低廉。 两只藏獒在一起,一共度过了五年的时间,才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母犬怀孕后,生下了一只小藏獒。 这条藏獒浑身漆黑,嘴筒、耳背、尾毛和四爪呈金黄色,最令人诧异的是,这条藏獒的额头上,有一只金色的角,这个尖尖的金角非常短,藏在藏獒长长的毛发下,它甩甩毛,一遮就不见了,倒也不怎么显眼。 金角在神话中,向来是神兽的象征,然而在他们农村,也不过是街坊邻居闻讯赶来看个热闹的事儿。有人说独角藏獒是异犬,会祸害乡民,有人说金角藏獒是神兽,是神仙下凡,能带来福祉。 众说纷纭,章子爸爸一个都不信,他就信藏区那一套,这条藏獒是神是鬼,用羊羔一测便知。 他将小藏獒跟一条小羊羔关在一起,刚开始两天还好,小藏獒喝了奶水之后就安静的趴着不怎么闹腾,可是两天之后,两条大藏獒望子心切,尤其是那条母藏獒,一天夜里,忽然疯了一般冲进羊圈,咬死了那条小羊羔。 这时,那小藏獒忽然睁开眼,站起身冲它母亲怒吼了一声,那向来暴戾的母犬,连公犬都不敢对它吼,此刻听到小藏獒的吼声,愣了一下。 章子爸爸点着蜡烛急忙从门里出来查看情况,这时母犬已经慢慢从羊圈退了出去,然而小羊羔却已经浑身失血死在了血泊中。原本十分温驯的小藏獒忽然起身,走到小羊羔身旁,张开了嘴。 章子爸爸心想完了完了,这藏獒度魂要失败了,新生藏獒见血,会引发它的兽性。 忽然间,只见那小藏獒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羊的伤口,然后不停的用它头上的金角拱着小羊的身体,然后用爪子刨了一个坑,把死去的小羊羔给埋了。 章子爸爸心想这藏獒不是离了藏区太远,要变异了吧?后来一想,可不是变异,头上都生角了!不过对章子爸爸来说,这藏獒度魂成功还是失败,对他影响都不大,毕竟农村不比藏区,他也没有再找第二只小羊羔来度魂。 犬属动物成长速度快,寿命也短,那两只老藏獒本来年纪都不小了,生下小藏獒后,就一只只都走了,章子的爸爸十分伤心的给它们堆了个新坟。 而小藏獒不久就成了一条毛发优良,威风凛凛的大藏獒。 狄江隐约记得,从前他跟章子在半山腰挖野菜,挖着挖着,章子忽然挖出了一条太岁,像一块红白交错的肉,附在大石头下,有头有尾,还像动物一样动了一下,两人十分好奇,就研究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天忽然就暗了下来,山上下雨了。 下雨的山坡不安全,很容易造成滑坡,而且天空一片灰暗,轰鸣的雷声好似就在耳边,两人抱着太岁往回跑,却发现无论怎么跑,他们依然在半山腰上,两人累的气喘吁吁,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这时那太岁忽然动了一下,狄江吓了一跳,忽然崴了脚,从山上滚了下去,章子还小,山里的草有些比他还高,他找不到狄江也找不到路,就吓得大哭起来。 这时,那独角藏獒忽然从前面跑过来,他伏在地上,让章子骑在它的背上,章子哽咽着说狄江从山上滚下去了,那独角藏獒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它在地上嗅了嗅,便一路冲下山,说来也不过十几步远,就在山沟里找到了昏迷的狄江。 独角藏獒把狄江护在身下,舔了舔他的脸,狄江就醒了,迷迷糊糊跟着章子趴在它身上,就见独角藏獒像风一样,载着他们往山下跑,它的速度极快,两岸的树影重重叠叠,树影后,似乎闪过好几道黑色的,像半人半鬼的影子。 然而藏獒速度太快了,他们想追上来,却被甩在了身后。 山林越来越黑,唯一的光芒之处,就是藏獒的那只金色尖角,在灰暗的天色中,仿佛一道光,载着他们直往山下跑去。 第29章 深山怪谈 两人下了山,老人给他们喂了点两人在山上捡到的太岁肉,才慢慢好起来,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两人再上山,便经常会带上独角藏獒一块。 还有一次,狄江在河里游泳,游着游着,那独角藏獒忽然跳下来,一爪子把狄江按在了水里,狄江在水里喘不动气,使劲推着独角藏獒,然而藏獒那大爪子却沉甸甸的按在他后肩膀上,怎么也不肯放开他。 狄江不知道这大狗发什么疯,对它拳打脚踢,一脚踢歪了它的脑袋,溺水的人相当重,狄江差点把它也拖进水里,却怎么也游不上去,只能大喊救命。 幸亏章子爸爸路过,在岸上看见了,当即拿河边的柳枝狠狠地甩了它五六鞭子,才把它抽开,眼见狄江差点送命,章子爸爸又气又怒,恶狠狠地瞪着独角藏獒,骂它是不是疯了,要是孩子出了事,就把它宰了,吃了它的肉。 独角藏獒嘴里委屈的呜叫一声,从水里跳了出来。 它松开爪子,狄江才从水面游上来,觉得肩膀上又酸又疼,章子爸爸来查看他的情况,顿时吓得冷汗直冒,只见狄江后肩膀上,有一个乌青的鬼手印,那绝对不是独角藏獒的爪子,那分明是细长的女人手。 狄江回忆起水里的情况,似乎是有一个力,把他往下拉,后来独角藏獒才跳下来的,然而那时候狄江太心急了,他分不清谁推他谁拉他,只知道有个东西在抓着他往水里拖,所以才惊慌失措,在水里对着独角藏獒拳打脚踢。 后来村子里的老人说,那是水鬼在水下抓人,抓到人就会立刻把人拖到水底,让人当他的替死鬼,而当时正好拉到了狄江,因为独角藏獒死死抓着水鬼,不让他把狄江拖走,才救了狄江一命。 而这时去看独角藏獒,只见它坚硬厚实的爪子上流着不少鲜血,连尖尖的指甲都断裂开了,趴在地上痛苦的呜嚎。 章子爸爸愧疚极了,把狄江背回家,狄江爷爷听说后,立马给独角藏獒喂了不少好吃的,这独角藏獒像人一样,爱吃熟肉,狄江爷爷就给它煮了两只鸡,他一根鸡腿也没留,狄江要也没给,全都喂给了独角藏獒,感谢它救了狄江。 后来,村里人都说章子爸爸跟爷爷吃了一条蛇,食物中毒,年纪不大就去世了,狄江那时候因为吞过一个蛇胆,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昏迷不醒。 后来的事,都是听人说的,章子爸爸和爷爷下葬的时候,天上一直下雨,因为下雨没法下棺,村里人就等雨停,然而棺材一放,雨就停,棺材一抬,天就开始沉沉的下起雨,村里人都说章子一家惹了龙神,没法下棺了。 就在这时,那独角藏獒呜咽着嚎了一声,用独角推着章子爸爸的棺材,村人见雨总不停,人也不能不下葬了,就咬咬牙淋着雨把两人给葬了。 那独角藏獒淋着雨在前开路,终于将两人给葬了,那天上打着邪雷,好似要劈了两人的坟,村人吓坏了,怕龙神怪罪,急忙跑了,只有独角藏獒留了下来。 听说现在村里有人去章子爸爸的坟前,还能看到被雷劈过的焦枯痕迹。 但是自那天之后,村里再也没人见过独角藏獒。 说起这件古怪的事儿,章子面色越发苍白,脸上时阴时暗,似乎又某种难言之隐,想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得简单的敷衍了几句。 晚上,章子也来给他爷爷守灵,不过章子后半夜守着守着就睡了过去。 半夜里,章子忽然做了噩梦,嘴里不停的喊着‘不是我,不是我’,却怎么也不肯醒,直到后半夜,狄江拍了拍他,他才满头冷汗的醒了过来。 狄江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章子慢慢抬起头来,像是从某个恐怖场景中回过神来,他喘着粗气,看了狄江半晌,忽然问他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他们俩还小的时候,他爷爷杀过一条蛇的事儿。 这事儿,狄江还真有点印象,倒不是对这条蛇有印象,而是他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儿,好像是章子的爸爸和爷爷在山上抓了一条蛇吃了,然后就中毒死了。 “其实当年,那条蛇被抓时,它能口吐人言。” “真的?” “千真万确,”章子每每想起当年的事儿,都后悔不已,他脸上带着懊悔,说:“当时,它说它是一条能呼风唤雨的神龙,求我爷爷放过它。” 狄江忽然想起爷爷当年给他讲的故事,不由仔细听了起来。 又听章子叹道:“要是当年,我爷爷能听我爸爸的话就好了,我爸爸当时觉得它有灵性,说不定是位神仙,就想放了它,可是我爷爷老糊涂了,觉得吃了能口吐人言的蛇肉,能延年益寿,就没有顾它的哀求,将它连皮带肉煮了吃了。” 后来,章子的爷爷和爸爸就死了,章子的妈妈也跑了,家里还剩下两个弟弟妹妹,年纪轻轻的章子就挑水砍柴,早早辍学,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章子这一生所有的一切不幸,冥冥中,似乎都是从这条蛇开始的。 章子说:“其实这几年,那条蛇,依然在梦中缠着我。” 狄江严肃起来,说:“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没找人看看?” “怎么没找人看?我这些年不知道找了多少高人,可是大都是骗子,之前邻村还有个神婆,我让她给我瞧了瞧,她说是我被诅咒了,她也没办法。” 章子叹道:“原来当年那小蛇没骗人,吃了它会遭报应的。” “可是就算章爷爷害死了它,也跟你没关系吧?难道你也吃了它的肉?”狄江还不怎么信大山里会有龙,只以为章子被什么魔物迷障了。 “我没吃,”章子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狄江,说:“但是这么多年,它一直在梦里跟我说,它要找一个人。” 狄江问:“找谁?”难道是找当年的章爷爷?可是章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章子盯着狄江,说:“之前它一直缠着我,说要找一个人,那个人曾经说要救它,最后却抛弃了它,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在今晚,它终于找到它要找的人了。” 章子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说:“它终于不用再缠着我了,因为它今晚告诉我它要找的人回来了!而最近村里回来的人……是你,狄江。” “你开什么玩笑?”狄江皱起眉来。 “我没开玩笑,”离开前,章子对狄江说:“反正,你自求多福吧,这条龙,它已经找了你十多年了。” 狄江从头到尾,一直在莫名其妙,他又没吃龙肉,那怪龙为什么要找他?就算是找,也应该是找他爷爷才对。 肯定不可能是我,他想。 果然,他在给爷爷发丧期间,从来没梦到过章子说的那条龙,说明那条龙要找的人不可能是他。 发完丧,他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踏足这片深山老林了。当年他父母还在城里打工,狄江还小就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住,村里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他经常往山上跑,奶奶腿脚不利索,都是爷爷跟着他,一边爬山,一边给他讲故事。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听爷爷讲一个小故事,说今年把一颗土豆埋在地里,明年就会收获一堆土豆,所以他常常把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埋在山上某棵树下,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狄江肯定已经找不着当年那些埋在地里的宝贝了。 况且就算找到,也不算什么宝贝了吧。 想起爷爷从前讲的山里的龙,决定最后再上山一次。 山上只有一条路,没人担心他会迷路。 可是那天,他走到了山顶,准备下山的时候,忽然发现东西南北各有一条路,他迷迷糊糊起来,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他每条路都走了一遍,发现哪条路都熟悉,又似乎哪条路都不对。他也觉得诡异,以为是自己魔障了,就坐在山顶上歇了一会儿。 不久,他靠着大树,听到树下有人喊他,说:“狄江,狄江……” 他迷迷糊糊的应了,又听那人说:“你还记得我吗?” 狄江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条蛇,蛇头长有一对金色的犄角。他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那蛇就说:“从前,我在山上不小心被捕猎夹夹住了,你来救我,可是你还小,力气不够,怎么都掰不开,我见你是真心想帮我,就把我的龙珠给了你,有了我的龙珠,你便能力量大增,帮我打开捕兽夹。” 看着它的影子,狄江好似依稀看到小时候,他在山林中玩耍,有一条小金蛇,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珠子。这个影子十分淡薄,他自己也说不清真假。 不过狄江小时候去爬山,曾经在山上晕倒了,被人从山上救了出去,发了高烧,许久不退。等他醒来,乡民问他怎么晕了过去,但是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就说自己好像遇到了一条蛇,吃了一个黄色的蛇胆。 爷爷说蛇胆有毒,小孩不能吃,并且禁止他再去山林,等他养好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蛇又道:“我估错了龙珠对人的影响,你吃了龙珠就晕了过去,来救你的人抓到了我。” 狄江脑子懵懵的,听它这么说,就惭愧起来,“对不起,我好像记不清了。” 那头生犄角的金蛇哀伤的道:“我本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条龙了,我死了,龙就灭绝了,只是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狄江问:“我能帮你吗?” 它说:“我的骨头被人扔在了荒野,希望你能将我的骨头带走,洒入大海。” 狄江道:“……那我替你找找。” 忽然一阵风声,将狄江从梦中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山上睡着了,那小龙也不见了。 最终,他也没从大山中找到什么骨头,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他发现一块神似龙形的石头,后来便将龙形石头扔进了大海。 据说从此之后,章子再也没做过噩梦。 第30章 鬼夜游船 夏天了,小兔子没听老兔子的话,不喝热水,死了。 死亡后,小兔子跟它的兔子同学们,进入了一座神秘的森林。 神通广大的兔子同学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小兔子羡慕极了。 然而有一天,兔子同学们一个个开始失踪,小兔子下定决心找出真相。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大海中央那座湛蓝的中央仙岛,似乎从行船开始就早早望见过的影子,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格外遥远。 古穆遥道:“入学之前,你还是买齐入学必需品比较好。” 从古灵学院给出的古怪试题,到学院的驱鬼学生,再看看古穆遥的剑和朱砂笔,狄江隐隐有种不明觉厉之感。 实际上还不到开学时间,所以龙船只接到十几个提前来校的学生。 没有夕阳的余辉和艳丽的晚霞,岛屿上弥漫着格外幽艳的紫月光。一下船,只见傍晚的森林深处,似乎散发着温暖的橘光。 林中没有路,他们转过几棵粗壮的大树,便见一条巉岩林立的溪流间,一群金色鲤鱼,在蜿蜒清明的水中跳跃,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树叶染上了月光的紫色,枝头挂满了足球大的透明玻璃球,球中飞舞着萤火,好似长在树上会发光的果实。溪流间摆满了长桌,不停的有白兔子和灰色的棕熊,来回往瓷盘里增添新鲜水果。 一个身穿白裙头扎红丝带的小姑娘,腼腆地捧着一碗清水,笑着说:“各位路上辛苦了,库库斯,崩嘎拉,去给大家分点水果吧。” 那白色的兔子便听话的从桌上抱了两个苹果,跳到他们脚下,棕熊直接抱起一个盛满香梨的大白盘子,一人分了他们一个。狄江在两米高的灰熊期待的眼神下,咬了一口香梨,心想这熊真听话。 那小姑娘见他吃了梨,开心的差点跳起来,说道:“你们拿了库库斯和崩嘎拉的食物,日后我们就要和平相处哦。” 那头夏侯鸣将那捧着苹果的碍事兔子一脚踹开,不耐烦的说:“谁要跟一群兔子和睦相处。” 那小姑娘有点害怕的说:“可,可是,你们拿了我们的水果。” 夏侯鸣冷笑一声,转头瞥了狄江一眼,说:“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真有种,鬼分的食物,你也敢吃。” “什么鬼?” 夏侯鸣根本不解释,说完就走了。 往年每届新生都欺负它们,小女孩想了好长时间,才精心筹备了这次晚宴,想在他们来之前,先分点好吃的搞好关系,结果又失败了。见新生们纷纷丢了水果离去,小女孩瞬间红了眼,蹲在地上伤心的大哭起来。 狄江见状,就把地上别人不要的水果捡起来,说:“你的香梨很好吃。” 小女孩哭着说:“你也快走吧,快跟不上他们了。” 狄江见她哭的惨,就安慰了一会儿,小女孩终于止住了哭声,她问:“你也是古灵学院的新生吗?” 狄江犹豫了一会儿,说:“算是吧。” 小女孩笑起来,说:“这么晚了,我知道哪里有住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说着,她对着溪流吹了声口哨,只见一条泛着银光的大鱼缓缓游过来,它潜在黑色的水底,大约跟小船一样长,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只是背上长有无数根长长的尖刺,尖刺上套着绳子,拉着一条破旧的小木船。 小女孩跳上木船,对着狄江招了招手,说:“快上来,厄布的脾气可不太好。” 谁会随随便便上一条被鱼拉着走的船?狄江不确定的问:“水下的,好像是条鱼,你确定你能指挥的动一条鱼?” “不是白坐的,坐一次船,需要一块灵石呢。”她一脸肉疼的拿出了一块透明的银色石头,往水里一抛,那银石落入水中就不见了。 她催促道:“快点上来。” 狄江再三提醒小女孩,说鱼是所有同体格的动物里智力最底下的,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小女孩保证道:“厄布是只训练有素的鱼。” 狄江只好坐了上去,也不知道那鱼要游去哪儿,只见林间一会儿是紫月光,一会儿是绿月光。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座空中阁楼。鳞次栉比的空中阁楼,有好几座高阁中散发着懵懵的金光,好似要将人的灵魂吸过去。 狄江哪怕在电影中,也没见过这般奇观,“这是什么地方?” 那阁楼并不是凭空浮现在天空的,楼台高阁之下是一棵粗壮的大树,暗黄枝叶浓密的像一片陆地,将数座中央阁楼高高托在天空之山。 小女孩道:“这原先是通灵阁,不过最近学院似乎为了扩大招生,特意改了通俗易懂的名字,叫什么……哦,新媒体学院。” 狄江忽然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所古灵学院还是十分不错的。 “这学院建的真是良心!” 银光鱼缓缓行驶到树下,狄江还痴痴抬头望,忽然发现那托着空中楼阁的好似并不是树,那一直潜入水底的褐色褶皱树干,竟是女人长长的裙摆! 暗夜里看不清,走进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座巨大的女神像,她站在水中一棵折断的巨大腐根上,树干做裙,枝叶做发,面朝天空,头载高楼。 他忍不住赞道:“好美啊。” 那女神突然低下头看他,笑道:“原来是新生呀。” 狄江吓了一跳,“你,你,你会说话?” 那女神全身上下,大都是树的颜色,只有脸颈肩臂是白色的,她弓着身,反手托着背上沉重的枝叶,像是背着一座高楼。 她道:“希望你日后能通过测验,来我们通灵阁……不对,是来我们新媒体学院。” 不用改了,我觉得还是通灵阁比较贴切,什么新媒体学院完全配不上女神你的设定啊!狄江凌乱的被银光鱼载着走远。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说:“她居然会说话,难道那雕像脑袋上按了智能电脑?不知道其他学院得长什么样。” 小女孩道:“你想看,我们就逛一圈。” 那银光鱼载着他们越走越远,小女孩介绍了许多地方,北方的无名湖,南方的生命树,遗迹大厅,神庙广场…… 狄江晕头转向的想,蓬莱的旅游景点开发的真是好啊。 他还在想那身背空中阁楼的女神像,大鱼忽然载着他们来到了一棵干枯的树前,狄江隐隐约约看到枯枝上倒吊着一个人。 应该夜里太深了,他把树枝错看成了人影吧。 然而当小船划过那棵枯木的时候,树上忽然倒挂着掉下来一个人,两人面对面,狄江清楚的看到他两双泛白的双眼。 “啊!”他惊恐地大叫一声,差点掉下水中。 小女孩拿着石头打树上的人,生气的说:“这个该死的倒吊人,快走开!” 好在那倒吊人挂在树上,而小船很快就划远了,远远的,只见那干瘪的枯木上,一个倒挂的人影一动不动的挂在那里。毫无预兆,结结实实的跟鬼打了个照面,谁都受不了,狄江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个讨厌的倒吊人。”她气呼呼的说:“不止是人,连鬼都讨厌他们。” 狄江刚想问那倒吊人是人,还是个装神弄鬼的道具,忽然又见前方溪流间一个女人赤着身体,抱着一个水果篮子,在水中低低的矮枝上摘水果。 她裸背上画着青色的花纹,头戴一条长长的金色凤尾簪,直直的黑发,挡在股间,随着水流旋到水底。 美则美已,可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啊! 狄江抓着船舷,尽量远离她,问小女孩:“这又是什么鬼?” 小女孩道:“她每天都在河里摘桃子,自称自己是天上的嫦娥,其实我们都猜测她大约可能是个疯子。” 狄江:“……” 好在那女疯子没搭理他们,狄江也不敢看她,闭着眼走了一会儿,心想这一路不太平,眼不见为净。 忽然,林间传来一首悦耳的钢琴曲,他没忍住好奇,眯着一条缝望去,心想就算再有鬼,看的少吓的也少。 没想到那岸边竟果真有一架琴。 不同的是,那是一架长在地上的大三角木琴,后琴板上伸出两条长长的枝繁叶茂的枝干,木琴前有一块灰白岩石,形状像蜗牛,又像海螺。 一位姑娘正坐在那岩石上,旁若无人的弹奏一曲不知名的曲子。 都说一白遮百丑,不是因为她不够白,而是因为她已经白到了透明,人就是抹了荧光粉,也不能透明啊! 狄江被吓得多了,见了鬼也不那么害怕了,努力让自己平缓下心情。 他见小女孩神色平静,就问她:“这个弹琴的大概也是个鬼,就不用介绍了,那么……你是人还是鬼?” 小女孩笑着道:“你那同学之前不是提醒你了吗?我是小鬼呀。” 夏侯同学,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你了,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原谅你! 见他满脸防备,小女孩顿时伤心道:“你也讨厌我了吗?” 狄江说:“小妹妹你不讨厌我,我就已经烧了高香了。” “哥哥我不讨厌你呀,我喜欢你呀。” “妹妹你还小,我看我还是下船吧。” 第31章 天道藏书 跟鬼午夜游船,似乎是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那隐在水底的散发银光的大鱼缓缓拉着小船靠岸,这只训练有素的厄布鱼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长着恐怖獠牙和尖刺的银灰巨鳄! 他说了要下船,那银灰巨鳄马上就停下了。 只见那白衣小女孩儿站在船头,遗憾的对他挥了挥手,便顺着溪间的水流,渐渐往森林深处远去,她的白衣服在夜里飘荡,越来越亮,好似发着懵懵的白光。 狄江背后都被冷汗打湿了,心想他提前下船是对的,谁知道一条鳄鱼跟一只鬼,会带他去哪儿呢? 临走前,那鬼魂小女孩给他指了路。她说再往前走,就是古灵学院的天道藏书馆,顺着藏书馆左拐,就到北森大街。 结果狄江走了十几分钟,愣在了天道藏书馆前。 眼前除了一条呈现S型,蜿蜒向上的通往天道藏书馆的路,周围被紫色月光笼罩,幽冷的森林围绕,左右根本没有路。 天道藏书馆,比之前的通灵阁,更加气势惊人,仿佛传说中此殿只应天上见的仙宫,又像人类倾尽所能达到的极致辉煌。 天道藏书馆是座古老的阁楼式木塔,共有九层,中央牌匾上挂着‘天道藏书馆’五个金色大字。左右好几座阁楼,围绕着九层木塔,组成一座华贵而低沉的古典建筑群。 九层木塔后,冲天而起三棵惊天巨树,高低错落有致,遮天蔽日,仿佛坐落在森林尽头。其中最大的一棵树,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在天上散开,隐在云雾间,当做地托,直直的树干上,建有一座独立的阁楼。 楼阁隐在云层里,还散发着温暖的金光。左右两棵树,隐隐跟九层木塔齐平。 天道藏书馆外,纸墨含情,散发着淡淡的书香,韵味悠久,沁人肺腑,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香气。 纸墨气息瞬间镇定了狄江惊疑不定的心神。 深夜的藏书馆内没有灯,他就随手提了一颗门外挂着的玻璃灯照明,玻璃球内飞舞着火焰,像虫,像鸟,又或者只是火焰的变形。 推门而入,只见木塔一层的古老书籍,整齐有序排列在书架上,标着道、兵、符、阵、言、灵、医、金,共八门学科。 难道这天道藏书馆内会有修仙秘籍?他激动的走过去,却见一本本幻想中的天书上面灰尘累累,大都是下列风格。 《我掐指一算,你五行缺金》 《飞剑是怎样炼成的》 《方天画戟智斗小李飞刀》 《干将莫邪外传》 《如何征服英俊少男》 《教你如何看到自己死期》 《千万别跟动物扯淡》 《该不该把桥上的女人推下去》 《冤魂为什么笑》 《让鬼附身一万种可能性》 《死人防腐指南》 《如何处理仇人的骨灰》 ……这绝对不是天书的打开风格。 为了博人眼球,这些书简直是豁出去脸也不要了。 他徘徊良久,才选中一本《该不该把桥上的女人推下去》,拿书的时候,不小心从书架上带下来一本泛黄的牛皮书。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空白的笔记本。 这本笔记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纸页摸起来格外厚实,鼓起的本子中夹着一支老旧的朱砂笔,封面上写着一行字。 ——此本赠与有缘人。 狄江忍不住笑起来,他运气真好,缺什么来什么。 这只朱砂笔的笔尖是暗红色的,笔尖非常硬,不是寻常的动物毛。 他用笔在笔记本上戳了一下,试着写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暗红色的朱砂在夜里呈现深黑色。 黑夜中忽然间天光乍现,恍如白昼的窗外,传来一声强烈的雷光轰响,藏书馆内瞬间不安地震荡起来。 狄江听着木塔碎裂的声音,感觉木塔像是要坍塌一般,他来不急思考,急忙跑出门。 九天之上的黑暗云层中洞开一片白光,一脉同源的刺目白光分成六股巨大的闪电,每股闪电又蔓延出无数根细小的电流支脉。 彷如一棵树上倒垂的一部分枝干,其中一股巨大的闪电,恰好撞上中央巨树上的楼阁。楼阁被闪电击碎,茂盛的枝叶上燃烧起一片金黄的火焰。 狄江不断往后跑,生怕这可参天大树倒塌,惊魂不定的跑出好一段路,这才回头望了一眼天道藏书馆。只见远处中央巨树的空中楼阁上,耀眼的金色熏烟徐徐升空,跟轰鸣作响的刺目白电,隐隐对峙。 金芒与白光,气势滔天,毫不相让,在深紫色的夜空中平分秋色。 狄江愣愣的看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本赠与有缘人的牛皮笔记本,果真是有缘,他刚拿到笔记本,九天神雷就劈了藏书馆高阁。 幸亏那九层木塔没有受到太大波折,想来如果没有那参天巨树的遮挡和缓冲,那雷电必然劈中九层木塔。 木塔一旦被雷披中,森林里势必引起巨大的火灾,那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狄江一边皱着眉打开手机地图,一边心想,火焰怎么会呈现金黄色的熏烟? 越想越觉得诡异,不行,那小鬼给他指的路根本不通,他只能原路返回。 前方树林中隐隐有光,光芒总是能安抚人心,狄江寻着光芒走去,祈祷前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如果他见到自己这样的在森林里迷路的年轻学生,一定会热心的告诉他怎么出去。 在一片夏夜茂盛的森林里,前方突然出现一棵朽木枯株的树干。 周围草木稀疏,仿佛被雷劈成两半的焦黑的枝干上,鲜血顺着蜿蜒遒劲的枝干汩汩流下。 有人半跪在树下,他身着黑袍,手中拿着两柄染血的细长弓刀,两刀交叠,仿佛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这荒郊野岭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这人不是邪教就是个神经病。 狄江尽量不发出声响的后退,却还是惊动了他。 像是柔软冰凉的丝绸贴着脸划过,周身刮过一阵风,那人一秒前还在几十米开外的树下,竟然瞬间凭空出现在他眼前。 狄江匆忙倒退,被地上纵横的树干绊倒在地上,一把细长弓刀架在他脖子上,狄江马上绷紧神经,举手投降。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闭上眼,我不杀你。” 狄江咬了咬牙,闭上眼相当于把命赌给了这只鬼,如果这鬼心怀不轨,一刀刺下来,他连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那神秘人见狄江不肯闭上眼,长刀缓缓指在狄江额头,他手指一动,狄江就要逃,却惊恐的发现,他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那人说了一句,“不会很疼的,”那细长弓刀便深深刺穿了狄江额头。 那长刀刺穿的额头淅淅凉凉的,像是雨滴落在眉心,没有想象中皮开肉绽的痛苦。 那插入他眉心的长刀,连同眼前的人,忽然散发着冰蓝的白光,变得透明起来,他抽出寒芒刀光,那刀尖带出一点血。 他拿出两枚戒指,将血滴在其中一枚戒指上,戴在自己左手中指上,另一枚白戒,戴在了狄江右手中指上。 狄江身体一颤,这才找回知觉,他连忙伸手去探眉心,发现没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那戒指却是怎么都拔不出来。 “这是灵锁,签订契约的一种容器。”那神秘人手中寒刀消散,滑动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方便需要的时候,我能找到你。” “契约?你想做什么?” “我想收你为徒。” “……” 第32章 倒吊猴子 这林间的河流看似浅,实则深不见底。 幽暗的河流便远远飘来一条发着暗光的小船,近了,才发现船底有一条漆黑的影子,水面露出一根长长的背刺,绑着一条船绳。 这是狄江之前见过的拉船鳄鱼。不过这条鳄鱼似乎跟之前的‘厄布’不同,这条鱼的背刺是漆黑色的。 莫名其妙的被鬼载到这个鬼地方,又要被鬼载回去。 夏夜里,连虫鸣都听不见,只听船下潺潺的水流涌动,木船行到一片水树下面,只听头上忽然传来一声类似于猴子的尖叫声。 他一抬头,只见那短发倒竖,瞳孔泛白的倒吊人忽然又冒了出来。然而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是安安静静的倒挂着,而是不断抖动着身体,手舞足蹈的,似乎想来抓他,狄江吓得慌忙后退。 那神秘人站在船侧,那倒吊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力气极大,挣扎着抓到狄江的腿,就要把他往树上拖。 狄江死命的去扳那倒吊人的胳膊,将那倒吊人手臂上都抓出了血,那倒吊人‘吱吱’地大喊大叫,死死抓着他。 突然听那神秘人道:“你跟他说,你会帮他报仇。” 狄江问:“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跟他说,你会帮他报仇。” 狄江什么都顾不上,就大喊:“放开我,我帮你报仇!” 他一喊,那倒吊人动作就停了下来。 倒吊人穿着一条破裤子,赤着上半身,抓着狄江半条腿不肯放,将狄江提了一半,两只手倒垂着狂乱的挥舞着,嘴里也发出猴子般吱吱的鸣叫。 狄江忙问:“现在怎么办?” 那神秘人又道:“跟他说,他说的你都知道。”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他说完,那倒吊人就安静下来。 半晌,他才忽然松了手,狄江死里逃生,魂魄都被他吓飞了一半,脸上忽然感觉异样,他随手一抹,竟是一抹鲜血。 他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那挂在树上的倒吊人,泛白的瞳孔中不断流出鲜血,混合着泪不断滴落,狄江莫名感染到一丝心酸,他抿了抿唇,眼睁睁看着小船走远。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能听懂他的话吗?” 那男人淡淡“嗯”了一声,道:“你碰上他,只管重复这两句话就行。” “他是不是有什么冤情呢?” 狄江不由得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百个关于倒吊人凄惨的恩怨故事。 那神秘人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坐在船头,悠悠的讲了一个故事。 原来那倒吊人曾经是古灵学院的学生,只是后来跟人斗法失败,被仇人变成了一只猴子。变成猴子后,他日日对着路上的行人张牙舞爪,心急火燎的想证明自己是个人。 但是语言不通,它一直被人当猴子戏耍,行人不是扔个小橘子,就是扔个烂香蕉,甚至还有人拿石子儿打他。 有一天,有两个兄弟路过,又被这只倒吊猴子拦住了。 其中一人说:“我们来比比谁打的准吧,打中猴头,中午我请你吃饭,打中猴屁股,中午你请我吃饭。” 说着,就精准的将一块石头,打中了猴子的屁股。 倒吊人彻底恼羞成怒,抓着树枝上跳过去,将那人抓破了脸。结果那两人也不是善茬儿,那倒吊人当场就被人恶毒的拔了舌头。 倒吊人没了舌头,又受了重伤,不久后就死了,他死了之后,变回了人身,却依然保留着猴子的习惯,经常像猴子一样倒挂在树上,在林间游荡,被大家称为倒吊人。 这倒吊人死后的执念,一是希望报仇,二是有人能听懂他说的话,知道他是人。 狄江皱起眉来,他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故事。 到底在哪儿听过呢? 他觉得自己果然像那医生说的那般,忘记了许多事情,最近常常有一些事,仿佛见过,又没有一点印象。 就像这个倒吊人。 他明明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类似的离奇故事。 这座海岛上纵横交错着异常多河道,小船已经拐了好几次弯了。 狄江问:“你叫什么名字?” 神秘人提了下唇角,回头看了狄江一眼,说:“你可以叫我封老师。” “那你是人是鬼?” 神秘人笑着问他:“什么是人,什么是鬼?在人的世界,死人是鬼,在死人的世界,活人是鬼,你在我眼里,可能才是鬼。” “……” 他坐在船上,忽然感觉船后沉了一下,身体好像被两条冰凉湿滑的手臂抱住了,那冰凉的东西越抱越紧,狄江忍不住绷紧了神经。 “我,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狄江这才敢回头,只见一条金色鱼尾的人鱼,正半坐在船尾,笑着抱着他。 她说:“你身上好香,我喜欢你哦。” 狄江傻傻地从她金色的长发,缓缓落在她被两只大贝壳包裹的胸口,最后定格在她水中散发金光,拍打起串串浪花的鱼尾上。 “这是美人鱼吗?”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鱼尾,没想到她忽然变色,巨大的鱼尾一巴掌差点将他拍进水里。 “流氓!”她气呼呼的骂着,沉入水底便游走了。 狄江捂着脸,气愤的道:“只准鱼摸我胸,不准我摸鱼尾,什么道理?” 漫无止境的河道终于流到了头。两人下了船,停在了岸边,确切的说,是停在了断崖边。断崖边停着一个缆车,钢铁车身似乎有一股铁锈味,摇摇晃晃,似乎年久失修。 狄江问:“这个还能坐吗?” “大概还能。” 死就死吧,鳄鱼船都坐了,还怕一个断崖缆车不成? 一脚跨上了缆车,缆车发出‘吱吱吱吱’的铁锈磨合声音,在空中不断晃荡着,巨大的缆车便顺着断崖间的缆线,腾空般飞速滑动。 飞在裂谷中,只见两岸断崖别有洞天。 陡峭的岩壁,偶尔闪过几座洞府,有的洞府金碧辉煌,雕刻着华丽的石洞门,有的洞府低调的连门都不屑设立,就那么黑洞洞的开着,还有的洞府外彩旗招摇地挂着无数彩色丝绸,在洞府深渊中迎风招展。 不一会儿,飞龙缆车猛地停了下来,狄江惯性一头撞在了门上,年久失修的缆车似乎滑过了头,又往后退了一百米。 最后停在了一座沉默低调的洞府前。 洞府雕刻着一幅守护之轮,打开需要口述暗语。 “你来替我传达暗语,记住,一个字也不能错。” “错了怎么办?” “这守护之轮,相当于门锁,以人的手臂作为钥匙,总共七道暗语,手臂放上就不能取下。答错第一道,断一指,答错第二道,断一掌,答错第三道,断一臂,答错第四道,断两肢,答错第五道,断三肢,答错第六道,断四肢,答错第七道,断头颅。” 狄江看着守护之轮上的灰尘,不放心的问:“……你多少年没回来了?” 封老师道:“很久了,放心,不管断胳膊断腿,我都能给你接上。” 狄江深吸一口气,把手卡在守护之轮上。那守护之轮变成了绿色,机械的回应。 “请回答暗语。” 狄江转述道:“一条龙的宝藏。” 守护之轮又变成黄色:“一条龙怎么会有宝藏?” 狄江继续转述:“人鱼上供的。” 守护之轮又变成蓝色:“人鱼上供了什么宝贝?” 狄江:“水晶杯,夜光石,雪珊瑚。” 守护之轮又变成深青色:“雪珊瑚是什么?” 狄江:“雪珊瑚就是雪珊瑚。” 守护之轮又变成了红色:“夜光石是什么?” 狄江:“夜光石就是水晶杯。” 守护之轮又变成了紫色:“水晶杯是什么?” 狄江继续道:“水晶杯就是水晶杯。” 守护之轮又变成了黑色:“那么,你是什么?” 狄江有点崩溃,咬牙说出最后三个字,“……是你妈。”说完这三个字,那守护之轮便闪烁着五色光芒打开了洞府。 这是一座用金银珠宝堆砌的洞府,狄江跨进门,只见洞穴内自成一片天地,灵石,水晶杯,夜光石,雪珊瑚,金银珠宝随意的堆积了满地。 这竟是个藏宝洞! 被鳄鱼,小鬼,倒吊人,美人鱼轮番洗脑了一晚上,狄江接受度渐渐提高,这座洞府宝光闪耀,显然不是凡品。 神秘人将杂乱无章的金银珠宝扔到一边,指着灵石说:“在古灵岛上,金钱并不流通,这种蕴含灵气的石头才是货币。” 这个神秘人抓他过来,似乎并不为了杀他,住了一晚,天亮后他们便出了洞府,恰好遇到古穆遥。 神秘人晃了晃戒指,道:“你走吧,我有事就用这枚戒指喊你。” 古穆遥跟十几个同学们在一起,看起来颇有心事,狄江上去打招呼,古穆遥问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你看不见?” “我知道了,肯定是鬼对不对?这些鬼最会骗人了,你一定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能跟鬼签订契约。” “为什么?” “因为鬼经常会反噬主人。”古穆遥道。 第33章 贪财帝后 又道:“昨夜,有位同学失踪了,一晚上没回来。” 狄江说:“可能是走错了路吧,这岛上的路这么复杂。” 古穆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怕他跟你一样,被鬼给迷住了,对了,你今天跟我们一块住吧。” 众人在岛上胡逛瞎玩,到了晚上同学们凑到一块一问,那人还没回来,不止没回来,原本十二人,又走丢了一人。 夏侯鸣道:“没错啊,少了那个人,还剩十一个。” 古穆遥道:“昨晚狄江没跟我们一块,实际上我们是十三个人。” 走丢的都是古灵学院的新生,好像是个男孩儿,没什么人认识,所以几乎没人当回事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夜不归宿也正常,谁也没规定他们一定要住在这儿。 夏侯鸣隐约觉得不详,就道:“现在我们大家都不熟悉,在开学之前,如果你们没意见,我们就分个队,每个宿舍两个人一队,省得继续有人走丢。” 大家觉得能交流感情也不错,于是便两人一队,分成了五队。十一个人,七个男生,四个女生。剩下一个男生单间。 古穆遥突然对狄江笑道:“我跟你一间行不行?其实我是男的,不信你可以摸一下。” “……” 虽然古穆遥是位女装大佬,不过备受社会荼毒的少年们看似早已百毒不侵,大家都以一种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的心态接受了他。 一夜无事,天亮刚出大厅,就听一个女生匆忙喊道,又有人不见了。 失踪的女生,名宫菲菲。平时隐隐透着一股冷淡,哪怕跟舍友也极少搭话。但是她对小动物很友善,昨天宫菲菲从外面捡了只受伤的兔子回来,舍友亲眼看到她用仙法治好了受伤的兔子。 可是昨晚她失踪时,舍友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狄江不由想到:“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一个女孩儿,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半夜三更独自外出?” 古穆遥道:“那应该只有洗手间了吧。” 狄江:“……” 虽然大家嘴里不说,然而接二连三有人失踪,内心多少有点忧虑和惶惶不安。 “这么点小事儿,居然让你们闹得跟死了人似的。” 夏侯鸣从楼上下来,嗤笑一声,道:“如果下午她还没回来,我带大家去一个地方,保证能找到他们。” 他既然敢发话,那自然是有所依仗,大家这才又打起了精神。 据说整座古灵岛,最繁华的街道就是北森大街和南秀水街,北森大街在陆地上,南秀水街在水上。 街上人很多,有许多神秘店铺,不设立招牌,有的直接粗暴的插一柄剑,或者在门外的幌子上画着石头莲花等等象征性的图案。 古穆遥说想在学院老师授课之前,提前找到一只合适的守护兽。 古灵学院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族长辈有修仙的,才会从小带着踏入仙门,或多或少都会一点仙法。像狄江这样愣头青似的,连世界观都搞不清楚,就一头闯入的仙门的,还是少数。 狄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被选上的。” 古穆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只是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 狄江其实不笨,他隐隐约约也有感觉,心虚的想,可能是曾经他深山遇龙的经历吸引了学院。 可是他写的故事,毕竟是故事。 那段山谷旧事,其实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万一他真的只是在做梦,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奇遇,怎么办呢? 古穆遥拉着他进了一座神秘的门,门内好似一座洪荒山洞,阴暗的光线垂着疯野的藤蔓,遍布墙面。 一个老人从帘幕后迎了出来,他和蔼的问道:“你们心目中的守护兽,是什么样子的?” 他手指上戴着一枚古老的戒指,手中还拿着一面镜子,镜面荡漾着湖水般幽幽的波纹,把人照得七扭八歪。 古穆遥说:“我喜欢漂亮的,最好能变身成人的。” 狄江打断了他,“你是找守护兽,还是找女朋友?” 古穆遥笑道:“守护兽是要陪伴一辈子的,当然要找最满意的。” 老人笑起来,说:“人类可以有许多朋友,守护兽却从此只有一个主人,当你的守护兽一定非常幸运。” 老人说完,手中的镜子便映出一个深海中绝丽的影子。 两人惊奇的发现,那竟是一条人鱼! 他问道:“人鱼也可以卖吗?” 老人似乎对这个‘卖’字非常不满,他皱眉道:“我不喜欢把高等的灵兽,像宠物一样关在笼子里供人欣赏,我的店里,大都是灵兽自愿寻来,找人类签订契约的。” 听老人的介绍,感觉倒像是人类的媒婆,他这店只是一个人兽中介所。 狄江仔细观察镜中人鱼,跟那天晚上调戏他的人鱼不同,这是一条黑色鱼尾的雄性人鱼,比那金色人鱼更加高大挺拔。 长长的银发,在水中飘荡,看不清面容,鱼尾末端仿佛钢铁刷白的线条,有一种深海冷冽之风。 他在镜中幽深的海洋中游动,手中捧着一尊圣杯,一群金鱼在他鱼尾煽动起的漩涡里旋转,似乎为他不可名状的力量所臣服。 鱼尾能煽动起漩涡的人鱼可不常见,古穆遥心动又忐忑的说:“他看起来很强大,会跟我这样的普通人签订契约吗?” 老人笑说:“只要你愿意,我会跟他联系。” 古穆遥连忙说:“我愿意。” 老人用水镜采集了古穆遥的信息,说会尽快联系人鱼,让他改天再来一趟。 古穆遥问狄江:“你不想要一只人鱼吗?” 狄江摇头道:“我不喜欢鱼,这些鱼都只能看不能碰,你摸他一下鱼尾,他都跟你拼命,我还不如去养只猫,没事撸一撸。” 回去之后,宫菲菲果然没有回来,夏侯鸣在森林里,雇了两批白色骏马拉的车,他站在马车上,说了一声想跟他一块去的,就跟上他。 这些高大的白马,跟拉船的鳄鱼一样,负责载客。 古灵岛占地广阔,地形崎岖复杂,岛上多是遮天蔽日的山林与七横八纵的河道,要不就坐船,要不就坐马车穿越森林,别无他法。 狄江看中一匹高大的骏逸白马,古穆遥马上拉着他说:“这匹马是最贵的,我们可以选一匹便宜的。” 便宜的,是指那种一辆马车,拉七八个人的。 古穆遥勉强笑着说:“我也没有多余的灵石了。” 狄江了然道:“没事儿,我有。” 这大概就是他与鬼谋皮的唯一好处了,那积累如山的灵山,不趁着现在好好挥霍一下,怎么对得起他被鬼反噬的悲惨未来? 大家也都不差这几块灵石,纷纷租了马车跟了上去。 马车比鳄鱼更要让人放心一点,路上遇到一条河道,七八匹骏马们纷纷一跃而起,在学生们惊叫声中,轻轻松松跨越近四米宽的河道。 狄江一路上被马车摔得七晕八素,他道:“我以后……呕……再也不坐马车了。” 古灵学院的任何一座建筑,都极尽古怪而恢弘。 眼前的两尊大树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两个半身人像,上半身的一半,是人的模样,中部连着下半身,便好似扎根在地下的粗壮树干。 两尊树人,一男一女。男的头戴皇冠,女的头插凤钗。他们背后缠绕着树藤,气势惊人地在天空散开。 夏侯鸣指着他们到:“这是贪财皇帝和贪财皇后,据说只要付出足够的灵石,天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狄江好奇的摸着贪财皇后的树干,那树干跟寻常大树并没有区别。他问:“既然都是问问题,为什么要分成两个人?贪财皇帝和贪财皇后有什么区别?” 古穆遥笑说:“很明显,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夏侯鸣道:“有个传闻,说贪财皇后比贪财皇帝,更贪财,同样的问题,你给贪财皇帝十块灵石,他就告诉你,可是你问贪财皇后,说不定需要二十灵石。” “不过据说,贪财皇后喜欢年轻的小伙子,如果你问她问题,看在帅哥的面子上,她会多告诉你一些学院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对学院的秘密没兴趣,也不想对着贪财皇后试验自己的魅力指数,便投了一块灵石给贪财皇帝。 夏侯鸣问道:“我失踪的三个同学在哪儿?” 想也知道,一块灵石,连一匹好马都租不到,贪财皇帝自然不肯开口的。 大家笑说:“怕是投喂的灵石太少了!”便纷纷笑着往树洞里扔灵石。大家也很自觉,毕竟这是大家共同的责任,也不能光让夏侯鸣出钱。 然而在他们十一个人,投入大约三十块的时候,贪财皇帝依然不露丝毫声色。 大家不再投灵石。 有人问道:“他到底想要多少灵石才肯说?能不能说个准数,不至于等我们倾家荡产他还不开口,那灵石岂不是废了?” 还有人问:“你确定他真的知道?不是在这儿骗吃骗喝的?” 第34章 贪财帝后 受到质疑,贪财皇帝依然眉目深邃,不动如山。 夏侯鸣道:“就这点灵石你还想问贪财皇帝问题,你以为你在问贪财乞丐吗?如果遇到不知道的问题,贪财皇帝会直接将收到的灵石吐出来,现在他收了灵石,说明他知道那三人在哪儿。” 说罢,便财大气粗,一口气扔了三十块灵石。 “我失踪的三个同学在哪儿?” 夏侯鸣果然出手不凡,他手中灵石一堆一堆的,差不多投了十余次,粗略一算,大概有一百块灵石。 贪财皇帝忽然睁了睁眼,直直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夏侯鸣见贪财皇帝睁了眼却不说话,越发不耐烦,“他们在哪儿,你到底说不说?” 贪财皇帝伸展了一下手臂,身后的树叶哗啦啦作响,他懒洋洋的开了开尊口。 “本来这么点灵石,我是懒得开口的,不过看在新生的面子上,我就给你打个折,那失踪的三个人,就在古灵学院。” “废话,谁不知道他们在古灵学院?!” “你这些破石头,也就够知道这些。” 夏侯鸣手中猛地攒出一腾火焰,狄江吓了一跳,一把拦住了他。 “夏同学,别激动,别激动。” “放开我,我姓夏侯!这个欠揍的木头皇帝,我要烧了他!” 欠揍的贪财皇帝,被人威胁的次数多了去了,见惯了大风大浪,淡定的闭上了眼,根本不搭理他。 一百三十多块灵石,买了句废话,夏侯鸣气得脸都黑了一半,他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树干,转头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又坐马车回去了,狄江打死不坐马车,跟古穆遥坐船回到了宿舍。 熊尾忽然从屋内冲出来说:“你们谁见乌鹰了?” 夏侯鸣闻言,脸色一变。他问:“你们不是同时去的贪财皇帝哪儿的吗?” 熊尾道:“我跟乌鹰是坐一辆马车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大家嫌马车颠簸,就分散开了,我没找到他,以为他先走了。” 他越说脸色越难看,道:“直到我回来才发现,原来乌鹰还没回来!” 众人又等了一个小时,天色落下之后,始终不见乌鹰的踪影,这才终于确定,他们又丢了一个人。 夏侯鸣沉着脸道:“也就是说,乌鹰在我们跟贪财皇帝周旋的半个时辰内,一声不吭的不见了。” 熊尾咬牙道:“如果他没回来的话,大概就是这半小时内失踪的。” 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悄无声息的失踪了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还是十一个,还有人没当回事儿的话,现在,只剩下九个人,大家都有点不寒而栗。 至今为止,大家连人消失的原因都没搞明白。 一名同学推了推眼睛,说:“我看这事儿有点诡异,我们可能被鬼缠上了,我会画驱鬼符,夜里如有鬼闹事,有我的驱鬼符,那鬼便绝对进不了大家的门。” 晚上,他果然挨个房间送了一张驱鬼符。 宫菲菲的舍友还多要了两张,一张贴门上,一张贴窗上,两道通路都堵住后,她把最后一张贴在自己额头上。 那同学看她这架势,就问道:“天花板和地板要不要贴?”说完,索性又送了两张,她这才破涕为笑。 去给狄江送的时候,狄江问:“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福婴。” 迄今为止,狄江大约听过三种法术了。 一种是宫菲菲的治疗术,一种是白日里夏侯鸣手中的火焰,一种便是福婴的符箓。 他兴致勃勃的说:“你能多给我一张吗?” 福婴抬头看了狄江一眼,经历过宫菲菲舍友那种贴天贴地的阵仗,他以为狄江也想在脑门上贴一张,于是他推了推镜框,见怪不怪的多给了他一张。 “谢谢!” 晚上狄江在门上贴了一张,想试着临摹另一张,忽然想起自己没有朱砂笔。他本想问古穆遥借一下,可惜古穆遥在洗手间研究假发,没空搭理他。 他忽然从黑包里翻出一本笔记本。 这笔记本是他前天在天道藏书馆捡到的,本子上说是赠与有缘人,笔记本中还夹着一支朱砂笔。 这下本子和笔都全了,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画出来。 然而他一落笔,他手中的这支笔就自己动了起来,在纸上乱写乱画,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头皮一麻就扔了笔。 “古穆遥!” 古穆遥刚研究好的假发还没编好,就披头散发的一头闯了出来,“怎么了?!” “你研究半天,就研究出这副鬼模样?” “还不都是你,大晚上的鬼喊什么?” 狄江指了指桌上又安静下来的朱砂笔,说:“这支笔……会动。” 古穆遥问:“你做了什么?” “我就练了一会儿驱鬼符。” “……”古穆遥慢条斯理的将假发扎起来,说:“通常来说,如果你画符,朱砂笔不老实的话,就证明这支笔瞧不起你。” 狄江:“……” 古穆遥检查了一下朱砂笔,安慰他道:“这笔没事儿,要是它看不起你的话,你就改用铅笔画吧,安全。” 这是什么话! 这只朱砂笔一到他画符,就跟癫疯似的不肯合作,狄江怒了,抓起朱砂笔,用胶带绑在自己手上。 “你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我就扔了你,让你变成三手货!” 他本来一笔一眼的画,很有点小心翼翼,现在光顾着跟朱砂笔作对,连画符箓的最初目的也忘了。 就在朱砂笔即将突破胶带捆绑的时候,狄江忽然发现,他刚画在笔记本上的符箓不见了。 他差点又脱口而出喊人,后来一想,刚才古穆遥那模样,跟鬼也差不多了,喊他出来,还不知道他跟笔记本谁更像鬼。 