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投喂大反派》作者:大漠风铃 文案: 【穿书】聪明乐观小可爱×人狠话不多大反派 沈盈盈穿进了年代文里。 原身在文里只有一句话,用来体现大反派在幼年期的冷漠—— 那孩子瘦得跟个小猴儿似的,蜷在角落,已经没了气。陆斌只冷漠地看了一眼,伸手将她身上那破毯子抽走。 于是,沈盈盈一睁开眼,就看到小反派半蹲下来,朝她伸出脏兮兮的手。 沈盈盈:“……” 陆斌:“……” 她当即爬起来,双手奉上毯子:“大哥,给。” 陆斌冷哼一声走开了。 * 陆斌没想到那小孩儿黏上自己了。 他每天一身伤回来,都见她蹲在门口,手里拿着半块红薯要给他。 他冷着脸说了一声滚,她放下红薯就跑了。 直到一天他没看到她,忍不住去找,最后发现她被人按在地上打。 那几个刺头一看到他,松了手站起来准备走。 他捡起地上那块红薯,连皮都没剥,就着灰尘吃了。 吃了她的东西,以后就是她大哥了。 他捏了捏指骨,将刺头们又打趴了一遍。 * 大反派陆斌开局就死了唯一的亲人,彻底成了村里的扫把星,没活干,没饭吃,还被村花冤枉成流氓,含恨离开陆家村。 十几年后,陆斌成了叱咤商界的大佬,归来复仇,打了个响指,陆家村就消失了。 沈盈盈小算盘打得清楚:标准美强惨,入股要趁早,做个跟班最划算。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如愿喊上了大佬,一喊十几年,最后他不让喊了。 他将她抵在墙角,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叫老公。” 一句话简介:大佬,我养你啊! 立意:逆境自强。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盈盈,陆斌 ┃ 配角:┃ 其它:百变声线娇美人×人间兵器俏军官 ======================== 第1章 小反派 大哥,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好冷。 沈盈盈被冻醒时,想起之前回来时倒头就睡,连小太阳都没开。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打算起来把暖炉打开,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眼睛,差点被吓得原地去世。 这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眉骨上有道浅浅的伤疤,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漆黑的瞳仁映着那点银色,无机物一般,显得有点冷漠无情。 桃花眼的主人是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件破棉袄,半蹲下来,微微垂着目光,俯视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身后半明半暗,显现出周遭事物的轮廓。 破败的土坯房,乌漆嘛黑的墙,上面几张春联掉色泛白,靠墙的桌上凌乱地摆着几个破碗,长凳缺了个腿儿,倒在坑坑洼洼的地上。 沈盈盈缓缓地眨了眨眼。 她老家也是农村,可现在沿海地区的农村,早就跟城市没多大区别了。但她发誓,这情景她见过。 就在她那6.5英寸的华为手机里,她下班后一边挤公交,一边刷微博时,看到一位画手太太放出来的一张图。 太太画的是年代文《重生七零:嫁给天选之子》里大反派陆斌的小时候,还配上了原文—— “那孩子瘦得跟个小猴儿似的,蜷在角落,已经没了气息。陆斌只冷漠地看了一眼,伸手将她身上那破毯子抽走”。 那微博还艾特了小说原作者,不过当时原作者账号私信太多,没能马上看到,所以沈盈盈还特意截了图,在微信发给朋友,让朋友赶紧回复画手太太。 没错,原著作者正是她朋友。 朋友秒回她“卧槽神还原!!!!!”,然后立刻登微博转发并感谢画手。 确实神还原,这少年简直就是从那张图中走出来的,连朝沈盈盈伸出来的手,角度都的一模一样。 于是沈盈盈开始慌了。 她穿书了。 没穿成女主就算了,好歹整个现在流行的女配或者炮灰,放到电视剧里活不过两集的那种也行啊? 好家伙,她这是连炮灰都不算,直接穿成个一次性背景板,作者用来体现少年陆斌的冷漠,连名字都没有的尸体! 淦!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这会儿腊月寒冬,外面非常冷,陆斌本来见面前的小孩儿没了气,正准备把毛毯拿走披到身上,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睁开了眼。 沈盈盈和陆斌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崩溃。 她忽然想起,眼前的陆斌,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大晚上的,她这算是诈尸了,他显然也被吓到了,却硬是连喊都没喊。 不愧是十几年后打个响指就让陆家村消失的男人,没有这种镇定都做不了铁血无情的大反派。 身为看过全文的外挂人士,沈盈盈当即爬起来,反手把毛毯扯下来,再双手奉到陆斌面前:“大哥,给。”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希望大佬以后罩着她! 陆斌嘴角抽了抽,满脸都写着“这小孩儿有病吧”,嫌弃地哼了一声,站起来,转身飞快地跑了。 “喂等等!”沈盈盈连忙追过去,屋里太黑,她没跑几步就踩到了一个浅坑上,差点扭到脚,好不容易摸到门边,陆斌早就没影了。 冷风不停地灌进来,沈盈盈冻得直哆嗦,连气都不敢叹了,赶紧裹紧身上的毛毯,退回屋里,想把门关上,推了几下,这大木板却死活不动半分。 门是坏的。 沈盈盈一阵头大。 她扒着门边往外仔细听了听,已经听不到广播了,但是附近的房子还有透着微微橙光,那是煤油灯的光。 七十年代农村穷苦,村广播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有特定的播放时间。煤油灯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大家还是能省则省,不会一直点着。 广播停,灯还亮着,所以现在应该还不是太晚,大概也就八点多的样子,沈盈盈在犹豫要不要向附近房子的大人求助。 在原著正文中,陆斌二十五岁才第一次露面,那一章他作为男主的对手登场,笔墨不多,寥寥几句就展现了这角色心狠手辣又狡猾奸诈,让读者们开始为男女主忧心。 而刚才少年陆斌出现的场景是在番外,作者用番外补充陆斌正文性格形成的原因。 这时的少年陆斌,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又因为家中从前是地主的黑底,被人排挤,没活干,没饭吃,种的东西被村里其他孩子糟蹋,只能靠着挖野菜凑合,半年后还会被村花冤枉成流氓,含恨离开陆家村。 沈盈盈是个社会人,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只要去求别人,别人就会帮她。 这房门显然不是刚坏的,陆斌都能看见她,其他村民自然也能看见,但只有陆斌进来了,她刚才把毛毯给他,他却没要,很可能他本来是见原身一个小孩儿大冬天的躺在地上,进来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当然,原著里是出事了,所以他才把毛毯拿走。 沈盈盈心想,就这么看,小陆斌人似乎还不错——也是,这才番外的开头,小陆斌就算心里有怨气,还不至于现在就已经长歪了。 至于其他村民,十有八九是觉得太晦气了,怕在过年前沾到脏东西,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因此,她觉得现在去求助不太合适,因为很可能会遭到拒绝。 她还想着明天就靠金手指给自己弄点口粮的,第一次跟其他人打交道,怎么也得先收拾收拾行头,留个好印象,好让别人看到她觉得是可信的。 想到这里,沈盈盈打消了今晚求助的念头,退回屋中,粗略地看了下这小土房。 屋中空荡荡,墙角处却堆了三个大木箱,旁边还有桶盆痰盂,看着像是刚打包搬家,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子。 她把箱子逐一打开,一箱是衣服,另外两箱是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镜子,杯子,书本,手纸,毛巾等等,显然装箱的人不擅长收拾,各种东西乱塞一气,看得沈盈盈强迫症都要犯了,干脆重新合上了箱子,打算明日白天再收拾。 风还在一直往屋里灌,她翻了翻衣箱,里面没有厚衣服,大多是薄衣,竟然还有女式的大人衣服,也不知道这原身的父母到底去哪里了。 她叹了口气,干脆翻进箱子中,躺在衣服里,虽然也没多暖和,但总比刚才好多了。 她一边回想着原著情节,一边琢磨着万一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以后自己要怎么办。 刚才她在门边比了比,原身这身高也就一米五上下,估计年龄十二岁左右。 她肯定不会做什么体力活的,离高考恢复还有四年左右,只要熬到那个时候,拿个满分不是问题,到时候能上最好的大学,毕业之后前途无忧。 毕业前的这八年,她得好好抱紧陆斌的大腿才行。 择日不如撞日,等明天拿了口粮,就开始去攻略这小反派吧。 第2章 跟着你 大哥好!我是来保护你的!…… 沈盈盈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这老房子,她坐在床上,捧着一本小人书。 “晓晓,来,叫周叔叔。” 她抬起头,一个女人正站在门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随后又把脸朝向门外,高兴地说着什么。 女人非常漂亮,一双杏眼秋水无尘,楚楚动人。她皮肤白皙,穿着得体的裙子,手上还带了腕表,像电视里年代剧中的有钱小姐。 沈盈盈放下小人书,跳下床,跑了过去。 一名高大的军装男人走进屋内,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女人,余光见沈盈盈过来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男人那点情绪一闪而过,消失得飞快,连女人都没发现,但沈盈盈发现了,于是躲在女人身后不愿叫人。 女人转过身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执着要她叫那男人,水润的杏眼几乎要急出泪花。 “没关系的,秀玲。”军装男人安慰着说,“是我的错,以后日子还长,我会补偿你和晓晓的。” 女人抿着唇,微微蹙眉,眼角泛湿,男人看得心疼,大手轻轻搭着女人的肩膀,仔细地哄了一番。 沈盈盈比他们矮了一大截,抬头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委屈和不安,甚至还有些生气。 不一会儿后,女人蹲下身抱了抱她,温柔地说:“晓晓,妈妈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在家乖乖待着。” 沈盈盈点了点头,那两人便走了出去。 她回到床上,继续看小人书。 白天到晚上,晚上到白天,日夜交替,女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 喔——喔——喔—— 沈盈盈在鸡鸣声中睁开眼,窗外却还没天亮。 她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知道刚才的梦是原身残留的记忆。 这可怜的小朋友,看起来像是被弃养了。 衣箱毕竟不是床,沈盈盈躺得不怎么舒服,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等到天终于冒出一点光亮,她听到外面渐渐有了人声,那是农村社员准备出工了。 沈盈盈也爬了起来,斗志满满,准备按昨晚计划好的来。 主角有主角光环,运气值都是点满的。而反派就不一样了,各种倒霉,每天都在黑化的路上。 按照原剧情,昨晚陆斌大佬的惊艳出场后,向读者展示了“连小孩的东西都毫无心理障碍地抢”的冷漠。紧接着,今天中午将会发生一件事。 这件事,会让他拉一大把仇恨值,彻底成了村中扫把星,从此村中但凡发生点什么坏事,村民都赖到他头上。 今天中午,将是陆斌大佬的人生黑暗转折点。而沈盈盈要做的,就是以高光之姿,拯救大佬于水火中。 但是,现在时间还早,她得先准备准备。 光线从天井和窗户透了进来,屋中亮了不少,她先是里外打扫了一番,然后翻开箱子,将那些日用品一一拿出来。 她收拾到一半,箱底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伸手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块手表,表盘上几个歪歪扭扭的“OMEGA”,而且还带了星期日历。 欧米茄!沈盈盈震惊了。 在这年代里,手表可不是什么普通东西,欧米茄更是手表中的高档货。 沈盈盈看了看四周这破房子,又看了看手中的男款表,又想起梦中那漂亮妈的打扮,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点魔幻了。 敢情那漂亮妈还真是有钱人? 梦中的军装男看起来就不像亲生的,那原身的爸爸去哪儿了? 手表在这儿,是不是代表……去世了? 沈盈盈心情有些复杂,原身的故事线并不在原著文字中,应该是这个世界根据原著自行补充的。 她从衣箱中拿出一件衣服,层层叠叠地裹着手表,塞进痰盂里,然后把痰盂放到床底最里面。 从前电视剧里面就是这么演的,她还嘲笑过,现在才发现,实在是除了床底,没其他地方可藏了。 到此时她才发现,就连这痰盂也不一般,因为它是成对的,跟角落的那双面盆、箱中的两只杯子一样,都是搪瓷质地,上面都描着芙蓉鸳鸯图,显然是一整套买下来的。 这玩意儿她知道,图案是国画家为某大搪瓷厂设计的,要凭结婚证明才能购买,一套一百多块,她真正的父母当年结婚也搞了一套,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祖屋里。 沈盈盈边整理边看,花了不少时间,然后拿着面盆和毛巾,打了些水,还把镜子、梳子都拿了出来,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 原身继承了漂亮妈的颜值,皮肤白皙,长眉杏眼,睫毛卷翘,配着那粉嫩的唇瓣,连沈盈盈都忍不住想揉自己一把。 她用湿毛巾把脸擦干净,拆下发圈,用梳子重新把头发梳顺,二八分斜刘海,扎成双麻花马尾。 她闻了闻身上,幸好没什么味道。她又做了套广播体操,动了动手脚,试了试这身体的力气大小。 做完这一切后,外面太阳高照。 沈盈盈捡了根树枝,插在地上,根据影子判断时间。她估摸着差不多快十二点了,就径直往村头的方向去,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猫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开始有出工的社员回来,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大强今天没出工,就为了准备这顿满月酒。” “那肯定的嘛!前面四胎都是女儿,可算来了个慈姑丁,肯定得贺啊!” “走走走,去大强家吃酒!” …… 今天村中有人儿子满月,但这年头并不能大摆筵席,也就简简单单请熟人们喝点小酒,吃几个没多少肉的菜。 沈盈盈等了老半天,终于看到陆斌扛着锄头,远远地落在其他社员后面,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眼神一亮,等他从面前经过时,马上窜了出来。 陆斌几乎同时回过头,戒备地看了过来,见是她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后拧着眉头瞪着她。 按理说,桃花眼是天生的风流多情,也不知道陆斌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硬是把这眉眼瞪出几分凶狠,加上眉骨那道伤疤,还有肩上的锄头,居然有了那么点亡命之徒的味道。 沈盈盈朝他挥了挥手,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好”。 陆斌自然是记得她的。 可眼前这小孩儿皮肤白皙,一对杏眼全是笑意,眸中星星点点,比太阳还耀眼,梳着整齐的头发,跟昨晚那差点咽了气的小鬼完全不一样,像个瓷娃娃。 陆斌眉头拧得更厉害了,粗声粗气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第3章 金手指 都闪开!我行让我上! 作为原著角色,陆斌有一大票读者迷妹,她们为他总结了两个属性—— 穿上西装人模狗样,脱了西装能一打九干翻全场。 他不是天生会打架,以后那身让地头蛇都惊艳的狠劲,都是在陆家村挨揍与揍人时,一点点累积的。 沈盈盈刚窜到他身后,他马上就察觉了,因为他从前被其他人偷跟过,还挨了打,因此他对后背特别敏感,就连现在出工收工,都是走在最后面。 陆斌很凶,一副吃小孩的表情,沈盈盈却仿佛没看到似的,把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大哥,村里就这一条路呀。” 身为企划狗,沈盈盈经常要跟各种人扯皮,对上对下,对外对内,跟老企划狗学了不少社交技巧。 虽说穿书了年代不一样,但人还是人,心理都有共同点。 比如发生争吵的时候,对方说得越快越急,你就要放缓语速,放平语调,避开刺激对方的字眼,将对方的情绪带下来,这样才能更好地沟通。 陆斌问她为什么跟着他,她不说“我没有跟着你”,因为这是直接反驳他,而人通常都不喜欢被反驳的。 陆斌是聪明的,村里就只有一条路,不需要沈盈盈明说后半句:大家都走,她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姑娘,为什么就不能走呢?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她比他矮了一个头,跟他说话还得仰着头。村里没有小孩敢一个人跑到他跟前,就算是差不多年纪的来挑衅,至少都是三人成团。 陆斌怀疑,这小丫头是发烧时把脑子烧坏了。 他哼了一声,不再理沈盈盈,转身继续往村里走。他听着后面小皮鞋轻快的哒哒声,加快了步伐。 光明正大地跟着他的沈盈盈:??? 她人小腿短,陆斌轻松地将距离越拉越大,甚至超过了前面收工回来的社员,其他社员一见是他,纷纷都避开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反派消失在拐弯处,使出了吃奶的力追去。 今天村中有喜事,是陆国强家新添的儿子满月了。他家前四胎都是女儿,这回婆娘终于争气生了个带把的,他家总算是有后。 为了庆祝,陆国强特意请了假,准备这顿满月酒,请了一些老熟人。 此时正是午饭时候,陆国强家中已经非常热闹了。房前空地摆了整整三桌,陆国强和女儿们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虽然酒是兑了水的,菜也没什么油水肉味,但大家图的是个喜庆。大人们在饭桌上举着海碗,小孩们则是贪玩,有的饭还没吃完,就已经开始到处钻来钻去,嬉笑打闹。 陆斌家在村尾,要回去,怎么都绕不过陆国强家的,但幸好陆国强房前空地大,席桌没占路。 陆斌正打算快步走过时,几个小孩儿互相追逐着冲了出来,其中一个直接撞到了他腿上,又被弹了回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撞到他的孩子小名狗蛋,是出了名的调皮,有个彪悍又嘴碎的老娘。 这时,狗蛋妈已经看到自家娃摔倒了,碰到的还是村里那煞星。 她一边朝陆斌大叫“别碰狗蛋”,一边冲过来,就连席桌其他人的聊天声也小了下来,一脸嫌弃地看着陆斌。 陆斌只扫了一眼,见狗蛋没事,也就没再理会,绕了过去继续走。 然而,他没走出几步,狗蛋妈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狗蛋!狗蛋你怎么了?狗.日的陆斌,扫把星,你给老娘站住!” 所有人都被狗蛋妈吓了一跳,喜酒也喝不下去了,纷纷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狗蛋妈正抱着狗蛋,只见狗蛋面色苍白,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怎么喊都没反应。 狗蛋爸本来以为自己婆娘又夸张了,此时一看,当即也绷不住了——这可是九代单传的独苗苗,出了事还得了! 他追上陆斌,正想一把揪住陆斌,陆斌不慌不忙,抬了抬手中的锄头,不让他靠近自己。 狗蛋爸更火大了,抬起拳头威吓着说:“臭小子,你找死!” 其他人一看,见那陆斌伤了狗蛋,竟然还这么嚣张,顿时就叫骂了起来,男人们干脆过去跟狗蛋爸一起,就想着一起抓人。 陆斌又不是赵云转世,要是这帮成年男人合力一起揍,他不死也得残。他握了握锄头的木柄,冷硬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路过,狗蛋自己撞上来的。” 狗蛋爸冲上去就是一拳:“老子信了你的邪,什么都没干,狗蛋会这样?!” 陆斌被打得踉跄一步,头偏到一边,口中一股血腥,当即眼中凶光一闪,慢慢地把头转正,一言不发地看着狗蛋爸,微微弓着背,像一头伺机暴起的狼。 “反了这小子!” “草!老子就说这白眼狼不该留村里!” “妈的,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 沈盈盈追上来的时候,前后花了还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了面前这混乱的场面:男人们跟女人们仿佛分了两个战场,男人们在围殴陆斌,女人们围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大妈,那大妈正哭天抢地地喊着“狗蛋”。 她当即冲到女人们的圈子,努力地扒拉着一堆屁股,却依然挤不进去。 幸好,她从前学过美声,知道怎么发音洪亮不伤嗓门,当即一提气,下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句话—— “都闪开,我行让我上!我是医生!” 沈盈盈当然不是医生,但她亲姐沈澄澄是。她姐给她科普过很多医学常识,手把手教她一些常见意外的急救方法。 沈盈盈这么说,是要先博一下眼球,让所有人都停一下,看一下她,给她出场的机会。 果然,话音一出,所有人声音一顿,扭过头来看她,她瞬间成了全场聚焦点。 第4章 拯救你 大佬由我来守护! “医生”两个字够抢眼,尤其是狗蛋妈,激动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拨开身边的女人,主动循声找喊话人。 众人看着沈盈盈,惊讶之后,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谁家的孩子呀?” “不知道啊!” “这不是袁老师的女儿吗?” “袁老师?哟,那这孩子不就是大牛家侄女?” …… 狗蛋妈一见所谓的医生竟然是个小孩儿,本来还满怀希望,这时简直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心情再次跌落谷底,顿时就火冒三丈。 她红着眼朝沈盈盈叫骂了一通:“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蹄子!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胡说八道,心忒坏!烧坏脑的小傻子!” 沈盈盈在心中呸了一声。 当初她朋友拉大纲前,就是托她拍的农村房屋照片,还跟着她去探望了外婆,取素材。 真要算起来,她可是在座各位的爸爸。 她才不要跟纸片人生气。 赤脚医生经常外出走访,现在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众人有的安慰狗蛋妈,有的帮忙去别的生产队打听赤脚医生。 男人们也停下了手,陆斌已经被制住,锄头掉在地上,狗蛋爸还嫌不解气,抬脚又踹了陆斌一下:“贱种!” 那一脚力气很大,陆斌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倔强地抬起头。 他脸上都挂了彩,鼻青眼肿,却硬是不吭一声,血顺着额角留下来,染红了眉骨那道浅浅的伤疤,看着有点瘆人。 陆斌挣扎着想要起来,被其他人死死摁着。 狗蛋爸还想打人,沈盈盈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叔,别打了,我是医生的外甥,学过一点医,能救您儿子。” 狗蛋爸的拳头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沈盈盈,根本没将她当回事。 陆斌目光微转,也落到了沈盈盈脸上,死死地盯着她。 沈盈盈站着,任由众人打量。 她刚才一边听着众人的话,一边观察他们的态度,已经快速地分析了一轮。 这些人一开始甚至都认不出她,显然对她不怎么了解,加上老屋里没来得及拆箱的行礼,看来原身跟漂亮妈袁秀玲,确实是刚到陆家村不久。 她结合梦里的背景,“周叔叔”那身军装,军衔可不低,他来这陆家村找“袁老师”,村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心里肯定有各种猜测。 沈盈盈今天特地把自己收拾干净,衣服还是昨天醒来的那套,虽然不够暖,但很体面,脚上穿着小皮鞋,跟这年代的城市孩子毫无区别。 她目光镇定,一双杏眼平静如水,如果她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说自己是医生,狗蛋爹娘肯就信了。 沈盈盈却没看他,走到狗蛋妈身边,见那女人又要发作,她看了一眼女人怀里的孩子,说:“嘴唇和皮肤发紫,缺氧窒息了,不信您探一下他鼻子。” 她想了想,怕女人听不懂,又换了个说法:“就是没呼吸的意思。” 刚才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被撞晕了过去,狗蛋妈只顾着哭骂,被小姑娘一提醒,连忙伸手探狗蛋鼻息,果然已经没什么气进出了。 女人登时六神无主了,腿一软,坐在地上,整个人抖如筛糠,刚才骂人的气势早就不见了。 狗蛋爸一看这架势,也连忙跑过来,就见自己儿子不过眨眼功夫,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刚才还只是脸白,现在嘴唇已经变得乌青,就像是中了什么毒似的! “哎呀,这……”陆国强一看,连忙朝狗蛋爸说,“柱子啊,你俩赶紧先把狗蛋抱回去躺着,等兄弟们找到贾医生了,就让他立马去你家!” 陆国强心想,今天可是他家大胖儿子满月,半点晦气都沾不得的,万一狗蛋在这儿两腿一蹬,那可就他娘的太要命了! 他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狗蛋爸,狗蛋爸当即急了眼,指着陆国强骂道:“大强,你这龟孙子什么意思?咒谁呢你!” 陆国强一听也来了气,两人吵了起来,互相推搡,众人连忙拉架,陆斌反而被放开了,一脸嘲讽地看着戏。 沈盈盈黑人问号脸:儿子都快凉了,还打架,这什么脑回路? 她估摸了时间,又看了看狗蛋,飞快地跟几乎昏厥的狗蛋妈说:“这位婶啊,您看这都快没气了,时间不多,等不到赤脚医生来了,我真的能救!” 她故意加快了语速,一副紧急的样子,听得狗蛋妈一颗心也被吊了起来。 狗蛋妈都快绝望了,可她看面前这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还提醒她狗蛋快没气,心中又忍不住腾起一丝希望。 但是,给他们村看病的贾医生都快五十了,而这小丫头小脸儿都还没长开,狗蛋妈一颗心浮浮沉沉,手都抖了:“要是你救不回来……” 沈盈盈斩钉截铁地说:“我就给狗蛋陪葬。” 她的话一出,四周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陆斌瞳仁一缩,微微拧着眉头,走过去拽她,一脸凶狠:“小屁孩儿凑什么热闹!滚一边去!” 陆斌手劲大,沈盈盈“嘶”地一声,小脸皱成一团,狗蛋妈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抓沈盈盈这跟稻草,这时见她被拖走,马上尖叫起来:“陆斌你给老娘撒手!” 狗蛋妈倒不是指望这小丫头能救回来,可小丫头说万一救不回来,就给狗蛋陪葬。 她家狗蛋这么小,都还没来得及长大娶媳妇儿。 这丫头小模样够漂亮,狗蛋要是有个万一,到了下面也有个伴。 陆斌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小孩儿。他看出了这漂亮小孩儿似乎是想帮他,她让狗蛋爸不要打他,说是能救狗蛋,简直是不知死活。 陆斌将沈盈盈拽到身后,指着狗蛋妈正要说话,沈盈盈又从他胳膊下刺溜一下跑了。 陆斌:“……” 草!这傻小孩儿! 第5章 小神医 救人一命,深藏功与名。…… 沈盈盈看着狗蛋的脸色,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顶着狗蛋妈那狂热的眼神,忍着不爽,催促地说:“快,不然来不及了!” 其他人见沈盈盈连陪葬的话都敢说了,想想那袁老师是大有文化的人,城里来的小姐,还认识军官,说不定这小姑娘真的有两把子,于是也帮忙劝狗蛋妈。 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救回来了呢? 狗蛋妈终于肯松手了,男人们分别驾着狗蛋爸和陆国强,也都纷纷停了手,所有人都在看着沈盈盈。 沈盈盈扶着狗蛋,有点吃力,见狗蛋妈手太抖,马上回头朝男人们说:“来个人搭把手,托起这孩子。” 狗蛋爸正想出来,她一看他手上带伤,估计刚才干架时被陆斌打的,也是抖得不行,皱着眉说:“你不行,不能手抖的,来个稳一点的。” 沈盈盈目光沉稳,逐一扫过众人,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眼神开始躲闪,竟是没一个敢站出来。 狗蛋爸也急了,喊了一下旁边的人去帮忙,那人各种推脱,不知谁说了一句:“这话说得,万一出了事,这算谁的?”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小声附和了。 “就是啊,看这势头哦,怕是不能行了。” “这都快过年了,可不能触了霉头。” “要我说啊,搁在桌子上得了。” …… 狗蛋爸本来还想揪出头个说这晦气话的人,谁想到这就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其他人也跟着说了起来。 狗蛋妈看见这情形,指着其中一个矮胖男人,开始叫骂了起来:“狗娘养的大冬瓜,去年咱家还给你借过钱,你良心被狗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甚至开始互相对线,沈盈盈觉得整个脑袋都嗡嗡响,简直气得想骂人。 这群愚蠢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有坑?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快啊,我一个人托不起来!” 场面已经乱哄哄,有人干脆说去请生产队长过来。 在这个年代,生产队队长就是村民公仆。 队里什么事都要管,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开工走在最前面,收工排在最后面,别人不愿意做的,队长就得做。 称一句用爱发电也不为过,也深受村民尊敬。 此时队长估计还在哪个田沟里发电,要是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沈盈盈把目光落到陆斌身上,一脸焦急地。 陆斌冷笑一声:“看我做什么?我可是扫把星,被我碰到是会死人的。” 这话说的,那刚才这帮人揍你一顿,是不是都得凉?沈盈盈有点无语,但既然这小反派还能说气话,就说明还能争取。 关键词是“扫把星”。 沈盈盈指着他,马上大声朝狗蛋妈问:“婶,现在就只有他了。要是他愿意帮忙,他就是狗蛋的救命恩人了,可不是什么扫把星,您说呢?” 陆斌横眉冷眼,却也没再反驳沈盈盈。 陆斌祖上是大地主,家里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凄惨。 别的地主成分都老实夹着尾巴,隔三岔五挨一下打都是家常饭,偏偏陆斌性子倔,被欺负到头上来时,从来都不会乖乖挨打。 以前家人在世时他还有些顾忌,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谁也不敢一个人去惹他。 狗蛋妈一张嘴喷遍公社无敌手,陆斌经她嘴里一说,成了个无恶不作的小无赖。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儿子的小命捏在陆斌手里。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副差点就要跪下的样子,扯着嗓子嚎哭:“陆斌娃,从前是婶儿嘴臭,对你不住……” 陆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下意识地看了沈盈盈一眼,见她朝自己挤眉弄眼,他轻哼了一声,马上又别开目光。 沈盈盈心中哈哈大笑:你个小反派,傲娇,就傲娇呗! 陆斌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狗蛋,沉着声问:“要怎么托?” 狗蛋妈还在抽抽噎噎,其他人见他们开始动手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二十几个成年人四十多只眼睛,全都粘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陆斌平常都是做“坏人”,被恶意的眼光看惯了,现在这样反倒不习惯。他有点小紧张,喉结动了动,脸上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狗蛋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狗蛋爸妈抖得更加厉害,四周的人都忍不住屏着呼吸,却见那小姑娘一脸沉着,镇定地指挥陆斌。 沈盈盈比了比手势,点着狗蛋的胸腹处,声音稚嫩平稳:“手掌打开,平托着这里,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腿,抓稳别动,让他头朝下、脸朝地。” 她每吩咐一个动作,陆斌就马上照做。 紧接着,她托着狗蛋的脸,让狗蛋的头保持在低于胸部的位置,另一只手连续叩击他肩胛骨中间的位置。 在村民们眼里,这些动作实在是奇怪,目光渐渐又带了点怀疑。 “这是在干啥呢?” “闹着玩儿呢?” “我就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 然而,议论声还没变大,不过是二十秒左右的时间,在沈盈盈的连续叩击下,狗蛋忽然抽搐了一下,咯出一小截菜梗。 众人还来不及收住声音,沈盈盈又接着连续叩击了几下,狗蛋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懵了,没一个人说话,傻楞着眼看沈盈盈,千言万语尽在目光中—— 我嘞个乖乖,这小女娃还真把人救回来了! 城里来的孩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就连陆斌,也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沈盈盈拍拍手,站起来,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第6章 香饽饽 她是漂亮又善良的好孩子。…… 狗蛋捡回一条命,嗓子眼儿疼,哇哇大哭。狗蛋妈也抱着他嚎了起来:“娘的小心肝,幸好救回来了!” 四周的村民被她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都啧啧称奇,夸起了沈盈盈。 “原来是噎着了,幸好春晓娃能干!” “可不,在城里呆过的就是不一样!” …… 沈盈盈又抓住了一个信息:原身名字陆春晓。 刚才救人前,她就已经通过他们的对话,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之前有人先是认出她是“袁老师的女儿”,再通过“袁老师”的身份,确认她是“大牛家侄女”。 也就是说,原身陆春晓在本村,至少还有一家亲戚,但那家亲戚显然不在现场。这满月酒请的是关系好的人,说明原身那家亲戚,跟这家关系不咋地。 另外,她穿越后是一个人在屋里的,而且袁老师没拜托大牛家照顾自己女儿,那袁老师可能跟那家亲戚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她在梦中的那位袁老师,看起来就十分娇气,而且屋里那几箱行礼收拾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加上陆家村这些人的德行,袁老师能适应这村中生活才有鬼。 她之前还奇怪,屋里那几箱行礼,里面也有值钱的东西,怎么会连厚衣服和被子都没有呢?现在看来,很可能她那好亲戚大牛一家扣下不少好东西。 沈盈盈心中一乐:本来这趟就想蹭个饭,刷一波小反派的好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她的被子和衣服都有着落了。 这边沈盈盈想得差不多,那边众人还在夸她能干,狗蛋妈也惊魂定了下来,一张嘴已经蓄力好。 狗蛋妈放下狗蛋,朝着吃瓜群众一顿乱喷:“亏你们好意思说!刚才春晓娃让你们搭把手,你们屁都不放一个!现在搁这儿马后炮呢?要脸不要!” 有人马上就反驳了:“狗蛋妈,你也别只说别人,刚才一开始你不也没信春晓娃?” 另一个人也附和:“就是,也不知道刚才是谁骂春晓娃有娘生没娘养?这嘴巴……嘿,平时嘴巴积点德,说不定就没这事儿了。” “就是就是,狗蛋妈,你这儿骂了春晓娃,人家一小孩儿还不计较,救了你家狗蛋!” 这是大实话,所有人都觉得,春晓娃这孩子脾气真是太好了! 狗蛋妈也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骂人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平时怼天怼地,现在是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事儿上,她也没脸怼回去。 狗蛋妈一闭麦,场中就安静了不少。 沈盈盈看着她的脸色,心里笑嘻嘻地想,继续呀,再愧疚点儿。 狗蛋妈被刚才那句“嘴上积德说不定就没这事儿”给戳中了,而且人家小姑娘确实救了自家儿子。 众人看狗蛋妈的脸色,也猜到她准备做什么了,心中不约而同地感叹:没想到居然能看见这嘴臭的婆娘认错! 然而,就在狗蛋妈准备感恩道歉时,沈盈盈却赶在她之前开口了。 她一脸诚恳地看着狗蛋妈:“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婶儿刚才一定是很担心狗蛋,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肯定不是故意的。”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所有人都愣住了,陆斌原本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戏,看到沈盈盈这么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他之前怀疑这小孩儿脑子有问题,但见她把人救回来了,觉得她脑子应该还是好的,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又开始怀疑了。 狗蛋妈更加惭愧了,见她给自己台阶,连忙就接住了:“对对对,婶儿就是心里太急!唉,春晓娃,婶儿对你不住!你别把话往心里去!” 沈盈盈点点头:“婶儿也别想太多,都是小事儿。” 众人又开始夸她懂事,甚至有人说她比赤脚医生还厉害,有人开玩笑说:“嗐,今天可算学到了,下回再有这种事儿,咱们可都会了!” 沈盈盈一脸谦虚地说:“各位叔叔婶婶,不同的人噎着,急救的方法是不一样的,如果方法和力度不对,可能会造成肋骨折断的。” 这么严重!大家倒抽一口冷气,有人问:“直接用手抠不就得了嘛!” 沈盈盈一脸严肃地说:“用手抠,会死人的。” 那人立马就闭嘴了,沈盈盈趁机科普了一番,村民自然是听得不太懂的,她也不需要他们听懂,她只需要他们明白一件事:以后发生这种事,找她就对了。 手握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她,值得你们关爱。 经过这一番之后,剑拔弩张的场面已经缓和下来了。众人怕了狗蛋妈那张嘴,狗蛋妈也怕闹得难看了被其他人孤立,于是两边就顺着沈盈盈的台阶下去了。 满月酒的主人家陆国强也松了口气,赶紧招呼大家继续吃酒,又满脸笑容地朝沈盈盈说:“春晓娃,来,你也来一起吃!” 今天要不是有这小娃娃在,他家这喜事就沾晦气了! 狗蛋妈把狗蛋往孩子爸一塞,热情地过来拉沈盈盈:“春晓娃跟咱一桌!” “欸,好啊。”沈盈盈乖巧地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下准备走开的陆斌,朝狗蛋妈问道,“我们跟陆斌大哥一起吃吗?” 狗蛋妈表情一僵。 陆斌那小子可是地主成分,谁沾谁倒霉,而且他刚才也不过是帮忙托了一托,要说功劳,那还是得算在春晓这孩子身上的! 春晓这傻孩子没心眼,也不知道避忌着点儿!等没人的时候得提点提点她才行! 想是这么想,狗蛋妈也不傻,把问题抛给了陆国强:“大强,你这儿不差一双筷子吧?” 陆国强自然也知道狗蛋妈那点小心思,但那小福星春晓就在旁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原身陆春晓本就长得标致,沈盈盈今天又特意打扮了一番,装起可怜来根本没人顶得住,陆国强只得粗声粗气地朝陆斌喊:“喂,来吃饭!” 沈盈盈:“……” 不是,大叔,你这不就是“嗟,来食!”么? 你居然敢这样对大佬! 果然,陆斌冷笑一声,走了。 陆国强翻了个白眼,一脸唾弃:“不识好歹!” 沈盈盈看着陆斌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没再追上去。 毕竟,她在这顿满月酒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能不能讨回被抢走的家底穿暖睡好,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了。 第7章 小心思 让他们为她心疼。 陆国强的大女儿陆春花给沈盈盈端了碗红薯饭,沈盈盈双手接过,朝她笑了笑:“谢谢。” 陆春花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跟她说谢谢,对方还长得那么好看,身上干干净净,还穿着小皮鞋,她下意识地把又粗又黑的手收到背后,讷讷地说:“你吃,吃完还有。” 沈盈盈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些人帮忙,去向原身陆春晓的叔叔要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在这边转着脑筋,其他人已经开始重新吃起来,又是一片热闹。 狗蛋爸陆卫柱见沈盈盈还没有筷子,朝正要走开的陆春花喊了一声:“春花娃,咋只盛了饭不拿筷子哟?” “来来,春晓娃,这儿有筷子呢!”狗蛋妈陈娟站起身,往旁边未开的那桌上伸手一捞,直接拿了双没用过的筷子,热情地递给沈盈盈。 沈盈盈灵机一动,在接筷子的时候故意碰到陈娟的手,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嘞,谢谢婶儿。” 陈娟果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她脸上干得起皮发红的皮肤,因为吃惊,额头上的抬头纹都现了出来。 她摸了一把沈盈盈白嫩嫩的小手:“哎哟你这孩子,手咋这么冷,都不穿厚一些!不是才刚发完烧?小心又冻着了!” 仿佛被她这么一说,小姑娘才感到了冷一样,吸了吸鼻子,缩缩肩膀,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陈娟的目光,仿佛受了很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个诉说的人一样:“我没有厚衣服,晚上睡觉也没有厚被子。” 她这话一出,同桌的人都纷纷惊讶了,之前那个被陈娟喊“大冬瓜”的男人,一边往嘴里塞着青菜,一边说:“咋会这样?春晓娃,你爸妈之前回来那会儿,那可是搬回来了好多东西哩!” 他们陆家村谁不知道这孩子她爸?她爸陆继东当初那好运气,可是羡煞了整条陆家村! 陆继东十八岁那年,去城里买东西,刚好碰到一个老人家被撞倒了,一下子急病发作,口吐白沫,陆继东二话不说抱起人就往医院赶,救回了那老人家的性命。 那老人家却不是普通人,是刚退休不久的老银行长。老人家为了报答陆继东,给陆继东在城里安排了个差事,就在学校里当图书馆里打杂。 虽然这不是正式工,但陆继东能认几个字,为人也好学,经常借着工作的便利多看书学习,也主动干活,在学校职工里的口碑也很好。 时间久了,老行长觉得这小伙子很不错,后来有学校有职工空位的时候,老行长就托人安排了一下,让陆继东成了正式职工。 后来,陆继东跟学校里的一位老师谈朋友了,后来还结婚了,婚后有了个女儿,一家三口很是幸福。 “东子自从去了城里,就很少回来咯!” “我听我妹夫说,东子那岳母好像不大看得上东子哩!我妹夫以前去供销社的时候,看到东子被个女人骂哩,后来一打听,就是东子那岳母。” “那有啥稀奇的,人袁老师城市里娇滴滴的小姐,家里成分又好,嫁了个村汉,人老母亲心疼女儿不挺正常?” “倒也是……嗐,人家袁老师不嫌弃就成,而且东子后来不是混得挺好,就是可惜……” 沈盈盈听着饭桌上的大人们聊起她这个原身的爸爸,总结了他们给出的信息—— 陆继东,一个普通但英俊的贫农,运气开挂般地好。他被贵人关照,挤进了城市里,后来更是成了工人,和高中老师袁秀玲谈恋爱、结婚、生娃,一直留在城里。 虽然袁秀玲的父母都不喜欢陆继东,但袁秀玲非常坚决,更是为了陆继东跟家中决裂,跟陆继东就住在职工宿舍里。 在城里发展之后,陆继东跟陆家村里的人就少了来往,但逢年过节还是会给村里弟弟陆继工一家人寄点东西。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不久前,陆继东替学校修理窗户的时候,不慎坠楼重伤,在医院住了几天,眼看着不行了,陆继东想着落叶归根,硬是坚持要回陆家村的祖屋,没多久就过世了。 听陆卫柱等人的口气,显然不是第一次闲聊起陆继东夫妇了,但沈盈盈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梦,觉得他们说的,跟梦里的一些细节对不上。 比如说,袁秀玲与那位军装男“周叔叔”的关系。那两人明显就不是普通朋友了,看起来简直像相爱多年的老情人。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袁秀玲和陆继东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呢? 加上军装男的那句“是我的错,以后日子还长,我会补偿你和晓晓的。”,现在这么一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袁秀玲看起来不像是会抛弃女儿的人,但那军装男显然是不喜欢陆春晓的,不过,这对于沈盈盈来说,问题不大。 毕竟,现在陆春晓这个身体,是她沈盈盈的了,以后陆春晓的人生,她沈盈盈说了算。 只要跟陆斌大佬打好关系,以后她在这个世界横着走都不是问题。 陈娟吃得差不多了,筷子一放,边给狗蛋擦嘴边说:“那大牛也是,东子平时也没少给他家寄好东西,现在东子不在了,居然欺负到孤儿寡母来,连床被子都要贪了去,真不是人!” 沈盈盈也在心里默默点头:虽然她穿成了布景板,但看来年代文的标配——极品亲戚,十有八九也给她配上了。 “亏得春晓娃福大命大。”陆卫柱也附和自己婆娘,然后又说,“大强今天也请了大队长来着,就是还没来。待会儿等大队长吃完饭,咱们就去大牛家给春晓娃把东西讨回来呗,让大队长主持公道。” 原来大队长也会来,那简直太棒了,这事儿应该是十拿九稳了。沈盈盈连忙朝陆卫柱夫妇说:“谢谢叔,谢谢婶儿。” 第8章 小团宠 他们要主动帮她讨回家当。 陈娟还记着沈盈盈刚才救了自己儿子,而她之前跟沈盈盈说的话不好听,虽然沈盈盈说没事,但村里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她还想着要怎么样扳回脸面形象,现在这小姑娘被占了家当,她刚好可以发挥用处,顿时豪迈地说:“客气啥,婶儿今天就替你把东西要回来!” 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又聪明能干,又懂事有礼貌,嘴够甜,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舒服! 陈娟忽然又想起个事儿,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朝四周看了看,又跟沈盈盈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春晓娃,过来点,婶儿给你说个事儿。” 沈盈盈见她神秘兮兮的,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连忙附耳过去。 陈娟:“你以后别跟那陆斌说话了,那就是个坏分子,还经长打人哩!” 啧,原来是说她大佬的坏话。沈盈盈装傻充愣:“坏分子是什么?” 陈娟一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个孩子解释成分的问题。 不等陈娟说话,沈盈盈又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我妈妈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前陆斌大哥帮过我,婶儿今天也帮我去要回衣服和被子,我以后也会报答婶儿的。” 陈娟:“……” 这么多年以来,陈娟一张嘴就没说不出话的时候,但面对这刚刚救了她儿子一命的小姑娘,她竟然破天荒地有点脸皮发热。 春晓这孩子可真是个小福星,有福气,心地也好。 于是,陈娟越发觉得,不能让陆斌那坏分子祸害这好孩子。 大冬瓜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春晓娃,那以后有啥事儿要帮忙的,喊我也成!” 沈盈盈点了点头:“好的。” 她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在新想:傻孩儿们,爸爸我这就是在拯救你们了。 今天要不是她救了狗蛋,要是小反派成功黑化,你们这条村以后是要消失的。 春晓这孩子太实心眼了!陈娟啐了大冬瓜一下,瞪着他说:“臭不要脸!” 几个人还在聊着,大队长陆学农跟支书等人终于来了,陆国强上来招呼他们坐下,就坐在沈盈盈旁边那张没开席的桌子。 陆学农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思想觉悟高,长得高大强壮,村里的重活都是第一个上的,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 这会儿其他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陆学农才刚刚跟支书从地里回来,大冬天的还头发都被汗水湿透。 队委们朝陆国强说了些喜庆话,陆学农不但能干重活,也会活络气氛,跟其他一起吃喜酒的人都有说有笑。 村里的人都是红黑皮,哪怕是小孩儿,一到冬天,脸颊肯定都是红通通的,所以一个白皮细嫩穿戴洋气的女娃娃,在这里就显得非常显眼。 陆学农惊讶地看了沈盈盈一眼,笑着朝陈娟问:“哟,娟子,这你哪个亲戚的孩子啊?” 袁秀玲城里出生长大,从没去过农村,之前因为病危的丈夫想要回来陆家村,所以就带着孩子一起回来了,可她不习惯跟村民打交道,加上小叔子一家就只盯着他们的家当,打心底就不喜欢这里,所以平时也很少出来跟其他人交流,陆学农也就只见过她一次,连她女儿陆春晓都没见过。 陈娟正想趁机提一下沈盈盈的事,陆国强就已经先开口了:“那是东子闺女儿呢,名儿叫春晓,哎呀队长,我跟你说,春晓娃可厉害了,刚刚咱这儿差点出事,多亏春晓娃在!” 其他人刚刚也见证了狗蛋命悬一线的惊险时刻,也七嘴八舌地跟陆学农描述,陆学农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再次看向沈盈盈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惊奇的神色,朝她举了举大拇指,称赞地说:“小姑娘好样的,以后长大了就做赤脚医生!” 沈盈盈上道地应了一声:“好的队长,我听从组织安排!” 众人一听,都忍俊不禁。 陈娟见他们半天扯不到重点,着急得不行,直接朝陆学农说:“哎呀队长,现在说这些还远着呢!春晓娃都还没长到为人民服务的年纪,家当就被谋了去,晚上睡觉连被子都没有,这小手冰得呀,这小身板可怎么熬得住!” 陆学农做大队长也有些日子了,村里每个人什么品行,他都能如数家珍。陈娟这话一出,他就听出不对了,浓眉皱成一团:“说清楚,这怎么回事?” 陈娟立马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又说:“队长,你可要主持公道啊,这事儿不能拖,咱们赶紧吃完就去一趟大牛家呗?” 要是不马上去,被那缺德的大牛提前收到风声,那铁定是要将好东西都藏起来的,到时候都不好说话了。 陆学农身为大队长,村里什么事都要管。 最近这阵子到年底,队委本身也忙,加上那袁老师从来都不吭声,所以陆学农不知道这事儿,现在知道了,连陈娟这泼辣的陆家村名嘴都发话了,他自然要管到底。 下午还要开工,陆学农怕耽搁了下午的事情,赶紧扒了几口饭,然后就带着这几位热心公民,以及“受害人”沈盈盈,浩浩荡荡地往大牛陆继工家里出发。 陆家村也是这一带的大村了,村里也有小团体,像陆国强家里摆喜宴,请的就是跟自己相熟的村民,而陆继工没有被邀请,显然平时就跟吃喜宴的这拨人不太对付。 这会儿正是中午时间,陆继工家里也在开饭,饭还没吃完,门口就来了一堆人,为首的正是大队长陆学农,后面是泼妇陈娟等人,还有个让他意外的小身影。 陆继工也不傻,隐隐就猜到了什么,一张脸当场就黑了,粗声粗气地朝沈盈盈说:“春晓你这孩子,领着一帮外人来是想干嘛?” 第9章 讨公道 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陆继工家的房子,显然比沈盈盈那个破小屋要好得多。 虽然也是土坯房,但很宽敞,坐北向南,光线充足,而沈盈盈那小破屋朝向不好,即使是白天,屋里也是非常暗,要是呆久了简直可以致郁。 不但如此,陆继工这里还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东西,比如门边的自行车,屋里角落的缝纫机,单单这两样,简直称得上是这时代的土豪了。 沈盈盈本以为,陆春晓的父亲陆继东只是逢年过节时,寄点城里的小东西,可现在看来,肯定是没少寄钱了。 她多少能猜到陆继东跟村里少了来往的原因—— 因为妻子的父母嫌弃他的出身,而妻子又为了他跟家里决裂。为人女儿,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得到至亲的祝福呢?他只能加倍努力工作,积极融入城市圈子,希望早晚可以受到岳父岳母的认可。 可是,即使陆继东挤进城里了,但也不过是个普通底层打工人,也不知道这是攒了多久的钱,对这唯一的弟弟陆继工怀了多大的愧疚,让这陆继工买上了自行车和缝纫机。 而这陆继工还贪心不足蛇吞象,受着自己哥哥的恩惠,却连一件厚衣服都不留给侄女。现在看到侄女上门了,居然还有脸来凶她? 沈盈盈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但是不怕,她现在有人撑腰。 她技巧十足地微微一抖肩膀,像是被吓着一样,一脸害怕地牵着陈娟的手,往她旁边缩了缩。 陈娟果然被激发了母性,仿佛自家狗蛋被欺负了一样,怒目圆睁地一拍大腿,朝陆继工叫骂起来:“陆继工,亏你还叫大牛,可真是笑死个人!牛这么老实,哪有你精哪有你毒,趁着人爸妈不在,欺负个小孩儿!还不赶紧把春晓娃的东西还回来?!” 她打了这头阵,后面几个一起来的村民也附和着,虽然声音没她大没她凶,但就这么五六个人,也都分着红黑脸,一起登场,给陈娟一番话烘托气氛。 “哎呀,娟子,先别这么急嘛,好好说,万一这有什么误会呢?春晓娃可是大牛的亲侄女,我想也不至于这么狠毒的。” “嘿,这还有啥好误会的,明摆着的事情,白眼狼呗!” …… 哇塞,专业,太给力了!沈盈盈简直想给他们举大拇指点赞。 陆继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从黑脸变成铁青,被激得气都粗了,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像牛。 他指了指陈娟:“陈娟,老子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春晓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这是想利用她来讹老子呢?!” 陈娟这边又是一阵起哄,大队长陆学农抬了抬手,往后压了压,示意他们静一静,众人马上配合地收起了声音。 陆学农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朝村民们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还亲自先去沈盈盈那小破屋看了一眼,确认沈盈盈的艰难情况。 沈盈盈今天出门前,虽然收拾了一下木箱的行李,但是并没有把它们摆出来,只是理了一遍,然后分门别类放回箱子中,所以小破屋里看起来依然空荡荡,很是凄惨。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看向陆继工,一脸严肃地说:“大牛,这事儿我听说了,刚才也去春晓这孩子屋里看过了。” 要管理一个大村,让这条村达成指标,还要让这条村养活自己人,身为大队长,不能只有一身蛮力的,还得会做管理。 陆学农并没有直接说陆继工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但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他继续说:“袁老师是城里人,认识的人也多,之前来找她的那位军官,你是不认识人家肩上几道杠?胆儿真肥。” 陆继工当然认识,但他那嫂子本来就已经搬去老屋了,剩下的其他东西还没动,她就已经跟那军官走了,陆继工就理所当然地把剩下的东西占了。 陆继工支支吾吾地说:“队长,你这话说得,那都是嫂子不要了的,给咱家的。” “呸!”陈娟白了他一眼,“这你都说得出口,你当别人傻子呢?” 她转过脸问沈盈盈:“春晓娃,来,你自个儿说,想不想穿厚衣服,想不想晚上睡觉盖被子?” 陈娟也不直接问是不是袁老师给的,她怕这实心眼儿的孩子,又给她整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回答,那可真是太便宜大牛这混球了。 “想的。”沈盈盈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不止衣服和被子,我妈妈带回来的所有东西,我都要拿回来。” 好样的!陈娟眼神一亮,冲陆继工喊:“听到没,还不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陆继工没想到,平时这小侄女胆小怕生,今日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就来气了:“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好好说不成吗?你爸是叔的亲哥,叔是你的亲人,亲人还能害你吗?” 沈盈盈心说:你是没害我,只是占了我的东西而已。 她心里是这么想,但这话绝不能由她说出口,得把可怜一装到底。 不需要她出口,陆继工又被群嘲了,就在这时候,外面一把女人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堵在我家门口干啥呢?”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陆继工的婆娘石红芳,她一手拿着个桶,桶里沾满了草灰,显然是趁着中午的时间,给屋外的自留地施肥去了。 石红芳身上那大衣一看就是城里出品的,十分时髦,下身那裤子却还是寻常农妇穿的款式,一上一下加起来,反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不管是哪个年代,女人的爱美之心都不曾泯灭,对穿衣打扮都比男人敏感多了。 陈娟一看石红芳那大衣,心里有点酸——因为那大衣确实是好东西,但是心里又有点爽——因为石红芳那矮胖的身材,根本衬不起这漂亮衣服。 她马上嘲笑:“这不是袁老师来村里头一天穿的衣服吗?咋的啦,阿芳,人家袁老师穿这身是要站到讲台上教书的,你穿着去施肥?” 石红芳自然不会躺平任嘲,这是属于女人间的决斗,两人马上你一言我一语,当场过起招来,男人们则在一边看戏。 陆学农显然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等双方都嘴炮几句之后,又出面让双方停了下来,开始调解。 他朝陆继工说:“大牛,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东子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虽然他去了城里之后就很少回来,但老婆孩子工作都在那儿嘛,也正常,而且他也没给你少寄钱。我就问你一句,他出事儿的时候,人在医院的时候,问你要过钱没?”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继工。 陆继工眼神有点飘乎:“嗐……我哥跟我嫂子缺的是钱吗?那明显就不是嘛。” 沈盈盈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想,是时候添把火了。 她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说:“没有,我爸爸妈妈没有跟他要过钱。” “爸爸给你钱买的东西,你可以留着。”沈盈盈一脸认真地说,“但是,我妈妈带回来的东西,你得还给我们。爸爸不在了,我要代替爸爸照顾妈妈。” 沈盈盈并不是为了打动这些人,才这么说的。 既然她占了陆春晓的身体,陆春晓该尽的责任,她也会一一完成。 她这话刚说完,所有人都静了静,心中大为震惊,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刚失去父亲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之前救了狗蛋,又不计较其他人的恶言恶语,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孩子,现在再次语出惊人,年纪小小就已经想着要照顾母亲了,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陆学农平时很少说重话,但今天破例了,一脸沉着地看着陆继工:“大牛,你要是还认我这个队长的,就把东西还给这孩子。” 陆继工和石红芳都脸色一变。 自从陆学农做了陆家村大队长后,陆家村每年的指标都是公社里最好的,从不徇私,在村里声望最高,要是不认他这个队长,相当于是要跟全村为敌了。 陆继工夫妇以后都还要在村里过日子的,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呢? 尽管心里百般不愿意,陆继工也只得讪讪开口:“那哪儿能呢,大队长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石红芳也强笑着说:“就是,我们这不是怕嫂子出门了,孩子不懂事,怕孩子被人骗了去,这才帮忙看管一下吗?现在大队长亲自出面了,我们也不用怕她被其他人骗,这就把东西拿出来。” 这番说辞非常蹩脚,陈娟还想嘲一嘲,被大队长一个眼神警告了,只得闭上了嘴。 “行,我也知道你们没那么坏,现在就搬吧。”陆学农还想着尽快完事,好赶下午的工,于是点点头,朝身后的几个村民说,“你们也一起来帮忙,给孩子把东西都搬到她屋里。” 陈娟头一个撸起袖子,脸上斗志十足:“好嘞队长!” 这个时候,女人观察力细致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之前陆学农之所以问陈娟,沈盈盈是不是她哪个亲戚的孩子,是因为陈娟有几个工人亲戚,其中一个更是在供销社工作,哪些东西是城里来的,她一说一个准。 陈娟干劲十足,仿佛巡场的女王一样,在这房子里慢慢地走着,眼睛仿佛现代扫描仪一样,好东西一样不落,手指点得飞快:“鱼肝油,麦乳精,阿胶,美佳净……” 第10章 小傲娇 看什么,怕我抢你东西?…… 陈娟每说一样东西,男人们就在后面跟上,麻利地收起来,陆继工夫妻的脸色就黑一分,沈盈盈心中就暗爽一下。 等到陈娟停下来拍拍手后,战利品已经堆积如山,陆继工夫妇两张脸黑如锅底,沈盈盈甚至都怀疑,这里面说不定还掺了些他们自己买的东西。 不过,哪怕真的有那么一点小东西是他们自己买的,陆晓春父亲给他们的自行车和缝纫机,就已经足以抵过一切。 分理好家当之后,陆学农又说了些安慰陆继工夫妻的话,然后就带着其他人,将东西搬去沈盈盈的小破屋。 等家当都成功落地后,沈盈盈马上拿出一瓶胶囊鱼肝油和阿胶,打算分给在场这些帮她取回家当的村民。 在这年代里,大多人吃的鱼肝油都是白色玻璃瓶装的,一股子怪味,吃的时候得从瓶子里倒出来,里面的鱼肝油有多次跟空气接触的机会。而沈盈盈手上这瓶,则是城市里才有的黄色透明胶囊,比瓶装的高档不少。 至于阿胶,则是大名鼎鼎的东阿。别说七十年代,就是沈盈盈那现实世界里,作为女性补品,东阿阿胶一直都很能打的,她过年的时候也会订一些送给长辈。 漂亮妈袁秀玲有军装男照顾,少了这两份补品问题也不大,而陆春晓这身体也用不上这些,用来做人情刚好。 她将鱼肝油胶囊和阿胶等额分成六份,用纸包好,等几个大人忙乎完了之后,一脸诚恳地朝他们说:“大队长、几位叔叔婶婶,谢谢你们今天替我讨回公道。我爸爸妈妈都说,别人帮了大忙,是要答谢的,这些阿胶和鱼肝油,请大队长、叔叔婶婶收下。” 几名村民眼神都是一亮,但都下意识地先看大队长陆学农。 果然,陆学农也有点意外,然后哭笑不得地说:“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收起来收起来!” 沈盈盈吸了吸鼻子,红了眼圈:“可我爸爸以后已经不能再教我了,他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阵动容,陆学农也没想到自己把小姑娘给惹哭了,七手八脚地把人安慰了一番。 沈盈盈又哽咽着说:“今天真的很谢谢大队长和几位叔叔婶婶,请你们收下吧,不然妈妈回来知道了会骂我的……” 陆学农一阵头疼,也开始犹豫了,沈盈盈继续说:“或者,我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就当我拿这些阿胶和鱼肝油,跟叔叔婶婶们换点吃的,可以吗?” 她这话一出,陆学农又看了下四周,发现不止吃的,桌子板凳都破破烂烂,但谁家也都是紧巴巴,总不可能让别人白拿东西出来给这孩子。 于是陆学农朝众人问话:“大家看啊,这里不止缺点吃的,啥都缺,桌子凳子,灶台也没柴,咱们拿了这些好东西,给春晓家里补齐缺的东西?” 大队长说的这些都比不上鱼肝油胶囊跟阿胶值钱,尤其是凳子桌子这些,给男人们一把锯子和木头,现场做一套都行。 于是,众人连忙应下了。 大冬瓜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说:“春晓这孩子是真的没话说,好孩子,以后有啥事儿记得喊叔帮忙!” “以后帮忙你可别朝春晓娃要东西!”陈娟呸了他一声,又朝沈盈盈说,“春晓娃,别听这臭东西说,以后有事儿先跟婶说,咱不会朝你要东西的。” 沈盈盈又朝众人道谢,几个大人于是拿上了谢礼,陆学农给众人分了工,列好哪些人拿什么东西给沈盈盈。 没过多久,他们就把东西都送了过来,除了一大袋红薯土豆等储粮,还有煤油灯等东西,甚至还有人抱了几大捆劈好的柴,将灶台旁的空池都塞满了,就连桌椅,都是直接扛着家里的,反正随时都能自己重新拼一套。 都安顿好之后,陆学农对沈盈盈说:“春晓,你看还有什么缺的,晚点跟我说就成,我们现在得先去出工了。” 沈盈盈点点头:“好的,谢谢大队长。” 于是,陆学农等人先走了,沈盈盈开心得踮起脚尖,哼着四小天鹅的曲子跳了一小段芭蕾。 今天运气真是好到爆棚!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开始打扫这小破屋,然后逐一收拾东西。 等到铺被子的时候,她又看到了被早上被仍在床上的那条破毯子,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事情。 她身上这套衣服如此洋气,袁秀玲甚至连木箱都没来得及拆封就出门,以至于连女儿的饱暖都漏掉,那这条破破烂烂的、跟她的画风完全不一样的毛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沈盈盈拿起那条毯子,若有所思。 仿佛是要印证她心中的想法一样,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过来,她转过身,看到陆斌手上拿着一只破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沈盈盈微微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陆斌哼了一声:“看什么,怕我抢你东西?” 沈盈盈如梦初醒,连忙搬起刚刚被新鲜送过来的小板凳,一脸狗腿地跑过去,放到陆斌屁股后面:“斌哥您坐您坐!您看上什么,随便拿,别客气!” 陆斌:“……” 第11章 小狗腿 斌哥,您看上什么随便拿。…… 面前的小姑娘双手合十交握,眼神殷切地看着自己,陆斌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对方真的是个小傻子。 她显然刚刚正在收拾屋子,卷起了衣袖,露出一小截嫩藕般的手臂,头上裹了块头巾,避免灰尘落到头发里。 可即使是这样,她看起来仍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所以陆斌更加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比如昨晚明明已经快冻死了,还要把毯子给他;比如他被所有人唾弃,她也要给他解围;又比如她好像不知道她后身这些东西有多值钱,一句话想送人就送人。 陆斌终于忍不住了,又拧起了眉头,看着沈盈盈,沉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沈盈盈知道,若是原著正文中的成年暗黑霸道总裁陆斌,她对线肯定是对不过的。但此时她还在番外情节,面对的是少年陆斌,虽然对方满身刺,但那也不过是柔软内心外的一层保护壳。 沈盈盈越发诚恳地看着陆斌,心中非常清楚:标准美强惨,入股要趁早,做个跟班最划算。 她记得成年陆斌的戒备心很强,但是对于信任的手下,那也是半点都不吝啬的。现在她对他有多好,以后他起飞了,她就能收获多少倍好处。 陆斌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用的陈述语气,但沈盈盈丝毫不生气。 身为企划狗,沈盈盈不知道面对过多少奇形怪状的刁难,相对而言,少年陆斌这种叛逆期小屁孩儿,简直都算不上事儿。 她看着陆斌那成团的眉心,也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两人四目相对。 她生气了?陆斌有点心不在焉。 他正要挪开目光,然后就看到这小姑娘眼神忽然一亮,瞳仁中星星点点,在这微暗的屋里仿佛成了唯一的光,让他的眼睛动不了半分。 沈盈盈浅浅一笑,杏眼弯成一对月牙,露出小梨涡。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交握的双手一松,右手在左掌心轻轻一击,转身跑到那从陆继工家中取回的战利品,翻出一盒美佳净面霜,又跑到陆斌跟前。 沈盈盈朝他比划了一下眉心:“斌哥,您这皮肤底子挺好,就是有点缺水,你又经常皱眉,额头要是留了褶子就麻烦了,洗完脸后记得涂点面霜啊。” 说着,她把面霜递给了陆斌。 陆斌:“……” 他手上还拿着只破碗,搭在碗边缘的指尖用力得泛起了白色,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没有半点该有的朦胧温柔。 带着点凶狠的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女人,涂什么面霜!” 啧,直男发言。 沈盈盈苦口婆心地说:“这你就不知道吧,这是男女通用版,我爸也用过来着,不然冬天皮肤干裂很难受的。” 她说的不是陆春晓的父亲陆继东,而是她的亲生父亲沈杰。 她妈妈用美加净都用了好多年了,她家电视柜上常年都会备着一盒。沈爸爸也没有护肤的习惯,但冬天的时候,他要是觉得皮肤太干燥时,也会直接挖一坨抹在脸上。 沈盈盈知道,陆斌这种想法不止这年代有,就连现代都有不少男生这样想。 她还记得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因为他们市里就集中了好几所重本,所以大家都没打算去外省读书,都报了那几所,因为要住宿,所以开学前大家就约着一起去买东西。 女孩子们都买了高度数防晒,她当时还提醒了下考了相邻学校男生,跟他说:你们学校是军训示范基地啊,你不买吗? 那男生一脸自信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涂什么防晒。 结果军训没多久,那男生就晒脱皮了,连夜鬼哭狼嚎地朝她借防晒霜。 沈盈盈一脸认真,目光真诚,陆斌刚刚说完重话的时候,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除了家里人,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好脸色,就连大队长陆学农,虽然也在努力维持公平,但也觉得他是个麻烦。 那么多人对他恶言相向,他都无动于衷,没有一句反驳,但这小丫头一直冲他笑眯眯的,看起来一点恶意都没有,他反而没给她好脸色。 陆斌别开目光,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这样是对的,最好她知难而退,别再靠近他了,跟他走在一起,村里的人也会对她有看法。 就连来修门,他都是特意等其他人去上工了,确保不会被其他人看见,他才过来的。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他转过身,走到门边,把碗放下,把手扶在门上,“你中午帮了我一把,我给你把门弄好,这就扯平了。” 沈盈盈这才发现,陆斌带着的那个破碗,原来里面装的是金澄澄的生油。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这小破屋的门坏了还没修,她刚才竟然忘记跟陆学农说了。 不过…… 沈盈盈看着陆斌那瘦高的背影,心想幸好忘了,不然就没机会让大佬来修门了。 大佬还记得她家门坏了呢! 感觉她离攻略大佬又近了一步! 沈盈盈坐在小板凳上,把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日后叱咤商界的大佬给自己修门。 那种感觉,大概就跟她玩那种养成游戏时的心情差不多。 如果可以,沈盈盈真想氪金,直接氪到崽崽成年后。但她现在显然不行,只能花时间慢慢肝。 陆斌握着门板提了提,时不时用脚踢两下,捣鼓了一阵子,然后又走到炉灶旁放柴的地方,折了一根小枝,沾了点生油,举着手臂,小心翼翼地往门轴里点。 他凭着余光感受到沈盈盈在看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背过身挡住了她的目光,然后就听到她忽然问—— “斌哥,这条毯子是你的吗?” 陆斌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说:“别乱喊,谁是你哥。” 沈盈盈挠了挠脸颊,试探着问:“那大佬,是你给我盖的毯子吗?” 陆斌不知道“大佬”是什么意思,心里猜测也许那是城里的某个流行称呼。他继续点着油:“你现在有衣服有被子了,待会儿把毯子还给我。” 沈盈盈虽然刚才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听陆斌亲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孩子也太太太太太倒霉了吧! 她记得当初袁二在拉人设的时候,就是让陆斌一黑到底的,番外也是直接从抽回毯子写起。 袁二根本没有交代陆春晓这个布景板身上的毯子,是从哪里得来,更没有交代陆春晓身上的穿着,但是这里终究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所以会在原著没有提及的地方,自己进行延伸。 现在的陆斌,其实很善良啊。 “嗯,好的呀。”沈盈盈积极地说,“大佬,你这可是救了我一命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以后做你跟班啊?” 陆斌仿佛没听见一样,放下小枝,推推门试了一下,门已经能非常流畅地开合关闭了。 他拿起还剩一点油的破碗,转过身,朝挂在沈盈盈手肘间的破毯子努了努下巴:“还给我。” 第12章 小惊喜 大佬这是答应收她做小弟了? 沈盈盈坐在小板凳上,陆斌看着她时,只能微微垂着头。他背对着门口,逆着光,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更显得阴郁淡漠。 沈盈盈撇撇嘴,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斌。 然而,陆斌显然不吃这套,又开始皱眉,脸上已经露了两分嫌弃,沈盈盈怕掉好感度,当即稳住表情,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站起来老实地将毛毯双手奉上。 陆斌这才恢复冷漠脸。 沈盈盈在心中默默流泪:太冷了,这只鹅子真的太冷了,是她养过的最冷纸片人没有之一。 陆斌单手抄过毛毯,转身就走。 沈盈盈一愣,连忙追了上去,一时情急直接拽住了他的破棉袄:“欸?等等啊。” 陆斌脚下一顿,也没转身,只是回过头看了下她的手,目光又挪到她脸上,眼中已经是有点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 她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就刚才我说的那个啊。大佬,我以后能跟着你混吗?” “不能。”陆斌心想自己又不是聋了,刚才都已经没理她了,这丫头怎么还一点眼色都没有,他拒绝得干脆利落,看到她一脸失望时,内心毫无波动,看着被她拽住的衣角,“放手。” 沈盈盈仍是不死心,努力地自我推介:“为什么呀?我会做饭,会打扫,还会一点点医术,唱歌跳舞弹琴也会,你看——” 她舒展身体,踮起脚尖,跳了一个挥鞭转,然后稳稳地落在陆斌跟前:“我还会读书认字,还会写毛笔字,我还会很多,只要你给我机会展示!” 沈盈盈是家里的老幺,比姐姐小了十岁,父母跟姐姐都很疼她,却也不是溺爱。 她这一代的同龄人,在小学中学的阶段,除了文化课补习班外,每个人至少三四个课外兴趣班,钢琴、舞蹈、书法、咏春等等都是常见的。 除去这些加分技能,在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里面,父母和老师都是跟她说,要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想要的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比如,读书时上课勇敢举手,不要怕回答错,这样你的印象才会更深刻,学习得更快。 又比如说,工作时想要一个项目负责人的机会,尽全力在工作中表现自己的能力,多和上司沟通,不卑不亢不清高,大胆说出自己的诉求。 诸如此类,想要的东西或者机会,就凭实力去争取。而在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说出自己的诉求。 沈盈盈看着陆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然而,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依然没有一圈半点的涟漪。 他难得耐心听完,甚至还等了一等,见沈盈盈没有其他补充了,声音平淡地评价:“花里胡哨。” 听着天花乱坠,实则半点用处没有。 沈盈盈:“……” 行吧,在这个年代里,她的那些兴趣班技能,作用似乎真的不是很大。她快速地想了想,又换了个方向:“那您需要一个会什么技能的跟班?” 陆斌说:“我不需要跟班。” 岂可修!她帮大佬避开了成为扫把星的天坑,明明已经刷了一波好感,还趁着热度给自己包装了一轮,表达了自己做牛做马的决心,大佬居然没有被她绕晕,连一丝丝心动和动摇的意思都没有! 呜呜呜虽然大佬现在还是个孩子,但逻辑挺好的,不愧是男女主的最强对手。 所以,她更加不能放弃了。 沈盈盈一脸诚恳:“给个机会嘛,我还可以帮你做农活,工分都算你的。” 反正她从行李箱里也收拾出一点钱和票,还有块牛哄哄的欧米茄手表,暂时是不缺吃不缺穿的。 而且,就在刚刚她确认了毛毯是陆斌给的时候,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被她印证了,恢复高考前的这段时间,她根本就不用愁了,甚至还能连着这小反派一起投喂。 十多年后,因为政策的春风吹向大地,这个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一些令人眼红的工人,到那个时候甚至不得不下岗,许多人凭本事闯天地做生意。 沈盈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擅长做管理,哪怕是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在她的职业规划里,也是往P序列发展,而不是往M序列走。 而且她擅长的东西,是十多年后也还未兴起的,那个时候甚至连手机都没普及,离她的时代还很远。 穿越到这小说的世界里,她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也仅仅是感兴趣罢了,毕竟她更爱现代生活,所以她不想像过真正人生一样去拼搏,融入这个环境。 谁知道她哪天一觉醒来,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更何况,在这里,几年后政策开放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她既然开了天眼,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为什么要放过陆斌这条捷径呢?把资本都押在他身上,说白了就是一场投资。 沈盈盈心念电转间想了很多,但陆斌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能预知未来,现在也只觉得她是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 中午要不是她,要是狗蛋出了事,陆斌都能想象自己会有什么凄惨下场,所以他也做不出把衣服硬扯回来把人推开的事。 他看了看衣服上那白生生的小手,若有所思,忽然说:“如果你做跟班,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沈盈盈一愣,这幸福怎么来得如此突然? 大佬的心思果然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不过……不会是让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但是这些都还是未知之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答应下来。 沈盈盈点头如捣蒜,眼睛都亮了两分:“对,斌哥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动力方向!” 陆斌听到她又喊上“哥”的时候,忍不住眼角又是一抽,但还是点了点头,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 正当沈盈盈以为要走流程过收小弟的仪式,她又听到陆斌说—— “说得是挺好的,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呢?我有一件事,你先办了,办成了我们再说其他。” 第13章 似故人 帅哥,咱俩认识吗? 进入腊月后,村民们忙碌了将近一年,经过大队长、会计的计算和核对,生产队的年底分配结果终于出来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劳动力多的人家,赚的工分自然也多,能分配到的东西也多,高高兴兴地等着过肥年;劳动力少的人家则相反,只能紧巴巴地过瘦年。 不过,不管收入怎样,过年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哪怕是最紧巴的困难户,平时再难,这会儿都开始准备各种各样的年货,将最好的在过年上拿出来,这样来年才会有盼头。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人们一年里头难得吃上几次肉,大多是等着年底生产队分猪肉分鱼后,才能尝上一回。 因此,年底生产队宰猪分肉和干塘分鱼的时候,村里都特别热闹。 干塘的这天,陈娟一大早就来敲沈盈盈的门:“春晓娃!春晓娃!” 沈盈盈早就醒了,只是天寒地冻,被窝温暖,天又还早,于是她继续躺着。她爬起来,裹着衣服下了床,去给陈娟开门,笑着打了声招呼:“婶儿,早啊。” 陈娟穿了一身下水裤,把上面的棉袄都勒得像小面包似的,一手提着个桶,一手拎着个网兜。 她一看沈盈盈这模样,就知道这孩子都还没起床,顿时一脸头大,大大地“哎呦”了一声:“你这孩子,还‘早’呢?今天咱们村干塘分鱼了,你赶紧换身旧衣服,拿个桶跟上婶儿!” 沈盈盈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回屋里换衣服。 大意了,她这几天忙着把原剧情记录下来,都忘了今天是村里分鱼的日子。 在沈盈盈的那个世界,虽然她家都在城市,但户口是农村的。她三叔家还在农村,干的就是养殖一行,养鱼和牛蛙,还种了果园。 她小时候每次回村里,就特别喜欢跟堂弟妹一起去田边,蹲在边上看大人们干塘。等抽水机把塘抽干之后,大人们就开始收鱼,她和堂弟妹就挎着个小桶跳下去捡小鱼小虾,村里的其他孩子也会下来一起玩,大人们也不会计较这点小鱼小虾。 其实她当时捡了也不是用来煮着吃,就是觉得好玩,捡回去了还特地养着,自己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往桶里喂几颗米饭,还想带回城里,可总是没过多久就被养死了。 可现在是七十年代,不是想吃肉就能吃肉的二十一世纪。 沈盈盈这个身体正是发育的关键期,现在才一米五,实在是太矮了,但幸运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身体还没开始来大姨妈,还可以趁着初潮前长高,不能有任何的营养短缺,所以肉类是必不可少的,她可不想长成一个小萝卜头。 陆春晓之前一直都在城里,父母也是职工,按理说她家是没资格分生产队的东西的。现在她爸不在了,她妈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叔一家刚被她要回不少东西,肯定也不会管她,所以陆春晓现在地处境,在陆家村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但她毕竟现在是回来了,算村里一份子,大队长陆学农也发话了,开春后她跟着村里另一个孩子学喂牛,也算工分。 之前她救狗蛋的事在村里传开了,甚至都被传得有点悬乎,不少人都觉得以后村里能多个赤脚医生,所以大家对大队长这明显照顾的举动,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大人之间有小团体,小孩儿们里也有自己的圈子。 对于这个空降的并且迅速获取大人们喜爱的“新人”,虽然孩子们大都没见过,但还是有不少孩子都抱有敌意,因为这个“新人”的工作实在是太轻松了。 在陈娟不停的催促下,沈盈盈不到三分钟就搞定了洗漱和换装。 陆继东和袁晓玲在花钱上,显然对唯一的女儿是毫不吝啬的。沈盈盈刚才粗粗一翻,根本找不到什么旧衣服,但幸好衣箱里有袖套,于是她就戴上了,穿着水鞋,挎个小桶,把门锁好后跟着陈娟出发了。 陈娟一边走得飞快,一边说:“春晓娃,待会儿你就跟在婶儿身边,等大队长他们把鱼收完了,咱们就下去捡东西,知道不?” 沈盈盈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一脸感激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的,谢谢婶儿提醒我。” 陈娟抿嘴偷笑:“你这孩子,忒客气了。” 小姑娘是真的讨人喜欢,陈娟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她说的话很中听,但又跟那种造作的马屁话大大不同。 村里的小滑头鬼得很,调皮捣蛋满嘴胡话,但这小姑娘一点心眼都没有,前两天还分了半瓶美佳净面霜给她,说是本来想在取回家当的那天给她的,但当时还有其他人在,面霜就只有一盒,不够分,所以才改了时间私下给她。 她用了之后,连家里那死鬼男人都说她脸变滑溜了。 瞧,这小姑娘是将她当成自己人来亲近了,把好东西分给她,她陈娟嘴巴厉害,良心也是大大的,当然也会关照这小姑娘了! 她又从棉袄里掏出个草纸包,递给沈盈盈:“你这孩子,要是下回还起这么晚,村里分东西你都得吃亏!早饭都来不及做吧,来吃点。” 沈盈盈把东西分给陈娟,为的就是要她平时关照一下自己。毕竟,关于这个年代,沈盈盈更多的只是听自己的父母和外婆说起,偶尔看一点年代文,但从未真正经历过。 她看人还算准,押对宝了,陈娟虽然嘴巴不饶人,也有市侩的一面,但只要真正入了陈娟的眼,陈娟还是会将她当一回事的。 于是,沈盈盈也不客气,道了声谢,接过还带着温度的草纸包,打开一看,是两个暗黄色的饼,散发着玉米的香气。 她撕了小半个,边吃边将把剩下的重新包起来,还给陈娟,陈娟见她吃得那么少,惊讶地说:“多吃点,你婶儿我还舍不得这点东西吗?”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婶儿对我最好啦,可这是您的中饭,我吃一点垫垫肚子就够了,不饿,等分完鱼我还能回去烤红薯。” “嗐你这孩子……”陈娟劝了几句,可这小姑娘坚持只吃几口,她只好哭笑不得地把玉米饼又收了回来,心想,要是她家狗蛋以后也这么懂事就好了。 陆家村的鱼塘在村头外,总共有三口塘。陆学农已经领着村里的男人们在鱼塘边干活,正调试着水泵。 因为今天干塘,村民们和知青们都出来围观了,很多人手上也跟沈盈盈一样,挎着个桶,除了看热闹,还准备在收完鱼后捡漏。 “嗬!娟姐,您今天这一身装备太牛了吧!” 说话的是知青里头最开朗的小伙子,名叫周文军,下乡一年多了,早就跟村民们打成一片,长得也俊,村里很多大姑娘看到他都得脸红。 因为物资短缺,所以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水裤,今天下塘的男人们就都穿了,其中陈娟的男人陆卫柱也在其中,今天他们夫妻二人是准备要大展身手了。 周文军这话一出,陈娟就吸引了不少羡慕妒忌的眼光,脸上也不免有点得意,但嘴上还是说:“周知青你又开娟姐玩笑,谁不知道你家里每个月给你寄的票都用不完?” 这小伙子出手阔绰,村里的人都知道,别说村里土生土长的大姑娘,就连村里的几个知青,都在暗暗较劲呢! 陈娟把还在东张西望的沈盈盈拉到跟前,朝周文军说道:“周知青,这是袁老师的女儿,别看她年纪小,懂的可多哩!” 沈盈盈本来还在搜索陆斌的身影,冷不防被陈娟这么一拉,差点被吓了一跳,一抬起头就看到个帅哥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周文军伸出手,哈哈大笑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哎呀这不是春晓吗?都长这么高了!” 第14章 小风波 她背后有只神秘的手。 周文军这举动,显然是认识陆春晓的,旁边的两个女知青一看,也靠了过来,夸沈盈盈长得可爱。 沈盈盈昨晚才刚洗过头,头发被摸来摸去很容易出油,她还指望能撑个三四天,毕竟这里没有热水器,只能自己烧水,实在是太麻烦了。 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你是?” 周文军见她避开自己,脸上也没半点尴尬,指了指自己:“我家就在你妈妈娘家隔壁,晓玲姐结婚后就很少回去了,她以前带你回去过一次,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说着,他又疑惑地看着沈盈盈,似乎想问什么,连嘴唇都微微张开了,但似乎又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岔开了话题,指了指她手里的桶:“春晓也来抓鱼啦,待会儿哥哥给你抓满一桶!” 既然周文军之前一直在这里,又是认识袁秀玲的,为什么现在才知道陆春晓在这里?周文军刚才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但总不好当众问,也许还想着其实她自己不不清楚,于是干脆就打住了。 沈盈盈对大人们的这些事情确实也不太清楚,而且也没打算花时间弄清楚,周文军不问,她也省了应付的功夫。 周文军在知青里头人缘好,因为他的缘故,其他知青也不停地逗沈盈盈说话。 陈娟见沈盈盈成功融入知青团,想着去找自家男人说几句话,而沈盈盈还想着去找陆斌在哪里,见陈娟走开了,连忙也找个理由跟了上去。陈娟一看,连忙低声朝她说:“哎哟你这孩子,去跟那帮知青多说话,你跟过来干啥呢?” 沈盈盈小声问:“婶儿啊,往年陆斌大哥也会来么?” 陈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春晓娃,你在想啥呢?我看你这几天没跟那坏分子走一起了,这是好事!怎么又问起他来了?婶儿跟你说,咱们这些好分子是可以吃新鲜鱼的,像陆斌这样的,分鱼都只能拿别人挑剩下的,咱们要跟他划清界限!” 沈盈盈心想,不是她不想跟上大佬,实在是大佬太狡猾了! 前几天,陆斌给她修门的时候,她主动说给他做跟班,但他说让她办一件事,办成之后再考虑。 大佬都这么说了,那她肯定就表决心说一定办成了,结果他说的是—— 一年内,不许喊他哥,不许跟着他,让她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社畜打工试用期也就三个月,这一年太长了吧!她当时就据理力争了,但陆斌说不行就算了,她只能屈服了。 沈盈盈当然知道这傲娇的小反派是什么打算,不过是怕会连累她而已。 她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吗?当然不是。 她早就规划好过完年之前的按排了,每天都会抽出一点点时间,去攻略小反派那颗傲娇的心灵。 陆斌虽然上回帮忙救回了狗蛋,但陈娟对他的成见根深蒂固,觉得没当面骂他或者嘲讽他,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短时间内很难让她有所改变,所以沈盈盈也不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水泵调试完成后,开始把鱼塘的水往外抽,四周的村民们都发出一阵欢呼,一脸期待地看着中央那巨大的白色水花。 自从陆学农做了大队长后,陆家村的指标就是这一带里最好的,对于养猪养鱼这一块,他更是紧盯着每一个环节,所以今年的鱼一如既往地肥美,水还没被抽干,里面的鲤鱼就开始争先恐后地乱蹦,将无数水花带到半空中。 等到水被抽干,大队长指挥着男人们将大鱼装好,上交的和自留村里的得分开装,放到秤上,预足上交的之后,看到自留的也不少,许多村民们眼中都忍不住流露出喜悦。 陆家村总共三口塘,大家都想趁着干塘后再摸点小鱼小虾、泥鳅、田螺等等,但村里人也不少,所以陆学农早就提前将村里的人分成了三批,每批对应一口塘,让每个人都有机会摸到这些小河鲜。 第一口塘已经干完,被分到这里摸小鱼小虾的村民们都迫不及待地下去了,陈娟和知青们就在边上,手撑着塘基边一跳,动作干脆利落。 沈盈盈有自知之明,怕跳下去时栽到泥里,宁愿慢一点,也不想冒洗一套泥衣服的风险。她蹲下身,正想转身扶着塘基再伸腿去够塘底,不知谁在后面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啊!” 沈盈盈惊叫了一声,眼看着就要整个人砸进塘泥里,离她最近的那个女知青反应也很快,扔下手里准备捞鱼的网兜,一个矮身,手臂从沈盈盈腰间一拦,缓冲了一下她的势头。 小姑娘的身体毕竟也有个六十几斤,女知青被带得往后仰,如果是在平地,女知青退一步就能稳住身体,但现在她的脚在塘泥里,被吸住了,没能马上抽出来,眼看着一大一小都要变成泥人,周文军及时托了托女知青的肩膀:“唐云!” 唐云这才稳住身体,拍了拍胸口,朝周文军笑着说:“哎呀,这幸好周同志你在,不然我和春晓就惨了。” 陈娟也看到了这惊险一幕,一边捞东西一边冲沈盈盈喊:“春晓娃,怎么啦?” “我……”沈盈盈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朝几个大人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脚滑了。” 见没什么事,大人们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等到他们都转过背后,沈盈盈皱了皱眉,回过头。 不远处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正看着她,见她望过来时,其中两三个都扒拉着眼皮,冲她做鬼脸。 第15章 写春联 她的书法让村民们惊艳一把。…… 啧,这群熊孩子。 沈盈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又朝唐云说了声谢谢,唐云笑着摆了摆手,这个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一群人在塘泥里翻找,其他人都是直接拿手掏,沈盈盈看着就觉得手冷,特意捡了跟树枝扒拉,看到鱼虾的时候再下手抓。 虽然天寒地冻,但大家都很高兴,周文军有钱有票,下来纯粹凑热闹,捡到的东西都放到沈盈盈的桶里了。 果然没多久后,沈盈盈的小桶就装满了,她对那些小鱼没什么兴趣,但是想要虾,于是用小鱼和田螺等东西,跟其他人换了满满一桶虾。 因为其他人还在等分鱼,沈盈盈没有工分,先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回到家后,她把虾放到大桶里养起来,打了井水让它们泡着。 沈盈盈打算把它们做成虾干,这样保存起来更方便,以后做面条做汤都能下一点,还随时都能吃。 虽说小鱼也能做成鱼干,但虾壳有很高含量的钙、蛋白质、虾青素,而沈盈盈现在这个身体太需要钙了。 在投靠到陆斌之前,她也不敢一个人带着钱票到处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有多少家当,免得遭人觊觎,现在只能现在村里苟着。 墙上的挂钟开始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沈盈盈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因为早上没吃什么,这会儿肚子合着挂钟的节奏,开始咕咕地叫。 沈盈盈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吃红薯和土豆也没什么,毕竟在现代,她经常早上就是在公司楼下的早餐店买红薯吃。 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外地工作,租房子,下了班之后也经常不做饭,下个面条加个蛋和午餐肉就完事了。 但她周末还是会好好做饭,犒劳自己的。 沈盈盈再想想以前自己小时候被妈妈追着喂饭,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简直就是造孽——父母那个年代,这就是她现在穿书的年代,连白米饭都是奢侈品。 她拿出了两个红薯,洗干净后放到锅里,加了不到三分之二的水。 沈盈盈现实里的外婆家,还保留着这种灶台,有时候熬老火汤,老人家不想费煤气,就会用这种柴火灶慢慢烧,所以她对柴火灶的使用也算熟悉了。 她用秸秆引燃了小木条,一边用火钳慢慢地挑着,增大木条与空气的接触面积,一边拿着把扇子轻轻地扇着,不时加入稍粗的柴,很快就将火烧了起来。 合上锅盖后,她回头拿出笔和笔记本,继续每天的工作。 笔记本是之前从木箱中翻出来的,是陆继东的遗物,只用了几页纸,写了一些看书的心得,后面几页都是英文,是沈盈盈自己的记录。 她这几天都在回忆这个世界的原著,然后再用英语记录下来,免得被其他人看到时,一下就就看出问题,毕竟这个时候,村里应该没什么人能看懂英语。 原著里一句“一个月后”也就四个字,可放到她跟前,那可是实打实一比一的30天,更别说要等到陆斌长大。 要是她现在不记下来,等过个几年,她肯定要忘记了。 以及还有原著里虽然只一句带过的,但是她和作者袁二都特地搜过的1977年的高考试卷。当初她们都在感叹,要是她们高考考的是这套题,清华北大都不是问题了。 虽然不是全部记得,但是大部分的内容,沈盈盈都有印象。 沈盈盈一边写,一边不时给灶里加柴,等红薯熟了以后,她又把锅里的水去掉,让红薯在锅里干烧一阵子。 红薯收了汁,在打开锅盖收,散发出一股烤过的香甜气味。这样做出来的红薯,既好吃,又不会像直接烤那么上火。 沈盈盈将红薯捞了出来,把火加大,把虾沥干水,等锅里的水干了以后,放了一把盐进去,然后将虾倒入,翻炒到熟为止,最后将它们捞了出来。 她把屋后自留地上的石板擦干净,把虾直接铺上去晾晒,然后回屋吃午饭去了。 下午她一直在写原著的记录,等到将近五点的时候,她就把晚饭也做了,然后用碗装上半条热气腾腾的红薯,走到陆斌家门口,在紧闭的木门前坐了下来。 沈盈盈已经摸出陆斌的作息规律了,每天都能在他回来前出现。 果然,没过多久,陆斌背着一捆柴回来了。 他脸上有点脏,额角上还有点淤青,手背带了点血迹,衣服脏兮兮的,显然是跟人打过一架了。 虽然沈盈盈知道大佬打架很猛,但看他这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捏一把汗。 她马上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冲陆斌打招呼:“大佬好!我来给你送吃的。” 她既没有喊陆斌哥,也没有跟着陆斌,这确实跟她们的约定没有冲突。陆斌刚刚被几个同龄人一顿问候家人,一下子没忍住,跟他们打了起来。 陆斌也不是喜欢打架的,但不还手就会受伤。 他只有一个人,受了伤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沉默地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傍晚的太阳给她那张小脸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显得温馨又可爱,让他心里都不由自主地软了一软,连寒风都似乎没那么冷了。 像个小太阳,陆斌心想。 他也不知道她在执着什么,难道就因为那天晚上,他给她盖了一条毛毯? 可他是地主成分,以后注定是没什么前途了,她要是跟他走得近,只会跟着一起倒霉。 陆斌走到家门口前,一边掏出钥匙,一边说了一个“滚”字。 “好嘞!”沈盈盈也不生气,把红薯从碗里拿出来,硬塞到他手里,“大佬明天见!” 小姑娘自从讨回家当后,明显吃饱穿暖了,陆斌被她的手碰着,触到了一片温暖,像她的笑容一样暖,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陆斌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红薯,掰开的截面黄橙橙,像金子一样,还散着甜味。 明天见……么? 等余光里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门进屋,反手关上门。 而在拐角处,沈盈盈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才笑着慢悠悠往回走。 因为沈盈盈刚过来这边,年货之类的也没有,虽然她并不是很介意,毕竟她的亲人都不在这书中世界,但跟她相熟的村民们都每人给她凑了点东西,什么瓜子、炒米、花生之类的。 她也不好意思白拿,好歹从小学就开始学书法,虽然高三之后就没再去上书法课,但练字是从没断过的,比不上书法大家,但拿出来给村民们写春联,那绝对是绰绰有余了,一手行楷又让众人惊艳了一把。 往年陆家村的春联,都是支书和两个知青们包办了,沈盈盈这一露手,直接被拉去加入他们。 支书就在村头拼了几张大桌子,铺满了红纸,三大一小就站在桌后挥洒墨水。 “唔……可以可以,春晓娃真厉害!” “哎哟这字,都跟支书有得一比嘞!” 村民们赞不绝口,支书陆强兵笑呵呵地说:“什么话,这分明就是比我还好!” 写春联的其中一名知青正是唐云,另一名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叫宋志,两人也都跟着打趣了起来,沈盈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别取笑我了……” 她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现场一片乐呵,沈盈盈也给自己那小破屋写了一对,又悄悄地多留了一对。 等到结束之后,她帮忙收拾了东西,支书之前就听说过她救狗蛋的事,今天也算是亲自接触过了,现在看她还主动干活,觉得这孩子也真是不错,心中留了个好印象。 沈盈盈带着两幅春联小跑着回家。 今天晚了一些,她怕赶不及在陆斌回家前出现,跑得气喘吁吁,到了之后也不敢休息,麻利地煮了红薯,揣上一副春联,摸到了陆斌家门。 她果然晚了,陆斌已经快走到门口,正要准备开门,她大喊:“等等!” 陆斌余光已经看到沈盈盈了,但仍是没停,开门进去后正想合上,她百米冲刺似的赶在最后一刻,把手卡了进去—— 那白生生的小手握着一卷红纸,还在微微发抖,显然这小姑娘刚才是跑得非常急。眼看着门板就要夹到她的手,陆斌眉头一跳,猛地把门拉开,朝沈盈盈骂道:“你是不是傻?” 第16章 明天见 他其实也想要温暖的光。 总赶上了。 沈盈盈大大地松了口气,朝陆斌笑嘻嘻地说:“哎呀,别这么样嘛,我肯定不傻啊。” 陆斌今天依然带了伤,脸上阴晴不定,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还带着点煞气,微微垂下眼,眸色沉沉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姑娘。 只见她一边笑一边仰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显然小脑瓜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试探着伸了伸脚尖,然后小步小步地往里面挪。 陆斌不是没去过城里。 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就经常去城里换东西,弄一些补品回来。他碰到过很多城里的孩子,可没有一个是像这陆春晓这样的。 陆斌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沈盈盈,看她一点一点地、成功地溜进了他的屋子里。 沈盈盈心中很是兴奋,内心有个小小的自己在尖叫:终于进来了! 陆斌并没有阻止她进来,沈盈盈猜他也许是因为在发呆,也许是觉得无所谓,但不管怎样,反正她离大佬又近了一步! 她像是初次登上新大陆的漂流者,飞快地扫了屋内一圈,眼神一亮,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陆斌这屋子,跟她现实里祖屋的雏形几乎一模一样! 当初袁二在开文前写设定,她回村里帮袁二取素材,拍了许多旧村里和祖屋里的照片。 到了二十一世纪,虽然旧村也早就跟七十年代时大不相同了,但基础的布局,还是原来的那样,之前她就已经看出了一点点影子。 加上陆斌这屋子…… 沈盈盈确定了,袁二参考的是她给的资料,这个世界会根据原著进行延伸和补充。而袁二当初甚至跟着她一起去探望了她外婆,跟外婆聊了很久。 她心中生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外婆的父亲,也就是她的曾祖父,当年是家大业大的大地主。 沈盈盈记得的,在她小时候,外婆把年轻时的经历,当成故事一样跟她讲,她听过很多遍,依然听不腻。 外婆娘家当年落难之前,在某个地方埋了东西。 地主身份的主要人物,就只有陆斌,并且原著中提到,陆斌家中这个时候,早就一穷二白了,并没有藏什么东西。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袁二构造出来的,如果没在原著中被提到,就会优先按照袁二的创作思维延伸,如果连袁二都没想过的,就会自行进行修补。 所以,离陆家村大概一个小时路程的地方,应该藏着一笔钱。有了这笔钱,她就有起步资金,倒腾点小生意,赚更多的钱。 这种感觉,有点像开启了一个新地图一样,让沈盈盈跃跃欲试。 她甚至能飞快地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计划,但这些单靠她现在这个十来岁的身体,是不可能办到的。 所以在此之前,让陆斌跟她连成一个战线,依然是首要任务。 因为有了盼头,所以沈盈盈的斗志前所未有的高,眼神又亮了几分,朝陆斌递了递手中的春联,笑着说:“今天村里写春联,每个人都有的,这份是你的。” 写春联的台子就摆在村头,陆斌今天远远地经过时就看到了,也看到这小姑娘站在台子后,拿着支毛笔,架势十足地挥写。 往年过年,陆斌家中的春联,都是他母亲亲手写的,可今年只有他一个了,他不会写这东西,更不会去村头领,那些人把他当瘟神似的,更不可能会给他写了送过来。 所以,这小姑娘手上拿着的春联,是她亲手写的。 陆斌看着沈盈盈亮晶晶的双眼,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副春联。 他收下了!沈盈盈的笑容更加灿烂,正想把红薯也给陆斌,陆斌捏着春联的一角,抖了抖,将长条状的红纸抖开了。 上面写的是这个年代里很寻常的对子,没什么特别,可陆斌却看得很仔细,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 沈盈盈见他这么认真,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多写几副,挑个写得最好的来了。 可她没料到,陆斌下一秒就缓慢地将春联撕了。 沈盈盈愣了一下,皱着一张小脸,有点抱怨地说:“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陆斌一脸漠然,声音平淡:“你不要再来了。” “那也用不着撕了呀,”沈盈盈也有些不高兴了,但想想从前读大学兼职家教的时候,也不是没碰过这种叛逆期刺猬,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明明我们约好了的,我一没喊你哥,二没跟着你,你为什么让我不要再来?” 陆斌仍是没什么表情,这个约定,本来就是他为了摆脱她才说的,他钻了空子,可也没想到这小丫头也精得很,而且还很有恒心,这都半个月了,她每天坚持过来。 实在是…… “很烦。”陆斌说,“你真的很烦。” 沈盈盈蹙起秀气的眉毛,心想自己每天出现并停留在他面前的时间,大多数时候都不到一分钟,通常都是问候完,上贡完红薯,听到他一声“滚”之后,就麻溜地滚了——这也烦?借口不要找得太随便。 沈盈盈:“哦。” 陆斌看着她抿唇的模样,心想,生气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手中不自觉地用了力,红纸发出一阵刺啦声。他回过神,手里顿了顿,声音仍是没什么起伏:“你走吧。” 沈盈盈把红薯递给他,他不接,她想像平时那样硬塞到他手里,可今天不知怎的,他把手背到后面了。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直接跑到更里面,把红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走回了陆斌跟前,一脸倔强地说:“明天见。” 陆斌将她推了出去:“不见。” 砰—— 门关上了。 沈盈盈瞪着那发出巨响的破门,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半晌后叹了口气,往回走。 刚才她真的以为把陆斌打动了。短短几分钟,她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现在觉得有些心累。 沈盈盈走到拐角处,几个小孩儿正围在一起小声地讨论什么,见到她之后先是一愣,然后齐刷刷地摆出一副戒备的表情。 沈盈盈心不在焉,也没怎么注意,只知道有人挡着,往一边绕了绕,没想到被跟着堵上了,这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其中有三个眼熟的。 其实她一个名字也叫不上,但之前村里干塘那天,她被人推了一下,回头时有一帮小孩儿远远看着她,冲她做鬼脸的现在也在这里。 沈盈盈没想到这种“放学你给我等着”的戏码,在这年代居然也有。她有点想笑,心中那点因为陆斌而生出的郁闷甚至都被驱散了。 她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问:“想干嘛?”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带头的平头男孩扬了扬下巴:“我们都看见了,你跟那坏分子陆斌走在一起!” 沈盈盈点了点头:“对,跟你们有关系吗?” 另一个小姑娘瞪着她:“你也是坏分子!” 其他人也嚷嚷起来:“就是就是!” 沈盈盈忍不住笑了,想不理他们继续走,小平头想要伸手去扯她,她侧身一避,小平头往前倾,势头没刹住,踉跄了一下。 这小子也是上回做鬼脸的其中一个,看这小头目的架势,说不定就是他推的。 沈盈盈学过咏春,本来想抬脚勾小平头一下的,但想想沈妈妈当初带她去学咏春,可不是为了欺凌弱小,又把脚收了回来。 可小平头自己不争气,这年头路本来就是不平的,他脚尖磕到了一块凸起,来了个平地摔,马上恼羞成怒地爬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喊:“你等着,我回去告诉我哥!” 沈盈盈愣了愣:“你自己摔倒的啊?” 小平头根本没听,转身就跑了,其他人也呼啦一下就散了。 沈盈盈也没当回事,摇了摇头,悠哉游哉地回了自己的小破屋。 而另一边,陆斌关上门后,看着手里的春联发了会儿呆,然后走到桌子上,轻手轻脚地把它们铺开,用粗糙的手指一点一点压着褶皱。 他翻出了浆糊,一点一点地抹在撕口处,小心翼翼地将两截断口接了回去,再次用指头压了压。 陆斌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从他记事以来,村里的人就没对他有过好脸色,只有无穷无尽的打骂,只是因为他家中是地主成分。 可什么是地主?陆斌根本没见识过那传说中的家大业大的盛况。 他甚至连坏事都没做过,但“坏分子”这名号就一直在他头上。他母亲也曾抱着他哭,说这就是命。 陆斌怔怔地看着撕口处被挤压的浆糊,心想,那小丫头明天应该就不会来了吧。 毕竟,他当着她的面,糟蹋了她的一片好心。 果然,到了第二天,依然还是那个时间,那小姑娘没有出现。平日她总会在他回来前,就坐在他家门口等待的。 陆斌看不到她的身影时,还特地放慢了脚步,想着说不定她会像昨天那样,在他快到门口时,从后面兔子般地蹦上来。 可今天没有。 他甚至已经打开了家门,将柴放好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陆斌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在附近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人。 那小姑娘正倒在地上,双手护着头,蜷成一只虾米,被几个刺头围着踢打。 在她不远处,一块红薯沾满了灰,静静地躺在地上。 第17章 我背你 吃了她的东西,就是她大哥。…… 从小到大,沈盈盈都没挨过揍。 她来自现代文明社会,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面对过校园欺凌,从小到大跟周围的人相处得都不错。 所以,当她被五个比她高了一大截的少年围住时,她有点懵。 其中一个骂骂咧咧,说她打了他的弟弟,今天要给弟弟出气。又有人说早看她不顺眼了,在队委面前装,骗了个轻松的活儿等等。 沈盈盈早已经见识这种人的不讲道理,也知道自己虽然学过咏春,但体格和人数太悬殊,她不可能跟他们对抗。 于是,她也不跟他们废话,一矮身就想从缝隙里溜出去,但被人抓住衣服往地上推,她只来得及蜷起身体,护住头目,拳脚就落在了身上。 她暗暗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护住内脏和头颅,等这些小混球打完了,她就去大队长那里,让这些小混球好看。 可沈盈盈身上依然疼,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飚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有人嗷地一声痛呼,身上的拳脚一下子都停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陆斌你他妈……我日!” 又是一声惨叫,沈盈盈听到“陆斌”两个字时,还以为出现幻听了。她不敢用脏兮兮的手抹眼泪,这年代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万一有什么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了一些,看到了四周的情况。 陆斌还真的来了,沈盈盈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陆斌的目光只短促地在小姑娘脸上打了个转,眸色转深,眼底暗涌翻滚。他的视线落到了那几个动手的刺头身上,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村里面的大孩子们,只要惹过陆斌的,都被他揍过,所以这几个刺头也不例外。 刚才陆斌出现时,二话不说,直接上去踹翻了一个,所有人就都停了下来,看到是陆斌时都下意识心脏一缩。 这坏分子打架厉害,打起来时简直不要命,谁看到都怕。 此时此刻,陆斌死死看着他们,微微弓着背,眼神凶狠,是一副随时进攻的姿态,看得众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们今天是来打人的,不是来挨揍的,要是带着伤回家,少不得被爹娘唠叨。于是其中一个说:“嗐,算了,走。” 刺头们将受伤的同伴扶起,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沈盈盈抽着气,慢慢地坐了起来,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想陆斌既然都来了,应该还是愿意扶她一下的,正准备朝陆斌开口,然后就看到陆斌捡起地上那块红薯,连皮都没剥,就着灰尘吃了。 陆斌吃完了最后一口后,捏了捏指骨。 吃了她的红薯,以后就是他的大哥了。 就连准备走的那几个人,在看到这一幕时,都停了下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斌。 “草……” 这陆斌是疯了吧? 然而,陆斌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冲上去就是一打五,一拳一个小刺头,毫无悬念地干翻全场。 沈盈盈目瞪口呆。 刺头们在地上□□,陆斌走到沈盈盈跟前,蹲了下来,抿着唇看着她。 小姑娘干净漂亮的衣服已经沾满灰尘,平日总梳着两条整齐的辫子,可此时橡皮圈都不见了,头发乱糟糟,白皙的小脸也灰扑扑,眼角鼻尖通红,细密的睫毛挂满泪水。 陆斌心想,都怪他。 他哑声开口:“有没有哪里特别疼?骨头疼吗?” “皮肉疼,”沈盈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补充说,“但是没骨折,我刚才都有护着。” 这种镇定简直跟她年龄不符,但陆斌之前早就被她的行为搞免疫了,当下也不觉得奇怪。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微微回过头,朝她说:“上来,我背你。” 沈盈盈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忽然反应过来了,眼泪都还没干,眉眼却已经弯了弯,因为哭过,所以嗓音带了点黏乎,听起来又细又软:“大佬。” 陆斌仍是没搞懂这词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沈盈盈眼神更亮了,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试探性地、小声地叫唤:“斌哥?” 陆斌也笑了,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有些无奈。 可这一笑,当真是算得上冰山消融,让人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终于不再凶狠冰冷,目光软化,让他看起来甚至能称得上温和。 “嗯,”陆斌低低地应了她,“上来吧,我们回去。” 小姑娘欢呼一声,飞快地趴到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他双手托着她的腿弯,站起来背着她往外走。 陆斌问:“家里有药油么?” “有。”沈盈盈这时想的却不是自己的伤,“斌哥,我们需要陈娟的帮忙,先去她家,不然待会儿那几个人回家被父母一骂,他们就会把事情推到你头上。” 陆斌冷冷一笑:“也不差这一次。” 察觉到脖子上的小手紧了紧,陆斌放缓了脸色:“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念几句话。” 沈盈盈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说:“我一句话都不要你念。” 陆斌愣了愣,失笑着说:“孩子气。” 沈盈盈也觉得听起来确实是有点,脸上有点尴尬,但仍是摇了摇他的肩膀:“你信我嘛,敢打我,我要叫他们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这话看起来挺有气势,可惜说话的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声音又软又糯,听着更像是跟他撒娇。 陆斌拿沈盈盈没办法,只能先去了陈娟家。 陈娟这会儿正忙着做饭,是陆卫柱先看到的他们,一见陆斌背上的沈盈盈那惨状,惊得整个人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春晓娃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 陆卫柱的这一下喊得够大声,陈娟也听到了,连忙从柴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沈盈盈这模样,顿时又惊又怒:“哪个小兔崽子做的?” 陆斌将沈盈盈放了下来,沈盈盈一脸委屈:“我都不认识他们。” 她不认识,但陆斌是认识的,替她说了几个名字,又说:“我揍了他们一顿。” 那几个是村里讨人烦的小刺头,连狗蛋都被欺负过,陈娟难得一个跟他站在同一阵线:“揍得好!” 陈娟连饭都顾不上做了,让丈夫先去看着火,自己拿了药油,把沈盈盈拉到房间里,亲自替她上了药油,搓得她一阵鬼哭狼嚎。 “婶儿,轻点,您轻点儿!” “不用力搓是没效的,得这样才能散瘀。” 上完药油之后,沈盈盈本来还以为要等对方上门找陆斌算账的,但陈娟脾气火爆,马上就带着她和陆斌,去找了大队长陆学农。 陆学农知道这事儿之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昨天村里写春联,支书才在他面前夸过春晓这孩子,小小年纪能跟着他们写了一整天,没有一句喊累,完了还主动帮忙收拾。 结果第二天这孩子就被打了。 陆学农马上亲自去那几个刺头家中拎人,连着他们的爹娘都一起喊来了,打人的和被打的双方开始对质。 小平头的哥哥嚷嚷:“是陆春晓昨天先打幺弟的!” 沈盈盈说:“我没有,大队长可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陆学农又把小平头抓来,还真的检查了一下,自然是半点淤青不见。 陈娟立马就说:“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下手忒狠!还是个人吗?” 小平头的老娘反驳:“你哪知眼睛看到是他们打的?说不定就是那坏分子打的咧!谁不知道他爱打人?” 说着,朝自家儿子使了使眼色,小平头的哥哥反应了过来,其他人见大队长这样,也想撇干净责任,风口一下子就全指向陆斌了。 陆斌平时也没少打架,但这样被颠倒黑白,也是头一回,当即脸都黑了。 陈娟气得破口大骂:“刚才是陆斌背春晓娃过来的。怎么着,打了人不敢认,敢做不敢当,小小年纪就不想做男人了?” 这话说得厉害,沈盈盈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斌看了她一眼,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无奈。 这丫头也是没心没肺,被打了也没当回事,现在还笑得出来。 两边开始对骂起来,陆学农沉着脸:“都别吵了!” 陆学农也是没想到这些兔崽子连认都不敢认,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在村中威信高,他让安静,声音果然渐渐小了下来。 “大队长,是他们打的我,”沈盈盈忽然开口,指着小平头的哥说,“他还把我的头花抢走了,现在应该还在他口袋里。” 那小刺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盈盈,陆学农大步上前,伸手朝他口袋一捞,果然掏出了一个带着精致塑料花的橡皮圈。 小刺头顿时就傻眼了。 第18章 小计谋 这小姑娘原来是白切黑。 不止小刺头懵了,其他人都傻眼了。 搜出了头花,那可就是打了人的铁证了。 就连陆斌都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沈盈盈,心中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是记得当时的情景的,当时他赶到过去时,她的头发已经是散乱了的,所以陆国明是在他来之前,扯掉她的头花? 可陆国明要这头花干什么? 沈盈盈仿佛没察觉陆斌在看她一样,一脸委屈地朝陆学农说:“大队长,那就是我的头花。”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打转,咬着唇说:“是爸爸给我买的,这个人他非要抢。” 陆学农的屋子不大,加上现在天也没黑透,所以他就在屋外处理这事儿。 刚才陈娟和陆国明的老娘周红花争论的声音不小,附近原本呆在自己屋里的村民也出来看热闹了,互相通几句,就知道前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里边有不少人家里还收着沈盈盈写的春联,而且昨天沈盈盈一边写一边跟村民聊天,快速地就跟他们熟络起来,又因为她针对每家不同的情况,写出来的春联都契合他们的愿望,这更是让所有人都眉开眼笑,找她写的人甚至比支书和知青都多。 这时听到沈盈盈这话,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指责陆国明。 “这小明也太没良心了。” “就是说啊,平时兔崽子们互相打个架就算了,连小姑娘都欺负!” “春晓娃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 小姑娘在城里长大,衣着打扮都很精致,发型几乎一个星期不重样,就连村里面的大姑娘,有时候也会打趣着问她是怎么扎头发的。 她也不像城中小姐那么高傲娇气,见到人都会礼貌地打招呼,跟每个大人说话时都是用敬称“您”。 可现在,这小姑娘衣服皱巴巴脏兮兮,头发乱糟糟,陈娟也都说了,小姑娘身上全是淤青。 村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陆学农沉着脸,周红花见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陆国明也从一脸懵比中回过神,狠狠地瞪了沈盈盈一眼,冲她叫喊:“你这大话精,我根本没抢你头花!” 他不自觉上前一步,沈盈盈仿佛被他吓到,往陆斌身边靠了靠,陆斌看着陆国明,脸色一冷,脚下挪了挪,将沈盈盈挡在了身后。 陆学农伸手将他推了回去,声音已经带了火气:“怎么着,还想当着我的面打人?” 周红花也要被自己儿子蠢哭了,抽了陆国明后脑勺一下,低声地骂了他一句。 她又朝陆学农陪笑着说:“大队长,小孩子打打闹闹不也很正常,春晓娃这孩子不还好好站在这儿呢嘛?都是闹着玩儿呢!” 她指了指陆斌,继续说:“这坏分子平时也没少打人,咱们可从来没在大队长这儿告过状,这不是想着都是小孩儿嘛,多大点事儿啊?犯不着。再说了,他刚才也打了人呢!” 陈娟怕陆学农听着听着就这么算了,当即大声反驳:“那也是你儿子先动的手!” “哎哟真少见,”周红花剜了她一眼,“娟子,咋还帮起这坏分子说话了?” “都安静!”陆学农声音一出,两个女人都闭嘴了,冷着脸朝那几个刺头说,“你们几个,明天在村里做检讨!” 他将头花还给沈盈盈,问她:“春晓,你看这样成吗?就让他们明天检讨的时候,给你赔不是。” 沈盈盈心想,那可就太便宜这些小混球了。 虽然因为这件事,让她成功当了大佬的小跟班,但她长这么大,爸妈都没打过她,现在身上还疼着呢。 她慢吞吞地开口:“大队长,周叔叔说了,有事可以找公安叔叔的。” 陆学农脸色一变,周红花也慌了:“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呢!找什么公安?” 不止周红花,其他刺头的父母们也很慌。 这年头找公安,跟现代报警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这年头闹到公安上,那可就不是开玩笑了。 这孩子是袁老师的女儿,袁老师认识个厉害的军官,要是闹到公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您不知道?那我教教您。”沈盈盈歪了歪头,笑着说,“您儿子打我的这一身,可以去医院验的,能开个软组织受伤的证明,然后我带着验伤证明去报公安,就成了。” 周红花是真的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成……成什么?都是陆家村的人,你这孩子……” 陆学农一脸复杂地看着沈盈盈,沈盈盈卷起衣袖,露出小臂上一整块青紫,她皮肤白皙,将那伤衬得很是恐怖。 毕竟是女孩子,陆斌也不方便给她检查伤势,所以刚才她说没事,他就没太担心。 他也是经常受伤的人,这种淤青在他身上也不算什么,但他皮糙肉厚,现在看着她这细白胳膊成这样,还是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沈盈盈朝陆学农说:“大队长,他们是把我往死里打,不信你可以问陆斌大哥。不过我相信大队长,如果检讨完之后,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就不去找公安了。” 不等陆学农答话,周红花就抢着说:“那肯定不会的!” 沈盈盈想了想,皱了皱眉,一脸纠结,似乎又有些后悔,周红花随着她的表情转换又心惊胆战起来。 陆学农也怕这事儿闹开,于是也说:“春晓,你放心,我这大队长是说话算话的,你还在担心什么?” 沈盈盈一脸认真地说:“我担心他们会把气撒到陆斌大哥头上。” 陆斌微微一愣,轻轻地朝她摇了摇头。 沈盈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捧起他的手,把他手背和指骨上的伤口朝陆学农展示了一下。 陆学农沉默了。 陆斌莫名地有些尴尬,想将手抽回来,可小姑娘是放下了他的手,却没有松开。如果他要用力挣开,小姑娘的力气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他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下不了手。 除了家人,这村里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可这小姑娘那么自然地握着他的手腕,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使不出半分力气去挣开。 陆斌的身份特殊,村里的人孤立他,也经常找他撒气,陆学农是知道的,但日子不好过,村民要有个情绪的宣泄口,加上陆斌自己也不着他,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陆学农确实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出人命,写检讨都是万能的。 但沈盈盈刚才连找公安的话都说出来了,他知道这小姑娘很聪明,显然是不能随便糊弄过去了,于是他问:“那春晓想怎么样?” 沈盈盈说:“大队长,动手打人本来就是不对的,就算是地主成分,国家也是容下了的。国有国法,如果有人拿这个借口动手打人,甚至是打成重伤,那就是越过了国家的法律,是犯法了。” 她顿了顿,朝陆学农笑道:“咱们村年年指标第一,可不能出犯法分子呀。” 四周鸦雀无声,沈盈盈知道这一番话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怕了她,或者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疏远她。 可她不在乎,她和陆斌不会在这里留几年。她现在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陆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斌。 陆斌当然知道她这话意味着什么,低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看到她抬起来冲她笑,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这丫头…… 陆斌有些无奈。 陆学农看着沈盈盈的眼神,已经没将她当成是普通的小孩儿了,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天的检讨会,我会一并跟所有人强调这个事情,不许打架斗殴。” 沈盈盈说:“谢谢大队长。” 这事算是有了结果,只等第二天村里开会,于是陆学农让所有人都散了。 陈娟平日嘴巴厉害,刚刚沈盈盈一番话,也让她震惊老半天,却也没疏远她,更因为陆斌保护了她,看陆斌的脸色也不像以前那么难看。 众人各自回家,陆斌和沈盈盈的屋子其实靠得不远,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 陆斌知道她身上有伤,做饭不方便,于是让她过来他那屋吃饭。 两人扒着红薯饭,陆斌看她嘴边沾着的米粒,她还时不时冲他傻笑,他怎么看都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 他之前怎么会怀疑那头花不是陆国明抢的呢? 陆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沈盈盈,指了指自己唇边:“沾嘴巴上了。” 沈盈盈舔了舔嘴巴,眉眼弯弯,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以后要是他们再打人,我们就去找大队长。” 大佬以后再也不用挨揍了受伤了! 陆斌自小就在挨揍和揍人中成长,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他笑着说:“幸亏陆国明脑子一抽,拿了你那头花,不然真是有嘴说不清。” 沈盈盈一脸“我的天哪,大哥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惊愕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那肯定是我放进去的呀!” 陆斌:“……” 第19章 想抱抱 大佬,我可以抱抱你吗?…… 沈盈盈之前被小刺头们围堵的时候,知道这帮小混蛋不敢弄出人命,也知道自己这小身板是肯定跑不过了,所以脑中最先想到的就是秋后算账。 逃不过这顿打,但仅此一次。 原著番外中,陆斌就是被村民们硬生生逼黑化的,村民们颠倒是非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让读者们纷纷心疼反派大佬。 这也是沈盈盈不相信村民们的原因。 正是知道他们的德性,所以沈盈盈也猜到小刺头们可能会不承认,留了一手,将自己的头花趁乱时塞入陆国明的裤袋。 毕竟这年头没有监控,当时她也没想到陆斌会来,如果对方死皮赖脸就是不承认,又没有证人,她单凭一张嘴,很可能最后就只得吃闷亏。 陆斌仍是一脸震惊,沈盈盈咬着筷子,一手托着腮,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大哥,我是不是很聪明?” 在袁二的设定里,陆斌是所有角色中智商最高的。 如果被他夸聪明,四舍五入就是她也是这世界最聪明的人了……沈盈盈一想到这里,连饭都不吃了,甚至还朝陆斌那边靠了靠,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斌觉得,要是这猫一样的小姑娘有尾巴,现在一定是骄傲地、慢慢地左右摇摆,等着他来夸她。 小姑娘确实聪明,简直聪明过头了。 从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那肯定是我放进去的呀”时,陆斌一脸震惊,内心慌得一批:完了,这孩子学坏了。 陆斌心里分得很清楚。 陆国明是打人了。 小姑娘把东西放在陆国明身上,然后跟大人说,陆国明抢她东西了。 虽然最后因为那头花,才让那帮人承认了,但一码归一码,这是两回事。 陆斌觉得,栽赃嫁祸无中生有这种事,要是别人来做,哪怕是他自己来做,他都觉得没什么,可这小姑娘是干干净净的,不应该被污染。 沈盈盈不知道陆斌心里七转八绕,还以为对方被她的聪明才智惊艳到没回过神,于是又靠近了点,扯了扯他的衣袖,只差没在脸上写明“快夸我”三个字。 陆斌回过神,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嗯,春晓很聪明。” 都是他,要是他早点到,她就不会被打了,更不会把头花放进陆国明的口袋。 少年微微垂着目光,煤油灯黯淡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落在他眼里,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终于有了该有的朦胧感。 沈盈盈缓缓地眨了眨眼,用手夹了夹脸颊,却还是阻止不了嘴角越翘越高。 大佬美如画,她好想尖叫。 这就是抽到SSR卡的感觉吗? 小姑娘的笑容很灿烂,小太阳一般,陆斌感觉心中有个地方蓦地一暖,软得一塌糊涂,忽然又听见她说:“盈盈。” 陆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小名,”小姑娘歪了歪头,眼中露出一点狡黠,“盈盈,笑语盈盈的盈盈,不是春晓。” 她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关联,除了她脑海里的现代教育,就只剩下她的名字了。 小姑娘明明在笑,但莹润的眼眸,看起来像是浮了一层水光,陆斌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她的头顶,低低地喊了一声:“阿盈。” 沈盈盈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了笑,眼眶却红了。 她家里人也是这么喊她的。 沈盈盈感到眼热的时候,已经借着扒饭的动作,飞快低低下了头,但陆斌仍是看见了。 陆斌想起了给小姑娘盖毛毯的那晚。 在黑暗的屋子里,她一个人蜷缩在地上,无声无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已经死了。 陆斌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顶:“想袁老师了?” 他的声音缓慢又温和,像是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沈盈盈心中压了很久的情绪,跟着眼泪一点一点地落入了碗中。 她想家了,想爸爸妈妈姐姐,她怕回不去,怕再也见不到他们。她甚至都不敢想,在自己的那个世界,没有了她的世界,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从她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刻,就一直缠绕着她。她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她熟悉的环境,也没有她的家人。 陆家村很多人都喜欢她,觉得她开朗活泼又懂事,可每天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要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要稳住,要坚强,不管在哪里都要过好每一天。 沈盈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陆斌闷声问:“大佬,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姑娘泪眼汪汪,鼻尖微红,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可怜兮兮。 陆斌张开了手臂,沈盈盈把头埋在他身前,他将手臂虚虚地笼在她身后,低声安慰:“袁老师很快就回来了。” 沈盈盈巴不得袁晓玲忘了她,但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只含糊地应了一下。 她一直都是个乐观的人,情绪积压太久,刚才宣泄了一下之后,心情已经好多了。 沈盈盈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陆斌松开了手,想了想,说:“我娘去的时候,我就想,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不如跟着她一起去。” 沈盈盈微微一愣,意识到陆斌这是在开导她。 “但是,”陆斌冲她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我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她在的时候,做了很多,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 即使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沈盈盈擦了擦眼泪,一脸认真地说:“我养你啊。” 陆斌:“……” 不是,这话题怎么突然这么跳跃? “嗯?”他哭笑不得地问,“怎么养?” 说起温饱问题,沈盈盈忽然想到,既然现在他们已经统一战线了,那之前她预想的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说养,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是1973年末,距离高考恢复还有三年多,距离开放还有四年多,到时候她和陆斌都会离开陆家村,那之后陆斌就是鱼入大海,大有作为,只要不跟男女主杠上,他就能稳坐商界扛把子的位置。 而在离开陆家村前的几年里,他们唯一要担心的只是温饱问题。 “我有钱!”沈盈盈摇了摇他的手臂,“我爸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藏了宝贝,我们去把它挖出来吧!” 陆斌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沈盈盈也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朝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错了,拍了拍他的手,他这才松开了。 提起未来,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笑嘻嘻地说:“大佬,我们明天就去找找吧?” 陆斌没想到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他,也不知道该感动好,还是骂她傻好:“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将这种事告诉别人?” 沈盈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别人,其他人我才不说呢。” 陆斌咳了一声。 感动。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劝道:“这事儿还是等袁老师回来吧,说不定是你爸爸留给她的。” 沈盈盈心说,可这跟他们夫妻俩没关系啊。 这是这个世界的隐藏线,是袁二采访了的资料里没用上的。 她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她不会回来了。” 陆斌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了,一脸怜悯地看着她,半晌后低声说:“你还有我。” “嗯呐,”沈盈盈脸上的忧伤转瞬消失,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所以我们明天就去吧!明天挖宝贝,后天咱们去城里买肉肉!” 陆斌总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劝了几句劝不动,又怕她自己一个人去出危险,最后还是答应了。 没多久后,有人敲了敲门,在外面喊:“春晓,你在里面吗?” 沈盈盈有些意外,朝陆斌说:“是周文军。” 陆斌忽然发现,这小姑娘在他面前,都是直呼其他人的名字,比如陈娟,比如周文军。 他心里腾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她根本没将其他人放在心上,唯独对他毫无保留。 沈盈盈跳下凳子,跑过去开门,果然是周文军。 周文军一眼就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圈,马上问:“怎么哭了?” 他下意识地往陆斌那边看,陆斌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不躲不闪,一脸漠然。 沈盈盈知道周文军误会了,连忙解释:“是因为身上疼,陆国明带人打了我一顿来着。文军哥哥,你找我吗?” 周文军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又一脸担忧地说:“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现在身上怎么样了?娟姐说都是皮外伤?” 沈盈盈点了点头:“嗯嗯,涂几天药油就好了。” 周文军叹了口气,看到他们桌上的红薯饭,又朝她说:“你以后过来跟我们知青一起吃吧,文军哥哥偶尔也买点肉的,你现在正是长身体,吃这个怎么行。” 这年代的人不都这么吃的吗……沈盈盈没想去,但也知道不好直接拒绝,于是笑嘻嘻地说:“谢谢文军哥哥,那我想吃肉的时候就去文军哥哥那边。” 周文军也没想着一个小姑娘会有多少心思,只当她是应下了。 沈盈盈想起这人是个富家子,于是又问:“文军哥哥,你有单车吗?” 周文军果然点了点头:“怎么了?” 沈盈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想问文军哥哥借单车。” 周文军自然不会吝啬,于是沈盈盈就这样搞来了去挖宝的代步工具。 *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沈盈盈就已经穿戴整齐,麻溜地推着一辆凤凰单车,敲响了陆斌的家门。 几乎是同时,陆斌就从里面打开了门。 沈盈盈抬头挺胸,体现出小弟应有的素质,朝气蓬勃地喊了一声“大佬早”。 陆斌哭笑不得:“早。” 两人昨晚就约好了今天出发,陆斌接过单车,长腿一跨,轻轻松松就坐到车座上,脚还能够到地上。 这单车跟她现代骑的完全不是一个类型,车座很高,前面还有一个大铁三角,沈盈盈这一米五的身高完全骑不上去,怕一上去就下不来。 她一脸羡慕地看着陆斌:“大佬,你腿真长啊。” “这有什么。”陆斌脸上有点尴尬,咳了一声,催促道,“上来吧。” 沈盈盈笑嘻嘻地扶着他的腰,坐到后座上。 太阳初升,清风拂面,陆斌脚尖轻巧地蹬了一下,骑着单车,载着那调皮的小姑娘,驶出了陆家村。 第20章 挖宝贝 这是属于他和她的小秘密。…… 临近过年,各大队都已经按工分完成分配,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节,村民们拿着辛苦一年才赚到的肉票,到城里换购。 南方沿海一带,陆上江河密布,陆家村的横基对面就是朱江支流,内里也有小河贯穿村中,沈盈盈那小破屋出门几步就是河边,每天都有人在埠头边洗衣服洗菜。 村里通向外面的路就只有一条,要出城还得先穿过横基,花一毛钱乘船渡江,等过了江对面,再走路或骑车。 村横基就是一条泥路,地处稍高,一侧是村落,另一侧是江流。陆斌骑着单车,载着沈盈盈,在风声和赶路村民们的艳羡目光中,一路飞驰。 这年头的凤凰单车,相当于现代的高档汽车了。别说骑车,这里很多人甚至连单车轮子都没摸过。 沈盈盈耳朵和脸被吹得有点疼,忍不住捂着左耳,右脸贴在陆斌背上,把右耳也堵住。陆斌感到了她的动作,微微侧了侧脸:“冷?” “不冷,就是风有点大。”沈盈盈面向的正是江流一侧,渡江船刚好上了一拨去城里的村民,缓缓驶向江中,她兴奋地指着那大船,“那个我也坐过!” 虽然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但沈盈盈依稀记得,在她的世界,在她很小的时候,老家虽然已经建了不少路,但也还有渡江船。她外婆起得早,有时候就会带她渡江,去对面的酒楼吃早茶。 后来,随着学业繁重,她回老家的次数渐渐地就少了,也没注意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艘渡江船就不见了。 现代跨江大桥建起后,已经不需要这种传统的过江方式了。 陆斌只知道小姑娘城里长大,想着也许是她被袁老师带回陆家村那回,是唯一一次坐上渡江船,所以才这么兴奋。 “咱们明天也坐,”陆斌说,“明天得让你戴个帽子才行,不然要冻着耳朵了。” 陆斌长得高大,他在前面骑车,其实已经挡了大部分风,沈盈盈知道他被吹得更厉害,说:“我们两个都戴,不然长冻疮可就难受了。” 陆斌其实已经习惯了,但小姑娘说得认真,他也就笑着点了点头:“好。” 他今天并不是带着挖宝的心思来的。他心里清楚,小姑娘的父亲陆继东一直都在城里,再回来时就已经是临终了,哪有机会在乡下埋什么宝贝? 只是昨晚小姑娘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他就想着干脆带她出来逛一圈,开个小灶。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周文军没得比,让小姑娘顿顿吃肉是不可能了,但偶尔吃点不一样的,他还是做得到的。 按规定来说,所有江里河里的东西,都是属于公家的,个人不能私自捕捉。但这日子艰难,村民们都有默契,就连队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明目张胆撒网捕鱼,偶尔在江河里捞着一条鱼,大家也都当没看见了。 但是,这年头地主分子,即使老实熬着,也总能被人各种挑刺,更别说私自捞鱼这种本就违规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并借此发难,就得倒霉。 所以,陆斌平时很少干这种事,但之前他母亲还在世生病时,他也经常三更半夜去抓鱼,给母亲熬汤补身体。 村里的人虽然排斥他,但大队长陆学农还算公正,今年他分到的钱和票,加上前些天村里分的鱼和肉,虽然不多,但也能让他和小姑娘过个有肉味的年。 他想着今天带她玩一下,挖不到宝她肯定会不开心,但紧接着明天去城里再添点东西,小孩儿忘性快,买点糖果吃食,应该也就能哄回来了。 过了渡江点,横基上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经过另一个村时,陆斌说:“这里就是林村。” “嗯嗯!”沈盈盈只随意看了一眼,四处看了看,但陆斌太高了,视线被挡住了不少,于是又拽着他腰间的衣服,努力地伸了伸脖子。 身后的动作不小,陆斌连忙提醒:“哎,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了。” 沈盈盈忽然眼神一亮,指了指林村东边远处的山头,兴奋地说:“斌哥,应该就在那儿!” “好好好,我知道了,”陆斌有点无奈,“你别急,它又不会跑,你乖乖坐好,不然我都不敢骑快了。” “我坐稳了!”沈盈盈马上不动了,欢呼一声,“芜湖!大佬带我飞!冲鸭!” 陆斌哭笑不得,但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又充满朝气,那满满的活力也感染了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把脚蹬踩得快了一些。 沈盈盈的外婆年轻时是大地主家的小姐,家中产业多,曾经风光无限。后来贫农翻身做主人了,曾经的地主们家产一朝倾覆,沈盈盈的外婆冒险藏下了一盒宝贝。 沈盈盈小时候特别爱听藏宝故事,所以听外婆说起这事的时候,还特意仔细问了是怎么藏的,藏在哪里,会不会很容易被别人偷去等等。 在她眼中,这是一个冒险故事,她问了很多怎么挖,也问过藏的是什么,但外婆只是含糊地说着“是宝贝”,她也没继续追问,那些宝贝究竟具体是什么东西。 作者袁二不会以真人为原型写文,所以在这个世界,沈盈盈不可能找到一个现实中认识的人。 但这个世界的背景和架构,袁二参考的是她做的功课,陆家村的轮廓,陆斌的屋子,都和当初沈盈盈给的资料一样,所以那盒宝贝,应该也是存在的。 陆斌和沈盈盈两人一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山头下。 陆斌停了下来,沈盈盈跳下了车,拍了拍被颠得有点发麻的屁股,心想下回得拿点东西垫一下才行,路不平,后座又硌,幸好今天车程不算远。 陆斌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个布袋,就挂在车头。他将它解了下来,从里面翻出一个小水壶,递给了沈盈盈:“喝点水。” “谢谢斌哥。”沈盈盈接过后打开一看,竟然还冒着热气,双手捧着小水壶慢慢喝了两口,又还给了陆斌。 她习惯了拎着手机就出门,连水都没带,而陆斌显然对这种出门很有经验,准备齐全,等着她喝水的时候,正拆着包红薯的纸。 陆斌接过水壶,把红薯递给了沈盈盈,自己也喝了两口水,两人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吃早餐。 大佬准备周到,沈盈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狗腿地给大佬捶两下腿:“斌哥辛苦了辛苦了,刚才载着我蹬了一路,腿疼不?等我长高了换我载你。” 陆斌本来还想挪开腿的,但小姑娘的手软乎乎的,捶在腿上说不出的舒服,干脆也不动了,听到她这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这小身板?得了吧,还不如我载你,你给我捶腿。”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那也行啊,大佬你说了算。” 她还在慢慢啃着红薯,陆斌就已经吃完了,拿起布袋里的小铁铲,问她:“要挖哪里?” 沈盈盈连忙也起身,说:“我先看看。” 她往远处走了一段,从不同角度对比了一下,选了几个位置。陆斌按着她说的去挖,两人折腾到接近中午,什么也没挖到。 沈盈盈挠了挠头,喃喃道:“不会吧……” 袁二,你别搞啊,还等着这笔钱做起步资金呢! 陆斌见她有些沮丧,安慰着说:“找不到也没关系,找不到也还是能吃肉的。” 沈盈盈叹了口气,但仍不想放弃,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算算,陆斌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但就见她忽然表情一愣,随即一脸惊喜地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沈盈盈一拍后脑勺,走到挖的第一个坑旁边,相隔大概两米左右,用力地踩了踩,“这里,一定是这里!” 她这算错数的破毛病真的是改都改不掉,幸好检查了一下。 陆斌也不多说,直接拿着铲子挖了起来。 将近一米深的时候,他果然挖到了一个木盒子。 第21章 吃肉肉 偷吃记得要擦嘴。 铁铲敲到木盒时,发出了沉重的闷响,显然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沈盈盈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哇!大佬你太棒了!” 陆斌咳了一声:“阿盈,这是你选的位置。” 他只是按照她说的去挖而已。 陆斌将那木盒从地下撬了出来,四周看了看,再次确认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没其他人,这才捧在手上,入手沉甸甸的。 他将它抬到地面上,双掌一撑地面,把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抬腿翻身,动作利落地从坑里出来了。 沈盈盈蹲下身,用树枝戳了戳木盒上的泥,一脸好奇地点了点上面的锁:“上锁了耶,要用石头砸开吗?” “不用。”陆斌从带过来的布袋中翻出一把刀子,盘腿坐了下来,托着木盒,用刀片一点一点地翘着镶嵌在木板上的贴片。 这是不砸锁,要直接将整套锁拆下来了。 沈盈盈简直叹为观止,一脸佩服地问:“大哥,你怎么知道要用到刀的呀,这也准备得太周到了!” 陆斌头也不抬地说:“我还带了火柴,姜,盐。” 沈盈盈:??? 