连朱砂笔都能鄙视他,一个会消字的本子,简直太寻常了,于是他淡定下来,就见空白的笔记本上,笔走游龙般显出三个红字。 ——驱鬼符。 狄江揉了揉眼,红字又不见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的错觉,他又拿起笔,写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符箓?” 不久,他的字迹消散,笔记本又显出一行力透纸背的红字。 ——这是高级符箓,驱鬼符,不适合新手学习。 ——那我适合学习什么? ——低级符箓,照明符。 说罢,笔记本上显出一张符箓的图像,这次图像久久不退。 不知道是降低了难度,还是这笔跟本子配套,总之这次朱砂笔没再跟他找茬,低级符箓照明符,落笔非常简单,他画了三十多遍,感觉闭着眼都能画出来了。 “古穆遥,借我一张黄符纸!” “我没有那种东西,你去问福婴借吧……不行,这么晚了你别出去了,明天再画吧。” 狄江等不及了,说:“我出去借一张马上回来!” 出了门,不知哪儿吹来一阵风,狄江热度一冷,不由有点忐忑起来。想起那些无声无息失踪的人,他也觉得有点不安。然而想起福婴的房间,就在他隔壁,这么近的距离,给他壮了胆,他迅速敲了敲门。 “福婴,我借你张黄符纸行不行?” 屋内还是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了,大概是已经睡下了。 狄江往回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太对,十点钟,学生们一般还睡不着,况且,房内太安静了,他这么大声的敲门,屋内却像空无一人。 人没在? 不可能啊,这大晚上的,除非他们也……他不这么疑神疑鬼还好,他一产生怀疑,忽然就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 “哒,哒,哒。”在木地板的走廊上,那声音无比怪异。 他听不出是什么在发音,连头都不敢回,那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 …… 同样的悄无声息,福婴跟他舍友,同时失踪了。就在他挂满了符箓,布下天罗地网的屋内。没有惊动一张驱鬼符。 屋内门是关上的,福婴的被子都没伸开,显然他还没有入睡,就失踪了。 他的椅子拉伸出来,桌上还摆着几张没画完的黄符纸,仿佛失踪前就是在桌上画符。 回忆昨晚,狄江依然不寒而栗。 “那声音,就在我身后,哒,哒,哒,像什么拍在地板上,不说话,也没有气息,像是有动物在地上跳动,还用爪子抓门。” 幸亏昨夜古穆遥出来找他,他喊了狄江一声,身后的声音忽然就不见了。 “我没看到你身后有东西。” “那声音好像从门内传来的……我隐约好似听到有撞门声。” “不会是鬼吧?” “驱鬼符没反应,不是鬼做的。” 夏侯鸣在福婴的桌前坐下,这桌子面墙,右边紧挨窗口,福婴的床在左边,右边是他舍友的床。 “试想一下,当时福婴正在专心致志的画符,”他拿着一张断到一半的画,说道:“可是有非常紧急的事儿,让他连几秒钟的画符时间都等不及,就起身离开了。” 画符是非常耗费心神的,符师轻易不会放弃任意一张,那么深更半夜,一个排除鬼魂作怪的密室,在福婴转心画符的时候,是什么惊动了他? 第35章 琉婆探秘 他是怎么消失的? 还有,那古怪的从门内发出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狄江走到窗边,窗户是打开的,外面是稀稀疏疏的几棵大树,偶尔有几个小动物从树林中跑出来,也没人觉得稀奇,古灵岛遍地都是这种荒林。 人一个一个的消失,大家一筹莫展,就在恐慌渐渐在心中蔓延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好消息。 临近开学,古灵阁号龙船,又拉来一批新生。 这些新生,共十一个人,十一个新生,加上他们还剩的七人,一共十八人。 狄江的高中同学,方夏也来了,她来蓬莱的时间其实比狄江早,但是因为在蓬莱旅游了好几天,所以来学院晚了几天。 听古穆遥说,但凡能进古灵学院的,大都是仙人的后人,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特殊了,没想到方夏比他还要特殊。 原来古灵学院今年为了扩招,千方百计的撒渔网。 方夏便是偶尔逛古玩市场,发现一把古灯,她一靠近,那古灯就开始发亮,她特别喜欢,想买下来。 那摊主告诉她,这把灯曾是汉武帝深宫的陈阿娇皇后生前所执的花灯,灯下印有模糊的长门宫字样。 可是这种鬼话,方夏怎么会信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她也买不起。可是那摊主却说,她跟这把灯有缘。只要她加入古灵学院,这把灯就送给她。 方夏高考成绩一下,就知道自己落榜了,为了好跟父母交差,就答应了报古灵学院。 她扬了扬手中的古老花灯,这花灯被油纸包着,外表是一个圆灯,画着仕女图。 狄江问:“这花灯有什么用吗?” 方夏目光闪了闪,说:“其实平常也就照照明啥的,关键时刻……” 她忽然把古灯往前一扬,说:“狗男男,给我分!” 那头夏侯鸣跟几个新生正聚在一起讨论这次失踪,夏侯鸣道:“不是鬼,如果是灵鬼这类魂体,我一定有感觉。” 他对面的弓天临沉吟道:“会不会是有人捣鬼?” 两人正面色严峻,远处忽然射来一道强光,就听一声‘狗男男,给我分!’,那道强光忽然在他们中间炸开,化成一片火焰。 弓天临临危不乱,斜身一跃就跳出了两米远。 夏侯鸣卧槽的骂了一声,那火焰落在他身上,顿时烧灼了他的袖子,狄江曾亲眼见过他驭火,此刻那火焰果然没有伤到他分毫。 他黑着脸一把将袖子撕了下来,走过来指着方夏就骂,“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方夏:“……” 狄江:“……” 方夏尴尬一笑,说:“我,那个,我就试验一下。” 夏侯鸣看着她手上的古灯,这灯看起来威力不弱,他问:“试验什么?” 方夏抱着古灯,道:“这把古灯,不会烧普通人,但凡它烧的人,都是……” 在夏侯鸣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下,她映着头皮道:“相爱的人。” 夏侯鸣:“……” 远处的弓天临:“……”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互相嫌弃的走开了,临走还骂了一句:“这灯怕是瞎了吧。” 不断有人失踪,不免让新来的同学们同样心惶惶,几人商量决定,再去问一遍贪财皇帝。就算问不出具体地方,至少能报个平安。 他们这次学乖了,除了夏侯鸣弓天临几个人选了马车,其他人纷纷选择坐船。 还是那两尊树人。贪财皇帝背后的枝叶懒懒的,半闭着眼正在打瞌睡,贪财皇后背后缠绕的树藤,却好似被人烧焦了一般,正在低低地吟唱。 一棵树在唱什么,根本没人关心。 只有狄江走上前,好奇的问:“你在唱什么?” 贪财皇后说:“我在哭。” 狄江:“哦,那你哭什么?” “因为……”贪财皇后刚要开口,忽然顿了一下,说:“你又没给我钱,我不能告诉你。” “这是你的事,你说不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概是因为掉过贪财皇帝的坑,夏侯鸣至今念念不忘,幸灾乐祸的道:“怎么只烧了你,没烧他?” 他指了指贪财皇帝。 贪财皇后硬邦邦道:“灵石。” 想套话是没可能了,这皇帝皇后太贪了,这次,几人商量后,居然决定问贪财皇后。 贪财皇帝和贪财皇后平时是不喜欢说话的,而现在,贪财皇后好似很有说话的欲望,这是个好征兆。 众所周知,贪财皇帝只会给他们提供他们寻问的问题的线索,而贪财皇后,却有可能会告诉他们一些学院的秘闻。 “我的同学们现在安全吗?”鉴于上次问了句废话,他们决定现在换个问题。 贪财皇帝和贪财皇后需要的灵石,一般人给不起,夏侯鸣虽然脾气不好,但是遇事还算仗义。这次狄江也没闲着,他背包里有大把的灵石,也投了几块。 夏侯鸣见鬼似的看着他,“你……” 半晌憋出一句,“行啊,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这句话从财大气粗的夏侯鸣嘴里说出来,那简直太可疑了。 狄江莫名其妙:“我哪有你壕?” 接着,他学着夏侯鸣,一把扔了十来块,反正这种石头那藏宝洞里有的是,他扔几块也不心疼。 夏侯鸣看的眼皮凸凸直跳,好几次想说话,又忍住了,这次相当顺利,狄江不过投了十来块,贪财皇后就开口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帅哥。”她喜滋滋的将灵石全部吞下,先夸了狄江一句。 接着贪财皇后酝酿了一下情绪,便一哭三叹,哀哀哭起来,仿佛不营造这种哭泣的氛围,她说出来的话便没了吸引力一般。 “昨夜,有人来找我问话,我见他英俊多才,没收他几块灵石,就告诉了他,可是他居然恩将仇报的放火烧了我!” 狄江问:“他为什么要放火烧你?” 贪财皇后泪盈盈的双眼,在他问话的瞬间,突然发出贪婪的光,她目光火辣辣的好似会说话,狄江掏出一块灵石,心想真倒霉,他明明问的是同学们安不安全,谁问她放火的事了? 贪财皇后吞了灵石,才继续说起来。 “他问的事儿,好古老啊,久远到我都记不清了,那森林中啊,动物在哭啊,树在流血啊,人心惶惶啊,我怎么没告诉他呢?我明明告诉他了呀,有人要害他呀。” 关于贪财皇后说的秘闻,似乎谁都没听说过。 这似乎关乎很久之前一个诡秘的阴谋,但是要贪财皇后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所需要的灵石太巨大了,况且,他们现在只关心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哪儿。 在贪财皇后嘀嘀咕咕诱惑着狄江投灵石,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狄江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问的是,我们的同学是不是安全。” 贪财皇后这才哼了一声,告诉了他们,“他们是安全的。” 知道同学们安全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夏侯鸣却面色凝重的说:“如果他们安全,贪财皇后怎么会要收这么多灵石?付出与回报根本不成正比。” “他们大概是陷入了某种麻烦吧?” 总之,只要人是安全的,他们便松了口气,总比贪财皇后告诉他们,人已经全死光了好。 夏侯鸣问狄江:“你哪来这么多灵石?” 狄江说:“不多啊,大概是我的帅气吸引了贪财皇后。” 夏侯鸣指了指他的灵石,说:“你这是高级灵石,一块中级灵石相当于十块低级灵石,一块高级灵石,相当于十块中级灵石,你刚刚大概财大气粗的投了一千多块低级灵石,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狄江:“别说话,我想静静。” 夏侯鸣:“……” 回去的路上,他又跟古穆遥顺便去看了看美人鱼,那美人鱼的名字,叫墨鲛,老店主说已经联系了他,只是美人鱼墨鲛有要求,他要请古穆遥入宫跳一支舞。 “他说他要请我跳舞?” 古穆遥跟狄江对望一眼,狄江问他:“你会跳舞吗?” 古穆遥满脸心虚的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像是会跳的样子。 “入宫?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美人鱼就居住在古灵岛水下的深宫里。” “水下皇宫?”想起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狄江有点激动起来。 狄江问:“那岂不是要去海底?怎么呼吸?” 老人很惊讶,“怎么,你们连怎么在水下呼吸都不会吗?” 古穆遥:“……” 狄江:“……” 老人摇了摇,道:“那太遗憾了,你们新生等级太低了,不适合养这种高等契约兽,等你们学会了在水下呼吸在开吧。” 古穆遥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出了门,仿佛他的美人鱼已经壮士一去不复返了。 狄江安慰了他两句,走在街上,忽然想去看看武器。 开学手册上说,选一把趁手的冷兵器。 门外插了一柄巨剑,想来应该是武器店,他们就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正在擦拭一把黑剑,听他们进门,头也不抬的说:“相中就定,谈好就买。” 两人踏进去就僵住了,店内十分残暴血腥,那些剑不是挂在墙上,或者摆在架子上,更不是供在案上。 每把剑都插在一只动物身上。 第36章 琉婆探秘 三只天鹅趴在地上,一把剑从三只天鹅身体内穿过。一只乌鸦痛苦的在半空中扑哧着翅膀,狸猫在地上凄厉的鸣叫。 那些动物身上流着血,映着它们身上的剑身,愈发强大,光芒璀璨。 狄江忍不住问:“这是在做什么?” 似乎知道两人心中所想,那店主人道:“真正的灵剑,需要鲜血的供养,没见过血的剑,就像没开过光的符,不过是把菜刀罢了。” 狄江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拉扯他,是古穆遥,在暗示他赶紧走。 店主根本不搭理他们,他擦好剑,就走到光线深处,打开了一座铁棺。 棺材内躺着一个人。 那人看不清男女,躺在竖立的棺材内,身上裹着白布,胸口插着一把黑色长刀,店主温柔的将黑剑插在他发间。 这人不止用动物祭剑,还用人祭剑,他们该不会来了什么凶杀现场吧! 出门后,古穆遥心惊胆战的道:“听说古灵岛上有间血剑阁,专门以动物血供养刀剑,这些动物以血阵饲养,死亡很慢,长年累月的虐待,戾气格外重,这样培养出的剑,戾气十分强大,挥出的剑芒带有腐蚀性,造成的伤害是寻常剑刃的百倍。” “谁会买这样的剑?”想起那些动物狰狞的眼神,狄江就一阵发寒。 狄江又问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谁,这个古穆遥也不知道,两人被神秘的血剑阁吓的没心情再逛街了,就恹恹的回旅馆。 路上,可能是见两人气色过于阴沉,他们突然被人喊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女人,她长长的黑发垂地,抱着一个透明琉璃球,站在一间破旧的店门外,冲着两人诡异的一笑。 “你们两个,是迷路了吗?” 两人一齐摇头,然而她又道:“你们气色很差,印堂中隐隐有血光,最近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吧?” 狄江跟古穆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失踪的同学。 她招了招手,说:“你们过来,我给你们看点东西。” 古穆遥拉着狄江,说:“算了,我们走吧,这个人看起来很古怪。” 他这样说,狄江也熄了心思,毕竟这座岛真的是太奇怪了,然而那女人忽然惊呼道:“天呐,好可怕的诅咒,那七个人,好惨啊。” 两人不为所动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目前为止,他们失踪了六个同学,可是这个女人却说他们失踪了七个。 难道说……又有人不见了? 狄江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她怀中是一个透明的琉璃球,她额头抵在球上,闭着眼,似乎看到了些什么,见他们过来,那女人神秘一笑,引他们进屋。 屋内好似一片森林,森林掩映着紫色的星空,星空之上一颗硕大的月球散发着灰色的光。 身着绿裙的长发女人,就在坐在草地上。 她说:“秘密,要用秘密交换哦。” 狄江问:“你想要什么?” 他掏出三块灵石给她,那女人却只说:“秘密,要用秘密交换哦。” 狄江把包里所有灵石给她,她仍然摇头,似乎对灵石没有一点兴趣。 “你什么都能看见吗?” “除非天机被灵魂掩盖,除非秘密被人心掩埋,否则我都能看见。” “你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琉婆。”她神秘的说道:“来吧,用秘密跟我交换,我会让你看到所有你所想知道的。” 狄江看了看她的巨大琉璃球,里面什么也没看见,他问:“你不会骗我吧?” 琉婆微微一笑,她的琉璃球中便出现了一个婴儿。 那婴儿从出生,到学会走路吃饭奔跑一直到上学,呈现的喜怒哀乐,居然是狄江的一生。 狄江从大惊失色,到彻底心悦诚服,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接着,他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琉婆面前,只是他不知道,琉婆既然能看到他的一生,他还有什么秘密,是琉婆不知道的呢? 琉婆如玉的手腕,蜿蜒如花的向上伸展,屋内天上的星光,便汇聚到她指尖,她指尖轻轻点着琉璃球,好似在给琉璃球洗礼。 “我看到了……” 她紧闭的眼突然睁开,露出诡异的神色,“一条龙。” 如果之前狄江还对龙的事半信半疑,现在从琉婆口中听到他身上有龙气,狄江终于肯定了当年的事,他当年,可能真的遇到过一条龙。 狄江问:“你知道……那条龙吗?” 琉婆说:“将那条龙的秘密,告诉我,我会让你看到,所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狄江刚要开口,古穆遥忽然按住狄江,他悄声说:“有些秘密,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狄江衡量再三,还是觉得没什么隐藏的必要,他对那条龙本来就知之甚少,缘分也不深,于是,他将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记忆和盘托出。 琉婆问道:“那条龙的宝藏在哪儿?” “宝藏?” “龙都是贪财的,龙死后会将它的宝藏送给它的有缘人。” 狄江这才隐隐约约知晓琉婆的目的,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原来琉婆想要龙的宝藏。 可是他确实不知道,那条龙只说让他把骨头放进大海里,没有说宝藏在哪儿。 琉婆却不信,她道:“你闭上眼,靠近我的琉璃球。” 她忽然伸手,天上星光汇聚成星河,如星粉般纷纷洒落。这些星光不知是什么磨成的粉,散发着神秘的幽香,让人闻到就想入睡。狄江只觉眼前一片眼花缭乱,便昏昏欲睡起来。古穆遥也跟着跌倒在地。 琉婆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她柔声道:“好孩子,放轻松,看着琉璃球。” 狄江双眼失神,听话的看着她的琉璃球。 “现在,好好回想一下,那条龙的故事。” 狄江感觉琉璃球变成了一座山,他又回到了那片深山,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他梦到爷爷在跟他讲故事,爷爷说:“我曾经,在深山里见过一条龙……” 狄江迷迷糊糊起来,好似又做了那个梦,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记忆中,出现了很多他遗忘的画面。 每座大山里,都有几座坟墓,尤其是传说中的龙脉山上,更是葬着无数帝王墓,而靠近他们村子的那座山,据说就有一座民国的将军墓。 穷惯了的村民纷纷上山找墓,想发一笔横财,结果挖地三尺,搜遍了大山,连个影儿也没找着。 久而久之,大家就说这个消息是假的。 然而这个消息不是空穴来风的,是在村志中有明确记载的,据说当年那位大将军就是盗墓发家的,所以他死前,把自己的墓建得极不起眼,但是墓地下埋着无数金银财宝。 据说一开始山上还有个墓志铭,墓志铭下是个空坟,日本鬼子一来,犹如一阵蝗虫过境,最后连墓碑都没留下。 那天,狄江从梦中醒来,去找小金蛇说的骨头,找到了一块龙形石头,那块石头长在地上,狄江挖了好久才挖出来,龙石露出了形状,却拿不动,狄江试探着扭了一下,只听一阵轰鸣声,他瞬间掉下了一座墓。 墓中空荡荡的,光线也不足,狄江看到了一座石头棺材,棺材后是一段长长的洞穴甬道,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他想起村里的传说,如果这真是村子里传说中的那座将军墓,那么甬道的后面应该有无数金银财宝! 虽然狄江很是心动,但是他也十分警惕。 这座石棺可以解释为那古人怕木棺被水浸,被虫噬,但是为什么一座棺材会横在甬道前面? 通常来说,如果他进来的地方是入口,那么棺材和珠宝,都应该在甬道的最后面才对。 这棺材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但是普通人不敢去开馆,狄江也不敢,要是白骨还好,要是粽子呢? 狄江一边回想盗墓笔记,一边回忆鬼吹灯,两大盗墓神作,成功将狄江盗墓的心吓退了。 墓洞很高,他爬不上去,又不敢去探古墓,他无计可施的站在原地,忽然听古墓内剧烈震动起来,不像是地震,倒像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墓室内滚动爬行! 狄江吓得面色煞白,他想不会出现一条千年白蛇一口吞了他吧?或者是会动的兵马俑?还是一大群粽子? 越想越绝望,听声音,那东西来速度极快,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就见一块巨石从深处的甬道内滚落而来。 狄江后面是墙,避无可避,他闭上眼,紧紧靠着墙,心想难道近日他既要死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巨石压扁的时候,只见巨石轰然撞上了石棺材,轻而易举的将石棺碾压进地底,那石棺沉入地下,仿佛触动了什么按钮,大地忽然间一阵轰鸣作响,只见地势陡然变高,那滚落而来的巨石又轰鸣着滚了回去。 大地像块木板一样,跟墙壁分裂,拔高,狄江被举上了洞口,立刻从洞口爬了出去,被地上的龙形石头搬了一跤,在地上摔晕了。 醒来后,他摔到了脑子,忘记了这段记忆,连墓洞也被泥土覆盖,不见了踪影。 直到今天,他才回想起那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琉婆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听琉婆道:“你运气真好,那是一座平衡墓。” “什么是平衡墓?”狄江问。 琉婆道:“平衡墓就像一块跷板,跷板左边压上一块大石头,地势会变低,而右边高处设置按钮,有人按下按钮,大地就会塌陷,人就会顺势掉落在右边洞穴内。 而地势陡然降低的左边,大石会因地势变高,而顺势滚动碾压到右边,将一切入侵的敌人压成肉泥,而触发石棺后再滚落回去,重新变成左低又高的局势,右面高地重新堵住地面入口,形成寻回反复,平衡之墓势。 你运气好,没有深入甬道,否则人是跑不过直行的巨石的速度的,能从那种墓中活下来,证明你不是个贪财的人。” “竟有这种恶毒的墓地!”狄江不寒而栗。 琉婆笑起来,说:“真正的活人墓穴,不可能会设在这种地方,这种墓,大都是用来埋藏宝物的,就是专门给盗宝的人设的死墓。” 第37章 琉婆探秘 狄江说:“你看过我的梦了,那你能告诉我,我的同学们在哪儿吗?” 琉婆神秘的笑道:“你确定要把这个珍贵的秘密,浪费在别人身上吗?” 狄江手中的戒指,忽然在这时候有了反应。 他看到自己手中有一条红线,红线一直向门外延伸,似乎有人在前头召唤他。这是那神秘人第一次召唤他。 然而琉婆像是没有看见这条红线,她问:“确定好了吗?” 狄江说:“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 “什么事?” “我想知道,古灵学院曾经有一位封老师,他是……怎么死的?” “哦?那个人,你认识他?” 琉婆终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把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趴在球上,神色慵懒的看着自己透明的指甲,“这位封老师的死因,听说至今是个谜呢。” 琉婆轻笑起来,讲故事一般,说道:“那是古灵学院建校以来,第一位离奇死亡的老师呢。他死的那天,就坐在神像大厅内,那被一百零八位神护佑的神殿,在此之前,大概从来没见过血。” “那是古灵学院最惨的一天,老师死后,将十八个学生关在了教室内,大殿内有咒语,谁都打不开门,直到鲜血染红了台阶,才被人发现……”她似乎为自己即将探寻的这个惊为天人的秘密,而感到十分高兴。 “来吧,孩子,跟我来。在有心人的探寻下,掩埋再深的秘密,也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狄江手中的红线越来越明显,仿佛催促他的人越来越急切。狄江捂着戒指,刻意的不去想他,额头抵上了琉璃球。 然后,他通过琉璃球,看到了封老师在世间的最后一段影子。 这是一座大殿,两旁是一百零八座掩映在黑夜里的雕像,黑沉的影子,沉甸甸的压在殿堂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怪。 这是一百零八神像大厅,也是古灵学院上课的讲堂。 最前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一只黑猫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午夜的时钟上,跳了下来,它眸子在夜里反射着幽光,跳到了这个男人的怀里。 从它熟练的脚步和信任的举动来看,它跟男人应该极为熟悉。 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低垂的长发挡住了侧脸和双眼,连猫的踩压都没唤醒他,似乎睡得很熟。 狄江看不清他的脸,试图靠近,便果真穿越了屏障,面对面的站在了封老师面前。 虽然仍旧看不清面容,但是阴森恐怖的大殿内,只有这个男人。 所以这就是封老师吧? 静悄悄的封闭大殿,听不到丝毫回音,这一晚,从午夜子时开始,他便一直在沉睡,狄江触碰不到他,只能在大殿内耐心等待,百无聊赖中,他开始观察起这位封老师。 他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课桌上放着一本书,他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细碎的短发,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典型的学者形象。 他想起封老师变成鬼的样子,一身披风,两柄弓刀,黑色长发,戾气缠身,跟眼前的人简直大相径庭。 人变成鬼,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还是因为有冤情不能化解,才把自己逼成这样的? 看得久了,狄江忽然想起今晚这里可能就是案发现场,不由有点发毛。他想,眼前的封老师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不可能。 黑猫是最敏感的动物,它会远离将死之人,更不会在死人身上停留。 狄江在大殿内逛了一圈,试图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大殿门是开着的,他所能走动的范围,却仅限于这座神殿课堂。 虽然整座大殿空无一人,然而狄江却不敢掉以轻心,放松警惕,这毕竟是凶杀现场,漆黑的夜里,凶手可能早已经藏在了大殿内。 狄江此刻的心情就跟来到了恐怖片现场一样。 当年的人,哪怕是坐在大殿内的封老师,怎么会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呢? 大殿内迟迟没有动静,狄江查遍了大殿的角落,也没找到任何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 晨光圣洁的光辉,陡然洒落在神庙内,将一百零八座神像照耀得恍若天神,狄江等了一夜,什么也没等到,他趴在桌子上,不由也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忽然,那趴在封老师身上的黑猫,悄然挣开了眼,它爪子动了一下,然后柔顺的毛发猛然炸开。 它像是嗅到了死亡,凄厉的喊叫起来。 这一叫,把狄江吓醒了,他从座位上跑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封老师已经死了,昨夜里还算正常的脸色,此刻青白僵硬。 他低着头,坐在神殿内,神色安详,好似中古世纪壁画中的教皇,却真真切切的失去了生机。可笑的是,狄江睁着眼守了他一夜,一直把他守成了一个死人,却一点也没发现,他是怎么死的。 连这只黑猫都没发现,它一晚上窝在一个死人怀里,难道在他来之前,封老师已经服了□□自杀了? 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那是前来上课的学生们,他们统一穿着白色的校服,三三两两的随意坐在座位上。这是狄江第一次见古灵学院的校服,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校服的款式非常古老,胸前印着古灵学院的校徽,是一座四面环海的仙岛图案。 他们有的跟封老师打招呼,有的直接坐在座位上,谁都没有发现,他们尊敬的老师,其实已经去世了。直到最后一位到场的学生进门,他随手关上了一百零八神像大殿的门。学生们终于停止了交谈。 封闭的教室内,学生们坐在座椅上,似乎隐隐约约压抑着有某种兴奋感,仿佛大家都在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事。 按照狄江的经验,通常只有在老师即将宣布,明天放寒暑假的时候,才能达到这种普遍的引人入胜的效果。 这时,忽然有人对那最晚到的人说:“司马,你今天又迟到了,我记得封老师刚说过,你再迟到一次,就把你赶出天符阁吧。” 司马关上门,走回自己的座位,声音平静无波,“夏侯山,你笑不了几天了,出天符阁之前,我一定会把你的腿打折的。” 听到夏侯山这个名字,狄江心中一动。夏侯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听说修仙的都是整个家族,夏侯山跟夏侯鸣是什么关系? 他冷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能耐!” 司马道:“早晚哪天打得你跪在地上,给我端茶倒水喊爷爷。” “你!” 夏侯山勃然大怒,他手中一根狮头杖,发出一声愤怒的狮吼,本来轻笑的学生们顿时噤若寒蝉。 “好,我不跟你废话,你也就能趁现在逞口舌之快了,过了今天,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夏侯山走到大殿中央,手扶着封老师的椅子,他低下头,十分亲切的问低头坐在椅子上的封老师。 “昨天,封老师不是说,要宣布一件重大的考试舞弊案吗?” 然而死去的封老师没有回答他。 他又道:“封老师?” 见封老师始终低着头不吭声,司马笑音桀骜,“你连张高级雷阵符都画不出来的人,还有脸说别人舞弊,我就是提前告诉你们考题,你能学会?” 夏侯山手指紧绷,似乎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忍了又忍,道:“封老师,我看您不必再忍了,直接说吧,是不是司马用武力威胁你泄露考题的?” 他似乎对今天发生的事了如指掌,所有学生听了他的话,产生了一阵骚乱,泄露考题是大事,何况还是学生逼迫老师泄露考题。 司马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呦,都学会威胁老师了?” 这种事情,两个学生说了不算,所有人都在等封老师的回音。 让人奇怪的是,无论是夏侯山,还是司马,话里话外,字里行间,似乎都有种胜券在握的底气,让人看不清虚实,然而唯一能揭露答案的封老师,却仅仅只是低头不语。 司马肆无忌惮的笑着说:“夏侯山,你继续演,我等着看呢。” “好,好,好!”夏侯山怒极反笑,狠狠推了封老师一把,“封老师,你哑巴了?你不是说要把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赶出古灵学院吗?!” 然后,封老师就那样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大殿内突然一阵死寂。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冲出大殿。 然后他们才惊恐的发现,这座殿门,打不开了。 这十八个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主角,身上好似蒙着一层纱,狄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根据声音辨别男女。 但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狄江也不在乎他们长什么样,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封老师身上,只有安静的睡在神像中央的封老师,他的身影是最清楚的。 然而他之前一直低头遮脸,其实他也看不真切,直到他倒下,露出侧脸,狄江才突然发现,这人不是封老师! 或者说,这位封老师,根本不是那个神秘人! 他愣愣的看着这位封老师倒在地上,手中的书本也散在地上,这本书,内容是空的,这本笔记本中央,夹着一只笔。 就是他在天道藏书馆捡到的那本赠与有缘人的本子! 第38章 琉婆探秘 狄江脑子有点乱,所有头绪一团乱麻,似乎打成了一个死结,他要找的不是这个人。他为什么会捡到这个人的笔记本?神秘人为什么要骗他? 大殿内十八名学生,此刻跟他一样混乱。 自从殿门被关上之后,连阳光似乎都被堵死了,神殿内光线阴暗,夏侯山和司马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沉默的坐在大殿的两侧。 夏侯山身旁,是一尊侍卫雕像,他骑着一匹神骏的长角狮王,仿佛丛林之王的神兽,毛发光滑,威风凛凛。 而司马背后,则是一尊伸张双翼的女神像。 她手中拿着一支纯洁的白天鹅羽翼,羽翼根部吊着天秤。天秤,向来是象征公平正义的女神。 隐隐对峙的两人前方,是封老师倒下的尸体。 大殿内,唯有天上的一字天井,透着一道光,隐约将密封的神殿照亮。 十几米的天井,本不是普通人能爬的上去的,然而这些难不倒这些修仙的学生,有人直接踩在长剑上直冲天井,像是传说中的御剑术! 这是狄江第一次见这种高级的法术,只见在他之后,频频有学生利用各种方法,试图冲出天井。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天空的时候,一字天井中,巨大的守护之轮再次浮现,它仿佛一道屏障,将所有学生们都打落了下去。 守护之轮被撞击之后,抓到了第一个学生,这座守护之轮,在近二十米高的天空,深深卡着这个学生的手臂。 那学生惊恐的听守护之轮开口问道:“十六号那晚,在教室里,跟闻人泪发生关系的人,是谁?” “十六号那晚,在教室里,跟闻人泪发生关系的人,是谁?” 这句话一出,大殿内一片诡异的沉寂,显然这种问题,是个不怎么能启齿,或者宣之于众的秘密。 那名叫闻人泪的女生,一直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面容像是被纱罩蒙着,像个透明人。 然而此刻,她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狄江自然也看着她。 老师的离奇死亡,封闭的密室空间,极大的恐惧笼罩着学生们。而此刻,守护之轮又问出了这般刺激的问题,更是极度地冲击着他们的理智。 【居然做出那种事,太不要脸了吧。】 【是封老师吧?】 【不是司马吗?】 【在教室跟人xx,我他妈想想就恶心,还让不让人上课了!】 以往碍于情分或者面子,学生间常常进行的窃窃私语的话题。此刻,终于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征讨。 “十六号那晚,你到底跟谁在教室里鬼混的?” “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那件事了吗?” “那晚的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是司马吧?” 在学校里发生了超越界限的男女关系,地点还是在教室,确实会引起大部分学生的反感。 “没有。”闻人泪低声反驳了一句。 按理说,如果两人是正常交往,闻人泪完全可以说出那个男人的身份,没必要遮遮掩掩,但是她却不说,那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或者两人根本不是正常的恋人。 “不是他,就是封老师。”有人道。 “封老师每晚都将你留在教室,说是给你补习,谁知道……”说到这儿,他声音忽然变得暧昧不清起来,“谁知道,他给你补了些什么呢?” 封老师在他意犹未尽的问题里,仿佛从圣洁的教师,陡然变成了一个打着补习的名号,猥琐学生的□□。 极致的压抑中,女生终于哭了起来,然而这个时候,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毕竟死过人,这时候人人自危,也没人有心思安慰她。所以学生心中只想赶紧破解守护之轮,离开这间死过人的神殿。 连据说跟她十分要好的司马,都只是问了一句,“是封老师吗?” 狄江心中了然,看来十六号那晚的事,不知什么原因,早已经众所周知,却不知为什么,大家只知道其中一个人,却不知道另一个,所以同学们都怀疑另外一人是替闻人泪补习的封老师。 闻人泪沉默的缩在桌子后面,低着头,不说话,便被当做是默认了。 “果然是他。”有学生道。 那被守护之轮卡住手臂的学生便说了老师的名字——封棋。 封棋,那大概便是封老师的名字。 守护之轮颜色变成一片鲜红,只听天空一声凄厉的惨叫,守护之轮砍下了那人一根手指,他便从高空摔了下来。 所有人面色都十分难看。 从这些人的对话中,狄江听到了不少信息。 古灵学院的封老师死在了课堂上,有学生说,封老师曾假借补习之名,跟学生在教室里发生过不正当的关系。这件事传到了校长耳朵里,封老师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而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却集体在等待封老师宣布一出考试舞弊案。 从夏侯山信誓旦旦的表情中来看,他不仅知道封老师今天的目的,他还知道,这场舞弊案的主角,是司马。 所以说,他跟封老师关系匪浅。 可是被指明的司马,却同样胸有成竹,一点不怕夏侯山的威胁。他仿佛一开始,就知道封老师不会揭穿他,他甚至在知道封老师死亡的时候,都没有一点惊慌。 难道,他早就知道封老师开不了口? 封老师如果不是自杀,便极有可能是司马杀死的。 司马考试作弊,封老师准备拆穿他,因此他杀了封老师,他不止有作案的动机和嫌疑,从学生指责他‘武力威胁老师’的话语中推测,他极可能还有作案的实力。 但是奇怪的是,就算他考试作弊,就算他被学校记大过,就算他被开除,他也不至于非要杀死老师那么偏激。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杀了封老师?难道是因为那个跟闻人泪发生关系的人吗? 司马以为那个人是封棋,所以才会杀了他? “你们还不知道吧?封老师一心想留任教学,可是闻人泪的事却隐约传到院长耳朵里,所以封老师留任的事,自然也泡汤了,他本来下个月就要走了,没想到……” 将矛头指向了闻人泪,夏侯山道:“谁惹出的祸,谁解决。” 到了这般地步,似乎总有人要做出牺牲,守护之轮必须破解,但是却没人想再次冒险,于是这话,得到了一致的赞同。 闻人泪发着抖起身,目光在大殿内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司马身上,司马似乎有话要说,又被自己强行按捺住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天空之上,守护之轮浮现,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她,不出意外的,她果然供出了司马。 可能是太害怕了,亦或者她十分不愿意说出司马的名字,以至于舌头都有点打结,没想到闻人泪只说了一个字,连全名都来不及吐出,巨大的守护之轮便仿佛被她惹怒了,化身为赤红的魔鬼,毫不留情的将闻人泪整个手掌齐根斩断。 她尖叫一声,在半空中便疼晕了过去,坠落下来。 地上鲜红血液中躺着闻人泪的手掌,白的刺目,红的惊人,刺激的众人越发恐慌。 “这不可能!” “这个守护之轮难道故意陷害我们?” “是啊,闻人泪本人说的话,怎么可能是错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从始至终沉默的司马,却突然红着眼沉沉的低笑起来。 他好似嘲讽,又好似自嘲的道:“怎么不可能是错的?我可是从来没说过,那晚的人是我。” 有学生道:“闻人泪都承认了!” 司马道:“可是我没承认。” 夏侯兵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现在是谁都无所谓了,封老师为什么要设置这座守护之轮,他到底想干什么?” 唯一的当事人昏迷不醒。就算醒了,她的答案,恐怕也不会轻易改变。 司马跟闻人泪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十六号那晚,在教室里跟闻人泪发生关系的人,到底是司马还是封老师? 或者……还有其他人? 守护之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狄江唯一确定的是,司马喜欢闻人泪。作弊被抓就杀人的可能性太低了,可是如果真的如谣传那般,封老师跟闻人泪有超越师生之谊的不正当关系,如果封老师还是强迫的一方,那司马就有了杀人的动机。 可是闻人泪却说,那晚的人就是司马,更奇怪的是,喜欢闻人泪的司马,却否认了。 是他不敢承认?还是真的不是他? 狄江觉得,以司马这种开口打断你的腿,闭口让你跪着倒茶的狂傲性格,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承认的。 所以,闻人泪很有可能撒了谎。 一个女生,拼着不惜失去手掌的代价,撒了谎,这个人对她而言,怕不是一般人。难道那封老师不是强迫她的,两人是你情我愿的,而闻人泪说那人是司马的目的,是想保护封老师的名声? 地上的夏侯山跟司马,终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发生任何的冲突都不奇怪。 夏侯山的武器是一把狮王杖,而司马的武器是一把锋利的长刀,寒芒毕露的细长弓刀,锋芒毕露,故意将夏侯山甩到了守护之轮上。 如魔鬼般的守护之轮,对着夏侯山,悄悄张开了锋利的爪牙。 第39章 冤魂化刀 这是第三次提问了。 同样的问题,答错的下场,是断一臂。 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但是很显然,他错了,只见巨大的守护之轮张开巨口,狠狠将他整根手臂吞噬。 “啊!”他凄厉的大喊一声,捂着手臂,从天空坠落。 狄江叹了口气,这些学生从一开始的断指,断掌,到现在的断臂,之后恐怕就是断两臂,断三肢,断四肢,直到断头颅了…… 他不由得想起琉婆的话来,‘那是古灵学院最惨的一天,老师死后,将十八个学生关在了教室内,大殿内有咒语,谁都打不开门,直到鲜血染红了台阶,才被人发现……’ 所以,这十八个学生,应该没人能通过守护之轮。 正想着,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人。 他幽灵一般,穿越厚厚的门,闲庭信步般朝他走来。 狄江还当他是故事里的人物,手撑着脸,慢慢的上下打量他,直到他走到面前,狄江才猛地跳起来,惊愕地看着他。 “你,你,你怎么来的?” 那黑色披风,墨色长发的人物,可不正是那神秘人! 两人手中那条泛着红光的线,居然指引着他,穿越了交错的时光,在一场时光碎片中找到了他。 神秘人转头看了大殿一眼,有种了然的神情。 仿佛作弊被抓的学生,狄江尴尬的低了低头,小心的看了看地上的封棋,完了完了,他追查他的事情被发现了。 “你……你不是封老师吧?” 那神秘人嗤笑一声,似乎对他识破了身份毫不在意,他对神殿内的争吵和血腥视若无睹,只是望着地上的封老师,问道:“你看到了,究竟是谁杀了封老师吗?” 狄江其实心中早有怀疑,便指着地上的司马,“我怀疑,是司马杀的。” “为什么?” “因为他表情太镇定了。” 神秘人问他:“你觉得,你死了,我是什么表情?” “……”他妈的,这真是个好问题。 “你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狄江不由自已的沉痛道:“但是我死了,十有八九,是你害死的。” 那神秘人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时空突然开始扭曲。 眨眼间,狄江被弹出了大殿,整片空间烟消云散。他从漆黑的巷口爬起来,没了琉婆,也没了神秘琉璃屋,更没了一百零八神像大厅。 “我怎么在这儿?琉婆呢?古穆遥呢?” “那琉婆是个鬼,大概是感应到了我的存在,跑路了,至于你的同学,我猜,他可能被鬼抓走了。” “……”这座岛上,到底有多少鬼?怎么他一出门就见鬼? 照神秘人的话说,这狭小露天的简陋巷口,大概就是他之前被琉婆引进的那间神秘华丽的屋子,是琉婆为了引他们上钩制造的幻境。 可是她抓古穆遥想做什么呢? “要是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们以后干脆躲在学校里别出来了。”神秘人嘲讽完,转身出了巷口。 “那琉婆能带古穆遥去哪儿呢?” “一个鬼,谁会知道她去哪儿呢?不过无冤无仇,一个神志清醒的鬼,是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好吧……你知道那个封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吗?”狄江从他的神情上,觉得这个神秘人应该是知道点内情的。 “不要随便探听别人的秘密。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别人的因果债,你也便沾染了一分。”神秘人道。 这人果然知道内情! “那你知道闻人泪,是怎么回事吗?” “你想问什么?” “那晚的人,是司马吗?” “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对守护之轮说是司马?”狄江奇怪道。 “这个问题,我也很费解。” 狄江不由想道:“那守护之轮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良久的沉默后,神秘人缓慢的道,“有些时候,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设置守护之轮的人,他想干什么。” “……那守护之轮是封老师设的,他想干什么?” 神秘人道:“你再啰嗦一句,我就砍了你的脖子。” 狄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尤其是喉结凸起的地方,薄薄的一层皮连着骨头,摸起来似乎十分不安全。 仔细想想,这些陈年旧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况且,这个莫名其妙的神秘人,本来就全身上下,从头到尾,都写满了五个大字——我不是好人。 所以狄江从来没对他抱有多少期待。 “我们要在这儿买刀吗?” 兜兜转转,狄江又转回了血剑阁,一进门,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所有泣血的动物全都阴测测的看向了狄江。 “你知道刀和剑的区别吗?” 神秘人对血剑阁的惨相熟视无睹,径直走到一只乌鸦面前,那只乌鸦浑身漆黑,背上画着血符,心脏上插着一柄细长弓刀,黑色的刀柄,刀身刻画着流畅的线条。 见狄江走近,乌鸦扑哧着黑的羽毛,凄厉的对着他鸣叫,“刀是单刃的,剑是双刃的,呕……不行了,我们走吧。” 这种常识显然难不倒狄江,只是他闻着一屋子积久的血腥腐臭味,有点反胃,他说着就要转身,那中年店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长剑拦住了他的路。 “你在跟谁说话?”店主问他。 狄江忽然意识到,除了他,所有人都看不见神秘人。 那店主十分厌恶的道:“看不见的,那是鬼吧?你让他显形出来,我这里的刀剑,不卖给无名鬼。那些鬼拿着我血剑阁的剑肆无忌惮的作恶,到头来却把祸嫁祸给我血剑阁,要不是为了追查这些鬼,我儿也不会死。” 他走到那竖立的棺材旁边,轻轻摸了摸棺材的边,那里面躺着的年轻人,居然是他儿子。 那人显然已经身死了,尸体在冰棺里冒着寒气。 狄江问:“那是你儿子吗?” 店主道:“是啊。” “为什么不让他入土呢?” “这把刀,就是那鬼插在我儿心口上的,那天起,这把刀就拔不出来了。” 店主摸着儿子心脏上的细刀,又看着他死后,不知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依然惊恐睁大的双眼,声音中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他低声道:“拔不出这把刀,抓不到凶手,我儿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没想到还有这一番曲折离奇的故事。 “我能试试吗?”他慢慢走近了那棺材,看着那把寒气直冒的黑刀,想试试能不能□□。 店主看他一眼,道:“可以。” 狄江握上寒刀,一股强烈的抗拒力道突然浮现,死死压着那把剑,不让他□□。他再三尝试,不得不承认,店主说的是对的。 这把刀果然有咒术加持,不是寻常人力所能□□的。 狄江刚想松手,他身后的神秘人,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体是无形的,跟他的手融合在一起,握在那把刀上。他神色认真的道:“跟我一起拔,中途不管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打死不能松手,听懂了吗?” 狄江不知道他想干嘛,只是有点紧张的点了点头。听到他喊了一声‘拔’,狄江便开始用力。那股对抗的力道,犹如实质般搅动着周围的气流,棺材下冒出的森森寒烟,在这股死亡之气下,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苍狼。 那只苍狼赤红的火目,好似燃烧着痛苦,绝望,和死亡的火焰。从它穷凶极恶的眼神中,狄江感受到一波波丧心病狂的情绪冲击。 狄江承载着它所有的痛苦和绝望,深深的跪在了地上。这是一头残暴而绝望的苍狼,乍一浮现,便恶狠狠的咬住了狄江的手臂。 或者说不是它咬了狄江,而是狄江的手原本就插在苍狼口中,他拔的那把刀,此刻化身为苍狼巨大的獠牙! 跟神秘人插入他额头的剑不同,这次是真疼,疼到骨子里,仿佛断臂一般的撕心裂肺。他猛地喊叫起来,挣扎着想甩开苍狼。 “这头狼是假的,把它□□!”神秘人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严厉,他道:“拔不出来你会被反噬。” 人疼到极致,哪里还有理智在呢?可是一旦关系到生命,人的潜力就是无限的。听到神秘人说拔不出来他会死,狄江才拼了命的握紧了苍狼的獠牙。 他本以为这股巨疼之下,他的手臂一定断了,可是他现在紧紧握着苍狼的獠牙,还能感受到它的震动和抗拒。 他用力拔出了一小段,那凶神恶煞的苍狼,忽然变成了一群神秘邪恶的乌鸦。一瞬间,整个房间全都是漆黑的乌鸦,它们尖利的嘴爪,齐齐向他抓来,狄江连自己握着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用另一只手挡住双眼。 耳边,又传来神秘人的声音,“□□,这些都是假的!” 虽然经历过苍狼的獠牙,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可是狄江还是被浑身的剧痛,刺激的心生退意。 “你要是松手,我就换个徒弟。” “我巴不得你换!” 疼痛能让人丧失理智,也能让人焕发斗志,狄江也发了狠,闭着眼使劲又拔出了一小段。不是他不想一口气□□,而是他拔不出来,这把刀仿佛钥匙的插孔,就算你插进去了,还需要转动几次才能打开。 在他又拔出一段后,满屋的乌鸦不见了,他大声喊道:“我看你这次变成什么!” 喊完他就怂了。 第40章 冤魂化刀 这次出现的,是一条巨型眼镜王蛇。 它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印着五彩斑斓的恶毒花纹,头颅跟人一样大的蛇,站在面前,嘶嘶的对狄江吐着蛇信子,它张开的巨口獠牙,仿佛一口就能将狄江吞下。 跟苍狼不同,苍狼再凶狠,可是他对苍狼没有天然的恐惧。但是蛇不同,有些人天生怕蛇,狄江就是,他一见蛇就想跑。 狄江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心想闭上眼就看不见了,赶紧拔剑!可是他一动手,心就凉了一半。 “拔不动了!怎么办!”他大喊。 “不要怂,就是干。” “草泥马!” 狄江爆了句粗口,一睁眼,那条蛇已经一口咬了过来,巨大的蛇口穿过他的头顶,长蛇卷着他的腰,似乎要将他卷到喉咙深处。 狄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似乎要被它的舌头绞死。好在前两次的剧痛,让他对疼痛有了一定的忍耐力,他不再反抗这只巨蛇,反抗也没用。 他又尝试着拔刀。在被巨蛇吞入腹的时候,他狠狠的又把长刀拔出一小段。眼镜王蛇消失,狄江感觉浑身冷汗,仿佛死去活来了好几次。 “没了吧……”定睛一看,刀还剩下一半。 “不是吧,我要死了,我肯定要死了!”他絮絮叨叨,仿佛自言自语能减轻一些压力。 忽然,狄江感觉有一股奇痒从皮肉里传来,接着他看到从他袖子里,裤腿下,脖子上,钻出一大片的蜘蛛。 “啊啊啊啊!”满屋子的蜘蛛,他简直要疯了,如果那一瞬间他能思考,他会毫不犹豫的扔了刀,再也不来尝试这种傻逼事儿了。 然而,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想,他来不及也忘了思考。 理智全无的他只剩一个念头——好恶心!他要砍了自己!然后,他便狠狠地把刀拔出了一小段,满屋子的蜘蛛都不见了,他捂着肚子就吐了。 狄江觉得自己能撑过苍狼,撑过乌鸦,撑过眼镜蛇,撑过蜘蛛才吐,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了。 却听他的神秘人幸灾乐祸道:“怕鬼就算了,居然还怕一脚就能踩死的动物,你的胆子都被狗啃了?” 说真的,狄江已经懒得跟他吵了。 接下来,狄江又遇到了诡异的独眼猫头鹰,无头黑天鹅……直到他遇到一只,能口吐人言的狸猫。 前面所有的恶毒动物,都是主动对着狄江发起进攻。只有这只口吐人言的狸猫,它缩在角落里,哀哀的,一声一声的哭喊。 他的喊声跟人一模一样,有点婴儿的哭音。狄江有点麻木的看着它,又看了看仅剩一点的刀尖。 只差一步,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然而那刀尖插在狸猫额头上,而那狸猫看起来又全然无害。 “求求你。”狸猫口吐人言道。 狄江麻木的神色,慢慢恢复了一点表情,“你会说话?” 那狸猫点了点头,说:“我修炼千年,本来就要成精了。” 说着,它大哭起来,“可是,我被人抓住了,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把剑插在我身上,那把剑每天都吸取我的精血,于是我就死了。呜呜呜,我不想死,我还想变成人,我还想吃糖,糖葫芦。” 这只狸猫憨态可掬,举止情态,跟人一模一样,纵然它说的凄惨,可是狄江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身边忽然传来神秘人的话,他说:“不要轻信鬼。” 狄江说:“你也是鬼。” 神秘人似乎还没从人和鬼的身份界限中分离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也别信我。” 狄江喘了喘气,慢慢伸手摸了摸狸猫的脑袋,那狸猫身上的毛发比寻常的猫狗坚硬,它十分乖巧友善,跟人类非常亲密。 狄江一直想养一只这样的猫。 他问:“你也是死在这里的吗?” 那狸猫道:“你不要把刀□□,好不好?” 狄江皱了皱眉,说:“为什么?这把刀不是鬼插在这人身上的吗?” 狸猫道:“不是的,这把刀,是从前所有死在血剑阁的动物的冤魂,化成的戾刀,我们是来复仇的。” 这只狸猫说,它已经死了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慢慢复活了。 大概是它活的够久,即将成精,它死后的怨气凝聚了一些孤零零的无法散去的冤魂,这些冤魂自主融合成了这把戾刀,要向这间血剑阁的主人报仇。 “这把剑,是我们对血剑阁主人的威胁,我已经死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可是如果你把剑□□,日后还会有无数的像我们这样的动物冤死。”狸猫道。 狄江沉默起来,从他进门,他便反感这间血剑阁的做法。以生灵的鲜血铸剑,也就罢了,店主却要用活生生的生命,每日每夜的折磨它们,实在令人发指,恶有恶报,这里的冤魂不变异才怪。 小狸猫十分懂得人类的心思,亲热的摇着尾巴,用尾巴扫了扫狄江的手指。狄江果然就没忍住诱惑,摸了摸这只小狸猫的尾巴。 “啧,一只狐狸精,一个蠢货。”神秘人讽刺的笑了一声,不耐烦道:“你快点把刀□□,它都死了,你跟它废话些什么?” 狄江道:“我想安慰安慰它。” 神秘人道:“要不你就替它报仇,要不你就别理它,安慰它能赔它一条命吗?千年成精的狸猫,不知道被人折磨了多久,惨死在血剑阁,要不你干脆别拔剑了,我们联手杀了这个店主,你看怎么样?” “……” 这个神秘人,头一次,对狄江叨叨这么多。狄江发现,他只有在斗嘴和出损招的时候,话才格外多。 神秘人道:“说真的,你别拔刀了,我们觉得我们可以杀了这个恶毒的店主,抢了这里所有的刀剑,这样我们不止能发一笔小财,还能救济众生,简直是一举两得,阿弥陀佛。” 狄江:“……”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只鬼,那只鬼告诉你,我能帮你抢银行。 你怎么办? 说句真心话,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想抢银行,就是银行行长保不准都想抢自家银行,之所以没人抢,是因为有法律的约束,没人有这能耐。 人一旦有了超能力,稍微意志不坚定的人,可能就犯法了。 狄江有点头疼,他道:“你能不能闭嘴?” 那狸猫趴在狄江手心里,温柔的道:“我帮你。” 它尾巴摇了摇,神秘人的声音就陡然消失了,“我是千年的狸猫,能制造幻影,能屏蔽你不想听的声音。” 只是说完,它哀叹了一口气。千年道行,一朝成空。再厉害,它也死了。 其实,能看到这把刀的幻影的,只有握着他的狄江和神秘人。血剑阁店主从头到尾,只看到狄江自从握上寒刀,就跟抽疯一样大喊大叫自言自语,一度以为他被鬼附身。 慢慢的,他看到狄江渐渐把寒刀拔了出来,血剑阁店主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此刻见狄江转头看他,便道:“只要你能把刀□□,日后我血剑阁的刀剑,全部免费供你挑选!” 狄江将冤魂化身戾刀的事告诉了血剑阁店主。 店主一直用动物祭剑,没想到此刻,竟然被动物的冤魂化成的戾刀,插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不得不说是一种嘲讽。 他脸庞扭曲道:“原来是这些动物在作恶!难怪那些作恶的刀剑,都跟我血剑阁的刀剑一模一样!” 他恶狠狠的从三只白天鹅的身体上,拔出一把剑,然后发泄一般,凶神恶煞的刺向它们。 “让你们作恶,我杀了你们!” 那三只天鹅很快惨死在他手上,只见他状若疯狂,眼神简直跟狄江再戾刀化成的苍狼和毒蛇一模一样。 他忽然抬头,看向狄江,说:“把刀□□!把这鬼东西,从我儿子身上□□!” 狄江被他用剑抵着喉咙,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发了疯,此刻,神秘人忽然道:“他长期被血剑阁的冤魂戾气缠绕,此刻受了刺激,有点神智不清了。” 狄江看着丧心病狂的店主,他咧着诡异阴毒的笑,狠狠的踩着地上一片白天鹅的尸体。 自从知道,那些动物的冤魂插在他儿子身上,他就发了疯一般,将血剑阁所有的动物一只只残暴的虐杀致死。 那神秘人暗笑着问他:“我的提议怎么样?你把刀□□,砍他一刀,我保证没人知道店主是你杀的。” 地上那些动物凄惨的鸣叫着,狄江红着眼道:“杀了他,我不就成了杀人犯了?世上还有好多杀狗杀熊杀国家保护动物的人,这样的人即使被抓到,也不过是判几年刑而已,我又有什么资格凌驾于法律之上?” “理智真是个好东西,它能把懦弱伪装得光鲜亮丽。” 神秘人嘲讽道:“既然你不敢动手,他也不会听你的,那就走吧,反正,这本来也不关我们的事。” 可是就如神秘人所言,一旦你知道某些秘密,你就沾了他们的因果。他手下那只修行千年却惨死的狸猫,期待的望着他,似乎只有狄江能救它。 狄江附身问它:“你想怎么办?” 狸猫说:“我不是这把刀的主体,苍狼、毒蛇、蜘蛛、乌鸦、猫头鹰……它们都是被血剑阁杀害之后,沉睡在这把戾刀中的灵体,它们和我,共同组成了同一个意志。” 狄江问:“什么意志?” 狸猫道:“摧毁血剑阁。” 第41章 冤魂化刀 见狄江哑然不语,那狸猫用尾巴亲密的扫了扫他的手。 “我知道你们人类的想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止是人类,所有动物,都是种族主义,我不怪你。刚刚攻击你的生物,它们都厌恶人类,但是我喜欢人类。” 所有由戾刀幻化成的生物,只有这只狸猫的眼神是最清明的。不知道是因为它差点成精,法术更强,还是因为它最理智。 小狸猫额头上那被寒刀插入的地方,不停流血。 它却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因为身体弱,被族群抛弃,是一个人类救了我。他身体不好,却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我,我虽然不是人,但是我喜欢他,更胜过喜欢我的族类。” 据它说,精怪成妖后,可以选择成神,也可以选择成人。如果选择成妖,它们不能化形,却会拥有更高强的法力,能够真正的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可是如果选择成人,它们就会变成自己最喜欢的人类的样子,却会丢失一部分法力,得不偿失。所以,世间有智慧的动物有很多,精怪成妖的也有很多,然而选择精怪化人的,却非常少。 “可惜的是,我是那么喜欢人类。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人。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穿他喜欢的衣服,吃他喜欢菜,读他喜欢书。可是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我被抓到了。这个梦终于失败了。” 现在,它变成了一把戾气缠绕的刀。虽然不是它的本意,但确实是它的怨气化成的。这把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杀死它的仇人复仇。 天生的种族观念,真的可以让人连是非对错都不分吗?人类是那么的伟大,伟大到可以残害天下所有生灵吗? 怎么才能为这些惨死的生灵讨还公道?在法律健全的现代社会,一个人类,应该为了其他生灵,伤害另一个人类吗? 这时候,神秘人突然道:“佛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狄江道:“佛说的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是你!” 神秘人说:“是啊。” 狄江:“……” 在小狸猫的最后一声叹息中,狄江终于下决心拔出了寒刀。 那冒着森森寒烟的刀,在他手中轻如蝉翼,他抚摸着刀刃,寒刀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意,叫嚣着震动起来。 就在他拔出寒刀的那一刻,冥冥中,他预感到血剑阁店主会死在这把刀下。 他用刀抵着棺材里的人,对店主说:“如果你不摧毁血剑阁,你会死在这把刀下。” “你找死!” 那店主眼神凶狠,见他拔了刀,一步冲了过来,竟是想抢刀。狄江体力本就不及他,被他撞倒在地上上,刀也掉落在地上,狄江堪堪抓紧了他手臂。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那寒刀居然仿佛有灵性一般,从地上悄然升起,趁此千钧一发间,携着一股森森冰气,势如破竹的从店主腹部穿过,将他钉在了棺材上。 跟狄江预料的一模一样。 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大都关了门。 一路上深沉的夜,漆黑一片,狄江辨不清方向,四周都是荒林,眼前是一条通向幽深森林的S形蜿蜒小路。 狄江对着这条小道,不由得发愣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记忆中,白日里,似乎没有这条路,傍晚的森林中,弥漫着格外幽艳的紫月光,森林深处,似乎散发着温暖的橘光,夜里的路,好像变长了。 狄江怕遇到鬼,很是惆怅的望着这条路,他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再跟鬼打交道了,他甚至都有点想回家了。 “库库斯,崩嘎拉,你们别欺负人!”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忽然追着一只棕熊,从一颗粗壮的大树后跑了出来。 她一见狄江,高兴的跑过来,说:“狄江哥哥,你怎么来了?” 狄江认出来,这就是他来古灵岛的第一天晚上遇到的小女孩。 他道:“我好像迷路了,这条路,我好像没走过。” “是啊,这条路,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哦。晚上的路,跟白天的路,通向的地方是不一样的呢。” 白衣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地上的兔子耳朵,把一只小兔子抱起来,跟另一只小兔子分开来。 狄江心神一动,就问她白天的路和晚上的路有什么不一样,又通向哪里。 小女孩忽然诡异的一笑,对狄江说:“白天的路,是给人走的,晚上的路,当然是给鬼留的。” 见狄江不信,小女孩又道:“有时候,人死的突然,醒来后,记忆是残缺模糊的,会忘记许多事,也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鬼的,所以会在一个地方不断徘徊,寻找自己即将通往的世界,听说,顺着晚上的路,有的人能走到另一个世界呢。” 狄江皱起眉来,问:“人能走到另一个世界?之后呢?” “之后他在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呀。” “……那岂不是死了?” “嘿嘿,所以说晚上不也乱走哦,如果要走,就要有鬼指路,但是鬼话,最好也是不要信,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找的啊。” 笑了两声,她忽然有点烦恼的说:“狄江哥哥,最近森林里的动物老是打架,怎么办呢?” “为什么打架?” “动物们都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 她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只小兔子,它在地上蹦蹦跳跳,一点也不怕狄江,甚至想跳到狄江身上,对着他龇牙咧嘴,似乎有点狂躁。 “它看起来有点焦虑,是不是生病了?” 白衣小女孩指着兔子腹部,狄江囧了一下,这不是生病,这是怀孕了吧,难道兔子怀孕也会狂躁抑郁? “狄江哥哥,我摘了一些香梨,你还想吃吗?” 小女孩友善而期待的看着他,狄江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似乎没遇到过一只好鬼,就连眼前看似无欺的小女孩,那天也给他指了一条错路。 “不吃了,我得回旅馆了。”狄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而且,那天你给我指的路,是错的。” “没错啊,天道藏书馆左转就是北森大街啊。” “天道藏书馆左转根本没有路。” “没有路,你可以从树干上穿过去嘛。” 似乎为了自证清白,小女孩的鬼影变成了透明色,一闪而逝,穿过大树的枝干,走进了森林深处。 狄江:“……” 鳄鱼船上,狄江又想起了最近同学们失踪的事儿。 白衣小女孩说:“最近森林中,常常发生一些奇怪的事儿。” “什么奇怪的事儿?” “最近,森林中的动物们开始躁动起来,经常抓狂的往行人身上扑,还有森林中的大树,流出了鲜血,好诡异啊。” 狄江联想起贪财皇后白天说起的故事,她说那年森林中,到处都是动物在哭,树在流血,只是不知道这跟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 他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白衣小女孩说:“就是你们来的那一天开始的,每每到开学,总有可恶的新生恶作剧,喜欢捉弄我们……我怀疑,凶手,就在你们这些新生里面。” 凶手……在他们中间? 这不是没可能的,那些学生失踪的太凑巧了。 一回到旅馆,就见夏侯鸣沉默的看着他,狄江预感到今天可能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今天除了古穆遥,还失踪了八个人。 本来还剩十八个人,此时还只剩下九个人了,狄江愕然的问:“他们去哪儿了?”就算是人为的,又怎么可能一次失踪那么多人? 夏侯鸣道:“我们今天商量过后,一致认为是住的旅馆有问题,想出去重新找一家旅馆,因为怕再有人出意外,他们八个人先结伴去定旅馆,本来商量好,他们定好旅馆就回来。” 直到现在,他们一个也没回来。 古灵岛是一座中央海岛,森林和地上河流就占据了四分之三,实际上供人活动的地方非常少。 一下少了一半人,剩下九个同学都慌了,大家互相沉默着报备了姓名。 夏侯鸣、狄江、熊尾、方夏、弓天临、公孙羿、胡不言、鱼千斤、巫夜光。 除了夏侯鸣、熊尾和狄江、剩下的都是第二批来的学生,此时离开学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学院的老师们还都没有来学校。 其中,有一个学生叫胡不言,他介绍自己的时候,重点说了,他能看到过去和未来,可以对这件事进行预言。 夏侯鸣道:“那你预言一下。” 胡不言闭上眼之后,双手好似在空中抚摸着什么,忽然,胡不言紧闭双眼的脸上,好似看到了什么画面,透出一股不安的恐惧感。 “流血树。” 通灵很耗神,他仅仅给出一句提示,就晕倒在了地上。 鱼千斤连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说:“关于流血树的传闻,我似乎在哪儿听说过。” “什么是流血树?” 狄江想起来,小女孩和贪财皇后,都曾说过森林中多出了一种流血树。 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中,在他们凝望着森林时,森林中安静林立的树木,好似也在深深的凝视着他们。 胡不言的这个提示,还是不能让大家有任何头绪,至于鱼千斤所说的传闻,他却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了。 巫夜光关了灯,在大厅内点了三支烛香,然后跟其他学生出了房门。这三支香,无色无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却好似透明的发光的烟雾,萦绕在胡不言鼻间。 据巫夜光说,这是一种特殊的忘忧香。 点燃一根忘忧香,在脑海中回忆想要忘记的画面,醒来后就会再也不会记起这些画面。 点燃两根忘忧香,会遗忘曾经的所有的记忆。 点燃三根忘忧香,大脑会回忆起所有你所希望找回的记忆。 不过,一次性点燃三支香的后遗症,是你永远不会再对你找回的记忆,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那些遗忘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回放,你不会有身临其境的痛苦和喜悦,感受到的情绪对你来说不痛也不痒。 鱼千斤就这样躺在点燃忘忧香的房间中,任由透明的烟雾将他包围,慢慢等待着三根忘忧香燃尽。 所有人都在屋外安静的等待着,差不多半个小时,房内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我记起来了!” 鱼千斤开口道:“关于流血树的事,那是古灵学院一件尘封多年的旧事,我也是小时候偶尔听长辈说过一次。” 传说,古灵学院在五十年前,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学生,才华横溢,天纵奇才,本来前途无限的他,却在毕业之际,忽然发疯杀了一个人,最后被学校处死了。 “据说当年,他喜欢一个女生,却遭到了背叛。他为了报仇,把那女生变成了一棵树,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那棵树砍了。他在砍树的时候,树干一直在流血,把同学们都吓傻了。这件事被称为流血树事件,早些年被学校秘密封锁了,禁止流传。” 把人变成树,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狄江问道:“你说,那人把背叛他的人,变成了一棵树?他怎么把人变成的树?他要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把人变成树这么麻烦?难道对着人下不去手,对着树就可以了?” 夏侯鸣也道:“只是那件事,跟我们学生失踪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42章 日记往事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明天一起去森林里查看一下。 鱼千斤很热心的每人送了一张辟邪符,辟邪符只是低级符箓,遇到邪物只能自燃,没什么大用。 回到房间,狄江把笔记本拿出来,不由又从封棋联想到了神秘人以及琉婆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一句话。 ——你的主人,是封棋吗? ——是的。 果然如他所料,笔记本回应了他。 ——封棋怎么死的? ——不知道。 想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笔记本,所能知道的,无非是封棋早前写下的内容,封棋死后,自然没人再更新笔记。 ——你能把所有关于你主人的事,都告诉我吗? ——可以。 笔记本翻动了起来,每翻到一页,都呈现一篇密密麻麻的字迹,这是五十多年前,封棋曾经亲手写下的日记。 封棋出生在封家村,这是一个十分平静的贫穷农村。 村子在一片大山中,一个月才会见一两辆牛车进出山口,村里没有多少人,衣食住行大都自产自销,大家种不同的地,卖不同的菜,就在菜市口,菜篮子里放把秤,标好价,从来不用看着,也没人多拿少给。 就那么几户人家,你今天吃了什么,邻居一清二楚。 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姓封,据说祖上是一位皇道,也就是一位皇家道士,后来宫里一位娘娘用了巫蛊之术害死了皇后的孩子,这位皇道受到牵连,怕自己被株连九族,就把九族中最亲的三族迁到了这个村子。 不过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没人会什么神仙道术了,尤其是民国时期,抗日战争日本全面侵华的时候,日本鬼子查无遗漏的打到了这儿,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的家底都抄了一遍,连一些重要的藏书也没放过,不是一把火烧了,就是被抢了。 村子里当时还有一些爱国的能人异士,学了一些法术敢跟日本人打仗,结果全都折在了日本人的子弹中,可见古代道法的衰败和现代热武器的辉煌。 直到日本人走了,封家村再也找不出□□书和懂法术的高人了。 封棋家里有兄弟姐妹好几个,封棋是最大的一个孩子,从小就要伺候弟弟妹妹们,还要帮父母分担田地里的活儿。 封棋不知道家里这么穷,父母为什么还有生这么多弟弟妹妹,他只知道自己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从小就吃了不少苦,每年都希望母亲不要再生孩子了,却一年比一年绝望。 有一年,他母亲又怀孕了,封棋说他想离开村子,母亲问他,说你走了,家里的活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办? 封棋无数次想离家出走,但是父亲尚在,弟弟妹妹都缠着他,让他始终狠不下心。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直到有一天,封棋看母亲又大了肚子,实在忍不了了。 他已经有九个弟弟妹妹了,这是第十个,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又要继续受苦。 半夜里,他偷偷来到了封家祠堂,给祖宗烧了点纸钱,又磕了三个响头,说祖宗你如今的法术已经失传了,我是你的第某某某代嫡亲传人,如果你在天有灵,你就传给我一点法力,让我把你的道统传下去。 他磕了头,就等着祖宗显灵,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封家老祖宗是很灵的。 可是他等了半夜,始终没等到祖宗显灵,他嘟囔一声祖宗都是骗子,刚起身忽然被平地绊了一跤,然后在供桌底下,发现了一本垫桌脚的老黄书。 封棋翻开来一看,是一本符箓道书。 这祠堂年久失修,据说从封家那位皇道老祖将村子迁徙到这儿,就建了这祠堂,这本书当年被选中给老祖的供牌桌子底下垫桌角,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重要藏书。 可是当年被封家人珍藏的道书都被日本人烧了,倒是这本名不见经传的符箓道书,因为冥冥中有祖宗保佑,残留了下来,可见世事无常。 封棋的符箓之术从此开始。 他见书中,有一种巫蛊符,贴在小人身上,能化成一种虫子,钻到人肚子里把孩子吃掉,让人永远怀不上孩子。 当时封家的皇道老祖,就是用这本书的符箓之法,给宫中一位娘娘画了一张巫蛊符,才会被皇帝诛杀。 封棋虽然非常想让他娘不要再怀孕了,但是他也不能让虫子把他未来的弟弟或妹妹吃了,只得遗憾的放弃。 这符箓之书中,还有一种招子符,这种招子符是以灵气强行让父母之精气结合,能让不孕不育的人怀孕,但是生下的孩子由于需要天生灵气孕养,这一胎要孕育三年。 三年,能少洗多少尿布! 封棋当即日夜练习绘制这种招子符,终于在母亲即将临盆的那天,他制成了招子符,贴在了母亲的小人身上。 他母亲生不出孩子,整日挺着个大肚子发愁,村里人怀疑她是不是招了什么邪,然而村里能驱邪的高人都没了,她也只能忍着。 这招子符果然神异,虽然母亲挺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却极其轻盈,连下地干活摔跤都不碍事儿,仿佛只是胖了几圈而已。 而封棋终于松了口气,半夜里常常偷偷起床画符,他不敢点灯,怕被母亲发现,知道他下符的事儿,就在白天记熟符箓的模样,晚上用手在桌子上练习。 要说这绘制符箓是有要求的,尤其画符要一笔不能出错,其次朱砂笔黄宣纸一样不能少,最重要的是画出的符要有灵气,普通人哪知道灵气是什么? 也是祖宗显灵,封棋果真是封家几百年未出过的天才,纵然各种条件都不符合,依然挡不住他天赋异禀。 虽然没人督促,更没有人教导,但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一直不断的学习,不分昼夜的研习符箓,功底日渐深厚。 三年后,他母亲果然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能开口说话,读书记事,过目不忘,甚至会用母亲经常说的话骂人,一举一动,跟同龄孩子截然不同,俨然一副小神童的模样,村里的老人都十分喜爱他,将他视为封家村下一代传人。 这三年,封棋绘制出了招雨符,在旱季将招雨符贴在林间最高的一棵大树上,夜里便会下一场甘霖大雨;他绘制出了牛符,贴在牛头上,能让牛听懂人话,主动拉车,替人农耕;他绘制出了去病符,这种符能聚集灵气,贴在人身上,在灵气的洗涤下,都能符到病除。 然而封棋依然很低调,他悄悄替村子招雨去病,从不特意宣扬自己的能力,他的心愿是离开村子,而不是在村子里成为封家村下一代传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来了村子。 他是古灵学院的校长,听说封家村祖上是一位道法高深的皇道,特意慕名而来,希望从封家村请一位高人去古灵学院当老师。 结果村里人告诉他来晚了,所有道书都被日本人毁了,高人也都被日本人杀了。 那位校长非常遗憾,临走时,封棋偷偷告诉他自己会画符,校长非常高兴,想聘请他当老师。封棋不敢面对母亲,更不知道怎么跟弟弟妹妹们说,他已经厌烦了这种围着一个村子打转的生活。 用现代人说的话就是,世界这么大,他想去看看。 然而这句话放在现代是潇洒,放在那时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不孝子,就是逃避责任,总而言之,封棋背着不恩不义的名声,安静的离开村子。 他给村子留了很多符,半夜里留下一封信,就跟着校长离开了封家村。 那是一九□□年的冬天,他成为了古灵学院的符箓老师,这是他唯一知道的封家村以外的世界,这里有无穷无尽的天地,任意他钻研各种喜爱符箓之术,简直是他梦想中的天堂。 他把古灵学院当做自己的家,唯一的心愿就是留在学校任教。 校长答应他,让他教一届学生,如果教的好,就让他永久留任,或许是教导弟弟妹妹们久了,也或许他除了古灵学院无处可去,因此,他对学生格外上心。 生活揭开了一页信的篇章,当老师是他最大的向往。 符箓之术,在众多飞天遁地的仙法中,并不算很吸引人,那一届,全校总共只有十八个人选修了封棋这门课程。 然而这十八个学生,也尝尝闹得封棋焦头烂额。 夏侯两兄弟出身修仙世族,看不起他这种小村子里出来的符箓师,闻人泪画符总是出错,封棋经常在放学后,单独辅导她课上不懂的问题。这些学生中,有一个学生,封棋心中一直认为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司马封尘……封老师……” 狄江念出这个名字,脑海猛地划过一道光。 原来,这就是那个司马同学的全名,这就是封棋最满意的学生。 据封棋的日记本上说,他教会了司马封尘所有的符箓,所以那副雕刻在天井上的守护之轮,司马封尘很可能也会画。 会不会,就是这个司马封尘? 他继续往下看下去,日记忽然出现了极大的转折。 “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以为教导好学生,学生会像亲人一样待我,可是我错了,人心是那样的黑暗。” 说到这里,笔记便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下文。 第43章 诅咒血树 是谁逼死了他呢? 封棋的全部心思,都在留教上,字里行间对闻人泪没有丝毫特殊的感情,所以他不可能是学生口中猥琐学生的教师。 那这件事是谁传出来的? 又是什么人,用什么事,威胁了他? “啊,想的脑仁疼!”狄江猛地拍上笔记本。 重新分配的舍友巫夜光一抬头,忽然见狄江往窗边走,他提醒道:“这么晚了,最好不要往森林里看。” 狄江愣了一下,他本来想去窗边放松一下,经他这么一说,下意识看了窗户一眼,想起那个诅咒和流血树。 不会这么巧吧?此刻外面,真的会有一棵流血树吗? 同一时刻,隔壁的弓天临跟鱼千斤,几乎发生着一模一样的事。 “流血树,真的存在吗?它长什么样呢?”鱼千斤随口说着,把一张辟邪符贴在窗户上。 弓天临坐在床上,正在擦拭他手中的长弓,那是一把桃木制作的焦尾长弓,如凤凰展翅的羽翼,没有箭矢,闻言,他道:“不知道。”忽然,他仿佛察觉出什么异常,猛地抬手,握紧了手中的弓弦。 只见鱼千斤贴在窗户上的辟邪符,好似遇到什么邪物,忽然燃烧成黑色的火焰,而他正伸手拿着辟邪符,僵在了窗台边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弓天临猝不及防,他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想抓住鱼千斤,然而下一秒,弓天临从不离身的长弓,从手中跌落,他猛然在窗外,看到了跟鱼千斤眼中一模一样的景色。 那都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树,属于放在森林中,看过一眼,绝对不会认出来的树。 此刻,那棵树在他们正对面,它树干上流着殷红的血。 那血在漆黑的夜里,闪着殷红的血光。 流血树的诅咒。 一晚上,悄无声息的,弓天临、鱼千斤、公孙羿、胡不言,都不见了,这似乎给了学生们一个重大的警告和打击。 ——就算他们找到了流血树,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内外都不安全,夏侯鸣心里不由有点发毛,他回房间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夏侯鸣将学生失踪的事情具体说了一下,忐忑道:“父亲,这件事,是学校对新生的考验吗?另外,我们追查到一件事,好像是有关于五十年前的,一棵流血树的事情,五十年前,父亲你不正在学校上学吗?你知道这件事吗?” 那头的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低声说:“流血树……我知道了,这件事跟学校没关系,你今天别出门,我马上就过去。” 打电话之前,夏侯鸣非常忐忑,他之前一直怀疑,这件事是学校对新生的考验,如果他打电话回去问,可能会被父亲骂死。 现在听说父亲要亲自来,不由松了口气,走到窗边笑了一下,然而他的笑容还来不及刹车,就见窗外一棵柳树,突然对着他流下一行血泪。 夏侯鸣神智慢慢涣散,身体化成了一只赤红的雀鸟,‘哗啦’一声,赤红雀鸟漫无目的的撞破了窗户,向着窗外的森林中飞去。 …… 狄江认定了这件事的主谋,就是神秘人,当年的司马封尘。 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和可疑之处,他第一次见到神秘人的时候,他诡异的跪在一棵流血树面前,莫非,他就是那时在森林中下的诅咒? 贪财皇后,白衣小女孩,以及预言的胡不言,都曾经提到过这种流血树,而无缘无故在宿舍内失踪的学生们,他们深夜中,足不出户,在不同的房间里,唯一能共同看到的,也只有窗外的树。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狄江抱着笔记本,想找到那个人问清楚,在他强烈的意念之下,手中的戒指忽然显出一道红光。 这道红光指引着他,一路走到了天道藏书馆。 神秘人站在藏书馆一排书架的阴影后面,仿佛跟阴影融为了一体,五十年前的人,二十岁的容貌,他死去时,应当正年少。 “你认识司马封尘吗?” 狄江走过去,将笔记本放在书架上,说:“这段时间,我的同学们失踪,都是你搞的鬼吧?” 司马封尘看了他手中的书一眼,沉默而怀念的轻轻抚摸着封面,半晌,他脸色慢慢转厉:“有些仇,不能不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千古流传的箴言。 五十年前,夏侯兵、夏侯山、闻人泪和司马封尘,都是古灵学院的新生,而封棋,刚当上老师。 司马封尘处处压夏侯两兄弟一头,磕磕绊绊四年的同窗情谊,友谊没发展起来,倒是怒火积攒了一肚子。 夏侯两兄弟利用闻人泪和封棋的绯闻,联手诬陷和威胁封棋,要他在毕业时开除司马封尘,如果不这么做,就让他身败名裂。 封棋是个好老师,他不愿意冤枉学生,却又被全心全意教导的学生栽赃,在教师梦想破灭的绝望中自杀。 而他最得意的弟子,司马封尘,就是要为他复仇。 “那一百零八神像大殿的事,就是我布的局,逼死封老师的人,都要付出代价,闻人泪也不例外。” “那你抓那些学生做什么?”狄江问。 “为了引夏侯山出来。” “你当年不是报仇了吗?” “他害死了封老师,把闻人泪变成树,设计让我杀了闻人泪,我也因此而死,我现在要报的,是三条人命。” …… 夏侯山来岛上的时候,夏侯鸣就不见了。 他只有一只手臂,骑着一头魁梧的角狮,飞快的在森林中喷洒露水,露水中浸泡着金色的梧桐叶,这本是解除法术的一种梧桐露水。 然而他跑遍了整座岛,却始终一无所获。 正当他走到一棵树前,只见树上忽然倒挂下一个人,泛白的双眼,像恶鬼一样,直直地看着他。 夏侯山跟倒吊人对视一秒,冷笑一声,道:“你居然还敢现身?这么多年了,你还学不会教训吗?” 倒吊人好似知道夏侯山的厉害,吱吱吱地尖叫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似乎是想给他带路。 夏侯山道:“我倒要看看你想带我去哪儿!” 两人穿过丛林,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倒挂着二十多只动物,这些动物像待宰的畜牲一样,奄奄一息的被红绳倒挂在树枝上。 倒吊人隐在树丛中间,挑衅般地指着夏侯山。 那些失踪的人,有的在森林中看到了流血树,直接变成了兔子,有的在房间里看到了窗外的流血树,因此化成了蝴蝶,赤鸟,纷纷飞向了森林,而此刻全都被绑在了树上。 那晚狄江听到的门内的声音,就是刚刚化为动物的学生意识不清在撞门。 夏侯山从角狮上跳下来,他身下的角狮化成几道流光,跟他手中的狮王杖融为一体。 他道:“当年被我拔了舌头,还不够惨吗?” 那倒吊人忽然激动起来,瞬间窜到到夏侯山身上,却被夏侯山的狮王杖远远的弹开。 夏侯山冷笑着,挥手将露水洒在那二十多只动物身上,动物纷纷变成人。 这种变身术,不过只是一种很小的法术,然而自从五十年前流血树事件发生之后,因为影响很恶劣,直接成了禁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听过了。 学生们虽然变了回来,依然被挂在树上,夏侯山走近了替他们解开绳索,只见树干上画着一张美人脸,那张熟悉的美人脸上,顺着她的双眼,忽然流下一股黑红的液体,殷红的血像人眼中的血泪,缓缓流下。 夏侯山笑容忽然僵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僵硬。 “这是……闻人泪。” 他手中的狮王杖马上化成一幕圆形屏障,司马封尘忽然在他背后出现,他拿着一柄长刀,刀柄上雕刻的图案,是一只狸猫,正是血剑阁那把冤魂化成的戾刀。 他拿刀狠狠地砍向狮王杖,寒刀似乎知道他要对敌,狸猫瞬间化成了一只巨大的苍狼,在他挥刀的刹那间,苍狼对着狮王愤怒的咆哮了一声,两只兽王相撞,狮王杖的屏障被苍狼震出一道裂痕。 苍狼奈何不了丛林之王的角狮,便猛地化身为一条眼镜王蛇,这头蛇巨大的身躯将近百米长,死死缠绕住角狮。 无论司马封尘怎么砍,坚如磐石的狮王杖,始终毫发无损,然而狮王杖所展开的屏障,却在眼镜王蛇的进攻下,发出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狮王杖的屏障碎了。 失去了狮王杖的庇护,从着地的脚开始,夏侯山的身体,慢慢变成一棵苍老的树干。 渐渐地,他的腿身体和头发,彻底变成了一棵枯黄的枫树。这棵枫树上印着一张布满褶皱的木头老人脸,他的手臂化成一根粗壮遒劲的树枝,头发变成枯黄的枝叶,手中依然牢牢紧握着狮王杖。 司马封尘用刀刺穿了树干,枯黄的枫树上,那张老人脸因为疼痛扭曲起来。 …… 那天之后,司马封尘就消失了,由当年夏侯兵引发的一场惨案,在五十年后重现人间的流血树,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而古灵岛上,多了一棵苍老枯萎的枫树,一个倒吊人,每夜都会吱吱尖叫着,像猴子一样在这棵树下倒挂着。 第44章 同班同学 小兔子很苦恼,因为它总是记不住最后排的那个灰兔子的模样,后来毕业了,班级里的灰兔子终于从它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忽然有一天,灰兔子从大街上跳了出来,喊了一声小兔子,“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小兔子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开学的第一天,没想到会遇到秦川。 跟前几天狄江夏侯鸣他们一船只有十几个人不同,今日岛上十分热闹,完全没有前几日的冷清,海面上开了五六艘龙船,持续不断的往岛上送学生。 白衣小女孩带着她的白兔子和灰熊也过来看热闹,她说:“古灵学院的龙船,只会拉两种人,一种是古灵学院的学生,一种是鬼哦。” “那么,这些人岂不得有一半是鬼?” 听了白衣小女孩的话,狄江站在海边上,不由感到一阵森冷,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海上刮来的海风,现在发现,那是从每条龙船上涌来的冷冷阴风。 狄江刚要转身,忽然看见秦川跟一大批学生下了船。 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运动服,衬得他裸露在外的肤色异常的苍白,他远远的站着,似乎没有看到狄江,直到狄江跑过来,这才注意到,他眼睛上懵了一块纱布。 “秦川,你怎么来了?” 秦川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喃喃道:“狄江……” 死界的空间,跟现实中是不一样的,现实中一公里就是一公里,有几座房子就是有几座房子。 然而死界是虚幻的,死界的世界是人的灵魂意识幻化的,一公里可以一步踏过,也可以走半小时,甚至可能半年,也不能跨过一个红绿灯。 因为这里是被独立的灵魂波动所创造的世界。 当你接近某个人的灵魂,你会被他的电磁波动影响,从而看到由他的意识所幻化的世界。 秦川皱了下眉,似乎觉得狄江对他熟络过头了,难道狄江认识他? 秦川对这个世界还不太熟悉,尤其他不知道狄江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发现死界的灵魂大都糊里糊涂的。 狄江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秦川身旁还跟了一个瘦弱的男生,他介绍说:“我跟着孟丞过来的。” 秦川猜测,这个学校可能只是孟丞脑海中因为那本漫画书形成的模糊的记忆,甚至孟丞还是花了好久才回忆起的这个记忆。 秦川不知道孟丞是因为什么原因醒不过来,他想唤醒孟丞,因此一直跟着他走,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果然跟漫画中一模一样。 只是没想到会在孟丞的意境中,看到狄江,可能是两人的灵魂波动相同所以融入到了一起。 狄江看向孟丞,心想今年网上考核是古灵学院选拔的一个重要途径,莫非这个孟丞也有跟他一样的奇遇经历? 他问孟丞:“你是网上考试被选中的吗?” 孟丞说:“啊?这学校还要单独考试吗?我不是啊。” 狄江问秦川:“他也是我们一高的吗?” 秦川沉默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位学弟心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孟丞道:“我们是同学吧,我也是一班的。” “不可能啊,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同学?”狄江看了他半晌,虽然对人际关系不太热络,但是孟丞绝对不是他们一班的人。 孟丞就说:“我的座位在七排第三座,背后是黑板,黑板报上画着一棵树,树上画着高考倒计时,我每天都会改时间。” 可惜狄江不记得什么黑板报倒计时,或许他平时根本没注意过后面的黑板报上画着什么,他的座位在第三排,平时只看前面不看后面。 秦川问狄江:“你还记得第七排的第三座的人是谁吗?” 第七排第三座的人是谁,狄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拍了拍脑子,觉得高考一结束,他的记忆力就严重退化,现在居然连同班同学都想不起来了。 “我有点忘记了,我前段时间生了一次病,所以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狄江有点懊恼的说。 秦川神色一顿,心中明了,狄江所说的‘生了一次病,记不起来了’,应当是他发生车祸时的后遗症,他应当是忘记了自己怎么昏迷的。 又听狄江说:“不过,我记得我们班最后一排中间是有个空座的,有个学生自从开学就一直生病不怎么来,但是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上课也不点他的名字,我忘了他叫什么了。” 那个人在一班的存在感很低,他似乎只有考试才会来一次,平时他们基本上就当这个人不存在,那个人就是孟丞吗? 孟丞摇了摇头,说:“我没生病,我一直都在,你不记得了吗?后排的黑板报,一直都是我在画,我每天都会出不同的黑板报,有时候画时间树,有时候画气球,不过我怕画的不好看,一直不敢被人知道,只是自己偷偷的改改罢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 在学习大过天的一班,居然有人整天跟这种无聊的黑板报纠缠,也是奇事,狄江就从来不关心黑板报画成什么样,他只关心试卷考什么样。 他们实验一班的制度跟学校其他班级都不一样,这个实验一班是为了提升重点大学升级率特办的,竞争非常激烈,每月都要考试,分大考小考,小考一周一次,大考一月一次,三个月内按照最好的一次成绩,全校统一排名。 如果一班有人成绩下滑,就要给其他班级的优等生让座,学校从来不怕各班进度不一样,班主任觉得好学生的进度,都是自己赶的,而不是班级教的。 不过一班的学生都很自强,学习成绩也都很好,一般不会被赶出去这么惨,然而这个制度一直是学生心头的一根刺,逼着他们头悬梁锥刺股。 可是这个孟丞……是什么时候考入一班的?他居然没有一点印象了。 跟一个自称是同班却毫无印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儿,这件事不搞明白,总是让人心里很难受。 孟丞就笑着说:“我的座位在最后面,前面有个高个儿的同学挡着我,我上课偷偷拿手机或者小说出来看,老师都不会发现,那是一个十分低调的好地方,嘿嘿。” 狄江平时除了学习,谁也不注意,再说一班制度又那么变态,这个月进来个学生,说不定下下个月就出去了,他不记得了也正常,也不再细究。 他跟舍友都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更别提八竿子打不着的第七排的同班同学,说不定自从孟丞去了一班,搞不好狄江正眼都没瞧过一眼。 虽然狄江跟秦川关系有点僵,但是同在异乡为异客,在不熟悉的环境下见到秦川,他也不能当做看不见。 他一路给秦川介绍学校的各种建筑,还给他讲了开学之前发生的事,他至今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搞清楚,觉得记忆十分混乱。 倒是秦川,似乎对古灵学院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甚至能给狄江答疑解惑,让狄江十分惊奇。 狄江说起路上的奇遇,秦川似乎对他口中的怪事非常着迷,听的异常认真,尤其是听到那个101路公交车的陈宸,秦川愣住了。 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狄江问:“怎么了?” 秦川道:“你遇到了陈宸……那个陈宸,你在哪儿遇到的?” “就是等公交站牌的时候,那个人十分诡异,给我讲的鬼故事吓得我现在都不敢坐公交车了,还有车上等他的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似乎是他女朋友……怎么,你认识他吗?” “啊,算认识吧。” 秦川嘴角苦涩的笑了一下,原来陈宸陷入梦中的这十多年,是一直跟他女朋友在一起,难怪他的意识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只是他没料到,狄江居然遇到了那么多人。 似乎之前的王瑜之,方夏,陈歌等人,都跟他有联系,还有这个孟丞,也说是他同学,似乎……狄江身上有某种引力,能接触到这些人。 他的世界,光怪陆离,十分神秘。 “听说今天老师都来了,我们去北森大街跟其他学生集合,话说我现在都分不清新来的这些学生,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因为路太远了,两人最终还是坐上了木船,船上还有其他人,狄江跟秦川挤坐在船上,坐在船上,狄江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下船的时候,孟丞兴奋的说:“这学校真的好棒啊!” 狄江跟秦川要下船,忽然被他吓了一跳,狄江望着孟丞,忽然想起他遗忘了什么,他似乎忘了从哪一段路开始,就没见过孟丞了,不是没注意他,是他真的彻彻底底忘了,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孟丞。 此刻,狄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这个人的存在感,居然比他还低。 他忽然想起白衣小女孩的话,这座岛上,除了古灵学院的学生,只有鬼能进来。 他问孟丞:“你不会是鬼吧。” 孟丞说:“当然不是,我是你同学啊。” 第45章 小鸡布偶 “亲,你已被古灵学院签收,请各位新生,前往烟花森林集合。” 这时,天空忽然绽放起五颜六色的烟花,烟花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只见如彩旗般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组合成一句话。 烟花绽放,似乎整座岛都知道古灵学院要开学了,连街头巷尾的鬼,都比以往更加活跃起来。狄江和学生们一起跟着一群似乎早早便等候在门外的尖角梅花鹿,赶往烟花森林。 “嗨,新生们,跟我们来。”梅花鹿跟他们打招呼。 不知是谁精心设计的,只见阳光洒满的森林中,像圣诞夜的松树上,挂满了金银闪耀,琳琅满目的礼物,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上挂着新生的木牌,上面写着新生们的名字,大家纷纷去找自己的礼物。 “有没有我的?”秦川问。 狄江说:“你又不是这里的学生,肯定没有。” 秦川确实没收到过什么录取通知书,这个古灵学院,应该是看过这本书的人,在人脑海中形成的印象,从而被人编造出了这个奇幻的世界,而他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个幻境是假的,这个幻境反而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跟他们一块来的孟丞,狄江刚刚一度以为他是鬼,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学院的学生,因为学院给他发了礼物。 狄江忙着找自己的名字,最后在一棵高大的松树的十几米高的树枝上,看到了一个银色的礼物盒,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只是为什么别人的礼物都近在咫尺,只有他的高高挂起? 古穆遥收到了一件黑色的旧裙子,并不是很好看,却让他惊喜的爱不释手,他说这是他妈妈的裙子,小时候他一直偷偷拿来穿,有一次被他妈妈发现,就给他烧掉了。 福婴收到了一本书,这本书他从前在爷爷书案前看过,后来爷爷说这本书是□□,把它收走了,福婴一直十分遗憾。 “我的小鸡布偶!”方夏忽然兴奋地大喊一声。 那是一个圆形的小鸡布偶玩具,这小鸡布偶一对绿豆小眼,缝制的有些粗糙,一高一低,有点搞笑,一双鸟嘴,咧着傻笑。 “这是什么?”狄江走过去问她。 方夏珍爱的抱着那个小鸡布偶,几乎热泪盈眶,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小时候陪伴她一路走来的布偶。 她小时候母亲死的早,父亲再婚,娶了一个继母,这个继母本性倒并不恶毒,并不像故事中邪恶的后母一般,做那动不动就毒打她之类的事,只是她年纪也不大,自己没有孩子,也不喜欢孩子,对小孩没有一点耐心。 她让方夏先做作业再吃饭,如果方夏不听话,她就不做饭,倒不是专门为了虐待而虐待,就想搓搓小孩的锐气,让她以后学会听自己的话。 如果方夏哭,她就冷笑着看她,似乎想看她哭到什么时候;如果方夏哭的街坊邻里都能听见,她就在家里放电视,震耳欲聋的电视声音,把方夏的哭声彻底压下去。 那时候,方夏并不知道继母的所作所为,就是典型的冷暴力,只是小孩心思敏感,父亲忙于工作,继母对她不管不问,她既无法向父亲哭诉,也得不到继母的关怀,渐渐地她也感觉到了家人并不重视自己。 她有一只小鸡布偶,是母亲去世前送给她的,说只要她伤心的时候,抱着这个布偶许愿,就能满足她所有的心愿。 方夏之前因为母亲去世,大哭一场,十分伤心,就向布偶许愿,希望能让母亲回来,很快的,她就有了一个新的母亲,也就是她现在的继母。 现在,她又向布偶许愿,希望这个母亲赶紧离开。 她刚许完愿,就听到门外砰砰的敲门,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继母,她弱弱的不敢开门,她不开门继母更生气,哐当一声把她的门砸开了,冷冷看她一眼,说:“你作业做完了吗?今晚还想不想吃饭?” 方夏只得抱着小鸡布偶去做作业,作业写到一半,忽然听见爸爸回来了,然后就听到爸爸愤怒的争吵声。 “小夏房间的门怎么回事?你就是这么当妈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我们干脆离婚吧!” 就这样,方夏的爸爸和继母离了婚。 