她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跑到布袋旁边蹲下去翻了翻,还真看到了,一脸懵地问:“带这些是要干嘛?”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把五根刺的铁叉,巴掌大小,黑漆漆的,拿在手上沉甸甸。 沈盈盈捧着那铁叉,试着用它来挖土,但那五根铁刺长短不一,一下下去只抠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坑。 这玩意儿是什么? 正当她摸不着头脑时,另一边的陆斌就出声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过来坐着吧,别玩那东西了,小心扎到手指。” “好嘞!”沈盈盈对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兴趣,听到大佬招呼,马上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陆斌的手工活显然很到家,锋利的刀尖在他指下游走,贴着他的皮肤,却又没有扎破,沈盈盈看得心惊胆颤:“大哥,要不还是砸开算了。”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小姑娘正盯着他的手,微微皱着秀气的眉毛,显然是担心他的手。他挑着眉笑了笑,敲了敲那木盒:“阿盈,这可是铁梨木。” 沈盈盈对这些也没研究过,她只听过什么红木梨花木,根本不会分辨,于是老实地说:“我不懂这个……是很值钱的吗?” “嗯,”陆斌应了一声,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撬,一边说,“这种材质的匣子很少见。” 他以前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曾经的风光,祖上日子最好的时候,甚至有自己的船。铁梨木最耐腐蚀,所以这种材质一般都用来做船,大地主有钱任性,哪怕是做成工艺品,都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木头即使留着,那些村民也分不出好坏,但陆斌的父亲出事后,她母亲怕再生祸事,把家里的旧木头都偷偷烧了。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后,只听得“啪嗒”一声,陆斌成功将套锁拆了下来,除了镶嵌铁片的痕迹之外,木盒没有其他损伤。 沈盈盈拍了一下手掌,一脸崇拜地看着陆斌,又兴奋地看着木盒:“开了!” 陆斌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但还是将木盒递给了她:“喏,你的宝贝,打开看看。” 沈盈盈愣了愣,心中有点无奈。 她以为自己之前已经走进了陆斌心里了,却没想到原来他还跟她分得那么清楚,更没有哪怕一点的贪念。 在寒冬中给别人毯子,在饥饿中给别人红薯,却推开了唾手可得的钱财。 大佬真是反派中的一股清流。 沈盈盈看着陆斌,笑着推了推木盒,想将它推回他怀里。 小姑娘眼里藏着星辰,笑起来却温暖得像小太阳,专注地看着他。他知道她信任他,所以才更加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她的力气很小,只要他不收回手,她根本不可能推得动。 沈盈盈也不坚持,却也没接过来,挠了挠脸颊,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眼底透出一点狡黠,从陆斌对面挪到他身边,抱着膝盖,挨着他坐了下来。 陆斌一怔,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 沈盈盈一手挽着他的胳膊,抬起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陆斌侧过脸,低头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接,沈盈盈冲陆斌笑了笑,另一只手握住他托着木盒的手腕,带着他把手收了回来,把木盒落到他腿上。 沈盈盈的目光真挚而坦荡:“那我们一起打开。” 在这一刻,陆斌的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僵如冻土的心底深处,有什么动了动,像是一颗种子冒了个小芽,快速地舒展,蔓延,顶开了冻层,在那温暖的阳光下疯狂抽长。 陆斌的喉结动了动,终于不再拒绝,低声说:“好。” 沈盈盈眉眼弯弯,跟他一起翻开了木盒盖子。 是金珠和宝石首饰。 沈盈盈不会鉴宝,但她是知道黄金的,黄金跟货币的特殊关系,让这个贵金属从古到今都备受瞩目。而这盒子分成了几个小格,将近四分一都是指甲大小的金珠子! 沈盈盈差点就崩起来了。 黄金的密度大概是19点多每立方厘米,这年代黄金的每克价格应该在一百三块上下浮动,按这粗略估算,这里面一颗金珠都超过两千块了,即使流入黑市价格要打折,至少也能卖一千六七。 好家伙,她和大佬这是直接跳级成了万元户了! 陆斌也懵了,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一把合上盖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沈盈盈:“阿盈,这东西是你父亲埋的?” 这年头,就算是工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能攒下一箱黄金。更何况,投机倒把本来就是大罪,她父亲难道没想过,让她碰这事是有多危险吗? 迫于生活,做这种事的人虽然不少,但大都是倒卖吃的用的,这些都很好交易,但黄金这种太贵重了,一般人也不敢收,要是没在黑市混熟,根本不可能卖得出去。 沈盈盈马上装傻,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爸爸说这里埋了东西,应该是他吧……” 陆斌以为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她,想到这事情里面肯定还有隐情,她一个小姑娘不清不楚也是正常的,于是他放缓了声音:“阿盈,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埋回去,等以后要用钱了,再过来拿好不好?” 沈盈盈知道他的担忧,乖巧地点了点头:“好,都听斌哥的。” 陆斌仍是不放心,又叮嘱说:“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 他想再补充一句“不然要被抓去蹲大牢”,但又怕吓到她,只好千叮万嘱。 “嗯嗯,”沈盈盈继续点头,“我不会说的,这是咱们的小钱钱,要留着买肉肉。” 小姑娘已经提了很多遍要买肉吃,陆斌哭笑不得,他把东西埋回去后,又将其他坑都填好,仔细地清理所有挖掘痕迹,这才收拾工具,朝她招了招手:“来,斌哥带你去吃肉。” 沈盈盈刚才在袋子里看到的铁叉,其实是鱼叉。陆斌在附近折了一根竹,将鱼叉装在竹竿上,另一端绑上绳子。 陆斌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带着沈盈盈一路往里走,七转八绕,来到了一条河边。他把食指竖在唇边,她秒懂,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陆斌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拿着鱼叉悄悄在边上弓着腰,目光盯着河面。 这季节因为寒冷,鱼一般都躲在石洞,但有太阳的时候,鱼会出来活动。这时的鱼会定在河底,静静地晒着太阳,所以叉鱼是冬季捕鱼的好选择。 沈盈盈坐在树底下,感觉大佬成了一块雕塑。 因为怕把衣服打湿,陆斌把棉袄脱了下来,挽起了裤腿,露出一截薄薄的线条流畅的肌肉。他一手握着鱼叉,弓身一动不动,目光凛冽,伺机而动,是狩猎者的姿态和眼神。 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盈盈托着腮,不由自主地想到正文里成年陆斌。 那个衣冠楚楚又心狠手辣的男人,在商场上纵横,是行走的荷尔蒙,各色小姐姐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沈盈盈盯着不远处的少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代入他的脸,脑补了一下原文情节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拼命地捂着嘴,怕吓跑了河鱼。 好想时间快进,看一下大佬穿西装的样子。 哗啦—— 那边的陆斌已经成功叉住了一条鱼,回头看了下沈盈盈,发现小姑娘正冲他一脸傻笑,眼神…… 关爱? 陆斌:“……” 一定是他眼花了。 果然,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又高兴地鼓着掌,眼里都是崇拜。他咳了一声,谦虚地点了点头,又转了回来,如法炮制地叉到第二条鱼。 沈盈盈终于知道陆斌带的刀和调味料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他拿着刀,干净利索地给鱼去鳞开膛,清洗干净后,把姜片塞进鱼肚里,又削了两根竹枝将它们串起来,捡来干树叶生火烤鱼,不时翻转一下,让鱼均匀受热,熟了之后又撒上盐。 “喏,吃吧。”陆斌将烤好的鱼递给沈盈盈,“小心烫。” 他这一手野外生存技能,直把沈盈盈看得一愣一愣的。 鱼皮微焦,因为陆斌烤之前划了刀花,里面的肉带着一层薄薄的金色,散发出淡淡的烧烤香味。 她把鱼接了过来,吹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这鱼和现代里被饲料养大的鱼不同,因为火候控制得好,鱼肉外焦里嫩,鱼香十足。她舔了舔嘴巴,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好吃。” 陆斌见她一副满足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那就多吃点。” 沈盈盈点点头,两人就坐在树底下,慢慢地吃完了这顿奢侈的午餐。陆斌看着小姑娘嘴边还沾着点焦鱼皮,笑着伸手用拇指擦了擦:“偷吃完记得要擦嘴巴。” 沈盈盈大窘,尴尬地捂了捂脸,又用手背仔细地擦了擦,耳尖微红,咳了一声:“大佬,你什么也没看见。” 陆斌笑意更深,点了点头:“嗯,我什么也没看见。” 两人把东西收拾好,把鱼骨埋好,又吹了会儿风,等身上的烧烤味去干净了,陆斌这才骑上车,载着沈盈盈,慢悠悠地踏上回去的路。 离村口还有几十米,陆斌看到村口站了几个人,已经有眼尖的村民看到他,叫嚷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陆斌和春晓娃回来了!” “嗯?”沈盈盈疑惑地伸了伸脖子,“好像在喊我们?” 陆斌低声说:“是。” 等两人到了村口,那里已经聚了一堆人,最前面的是一个漂亮年轻的女人,旁边一个高大的军装男人朝她低声说着什么。 沈盈盈愣了愣,下意识地拽紧了陆斌的衣服。 陆学农快步走上来,朝陆斌低声斥责:“陆斌,你带着春晓娃乱跑什么!害袁老师担心老半天!” 军装男人扶着漂亮女人上前,低头看着沈盈盈:“晓晓,我们来接你了。” 第22章 争夺战 他们是彼此间的唯一。 是袁秀玲和“周叔叔”。 两个原身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军装男人还说要带她走,沈盈盈一下子有点懵,还坐在单车后座上, 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点滑稽。 军装男人见她仍是不动,微微眯了眯眼,上前一步, 想伸手将她抱下来。 沈盈盈回过神,连忙先他一步, 自己跳下单车。她手里还拽着陆斌的衣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陆斌。 军装男人见她跟陆斌走得这么近, 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陆斌想起昨晚的情景:他让小姑娘等袁老师回来, 可小姑娘却回他一句“她不会回来了”。加上刚才这军装男人扶着袁老师, 姿势过于亲密,他心中顿时起疑, 隐约猜到了这两人的关系。 他从单车上下来,把车停好,上前半步, 稍稍侧身, 沈盈盈马上退了退,站到他背后。 沈盈盈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好歹二十多的心理年龄, 居然要躲在一个少年背后, 但那军装男看起来要随时把她抓过去的样子, 她确实也是怂了。 军装男人见她这样,脸色微黑。 陆学农就在一边,把军官的神清看了个真切, 马上朝陆斌使了使眼色,说:“陆斌,你先去把自行车还给周知青吧,他还等着用呢!” 说着,他又去驱散四周围观的村民们,让大家赶紧回家。 这年头本来就没什么娱乐可言,也就茶余饭后聊聊八卦。村里今天居然来了军官,长得又英俊,跟那袁老师站在一起,那是顶顶的赏心悦目,其他人本来还想看戏的,大队长一发话,只得慢腾腾地散了。 沈盈盈一听,知道陆学农是要支开陆斌了,心中顿时紧张起来。陆斌感到衣服紧了紧,回头看了她一眼,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大佬果然是大佬,没让她失望!沈盈盈冲他露出安心的笑容,总算镇定了下来。 她刚才还真是有点担心,怕陆斌觉得回城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怕他也劝她跟袁秀玲和军装男走。 陆学农朝陆斌使了半天眼色,眼角都快抽筋了,陆斌却仿佛没看到一样,不紧不慢地说:“我跟周知青不熟,车是春晓借的,得春晓跟我一起去。” “好嘞!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沈盈盈眼神一亮,简直想竖起拇指给大佬点赞了,又朝袁秀玲和军装男人说,“我跟陆斌大哥先去还车啊。” 这俩傻孩子……陆学农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昨天春晓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了,还说出要告到公安那里的话来,闹了不小的动静。这事儿是春晓受了委屈,可他也搞不懂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她居然还替陆斌出头。 她说了,国家既然接纳了地主分子,别人乱打地主分子就是犯法。这话是真的重,却没人能反驳,他也答应了要在今天的检讨会上强调,以后村里不能打架斗殴。 可谁料到,今天那检讨会还没开,才过了晌午没多久,袁老师就刚好回来了呢?他甚至都还没跟她说,她女儿昨天被打了。 陆学农现在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袁老师几乎没怎么出面,倒是她旁边的军官,直接找到了他,先是一番自我介绍,然后简单直接地说出来意—— “陆队长好,我是袁老师的朋友周向国,今天来陪袁老师接春晓这孩子回城里。我们刚才去找了一下,春晓屋里锁了,附近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劳烦路队长帮忙找一下。” 陆学农哪里敢推脱,马上发动其他人一起去找了,很快就知道找到知青宿舍那边,周知青就说春晓昨晚借了自行车,要和陆斌去城里买东西。 周向国自然就会问到,这陆斌是什么人。 他这么一问,陆学农一答,然后这位军官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马上让他先去渡江点那里打听,先确认一下那两个孩子有没有渡江,是不是真的出城了。 不得不说这位周军官还是考虑得周到一些的,陆学农亲自跑了一趟,跟码头的人再三确认,还真是没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带着单车来渡江的。 可这也说明,陆斌带着春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于是,陆学农又赶紧跑了回来,发动村民们帮忙找人,有的人又没管住嘴,最后让周军官和袁老师都知道了昨天的事情。 袁老师知道自己女儿受了欺负,当场就哭了起来,周军官那脸色简直了,跟锅底有得一拼。 大家到处找,最后这俩孩子自己回来了。 春晓年纪小就算了,这陆斌难道还看不懂他的眼色么?瞎参合什么!春晓本来就是城里出生的娇小姐,现在袁老师回来接她,以后她在城里也有大好的前程。 这陆斌自己是个地主分子,这辈子注定是没出头了,难道他是见不得别人好吗? 陆学农朝沈盈盈说:“春晓,这自行车,我去还也行。袁老师和周同志都等你很久了,你赶紧先带他们回屋里坐坐,收拾收拾行李。” 沈盈盈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袁秀玲目光一颤,周向国见袁秀玲眼眶微红,皱了皱眉,直接朝沈盈盈命令道:“晓晓,过来,还没闹够吗?你妈妈这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沈盈盈一愣,不可思议地看了周向国一眼。 多大脸?居然敢跟她这么说话。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周向国一眼:“那就是你没照顾好她。” 这话非同小可,一下子就戳中了周向国多年的心病,他当即脸色一沉。 陆春晓之前就表现得很不喜欢周向国,袁秀玲也自知愧对女儿,一脸哀求地看着周向国,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见心爱的女人这样,周向国心中对沈盈盈的火气更大,但又心疼袁秀玲,只得强行压着情绪,朝沈盈盈说:“那你现在是要去还自行车,还是回屋里?” “回屋吧,”沈盈盈说着,又朝陆学农说,“大队长,这自行车我明天还得用,先推回我屋里了,我晚点自己去跟文军哥哥说。” 她明天还得跟大佬去城里买肉肉呢。 小姑娘这话就表明了不会离开陆家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军官跟袁老师关系不一般,陆学农不想也不好插手,只得点点头:“行,那你先和袁老师、周同志回屋吧。” “好的。”沈盈盈干脆又坐回自行车后座,笑嘻嘻地看着陆斌。 陆斌原本还有点担心她,见她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哭笑不得地推起单车,跟在袁秀玲和周向国后面。 陆学农没跟过来,于是他们四人往村尾走,前面两个大人沉默不语,后面两个孩子还在嬉笑聊天,基本都是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少年偶尔附和一下。 到了沈盈盈那小破屋,她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然后往一边让了让,朝周向国和袁秀玲伸出手,做了“请”的动作。 两人都有些意外地看了沈盈盈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然而,等他们一进去,都惊讶得张了张嘴巴。 他们两人之前不是没来过这屋子。 袁秀玲当初要陪陆继东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跟他一起回到这陆家村。因为不喜欢小叔陆继工一家,宁愿搬过来这旧一点的老房子。但她本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前都是陆继东做的家务,于是,当她带着同样什么也不会的女儿时,她简直不知所措,无从下手,连行李箱中都是胡乱堆塞。 而周向国来追寻袁秀玲时,简直都不想踏入这破房子。 在他们印象中,这屋朝向不好,背阳,即使是白天,屋里都黑暗阴沉。加上连张完好的凳子都没有,所以这小破屋简直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这小破屋,已经跟他们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沈盈盈之前搞来几块大镜子,在屋外屋内各找了几个点,将镜子固定住,把外面的阳光通过镜子反射引入屋内,让屋内一下子亮堂不少。 因为之前救了陈娟儿子一命,陈娟和相熟的村民一起帮她要回家当,她又用一些补品做人情,换来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灶台上竖着了个木架,里面放着碗盆,旁的石池码着整整齐齐的柴,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 原本坑坑洼洼的地面,也已经被她用碎石和沙子填平了。窗边用旧布挂了窗帘,屋子中央放了一套完整结实的桌椅,桌上放着水壶和杯子。床边还竖了一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放着镜子、面霜等物件,甚至还摆着一个绿色玻璃瓶,里面插满了鲜花。 满满都是生活的气息。 在等沈盈盈回来的间隙,因为村民们想跟袁秀玲和周向国攀关系,找话说,很多人把沈盈盈夸了一顿,于是袁秀玲也就知道了自己女儿的光荣事迹,让她一度怀疑村民是在胡诌。 她的晓晓可不会什么医术,毛笔字倒是练过,但还没到能写春联的功底。 可当袁秀玲看到这屋里的布置时,她又有点恍惚,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儿,明明是那么熟悉面孔,她连那张小脸上哪里有小痣都知道,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又觉得有点陌生。 “随便坐。”沈盈盈招呼袁秀玲和周向国坐下,翻出搪瓷杯,给他们倒了水,又跟后头进来的陆斌说,“斌哥,你要喝水吗?杯子不够,给你拿碗装?” 袁秀玲和周向国都坐了下来,她看着那搪瓷杯,欲言又止。 沈盈盈本来也没想那么多,一看袁秀玲那眼神,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那搪瓷杯跟屋里的面盆、痰盂都是一套的,是陆继东跟袁秀玲结婚时买的,现在她拿这杯子给她喝周向国倒水,似乎不太妥,感觉像是嘲讽他们似的。 可她平时也用这搪瓷杯喝水来着,现在他们两个来了,她和大佬都没杯子喝水了,要喝也只能拿碗。 于是她只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斌将自行车推了进来:“不用了,我水壶里的还没喝完呢。” 周向国今天为了这小孩儿的事跑来跑去,早就渴了,但他并没有碰面前的这杯水。见沈盈盈还要给那小地主分子搬凳子,他沉声开口:“晓晓,我和你妈妈有话跟你讲。” 沈盈盈拍了拍手,等陆斌坐下后,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两人跟袁秀玲和周向国面对面。她朝周向国点了点头:“那你们说就是,我听着呢。” 周向国的目光在她和陆斌间游移,定在了陆斌身上,陆斌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他看着。周向国缓缓地说:“晓晓,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让他先出去。” 家?原来这两位还将这看作是家事。 沈盈盈忍不住笑了笑,拿起陆斌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对面两人一看,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袁秀玲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推到她跟前,柔声说:“晓晓,你喝妈妈这杯。” 沈盈盈推了回去:“不用了,您喝吧。” 她又看着周向国,一字一顿地说:“我姓陆,不姓周,这是我的房子,我不会让他出去的。你们有话就说,我听着,但我事先说明,我不会跟你们走。” 袁秀玲脸色一白,周向国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给你的胆子说这种话!” 沈盈盈没想到周向国会这么爆发,被吼得有点耳鸣。她揉了揉耳朵,冷冷地笑了笑:“我哪个字说得不对?周先生,请你自重,我说了,这是我的房子,你再这样,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周向国从来没被人这样顶撞过,更别说对方还是一个小屁孩儿,气得手都抖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袁秀玲从位置上起来,绕过桌子,蹲下身握着沈盈盈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晓晓,跟妈妈说说话好不好?晓晓是不是在生妈妈的气?妈妈只是有事情耽搁了,所以回来晚了,可是妈妈一直很想晓晓,晓晓不想妈妈吗?” 不想。 沈盈盈看着女人悲伤的神情,心里那两个字却说不出来。 袁秀玲一如梦中那样漂亮,只是脸色有点憔悴。沈盈盈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沈盈盈不知道她爱不爱陆继东,但猜想应该是爱的,否则也不会跟着他回陆家村。 可她显然并不是一个女强人,而是一株菟丝子,没有任何的自理能力,也没有任何的主见。 跟陆继东的时候,她连打包行李都不会。从刚才到现在,说话的几乎都是周向国。她的眼神很真切,撒谎的可能性很低,她说被耽搁了,应该就是真的被耽搁了。 可是,为什么她就没想到,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耽搁,是耽搁了多少天,连她一个大人都无法忍受的生活,她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留下来。 而她现在关心的,却只是陆春晓想不想她。 沈盈盈垂眼看着袁秀玲,心中觉得有点厌烦,悲愤,以及一点怜悯。 厌烦这种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想着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 怜悯原身陆春晓,一个小小的孩子,临死前孤身一人。 沈盈盈愿意为陆春晓尽法律上的责任,作为占用她身体的代价。但她终究不是陆春晓,所以不会继承陆春晓的感情,不会去维持和袁秀玲的母女感情。 袁秀玲很漂亮。同为女性,沈盈盈看着她,都觉得这种梨花带雨的绝色,让人不忍苛责,更别说是男人了。 沈盈盈几乎可以确定,所谓的耽搁,肯定跟周向国脱不了关系。 周向国这样一个有身份的人,平时的涵养应该不会太差,可刚才好几次差点动怒,可想而知他对陆春晓这个拖油瓶,是有多厌烦。 也难怪,她的存在,就是在提醒他,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周向国一看就是要强的人,要容下她,那简直是自己为难自己。 然而,因为袁秀玲,也许他是抵不住袁秀玲的眼泪,所以两人才又回来了。 见沈盈盈一直沉默不语,袁秀玲哭得更厉害了:“晓晓,你和妈妈说说话……” 周向国也强忍着怒气,耐着性子说:“晓晓,你外公生病住院了,所以你妈妈才留在医院照顾你外公。” 沈盈盈微微一愣,袁秀玲的父亲出事了?难怪她走得这么急。 周向国见她表情松动,连忙继续乘胜追击:“你妈妈已经很辛苦了,你还要跟她怄气吗?” 沈盈盈心有所动,但很快又想到一个事情,心中止不住冷笑。 “您要赶着去照顾您父亲,所以没空给我准备厚衣服、被子、食物,我理解的,”沈盈盈跟袁秀玲说完后,又抬起头,看着周向国,微微一笑,“可您呢?她被人伺候惯了不能生活自理,所以想不到这些,您也是生活不能自理,想不到我一个小朋友需要人照顾吗?” 周向国眼中怒气暴涨,扬起了手—— 沈盈盈没想到他真的敢动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猛地一扯,额头磕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陆斌将她扯到自己怀里,一手钳着周向国的手腕,不甘示弱地低吼:“你想干什么?!” 袁秀玲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抱着周向国,将他往后拉,满脸都是惊慌失措:“向国,你别这样……” 袁秀玲那点力气,周向国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和袁秀玲阴差阳错错过了十几年的缘分,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中间偏偏隔了个她和前夫的小孩儿。 这陆春晓还跟个地主分子走得那么近,众目睽睽整个陆家村都看得到! 这地主分子劣劣质斑斑,要是他将陆春晓接回周家,难保以后没有人拿这事儿来做文章,影响他的前途。 周向国今天气闷了很久,他是不可能真的动陆春晓,但收拾一个小地主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哼了一声,也不怕被陆斌抓着手,直接猛地一提,力气大得惊人,陆斌竟然就被他带着站了起来! 周向国顺势挥拳,陆斌反应很快,直接抬起另一只手去挡,周向国不屑地笑了一下,两人的手臂就直接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陆斌闷哼一声,沈盈盈慌了,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往后拖:“斌哥,你撒手,别打了。” 对方显然受过专业格斗训练,陆斌也不是不知好歹,马上就松手了,带着沈盈盈往后退了一步。 周向国却不依不饶,绕了过来,袁秀玲拉都拉不住。 沈盈盈当场就炸毛了,冲到陆斌面前,像在老鹰面前护小鸡崽一样,张开手臂弓着背,声音都尖利了起来,冲周向国喊:“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人,我可就要报警……不,找派出所了!” 她一急,连现代词语都蹦出来了,陆斌见她冲上来挡在自己跟前,心头又热又痛,好气又好笑,一伸手就将她拨回了身后。 周向国几乎都要被气笑了,这情形,倒是显得他这个一身制服的是个坏人了。 他在对面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跟前停下,指着陆斌,朝沈盈盈说:“这要是去到派出所,你说他们是信我,还是信他?”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沈盈盈长这么还没被人威胁过,简直气疯了,又想冲出来了,被陆斌死死地按着。 陆斌低声说:“阿盈,别说了。” 袁秀玲在一边抹着泪,不停地哀求周向国,周向国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忍了,冷哼一声,朝沈盈盈说:“我只是在提醒你,清白人家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混,有失身份,也连累家里人。” 沈盈盈怒视着他,也意识到这世界跟她的世界,终究还是有所差距的。 这里远不及现代。 陆斌感到身后的小姑娘在浑身发抖,心有不甘地看着周向国,却也只能反手绕到她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 “晓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们回城里去,”周向国冷声说着,指了指陆斌,“二是咱们就往派出所走一趟,今天你失踪了半天,这人将你拐到哪里去,总要有个说法。” 这简直就是要把陆斌往死里整,不等沈盈盈爆发,陆斌就已经开口了:“她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强迫她回去,她也不会开心。” “呵,”周向国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笑了,斜睨了陆斌一眼,语气嘲讽,“她还是个小孩子,她懂什么?要是小孩子能选对路,还要大人做什么?不开心?以后天天吃红薯土豆更不开心!留在这里干嘛,跟着你一起挨批.斗吗?” “不会的,”陆斌说,“她不是地主分子,不会挨批.斗的。” 周向国冷笑一声,也不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论,只看着沈盈盈,显然是等她的选择。 “别怕,”陆斌朝沈盈盈说,“去派出所就去派出所。” 沈盈盈并不是不相信派出所,但她不想冒一丁点的风险。她终于看向了袁秀玲,一边在陆斌背后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一边朝袁秀玲妥协地喊了一声“妈妈”。 陆斌微微一愣,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袁秀玲捂着嘴巴,泣不成声——这是她们母女重逢以来,晓晓喊的第一声“妈妈”。 沈盈盈从陆斌背后走了出来,走到袁秀玲身前,袁秀玲以为她终于相通了,要跟他们回城,抱着她激动得哭了起来。 周向国脸色终于好了些,等袁秀玲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沈盈盈才说:“妈妈,我们说说话吧,这几天晓晓很想你。” 袁秀玲很高兴,可周向国几乎是马上就看向沈盈盈。 周向国其实对陆春晓并不熟悉,连这次,统共也才见过两次面。初次见面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次他觉得她完全不像小孩儿。 瞧,这会儿她说的话,全是秀玲最想听到的,哄得秀玲高高兴兴地要跟她聊天。 沈盈盈看了看周向国:“周叔叔也一起吧?” 哪怕是真正的陆春晓,也没有喊过周向国叔叔,周向国被她这声周叔叔搞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袁秀玲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无声地看着陆斌。 陆斌起身往外走,出了屋子。 周向国脸色稍稍满意,终于喝了面前的半杯水。 袁秀玲将沈盈盈抱在腿上,拍了拍她衣服上的一道泥痕:“今天这是去哪儿玩了呀?衣服这么脏。” 那是沈盈盈今天坐在草地上时留的痕迹,其实也就只有一点点,但对于无时无刻不精致的袁秀玲来说,那点痕迹简直是太显眼了。 沈盈盈一脸乖巧:“陆斌大哥带我去爬山了,很好玩的,下次妈妈也一起来。” 袁秀玲自然不会去爬什么山,但知道女儿是好意,于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犹豫了一下,才又问:“晓晓跟陆斌大哥很要好吗?” 来了,终于等到她问这个了!沈盈盈“嗯”了一声,用最天真的语气,看着袁秀玲说:“陆斌大哥人很好的。妈妈,你出门之后,门坏了,也没有被子,也没有吃的,晓晓好几天没吃东西,都快冻死啦,冻起热了,我还看到爸爸来了呢!他说来接我。后来,陆斌大哥也来了,给我盖了毯子,还给我吃的。” 袁秀玲怔怔地看着她,她浅浅一笑:“要不是陆斌大哥救了我,妈妈,你现在就看不到晓晓了。” 袁秀玲开始浑身发抖,看向身边的男人:“向国,你不是说,有让人去照顾晓晓的吗?” 沈盈盈抱着袁秀玲的脖颈,在袁秀玲看不到的角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向国。 周向国先是愣了愣,然后微微皱了皱眉,一副也是刚知情的模样:“我是有让陆继工一家帮忙照看一下,我想着他毕竟是晓晓的亲叔,而且也只是几天的,怎么也不至于亏待晓晓。没想到……” 袁秀玲一直都不喜欢陆继工一家,一听周向国这么一说,果然生气地说:“这人就没安好心!” 周向国叹了口气,朝沈盈盈说:“难怪晓晓这么生气,这是周叔叔不对,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咱们在城里都是吃饱穿暖,你还能跟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 然后初中或者高中毕业后,再被你扔去不知道哪个乡下当知青么?你想得怎么这么美呢?沈盈盈不动声色,找回了上班时身为企划狗,跟其他部门对线时的感觉。 她冷静了下来,忽然又想起之前听陈娟等人提起过,袁秀玲的父母不喜欢陆继东,袁秀玲也已经跟家里断绝来往很久了。 袁秀玲这次出门,是因为她父亲生病了,那老人家都不想见一下自己外孙女么?要是病得很厉害,差点咽了气的那种,也还是不愿意见? 明明是唯一的孙女。 周向国肯定是陪过袁秀玲一起去医院的,也就是说,袁秀玲的父母接受了周向国,说不定正是因为周向国,所以他们才一直不喜欢陆继东? 大人们的陈年恩怨,沈盈盈暂时不能确定,但能确定的一点是,袁秀玲的父母,也不喜欢陆春晓。 沈盈盈觉得这些城里人,可真是有毒。 别说现在她已经攀上大佬了,就算她还没攻略下大佬,她也不会跟他们回城里的——除了袁秀玲,其他人都巴不得她死,这种情况下,她的日子可想而知将会多难过。 沈盈盈软声朝袁秀玲撒娇:“妈妈,您看,我现在也过得很好的,村里的叔叔婶婶都对我很好,我喜欢陆家村,我不想回城里了,你和周叔叔回去吧,我以后会去城里探望你们的。” “晓晓,”袁秀玲哽咽着问,“你不想跟妈妈一起生活吗?” 沈盈盈坐起来,跟她面对面,轻声地说:“我希望您幸福。我在陆家村会过得很好,您在城里也会过得很好,您好我好大家好,这不是最好的吗?” 她这话一出,不止袁秀玲,就连周向国也是一怔。她看向周向国,不紧不慢地说:“周叔叔,我不是小孩子。” 她现在这稚嫩的模样和声音,说这话其实有点搞笑,但周向国笑不出来。 她说的话,根本不是普通小孩儿能说的,也从来没有小孩儿敢在他面前这么横。 可周向国一想到她那父亲陆继东,那男人从贫农闯到城市,居然还让他在学校得了个位置,也是不简单。 想到这层关系,周向国又觉得,陆春晓这表现,说不定就是跟她那父亲学的。 他刚才嘲讽陆斌,说陆春晓是小孩子不懂得怎么选,现在这孩子回他一句,她不是小孩子。 他朝沈盈盈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这我知道。”沈盈盈毫不谦虚地承了这夸奖,“如果我妈妈都不坚持让我回去的话,周叔叔您也不必费心了。” 本来这也是因为袁秀玲,周向国才要接她回城的。 袁秀玲双唇嗫嚅了一下,仍想挣扎一下:“晓晓……” 沈盈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我差点就死了。城里的人照顾不好我,我还是留在这里吧,陆斌大哥会照应我的,您不用担心。” 袁秀玲是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但她不是蠢,自然听明白了沈盈盈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照顾好女儿,周向国也没有替她照顾好女儿,女儿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已经不信任他们了。 袁秀玲说不下去了,眼里都是自责和愧疚。 沈盈盈瞥向周向国,心想这人不趁机怂恿一下么?这可是甩掉她这个拖油瓶的大好机会,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果然,下一刻,周向国叹了口气,过来搂了搂袁秀玲的肩膀:“秀玲,既然是这样,不如让晓晓在陆家村多住一阵子,我们偶尔接她出去住几天,要是她习惯城里的日子,再定下来也不迟。” 这个说法就更容易接受了,听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让她们母女团聚一样。 沈盈盈心想:啧,这种馊主意果然还是狗男人厉害。 她马上又接了周向国的话头,朝袁秀玲说:“妈妈,等我下个月把亲手晒的腊肉收好了,我就带着腊肉去找您。” 袁秀玲吸了吸鼻子,笑中有泪:“傻瓜,你不带腊肉也能来的。” 沈盈盈花式自夸自己做的腊肉有多好吃,将话题岔开了,袁秀玲被逗笑了,又摸着她的头说:“好,妈妈还想跟陆斌大哥说几句话,晓晓带妈妈去找他,好不好?” 沈盈盈从她身上跳了下来,指了指门边:“他就在外面。” 袁秀玲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往门边走去。 屋内一时间就剩下沈盈盈和周向国。 她坐了下来,朝周向国笑了笑,懒懒地问道:“怎么样,周叔叔,还满意吗?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 袁秀玲不在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也不需要顾忌太多。毕竟,在袁秀玲眼中,周向国爱屋及乌,愿意像对待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地对待陆春晓。 周向国点点头:“你很聪明,你要是将我当亲生父亲,我也能将你当自己的种,以后有大好前途。” 沈盈盈乐了。 她亲爹可比你这渣男厉害多了,你哪儿来的脸跟她亲爹比。 更何况,前途这种东西,等高考恢复之后,不用拼爹,所有人都有同等的机会去争取前途。 沈盈盈摊了摊手:“前途这种事,也很难说,您看我爸爸不就是贫农变工人吗?也不靠爹。” 这就是拒绝了,周向国也没有不高兴,本就是随口一句。他点了点头:“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寄生活费。” 这身体说到底还是袁秀玲的女儿,袁秀玲确实是有抚养责任的,换成抚养费也行,周向国代付,完全合乎情理。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我正在长身体,要多吃肉。” 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刚才死活不愿意回城,那么硬气,他还以为她不会要他的钱呢。周向国点点头:“放心,少不了你的。” 沈盈盈又说:“我还要一辆自行车。” 周向国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不客气。” 沈盈盈挑了挑眉:“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向国:“……” “可以,买到以后,我托人送过来。” 他捏了捏眉心,问,“还有其他吗?”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沈盈盈简直太满意了,和颜悦色地说:“没有了,谢谢周叔叔。” 陆春晓冻死的这件事,不管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托陆继工照顾但是陆继工疏忽,还是直接就是他指使陆继工不要管她,她的死,周向国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管他要一辆自行车,也不算过分吧。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将近五点半的时候,袁秀玲才从外面回来。 因为周向国和袁秀玲还赶着回城,所以两人也没再继续多逗留了,很快就离开了。沈盈盈将他们送到村口,然后又一个人走了回来。 陆斌正在她那小破屋前,显然是在等她。 之前她在陆斌背上写的是:我不走,等我。 他果然就一直在屋外等着她。 少年倚在墙上,抱着双臂,宽肩窄腰大长腿,比她那个时代的流量小生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他抬起头,看向巷口,小姑娘正看着他。他从墙上起来,朝她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雾雾朦朦,在晚霞中透着暖意:“回来了?” “嗯。”沈盈盈一边看着他,一边往里走,最后停在他跟前,半晌后小声地说,“大佬,我只有你了。” 陈娟也好,陆学农也好,周向国也罢,甚至是原身的亲妈袁秀玲,沈盈盈都不会相信他们。 因为她不是他们的唯一。 他们有父母,有各种各样的亲友,而他们的情感都是有限的,分落到每个人身上的情感,还会因为亲疏远近而不同。 唯有陆斌,他无父无母,没有亲友,从头到尾都是孤身一人。 而现在她融入了他的生活,可以让他为她倾尽所有。 沈盈盈心想,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卑鄙。 可她没办法,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她需要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安全之地。 她真坏啊。 沈盈盈红了眼圈。 陆斌比她高出太多,只能低头看着她,微微垂下的目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愈发柔和。 他本是一个人,日复一日,生活重复而枯燥,让他行尸走肉一般。可这小姑娘却像是一束打入黑暗的光,温柔又强横地闯进他的生活,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阿盈,我也是。”他朝她张开了手臂,低声说,“我也只有你了。” 第23章 煲仔饭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沈盈盈和陆斌往知青宿舍走了一趟, 想朝周文军再借一天自行车。 因为今天周向国和袁秀玲本来是要接孩子回城的,当时孩子又不见了,陆家村今天出动了不少人, 不过半天的功夫,这事儿就传开了。 农村晚饭时间早,这会儿正到点, 许多村民都蹲在自己屋外,捧着个海碗吃东西, 看到沈盈盈和陆斌经过时,脸上表情各异, 偶尔有跟沈盈盈搭话的,都跟平日不一样了。 陆斌早就习惯了各种目光, 沈盈盈也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自然也不会在意,于是两个半大孩子就这么神情自若地一路走过。 知青宿舍里也在开饭, 周文军正跟几个相熟的知青一起搭伙开了小灶,一股香料的辛辣味裹着肉香飘了出来,很是诱人。 “好香啊, ”沈盈盈鼻翼动了动, 又朝陆斌偷笑着说,“但还是咱们中午烤的鱼更香。” 陆斌想起周向国嘲讽他的话,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白皙的脸蛋, 那脸颊上总缺了点血气。 他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很快又被坚定取代。他也笑了笑,低声说:“今晚我们吃腊肉。” 一天两顿肉么?好奢侈,她喜欢!沈盈盈眼神都亮了, 拍了拍手,语气都有些兴奋了:“大佬威武!” 陆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小傻瓜。” 两人说话间,周文军正从楼上快步跑了下来,边跑边朝沈盈盈挥手:“晓晓!” 沈盈盈冲他笑了笑,也往他那边跑了几步,乖巧地喊了一声“文军哥哥”。 陆斌就他们身后几步,沈盈盈要继续借自行车,周文军毫不犹豫就应承了,说着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往陆斌那边看了一眼。 陆斌的目光跟周文军的碰到一起,周文军微微皱了皱眉,陆斌不躲不闪,一脸漠然。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周文军,心想,这男人会跟小姑娘说他什么坏话呢?来来回回无非就是让她不要跟他来往。 周文军低声说着什么,那边的沈盈盈摇了摇头,很快就朝周文军挥手告别,回到了陆斌的身边。 小姑娘把手别在背后,一副等不及的模样:“大佬,走吧,回去做饭!” 陆斌收回目光,没再管周文军,唇角微微翘起,点了点头:“好。” 周文军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红薯是主食,做的是红薯饭,但通常米都放得很少。然而,陆斌今晚把家中剩下的米都拿了出来,却没有动角落储存的红薯。 “哇……”沈盈盈搬了个凳子,托着腮看陆斌在一边淘米,“今晚吃米饭吗?”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她还没吃过完整的一碗米饭,但比起吃米饭这件事,她更惊讶的是大佬今晚竟然如此奢侈。 “嗯,”陆斌说,“还有腊肉。” 这年代没有冰箱,年底分到的鱼和肉,人们会将一部分做成腊鱼腊肉,以便更好地保存,平时也能尝点肉味。 他知道的,小姑娘从前在城里,家境好,吃米饭吃肉对她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她这半个多月竟然还能自己每天做红薯吃,每天还笑嘻嘻地给他也送过来。 他之前可真是混蛋。 “腊肉?”沈盈盈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那咱们今晚做腊味煲仔饭啊!” 她上班的时候,虽然工作日不怎么做饭,甚至是点外卖居多,但有空的时候,还是会自己捣鼓捣鼓的。 身为广东人,煲仔饭对她来说,简直太熟悉了!食材跟做法都简单,她以前一个人就能吃一煲,连碗都省了。 陆斌微微后仰,一脸惊悚:“‘煲仔’饭?” 沈盈盈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煲仔饭、人头饭这个梗,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七十年代,都是一样奏效。 她一边笑一边解释:“不是煮小孩子,是小砂锅做的饭。” 陆斌:“……” 这也是城里新兴的菜式么?城里起菜名的路子都这么野的? 他这才恢复正常脸色,一脸犯难地说:“我不会做。” 沈盈盈拍了拍胸口,积极地说:“我会啊我会啊,我们一起做,我控不好柴火。” 陆斌有些意外,笑着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上下打量着她:“没看出来,你真的会?” 大佬,你这么说,她可就不服气了。沈盈盈扬了扬下巴,竖起拇指刮了刮鼻尖:“实不相瞒,斌哥,你小弟我不止会做煲仔饭,我还会做很多花样!” 她往陆斌那边挪了挪,伸着细小的胳膊,哥俩好地一把搂着他的肩膀,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大哥,以后你劈柴我做饭,你的体重由我来承包,吃香喝辣,保管你长得白白胖胖!” 陆斌侧过头,看了看肩上那只白嫩的小爪子,又回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还做出花样呢,你连灶台的锅都够不着。” 他身材高大,沈盈盈这小身板太矮,手脚纤细,几乎整个人挨在他身上,才勾住了他另一边的肩膀。 “哎呀我还是个孩子呢,会长高的。”袁秀玲看着也有一米六几,沈盈盈丝毫不担心身高问题,“搬个凳子就能够着了。” “好好好,我等着呢。”陆斌有点无奈,只得任由她折腾,“阿盈大厨,这煲仔饭要怎么做?” 沈盈盈笑嘻嘻地指挥了起来,陆斌按她的吩咐去准备材料。 因为煲仔饭的火候比较猛,所以米需要先提前泡一个小时左右,把米芯浸泡透,这样煮起来熟得更快,避免米饭夹生或者被煮糊。 在泡米的这一个小时里,他们去听了村会,看昨天打人的那几个小刺头做检讨,回来后时间正好,米都泡好了。 陆斌把砂锅洗净擦干,沈盈盈在锅底抹了一层油。他把米连着泡过的水一起倒进去,她提醒说:“水多了,得倒出来一点。” “好,”陆斌减掉一点后,又问,“这样呢?” 沈盈盈点了点头,信心十足地说:“可以了。” 她又往里加了点盐和油,搅拌均匀,让陆斌生火,把砂锅架在小灶上,大火开煮。 过了一会儿,锅盖上的小孔开始不停地往外冒白烟,顿时米香四溢。 陆斌很久没闻过这么浓郁的米香了,但他不想在小姑娘面前失态,忍住深呼吸的冲动,倒是小姑娘用力地嗅了嗅,眯了眯眼,像一只偷腥的小猫:“好香呀!天哪,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白米饭也能这么香。” 陆斌怕她被烫着,把她往后拉了拉:“小心烫。” “大佬你也来闻闻,”沈盈盈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袖,“快!” 陆斌咳了一声,也弯下了腰,两个人凑在小灶旁,两颗脑瓜贴在一起,嗅着那带着香味的白烟。 “是不是很香?” “嗯。” “哎呀煮开了煮开了!转小火!” “好。” 沈盈盈要去切腊肉,还没摸到刀柄,陆斌哪里敢让她碰刀,连忙将她拨开。小姑娘叫嚷了起来:“你不要小看我的刀工,我可以的!” 陆斌一脸头大,沈盈盈很坚持,最后陆斌劝不住,只得在一旁心惊胆颤地看着。 虽然那菜刀比她平时用的大了不少,握起来沉手,但沈盈盈切了两下后很快就习惯了,把腊肉均匀切片,连姜丝也一块切了,粗细均匀,看得陆斌又是一阵惊讶。 沈盈盈转头看着陆斌,一脸邀功的表情:“夸我。” 陆斌也学着她平时那样,鼓了鼓掌,笑着点点头:“阿盈好厉害。” 小姑娘抿着嘴笑了,一脸满意的模样。 等砂锅里的水差不多要煮干时,陆斌揭开锅盖,将腊肉片和姜丝都铺在饭面上,留出一小块空白的地方,然后又在空白处打了个鸡蛋,盖上盖子后,继续小火煮了一会儿,熄火干焖,让腊肉的香味焖入米饭里。 趁着焖饭的功夫,陆斌烧水烫菜,沈盈盈调煲仔饭的味汁,因为没有耗油,她就只用酱油、白糖、麻油混在一起,做了个简单版的。 等饭焖好后,陆斌揭了盖,沈盈盈将味汁淋到腊肉和鸡蛋上,一锅年代版的煲仔饭就做好了。 腊肉本身在制造过程中,就会加入酱油,所以在晒制后,也会带着一股浓郁的酱香,此时整整齐齐地码在饭面上,在砂锅中被蒸熟,原本干皱的表面变得呈亮油滑,那酱香又渗入了米饭中,混着米香,让人食指大动。 沈盈盈欢呼:“开饭啦!”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点上煤油灯,放在了桌子中间,陆斌抿着唇,看着她那熟练的动作,眼里都是笑意。 他按着小姑娘说的那样,用勺子将米饭和腊肉、鸡蛋均匀拌好,中间白色的米饭染上味汁的颜色,在翻搅下散发出浓郁肉香和米香。 陆斌将砂锅捧起来往屋中走,小姑娘捧着饭碗筷勺跟在他后面,像他的小尾巴一样。 沈盈盈脚步轻快,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后,托着腮,一边咬着勺子,一边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陆斌盛饭。 煤油灯跟电灯没法比,只能照亮一角。 屋里只有饭桌这一片亮光,可正是在四周暗角的映衬之下,微弱的火光中,小姑娘的笑容更显得灿烂,倒映在那双杏眼中,亮如星辰,让陆斌心中温热柔软。 陆斌将大部分腊肉都分到沈盈盈碗里,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她连忙将腊肉又夹回一部分到锅里:“哎呀我吃不了那么多的,你吃嘛,你这么高,多吃点。” 两人让来让去,最后都忍不住笑了。 沈盈盈挠了挠头发:“这是我们这个年龄做的事吗?” 陆斌说:“反正不是你这种小孩儿该做的事。” “嗐呀,”沈盈盈飞快地把过多的腊肉挑回锅里,然后捂住饭碗,“别让了,我是小孩儿,你也不是大人,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斌拿她没办法,但这种被人心疼关爱的感觉,非常美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 他捧着海碗,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进嘴里,米饭沾了油香,带着腊肉浓郁的咸鲜味,香软可口,整个味蕾都被触动了。 沈盈盈也把脸塞得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圆圆的杏眼眯成一对月牙,还不忘含糊不清地问陆斌:“好吃吗?” 陆斌点了点头,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瓜:“好吃,是我吃最好吃的东西。” 沈盈盈动作一顿,随后又慢慢地将嘴里的饭咽了了下去,微微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他,眉眼仍是弯弯的:“这还不是最好吃的,我们明天去城里买食材,我给你做其他更好吃的。” 煲仔饭的精髓在最后,砂锅上沾着的那层锅巴,用力一刮就被整层掀了起来,金黄咸香,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沈盈盈还在啃着锅巴,陆斌忽然起身往灶台那边走,她还以为他去倒水,谁知道他竟然是带了一只鸡蛋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鸡蛋还是红色的,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染过,但染得并不均匀,像女孩子脱妆那样,一块深一块浅。 沈盈盈不明所以:“留着明天吧,这锅巴都还没吃完呢!” 陆斌笑着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问:“你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沈盈盈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些心虚。 她没告诉大佬的事多了去了。 不会吧,他是看出了什么吗?不可能啊,她明明没有说漏嘴什么。 她咽了咽锅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什么呀?” 陆斌更加无奈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盈盈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 他指的是陆春晓。 她下意识地问:“你怎么——”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之前袁秀玲找过陆斌,应该是她告诉他的。 果然,陆斌解释说:“你妈妈下午找我的时候,跟我说的。” 沈盈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怪周向国和袁秀玲赶在今天来,难怪大佬今晚这么奢侈,把米和肉都拿出来做了这顿奢侈的晚饭。 袁秀玲本来想赶在女儿生日这天,将她接回城里,但她却告诉袁秀玲,她的女儿差点死了,不愿意跟她回去。 这得该有多扎心。 沈盈盈心情有点复杂,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红鸡蛋。 “我这里本来没有鸡蛋的,”陆斌说,“袁老师下午去别家收了五个蛋,都放我这里了。她说本来想收点富强粉做长寿面,这村里哪有人有这个,所以就只做了红鸡蛋,这红鸡蛋也是她染的。” 沈盈盈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鸡蛋剥开,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其实这样就很好了,”她忽然开口,抬起头看着陆斌,“她需要别人照顾,周向国会照顾好她。周向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周向国,我在这里就很好。” 她太懂事了,明明还这么小的年纪,却懂事得让人有点心疼。陆斌叹了口气,干脆岔开了话题:“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明天咱们去城里,你想要什么?斌哥给你买。” 大佬这真的是要把一年攒的家底,都用在她身上啊?沈盈盈有点感动,但也不好意思让他破费:“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不用啦。” 陆斌很坚持:“那你随便说一样。”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买肉肉就行。” 反正买了也是两个人吃。 陆斌说:“会买的,这个不算。” “没什么想要的……啊有了,”沈盈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得贼兮兮的,勾着陆斌的下巴,一脸流氓地说,“快,叫爸爸。” 她之前就想过这个事情了,她为这个世界的背景做了不少贡献,被角色们喊一声爸爸真的不过分。 陆斌:“……” 沈盈盈见他不吭声,以为他生气了,挽了挽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真的这么气吗?要不然我喊你一声爸爸?” 陆斌脸都黑了:“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沈盈盈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抿着小嘴,在唇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了。 陆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了:“做我爸不是什么好事。” 沈盈盈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别开脸,微微垂着目光:“我爸是地主,批.斗的时候活活被打残,全身发得大了一圈,求也没人治,生生熬死的。” 沈盈盈有些难过,隐约又觉得他的话有点耳熟。 她忽然想起,当初袁二除了托她取材,还去探望过她外婆来着,去采访来着。 草,这不是她外公和她大表舅的经历结合吗? 沈盈盈小时候也经常听外婆回忆,可她记得是没出人命啊?敢情袁二那货不但把几位老一辈的惨点都按陆斌头上了,而且还来了个加强版。 好家伙,沈盈盈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艺术源于生活”。 沈盈盈看着陆斌,心里有些难过,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也要让袁二当成亲儿子写。 “我不会喊你爸爸的,”陆斌声音有点哑,“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习惯了孤身一人的时候,又让这小孩儿来到他身边。 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没办法想象,那些发生在血亲身上的事,如果落到她身上,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盈盈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陆斌这么认真,她心疼完又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别乱想。”她抱着他的手臂,笑了笑,想扯开话题,“哎呀,锅巴都要凉了,快吃。” 沈盈盈平时鬼精灵,能说会道,连转移别人注意力都是不留痕迹,很少像今天这样生硬。 陆斌感到她有点慌了,笑着把脸转回来,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斌哥是地主成分,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能有口饭吃不饿死就很好了。但你不一样,等斌哥想法子把金珠子卖出去,以后买个工人名额,让你做工人去。” 沈盈盈想了想,忽然摊开他的手,煞有介事地说:“斌哥,我给你看手相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陆斌愣了一下,说:“你还会看这个?” 沈盈盈神秘兮兮地说:“当然。” 陆斌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劳作积累的茧,摸起来很是粗糙。 沈盈盈一点一点地抚过他的掌心,慢慢说:“生命线既深又长,身体倍儿棒。事业线深长不一,还开叉,斌哥,你的前途确实有点坎坷……” 她越说越惨,陆斌也不以为意,还认同地点了点头:“看得挺准。” 沈盈盈笑了笑,最后带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卷起,让他握起拳头。 她捧着他的拳头,抬到他眼前:“可是斌哥,你看,虽然命运坎坷,但你的命运都在你掌中,你命由你不由天。” 第24章 女主角 原著正文人物登场。 陆斌微微睁大了眼, 纤薄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小姑娘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里干净澄澈, 目光里没有一丝杂质。 她总能叫他意外。 她的话很动听,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要动摇了, 可他也明白,道理与现实总是相违背的。那道理是镜花水月, 看着近在眼前,实际遥不可及, 但陆斌对着她,却开不了口去反驳。 他不是没有不甘心过。 从他懂事以来, 他就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小时候即使被欺负了,回家后也不跟母亲说, 可母亲看着他身上的痕迹,依然会抱着他默默流泪。 他逐渐地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做, 别人总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他麻烦。即使他在同龄人私下的挑衅打架中反抗, 让他们不敢再找他麻烦,可村里的排挤一直都没停止过。 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他却从出生起就是“坏分子”, 从娘胎中就带出来的身份, 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 陆斌扯了扯嘴角, 微微垂下目光,避开小姑娘的眼神。 他怕自己又生出愤懑的情绪。 其实现在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小姑娘的出现, 因为她的勇敢和执着,让生产队长陆学农开了村会,第一次正式承认了他这个“坏分子”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村里一员,如果谁私自斗殴打人,那就是犯法。 有了队长的这番话,他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这样就很好了。”陆斌说着跟沈盈盈之前一样的话,将心里刚刚冒出的不甘苗头重新压了回去。 他轻轻地转了转手腕,想把手抽回来,沈盈盈却仍是抱着不放,只冲他笑了笑,握着他的拳头放了下来,托在她掌心上。 她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拳头,放在了他掌心上。 他的手和她的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粗一细,手心间的掌纹贴在了一起,本来两个毫无交集的命运缠到了一起。 沈盈盈一边捉着他的手指玩,一边随口问:“斌哥,你听过皇帝的故事吗?” 陆斌被弄得手心很痒,满心都在想着要把手抽回来,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哪个皇帝?” 不等沈盈盈回答,他忍不住抖了一下,掌心一收,裹住了她的手,有点无奈地跟她说:“阿盈,我怕痒。” 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 什么?正文里走路带风动不动就眼神杀的大反派,居然怕痒? 她想象了一下如果陆斌打架时,要是被对手碰到痒肉,该是什么样的情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斌看她笑成那样,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又在傻乐什么?不是还要给我讲皇帝的故事吗?” “噢,”沈盈盈慢慢止住了笑,但眼里还带着笑意,“也没什么,不止是皇帝的故事。” 她知道,因为时代的局限性,陆斌现在心里也许因为自己的地主成分而自卑。 原著里他因为被排斥和误解,半年后就离开了陆家村。心里的怨恨让他冲破了成分的心理束缚,几年之后那些成分之名都被取消了,又遇上开放春风,他在城市中一路打拼,建成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可现在因为她的插手,陆斌在陆家村中的处境改善了很多,心里也许有不甘,但没有怨恨,失去了离开陆家村的契机,她怕他就这样安于现状,等到开放之后再去发力,就比他原著的节奏慢下很多了。 只有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才能在春风来临时乘势而上,一飞冲天。 什么去黑市倒卖发家致富,都是小打小闹,赚到的这点钱,充其量只能作为开放后起家的本钱。 在那之后,开饭店也好,开工厂也好,这些八九十年代的个体或私企,尤其是珠三角一带的,吃了开放的一波红利之后,经济确实一度走在前头,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却也被其他省份慢慢追赶了,而那些常年如一日经营的,更是没几个能存活到2021年。 顺势而为,又要走在时代前端,而在这里面,科技是屹立不倒的第一生产力。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给陆斌预告未来,这不单只是他信不信预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需要他自己打心底里要相信自己,并且要有迈出去的决心。 沈盈盈托着腮,看着陆斌,笑着说:“斌哥,我爸爸跟我说过,从前有很多个皇帝统治过这片土地,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足足有两千多年。” “皇帝”这个词,所有人都不会陌生,但帝制维持了多久,这年代的人大多都不清楚。 果然,陆斌一听,眼里也有点惊讶:“这么久。” “对呀,”沈盈盈点点头,又继续说,“在1912年的时候,清朝最后一个皇帝退位了。在推翻清朝之前,百姓是皇帝的子民,很多人都没想过会有自由的一天。” “9年后,在1921年,我们党成立了。28年后,在1949年,我们国家成立了。”她一点一点地回忆着高中历史书上的内容,“从推翻两千多年的皇帝统治,到咱们人民当家作主,只花了37年。” 沈盈盈顿了顿,笑着感叹:“我们中华民族是个了不起的民族。” 数字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印象,最有说服力的,所以在陈述的过程中,引用数据能快速抓取别人的注意力。 党的历史每个人耳熟能详,所以沈盈盈说的每一个数字和时间,陆斌都知道,但平时别人说起的时候,总是零零散散,现在小姑娘这么一句话下来,他心中也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国家生出点自豪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离不开党的组织和领导。”沈盈盈想了想,低声说,“虽然现在走了些弯路,但……” 陆斌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连忙捂住沈盈盈的嘴巴。 沈盈盈:“……” 她都已经特地放轻了声音,外面即使有人,也不可能听得到,大佬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陆斌觉得自己差点魂都飞了,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胡说什么呢!” 虽然在现代,众所周知十年文.革是弯路,但现在还是七十年代,距离这个时期结束还有三年多,陆斌这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沈盈盈喉咙里发出“唔唔唔”的闷声,一边用力地拍了拍陆斌的手,朝他飞快地眨着眼,示意他放手。 陆斌仍是一脸后怕地看着她:“不许再乱说话。” 沈盈盈点了点头。 陆斌这才松了手,觉得脑仁仍在突突地跳,见她又要准备开口,一脸警惕地看着她:“阿盈,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乱说,斌哥是要被你吓死。” “哎呀我不会的啦,”沈盈盈摆出一脸乖巧的模样,凑到他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心口,“不慌不慌。” 陆斌没好气地看着她,她把凳子拖过来,干脆挨着他坐下了。 “咱们继续刚才没说完的。”沈盈盈重新理了理思路,想了想,说,“现在是1973年12月,我们国家已经和很多其他国家建交了,去年美国总统和日本首相也都来我们国家了,中美关系、中日关系走向正常化。” “我们国家曾经被列强侵.略,却只用了37年的时间,独立建.国,又过了23年,跟这些列强发展关系。” 陆斌脑海中隐隐有什么闪过,可那些甚至都算不上念头,细细碎碎无法成型:“阿盈,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沈盈盈再次握住他的手,贴着他的掌心,“斌哥,时代在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我们国家在崛起,在前进,在与世界接轨。” “这意味着我们的国家,与外国越来越多的交流,也会越来越开放,”她抬起头,朝眼里有些茫然的陆斌笑了笑,“国家的前进,是全民族的前进,不会落下任何人的,这其中包括我,包括你。” 她重新将他的手握成拳,轻柔地捧着,缓慢又坚定地下结论:“斌哥,时代在变化,所以这个时代也终将会过去,到时候你不再是什么分子,你就只是你。” 陆斌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我就只是我……” “对,斌哥,你有一个好名字。”沈盈盈笑了笑,“斌者,文武双全也。古代有句话,‘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臣武将成就一番事业,名垂千古,但说到底也是为皇帝卖命。但现在已经没有帝王了,你也不是陆红斌陆卫斌,你是陆斌,不受这个时代束缚的陆斌,你的文武成就的是你。”[注] 这个年代的名字,不管男女,都带着年代特色,像陆斌这样独字的不多。 陆斌眼里那点茫然一点一点地消散,半晌后才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阿盈,你有时候一点都不像小孩儿。” 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抬头挺胸,一脸骄傲:“可不,今天刚好生日,长大了,这要是搁在城里,都要下乡插队了。” 十三岁下乡确实是小了点,但也不是没有。 陆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斌哥不会让你一直在乡下的。” “不是说了吗?我是你跟班呀,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沈盈盈笑嘻嘻地说,“所以,等机会来了之后,我们一起离开陆家村,去城里赚钱。” 陆斌原本还是想着给她买个工人岗位,一听她这么说,心里五味陈杂,却不再像最初那样,觉得掌握自己的命运是水月镜花了。 半晌后,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陆斌终于开始从成分的阴影中挣脱,虽然不可能一时半刻走出来,但现在他已经接受了沈盈盈的说法,是从0到1的质变,之后再慢慢改变,就更加容易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明天还要出城,陆斌将沈盈盈送回她那小破屋,点了煤油灯后,又给她烧洗澡水。 沈盈盈在他忙活的时候,把之前在行李箱中翻到的钱和票拿出来,献宝似的拿到陆斌跟前,笑嘻嘻地说:“斌哥你看,我们明天随便买。” 陆斌根本没想过要用她的钱,哭笑不得地说:“用不着这些,你收好,斌哥那儿还有。而且袁老师说了,明天会让人在江对面的渡口等着,给我们送些钱和票的。” 这是袁秀玲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事情了,而且女儿也说了,是陆斌救的她,袁秀玲找陆斌谈过,也觉得陆斌心地是好的,请他平时多帮衬女儿。 虽然是沈盈盈自己提出要留在陆家村,但周向国和袁秀玲始终是亏欠了陆春晓,抚养费钱和票肯定是少不了了的。周向国说以后每个月都会寄给她,但这个月也快过年了,他们回去后再寄显然就晚了,于是干脆托人第二天再走一趟,在他们出城的路上交给他们。 沈盈盈将干脆将钱和票塞到陆斌衣兜里:“反正我在村里也用不上,我又不会骑自行车,得靠你带着我呢,而且我拿着也容易丢,你帮我收着好啦。” 嗐,少年期的大佬一定是不好意思用她的票票了,可现在是她养他,以后就是换过来了,她还等着抱成年期大佬的大腿呢! 她说的也是事实,陆斌拿她没办法,只好收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沈盈盈刚起床洗漱好,陆斌就过来了。 这可比挖宝时候早多了,沈盈盈问:“哇,大哥,这么早。” 陆斌提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鸡蛋和红薯,朝沈盈盈说:“不早了,晚了猪肉就卖完了。赶紧吃,吃完我们就出发。” 沈盈盈一听,马上拿起红薯,直接掰开一半就开吃——虽然昨晚的腊味煲仔饭好吃,但她也想吃新鲜的猪肉。 陆斌看她吃得急,连忙又说:“那也不是这么个急法,你小心噎着啊。” 他给她剥了鸡蛋,放到碗里,知道她起来来不及烧热水喝,把自己的水壶拿了出来,往杯子里倒出还冒着热气的水。 沈盈盈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谢谢斌哥。” 陆斌笑着摇了摇头。 沈盈盈很快就搞定了早餐,想起之前在自行车后座被颠得屁股疼,于是又飞快地找了件旧衣服,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到单车后座上。 陆斌推着自行车,沈盈盈锁好门,两人就此出发。 天刚亮,太阳都还没完全露出地平线,这个时候特别冷。沈盈盈之前没能找出帽子,此时不等耳朵被吹僵,就机智地侧脸贴着陆斌的后背了,耳朵陷在他的棉袄中。 陆斌一边蹬着车一边说:“待会儿买顶帽子吧。” 沈盈盈嗯哼应了一声:“两个,咱俩一人一顶。” 陆斌说:“我不用,不冷。” 耳朵是人体脆弱部位,这跟身体强不强壮没关系,哪有什么不冷,不过是习惯罢了。沈盈盈把手缩在衣袖里,捂着另一边的耳朵:“那我也不冷。” 都冻成这样了还不冷……陆斌失笑,叹了口气:“阿盈,斌哥不像你姑娘家娇贵,用不着戴帽子。” 沈盈盈慢吞吞地说:“昨天你不是还问我生日要什么吗?就一人一顶帽子好啦。” 陆斌:“……” 他总算明白了,小姑娘看着柔弱娇气,却出乎意料地执着。 两人一车出了村,沿着横基骑了一段路,然后沿着通往渡头的斜坡下去了。 太阳初升,穿过雾气,江面上波光粼粼,渡船在水中缓缓驶来,渡头上已经站着一批赶着进城的村民了,都是附近几个生产队过来的。 年前各家的收成,除了留足自己家的口粮之外,如果有多余的,也会拿到城中交到供销社里换钱,渡头上就有村民挎着一篮鸡蛋,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生怕碎了一个。 渡船靠岸后,守渡头的工作人员拉起了栅栏,等船上的乘客下来后,渡头这边的人才陆陆续续地登船。 沈盈盈记忆中坐这种船时,她还在读幼儿园,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但此时踏上这渡船,那点记忆似乎又重新鲜活了起来。 她兴奋地跑到船边上,陆斌还在付坐船的钱,余光发现她的动作时,还没来得及制止,船员就粗声粗气地喝住了:“那女娃娃!不能站船边!谁家的孩子,好好看着!” 