方夏现在知道,除了她的亲生母亲,没有其他的母亲会对她好,她害怕他爸爸再找一个继母,就对小鸡布偶许愿,说希望爸爸永远不要再结婚了。 然后他爸爸就温柔的敲了敲方夏的门,进门给她扎了一个漂亮的马尾辫,说:“我们小夏真漂亮,以后没有妈妈了,爸爸就来照顾你,好不好?” 方夏高兴极了,她把小鸡布偶当成自己唯一的朋友,晚上睡觉要搂着,中午吃饭要抱着,连白天上学,也要装在一个大包里。 因为小鸡布偶对一个小孩来说,体积算是比较大的,所以她一直背一个超大号的背包上学,小朋友们都嘲笑她是个小乞丐,书包像个破麻袋——那是她爸爸为了让她装布偶方便,特意寻来的一个旧包,在小孩子的喜好方面,她爸爸向来不怎么注意。 方夏孤零零的背着大包上下学,每天都被小朋友们嘲笑,她就跟小鸡布偶许愿,说她想要一个新背包。 她的闷闷不乐,终于被爸爸发现了,跟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小朋友们都嘲笑方夏的书包,她爸爸就去超市买了一个崭新的背包给她。 爸爸说:“以后小夏就背着这个书包上学好吗?” 方夏非常喜欢她粉色的新书包,比班上其他小朋友的书包都好看,只是这个书包有一个缺点——不太够大,装不上她的小鸡布偶。 但是为了向小朋友们炫耀,她也有新书包啦,所以这一天她就没带小鸡布偶出门。 上学前,她特意亲了亲小鸡布偶,跟她的小鸡布偶道了歉。 说小鸡啊小鸡,你不要生气,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今天不能带你出门啦,因为他们都嘲笑我的旧书包,爸爸特意给我买了新书包,我要给他们展示一下,我才不是没有新书包的小乞丐,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再你玩好不好? 说完便背着新书包出了门。 为了让方夏高兴,爸爸特意问了商场的工作人员,给她买了一个最新最贵的粉色书包,上面画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十分漂亮,小朋友们纷纷围了上来,羡慕的看着她的新书包。 虽然被小朋友们羡慕很高兴,但是今天方夏没有带她的小鸡布偶出门,她看着成群结队回家的小朋友们,想到自己在学校经常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有点孤单。 于是她回到家,就跟小鸡布偶许愿,说她希望能多交几个朋友。 第二天,她又背了她的新书包,今天放学,有个小朋友见方夏一个人回家,就跟上来说:“我好喜欢你的新书包啊,我的书包也是新的,但是我的书包没有你的好看,我想跟你换一天书包背,好不好?” 方夏犹豫了一下,就听那小女孩道:“好方夏,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就让我背一天吧,就一天。” 方夏听到她说两人是朋友,就跟她换了书包,回到家,爸爸见她书包不一样,就问她新书包去哪儿了,她说有个小朋友特别喜欢,想跟她换着书包背一天。 爸爸想了想,偷偷在方夏的书包里放了一块糖。 第二天,方夏就背着那个小女孩的书包去上学,那个小女孩跟方夏换回了书包,发现背包里有块糖,非常高兴,接着第三天,第四天,不断有小朋友来跟方夏换书包,方夏都答应了,爸爸也每天都偷偷给她的书包里塞糖。 很快,商场更新换代,出了新的书包,在学校里,方夏的书包也不再那么崭新的被人喜爱了,虽然没人再跟方夏换书包了,但是方夏却收获了一群小朋友,她们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比换书包时关系更好了。 方夏朋友多了,也觉得背着小鸡布偶不太方便——它确实太大了,便不再整日背着它上下学了,但是除了上学,它在家里仍然是方夏最好的朋友。 有一次,方夏学习成绩不好,父亲看到她的成绩单非常失望,他知道自己没时间教导孩子功课,沉默的抽了一晚上的烟,虽然父亲没有打骂她一句,但是方夏知道父亲很辛苦,便加倍努力学习背书。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脑子不聪明,别人听一遍就懂的题,她做两三遍还是会出错,于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她就对小鸡布偶许愿,希望小鸡布偶能保佑她考个好成绩。 考试成绩出来了,她考了班级第二名,不止受到了老师的表扬,父亲还给她买了礼物。 一个非常昂贵漂亮的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还有好几身漂亮的衣服,小女孩都喜欢好看的娃娃,方夏自然也不例外。 芭比娃娃很娇小,方夏就背着娃娃去学校,跟小朋友们一起给她换衣服,这个娃娃很快就成了方夏的新宠,谁借都不给,她每天精心的给芭比娃娃换衣服,父亲答应她,只要她好好学习,就给她买更多娃娃裙子。 为了新娃娃裙子,方夏努力用功读书,没了继母,又有了父亲的关爱,朋友的照顾,方夏渐渐也没了烦恼,每天开心快乐的成长,偶尔给喜欢的芭比娃娃换换衣服,成了她的小爱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抱她的小鸡布偶睡觉了,现在她床头上放的是她的芭比娃娃。 这天,方夏去上学,爸爸打扫房间,见到一个破旧的小鸡布偶掉在了地上,而床上是方夏精心打扮的芭比娃娃,他以为方夏不要了,也没在意,就将小鸡布偶扔掉了。 方夏过了两天,才发现她的小鸡布偶不见了。 她去问她爸爸,她爸爸就说扔掉了,方夏伤心的哭了很久,说那是她的好朋友,她爸爸也没办法,那小鸡布偶早就被人捡走了,只好又买了几套裙子来安慰她。 方夏本来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小鸡布偶了,没想到学校居然这么神通广大,能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她拍了拍她的小鸡布偶,笑着说:“小鸡啊小鸡,我再也不离开你了,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最喜欢最喜欢你了!” “你还真是念旧呢,既然找回了,要好好保存啊。”狄江说。 第46章 画屋精灵 “你的礼物是什么?”秦川问狄江。 “是一块玉。” 学校给狄江的礼物,是前段时间,被司马封尘扔到河里的玉观音,他记得当时这块玉是被鳄鱼吃了的,不过此刻这块玉观音虽然回来了,但是周身光芒黯淡,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玻璃差不多了。 狄江随手将玉观音揣兜里,看大家都领取了自己的礼物,尖角梅花鹿的使命似乎到烟花森林就结束了,它说:“接下来让狐仙带你们去宿舍吧。” 大树后面出现了三只像人一样站立的狐狸,它们露出三张典型的狐狸假笑,说:“古灵学院有三个宿舍,岩屋、树屋、画屋,想去岩壁的,跟着左边的狐狸,想去树洞的,跟着我,想去画屋的,跟着右边的狐狸。” “有什么不一样吗?”有人问。 “都一样。”狐狸说。 “听这名字也不可能一样吧?” “狐狸不说假话哦。” 这话不由得让狄江想起了那喜欢骗人的小丑,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一波人很快分成了三派,狄江见过岩屋,想去看看树屋,他们跟着狐狸,到了一处隐秘而安静的森林中,树木遮天,天地清新,像传说中优雅而神秘的精灵森林。 每棵树干上,都打造了一座木屋,木屋顶上贴着一张符箓,门前是潺潺流水,门顶直接连着树干,长着茂盛的枝叶,树跟屋浑然天成,融为一体。 狐狸解释说:“这是洞天符,这些符箓贴在树上,就会形成一个单独的空间。” 狄江慢慢走进了一座树屋中,只见树屋分为两层,墙壁上缠绕着翠绿的树枝藤蔓,木质桌椅和床榻,打开窗户,窗外是清新静谧的森林,楼梯上是一座阁楼,阁楼很高,阳光明亮,鸟儿在屋内鸣叫着转了一圈,又飞了出去。 见过了神秘的树屋,几人又问过狐仙,相伴去了画屋。 只见一座巨大的壁画墙矗立在森林中,墙壁上刻着仿佛古代墓葬图般的人物故事图,中央大门前,趴着一条狐狸,见他们过来恹恹地睁了睁眼,提醒他们说:“每个画屋,都有一个精灵,跟他们商量好,就可以住下了。” 正要穿过墙壁,那狐狸忽然又睁开眼,说:“你不能进。” 它说的是秦川,他们之中,只有秦川不是古灵学院的学生,没想到被一只狐狸认了出来。 狄江道:“这是我朋友,他是来送我的。” “朋友啊……”那狐狸诡异的舔了舔舌头,说:“那你可要看好他哦,他要是不听话,我就吃了他。” 秦川说:“我以后每天给你带一只鸡回来。” 那狐狸马上欢快的摇了摇尾巴,说:“算你识相,能吃鸡,我就不吃你了。” 公然贿赂了守门狐仙,两人穿过壁画墙,只见一条长长的弯曲的走廊,走廊左右,每隔两米,挂着一副副跟门一般大小的壁画。 壁画上有人有动物有花草树木有牛鬼蛇神,内容千变万化,狄江面前的画,是一副打伞的女孩儿,她穿着纯白的校服,长长的黑色直发,背着如烟雨般淡蓝色书包,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对着狄江莞尔一笑。 她说:“你在看我吗?我已经找到了主人哦。” 狄江他们因为之前先看了树洞,所以是第二批来看画屋的,只见夏侯鸣冷着脸从壁画中走出来,女孩害羞的说:“我会乖乖的在家等主人回来的。” 夏侯鸣冷冷的应了一声,方夏好奇的问:“这个是房间吗?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女孩在壁画里说:“主人允许才可以哦。” “可以。”夏侯鸣犹豫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只见壁画上的女孩打着伞,转头朝小路尽头走去,画面内容消失,渐渐变成空白,夏侯鸣领头带他们进去。 在壁画外面看,壁画跟壁画之间,不过两米的距离,然而实际上,壁画内空间非常宽阔,只见这间房内充满了女孩子喜欢的粉红色的爱心小泡泡和芭比小熊,方夏还抱着她的小鸡布偶,对夏侯鸣的房间十分羡慕。 没想到夏侯鸣冷酷的面容下,藏着一个可爱的少女心,狄江没忍住笑了一声,夏侯鸣恼羞成怒,他就知道不该带人进来。想到日后要在这样的房间,度过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夏侯鸣果断道:“算了,这个房间我不要了,爱谁要谁要吧。” 方夏连忙道:“我要,我要!” 接下来,他们便分头去找房间,这些壁画人物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脾气,狄江遇到过一个老人,老人的要求是每次进门前,都要听他讲了一个老故事。 他给狄江讲的是万里长征的时候,他跟在主席身后,坚定的随着他披荆斩棘,一路将国民党打到了台湾岛,期间救了主席无数次的丰功伟绩。 狄江听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看其他人都纷纷找到了房间,老人还在没完没了的讲那些陈年旧事,他有点着急,就打断了老人的话。 他问:“你叫什么?” 老人不肯说名字,狄江怀疑的看着他,说:“这不是骗人的吧?”从抗日打到抗美援朝,还救了主席这么多次,这么多功绩的老将,怎么会是个默默无闻的老人? 老人听他质疑,恼羞成怒道:“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太可恶了,老人家编个故事哄你,你还要来质疑我,你难道不懂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吗?” 看他发火,狄江硬着头皮说:“我的错,我的错,”然后就默默走开了。 接着,他又遇到了一个弹琴的男子,他坐在高山之上,合着流水,弹着古琴,见他过来,温柔的冲他一笑,简直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狄江鼓起勇气说:“你好,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他温和的道:“当然可以,日后,我会每日为你弹奏一曲,你答对了就可以开门,这样日积月累,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成为伯牙子期,我先给你弹一曲,你听一下怎么样?” 他的琴弹得是真好,可惜对着狄江,基本等同于对牛弹琴,别说伯牙子期,狄江连古风跟中国风都分不清。 经历了老人讲故事,不,编故事,公子弹古筝,脑筋急转弯等等千奇百怪的壁画之后,狄江想,要不他还是回树屋得了。 “你好……”忽然,他听到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回头一看,只见旁边的幅壁画上,有一个十分丑陋的生物,大眼睛,尖耳朵,穿着破旧的衣服,正一脸期待的望着狄江。 狄江并不是讨厌它,只是他有点害怕,这生物消瘦的脸颊似乎很久没吃食物了,狄江怕他一走进去,就成了怪物的腹中餐。 他正想着走开,就听身旁一直没说话的秦川道:“进去看看。” “这里?” “是啊,我觉得这幅画不错。” “你果然是瞎了。” 壁画上的生物小心翼翼,又有点害羞的道:“我是灰精灵,你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狄江犹豫道:“普通点就好。” 灰精灵跟他招了招手,狄江便拉着秦川的手,跟着灰精灵进了屋。 狄江悄声说:“要是它准备吃我,我就把你留下来给它当晚餐。” 秦川脚步顿了顿,问他:“你居然看不起伟大的灰精灵?”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很大,那巨大头颅的灰精灵猛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狄江,它眼珠是冰冷的灰色,狄江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摇头说:“没有,没有。” 这是一间温暖的米黄色风格的房屋,灰精灵道:“我可以按照主人的吩咐改变房屋风格,主人想要什么风格,只要给灰精灵看看照片就可以,灰精灵还会每天给主人打扫房屋,做饭,洗衣服,主人您喜欢灰精灵吗?” “我……喜欢。”虽然灰精灵不好看,但是看起来似乎颇为友善。 “灰精灵已经好多年没有主人了,大家都嫌灰精灵丑,再没有人住,灰精灵就要被学院搬走销毁了。”灰精灵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抱着狄江的小腿,说:“灰精灵还可以给主人翘腿捏肩膀,还会,还会唱歌,跳舞。” 说着,它笨拙的嚎着嗓子在地上转了圈,‘哐当’一声撞在了桌腿上,晕晕乎乎的说:“灰精灵还可以□□。” “……这就不用了。” 选了灰精灵的壁画,他们就出了门,恰好看到对面古穆遥从一副摇滚壁画里出来,见狄江从灰精灵的画里走出来,他打了个招呼,说:“你要这个房间吗?这个灰精灵……” 狄江早就知道他是个颜控,知道他嫌灰精灵丑,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怕灰精灵,不过秦川似乎很喜欢灰精灵,他果然是瞎了。 古穆遥选中的画屋精灵,俊美的一塌糊涂,他背上一双纯白的羽翼,双眼深邃,像传说中的大天使。 古穆遥跟狄江介绍道:“这是我的画屋精灵,谢斐尔。” 狄江连忙向他问好,谢斐尔坐在圣殿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满的说:“规定里一天只能带一个朋友回来做客,做客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狄江:“……”五分钟还坐个毛,这和不让进有什么区别? 秦川在门外等着他们,狄江就进屋看了一眼,难怪古穆遥长吁短叹,这个屋子一股冰冷禁欲的金属冷感,还没进门,就见玄关贴了整整两排‘住宿协约’。 1、不能抽烟。 2、不能喝酒。 3、不能赌博。 4、不能养动物。 5、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回家。 6、…… 狄江进门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光看这份住宿协约看了五分钟还没看完,就被谢斐尔冰冷的请了出去。 “这哪是壁画精灵,这是欠了一屁股债的房东啊。” 正顺着壁画长廊往外走,正好看到福婴正从一副壁画里出来,见狄江看他的壁画,就问他:“要进来看看吗?” 一进门,震耳欲聋的噪音差点把两人震出去,“我的天,屋里这是在干什么?”屋里有好几个人在开派对,还有几个乐手敲锣打鼓的欢迎他们进门。 那个乐手看似喝的有点多,傻傻的圈着狄江肩膀,说:“嗨,哥们儿回来了?” 狄江说:“你认错人了吧……” 乐手仔细看了看他,说:“没认错,你不是叫福婴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日后这座门除了你,谁都进不来!” 狄江转头看福婴,那头的福婴脸色淡淡的,狄江赶忙说:“兄弟你喝高了,你快歇会儿吧。” 他悄声问福婴,说:“你这宿舍没问题吧?我看着不太靠谱啊,他们这么吵,会不会吵到你画符?” 福婴说:“没关系,我有消音符,把消音符贴在门上就好了。” 看着古穆遥,再看福婴,越对比,狄江越觉出了灰精灵的好。 出了画屋长廊,那只狐狸正趴在门口恹恹欲睡,见他们出门,抬起头问:“都选好了?” 长廊内已经没有人站在外面了,狐狸扬了扬头,说:“以后我就是你们一年级新生宿舍的管家,你们要是超过午夜十二点才进门,要给我带只鸡回来,听懂了吗?” 第47章 苏醒契机 “你打算读这所学校吗?”秦川问狄江。 狄江想了想,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吧,毕竟我成绩挺好的,父母都希望我考一所好学校,不过我感觉古灵学院就像漫画里的世界一样,让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秦川不会直接告诉他,你看到的世界是假的,你的父母亲人是假的,你一直陷在你的梦里,你要醒过来。 这样对狄江没有一点帮助,因为哪怕他这么说,狄江信不信两说,他的心结没解开,他依然出不去,医生要对症下药,不能盲目的对病人诊断。 “你父母?” 秦川记得,狄江的父母,是出车祸去世的,难道狄江跟陈宸一样,在死界遇到了他的亲人?那样的话就棘手了。 “秦川,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奇怪吗?我平时是什么样的?” “你平时很喜欢笑,很面善,今天一整天都没笑过,看起来冷冰冰的,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 秦川从来不喜欢笑,他觉得狄江可能是记忆错乱,把他认成了什么人,而狄江昏迷不醒的心结,秦川猜想,可能是因为他的父母。 一直待在古灵学院这个梦境里对狄江没有任何帮助,秦川便说:“我想找一个人,你能陪我去吗?” 狄江说:“找人?去哪?” …… 秦川刚劝说狄江离开古灵学院,他就醒了。 在小护士给他摘下耳机的那一刻,他重新睁开了眼。 他千方百计,终于进入了死界,终于抓住了死界与现实的某种蛛丝马迹,他想,或许很快他就能唤醒这些沉睡的病人,这种成就感,不啻于科学家研发了□□,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同样令秦川心头发烫。懊恼。 所以被人打断,他心中有点懊恼。 但是他也知道,当人在一个世界待久了,会产生留恋,甚至被死界同化,把那里当成现实,他也不希望自己被困在死界醒不过来,因此能顺利苏醒对他而言是个好事。 感谢的送走了小护士,他在病房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方夏身上。 他想起在死界的时候,他跟着狄江见过她,听方夏说过她的小鸡布偶的故事。 那个小鸡布偶,是小时候方夏的妈妈给她的,说能实现她的任何愿望。 秦川注视着她,若有所思的想到,她许的那些愿望——母亲、离婚、学习、书包、朋友,这些不过是方夏生命中必然发生的故事而已。 事实上,在他听来,那小鸡布偶并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是方夏妈妈临走前给了方夏一个心理暗示而已。这个布偶并没有方夏以为的那么神奇,有没有这个布偶,这些都是她注定的生命轨迹。 每个人在死界,都会陷在某种思绪里,无法自拔,之前的王瑜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发生了车祸,所以他要报仇,复仇后他就醒了。 之后的陈歌,她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找到爸爸妈妈,因此路口就出现了她常常在家中见到的,父亲经常供奉的路神,路神因此变成父亲给她指路。 最后的陈宸,则是因为他选择了在死界,跟女朋友在一起,所以无论外界旁人怎么唤,他都选择了不再回应。 那么,狄江、孟丞、方夏这三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或者说,他们想要什么? 在死界发生的事,不可能凭空出现,那所有的一幕幕,都是人内心的反射,冥冥中,死界发生的一切,其实早已给出了提示。 他望着窗外,苦思冥想,这三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于孟丞,醒来后秦川就调查了他的身份,他确实是学生,也是毕业旅游选择了跟狄江同一个旅行团。 在死界,秦川一直以为是狄江的记忆出了错,因为狄江自己就说过,他生过病好似忘了很多事,又非常奇怪的跟他异常熟悉——在此之前,秦川确信他们没见过——让他不由得想到,狄江的记忆可能在车祸中发生了某种错乱。 然而现实中,狄江的记忆没有出错,反而是一直信誓旦旦的孟丞,确实不是一高一班的学生。 为什么他一定要跟狄江强调,他就是一班的学生? 他是想把自己归类到学习成绩好的那一批同学中去,还是对一班有某种心理执着? 那也说不通,因为孟丞跟狄江,他们连学校都不同,孟丞自己学校就有实验班,他没道理羡慕别的学校一班的学生。 再说,孟丞本身学习成就也不差。 那么,排除了一班的特殊,问题难道出在狄江身上? 孟丞说他是一高一班学生的目的,难道是想接近狄江?所以他编造了一个谎言或者说梦境,他把两人的关系提升到同学,这样他就有了充分的理由跟狄江接触。 然而按照资料来看,孟丞根本不认识狄江。 他到底想要什么? 回到办公室,秦川翻遍了心里学著作,终于有了某种猜想。 孟丞的状态,在现实中时醒时昏,哪怕在死界,他也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当他消失的时候,甚至连狄江都会忘记,曾经有他那么一个人,同理,他在死界出现的时候,不会有人记得他,因此他也没有朋友。 他是否会感觉孤独? 所以他试图接近狄江,便编造了他也是一高一班同学的谎言。 这种猜测,是目前为止,秦川所能想到的最能自圆其说的理由,然而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因为孤独,想跟人交朋友的想法,他能理解,可是接近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为何非要选择一种令狄江都感觉十分尴尬的身份?如果不是狄江本身就觉得自己记忆受损,也不在意这件事,那么岂不是马上就会发觉不对劲? 这种一眼就被拆穿的身份,他有什么编造的必要? 秦川忽然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他脸上浮现某种猜想,便急忙拿着他厚厚的记录本,迅速跑向病房。 “秦医生,中午一起吃饭吗?”小护士见他匆忙跑向病房,还以为病人出了事,连忙追了上去。 “怎么了秦医生?” 小护士气喘吁吁的手扶着房门,就见秦川坐在孟丞身旁,翻着他的记录本。 “你先出去,我有点事儿想跟病人说。”秦川看了小护士一眼。 “哦……”小护士见孟丞没事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到,秦医生要跟一个昏迷中的植物人说点事儿? 秦川深深望着孟丞,对他道:“孟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理所当然的,孟丞没有反应,事实上,这段时间他父母经常过来看望他,他对谁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事实上,连你自己,也忘了你自己是谁,对吗?你忘了自己的家,所以你在医院徘徊,你忘了自己的学校,所以你说你是一高一班的学生。” 秦川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孟丞,我告诉你,你家在S市向阳路奎盛小区301号,你学校是S市四高,你是三班的学生,坐在第五排,你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弟弟,你还记得你弟弟吗?” 孟丞的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某种令他十分急切的声音,他的生命指数也在此刻急速攀升。 秦川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孟丞,你的高考成绩出来了,你还记得吗?582分,能考上一个不错的一本学校,孟丞,你的还记得你四高的同学吗,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 秦川将他所调查出来的信息一股脑的灌输给孟丞,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或许,孟丞编造谎言,并不是仅仅是他想跟狄江做同学,而是他想找到一种归属,因为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过去。 跟陈歌不一样,这么大的男孩,他们不会在失踪时哭喊着找爸爸妈妈,他们会找同龄人,找朋友。 所以陈歌找到了守路神,孟丞找到了狄江。 将能说的都说了,直到秦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孟丞的生命指数已经达到了峰值,有很大可能,在这两天就会苏醒。 就在秦川推门离去的那一刻,病床上孟丞缓缓挣开了眼。 “医生……” 秦川猛地回头,脸上甚至露出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神色,他问:“你,你醒了?” “医生,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出了车祸,就一直昏迷不醒。” 因为久病不起,孟丞脸色有点苍白,他笑道:“你是医生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秦川愣了一下,随后他轻轻笑了一声,“欢迎回来。” 孟丞的苏醒很快,恢复的也很快,后来秦川找他聊了一会儿昏迷后的事儿,因为进入死界以后,他是首先跟孟丞接触的。 据孟丞说,他看过一本《古灵学院》的漫画书,在大巴车上,那本书原本是方夏的,方夏看完后,将书借给了狄江,而孟丞就坐在狄江身旁,所以他也看过一点内容,或许就是那时候,他记住了一点细节。 第48章 两个灵魂 秦川拿着书,去方夏病房的时候,她男朋友又来了。 “又来看你女朋友吗?”秦川问。 王瑜之似乎有点尴尬,说:“怎么说都是共患难的人呐,那边的狄江、席嘉、江俊,也都是我的同学。” 秦川淡淡一笑,并不拆穿,说:“能跟我说说,你们分手的细节吗?” 方夏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相反,王瑜之穿着一身潮牌,一尘不染的白球鞋,看得出家境不错,但脾气相当倔强。 他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就算你是医生,也管不着我们的事儿吧?” “你们的感情问题,可能会促进方夏苏醒。”秦川道。 “这跟昏迷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分手导致的昏迷。” “方夏是单亲家庭,母亲去世的早,小时候受到继母的冷暴力,后来一直跟父亲过。”秦川说。 王瑜之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调查过。” “……这年头医生看病怎么跟审犯人似的。”王瑜之嘀咕道。 “你虽然天天都来,但是极少开口说话,你不说话,她听不到你的声音,把你的心意说给方夏听吧,或许听到前男友的声音,会醒过来也说不定。” 看王瑜之还是愣愣的,秦川拍了拍他肩膀,说:“好好跟她聊聊,你说的话,其实她都能听到。” 说完,他又去看了江俊,发现似乎无论何时,席嘉一直守在他的病床前,而且他的‘鼓励’工作做得非常好,江俊的意识正在稳步攀升。 “或许不久,他就能醒来了。”秦川安慰了一句。 但是席嘉脸上似乎并不是太开心,甚至有点遗憾,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就在他说完之后,机器忽然发出了滴滴滴地平稳呼唤。 江俊眼皮跳动了一下,马上席嘉看到,他脸色一变,说:“医生,你看他醒了!” 江俊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本能的皱了下眉,而后忽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秦川上前替他检查参数。 席嘉见江俊眼神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他,右眼狠狠地跳了一下,完了,报应要来了,他连忙说:“医生你好好查病,我今天不陪床了,我先走了……” 就在他匆忙逃跑后,医院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 “席嘉,你给我站住!” 席嘉怎么可能站住,这次大巴车事件,一共昏迷了七个人,其中也有他。 他在车祸中,也昏迷了一段时间,但是他是最早醒过来的,在他昏迷的那几天,他梦到自己在破庙里跟神许愿,最后心想事成,成功的跟江俊在一起了。 醒来后,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觉得十分惋惜,后来医生跟他说,现实中的声音,可能会影响昏迷者意识中的世界,于是他就在江俊耳边,将他的梦说了一遍,甚至说一些刺激性的他平时根本不敢开口的话。 效果出奇的好,江俊似乎真的能听到他的话,每次都被他气的意识强烈波动,之后医生又让他跟狄江也说说话,他就把这个梦跟狄江说了。 他跟狄江也是好朋友,虽然两人并不像其他好友那样粘腻,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觉得他跟狄江相处很愉快,他的心事只告诉过狄江。 然而狄江对他的话反应并不大,也许是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狄江没有什么反应。 席嘉跑出医院,心想完蛋了,看江俊的眼神,似乎什么都记得…… 咳,算了,席嘉慢悠悠走回家,心想,就算他记得又能怎么样?打他一顿吗?打就打吧,比江俊完全当他是路人可好。 秦川好不容易将震怒中的江俊压下来,不用检查了,光听这中气十足的吼声,他就知道江俊没什么毛病,给他一根拐杖,估计今晚就能出院,明天就能飞了。 他又去看了狄江。 这是目前最令秦川头疼的一个病人。 陈宸之所以不愿意回来,是因为他女朋友在那边,他想陪他女朋友。 爱情尚且如此,何谈父母亲情。 现实中,一次事故,狄江父母双亡,然而在死界,在狄江在潜意识中,觉得他的父母亲人都在那边,甚至幻想出了‘秦川’这个朋友,在狄江心中,似乎有一个完整的社会构造,不容易打破,因此他对‘死界’深信不疑。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他在死界挣扎力度越小,他在现实中的求生欲越低。 想到这里,秦川不由想到,狄江到底为什么会幻想出他?按理说,虽然狄江只是他的学弟,可能见过几面,但是再深入的了解,是绝对没有的。 “狄江……我是秦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意料之中的,狄江没有什么反应,秦川叹了口气,看来他还需要再去一趟死界,可是他没有太大把握。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病房突然被打开,一个男生抱着捧花,走了进来,他大概是一高的学生,给每个一高的同学都送了束花,然后径直走向了狄江。 秦川站在角落里观察他,忽然问:“你是狄江的朋友吗?” “是啊,我叫郑弦。”他笑着说,这个男生笑容俊朗,天生面善。 “你知道狄江平时喜欢什么吗?” “哈,他平时喜欢看鬼故事,不过……”郑弦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自从他父母姐姐发生车祸,他就很少说话了,看起来好像有点抑郁,本来这次考完试,我准备陪他外出散散心的,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那你们的关系,似乎应该很好吧。”秦川说。 郑弦笑着说:“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呢。” “我是狄江的主治医生,我叫秦川。”秦川自我介绍道。 郑弦伸手跟秦川握了一下,随后笑着说:“说起来,我们一高有个学长,也叫秦川,还是狄江的榜样呢。” “这样啊……” 郑弦随意的跟秦川交谈了几句,就离开了医院。 秦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狄江在死界中形容他的话,很爱笑,天生面善,他不认识狄江,狄江不可能在死界中认识他。 会不会其实现实中狄江这个朋友的原型,就是郑弦呢? 但是也不一定是郑弦,因为自从狄江进了医院,郑弦很少出现,这似乎是秦川第一次见他,看来应该不是多么亲密的朋友,最起码比不上席嘉跟江俊的同学友谊深厚。 然而,他又忽然想起一种可能性,突然激动的发抖起来,狄江是把现实中某人的原型,在死界幻想成了他,还是……他在死界,真的认识另一个秦川呢? 他,曾经的弟弟,秦川。 他已经去了死界,有将近二十年了,秦川很少会提起他,每每想到他,依然会觉得心疼。 二十年前,秦川并不是一个人,他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他似乎又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情景。 “该起床了,起床了,睡的比狗早,你有什么理由起的比它晚?” 早上,秦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捂着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仿佛要把脑海中的声音甩出去,他痛苦的叫道:“为什么起床这么痛苦的事一定要我来干!你就知道叫叫叫,有□□的时间我们已经穿好衣服了!” 脑海中的声音不屑的笑了一下,“我偏不,我来起床也可以,除非你能准时叫我,但是你又不能准时喊醒我,那要你何用?况且……” 对方大早上的跟他玩绕口令,秦川根本不想听,捂着头痛苦的翻了个身,身体挣扎着似乎要起床,可是两条胳膊腿在被子里纠缠了半天,也只是左右翻了个身而已,秦川睁着眼睛趴在床上,胳膊小心翼翼的探出外面,然而在接触到冬天冷空气的一瞬间,又条件反射的弹了回去。 “啊”他痛苦的喊了一声,连同脸部一起缩回了被子里,像只抖动的蚕宝宝。 “要死了。” 脑海中的声音慢悠悠的说:“你是只懒虫吗?” “宝宝不要起床……” “宝宝个头,快起床!” 秦川把枕头蒙在头上,求饶道:“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现在起床,我让你睡五十分钟。”脑海中的人仍然不依不饶。 讲理讲不通,秦川只得翻身起床,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寒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袭了个透心凉,从身到心都清醒了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被子都掀开了显然不能再缩回去,秦川哭丧着脸:“总是把这种事扔给我……起床什么的,最讨厌了。” “洗脸,刷牙,上厕所,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秦川穿着棉拖鞋跑到洗手间,踩在小板凳上,踮起脚跟把水龙头开关打开,等水温生热,才开始干干净净的洗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秦川笑了笑。 “又是新的美好的一天啊,我们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你看,上个星期我画在门上的横线又降了一格。” 秦川特意在厕所门上,画着无数歪歪扭扭的横线处看了一眼,好让对方也注意到它。 “这除了让我们加速在动物园门□□钱的速度,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我要快点长高。” 第49章 两个灵魂 秦川跳下小板凳跑回房间,埋头在自己的小衣橱里。 “今天穿什么衣服?” 秦川在小衣橱里拿出自己了最喜欢的动物套头衫,印着卡通老虎图案,帽子上也带着一双活灵活现的老虎耳朵。 他询问道:“这件怎么样?看这威风的虎纹,穿上它,连寒风都不冷了。” 脑海中另一个秦川盯着这件小虎衫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秦川看着墙上的时钟,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才五点半呀,妈妈要七点半才会起床呢。” “妈妈的工作看起来很累,我们不要给妈妈增添负担了。”另一个秦川道。 秦川脸色有点黯淡“如果我们能找到爸爸就好了。” “你是听到了小姨的话吗?” “当然了,我们是一体的啊,你能听到我当然也听到了,”秦川道:“为什么妈妈不知道爸爸是谁呢?” 另一个秦川调笑道:“妈妈说我们是喝酒喝出来的,你当时不是还哭的很伤心吗” “说是这么说,可是小姨说让妈妈去找爸爸啊,”秦川一边把小被子叠好,一边在脑海中交流:“这就证明我们还是有爸爸的,对不对。” 另一个秦川沉默的看着秦川叠被子,想起小姨那天说的话。 “还没有小川爸爸的消息吗?” “那天我喝醉了嘛。” 妈妈的表情有点尴尬,随即又掩饰了过去。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豪华套房的客人,可能非富即贵,你看看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挤在40平米的小房子里,夏天停水冬天没暖气,你倒是能忍,孩子现在也无所谓,等他长大了呢?你知道一个好爸爸能给孩子带来多大好处吗?” “对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小川已经三岁了,但是,因为……他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我想让他上幼儿园。”妈妈不知有意无意,带过了这个话题。 “对啊,小川已经三岁了,是该上幼儿园了。” 后面的话秦川没有再听下去,被小姨的孩子打断了,脑海中的秦川道:“你觉得妈妈真的不知道我们爸爸的身份吗?” “妈妈说不知道,肯定就不知道啊。” “那为什么我们不姓林,要姓秦呢?” “唔……不知道。” 这个问题太为难秦川了,脑海中的声音又道:“我们给妈妈做早饭吧,让妈妈多休息一会儿” “咦,做饭!我不会啊!”秦川连忙摇头。 “我会。” 秦川眼睛放出亮光,“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怎么不知道” “妈妈做饭的时候,看了会儿,就几个步骤而已。” 两人在一瞬间交换了身体的所有权,连反应过程都不需要,另一个秦川就变成了真正的活生生的秦川。 秦川先把板凳搬到厨房,两手端着大铁锅,因为才三岁,体力有限,铁锅在他手上沉的仿佛一块大石头,这个天然热火器上布满了油腻,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显然主人从未擦拭过,秦川手动三四下才点开火。 “啊,终于点上火了。” “妈妈每次也要点三四次。”秦川把需要的油、盐、鸡蛋放到一旁整齐的摆好。 “你要做什么?面条吗?” “是。” “嗯,我想吃个鸡蛋。”脑海中的秦川想了想,提出要求。 “我会打两个鸡蛋的,妈妈一个,我们一个。” “可是我们应该打三个鸡蛋才对,妈妈一个,我们两个。” 秦川动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油跟水碰撞出来的嗤啦声响,能吓退任何初次掌勺的成年人,他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黝黑的眼珠映着滚烫的热油。 他的目光似凝非凝:“不要在妈妈面前提这件事,否则妈妈又会生气了,妈妈说过,不喜欢我们再提这种话题。” 脑海中的秦川似乎想起了什么,畏惧的缩了一下。 没一分钟,他又热烈起来。 “哇,你太棒了!面条成功了!” 秦川熄了火,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第一次做饭,没有人在旁边守着,他内心也很忐忑,用筷子尝了尝味道,觉得味道差不多,他笑容慢慢加深,跳下小板凳拿出碗盛了一勺。 脑海中的秦川喊道:“荷包蛋,荷包蛋。” 秦川手上的动作没停,面上却多了一丝愉悦的笑容,往碗里加了一个荷包蛋。 “要给妈妈先送一碗吗?” 秦川想到昨天身体睡着后,他很久才听到外边的开门声,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境界,身体已经能够闭上眼睛平稳的呼吸,他的灵魂却精神奕奕的在黑暗里发光。 “不,妈妈昨天回来的很晚,现在还没起床,我们先吃吧。” “那好吧,哦~好想赶快尝尝啊。”脑海中的秦川迫不及待道。 秦川坐在桌前的手顿了顿,他们两个无论谁吃,身体都能感受到饱,但是体验的过程是不同的,他们只有一个可以体会到。 “那给你尝尝吧”秦川道。 “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我发觉你一天比一天好了。” “有吗?” “是啊,你以前总是霸道的跟我抢身体,我又抢不过你,但是现在不会了,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让着我呢?” “……快吃吧。” 面对这种打一棒给一颗枣的夸奖方式,秦川的表情有一丝异样。 转变了灵魂,秦川拿着筷子搅了搅面条,仔细的凑近碗里看了又看,惊喜道:“真的跟妈妈做的一样!” “不一样,我好像忘记放葱了,现在才发现,但是咸淡是一样的。” “差不多啦,我要开动了!” 秦川说完,便埋头吃了起来,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瞬间惊喜道:“好嫩,鸡蛋比妈妈做的还好吃!” “我就知道你喜欢吃嫩的,就像你喜欢那些果冻布丁一样。” “是吗?我都没有发现……”秦川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妈妈一定会吓一跳的,好想看妈妈的表情。” 脑海中的秦川道:“这是我做的早饭,应该由我端给妈妈,等你学会做饭,再让你端给妈妈。” 虽然妈妈夸奖起来,都是同一个人,但是亲兄弟明算账,这个还是要分清楚的。 秦川失落的看着碗,“可是我不会做饭,妈妈以后也不会夸我了。” “其实,让你端给妈妈也不是不可以。” “咦?” “但是我有个条件,”脑海中的秦川道:“小姨家有一对双胞胎,小姨说弟弟要听哥哥的话,我们也是两个人,以后我要做你哥哥。” 秦川呆了呆,小脑袋仔细想了半天,觉得不太划算,说:“不行。” “如果你承认我是哥哥,以后所有的饭我都包了,但功劳都送给你。” “这个……” “想想,妈妈每天捧着你做的饭,该有多高兴呢。” 秦川咬着筷子权衡利弊,但是他脑海中对哥哥弟弟的关系没有什么印象,对妈妈的夸奖却印象深刻,思考过后,最终败在了一时的虚荣心下:“……那好吧!我叫你哥哥!” 吃完饭已经六点半了,妈妈的房间还是没有动静,秦川从墙角的柜子里把里面的玩具拼图拿出来,打算把昨天剩下的拼完。 “你要玩吗?哥哥。”他对脑海中的秦川道。 “不要。” 弟弟把拼图都倒出来,这是个小狗拼图,上面有红黄蓝绿四只小狗,每个小狗做出不一样的动作和表情,拼图已经拼了一半,地上还撒着一些散乱的拼图。 “你是不是喜欢小姨家会动的机器猫?”他拿着拼图问道。 脑海中的哥哥秦川寂静了一瞬,“不。” 秦川拿起一小块拼图,认真的在拼图上面比照,“那个看起来就很贵,表弟说是从日本进口的,不仅会动还会说话。” “……”脑海中的秦川没有回答,因为表弟根本没有给他们玩,说怕给他玩坏了。 “你喜欢吗?”哥哥问他。 弟弟很自然的说:“当然喜欢啊,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就很好玩啊。” “是么……” 过了一会儿,哥哥又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 表弟说不能给他玩,他便连口都没开,再也没给过机器猫一个眼神,按理说,弟弟不应该发现才对。 “我感觉到的啊” “感觉?什么感觉?” “就像你知道我喜欢吃嫩嫩的东西一样,我也能感觉到你喜欢某样东西啊。” “那不一样,我是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你经常喜欢吃果冻。” “那我也是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弟弟不服的道。 “胡说八道。” 有一片拼图,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秦川随意的给它安插了一个角落,又拿起了另一块,他说:“还有表弟那个打小怪兽的模型,忘记叫什么了,还会发光呢。” “奥特曼。”脑海中哥哥接着道。 “啊,就是那个,你是不是喜欢?”弟弟问。 脑海中的哥哥有一瞬的恼怒,没有由来,也不知道原因,他避开话题,道:“你这样拼,要拼到什么时候?你拿的是蓝色的,不应该放到蓝色的地方吗?你在红色的地方比划半天有什么用?” “可是蓝色的地方放不上了啊。” “那就是拼错了啊,倒数第四排,右边数第五块,你不觉得那块浅绿色跟周围的蓝色很不搭吗?” “咦?”秦川数到倒数第四排第五块,眼睛停顿了一下:“这是绿色吗?我看着颜色都差不多啊……” “怎么可能,那么明显的色差啊!”脑海中哥哥的声音有点抓狂。 “可是我看着是一样的啊,难道我们看到的不一样?难道我是色弱?” “去你妈的色弱,我跟你是一双眼睛!” 秦川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已经七点了,瞬间雀跃起来。 第50章 两个灵魂 拿着拼图,秦川期待的敲了敲主卧室的房门,率先回应他们的是蓬蓬。 就是那只睡得比他晚,起的比他早的狗。 蓬蓬先是叫了一声,后来又连续急切的叫了三四声,然后,卧室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秦川放到门上的手稍微抖了抖。 “现在的狗都管□□了吗?”男人道。 “蓬蓬别叫。”是妈妈的笑声。 秦川想开口,喉咙却不知为何卡了壳。 “吱呀”主卧室的门被打开,男人面容很年轻,裸露着脊背,高大的身躯站在秦川面前。 林珑身上盖着一条宽大的被子,但她是直着身子坐着的,细白的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看起来有点冷,抖的有点厉害。 林珑面容非常漂亮,长长的深棕色卷发,大眼睛笑起来仿佛会说话,但是此刻她的面容有点不自然。 “妈妈。” 秦川想要过去,然而男人牢牢堵住了门框,低声道:“乖,在外面等会儿。”然后一把关上了门,‘吧嗒’一声,门从卧室内被上了锁。 秦川被他推了出去,身体踉跄着退了两步,拼图不小心被夹在门缝里,他低头想捡,却抽不出来,很快,门重新打开了。 男人整齐的穿好衣服,戴着一副眼镜,笑着摸了摸秦川的脑袋:“小川长得真可爱。” 林珑笑容有点勉强,但是望着他的眼神却很温柔,她对秦川道:“这是你田叔叔。” “田叔叔好,”秦川道。 男人手中拿着拼图,笑容温和的交到他手中:“一定是我刚才关门不小心碰到小川了,小川没事吧?这次来的匆忙,也没给小川带礼物,下次吧,小川想要什么?” 秦川说:“想要奥特曼。” 他刚说完,脑海中的哥哥便气恼的骂道:“要那种东西干嘛?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吗?” 那头田叔叔笑着说:“好啊,下次来我送小川一个机器人。” 说完,他便要走了,林珑送他到门口,他热情的在门口亲了林珑一下,“孩子的事,我去给他办就好。” 林珑等他离开,转过身盯着秦川,看了很长时间,她的神色算不上好,火气蹭蹭往上冒,秦川吓了一跳,原本想说的话都给忘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拼图,半晌才找回语言:“我的拼图……” 林珑气急败坏,脸上的恼怒显而易见,抬手狠狠的把拼图甩到地上,“当初我怎么会生下你,真是鬼迷心窍!” 秦川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厨房里的面已经冷了,团成了一团,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静静的躺在上面,林珑神色复杂,带着秦川看不懂的情绪。 林珑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中如花似玉的容貌,拿起一枚桃色的口红,轻轻的涂抹。 她一生中没有太大错误,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她根本不会要这个孩子。 但是她现在才24岁,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她还要谈恋爱,还会有一段美好的婚姻,还要与她未来的丈夫再生一个孩子。 秦川把拼图捡起来抱回房间,“妈妈好像生气了。” 脑海中的哥哥也回答不了他,他们的眼界与见闻本便是一样的。 “去画画吧,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去把鲨鱼涂完吧。”哥哥这么建议道。 秦川趴在他的小床上,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 “你不想动,就让我来。” 无论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哥哥显然更胜一筹,灵魂互换后的十分钟,秦川把拼图完好的拼了起来,二十分钟,他把厨房还没收拾的碗筷洗干净,三十分钟,他带着微笑把妈妈送出门。 “你好能干。”弟弟的声音还是恹恹的。 哥哥本来想做点别的,听到他无精打采的话后,从桌子中抽出一本童话书,“别沮丧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咦?” “我给你讲故事,”秦川一手拿着白雪公主,一手举着美人鱼,问道:“你想听哪个?” “……能听睡美人吗?” 林珑去上班时,就把秦川一个人锁在家里,也不让他出去。 这天,林珑穿上一件鲜红的外套,搭配着黑色的连衣裙,把秦川叫到跟前,问道:“我今天这身衣服漂亮吗?” “漂亮。”秦川觉得妈妈穿什么都很漂亮。 林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田叔叔又来了,还给秦川带来了礼物,一个玩具车,虽然不是说好的奥特曼,但是秦川依然很喜欢。 “小川,你明天就可以去幼儿园上学了哦,开心吗?”田叔叔道。 “幼儿园?” 秦川不知道幼儿园是做什么的,林珑不是一个习惯跟孩子交流的妈妈,也很少把孩子带出门。 田叔叔笑着道:“幼儿园会有很多小朋友跟小川玩哦。” “田老师,真是谢谢你了。” 林珑挽了一下耳边的发梢,笑容艳丽又温柔,对方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她身上,他动情的道:“你拜托我的事,我当然要做到。” 田叔叔给秦川买了一个新的书包,小动物图案的铅笔,水果形状的橡皮和文具铁盒,不仅如此,他还会热情的开车接送秦川。 把秦川送到幼儿园门口,田叔叔跟他说:“小川在幼儿园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不要跟同学打架,如果有人欺负小川,小川就告诉老师,知道吗?” 秦川望着色彩斑斓的幼儿园,兴奋的点了点头。 “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阳光幼儿园又新来了一位可爱的小朋友,大家鼓掌欢迎一下,下面,让新同学来个自我介绍吧。”老师道。 “额……” 自我介绍什么的,秦川完全没准备,彻底的卡了壳。 【怎么办,好多人,我有点害怕】 【你就说,我叫秦川,今年三岁了,喜欢画画和拼图,希望跟大家当好朋友。】 秦川结结巴巴道:“我,我叫秦川,今年,今年三岁了……” 【后面是……】 【喜欢画画和拼图,希望跟大家成为好朋友。】 “……我,我喜欢画画和拼图,希望跟大家成为好朋友。” “秦川同学刚才的介绍非常棒,不要紧张,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来,坐在这里吧。”老师温柔的安慰他。 小朋友们围着一张圆桌,秦川被安排在其中一个小椅子上,秦川拿出田叔叔给备好的铅笔低着头认真的开始画,他画的认真又专注,旁边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他转过头。 “你用铅笔画啊?多难看,画出来灰灰的,老师不会喜欢的,你看,我们都用彩铅的。”旁边的小朋友指了指桌子。 秦川看了看他桌前颜色鲜艳的铅笔,眼睛都直了,他也觉得彩铅好看,就问道:“我可以用一下你的铅笔吗?” 对方皱了皱眉,有点为难,“不行,你会给我弄断的,我还不会削。” “哦……”秦川低下头,拿起自己的铅笔。 【你跟他说,弄断了,我给他削。】脑海中的哥哥突然道。 秦川顿时兴奋起来,说道:“弄断了,我给你削好不好?” “这……那好吧,”对方道:“对了,我叫陈真真,你可以叫我真真。” 秦川画的小兔子得到了老师的赞赏,给了他一颗小星星。 幼儿园实行星星制,每五颗小星星可以换取一颗大星星,每五颗大星星,可以换一枚金色的星星,集齐五颗金星星,可以跟老师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个要求很广泛,可以要求提前下课,也可以要求去逛公园,只要经过老师同意,都可以。 秦川兴奋的把星星放到自己的书包里,但是又怕书包把星星压坏,最后,他听从了哥哥的建议,把星星放到了文具盒底下。 “谢谢你的铅笔。” 秦川把铅笔还给了陈真真。 陈真真小声的跟他说:“你画画真好看,你没来之前,都是赵欣欣画的最好,你小心点,她脾气坏透了,下课肯定来找你麻烦。” “赵欣欣是谁?” “就是你对面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 秦川抬头一看,对面七个女生六个扎了羊角辫,顿时有点眼晕。 【老师左边第三个,正在盯着你看的那个。】脑海中的声音提醒他。 秦川准确的跟赵欣欣对视了一眼,赵欣欣忽然站起来道:“你别得意,下一门的剪纸你肯定比不过我。” 第二堂课,老师教他们剪纸,要求是把自己画在纸上的小兔子剪下来,贴在学校发的本子上。 秦川从没剪过纸,剪刀也不太会用,剪刀一半时,赵欣欣突然大声道:“老师我剪完了。” “啊,又是欣欣最快呢,但是一堂课不能只剪一个哦,下面再用不同颜色的卡纸照着自己的小兔子剪吧,剪的最多的可以得到一颗小星星哦,大家说好不好?” “好”小朋友们异口同声道。 秦川抬起头一看,大家基本上都剪完了,身边的陈真真也已经剪到最后了,而他只剪了一半,有点着急。 【我剪得好慢,大家都剪完了……】 【我来吧。】 秦川低下头,手上仿佛变了一个人,动手能力刷刷提升了好几个档次,陈真真无意间抬起头,都看呆了。 “你,你剪得好快。” 秦川没搭理他,拿起一张红色卡纸,沿着小兔子耳朵开始剪,小朋友们剪东西都是要分好几个步骤的,有时还要看心情的好坏,决定剪哪一边,但是秦川仿佛在做任务一般,把步骤简化到最极致,他的目的是数量。 最终,秦川完胜赵欣欣,得到一颗小星星,他把小星星放到文具盒里。 【太好了!又一颗小星星,小星星!小星星!】 第51章 两个灵魂 秦川的异样,很快引起了母亲林珑的察觉。 她带着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时候秦川还什么都不懂,就听心理医生诊断后,说:“这种病,有可能是精神分裂,造成了感知觉障碍和认知功能障碍……” 秦川听心理医生说了一大堆,没记住,只记住了他说,这种病很难治,而且需要大笔的钱。 很明显,林珑拿不出这笔钱,然后她妥协了,或许是因为她也找到了新的爱情,或许是她真的付不起医疗费,她觉得自己无法帮助秦川完成治疗。 所以,她让秦川认回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秦川的父亲虽然很惊讶,但是他对孩子还是很喜欢的,给了林珑很多钱,感谢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明显也没有娶她的意思,不过林珑最近有了新欢,也不在乎,拿了钱就走了。 林珑对秦川也是有感情的,不过她是一个聪明而克制的女人。 秦川的亲生父亲曾经说过,他只谈恋爱不结婚,所以秦家不会有继母虐待他,而且林珑也经常隔三差五的来看望秦川,所以秦川并不缺少父爱母爱,除了父母分居,对他没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况且他还精神分裂着呢,哥哥弟弟到了叛逆期,整天在脑海中打架,抢夺主控权,他也没心思应付父母。 秦川的父亲知道了他的病,给他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定期来家里诊治,然而迟迟没有什么效果。 一直到了那天,秦川出了车祸。 他跟弟弟的意识同时坠入了死界,只有他醒了过来。 从那之后,秦川才开始变得正常,心理医生说他因祸得福,因为车祸而治好了他的精神分裂。 秦川觉得这个庸医一派胡言。 为了寻找死界,他放弃一切,坚持不懈的钻研这个领域,或许潜意识中,他不仅仅是想解开死界之谜。 可能有一天,他还会在死界,跟弟弟重逢。 会不会,狄江在死界遇到的人,就是他弟弟呢? …… “你觉得,那时候,你是什么状态?” 秦川坐在办公室,跟孟丞聊了一会儿。 孟丞低着头,喝着一杯热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人,有时候觉得自己像鬼。我也知道自己神出鬼没跟鬼一样,好多人都被我吓了一跳。但是我也没办法,有时候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孤独。”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表,深蓝色的圆形表盘,黑色真皮表带,跟其他手表没有什么区别。 秦川忽然问:“你记不记得,你在那边过了多久?” 孟丞摇头说:“不知道,在梦里,我的表就停转了。” 秦川有点失望,又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为什么要跑?” “我不是怕你,而是当时,你背后有个人……我其实在医院挺久了,因为找不到路,我想进房间看看,但是有个凶恶的老人,占了我的病床,他每天都会把我赶走,不让我靠近。” 秦川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霸占了孟丞病床的老人。 他马上去差了病床案底,才发现孟丞之前的床上,曾经住过一个老人,一个之前死在医院的老人。 老人是被工地的砖头砸到了头,因为伤在脑部,怕有后遗症,所以手术恢复后,在医院躺了两年,就躺在孟丞那张床上。 最后还是因为后遗症复发,去世了。 “那天你喊我时,那个老人正好打了壶热水回来,你叫我的时候,那个老人就瞪着我,好像在赶我走,我跑上楼顶,意识忽然就消失了……” 孟丞揉了揉额头,说:“感觉好像在做梦啊。” 秦川猛地联想起那天发生的许多事,楼顶失踪的黑影,霸占病床的老人,从监控里消失的找孙女的老婆婆,骨科争抢病床的男女…… 那些人,难道都是曾经在医院里死去的病人? 利用医生之便去查了一下骨科的资料,果然,骨科病房里曾经有一张床,住过一个女人,双腿截肢,躺了两年,最后自杀了。 她自杀之后,又紧急送来一个病人,结果这个病人来的第一天,胸腔意外破裂造成大出血,没救过来,当天就去世了。 难怪两人在抢病床。 秦川不想人死了还不得安生,于是就向医院建议,想把曾经死过人的病床全都换成新的,把旧的病床,全部统一抬到太平间,美曰其名‘吉利’。 可医院大概觉得死人天天有,翻新成本太高,觉得没有必要,便一天天的拖着。 这间北山医院,严格的说,是秦川父亲旗下的子公司,秦川在这间医院实习,院长对他的待遇很高。 为了讨好总部,院长破例让他从一个实习医生,短短时间内升到了主治医生,虽然被人诟病不少,但是院长也有分寸,只是给他分配了几个并不需要诊治,只需要每天照看一下就能应付的植物人。 然而对他的一些无礼的要求——特殊的报告和换病床——并不理会。 第52章 死群卧底 这些天,秦川没有再尝试致幻剂。 那场车祸中昏迷的人,席嘉、江俊、陈歌、王瑜之、江瑜、孟丞、已经全部都苏醒了,就连方夏,也在前几天醒了过来。 他们也大都已经出院了,现在病房里空了很多床,每当秦川看到这些床,就想起那些在死界为了争床而打架的病人。 现在不用争了,都空了。 目前,他还剩下两个病人,一个是昏迷多年的陈宸,一个是狄江。 且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因为照目前情况来看,他们心甘情愿留在死界的可能性极大。 然而医院永远没有空闲的时候,就在他百无聊赖想着要不要再给自己打一针,来个意识自杀的时候,晚上八点十分,医院送来了四个人。 经过一番抢救,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却因为一氧化碳中毒,陷入了持续性昏迷,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就暂时安排给了秦川照看。 据了解,这四个人,是集体自杀的,说来也好笑,人果真是群居动物,就连自杀也要抱团。 被发现时,酒店不过十几平方的卫生间,被布置成了封闭的密室,四个年轻人集体殒命其中。 这四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通过‘自杀’社交群,也就是所谓的微信约死群,约好了自杀时间以及自杀方式。 今天下午六点,警察接到报案,说管辖区一家酒店内,有四名房客,疑似轻生。 警察迅速赶到现场,这四名房客,都是昨天下午入住,今天中午就该退房,然而到了第二天退房的时间仍然没有退房,于是服务员进屋查看,只发现两个行李箱,四个人都没在房内。 服务员以为四个人是外出旅游,回来时间晚了,经常有房客迟到,所以服务人员也没在意,正要打扫房间,却忽然发现四个人诡异的坐在卫生间的淋浴房内,一动不动,而卫生间的门是反锁的。 卫生间是半透明磨砂的材质,只能隐约看到四个黑色的影子,任凭服务员怎么喊人敲门也没有反应,事出反常,酒店经理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连忙报了警。 警察迅速赶到后发现,四个人将卫生间的通风口,排气扇,门口的缝隙等地方全都用胶条封死,布置成了密室,现场有炭火盆,和没烧完的木炭。 医院的抢救工作已经完成,但是有人中毒很深,剩下的就看病人的自我恢复意识了,如果他们求生欲很强,可能很快就会苏醒,如果他们没有求生意识,那么过了今晚,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正是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一晚,所有人都尽力了,只剩他们自己。 秦川将每个人的病情记录好,看到病房外,有个男人在抽烟,于是想上前制止。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秦川问他。 “不是,一个都不是。”那男人夹着烟,眉目间缭绕着浓浓的愁绪。 “是亲戚朋友吗?” “也不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秦川皱眉的时候,很自觉地掐了烟,说道:“我是个卧底,约死群的卧底。” 说起约死群,秦川想起一个笑话,是医院的小护士跟他开的一个玩笑,说外国曾经有个约死游戏,是帮助人自杀的。 这个游戏刚进入中国,就遇到了骗子,骗子说,我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了想去死,你能不能给我50块,我想买五斤木炭自杀。 那帮人自杀的人说五斤木炭怕是不够,那骗子就说那你给我100块,我买十斤。 于是那人就给骗子转了100块,骗子就回了一句‘谢谢,你现在可以就当我死了’,然后就把人拉黑了。 当然,这只是个故事,现实比故事残酷的多。 这个在病房外抽烟的男人,叫赵国志,是一位失去孩子的父亲,他的儿子,就是在约死群里,跟人一块自杀的,没有救回来。 事发时,他的儿子小廉连发了三条消极微信,言谈间充满了死志,被赵国志及时发现,儿子失踪,他报了警,通过警方提供的技术手段,很快查到了一个约死群,发现自己的儿子跟两位网友约好了一块去死。 赵国志随后编了一个故事,加入了这个约死群,找到了跟儿子约定赴死的其中一人。 这人叫方诺,一个二十多岁,言谈间看似很懂事的年轻人,他就是现在躺在医院里,集体自杀的四个人其中的一个。 当时赵国志找他时,方诺说小廉确实找过他,他也答应了跟他一块走,但是他后来发现,他距离小廉太远了,死后尸体不好运,他也不想死亡地点离家太远,因此没有跟他一起。 但是他说,他已经从网上订好了木炭,自己也马上就要去死了,可能赵国志是最后一个跟他说话的人了。 哪怕赵国志为了儿子的事心急如焚,闻言也被他吓了一跳。 约死群里的人,大都是年少无知者、贫困者、感情受挫者、绝症患者、抑郁症患者、还有赌博、网贷欠钱的。 赵国志加入的这个约死群,成员们并不活跃,偶尔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轻生的话题,整个群里弥漫着一股死寂和负能量。 每当有人声称要轻生时,没有人劝解,反而开始出谋划策。 在这个灰暗的网络世界里,发言毫无禁忌,没有人对轻生者进行劝阻,有些人发言甚至语带讽刺。 “你上次不就说要死了吗?” “你想怎么死?” “你何时去死?” 加入这种群的人,他本身就有轻生的年头,进入这种群时,他的情绪是很低落的,受到群里这种恶意的刺激,反而更加坚定其轻生的念头。 方诺先是在群里商量,意图去峨眉山舍身崖跳崖,立马得到了两个人的回应,他们都觉得跳舍身崖很壮烈。 可是后来有人说他恐高,就放弃了。 有人想跳海,可是又怕死后尸体不好打捞,于是也放弃了。 又听一人商量在家里吃安眠药自杀,结果这个提议遭到了大家一致反对。有很多人说跟父母住在一起,若是在家里自杀的话,父母连家都住不下去了。 赵志国看的很是心酸,都是懂事的孩子,怎么就铁了心的去死呢? 最后,方诺决定了等网购的木炭运到,就在酒店内炭火自杀。 赵国志最终找到了他儿子的消息,为时已晚,他儿子已经跟另外两人吞药而死。也是在那一天,赵国志看到群里的消息,方诺说他的木炭到了,群里有三个人说要跟他一走。 没有人食言,他们果真带着精心策划的自杀方案,踏入了酒店。 在酒店人员报警的时候,赵国志已经先一步通知了警察,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方诺的自杀地址,因此晚到了一步。 “其实群里的很多人,根本没必要死,他们需要的只是帮助,”赵国志捂着脸,自责道:“可是我没能帮到他们,借钱的还好,我还能赞助他们一部分,鼓励他们去工作,可是有些抑郁症的、情感问题的,我真的帮不上忙。” 秦川听后微叹,上前说道:“你知道他们四个人,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赵国志摇了摇头,说:“我只加了方诺的微信,其他人我加了,但是都没有通过,方诺是因为……他是同性恋,一直得不到家里的支持,社会压力太大,所以才走上了这条路。” 其实,大多数人,都会有自杀的念头,但都是一时冲动,有些人一时的悲观,或许只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潜意识里其实还是希望有人劝劝的,结果怀着失落低沉的情绪加入了约死群,却遇到了一群‘死亡引路人’,被人怂恿真的自杀。 可是这样的群虽然遭到了严查,却屡禁不止。 秦川觉得这是一位很伟大的父亲,儿子去世,他本该痛恨这些在群里推波助澜的幕后推手,可是他不但没有埋怨这些人,反而以德报怨,尽心尽力去帮助他们活下去,甚至为了他们的死而自责。 “医生,你说他们,能醒吗?”中年丧子,让赵国志脸上饱含沧桑。 或许是这些人跟他儿子有着相同的经历,赵国志觉得能救下这些人,哪怕找不回自己的儿子,对他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他们的危险期还没解除,”秦川不想骗他,实话实说道:“如果今晚醒不过来,他们醒过来的概率就很低了。” “医生,你们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吗?不可以用电流刺激他们苏醒吗?” 听着赵国志天真的设想,秦川苦笑了一下,“真要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医学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植物人了,不过你放心,今晚我会尽力帮助他们。” 死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世界上有多少人进入过死界?有没有人跟他一样,也在探究和试图进入这个世界? 这些秦川统统都不知道,就像他的研究报告,被北山医院的院长毫不留情的扔进了垃圾桶一样,死界的存在,也是不被社会接受的。 但是死界不仅仅是人在昏迷中的幻想,它真真实实的存在于人类肉眼所看不见的地方。 而秦川作为一名医生,哪怕前路迷障重重,他也必须去把他的病人带回来。 第53章 人妖主播 “哈喽,大家好,好久不见,这两天没见到我,你们都去看谁直播了?” 粉裙红妆的走在人类性别前线的淘宝主播,坐在直播间里,打开手机,毫不犹豫的选了美颜十级,套路满满的笑着望了屏幕一眼。 他在淘宝干主播,只干了一个月左右,当然跟那些粉丝百万千万的大主播不能比,但是靠着近乎毁容似的妆容,和□□裸的几乎要骚出屏幕骚出风格的网名,依然留住了快餐时代最刁钻的一大波粉丝。 “我跟家里摊牌了,我说我就喜欢男人,家里闹翻了,妈妈一直在哭,爸爸打了我,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就算说到伤心处,百忙之中,专业的主播也没忘了含泪问候粉丝。 “哈喽,欢迎小三,这么快就来了~~” 铁粉网友小三一来就不满的说:“我不喜欢你化妆,你素颜好看。” “谢谢小三~” 虽然新老粉丝们整天嚷嚷着他素颜好看,但是他依然坚持不懈的用最俗气的红妆吸引着大家的眼球。没有什么原因,因为他心知肚明,淘宝是女人的半壁江山,要想打入敌人内部,跟女人混成闺蜜才是最好的方式。 况且,是什么在一秒钟吸引了刁钻的粉丝们的视线?是什么让他从百万名主播中脱颖而出,让她们点了关注?是什么让粉丝肯相信和购买他推荐的口红和面膜? 那肯定不是因为他是个男的。 虽然粉丝众口难调,但是在这大海般的秀场,一个主播一定要摆好自己的人设。在这网红们整容整的连亲爹亲妈都不认识的年代,所有粉丝之所以会关注一个人,就是冲着这个人设来的。 如果人设塌了,离湮灭在人群里就不远了。 直播间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字,比如这个‘小三’,因为网名历经中华上下五千年,其历史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且朗朗上口令人浮想联翩,所以主播印象十分深刻。 当然,最关键的是,虽然他只播了短短一个月,但是这个小三已经成了他的铁粉,经常会拍他推荐的东西。 小三:“小三,今天有什么推荐的吗?” 主播眨了眨眼,笑着问:“小三需要什么?我看看给你推荐一下。” 小三:“女同学过生日,送什么好?” “女生生日当然是送一只口红啦!今天给你推荐一只特别好用的口红哦,今年的吃土色在网上特别流行。” 小三看着颜色皱起眉来,这颜色果然不负其名,丑的要命,他问:“这是几号?” “这是76号的宝贝,最新款吃土色202号,还有经久不衰的姨妈红208,爆款大表姐色201,明星专属中毒色301,烂番茄色106,小三喜欢哪一款?” “姨妈色和中毒色是什么?” 连姨妈色和中毒色都不清楚,你还有脸当小三?主播笑了两声,才说:“小三,你真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啊,冒昧问一句,这两款颜色,难道不是小三的标配吗?” 小三大概是没听懂,二话不说就全买了,速度之快,不得不令人怀疑他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些口红的颜色牌子和价格。 买完,小三又说:“你直播就直播,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干嘛?” 知道小三指的是他的妆,主播说:“其实为了直播,我没必要变成这样,但是我喜欢现在这个状态,在我的直播间,我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谁都管不了我,哈哈。” 小三:“……” 好欠揍的主播,前所未见。 主播的审美,让盯着手机屏幕的沈逢十分看不顺眼,主播穿的衣服,也让他一言难尽,但是主播今天话里的含量有点多,沈逢光顾着听他说他公开出柜的事儿,听的入了神,一时之间倒也不怎么去想他打扮的事儿了。 这个主播,沈逢是认识的。 他原名叫方诺,沈逢平日里不怎么上淘宝,之所以起个淘名叫小三,还是因为两年前的事儿。 当年,他们还是高中同学,沈逢自从在学校见了方诺一面,他就开始习惯性的默默的盯着方诺长时间发呆。 方诺从不掩饰自己的性取向,从小学到高中,他跟很多帅哥交往过。 据沈逢观察,方诺的男朋友大都是高年级的学长,而沈逢正好高他两级,所以沈逢暗地里十分兴奋。 除了学习成绩之外,以他的条件他的身高他的长相,他觉得总有一天方诺会跟学校其他女生一样来钓他。 所以,为了缩短被钓的时间和进程,他故意找各种机会接近他,有时在走廊擦肩而过,有时候在课间活动时主动冲他笑,有时候拿篮球假装不经意的蹭到他,然后顺理成章的跑过去道歉之类的。 不经意的多了,差不多都成了习惯了,只是等的时间久了,他有时也会诚惶诚恐的想,会不会是他的过于主动,吓到了方诺,让他产生了反感?亦或是方诺虽然喜欢帅哥,但就是不喜欢他这一款? 还是说最致命的一点,难道方诺觉得他太眼熟了,不喜欢吃窝边草? 要说一见钟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沈逢觉得是一种冲动。 他不知道这股冲动从何而来,他只知道,方诺身上有种东西,在吸引着他,或许是脸,或许是身体,或许是他长期以来对方诺的求而不得,或许是同性之间禁忌的爱情对他的一种强烈的刺激。 从那之后,他天天去图书馆,借学习之名主动接近他,故意跟他的朋友打成一片,还主动提出在学校住宿,就是为了有更多理由和借口跟他接触。 就这样,在沈逢临近高中毕业之际,两人终于牵手了。 那时沈逢高中毕业,情窦初开,顺利考上了医学院,可谓是爱□□业双丰收。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期盼和向往,校园的树荫下,沈逢一头脑热的跟方诺表白。 “这块怀表,送给你。” 然而,方诺的表情,沉默的令人心里发慌。 沈逢忐忑的看着他,他追的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方诺略微震惊的表情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他不喜欢怀表?也对,现在谁还用怀表,他脑子抽了为什么买要怀表? 他马上解释说:“怀表在以前,是身份的象征,最适合送给绅士的男生,当然现在戴的不多,但是怀表很有纪念意义,我想用时间来纪念我们的……” 话没说完,就被方诺打断了。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这个。”他低声说。 沈逢焦急的解释说:“其实这是一块幸运怀表,我就是靠它才考上大学的,就是送给你保佑你顺利考试的,你不用有什么心里负担。” “其实,那天是我不小心的。”方诺说。 秋风卷起落叶,从他眼前飘过,犹如晴天霹雳,沈逢傻了,“牵手是不小心的,那接吻都算不小心吗?那天,明明是你主动的……” 是的,他们不仅一路牵手走了回去,而且方诺还主动吻了他。 方诺很想笑,回想起那天,他垂了垂眼眸,无辜的说:“可是,那天我是喝醉了,但是你却没醉。”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毕竟谁也不能跟醉酒的人讲道理。 “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方诺又道。 夜里昏黄的灯光下,沈逢心凉凉的,牵手的那天,他以为自己总算媳妇熬成了婆,激动的一整晚睡不着觉。 却没想到,原来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沈逢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却还亲我,是拿我当备胎吗?” “备胎?”方诺低声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上次的事儿,是因为你趁着我喝醉了……” “可是自从我们牵手亲吻之后,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一直都很好,还一起去逛街看电影,难道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沈逢责问他。 想起这段时间的一厢情愿,沈逢整个人都不好了。 …… 今天方诺的直播间又来了一位新粉丝,方诺热情的向他打招呼。 “想送朋友一件礼物,送什么好?” 方诺浪漫而巧妙的笑着提出建议:“要是有人送我一瓶古龙男士香水,我就嫁给他。” 狄江惊呆了,论香水对一位男士的重要性! 他问:“男人会喜欢香水?” 方诺:“你喜欢刘德华吗?” 狄江:“喜欢。” 方诺:“你喜欢金城武吗?” 狄江:“喜欢。” 方诺:“你喜欢郭富城、黎明吗?” 狄江苦思良久,说:“我喜欢,但是他们不喜欢我。” 方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用香水。” 狄江:“……” 方诺:“房间的宝宝们,你们要相信,男人的品味,是女人来打造的,是成神还是成癌,就在你的一念之差,不要犹豫了,点我直播间76号古龙男士香水,让你们心仪的他,变成男神!” 狄江:“你这口才,成功让我路人转粉。” 方诺得意的道:“喜欢主播的宝宝记得点一波关注哦~~小三今天又来了?上次买的口红怎么样?女朋友喜欢吗?” 沈逢:“不是女朋友,主播今天有空吗?” 方诺:“我一整天都在直播啊,今晚听说有方宇的演唱会,好激动啊,虽然门票够我整整两个月的饭钱,但是以我对他的喜爱,哪怕是两年的饭钱我也愿意掏,只不过……我确实没钱。” 沈逢:“……” 方诺:“咳……我被赶出家门,现在身上只剩半个月的饭钱了……” 沈逢:“那你现在住哪儿?” 方诺:“我住在公司的兔子窝,八人一窝,冬冷夏暖。” 沈逢对着手机,将‘我有空房,你来我这儿住吧,免费的’,改成了‘我有方宇的演唱会门票,今晚请你看演唱会吧,免费的’,最后改成了一句:“真可怜。” 方诺:“……” 接着沈逢马上又补了一句:“我有方宇的演唱会门票。” 方诺:“然后呢。”这是在跟他炫耀吗? 沈逢:“朋友硬塞给我的,不过我不喜欢方宇。”这句话足以证明沈逢是完全凭实力单身的。 方诺:“……” 沈逢假装不在意的说:“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方诺又惊又喜,问:“真的?” 沈逢果然将演唱会门票的照片二维码发给了方诺。 第54章 人妖主播 演唱会座席上,沈逢终于等到了方诺。 “居然是你!”方诺大吃一惊。 “你还认识我啊,好久不见。”沈逢道。 这一次相见,勾起了两人往日的回忆,或许是因为沈逢一直非常照顾方诺在淘宝上的生意,所以方诺很感谢他。 见沈逢对曾经的事毫不介意,方诺感叹道:“从前的事想起来,都是我的错。” 沈逢惊讶的说:“从前的事?” 方诺笑着说:“以前故意勾引你,又甩了你啊,不过这也怪你,谁让你老是找我的茬呢?你说,你从前为什么喜欢跟别人一起欺负我?” 沈逢更加惊讶,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知道的吧,在学校里,同学们大都因为我的取向而看不起我,所以很多人都跟我开很过分的玩笑。”方诺说:“假装在走廊里撞翻我的书,用篮球打我,上课故意害我罚站,给我写恐吓信……” 一桩桩,一件件,方诺数到最后,不在意的笑了笑,说:“这里面,也有你吧?我记得很清楚,你总是喜欢在课间活动的时候来跟我捣乱。” 听到他这么说,沈逢苦笑,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一直是欺负他的人吗? 他道:“所以你后来主动亲我,是想报复我吗?” 方诺哈哈大笑起来,不再言语,演唱会结束,两人在酒吧喝了点酒,方诺酒量很浅,喝了酒就有了胆量。 他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沈逢不信:“那你还甩我?” 方诺笑出了眼泪,说:“可是我知道你那时候讨厌我,你跟那些用异样的阳光看我的人一样,虽然并不曾怎么伤害我,可是你们特殊的眼神,恶搞的举动,怎么可能让人毫无所觉呢?那天,我只是想完成我的心愿。” 沈逢:“可是我那时候接受了你。” 方诺:“但是你从没说过,你喜欢我,也有人曾经说喜欢我,却转头跟同学嘲讽我,我以为你也跟别人一样,所以我提前甩了你,故意让我自己死心。” “如果你早点说的话……方诺,我是真的喜欢你。” 两人都喝醉了,方诺听到这话反而大哭起来,他说:“你们都骗我,都不支持我,同学,朋友,父母,全都不支持我。”整个世界的孤独和不认可,让方诺再也压抑不住。 “可能是学生时,大家都很笨,喜欢一个人就想捉弄他,还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特意用篮球打到你,只是为了跟你接触,让你认识我,我在走廊撞翻你的作业本,只是为了有跟过的停留时间跟你说话,我没骗你方诺,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喜欢你。” 窗外七彩的烟花升空,将沈逢的面容映照的俊朗而耀眼,方诺不由怦然心动起来,他头一次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情绪。 “你喜欢我?不是为了捉弄我?” “方诺,这世界上很多人喜欢你,只是你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你,而是你先入为主,认为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其实不是的方诺,我喜欢你,同学中很多人都觉得你很勇敢,就像你直播间说的一样,你在做你自己。”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方诺觉得自己醉了,天空的烟花突然变得耀眼如白昼。 尽管天色异常,但他心中是十分欢喜的,他见沈逢拉着他的手,温和而略带伤感的说:“回家吧,跟你父母好好谈谈,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你会陪着我吗?”方诺忽然抓紧了沈逢的手问。 “我会永远陪着你,用尽我的一辈子,就像这些年,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是我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 睁开眼,久闭的眼睛似乎不太适应光线,方诺看到父母站在窗前,流着泪看着他,那是他怀念的慈祥和温柔。 他们不恨我了吗?方诺对着母亲笑了一下,这一笑,他忽然想起了沈逢。 “沈逢呢?”方诺开口问了一句。 方母激动的抱着儿子哭道:“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妈妈最好的回报!” 方诺忽然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他原来是自杀的。 可是他在梦里遇到的沈逢呢?难道一切都是他做的一个梦? 他想给沈逢打个电话,可是他跟沈逢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他手机里存的号码,沈逢可能早就不用了,而且,他梦里的幻想,在现实中怎么可能作数呢?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还是梦到多年以前的同学! 万一现实中的沈逢并不喜欢他怎么办?会不会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和自作多情?到时候岂不是自取其辱,很是尴尬? 但是最终,方诺还是被梦中沈逢的表白打动了,他想起沈逢说,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他先对同学先入为主,其实大部分同学,对他并没有恶意。 他鼓起勇气播出了电话。 那头是个沉稳的男生接起了电话,很年轻,但是并不是沈逢。 “那个……”方诺有点紧张,他说:“我想找……” “找沈逢是吗?”那个男生说:“你是他同学吗?你叫什么?” “我,我叫沈逢。” “你在跟我讲鬼故事吗?沈逢都死了一年了。” “啊,不不不,我刚刚太紧张了,呵呵,我叫方诺,我……”忽然,方诺顿了一下,问:“沈逢,你说沈逢怎么了?” “沈逢去年出车祸死了。” “这怎么可能!”方诺大吼了一声,“我刚刚还见……还梦到了他。”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个号码是我弟弟沈逢的,我是他亲哥哥,我会骗你不成?”那头的人有点生气,说:“对了,你叫方诺是吧?” “是……” “我对你有印象,我弟弟跟我说过,他喜欢他一个同学,叫方诺,应该是你吧?我弟弟他生前很喜欢你,你别伤心,他是个善良的人,肯定不希望你为了他难过。对了,你怎么会想起来给他打电话?” 方诺想起梦中那个人,那真的是他在做梦吗? 他梦中的沈逢,那么真实,历历在目。 “我梦到他了。”方诺呢喃道。 “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他在给你托梦吧,或许他真的很喜欢你。” 方诺望着窗外的万里晴空,仿佛忽然也如他的心情般阴了下来。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吧……” 挂了电话,方诺捂着双眼,轻轻地说:“你说要陪我一辈子,我真的相信了。” 早知如此,他倒不如在梦里不要醒过来呢,可是他又想起沈逢最后的笑容和鼓舞。 ‘我会永远陪着你,用尽我的一辈子,就像这些年,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是我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沈逢在他最为难的时刻出现,是想要拯救他吧?他仿佛真的感觉到,沈逢就在他身边。 “谢谢你,沈逢。” 第55章 心愿未了 肖炀从小就是一个很有志气的孩子。 他学习很好,最大的心愿,就是研究出救治绝症的药。 小时候,肖炀的奶奶得了癌症,每次发病都痛苦的喊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每当这时候,小小的肖炀被父母关在房间里,不让他看到奶奶痛苦的样子,然而肖炀还是通过细细的门缝,将奶奶痛苦的表情深深印在了心里。 肖炀的爸爸是个孝子,妈妈更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两人商量过后,妈妈放下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奶奶,然而即使在在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奶奶依然没有挺住病痛,在一次实在难以忍受的发病过程中偷偷吞药而死。 也就在那时候,肖炀在心里偷偷的决定,他长大要当一名医生,并且,他发誓要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发明一种救治癌症的药,让癌症不再是绝症! 然而肖炀家里并不富裕,为了治疗奶奶的病,妈妈辞职在家,全家仅靠爸爸的工资,不够肖炀大学的学费。 但是学校见肖炀成绩出类拔萃,不忍这祖国的栋梁辍学,不仅给他免了学杂费,更是给他找了一位赞助人。 这位赞助人经常赞助学生,他在各大高校寻找有志气的贫苦学子,听闻肖炀目标是研究出治疗癌症的药,虽然赞助人觉得他有点大言不惭,千百年来,多少人都没研究成功的药,一个孩子这么说,跟说空话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很是欣赏有这种骨气的人,因此承担了肖炀大学医学院五年的生活费。 肖炀不用为了生活费而发愁,因此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学习上,成绩突飞猛进且获得了公费出国留学的机会,在国外的时间,他也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癌症的研究上。 国外的政策跟国内是很不一样的,在国外,绝症患者可以自愿申请某些著名机构的实验,而肖炀出国之后便加入了一家著名国外医疗机构的科研小组,并且在此基础上取得了极大的成绩。 奶奶的痛苦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小时候的梦想从未改变,他为了攻克癌症,跟世界最顶尖的人才一起日夜努力着。 大学的乐趣,游戏,阅读,女朋友……他什么都没有,他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攻克癌症。 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梦想,这就是他生而为人的意义,这才是他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个国外癌症科研小组秘密研发了一种药,在药物实验过程中,他们也暗中散布消息,寻找自愿参与实验的病人,这个小组并非浪得虚名,在全世界对癌症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服用他们药物的癌症病人,发病的次数果然极大的减少。 但是这种药之所以迟迟没有临床使用,自然是因为其中某种物质含有有某种缺陷,肖炀加入研发组之后,便一直在攻克这种缺陷。 他在科研小组一待就是一年,为了更好地交流,英文水平也飞速的提升着,他觉得这个科研小组就是他的贵人,或许,过不了几年,他真的能研究出使得癌症发病率极大减少的治癌药。 这种信念激励着他不眠不休,夜以继日的为此而奋斗。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取得重大进展的时候,这个科研小组却因为药物缺陷导致病人死亡,被政府命令解散,连科研小组的导师也被抓了起来,判了刑。 肖炀本来想毕业后待在科研小组直到攻克这种缺陷,没想到这个先进的在他看来有极大可能性攻克癌症的科研小组已经先一步被政府解散了。 他不甘心,试图重组这些科研人才继续研究,也有不少人心动,毕竟大家加入这个小组,并不是为了钱,若单纯是为了钱,以他们这些人,去哪个医院都是重点栽培的人才,在私人研究室,更会获得大笔研发资金。 然而看到导师的下场,众人还是纷纷选择了解散。 第一次只是警告,若是顶风作案,那可就是重刑了,为了科研跟政府作对,没必要。 肖炀见人不齐,只能遗憾回国。 他很清楚,回了国,他的研究只能到此结束了,哪怕国内也有类似的科研组织,可是绝对不会跟国外一样方便,更不会再有病人自愿做实验,因为这是违法的。 回国之后,以他的资历和医术成果,很快得到了医院的重用,年纪轻轻就担任了主治医生不说,私下里请他就诊的明星富豪也不胜枚举,他不是不懂变通之人,相反他除了对攻克癌症异常执着顽固之外,他也相当会做人情。 因此他很快便富裕了起来。 他没有太多爱好,想起自己之所以能一路顺遂,除了父母的支持之外,还有那位资助自己的慈善家,他想报答那位慈善家,可惜那位慈善家前几年过世了,于是,他转而做了跟当年那位慈善家一样的举动。 他用所有的钱,赞助了几个贫苦的实在上不起学的孩子。 其中一个孩子,叫郭筝,是个很活泼的男孩儿,学习成绩很差,肖炀赞助了他三年,他都没考上大学。 肖炀没有一气之下取消对他的赞助,反而亲自见了他一面,他其实就是很单纯的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我真的很努力了,我能不能上个专科,或者干脆不上了,我来给你当个助理行不行?” 肖炀觉得很奇怪,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聘请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助理?” 郭筝笑嘻嘻的说:“可能是因为爱吧。” “……”果然脑子有病。 可是这句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冷笑话,却忽然触动了肖炀的心,他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为了研究抗癌药,他夜以继日不眠不休,那种全身浸入其中的快乐和始终无法突破的痛苦,不就是因为他心中的狂热吗? 他热爱这份工作,他喜欢治病救人,他的梦想是救更多的人。 “我不是你父母,决定不了你的事,不过,我看你在学校也读不下去,你就给我当个私人助理吧,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吧,争取考上大学,我平时应酬挺多的,也有些研发项目,你跟着我,肯定比在学校学的多。” 就这样,郭筝跟在他身边三年。 他十分喜欢这个活泼的孩子,把他当弟子一样培养,而郭筝也全心全意的像老师一样信赖他。 上天却在此刻,跟他开了个玩笑,一次体检,年纪轻轻的郭筝居然查出了癌症。 他看着自己一心一意培养的学生因为癌症的困扰痛苦不堪,而他研究癌症这么多年,却依然像小时候,亲眼看着自己奶奶发病直至吞药自杀一样,束手无策。 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和痛苦,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看似拼尽了全力,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而这时,他想起了他在国外取得的抗癌药的科研成果。 这种药是有效的,但是有某种缺陷,可能是致命的,在科研小组解散前,肖炀一直在攻克这种缺陷,他也终于认准了方向,取得了极大的进展,他觉得他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可是……他从来没在人身上试验过。 其实,癌症早期的病情,是有可能控制住的,但是成功率很小,且复发的几率很高,而他研究的药,是能彻底消灭癌细胞的。 郭筝来找他,说:“老师,你救救我吧,我知道你是研究癌症的专家,你帮我治疗吧,癌症早期,还是能控制住的吧?我相信老师一定能做到的!” “治疗癌症的成功率很低……” “我知道,但是我相信老师,求老师救救我!” 肖炀犹豫不定的心终于在他的哀求中坚定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研究的抗癌药,他对自己的研究很有信心,他曾经做过无数次实验,虽然是在小白鼠身上,但是他认为自己已经攻克了这个药的缺陷。 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能成功,他的抗癌药将会在自己的学生身上成为医学史上的奇迹,他的抗癌药将会名留青史,将会解救世界百万众生。 想到这里,他心头火热滚烫,但是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迟迟不敢把药给郭筝,他虽然很希望他的药能成功,他虽然很希望能救郭筝,可是万一这药的缺陷,并没有被他解决呢?这药在国外可是有治死过人的先例啊! 但是肖炀不愿意将这药打入禁区,他是亲自研发的研究人员,他知道,这药是有效的,只不过还缺少一些实验…… 他定了定心神,把药拿了出来,递给郭筝。 “这个,是抗癌药二号。”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 郭筝不疑有他,只是嘀咕道:“抗癌药二号,怎么还有一号吗?” 抗癌药二号,是经过他亲自改良,一定会没事儿的。 他为了让郭筝更放心的服用,就说:“你放心,你是我的学生,你的医疗费用我全都给你报销了,你只要保持好心情,按照我的要求服药就行了。” 郭筝十分感动,直说日后要报答他。 肖炀只是但笑不语,心想你日后能怎么报答我?不如就趁现在报答吧!只要我的药能成功,你就是我的恩人! 很快的,两个月过去了,郭筝的癌细胞果然被全部消灭,病情似乎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最高兴的不是郭筝,而是肖炀,他几乎兴奋的落泪,当天就跑到奶奶坟前,说他完成了他小时候的心愿,感谢奶奶在天之灵的保佑。 然而就在他开车回医院的路上,他接到通知,说郭筝病了。 他的细胞突然恶化,造成心肺器官衰竭,病情很快难以控制,不久就去世了。 这个打击让肖炀一蹶不振,他忽然就没了往日的斗志,多年的奋斗在他面前化为硝烟,他头脑一片麻木。 他治死了人,他明知道自己的药没有经过临床试验,他明知道自己的药之前有吃死过的经历,但是他依然心存侥幸,选择了给郭筝服用,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学生! 彻底完了,他会被判刑,日后大概再也当不了医生了吧。 呵,还当医生,他害死了人,这得是故意杀人罪,得在牢里关一辈子吧! 然而他却没想到,郭筝的死,医院竟然没查到他身上,因为郭筝临死也没说,或者是他临死也不知道,是肖炀给他的药有问题! 他竟然躲过了一劫! 第56章 心愿未了 秦川很奇怪,为什么他每次进入死界,都会在医院碰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上一次是孟丞在门缝偷看,这一次的人居然直接从医生办公室偷药! “喂,你在干什么?” 秦川虽然认准了这人一定是个贼,然而有了上次把贼逼跳楼的经验,这次他态度温和多了,甚至还对着鬼鬼祟祟的小贼挤出了一抹微笑,生怕吓到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然而这贼忒不识抬举,张嘴就道:“没你事儿,滚。”然后光明正大的把药装进了口袋,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这是个鬼,不要管他,不用管他……”秦川不停的给自己暗示,然而还是没忍住。 “你给我站住,做鬼也不能偷医院的药!” 这一刻,他的医生责任感极度爆棚,仿佛被偷的不是医院的药,而是他的钱。 “……”那小偷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跑。 这一幕何其相似,秦川看到他往楼上跑,这是又要跳楼的节奏啊! 他急忙开口道:“你别跑了,这药送给你了,你千万别想不开!” 听到这话,那贼终于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都成了鬼了,我还怕你不成?” “你知道自己是鬼?” 如果一个癌症病人,他因为车祸导致昏迷,他在死界醒来后,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死界,他在死界的所见所闻所受所感,就会跟现实中一模一样,仍然以为自己还在现实中,像往常一样,重复自己发病,吃药,去医院拿药看医生的一系列流程。 然而如果一个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他已经没了导致他发病的身体,他就不再会感受到病痛。 可是眼前的人,他知道自己是鬼,还来拿药,岂不古怪? “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肖炀医生,他是我的老师。”郭筝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秦川忽然想起那自杀的四个人中,其中就有一人叫肖炀,据说之前曾是一名著名的癌症方面的专家。 …… 肖炀自从害死了郭筝,便日益消沉,对待病人也没了往日的关切,生活仿佛也没有了目标,不久他就从医院辞职了。 并不是医院容不下他,而是他自己容不下自己。 什么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专业医生,他现在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他就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害死人的骗子。 他离开了医院,整日浑浑噩噩,什么事也不想,什么事也不做,似乎完全放弃了自己,整天流连于夜店,用酒精和女人来找回自己缺失的乐趣和从没体验过的放肆,麻痹自己失去梦想后碌碌无为的空虚。 这天,天色阴沉沉的,夏天夜风闷热,他又喝醉了,正要开车回家,天空忽然煞白,闪过一道极光,紧接着便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大雨来的又快又急,刚上车,就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只见倾盆大雨下,警车的‘嗡嗡’示警声在道路两旁响起,肖炀暗骂一声晦气,连忙半路转换车道。 为了避开可能有交警的大街,他特意选了一条幽静的街道,这条路他不太熟,是导航给指引的,他摇摇晃晃行驶了一段路,忽然看见前方有个灰暗的影子朝他招手。 他看了看天色,心想这乌漆嘛黑的巷口,天还下着雨,这人难道想坐他的车? 酒精上头,也让肖炀失去了原本的警戒心,他在那人身边停了下来,打开车窗问:“干嘛的?” “可以载我一程吗?到前面大街放我下来就行。”他说。 前面大街也就一公里,跑着十分钟也到了,可是肖炀看窗外黑漆漆的没有灯光,天又淅沥沥的下着雨,那人连伞都没打,浑身都湿透了,也没个商店开门避雨,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真皮车座,心想皮革应该是防水的吧? “那你上来吧。” 那人上车后,肖炀醉醺醺的从镜子看他一眼,只见他带了个黑色的鸭舌帽,低着头玩手机,脸上泛着手机的青光,肖炀就冷哼了一声,习惯性的教训道:“年轻人,不要光想着玩手机,要好好学习。” 那人听后嘿嘿笑了两声,就说:“我今年考上大学,刚想好好学习,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肖炀看了看前方的路,因为雨特别大,他特意选的这个街道本就没有灯,车上的大灯仅仅只能照亮半米的路,所以他车速基本上相当于在爬,可能比人行走的都慢。 他就问:“什么故事。” 那后座的人又笑了两声,似乎很爱笑,他说:“你听说过最近那个舞蹈老师失踪案吗?” 肖炀最近郁郁寡欢,整日饮酒,喝的醉醺醺的,基本上什么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不闻。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占据了电视电脑视频手机各种头条的时事新闻,让他即使再不关心,也难免看上一两眼,尤其是那天花乱坠又引人入胜的标题,每每连他波澜不惊的心都忍不住想点开看一眼。 最近在网上热热闹闹的舞蹈老师失踪案,说的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去面试舞蹈老师,然后就失踪了。 父母打电话给舞蹈学校,舞蹈学校说女孩已经面试通过了,可是人却忽然不见了,由于女孩十分漂亮,家中又是独生女,因此引发了极大的社会反响。 肖炀说:“你要说的是那个啊,我听说过,最近手机都连续报道一周了,我都背过了,你就不用再说了。” 车后的人笑着说:“不是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接着,他就讲了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司机,也是在这样的阴雨天,接到了一位乘客,正值午夜十二点,他看那客人孤身一人,是个女孩,就载了她一路。 在车上,司机问她是回家还是去哪儿? 那女孩声音沙哑,冷冷的说:“国际大道。” 