沈盈盈没想到自己被当成熊孩子了,尴尬地往里退了退,老实地站回陆斌身边。 陆斌下了自行车脚撑,见她被人吼完后耳尖微红,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主动解释说:“这船有时候会晃,站在边上很危险。” 沈盈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渡船驶向江心,果然微微有些晃动。江风迎面吹来,江水在底下哗啦啦作响,听着十分悦耳。 没过多久,渡船已经接近岸边,陆斌伸了伸脖子往岸上看,果然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在上面等着。 下了船后,陆斌推着自行车,带着沈盈盈往岸上走。那军装年轻人看了沈盈盈一眼,朝两人走过去:“你们好,我是周向国上校的下属冯军,请问是陆斌同志和陆春晓同志吗?” 陆斌点了点头:“冯军同志你好,是的。” 沈盈盈也打了声招呼,冯军今天本来是休假,路过这边,顺便就给自家上司跑一趟了。他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陆斌,说:“里面是三十块钱和一些用票,你看一下,我跟你核对一下。” 陆斌接过来看了一遍,冯军一样一样地跟他核对,核对无误后就跟两人告别了,剩下的两人继续往城里出发。 大概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两人这才终于到了城市。 街上人多,陆斌怕撞到人,于是下了车。 沈盈盈垫在后座上的衣服毕竟不是海绵,没有弹性,坐了一个小时,屁股依然麻得跟不是自己了的一样,苦着一张脸,但城市里人多,她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揉,只好跳下来后座,原地蹦了几下。 陆斌平时就做惯农活,骑一个小时的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见沈盈盈也下了车,一脸奇怪地说:“你不用下来,我推你。” 沈盈盈连忙说:“不了不了,坐累了。” 陆斌一愣,看到后座被压扁的衣服,顿时也反应过来了,脸上有点尴尬,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盈盈见什么都新鲜,这里在现代也有原型,是沈爸爸沈妈妈年轻时谈恋爱经常来的地方,只可惜这个年代比他们谈恋爱的时间还早,沈妈妈心心念念的那家糖水铺,根本都还没出现。 陆斌见她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兴奋地递给陆斌,“大佬,辛苦了!” 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是她的购物清单,陆斌接过来一看,各种各样的香料调味料就占了一半纸,一脸奇怪地说:“买这些做什么?你做个肉要放这么多调味料吗?” “哎呀这不止是做肉的啦,”沈盈盈见他又开始皱眉头,知道他觉得浪费,双手合十交握,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做甜点,吃甜的心情会很好的。” 小姑娘一张小脸都还没张开,双颊肉嘟嘟,显得双眼更大了,正抿着唇一脸可怜兮兮,陆斌感觉要是不答应,她下一秒就能哭给他看,只得叹了口气:“买买买。” 沈盈盈马上收起表情,挽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快,大佬给我买买买!” 陆斌:“……” 这小戏精。 调味料和香料并不是紧俏货,临近过年,肉类才是供不应求的,很多人一大早就到肉店排队等候。 陆斌和沈盈盈来到肉店的时候,门口已经塞满人。 他让她在门口等着,把车看好,正要扎进去前,沈盈盈突然想起个事,连忙拉着他:“斌哥,除了猪肉之外,再带点猪蹄猪肚之类的猪下水也可以的,这些也能做得很好吃,还便宜,我喜欢吃。” 猪下水不值钱,陆斌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爱吃这个,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排队了。 这一排就将近半小时,陆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大汗了,提着一大袋战利品出来。随后两人又去买了鱼,把肉买齐了,陆斌这才放松了下来,两人总算能放慢脚步,去买那堆调味料了。 陆斌把东西都挂在车头上,两人沿着街慢慢走,忽然身后一阵叫喊声,沈盈盈余光瞥到一个人影飞快地从身旁闪过。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大。 “别跑!” 那声音几乎近在几米之外,声线低沉有磁性,带着点怒意,沈盈盈好奇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奔跑的人影,对方百米冲刺一般跑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她。 那冲力极大,沈盈盈当即就摔在地上了,那人也被带得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阿盈!”陆斌连忙扶起沈盈盈。 撞倒她的那个人只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事,想继续往前追赶,陆斌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当即上前一把将人扯住:“撞了人就想跑?” 虽然冬天.衣服厚,但她没有戴手套,她一摔在地上,掌心都磨破了皮,手肘膝盖都疼,沈盈盈起来后都疼得站不直,抬头就想看看是哪个混蛋撞的她。 陆斌正在跟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拉扯,那男生穿着得体,长了一张白皙斯文的脸,长眉凤眸,这肤色一看就是城市本地人,一脸不耐烦地推搡着陆斌:“松手!” 沈盈盈眨了眨眼,挠了挠头发。 这人的长相,这追人的情节……不会这么巧吧? 她和陆斌还在番外的时间线,不会这么快就跟其他主要角色碰上吧?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一个少女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一抬头,看到拉扯中的两个少年,瞳孔地震:“陆斌?!” 沈盈盈:“……” 女主?! 第25章 吃小醋 这种争风吃醋的既视感。 这都能碰上?沈盈盈当场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世界是小说《重生七零:嫁给天选之子》的背景, 离沈盈盈两步远的那位漂亮少女,正是本文的女主角叶芳华,而被陆斌扯着的那位, 则是跟女主前世结过婚的男二江丞淮。 原著里,在前世的今日,是叶芳华和江丞淮孽缘的开始。 这个时候叶芳华17岁, 跟妈妈上街买年货时,被扒手偷了东西。碰巧男二江丞淮也被偷了, 追小偷时帮叶芳华也一起追了。江丞淮长相英俊,加上帮她追回东西, 叶芳华就对他一见钟情了,但此时两人还没多少交集, 只是简单地认识了一下。 她的父亲是G银行的领导, 家里正在为她下乡的事发愁。后来有一天,她去银行等父亲下班的时候, 刚好碰到从隔壁J银行下班的江丞淮,顿时觉得自己跟他是天定的缘分,而江丞淮也知道了她与G行行长的父女关系, 两人就此越走越近。 江丞淮一直关注城里职工的岗位空缺, 后来还真让他找到个位置了,叶芳华家里为她买下那个岗位, 让她成功留在了城里。而叶父也觉得江丞淮对自己女儿很上心, 家里条件也还行, 就允许了两人的交往。 后来两人结婚了, 有岳父的帮衬,江丞淮前途顺畅,加上顾家爱妻的形象很加分, 个人能力强,很得老领导的喜欢,成功得到了行长的位置。 叶芳华体寒无法受孕,江丞淮也安慰她没关系,他是爱她的,可后来才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江丞淮跟她认错,但是她转眼又发现他是骗她的,江丞淮就直接说男人在外面应酬很正常,她还是他的妻子,他在外面都只是玩玩。 结果,小三找上门来,带着儿子争家产,叶芳华彻底死心了,跟江丞淮离婚,离婚后还被小三逼入困境,家人摊上官司,各种事情几乎逼得叶芳华崩溃。 就在这个时候,男主李为民出现了,为叶芳华解围,并追求她,带着她走出了阴影。而经历过失败婚姻的叶芳华,终于找到了一生真爱,两人相互扶持,一起经营生意,打败了最大的对手陆斌,取而代之成为商界传奇。 在李为民去世后,叶芳华伤心过度晕倒,再睁眼时就重生了,重生在17岁跟男二相遇的这天。 叶芳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下乡插队,去李为民所在的公社,跟爱人再续前缘,可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所有人都在准备过年,她只好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等待年后的到来。 本来她今天不想出门的,因为不想碰到江丞淮,但今天叶母要买的东西比较多,让她一起去。叶芳华没办法,只好跟着一起出来了,心想着自己什么也不带,两手空空出门,就不会被小偷眷顾。 可她没想到,自己是躲过了小偷,母亲却被盯上了,被偷的还是粮票和肉票。这可不得了,这年代不管买什么都要钱+票,没有票票,钱再多都没用,所以叶母当场就急得不行。 叶芳华一想到江丞淮就恶心,宁愿不要那些肉票粮票,也不想见到江丞淮,可叶母拔腿就想要去追,叶芳华只得让自己母亲原地等着,她自己去追。 叶芳华是重生的,但江丞淮不是,所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江丞淮也被偷了,见后面有个少女也在追,朝她说了一声“我去追”,然后拔腿就冲,结果因为路上人多,他左闪右避,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了沈盈盈。 他回头看到沈盈盈已经自己爬起来了,想着先把小偷追了之后再回来,正要继续跑,就被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乡下人扯住了。 此时此刻,原著男二江丞淮被原著大反派陆斌抓着不放,原著女主叶芳华赶过来认出了陆斌,正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斌。 在原著里,陆斌是没有在这天出现的。 按照原剧情,虽然叶芳华重生后还是跟江丞淮重遇了,但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江丞淮这时还不知道她是G行领导的女儿,并没有打算去讨好她,于是两人在这一天擦不出什么火花,等到了高考恢复后,女主和男主一起考入大学。那时候的女主光彩耀眼,江丞淮被她吸引,才展开了追求。 至于陆斌,则是在男女主大学毕业后创业时遇到的对手,那一年,陆斌25岁,距离现在还有9年。 沈盈盈整个人都傻了,内心有个小小的自己在抱头呐喊:完球了,完球了,女主和大佬的相遇时间点提前了好多,而且女主认出大佬了! 叶芳华会趁着大佬未成年的时候收拾大佬吗?将一个商界奇才扼杀在摇篮中,提前清除障碍什么的。 应该……不会的吧,大佬现在又没对她做什么,袁二的三观这么正,写出来的女主一定不会对现在还是纯良无害的大佬做什么的! 合作共赢才是最佳选择,女主这么聪明一定能懂的! 当沈盈盈想到,原著中叶芳华和李为民第一次遇到陆斌的时候,陆斌心狠手黑杀伐果断,她忽然又有点不确定了。 实在是,原著中的大佬太让人闻风丧胆了…… 怎么办呢? 而另一边,江丞淮的力气比不过陆斌,怎么都挣不开,还被他钳得手腕生疼,咬牙切齿地瞪着陆斌:“我让你松开,没听见?” 对方眼里全是鄙夷,陆斌仿佛没看到一样,指了指沈盈盈,朝江丞淮冷冷地说:“你把她撞倒了。” 叶芳华因为提前遇见陆斌而震惊,现在一听他的声音,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要不认错人了,要不就是幻听了——那孤狼一样的狠人居然在维护个小女孩儿! 江丞淮看了沈盈盈一眼,又看了看陆斌,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些个乡下人,皮糙肉厚,撞了就撞了,又没死没残,搞得很娇贵一样。 他是银行的职工,大好的前途,形象不能有损,于是忍着怒气,指了指在一旁看戏的叶芳华说:“我在帮那位女同志追贼,你快放开,不然把贼放跑了,损失你来负责?” 江丞淮本来是想着叶芳华会帮一下忙的,让这乡下小子赶紧松开,可没想到叶芳华挑了挑眉,连忙撇开关系:“没事儿,你不用帮我追,我这准备去派出所报案呢!” 上一世她跟江丞淮结过婚,了解他的一切,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 江丞淮顿时脸上一阵清一阵白,他被偷的是工业票,这年头工业票紧缺得很,他原本是打算买块手表送给长辈的,要是找不回来,那就亏大了。 现在隔了这么长时间,小偷早就跑没影了,他还真是要赶紧去派出所报案,可那少女嘴上说着要去报案,但半步都没开始动,脸上一点都不紧张。 他看着叶芳华,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你!” 沈盈盈膝盖和手肘现在动一动都很疼,心里估摸着肯定是要淤青了,但一看叶芳华和江丞淮这架势,叶芳华说不定要给江丞淮脸色,江丞淮拿她没办法,可能会把气撒在陆斌身上。 城里跟村里不一样,村里她还能靠点小聪明,可这里不一样,这狗男二他家认识的人多。她怕江丞淮这渣男搞事情,连忙挣扎着往陆斌那边走去:“斌哥……” 她刚一迈步,膝盖一阵刺痛,让她倒抽着冷气软了脚,叶芳华就在旁边,回过神来,连忙扶了她一把,一脸关心地问:“小朋友你没事儿吧?” 沈盈盈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扁了扁嘴,先是一脸害怕地看了江丞淮一眼,又看了看叶芳华,默默地摇了摇头。 叶芳华一看小姑娘这表情,就知道她是怕惹事了,所以没说实话。 她想起上一世的遭遇,正是被江丞淮和小三这对狗男女逼入绝境,心中冷笑:这渣男装得一副斯文面孔,从小就是这样仗势欺人,上一世她真是瞎了眼才对这垃圾一见钟情。 陆斌是日后的商业对手,说白了都是生意利益上的事情,战场来往对决和私人感情无关,可江丞淮这人不同,她一看见他,就已经想吐了。 江丞淮长得斯文俊秀,穿着得体,而陆斌虽然一身土里土气,但相貌不输江丞淮,加上一双勾人的漂亮桃花眼,宽肩窄腰大长腿,硬是将这一身撑出了点气势出来。 两个帅小伙当街拉扯,四周的路人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许多女孩子甚至停了下来,偷偷看着他们。 叶芳华扶着沈盈盈走到陆斌身边。沈盈盈朝陆斌伸了伸手,想拉去拉他:“斌哥,算了,我没事儿。” 陆斌看到小姑娘那白嫩的掌心都破了点皮,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狠色。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江丞淮一眼,看似没什么用力地推了他一下,却把人推得踉跄一步,然后接住小姑娘伸过来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蹲下来看了看她裤子膝盖处被磨出一点白色:“疼吗?” 江丞淮人高马大,这么大个人百米冲刺的势能当然大,撞在她身上,裤子都摔成这样了,沈盈盈也不敢撒谎说不疼,只好说:“还行,一点点。” 江丞淮猝不及防被狠推了一下,左脚绊右脚,狼狈地摔在了地上,火气上头,一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怒色。 干得漂亮!叶芳华心中一声喝彩,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她仿佛第一次认识陆斌一样,重新打量这桃花眼少年。 少年蹲在小姑娘身前,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仔细地给她拍着身上的灰尘。 小姑娘脸上有点惴惴不安,乖巧地站好,一边看着埋头给她整理衣服的少年,一边小声地说:“斌哥,我饿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少年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脸色稍缓,抬起头朝她笑了笑,站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咱们去吃馄饨面。”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眉骨上那道小小的伤疤,叶芳华都不敢确认,这真的是自己那冷血无情的死对头了。 这一笑当真是春暖花开,叶芳华代入上一世陆斌那成熟而冷酷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还是宁愿相信陆斌还有个孪生兄弟。 江丞淮站起来正要发作,叶芳华上前微微一笑,声音甜美:“这位同志,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摔倒了,我看到都心疼,更何况是人家哥哥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哪,都是祖国的好同胞。” 她硬生生地将这事儿提了个高度,说得好像江丞淮要是不依不饶,就是破坏祖国大团.结一样,这么多人看着呢,本来就是他先撞了人,理亏在先。 江丞淮只得说:“这位同志说笑了,我本来就想着给你把东西追到后,再回来看看这孩子的,现在耽误了时间,只得辛苦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了。” 他又拿叶芳华做挡箭牌,叶芳华刚刚看他摔跤的狼狈相,心情大好,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上一世这个时候,江丞淮是成功把小偷抓住了的,附近的警察也被惊动了,让他们回去派出所都做了记录,叶芳华还记得那小偷是住哪里的,待会儿去派出所直接一报,就能把东西拿回来了。 她心情大好地想:可江丞淮不知道还能找回来,估计这狗男人现在正在为工业票肉痛呢! 叶芳华见陆斌正准备带那小朋友走,没再管江丞淮,连忙追上了陆斌。 陆斌皱了皱眉,一脸戒备她,她无视对方的目光,径直弯下腰,从臂弯间挎着的布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糖,递给沈盈盈:“小朋友,刚才姐姐害你摔倒了,姐姐请你吃巧克力糖当赔罪好不好?” 沈盈盈:“……” 什么情况? 她眨了眨眼,看着叶芳华那笑眯眯的漂亮脸蛋,心想:难道女主也打算像她这样,因为知道大佬是大佬,所以想早占先机,把商业对手养成商业伙伴,合作共赢? 如果大佬和女主成了朋友,那大佬就不用和男女主神仙打架了,可以各自美丽,江湖里多几个传说也很香啊! 而且,如果大佬和女主成为朋友,继而跟男主成了朋友,那四舍五入,她岂不是约等于被原著的主角团罩着?这简直是太棒了! 沈盈盈眼神发亮,看了一眼巧克力糖,又抬起头看了看陆斌,摇了摇他的手,没有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年头的糖大多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像这样的巧克力糖金贵很多,当然也好吃很多。陆斌以为小姑娘是馋了,皱着眉看了叶芳华一眼,又低声朝沈盈盈说:“待会儿斌哥给你买。” 沈盈盈抿了抿唇,唉,大佬不想跟女主说话欸。 也是,大佬的戒心真的好重,想当初她可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天天跟在他身后死缠烂打,最后还挨了路国民那帮小兔崽子一顿揍,这才成功跟上了大佬。 小姑娘眼里似乎有些失望,陆斌只得说:“你想吃多少买多少。” 所以不要去看其他人的糖果了。 叶芳华狡黠地笑了笑,把巧克力糖塞到沈盈盈手里,见陆斌一脸不快,慢悠悠地说:“这位同志,刚才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能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吗?我刚从供销社那边过来,最后一点巧克力糖被我全收了哦。” 这漂亮小姐姐虽然是主角,但她是大佬的小跟班,大佬不想她拿这糖,那她肯定是不能因为一颗糖坏了她和大佬之间的兄弟情的! 沈盈盈连忙又将巧克力糖塞回给叶芳华:“我不要了。” 陆斌一愣,叶芳华有些无奈,正准备说话,叶母也终于赶到了过来,四周看了看,找到自己女儿,气喘吁吁地走过去:“芳芳,票追回来了吗?” 叶芳华一见到自己妈妈,连忙收起玩笑的神色,咳了一声:“妈妈,待会儿我去派出所那边走一趟,一定能找回来的!” 这可不就是追丢了的意思吗?要命了,这大过年的吃什么呀?叶母一听,正要唉声叹气,忽然看到女儿旁边的沈盈盈,愣了愣,还特意靠近了一点,多看了几眼,一脸惊讶地说:“哎呀,这不是……这不是春晓吗?” 这话一出,不止陆斌和沈盈盈,就连叶芳华都一脸意外。 叶母大概怕是认错人,直接问沈盈盈:“是春晓吗?” 沈盈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叶母笑了笑,一脸感慨:“我就说呢,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我就不可能认错。” 叶芳华也看出了陆斌眼里的疑问,干脆问自己母亲:“妈妈,你怎么会认识这孩子?” “嗨呀你这孩子,记性这么不好!”叶母嗔怪地看了叶芳华一眼,“这是周老行长那救命恩人的女儿,前年咱们去给周老行长拜年的时候,不是刚好就碰到陆同志一家吗?” 沈盈盈忽然想起,原身的父亲就是因为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老人家,而那个老人家刚好是一个退休行长,因此才得了从农村到城市的契机。 女主的父亲就是在银行工作的,难道那周行长是她父亲的老领导? 天哪,这么巧? 叶芳华今天刚重生回来,母亲嘴里说的两年,对于叶芳华来说可是隔了一辈子,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哪怕长得再标致,她也早就不记得了。 现在母亲这么一说起,叶芳华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也想起来了周行长那救命恩人的一家,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周老行长还没退休的时候,就一直很关照她爸爸,所以她爸爸一直很感激老行长,即使老行长退休了,节日里也去拜访问候,她曾经就在过年的时候跟去过一次,正好就是那一次,陆继东夫妇也在。 周老行长很欣赏陆继东踏实勤奋的性格,加上他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另一个是他从前的得力下属,于是周老行长当时还特意给双方做了介绍。 虽然如此,但两家平日的来往也不多,所以并不是特别熟。 只是,叶芳华记得,前世她下乡之后,曾经收到过家书,自己父亲提了一下老行长很伤心,因为陆继东出了意外不久之后,女儿也去世了,袁老师跟一位军官结了婚,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散了。 叶芳华看了看沈盈盈——这不是好好活着呢吗? 今天是她重生第一天,竟然就碰到了这么多意外,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周老行长一手栽培了叶父,而陆继东又救了周老行长,虽然两家平时不怎么来往,但叶父叶母对陆家也是心存感激的。 陆继东出事已经又一段时间了,叶家当然也知道这事,这时叶母看到陆春晓,心里也是一阵怜惜,又看了看她身边一直沉默的陆斌,问:“这位小同志怎么称呼?” 叶母的笑容很有亲和力,而且听起来是认识小姑娘的,算是她的长辈,陆斌估计她还会问他是小姑娘的什么人,于是回答说:“您好,我是陆斌,我和春晓从陆家村过来买东西。” “那就是春晓同村的大哥哥了。”叶母果然点点头,又建议说,“好久没见春晓了,想念得紧,叶阿姨请你们吃午饭去。” 对方是小姑娘的长辈,陆斌也就不好拒绝了,沈盈盈和叶芳华本身就互相都有亲近亲近的的心思,于是非常和谐地应下了。 叶芳华揶揄:“妈妈,那咱们的肉票粮票怎么办?” 怎么办?贼都跑掉了,还能怎么办!叶母瞪她一眼:“你去跑一趟派出所,我们在文昌路饭店等你。” 那得好久了……叶芳华看了一眼,发现江丞淮竟然还没走。 江丞淮本来确实是打算走的,但是就在走之前,叶母来了,他见过叶母,知道他是单位隔壁G银行一个领导的夫人。 那这少女就是领导家的女儿了。 叶芳华跟江丞淮好歹曾经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几乎是马上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了。 既然是这样,送上门的跑腿工,不用白不用。 她指了指江丞淮,朝叶母说:“妈妈,那位热心同志也被偷了,正打算去派出所走一趟呢,他会帮我们顺道要回来的,你等等我,我去跟他交代几句。” 他们和江丞淮隔得并不远,叶芳华说的话,江丞淮自然也听到了,然后就看到那漂亮的少女带着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 叶芳华说的声音很低,沈盈盈他们并不是听得很清楚,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叶芳华就回来了,一脸高兴地牵起沈盈盈的手:“来,走吧,姐姐带你去吃馄饨面。” 陆斌拦住了她们,朝沈盈盈说:“阿盈,坐到后座上,刚刚才摔完,脚不疼吗?” 沈盈盈确实还有点疼,只是大家都走路,她不太好意思说出来,现在陆斌开口了,她也就顺着他的话坐了上去。 大佬真是太贴心了! 一行人来到文昌路饭店,这会儿正是饭点时间,店里人气旺盛,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张空桌,坐下来后叶母给每人点了一碗馄饨面。 这饭店是国营的,厨师的技艺出众,馄饨面被端上来的时候,鲜香扑鼻,沈盈盈之前说饿只是为了转移陆斌的注意力,这会儿被这香味勾得是真饿了。 面是传统手艺的竹升面,这种面哪怕到了21世纪都还深受欢迎;馄饨馅儿是肥瘦三七比例的猪肉,加上新鲜的虾球,一口下去带着清脆的口感;汤则是用河鲜熬出来的,非常清甜,哪怕是在她那个世界,她吃馄饨面的第一步,都是先舀一勺汤喝。 幸福感油然而生,沈盈盈忍不住眯了眯杏眼:“好甜!” 叶芳华笑了笑:“喜欢就多吃一点,来,姐姐给你一个馄饨。” 说着,她将自己碗里的馄饨舀过去一个。 沈盈盈点点头,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陆斌原本舀起了一个馄饨正准备吃,动作一顿,脸上不动声色,手里一伸,将馄饨也放到了沈盈盈碗里:“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沈盈盈:“……” 是她的错觉么?这种争风吃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第26章 水浸街 落大雨,水浸街。 叶芳华挑了挑眉, 一脸新奇地看着陆斌,陆斌没什么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两人像两大护法一样, 一左一右坐在沈盈盈两边。 叶母好像感受不到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乐呵呵地招呼三个小辈趁热吃,沈盈盈被夹在中间, 硬着头皮埋头干饭。 真好吃,传统手艺, 不是现代所谓改良版能比的。 就是现在吃着心理压力有点大。 叶芳华上一世一直在城中,做了那么久的行长夫人, 除去离婚的那段日子,一直过得都是上层社会的生活, 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即使面前只是一碗馄饨面,吃相都是十分好看的。 她一边慢悠悠地喝着汤, 一边问沈盈盈:“晓晓,好吃吗?” 沈盈盈差点被噎着,锤了捶胸口, 将馄饨肉咽了下去, 朝叶芳华点了点头:“好吃的。” 小姑娘脸颊圆润,杏眼黑白分明又灵动, 扑闪扑闪的, 叶芳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真可爱。” 咳……沈盈盈觉得有点尴尬, 忍不住脸上一热。 陆斌声音轻淡:“慢点吃。” 沈盈盈忙不迭点头, 叶芳华也不再逗她。 几个人将近吃完的时候,江丞淮来了。 之前叶芳华拜托他报案的时候,让他提醒警察去文昌街一个地址找, 他将信将疑,但还是在报案时,按着叶芳华的说法告诉了警察,警察循着地址去找,果然抓到了小偷,还顺便摸出了一个小团伙。 这可帮了派出所一个大忙,江丞淮找回工业票,又接受了警察们的感谢,心情好了很多,转眼间又是一个斯文得体的新青年,早就没了之前在街上跟陆斌拉扯时的狼狈。 他在饭店内看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叶芳华等人,走过去后打了声招呼,然后将叶母之前被偷走的钱和票都交还过去:“您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叶母本来都不指望能找回来,现在居然失而复得,十分惊喜,连声道谢:“辛苦这位同志了!” 对方大老远地帮忙跑了一趟,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叶母自然也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来。 江丞淮知道叶母和叶芳华的身份后,本来就是有意接近,所以也就没有推脱。 知道自己之前对那乡下来的小子和小孩儿态度不好,引起叶芳华的反感,坐下来后还特意跟陆斌和沈盈盈道歉:“之前在街上真是抱歉,工业票不好存,被偷了我实在是着急。” 他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点小孩儿爱吃的糖果,说完后拿出来要送给沈盈盈。 沈盈盈只是穿成了小孩儿,又不是真的小孩儿,对糖果半点不感兴趣,一脸纯良无害地说着拒绝的话:“谢谢,可是我不吃这个。” 这不识好歹的小屁孩儿!江丞淮一脸尴尬,可不等他尴尬完,这小孩儿竟然朝那乡下小子说:“斌哥,我们什么时候去买帽子?” 沈盈盈冲陆斌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陆斌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小姑娘是想要走了。他说:“吃完午饭就去。” 果然,小姑娘把筷子一放:“我吃完啦!” 陆斌之前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现在哪怕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但跟其他人的交流也是少,也不喜欢多跟其他人说话。 连叶芳华看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妈妈认识这小姑娘,陆斌是绝对不会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这顿馄饨面的。 她想着还有点话要跟他们说,于是笑着开口:“好巧,我刚好也想买一顶帽子,那咱们一起去吧?” 叶母细嚼慢咽,才吃了一半,叶芳华朝她说:“妈妈,那我和他们先走了,你和将同志慢慢吃。” 叶母点了点头:“去吧。” 江丞淮才刚坐下来没多久,没想到叶芳华这么快就走了,但心里又想到,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多的是机会。 陆斌和沈盈盈跟叶母告别后,陆斌提起放在脚边的猪肉鱼肉,带着沈盈盈往外走,叶芳华跟在后面。 叶芳华知道陆斌还提防着她,她妈妈已经请他们吃过午饭了,要是她再跟着,就不是赔罪了,而是成了讨人厌的牛皮糖。 到底是两世为人,自然是懂得进退有度的。 等到了饭店外,陆斌给自行车开锁,然后他就听到叶芳华说:“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刚才是不想跟那男的坐在一起,所以才跟着你们出来。” 陆斌推着车,点点头:“好。” 沈盈盈一愣,心里有点失望,但脸上没有显现出来,只乖巧地朝她说:“姐姐再见。” 叶芳华弯下腰,从袋子里掏出一小包巧克力糖,递给沈盈盈:“来,姐姐送你的,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沈盈盈下意识地去看陆斌,陆斌朝叶芳华扬了扬下巴,对沈盈盈说:“说‘谢谢姐姐’。” 啊,这是真的完全当她小孩儿了。沈盈盈莫名有点羞耻感,耳尖微红,接下了巧克力糖,咳了一声:“谢谢姐姐。” 叶芳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不客气。” 她又朝陆斌说:“陆同志,辛苦你照顾晓晓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这边找我们家,晓晓的父母跟我爸妈是朋友。也可以给我写信,我年后会下乡去德英公社。” 她虽然也挺喜欢陆春晓这孩子,但还没到要为她操心生活的地步。她看中的是陆春晓背后的陆斌。 如果她直接跟陆斌说你以后需要帮忙,就来找她,那陆斌十有八九是拒绝的。但她刚才那么说,就是站在为陆春晓的角度考虑,即使陆斌以后不来找她,起码眼下他不会直接拒绝,因为他要为这孩子考虑多一条出路。 果然,陆斌点了点头,说:“好,谢了。” 沈盈盈一脸佩服地看着叶芳华,心想:不愧是女主!厉害,只花了半天的时间,这就跟大佬达成初步共识了! 叶芳华离开后,陆斌和沈盈盈也继续去扫货,按着纸上列的清单一样一样地买好,最后两人戴着新买的帽子,踏上了回家的路上。 沈盈盈坐在后座上,抱着一大袋战利品,心满意足。 这里面的猪肉没多少,大部分都是猪蹄猪肚鸡爪等。寻常人家买猪肉都喜欢肥的,因为可以榨油,而这些不是纯肉的其他部位,几乎没什么人买。 她高兴地朝陆斌说:“大佬,我跟你说,这些可比猪肉好吃多啦!” 小姑娘脑袋里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陆斌已经见惯不怪了,一边看着路蹬车,一边说:“之前不是一直喊着买肉肉,来了又让我买这些。” 沈盈盈欢快地说:“这就是肉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听到沈神秘地说:“晚上你就知道啦,保证你吃过后都不想吃什么炒猪肉!” 等两人回到陆家村,沈盈盈就马上开始处理大猪蹄子,让陆斌先把猪蹄上的毛烧干净后,剁成小块。 因为她说过以后承包大佬的体重,让陆斌做了个放调味料的台子,竖在灶旁。她把今天买回来的所有调料一一摆好后,上面满满一整排,连陆斌都看呆了。 沈盈盈拍了拍手,觉得这仪式感一下子就上去了,有助于厨艺的发挥。 她把灶点好,让猪蹄清水下锅,然后加了几片生姜和一点酒,加柴猛火等水烧开。 她是站在矮凳上等的,陆斌看了哭笑不得:“你下来吧,要怎么弄,你跟我说,我来弄就成。” “那怎么行啊,”沈盈盈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等年后村里出工了,总不可能等你回来再做饭。队长说了,我年后就跟别人一起喂牛就行了,简单得很,肯定比你下班……不,收工早。” 陆斌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了,又被他赶去灶头另一边做饭。 沈盈盈这边等大火煮开了之后,把猪脚捞起来过冷河,沥干水放到一边,然后把锅洗净后放了点冰糖,小火熬融成焦糖色,再把猪脚放进去,慢慢翻炒上色。 锅中开始散发出一股香甜的肉香,等猪脚都变成巧克力色后,沈盈盈加入清水,把沙姜、八角、香叶、豆豉等调味料放进去,又加了点酱油,把锅盖盖上。 这一锅猪脚足足煮了两个小时,期间沈盈盈不时看一下里面的水,如果太少了就加点热水,最后加入盐调味,终于可以出锅了。 锅盖揭开的一刻,满屋子都是浓郁的香味,一道广式沙姜猪脚就完成了。 等陆斌吃上第一口时,他不得不承认,果然如小姑娘所说,吃过这猪脚后,以后炒猪肉都不香了。 本该肥腻的猪脚在被焯水后熬了这么久,已经变得肥而不腻,肥的部分比瘦肉更加好吃,裹着油亮香甜的酱汁,入口软糯,猪皮仍带着一点微韧口感,但也一咬即断,而猪皮下的肥肉,只用舌尖轻轻一抿就能化掉,带着浓郁的酱汁在口腔中化开,一股幸福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跟腊味饭不一样,腊味饭粒粒分明,油感重,米饭是主角,而沙姜猪脚却是每一口都是肉,却又肥而不腻,酱香满口。 陆斌舔了舔嘴唇:“很好吃。” 沈盈盈舀了一勺酱汁浇在米饭上,笑嘻嘻地说:“这还不算呢,还有更好吃的。” * 最近陆家村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过年,陈娟和周文军都来找过沈盈盈,因为见她一个小姑娘,父母又都没在身边,怪可怜的。 沈盈盈拒绝了,他们又说可以让陆斌一起过来,但沈盈盈知道陆斌哪怕去了也是放不开,还不如不去。 陆斌给她和自己的屋子都贴上了春联,这还是她之前自己写的。 陆斌的那对春联之前被他撕过,沈盈盈本来想要重新给他写一对的,但陆斌坚持用最初的。 她看到了那春联,撕裂的口子被细心地接回,陆斌将它反面放到桌子上,刷上浆糊,捻着边缘贴到了门的左右边,指头一点一点地按压,将它们牢牢贴在墙上。 陆斌看着这喜庆的红纸,忽然说:“那天其实我差点就答应你了。” 沈盈盈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脸颊:“实不相瞒斌哥,我当时也以为能成了。” 陆斌低下头,看着她说:“看着这对春联,我就会时刻记着自己曾经有多混蛋。” 沈盈盈愣了愣,不等她开口,他又说:“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对你好的。” 少年神色认真,眼底闪过一丝对当初的后悔,可转瞬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嗯,”沈盈盈忍不住笑了起来,黑白分明的杏眼弯成一对月牙,“大佬辛苦了,以后请继续多多关照。” 这个年代还没有通电到村,一到晚上都是停电的,只有过年期间除外。 在除夕,从晚上开始,一直延续到初三,村里的电力都有保障。除夕夜,每家每户门外都有一盏电灯,亮一整晚,连陆斌家门口都不例外。 沈盈盈之前也炒了一堆瓜子,还做了花生糖,全抱到陆斌屋里了,打算守岁的时候一起吃。 陆斌从小就不怎么吃糖果,最初是想吃但买不起,后来是懂事了没了那个欲.望,所以现在小姑娘拿了一堆瓜子糖果过来,他也不怎么碰。 沈盈盈当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吃,掰了一块花生糖非要塞到陆斌嘴里,差点就糊到他脸上。 陆斌被她弄得有点狼狈,一边撇开脸一边连声说:“好了好了,我自己来,你吃你的。” 于是,小姑娘笑嘻嘻地坐了回去,两人一起嘎嘣嘎嘣地啃着花生糖。 沈盈盈在现代没少熬夜,但自从穿越过来后,这里根本没什么娱乐可言,连电灯都没有,加上身体太年幼,她通常九点多就洗洗睡了。 今晚除夕守岁,十一点都还没到,她就开始小鸡啄米了,陆斌推了推她:“算了,回去睡觉吧。” 沈盈盈差点就睡着了,被陆斌一推又整个人清醒过来,手肘支着桌面,用手指撑着眼皮,转过脸,声音含糊:“不,我可以的!” 这是她和大佬过的第一个年,一定要完完整整的! 小姑娘已经是一脸迷糊,眼神都聚不了焦,陆斌甚至都怀疑她看不到他了。 沈盈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前言不搭后语,陆斌偶尔附和一声,见她说话的间歇逐渐变大,连手都不自觉松开了,放到了桌子上。 陆斌知道她又开始犯困了,慢慢往她那边靠。 果然,不一会儿,小姑娘身体一歪,靠在了他身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小姑娘睡相很好,既没有踢被子,也没有缩成一团被子蒙头,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对黑蝶,安静地停歇,连一丝震动都没有,说明它们的主人正安睡无梦。 陆斌看了一会儿,回到桌子旁,继续守夜。 第二天,沈盈盈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斌。 大脑在缓慢转动,她是第一次看到大佬的睡颜。 不愧是颜狗作者精心刻画的大反派,就算趴在桌子上,大佬的颜值都那么能打!咦,等等,她这视角怎么…… 沈盈盈猛地坐起身,终于发现自己占了大佬的床。 陆斌还没醒,沈盈盈欲哭无泪——她这个小跟班实在是做得太不称职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绕过沉睡中的大佬,走到了柴房,打算将功补过。 陆斌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咸香的味道。他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站起来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往外走。 他很快就找到了沈盈盈,打了个呵欠,声音还带着微哑:“你在做什么?” 沈盈盈正坐在板凳上发呆,听到声音后马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斌哥,你昨晚怎么不叫醒我啊?” “叫醒你做什么?”陆斌抱着双臂,倚在墙上,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你都睡着了。” 沈盈盈挠了挠脸颊,陆斌见她这样,懒懒地问:“怎么了,嫌弃我的床?” “不不不,当然不是啊,”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沈盈盈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占了你的床,让你趴在桌子上睡,我过意不去。” 陆斌当然知道她没有嫌弃,纯粹就是逗一逗她,见她一脸认真地解释,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顶:“傻瓜……做的什么?好香。” 沈盈盈做的是咸骨菜干粥,昨天就已经提前腌好的血骨,焯水后又煎了一下,加上切碎的白菜干、花生,大火煮开后加米和姜片,熬半个多小时就能做好。 “咸骨菜干粥,下火的。”沈盈盈朝陆斌说,“斌哥,你去刷牙洗脸吧,马上就能吃了。” 沈盈盈刚才已经趁着熬粥的时候,回了一趟自己屋里去洗漱。这会儿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粥熬好了,她往里面放了点葱花和胡椒粉,然后把粥舀起来。 陆斌看着她的动作,神情有些恍惚,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淌过。 似乎这土房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家。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好。”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队里有舞狮表演,两人吃过早餐后,也一起凑热闹去了。 村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互相说着吉利话,等舞狮表演开始后,将演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陆斌小心地护着沈盈盈,免得她被其他人踩到。 场地中竖了一根铁质的高杆,杆上每隔一步左右的距离就有一块铁片突起,是方便舞狮人踩着攀杆。 铁杆顶端绑了一颗生菜,两个人一起装扮成狮子,一人舞头,一人舞尾,在锣鼓声中踩点做出各种动作,引得一阵阵喝彩。 沈盈盈正看得入神,跟着别人一起鼓掌,忽然旁边有人挤了过来,拍了拍陆斌的肩膀,声音吊儿郎当:“小斌哥,真稀奇,你也来看这个。” 她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跟陆斌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那人正搭着陆斌的肩膀,似乎跟陆斌很熟。 陆斌看了那人一眼,竟然也没推开他,就这样任他搭着:“你不也来了吗?” 那人笑嘻嘻地说:“我那是刚才看见你经过了,这才跟过来的。” 说着,他转过来,朝沈盈盈看了一眼,又问陆斌:“哥,趁着这几天有空,来我家喝酒呗?” 原著里没提到陆斌有什么老乡朋友,所以这人是谁啊?沈盈盈有点好奇,但出于礼貌,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别人看。 陆斌含糊地应了一声:“再说吧。” 那人眼神一亮,十分高兴,拍了拍陆斌胸口,连语气都兴奋了起来:“行,那兄弟我等你了。” 等到了陆斌的回话之后,那人很快就走了,看来果然就不是来看舞狮的,真的就专门过来找陆斌。 回去的路上,陆斌显然有点心不在焉,沈盈盈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听到。 她干脆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这话应该是她问他才对吧?沈盈盈歪了歪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陆斌说:“隔壁村的王铁。” 沈盈盈问:“你们很熟噢?” 陆斌否认:“不熟。” 沈盈盈:“……” 不熟还让人家勾肩搭背? 她说:“那你还去他家喝酒啊?” 陆斌脸色如常:“我不去,我只是那么一说,他之前找过我很多回了。” 那不是更奇怪吗?沈盈盈皱了皱眉:“那他找你干嘛?” 陆斌耸了耸肩:“他不是说了吗?喝酒,但是我不想喝。” 这听起来没什么破绽,但沈盈盈直觉这里面有什么,可大佬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她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 周向国之前答应给沈盈盈买一辆单车,年初六的时候托人送到过来了,沈盈盈终于不用再向周文军借车,也引来了其他人羡慕的眼光。 年后生产队又开始出工了,沈盈盈也投身到赚工分的队伍中。 年前陆学农就安排她跟另一个姑娘一起喂牛,那姑娘叫陆红苗,小眼睛黑皮肤,话不多,但沈盈盈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相处的妹子。 陆学农之前还特意跟陆红苗交代过,让她带着沈盈盈干活。第一天出工的时候,陆斌还不放心,千叮万嘱:“做不完的话别勉强,我过去帮你弄。” 陆红苗就在不远处等她,她有点不好意思,推着陆斌让他赶紧走:“不用的,我可以的,你看人家都在等着我呢!你快走。” 喂牛而已,她又不是扶风弱柳病秧子,怎么可能需要劳烦大佬! 陆斌哭笑不得,只得随她去了。 沈盈盈很快就跟陆红苗熟络起来,除了跟她学喂牛之外,还朝她打听了很多事情。 村民们除了生产队里的农活之外,在空余时间还要照看家里的自留地。这会儿刚好是春天的季节,沈盈盈在自己那小破屋的自留地种了番茄、青瓜等蔬菜。 番茄的生长期要四五个月,比普通的青菜长多了,所以陆家村里除了她,根本没人种这个,但她实在是太喜欢番茄了,特地腾了一小块地方专门种这个,每天悉心照料,恨不得给它的苗唱歌,让它快高长大。 然而,她把它们当宝贝养了四个多月,还没来得及等到番茄开花,暴雨让她的番茄遭了殃。 这种天气,别说种番茄,连生产队的正常农活都没法开展。 沈盈盈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朝陆斌抱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今年的雨比去年多。”陆斌脸上也有点忧色,“估计还要再下几天,你把重要的东西都收好,到时候水浸街再收拾就来不及了。” 沈盈盈随口应了一声,晚上回屋之后,把原来放在床底的手表拿了出来,随后放在梳妆柜里。 她又看了屋内一眼,其他东西都放得挺高的,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半夜里,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陆斌焦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阿盈!阿盈!起来了!快开门!” 沈盈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外面村街上人声不断,火把的光从窗外透进来,映在眼前的水面上。 沈盈盈:“……” 水面?! 沈盈盈彻底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只见屋内跟个池塘似的,那水面只差三十厘米左右,就要漫上她的床了。 第27章 命相依 漫天雨水中被隔出一片天地。…… 屋外雨声不断, 沈盈盈看着床下的水面,整个人都傻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 外面的陆斌听不到回应, 更加着急了,把门捶得砰砰响:“阿盈!” “在!我在!”沈盈盈回过神来,扬着声音回应, “等等啊,马上!” 水面晃晃荡荡, 矮脚的小板凳漂浮在上面,撞到屋中方桌的桌腿后, 又轻轻地荡开,带起一圈圈涟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盈盈感觉水还在往上涨。 她不敢再耽搁, 马上爬到床尾,伸手去够梳妆柜, 飞快地翻出里面的手表,用纸包好,又取下挂在墙上的布袋, 将床上的薄毯叠成一小团, 连着手表一起塞到布袋里。 “阿盈!”陆斌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见人还没出来, 以为小姑娘不敢下水, 干脆踹起了门, “阿盈你别怕!你下水来, 把门开了我背你!” 这小破屋本来就是陆继东兄弟一家小时候住的老屋,破旧得很,后来陆继东出城了, 陆继工娶媳妇时盖了新房子,这房子就置空了,木门也不怎么结实,人在屋里时就是用一条横木挂在门板勾上,现在被陆斌猛力连踹,那横木熬不住,没几下就断了。 南方沿海五月时,已将近夏季,陆斌早就穿上了短袖。他浑身湿透,衣服仅仅贴在身上,黑色长裤也被卷起裤腿。 雨水漫到了他膝盖以上,他淌着水大步跨进来,将水面搅得一阵咵啦啦作响,然后就看到了屋里面的沈盈盈。 小姑娘正站在水里,肩上挎着一个大布袋,胳膊下还夹着一把伞,正把柜子上的麦乳精塞进去,见他把门踹开了,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此时沈盈盈还以为只是这年头村里没什么排水系统,既然雨都小了,即使再涨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所以一睁眼看到这屋里的水,虽然震惊,但也没多害怕。 她心里犯嘀咕:大佬到底在急什么呀,门都被踹坏了,回头还得修。 她刚才甚至怕手表进水,还考虑周全地把手表塞进麦乳精的罐子里。 而陆斌几乎要被气得眼前一黑,提着一盏玻璃煤油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过去,直接单手横在沈盈盈腰间,将她提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磨蹭!不要命了吗?” 沈盈盈被吓了一跳,连忙揽着他的脖子保持平衡:“哎呀斌哥消消气消消气!我怕做饭不方便,没吃的嘛!” 陆斌本来不气,一听她这话倒是想敲她脑壳两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说:“我这是气吗?我这是急的!江水都快涨过横基了,雨还没停,村里全是水,其他人都往高处跑,你还在慢吞吞地收拾,我之前不是已经让你提前收好的吗?” 江水?沈盈盈呆了呆,努力地在自己那点贫瘠的地理知识中搜索,终于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要命的事情。 江河都会有汛期,而南方雨量多,集中在春夏,朱江的水位也因此上升,加上最近暴雨,朱江的水位猛涨。 沈盈盈在现代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暴雨,但这里的排水系统跟她那个时代没法比,同理水利工程,还有各种因素影响。 她居然忘了考虑这个事情! 如果只是下雨还好,毕竟雨总有停的时候,可这一带村落里,陆家村这边地势本来就比较低,而横基一边是村落,一边是朱江,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江水漫过了横基,村庄就会变成一片汪洋大海。 天灾属不可抗力因素,人在这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沈盈盈从前在城市里见过水位最深的,也不过是到小腿,而且一天就能恢复正常,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相关的知识,最终告败。 书到用时方恨少,沈盈盈欲哭无泪:她当初为什么要偏科?她为什么不好好学地理!也没好好关注本地历史? 陆斌说话的时候完全没停下脚步,已经夹着沈盈盈走到屋外。 半夜水位突涨,队委们正带着人敲锣,逐家逐户通知村民做防洪准备。陆家村是大村,户数多,于是不断有青壮年男人们加入队委的队伍,帮忙通知,村里一时间喊声冲天。 陆斌和沈盈盈刚出巷口,碰上赶到这边来的周文军。周文军一看到两人,松了口气,催促陆斌赶紧带着沈盈盈先上屋顶。 沈盈盈一抬头,这才发现其他屋顶上还真是有人蹲在上面,撑着伞,有的甚至还护着一盏煤油灯,被这黑夜雨帘掩得明明灭灭。 正是三更半夜的时间,虽然已经是五月,但雨水冰凉,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让沈盈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把布袋打了个结,直接把提手当成背带,将布袋背到背上,提了提雨伞,朝陆斌问说:“大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她放眼过去,到处都是水,根本看不到地面,陆斌脚下不停,她真怕他不小心踩到什么,又担心地提醒说:“大佬,你慢点啊,小心踩到什么伤了脚。” “好。”陆斌虽然这么说着,但速度并没有放慢多少,似乎把人接到后,他安心了不少,再没什么可怕的,“我屋里有竹梯,先上屋顶,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别怕。” 实际上,从第一天暴雨开始,公社就开始组织起来,让每个生产队都抽青壮年男人出来,分成几个班次,轮流到横基上守着江面,也动员了不少村民一起做沙袋,筑高横基。 这次内涝已经让很多村都变成水上威尼斯,大人们在横基上奋战,但小孩子们对洪水没有概念,也意识不到危险,白天里还有不少孩子冒着雨拿个木盆当船划,甚至是抓鱼或游泳。 沈盈盈这身体刚过了十三岁,又瘦又小,自然也没人指望她一起抗洪,能自己保命就很不错了,就连陆斌也是想着她跟他住得近,有什么都能照顾到,所以也没有跟她多说什么,只让她提前收拾东西。 陆斌的声音沉稳镇定,沈盈盈也不知道怎的,刚刚还满脑子“天灾面前好渺小”,这会儿听到陆斌的话,感觉心中那点不安竟然一下子被安抚了下去。 难道这就是大佬的力量吗? 沈盈盈揽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我不怕。” 陆斌很快就带着她回到自己屋,天井边已经搭着一条竹梯,他走到竹梯旁,替她将背上的东西拿下,朝她说:“我帮你拿着,你先上去。” 沈盈盈点点头,伸手握住了梯.子的其中一条横竹,陆斌提着她的腰,顺势将她托了上去。 她抬了抬头,发现天井上还有一层什么东西,把雨挡住了,只有上面溢满的积水从边缘往下流。 竹梯大概下宽上窄,沈盈盈从前没爬过这种梯.子,爬到差不多中间,梯.子带着一点弹性,受力微微一沉,轻轻晃了晃,发出让她头皮发麻的吱呀声。 她停了下来,陆斌在下面催促:“快呀,别停。” 沈盈盈硬着头皮又爬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下面,顿时就腿软了,又转回去,欲哭无泪地趴在上面:“斌哥,这梯.子一直在晃,是不是要断了?我、我有点害怕……” 陆斌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怕,有点哭笑不得:“不会的,很结实,我踩都没问题,你怕什么啊?” 沈盈盈有苦难言,心说可是她恐高啊。 她就从来不攀岩不坐过山车,甚至连摩天轮都不坐,那种心脏被悬在半空的不安全感,让她腿软。 这梯.子虽然比起现代大厦不算高,但万一断了摔下来也会很疼的好么! 陆斌见她还是不动,又说:“我在下面呢,你不要怕,掉下来还有我接着。” 沈盈盈:“……”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她一点都不想掉下去。 陆斌不断鼓励她,她咬了咬牙,最后终于摸到了天井边缘,手脚发软地爬上了屋顶。 上来后她才发现,她刚才在下面看到天井被挡住,其实是一层油布。 天井外是一小片平台,旁边是瓦片屋檐,油布四角用绳子固定在平台上,中间用一段竹子撑起,形成一个矮小的帐篷,里面还放了两张小板凳,其中一张还放了张毯子,旁边还放了个A4纸大小的箱子,显然是陆斌提前就准备好的。 沈盈盈现在只想为大佬打call:太厉害了,大佬准备得太周全了吧! 这时陆斌也爬了上来,松了口气,然后就对上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他一脸莫名:“怎么了?” 沈盈盈语气中带着崇拜:“大佬,不愧是你。” 陆斌:??? 小姑娘的想法一向跳脱,陆斌早就习惯了,招呼她一起坐到板凳上。 帐篷顶点不过一米左右高,沈盈盈的小身板在里面还好,陆斌人长得高大,头顶直接挨着油布。 一片油布在这漫天雨水和呼喊声中,隔出了一片天地,两人缩在里面,挨在了一起。 陆斌将沈盈盈的布袋放到一边,把煤油灯放在中间,拿起毯子披到她肩上。她指了指自己的布袋,说:“斌哥,我也带了一张,你也披着吧,挺凉的。” 陆斌说:“不用了,我不冷。” 大佬体格就是好!沈盈盈也不坚持,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朝他身边的小木箱扬了扬下巴,又好奇地问:“那里面装的是啥呀?” “番薯干。”陆斌一说起这个,又想起自己刚才喊了这小姑娘半天,而她还在屋里收拾东西的场景,一脸好笑地说,“你说你,拿罐麦乳精,又没水冲,打算干吃么?” “嗐,我这不是没经验嘛!”沈盈盈不好意思地说了说,又有点惋惜,“早知道我就拿之前晒的虾干。” 现在不过凌晨三点多,上级政府已经紧急调动子弟兵帮忙抢救,这一带跟外面隔了一条朱江支流,平时村民们出去都要先渡江,否则得绕很长的路。 如今江水湍急,这边的人出不去,江对面的人过不来,只得曲线绕路前来抢救。 原本雨之前有变小的趋势,但过了大概半小时,又开始大了起来。因为视线被油布挡着,沈盈盈也看不到外面是什么光景,只听得人们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估计是通知完了,所有人都各自避难。 身上的湿衣服紧紧贴着皮肤,沈盈盈觉得很是难受,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斌几乎是马上就问:“感冒了?” 沈盈盈吸了吸鼻子,没觉得头痛发热,只是鼻子有点痒:“没有吧。” 她拉了拉衣服,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地说:“大佬,我想把湿衣服脱了。” 裤子倒也算了,但上面的衣衫还是长袖的,她现在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被湿衣贴着,真的太难受了,凉冰冰的,穿着湿衣服裹毯子,一点都不能保暖。 陆斌虽然没把小姑娘当女人看,但对方毕竟也是个姑娘家,于是他在刹那间就犹豫了,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他说好还是不好,似乎都不太妥当。 他心中一阵懊悔:刚才应该打伞的。 打了伞衣服就不会湿,衣服不湿就没有脱不脱的烦恼了。 沈盈盈也有点尴尬,虽说大佬不是一般人,大清也早就亡了,但这也还是七十年代,跟现代的观念还是有差距的。 可是,她现在真的太不舒服了,而且这样很容易感冒。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两人心思各异,沈盈盈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陆斌脑中那点乱七八糟的担忧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微微侧过身,背对着沈盈盈,强自镇定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尴尬:“那你脱吧。”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这话听着太奇怪了,连忙又补充说:“不然容易感冒发烧,还是把湿衣服换下来比较好。” “对啊对啊,”沈盈盈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条件已经够艰难了的,我不想拖大佬后腿,可不能生病。” 陆斌皱了皱眉:“什么拖后腿不拖后腿的,别想太多。” 他听到背后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心里并没有什么想法:“好了之后跟我说一声。” 沈盈盈应了一声,飞快地脱掉上边的湿衣服。 因为陆斌的毯子太小了,没法完全包裹上半身,她从布袋中翻出自己的薄毯,那本来就是夏季盖的被子,比陆斌的毯子大上很多,足以完全将她裹得严严密密,比穿衣服还密实。 她朝陆斌喊了一声:“大佬,我可以了。” 陆斌这才转过身来,看到她裹得跟一条蚕蛹似的,只露出了一张白净的小脸。 他见她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放在膝盖上,刚想伸手去拿,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觉得还是先问一下比较好:“阿盈,我给你把衣服的水拧掉吧,干得快一点,别人来接我们之前,你得把衣服换回去。” 沈盈盈忙不迭点头:“嗯嗯,谢谢大佬。” 陆斌将她的湿衣服接了过来,用力拧了好一阵子,直到再也不能拧出一滴水。 换下湿衣服后,沈盈盈舒服了很多,紧绷的精神也开始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中靠着陆斌开始犯困,过了一阵子后就睡着了。 陆斌怕错过营救,不敢闭眼,竖着耳朵关注外面的动静。 * 将近五点钟的时候,连夜抢救的子弟兵终于搜到了陆家村。 雨已经停了,陆斌听到外面远处的动静,连忙推了推沈盈盈:“阿盈,醒醒!有人来了,快把衣服换回来。” 沈盈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煤油灯已经灭了,她只能看到陆斌模糊黑暗的轮廓。 陆斌将衣服塞到她怀里,转过了身,还不忘催促着说:“快点换上,然后我们就出去了。” “好。”沈盈盈清醒了过来,飞快地换回了衣服。 衣服还没干透,但比之前也好了很多。她将被子和陆斌的毯子都叠好,塞到布袋中:“斌哥,我换好了。” 陆斌马上转了过来,从木箱中取出一小瓶煤油和火柴,加到灯盏中,重新点燃,帐篷内顿时又亮起了柔和的光。 随后,他又取出一个大袋子,将木箱和沈盈盈的布袋都塞了进去,扛到自己身上,把帐篷一角拆开。 陆斌抬起手,帐篷被拆开了,两人暴露在外面。他把袋子背了起来,拿起煤油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沈盈盈发现,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水位竟然上涨到将近屋檐下面! 也就是说,现在下面的房屋里都已经浸满水了。 沈盈盈一脸震惊:“横基是不是被江水淹了?” 陆斌脸色凝重:“应该是了。” 陆家村本来就地势低,汛期的时候上游江水汹涌而下,这边就成了最倒霉的一个。这次的暴雨也是难得一见,竟然让江水漫了过来,往年都不是这样的。 远处有人打着电筒照过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正快速地靠近。 没过多久,几只橡皮艇划了过来,上面是前来营救的子弟兵,分别将附近几家受困的村民接到艇中。 “小姑娘别怕,叔叔来救你们了。” 子弟兵穿着救生衣,从皮艇中站了起来,朝陆斌喊道:“小伙子,你把小姑娘抓紧,我在下面接着她。” 陆斌应了一声,跟沈盈盈走到边上,然后提着她腋下,将她往下面递,下面的子弟兵动作迅速地将人接了过来,安置她做好后,又扶着陆斌,顺利将他也接到艇中。 皮艇掉了个头,跟附近同样接到人的皮艇会合,前后有序地往回划。 他们皮艇上的军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一边熟练地撑着艇,一边夸陆斌和沈盈盈勇敢,显然是觉得两个未成年被困了一宿,也许心理恐惧,所以他在努力地安抚两颗幼小的心灵。 子弟兵小哥:“没事了,兵哥哥来了,这雨下得,你们都吓坏了吧?” 陆斌:“没有。” 子弟兵小哥:“……” “我我我!”沈盈盈连忙说,“我被吓坏了!幸好解放军哥哥来了,解放军哥哥辛苦了!” 子弟兵小哥爽朗地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陆家村地势低水位高,紧挨着它的其他两条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于是村民们被接到地处高的其他村中。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这批被淹了家的村民分成了好几拨人,分别被安排到其他村。陆学农和队委们也因此一夜没合眼,就怕有村民出事。 陆斌和沈盈盈被安排到林村,正是他们藏宝附近的那条村。 林村地势高,就算下了暴雨也没怎么积水,全排在河中,而河流又是往下,倒霉的是下游的村落。 两人抵达林村时,天色已经微亮,救他们的解放军将他们放下后,告诉他们林村的人会给他们安排去处后,转身又继续投入救援工作。 陆斌和沈盈盈下来没多久后,果然有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走了过来。 女人头发微乱,但精神很好,走路带风的模样,朝两人问:“你们是陆家村过来的吧?咱们村的男人们都在横基上扛沙袋,队长让我接应你们村的人,你们叫我牛嫂就行。” 陆斌点点头:“牛嫂。” 沈盈盈也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牛嫂好”。 陆斌长得英俊,牛嫂不知道他的成分,只见沈盈盈长得也标致,以为两人是兄妹,于是就将两人安排到同一家。 牛嫂一边领路一边问:“你们叫啥名字?” 等两人分别报了名字之后,牛嫂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陆斌的脸色微微一变:“‘陆斌’?地主成分的那个陆斌?” 沈盈盈一愣,大佬这么出名的嘛?这都隔了多远了,连这里的女人都认识他的大名? “是。”陆斌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冷言冷语,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想沈盈盈受到牵连,于是补充说,“但春晓的父母是工人。” 牛嫂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又问:“这姑娘怎么没跟父母在一起?” 小姑娘的父亲刚去世,母亲又跟别人跑了,这女人一问就是小姑娘的两件伤心事。陆斌脸色一冷,沈盈盈也看到他脸色不对,先一步开了口:“我跟他们走散了,幸好陆斌大哥带着我。” 在沈盈盈穿越之前,因为陈娟的大嘴巴,陆斌坏名远播。 现在牛嫂见的是本人,长得人模狗样,小姑娘也说了他是帮了她的,于是牛嫂意外地看了陆斌一眼,心想没想到这人倒还没坏透。 不过,想归想,牛嫂终究是不大愿意跟地主分子多说。 刚才她以为两人是兄妹,所以才想安排他们到同一家,现在知道一个是地主分子一个是工人的孩子,自然就想区别对待了,要将陆斌塞到村里的地主分子家里。 至于小姑娘么……牛嫂心中的小算盘劈里啪啦作响:当然是安排到她家里了,好吃好住地供着,等小姑娘的父母找过来的时候,说不定他们有所表示呢? 牛嫂先是将他们到村里一个地主成分家里,然后又说:“我看要不小姑娘还是别留在这里了,这家也挺困难的,你们两个都留在这里吃不饱。” 沈盈盈早就看初这人的意图了,当即笑了笑,一脸纯良无害为人着想的模样:“没关系的牛嫂,我们自己带了吃的,有个地方睡觉就成。我就只认识陆斌大哥,不想跟他分开。” 牛嫂:“……” 沈盈盈这么一说,完全把牛嫂给堵住了,牛嫂只得悻悻离开。 收留陆斌和沈盈盈的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这对夫妻曾经也有过一子一女,但都不幸早夭了。 他们来的时候,这家里的男主人也跟着村里的人一起上横基了,只剩下女主人冯丽芳在。牛嫂刚才也跟冯丽芳交代了,冯丽芳知道陆斌也是地主成分时,叹了口气,一脸怜悯地看着陆斌。 于是两人暂时就在冯丽芳家住下。 这雨没停多久,很快又下了起来,反复地停停下下,朱江水位再次上涨,附近一带所有青壮年男人几乎全都上阵了,跟前来支援的子弟兵组成了防汛大军。 然而,随着汛情越来越严峻,原来青壮年男人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年纪小一点的也在后面帮忙传沙包麻袋。 于是,陆斌也跟其他少年一样,跟着青壮年男人们上了横基,吃住都在那里。 而妇孺们则是组成了强大的后援队,有的赶制草袋,有的则帮忙做饭,每个人都忙碌异常。 沈盈盈力气小身体弱,主动争取了送饭的工作,跟其他女人们一起,每天把饭菜搬到板车上,再一路沿着横基推,给军民们送吃的。 也就只有趁着这点时间,沈盈盈才能见到陆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天,沈盈盈也跟一起干活的人混熟了。终于有一天,旁边的少女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每天都背个水壶,下面不是有水喝吗?” 沈盈盈咳了一声:“方便嘛,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 这水壶是她问冯丽芳借的,里面是新鲜冲泡的麦乳精,每次去给陆斌送饭的时候,她就让他一起喝了,多补充一点营养。 眼看着就快到陆斌的那段路,她拿起一份饭菜,一溜烟小跑着钻进了人群里:“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今天特别挤,沈盈盈挤了半天也没能进去。 往场陆斌知道她这个点送饭过来,也会主动往外面走,跟她碰头,今天也不知道是特别忙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没点踪影。 前面一阵乱哄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沈盈盈还在往里钻,前面一个男人被她推得不耐烦,回头斥骂:“你个女娃娃忒不懂事!挤什么挤,回去!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送饭都是等在外面,里面的人饿了主动出来吃的,沈盈盈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只好说:“我……我给我大哥送饭……” 那人一把打断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回去回去!刚刚才有人不小心掉下水去,冲得影儿都没了,你别在这儿添乱!” 第28章 想哄你 我没力气,你能不能喂我吃?…… 沈盈盈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陆斌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 从来不会让人担心。他知道沈盈盈担心自己,所以每天饭点的时候都会提前出来,让她一过来就看到他, 好让她放心。 可今天…… 沈盈盈拿着饭碗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朝刚才斥骂她的男人问:“大叔,是谁掉下去了?” “我怎么知道, 好几个人呢!”男人说着,又开始不耐烦地赶人, “走走走,别在这儿凑热闹, 你们这些小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盈盈还想再问两句,旁边其他人也开始让她离开, 毕竟这里离江水太近, 一个小姑娘呆在这里实在是危险。 她咬了咬牙,回头又钻了出去。 横基后是防汛大军的大本营, 吃住都在这里。 沈盈盈飞快地四周看了看,刚好有人扛完沙包过来吃饭,她随手将手上的这份饭塞给了对方, 刚想重新往前线跑, 跟她一起分饭的少女林美红就喊住了她。 “哎!春晓,”林美红跑了过来, 拉了拉沈盈盈, “你去哪儿呢?得再往前推了。” 沈盈盈有点急:“有人掉江里了, 我大哥也不知道在哪里,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事儿,我要去看一下。” 经过十来天的相处,林美红也知道沈盈盈的一些情况, 知道沈盈盈说的大哥是谁。她愣了一下,见沈盈盈要挣开她,连忙说:“你一个人怎么过去啊,我让郭聪哥给你问问?” 郭聪是林美红的未婚夫,郭村就在林村隔壁,这次防汛中,这对小情人也是趁着吃饭的间隙才得以有短暂的说话时间。 沈盈盈感激地点点头:“谢谢!” 郭聪正在吃饭,林美红带着沈盈盈过去找他,把情况说了一下,郭聪立马放下饭碗,往前线那边赶去。 有郭聪在前面开路,沈盈盈紧跟在后面,在一片斥骂声中,很快就挤进了出事的地方。 四周都围得水泄不通,唯独中间留出了一片空地,军医正在给溺水的村民急救,四周有几个村民在痛哭。 “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放弃落水的村民的,已经在搜救当中,大家先不要急!”一名指挥军官安抚了几句,又让其他人继续坚守前线,“搜救和防汛一样重要!大家坚守位置!” 这里是陆斌平时干活的江段,可他现在人不在这里,被急救的又不是陆斌,沈盈盈当即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郭聪见她这样,连忙安慰说:“你别急啊,咱们先问一下。” 他朝旁边的人问了一下情况,那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因为连日连夜守线,前面有的人顶不住倒下了,人手不够,有的村队委就鼓动一些长得高大的少年也往前线垒沙袋。 这其实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也没出什么事儿,偏偏今天有一段沙袋壁垒被冲垮了,边上有人没来得及躲开,好几个人就掉了下去,现在指挥官派了一小队人出去搜救。 “陆……陆斌,”沈盈盈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被冲下去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陆斌的?” 小姑娘脸色苍白,眼中浮着一层水光,那回答的人一看这情形,又看了看隔壁落水村民的家属,那些家属现在还在痛苦,他含糊地说:“是有个陆家村的,不过知不知道是不是这名儿……” 沈盈盈眨了眨眼,眼泪掉了下来。她看着那人,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只看到对方嘴巴一张一合。 四周人的人开始按指挥官的要求回到原位,沈盈盈还愣愣地站着,看着江面,各种念头飞快地闪过脑中。 怎么会这样? 番外里面没有提到这个汛期,可在南方这边,江河汛期都是正常的,这个年代的水利工程和排水系统跟现代没法比,所以出现这个抗洪场面,应该也是原世界里有的,只是没有体现在原文里。 既然是这样的话,原著里陆斌后来能成为反派,也就说明他是能活着的……等等! 沈盈盈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原著里的番外,如果没有她的穿越,陆春晓被冻死,按照原来的情节,陆斌因为狗蛋那件事,被村里所有人都视作丧门星,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差,在半年后被误解为流氓,离开陆家村。 那个时间点,算起来,是在这个汛期前。 也就是说,按照原著,陆斌在汛期到来前就离开了这里,不会经历这个汛期。 沈盈盈低下头,抬起手,微微发抖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因为她的干涉,所以陆斌没有黑化,留在了陆家村,经历了这次汛期,落了水。 她把陆斌害死了? “姑娘?姑娘!” 沈盈盈忽然被人推了推,茫然地回过神,看到郭聪朝她努了努下巴:“司徒队长在喊你呢!”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指挥官,穿着一身军装,正一脸关心地看着她,他说:“姑娘,你不能留在这里,回到后方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擦了擦眼泪,声音微冷:“为什么?因为我年纪小吗?可是掉下去的人里面,有一个也只是十七岁。” 司徒志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意外发生之后,他第一时间了解了情况,并派人搜救。掉下去的几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村队委鼓动让他们上来的。 因为都是些长得高大的少年,这段时间谁都是邋邋遢遢,一眼看过去谁也分不出到底是成年了还是未成年,所以之前司徒志也不知道这前线里竟然还混了些少年人。 派出搜救队之后,司徒志已经跟各村委强调了,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十几岁的那些都得留在后面。 可事情现在已经发生了,就只能全力补救,派出本就不多的人手去搜救。 现在这小姑娘,是朝他问罪来了。 司徒志说:“姑娘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搜救了,你回去等消息。” 沈盈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等什么啊?等你们把尸体捞上来吗!” 抗洪新闻里多少人掉下去了就是死,能救回来的都是少数,陆斌本来就自带倒霉属性,在这种情况他还怎么活? 沈盈盈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了四周人的注意,郭聪连忙低声说:“你冷静点啊,别人都看着呢!” 司徒队长正要开口,有下属过来想要汇报情况。 汛情关系成千上万人性命,他只好先将沈盈盈放到一边,先跟下属交谈。 沈盈盈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四周有人开始说她不懂事,又有知道陆斌成分的人说不过是个坏分子,派人出去搜救都是浪费人手等等。 “地主成分怎么了?”