这国际大道很长,是一条直路,虽然刚翻新过,看着没什么质量问题,可是经常从此地经过的司机知道,这根本就是豆腐渣工程,看似是一条崭新的沥青路,然而表面却凹凸不平,每次经过车身都磕磕绊绊。 路面不平,司机只能尽量将车开的慢一点,稳一点,可女孩的身体还是被汽车颠簸地起起伏伏,波动很大,最后竟一头撞在了车窗上。 只听‘咣当一声’,司机连忙问:“没事吧?这路有点难走,你坐稳了。” 那女孩靠着窗户,还是不说话,司机心想可能是她喝醉了,或者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于是一路上也就不再问了,只不过女孩穿着漂亮的舞蹈服,身材又火辣,司机单身久了,忍不住就总是偷偷往后瞄几眼。 忽然,车又晃了一下,那女孩又‘哐当’一声,撞在了车窗了,司机心中嘀咕了一下,那一声撞击,不像是肉体发出的碰撞声,倒像是骨头撞在了车门上。 他悄悄从前视镜中打量那个女孩,只见她低着头,好像是睡着了。 一路沉默,司机径直开车,眼见即将到达目的地,他想回头叫醒女孩,一回头,却发现,车内早就没人了。 可他车还没停,更没听到开门声,那女孩怎么会凭空不见了?难道是鬼! 司机吓得大叫一声,一踩油门,将车径直开回了家。 此后三天,他在家里烧香拜佛,焚香净身,一直都没敢再开车,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又觉得老是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琢磨了一番,心想夜路走多了,偶尔遇到一两件诡事也正常,他太大惊小怪了,于是便又开始开车。 依然是晚上,他又接到一位女乘客,女乘客上车就说去国际大道。 司机心惊胆颤的拉着她到了国家大道,一转头,那女乘客又不见了,司机这才确定,自己一定是遇上鬼了! 尽管他在车底喷了狗血,又在车前上放了镇车神像,换了据说是能辟邪的牛皮车垫,尽力避免再遇到那个女人,可是他依然连续三天,每天都遇到那个女孩。 她似乎认准了他,一直在跟着他,在不同的路口等着他,开口就让他送她去国际大道,司机吓得几乎神经崩溃了,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精神极度憔悴。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上他?为什么一直跟着他?她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这种事儿,他也没法儿报警。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会不会是那个女孩?不,不会的,司机不停的安慰自己,心理作用,一定是心理作用,这一切肯定都是他的幻想! 他正在安慰着自己,心不在焉的想着女孩的事儿,忽然一闪神,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她穿着一身漂亮的舞蹈服,正对着他招手,这一幕多么熟悉啊,司机在车内大叫一声,刹车踩成了油门,汽车忽然直直冲着女孩飞去。 砰!砰—— 巨大的轰鸣声中,司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汽车失控般穿过女鬼的身体,撞上了一辆大货车。 这次是他头一次清楚的看清女鬼的面容,她诡异的笑容带着血,多么熟悉的脸啊,他一辈子不会忘记。 第57章 心愿未了 那天夜里,司机喝了酒,接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长得十分漂亮,且穿着火辣,让他有点移不开眼。 他醉醺醺的,很想跟女孩套近乎,就说:“美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那女孩就说好。 他说:“从前,有一个妻子问他老公,为什么男人会出轨,他老公不知道,有一天同事聚会,他老公就问了别的男同事,那个男同事给他打了个比方,说他给他儿子买了500块的玩具车,他儿子却去抢别人10的玩具车,他问他儿子为什么,他儿子说,因为他没玩儿过,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却见女孩没反应,不由有点扫兴,就说:“美女,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好笑吗?” 他本来只是觉得女孩漂亮,喝醉了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想调戏一下她,没想到那女孩张口就骂他,甚至拿出手机要打电话举报他。 司机一时怒火上头,将女孩绑起来,拖至山区□□。 事后他也知道自己过火了,连忙跟女孩儿道歉,想给女孩一笔钱了事,然而那女孩却说要报警,司机害怕起来,见她要跑,就出手狠狠掐死了她。 事后他虽然后悔不已,却又十分惊恐,他心想,事已至此,自首就是死刑,要是能瞒天过海,他在外面多生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将女孩抛尸,恰巧附近在修路,就让女孩埋在了正在翻修的新路下面。 更让司机欣喜的是,第二天,那埋尸的地方,就被粗心的建筑队给盖了起来! 这下,没人能找到女孩的尸体,警察查找当天的监控路口,也没见到女孩到底去了哪儿,没有失踪地点,让侦查方向极为被动,因此始终没有人查到司机。 此后,司机仍然旁若无人的在那条路上开着车,他每每经过那条道路,内心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升起一股自鸣得意。 看吧,我现在正行驶在我埋尸的地方,可是谁能找到这里?就算等几十年后,这条路翻修,那女尸被发现,谁还能追查到他? 他甚至想到,原来杀人就这么简单。 那条路,正是现在的国际大道。 直到最后一刻,司机眼神仍然死死盯着那个女人,只见出租车在国际大道,跟一辆大货车相撞,货车没事儿,司机的车却燃爆了起来,最终炸开了路面。 那司机死死盯着的地方,居然炸出了一具女尸。 最后经过鉴定,就是那失踪的舞蹈老师。 …… “你还挺会编故事。” 眼见到了路口,肖炀停了车,呵呵一笑,根本不害怕。 那后车座的人也笑着说:“老师不是一直喜欢听我讲故事吗?” 这句老师一喊,肖炀忽然浑身冷颤,猛地回头,只见那人推开车门,已经走了下去。 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去寻找那人的身影,而是死死盯着那人遗落在车上的一瓶药,半晌,他颤抖着拿起来打开,正是他的抗癌药二号! 那个人喊他老师……莫非,那人是郭筝! 第二天,他又照常开车出去喝酒,似乎对之前的事毫不在意,实际上,他在等那人再次来找他,无论那人是什么目的,既然知道他的抗癌药的事儿,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果然,今晚路上又有人朝他招手,肖炀打开车门,那人就坐进了他的车。 那熟悉的身影和眉眼,肖炀不会认错,他声音嘶哑的道:“郭筝……你想做什么?”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仿佛知道郭筝回来找他索命,他竟异常的冷静下来。 杀人偿命,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郭筝很随意的扬了扬头上的帽子,竟还朝他笑了笑,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感觉。 肖炀心酸的想,都是他的错,是他急功近利害了郭筝,哪怕郭筝要他的命,也是应该的,反正他也觉得现在生活无聊透顶。 郭筝笑嘻嘻的说:“做什么?当然是坐车啊。” 肖炀沉默了一下,说:“去哪儿?” “随便吧,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你开车,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肖炀:“……又是鬼故事吗?” “是啊,最近迷上了鬼故事呢。”郭筝笑嘻嘻的说。 肖炀的辉腾在城市的夜里缓慢的开着,连肖炀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儿,只是从一条路又绕到另一条路,见人少了又绕回来。 期间,郭筝果然又给他讲了一个鬼故事。 大概是说,从前民国时候,有户人家,生了七个女儿,但是他一直想要个男孩儿,就给女儿挨个起名,什么盼弟招弟喜弟各种弟……然而这个法子行不通,他的第八胎,依然是个不带把儿的女孩。 当爹的一怒之下,就把第八个女儿用砖头砸死了。 结果第九胎,又是个女儿。 他大失所望,家境不好,他就想让这第九个女儿也重蹈第八个女儿的覆辙,没想到刚拿起砖头,就见那第九个女儿额头,有一枚红印胎记,像极了一块石砖,连那胎记的位置,都跟他之前用砖头砸死第八个女儿的地方,丝毫不差。 他吓得扔了砖头,再也不敢对女儿动手。 这个故事很短,说着说着,郭筝的声音就消失了,肖炀心头像缠了一圈丝线,乱成一麻,回头一看,郭筝已经不见了。 这两个故事虽然看似毫无联系,但是聪明如肖炀,他依然听出了郭筝的弦外之音,无论是死去的舞蹈老师,还是被砸死的女儿,她们的共同之处就是,她们都被人害死了,然后,她们都回来了。 显然,郭筝想用鬼故事的方法吓唬他,告诉他,他郭筝已经变成鬼,回来找他复仇了! 肖炀将车停在桥上,夜风将他的酒意吹醒了几分,他愣愣地望着桥下仿佛深渊般的漩涡,忽然,肖炀察觉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身后。 “在这儿做什么?” 那是郭筝的声音,他果然没走,他一直在跟着他。 肖炀苦笑着说:“我在想,溺死的人是什么感受,在寒冷的水底,仅存的大脑意识将恐惧无限放大,再放大,直至陷入绝望的漩涡,亲眼感到自己力竭而亡,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就跟你去世时一样无助吧。” 一个年纪轻轻的生命,却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的器官衰竭,绝望又无助,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急功近利。 郭筝听闻,果然走进了一步,他身体的凉意,似乎透过空气直直穿透了肖炀的皮肉,直透骨血。 “听说人死前,都会回忆自己的一生,”郭筝轻声说:“不知道你死的时候,脑子里会想些什么呢?” 肖炀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回头看了郭筝一眼,这孩子模样很干净,哪怕此刻,面对杀害他的仇人,他的脸上也没有怨恨,甚至隐隐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让肖炀想起初次见到郭筝时,他毛遂自荐说想做他助理。 后来,肖炀问郭筝为什么想当他的助理,郭筝说,自己捐助了他三年,他很感激他,不知道怎么报答他。 “对不起……”肖炀说。 郭筝忽然笑了起来,“我只想知道,老师现在,在想什么呢?或者说,老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郭筝冰凉的手搭在了肖炀肩膀上,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让他坠入无底深渊。 死亡面前,肖炀究竟做不到无动于衷,他现在脑海中唯一的画面,就是他的父母。 “我今年三十岁了,家中还有个弟弟,如果今天死了,好歹还有弟弟照顾父母,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其他的,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说着,他赴死般闭上了双眼。 那背后的人忽然轻笑出声,郭筝像个孩子一样亲昵的抱着他,说:“老师,你知道我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是个孤儿,我没有父母,我本来早就应该辍学了,可是你一年又一年的给我交学费,我当时在想,给我交学费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呢? 后来,你来学校找我,又答应让我当你助理,教我知识,让我上进,我在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我的父母,我的老师。 你知道我临死前,最大遗憾是什么吗?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临死前没有见到你,那段时间,为什么你不来见我?” 腰上冰凉的手指紧紧抱着他,肖炀说:“因为愧疚,我的药害死了你,我不敢去看你失望的眼神,我怕你跟我说你恨我,对不起……” “你怕死吗?老师。”郭筝忽然问他。 “怕,不过是我对不起你,我死有余辜,只是,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他从小的目标,救治绝症的抗癌药。 “不过这辈子,故意也不可能实现了,”肖炀闭上眼,说:“你杀了我吧,我准备好了。” 说完这句话,肖炀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接着,他便好像飞起来了一般,他竟然跟郭筝一起坠下了大桥。 郭筝在身后抱着他,凄寒的晚风中,传来郭筝最后一句话。 “老师,我临死前,想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我恨,而是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和教诲,谢谢你的关心和照顾,我的生命或许已经结束了,但是我希望请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做一个有用的人,完成你的梦想,那也是我的梦想。” 清冷的深夜,桥下水花四溅,水底却温暖如春。 天光乍破。 北上医院一如往常般宁静,正在昏迷中的肖炀,脸上泪水忽然无声滑落,温暖的阳光从窗台照射进来。 小护士就像往常那样,从医院后花园里摘了新鲜的花枝,来病房换了新鲜的花,希望病人睁开眼的瞬间,能忘却过去的烦恼,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滴答,滴答’的水声,那么轻,那么浅。 肖炀慢慢苏醒过来,他从病床上睁开眼,夹着通感器的手指微弯,透过指尖苍白的缝隙,他望着窗外鲜活的日光。 他仿佛看到了郭筝往常带笑的脸,如静静的暖流,弥漫心间。 肖炀无声呢喃着:“对不起,谢谢你……” 第58章 灵感交易 狄江的网名,叫小兔子讲故事,作为一个半吊子写手,狄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更新他的小说了,他最近没有什么想写的了,不过本来看的人就少,他一停更,大部分人都抛弃了他,可见文人圈跟娱乐圈一样的善变。 不过狄江自己弃文没事儿,但是他看到自己喜欢的作者弃文,那就不得了了。 这个作者虽然叫‘乌龟快跑’,不过写作起来速度还是有的,可见乌龟快跑起来,比懒惰的兔子可快多了。 可是近日来,天气炎热,这只乌龟也变得懒惰了,文也有将近三天没更了。 作者三天没更,狄江气的要死,他那种烂文三天不更就算了,像这种好看的文一天不更都不行! 于是他天天在乌龟快跑文下催更,喊得那叫一个惨烈,直言作者要是还不更就要拨打110举报他。 虽然他只是个善意的鞭策,但是作者终于被粉丝们巨大的怨念逼了出来,毕竟靠写文工作的人也不容易,他不能忽视读者的感受。 他道歉道:“这几天天气凉,我感冒了,很严重,快死了,进了医院,耽误了写作,很对不起大家,为了大家,我决定哪怕病死也不住院了,我要出院写文!” 他这赴死般的决绝,将读者都吓坏了,尤其是狄江,连忙安慰他说:“生死事小,写文事大,你可不能出事儿啊!你出事儿就坑了啊,文可以慢慢写,但不能绝笔啊!” 作者闻小歌坐在电脑屏幕前,咬牙切齿,问候了狄江的祖宗十八代,最后羞涩的回了一句:“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病好后一定会马上更文的。” 发完这句话,他跪在地上,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地胡乱抓了一通,“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太难了,太难了……” 话音未落,隔音不好的门突然被人踢了一脚,闻小歌没脾气了,只得抱着电脑在床上难过的缩成一团。 闻小歌是个很普通的作者,从小喜欢看小说,更喜欢幻想,想着想着,就开始在小说网站上发文了,言情悬疑玄幻什么都写,由于作者三观不济没有下限,所以作品内容常常被读者诟病,因此引起了读者们广泛的关注和谩骂。 一开始大家骂骂咧咧的,闻小歌心想黑粉也是粉,就好脾气的道歉,写着写着,读者们见他三观虽然依然不济,好歹文笔有所上升,再说作者十分勤快,从来不断更,看起来文品还可以,认识他的人多了,也有了一批固定的读者。 他很喜欢也很珍惜这份写文的工作,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文渐渐被人接受,被更多的人看到,尤其是文章下面的一条条留言,每一条谩骂都让他相当感动。 因为只有忍受了他几百章节荼毒的人才会继续骂他。 只不过追个文还要生气,闻小歌也是无语,不过他看大家都不容易,读者们劳心劳神的,追文追的这么辛苦,情绪波澜起伏丝毫不亚于他这个作者,所以,他对这残留下来的读者们非常重视。 为了这批备受他荼毒依然没有弃他而去的读者,他越发的有动力,有了动力,写的文自然又快又多,他仿佛看到自己正在朝着专业作家的光明大道上奔跑。 然而就在他使劲跑使劲跑,以为自己会超越大部分同僚跑到作家金字塔的顶尖的时候,他乐极生悲,在奔向光明大道的路上摔了一跤。 这一跤,让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一天,当闻小歌喜滋滋的打开电脑,开始码字的时候,曾经那一坐下就文思泉涌的思绪,忽然消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坐在电脑前许久没有按下键盘,脑海中没有思绪,手要如何落笔? 仿佛曾经有位神明一直眷顾着他,让他文思泉涌,而今那位写作的神明终于离他而去了,他脑海一片空白。 闻小歌忽然惊悚起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最近开的这本书的题材不对?还是他最近有什么事忘了干,因此心绪不宁? 也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闻小歌在床上躺了一天,往日那一闭眼就如画面汹涌而出的剧情,此时一片空白。 写不出文,闻小歌心里慌慌的,他向来没有存稿,一天也能更两三章,可现在一旦断了思绪,却怎么也连不上原来的线。 闻小歌鼓励自己,心想没关系的,一定是我没灵感了,我出去跑跑步,要不看本书,补充补充储备知识和能源。 就这样,接连三天,他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发现自己实在写不下去了。 而习惯了他日更三章的读者,早已被他养叼了胃口,一天不更就在文下嚷嚷,三天不更简直要来挖他的坟了,闻小歌痛并快乐着,一边高兴自己终于有了脑残粉,一边惊恐的想着自己要是弃文了会不会真的被挖坟。 “完了,我可能是遇到瓶颈了……” 完全没想到他这种三流写手,东拼西凑也能凑成一本书的小作者,也有‘遇到瓶颈’的一天。 断了更,就是断了全勤,断了奖金,断了工资,可这一切都比不上闻小歌断了思绪来的痛苦。 一天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连灯都没开,对着电脑的青光开始打字。 他一人分别饰演两角,一个人是他,一个人是神。 神先问他:“你为什么写不出来?” 然后他回答说:“因为脑海中一片空白。” 神又问他:“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继续写,代价是你必须扔掉一个你觉得珍贵的东西,你怎么选?” 闻小歌毫不犹豫的回答:“除了写作,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而今,我连写作也写不好,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会选写作,那是我的梦想,我为了它放弃了很多,我不能没有它。” 剖析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闻小歌脸上也有着浓浓的沮丧。 但是马上他的表情就变了,他平静的在电脑上打字。 神说:“好,那你现在就把一件你觉得珍贵的东西写在电脑上,用这个东西来换取你的灵感。” 闻小歌苦思冥想,先是将他喜欢的篮球写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本来他也不怎么喜欢打篮球,只不过偶尔为了锻炼身体而打几次。 然而电脑上马上变了颜色,鲜红的红色大号字体提醒他:“篮球并不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不要欺骗你自己,你这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闻小歌吓了一跳,又苦苦的思考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友情爱情亲情、喜怒哀乐、聪明健康……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最不重要的? 这时,闻小歌的小狗忽然在门外叫了两声,闻小歌忽然灵机一动,在电脑上写下了小狗的名字。 打字的时候,闻小歌心里十分的愧疚,他不想失去这只小狗,写作是件很孤单的事情,他平日里唯一的朋友就是这只小狗。 然而他想起自己的文章,他知道这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一想到余生不能再写出任何文字,他便觉得仿佛天塌了一般,仿佛歌手唱不了歌,演员演不了戏,这一辈子最喜爱的事情再也不能做了,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人没了梦想,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为了写作,为了余生他还没达到的梦想,他毅然写下了小狗的名字。 很快,门外的小狗就不叫了,闻小歌心颤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万物有灵,否则为什么他刚写下小狗的名字,小狗就不叫了呢? 他翻身下床打开门,门外已经没了小狗的影子。 闻小歌沮丧的上了床,闭上眼之后,他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还是回想跟小狗在一起快乐光景,然后想着想着,大脑极度振奋,忽然灵感浮现,小说情节感天动地地往他脑海里钻,他从深夜一直想到凌晨五点,才疲惫不堪的有了睡意。 然而他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灵感在黑夜里消散,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一晚上的构思全都简略的写了下来,然后倒头睡到下午。 下午两点睁开眼,他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他将昨晚的构思在电脑上精心的转化成文字,马上发了出去。 作者终于开始更文了,还一天更了六章,补足了这一周的存粮,让读者们十分惊喜,原本骂他的纷纷点赞,而且经过这一周的沉淀,他写文质量似乎更好了,一些往日里需要思忖良久的情感句子,现在几乎信手拈来,别说读者,他都要被自己的文感动了。 难道是沉淀的多了,现在开始厚积薄发了? 闻小歌雄心壮志,又恢复了一天三章的更文状态,偶尔更六章时,更是让读者们直喊作者有良心,看到文下读者越来越多的赞美和期待,他忍不住心中高兴,没有什么比获得读者的认可更让他开心的了。 在不断增加的评论和粉丝中,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甚至连小狗的丢失,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在极大的满足中,他现在一天能写将近两万字,每天过的充实而忙碌,渐渐地,他不再去想他的小狗。 第59章 灵感交易 作家要耐得住寂寞,闻小歌想,之前写不出来,大概是跟狗玩疯了,他还不需要一只小狗来满足自己的情感,只要能写作,他就是快乐的。 他一直沉浸在满足的创作中,从没去找过他的小狗,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停了笔,那夜他所构思的宏观剧情,已经写完了,他再一次断了灵感。 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笔记本,找到那夜他封存的跟神对话的文档。 依旧是熟悉的对话,神问他:“你为什么写不出来?” 他回答说:“没有灵感。” 神问他:“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继续写,代价是你必须扔掉一个你觉得珍贵的东西,你怎么选?” 这次闻小歌又想了很久,这时,他手机响了,原来是他很久没联系的女朋友。 他这一周沉浸在虚拟的写作中不可自拔,别说女朋友,连现实中的天和地都快分不清了,他想,要女朋友做什么?除了撒娇,就是让他出门逛街,天知道,他最讨厌逛街了。 作家要耐得住寂寞,闻小歌,你是一个专业的作家,现在大好青春,你最重要的是写作,而不是谈恋爱! 于是闻小歌毫不犹豫的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女朋友的名字。 然而手机还是一直在响,他看着笔记本上的文字,有点心虚的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长久不语,就在闻小歌准备为这么长时间不联系而道歉的时候,那头的人终于说话了。 她说:“今晚夜色很好,本来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让你出来逛逛的。” 闻小歌想,我就知道是这么无聊的事情。 然而她又接着说:“不过,很奇怪的,刚刚我打电话你不接的时候,我忽然就想通了,可能你并不喜欢我的生活,我也不喜欢你的生活,所以我想,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闻小歌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就红了眼眶,他在黑夜中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笨了,我现在还没能力娶你。” 挂了电话,闻小歌想起跟女朋友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很奇怪的,像他这种人,本就连朋友都稀少,还会有女生喜欢他。 虽然他偶尔沉浸在写作中的时候,很讨厌女朋友的叽叽喳喳和不可理喻,然而也是她的开朗,才没让他陷入绝望。 而现在,她终于也厌恶了他颠倒的生活,离开了他。 “作家要耐得住寂寞!”他大吼一声,倒在床上,心里阵阵作痛。 不可避免的,他回想起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他忽然灵感突发,以前感情戏一直是他的短板,他很难写好关于感情的内容,而现在他灵感迸现的都是关于爱情的内容,这次他心痛的厉害,干脆也不睡了,将脑海中所有灵感写了下来。 整整三天,他下笔有如神助,灵感一直没断过。 他知道,这种状态就如小说中的顿悟,千年难遇,可遇而不可求,他不敢错过一点时间,所以连洗脸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实在饿得不行,就在网上订了餐,结果快餐送来的时候,他却沉浸在写作中没听到门铃,等他回过神来想自己订的午餐为什么还没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三天不吃不喝,他根本没感觉,以往他写作忘了时间的时候,女朋友都会打电话来约他出门吃饭,或者小狗饿的不行了,就使劲扒门,冲着他汪汪直叫,闻小歌没有办法对付女朋友,更没办法跟狗讲道理,只能放下写作。 可是现在没有人,也没有狗打扰他,所以他彻底陷入了自己幻想的世界。 写着写着,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起身,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被人送到了医院,原来是他朋友偶然路过来看他,见门没锁就进屋发现他昏倒在地上,于是将他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里,一边听着医生的絮絮叨叨,一边偷偷打开手机看他读者的回复,读者们对他这几天高产又高量的写作水准给予了前所未有的赞美,甚至打赏了不少钱,可是让闻小歌高兴的并不是打赏的钱本身,而是读者对他的认可! 他拿出手机,想写点什么,可是他现在浑身乏力,脑海中也浑浑噩噩,别说写文,让他算个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都要懵个好半天,只能无奈的卧床休息。 出院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很差,但是他不关心这个,因为最要命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病,他再一次断了灵感。 他深吸一口气,此刻的他已经面色枯黄,身影憔悴,他拿出笔记本,打开跟神的对话,直接写了他朋友的名字。 回家后,他的手机丢失了,找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将他的手机号微信号全部删掉了,那里面有他所有的朋友。 闻小歌心想,算了,他不需要友情,不需要爱情,除了亲情是他一辈子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之外,他宁愿为了写作,奉献他的一生,奉献他的一切! 就这样,他的写作之路终于开始走上了巅峰,他的文笔越发精炼老辣,催人泪下,很快他的文章就被推上了排行榜第一名,他的读者更多,对他的要求也更高,读者们虽然言辞犀利,可是态度也更加的热情了。 闻小歌每次觉得空虚,就会用写文排解自己的情绪,每次写不下去,就会苦思冥想他曾经喜欢的东西,然后奉献给神,来换取灵感。 渐渐地,他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他的爱好也越来越少,他甚至抛弃了味觉抛弃了光明,他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当他终于将这篇文写完的时候,看着读者们疯狂的赞美,他觉得自己终于有种站在巅峰的快感,然而四周却是一座空荡荡的屋子,他最喜欢的写字台,他最爱读的书,甚至连他最常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闻小歌甚至都忘了他是什么时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献给了神,他甚至恍惚中想到,神怎么那么像收破烂的?连这种东西都收。 他躺在床上,心想他终于写出了他的成名作,他现在可以对着所有人光明正大的说一句,我是一位专业的作者! 然而他翻了个身,却想到自己没有人可以炫耀,他的朋友他的爱人,已经全都被他抛弃了。 今夜,他没有灵感,也没有写文的欲望。 他的心被一片黑暗笼罩,眼前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渊。 他轻轻地对着四周呼唤小狗的名字,却忽然想起来,他的小狗走失了,而他一次也没去找过,他想找他女朋友,然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她了,所有的朋友,他都没有了电话号码。 他这时才清楚的意识到,他失去了一切。 他打开了电脑,漆黑的夜里,只有电脑泛起的青光,对着他。 他看着长达十多页的对话,全都是这段时间,他亲自抛弃的所有情感,从上到下,触目惊心。 看着看着,闻小歌突然哭了起来。 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他失去了这些人,这些爱好,这些欢乐,他用它们换了写作灵感,他忽然觉得人生好似已经走到了尽头,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他写出了巅峰之作,也什么都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一股后悔的情绪不断滋生,从心底涌现,他忽然想到,他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的,没人逼他选择,他可以写,也可以拥有朋友和快乐。 是他沉浸在虚无中,选择了抛弃一切,封闭自己。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沉浸在黑暗中,好似被一片冰冷的海水淹没。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他女朋友,还有他的小狗,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清,可是好热闹啊,他没由来的感到开心。 好想再看他们一眼啊。 如果能重来,他哪怕再也写不出文章,也绝对不会放弃他们! 就在他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周围的声音突然冲破了黑暗的屏障,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闻小歌,你醒来,我再也不说你写文窝囊了,我一定好好支持你。” “闻小歌,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赶快醒过来,看我不骂死你!” “闻小歌……” 闻小歌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一下,然后睁开了双眼。 “你们……”他声音沙哑,不敢置信的道:“你们都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我们一直都没走,一直在你身边,是你抛弃了我们好不好?”朋友们纷纷上前善意的调笑。 闻小歌感动的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畅销作家,他在网上写的文,因为读者很少,评价更低,所以很难对朋友启齿,所以他觉得自卑,渐渐不再跟朋友们联系。 直到他一无所有,写文也终于因为闭门造车,而始终没有起色之后,他加入了一个微信约死群,本来只想发泄一些苦闷,或许还有同病相怜的人,在群里可以互相安慰一下。 结果没想到群友比他更加消沉,在群友的推动下,他最后一根线也被压断了,终于崩溃,选择了自杀。 那梦里发生的事,都是他在现实中逐渐脱离社会群体的具现。 他激动的拥抱着朋友们,说:“我太傻了,写作梦想工作,那都不是人生的全部,朋友,爱情,家人,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啊,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们了!” 第60章 海螺姑娘 小兔子从海水里,捡到一只千年海螺,海螺里传来跨越千年的爱恋。 皇帝说:为了江山,朕需要你,为了社稷,朕不能娶你。 女子说:皇帝无需自责,我亲自退婚。 将军说:将军百战死,若是我死了,我会请皇帝赐你为一等夫人。 女子说:将军手下留情,若是将军去世,我已做好了改嫁的准备,无需将军挂心。 ——狄江《小兔子讲故事》 狄江最近有点无聊,他觉得最近朋友少了,最近刚粉上的主播不播了,喜欢的作者最近也不更新了…… 他一个人走在海边,看人来人往,听潮起潮落,感觉有点落寞,忽然,只见退潮后的岸边吹来了一只海螺。 前方有位姑娘跟狄江同时看中,狭路相逢,狄江当机立断,使出千里无影脚,一步将海螺抢在手中,对着姑娘若无其事的一笑。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那姑娘的凌波微步踏到一半,悻悻而止,怒瞪他一眼,愤怒的转头就走。 虽然这海螺在大街上五块钱两个,十块钱三个,十分不起眼,白送狄江都不要,但抢来的就是跟白送的不一样,满满的成就感。 这海螺大概有半个巴掌大,纯白色的壳,上面的纹路好像渲染着大海的波浪流线,在阳光下仿佛染着天然的釉色,堪称大自然精美绝伦的造物。 听说有的海螺能听到大海的声音,他低头细细的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大海的声音,居然听到一个天真的童音。 那孩子顽皮的说:“爹爹,我捡到一个大贝壳。” 父亲说:“哪儿来的海螺?成色不错,能卖一个不错的价格。” “在地下捡到的,”孩子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原来这就是海螺啊,海螺啊海螺,我叫韩洛,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娘病了,我要凑钱给娘买药,等我长大了,如果有缘,我再赎你回来好不好?” 接着,孩子跟父亲的声音从海螺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女子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才海螺深处传来,“海螺啊海螺,你居然跟我同名,我叫海洛,你叫海螺,还真是有缘呢。 当年母亲给我起名海洛,寓意为海之洛神,是天下最美的名字,京城闺中姑娘们莫不羡慕我的身世,羡慕我的容貌,她们说我出生时有九天祥云降世,彩霞满天,凤凰从远处飞来院里为我高歌…… 外界传的神乎其神,听说外面见多识广的的学子跟游侠们也甚为好奇我的故事,将传我为天仙……真是可笑。 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呢?这全天下传我名讳之人,所见过我的,绝不超过一指之数,不过也难怪世人误会,若那传闻说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我也会惊奇那连凤鸟都为之歌唱的天仙到底长得如何模样。 可故事的主人偏偏是我,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见过什么凤鸟呢?我连燕子都见不着几只。 莫不是他们把屋外那只,不知道是从哪个浪荡顽劣之徒口中听到的,只会鸣叫‘美人’的鹦鹉,当做了会说话的神鸟? 唉,海螺啊海螺,我好想远离这围墙,去外面看看啊。南有长江烟雨,北有塞外寒霜,天地之大,何处不能为家?男儿志在四方,女儿为何不可?” 忽然,海螺中的女子痴痴笑起来。 她说:“难道是因为男儿会打拳,而女儿只会刺绣吗?男儿打拳走遍天下,被称为侠客,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出家门,必不顾世人眼光,以我最拿手的刺绣缝遍天下,养活自己,也造福他人…… 唉,这种话本小说,我已经阅读不下百本了,除了让我越发忤逆父亲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用,我是身负重任降生的,府里供我吃穿用度十六年,下人伺候丫鬟服侍平民跪拜,父亲教我天地之大,母亲教我为人之纲,我有何权利一走了之? 听说当今皇上有四子,长子痴傻,太子被废,三皇子骄纵,四皇子势微,而我身为丞相之女,从生来便为联姻而活,日日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从小才女神女加身,让我不得喘息,不得自由。 我唯一喜好的,只是女红而已,然而连这种爱好,也要被父亲剥夺,居然说这种下人的营生,交给下人便是,让我苦读诗书。 天啊,我其实最讨厌诗书,尤其讨厌三从四德,作为名声在外声名鹊噪的才女,我其实只喜欢看话本小说。 好久不见韩澄哥哥了,他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听说今日韩澄哥哥就要从边疆回来了,他是我父亲的弟子,十二岁就去了边关,而今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小时候他离去时,曾说回来便要娶我,可是父亲早已打算为我跟三皇子订亲…… 算了,婚姻大事,哪里由得我做主呢?便是韩澄哥哥,也未必记得当日誓约,这次回来,恐怕早已记不得我的模样了吧。” 海洛的声音清澈而温柔,从海螺深处,跨越千百年的时光,传了过来。 光听她的自言自语,狄江也能从她的话语中,想象出千百年前,在帝京之中,丞相府小姐闺阁内,一位惊为天人的美人在对着海螺诉说衷肠。 这海螺中,除却最初捡到它的孩子,似乎永远只有女子一人在诉说,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女子那边也不知过了多久,但是在海螺中却只是短短一瞬间,女子又说话了。 “今儿三皇子向我求亲了,呵呵,难怪外面都盛传三皇子高傲,那几乎将‘傲慢’写在脸上的神情,实在让我所不喜,所以我今天故意让他出丑,赛诗会上,连一位女子都比不过,我看他日后还如何高傲的起来。 虽然父亲因此事责罚我跪一周,可是我高兴,小女子我今年十六,估摸着还能活四十年,这四十年,未必还能有几次如今日这般痛快。 四皇子看我的眼神,好似要吃了我一般,让我很不舒服,他想做什么? 难道他喜欢的女子爱上了我?还是他喜欢的男人喜欢我?否则他的眼神为何好似我欠了他黄金万两?呵,谁管他呢,明明讨厌我,却还来恭维我,男人啊,皇子啊,莫不跟青楼女子没两样? 嗯,我看皇子们一个个既虚伪又势利,而且皇家血脉果然不是虚的,个顶个的俊美,这要是国家灭亡了,皇子们流落青楼,当真是我辈女儿之福啊。尤其是四皇子,虽然阴沉,真是俊美之极。 唉,这话我得小声点说,可不能让人听见了…… 被废的太子今儿也坐在了席上,当年太子被指贪污江南水灾赈灾银,百姓暴动,皇帝震怒之下,却顶下压力,仅仅只是废了太子之位,并没有软禁收押,可见皇帝对这位太子相当爱惜。 也对,兰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太子是兰贵妃的儿子,皇帝爱屋及乌,也是正常。 不过我最讨厌贪污赈灾银的人了,那不仅仅是银子,那是难民们的骨血,他们的生命啊! 还有坐在席上的大皇子,今日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傻,那毕竟是皇后的儿子,而今太子位空悬,若是大皇子的疯病好起来的话,古有云,立嫡不立贤,大皇子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啊。 唉,连我都想这么多,爹爹想的肯定更透彻。 今日回来的路上,父亲问我觉得皇子们怎么样。 虽然四皇子对我心怀恶意,但我觉得四皇子着实俊美,若是洞房花烛之夜,四皇子一身喜服坐在我面前,我可以亲自为他轻解衣衫…… 只是想想我都已经脸红了,为什么凤凰不去为他唱歌? 父亲一脸阴沉的看着我,我琢磨着肯定是父亲觉得四皇子母妃出身微寒看不起他。 于是我又改口,说二皇子,也就是废太子,当真有帝王之风,气势惊人,这几年的培养没有白费,看到他我仿佛就看到了年轻的皇帝,嫁给他我仿佛就成了皇后,当真让我十分心动。 说完,父亲脸色又阴沉了一层。 我见父亲面若寒霜,连忙又改口,说大皇子今日格外安静,不疯不傻的时候,也是一位风姿俊美,貌若潘安的美男子。 父亲气的捂着胸口,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问我三皇子怎么样。 唉,三皇子最丑了,说实话我没相中他。 但是既然父亲这么问了,表示父亲比较看好三皇子登基,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我只能说了:仔细想想,三皇子母妃曾经也跟我一样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啊,奈何三皇子长相随了皇帝。 眼见父亲要发怒,我急忙力挽狂澜,说道:不过三皇子虽然相貌习了皇上,但皇上身高八尺,威严端庄,想必三皇子身材也不差。 说着说着,父亲面色已经沉如黑炭。 我不明白,四位皇子我都夸了,父亲还不喜欢,难道父亲其实不想我嫁入皇宫?他难道想让我远离这片夺嫡的漩涡?! 想到这儿,我急中生智,说父亲若是不希望女儿嫁入皇室,女儿并无意见,像大将军韩澄,虽然家徒四壁,智商有限,然而身材伟岸,仪表堂堂,女儿觉得也是良配。 说到最后,父亲甩袖下了马车。 还没到府呢,我偷偷掀了帘子,看父亲进了百花苑买酒去了。 一二三四,四位俊美非凡的皇子摆在我面前,作为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宰相的女儿,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坐在百花苑里挑选美貌姑娘的嫖客,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只能选一个,而嫖客可以选四个。 真羡慕嫖客,可以左手抱着四皇子,右手揽着三皇子,地下跪着废太子,床上躺着大皇子,唉,我是没这福分了。” 狄江内心对千百年之隔的海洛姑娘十分倾佩,这份将所有皇子收入后宫的野心,恐怕连曾经野心勃勃的女帝武则天也未曾肖想过。 第61章 海螺姑娘 “爱情啊,都是虚幻的,可惜世人总是看不透。就连我,也差点迷失其中啊。” 海螺内又传来海洛姑娘的叹息,狄江心想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让你迷失的,恐怖不是爱情,而是美色。 不知那边又过了多长岁月,海螺内的声音虽然一直不曾间断,然而海洛似乎每次说话的内容,跨越的时间都很长。 “海螺啊海螺,千年之后,我大概便化作红尘枯骨,而你的模样,千年后也不知是何光景,下辈子若我为男儿郎,一定要踏遍大千万界,可惜,而今我就要嫁给三皇子了。 三皇子登基,自然是我父亲的功劳最大。 若不是我父亲门下师生遍布,朝野顺服,以大皇子的忍辱负重、废太子的心狠手辣,四皇子的野心勃勃,早已在一次次的构陷中将三皇子扳下马了。 三皇子也不容易,这三年变化很大,在这夺嫡的漩涡中,三皇子的母妃为他的傲慢而付出了生命,他的高傲与矜贵,也终于跌入尘埃,变得越发孤高冷漠。 唉,可叹他本来就比其他皇子容颜稍逊,而今面部又如此僵硬,我甚为担忧。 可能是察觉了我对容貌的小爱好,为了讨我欢心,三皇子最近脸上似乎敷了胭脂水粉一样,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哪怕冷若冰霜,在我眼中也越发觉得他可爱了。 其实,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见色忘利,不过就在他为我做出改变,哪怕不惜敷粉讨好我的那天,我决定嫁给他。 父亲对我的决定感到十分欣慰,三皇子也欣喜若狂,只有我暗暗叹息,以三皇子的心性,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势,还不得狠狠报复我往日的不识抬举? 好像我逼他敷粉的一样,啧啧。 不过,我依然感动他的心意,虽然他对我的爱慕少的可怜,可是万一其中还有三分真心呢? 皇帝骤然离世,三皇子守孝,约定了三年后娶我,我答应了。 而今,三年之约将近,三皇子登基为帝,也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碍于我父亲的权势,他常来看望我,我也尽量做些琴棋书画来讨他欢心,只是他面上依然毫无喜色,我知道原因,是因为父亲自持从龙之功,在朝堂上越发的放肆了,让他皇权不稳,内心深感忧虑,对我也越发不喜。 这天,他又来找我,神色中带着痛苦,说外戚势力过于庞大,便是娶我,也只能纳我为贵妃,让他甚是惭愧。 我说让他不必担忧,这门亲事若是他不想要了,我亲自跟父亲去说退婚。 他看起来震惊过甚,甚至连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什么好震惊的?当初若不是我可怜他母妃惨死,又不知迷上了他哪里,觉得他甚是可怜可爱,又怎么会选一向看我不顺眼的三皇子呢? 可是他自视甚高,以为现如今他荣登大典,我离了他就不能活,近日来处处给我难看。 相看两相厌,我也烦了他。 就这样作罢吧,我跟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说。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视他为夫君,感情还是有的,我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挽留我,哪怕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由来的一句‘不行’,我也不会主动开口抛弃他。 然而皇帝只是深邃的看着我,这双眼第一次如此正视我。 于是我明白了,他虽然不说话,但是我想,我应该是懂了他的心,于是,在他走后,我找到父亲,提出了退婚。 父亲当然震怒,将我囚禁,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我有的是办法逃跑,可是我没逃,若是我逃婚之事传到皇帝耳中,虽然是他默许的,但是他依然免不了要拿我父亲开刀问罪,毕竟他想削弱我父亲的权利很久了。 我不能害我父亲失信于人,授人把柄,于是我等人来救我。 来的自然是皇帝,他既不想我当他皇后,自然要亲自来解决祸端,他来看望了我,又跟我父亲密谈一番,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最后我父亲终于放了我,这门亲事也作废。 那从之后,皇帝再也没来过,父亲对着我长吁短叹,我的名声废了,皇帝不要的女人,就像打入冷宫的妃嫔,天下谁还敢娶? 或许皇帝就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我自然随他所愿,尽人嘲讽。 然后,被人嘲讽了一段时间,我就跟韩澄大将军好上了。 韩澄恋慕我多年,我也曾倾慕于他,然而他久居塞外,很少回京,近日来,韩澄回京探亲。 听说好多千金意图择他为夫,然而听闻他均以战事繁忙为借口拒绝了,我自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我守身如玉,还是果真抱了马革裹尸,为国捐躯的心思。 只是他有他的算盘,我有我的计谋,于是趁着一次宴会,夜里将醉酒的韩澄引入房中,一拜天地,二拜佛祖,夫妻对拜,就此入了洞房。 第二天韩澄就满脸羞愧的给我父亲负荆请罪去了,毕竟我父亲曾经还是他的老师,虽然如今韩澄早已兵马大权在握。 我要随韩将军去塞北了,从此天高地阔,任我遨游,我兴奋地一夜没睡好,父亲见我眼底乌青,以为我不舍离去,实际上,我早恨不能插翅高飞,飞跃这千山万水,层峦叠嶂。 临行前,皇帝来送我。 他依然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我,我悄悄问他,那日他是否为讨我欢心,特意敷了粉? 皇帝脸色极其难看,他说没有,朕从未敷粉。 我不信,我问他,那为何我那时看你,总觉得你异常的英俊,眉目含笑,连长袍的颜色都亮了许多? 皇帝似是忽然记忆起往日的情分,抓住我的肩膀,问我为何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这真是搞笑,哪里是我要离开他呢?明明是他拖着我,却根本没打算娶我,算了,没得聊了,我要走了。 皇宫深院再大,哪里比得上天地之大。 路上,韩澄将军对我十分不满意,觉得我临别前故意跟皇帝亲亲我我,让他被属下看了笑话。 这位将军脑子不好使,我不能反驳,不能示弱,我得顺毛撸,顺便敲打敲打将军下属,以显示我将军夫人独一无二的地位,一路塞北之行,我见遍了无数天地的风光,异族的风俗,玩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旅途的辛劳。 韩澄的府邸很大,但是我操持家务很潦草,幸而韩澄既不曾察觉我的看管不严,也不曾怨我衣食住行不够温柔体贴。 