沈盈盈看向讨论陆斌的那人,眼神冰冷,“地主成分就不是我国人民了么?” 那人一脸悻悻:“老子不跟你一个女娃娃计较。” 郭聪也扯了扯沈盈盈,想赶紧把人拉走。 沈盈盈觉得有点冷,但是心底的火苗在一寸一寸地往上窜。 她一把甩开郭聪,朝刚才那人牵了牵嘴角,笑意却没有达到眼中:“别呀,咱们来计较一下,你是不是在说地主分子就不配解放军叔叔去搭救?” 那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被一个小姑娘当场怼,脸面上过不去,涨红了脸:“你这女娃娃忒不懂事!这都什么时候了,齐心协力抗洪才是,你别在这里搞分化!” 司徒志听不下去了,跟下属交代完后,直接朝那嘴贱的男人说:“林栋,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人民同胞,谁掉水里了咱们解放军都会救!” 指挥官发话了,林栋悻悻地闭上了嘴。 司徒志朝沈盈盈说:“小姑娘,我们救人不看成分,派出去的人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人救回来,你放心。” 至于是死是活,这就得看运气了。 这都是司徒志和沈盈盈心知肚明的事实。 沈盈盈心中在无能狂怒,那点怒气渐渐地在江风化为一股郁气。 是,他们确实把陆斌派上去了,可归根到底,如果不是她干涉了陆斌的命运,陆斌本来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也不会有机会使唤陆斌。 沈盈盈擦了擦眼泪,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又引得四周的人一阵指指点点。 郭聪连忙跟上,小声地抱怨:“哎,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这么说多得罪人哪!” 沈盈盈面无表情,郭聪挠了挠后脑勺,又说:“我得去干活了,你别多想,回去等消息吧,江水也没之前那么急了,说不定没事呢!” 沈盈盈点点头:“谢谢。” 郭聪见她没什么事,将她送回后方大本营,很快就走开了。 沈盈盈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在忙碌,前方男人在搬东西,后方妇孺老少在织草袋煲凉茶熬绿豆沙。 她穿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了。 她其实很讨厌这个落后的地方,连煤气灶都没有,洗个澡都要自己烧水,可因为陆斌,她留在了陆家村。 她依然将其他人看作纸片人,可唯独陆斌,也许是因为雏鸟情结,也许是因为跟他天天形影不离,也许是因为他对她毫无保留的关心呵护,在她心里,他始终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个……春晓妹子?” 沈盈盈回过神,看到一个少年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少年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样,头发上还滴着水,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只是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脚下已经积了一小摊水。 沈盈盈没什么心情,看着他没说话。 少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沈盈盈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有点不耐烦:“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少年连忙说:“我是王铁,过年初一那天,你跟小斌哥去看舞狮,我去找斌哥了,还记得吗?” 沈盈盈也记得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是王铁长得大众,她看到对方时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她点了点头:“记得,然后呢?” 陆斌不在,她也没有心思跟其他纸片人打交道,懒得装小姑娘,脸还是那张青涩稚嫩的脸,但眼神有点冷清,完全不像小孩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怪异的矛盾。 王铁一看,心中更没底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刚才也掉江里了,小斌哥救了我。” 沈盈盈那漂亮的瞳仁微微一缩,眼神更冷了。 她握了握拳头,王铁总觉得她随时都要跳起来甩他一巴掌。 可沈盈盈没有。 半晌后,她问:“所以呢?” 因为王村就在陆家村旁边,同样地势低,村民被救出来后安置在郭村,就在林村旁边,于是王铁跟陆斌在防汛的前线也碰上了。 王铁家里也是地主成分,跟陆斌一样被人排挤,不过王铁能屈能伸,从来不跟其他人硬刚,为人也机灵,跟谁都自来熟,所以日子过得比陆斌好多了。 陆斌则是相反,跟谁都一副不熟的样子,所以这么多年了,都是王铁偶尔热脸贴冷屁股,所以王铁掉下去被陆斌救了的时候,他心里很震惊。 震惊过后就是感动,心想要是陆斌能回得来,他以后要给陆斌做牛做马。 可眼下这个情况,会是什么结果都说不准。 陆斌能不能回来,王铁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陆斌是把眼前这小姑娘放在心里的,起码在陆斌回来之前,他得把人给看好。 刚才这小姑娘跟人理论的时候,王铁也看到了,心里都为她捏一把汗,就怕她过后一时冲动,自个儿跑去江边找人了。 王铁看着沈盈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小斌哥水性很好的,我们先等一等,你不要冲动,有事可以找我。” 沈盈盈马上就明白了,这王铁是心里愧疚,想替陆斌照顾她。 她是希望陆斌能被救回来,但她又不是傻,她不是专业搜救人员,跑去搜人就是自寻死路。难道她看起来是这么蠢的人吗? 但这个人是大佬救回来的,也许因为大佬本性善良,也许是因为他们是过命兄弟,反正不管怎样,都是大佬豁出性命去救的人。 她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给王铁甩脸色,但她忍不住。 沈盈盈的声音毫无起伏:“好。” 她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王铁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于是很快就找借口走开了。 沈盈盈叹了口气,回到后方跟其他人一起干活,不时到前线询问搜救进度。 * 入夜后,冯丽芳见沈盈盈还没回家,跑出来找人了。 前线上插着火把照明,男人们还在奋斗,有的累了的直接在后方大本营的席子上倒下就睡。 冯丽芳提着煤油灯找了半天,才在一个旮旯角找到了小姑娘,语气中忍不住带了些责备:“你这孩子,都晚上还不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干啥?” 沈盈盈说:“我大哥掉江里了。” 冯丽芳一愣,她是负责在村里做饭的,一天都呆在村里了,还没听说前线的事,这时一听小姑娘的话,就知道她不回去的原因了。 小姑娘说:“我想再等一下。” 冯丽芳叹了口气:“回去等吧,我去跟我家老头子说一声,要是有陆斌消息,就马上回来告诉我们。” 沈盈盈摇了摇头,冯丽芳正想再劝说两句,王铁突然冲了过来,一脸兴奋地说:“春晓妹子,小斌哥回来了!” 见沈盈盈一脸没反应过来,王铁又补充了一句:“活的!” 那一刻,沈盈盈觉得自己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中,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 她曾经生活在和平繁荣的现代,有疼她爱她的家人,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可今天,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唯一能倚靠的人生死不明,而她只能煎熬地等待。 一方面她知道生还几率低,一方面她又忍不住不断地暗中祈祷。 就在她渐入绝望的时候,有人告诉她,陆斌回来了。 沈盈盈感觉自己一颗心脏像是被冻僵后,又被放进了热水,瞬间发麻后,是丝丝缕缕的疼痛,最后才是一点点地回暖。 搜救队把所有落水的人都就回来了,来引起了一小阵轰动,司徒少校也过去安抚了一下。沈盈盈跟着王铁往前跑,果然看到了正被一个子弟兵从橡皮艇搀扶下来的陆斌。 陆斌也看到了她,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清晰地照着那不断往下滚的眼泪。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阿盈……” 司徒志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让落水的少年们都好好休息养身体,又让军医过来给众人查看。陆斌几乎没怎么受伤,只是有点脱力,王铁赶紧将陆斌从子弟兵手中接过来,扶着他往林村走。 沈盈盈吸了吸鼻子,跟在陆斌旁边,却一直没有说话。 陆斌一见王铁跟小姑娘都碰到一块了,就知道王铁肯定是把他落水的原因告诉了她。他抬手抹了抹她的脑袋,小姑娘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叹了口气:“生气了?” 沈盈盈沉默了一下,闷声说:“没有。” 人家大佬刚刚死里逃生,她要是生气,那她还是人吗? “哎呀那肯定是高兴的!”王铁见气氛好像不太对,连忙活跃一下,笑嘻嘻地说,“小斌哥,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王铁随传随到!” 话音刚落,王铁就感觉另一边的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就莫名地感到后背一凉。 好嘛,这突然就多了一个小弟了……沈盈盈收回目光。 陆斌点点头:“行,你说过的话,自己要记得。” 王铁拍了拍胸口:“那必须的!” 冯丽芳刚才也听到陆斌回来的消息了,但她腿脚毕竟比不上年轻人,这会儿才赶到过来,刚好就跟他们遇上了。 她一见陆斌,也是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不回来,春晓今晚都打算在这里睡下了。” 陆斌一愣,低头看向小姑娘,可小姑娘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一行人回了冯丽芳家,陆斌今天在水里挣扎耗费了很多体力,王铁也不敢耽误他休息,打算明天再来,于是很快就告别了。 冯丽芳去给陆斌做吃的,陆斌一身泥沙,身上脏得很,先去冲了个冷水澡。 陆斌和沈盈盈从陆家村出来时没带衣服,两人这几天都是借的冯丽芳夫妇的衣服穿。 沈盈盈穿着冯丽芳的衣服偏大,但是会给衣服绑个蝴蝶结,看着还有点俏皮,而陆斌中规中矩地穿着冯丽芳汉子的衣服,像个小老头。 地主家的房子比寻常人家的大些,冯丽芳给他们两个各自安排了一个房间,陆斌洗完澡出来后,房间里已经多了一碗面,小姑娘却早就已经不见了。 因为汛期,政府给这边调了粮食,冯丽芳给村里做饭,剩下吃不完的,饭堂里几个厨娘都各自分了一点带回家,也因此最近不用每顿红薯。 陆斌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定定地思考了几秒,然后放下毛巾,往沈盈盈的房间走去。 小姑娘房门紧闭,灯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陆斌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快门就被打开了,露出小姑娘那张白净的小脸。 沈盈盈以为是冯丽芳,看到是陆斌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喊了一声“斌哥”。 陆斌前两个月已经过了十七岁生日,将近成年的年纪,脸上的轮廓褪去青涩,变得清晰而深刻。 他低头看着沈盈盈,屋内灯光暖黄,落在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让本就朦朦胧胧的目光显得越发柔和:“阿盈,我找你有点事。” “噢……”沈盈盈微微移开目光,“什么事?” 陆斌像是有点苦恼地叹了口气:“冯大娘给我煮了碗面,但我的手没有力气了,你能不能喂我吃?” 第29章 很好看 你跳得很好看。 沈盈盈愣了愣,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陆斌手上。 因为在水中挣扎了很久,体力被过度消耗,陆斌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掌心指腹全都起了皱,泛着白色。 沈盈盈抿了抿唇,神色有点松动, 却仍是没有说话。 原本防汛工作的强度就大,为了给前线的军民补充力气, 后方的吃喝补充就没停过,可即使这样, 仍是有很多人累倒,其中不乏体格比陆斌更强壮的人。 高强度体力活后, 肌肉会产生大量乳酸, 人体内环境因此偏酸,导致疲乏, 所以沈盈盈每天中午给陆斌送饭时,特地多夹了些碱性食物,还配上一小壶麦乳精, 直接快速地补充葡萄糖。 也正因为这样, 比起其他人,陆斌的身体状态一直都很好。 见义勇为的举动, 而且是救人的与被救的都生还的见义勇为, 哪怕是在现代, 从来都是大肆报道赞扬的, 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 沈盈盈觉得有点烦闷。 陆斌安全归来,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她也确实高兴了,可那点喜悦, 早就被别的情绪覆盖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从前很少这样。 她应该是小太阳一样的存在,给别人赶走乌云,照亮别人心中的暗角。 她也知道,陆斌最初接受了她的靠近,也是因为她看准了时机,在他心中即将滋生黑暗但防备还很轻的时候,乘虚而入。 沈盈盈心想,刚才大佬下船的时候,她就应该冲上去扶着他,表达一下身为小弟看到大哥平安归来时的激动心情。 可她刚才在干嘛呢?她该做的全被王铁做了。 然后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她在朝大佬发脾气。 沈盈盈有点沮丧,觉得自己不但不能保住“大反派唯一跟班”的地位,连“大反派头号跟班”的位置可能也保不住了,要被王铁上位了。 小姑娘眼底的神色变来变去,陆斌在心底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低声说:“阿盈,我饿了。” 今天中午他还没来得及吃饭就下水了,到现在都还是滴粒未进,他当然是饿了。 那点微哑的声音温柔地探入了她脑中,将那一团乱的思绪轻轻搅散。沈盈盈回过神来,脸上有点不自在,别扭地应了一声:“那我……我喂你吧。” 陆斌笑了笑:“好。” 沈盈盈跟着陆斌回了他的房间,熟门熟路地坐到桌子边上。 陆斌坐在她身旁,她揽过面碗,拿起筷子,拌了拌面条,夹起一筷子,他微微低下头,含住筷子,将面吸了进去,不紧不慢地吃着。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把一碗面吃完,陆斌就着沈盈盈捧起的碗边,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是真的饿狠了。 陆斌舔了舔唇,沈盈盈看着他那仿佛活过来了的表情,心里的气已经消去了大半。 如果他今天没有回来,她一定不会有责怪他的想法,只会想着不管什么代价什么条件,只要他能回来,她都愿意付出。 而他现在就回来了,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既没有少根胳膊也没有少根腿,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所以,还是她太贪心了吧。 沈盈盈有点心不在焉,放下筷子,把碗抱起,低头盯着碗里的水迹:“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洗碗。” 说着,她就要起身往外走,陆斌抬手压在了她肩膀上,又把她按回了凳子上。 沈盈盈回过头,对上了陆斌的眼睛。他看着她问:“还在生气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陆斌用食指轻轻抵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又抬了起来。 “看着我。”陆斌看进了沈盈盈的眼底,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雾雾朦朦,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叹息,“还在生气吗?” 沈盈盈忽然就想起了刚穿越的那天,她一睁眼看到的也是这双漂亮的眼睛。 那时的陆斌一脸冷漠,她当时身上的那条毛毯,其实就是陆斌给原身陆春晓盖的,而陆斌跟陆春晓甚至一点都不熟。 可他跟王铁是认识的。 沈盈盈推了推陆斌的手,不再躲避他的视线,小声又诚实地说:“现在不气了。” 现在不气,也就是说刚才在气了。陆斌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原来他知道?沈盈盈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好意思。 陆斌又解释着说:“其实我本来不会被冲走的,爬上去的时候被其他落水的人扯了一下,错过了机会。” 沈盈盈一愣,皱了皱眉:“谁拉的你呀?这也太坏了!” “当时太混乱了,我也没看清。”陆斌笑了笑,看着她说,“阿盈,我也怕死,还不至于要跟个人一换一。” 那好吧,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倒霉……沈盈盈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说:“那你这几天就在这里歇着,不要到村外了。等好了以后,也别上防汛前线。” “好。”陆斌微微侧了侧头,眼底透着两分狡黠,“你不问我为什么救王铁吗?” 沈盈盈心想:噢,来了,要跟她说收第二个小弟的事情了。 这也合理,原著里大佬出场都挺拉风的,如果不是她干涉了他的剧情,这会儿他已经离开了这里,在不知道哪个地方发育去了,再出场时就直接一打九辗压全场,中间过程肯定少不了收小弟。 她早晚得习惯的。 噢,这该死的正宫地位受威胁既视感。 她好歹是大佬的第一个小跟班,意识到王铁即将加入,她觉得自己不能成为那种打压下属的狗上司,连忙端正态度:“因为大佬你人美心善。” 陆斌嘴角一抽:“……” 得,看来是完全恢复了,不生气了。 他好气又好笑地揉着她的头:“你这小脑瓜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盈盈觉得有点委屈,一边躲闪一边推着他的手:“别闹,头发要乱了。” 小姑娘皱着眉,扁着嘴,陆斌只好停了下来,又用手梳了梳头她的头发,一边疏一边说:“王铁是个倒爷,在黑市上有门路。” 沈盈盈先是一愣,然后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他是挺适合做这个的。” 那王铁自来熟,又会说话,做这行正好。 这年头没有自由买卖一说,所有东西都由国家调控分配,但总有不够吃不够用的,每个人需求也不一样,加上也有人想赚快钱,一来二去,黑市就诞生了。 只是,黑市是违规的,倒卖东西就是“投机倒把”,如果被抓住了,那可是要蹲大牢的。不过,在年代文里面,除非那种带空间或者系统等元素,否则普通的年代文,黑市买卖几乎是唯一致富渠道。 陆斌一脸探究地看着沈盈盈:“为什么你觉得他合适?” 沈盈盈挠了挠脸颊,奇怪地看着他:“因为他嘴巴甜啊,会说话,别人听了高兴。” 普通人做这种零售小本生意,肯定是要会说话的嘛,又不是每个人都跟正文里的大佬一样是霸道总裁。 陆斌沉默了一下,又问:“那我呢?” 沈盈盈呆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放下手中的碗,双手合十交握,一脸诚挚地赞美:“大佬适合做黑市老大,管一群王铁的那种。” 陆斌本来还在想,小姑娘是不是也爱听甜话,没想到她冒出的是这样一句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你以为说做就做?”陆斌说,“哪有这么容易。” 问题是你是大佬呀,除了男女主,没有人能打败你!沈盈盈眼神发亮,全是对大佬终于准备起家的期待:“就是你说做就做呀,你可以的!” 小姑娘仰着头,大眼里只倒映着他的影子,满眼都是他,瞳仁中星星点点,那点光芒落到陆斌心头,荡起一圈圈涟漪,带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他是她的世界一样,他被完全信任,被仰视,哪怕他们在说着天荒夜谈的事情。 陆斌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然后又微微敛了笑意,一脸认真地说:“我想把那金珠子卖出去,但倒卖黄金跟倒卖粮食粮票不同,敢收的人没几个,所以还真是要跟黑市里能说上话的大人物搭关系,才有机会卖出去。” 沈盈盈缓缓地眨了眨眼,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所以这是你救王铁的原因?想要他带你入行?” 啊,原著里大佬心机深如海,她还以为大佬是以后才养成的,没想到大佬现在也是个心机boy呀! “他之前就找过我很多次了。”陆斌说,“他想让我给他跑腿,帮忙收货,然后他拿去黑市卖,我一直没答应。” 哦豁,王铁这小喽啰,居然敢让大佬当跑腿!沈盈盈一脸震惊。 王铁的倒卖很简单,就是从有余粮的村民里收东西,然后拿到城里卖给工人们,换取钱和票,然后再给陆斌一些辛苦费。 王铁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赚了大头,而这个过程当中,陆斌接触不了黑市,冒着风险却赚得不多,所以陆斌一直不肯答应。 “王铁这个坏东西。”沈盈盈一听陆斌这么说,就知道王铁之前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想得真美!年初一那天,我们看舞狮的时候,他跟你说的也是这个事情?” 陆斌点了点头:“对。” 他见沈盈盈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说:“别这样,他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在黑市里混了很久,跟一些管黑市的老倒爷都说得上话,他们这种知道得多的,一般都不会带新人混,怕新人坏事,害他们被一锅端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陆斌救了王铁一命,陆斌想要打入黑市老倒爷的圈子,王铁自然会尽心尽力地替他想办法。 在沈盈盈原来的世界里,哪怕是现代,仍有很多人喜欢去香港澳门购物,除了买外资品牌的护肤品化妆品奶粉药品之外,还有很多人买金饰,因为香港澳门的金价,折合人民币要便宜不少。 事实上,在七十年代,就已经有人从港澳那边收购黄金,倒卖给大陆居民,赚取中间的差价。 然而,这个是高风险生意,成本高,利润也高,万一被抓到,那这辈子基本也就完了,所以黄金买家非常隐蔽,没有江湖老前辈领引见,根本找不到接手的买家。 王铁虽然能跟老倒爷说得上话,但离管黑市的□□湖还远,最多也只能将陆斌领入行,陆斌还得花功夫去获取□□湖的信任和青睐。 沈盈盈也有点兴奋,她是不是也要走常规年代文发家致富的路线,做点什么美食拿去卖?虽然她不缺钱不缺票,但大佬要混入黑市,总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卖。 她举了举手,仿佛一个积极回答问题的好学生:“我会做糕点和零嘴,我们到时候拿去黑市卖吧!” “不是‘我们’,”陆斌说,“是我,你不能去那个地方。” 沈盈盈有点不乐意了:“为什么?我也想去见识一下。” 陆斌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阿盈,听话,不要碰这些,等我把金珠卖出去了,咱们就买个岗位,让你当工人去。以后万一黑市里出了什么事,你也要当不知道,跟你没关系,知道吗?” 沈盈盈张了张唇,眉心几乎拧到了一起:“我不做工人。” 不等陆斌开口,她又继续说:“我们又不是一开始就卖金珠,普通的黑市买卖很多人都做,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确实怕,怕她出事。 小姑娘倔起来劝不住,他有点无奈,只得含糊地说:“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到时候再说吧。” 从拒绝到待定,沈盈盈已经将这视作为让步了,于是高高兴兴地点了头,很快就捧起面碗筷子,跟陆斌说晚安后离开了房间。 司徒志已经明令让落水的几人休息,所以队委们没有给他们安排工作,陆斌难得可以光明正大闲着,但沈盈盈还得出去干活,于是他又坐不住了,干脆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搭把手。 王铁之前落水时是马上被救了上来,因此不在伤员范围内,也在后方大阵营中忙碌,见到陆斌和沈盈盈时,还热情地跑过去打招呼。 防汛工作持续了将近一个夏天,期间周向国曾托人来接沈盈盈,想要将她带到袁秀玲身边,但是被沈盈盈拒绝了。 地势低的村之前被淹的房屋早就退了水,陆家村王村等村民,在其他村借住了十几天后就回自己家了,在各自队委的组织下,守护自己村外的那道横基。 被雨水泡过的屋内都脏兮兮的,每家每户不得不抽出时间来重新收拾房屋,把脏衣服被子等洗晒一遍。 当初暴雨水淹,并没有把房屋完全淹没过顶,陆斌够机灵,红薯土豆等太重的虽然没管了,但米、腊肉、虾干等都被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吊在了里面屋顶,回来时取下来还是当初的那个样,沈盈盈对他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 周向国之前托人送过来的自行车泡了水,雨水进入轴承后,会把里面的润滑油冲走,加上雨水又夹了各种灰尘沙石,如果直接就这样骑车的话,少了润滑油就会硬生生地磨损轴承,损坏自行车。 陆斌托王铁搞来了一瓶润滑油,把自行车扛到屋后的空地,拿着螺丝刀单膝蹲下,一点一点将车子拆开。 把自行车解体后,他坐到矮凳上,开始逐一擦拭零件,然后又拿起小刷子,蘸取润滑油,细致地上油。 沈盈盈穿了身短袖短裤,露着小胳膊细腿,把头发都扎成丸子头,仍是热得满头汗,额前的碎发都贴在皮肤上。 她捧着一个大瓷碗,里面是切好的西瓜。她一边用竹签插着西瓜肉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斌。 她坐在离陆斌不远的地方,看着那一地零件,而大佬在其中气定神闲,一手稳稳地托着一块零件,一手拿着刷子小心翼翼地上油。 陆斌在这半年里又长高了不少,仿佛历了春雨后的竹子,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背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蹲下弓背查看自行车时,肩背在薄衫下紧绷,形成一道漂亮流畅的线条。 沈盈盈舔了舔唇边的西瓜汁,由衷地感叹,大佬身材真棒! 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斌哥,吃完西瓜再弄呗,反正这车又不急着用。” 陆斌头也不抬地说:“待会儿就吃。” 沈盈盈想了想,笑嘻嘻地起身,捧着瓷碗,踮着脚尖,跳舞般地绕过那一地零件间。 陆斌余光中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形,那腰肢柔得跟没骨头一样,却又透着坚韧的力量,让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两眼。 沈盈盈一个跳跃,落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看着他,眼里都是笑意。 陆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之前说学过唱歌跳舞弹琴。” 他说的是她救狗蛋那天,他为了报答解围之恩,知道她屋里门坏了,上门给她修门时,她要做他跟班时说的自荐语。 沈盈盈没想到他还记得,高兴地点了点头:“对啊,练了好久的。” 陆斌问:“你爸爸妈妈是想让你进文工团吗?” 沈盈盈愣了愣,想起这年代确实挺兴进文工团的,七十年代简直是人数的巅峰时期,很多学生都加入了,还挺引以为豪。 “不是啊。”她挠了挠脸颊,“就是兴趣爱好,随便学学。” 陆斌又问:“那你不想进文工团吗?” 沈盈盈微微后仰,一脸“你逗我呢吧”的表情:“我为什么要进去?肯定不想啊。” “唔……”陆斌收回目光,小刷子再次在零件上唰唰唰,轻轻地咳了一声,“你跳得很好看。” 第30章 初探路 震惊!斌哥和晓妹子这么穷?…… “喔谢谢大佬!”沈盈盈笑嘻嘻地叉起一块西瓜, 递到陆斌嘴边,“大佬,来一口嘛!” 陆斌哭笑不得, 只好吃了一块,见她还要继续给他喂,连忙说:“真不吃了, 等我把车修好,过两天就能去城里买东西。” 之前因为汛期, 渡江船都停了一段时间,如果要出城, 得绕非常远的路。 大部分的人家都是没有自行车的,哪怕有自行车, 也像陆斌他们这样, 得先把车修好了再用,而润滑油并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东西, 所以大部分村民最近都不出城了,顶多到镇上换点必需品。 镇上离陆家村倒是不远,骑车来回还不到半小时, 只是东西比城里少很多。 居民也比城里的生活水平低一些, 平日里如果村民有什么好东西想卖,一般都是优先考虑出城, 可以卖个好点的价钱。如果只是些寻常的东西, 比如蔬菜等等, 就会拿到镇上跟别的村民或者镇里居民以物换物, 毕竟出城还得花钱渡江,得考虑成本。 沈盈盈已经闷在村里很久了,一听终于可以出城了, 兴奋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吃馄饨面!” 陆斌动作一顿,眼里神色微动,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渡江船还没开,得绕很长的路,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吧,你别一起去了。” 啊这样……沈盈盈有点失望,但一想到如果她要跟着去,路上要绕远路,也就意味着陆斌多骑车的同时还得多载她,需要多费些力气。 沈盈盈也不想大佬太累,只好说:“那好吧,我把清单写给你。” 这段时间他们也商量过了,趁着还没恢复生产,有空余的时间,开始接触黑市,由沈盈盈做点甜品零食,然后陆斌带到黑市里去卖。 黑市诞生已久,由一群老倒爷维持秩序,但老倒爷们平时很少在黑市里露面,因为他们做的都是大买卖,不直接跟来黑市的散客接触。 寻常老百姓到黑市里卖货,只要不坏市场,老倒爷们也不会干涉,而且会有人专门放风。如果看到有公安来了,放风人会喊一声“走鬼”,然后倒爷和客户都会闻风而逃。 正因为这样,虽然在黑市里卖货是投机倒把有风险,但因为有人放风,也保证了倒爷们的安全,而且黑市买卖自由,不用给什么租赁费,连放风人的报酬都是老倒爷们给的,所以倒爷们十分感激他们。 陆斌之前有去过黑市给母亲买补品,但每次逗留的时间都很短,而且放风人位置隐秘,所以他当时也没注意,后来听王铁一说,他才知道黑市管理里面的运转方式。 也是因为知道有一定的安全性,所以陆斌才跟沈盈盈说,但仍是不太想她去接触。 陆斌点了点头:“我按你的清单买。” 夏日炎炎,热得人连胃口都不好了,最适合吃凉拌类的食物,所以沈盈盈打算做无骨柠檬鸡爪。 她把材料清单写好之后,过两天陆斌就带着清单,天没亮就出发了。 陆斌将煤油灯挂在车头上,飞快地骑出了村口,然后又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不由得皱了皱眉。 过了好一会儿,后面才远远出现一团黑影,中间同样带了点柔和细小的暖光。 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停在了陆斌旁,陆斌说:“你迟到了。” 那原来是跟陆斌约好一起进城的王铁,也是骑着车,后座上绑了一个布袋,里面装的正是他今天要去城里摆摊的货。 王铁揉了揉惺忪睡眼,打着呵欠说:“哥,真不用这么早,这才几点啊,我平时去收货都没这么早。” 陆斌说:“那你改一下,以后得早点了。” 王铁:“……” 陆斌心中十分谨慎,他和王铁身份特殊,如果频繁出城,别人很容易就猜到他们在干什么。 王铁平时热衷跟人打交道,对谁都是笑嘻嘻热乎乎,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成分差,其他村民虽然不会跟他走得近,但也不至于去整他,毕竟这年头没有哪家人是不缺物资的,很多人都去过黑市。 和村民们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王铁来说最合适。 而陆斌不一样,虽然之前陆学农开会时强调了不许打架斗殴,但难保没人记恨,所以陆斌要在村民们看到之前出村,回来的时候在后座放点柴遮掩,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他外出收柴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骑着车冲上了横基,而横基前还有防汛的轮班村民,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飞驰,朝城中出发。 因为渡江船还没重新开通,陆斌和王铁绕了远路,比平时多花了一半时间,进城的时候天色刚好放亮。 街上的餐馆已经支起了早餐摊子,三个店员忙碌地摆出各种各样的早点:白胖的包子、金黄的油条、油亮的炒河粉等等,全都正冒着热气,隔着玻璃柜,等着早起的人们前来光顾。 这个钟点街上已经有不少准备上班的工人,行色匆匆地赶来餐馆,给一家老小买早餐,回去给家人们备好之后再去上班。 这年头大部分交易都是钱+票,肉票又少,但在城市里也可以不花肉票就能吃到肉——餐馆里的面条用的就是粮票,一碗烧肉面三毛五,外加三两粮票,用料十足,面管饱,配一块手指长的脆皮烧肉,深受人们喜爱。 王铁家里也没人了,平时又要做农活又要到黑市,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好好做一顿饭,所以他入城的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反正他有钱有票。如果不是怕引人怀疑,他简直想不管那农活工分,全职做倒卖了。 他招呼陆斌往餐馆走:“走,哥,咱们吃面条去!” 陆斌说:“不了,我吃过了。” “哎呀来嘛,我请你!”王铁以为他不舍得花钱,硬拉着他往前走,“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今天咱们来探路,哪有让大哥花钱的道理!” 餐馆内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在外面的早餐摊买了就走,王铁拉着陆斌找了个角落位置,陆斌坚持不吃,王铁没法,最后只点了一碗烧肉面。 王铁灌了一杯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大哥,做咱们这行呢,得及时享乐!不然赚钱了还是吃红薯,那有什么用!”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王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四周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小声地说,“这万一哪天出事儿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那得多亏。” 陆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乌鸦嘴能不能闭上了?” 王铁嘿嘿笑了两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嘛,哥,咱们可不能忌讳说这些,这可都是大实话大道理!” 两人说话间,店员捧着面上来了,王铁马上收了声,陆斌将面条推到他跟前:“赶紧吃。” 于是王铁不再说话,大口吸面。 陆斌没告诉王铁,自己就算不做这买卖,就算想吃红薯,家里的小姑娘也不让他吃。 当初她一句“我养你”,他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谁知道她还带着他挖了一箱金出来。虽然那金子暂时动不了,但周向国每个月给她寄的钱票,买来的米肉也要跟他一起分吃,不吃了她还要闹脾气。 陆斌没辙,只好也时不时偷偷捞鱼摸虾,贴补一下小姑娘那挑剔的胃。 城里买的鱼虾,等拿回家中,早就死了。要是冬天还没什么,夏天了就不能吃。偏偏小姑娘爱喝豆腐鱼汤爱吃虾,这才让陆斌有点发挥余地。 但他心中还是不自在,所以过年的时候就开始想着要进黑市,想替小姑娘将金珠卖掉。他一直等待时机,后来在汛期时救了王铁,这才有了入道的机会。 等王铁吃完面之后,两人离开了餐馆。 王铁先是问了陆斌需要买什么,得知他不是买肉之后,就决定先去黑市摆摊,占个好位置。 王铁边走边问:“哥,你真不用买点肉吗?买那些猪下水鸡爪子干啥呢,半点油水都没有,再便宜也没用。” 陆斌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后来真香了,那些牲畜边角料甚至比肉还好吃。但他并没有让王铁蹭小姑娘厨艺的打算,于是说:“那也比红薯好。” 王铁也知道陆斌为人不肯占便宜,哥俩好地搭着陆斌的肩膀:“哥你放心,你这品性,肯定能入高叔的眼,到时候咱们一起跟着高叔赚大钱。” 王铁口中的高叔是黑市老倒爷之一,王铁算是他半个入门弟子,所以混得还不错,只是高叔觉得王铁太吊儿郎当,做事不够周密审慎,一直让他先继续锻炼锻炼。 陆斌心中一动,问:“他不出面也会知道我?” “那当然了,”王铁一脸骄傲,又神秘兮兮地说,“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管这黑市,都有人看着的。虽然咱们平时在黑市里倒腾的这些钱,根本入不了高叔他们的眼,但黑市是有信誉的,他们的生意也是黑市起来了之后才有的门路,当然看重这个东西了。而且他们不愿意自己家里人接触这东西,但总要有人接收衣钵,所以啊——” 王铁朝陆斌挤眉弄眼:“我就说,好好干,入了高叔的眼,接了他们那群老油条的衣钵,那根本就不愁门路了。” “这年头哪,有钱有票都还不行,要是肉店卖完了,不还是没得吃?”王铁摇了摇头,“斌哥,你别看警帽儿好像想着把我们一锅端了,但是吧,你知道不,我之前听一兄弟说,他那儿有个客人,来黑市都是买双份的,一份就是给邻居带的,那邻居就是警帽儿家的婆娘呢!”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王铁一路给陆斌狂补“黑市须知”,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两个不是最早,已经有其他倒爷开卖了,熟练的甚至已经快干完今天的生意,只剩下一点点货就可以手工了。 来往的顾客几乎都是行色匆匆,买完就走,买卖双方之间的话都是简单明了,没什么多余的交流。 王铁今天带过来摆的货是咸鸭蛋,量不多,只有二十来个。他将咸鸭蛋都放在篮子里,叼着根草,蹲在一个好位置上等待卖家。 地主成分祖上几乎都是家大业大,大都是做生意起家,不管是王铁还是陆斌,多少从前都从自己长辈那里知道一些做生意的门道。 王铁半蹲着,也朝陆斌分享着自己刚入行时的经验:怎么根据自己的货和客人的穿着,来挑选推销对象;挑好攻略目标后,上前第一句要说什么,后面几句又要说什么等等。 “斌哥你就是话太少,”他感叹了一声,看了一眼陆斌,忽然又一脸坏笑地说,“不过斌哥你长得好,女的就喜欢你这样的,咱这黑市里来买东西的姑娘也不少。” 陆斌脸色一黑:“你别胡说。” 王铁果然笑嘻嘻地就不说了。 他平时在经常在黑市里摆摊,虽然总是一脸吊儿郎当,但既然是高叔的徒弟,高叔重信誉,所以王铁也知道好货才是长久之道,卖的货都是精挑细选,很多黑市老客户都对他有印象,一见到他都会先过去看看,有合适的就拿下。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顾客过来看了,见王铁今天还带了同伴,而且长得英俊,尤其是一双桃花眼,那简直是隔个几米远就能抓人眼球。 “哎哟,小王,今天这是两个人一起摆摊呢?” “靓姨,这我哥呢,以后咱兄弟俩都在这儿卖货呢,还得靠街坊们多帮衬。” “瞧你小子这话,咱们哪天没帮衬你?” 王铁又是一番嬉皮笑脸地感谢了,跟后面的顾客也都介绍了陆斌,陆斌也不像平日那么冷,虽然没有王铁热情,但也礼数十足,客户们也只当他刚入行拘谨放不开。 咸鸭蛋是下饭利器,没过多久,王铁那竹篮子就被清空了。 卖完货之后,陆斌买了一点点猪肥肉,然后就去鸡鸭档口收了四斤鸡脚。尽管王铁知道陆斌是要买鸡爪,但看到他收了这满满一大袋,还是被他震惊到了。 虽说这鸡脚跟不要钱似的,但鸡脚又没肉,煮熟了也是一股味道,吃这个还不如吃红薯呢! 斌哥跟春晓妹子过得这么惨的吗?连二两肉都不舍得买! 王铁当即就忍不住了,掏了钱票买了半斤猪肉,打算回去后给这两人加菜。 两人回去的路上,经过镇上的饭店时,陆斌又进去花了一毛钱,跟店里换了一大块冰块。 陆斌来之前就已经在后座放了个木箱,里面铺了厚棉布,他把冰块放到箱子内,在王铁一脸复杂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踏上回陆家村的路。 * 在陆斌和王铁出城的时候,沈盈盈也没有闲着。 因为之前汛期,菜地都遭了殃,政府紧急从其他地方调来应急粮食,但这只是一个过渡期,村民们也得重新开始在自留地上种菜。 沈盈盈跟陆斌屋外的自留地,都是由沈盈盈照看。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陆家村村民的种菜方法不够科学。 那次是因为陈娟看到她在埋菜籽,见她把菜籽都埋在同一块地方,一脸震惊地问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村民种菜都是一开始就一个坑一个坑挖好,然后每个坑放几颗菜籽,自然地等它们发芽长大。 而沈盈盈的做法则是将菜籽先埋在同一个地方,再给那个地方铺上稻草,等菜籽发芽后再分株到菜地其他坑里。 因为菜籽发芽前,最重要的就是保温保湿,埋在土里后再盖上稻草,就能起到保温保湿的作用,这样也就能提高发芽率了。 陈娟不懂什么科学不科学,只知道大伙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坑一个坑地埋,所以也就没当一回事儿了,依旧按照老法子种菜。 沈盈盈也不执着跟陈娟解释:只要等菜籽发芽了,拿事实说话,到时候就算她不说,其他人也会用她的法子。 果然,因为保温保湿到位,沈盈盈的菜籽更早地发芽,发芽率也高,陈娟一看,大呼神奇,连忙说以后也要学沈盈盈那方法。 既然知道村里的种菜效率低,沈盈盈又找到了陆学农,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菜地。陆学农看着那一堆健康青翠的菜苗,也啧啧称奇,非常详细地询问了她的一些关键步骤。 在那之后,陆学农带头推广这个种植方法,一开始还有人将信将疑,之一沈盈盈这个“城市小姐”会不会种菜,迫于队长的威严,才勉强改变。可等到菜籽发芽了,发芽率比从前提高了将近四分一,所有人都高兴坏了,从此坚定地使用这个方法。 沈盈盈将自留地的菜都浇了一遍水后,又开始写起自己的记录。 之前屋里被淹,她的笔记也都没了,得重新开始写。默写文化课知识点,练舞练声练手法,她一天都不敢落下,生怕自己哪天丢了这些技能,变得不再是现代的那个自己。 到了下午一点钟之后,沈盈盈将笔记收起来,从自己屋里出来,锁好门后,又去了陆斌家中。 两人互相都有对方的屋钥匙,不过陆斌很少去她屋里,大多时候都是她过去,因为她那屋的灶台毕竟都是多年之前的了,没有陆斌那边的好使。 之前第一次出城时,他们买了将近三十种香料。 沈盈盈是强迫症患者,在现代的时候,她厨房里的所有香料都是用同一种风格的瓶瓶罐罐装好的。 然而,现在她到了七十年代,没有那么多的瓶罐,陆斌就用木头拼了一个多层的调料格子,里面每个格子又用油纸铺好,最后活活成了一个调料小柜。 放在里面的配料,每一种都已经磨成了粉,使用起来的时候更加入味。 沈盈盈一边捧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一边从调料柜里舀香料,打算调柠檬鸡脚的酱汁配方。 不吹不黑,这道现代网红零嘴,一定会大受欢迎的。毕竟,即使是已经经过各种美食洗礼的现代人,面对它的时候,依然无法抵抗,吃一口就会停不下来。 取好调料后,沈盈盈用勺子将它们搅拌均匀。 她还在捧着木盒捣鼓,陆斌和王铁就回来了。 陆斌一手提着鸡脚,一手提着装冰块的木箱,汗流浃背地进来了:“阿盈,买好了,我还买了番茄。” 沈盈盈眼神一亮,忍不住笑了:“太好了,之前种的番茄还没来得及结果呢,就被淹死了。” 没想到大佬竟然还惦记着她想吃番茄,大佬真的好暖好细心! 第31章 太幸福 大佬也太幸福了吧。 因为冰块和鸡脚体积都不小, 所以回来的路上,王铁的自行车帮忙分担了鸡脚的重量。 王铁把那半斤猪肉也提了进来,刚好听到陆斌说番茄, 又看到沈盈盈见到番茄的那股高兴劲,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没想到小斌哥和春晓妹子这么困难,几个番茄都能让春晓妹子高兴成这样! 他将猪肉放到桌子上, 豪迈地说:“妹子,王哥今晚在这儿蹭顿饭, 不白吃你的,这半斤猪肉就当是饭钱了。” 半斤猪肉, 这可是寻常人家平时吃不起的金贵东西,一般人都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沾点肉味。 王铁以为小姑娘一定会高兴坏了, 却看到她微微皱眉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猪肉, 眼神似乎有点嫌弃。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一定是他看错了——这可是猪肉!怎么会有人嫌弃猪肉! 然而, 沈盈盈是真的嫌弃,朝陆斌抱怨道:“斌哥,你怎么不让他买猪蹄?猪肚也行其实, 好久没喝猪肚汤了。” 陆斌本来以为王铁是买了自己回家吃, 也没想到他是要给他们加菜,有点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他是要给我们, 我要是知道了一定阻止。” 沈盈盈叹了口气。 王铁:??? 不是, 这两人还真是嫌弃了? 王铁顶着一脸“你俩没毛病吧”的问号, 捂了捂额角:“你们是不是红薯吃多了?” 沈盈盈一脸疑惑地看着陆斌, 莫非大佬没有告诉王铁他们平时都是吃的什么? 果然,陆斌咳了一声:“我怕他蹭饭蹭上瘾。” 王铁嘴角一抽:“小斌哥,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太多?” 陆斌这是对她的厨艺高度认同了, 沈盈盈秒懂,忍不住笑了起来。 鸡脚去骨是一个大工程,沈盈盈正愁没帮手,既然王铁也在,刚好就多一个劳动力,回馈他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于是沈盈盈一脸真挚地朝王铁说:“谢谢王哥,待会儿我跟斌哥一起做拿去卖的零食,王哥也搭把手呗?” 此时的王铁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豪迈地拍着胸口说:“没得问题。” 陆斌之前已经从沈盈盈那儿听说过鸡脚的做法,见王铁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又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那你待会儿别打退堂鼓。” 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看着陆斌,用眼神示意:大佬你这有点坏,你这么一说,老王肯定就打包票了,待会儿后悔都没地儿了。 陆斌非常淡定,王铁果然拍着胸口,不满地嚷嚷:“小斌哥,我是这种没毅力的人吗?那必须不是的,我把话搁这儿了:不做完不吃饭!” 沈盈盈配合地鼓着掌:“王哥威武!” 陆斌家中只有一把剪刀,沈盈盈朝附近的人家又多借了两把剪刀,三人围着一大盆鸡脚开始给它们去爪子。 王铁一边用剪刀给鸡脚剪爪子,一边说:“妹子啊,你这鸡脚买得也太多了,就这水煮鸡脚,没点油水,不太好卖出去呐!” 沈盈盈气定神闲地说:“王哥,谁说我要做水煮鸡脚了?我还担心做完之后,你吃一口后馋得停不下来呢!” 处理完鸡脚爪子后,沈盈盈将鸡脚冷水下锅,这样可以把里面的血水煮出来,又放进姜葱料酒去腥,大火把水烧开。 与此同时,陆斌开始凿冰块,把碎冰放到盆子中,加入水放到烧锅旁。 等鸡脚被煮了六分钟左右,沈盈盈将鸡脚捞出来,放到陆斌准备的冰水里。因为热胀冷缩的原理,过冰水后的鸡脚更容易和骨头分离,且爪肉更加Q弹紧致。 过完冰水后,沈盈盈将鸡脚分放在几个大碗,放入装冰块的木箱中,冷藏了四十分钟后再拿出来。 接下来就是最麻烦的步骤了。 “什么?!去骨?”王铁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指着那满满一大盆鸡脚,“怎么去骨?用牙啃吗?” 陆斌看了他一眼:“叫什么?当然是用手了,用牙啃还怎么卖给别人?” 不是,小斌哥,为什么你还这么淡定?王铁一脸崩溃,觉得这小姑娘简直是在逗他们玩儿,一个鸡脚怎么还搞这么多花样? 他不知道的是,陆斌已经领教过沈盈盈那花样百变的厨艺了,哪怕再不起眼的东西,到了她手中,总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美味,以至于现在她说做什么吃的,他首先第一反应都是期待。 沈盈盈拿起一个鸡脚,朝王铁挑了挑眉:“王哥,都还没开始呢,就打退堂鼓了?” 王铁:“……” 沈盈盈示范了一下怎么去骨:直接用剪刀从鸡脚脚跟后全部剪开,包括里面的筋,一直对半剪,每个脚趾前也剪一刀,然后用手从后面一掀一拉,就能顺利将一半鸡脚拉下来,剩下的一半用手一推一撸,也轻易地剥下来了。 这是她从无数个教程中找到的最快捷的方法。 当初她在各种各样的教程中,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教观众用刀在各个脚趾上划一刀,再从脚趾上慢慢推。这种方法是真的又慢又费劲,虽然做出来的是一整只完整无辜凤爪,但新手脱骨几乎要两分钟才搞定一个,而对半开却只需要二十五秒左右,这么对比之下,她当然是选择后者了。 而且这个做出来是要拿去卖的,在这个年代,鸡脚是人们看不上的东西,如果不让他们试吃,十有八九是卖不出去的。所以,考虑试吃的成本,当然不能一整只脱骨,对半开才划算。 王铁看了沈盈盈的示范之后,觉得确实没有那么难,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围着一盆鸡爪,开始脱骨。 将近三个钟的时间,一盆无骨鸡爪终于诞生了。 “辛苦了辛苦了!”沈盈盈捧起鸡爪盆,笑眯眯地冲一脸生无可恋的王铁说,“王哥,接下来你就等着吃就好了。” 王铁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木木地点了点头,被陆斌鄙视地看了一眼。 沈盈盈要用灶火了,陆斌在一旁帮忙点火,王铁看着他们在灶头前挤在一起的身影,随口说道:“你俩这配合可以啊。” 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两人分工合作,没有重复的动作,互补又高效,显然是经常这样一起做饭。 为了卫生起见,沈盈盈重新煲了一锅热水,把去骨的鸡脚重新烫了一遍,盛起来又过了一次冰水。 接着,她用猪油起锅,然后加小葱慢煎,葱叶边在油中冒着细小的泡泡,慢慢变黑变软,一股葱香味道从锅中飘了出来。 她将葱夹起来,又加了点菜籽油,煮到冒烟后将油舀起来降温。 趁着这个时间,她开始调料粉,将子弹头辣椒粉、二荆条辣椒粉、白芝麻放进盆子里,再加一勺之前配好的香料粉,全部混好后,将刚才煮好的油倒进去,搅拌均匀后,又加入酱油、康乐醋、白醋、蒜末、白糖、小米辣椒、香菜、辣椒油、去籽的柠檬片。 沈盈盈把酱汁多做了一些,倒出来一碗,剩下的用来泡鸡爪。 小小的毛坯房里充满了甜辣味,又夹了点柠檬的酸味,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口内生涎。 王铁从煮葱油的时候就开始鼻翼微动,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跑过来了,一看那鸡脚已经完全变了样。 刚去骨的时候,那鸡爪非常素,看着就是寡淡无味。而现在,鸡爪泡在暗红色的辣椒油中,染上了油亮的酱色,几片嫩黄皮的柠檬和青翠的香菜点缀在上面,不仅有视觉冲击,味道还香得很! 王铁咽了咽口水:“这就做好了吧?我能尝尝吗?” 陆斌拍了拍他的爪子:“你急什么?都还没入味儿。” 沈盈盈看着王铁那模样,用筷子沾了点酱汁,把筷子递给他,偷笑着说:“鸡脚还没入味儿,但是王哥你可以先试试味道。” 王铁接过来放进嘴里,那一滴酱汁触在味蕾的瞬间,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刹那间酸辣甜香各种味道一拥而上,但他却又很神奇地能分出每一种味道。 “我的娘欸,”王铁忍不住说,“这简直太他娘的绝了!” 他刚才其实一直有看着沈盈盈在做,见她似乎也没加多少东西,忽然灵光一闪,问:“除了辣椒粉和芝麻之外,你加的那个是什么粉?” 沈盈盈摆了摆食指,一脸神秘地说:“独家秘方,不外传。” 王铁开始软磨硬泡:“哎呦别这样嘛,好妹妹……” 他话还没说完,陆斌就看了他一眼:“谁是你好妹妹了?好好说话。”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过说真的啊,”王铁被陆斌如刀眼风杀得不敢造次了,“要是这调料粉拿去卖,应该也很受欢迎。” 沈盈盈打了个响指:“好主意。” 这可比做鸡脚容易多了。 因为这里没有冰箱,但是他们又明天才能拿去卖,所以沈盈盈留下今晚他们自己吃的那部分,其他用玻璃罐封好,托王铁走一趟,付了一毛钱寄存费,寄存到镇上饭馆的冰箱中,明天他们经过的时候再取。 等王铁出去后,沈盈盈和陆斌开始做晚饭。 之前沈盈盈随口叹了一声可惜没有烤箱,然后才发现,原来这年代居然还有土烤箱这种东西,顿时就震惊了。 虽然比不上现代烤箱的方便,但烧烤的效果却也很好,于是沈盈盈让陆斌在屋后砌了个土烤箱。 今晚吃凉拌薯粉和烤茄子,薯粉的凉拌汁就是用刚才单独留的那份酱汁,陆斌需要做的就是把薯粉煮好就行了。 而沈盈盈则是用土烤箱烤茄子。 做烧烤的关键一步依然是酱汁,用的材料却非常简单,只需要葱、生抽、小米辣、蒜等等,将它们爆香勾芡即可。 她将茄子对半切开,先烤熟,然后再从中间划开,浇上调好的酱汁,最后再次放入土烤箱中烤几分钟。 茄子烤好后拿出来的瞬间,是沈盈盈熟悉的味道,连她都差点馋哭了。 陆斌也把薯粉做好了,怕沈盈盈烫着手,出来帮她把茄子端进来。桌子上还有一盆肉片汤,是陆斌用王铁今天买的猪肉做的。 两人刚摆好桌,王铁也回来,一踏进来就闻到满屋烧烤的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陶醉:“太香了……” 三人坐下来开动晚餐,沈盈盈经常拿现代菜谱做给陆斌吃,所以陆斌早就习惯了,但王铁头一回吃到。 普通的薯粉配上秘制配方的凉拌汁,普通的茄子经过烧烤之后,简直完全变成了其他东西。 王铁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斌哥对猪肉不屑一顾了。 这根本比猪肉还好吃! 小斌哥也太幸福了吧,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的厨艺! 第32章 好拍档 她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陆斌一共带了四斤鸡脚回来, 实际去骨后只剩下一斤三两左右,晚上吃饭时他们三人吃了四分一左右,剩下差不多一斤是准备拿去黑市卖的。 王铁心满意足地走了, 陆斌正在洗碗,沈盈盈把手背在背后,一脸讨好地站到他身边, 用手肘顶了顶他腰间。 陆斌怕痒,当即一抖, 差点把碗摔到盆里。 沈盈盈哈哈大笑,陆斌瞪了她一眼:“调皮。” 她咳了一声, 眨巴眨巴眼睛:“斌哥,明天带我一起去呗?让我去见识见识, 我保证不添乱!” 而且摆摊什么的她也有经验啊, 以前高中大学的时候,每年寒假过年前的花市, 她都有跟同学一起合租一个摊位卖风车贴画等吉祥品,每个人都能小赚一笔呢! 陆斌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行。” “哎呀别这么无情嘛,”沈盈盈扯了扯他的衣袖, 委屈巴巴地说, “带带我带带我。” 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扁着嘴, 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陆斌看得哭笑不得。 别说, 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连他都要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坏事,让她这么委屈了。 陆斌说:“不行,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小姑娘不依不饶:“哪有这么危险, 我都听说了,有人放风的。” 陆斌仍是不松口,沈盈盈开始耍赖了,挠他的痒肉,他狼狈地躲了躲,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连声喊停:“住手住手住手,带你去。” 沈盈盈收回小爪子,给大佬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衫:“嗐,大佬你说你,早答应不就好了。” 陆斌被痒得眼角微红,衬得那双桃花眼更加漂亮了,连瞪人的时候都不凶了。 他好气又好笑地问:“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耍赖招式?我跟你说,你要是跟其他人这么使,会挨揍的。” 沈盈盈的尾巴几乎都要翘上天了:“我又不跟其他人使。” 陆斌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对,你就欺负我。” 两人就此约定,到了第二天,陆斌依然天未亮就起来。 这年代别说空调了,连风扇都没有,沈盈盈晚上热得根本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睡得浅,所以陆斌一敲门,她很快就醒了。 外面比屋内凉快多了,沈盈盈坐在陆斌后面,打了个呵欠:“斌哥,你这单车后座,比屋里还适合睡觉,我昨晚都快热死了。” 陆斌怕她真睡着了:“你扶稳,别摔下去了。” 沈盈盈应了一声,陆斌时不时跟她说句话,看她有没有睡着。 王铁依然是在村口跟陆斌会合,跟昨天一样,天刚亮就到了城里。但跟昨天不一样的是,陆斌今天也在餐馆里点了一碗面。 沈盈盈没什么胃口,陆斌跟她共吃一碗,让店员拿了个碗,给她分了一小碗,但把肉和配料都给了她。 王铁心下了然,小斌哥这是因为春晓妹子才来的餐馆。 三人吃完早餐后就往黑市走,沈盈盈一路非常好奇,只觉得他们走的路人越来越少,还七转八拐,最后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王铁今天没带货,就是特意给陆斌撑场的。他朝陆斌说:“小斌哥你放心,小弟我一定会给你把这好东西卖出去的,两毛一两怎么样?” 陆斌说:“不行。” 王铁啧了一声,刚想说“大哥你不用担心卖贵了,有我在呢”,然后就听到陆斌紧接着说了一句:“太便宜了。” 王铁:“……” 沈盈盈也点点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王铁:“就是呀,两毛一两,你怎么不想想昨天咱们剔骨搞了多久,而且这是纯肉,一根骨头都没有的。” 王铁:“……” 王铁一脸头大,心说:不是,这问题是,这玩意儿平时没人吃呀! 因为沈盈盈今天跟过来,陆斌还特意带了一块布,铺在地上让她坐着。 陆斌把装柠檬鸡脚的玻璃罐放了出来,分别有一大一小两罐,小的是样品,还有一把竹签,方便待会儿给人试吃的。 他又拿出一个陶碟,一盏煤油灯,一个铁架,沈盈盈一脸好奇地问:“大佬,你这是要干嘛呀?” 陆斌微微微微勾了勾嘴角,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光彩:“亮招牌。” 沈盈盈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陆斌,突然反应过来了。 在原著中,陆斌就是商业天才,这其中有他后天的努力,却也少不了他先天的优势——陆斌家中本来就是大地主,一代传一代的生意头脑,即使遭逢巨变,因为时代被打压,却也磨灭不了他们骨子里的商业本能。 此时的陆斌,充满了活力,就像是鱼入水中,来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 陆斌拿起陶碟,从玻璃罐中倒出酱汁,然后把陶碟架在铁架上,点着煤油灯,放在陶碟下烤。 沈盈盈一愣,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她想了想,这可不是火锅店吸引客户的常规操作方法么!卧了个天,大佬不愧是大佬,意识也太超前了吧! 王铁却是不明白陆斌要做什么,刚想主动上去招揽客人,被陆斌拉住了。 陆斌低声说:“不用。” 王铁以为他是碍于男人的面子,想靠自己卖出去,挠了挠头,又不好直接反驳他,只好先按照他的说法,想着要是实在卖不出去了,再出手也来得及。 黑市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都坐了摆摊的倒爷,有卖菌菇的,有卖鸡蛋的,还有的面前什么也没有,但在怀里揣着各种票的。 客人们来来往往,四处都是低低的讨价还价声。 柠檬凤爪被冷藏了一晚,被封在玻璃罐中,香气完全被隔绝。而陶碟内的酱汁慢慢被加热,原来被冻住的香气仿佛活过来了一样,渐渐起来了,一丝一丝地四下游弋,在来往的人里面穿梭,开始撩拨着人们的嗅觉。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炎炎夏日,即便是早上,也已经让人感到热度,加上黑市中人来人往,难免被挤到,进而开始出汗。 而就是在这么让人粘腻不适的温度里,一股酸辣清爽的味道让人眼前一新,人们不约而同地嗅了嗅,寻着味道,来到了陆斌的摊子跟前。 第一位发现宝藏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得体。他低头看了看玻璃罐里的东西,因为鸡爪被一开二去了骨,又泡在辣椒油中,男人一时间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但那酱汁味道是顶顶好闻的,于是朝陆斌问:“小伙子,你卖的这是什么?” 这也是跟过来的其他热想问的,都不约而同地盯着陆斌。 陆斌回答说:“黄金爪。” 沈盈盈:“……” 王铁:“……” 大佬你牛的,连名字都现编的。 陆斌脸色如常,仿佛根本没看到自己后面两个小跟班的脸色。 他拿起样品小玻璃罐,打开盖子,借着展示的动作,让玻璃罐口在男人面前转了一圈。 冷藏的香气跟被加热的又是不一样,柠檬味更浓,那股清爽酸甜的味道,刺激得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斌给他递了一根竹签:“要试一试么?可以不要钱试一块,要是觉得好吃,三两起卖。” 其他人也在围观的客人一听可以免费吃,都跃跃欲试:不吃白不吃,这么香,就算不买也能解一口馋。 陆斌知道这里面有的人根本没打算买,但也都一一发了竹签。 现在没打算买,可这柠檬鸡脚是吃一口就停不下来了,等他们试完,说不定就改变注意了。 客人们每人一根竹签,各从样品罐里戳了一块鸡爪,塞进嘴里,刹那间,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 经过一夜冷藏,鸡脚冰凉爽口,酸辣不油腻,夹着浓浓的柠檬香,简直让人一下子忘掉了烦人的炎热。 “我草,这是什么?太好吃了吧!” “这……这好像是鸡脚!鸡脚居然能做成这样,牛逼!” “这汁儿才是精华吧,要是用来泡饭,不行了,想想都要流口水!” 第一个询问的男人率先反应过来,朝陆斌说:“小伙子,我要三两,这个怎么卖?” 陆斌比了比三根指头:“一两卖三毛,外加二两肉票。” 这价格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卖得也太贵了! 连刚才说要买三两的男人也说:“小伙子,猪肉也才七毛八一斤,你这一两可是要顶半斤猪肉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想着压一下价再买。 陆斌的声音不紧不慢:“这不比猪肉好吃?” 众人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那确实是更好吃的! 陆斌又说:“买肉带酱汁,不过得你们自己拿瓶来装,这酱汁用来拌面或者泡饭,都是很好的。” 陶碟中的酱汁持续被加热,香味继续飘散,不少人闻味而来。 沈盈盈看着越来越多却还在犹豫的客人,灵机一动,偷偷钻出了人群外围。 陆斌说:“这里就只有一斤,三两起卖,只卖三个人。” 沈盈盈提了提气,飞快说:“我要我要,再不买就没了,小同志,我要三两!” 这话仿佛是点燃爆竹的那根烟火,刹那间前面的人也争先恐后地说—— “我也要我也要!” “我要四两!” “我先说的!” “卖给我卖给我!” …… 听出了沈盈盈声音的王铁:“……” 最后鸡脚被一扫而空,买家还全都回家跑了一趟,拿个瓶子来装酱汁——没办法,这零嘴实在是太奢侈了,而且酱汁才是精华,专门走一趟也是值得的! 有的买家甚至还问:“小同志,你什么时候再来?考虑单独卖酱汁儿嘛?” 陆斌轻轻地叹了口气:“做这个很费时的,配料多功夫多,卖三毛根本没赚多少,有空的时候会再做吧。” 王铁:“……” 小斌哥,你这还赚得少? 第33章 小迷妹 她只想为大佬疯狂打call。 这个让人味蕾酸爽的零嘴吸引了一大堆人, 最后却只有三位顾客成功买下,虽然肉痛,但看到其他人一脸惋惜后悔的模样, 那三位得手的顾客心中又忍不住庆幸起来。 陆斌在收拾摊子的时候,客人们都还没散去。 那些尝过一口却又买不到的人馋得抓心挠肝,一听到他说因为做这零嘴费工夫, 所以还没定什么时候再开卖,有人马上就问:“小同志, 那不如这样,你也别整这鸡脚了, 直接卖这酱汁得了,这总不费功夫了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对, 哎呀, 鸡脚不鸡脚的不是问题,主要就是这个味儿勾人!嗐, 搞得我手里的馒头都不香了!” 这可是白面馒头,但现在简直就是吃不下去了,嘴里全是刚才那鸡脚的清爽酸辣香味儿! “就是说呀, 卖酱汁, 小伙子你省功夫,大家都能买得到, 买的人多了, 你还能多赚点, 你好我们好大家都好!” 主要是能卖得便宜点, 只卖酱汁,那肯定是不用再花肉票咯! 客户们越说越兴奋,都觉得自己给这年轻摊主出了个好主意, 明天所有人就能再次尝到这股前所未见的清爽酸辣味。 沈盈盈和王铁也没想到会这么成功,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兴奋的神色,但又不敢随便开口替大佬回话,毕竟大佬自己包揽的事前功夫,显然是提前做了准备,也不知道他心里还有没有其他打算。 沈盈盈和王铁心里想的都是,卖酱汁这可真的不要方便太多,昨天他们给鸡脚去骨折腾了几个钟,要是只卖酱汁,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和功夫。 然而,让他们和客户们都意想不到的是,陆斌拒绝了。 陆斌收拾好之后,站了起来,朝客户们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又带了点为难的神色,但那只是一闪而过:“抱歉各位,这酱汁不好配,每次就只能做一点点,没办法大量做出来的。” 客人们一脸失望,虽然刚才陆斌已经说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再卖,但他们还是一直在问,甚至有人提出可以加价。 陆斌一脸为难,最后只得说:“那下星期天吧,下星期天再卖一次,以后都是每星期天一次。” 虽然今天买不到,那好歹还有机会,众人稍稍得到安抚,然后又听到这年轻人说:“价格还是一样的,不提价。”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这小伙子人是真不错,诚信经营,别人主动提加价,居然都还维持原价,纷纷表示赞扬。 他们已经完全忘了,刚才正是因为觉得价格太高,所以他们才犹豫了一下没买成。 双方买卖交谈和谐,最后客人们都欢欢喜喜地、带着对下星期天的期待走开了。 沈盈盈和王铁目瞪口呆。 陆斌一转身,就看到两个小跟班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他扬起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一脸好笑地说:“看傻了?” 王铁回过神,一脸狗腿地上前给陆斌捏肩捶骨,笑容殷勤:“哥,你可真是太棒了哥!小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弟我以后就跟着哥混了!” 哦豁这狗腿子,竟然敢抢她的位置!沈盈盈一把推开他,抱着陆斌的手臂:“小王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嘛?没大没小,我先来的,你得排我后面!” 小姑娘瞪着王铁,一副护食的架势,陆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初小姑娘就很执着地说要做他的小跟班,现在王铁也一口一个哥,小姑娘觉得自己地位受威胁了。 陆斌头一回发现,小姑娘莫名地有点可爱。 他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顶:“别多想,他跟你没得比。” 王铁早就知道斌哥和这小姑娘互相扶持了一路,他这半路子加入的,当然没法比。 他脸皮比墙还厚,更何况这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好脾气的,他笑嘻嘻地上前给她轻轻捶肩:“春晓姐说得是,以后春晓姐有什么吩咐,一句话小王我随传随到!” 这还差不多!沈盈盈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斌被他们两个弄得哭笑不得,将东西都收到好后,放到车上:“走,大哥请你们吃顿好的。” 两个一大一小跟班屁颠屁颠地跟上,一番玩笑后,又想到了陆斌拒绝卖酱汁。王铁挠了挠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哥,你刚才为啥不答应卖酱汁呢?卖酱汁多好啊,又省功夫又赚钱!” 沈盈盈也竖起耳朵,认同地点了点头。 陆斌不紧不慢地说:“卖酱汁确实可以大量地卖,但是这样一来,价格就得放低,我们还得拿着这么重的酱汁大老远过来,不划算。而且,如果有人买了酱汁,用来腌其他东西,再拿出去卖,吹一句是独家秘方,吃亏的还是我们。” 他笑了笑,低声说:“人哪,泛滥的东西不会当宝的,越是稀罕的,他们才越看得上。” 沈盈盈秒懂。 卧槽,这不就是饥饿营销嘛! 大佬牛批! 大佬您这真的不是现代穿越过来的吗?意识也太超前了! 沈盈盈在心中暗暗泪流,想当初她曾经有段时间疯狂迷上某茶,那会儿这连锁饮品品牌还没红,后来整个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它的新闻,什么多少人为了喝一杯排队四十八小时,什么有的人为了品尝,特地坐高铁打飞的去到另一个城市之类的。 她还跟朋友们吐槽过,一起讨论这种饥饿营销的可行性。 结果!现在换个年代,大佬都已经用上了,她却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嘤,是她给当代青年丢脸了…… 果然,大佬不愧是你! 沈盈盈只想献上自己的膝盖,为大佬疯狂打call。 于是,陆斌忽然觉得,小姑娘看他的眼神,越发崇拜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夸奖的话,他听着王铁的,他就只想让王铁滚一边去,但听着小姑娘的,他就想揉她的小脑瓜,想给她买好吃的。 这半年里小姑娘经常说怕自己长不高,特地跟队长申请要买村里水牛的奶,每天至少一大碗,个子不但抽高了,又因为伙食好,之前略带苍白的皮肤也透着红润。 现在她走在路上时,村里那些十四五岁的小男孩都挪不开眼了,就连之前那些欺负过她的小刺头,都扭扭捏捏地过来道歉找话说。 陆斌笑了笑,又问:“阿盈想吃什么?” 沈盈盈马上说:“雪糕!我要吃雪糕!要那种纸包着的一毛钱一根的牛奶味雪糕!” 王铁在一旁说:“春晓姐,看给你激动得,你这是馋了多久。” 那是,从她看到年代停产老物的帖子时,她就馋了,听说奶味十足,比现代的雪糕还好吃呢。 沈盈盈哼哼两声:“小王,要你管。” “不用管他。”陆斌说,“那咱们先吃饭再吃雪糕,不然直接吃雪糕对肠胃不好。” 小姑娘怎么喂都不长肉,这是陆斌一直头疼的事,明明伙食也不差了,脸色也挺好,怎么就还是小胳膊细腿呢? 所以大概就是肠胃比较弱了,吃雪糕不大好,但今天高兴,偶尔吃一次问题也不大。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用陆斌第一次做小生意的钱,美美地吃了一顿。 沈盈盈如愿地在回家之前,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牛奶纸雪糕,坐在陆斌后面,在午后炎热的风中,吭哧吭哧地啃着,跟雪糕的融化速度赛跑。 生产队里周六日不出工,所以陆斌将摆摊的日子定在周末,周六买材料和制作,周日卖货。 因为他们没有冰箱,但现在天气炎热,普通熟食都没法留过夜,所以由王铁出面,跟镇上饭店的经理私下约定,租用他们店里冰箱的一小块位置。 这经理平时没少跟王铁买东西,这点交情还是有的,而且租金到位,经理还能赚点外快,所以经理很爽快就答应了。 夏季是个容易让人失去胃口的季节,街上随处可见的冰糕柜子和红豆沙绿豆沙,都说明了一切。 正因为这样,对于陆斌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赚钱的好时机。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之后,第二个周末就可以多做一点柠檬鸡脚了。 陆斌心思缜密,并没有因为第一次成功而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因为怕一次性大量采购引人注意,他让王铁找人代购鸡脚,并且按要求给鸡脚去骨,代购费并处理费一共是一毛钱四斤。 好几个人同时购买处理,购买的地方也不一样,城里和镇上都是采购点,最后一共买了二十斤鸡脚,去骨后皮肉剩下六斤五两。 上周陆斌他们给四斤鸡脚去骨花了将近三个小时,而这次他们只需要给五毛钱人工费,就可以不花一分一秒,省掉这个麻烦到令人枯萎的去骨步骤。 当王铁将一大袋无骨鸡脚放到陆斌屋里的方桌上时,一脸期待地看着陆斌和沈盈盈:“哥,姐,这次咱是不是可以自己先吃个够,再拿去卖了?” 沈盈盈正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见到王铁这个工具人,把切好的西瓜片推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小王,辛苦了辛苦了,吃块西瓜降降温。” 上周因为只有一斤多的无骨鸡脚,他们自己只吃了三两,根本吃不过瘾,王铁也跟那些日盼夜盼的客人们一样,对那酸爽的味道念念不忘。 每次王铁喊小姑娘“姐”,而小姑娘脸不改色地承了时,陆斌觉得她小小年纪但是又想摆出一副大人模样,他总是忍不住有点想笑。 陆斌忍着笑意,朝沈盈盈扬了扬下巴:“我没问题,你春晓姐答应就行。” 第34章 布朗尼 噢,这该死的反差萌! 大佬都说没问题了, 沈盈盈当然也不会做那种对下属苛刻的狗上司,当即大手一挥,表示要好好犒劳一番工具人小王。 王铁做梦都没有想到, 他十来岁就开始给老倒爷跑腿,现在自己也成倒爷了,在黑市里还有那么点名声, 虽然比不上自己家里祖上风光,但还是赚了不少钱的, 国营饭店里什么菜式他没品过?现在居然为了吃的,就算免费跑腿都心甘情愿。 实在是, 吃过春晓妹子的厨艺之后,再吃别的都不是滋味儿了! 再普通的食材到了她手里, 都变得不再普通, 王铁甚至之前眼泪汪汪地问陆斌:哥,我能在你家住下不? 陆斌只作势要踹他, 笑骂一声“滚蛋”。 王铁心碎一地。 王铁跑了一天,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沈盈盈之前让他再带两半鸡肉回来, 打算做一只奥尔良烤鸡, 在他回来前把酱料都准备好了。 沈盈盈把柠檬鸡脚的制作方法都告诉陆斌了,陆斌现在连里面的香料粉都能自己配了, 当即跟她分工合作, 她去做奥尔良烤鸡, 他去腌柠檬鸡脚。 柠檬鸡脚的制作最麻烦的就在于去骨, 现在少了这个步骤,陆斌不到半小时就弄好了,满满一屋都是清新酸爽味。 鸡脚还没在酱汁中泡多久, 王铁就迫不及待地开吃了,陆斌见他实在是饿得狠了,也没阻止,只提醒说:“待会儿还有烤鸡,你小心吃多了吃不下别的。” “那不会,这玩意儿吃多少都不饱!”王铁腮边鼓鼓,一口好几只鸡脚,满足到不行,觉得跑了这大半天都是值得的,“咦?这味道是不是有点不同,比之前的更好味!” 难道是他饿昏头了? 没想到陆斌还真是点了点头:“我调了一下酱汁的配料。” 王铁一边吃一边竖起拇指:“牛!” 陆斌好笑地摇了摇头,拿着蒲扇走出屋外,绕到屋后,看到小姑娘正蹲在土烤箱前,拉出烤柄,露出炉里正烤得油滋滋的两个鸡腿,用小刷子沾着蜂蜜,扫在鸡腿表面上。 屋后原本就是用晒东西的,是太阳晒得到的地方,虽然陆斌已经在土烤箱上面搭了个遮阳棚,但烤箱本来就很热,沈盈盈在它面前,额上全是汗水,额前的碎发贴在了皮肤上。 陆斌快步走过去,蹲了下来,摇着蒲扇给她扇了扇:“你进去,我来弄。” 刚夏季的时候,沈盈盈还不适应这没空调没风扇的日子,现在夏天都过去一半,她也已经被热习惯了:“哎呀不用,我来就行。” 陆斌也没坚持,只在旁边给她扇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夏天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因为这个季节蔬菜瓜果多,捞河鲜也更容易,可用到的材料多,而且因为太热胃口不佳,城里的人们在这个季节也更舍得花钱在零嘴上,一旦到了冬天,大家都想要多吃肉,到时候肉票是一票难求。 沈盈盈虽然会做各种吃的,但毕竟不是生意人,哪怕是工作的时候,负责的企划部分都跟这个年代小生意几乎联系不到一起,而陆斌祖上就是做生意发家的,天生对商业有着敏锐的嗅觉,两人一内一外,刚好可以互补。 陆斌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在黑市崭露头角,是为了能入高叔的眼。 第一次摆摊虽然有点水花,但也只是一点,还不足以引起上头的老倒爷注意。得趁着冬天来临之前,搞出点名堂来,否则冬天摆摊太费成本,不划算。 因为每周只能在周日摆摊,一周只有一次赚钱的机会,一个月大概就只有四次,所以实际上他们的机会次数并不多。 但正如陆斌所说,物以稀为贵,柠檬鸡脚的价格虽然好,但量多了就会泛滥,保持一周一次六斤左右刚好,再搭配点其他东西一起卖,单趟即使扣除成本,也能赚二十块左右。 奥尔良烤鸡完成后,陆斌将它们拿进屋里,那股香甜的烧烤味又是另外一种风格,王铁直呼。 烧烤前,陆斌就已经将鸡肉斩块,特地留了一整只鸡腿,现在这奥尔良鸡腿正冒着热油,巧克力色的表面带着刀花,连缝隙都油亮光滑,尤其是那层鸡皮,让人垂涎欲滴。 王铁不顾烫嘴,一边吹着一边咬了一口,牙齿撕开嫩滑紧致的鸡肉,鲜嫩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溅开,带着柴火烧烤的香气,弥漫在唇齿之间。 他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一边大口大口地啃着,一边竖起了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而另一边的陆斌和沈盈盈则把鸡脚分装好,包裹严实,王铁吃饱喝足后,把鸡脚送去镇上饭店,让经理帮忙冷藏。 搭配鸡脚出售的甜点,沈盈盈打算选择钵仔糕,因为这甜点不需要冷冻或者冷藏,制作方便,颜值也高,容易俘虏少女心和童心。 因为这糕点当天做当天吃口感最好,所以他们得在出发前,再提早两个小时起来做。 这年头没有闹钟,沈盈盈自从习惯了没空调没风扇之后,晚上躺着竹席液能睡着了。她觉得,如果让陆斌三更半夜过去敲她门的话,她不一定醒得过来,但是要是他高声喊大力拍门,十有八九得吵醒附近的人。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三更半夜不睡觉起来,怎么看都很奇怪吧?他们这是秘密赚钱,可不能被人发现。 于是沈盈盈说:“大佬,我今晚睡你屋呗?” 陆斌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又点点头:“行,你睡我床,我收拾一下老房间睡里面。” 陆斌家是地主成分,过得艰难,但房子是比村里其他人大的。之前因为家里人都去世了,其他房间都空置了,要收拾出来用一下还是很快的。 于是,沈盈盈晚上在自己那小破屋洗完澡后,估摸着附近住户都睡下了,这次偷偷从自己屋里溜了出来,像地下.党接头一样,轻轻地敲了敲陆斌家门。 门很快地从里面被打开了,露出暖黄的的煤油灯光。 陆斌站在门后,眼里带着笑意。他拉大了门缝,往一边让了让,沈盈盈眉眼一弯,从门缝里溜了进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床:“赶紧睡吧,明天得早起。” 沈盈盈也不客气,爬上了床,躺下后朝陆斌说:“好的,大佬晚安!” 陆斌又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我就在这里面,有事喊一声就成。” 沈盈盈“嗯嗯”地应了两声,然后陆斌吹灭了煤油灯,走进了房间里。 * 第二天到点的时候,陆斌准时地起来了。 他点起煤油灯,出了房间,看到小姑娘还在熟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脸上有点犹豫,心里有点不想叫醒她。 然而,他又想起昨天他们商量计划时,小姑娘一脸兴奋,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俯下身,轻轻地推了推沈盈盈。 “阿盈,起来了。” 连续喊了几声,沈盈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就是陆斌那漂亮的眉眼。 她睁大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眼。 大佬美如画,这冲击力太大了! 沈盈盈连忙爬起来:“大佬,我醒了。” 两人简单地洗漱后,开始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钵仔糕工序不难,沈盈盈打算做水晶款。 她将木薯淀粉、马蹄粉混合后,加入清水化开。接着,她又用清水把白糖煮开,随后加入粉浆搅拌,继续煮成透明状,再趁热把之前混合的熟粉浆倒进去。 陆斌已经将小陶钵一个个排开,底面放了各种果粒,沈盈盈将粉浆舀进小陶钵里,大概八分满左右,再放到锅里分层蒸熟,一锅大概蒸二十分钟左右。 蒸熟出锅时,钵仔糕放冷后就会慢慢变透明,像水晶一样,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果粒,看着就很清爽,是适合夏天的一款小甜点。 陆斌看了一遍之后,已经知道怎么操作了,于是就让沈盈盈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他来搞定。 沈盈盈也不客气,打着呵欠去睡回笼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陆斌已经出门了,桌子上还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锅里有早饭,记得吃。 沈盈盈抿唇笑了笑,过去揭开锅盖一看,居然是她之前教他做的红薯布朗尼,小灶里还温着一杯牛奶。 她把早饭端到桌子上,尝了尝大佬的手艺。 甜而不腻,口感细滑,比她做的还好吃。 天哪,原著里只说大佬会经商,可没说大佬还能入得厨房,简直学什么会什么,这还让其他人怎么活? 这就是设定的魅力么?太让人羡慕了! 吃甜点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沈盈盈觉得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在原著里大佬可是眼神就能杀人的反派,谈判桌上冷酷无情杀伐果断,谈判桌下脱了西装就能一打九,小弟无数,别说做饭了,吃饭的时间都不够。 然后现在她吃着大佬做的红薯布朗尼。 噢,这该死的反差萌! 就在沈盈盈沉浸在甜点的幸福感时,陆斌那边进行得也十分顺利。 他和王铁本来进城的时间就算早,往场赶到黑市时,倒爷和客人都还不算多,但今天他们来到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位客人在等着,一看到陆斌就围了上去。 这还主要是因为上星期陆斌只带了一斤无骨鸡爪过来,客人们怕来晚了没得名额,所以很早就过来等了。 陆斌将摊口摆出来,客人们一看这次量比之前多多了,都纷纷表示放心。这次年轻摊主还摆出了另一款糕点,因为有无骨鸡爪在前,他们对这摊口的质量都非常信任,很爽快地就完成交易了。 第35章 碎花裙 大佬竟然知道连尺寸都买对了。…… 因为上周陆斌已经打开了人气, 这次不用再做试吃,也很快就将那六斤多的柠檬鸡脚卖完了。 无骨柠檬鸡脚的价格不变,还是三毛一两, 但这次没有限定只加肉票,陆斌还收了一些布票油票工业票等等,这针对的是手头宽裕一些的客户。 而钵仔糕面对的是手头紧一些的客户, 卖的是一毛钱一个,不收其他票, 这就跟外头卖的雪糕一个价钱,相对无骨柠檬鸡爪来说, 这价格就亲民太多了,于是买不起鸡脚的, 转而买起钵仔糕来。 就这样, 陆斌收获了不同群体的客户。 不仅如此,在来的路上, 他就和王铁说了,打算接私活,让王铁在摆摊的时候配合他。 到了摆摊的时候, 陆斌观察了每一位客户, 对于那些穿着得体明显财大气粗的,他就朝王铁微微点头示意。 王铁会意, 等那位客户买完之后, 他就跟上客户, 跟客户表示他们接受订单, 可以送货上门,起订量是多少,量大有优惠, 除了鸡脚和钵仔糕,他们还能做其他糕点,包管是这市面上没有的,独此一家。 随后王铁递了一张价格单给客户,上面都是一些价格不便宜的东西,柠檬鸡脚在那里面都还不算是贵的,客户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如果在尝试那柠檬鸡脚之前,那客户觉得对方一定是疯了,但尝试过之后,加上摊主诚信经营,他觉得这摊主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 一般能出得起价格的客户,脑子都很清醒。 客户知道摊主给他发价格单,是看上了他的购买力,当然也知道他这种优质客户很难得,如果宰客的话,那就是一次性买卖,没有以后了,那摊主看起来就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种自断后路的傻事。 想到这里,客户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马上下什么订单,但也收下了价格单,放在了衣袋里,显然是将王铁一番话放在心上了。 一轮下来,陆斌今天收了23.6元,外加一叠各种各样的票,收获了五位有潜力成为私人定制客户的客人。 王铁对陆斌的佩服程度又升了一个台阶,他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哥,我看刚才那几个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咱们下单!” 不等陆斌回答,他又咽了咽口水:“哥,那上面的东西我好多都没吃过呢,什么时候让小弟也开开口福?” “你以为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说下单就下单。”陆斌看了王铁一眼,哭笑不得地说,“你缠我也没用,咱大厨是春晓,你去跟她说去,她愿意做你就有得吃。” 王铁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啧了一声:“哥,我哪儿叫得动春晓姐啊,但她听你话嘛,你说你想吃,她肯定马上给你做。” 陆斌想起小姑娘乖巧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软,又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要是做出来了,肯定少不了你的。你最近都在我们家蹭几顿饭了,心里没数吗?” 他拍了拍王铁的肚腩,笑着说:“你看你,还吃,天天干活还能长出个肚腩。” 王铁被说到苦处,欲哭无泪地抱了抱自己的肚腩,又羡慕地看了陆斌一眼:自己也就比小斌哥小一岁,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小斌哥就没有肚腩,他不是经常吃春晓妹子做的饭吗? 他唉声叹气地说:“肚腩就肚腩吧,谁让我管不住嘴呢!” 两人收拾好东西,又去采购了一些食材,陆斌提出要去成衣店,王铁还揶揄说:“嗨呀小斌哥,你可算舍得换一身衣服了!” 陆斌让他在外面等着,把自行车和食材看好,又说:“给春晓买的,咱们这成分,穿什么新衣服,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一个普通在村里做生产活动的地主成分,一年到头确实存不下什么钱,要是用上点什么好东西,哪怕是钱财来源没问题,也容易招来祸事。 也是因为这样,王铁虽然伙食一直都不差,但穿在身上的都是旧衣服,哪怕买了新的,也要故意磨旧了,或者搞个补丁在上面,才敢光明正大地穿出来。 这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铁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但陆斌现在并没有这个想法,这半年时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充实快乐的日子。 哪怕那小姑娘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就是比亲人还要亲近,他还一直记得她跟他说“大佬,我只有你了”时的样子。 他和她是彼此的唯一,他不想她用周向国的钱,从前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他也能赚钱了,他要赚足够的钱,不但要养活自己和小姑娘,还要把他们花的那些周向国的钱,还给周向国。 只有这样,她才跟他们互不相欠,他和她才是真正的互为唯一。 陆斌走进了成衣店,店员本来余光扫到他一身补丁的衣着,没有打算搭理他,但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是个英俊小伙,脸色顿时就好多了。 不管哪个年代,好看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其他的暂且不管,在这烦闷的日子里,让自己心情好几秒钟也是值得的。 于是店员殷勤地推荐了起来,陆斌只得说:“不是我自己穿,是买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现在兴什么款式?” 陆斌对这些一直没多大感觉,总觉得街上的女人们穿的似乎都差不多,但小姑娘穿的那些衣服,又比其他小姑娘的好看多了。 她之前的衣服应该都是袁老师给买的,肯定也是在城里买的,那在这里应该也能买到? 陆斌看起来就是十七八岁的青年,店员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要给自己妹妹买衣服,心想哎哟还是个好哥哥! 顾家的男人更容易引起好感,店员更加殷勤了,连着推荐了几款,什么这是最新兴起的喇叭裤啦,这是很多人都爱穿的碎花裙子啦等等。 陆斌看着感觉都差不多,也分不出好坏,最后要了一条碎花连衣裙,又按照店员的推荐,配了同款的发带。 买完衣服后,陆斌和王铁回了陆家村。 他们回来得比预计的时间早,沈盈盈还在自己屋里写记录,陆斌回到自己屋时看到门外的锁,就知道她还没过来,于是把东西都放到自己屋里后,提着一个小纸袋去找小姑娘了。 “阿盈。” 沈盈盈家门是打开着的,她听到陆斌的声音,放下笔,也不忌讳,笔记本就直接摊开着,抬起头看着陆斌:“大佬,今天这么早,看来非常顺利呀!” “对。”他来到沈盈盈身边,不经意间看到她面前的笔记本,上面居然是英文,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回头把门关上了,又回到她身边,皱着眉说,“阿盈,你怎么写起英文来了?还不关门,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陆斌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年头是敏感时期,会英文的一般都是在公工作人员,连学校都没有英文课,如果被发现了写英文,那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陆斌拧着眉,显然是真的后怕了,沈盈盈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挠了挠脸颊,一脸认真地说:“我错了,以后注意,保证没下次,大佬相信我!” 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陆斌总觉得应该要严厉地训斥一顿,让她印象深刻。可小姑娘态度端正,神情诚恳,大眼睛眨巴眨巴,让人提不起脾气。 明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可陆斌却觉得自己被她吃得死死的。 不行,不能就这样揭过了。 陆斌内心有两个小小的自己在天人交战,嘴角抿成一条线,沈盈盈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一脸疑惑地用笔戳了戳他的手臂:“大哥?” 陆斌回过神,对着那无辜中带了一丝茫然的目光,半晌后终于憋出了一句:“以后不能这样了。” 这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沈盈盈更加茫然了。 她只好再次点了点头:“好的大佬。” 陆斌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给你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噢,有礼物!沈盈盈眼睛一亮,都还没拆开,就已经非常狗腿地表忠心:“喜欢!” 陆斌哭笑不得地说:“都还没看呢,怎么就说喜欢了。” 沈盈盈一边打开袋子,一边笑嘻嘻地说:“那当然了,只要是大佬送的都喜欢。” 陆斌一脸无奈,心中却也忍不住泛起一丝丝高兴。 沈盈盈打开后看,发现原来是一条裙子,非常意外,拿出来一来看,竟然还是全套的,连发带都有。 “哇哈哈哈哈……”沈盈盈忍不住用额头蹭了蹭陆斌手臂,一脸兴奋地说,“大佬你居然给我买裙子!”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暖男反派! 她从前认识的很多男生都抗拒逛街,陪女生进衣服店的时候都一脸生无可恋,跟橱窗模特道具有得一拼。 可大佬居然主动进衣服店给她买衣服! 沈盈盈笑得太开心了,眼底的亮光星星点点,陆斌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个高兴,心里推测这也许是姑娘家爱美的天性,心想以后得多给她买点衣服。 陆斌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笑着说:“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先试一下,要是不合适,我明天拿去改改。” 沈盈盈也是个试衣无数的人了,占用这身体大半年,衣服合不合适一看就能知道:“合适的,跟我平时穿的大小差不多。” 这也是她惊叹的原因,大佬竟然连尺寸都买对了,简直太强了! 因为陆斌和王铁回来得早,沈盈盈把笔记收好,跟着陆斌过去他屋,煮了一壶奶茶,然后三个人开了个简单的总结会。 直到这个时候,沈盈盈才知道陆斌做“高级私定”的想法,再一次被震惊了。 陆斌说:“你们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有没有人找我们做还不一定呢,只是多一条路。” 沈盈盈握了握拳:“一定会有的!” 按照市场规律,百分百会有的,只是时间问题。 王铁也一脸坚定:“对,肯定会有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但小斌哥既然这么做,就一定会有! 随后三人又开始讨论未来几周的销售内容。 要赚高利润,目标客户肯定要定在高消费力群体上,所以陆斌才产生了订制的想法,但短期内私定客户未必有这么快响应,所以当前重点还是要继续打响名头。 价格单上的产品得逐一放出来让客人们尝鲜,所以每周要一款高价一款低价两种搭配,维持原有市场的同时,开发更多的高端客户。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是按照这种想法执行,比如雪花酥+小馒头饼干,芒果班戟+丝袜奶茶,提拉米苏+红豆冰等等。 终于,在临近中秋前的一周,他们收到了第一份私人订制单。 与此同时,王铁刚孝敬完师父,回来后兴奋地跟陆斌说:“哥,高叔让我有空带你去见见他!” 第36章 城里去 周少校请陆斌同志也一起去。 这是机遇, 又是挑战。 在知道陆斌要往高级订制单的方向发展时,沈盈盈更新了一份目录单,由陆斌定价, 再在摆摊时发给目标客户。 这第一位私定单客户想要一个生日蛋糕,选中的是慕斯巧克力蛋糕。 私定目录上的东西做起来不难,只是因为这年代物质缺乏, 准备材料的时间更长一些,所以订制单至少需要提前一周下单。 这是首单, 陆斌他们自然要全力准备,但同时高叔也发出了见面邀请的信号, 陆斌算了算时间,干脆定在了送蛋糕的那天。 这时正是秋收时节, 整个公社都忙得不可开交, 很多人连周六日都不休息,于是陆斌他们只能压缩休息时间, 周末时乘着第一班渡江船赶到城里。 陆斌进入黑市也有将近三个月了,也认识了不少同行,因为农忙时不能在城里逗留太久, 所以这段时间将货物交由城里相熟的倒爷寄卖。 这个时间段是全公社出动, 就连学生都放假了,回家做农活。孩子们力气比不过大人, 安排的都是一些相对轻松的工作, 比如掰玉米、踢谷等等。 沈盈盈被安排的是踢谷, 她在现代都只是在照片上见过稻谷, 更不知道“踢谷”是什么意思了,听到安排时还云里雾里,私下问了下陆斌, 又去晒谷场看了下其他人的操作,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斌负责收割稻谷,上工之前还特意吩咐沈盈盈,让她累了就不要勉强。 沈盈盈本以为这点简单的工作是难不倒她的,然而真正等她上阵后,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晒谷场上摊满了稻谷,一片金黄,在太阳底下有点刺眼,看得人忍不住眯眼。 稻谷摊在地上后,依然还会有点厚,而踢谷就是赤脚踩在上面,像画蚊香圈一样,在稻谷中走出一圈圈缝隙,这样就可以把下面的稻谷翻起来,让阳光更好地将它们晒透晒干。 沈盈盈一听要脱鞋子,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脱鞋子不行吗?” 陆红苗之前跟她一起放牛,也知道她是城里来的,很多农活都不会做,于是认真地解释:“穿鞋子会磨鞋底的,而且鞋里会进谷子,硌脚。” 乡下的孩子经常赤脚走路,个个脚底下都有厚茧,做踢谷当然轻松不费力。 但沈盈盈的这副身体显然不是,脚底细嫩,别说奔跑,赤脚踩在地上,沈盈盈就已经能感受到脚底被刮得不舒服。 她欲哭无泪,只好穿了几层厚袜,外面又套了层布鞋,带着草帽,无视其他孩子的嘲笑声,镇定自若地踢起谷来。 然而,解决脚板受磨危机还不够,太阳毒辣,沈盈盈在底下晒了两个钟后,感觉自己有点中暑了的趋势,连忙停了下来,到树荫下休息。 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她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这身体确实娇气,而且她也没有变村姑的打算,于是跟陆学农说明情况,表示身体不舒服,申请换个不用晒太阳的工作。 陆学农对这个看起来无害、实际上不好惹的小姑娘有点头疼,思来想去,最后将她安排在知青饭堂做帮工。 在饭堂做的工作量实际上不比外面的轻,但好歹不用晒太阳了,沈盈盈非常满意。 就这样,陆斌和沈盈盈白天各自忙碌,只有收工之后才能凑到一起,就连王铁来的次数也少了。 临近私定客户的前两天,沈盈盈特意提早收工,赶回家中开始制作蛋糕。 制作原料早就备好,本来蛋糕要用的饼底是奥利奥饼干做的,但这年头没有奥利奥饼干,所以沈盈盈还得先做一些巧克力饼干。 她将巧克力和黄油隔热水融化,加入白砂糖,混合后加入一只鸡蛋,再搅拌成糊糊,加入盐、低粉、泡打粉,混合后封好。 她跟王铁约好了时间,王铁过来将这巧克力粉糊拿去冷藏,第二天又取回来,粉糊已经变硬,她将它们分成一个个小团子,搓圆后沾上糖粉,放进土烤箱中烤了二十分钟。 烤制后的团子呈扁圆状,中间微微鼓起,是圆曲奇的形状,表面带着漂亮的冰裂纹,散发巧克力味。 饼干放凉之后,陆斌也收工回来了,一进屋就闻到这甜蜜中带一丝微苦的气味,是黑巧克力的专属味道,还带了点焦糖的香气,闻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陆斌一进屋时就忍不住嗅了嗅,沈盈盈看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勾了勾手指:“斌哥,你过来。” 陆斌走了过去,沈盈盈掰了半块饼干,因为他还没洗手,所以她干脆踮起脚尖喂到陆斌唇边。 陆斌眼里都是笑意,张嘴咬住了那黑乎乎的饼干。 沈盈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饼干厚而不实,松脆天香,巧克力味浓郁,却又甜而不腻,陆斌点了点头,老实地说:“好吃。” 沈盈盈满意地“嗯”了一声,把那剩下的半块饼干吃了。 陆斌一身都是汗,先去冲了个冷水澡,回来的时候发现王铁也来了,正坐在桌边一脸陶醉地吃着那巧克力饼,手边还配了杯奶茶。 沈盈盈在灶头那边喊:“你们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等我把蛋糕做好了再做饭。” 王铁吃得嘴边都一圈黑乎乎,积极地回应:“好嘞!” 陆斌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还挺不客气。” “哎呦哥,”王铁笑嘻嘻地往一边努了努嘴,语□□腿,“你看,我这不给你献计来了吗?咱们明天送完货就去见高叔,高叔最爱喝酒了,小弟我这儿前阵子刚收了一瓶,本来打算卖出去的,没想到哥你这么快就被高叔看上了。” 王铁拍了拍胸口,一副为大佬两肋插刀的模样:“那这瓶酒肯定就是要留给大哥你了,咱明天争取一击即中,将高叔拿下。” 陆斌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高叔不是你师父吗?” 王铁“嗐”了一声:“是师父,可你是我哥嘛!有钱一起赚,我又不是坑师父,他多一个好帮手,不也是好事?” 陆斌说:“得了,这酒你自己留着吧,我送的是其他东西。” “哇斌哥,”王铁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时候收到了好东西吗?我怎么没看到?” 每次出城,陆斌和王铁都是一起去的,可王铁没看到他从其他倒爷手里收到比酒更好的东西。 “没有收,”陆斌说,“送月饼。” 王铁啧了一声,一脸惨不忍睹,劝道:“哥你怎么想的,送月饼这不够高档呐!这普通人都能买到的东西,怎么能跟我那酒相比呢?” 陆斌不紧不慢地补充:“是春晓做的月饼。” 王铁:“……” 他噎了一下,讪讪地说:“哦,那没事了。” 王铁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普通不起眼的东西,到了春晓妹子手里,出来都能轻易卖个好价钱。 贵不贵还是其次,主要是独一无二。 实际上,沈盈盈要做的是饼皮月饼,这种现代新式月饼口感清爽,甜而不腻,跟传统月饼是不同的风格。 两人在这边边吃边聊,那边沈盈盈已经将巧克力慕斯糊和饼皮月饼都做好了。她将慕斯糊倒入模中封好,把饼皮月饼放进铺了油纸的木盒中,走到桌边,放到王铁面前。 她指了指巧克力慕斯糊,吩咐王铁说:“小王,看到里面了吗?是糊状的,冷藏后会凝固,这个就是蛋糕了,所以你待会儿到了饭店,亲自把蛋糕放进冰箱里,放之前把它震一下,确保表面是平整的,不然明天脱模的时候就不好看了。” 王铁把头伸过去一看,满脸都是“天哪不会是翻车了吧”的表情,不可置信地说:“姐,咱这第一个订单,八块钱一个蛋糕,就这?” 沈盈盈白了他一眼:“对,就这。” 王铁还想说话,陆斌看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哪儿来这么多话。都记好了吗?放进去冰箱前震一下模具,在冰箱里平放。” 王铁欲哭无泪,只得照做了。 等他送蛋糕去冷藏时,沈盈盈和陆斌把晚饭给做了,晚上三人好好地吃了一顿,第二天三个人一起出发了。 到了饭店后,王铁跟饭店经理接头,把蛋糕和月饼都取了回来,还得了一箱子碎冰,用来继续给蛋糕月饼保冷。 沈盈盈打开盒子,用提前备好的热毛巾捂着蛋糕模具,很快就给蛋糕脱了模,又撒上可可粉,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就正式完成了。 裹了可可粉的表层看起来非常有质感,完全看不出来是昨天那坨黑糊糊的东西,王铁咂舌:“这……” 陆斌飞快地打断他:“行了别感叹了,赶紧出发。” 两人将蛋糕和月饼分别包装好,将月饼都放在王铁自行车后的木箱中,木箱里铺满了干树叶,用来减震。 而蛋糕因为比较大,稳妥起见,沈盈盈直接用手捧着保冷的木箱,三人在未亮的天光中往城中出发。 蛋糕交接很顺利,陆斌按照沈盈盈说的注意事项,转告客户蛋糕需要冷藏。能买得起这蛋糕的,家中也少不了冰箱。 送完蛋糕后,陆斌和王铁就准备去见高叔了。 陆斌仍是不想沈盈盈过多接触黑市,于是让沈盈盈在饭店中等着。沈盈盈也知道这次会面的重要性,不敢让他分神,于是听话地照他说的做了。 一个多小时后,陆斌就回来了。 这么快?沈盈盈见王铁兴高采烈地搭着陆斌的肩膀,就知道这次见面很成功了,她朝陆斌问:“斌哥,怎么样?” 果然,陆斌笑了笑:“很顺利。” 三个在饭店中好好地吃了一顿,权当庆祝,又买了许多准备过中秋节的东西,打算好好过一下节。 然而,等他们回到陆家村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沈盈盈屋门前站了个人。 那人穿着普通,陆斌记性好,认出来了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冯军。他皱了皱眉,朝王铁说:“你先回去吧。” 王铁也不傻,见陆斌这么说,麻溜地回自己村了。 冯军见到他们回来后,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道明来意,朝沈盈盈说:“陆春晓同志,我来替周少校和袁老师接你回去过中秋。” 沈盈盈黑人问号脸:“什么?” 这两人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周向国一个少校这么有空的吗? 仿佛周向国和袁秀玲也知道她会不乐意一样,冯军看了陆斌一眼,补充道:“周少校说了,也请陆斌同志一起去。” 第37章 神狙手 她家斌哥才不是土鳖子! 过两天就是中秋了, 就连农忙中的生产队也都稍稍放缓了工作量,村民们都欢快地准备过节。 陆斌和沈盈盈回来的路上,甚至连中秋那天早上吃什么, 早餐后去哪里玩等等都商量好了,两人满腹期待,结果迎来了个冯军。 沈盈盈一脸不高兴, 陆斌也微微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袁秀玲是小姑娘亲妈,而周向国每个月也都准时寄生活费, 现在他们经常在用的自行车,也是周向国让人送过来的。 尽管现在他们从黑市中赚了不少钱, 足够将周向国给他们的都还回去, 但他们确实用周向国的钱和票,撑过了赚钱前的日子。 而且, 他们也不能直接将钱还给周向国,否则对方一定会怀疑他们这些钱的来源——周向国是不可能容忍他们接触黑市的。 冯军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他是知道自己上司之前就来过一趟的, 听说是要将这小姑娘接回城里, 结果这姑娘不愿意。 他们假期本来就少,这次他有幸能在中秋休假, 开心得不得了, 就等着帮上司将这一大一小俩孩子送到城里, 然后就回家过节了。 回城里多好呀!这小姑娘到底在纠结啥? 冯军想起周向国的吩咐, 又朝沈盈盈说:“少校让我转告你,他打算和袁老师结婚,希望你陪袁老师过中秋。” 陆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沈盈盈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心中暗骂周向国一声老狐狸。 周向国对袁秀玲那么执着,人家丈夫刚死了,他就能找上门来追求,沈盈盈就不信他没跟袁秀玲求过婚。 以袁秀玲那优柔寡断的性格,上回被自己女儿当面拒绝,并且知道自己女儿差点死了,肯定是对女儿心怀歉意,觉得如果跟周向国结婚了,跟女儿的距离就更加远了。 所以,周向国这是要她给袁秀玲做思想工作。毕竟,在上一次的交谈当中,周向国已经知道她的聪明和识相。 如果冯军没告诉她周向国要跟袁秀玲结婚,她是不乐意去的,但现在她知道这个事情了,虽然仍是觉得麻烦,但又因为知道这是对她也有好处的,所以她反倒没那么抗拒了。 袁秀玲是她原身的亲妈,原身该尽的法律责任,她也必须要承担。 可是,如果袁秀玲跟周向国结婚了,以周向国的家世,袁秀玲下半辈子也没什么可忧虑的,那沈盈盈这辈子几乎就可以不怎么跟他们来往了。 沈盈盈抬起头看了看陆斌:“斌哥,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吗?” 陆斌本来也是一个人,在哪里过节都是一样的,现在小姑娘问到,他当然也会跟着一起去:“好。” 冯军点点头:“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我今晚去你们生产队长家里借宿,也会跟他说你们会出村几天。你们有事可以来找我。” 沈盈盈说:“好。” 沈盈盈想了想,又说:“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吃吧,辛苦你跑了两趟,上回也给我们送东西过来。” 陆斌有点意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快就把脾气收住了,还答谢对方。 冯军也不拒绝,当晚三人在陆斌屋里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第二天天亮后,冯军来找两人出发,陆斌和沈盈盈都已经收拾好,沈盈盈背着个包,里面就装了两套衣服,但陆斌的背囊却鼓鼓囊囊。 沈盈盈一脸疑惑地问:“斌哥,你这都带了什么?” 陆斌说:“之前咱们晒的一些腊肉腊鸭虾干之类的,我都带了一些,给袁老师的。” 沈盈盈本来还想着到城里的时候,再买些现成礼物,反正他们城里人什么都不缺,做个样子就好了。 没想到大佬直接带了他们精心晒的腊味干货,这可比城里买的东西金贵多了。 陆斌和沈盈盈平时出城都是骑车,但毕竟也要一个多小时,加上周向国和袁秀玲所在的地方要更远一些,所以冯军带着他们乘坐公交汽车,一路上换了两乘。 下了车后,冯军领着他们沿街走。 城中比乡下要热闹许多,因为临近省会,外地赶往省会的人也会经过这里,所以街上人.流量不小。 他们三人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拐弯后是一条直街,一侧是一道长长的院墙。 陆斌和沈盈盈正并排走着,他忽然被一颗小石子砸到。 那小石子砸到他头上后,又被弹到地上,在沈盈盈跟前蹦开。 两人都愣了一下,陆斌摸摸自己头顶,沈盈盈马上回过头,果然看到墙头上趴着几个少年,见陆斌和沈盈盈都看了过来,少年们嬉笑着喊:“打土鳖咯!” 说着纷纷朝陆斌后背丢小石子,沈盈盈怒了:“你们干什么!” 冯军上前一步,朝墙头上的那帮少年训斥:“你们几个又捣乱,昨天不是刚被抽完?” 少年们显然没将冯军放在眼里,仍是嬉皮笑脸,其中一个朝沈盈盈努了努下巴:“冯大哥,这小妞谁啊?” 自从陆斌第一次给沈盈盈送裙子时,看到她那惊喜高兴的样子,陆斌就送得停不下来了,几乎每个星期收摊了就去给她买衣服,她今天穿的这身也是陆斌买的。 她上半身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袖衬衫,这颜色显白,衬得她一张脸更加莹白如玉。衬衫下摆在腰间系了个蝴蝶结,虽然超出了时代潮流,但这种衣着小心机毫不夸张,反而显得俏皮又可爱,搭配一条过膝的百褶裙,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又文静,更是让腰间那衬衫蝴蝶结成了点睛之笔。 少年们不住地往沈盈盈那边看,虽然叫冯军一声“大哥”,但显然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又继续往陆斌丢石子,陆斌怕沈盈盈被石子砸到,连忙将她拨到身前。 他直接捡起一颗石子,反手就扔了回去,准确无比地丢中了最嚣张的那个人的手。 陆斌使的力道不小,那人“嗷”地痛呼一声,忍不住缩回手,一时间没稳住身体,直接栽了下去,连沈盈盈都听到了墙内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 卧槽,太准了吧!沈盈盈一脸崇拜,疯狂鼓掌:“大佬,干得漂亮!” 冯军脸色顿时一变,朝陆斌低喊:“你做什么?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陆斌没说话,抛了抛石子,朝那几个少年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 少年们听着同伴的痛呼声,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纷纷缩回墙头。陆斌这才随手扔开石子,朝冯军说:“怎么?他们是住部.队大院里,就能往别人身上丢石子了?” 冯军噎了噎,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斌点了点头:“最好不是。” “等等,”沈盈盈一脸震惊地看着冯军,指了指大院的外墙,“周向国家在这儿?你要带我来找周向国?” “袁老师家也在这儿啊,”冯军一脸奇怪地看着她,随后又想到袁秀玲从前跟家中断了联系,一脸恍然,“你以前没跟袁老师回过这里?袁老师的父亲刚出院,袁老师搬回来住了,方便照顾老人家。” 沈盈盈懵了。 袁秀玲家里居然也有这个背景。 那周向国跟袁秀玲这根本就是青梅竹马,难怪她从原身的梦里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跟认识很多年似的,这样看来果然就是从小就认识了。 陆斌见她这样,也低声问:“袁老师没跟你提过你外公外婆的事吗?” 她哪儿知道啊?她又不是原主……沈盈盈硬着头皮说:“应该有吧,但是我不太记得了,很久之前的事了。” 冯军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一路沿着围墙,没多久就走到了大院正门,门前有个哨兵在站岗。 沈盈盈第一次来大院,总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地方,连脊背都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部队大院不是外人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冯军显然是经常来这儿的,让沈盈盈和陆斌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然后朝哨兵点了点头,走进了大院里。 沈盈盈看了那挺得跟笔杆一样的哨兵小哥,又看了看里面大得看不到边的内部,小声地朝陆斌抱怨:“我们今晚不会要住这儿吧?还不如住旅馆呢!斌哥你带钱了么?” “带了。”陆斌低声地笑了笑,“你不是从前没来过么?怎么好像很怕这里。” 沈盈盈嘟囔着说:“也不是怕啦……” 就是让她想起大一入学时的一个月魔鬼军训,军训的教官都是从军区请过来的,那魔鬼训练简直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两人正小声地聊着,冯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袁秀玲。 袁秀玲一见到沈盈盈,非常高兴,提着裙子小跑着过来,那姿态宛如少女,丝毫看不出已经有个十三岁的女儿。 她笑着停在了沈盈盈身前,替她接过背上的包包:“怎么样,晓晓,累不累?来,妈妈帮你拿。” 沈盈盈毕竟不是原身,没法产生什么感情,但也尽量做出应有的样子。她摇了摇头:“不累,谢谢妈妈。” 冯军朝袁秀玲点点头,说:“袁老师,那我先带陆斌同志去禅城宾馆,然后我就回家了,劳烦您跟少校说一声。” 不等袁秀玲开口,沈盈盈眉头一皱:“什么旅馆,斌哥不跟我们一起住吗?” “少校说安排陆斌同志住禅城宾馆,”冯军又看向陆斌,解释说,“陆斌同志你放心,禅城宾馆是市里最好的宾馆。” 这是好不好的问题吗?沈盈盈有点火了:“那你不早说?” 冯军一脸无奈:“那你也没问。” 好家伙,跟她玩文字游戏呢?沈盈盈的脾气都写在脸上了,袁秀玲有点不知所措,连忙说:“晓晓,咱家的房间不够,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袁秀玲一副泫然欲哭的样子,沈盈盈一下子就哑火了,那股气只得憋回去,陆斌怕她气坏了,摸了摸她的小脑瓜。 沈盈盈抬起头,一脸不好意思:“斌哥……” 陆斌笑了笑:“宾馆就宾馆了,挺好的,我还没住过呢。” 第38章 大院中 大院里外是不同的世界。 陆斌将背上的东西卸下来, 取出里面包好的腊味和干货,双手递到袁秀玲面前:“袁老师,这是我和春晓一起晒的, 秋天冬天吃腊味刚好。” 袁秀玲一脸惊喜,接了过来,朝沈盈盈笑着说:“晓晓还会做晒这些, 真厉害。” 不,这都是斌哥晒的, 他只是把她的名字也带上,让她听起来也孝顺一点。沈盈盈笑着没说话, 承了陆斌的一番好意。 袁秀玲又朝陆斌说:“陆斌同志辛苦了。你先跟冯军去宾馆登记,晚些我和晓晓去找你好吗?” 陆斌点了点头:“好。” 于是冯斌带着陆斌走了, 沈盈盈跟着袁秀玲在大院门口做登记, 登记人员一听是袁秀玲的女儿,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然后又夸道:“小姑娘长得真俊。” 袁秀玲显然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被夸,跟那人闲聊了两句,这才继续往里走。 她们没走多远, 几个少年就跑了过来, 笑嘻嘻地朝袁秀玲打了声招呼:“袁老师好!” 沈盈盈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那几个朝她大佬扔石子的小混蛋么? 几个少年都剃着板寸, 都是十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带头的那个手上还带着点红, 是刚才被陆斌那一下击中, 蹭破了皮,微微露着点皮肉,渗着一点血丝, 但也只是皮外伤。 袁秀玲朝他们点点头,声音温和:“我刚刚看到你们又爬墙了,别太调皮了,小心回家又挨板子。” 少年们一副服从管教的模样,听话地点了点头,纷纷表示:“放心袁老师,我们都很听话的!” 沈盈盈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他们却仿佛没看懂她的眼神,仍是嬉皮笑脸,带头的那个还一脸友好地朝袁秀玲问:“袁老师,这位妹妹是谁呀?” 刚才他们拿石子扔人的那股倨傲神色,现在是半点也没有了,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天真少年。 沈盈盈内心毫无波澜:装,继续装。 “是我女儿。”她说着,又转头朝沈盈盈说,“晓晓,这些都是咱们家的邻居,大院里还有很多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沈盈盈在心里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姐姐,不是我们,只是你,我又不在这儿住。 但她知道自己这趟出来的目的,是帮周向国搞定袁秀玲的心结,也就意味着她要扮演一个乖乖女。 沈盈盈摆出一副腼腆的样子,像是怕生但是又碍于礼貌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大院的孩子都是大大咧咧,彼此间感情也好,不少都很调皮,常常让大人们头疼。 这几个少年刚才在墙头上就看到沈盈盈,这会儿刚好又看到她,一时好奇,就跑过来围观了,一问之下,竟然是新邻居,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了,表示以后带她一起玩。 带头的那个叫李国风,是大院中的孩子王,见袁秀玲手上拿着不少东西,非常有眼力见地帮她分担了,其他人也跟着帮忙拿一些,得到了袁秀玲的夸奖。 一群孩子就这样跟着袁秀玲到了家门,又跟里面的袁父袁母打了声招呼才走。 袁秀玲领着沈盈盈进门,沈盈盈看到一位五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坐在藤椅上。 男人一脸严肃,气色不太好,一看就是身体带病,但目光却仍是十分锐利,沈盈盈被他看着时,有种被X光扫描了一遍的感觉。 厅里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正在扫地,神色却很和蔼,见到袁秀玲和沈盈盈时还笑了一下:“哎呀,回来了,快洗洗手,给孩子舀一碗汤。” “好的,妈。”袁秀玲又在沈盈盈身后轻声提醒,“晓晓,叫外公外婆。” 沈盈盈恰到好处地摆出几分胆怯,声如蚊蚋却又足以让人听清:“外公,外婆。” 袁父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但看起来仍是严厉得跟教导主任一样,只慢慢地“嗯”了一声。 作为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沈盈盈自问说得上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尊老爱幼那都是基本素质,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她觉得原身陆春晓是最无辜的,一个孩子并没有选择是否降生在这世上的机会,生下陆春晓的是袁秀玲和陆继东,而袁秀玲又是袁父的女儿,既然袁父重新接受了女儿,那现在这脸色算是怎么回事呢? 沈盈盈姑且就当袁父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了。 袁母倒是很热情,还拿出了大院里专供的水果零食出来,招呼沈盈盈吃,一边朝自己丈夫板起脸:“老头子,你摆出这副样子作甚,吓着孩子了!” 两位老人一冷一热,倒也有种奇妙的和谐,沈盈盈连忙说:“没有没有,外公看起来很慈祥。” 袁父:“……” 听到沈盈盈这么说,袁母对着袁父又是一顿数落:“你看你,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还要孩子给你台阶,也不怕说出去丢脸?” 袁父终于忍不住了,朝沈盈盈说:“你过来,外公陪你杀几局,你妈说你喜欢下象棋。” 说着,从旁边的茶几底下拿出了一副中国象棋。 沈盈盈:“……” 不是,她真不会这个,她只知道马走日象走田,其他都记不住啊! 而且她跟斌哥约好了,现在只想出去玩,并不想下什么象棋。 然而袁父大概是被袁母说怕了,三两下就摆好了棋局,沈盈盈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没几下就被杀得丢盔弃甲。 袁父沉默地看着沈盈盈那边的残兵,开始缓缓地放水。 袁母扫完地后,又把地都拖完了,看到自家老头和外孙女还在第一局上对决,惊奇地说:“哎唷,这么势均力敌呀!” 谁说不是呢?一个绞尽脑汁让自己的马仔多活动几下,一个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棋子给对面的马仔吃掉。 最后袁父放水放得够彻底,沈盈盈勉强赢了。 袁父缓缓地说:“可以的,以后继续多练练。” 沈盈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心都有了:“好的收到,外公。” 等袁氏一家吃完午饭后,袁秀玲正要陪袁父做复健,沈盈盈有点坐不住了,知道陆斌肯定一直在等她,她想先过去找陆斌。 她悄悄走到袁秀玲身边,小声地问:“妈妈,我想去找陆斌大哥。” 袁秀玲没想到自己女儿平时就跟那陆斌天天黏在一起了,现在就这么分开一会儿,她就已经忍不住要去找人。 袁秀玲有点为难地说:“晓晓,等妈妈陪外公锻炼完,妈妈再陪你去找陆斌好不好?” 沈盈盈明白了,袁秀玲这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呢!于是她说:“没事儿妈妈,我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的,我问人就知道路。” 她人生路不熟,袁秀玲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自己乱跑?但袁秀玲又不想拒绝女儿,她欠女儿已经够多了的,总想着要事事顺着她。 袁秀玲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提议说:“有了,我让国风陪你去吧,顺便让他带你们玩。” 沈盈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袁秀玲那小心讨好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沈盈盈见不得这样的,虽然不想让李国风跟着,但为了让袁秀玲放心,只得先应下了,最多待会儿再甩开他。 袁秀玲见她答应了,带着她去敲了对面的门,开门的正好是李国风的妈妈石红玉,一看到沈盈盈,两个妈妈辈又是一番交流。 知道袁秀玲的来意后,石红玉朝屋里喊了一嗓门:“臭小子,过来!” 石红玉喊完,又回过头温声细语地朝沈盈盈说:“晓晓啊,待会儿国风哥哥带你去逛一下,有什么想买的跟他说一声就成。” 袁秀玲连忙说:“哎呀那怎么行呢!” 石红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客气啥,都是自己人。你要早跟我说,我就给晓晓准备个礼物了,现在就这么先凑合着。” 说着,她又摸了一把沈盈盈的脸:“回头阿姨再补上。哎呀,生个女儿真是好啊,这一看就乖得不行,不像我家两个都是混小子,一天到晚净会捣乱!” “妈,你一边说我坏话,一边又要差遣我干活,也太不厚……咦,是你啊,”李国风从石红玉身后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沈盈盈,笑嘻嘻地说,“来找我?” 石红玉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好好说话,没点正经!” 李国风嘶地倒抽冷气:“妈,我这还不正经啊?” 袁秀玲见李国风疼得龇牙咧嘴,打起圆场来,石红玉看沈盈盈一副乖巧的样子,觉得自家儿子更加丢脸了,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了手,又吩咐说:“你待会儿带晓晓去禅城宾馆,然后再带她在附近玩一下。” 说着,石红玉给了李国风几块钱,李国风收了钱,表示一定完成任务,然后就带着沈盈盈往外走了。 李国风本来下午还约了院里其他孩子玩的,现在只得爽约了。 沈盈盈正想着要怎么甩开这人,李国风就特意放慢脚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喂,你去禅城宾馆干啥?早上跟你在一起的土鳖子呢?他在禅城宾馆?” 沈盈盈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他不是土鳖子。” 李国风挑了挑眉:“我又没说啥,说的是事实。” 沈盈盈说:“你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去。” 李国风笑嘻嘻地说:“这就生气了?别呀,你新来的不懂,哥哥跟你讲,咱们才是自己人,外面的都是土鳖子。” 沈盈盈简直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了,绕过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喂,阿风,你去哪儿啊?” “不是说好了下午一起玩的嘛?” 李国风看到有人在喊他,也大声地回了过去:“有事儿,回来再找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沈盈盈已经抛下他几步了,他连忙追了上去:“哎,怎么不等我啊?” 沈盈盈有点不耐烦了:“不是说了吗?不用你。” 李国风啧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眼里不自觉地带了点骄傲:“不识好歹,你妈跟我妈不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所以才让我跟着么?” 沈盈盈说:“那你要跟就好好跟,别说话。” 第39章 白切黑 很不服气对吗?来solo。…… 李国风觉得很新鲜, 一脸好奇地看着沈盈盈:“你这还真拿我当保镖呢?” 沈盈盈一脸无语。 刚才喊他的那两个少年也跑过来了,看了沈盈盈一眼,用手肘捅了捅李国风, 其中一个问:“去哪儿啊?” 这两人平时跟李国风玩得最近,分别是王子雄和文成东。 沈盈盈见又来了两个人,微微皱着眉, 心里已经有点不耐烦。 李国风朝沈盈盈扬了扬下巴:“喏,陪她去找那土鳖子。” 王子雄和文成东当即反应过来找的是谁, 勾着李国风的肩膀说:“走,咱们一起去。” 这意思就是要跟着她去找大佬了。要是让他们见着了, 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尽管她知道大佬不一定会放在心上,但她可不是大佬, 见不得这些傻子乱蹦跶。 沈盈盈脸色一冷:“还没完了是吗?你们想做什么?” 王子雄一脸无赖地说:“干嘛?马路又不是你的, 我爱走哪里就走哪里,关你屁事, 你还管上我来了?” 李国风是这些人的孩子王,沈盈盈看着他:“你妈让你给我带路,回头应该会问我玩得怎么样的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大院里不管家里级别多高, 小辈们都是拿实力说话, 从不在大人面前告状,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文成东当即嫌弃地看着沈盈盈, 不满地说:“咋的, 你还要去石姨那儿告状啊?瞧你这点儿出息。” 沈盈盈瞥了他一眼:“那当然比不上你们有出息, 欺负女孩子可威风了呢。” 大院里的讲的是家国情怀, 崇尚英雄气概,平时院里的孩子顶多也就是调皮一些,男孩们都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 所以平时绝对不会欺负女孩子的,觉得那样说出去丢人。 文成东当即一噎:“你别胡说,我们哪有欺负你。” 刚才嘴贱说要跟着她的王子雄也忍不住说:“就是,你这人怎么这样。” 沈盈盈也不回话,径自往前走。 “草,”李国风瞪了王子雄一眼,“你要害老子挨揍了。” 王子雄啧了一声,几步追上去绕到沈盈盈跟前,沈盈盈本来就不乐意来这里,现在被他们耽误了好久,已经不耐烦到极致,脚下一挪,打算绕过王子雄。 王子雄往前倾了倾身体,想要伸手去拉她。 然而,他没想到这姑娘看起来斯文瘦弱,却一把抬手格挡在他小臂上,卸了他的力,又握住了他的手腕,借着他往前的去势,肩膀往他身前一靠,瞬间就将他撂倒在地上。 王子雄懵了。 李国风和文成东傻眼了。 沈盈盈还捏着王子雄的手腕,半蹲下来,白色的百褶裙没过纤细的脚腕。 几年的咏春拳不是白学的,打群架她打不来,跟这种十几岁的小混球一对一solo就根本不虚。 她拍了拍王子雄的脸,顶着一张可爱乖巧的脸,膝盖轻轻顶在他胸腔靠下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弟弟,别随便拉拉扯扯,我不喜欢。我想走就走,你爹都没权拦我,别拿你们大院里那套跟我耍,知道吗?” 远处一个经过的中年妇女冲他们这边喊:“阿雄,你躺地上干啥呢?” 王子雄一张脸涨得通红,撑着地面想要起来,但沈盈盈膝盖顶着的位置是人体脆弱处,他一用力就微微生疼。 沈盈盈却仍是没动,小声地笑了笑:“咋的,想去告状啊?” 这是王子雄刚才问她的话,她现在几乎是原话还给他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给建议一样:“说呗,说你被我摔地上了,说你被我欺负了,看看有没有人信?要是不信,还有你两个朋友作证呢。” 王子雄瞪着她:“你……” 他一米七几的个子还天天跑圈,被这么个小不点放倒,虽说是他毫无防备,但人家得手了就是得手了,别说信不信,他自己都没脸说出去! 他咬牙切齿地朝那中年妇女喊:“我不小心摔倒了!” 那妇女摇摇头走开了。 沈盈盈挪开膝盖,松了手,站起来理了理裙子,把歪了的蝴蝶结拆开重新绑上。 王子雄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羞恼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声音又轻又软:“很不服气是不是?要让你好好准备一下再单挑么?要是我赢了,你今天别出这大院;要是你赢了,随便你去哪里,你跟着我上厕所都可以。” 王子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熟透了,连脖子都红了一片,磕磕巴巴地说:“谁、谁要跟着你去……去那种地方!” 他哼了一声,头顶冒烟地转身走了。 李国风了文成东在后面看了半天,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王子雄那家伙人高马壮的,被人家一个身子小一圈不止的姑娘放倒,这已经够丢人了,他们总不能上去帮王子雄吧? 两人面面相觑,文成东挠了挠头,看着大步走远的王子雄,跟李国风说:“那我也先走了。” 李国风点点头,见沈盈盈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连忙小跑着追过去。 沈盈盈出了大院,正准备找个路人问路,李国风就已经跟了上来:“哎,我带你去啊。” 她仿佛没听见一样,找人问了路,礼貌地道谢之后,朝着别人指路的方向走去。 李国风在她旁边不依不饶:“喂,陆春晓,我们那都是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沈盈盈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微微皱着眉。 李国风被她看得一脸莫名,然后忽然发现周围的路人看他的眼光,似乎有点一言难尽。终于有个路人过来问沈盈盈:“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李国风:“……” 什么意思,这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发作,沈盈盈就已经朝路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了李国风一眼,但还是走开了。 沈盈盈慢悠悠地说:“李国风,现在有点数了?你们这种人的言行举止,在正常人眼里就是有病,下回可就不是‘没事儿’了。你可真的太吵了,要不离我远点儿,要不就闭上嘴安静些。” 李国风只得收了声,一脸憋屈地跟在她身边。 他真是脑子进了水,才答应他妈给这姑娘带路,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蔫坏蔫坏的。 街上人来人往,临近过节,许多人都在采购东西准备过节。沈盈盈有点口渴,看到供销社里走出来的一个人手上挎着竹篮,里面竟然放了一大串巨峰葡萄。 这年代居然有巨峰?沈盈盈愣了愣,李国风注意到她的眼神,问:“想吃啊?我去买?” 沈盈盈收回目光:“不用。” 说着,她小跑着加快速度,李国风一脸莫名,赶紧跟上。 到了禅城宾馆后,因为沈盈盈不知道陆斌住在哪个房间,于是朝前台的登记员说:“你好,我想找今天入住的一位住客,他叫——” “阿盈?” 沈盈盈回过头,陆斌刚好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两个素面饼。 大佬还没吃中饭啊,肯定是为了等她。沈盈盈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陆斌,一脸内疚:“我……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陆斌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别瞎想,来得刚刚好,我刚才出去了一趟,你要是来早了还碰不到我呢!” 他看了一旁的李国风一眼,李国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目光在他和小姑娘之间打转。他弯下腰,凑到沈盈盈耳边,小声地说:“刚才我碰到高叔了,他说月饼很好吃。” 小姑娘果然眼神一亮,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兴奋地问:“真的吗?” 陆斌笑意越深:“当然了,他说得我都想试一下了,就是那天你做完之后,家里都没多剩一个,全给他了。” 前天下午做冰皮月饼的时候,因为沈盈盈已经给陆斌和王铁留了巧克力饼干和奶茶,而且当时快到晚饭时间,所以她就没做多的月饼,毕竟他们家里没冰箱,不能隔夜留,打算今天再做,做好后拿去镇上饭店冷藏,第二天中秋刚好可以应节,他们出去玩回来时还能顺便将月饼取回来。 可因为来了这里,原来的计划都变了。 沈盈盈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那我待会儿做几个?” 陆斌刚才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小,李国风只听得到沈盈盈的声音,现在一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呀?刚才不是说待会儿要出去玩么?” 沈盈盈对着李国风就没有好脸色,毕竟刚才他跟王子雄和文成东哔哔赖赖了很久。她说:“我没说,那是石阿姨说的。现在我人已经到禅城宾馆了,你可以走了。” “你……” 李国风一时语塞,沈盈盈却已经不再看他,又抢过陆斌手上的油纸包,不高兴地说:“你怎么吃这个呀?” 明明已经赚了那么多钱,但大佬竟然还这么节俭。 说着她拉起陆斌的手,又要往外走,打算去饭店。陆斌哭笑不得,任她拉着,想到他们已经在旅馆前台站了好一阵子,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只得跟着她往外走了一段。 等走到外面一段路后,经过一条小巷时,陆斌轻轻地反手拉了拉她:“好了阿盈,停一下。” 沈盈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一脸疑惑。 陆斌带着她走进小巷,巷中安静无人,跟热闹的大街仿佛两个世界。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温和:“阿盈,别生气,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第40章 伴你游 轻松一刻。 陆斌其实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他甚至有时候会怀疑, 自己这大半年的日子,是不是在做梦。 从前他家里连红薯都不够,要到处挖野菜, 独来独往,有时候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因为所有人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现在, 他不但每顿都能吃上白花花的米饭、香喷喷的肉,身边还有个跟他相依为命的小姑娘, 就连村里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小姑娘手上拿着的那两个素面饼, 实际是用白面做成的,已经是他从前可望不可及的美味。 现在的这一切, 美好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我没有生气。”沈盈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嘟囔着说,“我生气干嘛?我只是在想, 你为什么要这么节省呢?我们又不是没有钱,钱就是用来花的。” 陆斌弯下腰,从她手里接过那个油纸包, 笑着说:“真不是, 国营饭店做的都比不上你做的,吃不下, 还不如吃素面饼。” 沈盈盈微微一愣, 抬起头, 陆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雾雾朦朦, 带着淡淡笑意,明知道他说的都是为了哄她,但她还是很没出息地高兴了起来。 长得好看的人, 果然连说话都有优势。 沈盈盈耳尖微红,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有你夸人夸成这样的嘛?你这样我可要膨胀上天了。” 陆斌脸上带了点疑惑:“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大佬的子动滤镜一定非常厚了,硬生生地拔高了她的厨艺……沈盈盈捂着发烫的脸颊:“那……你先吃,待会儿我们买材料做月饼。” “回家再做吧,平时我们出城都没好好逛一下,我也想看看,正好就趁着这机会了。”陆斌看着她那害羞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声音温和,“没关系的,阿盈。我们在村里,其实每天都是中秋节,不差这两天。” 沈盈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陆斌在巷中吃完了素面饼,两人这才走了出去。 李国风正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地挨在墙上,显然是在等他们。他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们这是什么毛病,站在巷子里吃东西?” 就不能回旅馆再吃吗?他们不觉得站在巷子里吃很奇怪? 沈盈盈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这里没你的事了,我六点前会回去的。” 陆斌也说:“我会送她回去。” 李国风一脸抓狂:“你以为小爷我想跟着你?这不是你妈跟我妈我让带着你吗?回头要是你有什么事,我妈得削死我!” “我能有什么事?”沈盈盈满脸都是“你有病”的表情,“你跟那王子雄是不是差不多啊?真有事,你顶什么用?别是反过来我还得罩着你。” 李国风:??? 他气得几乎要笑了:“陆春晓,你哪儿来的自信?那是王子雄让着你的,我们还能跟你动手不成?” 陆斌听出了不对劲,马上问:“阿盈,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他们想欺负我,但没得逞。”沈盈盈撇撇嘴,不想陆斌担心,摇了摇他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去玩儿吧,你想去哪里?” 她弯着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眼睛,丝毫没有刚才跟大院少年们对线时的傲气,更没有威胁他们时的邪恶,满脸都是纯良无害,让李国风几乎要怀疑之前的都是错觉。 但陆斌怎么会觉得“没什么”呢? 他一下子就想到当初她被陆国明等人围着打的画面,目光如刀地看向李国风,眼神都冷了下来:“你们欺负她?” “我没有!”李国风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简直有嘴都说不清,“谁欺负她了,明明就是她欺负人好吗!” 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哎呀你可别乱说,这顶多算互相欺负,你也不看看你们那块头,说出去谁信啊?” 陆斌皱了皱眉头:“阿盈,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真的,”沈盈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们想跟过来,我不让,有个蠢货想拉我,然后那蠢货自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我说如果他们跟过来,我就告诉石阿姨。” 沈盈盈指了指李国风:“喏,石阿姨就是他妈妈。” 她偏了偏头,看着李国风说:“你刚才也看见了,你说,是不是这样?你放心,目前为止我觉得还是蛮开心的,不会跟石阿姨告状的。” 李国风:“……” 所以要是不顺她意了让她不开心了,她回头反手就是一顿状是么? 这是威胁吧! 沈盈盈抿唇笑了笑:“说话呀。” “嗯,”李国风一脸憋屈,“就是她说的那样。” 他决定以后要离这陆春晓远一点。 陆斌有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但也知道这些大院子弟跟过来,只是因为他早上被他们丢石子时他反击了,对小姑娘应该还是没什么恶意的,于是也就算了。 沈盈盈也很满意李国风的识相,决定如他所愿,让他留下来陪玩。她朝他说:“这次就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好了,你带我们去逛一些好玩的地方吧。” 李国风叹了一声,开始了半天的导游生活。 禅城地方不小,平时陆斌和沈盈盈出城时,因为时间关系,基本都是往黑市那一带走,城市的公园、旱冰场、电影院等娱乐设施都在另一边,所以他们都没好好逛过。 李国风带着他们逛了一下动物园,沈盈盈渴了的时候,他还得负责买饮料,旁边那叫陆斌的本来都要主动去买了,沈盈盈就是拉着不让,专门使唤他。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李国风马上说:“五点半了,该回去了,不然袁老师该担心了。” 沈盈盈意犹未尽,李国风一看她那脸色又提心吊胆起来了,幸好旁边的陆斌也劝了一句,这大小姐才依依不舍地往回去的路上走。 经过供销社的时候,沈盈盈拉了拉陆斌,跟他一起走了进去,指着水果区里那一颗颗黑玉似的巨峰葡萄:“斌哥,我要吃那个!” 陆斌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李国风也跟了进来,翻了个白眼:“我下午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想吃吗?” 沈盈盈看了他一眼:“因为你那时候很烦人。” 李国风噎了一下:“那你刚才喝我买的梨子汽水喝得那么开心?” 沈盈盈脸色自如:“因为我又高兴了。” 李国风一脸无语。 买好巨峰葡萄后,陆斌陪着沈盈盈走回大院,到哨岗前停下,将手上的袋子交给沈盈盈:“到了,你进去吧。” “嗯,”沈盈盈接过袋子,抬起头看着他,“你回去路上小心。” 陆斌笑着点点头:“好。” 李国风一脸生无可恋地在一旁看着。 沈盈盈转身走了进去,李国风跟上,走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忍不住说:“我说,你们这搞得跟生离死别是不是有点夸张?” 沈盈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大院里的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没文化?好好读书吧,别整天仗着老子等级高用鼻孔看人,时代会变的。” 而且这还是沿海地区,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吃红利的地方,思想也会随之开放,跟那些一心想做官的地区不同,这边人们更愿意做生意。 反正沈盈盈现代的朋友圈里面,也从来没将李国风这一类人太放在眼里。 李国风不以为然,随便说了几句,将沈盈盈送到家门,朝门内喊了一声:“袁老师,我们回来了,下午去了动物园。” 袁秀玲闻声出来,朝李国风道谢,李国风笑嘻嘻地说了声您太客气了,然后回自己家。 沈盈盈跟着袁秀玲回屋,吃完晚饭后洗完澡,去袁秀玲的房间。 今晚她们母女一起睡,沈盈盈要抓紧这次母女谈心时间,打开袁秀玲的心结,让她放心嫁给周向国。 每个人都有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奋斗事业线的女强人是一种,娇美柔弱被千娇万宠也是一种,没有谁对谁错,也没必要哪种看不起哪种。 * 第二天是中秋节,周向国也回来了。 因为晚上才是家庭聚餐的时候,所以白天沈盈盈依旧去了找陆斌,下午将近六点的时候,陆斌也像前一天那样,将她送了回来。 两人还没走到大院门口,在昨天陆斌被扔石子的围墙外,看到了周向国。 周向国换下了一身军装,倚在墙上,看着停在自己跟前的沈盈盈和陆斌。他朝沈盈盈说:“我和秀玲年底结婚。” 沈盈盈点了点头:“恭喜。” 第41章 大姑娘 从今天起她是大姑娘了。 中秋佳节, 人们大多都在屋里跟家人团聚,街上来往的人已经不多。 沈盈盈本来也打算找个机会跟周向国私聊,没想到对方直接在这里等着了, 倒是节省了她的功夫。 今天处理完,明天一早她就能跟陆斌回陆家村了。 周向国沉默了一下,又说:“秀玲说不会再要孩子。” 沈盈盈有些意外, 笑了笑,问:“我明白了, 今晚我会跟她再说一下,就说我想要个弟弟。” 陆斌也愣了一下, 略带嫌恶地看了周向国一眼。 周向国也没管陆斌,皱了皱眉, 脸上似乎有点不悦, 朝沈盈盈说:“不管要不要孩子,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感情。” 沈盈盈用食指挠了挠脸颊, 有点哭笑不得:“周叔叔,这不合适吧,我才十三岁, 你们的感情就不用跟我说了。” 周向国没好气地说:“你像十三岁的吗?十八岁的心眼都没你多。” 他顿了顿, 又说:“秀玲一直很愧疚,如果我们不要孩子, 这样就不会有第二个孩子来跟你抢, 你在大院里生活, 以后人生也会很畅顺。” 陆斌微微眯了眯眼, 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这男人又想将阿盈接回去了。 大院里的条件比陆家村好太多,他没有理由阻止。尽管现在他在黑市里赚了钱,但那终究是见不得光, 跟他们没法比。 为了她好,他应该也劝她回去的,可他却说不出口,心里甚至有个声音在祈祷,祈祷她不要回去。 陆斌心想,他果然是个坏分子,坏透了。 沈盈盈轻轻地笑了一下,牵动着周向国和陆斌的神经。 他们都在等她开口。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不用再说了。”沈盈盈看着周向国,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还是要个孩子吧,这样大家以后就能少点来往,也能给我省点事。” 周向国脸色微微一沉:“陆春晓,她是你妈。” 沈盈盈笑了:“如果她不是,你以为我这两天会在这里?” 袁秀玲确实是爱自己女儿的,但也确实不适合当妈,可不管如何,从梦境里看,原身陆春晓是爱自己妈妈的。 哪怕她看不上袁秀玲这样的人,可袁秀玲再怎么无脑,她也不能违背陆春晓的心意。更何况,赡养父母是子女的法律责任,她占用了陆春晓的身体,这点法律责任自然也要承担。 要解决这个问题,最方便的就是让周向国来接盘了,只要他们再有个孩子,这孩子长大了也会照顾周向国和袁秀玲。 这样一来,沈盈盈就不用再为袁秀玲操心了。因此,促成周向国和袁秀玲的婚姻,对于沈盈盈来说,这几乎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你们结婚生小孩儿,”沈盈盈继续说,“以后我过我自己的,你们过你们的,大家各不相干。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调个地儿,让她随军,过个几年,你们一家三口就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 “你……”周向国被她这番话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现在是因为她不想要孩子了,所以又来找我回去。”沈盈盈毫不留情地说破了,“周叔叔,就像你看到我会想起你老婆跟其他男人过了十几年,我看到你也会想起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还是不要勉强了,到时候坏了你们夫妻感情就不好。” 周向国知道她的意思。 陆继东去世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她是陆继东的女儿,一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妈妈对不起父亲。 周向国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还有,”沈盈盈补充说,“以后过节什么的就不用喊我过来了,陆家村才是我家,我不喜欢在别的地方过节。” 周向国说:“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向国和沈盈盈已经将问题说开了,于是三人继续向大院门口走。沈盈盈正要跟陆斌道别,周向国却说:“让他留下来吃饭吧,我已经跟袁家那边说好了。” 沈盈盈和陆斌都有些意外,沈盈盈难得真心朝周向国说了声“谢谢”。 也不知道周向国是怎么跟袁家二老商量的,陆斌跟沈盈盈受到的待遇差不多,袁母非常热情,反而让陆斌不好意思起来了。 吃完饭后,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挂夜空,大院内各家都出来赏月。 大块方布一摊,摆上月饼水果,相熟的几家人拼到一起,大人们坐着聊天赏月,孩子们提着灯笼到处跑。 袁母给沈盈盈和陆斌也准备了灯笼,两人提着纸灯笼慢慢地在院内逛。 “我小时候的灯笼都是柚子皮,”陆斌笑了笑,“还是第一次提这纸灯笼。” 沈盈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子,那孩子手上拿的正是柚子皮灯笼:“可我觉得柚子皮做的更可爱。” 陆斌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 沈盈盈回过头,脸上带了点疑惑:“怎么了?” 陆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没什么。” 沈盈盈抬起头,看着那金黄的月亮,想起了自己现代的亲人: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现在怎么样呢? 她现在想起自己的世界,早已没有像刚穿越过来时的彷徨,但还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然而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哪怕回不去那个世界,在这里随着时间的发展,她也能再次看到二十一世纪。 只是身边再没有亲人了。 她侧过脸,看着陆斌,忽然出声:“斌哥。” 陆斌应了一声:“嗯?” 沈盈盈问:“如果你以后结婚了,不会有了老婆就不管我吧?” 陆斌愣了愣,随后失笑着说:“怎么会?我都没想过……” 他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都没想过能讨老婆,我这成分自己也心里有数的。” “哎呀,不管这个。”沈盈盈用肘子戳了戳他手臂,笑嘻嘻地说,“不是说了吗?时代是要变的,万一以后这不是问题呢?咱现在可是有钱人!” 陆斌被她这一说,冷汗都差点下来了,连忙四周看看,见没人在附近,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小声说:“别在这里说,也不怕被人听见!” “好好好不说这个,”沈盈盈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咱们继续说你结婚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陆斌哭笑不得,又有些尴尬,自己竟然要跟个小屁孩儿讨论这种事,“不会结婚的,没有其他人来管咱们家的钱,你放心吧!” 虽然这跟沈盈盈要问的原意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并不是要陆斌不谈恋爱不结婚,只是想着要是不重色轻友就好了,但陆斌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 * 第二天,中秋节之后,陆斌一早就收拾好东西,退了旅馆房间,来大院门口等沈盈盈出来。 沈盈盈跟袁家告别后,袁秀玲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出大院门口,又陪着她和陆斌走去了车站,直到他们上车后才往回走。 沈盈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可以回去了。” 说着,她又觉得有点惋惜:“我都说了不用送我们来车站,本来还打算去集市里买点东西再回去的,买不成了。” 陆斌拍了拍背囊:“去找你之前就买了,买了香料,还有猪肘子猪肚。” 沈盈盈一愣,然后飞快地竖起大拇指。 大佬简直是居家旅游出门必备的好帮手,太棒了吧! 两人回到陆家村后,又加入到生产队的工作中,王铁不时过来蹭饭。 上回第一份私定客单非常成功,在中秋节后的第一个周末,陆斌和王铁去摆摊时,那客户又带了自己的朋友过来,介绍给陆斌。 在那之后,私定单越来越多,为了把更多的时间腾给这部分有钱客户,陆斌和王铁周末甚至已经不亲自摆摊了,直接将那些批量货放在其他倒爷那边寄卖。 因为交货时间并不是固定在周末,很多时候陆斌都得起早贪黑,在生产队出工前或者收工后,这才骑上自行车匆匆出城,将货物交给客户。 不管在哪个时代,一成不变的东西都是没有生命力的,所以沈盈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一次产品目录。 秋天眨眼就过去,距离沈盈盈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也已经一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冻得瑟瑟发抖,没被子被厚衣服,满心都在想着要怎么投靠陆斌。