韩澄跟我说塞北不安全,我知道他从小习武,便让他日日教我武艺。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在塞北的日子,我过的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满足。 刚刚开春的时候,关北要塞送来急报,倭寇入侵,烧杀抢掠,来势汹汹,边关即将失守。 韩澄披上战袍,坐在马背上跟我说:将军百战死,古来几人还?我韩澄这辈子本意图终生奉献国家,马革裹尸,万死不辞,从来没想过要娶妻,娶的还是我从小最爱的女子,我从来不惧战场,可如今我放不下你,若我死在战场上,你要怎么办呢? 我想了想,还真不好办,于是劝他不要死。 韩澄不肯下马,在保卫国家与家庭中,他毅然选择了后者,他跟我说,若是他死了,会请皇帝赐我为一等夫人。 我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求他手下留情,说若是将军去世,我已做好了改嫁的准备,无需将军挂心。 韩澄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略微心虚,又挺起胸膛,问他,若是我死了,你难道不会纳妾? 韩澄说,不会。 他这么说,倒让我变得不讲道理,我虽然不信,可是我又拿不出反驳的证据,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那我便一辈子不改嫁了。 韩澄这才满意,恋恋不舍的附身吻了我,终于策马而去。 去到一半,他又独自策马返回来了。 他脸色极为不高兴,好像被带了绿帽子一样,跟我说:如果你死了,我就纳几房小妾看家,如果生了孩子,就把孩子挂你名下,给你延续香火。如果我死了,你也学我,找几个……不,找一个安稳的男子,平安度过一生,生下的孩子也不必冠我姓名,只需隔几年祭拜我一下便罢了。 然后,在我目瞪口呆中,一路风尘,策马扬鞭而去。 我被他气笑了,果真是个木头,我那番话,不过是气他罢了,如果他死了……那我该多伤心啊。 我那么伤心,自然会有人来安慰我,万一是个美男,我们孤男寡女的该怎么办呢? 咳,想多了,夫君还没死呢。 韩将军虽然感情迟钝,但战术极高,他打仗堪称战无不胜,大大小小战役无数,多不胜数,好几场凶险的经典战役更是骇人听闻,令人闻风丧胆,然而他无一例外,化险为夷,最终凯旋而归。 皇帝的嘉奖与赏赐不断,我又开始担忧起来,照夫君这么个晋升速度,皇帝怕是不久就升无可升了,等皇帝再也不能给夫君嘉奖的时候,就是给我升一等夫人的时候了,到时候我改嫁都不行了。 果真,就在我这么想不久,皇帝的圣旨就到了,封我为一等夫人,赐御赐金匾一座。 我感慨不已。 父亲权倾朝野,早已没了退路,夫君战事吃紧,更加不能说停战便停战,可怜我两头担忧,只觉得每日心惊肉跳,唯恐皇上羽翼丰满,拿我满门开刀。 这年,我问夫君我多大了,夫君说我三十,我生气了。 夫君木头脑袋,想了一整天,还需问下属,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晚上连忙来跟我道歉,说我年龄虽然三十,但是看起来仍然像十六。 于是我大度的原谅了他。 今日,韩澄接了懿旨,要求他领兵围剿一个吃人的部落,取回圣石。 第62章 海螺姑娘 蛮夷之地,虽然民风彪悍,顽固不化,但是很吃人之事倒是甚少耳闻。 探子来报,说这部落甚为诡异,听说这部落建在死人堆边上,部落外面是一条用人头堆砌的‘护城河’。 这部落的原址,本是一处地势极深的山阴沟,战乱之后形成一座乱葬沟,死的人都被扔在这乱葬沟内,原本的深沟被尸体堆积成一座高山。 听说晚上偶然有人经过,忽然阴风阵阵,只见瘴气迷雾中,有一群浩浩荡荡的士兵,骑着流血的战马,拿着残缺的□□,从乱葬沟前经过;又有人见过一些灰暗的人影,手拿锣鼓和旌旗,在瘴气中舞动,传出类似战乐的号角声。 大家都觉得这片土地闹鬼,因此,这个部落便在部落中央建了一座用人骨祭奠的十八层葬塔,传闻为了祭拜亡灵,葬塔中央放置了一块圣石。 据说这块圣石有预言之力。 只是,为什么一个部落选址,会建在这种不吉利的地方? 皇上又是怎么听说这么个诡异的地方?那圣石又是什么? 鉴于皇帝跟丞相近两年不太和睦,所以跟大将军韩澄也疏远了,所以哪怕是皇帝的懿旨,也不得不防。 听到这个诡异的村落,我觉得心里发慌,有种说不出口的异样。 皇上下了旨,韩澄不得不遵旨,带兵去查看,我预感这次凶多吉少,便偷偷易了妆,随军前行。 路途并不远,很快便到了那个吃人的部落。 奇怪的是,沿途根本没有人阻拦他们,大军长驱直入,眼前是一片迷障林,瘴气弥漫,韩澄勒令修整,士兵不得进入瘴气林。 长达三天的邪风,终于刮开了瘴气,韩澄下了军令,原地待命,孤身一人带了一队骑兵从侧面快速前进。 我自然想跟上,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深入了,若是爆发了战争,我手无缚鸡之力,必死无疑。 三天后,韩澄回来了,手中带着一颗人头骨。 这就是那块据说被放置在十八层葬塔之上的圣石。 听回来的士兵说,这哪里是部落,分明是个被蛮族遗弃的疫病场。 战争之后,由于尸体不易搬运,腐化之后,经常会有人感染疫病,蛮族无法治疗这种疾病,又不能阻止他们传染,因此建了这个部落,将所有感染疫病的人都关在此地。 随着感染疫病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部落,他们出不去,也不想跟尸体睡在一起,只得将周围的尸体焚烧,堆在城外,中央又建了座葬塔。 那葬塔的初衷,也不是为了祈求上天护佑,那十八层葬塔,是建在底下的,那分明是一座地基极深的十八层葬墓! 那圣石是他们部落第一代祭祀的头骨。 据说那一代祭祀有通天预言之力,说的预言全都应验了,因此他死后,部落众人为了祭奠他,便将他的头骨葬在了十八层葬墓的最底层。 这个部落很快就被韩澄消灭了,只是他脸色极其难看,连同一块回来的骑兵也面色铁青,韩澄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进入部落的人全部隔离。 我去看望他,他也不肯见,只手书给我,告诉我没事。 于是我便知道,他是染了病。 我四处求医问药,召集无数大夫为他诊病,天高皇帝远,我求医很是严谨,却终究被皇帝知道了,圣旨传来,要求御医诊病。 京城离边疆千里之远,等御医三个月后到达边关,韩澄的病已经好了。 皇帝的意图如此明显,我跟韩澄说,夫君,皇帝意图削你兵权,你待如何? 韩澄说,随他。 我又说,夫君,此次御医诊病,恐怕凶多吉少。 皇帝只是寻个由头,一道圣旨搬下来,调他回京,谁管韩澄是否真的染病呢? 韩澄说,我知道。 我笑起来,说夫君我想去江南看花。 韩澄十分诧异,他大概觉得我不是那文雅爱花之人,我确实不是,我只是在塞北待够了。 但是韩澄大概还没打够仗,不同意。 我说我怀孕了,我要去江南养胎,把孩子养的白白嫩嫩的,要是韩澄不走,我就自己一个人走。 韩澄最终答应了我的提议。 不待御医诊病,我俩准备携手跟皇帝辞职,他不当大将军了,我自然也不当什么一等夫人了。 偷偷回京,给父亲磕了头,我觉得父亲两鬓斑白,他也老了,提议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江南养老,然而父亲壮志未酬,老当益壮,不理我便罢了,还想打我。 我挺了挺肚子,表示我是有底气的人,我肚子里可还装着他的孙子,于是父亲放下木棍,握着韩澄的手,满脸惭愧,直说是他女儿毁了韩澄的一片坦途。 我叹了口气,觉得父亲大概是老糊涂了。 终于来到了江南,我激动的手舞足蹈,韩澄让我小心身孕。 我为他挑选了一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打渔。 南方鱼多,只要有力气,就饿不死,他虽然不高兴,为了让孕妇开心,依然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们在海边盖了房子,整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打仗,不用再应付朝堂的勾心斗角,他打渔,我吃鱼,日子过得幸福美满,然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我们为他起名叫韩洛。 韩澄,海洛。 生韩洛的时候,我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但是我不喜欢像从前一样,在家中被人圈养着,于是我偷偷用我最拿手的刺绣,在家中织就鎏金喜服,然后拿去卖钱。 韩澄心疼我,说不用我挣钱,我就跟他说,织布是我的爱好,我希望看新娘们穿着我织的喜服嫁给心爱的夫君。 韩澄无法反驳我浪漫的心愿,只得随了我。事实上,他嘴拙,向来说不过我。 我的病情渐重,然而我心情很好,幼时走遍天涯的梦想大都实现了,这么些年来,走南闯北,都有韩澄陪着我。 夜深人静,他偶尔会跟我吐露心声,说从小如何爱慕于我,然而我追求者众多,他无权无势,便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他位高权重再回头来娶我。 然而等他贵为将军,班师回城的时候,丞相却属意了三皇子,日后三皇子荣登帝位,我便是帝后,韩澄更是绝口不提此事。 他说被我耽搁了小半生,怕是再难遇到心爱之人,索性塞北战事紧急,生死难料,面对前来打探的媒婆,他打定主意,终生不娶,心想以身报国算了。 没想到绝望之际,却峰回路转,我毁了皇亲,转头跟他有了肌肤之亲。 韩澄说那夜,他其实并没有醉酒,只是他不想醒,第二天他就打定了主意,众目睽睽之下负荆请罪,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关系,他就算被丞相打死,他心爱的女子也是他的夫人了。 我听后大笑起来,心想木头也难得有开窍的时候。 我的刺绣功夫从小就好,又常年周转于权贵妇人中,见多识广,各种花样都见识过,因此我的喜服花纹艳丽,从不重样,每一件都是我精心设计的。 许多人愿意穿我的喜服成亲,我喜娘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偶然间,居然被一路过上京赶考的书生写进了话本小说里。 他说,海边有一喜娘,原名不详,织就一身精美绝伦的喜服,天下娘子重金难求。 其实我想说,重金还是求的来的。 闲来无事,街坊邻居,无论老人孩子,也都喜欢听我讲故事,我跟他们讲朝堂的故事,讲皇上和四位皇子,讲贵妃讲丞相,讲将军,讲天下第一美人海洛小姐……咳,也就是我。 他们虽然都不信,却每每听的津津有味,爹娘喊吃午饭都不肯离去,甚至端着饭碗来听我讲故事,有个孩子问我那海洛姑娘是不是跟我一样漂亮,我说不对,海洛姑娘比我漂亮,毕竟偶像,还是要保持神秘感的。 韩澄最喜欢看着我傻笑,我喜欢这根木头,一个人愿意跟抛弃全部,另一个人远走高飞,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坚持?” 海螺中女子絮絮叨叨一直在说,听的人有点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海螺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长长的叹息。 她说:“海螺啊海螺,不知道向你许愿,你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呢? 我快不行了,我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海螺啊海螺,我有一个愿望,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实现呢? 我希望这一辈子不要结束,永远跟韩澄在一起,哪怕天移地转,哪怕世事变迁。 海螺啊海螺,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请你让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吧。” 女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她这一生,原权势滔天的丞相之嫡女,天之骄子,与芝兰相伴,玉树为伍,凤凰为之庆生,书生为之传唱,皇子为之倾倒。 她却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帝后之位,甘心嫁给一位粗犷的武将,甘心远离繁华的帝京,远赴遍布寒霜的塞北。 她在京城赛过诗,在塞北舞过剑,在江南赏过花,最后隐姓埋名,对着夕阳与落月,饮便美酒与风沙,堪称一代奇女子。 狄江听她人生波折,不禁感悟良多,此女心性豁达,便是寻常男子也不如,况且在门禁森严的古代,想来她虽言语间轻描淡写,将心事一掠而过,然而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令人惊心动魄? 人生短短百年,七情六欲诸多苦难,许多人都看不开。 她没有如寻常女子,为了一份爱情要死要活,她没有如寻常女子,视夫君为天地诸侯,她心中自有一份自己的心胸,放诸于天地,不睦荣华富贵,不贪至高权势,因此求仁得仁,夫君也为之倾倒,甘愿一生相随。 她活出了一个人在天地间最好的姿态。 狄江叹息间,又想到,不知道这海螺中,还有没有其他故事,于是又贴耳倾听。 只听海螺中,传来一声大海的涛浪声,接着传来一个天真的童音。 那孩子顽皮的说:“爹爹,我捡到一个大贝壳。” 父亲说:“成色不错,能卖一个不错的价格。” 孩子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原来这就是海螺啊,海螺啊海螺,我叫韩洛,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娘病了,我要凑钱给娘买药,等我长大了,如果有缘,我再赎你回来好不好?” 接着,孩子跟父亲的声音从海螺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女子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才海螺深处传来,“海螺啊海螺,你居然跟我同名,我叫海洛,你叫海螺,还真是有缘呢。” 狄江忽然寒毛倒竖。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狄江想到,那名叫海洛的女子,生下一子,名韩洛。 韩洛捡到了贝壳,卖给一位女子,这位女子叫海洛…… 这岂不是正应验了海洛最后对海螺许的愿望? ——无论天移地转,世事变迁,她想跟韩澄永远在一起。 难道是海螺改变了天地,让时光周而复始,又开始重复了海洛与韩澄相遇的一生? 狄江思考半晌,忽然又想,难道是他先入为主了? 他是先听到了海螺中孩童韩洛的声音,才听到了女子海洛的声音,再结合女子最后许的愿望,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海螺显灵,让时空错乱。 然而再仔细想想,如果换一个顺序,他先听到的是女子海洛的声音,最后再听她的孩子海洛的声音的话,就证明女子病重,海螺被她的孩子捡到了,拿去卖了给他娘换药,这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海螺中声音的顺序,到底是孩子在前,母亲在后,还是母亲在前,孩子在后呢? 第63章 打车APP 跟朋友逛商场,不知不觉夜深了,真真急忙跑出商场,却错过了最后一辆公交。 真真对着出租车招手,然而接连三辆开过来的出租车,都被前面的人截住了,真真气坏了,她拿出手机用了打车APP,她从网上叫车,看谁还能拦她的车! 一辆银灰色的车缓缓驶来,很快就停在了真真面前。 “是你叫的车吗?”车主摇下车窗。 真真仔细看了一眼车牌号,说:“你的车牌不对。” 车主说:“你手机尾号是XXXX吧?放心,你叫的就是这辆。” 看他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真真想着反正路也不远,况且这种事经常发生,她也没注意,便打开了车门。 车主说:“坐前面吧。” 真真摇了摇头,说:“我东西多,前面放不下。” 一路上,真真低头看着自己的买的新衣服,满心欢喜,过了五分钟,真真发现路有点陌生,司机走的路线似乎不太对,他看向司机手机中的路线图,发现他根本没有按照原路开。 幸亏她及早发现,现在的司机真黑,真真很生气,她说:“你开的路不对,你是不是要绕远路?!” 司机说:“那条路堵车,我选的路快一点。” 真真一时语塞,半信半疑的望了窗外一眼,虽然城市里黑漆漆的深夜依旧灯火通明,来往车辆络绎不绝,但是她想到这根本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那条路上根本不可能堵车。 她悄悄打量一眼司机,发现司机悄悄将手机收了起来。 他想做什么?! 真真顿时警惕起来,她说:“你这条路太远了,你把车返回去,我就走原来的那条路!” 司机不耐烦的说:“都已经出来这么远了,还怎么回去?这不是浪费时间吗?马上就到了,你着什么急?” 司机怎么可能拒绝乘客的要求!听他这么说,真真心中更着急了,却见司机回来头来安抚的说:“美女今晚买了不少东西啊?做什么工作的?” 真真生气他绕远路,本不打算理他,又听他说:“现在年轻人都是坐在办公室的吧?容易久坐成疾啊,我学中医的,不如你到前面来,我替你摸一下腰椎吧。” 司机轻浮的言语让真真脑子一片空白,这人故意走错路,又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她偷偷按了按窗户,发现车窗已经被封闭了,根本打不开,车辆在驾驶中,她也不敢冒然半路打开车门,万一打开了,她跳车必定受伤,而且她穿着高跟鞋也跑不快,万一打不开,必然惊动司机。 额头冒出冷汗,她该怎么办? 现在报警还不晚,可是这么点小事,警察会不会受理不说,如果因此而闹出笑话,岂不让她很难堪?再说她怎么当着司机的面报警?她连地址都不知道,万一被司机发现,抢她手机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真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儿,根本没有最好的应对方案。 但是幸亏她发现的早,车只开了五分钟,还没有跑出多远,熟悉的道路和建筑很快让她镇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稳了稳心态,说:“司机师傅,我去前面坐吧,后面有点晕车,想吐。” 司机犹豫了一秒,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说:“我就说嘛,你早坐到前面来坐多好,视野宽阔。” 他停下车,真真打开车门,发现车门真的打不开! “这门怎么回事儿?坏了?”她故作不知的问道。 “哦,我忘了开了,你等会儿。” 说完,司机就给真真开了门,真真下了车,脱了高跟鞋,趁司机不备,头也不回的往回跑。 司机特意挑选的这条路非常偏僻,来往车辆很少,真真本以为跑了就没事儿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司机不可能追她,可是没想到回头一看,那司机竟然追了过来! 她光着脚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男人?! 真真马上跑到灯火通明的马上路大喊救命,好几辆车看到了她,但是都没有停下来,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石头,一阵锥心的疼痛,让真真忽然跪倒在地上。 就在真真心中绝望的时候,一辆轿车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 真真连忙爬起来,哭着说:“求求你救救我,让我上车!” 那人犹豫了一秒,见真真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跑的鞋子都掉了,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危急的事儿,便让真真上了车。 “那个人是谁?”热心的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皱眉看着那个追上来的司机。 真真害怕的说:“那是我打车的司机,他不是好人,他故意带我走错了路!” 车主顿时脸色一沉,大灯猛地打开,照在男人脸上示威,并且摇下车窗,骂道:“什么玩意儿,人渣,你再过来,我先打死你再报警!” 那人怒骂一声‘多管闲事!’果然没敢再上前,悻悻的转身回去了。 真真回想刚才的一幕,司机关了车窗,如果不是她要求换坐,她根本下不了车,要是司机带她去了什么荒郊野外,后果她根本不敢想象! 真真吓坏了,在车内哭了起来,热心的车主将车停在路边,就安慰她说:“一个女孩儿大晚上的不要乱跑,现在晚上真是越来越乱了,刚刚那司机,你赶快打电话举报他,别让他再害人乐。” “哦,哦,”真真愣愣的,觉得他说的对,擦了擦眼泪,连忙拿出手机用打车APP举报了那辆车,并且详细的写明了情况。 最后还觉得不够,亲自打了电话。 客服的声音很亲切,“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真真将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本以为客服会马上解决,没想到那客服居然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您的问题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会打电话给司机,然后给您回复。” 真真立马着急起来,司机怎么可能会承认? 就这样,真真战战兢兢,连着三天没出门,一直在等客服的回应。 三天后,客服给真真回了消息,那司机不仅全盘否认,还冤枉真真根本没上车……真真心凉了大半,气不过又打了电话给客服,客服还是同样的态度。 “您的问题我们收到了,我们会再次询问司机过程,然后给您回复。” 听到这话,真真已经彻底心凉了,那司机不可能说实话的,她又没证据,这个哑巴亏除了自己吞,她还能怎么办? …… 寂静的夜里,火车站旁边,女孩坐上她刚打的一辆银灰色轿车。 她闭着眼说了一个地址,疲惫的靠在车窗上,她实在困得不行了,就眯了会儿眼,然而她忽然警惕起来,她知道大晚上的在车上不能睡,于是强撑着困意,拿出手机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微信上朋友问她坐上了车吗?她在群里给朋友发了张图片,是司机的车牌号。 她说她实在睁不开眼了,开玩笑的说,要是明天她失踪了,就用这个号码举报司机。 微信上的朋友都让她不能睡,女孩当然也知道不能睡,但是车内空气太闷了,还有股令人心憋气闷的香味,她本来就困,一闻这个就更困了,还有点恶心。 她对司机说:“能停一会儿车吗?我想下车,头晕,想吐。” 那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说:“上次就是被人这么跑了,这次我还会再上当?!” 女孩听到这话,猛地睁大了眼,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很快就昏倒在车上。 第二天,女孩失踪,朋友接到女孩父母的电话,马上用女孩发的车牌号报了警,却发现,这个车牌号是假的…… …… 最近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打车问题频出的事件,乐乐都看过了。 跟义愤填膺的网友不一样,她是站在打车APP这边的。 乐乐是个学生,她没有多少钱,平时都是坐公交车出行,偶尔坐出租车,她都会担心车费的问题,再近的路程,她都会事先跟司机问好价格,贵了就不坐。 只是近了还好,距离一远,出租车司机就对乐乐说:“一口价,不打表。” 对出租车司机报出的价格,乐乐被坑了无数次,次数多了,就有人说,让她不用问价格,直接让司机打表。 但是乐乐也不太满意,她不知道距离,也计算不出来价格,万一打表超过了她的预期怎么办? 所以,她基本上不怎么坐出租车,乐乐是个内向且害羞的女孩,她觉得问了价格,路远舍不得花钱,有点小小的挫败感,会让司机看不起。 自从打车APP横空出世,乐乐简直高兴疯了。 太方便了!她再也不会在路口站半天坐不上车了,她再也不会被出租车蒙骗了,她再也不会对她坐不起的车而感到羞愧了。现在她能清楚的查看每一辆车的路线和价格,再也不用自己询问价格那么被动了! 乐乐很快成了打车一族,连出门次数都多了。 当打车APP的隐患爆发的时候,乐乐也很为难,她也觉得打车APP不太安全,车牌对不上号,司机开黑车,有点危险,但是瑕不掩瑜,乐乐是真正因为打车APP受益的群体,她的生活中,打车APP跟微信APP同样重要。 所以,她觉得全国都在骂打车APP真是太过分了。 这也不全是打车APP的错,为什么大家将过矛头全部指向打车APP呢?那本是司机个人的错,就算是出租车行里,也难免会出几个这样的人渣的。 不管她怎么想,打车APP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她的生活也照常继续。 今天,她跟朋友约好了去爬山,乐乐没有多想,就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打车APP,点了顺风车。 大家都说晚上打车不安全,那么她大早上的打车,总不会出事吧? 乐乐坐上一辆银灰的顺风车,跟出来送她的妈妈挥了挥手,就高兴的走了。 第64章 打车APP 医院天天都是受伤和死亡。 约死群的四个病人中,已经有三个人悠悠转醒,他们刚刚出院,北山医院就收到两个病人,结果还没到医院,一人就在路上被诊断为死亡,尸体无处可去,暂时被存放在了北山医院的太平间。 都是两个很年轻的女孩,一人死亡,一人病危。 医院的小护士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说着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八卦。 “听说了么,打车APP又出事了,唉,以后再也不敢打顺风车了。” “另一个女孩怎么回事儿?听说她男朋友刺了她一刀,什么深仇大恨啊?难道是女孩要分手,男的不愿意?现在这年头,变态越来越多了,还是我们秦川医生好。” 秦川正在给狄江擦身体,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皱眉回头说:“别乱说话,病人家属还在呢。” 就在这时,他见病人家属将女孩的尸体抬走了。 “这就走了吗?尸体检查过了吗?” “检查完了,心口一刀毙命,其余的伤口都是被山崖的树枝和石头划破的。” “可惜了……” “听说家人先不准备火葬,孩子是在外地坐车遇害的,魂也在外面,还没叫回来,这家人请了高人,要先去外面喊魂,将孩子的魂魄喊回来,才能安葬,否则孩子死的不安生,灵魂困在被害的地方,没办法投胎。” “真是封建迷信啊。”小护士说。 …… 乐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大早,头脑便昏昏沉沉起来,她坐上一辆顺风车,然后妈妈来送她,她跟妈妈挥了挥手…… 车内空间阴沉沉的,乐乐的心情也阴沉沉的。 不知怎么的,她的身体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尤其是心口处阵阵作痛,好像被人刺了一刀。 这种状态怎么爬山呢?乐乐忧虑起来。 不过很快她的身体便好了起来,心口也不疼了。 车上有点无聊,她拿出手机,手机头条上,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打车APP出事儿的新闻,据说又死了一个人,现在打车APP已经成了社会问题。 乐乐点开新闻,只见那死去的女孩照片上被打上了马赛克,名字也用了化名,叫小乐。 乐乐心想这名字跟她好像啊,又看新闻上说女孩的年龄,也跟她相仿,不禁有点心情相连的错觉。 新闻上说,这个司机因为欠了赌债还不起,产生了轻生厌世的心态,一周前就开始在微信上发一些恐怖的言论。 比如什么,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世界这么大,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好过;我还没有女朋友,怎么能这么快去死?我要跟我老婆一起死。 诸如此类的言论,这些话让乐乐不寒而栗,然而这些发言都是隐藏的,没有人看见。 一周后,司机果然开车拉了一个女孩,他将女孩绑架,勒索,□□,最后却还是杀害了。 一整天的时间,没人找到他们,乐乐看着看着就哭了,或许是因为新闻上这个女孩也叫小乐,她有点感同身受。 她想象不出来,这个女孩临死前要遭受多大的苦难和心里折磨,杀人不过头点地,跳楼、喝药、上吊、割腕、撞车、跳海……乐乐想了一圈,所有的死亡方式,都没有这个女孩受的痛苦多。 绑架勒索,先奸后杀,抛尸荒野。 这个女孩才17岁,她不过是打个车而已,她有什么错? 乐乐觉得自己的心口好痛,好像被一把刀反复刺穿,她忽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她好想妈妈,好想回家啊…… 忽然,她头脑又昏昏沉沉起来,她在想什么呢?她还跟朋友约好了去爬山呢,今天是怎么了,心情忽然变得好差啊。 她抬头看了眼司机,司机的面容好可怕啊,他沉着脸,仿佛一个恶魔杀人犯,乐乐缩在车角,司机并不跟她搭话,但是或许是新闻看多了,乐乐就是无端端的害怕起来。 她低头看着手机,手机上疯狂的讨论着这次奸杀事件。 可笑的是,自杀的司机,在杀了女孩后,居然没有自杀,他对警察说,杀了女孩之后,他自杀的念头忽然就淡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他的父亲拿出了一份报告,说他曾经有狂躁症史,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能有精神病。 大家都知道精神病有可能会判轻刑,或者送进精神病院,不会被判刑,因为精神病人在监狱也不好管理,他们脑子有病,又不是故意反抗,让看守秩序的狱警们也很为难。 此言一出,全国哗然。 先不说杀人犯父亲拿出的精神病史的真假,一个有狂躁症的病人,这个杀人犯是怎么通过打车APP审核的? 后来查到,他居然是用自己父亲的头像和身份来注册的打车APP车主,并且顺利的通过了审核,他的车牌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紧接着,网友们又查到杀人犯的开车记录,早已被人多次举报,然而这个杀人犯却始终没有被打车APP叫停! 乐乐倒抽一口气,这个打车APP真的太不安全了。 她想起自己从前为了省点钱,一直坐顺风车,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傻了,打车再贵,哪有自己的命贵? 这种打车APP的隐患极深,全国都是车主,而且车主间互相不认识,如果一个车主家庭或者心态出了问题,有了轻声的念头,打车APP是不可能知道的。 就像这个杀人犯,临死前恶意的杀人,他自己找死不怕,却恶意害死别人,怎么办? 站在死去的女孩的立场,她第一次痛恨起这个打车APP了。 乐乐对顺风车产生了厌恶的情绪,又看司机面孔丑恶,这条路有仿佛漫长的没有尽头,她再也撑不住了。 “回家,我想回家。” 她对司机说,可是司机却只是径自开车,根本不理她。 乐乐吓坏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临死的一幕,身体剧烈的疼痛,鲜血遍布全身,她的心口又开始刺骨的疼痛起来。 好疼啊,好累啊,这条路好长啊,为什么还不结束?为什么还不到? 她头脑混混沉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好想家啊,她好想念爸爸妈妈啊,她今天哪里都不想去了。 “乐乐啊,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恍惚中,她忽然听到了妈妈的呼喊,乐乐顿时清醒了三分,她回头看向四周,可是马路上怎么可能有妈妈的声音呢? 是她太想家,所以听错了吗? “乐乐啊,不要害怕,爸爸来接你回家了,你跟着爸爸妈妈走,听话——” 直到乐乐听到爸爸的声音,心下不由安定了几分,她不再害怕司机,对着司机说:“我爸爸妈妈来了,你停下来,我要回家了!” 那司机果然就停了下来,乐乐不由送了一口气。 可是车走了,乐乐还是没有找到爸爸妈妈,这条路荒无人烟,她要怎么走回去呢?又要从哪里走呢? 她待在原地,又听妈妈喊道:“乐乐啊,妈妈来接你回家了,早上的饭你还没吃,回家吃了饭再走啊——” 她听着妈妈的声音,泣不成声,又听爸爸哽咽着大声喊着:“乐乐啊,你听到爸爸妈妈说话,就跟着爸爸妈妈走啊,爸爸妈妈接你回家啊——” 乐乐听到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跟着爸爸妈妈的声音走走停停,声音在哪,她就去哪儿。 一路上,她走过了好几座山,看到满山的鲜花盛开,她想停下来看看花,就听到妈妈说:“这路上的花漂亮,乐乐不要乱走,跟着妈妈啊。” 乐乐就乖乖的跟着妈妈的声音离开,走着走着,她又看到前面有一座山,一眼望去,满山墓地,数不胜数,景色瑰丽壮观。 乐乐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身边有人看着她,那人面容和善,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问她:“妹妹哪里来的?要去哪儿啊?” 乐乐说要回家,那人便说:“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那满山的墓地,在她眼前变成了满山的黛瓦灰墙的房子,花团锦簇,绿草如茵,她揉了揉眼,惊喜的看着这座别墅山庄,问那人:“这里好漂亮啊,半山腰的别墅区,我好喜欢啊。” 那人说:“喜欢,就来看看吧,这里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乐乐跟着那人走了两步,忽然听到父亲喊她:“乐乐啊,你遇到陌生人不要跟他走,你跟爸爸妈妈回家,爸爸在家等着你啊——” 乐乐步伐停了下来,又听妈妈喊道:“乐乐啊,这里是别人的家啊,你遇到陌生人不要跟他走啊,妈妈在家给你做了热乎的饭汤啊——” 乐乐热泪盈眶,她拒绝了那个陌生人待她参观别墅的提议,连忙向着爸爸妈妈的声音追去。 再好的房子,也比不上有爸爸妈妈的地方。 就这样,她一路跟着爸爸妈妈的声音回到了家。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今天清晨,妈妈在家做了一桌好菜,乐乐高兴的吃完饭,听着妈妈的唠叨,忽然她见朋友‘天天’来接她。 天天说:“乐乐啊,我们今天去爬山,我来接你啊。” 乐乐笑起来,说:“你怎么这么老远来接我呢?我打车去就行了。” 天天说:“我们不要打车了,最近打车APP不安全。” 乐乐想了想说:“也对,不过网上的事,也不全怪打车APP,大部分都是车主的错。” 天天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是那么善良,不过打车前还是要小心啊,在APP上查清楚乘客对司机的评价。” 乐乐打开手机,发现自己打的顺风车,居然有多次被人举报的记录,还有投诉跟差评,吓得她连忙取消了订单。 “太可怕了,幸亏你提醒我,这个司机早前被一个叫真真的女孩连续举报了三次呢!” “不要理他了,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好啊。” 乐乐高兴的跟天天一块出门,跟妈妈挥了挥手。 第65章 千纸鹤 千鹤心脏不好,从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而今年,她刚好二十岁。 跟医生说的情况很相似,千鹤发病频繁,尤其是最近两三年,她几乎卧床不起,电影也不敢看,偶尔一点惊吓的片段,就能让她心脏一阵刺痛,哪怕只是激动的情绪,也能让她在床上难受好几天。 如果是生在普通人家,千鹤说不定早就死了,可是她家境富裕,父母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她,可是即便如此,一个不能感受七情六欲的人,还配叫作人吗? 还不如死了算了。 有时候千鹤在家里弹着枯燥乏味的钢琴,这般想着,不敢调动感情的琴声,无法产生让人共鸣的情绪,也让她感受不到丝毫快乐。 有一次,她听人说过一个故事,说一百只千纸鹤能完成人的一个心愿。 所以最近,她迷上了叠千纸鹤。 千纸鹤很难叠,她身体不好一天也叠不了几只,家里的阿姨要帮她,都被她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愿,让别人来帮忙,就不灵了。 今天,她终于完成了一百只千纸鹤,她将一百只千纸鹤用红线连成串,从一棵树绑到另一颗树上。 她对着千纸鹤许愿,希望自己的心脏病能早点好起来。 这是她许的第一个心愿。 事实上,她虽然有所期待,但是她并不觉得千纸鹤能帮自己实现愿望,她之所以费时费力,不过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当天晚上,不知道是谁将她的千纸鹤点燃了,整条线上的千纸鹤全都烧成了灰。 千鹤发现后十分伤心,心脏病再次复发,这次病情来势凶猛,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快死了。 第三天,父母却欣喜的对她说,心脏源找到了! 千鹤没想到愿望成真,她等了二十年,都没有等到一颗心脏,没想到刚对千纸鹤许愿,她的心愿就达成了! 她问父母:“是谁捐的心脏?我想好好谢谢那个人。” 她这种病只能更换心脏,然而这种手术全国也没有几个人成功过,且不说医生的成功率有多低,就说这颗鲜活的心脏,也没人愿意捐。 有人愿意捐□□,有人愿意捐肾脏肝脏,唯独心脏,很少有人愿意捐赠,大家都觉得心脏是一个人的核心和灵魂,人死后其他器官都没用了,唯独一颗曾经爱过恨过快乐过伤心过的心脏,大家都想留给自己,当做人生的终点,即便死后灵魂也安息。 因此千鹤等了二十年,始终没有人愿意捐赠心脏。 父母脸色不太高兴,说:“她已经去世了,等你换了心脏再说吧。” 千鹤有点奇怪,父亲平时是个慈善家,对谁都很好,按理说一个人给他女儿捐赠心脏,这么大的恩德,父亲一定会郑重拜谢的,为何他却表现的如此冷漠呢? 连母亲也说,“这件事你别担心,我们已经感谢过她了,你父亲给了病人家属一大笔钱,会让他们满意的,我们已经给你安排了明天的手术,你今晚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千鹤躺在床上,听着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她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她回想着父亲的异常和母亲说的话,为什么父亲要给病人家属一大笔钱呢?器官捐赠这件事,不是自愿的吗? 当然,她并不是在乎这些钱,她想的是,这该不会是父亲用钱买的器官吧…… 想到这里,千鹤更加害怕起来,几乎坐立难安。 不可能的,千鹤安慰自己,如果父亲要买器官,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不买,非要等到今天? 可是她又想到,如果真的是父亲买来的心脏,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呢?但是无论她是怎么死的,那个给她捐赠器官的女孩,到底愿不愿意将自己的心脏按在别人身上呢? 如果不愿意,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要带着别人不情不愿的心脏,她就觉得别扭。 然而在生存和毁灭之间,她别无选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已然到了这种程度,她很快就要死了,上天对她如此不公,她活的生不如死,又如何顾得了别人! 千鹤狠下心来,这颗心脏,她要定了。 千纸鹤啊千纸鹤,你一定要保佑我明天手术顺利,我想当一个正常人,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我也想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这个女孩的心脏跟千鹤契合度很高,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三个月后千鹤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大病初愈的她再也没敢问给她捐赠心脏的女孩的事儿,她已然从父母的态度中察觉到不妥,她预料到了如果她想查清楚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未必会令她高兴。 人生啊,难得糊涂,毫不知情,或许会让她快乐一些。 再说,父亲不是给了那人家属一大笔钱了吗?想来没人来家里闹事,那么一定是病人家属同意的,既然病人家属都同意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警告自己不要深究,最好彻底忘掉这件事。 渐渐地,她就真的不再去想这件事了,她的钢琴弹得很好,父亲花了一笔钱,送她去读一所私人院校,不需要学些什么,只是想让她感受一下学校的氛围,让她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和人生经历。 她在学校中过的很快乐,老师特别照顾她,跟同学说她身体不好,因此同学们也都对她十分友善,无论校里校外,她几乎没有什么发愁的事儿,或许经历过不能体会七情六欲的痛苦,她对很多事情反而看的更开。 她觉得这段时间,是她一辈子过的最快乐舒心的生活,上天没有抛弃她,甚至为了弥补她,对她如此厚待,让她这般快乐无忧。 然而人只要有了七情六欲,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 这天,千鹤就遇到了让她忧愁的事情。 学校里有一个男生,阳光开朗,长得非常帅,千鹤总能在校园中遇见他,然而他身边总是有许多女生,他也从来没有抬头看过千鹤一眼。 千鹤知道她容貌并不出众,既不妩媚也不活泼,对方看不见她也正常,但是她却对这个男生有了好感,哪怕学校有好几万人,但是只要这个男生出现在人群中,千鹤总能第一眼看到他,每次见面,都让千鹤心跳加速,脸红心跳。 但是她没有办法接近他,他身边女生太多了,就算她学着其他女生那样给他写情书,以她平庸的性格和长相,也不会引起他丝毫注意。 但她还是写了,因为同桌告诉她,没有热血一回的青春是枯燥乏味的,于是她也怀着满腔热血,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将自己的心情全都转达给他。 毫不例外,他毫无回应,甚至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千鹤猜测他可能根本看都没看一眼那封信。 千鹤有点失望,可能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千鹤这么多年,从没喜欢过一个男生,也从没这么想得到一件东西。 如果他有女朋友,她无话可说。 可是他没有,她看着学校那些打扮的青春靓丽的女孩围在他身旁有说有笑,每天心情都十分糟糕,甚至严重到失眠的程度。 她开始睡不着,每夜每夜都想着他。 这天晚上,她再也受不了单相思的折磨,从被子里爬起来,开始叠千纸鹤,她不停地叠,不停地叠,她要叠够一百只千纸鹤,许一个心愿。 她想跟他在一起。 终于,她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的叠够了一百只千纸鹤,在千纸鹤面前许下心愿。 “千纸鹤啊千纸鹤,我想和他在一起。” 来到学校,她的男神突然向她走了过来,跟她说:“放学我们一起回去吧。” 千鹤心脏好似要跳出来,她的心脏从来没有跳动的这么快,好似要坏了一样,还阵阵刺痛起来,跟她从前发病时很像,千鹤疼的白了脸。 男生关切的望着她,问:“你没事儿吧?” 千鹤说:“没事儿,我……心脏有点疼。” 男生皱起眉来,千鹤心想男生来示好,她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岂不是像在拒绝他?生怕男生误会,她连忙道:“不过没事儿,我经常这样,很快就好了。” 男生沉默下来,千鹤心想完了,初次搭讪,自己肯定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一整天的忐忑,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男生还是来了。 男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纸鸢,千鹤纸鸢,多么相配的名字啊,千鹤在心中暗自欣喜。 她想问他有没有看到过她的信,然而男生既然肯邀请她放学一起回家,肯定是看过了,否则他们互不相识,他怎么会找她呢? 但是纸鸢却偏偏一个字也不提,似乎并没有跟她交往的打算。 也对,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收到一封情书,连人都不了解就跟女生谈恋爱呢?自然是要先接触一番再考虑的呀! 想通之后,千鹤在纸鸢面前越发注重仪表,她开始化妆,她关注他的喜好,为了跟他有共同话题,她打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情。 偶然一次,纸鸢对她说,她很像他的妹妹,他妹妹叫纸鹤。 千鹤听了却不是很高兴,她想当他女朋友,他却把她当妹妹,这怎么行呢?他可以有很多妹妹,却只会有一个女朋友。 千鹤越发缠着纸鸢,纸鸢也对她十分宠溺,哪怕千鹤偶尔在其他人面前挽着纸鸢的胳膊,他也不会拒绝。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千鹤有种他们已经成为了恋人的错觉,只是每当她鼓起勇气谈论此事,纸鸢总是说,他只是把她当妹妹。 第66章 千纸鹤 千鹤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不知道是对纸鸢的求而不得,还是只是单纯的心脏病发,只是她最近心疼的频率越发多了起来。 偶然一次,她看到纸鸢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说笑,想起她这段时间跟纸鸢的交往,却始终进不了纸鸢的心,只要一想到纸鸢不爱她,她的心就难以抑制的疼起来。 她头一次在感情上受挫,蹲在地上哭起来,纸鸢连忙跑到她面前,担忧的问:“你怎么了?是心脏不舒服吗?” 千鹤一直没有把自己有心脏病的事情告诉他,但是她偶尔发病是瞒不住的,她终于跟他说了实话,她说她从小有心脏病,刚做了换心脏手术,每每见纸鸢跟别的女孩在一起,她就会感到心痛。 纸鸢听后脸色很复杂,千鹤哭着说她并不是用心脏病的事情要挟他跟她在一起,只是她真的很喜欢他。 千鹤哭着说:“纸鸢,你要是喜欢我,就跟我交往吧,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要跟我说话了,让我早点死心吧。” “对不起,”纸鸢抱着她说:“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们在一起吧,以后,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千鹤听到他的话,心中的痛楚瞬间就被抚平了,她高兴的抱紧了纸鸢,这是她的初恋,她是这般爱慕他,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以后,你不准对别的女孩子笑,也不准接她们的情书,更不准跟她们有肢体接触,要是有女孩子追你,你要跟她们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好。”纸鸢答应了她。 纸鸢送她回家,路上纸鸢忽然问她:“给你捐心脏的女孩,你认识吗?” 这本是千鹤万般不想提起的事情,然而纸鸢问了,她不得不回答,她表情有些不自然,话里也有些回避。 “不是很清楚,那几年我天天卧病在床,连钢琴都弹不了,是我爸妈告诉我有人愿意捐赠心脏,我虽然很想去谢谢她,但是我不能下床,第二天就做了手术。” “手术后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吗?” 千鹤被问的有点难受,她想起父母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下意识的想回避这个问题。 她说:“手术后心脏在融合,很久没有下床,等三个月后,我出院,女孩的家属也都不在医院了,我一直很想去感谢这个女孩,但是我父母说这家人刚死了女儿不久,怕我出现,引他们伤心。” 为了不让纸鸢反感,千鹤只得这么说。 她又道:“我爸爸为了答谢女孩的父母,给了他们很多钱,当然,我知道他们愿意救我,并不是为了钱,他们大概是想让女儿在死后,心脏能代替她重新再活一遍,我很感谢他们的恩德,他们的善良救了我。” 说着说着,千鹤自己都信了,事实上,这也是她反复告诫自己的说辞。 她无法想象事实,她知道很多事实并不如想象美好,所以她用合理的借口编造了一个最美好最圆满的故事来让自己接受。 没想到纸鸢却问她,说:“你想去看看这个女孩吗?” 千鹤心中一颤,她不太想去,可是如果她这么回答纸鸢,纸鸢会怎么想她?会不会怪她忘恩负义,不知感恩? 她说:“我想,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家的地址,不过,我想我父母应该会知道,等我问出了地址,你能跟我一块去看望这个女孩吗?” 纸鸢温柔地笑着看她,说:“我会的。” 有了纸鸢的支持,千鹤心中的担忧和害怕终于被压了下来,她不是全然不知感恩,不过是她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想法,她也一直都想去看望救她一命的恩人。 然而她跟父母说要去看望给她捐心脏的女孩,却引起了父母极大的怒火。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总是想这件事?不是告诉过你了,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再问,是想让你父母进监狱吗?!” 千鹤的心蓦然凉了。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她再也不敢问了。 她对自己好失望啊,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懦弱,好无能,只能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连事实的真相她都不敢知道。 她内心既痛苦又失望,却没有地方可以排解,更没有人可以诉说。 千鹤不能怨父母,父母都是为了她,哪怕父母真的做错了事,也是为了她,都是她的错,所以她不能责怪父母,更不能将此事乱说,因为这件事可能会害了她父母。 然而这件事就像一根毒刺插在他心口上,让她每天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都痛苦不堪。 终于有一天,纸鸢问她:“那件事,你问你父母了吗?” 面对纸鸢温柔的微笑,千鹤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滋长的情绪,她将所有的事告诉了纸鸢,说完之后,千鹤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将所有压在她一人心口的重担,分摊在了两人身上,这才让她喘了口气。 但是纸鸢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看着她,目光有种陌生的冰冷,千鹤着急起来。 “纸鸢,你不要看不起我,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是我无能为力,是我自私自利,可是你不要讨厌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觉得我不对,你告诉我怎么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听的!” 听到这些话,纸鸢的表情才平静下来,他问:“所以,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心脏来源有问题是吗?” 