然而现在…… 沈盈盈坐在床上,拥着厚实的新被子,一边想着新目录单,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现在她已经能吃饱穿暖了,要是时间过得快一点就更好了。 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肚子一阵绞痛,让她手下不自觉用力,铅笔芯“啪”地一声断掉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沈盈盈倒抽冷气,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欲哭无泪 。 * 陆斌送完货回来后,直接来了沈盈盈屋里。 屋门虚掩着,里面点了等,但是没有声音。他走进去一看,就看到小姑娘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眉头紧皱。 陆斌被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拍了拍沈盈盈的脸颊:“阿盈?阿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盈盈睁开眼,一脸纠结地看着他。 怎么办呢?这可太尴尬了,她现在需要一个好闺蜜,而不是好兄弟。 她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陆斌见她嘴唇发白,心里有点慌:“我带你去看医生,来,起来。”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扶起她。 “别,”沈盈盈把被子裹得更紧了,脸上更加尴尬了,“斌哥,你去帮我喊陈娟过来,我太疼了,起都起不来。” 陆斌眉头死紧:“去叫她做什么?她又不是大夫!” 沈盈盈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欲哭无泪地说:“没有病,是大姨妈来了。” 第42章 被照顾 姨妈期的女孩子都是小公主。…… 这个年代的大姨妈, 就真的只是母亲的姐姐。 陆斌愣了愣,一脸摸不着头脑:“袁老师还有姐姐?她姐来了?” 什么鬼!沈盈盈哭笑不得,又牵扯到了肚子, 疼得龇牙咧嘴,陆斌一看又马上说:“姨妈不姨妈的先别管了,我背你去找赤脚医生。” “不用真的不用!”沈盈盈想死的心都有了, 推了推他,“你快去帮我喊陈娟!” 她手上没什么力, 微微发着抖,还冷冰冰, 陆斌一碰到她的手,顿时更是心急如焚了:“别闹了, 快起来!” 沈盈盈没辙了, 干脆拉起被子,蒙起头来。 陆斌:???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被子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那什么……是月经来了。” 沈盈盈的声音又轻又含糊,关键的那两个字囫囵而过, 但陆斌还是听到了, 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满脸尴尬。 小姑娘变大姑娘了。 陆斌咳了一声, 强自镇定:“我、我去喊陈娟。” 说着, 不等沈盈盈回应,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沈盈盈松了口气, 从被子里露出脸来,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前两天才过完生日,这身体也十四岁了, 现在才初潮,在现代来说已经算晚了,她跟朋友们基本都是十一十二岁就来了。 这年代的姨妈巾好像跟现代的不一样? 沈盈盈也没关注过这些小细节,一时间有点担心以后的大姨妈日子不好过。 正当她想东想西的时候,陆斌带着陈娟过来了。 刚才陆斌去到陈娟屋里时,陈娟家正在吃饭,一屋老小都在,陆斌也没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只得跟陈娟含糊地说了声春晓不舒服,想让她过去看看。 陈娟虽然觉得奇怪,但沈盈盈平时跟她相处很不错,于是也没多问,就跟了陆斌出屋,到了门外,陆斌才跟她解释清楚,于是陈娟又回去拿了一包新的月经带过来。 陆斌不太方便留在屋里,将陈娟带到之后,又出去,但他又担心沈盈盈的情况,于是等在屋外。 陈娟把门关上,沈盈盈已经听到动静,坐了起来,看到陈娟时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娟婶……” “嗨呀你这孩子哭什么,”陈娟哭笑不得,“这是好事儿,春晓娃长大咯!” 沈盈盈把被子掀开,她在下面垫了一件旧衣服,避免把被褥弄脏,陈娟见了还夸了她一下。 陈娟将月经带给沈盈盈,沈盈盈接过来一看,有点懵:“这、这么薄啊?” 这月经带是半透明的包装,上面印着蓝色的字样:美净牌精制高级卫生带,中间还印了个展臂跳跃的女孩,最下面是工厂名字。 别的不说,这小人图还挺前卫,现代那些花里胡哨的姨妈巾广告里,就有小花明星也摆过这个动作。 “都这样的,”陈娟笑着说,“来,你把脏裤子换一下,我教你怎么用。” 沈盈盈一脸尴尬:“呃,不用了,我会的。” 陈娟说:“害羞什么,娟婶也是女人。” 就算都是女人也会让人尴尬的好么!沈盈盈的耳朵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推脱了几次,陈娟没法,只得说:“那我去外面,你换一下,要是不会的就喊我。” 沈盈盈连连点头:“好。” 陈娟出去后,沈盈盈忍着肚子痛,把脏裤子换下来,把月经带拆开后,顿时就傻眼了。 这什么玩意儿? 只见一条长白布条,前后两端被绳子穿过。 一条布条一根绳子,就是这年代的姨妈巾? 卧槽,难道这年头大家没有侧漏的困扰吗?她想要四十厘米的超长巾身+宽大扇尾+立体护围啊! 但显然她的要求没法得到满足,于是她只好先这么凑合着了,快速地换上月经带和干净裤子,将装着脏裤子的盆子踢到床底下。 沈盈盈走到门外,看到陆斌还在外面时,微微一愣,两人目光一触又飞快地避开,都有些尴尬。 她朝一边的陈娟说:“娟婶,那个……我可以了,谢谢娟婶。” 陈娟点点头:“行,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儿再喊我。” 陈娟走了之后,陆斌咳了一声:“肚子还疼吗?我替你烧点热水吧,待会儿再去王铁那儿拿点月经带票子,明天给你换点回来。” 陆斌也不是完全不懂的,毕竟他从前也帮母亲去供销社买过月经带。 初潮的量并不是很大,但姨妈巾确实是必须的,不然她得洗好多裤子。沈盈盈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斌哥,那个……我今晚还没做饭……” 她在生产队的工作并不是很重,陆斌收工后经常还要跑去送货,所以晚上都是由沈盈盈做饭,陆斌回来就能吃上。 然而,今天下午这姨妈来得猝不及防,她前段时间吃了不少寒性食物,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第一次就姨妈痛。 陆斌一愣,马上说:“你先去坐着,我去烧点热水再做饭。” 沈盈盈点了点头,仍是一脸抱歉,陆斌叹了口气,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还跟斌哥客气什么,快进去。” 她笑了笑,点着头说:“好。” 两人走了进去,沈盈盈手脚有点冰凉,陆斌一边烧水一边说:“我母亲以前来这个的时候,我看她会用热水泡脚,还要抱铜壶,你也试一下?” 泡脚确实能缓解,铜壶灌热水敷在肚子上,当暖宝宝用也很好,只是……沈盈盈说:“我这里没有铜壶。” 陆斌往灶里添了把柴:“我家里有,待会儿拿给你。” 两人对彼此的破屋都很了解了,陆斌轻车熟路地将桶拖了出来,把水烧好后灌入半桶,又兑了一半冷水,试了下水温,提到沈盈盈床前:“你试试这够不够热,不够我再添点热水。” 沈盈盈试了试,水温刚好:“刚刚好。” 说着,她挽起裤腿,把脚伸进去,热水刚好没过膝盖。 陆斌回自己屋把铜壶取过来,灌入热水后,用毛巾包着,放到沈盈盈怀里,然后又开始做起饭来。 小腿上穴位多,热水没过膝盖,陆斌不时帮她舀出一点水,又重新加入滚水,保持水桶里的水足够热,等他把饭做好后,她肚子已经没那么疼了。 之前沈盈盈做吃的时候,只要陆斌在场,他都能记住步骤,看到新目录单时,他也会询问做法,久而久之,陆斌也会做很多菜式和甜品了,而且还会根据口味调整,手艺也不比沈盈盈差。 沈盈盈本来今晚就是做蛋炒饭的,中午特意多做了点米饭,把剩饭留在了锅里,陆斌很快就把蛋饭炒好,又把桌子挪到床边,让她边泡脚边吃饭。 陆斌快速把饭吃完,然后朝沈盈盈说:“你吃完后就躺着吧,饭碗留着我待会儿回来收拾,我现在先去找一下王铁,明天一早就去供销社。” 姨妈期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碰冷水。沈盈盈点了点头,一脸感动:“谢谢斌哥,斌哥辛苦了。” 陆斌笑了笑,很快就出去了。 王铁做倒爷做得久,手上各种票都有,但也不会留太多。陆斌朝他要了几张月经带票,又说:“明天替我收点月经带票,以后收到的都给我留着。” 他这么一说,王铁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挤眉弄眼地笑着问:“春晓姐来那个了?” 陆斌拍了一下他后脑勺:“你别在她面前问。” “嗐,”王铁挠了挠头,“我又不是傻。” 两人又说了几句,陆斌急着回去,也没多留,匆匆就回了陆家村。 陆斌回到沈盈盈屋里时,沈盈盈还没躺下,陆斌一边收拾饭碗一边说:“你明天别去上工了,反正不差那点工分,我去队长那儿帮你请假。” 陆春晓是工人的女儿,她平时跟村里人关系好,请假也不会被怀疑什么。于是沈盈盈点了点头:“好。” 在这种年代里来大姨妈,对于习惯了现代姨妈巾的沈盈盈来说,简直是太折磨人了。 等恭送走大姨妈后,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寒冬腊月,又到了年底准备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已经不用怎么出工了,就等着会计出分配结果,分肉分鱼分粮食。 沈盈盈一想到年后不久又要面对朱江汛期,想了想,决定去跟陆学农提议,把村里田地和河道基围挖高,尝试桑基鱼塘的模式。 桑基鱼塘模式是珠三角部分地区常用的生产模式,但附近这一片都没有普及到,如果能搞起来,将能大大提高陆家村的产收。 第43章 双层房 她马上就能拥有新房子了!…… 陆家村目前只有三口鱼塘, 通常每年干塘后要先按照规定把鱼交给国家,剩下的才根据村民们当年的工分分配。 这一带养鱼时大多喂的是杂草,外加一点鸡鸭等家禽粪便, 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饲料了。 因为村里的家禽也不多,粪便的量自然也就不足了。这样一来,因为营养不够, 鱼成长得比较慢,通常从初春放鱼苗, 到年底干塘捕鱼,每条鱼大概是在两到三斤左右, 这已经是养得非常好的了。 今年还碰上了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鱼也跑了不少, 暴雨过后陆学农带着村民们修整, 补充新鱼苗,跟原来剩下的鱼一起养, 所以年底了很多鱼也才只有一斤出头,个头大的几乎都要上交了。 陆学农自从做了生产队长以来,陆家村的指标就是这一带最后的, 今年因为暴雨, 指标下滑,即使下半年努力抢救, 也排在了后面。 对于他来说, 名次倒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让村民吃饱。 今年的干塘时间定得比去年晚, 沈盈盈到陆学农家时,陆学农还在跟几个队委商量来年的安排,见到她时, 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于是说:“春晓,我们在谈事情,你晚点再过来吧。” 沈盈盈问:“是在想增产增收的事情吧?” 之前她发现村里的种菜方式不科学,给陆学农提供了一个提高发芽率的方法,陆学农在村中推广后,也受到村民们的一致好评,连邻村也都来取经。 她这么一问,书记就打趣地说:“是呀,难道春晓娃又有什么妙计?” 他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姑娘还真的说:“对,增产增收回本快,就是得费一点开头的功夫。” 沈盈盈这话一出,队委们都一愣,还是陆学农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朝她招手,还亲自给她搬了凳子:“来来,快,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 陆学农身为队长,年轻而有干劲,胆子大敢冒险,这也是沈盈盈觉得可以尝试的原因,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要推翻传统方式,尝试新模式,会存在许多未知风险。 沈盈盈坐了过去,朝陆学农要了笔跟纸,先是画了一个圈,在圈上标了几个点和箭头,一边画图,一边解说。 “这是一个养鱼的方法,叫桑基鱼塘。简单地来说,就是在鱼塘边上种桑树,用塘泥养桑树,用桑叶养蚕,用蚕沙、蚕蛹喂鱼,这样就会形成一个循环。” “我们之前是用草混鸡鸭粪来喂鱼,而蚕沙和蚕蛹比它们更有营养,所以相同时间内,养出来的鱼个头肯定更大。而且,在这过程中,我们还能得到蚕丝。” “往年没有暴雨的时候,咱们村交完之后的鱼,只能够村里分,如果用这种方式,养出来的鱼斤数更多,有盈余的可以拿去卖。” 队委们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沈盈盈说完后,等他们表决。 陆学农心里其实已经非常认同,但还是问:“各位觉得怎么样?” 沈盈盈不是头一回给村里带新想法了,但这不比种菜。 自留地不管怎么种,发芽率不管是高还是低,都是自己承担后果,但养鱼,村里三口鱼塘,这年头谁吃点肉都不容易,更何况还要上交国家,万一这事办砸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会计平时负责统算村民工分,为人谨慎保守,脸上就有些犹豫了:“这事儿吧,听起来好像还行,但谁也没试过,要不先弄一口塘试试,要是能成,来年再全部换上。” 书记哈哈一笑,拍了拍会计的肩膀:“算盘,你这缩手缩脚的可不成啊,这还有啥问题,我听着就觉得能成!” 沈盈盈也对会计说:“其实真要算起来,除了花点力气活之外,也没增加多少成本,桑树枝插.进土里十来天就能生根。等过几天咱们干完塘,顺手就可以把桑树种上了。” 一月二月放鱼苗,三月四月让桑树生长,五月养蚕,六月卖蚕丝,剩下的蚕蛹拿来喂鱼,七月八月给鱼塘清淤,塘泥又可以稳固塘基,剩下的几个月则用原来的老办法,杂草加家禽粪便喂鱼。 这样再次细致分析之后,连会计也不再反对了。 所有人都看向拿主意的陆学农,陆学农缓缓地点了点头,朝众人说:“我觉得能干,现在咱们村的地产量也不差,红薯管够,咱们再划出一块地,再挖一口塘。” 他这话一出,就连沈盈盈都不得不佩服了——这队长果然够大胆! 桑基鱼塘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今年淹水,队委们还商量了要怎么安排人手盯着汛期时的横基。 沈盈盈也提供了一些建议,让陆学农给村里做一些简单的排水系统。因为在她的世界,沈爸爸就是开建筑公司的,她也了解一些简单的排水方法。 跟他们说完后,沈盈盈就兴高采烈地去了陆斌屋里。 陆斌和王铁正在做腊肉腊肠,因为怕被人看到他们屋里这么多肉,他们干脆拿到了屋顶弄。 沈盈盈现在爬竹梯已经非常熟练了,噌噌噌几下就从底下爬到了最上面,刚探出头就看到他们围着一大盆腌好的肉,塞到肠衣里。 王铁见她眉眼弯弯,笑嘻嘻地问:“春晓姐,发生什么好事儿了?这么高兴。” 陆斌也看了过来,显然也很好奇,于是沈盈盈将刚才的事说了出来。王铁听完后却说:“嗐,我还以为你捡到金子呢,搞半天是给村里送温暖去了,咱们自己钱赚得热乎,你理他们做什么。” 王铁虽然看着跟其他村民都能说上几句话,但毕竟是地主成分,说到底其他人心里也是看不起他的。 不过王铁做倒爷偷偷赚了不少钱,实际也没将那些人放在心上,但潜意识还是楚河汉界分明,知道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他不想进去,而是他们从来就没有接纳过他,要是不做倒爷,他早八百年就饿死了。 因为他们经常要在屋顶加工,所以陆斌搭了个棚子,种了些爬藤瓜果,看着是别样的“自留地”,实际上是用来遮挡其他住户的视线。 沈盈盈走到陆斌旁边,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朝王铁摇了摇食指,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因为我们赚钱赚得热乎,所以要是这里被淹了,我们有差不多两个月得去上面的村子住,接不了私活,损失更大。” 所以,刚才沈盈盈去跟队委那边推荐桑基鱼塘,为的是引出后面的排水系统,这样商量起来就不会显得突兀。 陆斌是地主成分,屋里不能放太多好东西,所以他和王铁屋里的值钱东西,都往沈盈盈家里搬了。 就连冬天的被子,陆斌和王铁也是得用打着补丁的破被套,套着里面的新绵被芯。 王铁很快也想明白了,一脸膜拜地看着沈盈盈:“还是春晓姐厉害!” “阿盈,我想过了,”陆斌说,“你那屋子太旧了,咱们赚到钱,干脆新建一个屋子。你就跟陆学农说,周向国每个月给你寄钱,你每个月都攒着,想重新盖一个房子,你让陆学农帮你找人来盖。” 陆斌和王铁是不可能盖新房子了,不然一定会被人怀疑,但沈盈盈不会,因为周向国和袁秀玲之前就来过要接她回去,这是全村人都看到了,也知道周向国的军衔。 沈盈盈之前没想过这问题,主要也是住习惯了,陆斌这么一提出,当即一拍手,连连点头:“对,早该盖了,盖两层的!这样就算淹水了,咱们还能睡二楼。” 这年头的盖房子,用的甚至还不是砖头,大多都是土坯房,砖头房都是有钱人的房子。 而沈盈盈在陆家村人的眼中,正好就是有城市不回、在村里体验生活的有钱小姐。 陆斌这想法一出来,沈盈盈当即就觉得自己那破小屋怎么看都不顺眼了,没过多久就又去陆学农屋里跑了一趟,请他帮这个忙。 虽然这是私事,但生产队长就是人民公仆,不管公事私事都可以找他。 更何况,沈盈盈还表示会给辛苦费,陆学农听了之后哭笑不得,说不用辛苦费,现在先找人接活,但是得到年后才能动工。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等着过年放松一把的时候,只有沈盈盈和陆斌、王铁期待新年赶紧过去,好让这个村里第一双层房如期诞生。 第44章 训恶戚 这是我的东西,跟你们没关系…… 陆家村在分了鱼之后, 召开了一次村民大会。 今年大家分到的粮食跟鱼比起往年少了一半,村民们免不了唉声叹气,有积蓄的家庭则偷偷地找黑市进补了, 毕竟大过年的,有鱼有肉才有滋味,也是个好意头。 陆学农拿着个手持喇叭, 先是简单总结了一下今年产收,接着安慰了一番, 然后就跟他们介绍年后采取新方法喂鱼,同时新增一口鱼塘。 这句话就像冷水落入热油锅, 下面的村民们纷纷炸开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开会的时候, 大家基本都是相熟的聚到一起, 沈盈盈跟陆斌就站在陈娟夫妇、陆国强夫妇等人附近,基本是她穿越后第二天碰到的那波人。 她今天提了个小篮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层花生糖,趁着村民们讨论时间,给相熟人家的孩子每人两块花生糖, 哄得孩子们十分高兴。 “好了, 大家都安静一下。”讨论结束时间到,陆学农再次拿起大喇叭, “有什么问题大家一个个说出来, 咱们一个个解决。” 家庭人口越多, 劳动力就越多, 赚到的工分换取的鱼自然也更多。利益相关更能刺激人的积极性,因此提问的都是些家庭大户。 在开会前,陆学农就已经私下找过沈盈盈, 确认过桑基鱼塘的一些细节,他也了解村民,知道他们大概会提出什么问题,准备充分才召开会议。 沈盈盈一边磕着花生糖,一边看着陆学农在前面游刃有余地回答着村民们的问题,心想这生产队长要是搁在现代,那绝对能混得风生水起。 经过一番讨论和问答之后,桑基鱼塘的模式在村里得到通过,陆学农将早就准备好的分工计划,也一一跟众人说明,挖塘、种桑树等等,这些都是要一月就得落实到位的,年后就开始着手。 沈盈盈现在一心都新房子上,等村会散会后,回去又跟陆斌商量了一下。 她知道红砖房是有钱人专属,但也没想过具体价格,一问之下才知道红砖四分钱一块,建一座房子得上千块了,而现在村里这些土坯房,造价都不超过两百。 沈盈盈有点懵了:“呃,这……这还挺贵,我们现在有一千存款么?” 在现代里,一千块钱当然不算什么,但在七十年代,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一千二百多,”陆斌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但你跟陆学农说的是,你用周向国给你的钱盖房子,周向国总不可能给你一千多,到时候你要怎么解释?” 沈盈盈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又问:“那还是土坯房?那还用得着重新盖房子嘛?还不如就直接住原来的。” “要的,”陆斌很坚定地说,“咱们不用红砖,可以用灰砖加土砖,建个大一点的,带个房间。” 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陆斌想了想,最后轻轻地咳了一声:“阿盈,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别人一推门进去看到你睡觉的地方也不好。” 从前在有钱人家里,那应该是姑娘家的闺房,其他人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沈盈盈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尴尬,只得打着哈哈说:“也是哦,那我要搞一个大点的房间。” 陆斌又跟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教她怎么跟陆学农说。 沈盈盈怕自己记不住,还专门拿笔记本记下来,写了满满两页纸。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随口一问:“斌哥,你怎么连这个都会,你该不会真建过房子吧?” “那倒没有。”陆斌笑了笑,“只是去其他村做过一点零工。” 这年头为了省钱,很多人建房子都是自己家喊上亲戚,一起帮忙盖房子,节省人工钱,但也有急赶工的,花点钱让别人来帮工,但也不会出太多的钱,总而言之就是活多钱少。 一般人宁愿多出工赚工分,都不会去赚这点辛苦钱,毕竟工分到年底还影响粮票肉票的分成。 但地主成分能赚的工分是很有限的,加上陆斌从前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得想办法赚钱买营养品,所以哪怕是辛苦钱也要去争取。 陆斌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人何抱怨,但沈盈盈已经想到了这背后的辛酸。 沈盈盈沉默了几秒,看着陆斌轻声说:“斌哥,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陆斌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顶:“别总是想这么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就已经挺好,要是你被选上去做大学生,那就更好了。” “‘大学生’?”沈盈盈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工农兵大学生?” 陆斌点了点头,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希望:“只要上面来人考察了,队委肯定也愿意替你说好话,到时候你不能躲在知青食堂里了,要出来农田好好表现,那肯定就稳了。” 工农兵大学生在这个年代非常吃香,读完以后,运气好的话就能直接留在城里当工人了。 他之前还能跟自己说,阿盈年纪小,先住在陆家村也没什么,但现在她已经开始长大了,总不能让她跟这村里其他村姑一样,一辈子留在村里,耽误前程。 这么聪明的姑娘,比他见过的城里姑娘都聪明,她不应该过得比她们差。 沈盈盈大概能猜到陆斌的想法,但她又不能直接跟他说高考很快就会恢复,只得含糊地说:“到时候再说啦,我也觉得现在就很好了,干嘛要去读那个大学。” 可陆斌却非常执着,他平时什么都惯着她,在这件事上却寸步不让,非要她明白清楚地答应。 他的神色认真而严肃,沈盈盈也怕他生气了,只得先嘴上答应一下,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 年后,陆家村的村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除了常规农活之外,桑基鱼塘的准备工作得额外完成,陆学农亲自带头,起早贪黑,很快就在鱼塘附近将桑叶枝插好,又开辟了一个新鱼塘,趁着初春将鱼苗放了进去。 与此同时,沈盈盈拜托他的事情,他也没有落下。 事实上,去年冯军在中秋节来陆家村的时候,也受周向国的委托,在陆学农家过夜时,请他对袁老师的女儿多照顾一些。 陆学农跟陆春晓的父亲陆继东,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说因为陆继东去城里之后断了来往,但往日情谊还在,加上沈盈盈也给村里出了不少有用的主意,于情于理,陆学农也觉得该对这姑娘多加照顾的。 为了让新房子早日建好,沈盈盈跟陆学农提前说好了,请他多找些人手,会给辛苦费的,但相应的,要保证质量。 陆学农名声一直都不错,由他开口和监工,沈盈盈就能省下很多事,偶尔还会亲自做点糕点零食饮料等等,犒劳这些帮工。 她的糕点零食在黑市一向受欢迎,那些帮工平时哪里吃过这种好东西,当即赞不绝口,越发努力地干活。 沈盈盈看着一天一天垒起来的墙体,心情非常好。 建房的过程中,她原身父亲的弟弟陆继工,还有那曾经私自扣下袁秀丽衣服的陆继工婆娘石红芳,见她要建房子,而且还是两层的,居然大着脸拿出长辈的身份,要求让他们一家三口也住进来。 陆继工说:“春晓娃,你这房子这么大,一个人也住不完,新屋子没点人气怎么行?咱是你亲叔,跟你婶儿和弟弟一起住进来就刚好了。” 沈盈盈那儿正搬了个凳子,旁边放了个小桌子,上面摆了陆斌给做的布朗尼和奶茶。 她一边吃,一边坐看自己的新房子建造过程,看到那之前一直没什么交集的原身亲叔婶,简直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你住进来,是帮我给房子搞点人气咯?” “那当然了,”石红芳那矮胖的身影在她面前一横,“也就亲人才给你考虑这么多,要是咱们没点血缘关系,谁会替你着想。” 他们的儿子陆建功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布朗尼蛋糕,那股香甜的气味勾得他几乎流口水。他今年七岁了,听自家爹娘说,他大伯,也就是爹的亲哥,可是欠了他们家的,现在他女儿回来了,也该给他们家还债的。 这新房子,也该有他们家的份,将来等这堂姐嫁出去了,这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连房子都是他们家的,那吃块桌子上的糕点,那当然也是可以的! 陆建功想着,就朝桌上的布朗尼蛋糕伸出了手。 沈盈盈刚想嘲讽一番这对不要脸的夫妇,就看到那小兔崽子居然想吃她的东西,当即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不高兴地说:“你妈没告诉你,别人的东西不要乱碰么?” 这可是大佬专门做给她吃的,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朝它们下手,在想桃子呢? 沈盈盈这一巴掌拍得可不轻,“啪”地一下清脆响亮,陆建功手上顿时就出了个清晰的红印子。 陆建功平时在家里也是备受爹娘疼爱,什么时候被拒绝过?而且这一下还挺疼,当即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石红芳差点就跳了起来,指着沈盈盈,声音尖锐:“你个小妮子这是做什么呢?他是你弟弟,吃你一块糕点怎么啦?这黑糊糊黑不拉几的还当个宝贝?我看你就是找理由打我家建功吧!” 沈盈盈这一巴掌,成了陆继工夫妇的切入口,石红芳当即就劈里啪啦地说个不停。 陆继工等石红芳说了好一会儿,这才看了让妻子一眼,叹了口气说:“阿芳,我想春晓娃肯定不是故意的,咱们这都是一家人,估计是怕建功烫着手。” 似乎这村里的人都很擅长红黑脸双簧戏,沈盈盈刚穿过来的时候,还觉得很新奇,见过了就觉得腻了。 沈盈盈将那碟布朗尼蛋糕拉到自己身边,喝了一口奶茶,等他们把该表演的都表演了,这才说:“我就是不想给你儿子,这是我的东西,这里是我的地儿,建的是我的房子,跟你们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陆继工对沈盈盈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她上门讨家当的那次。 当时沈盈盈装胆小怕事,连上门都是躲在陈娟后面的,也是其他人替她说的话,整个过程她也没说几句,所以陆继工今天特地挑了这么个时间来突击,就是为了可以单独跟她聊。 他以为,没有其他碍事的村民在场,他和自己婆娘轮番劝说,他们家就能一起住进这新房子。 可没想到,这侄女跟那时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第45章 你有我 下次这种事情喊我来。 这会儿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上工, 也正是因为这样,陆继工夫妇才选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为了趁着大队长和陈娟那帮人不在, 来忽悠自己侄女。 沈盈盈刚才那番话一出,别说陆继工夫妇了,连建房子的帮工们都震惊了。 这些帮工们不全是陆家村的人, 有部分是陆学农从其他村找来的,都是陆学农亲自把关的, 人品和手工都可靠。 外村来的那些,当然就不知道沈盈盈和陆继工夫妇之前的矛盾。刚才陆继工夫妇来的时候, 说的是家事,帮工们觉得也不好插手, 现在沈盈盈都表态了, 开始有帮工帮忙说话了。 “咋的了这是,你们两个大人欺负人家一个姑娘?” “这脸是比地还厚哩!这房子你们有出过一分钱吗?” “就是, 我听陆队长说了,是人家军官同志出的钱,你们也好意思舔着脸过来?” …… 沈盈盈一边听, 一边点着头:“没错, 就是各位叔叔说的那样。” 陆继工还想说话,她敛起了笑容, 声音有些冷:“陆继工、石红芳, 话我已经说了, 这房子是周叔叔出的钱, 你要住,去城里部队大院找他问去。刚好,前年年底, 他好像是托你照顾我的,还给钱你了不是?我那会儿可是差点冻死了的,拿钱不干活,你顺便把钱还给人家好了。” 欺软怕硬的东西,仗着原身跟他们的这点血缘关系,就想往家事上扯。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陆家村虽然指标好,但林子一大总有抱团搞小团体的,陈娟等人当然是站她这边,但陆继工他们也跟其他村民抱团,乡村分家的破事闹起来又是一阵扯皮。 既然这样,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将这事变成不是家事——房子不姓陆,要住就去找周向国吧。 沈盈盈敢打赌,陆继工是不敢找周向国的,周向国再不喜欢陆春晓,也是托了陆继工一家照看她,这陆继工倒好,收了钱不办事,现在她这么一提,他该害怕周向国找他算账了。 果然,陆继工心里慌到不行,一张脸涨得通红,但仍是强撑着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这孩子!一个小辈怎么能直呼叔叔婶婶的大名!你妈都改嫁了,我和你婶才是你亲人!” 沈盈盈从来都不觉得在年代文里打脸极品亲戚是爽点,她一个现代985学校毕业生,一毕业过五关斩六将进了世界五十强公司,虽然平时经常加班到凌晨,但得到的收入和接触到的人脉,远不是这些年代文里的环境能比的。 比起职场和社交里的较劲,这些年代文奇葩亲戚算个桃子?降维打击有什么快.感.爽.点可言?无聊至极。 她最想的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不能,那退而其次是时间过得快一点,时代步伐再快一些,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时代,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也就剩下见证和参与商业帝国建成过程的快乐了,但显然现在离政.策开放都还远着。 陆继东和石红芳还在喋喋不休,陆建功还在哇哇大哭,沈盈盈撕了一点手纸,堵住两边耳朵,尖锐的声音顿时稍稍柔和了一些。 这一家三口在卖力表演,沈盈盈丝毫不慌,拿起一块布朗尼,就着奶茶吃了一口。 他们进入黑市已经快一年了,因为赚到的利润多,陆斌得到高叔的赏识,能接触到一些厉害的倒爷,也能搞到一些进口的材料。 陆斌给她做的这碟布朗尼,用的可可粉就比他们最初搞来的好得多,吃起来的味道已经跟她在现代做的相差无几。 沈盈盈一直很喜欢甜点,因为甜点容易让人心情愉悦。顺滑甜腻中带一丝可可的清苦,安抚了她心中那点暴躁。 陆建功咬着指头,哭花了的脸红了的眼,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内心毫无波动,看着陆继工夫妇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的东西你们别想占一分,不然就派出所见吧。” 石红芳声音尖锐如鸡叫:“你个没良心的小妮子——” “叫,你继续叫,”沈盈盈往椅子靠背一挨,斜斜地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石红芳,边吃边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现在下午五点十三分,不叫到六点算你输。” 石红芳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些:“你让我叫就叫吗!” 陆继工瞪了石红芳一眼,石红芳仍是气不过,但也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他朝沈盈盈说:“春晓娃,咱们有话好好说……” 沈盈盈打断他:“平时咱们不都是没话可说?现在建房子了就有话说?陆继工,今天我话放在这里了:我跟你们没话好说,也没将你们当亲戚。识相的就马上带着你婆娘孩子滚。你们的双簧戏我看腻了,以后少在我面前表演,不然我爸给你的,我也能收回来,你信不信?” 陆继东给弟弟一家贴补了不少东西,真要算起来,陆春晓作为陆继东亲女儿,现在陆春晓一个人在村里,虽然新房子在建,但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周向国出的钱,实际上陆春晓还是什么都没有,而陆继工一下有房有车有缝纫机,她要讨回来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陆继工眼神闪烁,石红芳又想说话了,被他一蹬,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们那大嫂虽然改嫁了,但她跟她那新老公却是没有忘记他们这侄女的,不然也不会出钱给她建房子,用的还是灰砖! 虽然比不上红砖,但村里谁家不是只用土砖?这灰砖也是够烧钱了的! 大嫂跟那军官以前就想回来带走她,这孩子自己不走。而且去年这孩子是在部队大院过的中秋,还带了陆斌那臭小子一起去,显然大嫂跟那军官一直是将这孩子放心上的。 他们原本还想着这孩子好说话,想趁机占点便宜,没想到她精明着呢,要是她下回去部队大院里过节时,在那些人面前提起他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盈盈见陆继工终于闭嘴了,安心地继续看着帮工们施工。陆继工夫妇们小声嘀咕了几下,带着自己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五点半的时候,沈盈盈去了陆斌屋里开始做饭,没过多久后陆斌匆匆回来了,一进门就问:“我刚才去新屋那边看了下,他们说下午的时候,陆继工和石红芳过来了?” 沈盈盈打算做虾滑,正拿起一只生虾,扭断头后轻轻一拉,将虾线拔出。她不甚在意地说:“是啊,来比比了一顿,被我赶跑了。” 她一句轻描淡写,但陆斌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他刚才去看新屋施工进度时,那些帮工们都还在讨论,说石红芳怎么泼妇骂街,说陆继工怎么不要脸。 就阿盈好脾气跟他们讲道理,要是他在场,他就要他们好看! 陆斌一想就知道,这对不要脸的夫妇,肯定是趁着村里其他人不在,来欺负阿盈了。 他心中不忿,有点郁闷地跟沈盈盈说:“你怎么不来喊我?下回他们再来找事,你就来告诉我。” 沈盈盈捏着被拧掉的虾头,轻轻一挤,把里面的虾内脏完整地挤了出来,那团被薄膜包裹的脏东西就落到了碗里。 她将处理好的虾头放到海碗里,朝陆斌笑了笑,眼里藏着点狡黠,让她的双眼看起来灵动无比:“他们不会再来了。” 见他眉头还微微拧着,她又补充说:“要是下次还来,我第一时间跑去找你。” 陆斌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嗯,这才对。” 因为赶时间,两人也没继续多说,陆斌推着单车往外走,沈盈盈说了声“路上小心”,陆斌朝她比了个之前跟她学的“OK”手势,飞快地骑车出门了。 从前刚开始接私定单的时候,陆斌和王铁都是一起送同一单的,现在订单越来越多,他们两个得分开送了,有时候还得一人送几单,以至于有时候回来的时间也很晚了,经常晚上□□点才回来。 沈盈盈将分离好的虾身去壳,拿刀背剁碎,一边剁一边想着时间安排。 建房子这事,农村的土房子跟现代建房不同,村里这些土房子,人手够的话,一个月就能建好了。 也就是说,最晚二月中旬就能建好。 到时候,大佬的成年生日就能在新房子庆祝了。 陆斌的生日在三月二十六日,而此时沈盈盈正绞尽脑汁,在想要给他一份什么样的十八岁礼物,而且,准备礼物的钱,得她自己背着陆斌去赚。 第46章 生日礼 你这礼物也太大胆了! 新房子的建造非常顺利, 跟陆斌预想的工期差不多,二月中旬时就建好了。 等通过风后,沈盈盈终于搬进了新屋, 新灶台的第一次生火,用来做了几底白糖糕,分给了建屋的帮工们, 以及忙前忙后的陆学农,还有帮忙搬屋的陈娟等人。 新屋的位置就在旧屋附近, 依旧是接近村尾的地方,离陆斌家更近了一些。 为了庆祝新屋入伙, 陆斌和王铁今天收工后都没再出城了,直接到了新屋。 平时这个点因为陆斌都要往外跑, 所以晚饭都由沈盈盈来做, 今天他难得有空,表示今晚由他做饭, 让沈盈盈坐着等吃,把王铁拉过来打下手。 沈盈盈本来也有事要找王铁,于是就顺了陆斌的意, 到厅里等着。 王铁这人平时就没怎么做饭, 自从陆斌加入黑市,王铁就几乎都是来蹭饭了, 连打下手都很少。于是没多久后, 王铁也被陆斌赶出厨房了。 “嘿, 真没想到, ”王铁摸了摸下巴,坐到了沈盈盈对面,“小斌哥做起饭来也像模像样。” 沈盈盈朝他勾了勾手指:“小王, 我有事要你帮个忙。” 王铁拍了拍胸口:“什么事儿,春晓姐你说,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替你办到。” 自从他跟了陆斌混之后,赚到的钱越来越多了,而陆斌背后则是这春晓妹子,这两人可是他的财神爷,带着他发家致富,让他办事他当然得尽心尽力! 他的声音不小,沈盈盈瞪了他一眼,连忙把手指竖起放到唇边:“嘘,喊什么?小点儿声!” 王铁马上捂着嘴,飞快地眨了眨眼,见沈盈盈往厨房的方向瞟了一眼,于是小声地问:“春晓姐,你这是要瞒着斌哥干点什么?” “什么瞒不瞒的,会不会说话?”沈盈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也小声地说,“这叫惊喜懂不懂?下个月你斌哥生日,十八岁了,成年了,我要给他准备礼物。” 王铁不知道陆斌什么时候生日,听到她这么一说,连忙问:“哇真的啊?那我也得送点什么才行!春晓姐,那他下个月什么时候生日?” “二十六号。”沈盈盈飞快地说,“待会儿吃完饭后,你们走的时候,你等他回屋了,你再回来我这里,咱们有事商量。” 这么神秘?春晓妹子这是准备要送什么?王铁一时间也好奇起来。 等入伙饭吃完后,陆斌跟王铁离开了新屋,王铁瞧着陆斌进入自己屋时,按照约定又折返回去,轻轻地敲了敲沈盈盈的门。 沈盈盈打开门,往他身后看了看,打开门缝让他进来,又飞快地关上门。 这一系列动作,搞得王铁也紧张起来:“春晓姐,你这惊喜搞得,让我觉得有点惊怕。” “这就怕了?”沈盈盈说,“那待会儿我说完之后,你不得昏过去?” 王铁:“……你到底要干嘛?” 沈盈盈坐了下来,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小王,你也知道的,咱们现在赚钱,斌哥出了很多力。” 这话确实,王铁点了点头。 沈盈盈又说:“都说了要给他送礼物,那这礼物当然不能用他的钱买,对不?” 王铁挠了挠头:“你干嘛这么计较这个?咱们拿去卖的东西,不都是你做的?你做好后,我和斌哥拿去卖,那不都是咱们一起赚的吗?” “那你想想,当初那个柠檬鸡脚,你还打算卖两毛钱一两呢!要不是斌哥,价钱能卖好吗?而且私人订单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她是提□□品不假,但大佬才是让这些产品卖好价的人,“总之,我要重新赚礼物钱,过几日我做点其他东西,你拿去帮我寄卖,别让斌哥知道了。” 王铁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但反正他也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的,顺手之劳而已。 他点了点头:“行。就这样?那你刚才说了不就得了,还专门让我跑回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因为还有个事儿。”沈盈盈咳了一声,“我想给斌哥送一套西装。” 王铁:“……” 王铁呆滞了两秒,随即像是被烫着了屁股一样,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沈盈盈:“你疯了吗!” 沈盈盈早就猜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才让他吃饭后绕回来。 在一百多年前,西装就在中国流行了,在民国时期甚至被列为主要礼服之一,不少城市都有专门做高级西装的定制店,精湛的工艺不输国外。 然而,在这个年代,人们的服饰都非常单一,主要色调就是灰蓝黑绿,旗袍、西装都被当作封建糟粕,被视作资产阶级的服饰,没有人敢穿。 但现在已经1975年了,明年十月,这十年动荡就会结束,几乎是从一结束那一刹那,所有被压抑的文化都会再次绽放,包括服饰文化。 到那个时候,西装也会重新流行起来。 沈盈盈看着王铁,说:“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呢?我又不是让他在外面穿,做好后也是放在我这里,没有人会来搜我这里的,你怕什么?” “这、这……”王铁磕磕巴巴地说,“那你送他有什么用?他又穿不了,你还不如送个中山装。” 沈盈盈心想:因为她想看大佬穿西装啊,想很久了。 西装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几十年前西装制作行业发展得那么厉害,当初的那批学徒现在也都还在世,王铁在黑市混了这么久,肯定认识靠谱的手艺人,做好后拿回来藏着,风险完全可以规避,有何不可呢? 她只是提前了一年将西服做好而已。 王铁还在磕磕巴巴地劝着沈盈盈,沈盈盈又说:“你投机倒把的事都干不少了,还怕这个?都是蹲大牢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现在就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有人因为打群架而被拉去劳.改二十几年的。在这么个背景之下,做了倒卖,再做一套西服也没差。 这就是思维误区,日常做着一被抓到就要蹲大牢的事情,做点别的事反倒怕蹲大牢了。 王铁被问得一时语塞。 确实,尤其是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倒爷,这钱赚得多了,背的风险也就大了,早就比一套西服严重多了。 沈盈盈见他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于是又问:“你认识会做西服的人吗?” 王铁一脸认命地点了点头:“我们家还没倒的时候,就有个裁缝,从小吃我们家的饭,听说以前给我爷爷做西服的。我们家的衣服都是他做的,我给他买了个缝纫机,他就接一些做衣服的活。” 那就是自己人,更好办了。 两人就此约定,之后陆斌出工时,沈盈盈多做了些的东西,让王铁拿去寄卖,三月初时攒到了买面料和人工费的钱。 虽然没法给陆斌直接量身,但她有陆斌家里的钥匙,直接拿陆斌合身的衣服量了之后,把尺寸都给了王铁,王铁拿去让裁缝赶工。 几天后,西服做好了,王铁又马不停蹄地从裁缝家中拿到手,马上赶去沈盈盈屋里。 他将西服包得密密实实,来的路上更是避开所有人,就生怕别人看见了。 沈盈盈见到王铁时,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样子跟做贼一样,就算本来没事的都得怀疑你了。” 她将西服收在二楼,用箱子锁好。 三月十九日晚,陆斌收工回来后,见沈盈盈在他屋里,还有点意外,因为自从新屋建好后,她就在新屋做饭了,不用再借用他家灶台做饭。 沈盈盈笑眯眯地看着他:“斌哥,这几天客人给你下单的时候,三月二十六日的单子记得不要接,那天你生日,我们早点收工庆生。” 要不是她说,陆斌自己都差点忘了。 他心中一阵柔软,笑了笑:“好。” 沈盈盈点了点头:“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热着饭等你。” 陆斌笑意越深,推着单车出门了。 * 三月二十六日转眼就到,王铁早早就收工了,带上礼物去沈盈盈家里。沈盈盈已经做好一大桌菜,陆斌也都回来了,两人正等着王铁。 王铁进来后,识相地锁起门,陆斌看到后还觉得有点奇怪:“你锁门干嘛?” 王铁抹了抹额上的汗:“那你可得问春晓姐了。” 陆斌更疑惑了,转头看向沈盈盈。 沈盈盈笑眯眯地从桌底拿出一个硬纸盒,上面还用丝带包着,打了个蝴蝶结:“斌哥,生日快乐!” 原来是要送礼物,但也犯不着锁门吧……陆斌一边想着,一边接了过来,笑着说:“谢谢阿盈。” 沈盈盈托着腮,迫不及待地看着他,眼神发亮:“快拆开试试。” 跟她兴奋的表情相反,王铁则是一脸欲哭无泪。 “试试”?陆斌一头雾水,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更加好奇了,于是他打开一看—— 是一套西装。 陆斌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沈盈盈推了推王铁:“你看,斌哥这多淡定!” 王铁也一脸佩服地看着陆斌:“小斌哥,你也太牛了。” 第47章 十八岁 他希望这一年会更好。 沈盈盈之前一直将西装收在二楼藏好, 昨天才拿出来。 这年代没有烫斗,她特意用铜壶装着热水,一点一点将褶皱烫平, 挂放了一夜。 在陆斌回来之前,她才将它折好,折叠处还各放一根细竹, 竹子用手纸裹了一圈又一圈,这样衣服即使叠起来放进盒子里, 再次拿出时也不会有折痕。 陆斌看着那做工精致的西服,微微有点晃神。 他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 说他爷爷年轻时也出过洋,奶奶第一次见爷爷的时候, 爷爷穿的就是一身西服, 别提有多好看了。 陆斌没感受过老人口中的好日子,连吃都紧巴巴, 对穿的也就无所谓了。其实也不止是他,村里其他人穿的顶多就是比他好一些,补丁少一些, 好看是说不上的。 能说得上穿得好看的, 也只有—— 陆斌下意识地看向沈盈盈,沈盈盈正托着腮, 眉眼弯弯, 见他看了过来, 眼里笑意更浓, 声音里都带着点兴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房间:“斌哥,去房间里换上试试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好。” 沈盈盈眼神一亮, 忍不住拍了拍手,甚至殷勤地跑过去替他把房间门打开,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斌哭笑不得,脸上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耳尖微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比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陆斌的个子已经窜高了很多,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沈盈盈听他说话时,都感觉声音是在她头顶飘着。 大佬终于成年了啊。 想当初她是个连玩个手游都全靠氪金升级的人,最初看到陆斌时想到的也是“又要氪金养鹅子了”,但这回她不是隔着屏幕的投喂,她自己也在这世界里面。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一天天走过来了。 沈盈盈抬起头看着陆斌,心中忍不住感慨,笑眯眯地说:“今天是你生日呀,寿星大过天,好啦,快进去!” 说着,她绕到陆斌背后,轻轻地推着他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陆斌看着门缝渐渐变小,最后在咔哒一声轻响中完全合上。他失笑着转过身,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阿盈的房间。 当初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连房间都整整齐齐,有一股淡淡的花草味。 窗户上的窗帘分了两层,一层薄纱一层厚棉布,白天时那厚棉布就会被卷起来,阳光透过薄纱照进来,整个房间都非常明亮。 陆斌重新把目光放到那套西装上,开始换衣服。 他在里面换衣服的时候,沈盈盈和王铁就在外面等着。 沈盈盈一脸期待地看着房间门,王铁一边朝嘴里扔着花生米,一边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问:“春晓姐,咱们小斌哥这可就算是大人了,过两年就能结婚了,你现在对他这么好,以后要是他找个母夜叉可咋办?” 沈盈盈转过脸,挑了挑眉:“我呢是人见人爱的,陈娟那样儿的现在不也对我很好?大哥要是娶个泼辣的大嫂,我也不怕,肯定能哄得大嫂开开心心,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王铁:“……” 沈盈盈一脸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瞟了一眼他那日益变大的肚腩:“小王,你看你这年纪轻轻地就开始发福,村里哪个老实人不是精瘦黑的?你这看着就跟别人不一样,将来大嫂说不定要跟斌哥说少跟狐朋狗友来往。” 王铁:“……” 他真的是脑子抽了才犯这嘴贱。 沈盈盈见他哑口无言,笑而不语,也不再说更多了。 主要是,过两年也恢复高考了,到时候入学了也是住校,别说大佬在原著里没结婚,万一他哪天真的结了,她也不用麻烦他什么,顶多就是日子没现在滋润嘛。 但真到了1977之后,她想要赚点零花钱还难么?更何况,大佬也不是有了老婆就忘了其他的人。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陆斌终于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条深蓝色领带,看向沈盈盈,脸上有点尴尬:“阿盈,这个我不会弄。” 沈盈盈和王铁看到他的瞬间,都是一愣。 她不是没见过西装穿得好看的男人,但陆斌肯定是里头最年轻最好看的那个。 他转身把房间门关上,露出后背那流畅漂亮的线条。 现代很多男生,哪怕是某些当红的流量小鲜肉,身体看起来都过于单薄,即使垫了肩,即使剪裁再贴身,身体的线条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肩背腰的线条。 而陆斌肩宽窄腰,衣料有型却又帖服,西裤的布料随着他走动的步伐而贴紧,让他的双腿看起来修长而有力。 沈盈盈站了起来,看着他缓缓地眨了眨眼。 王铁“草”了一声:“太帅了!” 陆斌停在了沈盈盈跟前,咳了一声,耳朵都红透了。 沈盈盈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大哥真好看。” 她接过他手里的领带:“来,我帮你戴吧。” 陆斌点了点头,微微弯下腰,沈盈盈把领带套了上去,认真而细致地帮他戴好,最后退了一步,把手背到身后,重新看着面前的青年,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 厅内放着一块全身镜,沈盈盈挽着他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将他带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高大英俊的年青说:“看,是不是很适合你?太帅啦!” 陆斌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连脸上都有点红了:“是衣服好。” 这么谦虚害羞的吗?沈盈盈哈哈大笑起来:“是斌哥身材好撑得起这衣服,不然换王铁穿,肯定就糟蹋了!” 王铁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夸小斌哥就夸小斌哥,怎么还带踩别人的!” 沈盈盈又跟他拌起嘴来,陆斌哭笑不得地劝了几句,两人才消停下来。沈盈盈又看了陆斌一眼,将十八岁的西装大佬印在脑海中,心里有点可惜不能拍照。 她踮起脚尖,拍了拍陆斌的肩膀:“大哥,这衣服以后一定有机会穿上的,相信我,时代会变的。” 时代变不变,其实陆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少女那充满朝气的脸庞,总是让他内心充盈,看着就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嗯,我信的。” 西装毕竟在这时代是禁忌,试穿过一轮后,陆斌又换回了原来的衣服,仔细地收回盒中,沈盈盈将它又放到二楼藏好,三人这才开始晚餐。 沈盈盈做了很多菜,还特意挑着之前没做过的菜谱,但是量都不大,因为饭后还有蛋糕,陆斌和王铁两人都吃得非常满足,在香甜中结束了陆斌的成年生日。 * 陆家村的农活安排一直十分有秩序,今年比起往年,多了一个桑基鱼塘,虽然只有四口塘,跟大规模生产没有可比性,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所以陆学农十分上心,每天都会去看一下。 前段时间年后已经插了桑树枝,发芽很顺利,到了这三四月份,主要是给桑树施肥,让为五月养的蚕准备更多的食料。 而与此同时,陆家村的早稻也开始播种了,这也意味着,社员们进入了开始忙碌的时候。 南方因为天气温暖,又因为人手和土地有限,所以没法一次性把一年量的稻谷一次性种上,分了早稻、中稻、晚稻。 早稻三月底四月初播种,四月下旬就要开始插秧;中稻四月中旬播种,五月中旬插秧;晚稻六月底播种,七月下旬插秧。 农活不止种稻谷,还要种玉米、红薯等等,这样一来,从三月底开始,为了一年的丰收,社员们就开始起早贪黑地干活了。 沈盈盈细皮嫩肉是不合适下地了,桑基鱼塘又是她提出来的,陆学农干脆让她帮忙看管鱼塘,有点类似现代的项目负责人角色。 插秧是个体力活,几乎大半天就猫在水田里了。 开始插秧的头几天,王铁来蹭饭时就开始鬼哭狼嚎,说自己腰疼,白天插秧晚上还得去送货,要求沈盈盈改善伙食。 沈盈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王,你看你这肚子,像是伙食不好的吗?” 王铁哼哼唧唧,沈盈盈也没理他,转而盯着陆斌的腰看,陆斌被呛了一下,咳得停不下来。 沈盈盈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拍背:“没事儿吧?” 陆斌好不容易顺了下来,嗓子眼生疼,声音有点沙哑:“你看什么呢?” “哎呀,这……”沈盈盈收回目光,摸了摸小脑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斌哥您也疼吗?” 陆斌含糊地说:“习惯了,也还好。” “那你们回头拿热毛巾敷一下吧。”沈盈盈一边说着,一边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给陆斌,“多吃青菜,好得快点。” 王铁啧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夹了一段烧排骨:“不吃肉怎么有力气呢?” 沈盈盈好心提醒:“小王,要素荤均衡。” 老铁,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体力活造成的肌肉酸痛,就是因为肌肉里产生了乳酸,多吃碱性食物,比如蔬菜,能稍微中和一下酸性,但肉类是酸性食物。 陆斌倒是不挑,沈盈盈夹过来的都吃完了。 南方全年雨量充足,春天还是蒙蒙细雨,进入五月后,就开始变雷阵雨了。 因为去年陆家村遭了水淹,今年所有人都有所准备。 先是陆学农采纳了沈盈盈的建议,让全村都动员起来,加强了村内的排水系统,挖沟连通河流,加高加固了河堤,这样即使连续大雨,村内也不至于积水水淹。 再者最重要的就是村外横基对面的江段了,陆学农联动附近的村落,跟几位生产队长都商量好,提前准备固基用的沙袋,各自守好自己的江段,不管下不下雨,每天都得派人盯着。 正因为这样,横基每天都有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陆斌和王铁不能再在固定时间送货了,否则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来。 于是,他们更多时候选择了不过江的路,绕远路出城。 这样一来,陆斌和王铁不得不凌晨趁黑出发,回来又接着插秧,沈盈盈怕他们身体熬不住,让他们少接一点订单。 “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缺钱,”沈盈盈看着陆斌眼下那抹浅浅的青色,心疼了,“少接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累坏了可就不划算了。” 每天陆斌和王铁凌晨出发去送货时,沈盈盈也会起得特别早,给他们两个做早餐,分好两份放在两个食盒里,然后提着在村口等他们。 第48章 她是光 她是他生命中的光。 “嗐, 我听小斌哥的,”王铁蹬了三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气喘吁吁, 说话也有气无力了,“小斌哥说做,那我王铁累死也会做!” 陆斌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什么死不死的, 赚个钱我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回头再说吧,你先回去。” 王铁住在隔壁村, 跟陆斌送完货回来后,他说了一声“得嘞”, 接过自己那份早餐就往自己村里跑了,要趁着其他人出工前回到自己村。 沈盈盈提着一盏煤油灯, 拎着食盒, 陆斌正想接过食盒,将单车给她, 她却往后挪了挪:“今天我们一起吃吧,我把我的早餐也放进去了。” 往场都是她把早餐给他们,然后她把自行车推回去, 这样陆斌吃完早餐就能接着干农活, 比其他人出工早,自然也能早些收工, 早些歇息。 少女微微低着头, 陆斌已经很了解她, 一看就知道这是不高兴了。他顺着她点了点头, 说:“好,那咱们去鱼塘那边。” 鱼塘附近种了桑树林,正月时种下的,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已经郁郁葱葱,蚕也养得非常顺利,过几天陆家村就能多一笔蚕丝出售的收入了,剩下的蚕蛹则用来喂鱼。 沈盈盈从装食盒的袋子里掏出一张方布,铺在地上,显然就是有备而来的。 她把食盒和煤油灯放在上面,坐到食盒旁,抬头看了陆斌一眼,陆斌马上也坐了下来,主动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碗小米粥和一碟鸡蛋香葱炒米粉。 他将一碗粥放到沈盈盈手里:“来,趁热吃。” 沈盈盈接了过来,小声地说:“谢谢。” 陆斌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总是很喜欢说“谢谢”,别人给她递一下东西都要说。 他一开始以为城里的有钱小姐们都这样,但后来等他在黑市里混熟了,接触的人多了,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阿盈是这样。 陆斌吃得很快,吃完后将碗筷放了下来,等沈盈盈也吃完后将食盒收好,拉着准备起身的沈盈盈:“阿盈,我们谈一下。” 刚才在她提出减少订单时,他没有马上答应,沈盈盈就已经知道,他应该是打算要说服她了。 果然,他一开口就说:“我们现在口碑很好,现在减少单子就可惜了。” 沈盈盈一脸恹恹:“那也要你们的身体撑得住才行啊。” 陆斌缓慢而坚定地说:“撑得住的。” 沈盈盈真后悔没把镜子也带过来,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看你这黑眼圈,还说能撑得住?” “现在是汛期,所以才这样。”陆斌说,“要是我们现在把订单推了,等汛期过了,流掉的客户也不一定能回来。我们虽说是做订制,独一无二,但人家也不是非我们不可。” 沈盈盈没好气地说:“那就少赚点,我们现在又不缺钱。” 陆斌看着她笑了笑,眼底有点无奈,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怜惜。 她既然喊他一声大哥,放弃了城里的生活,留在了陆家村,他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当然要为她打算好。 她还有半年就十五了,在他的想法里,她给村里出了不少主意,村里增收也有她的功劳,今年这个桑基鱼塘按目前形势,多半也是会成功的,明年陆学农肯定会加大投入,明年的指标陆家村会有大的提升。 这么一来,早的明年,晚的后年,陆学农怎么也该帮她争取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大学读两年,毕业后就是工人了,还能认识许多同样是工人的同学,进入的是工人阶层了。 而他哪怕他是地主成分,跟部队大院里的人物是云泥之别,但他能给她存一笔钱,一笔金额不少的钱。 一个工人的身份,加上一笔钱,足够让她一世无忧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这行能做多久,但是一定要在她去读大学前把钱存够,这样万一他以后出了什么事,她那个时候也不在陆家村了,牵连不到她。 陆斌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可我想赚钱。” “从前你没来陆家村的时候,我也起早贪黑,但得到的东西连勉强吃饱都不够。” “我讨厌村里的人,村里的人也讨厌我,但我不得不干活,他们也不得不把粮食分给我。当时我就在想,连狗都过得比我好,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你来到我身边。” “我知道了原来红薯也可以很好吃。” 陆斌忍不住摸了摸沈盈盈的头,“你穿上我买的衣服的时候,吃我做的布朗尼的时候,坐在我后面车座的时候,都让我知道原来我也能做很多其他事情。” 她是他生命中的光,他又怎么能让这束光陪着他湮没在乡野里呢? 沈盈盈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慌乱中心口却很温暖。她不停地对自己说:沈盈盈,不能因为感动就让步了! 天色未亮,空气微凉,四周一切都只剩个黑影,池塘中雾气弥漫,伴随着虫鸣,煤油灯光在这其间显得越发柔和。 沈盈盈感到脸上有点烫,半晌后说:“我不管,你说得再好听都没用的,要不我也去送货,咱们三个轮班好了。” 陆斌当即皱了皱眉头:“胡闹!” 沈盈盈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这样玩命地接单,也不是胡闹吗?干嘛只说我,也说一下你自己啊。” 以前从来都没有人在陆斌面前胡搅蛮缠,沈盈盈一直大哥前大哥后,乖巧得很,唯一一次跟他闹脾气,还是去年他为了救王铁时掉到江里的时候,而且当时她也没有直接发脾气,是自己在心里生闷气,还没到他问出口,就已经自己消气了。 这可是她真正第一次跟他闹脾气了。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眼看着快到村民出工的时间了,沈盈盈说:“我先把自行车推回去,你去上工吧,早点把自己那块地插完秧,早点回来睡觉休息。” 陆斌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都软了下来:“阿盈。” 沈盈盈抽了抽手,那片衣衫就从他手里溜了出来。她闷声说:“我走了。” 陆斌叹了口气,只得让她走了。 * 一个上午,陆斌一边干活,一边想着怎么调整订制单的做法——否则,以阿盈那脾气,一天不改,她说不定就一天不理他了。 而沈盈盈这边,因为桑基鱼塘里的其中一环是产出蚕丝,六月时蚕茧已经可以剥丝了,陆学农按照月初的人手规划,分出一批妇女去剥蚕茧,沈盈盈也在其中。 剥蚕丝说起来并不难,只是有点机械重复。 女人们用清水高温煮蚕茧,等水凉了之后,就各自用盆子舀了一大堆蚕茧,搬个凳子做到盆后,在盆子前架个木板,木板上有一个竖起的半圆环。女人们手动取出白花花蚕丝里的蚕蛹,然后套到蚕丝套到半圆环中。 沈盈盈弄了一上午,手指都被泡白了,到最后看着自己盆上架着那张蚕丝膜,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从前读书时她养过蚕,也剥过蚕丝,但也就几颗,这么大量剥蚕丝还是头一回,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同样的劳动时间,剥蚕丝还不用在水田里面朝水泥背朝太阳,她都已经觉得不行了,可想而知赶路送货后又连着插秧的陆斌,身体压力到底有多大。 沈盈盈回去后直接瘫在藤椅上了,更加坚定了不能由着陆斌胡来的想法。 午饭还没有做,她本来中午想弄三个菜的,但她现在累得根本不想动,想了想厨房里的食材,决定做个从前她经常做的懒人饭——一个番茄饭。 她爬了起来,来到厨房,将胡萝卜、豌豆、玉米、腊肉、番茄等拿了出来,将除了番茄之外的其他材料都切成丁,然后淘米下锅加水,将两个番茄顶部切个十字刀,放到米中间,再加入胡椒粉和一点橄榄油。 因为番茄本身带水份,所以锅里的水要比平时煮饭的少,否则煮出来的米会带水黏糊糊。控好水后就可以生火加柴烧饭了。 等陆斌和王铁收工回来时,沈盈盈刚好熄火没多久,正在烫碗筷。 王铁一脸殷勤地跑过去,积极地说:“春晓姐,我来盛饭。” 他进去一看,就只看到饭锅里冒着烟,没有其他菜,心中嘀咕:不会吧,今天就只有米饭? 他刚准备揭锅,沈盈盈就阻止了他:“还得再焖一会儿,不用你,你出去吧。” 王铁试探着说:“那我端菜也成。” 沈盈盈继续烫着碗:“没有其他菜了。” 王铁怎么说也算个人精,今天送完货回来时,春晓妹子都说了,让他们少接点单,后面他就走了,剩下小斌哥跟春晓妹子两个人,这两人肯定有继续谈过。 连菜都不做了,肯定谈崩了! 王铁哭丧着脸回到厅中,一溜烟地跑到饭桌旁,朝陆斌说:“小斌哥,你俩这是神仙吵架,小弟遭殃了!你这是跟春晓妹子说了啥?她连菜都不做了!” 陆斌愣了愣,也有些意外:都气到这个地步了?今天看着也不像啊。 王铁使劲地摇着他的手臂:“你赶紧给她哄哄!” 焖了十分钟左右,沈盈盈将锅盖揭开,把已经被煮软的番茄捣烂,跟米饭和其他碎丁混合在一起,番茄的酸甜加上腊肉的酱香奇妙地混在一起,撩拨着她的胃,也勾起了她从前的加班狗日子。 唉,比起农活,她还是宁愿做加班狗。 她将饭盛到汤盆里,刚出了厨房走到客厅,饭桌前两个青年的目光就唰地一下转了过来,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第49章 大学生 阿盈,听话,别想其他的。…… 沈盈盈被他们看得一脸莫名, 走过去将饭放到桌子上,疑惑地问:“干嘛这么奇怪地看着我?” 盆中的米饭冒着热气,每一颗都裹着番茄汁, 酸甜的味道在这大热天里显得尤为清爽,却又夹杂着腊肉那独特的香味。整盆饭颜色鲜亮,淡淡的番茄色中混着玉米的金黄、腊肉的酱色、火腿的浅红、豌豆的淡绿, 闻着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陆斌咳了一声,果断地卖了王铁:“王铁以为你气得不给他做菜吃了, 要干吃白米饭。” 王铁唰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哥, 有你这么玩儿的吗?不是你惹她的吗?这样转移炮火真的好吗? 沈盈盈瞪着王铁:“小王——” 王铁不等她说完,已经马上道歉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是我小人之心了!求原谅!” 沈盈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看。 她看起来就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去年中秋大佬在旅馆的时候, 就吃两个素面饼, 连吃点带肉面的钱都不花,却经常给她订做衣服给她买成衣, 有空时给她做的甜点都是下最贵的料,她又不是脑残更不是白眼狼,她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拼命赚钱吗? 他在尽全力对她好。 他已经这么辛苦了, 要是她还耍脾气连饭菜都不好好做, 她还是人吗? 沈盈盈给他们两人各自盛了一大碗饭:“赶紧吃。” 王铁一脸狗腿地说:“春晓姐也吃。” 沈盈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天气闷热,番茄饭酸甜开胃, 陆斌和王铁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一些, 沈盈盈看着王铁问:“怎么样小王, 不比炒菜差吧?” “太好吃了!”王铁一边吃一边竖着大拇指, “城里那些女同志一到夏天就说没胃口,要我说拿这个去卖,铁定大火!” 王铁自从跟了陆斌之后, 只要没外人在,开口闭口都是赚钱了。 沈盈盈看了他一眼:“还嫌不够累是吧?现在的钱还不够你赚?” 嗐,送命题,又来了。王铁连忙装死闭嘴,在桌底下轻轻踢了踢陆斌,使劲使眼色:赶紧的,哄回来! 陆斌清了清嗓子,说:“我想过了。” 他的话音一落,沈盈盈和王铁都看向了他。 陆斌继续说:“我们之前是有单子就接,完全按照客户的预定时间去送,这样就容易出现送货量一天多一天少的情况。但如果我们直接限量接单的话,也容易流失客户,所以我们可先试着这么改:接单量不变,但是在汛期期间限定送货时间。” 沈盈盈一想就明白了:“可以,星期六日不出工,而且原来就是要到城里采购材料的,这两天是肯定可以送了。星期一到星期五里面再选两天出来好了。” 陆斌点了点头:“星期二和星期四收工后。” 村里的人平时几乎都只在周末出城,所以汛期前,陆斌和王铁在非周末时也选择渡江,节省出城时间。但现在村外横基天天有人守着,如果乘船渡江的话,就会被村里人看到他们天天出城。 订制完整生日蛋糕的客户并不是经常有,大多客户都是临时起意下单的,一周四天的送货日,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接受的。这样一来,星期一、三、五他们就不用再往城里跑了,星期二和星期四偶尔也坐一下渡江船也不会让人怀疑,这将能大大减轻他们的压力。 这算是陆斌和沈盈盈各退一步了,第二天陆斌和王铁就开始通知原来的客户,解释清楚是因为汛期和农忙的原因,客户们都是老熟人了,也表示非常理解。 就这样,陆斌的黑眼圈总算消失了。 * 六月底的时候,陆家村将处理好的蚕丝分批卖了出去,剩下的蚕蛹用来喂了鱼,让鱼吃了将近一个月的蚕蛹。 蚕蛹营养丰富,有的地方人就非常喜欢吃蚕蛹补充营养,鱼吃了自然个头长得也快。 队委们一看那肥美活泼的塘鱼,当即就拍板明年要继续,并且要想办法再多弄两口塘。到八月时,陆学农又带着村民们给鱼塘清淤,用塘泥给塘基培固。 在这期间,时不时就会有大雨,江面水位也涨了不少,但因为今年准备充分,每条村每天都有人轮流看守,今年江面再也没有越过横基。 虽然有的村因为大雨积了水,但顶多也就膝盖深,雨停了之后就能自己降下来,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 鱼塘在清淤之后,桑基鱼塘一年的循环里,就只剩下最后几个月的喂鱼了,这跟从前喂杂草加家禽粪便的方法一样,村里的人都很熟了,陆学农就将这工作交回给从前负责喂鱼的村民。 沈盈盈终于可以从桑基鱼塘的活里解脱出来了,一年秋收时节又来了。 今年的安排跟往年一样,沈盈盈负责去知青饭堂做帮工。 饭堂的大叔大妈们都很喜欢这个嘴甜的姑娘,看她小胳膊细腿的也不会安排多辛苦的工作,这可比在外头晒谷上轻松多了。 沈盈盈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求收农忙过去之后,又要入冬了,很快就又年底了,到年底就可以不用出工了,他们黑市三人组又可以多一些休息时间了。 简直美滋滋! 正当她哼着小曲儿洗菜的时候,陆斌的声音闯进了知青饭堂—— “阿盈!” 因为饭堂里存了米面粮肉,所以平时后厨这地方是不许外人进来的,怕这些食物被偷了去。 陆斌一个地主分子突然冲了进来,就像一滴冷水落入热油锅,后厨瞬间就炸开了。 胖厨师陆山海伸手就想拦住他:“陆斌你这小子干啥呢!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赶紧给老子出去!” 陆斌一侧身,灵活地从陆山海的短粗手指下溜了过去,动作利索流畅,竟然还有点说不出的好看。 陆山海在知青饭堂干了好几年,哪个来饭堂的知青不是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海叔”?这地主分子倒好,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朝旁边目瞪口呆的学徒推了推:“看啥呢!还不赶紧把那臭小子拦下来!少了几两米几两肉你赔得起吗?” 陆斌三两下就冲到了沈盈盈跟前,沈盈盈也被他吓了一跳,呆了呆,然后才问:“斌哥,你干嘛呢?” “没时间了!”陆斌拖起她就往外跑,“边走边说!” 他说是“走”,实际跟飞差不多了,沈盈盈虽然平时有自己练舞跳操,但跟这种一百米冲刺的高爆发运动完全是两码事,她完全跟不上陆斌的步子,几乎是被拖着走,陆斌最后竟然干脆背着她跑了起来。 沈盈盈:???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佬这阵势看起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了。她被他搞得也紧张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斌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斌原本是在稻田那儿收割稻谷的,稻田离知青饭堂也有点距离,他拼着最快速度跑过来,现在背着个九十来斤的姑娘又飞奔回去,也难免有点气喘。 他用力地吸了吸气,声音有点哑:“上面来人视察了,说是来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去读大学的。陆学农这混球,都不透点儿风声!还让你在知青饭堂里,连个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咱们待会儿去到之后,你拿我的镰刀,卖力点割稻谷,好好表现,知道不?” 沈盈盈一听,顿时就傻眼了:“啊?这……” 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少,一旦被选上,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准工人了,村里多少人都盯着这名额,甭管平时多和谐友好,一旦到了利益相关,谁都会挤破头。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陆学农给她安排的是喂牛的工作,去年是在知青饭堂,今年也就负责看看鱼塘,剥蚕茧的时候已经算是最辛苦的时候了,但也比不上其他人辛苦,很多人上午剥蚕茧,下午还去插秧,就是为了多赚点工分。 这会儿大家都在外面辛苦,她又在饭堂里,她自个儿心里清楚,偷懒偷懒,都是偷偷地懒着,她怎么能偷了懒又去其他人面前装勤劳呢? 陆斌也感觉她人都是懵的,顿时有点急:“你这傻姑娘,听懂了不?” 沈盈盈回过神来:“斌哥,这我也不行啊,我又没割过稻谷,别人一看我那姿势就能看出来了好不!” 这姑娘平时挺精明,怎么关键时刻就转不过弯来呢?陆斌更加急了:“你傻啊?你也不看看那些新来的知青有几个是会干活的?姿势不重要,看的是你的态度,你的决心,懂吗?” 但问题是,虽然她平时跟村里人关系还不错,那都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在那些村民们看来,她用的是周向国的钱,有钱有票,就算不出工,也没拿到工分,反倒是让其他人多赚点工分了。 他们甚至可能会觉得,她要是真想做那工农学大学生,大可以回到城里,回到周向国和袁秀玲身边,走城里的路上大学,何必跟他们这些本来就没什么机会的人抢呢? 如果她占了村里的名额,这些平时对她笑脸相迎的人,说不定就要恶语相向了。 大佬这么聪明,他不可能想不到的。 沈盈盈小声地说:“村里很多人都想要这名额呀,我、我还是算了吧……” “说什么傻话!”陆斌一下子就打断了她,语气几乎是有点凶了,“你想他们做什么?” 沈盈盈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是头一回被陆斌凶了,刚穿越的那会儿,她对他死缠烂打,他就经常装出一副超凶的样子。 但装的还是真的动怒,还是有区别的。 沈盈盈还是头一回见他真正动怒,刚才一瞬间有点害怕。 陆斌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了,马上缓了一下语气:“阿盈,听话,你别想其他的,你就想着你要被选上,知道了吗?” 第50章 操碎心 斌哥为她操碎了心。 陆斌很着急, 沈盈盈没吭声。 她根本不想去上什么工农兵大学。 在现在看来,工农兵大学生确实很吃香。但众所周知,这个是靠推荐入学的, 学生质量参差不齐,有的学生入学时根本连小学水平都没有,跟1977年以后高考进去的大学生, 完全是两回事。 直白点,到了现代, 前面这种根本算不上文凭,很多企业招聘都表明要求全日制本科, 连网授或者电大的都不要。 全日制即由普通高考进去的大学,站在HR的角度来说, 全日制代表了学习能力。除此之外, 高考时所面对的心理压力,对于大部分那个年龄的学生来说, 也是当时来说的人生之最,在压力前发挥正常水平,或者超水平发挥, 也体现出一个学生的抗压能力。 第一年高考恢复的试题, 放到现代来说,也就是初中生试题的水平, 别说她一个985学校的毕业生, 就是重点初中的学生去考, 要是拿不到满分, 都是给现代教育丢脸。 但第一年高考恢复的大学文凭,比现代的重本文凭含金量高多了。沈盈盈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怎么可能去读工农兵大学呢? 然而, 陆斌是不知道这些的,沈盈盈也不打算跟他说。 陆斌没听到她回话,以为自己刚才吓到了她,心里又焦急又心疼:“我刚才太凶了,是我不好,阿盈,我太着急了,你别生气。” 