千鹤沉默起来,既然事情已经全盘托出,她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她说:“纸鸢,这件事你不能怪我,医生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岁,而当时,正好是我二十岁生日,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我埋怨上天,为何对我不公平,我希望跟其他普通人一样生活,我也想活下去…… 父母告诉我,有人给我捐心脏的时候,我想去感谢那个女孩,但是父母不让,我确实感觉不对劲,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心脏摆在我面前,唯一的生存出路摆在我面前,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呢?谁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纸鸢低着头笑了一声,他说:“是啊,确实很难选择呢,我不怪你,千鹤,真的,我不怪你。” 千鹤听到他的话,感动的紧紧抱着他。 纸鸢任由她抱着,忽然对她说:“千鹤,你明天,跟我去看看我妹妹吧,她想见见你。” 千鹤跟纸鸢交往这么久,很少听到纸鸢提起他妹妹,此刻听到要见他的家人,证明纸鸢是真心想跟她交往的啊! 千鹤一口答应下来。 纸鸢说:“你明天可以穿一件白裙子吗?我喜欢你穿白裙子的模样。” 千鹤听了心中很甜蜜,当天便穿了一件雪白的公主裙,纸鸢来接她,还捧着一束花,千鹤第一次收到纸鸢的鲜花,笑的非常高兴。 她以为纸鸢要带她去他家里,所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没想到纸鸢却带她来了一座山上。 看着满山的墓地,千鹤心中瞬间明了,原来他妹妹早就死了,站在墓地前,千鹤看着手中的百合,心想原来这花是给他妹妹的。 “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妹妹去世了?”纸鸢问她。 千鹤看着石碑上的照片,纸鸢的妹妹叫纸鹤,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跟千鹤差不多大,长得跟纸鸢很像,千鹤看到纸鹤的面容,便觉得有股似曾相识的亲切。 “没有,你妹妹……是怎么去世的?” 纸鸢将石碑下的花一只只拿出来,束着排在墓碑前,他说:“我妹妹是出车祸死的。” 纸鸢从袋子里掏出一串千纸鹤,将千纸鹤围着墓碑围了好几圈,千鹤笑了一下,说:“你也叠千纸鹤?听说一百只千纸鹤,能实现人的愿望呢。” “不是我叠的,是我妹妹叠的。”纸鸢说:“我妹妹跟你很像,她喜欢叠千纸鹤,喜欢童话故事,喜欢穿白裙子,那么天真单纯,跟你一模一样。” “那一天,她说要送给我一份生日礼物,是她叠了好几月的千纸鹤,有三百只,她告诉我一百只千纸鹤能实现人的一个愿望,她送了我三百只千纸鹤,说能实现我三个愿望。也是那天,她在路上出了意外,被车撞了,我拿着她送给我的千纸鹤许愿,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她能醒过来。” “就在我对着一百只千纸鹤许完心愿后,我妹妹果真醒了过来,但是因为车祸后遗症,她没有活多久,就去世了。然后我又对着一百只千纸鹤许愿,我第二个心愿,是希望她能活过来。” 纸鸢笑起来,说:“我是不是很傻,你说这一百只千纸鹤,纸鹤能死而复生吗?” 千鹤喉咙有点发干,她也是接连两次对着千纸鹤许愿,一次是希望心脏好起来,一次是希望纸鸢能跟她在一起,美好点说,千纸鹤都满足了她的愿望,她也觉得千纸鹤大概真的有神力,可以满足人的愿望。 可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就算没有千纸鹤,她的梦想也是一样有可能实现的。 但是纸鸢的愿望太荒唐了。 他居然希望他妹妹能死而复生,这太不可思议了,哪怕千鹤很想安慰他说千纸鹤一定会实现他的愿望,但是她说不出口,这假的太过分了。 她面色有点为难,就听纸鸢说:“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千纸鹤实现了我的愿望。” 千鹤愣了愣,纸鸢说:“我遇到了你。” 第67章 千纸鹤 他站起身,摸着千鹤的头发,目光温柔而怀念,他说:“你穿着白裙子,喜欢叠千纸鹤,天真美好,跟我妹妹一模一样,我一开始不想接受你的感情,是因为我只把你当妹妹。” 千鹤这才知道一开始纸鸢接近她却又不跟她交往的原因。 “直到那天,你说你看到别的女孩跟我在一起会心疼,我不希望你心疼,所以我答应了你,跟你交往。” “纸鸢……”千鹤没想到纸鸢跟她交往,是因为他的妹妹。 纸鸢目光中带着一丝痛苦,“我不能不接受,我怎么能让你受伤呢?我怎么能让我妹妹受伤?” 他的神色有点失控,千鹤抱住激动的纸鸢,说:“纸鸢,纸鸢你醒醒,我不是你妹妹,我是千鹤啊。” “千鹤,对,你是千鹤,你不是我妹妹。” 纸鸢呢喃着低语,忽然大笑起来,说:“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许那个愿望,如果我不许这个愿望,也许我妹妹的心脏也不会被卖给你!” 千鹤脸色骤然惨白,她颤声问:“你,你在说什么?” “我妹妹是被车撞死的没错,但是那时候她还没死,她躺在床上,我每天都给她讲故事,希望她能醒过来,然后她就真的醒了过来,她说她在梦中听到了我的声音,很想念我,就醒了过来。” 纸鸢温柔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可是你,因为你,你需要心脏,你爸爸买通了医院的医生,那恶毒的医生趁着我们不在,偷偷告诉我妹妹,说她的腿废了,说她因为车祸后遗症命不久矣,说因为家里给她治病欠了一大笔钱,偷偷骗她签了一份捐赠心脏的协议!” 纸鸢深深将自己厌恶的情绪压下来,说:“我妹妹心情低落,病情恶化的很严重,没有活几天就去世了,她死后,我们才知道她签了一份捐赠心脏的协议,还有你爸爸让医生代为转交的一大笔钱。我妹妹命数至此,我没办法,或许没有你们推波助澜,她一样会死,可是你们为了骗我妹妹的心脏,让她连最后的日子都不得安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妹妹……”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根本也不想知道!你在父母的保护下,当着缩头乌龟,你当然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让医生跟我妹妹说的! 你不知道我妹妹生前的绝望,你不知道她死亡时的痛苦,你不知道她是一个保守的女孩,她希望入土为安,她根本不想捐心脏!” 千鹤忽然感觉身体好疼,她跪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腹部流出的鲜血,那是她最喜欢的男生,亲手插在她身上的毒刀。 “你原来一直都这么恨我……”千鹤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她早已习惯了疼痛,心脏病发的痛苦,比刀插更疼,但是这一刀是纸鸢送给她的,明明不是插在心脏,但是她却感觉心脏仿佛疼的要死了一般。 纸鸢冷漠的看着千鹤,说:“我本来不想找你报仇,毕竟不是你害的我妹妹,哪怕你父母,也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该死的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医生。可笑的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个医生第二天就事情揭发被告上法庭,我还没来得及报仇,监狱却救了他一命。 那天晚上,我让你来看望我妹妹,只是希望事情就此了断,既然心脏已经捐给了你,哪怕我妹妹是被迫捐赠心脏,但是能通过你来让她的心脏重见天明,我也可以接受。 所以我想让我来祭拜我妹妹,让我妹妹泉下有知,也能看看你,看看用她心脏活下来的女孩长什么样。” 纸鸢冷笑起来,“可是你们做贼心虚,你父母事后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更是无辜,将错全都推到你父母身上。” 千鹤觉得自己身体开始变凉,她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她听纸鸢说道:“你这无辜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真是好笑,这么久了,你应该早就该准备好了不是吗?你既然准备好了用一颗来历不明的心脏,那你准备好被人复仇了吗?” “纸鸢……” “你以为我们家真的需要你父亲给的那笔钱吗?我妹妹死的时候,那笔钱就被我们烧了,这是我妹妹的买命钱,你以为我们能用的起吗?!” “纸鸢……” “善恶到头终有报,尘世因果自有循环,不是你害怕,你无知,你缩头乌龟,你不敢面对现实,恩怨就不会找上你。如果你早点问清真相,这件事可以不怪你,如果你能坚强起来,知恩图报,早点来看望纸鹤,我不会杀你。” 纸鸢失望的说:“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我觉得你根本配不上我妹妹的心脏。” 千鹤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恨他,如果没有他妹妹,她早就死了,现在她知道了,是她间接害死了他妹妹,所以她不恨他。 或许,她早就该死了。 恍惚中,千鹤见纸鸢点火,将一串千纸鹤全部灼烧起来,那烈焰灼灼的将一百只千纸鹤围绕成火圈,他听到纸鸢在火圈中许下的心愿。 “纸鹤,哥哥已经替你报仇了,如果你在天有灵,希望你能安息,不要再纠缠过往。 这最后的一百只千纸鹤,是我的第三个愿望,我希望我离开之后,千鹤……能平安活下来。” …… “纸鸢!”千鹤忽然叫着纸鸢的名字,从病床上苏醒过来。 一切,原来都是只是千鹤做的一个梦。 不过,这个梦半真半假,现实中,她确实是被纸鸢杀的,但是梦中纸鸢最后对着千纸鹤许下的心愿,千鹤在现实中没见到过。 “妈妈……纸鸢怎么样了……” “妈妈都知道了,那个孩子,他是给你捐赠心脏的孩子的哥哥……” 千鹤的妈妈抱着千鹤哭泣道:“这件事都是爸爸妈妈不好,是妈妈出的主意,让你爸爸跟医生联系,希望医生能劝说一个临死的病人捐赠心脏,但是爸爸妈妈也没想到那医生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逼死了一个孩子……” 千鹤也抱着妈妈,大梦一场,她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坚强起来了。 她安慰妈妈说:“不是爸爸妈妈的错,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是我用了一颗来历不明的心脏,我就应该接受来自这颗心脏的因果恩怨,妈妈,纸鸢怎么样了?” “那个孩子已经被关起来了。” “我想去看看他。” 不顾妈妈的反对,千鹤一改往日绵绵的性格,开始变得意志坚定起来。 她病好后就出了院,去探望了因为故意伤人罪而判刑的纸鸢。 纸鸢对着她微笑,一如当初初见。 “你还恨我吗?”千鹤问他。 纸鸢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我曾经看过一个电影,电影中,一位爸爸的女儿,被人杀死取了心脏,心脏经过市长秘书的手,转移给了病危的毫不知情的市长,最后这位爸爸复仇杀死了市长秘书,放过了市长。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秘书真是好啊,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秘书,主动替市长做坏事,主动替市长背黑锅,最大的错是他,最后死的是他,最大的受益者却是市长,他活了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市长秘书说的不就是那医生吗?这市长说的不就是你吗? 可是电影中我可以这么想,现实中却不是,我想的是杀人就该偿命,你体内放着我妹妹的心脏,那颗我妹妹迫不得已才卖的心脏,你是活了下来,可我妹妹该如何安宁?如果不是因为医生的哄骗,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债款,她可能根本就不想卖心脏。 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整日不得安稳,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天晚上,我梦到我妹妹来给我托梦,她说哥哥我的心好疼啊,她说哥哥我的心没了,我哭着从床上醒过来,然后我想到了你。” 纸鸢的声音很平静,千鹤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 纸鸢说:“我不杀你对我不起我妹妹,为了我妹妹在天有灵,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所以你可以恨我骗了你,我入狱也是活该。” 千鹤说:“不,我不恨你,我想过了,你说的对,我明知这颗心脏的来源有问题,我没有一句追问,我仗着家里有钱,觉得赔偿一笔钱就能让人家肯付出一颗心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看着纸鸢憔悴的脸,说:“纸鸢,你现在还恨我吗?” 纸鸢摇了摇头,忽然笑起来,“你这个傻女孩,我都杀了你一次了,我为什么还要恨你?我不恨你,只是我觉得,我妹妹可能会恨你,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她被医生逼迫的那段日子,她有没有恨过你呢? 如果她恨你,作为哥哥我应该替她报仇。 但是你都已经赔给我妹妹一命了,我妹妹的仇报了,现在该轮到你恨我才对,毕竟我也骗了你这么久。” 千鹤摇着头,说:“是你妹妹给了我这次生命,是我对不起她,所有属于我的错,我都认了,我很感激她,我也不怨你。” “为什么不怨我?”纸鸢问:“只是因为女孩那虚幻的爱情吗?” “不是的,纸鸢,是因为你的话让我想明白了,我错在哪里,人应该坚强一点面对人生,面对对错,面对一切血淋淋的恩怨。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以为不知者不罪。 纸鸢,在我昏迷中,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你同样一刀杀了我,但是你却在梦中对着千纸鹤许愿,希望我能活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我却十分感动。 后来,我在医院里想明白了,你对我手下留情了,那一刀没有伤及我的要害,因为你没有想要我死,所以我才能活下来不是吗?” 纸鸢只是微笑着,低头不语,似乎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一句,事已至此,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探监时间到了,千鹤说:“纸鸢,那千纸鹤好神奇啊,你知道吗,我在医院里叠了一百只千纸鹤,希望你出狱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你说,现实中的千纸鹤,还会显灵吗?” 纸鸢站起身,看着千鹤单纯的面容,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千鹤,千鹤没恨他反而要跟他和好,他应该感激她才对。 但是纸鸢反而没有急着答应,因为他故意伤人罪,要坐三年牢,而时间,能淡化很多情感。一段破灭的感情,有几个人能等三年呢? “我会等你的。”千鹤笑着说。 第68章 招鬼游戏 那些诡异的,找不到合理解释的事,即便再迟钝的人,也总会觉出蹊跷吧?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狄江最近很喜欢的作家和主播都停播了,他有点无聊,无意间在直播间发现一个新主播。 主播正在热血沸腾的直播打游戏,但是人长得不咋样也就算了,游戏还打的贼差,这能忍吗?狄江都忍不了,别说底下偶然路过的粉丝们了,大家忍无可忍了,纷纷善意的留言让他滚出鬼界直播圈。 主播眼见开黑五局一次没赢,有点心虚,心想这么下去粉丝都得掉光了。 于是他问粉丝们想看什么,唱歌跳舞讲笑话随便选。 但是广大人民群众的胃口早就被养叼了,谁想看一个大男人唱歌跳舞讲笑话?有人留言说想看他扮女装。 主播问:“你觉得我这长相,扮女装合适吗?” “不合适,但是我们就喜欢看。” 主播觉得这网友分明是在坑他,说:“我一个男人,哪儿来的化妆品?” 忽然见直播间有人说:“有化妆品你也不会画,画了妆你也不好看,好看也一样留不住人,我给你支个招吧,保证你出名,一个月不出名,我把人头送给你。” 主播见这人说的信誓旦旦,眼睛一亮,马上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那提意见的网友,名叫‘暗夜上妆’,说:“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 主播说:“我信奉科学,坚信马克思理论和一国两制思想不动摇,我是最为坚定的无神论者,我相信世界是物质的,先有了物质才有了意识,物质产生意识,行了编不下去了,我不信世界有鬼,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大家坚守本心……” 他以为自己回答的幽默又正能量满满,没想到房间管理员马上给他发了一个红牌警告,告他乱带节奏,在房间内发表不实言论,如果再发表此种危害世界,带偏青少年思想的鬼话,就要封他的号。 主播:“……” 这管理员莫不是有病! 主播气急败坏,在房间内抱怨:“我什么都没说,我说这个世界上没鬼,怎么就发表不实言论,危害世界,带偏青少年思想了?” 原本三三两两留言的直播间,此刻顿时热火朝天起来。 老鬼:“孩子,我突然有一股想把自己的人头送给你的冲动,但是我怕吓着你,怎么办,好纠结。” 大头鬼和小头鬼:“一看主播就不关心社会新闻,不关心国家大事,从小不好好学习,整天沉迷虚假的科学浪费时间不能自拔,妈妈说,这是可耻的!” 鬼妹子:“最喜欢主播这种小可爱了,每次听到小可爱们这么说,都能让姐姐发出猪笑声,晚上2点在家等我,我会去你家床底下找你的。” 主播:“……我看你们都有病。” 但是也有不少支持主播的,狄江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来只是悠哉悠哉的潜潜水,看看笑话,从房间管理员给主播发了红牌警告开始,他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狄江说:“什么时候送人头成为一种乐趣?房间管理员跟主播有仇?有仇也麻烦稍微掩饰一下目的好吗?还有楼上一群大鬼小鬼女鬼老鬼,你们自己是鬼,不要说别人都是鬼好吗?主播不用理他们,一看名字就知道他们鬼故事看多了。” 主播对狄江的人道援助很是感动,说:“这位朋友说的对,大家不要沉迷鬼故事,世界是美好的……” 房间管理员又一次发来警告,说:“最后一次警告,再次发表不实言论者,将予以封号处理,永不解封。” 主播哑了半晌,尴尬的给自己想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可能是我的某些话中带有某些比较敏感的字眼……” 狄江说:“不,你信我,他在找你茬。” 那从一开始问主播信不信有鬼的网友,暗夜上妆,一直没有发言,此刻看房间内热度稍降,又冒了头。 暗夜上妆:“主播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直播招鬼吧,你不是不信有鬼吗?那很好,我会很多招鬼游戏,只要你当众直播玩一个,我给你送十辆兰博基尼。” 十辆兰博基尼,值得主播拼一把了,他说:“你说怎么玩?” 暗夜上妆:“马上就要到12点了,主播你在桌子上点一根蜡烛,在天花板上挂一根绳子,晚上关灯,蜡烛不要灭,坐在桌子上看书。” 狄江觉得这个叫暗夜上妆的网友太损了,虽然他也坚信世界上没有鬼,但是鬼神之事,最好敬而远之,这种招鬼的游戏,向来不吉利。 但是狄江想劝主播别玩,又忍住了没说,因为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也有点期待主播答应玩这个游戏。 那些什么笔仙寻仇啊,贞子爬电视啊,都是电视上演的,现实中大部分人都没玩过招鬼游戏,毕竟大家都惜命,光看电影就要吓死了,谁还敢玩? 虽然大家都说这种游戏是骗人的,不可能招出鬼来,但是如果现在有人当着狄江的面说他要玩笔仙,狄江二话不说离他八丈远,这才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和态度。 但是,现在狄江离主播的距离,可远不止八丈,隔着一个手机镜头,鬼知道他们的距离是天南还是海北? 而且,他还从来没见真人玩过招鬼游戏,哪怕是最寻常的笔仙,他也没见过,因此很是好奇。 所以,听到暗夜上妆的游戏玩法,他觉得十分刺激,想看看主播玩不玩。 主播玩不玩,他都可以理解,绝对不会说他胆小,毕竟正常人都不会玩。 但是如果主播接不了粉丝的招,玩不下去,狄江心想自己可能就要离开这个直播间了,因为这个主播平平无奇,打个游戏都能连输五局,实在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只是这是大部分粉丝的心声,就算狄江不说,直播间里也有的是粉丝说。 “主播玩不玩?玩不起就退粉了。” “卧槽太带感了,主播我想看你玩招鬼游戏,玩完送你个火箭!” “这个主意不错,主播你敢玩招鬼游戏我马上粉你,要什么礼物给什么礼物。” 眼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直播间里不断有人起哄,简直用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来形容都不为过,主播直播这么久,直播间还没这么热闹过,他心想自己要是现在说不玩,岂不是扫了所有人的兴致? 如果不玩,这么长时间积累起来的人气就要散光了,于是他一咬牙就答应了。 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别说世界上没鬼,就算有鬼,点根蜡烛放根绳子就能招到鬼吗?鬼都这么闲吗? 主播照着暗夜上妆的说法,点了蜡烛,搭了绳子。 “蜡烛上为什么要刻一个‘凉’字?”主播笑着说:“这字多不吉利啊,岂不是预示着我要凉凉了?” 暗夜上妆:“凉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刻一个真字。” 主播问:“你叫真凉,还是凉真?用凉做名字,还真是少见。” 暗夜上妆:“乱世,命薄,名字是我自己改的,艺名。” 主播说:“呦,还是个小明星?唱歌的还是跳舞的?难道是拍戏的?” 暗夜上妆:“都有。” 主播说:“全面发展,人才啊。” 两人聊着天,终于等到晚上12点,主播就关了房门,关了灯,坐在桌子前看书。 灯一关,主播才觉出害怕来,恐怖来源是那根火烛。 这火烛的颜色一点上,就泛着阴森诡异的青光,在漆黑的房间,像地狱幽冥的鬼火,让人不寒而栗。 唯一能支撑着主播还坐在桌前的,是手机直播间里热情的粉丝们,和一波波的留言。 桌上放着一本书,这么大晚上的,灯光又不好,他看不下去,只能看着粉丝的留言。 有一位粉丝说直播间里好可怕,不敢看下去了,可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反手就是一记诚实的火箭,可见其内心的激动,让主播哭笑不得。 他看着自己直播间不断上涨的热度和粉丝数量,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对的,不剑走偏锋,怎么从百万直播大军中脱颖而出呢? 不过是玩玩游戏而已。 他的桌子在房间的西面,靠近墙角,北面挨着窗户,在桌子前坐久了,他觉得房间内越发森冷了,似乎从窗外透进森森阴风。 他绞尽脑汁不停地跟粉丝们说话,其实也是想用声音和对话来掩饰自己的害怕,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怪力乱神,胡思乱想。 主播笑着说:“哎呀,感觉最近天气变凉了呢,大家晚上睡觉要多盖被子啊。” 直播间里,暗夜上妆忽然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屋内多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问,主播就抖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房内,虽然漆黑,但是也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虽然镜头里看似一片漆黑,但是毕竟点了蜡烛,主播自己还是能看清屋内的全貌的。 他从房间内细细扫过,松了口气,哪里可能有鬼呢?肯定是这个网友在吓他。 但是他为了让粉丝身临其境,努力营造恐怖的效果。 “哎,你别说,我真的觉得房间内好像有个人啊,我脖子冷飕飕的,感觉像是有鬼在对着我身后吹风呢,好恐怖,我快播不下去了,怎么办,大家给我点热情啊,礼物来一波!” 第69章 招鬼游戏 他只是随口一喊,没想到直播间里顿时豪车火箭刷满了屏。 卧槽。 主播愣住了,怎么这年头招鬼游戏这么受人欢迎了吗?粉丝们的口味这么重,真是……太幸福了! 他立刻也不觉得冷了,直播这么久,他头一次感受到粉丝们出了谩骂以外的热情。 他心里好似烧起了一把火,意识到如果今晚表现的好,他将拥有一大波土豪粉丝,而且今晚的收获,还远不止眼前这一点! 他跟打了鸡血似的喊道:“礼物继续刷啊,想看直播招鬼游戏的朋友们,礼物不要停,主播直播到天亮啊!” 听到他这么说,刚刚稍散的礼物又开始疯狂的上涨。 主播露出地主家傻儿子般的微笑,映着蜡烛的青光,在直播间里格外诡异。 马上有人抗议道:“主播笑的好诡异,好欠扁,好想举报他……” 主播马上咳了一声,端正心态,懊恼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的露出马脚,他要营造一种恐怖的氛围,粉丝才会愿意看啊。 于是他急中生智,说:“笑?什么笑?我刚刚好像是睡着了,没有笑啊。” 他的话果然奏效,马上有网友脑洞大开的留言。 “他这是被鬼上身了吗?” “看起来不像,鬼能上鬼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鬼也能上鬼。” 眼见话题360度跑偏,向着一个诡异的连主播都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赶紧咳嗽了两声,说:“啊,我忽然觉得好冷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老感觉有股阴风,一直在对着我背后吹啊吹,吹啊吹。” 他的一席话,成功将正在跑马拉松的话题拉了回来。 有的劝他回头是岸,“主播你还好吗?要是撑不住了不要硬撑,就算你是鬼,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听说过人吓人,吓死人,鬼吓鬼,吓死鬼吗?” 主播心想这他还真没听过。 然而也有的人就是铁了心想看他直播招鬼游戏。 鬼娃娃:“主播你不要停啊,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只不过今晚怎么这么安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今晚的鬼都死哪儿去了?都没有鬼路过他家门口的吗?” 鬼奶奶:“说的跟你不是鬼一样,你怎么不去吓帮帮他?” 鬼娃娃:“这大晚上的,我都还忙着开黑呢,再说我怎么帮他?隔着个手机屏幕,谁知道他在天涯还是海角?我又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再说,我是摔死的,他这招鬼游戏,招的又不是我,你们都是鬼,你们怎么不去帮他?” 鬼奶奶:“哎呦,造孽啊,人家孩子都直播半天了,还没见个鬼影,心多累啊,求好心的鬼去帮帮他吧。” 鬼娃娃:“不过确实很奇怪啊,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鬼教教他好好做鬼?今晚老鬼们都逛窑子去了?这还怎么扬我鬼界国威!” 鬼奶奶:“原来如此啊,我终于看明白了,难怪他这么久没招到鬼。” 鬼娃娃:“奶奶,你看明白啥了?” 鬼奶奶:“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每个招鬼的规矩,都是不一样的,你们看他这招鬼游戏的套路,一根蜡烛,房顶挂绳,这招的鬼不一般啊,恐怕不是现代鬼,现代鬼很少有这种死法了,难怪他始终招不到鬼。” 鬼娃娃:“为什么现代鬼很少有这种死法?” 鬼奶奶:“唉,傻孩子,果然是死得早,你想想,现在的房子,大都是平顶的天花板,要不就是木板做的华而不实的吊顶,哪儿还有裸露的房梁?绳子挂不上去就罢了,万一人要是吊上去了,吊顶反而没撑住,再掉下来,那多丢人啊。 还有现在的老树,但凡有个几十年几百年的,都被国家挂牌保护起来了,损坏树枝都要罚钱,狠一点的用木板围个圈,连树根都不让你踩,没有房梁,没有大树,上吊多不方便啊!因此这种死法,早就被人废弃了。” 鬼娃娃:“原来是这样啊,只不过那些百年老鬼可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主播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届网友真是太优秀了,对答衔接严丝合缝,完全不歪楼,队形保持的如此优雅,让他连话都插不上。 他被说的有点毛骨悚然的,就在这时,他脖子后边又像被人吹了一口阴风,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他的窗户明明都关上了,窗帘也都拉着呢,不可能透风啊…… 他有点坐立不住了,就说:“原来招鬼还有这种规矩啊,我有点憋,我得去上个厕所,先开会儿灯啊,你们别走,主播马上回来。” 这当然是个借口,实在是他觉得那风吹的有点诡异,也不敢看直播间的留言,马上开了房间的灯。 明亮的灯光升起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回暖,人类大概也需要一点光合作用,他一见光就感觉恢复了一半生命值。 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好好打量自己20平的卧室,说真的,这个小房间一眼望到头,什么都没有,他坐回了桌前,感觉也没了之前的冷气,这才脸色好了一点。 粉丝们一见他回来就让他关灯,主播看了看表,说:“十二点多了,要不今晚就直播到这儿吧?” 暗夜上妆:“才刚刚直播二十分钟就撑不住了,不够啊,你再播二十分钟,我送你二十两劳斯莱斯。” 主播心里衡量了一下,有钱不赚王八蛋,播就播,于是他马上扬起笑脸,说:“大家今晚还想看主播直播招鬼游戏吗?喜欢的朋友礼物刷一波啊,刷三个火箭主播就开播啊,火箭不够主播今晚就要去睡了。” 嗖嗖嗖嗖嗖——暗夜上妆二话没说,一口气给他刷了五个火箭。 直播间又火了一把,热度礼物不断上涨,主播看这热情程度,心想今晚怕不是得礼物排行榜第一啊。 他也跟着热情起来,说:“为了让大家看的过瘾,我也拼了!” 他又关了灯,重新坐在桌前,翻了翻书,感觉实在看不下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次,或许是心底有了三分留意,他的感觉更加敏锐,那股冷风来的太诡异了,真的像有人在他脖子后面吹风! 他脸上的笑容有点难看,半真半假的向网友们求助。 “我后面,好像真的有鬼在对着我吹风,但是我又什么也看不到,我该怎么办……” 本来只是心底想想,就已经够害怕了,从口中一说出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坐实了背后有尊鬼了,怕的不行。 然而他无数次回头,屋内虽然昏暗但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又让他放心不少。 别傻了,不可能有鬼的,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些怪力乱神的事,都是他自己想多了! 而在这时,粉丝们听到了他的求助。 “别怕,你今晚的冤家终于到了。” “看不到吗?看来那鬼想吓唬你,不想现身呢。” “不现身,只是吹吹风,怎么让主播相信那是个鬼,而不是窗户漏风呢?那吊死鬼就这么点本事吗?” “这么没用的鬼,赶紧滚回家睡觉,别出来丢人现眼。” 那鬼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网友们对他如火如荼的鄙视,忽然加重了力道,主播只觉得背后有人敲了他后脑勺一下。 他这可是封闭的卧室啊!他后面是软软的椅子,不可能有东西敲他的! 他一脸惊恐的回过头,什么都没有,就在他想完了,是不是撞鬼了的时候,后脑勺忽然又被人敲了一下。 “啊啊啊啊——” 他忽然凄厉的大喊一声,将直播间的粉丝都吓了一跳,只见主播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接着房间的灯马上就被打开了。 主播满脸惶恐的对着镜头说:“我,我感觉有人在敲我的后脑勺,可是我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啊!” 然而他一离开那蜡烛和绳子的范围内,他再也没遇到过那种怪事。 他马上跳上床,心想今晚真是邪门了,他不能再播了,他要睡一觉,今晚绝对不能关灯。 虽然很害怕,他仍然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恐惧过头的主播忘了关手机摄像头,那摄像头只对着主播的一半床,隐约能看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条胳膊。 但是在明亮的灯光下,房间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播间内的粉丝见主播吓得睡觉去了,只能无聊的互相聊了聊。 “刚才主播是看到了什么吗?他说有鬼给他吹风,后来又说在敲他后脑勺,那鬼真是温柔啊,怎么不现身呢?” “谁知道,一万个鬼里,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谁知道那个鬼怎么想的呢?我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那个鬼?” “办法很简单啊,拿个相机‘咔嚓’一声拍张照片就能看清了,毕竟人眼会受到阻碍,但是相机不会。” “还是我机智,在主播说他后脑勺被打的时候,我就用手机截图了——你们猜,我截图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快说!” “那根本不是鬼在对着主播吹风,也不是鬼在打主播后脑勺,那是一个吊死鬼,穿着一双绣花鞋,在主播头顶游荡,主播感觉冷,就是她身体摇晃荡起的阴风,那碰到主播后脑勺的,是鬼的两只僵硬的脚啊!” “啊啊啊,被你说的好恐怖啊,现在那鬼已经走了吗?” “等等,你们看主播床边那是什么?” 只见主播床边,缓缓显出一个红色的影子,这个红色的影子,像极了一个穿着红袍的女人,长长的黑发垂地,粗粗的绳子,从她脖子上一直延伸到之前主播挂绳的地方,只不过此刻这绳子正在无限延伸。 直播间顿时鸦雀无声,有网友惊恐的说:“这鬼他妈比贞子还恐怖,哪儿跑出来的女鬼?怎么招了这么个东西?” “我真的不敢再看下去了,幸亏主播睡着了,他要是醒了,不得活活再吓死一遍啊!” “这鬼要干什么呀?” 只见这女鬼忽然回头,她容颜极美,脸上画着五色的油彩,红红的眼边儿,像是哭过一样。 直播间里顿时炸开了锅,“卧槽,这女鬼好漂亮,主播今晚有艳福了。” “艳福?吓不死就算好的了,看这服装像是民国年间的吧?吊死的女戏子,上了床发现变成了男人,哼哼。” “呃呃呃,对啊,民国的花旦,都是男人啊!那主播今晚岂不是……” 那被评论的女鬼毫不理会这直播镜头,就直接扑到了主播床上。 接下来的画面让粉丝们热血沸腾,鼻血直冒,火箭豪车直接将主播的直播间推上了热搜,顶上了排行榜第一。 然后,主播的房间马上就被房间管理员永久封了号,让粉丝们十分惋惜。 第70章 招鬼游戏 那主播后来怎么样了,因为直播间被封了,狄江不知道。 自从那夜之后,主播就停播了,但是那夜直播间内发生的事情,让狄江毛骨悚然,他自然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不知是男是女的戏子莫名出现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的全过程。 这几天,狄江有点生病了,精神恹恹的,整天闭上眼就是那个女戏子穿的大红戏袍,整夜做噩梦。 奇怪的是,他却一次都没有梦到那个女戏子,他梦到的是他的父母。 和一场让他睡意全无的车祸。 醒来后,每每让狄江惶恐不安,心有余悸。但是他不知道时间地点,他也不能让父母整日不出门,因此除了担惊受怕,也没什么好办法。 今天,夜色又开始渐渐降临,狄江害怕自己再做噩梦,迟迟不肯入睡,又翻起手机,发现被封了账号的主播又开始直播了。 网络世界就这个好,大号被封了还可以开中号,中号被封了开小号,小号被封了换个身份证重新开始大号。 直播间只有狄江一个粉丝,主播看起来很憔悴,话也不多,坐在手机镜头前愣愣的发呆,时不时举动怪异的摸摸自己的脖子。 狄江问他怎么了,主播说:“自从那夜直播了招鬼游戏,那根招鬼的绳子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脖子上。” 狄江:“……那你扔了啊。” 主播:“无论我怎么扔,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是会出现在我脖子上。” 狄江都不忍心告诉他那夜发生的事,他问:“你那天早上醒来,咳……有没有觉出什么异样?” 主播:“浑身疼,好像被人揍了一顿。” “咳咳咳……”狄江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连忙说:“你还是去找个道士看看吧,别真的被鬼给缠上了,以后这种游戏再也别玩了。” 主播有点愁,说:“我找过了,我说自从我玩了一次招鬼游戏之后就浑身疼,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可是那道士居然跟我说‘许多事情不要看得太明白’,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狄江沉默良久,说:“我想他可能是为了保护你的自尊心。” 主播又说:“我听不懂,就让他帮我把头上的绳子解开,那道士居然跟我说,把自己灌醉,给别人机会……神经病。” 狄江哭笑不得,说:“那肯定是个假道士,你再换一个试试。” 主播:“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最近发现,除了这根绳子,还有许多奇怪的事,你有没有觉得世界最近变的有点不一样了?” 狄江猛地点头,后来一想点头对方看不见,连忙说:“何止是你,连我最近都总是撞鬼!” “对啊对啊,就是撞鬼,前天去逛街,路上见一个老奶奶摔倒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扶她,万一她讹我怎么办,可是接着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我看见她把自己的胳膊捡起来拍了拍土,又按上了!” “还有,昨天我去看电影,你知道我又看到了什么吗?我在电影院,看到一个老太太,被八抬大轿抬着进了电影院,八个下人打扮的小厮停在了门外,四个丫鬟陪着那老太太去看了一场泰坦尼克号,我当时坐在那老太太后边,什么都没看,光盯着她发呆了,电影结束后,那老太太突然回头看着我,说‘你死的时候还没结婚呢吧?’。” 狄江问:“那你结婚了吗?” 主播说:“没有啊。” 狄江:“那老太太说的对啊。” 主播:“是啊,她说的对啊,可是这是重点吗?” 狄江这才想起来问重点,好奇的说:“现在还有人这种做派?八抬大轿,怎么跟娶媳妇儿似的,还抬着个地主老太太。” 主播说:“就是啊,我当时也是胆子大,我心想,都新中国了我还怕她个封建地主老太太?我就问她那几个丫鬟是她什么人,你知道她怎么告诉我的? 她跟我说,这几个人都是她的陪葬丫鬟,我当时就吓傻了,那老太太又说,她不过才四个丫鬟,八个下人抬轿而已,她祖上是一位公主,去世的时候,足足陪葬了一百个丫鬟,还有五十八个‘面首’!” 狄江:“……越说越玄,是不是真的啊,你别瞎说啊。” 主播不服了,“千真万确,我要是骗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我就把头送给你。” 狄江说:“那照她这么说的话,当年秦始皇陪葬了几千几万人,现在岂不是可以直接组建军队了?国家不管管?” 主播说:“秦始皇陪葬的是兵马俑吧,就算死人能复活,一块土俑怎么活?” 狄江说:“古代的皇帝去世都有人陪葬,说不定真的有活人呢?” 主播说:“哎,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我看那个鬼老太太就是来吓唬我的,那四个丫鬟只是她家佣人也说不定,说不定还是个神经病。” 狄江心想也对,又说:“但是这世界真的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你说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中元节开了鬼门忘了关?” 主播说:“封建迷信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不要光想什么中元节,你要想想世界末日,或者世界复活节,不是有很多小说中那样说的么,说从哪一天开始,世界突然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狄江想象无能,说:“地球能发生什么变化?人类变成丧尸吗?” 主播有点无奈,说:“丧尸的梗都快跟僵尸一样老了,你想点新奇的变化啊,比如说,因为超原子质量黑洞从地球表面擦肩而过,极为浓密的小原子将地球面积扩大了一倍,高山凸起,高楼倾覆,大海变色;或者地球天地灵气突然复苏,死去的灵魂带着记忆开始回归,卧槽,真是想想都带感,只要这么一想,仿佛再次遇见鬼我也不怕了!”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见许久不出声的狄江说了一句。 “你脖子上有根绳子。” 主播猛地跳起来,一头撞翻了手机摄像头,画面里只能看见主播的鞋子,和他惊恐的大叫。 狄江什么都看不见,打字主播也不回,然后他就看到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拖地的红裙子,和一双绣花鞋…… 狄江都被吓得不轻,他想起了那夜的那个女鬼,心想这主播怎么还跟那女鬼纠缠不清了。 狄江一直没关直播间,他盯着地上的脚,想看那女鬼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那双绣花鞋,走到镜头面前不动了,狄江凑近了看她鞋面,还真是绣工精致的布面刺绣。 忽然,那鬼不知道怎么180度扭转,她画着油彩的鬼脸和绣花鞋保持了同一直线,倏然出现在镜头前,直直盯着狄江,那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狄江一般。 狄江被吓得险些心脏骤停,手脚冰凉,猛地摔了手机。 “完了完了,她不会看到我了吧……” 受这一翻惊吓,狄江本就噩梦不断的夜晚,更加失眠严重,让他精神憔悴。 …… 秦川已经在死界待了很长时间了,他是为了之前约死群自杀的四个人而来的,但是自从来了死界,他没有跟上次一样顺利。 上次他一到死界,就遇到了孟丞,接着遇到了狄江、方夏、又听狄江说起了陈宸。 但是这次,他什么人都没遇到,只遇到一个据说是肖炀的学生的郭筝,而且郭筝很快就消失了,所以那四个约死群的病人,他一个都没见到。 不仅如此,自从到了死界,他忽然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他很想去寻找他弟弟。 这个想法很快占据了他的主导思想,他去了之前他出车祸的地方,也回过他们之前的房子,都没有找到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死界多长时间了,但是他出不去。 找到弟弟,将他带回去,似乎成了他的心结,完不成这个愿望,他无法离开死界。 秦川知道自己大意了,他可能跟那些昏迷的人一样,陷入了僵局。 上次他无欲无求,没有太大的执念,可是这次,他心中有了让他难以解开的心结,解不开这个心结,他也走不了。 秦川平日没事,偶尔也会在他意识中的北山医院就诊,他发现,来看病的鬼,大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真的认清死界的,不会来看医生。 他照着以往的经验给病人开药拿药,病人也像平常人一样,跟他道谢交费。 今天有一个癌症病鬼交不起费,秦川可怜他死后不仅要继续忍受癌症的折磨,还要承受吃不起药的痛苦,死后都不得安宁,索性大方的把药送给了他。 那癌症病鬼用感激涕零的目光望着他说,“医生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得了癌症,您为我拿了这么多药,还不要报酬,为了报答你,我有个闺女要不就送给你吧。” 秦川本来觉得虽然施恩不图报,但是如果他送点水果什么的,也就收下吧,好歹让老人心安,没曾想他一送就送个闺女,让他措手不及。 秦川暂时还不想跟鬼结姻亲,连忙拒绝。 刚送走这位千恩万谢的癌症老鬼,又来了一个病鬼。 还是熟鬼。 狄江瞪着他,问:“你怎么在这儿?还冒充起医生来了?” 秦川在死界整天遇到一些糊涂鬼,有的抓着他叫儿子,有的抓着他叫爹,已经十分习惯死界这些糊涂鬼的打招呼方式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哦,我实习呢……你得了什么病?” 第71章 交易成功 “我最近失眠,总是做噩梦。” “什么梦?” 秦川严肃起来,他觉得狄江的噩梦肯定是跟现实有关,只要他记起现实中的真相,他便有很大概率醒过来。 然而那些画面,狄江不愿意回想,他说:“给我开点安眠药吧,最近我总是梦到出车祸,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预兆?” 秦川坐在他面前,擦着手中的一尘不染的眼镜框,说:“狄江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 这是第二个问狄江这个问题的人了。 秦川继续道:“你相不相信,现实中,其实你已经死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死了,你岂不是也死了?” 秦川又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狄江脱口而出:“我们是同学啊。” “同学?”秦川很难得的笑了出来,似乎觉得在死界逗一些糊涂鬼,令他十分愉快。 他说:“我跟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高你三届,刚刚回国,我在医院上班,我怎么可能跟你同学?” “我……”狄江迟疑道:“之前进过医院,忘记了许多事。” “你忘了这个没关系,你还记得你父母的车祸吗?你梦里的故事,都是现实的回忆,在慢慢的复苏。” 狄江猛地拍了桌子,怒道:“你别瞎说,照你这么说,我父母岂不是……” 说着,他的心忽然被针刺穿一样,剧烈地疼了一下,他捂着心口,脑海中全是那夜里梦中父母车祸去世的模样。 漆黑的深夜,流血的双眼,被汽车碾压而过的身体…… 狄江绝望的摇着头,说:“不,不是的,这都是梦,我父母明明活的好好地,他们刚刚还在我眼前!一定是我这段时间太累了,或许是总是撞鬼,让我有点心绪不宁,要不就是我疯了,我神经出了问题,总之我父母不可能出车祸!” 说着,他转身跑出了医院,他什么都不想听,他要去见他父母! 路上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很疼,狄江却笑了,他是有痛感的,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刚刚的事,都是秦川胡说的吧,这种鬼话谁会信?!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慌乱和紧张? 是因为害怕吗?害怕被他一语成箴? 狄江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等他失魂落魄的抬起头来,居然又直线回到了医院,他一点也不想回到这里,又从医院跑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医院。 似乎是医院里,秦川说的话,令他难以忘怀,所以无论走向哪个方向,他始终会回到医院,回到秦川面前。 秦川坐在桌前的面容,忽然变得如此陌生,狄江突然间觉得,两人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那些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愤怒和喜悦,正如老旧照片一般渐渐褪色。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如果我父母死了,我见到了我父母,岂不就证明我也死了?如果这是什么所谓的死界,那么我和父母既然都在这里活的好好的,还管他什么现实,什么死界呢?只要我们一家人依然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狄江说。 “可是你没死,你只是昏迷了。”秦川声音平静,“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你迷恋死界的温情,不想回到现实。” 狄江神色迷茫:“我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不会离开他们的,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见了他们怎么办?他们不在了,我又怎么办?我不能走,我不能走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秦川叹了口气,说:“狄江,亲情是最难割舍的,我无法安慰你,我甚至跟你同样感同身受,但是狄江,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狄江迷惑的问。 “我是个医生,我被困在了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心愿未了。” 秦川说:“如果你愿意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等我回到现实,我会照料好你的身体,直到你想苏醒的那一天,这算是一个交易,你看如何?” 狄江虽然依然不太相信,仍然问道:“什么交易?” “人的灵魂死后,都会回归到死界,我有个弟弟,也在死界,我想找到他,但是我找不到他。 而且,我有预感,我离开现实世界太久了,我的身体会问题,所以我得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寻找他,等我下一次来到死界的时候,我希望我能见到他。 而作为交换,我会为你在现实中垫付医药费,好好保护你的身体。” 秦川微笑着问:“你觉得这个交换怎么样?或许说,你在现实中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跟人告别什么的,我都可以帮你。” “你的弟弟?我怎么找你弟弟?你要回去,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而且一切都不一定,狄江,哪怕我跟你做成交易,我也不一定能离开,我只是想试验一下这个方法。”秦川说。 狄江看他半晌,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才会答应他。 “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找你弟弟,我没有什么人想告别,你只要……只要帮我照顾好我的身体……就行了。”狄江这段话说的有点艰难,这句话似乎已经承认了自己已经变成鬼的事实。 就在狄江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川坐在桌上微微前倾的身体,忽然开始消散,在他离开前,他的语音轻轻地飘落在狄江耳边。 “那么,很高兴你的帮助,狄江,交易成功,期待我们下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