沈盈盈回过神来,连忙说:“我没生气,真的,斌哥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陆斌这才放下心来,又催促着说:“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嗯,”沈盈盈点了点头,“我都记住了。” 她只要不被选上就可以了。 对于陆学农来说,他的目标就是团结村民,让陆家村有更高的产出。 要是她占了这名额,很多人估计就得炸了,到时候影响的是陆家村的氛围,陆学农身为生产队长,是肯定不乐意看到这种情况的。 陆斌也知道,他现在带着阿盈过去,万一阿盈真的被选中了,陆家村的人估计都要恨死他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陆家村其他人怎么想,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只想要阿盈去读大学,做大学生。 那才是她该过的人生。 两人各怀心思,眼看着稻田就快到了,陆斌这才将沈盈盈放了下来,也不再拖着她跑了,只在一旁不停催她跑快点。 沈盈盈跑得气喘吁吁,陆斌边跑边说:“我先去前面把镰刀拿给你,你跑快些。” 说着,陆斌一加速,瞬间就飙到了前面,一头扎进了稻田里。 沈盈盈:“……” 大佬体力真好。 陆斌很快又折了回来,沈盈盈也跑到了稻田边,他将镰刀塞到她手里,指了指前面聚集的人群,飞快地说:“看到那些人没?就在那儿,待会儿就会过来了。” 沈盈盈点了点头:“看到了。” 陆斌轻轻拉了她一把:“来,跟我过来。” 他往前走,沈盈盈连忙跟上。 陆斌将她带到自己负责的那片地,刚好离人群十几米远。地上放着一对脏兮兮的手套和草帽,他拿过镰刀:“把手套和帽子戴上,看着,我教你怎么割。” 他左手握住禾秆,右手拿着镰刀,刃口在禾秆下面一拉,将稻谷割了下来,放到旁边一条绑带上:“割下来后要放整齐,待会儿满一扎的时候要捆起来的。” 沈盈盈连忙点头:“懂了懂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戴手套。手套是陆斌平时割稻谷时戴的,她戴起来显然是大了,松松垮垮地套在手上。 陆斌捡起帽子,套在沈盈盈头上。他抬头看了一下,那群人已经开始移动了,他朝沈盈盈低声说:“那你在这里好好割,我就在附近。” 他这身份不太好,关键时候还是不要在她旁边比较好,省得拖了后腿。 沈盈盈点了点头,在陆斌转身准备要走的时候“啊”了一声,陆斌马上回过头,见她捂着肚子弯下腰,他一愣,连忙扶了扶她:“怎么了?” 斌哥对不起了……沈盈盈苦着脸说:“斌哥,我肚子疼。” 真是要命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肚子疼?陆斌又看了一眼前面,咬了咬牙,问:“能忍忍吗?” 沈盈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委屈地点了点头。 她心想,这算是先提前打个底,她身体不舒服干活不利索,选不上也是正常的。 陆斌松了口气,又一脸鼓励地给她打气:“很快了,忍忍就好,待会儿他们一走,我就过来接你。” 沈盈盈“嗯”了一声,陆斌这才转身飞快地跑开了,还不时回过头看一眼,见她有模有样地弯腰割稻谷,这才放心地走远了。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背对着梗边,开始放慢了速度,有一下没一下地割着。 这明显不是干活的正确姿势,人群走过来时,带头的中年人本来还教育了几句,沈盈盈不太热情地点头,中年人直皱眉,很快就往下一个地方走了。 等那些人走远后,在附近干活的周文军和唐云也凑了过来。 他们平时都没在稻田里见过沈盈盈的,唐云有点惊讶:“晓晓,你今天怎么在这儿?” 沈盈盈摊了摊手,朝那几乎快要变成一个点的考察团扬了扬下巴:“来碰碰运气。” 周文军失笑:“这么诚实?你该说‘不怕辛苦不怕累,想为大地洒汗水’。” 沈盈盈脱下手套,整齐地放在割好叠在一起的稻谷上,受教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那我下回再努力。” 三人说话间,陆斌又回来了,周文军和唐云也回去继续干活。陆斌看了看绑带上的稻谷,多了大半扎新割的。 这对于一个熟手劳动力来说,效率算是非常低了,但陆斌想着,阿盈细皮嫩肉,平时就没做过这些,今天身体又不舒服,能有这么些已经非常不错了。 沈盈盈捂着肚子,一脸惴惴不安:“斌哥……” 陆斌心里叹了口气,脸上笑了笑,安慰她:“没事儿,阿盈已经很棒了。还很疼吗?来,咱们回家。” 说着,他拿过她手上的镰刀,放到手套旁,带着她走出稻田。 农忙时节,全村出动,几乎都在田里忙着,村街上没什么人。 沈盈盈骗了陆斌,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慢腾腾地走着,有点心不在焉。陆斌见她一脸恹恹,以为她是不舒服的缘故,远离人群后,蹲了下来:“我背你吧。”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趴到了他背上。 陆斌托着她的腿弯,稳稳地站了起来,往村里走去。 沈盈盈在心里不停地跟自己说,她的选择是对的,既然他是为她好,将来他也一定会庆幸今天她没有被选上去读工农兵大学。 然而,她的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陆斌感到搭在肩上的那双小手微微紧了紧,低声说:“没关系的,阿盈。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或者咱们等有人卖职工岗位了,咱们就买下来,上岗了再去念,也行。” 说是这么说,但陆斌也知道,即使卖职工岗位,那也是人家单位内部优先消化,其他职工的亲戚,多的是想要的而且拿得出钱的,外面的人能拿下的,那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沈盈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青年的后背宽广结实,他早就不是当初初见时那略显单薄的少年了。他也越来越有主见,但总缺了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阳光猛烈,尽管已经是秋天,但午后温度仍是高,沈盈盈热得有点头晕,也不再想那些问题了。 陆斌将沈盈盈送了回屋,回头又去了稻田,顺便给她向陆学农请假。 沈盈盈三天两头就请假,陆学农已经习惯了,当即也没说什么,但知青饭堂那边刚刚来跟他告状了,说陆斌来捣乱。 陆学农处理村里的纠纷,都已经大把经验了,从陆山海那堆花里胡哨的告状语里分辨出,饭堂里也没什么损失。后来他又在稻田里看到沈盈盈,大概就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了。 他朝陆斌说:“陆斌,刚才知青饭堂来找我了,告你的状来了。” 陆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饭堂里丢东西了?” 陆学农说:“那倒没有。” 陆斌耸了耸肩,陆学农叹了口气:“那也不是你随便就能进的,你是去找陆春晓选大学生是吧?我直说了,她选不上的,工农兵工农兵,你告诉我,她沾哪一样了?喂牛的草都不是她割的,干的是最轻松的活,这名额要是落她头上,其他人会服气吗?” 陆斌脸色一冷:“那你们有本事别用她教的方法种菜,也别搞什么桑基鱼塘了,她教你们的这些,让你们省了多少功夫?” “那都是嘴上说的东西。”陆学农不急不缓地说,“要是这个有用,那还用你特地将她从知青饭堂里带到稻田里装卖力干活?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陆斌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陆学农也不再多说了,摇了摇头继续忙活去了。 陆斌自然不会就这么死心了,打算后面的日子里继续留意机会。然而这种机会并不多,直到秋收农忙过去了,他都没再等到第二次。 入冬后,村民们明显没那么忙了。 往年沈盈盈的冬天在原来的小破屋过,冷风总能从屋顶缝里露出来,烧柴烧炭取暖都驱不走寒气。 今年她搬进了新屋,新屋在建造时,屋顶缝都有细致处理,所以这个冬天就过得特别舒服,也在温暖中跨过了十五岁生日。 她自制了一个日历,目光落在了1976年十月上。 很快,这场动乱就可以结束了。 第51章 照相馆 她和他的纪念照。 比起去年, 陆家村今年的收成显然好了不止一倍,指标再次第一。 因为桑基鱼塘十分成功,村民们分到的鱼都比往场肥美, 甚至比拿鱼票买的鱼更好,谁见到沈盈盈都忍不住夸一声。 陆斌对陆学农之前说的话还耿耿于怀,一边骑自行车, 一边说:“这陆学农倒是精,一边拿着你教的, 一边又把工农兵的名额给了别人,下回你要是有什么, 也别跟他说了。” 沈盈盈笑了笑:“算了,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陆斌哼了一声, 连脊背都绷紧了。 沈盈盈连忙又说:“不过我听斌哥的, 下回有什么也不跟他说了。” 陆斌这才稍稍缓了下来,慢慢地“嗯”了一声。沈盈盈忍不住一乐, 一手勾了勾他的腰:“斌哥最好啦!” 陆斌怕痒,当即忍不住抖了一下,脸都红了, 好笑又好气地拍了拍腰上的手:“干什么呢!松开!” 自行车开始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沈盈盈也怕翻车,连忙笑嘻嘻地住了手。 天寒地冻, 沈盈盈戴着帽子和护耳, 脖子间围了围巾, 穿得严严实实, 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陆斌原来也不戴护耳的,后来沈盈盈每次在他出门送货前,都堵在门口, 亲自给他戴上,这才让人出门,以至于他终于养成了戴护耳的习惯。 临近过年,乡下出城的人也多了,有的是去买东西,有的是拿村里年底刚分的去卖。村里不出工的时候,恰好是陆斌和王铁接单最多的时候。 因为天气冷,他们甚至不需要像天热时那样,将做好的糕点甜品拿到镇上冷藏,省掉了不少功夫。 陆斌是不愿意带着沈盈盈去送私人订单的货的,自从他们将批量出售的货交给其他倒爷寄卖后,沈盈盈甚至连黑市都没有再去过了。 在村里呆久了会很无聊,陆斌也发现了,似乎自从进入年底之后,阿盈似乎发呆的时间多了,他怕她闷坏了,趁着年底热闹时带她到城里逛一下。 城里人来人往,供销社和肉店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沈盈盈想起前几年碰到女主角叶芳华时,她和陆斌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来,那会儿陆斌挤进去一趟肉店,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想到这些,沈盈盈忍不住笑了,陆斌侧过脸低着头:“总算笑了。” 沈盈盈一愣,有点不好意思,耳尖微红,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大哥你这话说得,我平时笑得可比你多多了。” 这话说得倒是事实,陆斌平时村里对外大都没什么表情,以至于现在村里的人虽然不像从前那么明显地排挤他,但跟他主动说话的人都还是少。 同样是地主成分,王铁的人缘可就好多了。 陆斌见她看着供销社,问:“是有什么想买的吗?” 沈盈盈摇了摇头,笑着说:“也不是,就是想起前几年的时候,我们不是在这儿碰到了芳华姐吗?她当时还给了我巧克力糖。” 陆斌问:“想吃?” 沈盈盈脸色微红:“没有,我就是说跟芳华姐有缘。斌哥你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干嘛老是总问我是不是想吃。” 陆斌失笑,想吃糖就是小孩儿了吗?他们明明也卖过很多种果汁糖,还挺受欢迎,其中有不少大人都说好吃来着。 不过这脾气,确实还就像个小孩儿了。 陆斌点了点头,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一样:“高叔他们得了一批黑巧,我预订了五盒。” 沈盈盈眼神一亮,忍不住“啊”了一声。 “黑巧”就是黑巧克力,国内毕竟不是可可原产地,巧克力的成品吃起来一言难尽。而陆斌说的高叔等人,倒卖的都是一些贵价货,手上的黑巧克力都是从HK市那边流进来的,而HK市又是国际中转站,能淘到各种各样的货物。 沈盈盈爱吃巧克力,从小就爱吃,沈爸爸每回去国外参展时,给小女儿带的礼物就少不了各种巧克力。 但在这个年代,巧克力算是奢侈品,而且不是想要就能买,沈盈盈并没有跟陆斌说过她爱吃,但陆斌能从她吃甜点的表情时看出来。 她吃巧克力甜点时,黑白分明的杏眼会像猫儿一样微微眯起,吃得也会特别慢,仿佛在细细回味一样。 陆斌看着她那明显心动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像是略带苦恼地问:“现在不敢问你想不想吃了。” 沈盈盈:“……” 她摇了摇陆斌的手臂,可怜巴巴地说:“多订两盒嘛!” “好好,”陆斌哭笑不得地说,“能订多少就订多少。” 沈盈盈心花怒放:“太棒了,今晚给你们多做点好吃的!” 今年他们黑市三人组赚了不少钱,陆斌和王铁前两天就已经把年货都备好了,连菜肉等都提前买了,因此陆斌和沈盈盈今天不需要再像往年那样,急急忙忙地赶着排队抢购。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沈盈盈看着一户人家男女老少走进了一家影楼,脚步一顿。陆斌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沈盈盈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影楼的招牌说:“斌哥,我们也去拍个合影呗?” 没有手机和网络,是她穿越以后最不习惯的事情,毕竟从前她手机往兜里一放就能直接出远门。 现代青年哪个少得了拍照?要是有手机在手,她肯定经常偷拍大佬。 大佬的盛世美颜简直太值得记录了。 这年头过春节,很多人少不了一家子穿上最好的衣服,打扮得精神漂亮,然后到影楼拍一张全家福。 陆斌家中也有全家福,但他在照片里,还只是一个小婴儿。 后来他家里的人不齐了,人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沈盈盈没听到陆斌的回答,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抬起脸就看到他微微发怔的表情。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斌哥?” 陆斌回过神,看着眼前漂亮干净的少女,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不,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阿盈。 “太好了,”沈盈盈声音里都透着兴奋,“走走走,我们拍照去!” 她还没进过这种旧式影楼,只在电视里看过那种老式照相机,高高的架子,上面还盖着黑布,她小时候总觉得那种照相机看起来很好玩。 对于未知的事物,沈盈盈总是很容易产生新鲜感,她迫不及待地拉着陆斌往前走,陆斌原本对拍照并不是太热衷,但看着少女那亮如星辰的双眼,他不知怎的,心里也变得有点期待起来。 沈盈盈挽着他的手臂,踮着脚尖,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等哪天可以穿西装了,我们就再来拍,斌哥你穿西装可好看了!” “以后把王铁也一起叫过来,咱们站一起拍,有对比才有伤害,洗出来后让他看看自己现在多胖!” 斌哥的小弟怎么能是个胖子呢! 原著里的大佬就是一个大帅哥带着一群小帅哥,王铁要是往里面一站,不得拉下平均颜值? 陆斌听着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眼神柔和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好。” 两人来到照相馆门口,等陆斌锁好车后,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这年头的影楼还是国营的,店面不大,里面的客人却不少,都是趁着过年一家老小来拍全家福的。 店里只有一台照相机,一位营业员和一名摄影师。营业员负责给客人们登记,看到陆斌和沈盈盈时还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只让他们按顺序在一旁等着拍照。 虽然人看起来多,但一家人就六七口人,所以实际上他们前面还有两户客人。 比起照片,沈盈盈显然对影楼更加好奇,到处看来看去。她好奇地看着客人们的拍照姿势表情,一家子里面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表情很开心,有的很拘谨,摄影师也不会提醒客人们可以笑得再开心些等等。 这里的拍摄背景是一张画布,画布上有蓝天白云,有碧湖和红荷,还有高楼和塔。画布前面还有假树,墙上挂着一束假花,垂在半空中,就这样搭了一个简陋背景。 沈盈盈心里暗暗吐槽了一下:明明是冬天,还用荷花背景,也太不走心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前面的人家终于都拍完了,轮到他们了。 画布前摆了四张凳子,是给全家福里的大人坐的,沈盈盈和陆斌只有两个人,营业员过来将其中两张搬走。 沈盈盈也将剩下两张也搬开了,营业员奇怪地看着她:“你们不坐着拍吗?” 干嘛要坐着拍啊?他们又不是中老年人。她摇了摇头,客气地说:“我们先拍一张站着的。” 摄影师比了比高度,朝陆斌说:“小伙子,你太高了,我得把相机往后挪,站着的照片都要一次拍完了,不然相机还得搬来搬去。” 沈盈盈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她还真没考虑这个问题。 她连忙点点头,朝摄影师说:“好的好的,没问题!” 等摄影师调好相机位置后,两人站到画布前开始拍照。摄影师常年拍照,见惯了千篇一律的姿势和笑容,直到碰到今天的这位少女顾客。 拍照是现代青年的必备技能,什么站姿显腿长,哪个角度显脸小,基础拍照POSE等等,那都是基本操作。 沈盈盈一时挽着陆斌的胳膊,一时背着手微微侧着脸,一时俏皮,一时端庄,明明是同一个人,每个动作的气质却都不一样。 摄影师已经四十多岁了,本来做学徒时带着对摄影的热情,但多年来面对千篇一律的客人,那点热情几乎已经被磨灭了,忽然碰到这样的客人,居然勾起了那么一点点初心。 他不满地朝陆斌比划:“小伙子,你就不能跟这小姑娘学学吗?你看人家都换了多少个姿势了,你就这一个表情。” 陆斌:“……” 沈盈盈忍不住笑了笑,陆斌有点无奈地说:“我学不来。” 两人最后拍了好几组照片,因为最近来拍照的人多,照片得在年后才能拿。 沈盈盈对照片很是期待,一边往外走的时候,一边还跟陆斌说:“等来拿照片的时候,咱们再喊上王铁一起过来……” 两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进来了几个高大的青年,有说有笑,其中一个看到沈盈盈时“咦”了一声,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那姑娘好眼熟啊,是不是那个谁?” 影楼门口小,这几个人一进来就几乎把前面都堵着了,陆斌和沈盈盈自然也看到了他们。 沈盈盈被他们看得一脸莫名,陆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第52章 新世界 无尽黑夜终于结束了。 第一个看着沈盈盈的青年还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被他手肘捅了捅的那位看了过来,一下子就认出了她:“陆春晓?” “对对,叫陆春晓!” “‘陆春晓’?是袁家那个?” “对, 就是她。” …… 那几个青年飞快地交流了一番,沈盈盈也认出来其中三个了,就是前几年中秋节去部队大院时, 认识的那几个大院子弟。 李国风,王子雄, 还有文成东,剩下的两个她不认识。 陆斌显然也认出来了, 他跟这些人是两个世界的人,既不喜欢, 也不羡慕, 只想跟他们毫无交集。 他知道沈盈盈跟他们也不是很熟,于是低声问:“走?” 沈盈盈点了点头, 两人刚要走,对面几个人却还在讨论。 “我草,阿风, 那不是你未婚妻嘛?” “嫂子好嫂子好!” 这几个大院子弟一进来, 影楼的人几乎就不怎么出声,李国风本来也没怎么出声, 就只是看着沈盈盈, 旁边那愣头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才急急忙忙喝止了:“别乱叫!” 于是原本嬉笑看戏的青年们也安静了下来, 陆斌和沈盈盈原本打算走了,一听到未婚妻那句,都停了下来。 沈盈盈有点懵,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好几个可能闪过脑海,最后都勾起了她的滔天怒火,气得微微发抖。 十有八九,是袁家自作主张跟李家定亲了。 陆斌想的也是差不多,轻轻地搭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阿盈,你别急,这个东西是不作数的。” 两人看着亲近,对面几个人里,除了李国风几年前跟陆斌相处了半天之外,其他人都没跟陆斌接触过,完全不明就里,但都不由自主地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李国风。 李国风脸色微黑。 本来今天他们过来,是因为这几个兄弟里面,有人年后就要远调了,几年都不能回来,所以特地过来拍个合照留念,谁知道这么巧就碰上了陆春晓和陆斌。 沈盈盈瞪了李国风一眼,冷哼一声,拉着陆斌的衣袖:“斌哥我们走。” 陆斌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微微挡在她身前开路,青年们面面相觑,把门口让了出来。李国风在沈盈盈经过的时候,拉了拉她的手腕:“陆春晓,这事儿是他们定的,可不是我——” “我知道了,”沈盈盈回头瞪了他一眼,抽了抽手,但手腕就像被钳子夹住一样,抽不回来,“你放手!” 李国风脸上有点不高兴:“我还没说完。” 陆斌微微眯了眯眼,也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她也没必要听你说完,放手。” 其他几个青年见状,围了上来。 沈盈盈有点火了:“干嘛,又想欺负人啊?” “我……”李国风只得放了手,“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想,我们又没有真的动手,以前那不都是逗你玩儿吗?” 沈盈盈握了握发疼的手,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谁他妈要跟你玩儿了?我跟你们很熟吗?少自以为是,别来烦我。” 说着,她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影楼,陆斌跟了上去。 几个大院子弟留在原地,王子雄啧了一声,问:“还拍么?” “明天再拍吧,”李国风边说着也边往外走,“我出去一下。” 陆斌还在外面解锁,沈盈盈已经忍不住跟他吐槽了:“我说这袁家人是不是有病?他们当我是什么?我就不懂了,他们这得是脸有多大?” 她还想继续说,李国风已经追了出来:“陆春晓!” 沈盈盈看到他就来气,几乎全身都炸毛了:“你又想干什么?” 陆斌直起身,挡在沈盈盈面前,抬手抵在李国风胸前,不让他再进一步:“还没完了?这事儿不作数的,你不要缠着她。” 李国风也将近成年了,只比陆斌矮了半个头,平日也有跟着院里其他人一起训练,体格跟成年人也没差多少了。 大院高墙内外是两个世界,他从来就没将陆斌放在眼里过,听到陆斌这话,他忍不住嘲讽着说:“你当你是谁?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 陆斌脸色一沉,沈盈盈拉了拉他,他回过头,低声说:“别怕。” 沈盈盈点了点头:“我不怕。” 她稍稍平息心中的怒火,从陆斌身后探出头,看着李国风:“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国风一噎:“没、没什么……” 他能对陆斌说狠话,但陆春晓这姑娘娇滴滴的,他既不能对她动粗,连声音大一些都显得好像他在欺负人。 沈盈盈脸色有点冷,声音没什么起伏:“我说了,我知道跟你没关系,是袁家跟你父母订的?” 李国风点了点头。 沈盈盈又问:“你不能拒绝吗?” 李国风有点尴尬:“我妈揍了我一顿……她很喜欢你。” 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其实他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碰到她,他都要忘了这个事情。 几年前这姑娘还是个小不点,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还没到十八呢,就已经变化这么大了。 沈盈盈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也不在乎他想什么,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的,我平时都不在大院里,我也没把袁家人当家人,你懂我意思吗?我不会把他们说的话当一回事,包括周向国的。” 李国风愣了愣,有点吃惊,毕竟当初他见她的时候,她跟袁家人的相处看起来非常融洽,他当时还以为她要长住下来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盈盈说:“我先说明,我挺讨厌你的,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李国风:“……” 他额上冒了冒青筋,按捺着自己的脾气,僵硬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沈盈盈顿时安心了不少,笑嘻嘻地说:“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管袁家人跟你父母怎么说,我们自己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就好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老土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恋爱吗?” 陆斌忍不住笑出了声,沈盈盈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笑什么? 他摇了摇头,眼里笑意更深。 李国风再三表示知道了,转身走了。 沈盈盈被这事儿恶心了半天,也没什么心情,陆斌见她这样,只好载着她提前回家,又做了些甜点,她心情这才好了些。 * 年后陆斌去影楼将照片取了回来,王铁看着照片上的陆斌和沈盈盈,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终于下定决心减肥。 春天播种时节开始,人们又进入了忙碌的农忙之中,今年的节奏跟往年差不多,桑基鱼塘的范围扩大了一些,到汛期时,陆学农安排人手轮值,随时警惕江水水面上涨。 今年连着发生了几件大事,都让人心情沉重,到了十月,广播里终于播出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标志着这十年混乱终于结束了。 新闻播出时,沈盈盈、陆斌、王铁都在屋里吃饭,听到消息的时候,陆斌和王铁都有点动容,陆斌下意识地看向沈盈盈。 时代真的在变。 王铁喃喃说:“我草,这简直……简直太好了……” 沈盈盈在这里生活了几年,也亲眼看到了人们在压抑之下的生活,低声说:“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尤其是村里那些下乡好几年的老知青,甚至有人开始盼着回家的一天。 混乱时代的结束仿佛开启了一个新世界,那些原本被压抑的东西重新焕发生机,街上开始有人穿起了西装,人们说话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 沈盈盈之前送了一套西装给陆斌,但因为当时这算是禁忌品,所以一直藏在她家中二楼,到了1976年年底,她终于可以重新拿出来,让陆斌光明正大地穿。 在此之后,日子虽然还是艰苦,但也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在1977年九月,全国知识分子终于迎来了春天——停止了十年的高考,终于恢复了,动乱后的第一届高考,时间就定在1977年十二月。 广播里的消息一出,村里都沸腾了,知青宿舍里全是激动的喊叫声,就连平日里阳光俊朗的周文军也哭得鼻涕横流,大家互相拥抱击掌,又兴奋地约定一起备考。 那会儿陆斌还扛着锄头在村街走着,正准备回去吃午饭,听到这消息时愣愣地站在原地。 广播还在继续。 它说所有人不分阶级成分,都可以参加。 所以……他也可以? 地主成分,坏分子也可以? 到处都是欢呼声,陆斌觉得眼眶有点发热,视线一片模糊。 “斌哥?”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陆斌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沈盈盈。 沈盈盈刚才也已经听到广播的消息了,王铁来得早,听到时也激动得痛哭流涕——虽然他算不上什么知识分子,字也认不得多少,但这里面的不分成分几个字,足以让他激动。 原本在屋里等着他回来,但已经超过了平时的时间,却还不见她,于是她出了门,没走出多远,就看到陆斌站在了街中,仿佛一座雕像。 她小跑着上去,然后就看到了陆斌的眼泪。 陆斌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微微低着头,看着沈盈盈,目光颤动:“阿盈,你说得对,时代真的会变的。”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少女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捧着他的拳头,跟他说,时代会变的,他的命运就在他的掌中。 因为早就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沈盈盈刚才听到广播的时候,也没有太激动,只是高兴这一等待许久的结果终于到来。 但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他们不能预知未来,这就像是无尽的黑夜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绝望中出现的曙光。 第53章 一起住 想要大佬的人工唤醒服务。…… 1977年, 距离各高校上一次招生,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这一代的学生,在无间断的政治运动背景下, 几乎没有怎么正经读过书,很多人不过初中毕业,就以知青的身份上山下乡劳动去了, 一过就是几年甚至十年。 原本在下乡前学的知识就不扎实,到了农村后辛苦劳作, 人人喊着劳动才光荣,起早贪黑, 时间一长,本就不扎实的知识就彻底被忘光了。 广播里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 所有人在短暂的狂欢后, 就开始进入紧张的复习备考状态之中——毕竟时间紧迫,只有两个月左右的备考时间。 “哎呀, 要我说,一定很多人报名的,全国多少人哪, 这要是考上了, 肯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王铁一边扒饭一边说,差点噎着了, 却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 用力地捶了几下胸口, 把卡在喉咙里的米饭咽了下去, 用手肘捅了捅陆斌:“哥,你说,要是我今晚偷偷去拜一下祖先, 我能考上不?” 陆斌和沈盈盈回来后,王铁就一直说个不停,尽管他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没半点墨水,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试一下。 甭管成不成,他就是想要跟其他农民工人一样,以平等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坐在考场里! 沈盈盈白了他一眼:“你还不如抓紧时间看书呢!” 王铁啧了一声,笑嘻嘻地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连字都认不全。” 沈盈盈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那你还去考啊?” “考!那当然考!”王铁仍是一脸高兴,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想要那个报名纸,做个纪念,那以后还能拿出来吹一辈子呢!” 沈盈盈纠正他:“那不叫报名纸,叫准考证。” 她看着王铁那喜气洋洋的笑脸,心里有点犹豫。 她是记得大部分试题的,她会拉着大佬一起复习,给他透题,但王铁……她要给他透题么? 虽然高考已经恢复了,但改.革开放还没到来,在这之前黑市买卖都还有风险,她不想再增加一星半点的意外了。 王铁跟着他们赚钱,已经比他原来单干时赚得更多。 在很久之前,沈盈盈第一次知道王铁时,还在奇怪原著里为什么没有提到陆斌有这么一个同乡。 现在她忽然想起来了,前几年陆家村被淹,他们去了邻村借助,跟其他村的人一起防汛,陆斌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下了本来掉入江中的王铁。 而按照原著,陆斌本来早就离开了陆家村,自然也不会经历那次汛期,更不会救下王铁。也就是说,王铁很可能在原著里,是死于那次汛期的。 因为她干涉了陆斌的命运,无意间也让王铁得救了。 如果三个人都考上,而且答对的题目都差不多,那也太容易引人注意了。王铁要是真的想考,那她在第二届高考的时候给他圈重点也可以的。 “阿盈?” 沈盈盈回过神来,对上陆斌的眼神:“啊……怎么了?” 陆斌刚才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只得又重复一遍:“你去报考吗?” “报,当然报啊。”说到这个,她也兴奋了起来,眼神明亮,“斌哥,我们一起报名,还有两个月的备考时间呢!” 王铁小声地说:“只有两个月啊。” 陆斌点点头,朝王铁说:“咱们去高叔那边问问,让他帮忙要一下课本。” 说着,他又跟沈盈盈说:“阿盈,这两个月你干脆不要去上工了,我给你去请假,你在家好好复习。” 唔,其实她马上去考都没问题的……沈盈盈咳了一声:“那咱们一起请假?” 陆斌愣了愣,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你想什么呢?要是大家都请假复习了,谁来搞生产?陆学农不得疯了。” “哎呀,谁要工分就谁去嘛,反正谁都知道红薯是管够的,两个月不会有人怀疑的。”沈盈盈拉了拉他的衣袖,“来嘛,一起复习。” “再说吧。”陆斌不置可否,又催促两人赶紧吃饭,下午还得去上工。 他的心情跟王铁是一样的。 他很高兴高考能恢复,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身份,起码在这件事上也得到了认可。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有多难。 也不知怎的,高考恢复这件事,像是让他一下子开了窍一样,阿盈从前说过的那番话,在他心里越来越深刻。 去年几位大人物接连逝世,紧接着那四人就倒台了。不过一年的时间,高考恢复的通知就出来了,而且考试的时间离通知非常近,说明上头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进行这件事。 这样雷厉风行,后面一定还有其他事情将要发生的,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高考中承认地主成分也能参加,后面再出台其他政.策,地主成分也很可能同样受惠。 停止了十年的高考突然恢复,全国多少人参加,别说有文化的知青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还有很多像他和王铁这样的想碰运气,他想考上,简直天荒夜谈。 今年黑市明显也更活跃了,高考并不是他唯一的出路,即使考不上也没关系。但阿盈高兴想要他一起考,他去凑个热闹也不是不行。 * 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很多,沈盈盈等人第一时间也去办了准考证。 准考证上已经印了考试时间,时间定在12月6日到8日,共考两天半时间,上下午都要考,上午考试时间是8:30——11:00,下午是13:30——16:00。 他们这一带的考场就设在镇上,离陆家村不远。 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地复习,原来被拿来垫桌角的课本一下子成了紧俏货,陆斌花了几天的功夫才给弄来一套,王铁见那么费劲,而且本来也就打算去考场坐一遭的,干脆打算做裸考党了。 有的人甚至把课本也带去出工了,农活休息时也拿出来看两眼。 陆斌跟王铁照常去送货,加上出工,根本没多少时间复习。沈盈盈总算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都没打算要考上。 沈盈盈屋子有两个房间,于是干脆软磨硬泡,让陆斌干脆在高考前都住下来。 陆斌有些头疼:“阿盈,你是大姑娘了,这要是被人看到我住你屋里了,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过两个月就十七了,村里其他姑娘这个年纪都有订亲的了,一到十八就嫁人。要是被人看见了,可就毁名声了。 沈盈盈一脸无所谓地说:“反正咱们以后不在村里,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样真不行。” “为什么?你现在也在我屋啊,我们晚上都一起吃饭多久了,其他人又没看见。”沈盈盈见他仍是不肯松口,转了转眼睛,瞳仁里闪过一丝狡黠,“斌哥,住下吧,我早上起不来,白天你起得早,可以顺便喊我起床,咱们晚上一起复习。” 她这么一说,陆斌倒真的犹豫了。 沈盈盈喜欢睡懒觉,白天起得晚,一般人六点前都起来了,可她不上工的时候能睡到八点多。 离高考就剩下这么点时间,要是每天都这么晚起床,那确实不行。 沈盈盈见他动摇了,开始摇他的手臂:“大佬,斌哥……” 当初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原本圆润的脸颊也褪去几分青涩,隐隐透着点妩媚,眼里时而狡黠时而纯真,被她专注地看着时,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她小时候总喜欢摇他的手臂耍赖,长大后就少了,偶尔一次两次,衬着那软糯的声音,倒像是撒娇一样。 陆斌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心虚,强自镇定地微微移开视线,咳了一声:“那就只到高考,我喊你的时候你就得起来了,早起也能多争取些复习时间。” 嗯,一切都是为了高考,阿盈赖床确实太厉害了。 就这样,陆斌暂时在沈盈盈屋里住下了,睡的是另一个房间。 王铁知道这件事时一脸诡异,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目光在沈盈盈和陆斌之间来回移动。 陆斌目光如刀地看着王铁:“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王铁摸了摸脖子,就差举起手指对天发誓了:“哥你放心!这必须的!” 说着,他又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沈盈盈还在里面忙碌着没出来,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哥,那你俩……好上了?” 陆斌瞪了他一眼:“好你个头!别胡说八道,只是为了复习!” 第54章 我养你 这句话还作数吧? 晚饭之后, 王铁打包了一盒夜宵之后,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心满意足地回自己家了。 陆斌正在厨房里刷碗, 洗完之后又用小锅煮了一点甜牛奶,融了两颗黑巧克力进去,倒进暖壶里温着, 拿出了厨房。 他一出来就看到沈盈盈正坐在桌前,上面放了笔和纸, 旁边堆着他之前弄来的那套书本。 少女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踢着腿, 一看到他,马上朝他招了招手:“斌哥, 过来。” 陆斌走了过去, 坐了下来,往她那边靠了靠, 看到那纸上写的是一个简单的复习计划。他看了一下今天的安排,有点惊讶地问:“今晚是复习语文词语和数学乘法?” “嗯!”沈盈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已经看完这堆书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押一下题目。” 这套书是陆斌特意托高叔找来的, 除了标准课本之外,还有一些参考资料, 上面甚至带了一点笔记。 她前几年就已经把1977年试卷的题目整理了一遍, 这种初中水平的试题, 即使她没记住, 出一份新的她也能考。 但对于这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程度已经很难了,而她整理的这个结果刚好可以用来帮陆斌。 沈盈盈讲解通俗易懂, 逻辑清晰,陆斌听着听着就发现了:她这根本就是在给他复习。 她讲完一轮后,见他一直沉默,试探地喊了一声:“大佬?” 不会是在发呆吧? 陆斌抬起眼,看着她说:“阿盈,几年前你说时代在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们国家在崛起,在和世界接轨,会跟其他国家越来越多的交流,也会越来越开放,到时候我不再是什么分子,我就只是我。” 沈盈盈愣了一下,这好像是73年年底的时候,她过生日时跟陆斌说的话。 因为当时陆斌被身份束缚得太厉害,而她又不能直接说1978年就改.革开放了,到时候将不□□份,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所以她就从发展趋势的角度给他分析了一通。 她倒是没想到陆斌记性这么好,连她自己都忘了当时她是怎么说的了。 “是……是的,”沈盈盈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斌哥你记性也太好了。” “和我们国家建交的外国,这几年越来越多了,”陆斌顿了顿,看着她问,“阿盈,你觉得那个时代,在什么时候来?” 沈盈盈睁大了双眼。 在现代,很多玩金融的人都会分析世界经济走势,包括国内的一些发展趋势,因为有过系统的学习和发达的信息,所以这种推测能力不算稀奇。 但这可是七十年代,他甚至连初中都没有上完。 现在跟73年年底时不同了,现在已经有征兆,她完全可以给他再透一点信息。 沈盈盈定了定神,缓缓地说:“在这段时间里,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影响。我们能通过倒卖赚钱,这就已经说明了大家是有需求,所以……” 她顿了顿,继续说:“改变是必然的,高考恢复只是一个开始,而且变化来得迅速,十月见报十二月初就考,可想而知紧接着还有其他变化,经济才是社会基础,这个变化除了跟经济有关,不会再有别的了,我猜是明年,最晚后年年初。” 其实就是明年,但她不能猜得太准太肯定,给出两个答案,看起来才更像是推测。 “我猜也是。所以,”陆斌笑了笑,轻轻将那张写满词语解释的纸推回到她跟前,“阿盈,我不参加高考了。” “什么?”沈盈盈差点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为什么?!” 陆斌拿过杯子,给她倒了一杯巧克力牛奶:“来,刚刚煮好的,试试。” 沈盈盈:“……” 巧克力奶在瓷杯里微微晃荡,冒着丝丝热气,香甜的味道直往她鼻尖底下飘,直沁心脾,像一只温柔的手,缓缓地抚着那颗受惊的可怜心脏。 都说吃甜点能让人心情好,那种甜蜜的味道,即使只是闻到,都有种幸福的微妙感。 沈盈盈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眼神也稍稍软化了下来。见陆斌眼里藏了点笑意,她又马上反应过来了,有点羞恼地说:“说正事呢,你弄这个干嘛?你故意的!” 陆斌支起手肘托着下巴,微微侧过脸,眼里笑意不变,却又多了几分无奈,让那双本就朦朦胧胧的桃花眼显得越发温柔:“这不是看你平时晚上都喝牛奶吗?提前给你煮了一点。” 沈盈盈一脸纠结,微微鼓着腮。 陆斌太了解她了。 杯里还放了只长柄勺子,他拿起舀了一勺巧克力奶,递到她唇边,声音缓慢而低沉:“也不知道会不会放得太甜,你试试,甜了就告诉我,我下回少放点糖。” 面前的陆斌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年了。 尽管平日在陆家村中,他还是寡言少语,但在黑市中,在各种各样私定客户面前,他却是另一个模样,早就能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 在城市的暗面里,他阴差阳错地继承了家道,做起了买卖,身上隐隐有了未来那个商业巨头的影子。 沈盈盈缓缓地眨了眨眼。 这才是真正的陆斌。 这几年里他和王铁在黑市里做买卖,他总不让她跟着去,怕碰到公.安,所以她也看不到他是怎么跟人周旋,但她能看到他身上的变化。 强悍又自信,稳重却又敢于冒险。 而能让他卸下层层防备,得到他的所有温情,是沈盈盈觉得最幸运的事情——要是她穿越的时间晚一点,初遇就是现在这个十二岁的陆斌,她肯定就靠近不了他,只有被碾压的份了。 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指望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的,所以,她也希望他能走最好的路。 桃花眼的青年仍旧耐心举着勺子,那甜蜜的热气烘得她鼻尖微润,沈盈盈像是跟那勺子赌气一样,张嘴卡塔一声咬住了,喝掉那一勺巧克力奶。 陆斌做的从来不会出错,尤其是做给她的,总能时不时加点惊喜。 牛奶中不止加了巧克力,还带了焦糖的味道,甜度刚刚好,让沈盈盈不由自主就看着桌上那剩下的大半杯。 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居然能把牛奶做得这么好喝! 陆斌拿起杯子,递到她面前:“一勺喝不出来什么,多喝几口试试?” 沈盈盈:“……” 她耳尖微红,接过杯子,捧着它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一杯下肚,她的脾气彻底软了。 沈盈盈舔了舔嘴角,气息间都是焦糖巧克力的甜味,但仍是摆出问话的架势:“说吧,为什么不去高考?” 陆斌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参加高考?” 沈盈盈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但还是回答了:“因为有机会考上啊,这都积攒了多少年的考生,第一届考上的,那都是千军万马里出来的天之骄子,哪怕第二届也考上了,含金量都没有第一届高。” “是啊,因为是第一届。”陆斌点了点头,“当然就是最显眼的。” 沈盈盈见他也认可,于是就说:“对啊,所以你跟我一起考嘛,咱们一起上大学。” 陆斌摇了摇头,笑了笑:“咱们里头,有一个大学生就够了。你去拼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去拼改革的第一年,明年,最晚后年年初,等那个时代来的时候,去喝头啖汤。” 沈盈盈一愣,随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心中一震。 陆斌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事实上,在沈盈盈那个世界,G省之所以总被戏谑是没文化的爆发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很多人选择了改革开放的优势,乘风而上赚了第一桶金。 □□十年代时,这边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努力敢拼就有钱。 跟北边不一样,北边文化底蕴深,而南边从古至今就不是政治中心,古代时顶多是通商口岸的功能,哪怕到了近代现代,比起读书,很多人还是更加倾向于做生意。 然而,现在这情况又有点不同,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年就是改革开放,高考是唯一一条改变命运的路,哪怕这一带有很多曾经的经商世家,他们的子孙后代现在也在努力复习备考,可陆斌却直接放弃了这条路。 沈盈盈愣愣地看着陆斌。 不愧是大佬,这胆识,就不怕翻车吗? 在原著正文中,陆斌出场就已经是二十五岁了,二十岁的陆斌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中间的五年,原著里几乎没怎么提过。 沈盈盈试探着问:“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翻车了可怎么办?高考的话,咱们一起复习,考上的机会很大的。” 要不是怕陆斌怀疑,她几乎都想拍胸口说“包你百分百考上”了。 陆斌笑了笑,看着她问:“那不是还有你养吗?当初你说养我的,还作数的吧?” 沈盈盈呆了呆,脑里浮现出几年前的一个画面: 昏黄的灯光里,少年朝她敞开怀抱,手臂虚虚拢在她身后,低声地安慰着她,跟她说着自己的过往。 然后她擦了擦眼泪,一脸认真地说了一句—— 我养你啊。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要不是陆斌提起,沈盈盈都要忘了。她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记性这么好,果然大佬不是谁都能做的。 当时是因为她知道邻村附近埋了值钱的宝贝,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可事实上,那盒东西现在都还埋着。这几年里,明明就是他在养她,就连这新房子,也是用从黑市赚来钱盖的。 “算啊,”沈盈盈笑了笑,看着他说,“当然算的。” 第55章 睡美人 她熟睡的样子让他不忍心叫醒…… 虽然早就知道沈盈盈会这么说, 但亲耳听到的时候,陆斌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柔软。他笑了笑,目光温和:“所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盈盈撇了撇嘴, 嘟囔着说:“反正我说不过你。” 她不由得又想到,以前都是陆斌说不过她的,哪怕看起来好像她是他的小尾巴, 但实际上他总是听她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渐渐地就反过来了。 他仍旧对她千依百顺,但已经事事都提前想好, 无微不至,不需要她再操半点心, 她真的成了他庇护之下的小跟班。 似乎这也本该就是陆斌的成长方向。 沈盈盈叹了口, 有点无奈,但也没再说什么了。陆斌又给她倒了一杯巧克力奶, 拿起一本教材放在她面前,还给她摊开了。 沈盈盈:??? 她眨了眨眼,看着陆斌:“这……” 陆斌把笔塞到她手里:“好了, 快复习吧。” 沈盈盈:“……” 她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 她推了推课本:“我已经看过了。” 陆斌皱了皱眉:“看一遍怎么够?” 沈盈盈说:“可我都会了嘛!” 陆斌想了想,把书收到手里, 随便翻开一页:“第三十六页说的是什么, 你还记得吗?” 沈盈盈:“……” 天哪, 居然还有这样的检查方法, 大佬你真的很严格了。 陆斌看着少女明显心虚的表情,再次把课本放到她面前,手指轻轻地敲了敲, 声音低沉严肃:“阿盈,好好看书,这课本怎么也得滚瓜烂熟。” 他一副陪读的架势,沈盈盈只得硬着头皮开始看了。 别人备考都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争分夺秒地看书,甚至通宵挑灯夜战,估计也就只有她,恨不得明天就能上考场。 沈盈盈叹了口气,开始翻起书来,偶尔偷偷往旁边瞄,总能对上陆斌的目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晚自习开小差时,一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窗外的值班老师。 “嗯?”陆斌只用鼻音轻轻地扬了一声,沈盈盈当即有种头皮发麻的心虚感,欲哭无泪地继续看书。 太可怕了,考试前的两个月都要这么过吗? 与此同时,村里也有很多青少年在备考,为了节省煤油灯,甚约好轮流每天到不用的人家里,几个人共用一盏灯。 陆斌在沈盈盈旁边坐了一个小时后,站了起来,见沈盈盈看过来,解释说:“我先去烧水,待会儿烧好后你就先洗澡。” 沈盈盈点点头:“谢谢斌哥。” 陆斌笑了笑,向厨房走去。 沈盈盈说是看书,但课本里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简单的内容,知识点也并没有太多,她对着课本就忍不住走神犯困。 陆斌回自己屋里带了几套衣服过来,洗完澡后出来,就看到沈盈盈用手撑着腮,看起来不像是看书,倒像是发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 沈盈盈回过神,打了个呵欠,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都有点对不上焦了。 陆斌问:“困了?” 沈盈盈揉了揉眼睛:“有点。” 陆斌抽.出她手里的笔,替她把书本合上,放到一边:“那先去睡,明天早点起来再看。” 沈盈盈顿时一阵头疼,陆斌挑了挑眉:“不是你让我喊你早点起来复习?明天可不要赖床。” 她原本是为了跟陆斌一起考中,想着带他复习,这才找了这么个理由让他住过来,现在可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话已经放出去了,她没有办法,只得说:“嗯,我要是起不来,你直接进来用锅铲把我铲起来得了。” 陆斌哭笑不得:“别皮了,快去睡吧。” 沈盈盈点点头,打着呵欠回了房间。 *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手机WIFI,没有各种各样的娱乐项目,但也没有现代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压力,大部分人所担忧的都是柴米油盐的那点事。 当那点事不是事的时候,沈盈盈几乎完全感受不到压力,最多的也不过是日常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让她赶紧长大,奔向二十一世纪的怀抱。 因此,她的睡眠质量奇好,甚至能练就无视鸡鸣继续睡的本事。 陆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梳洗好而且把早餐都做好之后,将厅里的煤油灯点起来,再去敲沈盈盈的房间门。 沈盈盈房间的窗帘是双层的,一层厚一层薄,睡觉时厚的那层一放下来,晚上整个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白天也只有门缝漏进来一点光,因此能让人非常容易入睡。 陆斌在外面敲门,半天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这也确实比她平日起来的时间早了很多。 沈盈盈半睡半醒中翻了个身,脑子都还没开始转动,根本没想起来昨晚说过要早起的事儿。 陆斌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她的房间门。 他捧着煤油灯进来,将它放在梳妆台上,柔和的火光照亮了那小小的桌面,其他地方仍是半明半暗。 虽然这里除了他和她,再没其他人,而且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对她没有龌龊心思,但她毕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他也确实该注意点了。 他也不好靠床太近,离了两三步的距离,低声喊她:“阿盈,该起床了!” 少女半侧卧半趴着,压在了枕头上,头发微乱,铺满了枕头,浓密的眼睫小扇子一样,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脸颊在火光下显得红润有光泽,双唇自然地微微嘟着,明显睡得正香。 陆斌忽然就觉得声音梗在了喉咙,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没能将她的名字喊出来,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说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还不赶紧把她喊起来复习。 一个说你看她睡得多香,天都还没亮呢,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就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沈盈盈居然醒了。 陆斌刹那间心脏咯噔了一下,仿佛自己成了一只蚂蚁,脚下的地板成了烫脚的热锅,想要落荒而逃,但身体却动不了。 他回过神来,暗骂了自己一声。 他往前走了一步,小心地喊了一声:“阿盈?” 陆斌其实不确定沈盈盈醒了没有,因为她只微微睁开了眼,目光没有对焦,一脸茫然的样子。 沈盈盈微微动了动,揉了揉眼睛,半天后目光才落到陆斌身上:“大哥?” 陆斌舒了口气,笑了笑说:“该起来了。” 沈盈盈打了个呵欠,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她应了一声,微微翻了翻身体,趴在枕头上。陆斌因为她下一步就要撑着手肘把身体支起来了,等了几秒,却发现她一动不动。 陆斌:“……” 又睡着了? 这十几分钟已经过去了,再这么下去天都要亮了。 陆斌哭笑不得,心中刚才那点纠结早就散了,他往前又走了两步,站到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推了一下沈盈盈的肩膀:“阿盈,不是说要早起复习的吗?快起来。” 沈盈盈仍是困。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早起床了,以前陆斌和王铁刚做黑市时,她也就早起过几次,但后来陆斌已经能自己把制作产品的步骤都包了,她也就不需要早起了。 就连村民出工也是天亮之后,她偶尔上一下早工,也是天亮之后再起床。现在明显是天都还没亮,她完全起不来,身体醒了,脑子还在睡着。 她的声音模模糊糊从枕头上传来:“大哥,让我再睡五分钟……” 陆斌毫不留情地说:“你已经多睡了十五分钟了。” 沈盈盈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再睡过去:“也太早了吧,我好困……” 陆斌说:“等高考完随你怎么睡都行,考试前都得这么早起来。” 沈盈盈哼哼唧唧,抓着枕头努力了一下,挣扎着想要起来:“啊我被床单黏住了……” 咋的,床单还成精了是吗?陆斌哭笑不得。 他昨天出工的时候,看到知青们连休息的时间都在拿笔记出来背,听到他们说晚上复习到很晚,早上又准备多早起来复习。 别人都这么拼命,阿盈可不能落下。 陆斌觉得不能再这么纵容她了,拨开了她的头发,说:“阿盈,快起来,再不起来我真的要拿锅铲把你铲起来了。” 沈盈盈听着他的声音,脑里还是一片糨糊,眼皮上像是沾了胶水一样,上下稍微一碰就粘得几乎打不开:“五分钟,就五分钟……” 五分钟估计就得直接睡过去了。陆斌有点无奈,干脆隔着被子握着沈盈盈的手臂,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从枕头上提了起来。 沈盈盈一大早的正低血糖,脑子晕乎乎,猝不及防就砸进了陆斌怀里。 第56章 文状元 她是满分文状元。 “嘶——”陆斌的胸口硬邦邦, 沈盈盈的额头磕在了上面,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陆斌身体一僵,双手尴尬地缩了缩, 虚虚地圈在她两边,感觉胸口那片皮肤热得几乎要烧起来了。怀里的少女又轻又软,离他这样近, 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沈盈盈身上还半披着被子,她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捂了捂额头,抬起脸, 却只能看到陆斌那紧绷的下颌。 察觉到她的动作,陆斌身体更僵硬了, 连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陆斌脑里有短暂的空白, 很快又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说, “阿盈,该起床了。” 沈盈盈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扶着他的手臂, 把身体撑起, 往后退了退,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 她揉了揉眼睛, 迷迷瞪瞪地看着陆斌。 一滴汗从陆斌额上滑了下来。 沈盈盈眨了眨眼, 脸色渐渐带了点疑惑。 陆斌屏气凝息, 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像, 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但是一脸尴尬, 又强自镇定。 半晌后,沈盈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斌哥,我要换衣服了。” 陆斌如梦初醒,连忙站了起来:“那我在外面等你。” 沈盈盈又打了个呵欠,眼角带了泪,点点头,声音带着困顿的鼻音:“嗯。” 陆斌逃也似的出了房间,反手将房间门关上,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幸好阿盈没有生气。 他一想到沈盈盈刚才说自己被床单黏住时的模样,怕她又倒头就睡,隔着房门又喊了一声:“阿盈,你换好了就出来吃早饭。” 少女的声音模糊地传了出来:“知道啦!” 陆斌终于放下心来,走去厨房,准备把早餐盛好拿出来。 等沈盈盈换好衣服洗刷好之后,餐桌上已经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陆斌正坐在那边等她。 沈盈盈洗完脸后整个人都精神了,笑嘻嘻地小跑着过去,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大哥早上好!大哥辛苦了!” 陆斌笑着摇了摇头:“赶紧吃,吃完了就开始复习。” 大佬现在三句不离复习,沈盈盈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开始头大。她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米粥,皮蛋黄已经融在粥里,跟嫩滑的瘦肉混在一起,Q弹的皮蛋白像软糖似的,偶尔露出一朵漂亮的松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沈盈盈舀起一口,轻轻地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粥米绵绸,唇舌一抿就化,满口鲜香。 她一边吃一边说:“斌哥,你还熬老火粥,这得多早起来?我今天炸点方便面,明天早上吃得了,你明天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沈盈盈说的是类似现代超市里卖的油炸方便面,虽然没有调料包,但酱料自己调也不难,最重要的是方便。 陆斌听了直皱眉头:“不许做那个了,你忘了去年吃完咳嗽?” “嗐……”沈盈盈咳了一声,“那是因为吃太多了,咱们这次适量,适量就不会了。” “不行。”陆斌一口就拒绝了,又说,“你这胃本来就不好,早上适合吃粥的,刚好可以养胃。” 沈盈盈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了。 吃完早餐后,陆斌又盯着沈盈盈复习,直到天亮时才出门去上工,临走时又不放心地朝她说:“好好看书,就辛苦这两个月,考完了你想怎么都成。” 沈盈盈感觉自己在大佬眼里,成了一个让老师家长头疼的吊车尾学生,让他恨不得时刻盯着她学习的那种。 “我知道了,”她哭笑不得,“我会好好背书的,真的,你放心啊。” 陆斌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去上工了。 等他离开后,沈盈盈还真就打开了课本,开始背了起来——不为别的,就怕陆斌回来又像之前那样,随后拿起一本书抽背。 如果下次他抽问,她又答不上来,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明明是她要去考试,他却比她还紧张,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天气也从深秋进入了寒冬,考生们也越来越紧张,邻村甚至有位知青因为备考太紧张,直接疯了。 那知青拿着课本不停地念,又哭又笑,时而破口大骂,时而抓着别人问问题。消息传开的时候,其他知青们都一脸唏嘘,但谁也没有停下复习的步伐。 倒是陆斌当天回来就跟沈盈盈说学习别太累了,考不上也没关系,也不拿课本抽问她问题了。 往常从黑市里带回来的黑巧克力,几乎大半都是用来制作私人订单上,但这两个月进回来的几乎都落到沈盈盈肚子里了。 陆斌还安慰沈盈盈说:别太累着了,考不上也没关系,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 沈盈盈最初还一头雾水,后来私下问了王铁,王铁这才说他们村最近有个知青疯了。 *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六日,高考第一天。 陆斌这段时间喊她起床已经习惯了,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将她连人带被子拎起来。 因为之前隔壁村有知青因为备考压力太大疯了,陆斌也怕沈盈盈太紧张,后来也给她改了一下起床时间,让她有充足的睡眠。 今天第一场考试时间在八点半,陆斌七点钟就才喊她起来,把昨晚就准备好的衣服塞到她怀里:“阿盈,今天高考了,快换衣服,吃完早餐咱们就去考场。” 沈盈盈也知道轻重,为了有充足的精神,昨晚很早就睡了,现在也怕迟到,没有任何拖沓就起来了。 两人吃过早餐后,陆斌推着单车出门,送沈盈盈去考场,两人跟王铁在陆家村村口汇合,一起出发。 附近这一片村落的考点都在镇上,陆家村离镇很近,骑车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行车的,有的村离得也比较远,所以很多人一早就走路出发了。陆斌载着沈盈盈在横基上飞驰而过时,两人还看到很多其他考生。 离考试还有不到一小时,但考生们还在争分夺秒复习,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多考一点分数。 这就是第一届高考。 断了整整十年之后的第一届,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什么题型,也不知道考试范围,甚至有多少条题目都不知道。 沈盈盈想起了自己当年高考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的老师们给大家细致梳理,复习还分第一轮第二轮,数不清的测试卷,各种习题,每个科目的5年高考3年模拟,加上各种各样的押题,她爸妈还给她请了补习老师。 可这个年代的考生,什么都没有,全靠自己复习,而在这之前,他们之间很多人甚至好几年都没进过课室了。 沈盈盈看着一个又一个考生落在她的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他们。 王铁本来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沈盈盈一时没了声音,陆斌察觉到了,喊了一声:“阿盈?” 沈盈盈回过神:“啊,怎么了?” 陆斌笑了笑:“是不是紧张了?” 那倒没有……沈盈盈挠了挠脸颊,想了想,却还是说:“是有点。” 陆斌说:“别怕,大家都一样的。” “就是!”王铁马上说,“春晓姐,我跟你说,我可紧张了,这可是高考啊,我这几天紧张得胃口都不好了!” 沈盈盈看着他那丝毫没有下减的肚腩:“……” 没过多久,三人就来到了镇上,到考点处报到。 陆斌和王铁将自行车锁好后,陆斌将他们二人送到考场外:“加油。” 沈盈盈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我会考上的!” 王铁也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能不能考上先别管,气势肯定要先拿出来的。 陆斌特地请了假,准备在场外等他们考完出来。沈盈盈和王铁分别拿着自己的准考证,让工作人员核对过后,各自进入了考场。 就这样,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试,终于开始了。 * 考题跟沈盈盈从前在网上看到的1977年考卷一模一样,尽管她之前并没有把全部试题记下,但这些考题的难易程度只是现代初中水平,所以她非常轻松就度过了这两天半。 每一科考完出来后,大部分考生都愁眉苦脸,互相对着答案,一听到周围的人答案不一样时,心脏就跟被人抓住了一样难受。 最后一科结束时,沈盈盈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人,几乎是蹦跶着出来,兴高采烈地朝考场外的陆斌挥了挥手:“斌哥,我考完啦!” 陆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垂头丧气出来的其他考生,感觉她和其他人好像经历的不是同一场考试。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么高兴,阿盈肯定是考得很好了。” “那肯定了,”沈盈盈骄傲地说,“这两个月我可是有在努力背书的!” 陆斌笑意越深,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家,做好吃的庆祝一下。” 考完试后已经是12月8日了,折时正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一日,距离1978年春节还有四十来天。 考生们带着煎熬忐忑的心情,再次回归到农活中,很多人每天都魂不守舍,尽管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仍是希望自己是高中的那个。 陆斌倒是记着自己之前的承诺,他之前说过,等沈盈盈考完试之后,想做什么都行。于是沈盈盈就让他陪着自己去省会那边,实地考察了一番那几所大学。 毕竟跟现代不同,沈盈盈也不清楚那几所重本在这年代是什么情况。 她也没想要去首都那两所著名学府,反正她以后要做的事情也用不上这段位的文凭,省内的大学也很不错,离家近,选个住宿条件最好的就行。 重点是,明年开放的春风就要到了,沿海地区到处都是机会,她当然得留在这里。 沈盈盈看完一轮之后,心中大概有数。 一个月后,所有人都在准备过春节时,两封加急电报来到了,陆家村沸腾了。 “春晓娃考了第一,是咱们省状元!” “春晓娃满分哩!比别个省状元都厉害!” “哎呀真是太给咱们村争光了!春晓娃真是太有出息了!” …… 第57章 闻风来 李国风,你来干嘛? 1977年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 参加考试的人非常多,经过初选后仍有570万,一共录取了27万左右, 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路驶过村道泥路,载着那封让镇上所有人都沾光的电报, 大声喊着:“喜报喜报!咱们镇上出状元咯!” 沈盈盈平时跟村民们的关系很不错,邮递员的声音仿佛点燃鞭炮的那点星火, 让陆家村里瞬间就喜庆得仿佛提前过年一样,纷纷为沈盈盈感到高兴。 年前已经不用出工了, 正是在黑市里赚钱的好机会,村民们涌去沈盈盈屋里给她祝贺的时候, 陆斌和王铁还在城里的寒风中穿街过巷, 给私定客户们送货。 等他们回来时,人还没到村口, 就看到许多人往陆家村的方向走。 “那女娃娃真是了不起,咱们村怎么就不出一个呢!” “你也不想想,人考的是满分呢, 别说咱们村, 全国就这么一个!” “就是,那孩子听说小时候就是城里长大的, 亲娘还是个高中老师, 那肯定不一样嘛!” “我赶紧带娃去蹭点喜气, 以后也考个大学生!” …… 陆斌听着村民们的话, 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地将自行车骑得更快,王铁在后面狂喊:“欸哥你干啥呢!等等我!”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 把货都送了出去,又补充了一大堆食材,现在全放在各自的车尾箱,王铁已经累了,骑不快,眼睁睁地看着陆斌一骑绝尘。 村民们也没提阿盈的名字,但陆斌知道,他们说的一定是阿盈。 阿盈考了满分! 陆斌既开心又兴奋,还带了一点骄傲,想马上回去第一时间跟她说恭喜,给她庆祝。 村里明显多了很多人,有本村的,也有从隔壁几个村跑过来看热闹的,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这位年轻漂亮的文科状元。 出身好,人也聪明,长得又漂亮,现在还考了个好成绩,能去北京最好的大学读书,将来毕业后什么都不用愁了。 原本能考上这届大学的,都已经是天之骄子,知青里头的周文军和唐云也考上了,但因为状元在前,他们两个倒显得不起眼了,也随着其他知青们一起来祝贺。 知青们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下乡的,原本也不属于陆家村,虽然陆春晓不在村里出生,但父亲陆继东是村里出生的,而且陆春晓这几年就在村里生活,陆家村的人早就将她当成村里一份子了——这可是陆家村第一个大学生! 不仅仅是大学生,而且还是状元! 每个人陆家村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看到其他村的人慕名而来时,都挺起胸膛一脸骄傲,仿佛考中状元的人是他们自己一样。 这是村里的大喜事,队委们已经张罗着要全村一起摆席庆祝了。 村里到处都是人,陆斌恨不得全都把他们推开,飞奔到村尾。 但那也只是想想,他并不能这么做。 哪怕地主分子也能参加高考了,意味着他们的地位平等了一些,但地主分子还是地主分子,仍是跟贫农们不一样。 陆斌不得不下了车,慢慢推着车往前走。 越往村尾人越多,因为沈盈盈的屋子就在接近村尾的地方。他远远地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刚才那股横冲直撞的兴奋渐渐平静下来。 他想,还是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吧。 这些人显然一时半会儿散不掉的,陆斌推着车,从最外边的夹缝中穿过,往自己屋里走去。 他的房子跟沈盈盈的只隔了一个拐角,连十米都不到。 等他回到自己房子前,刚想把钥匙插.进锁孔,才发现门没有锁着。他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沈盈盈。 少女正哼着歌,站在他家灶台前,拿着勺子在大瓦锅里搅拌,带出袅袅白烟,散发着的蜜枣甜味,剑花干的香气,以及大猪骨的肉味。 本该忙着接受村民们祝贺的她,居然在他家里煲剑花干猪骨汤。 陆斌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楞楞地看着她。 沈盈盈转过头,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斌哥,你怎么啦?快进来呀!” 陆斌如梦初醒,把车推了进来,沈盈盈往灶里塞了一块木头,然后才带着一脸兴奋跑到他跟前:“斌哥!” “嗯……”陆斌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那刚刚沉淀下来的心情又被缓缓搅动,让他也忍不住有点雀跃,“嗯?” 沈盈盈把手背在身后,踮了踮脚尖,满脸都写着“求夸奖”三个大字:“高考成绩出来了喔,我考了满分。” 就在这一瞬间,陆斌感觉刚才在村口时恨不得飞奔回来的心情,在看到村中到处都是想要给她祝贺时快速平静下来的兴奋,竟然在这瞬间又回满了。 她没有管那些人,她来到了他屋里,带着兴奋的心情,亲自跟他说这个好消息。 陆斌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头顶:“嗯,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说,咱们村里出了个状元,我心里猜就是你。” 原来大佬对她这么有信心的嘛?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那你怎么都不夸夸我?” 陆斌终于忍不住笑了:“阿盈真厉害。” 沈盈盈这才一脸满意,他想了想,又有点好奇地问:“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屋外都是人,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呢,怎么来了这里?” “我有你屋的钥匙嘛,你忘了吗?”沈盈盈说着,又一脸无奈,“我原本在睡午觉呢,邮递员一直拍门把我吵醒了,村里很多人都跟着他过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越来越多,我就跟熟的聊了几句,后面全都不认识的,我就不太想理。但是他们一直在叫门,我就从另一边爬窗出来,绕路来你这里避难了。” “避难”…… 陆斌听着她的这个形容,忍不住又笑了笑,拍了拍车座上的木箱:“我还买了今晚的菜回来,刚才听村里人说,今晚吃席给你庆祝,托你的福,可以蹭饭了。” 这年代很少人办席,因为这样是铺张浪费,跟主流不符,但这两年环境已经松动了一些,连结婚和满月酒等等也较前几年的热闹了。 尽管如此,一村人给她庆祝什么的,沈盈盈仍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咳了一声:“那没事,咱们晚上去吃席,晚点吃夜宵庆祝也是一样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铁这才气喘吁吁地赶来。 他推开门,抹了一把汗:“我就知道你俩在这里。好家伙,春晓姐你那屋外面全是人,我差点都挤不过来这边!” 王铁又笑嘻嘻地说了些恭喜的话,三人等汤熬好后,喝过了才回到沈盈盈那边。 因为沈盈盈一直没应门,加上时间也晚了,邻村的村民们大部分都回去了,剩下的几乎都是本村村民。 晚上村民们摆席给沈盈盈庆祝,队委们都表示以后上学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他们说,村里大伙儿都会全力帮助的,务必要让村里这头一个大学生顺利毕业。 沈盈盈举着海碗里的粗茶,以茶代酒谢了他们的好意,一顿饭吃得每个人都心满意足。 * 高考题由各省自由命题,因此每个省都会有状元,但沈盈盈是唯一一个全科目拿到满分的。成绩一张榜公布,她瞬间就成了社会的焦点。 沈盈盈没过两天就收到袁家老爷子的电报,说是让她今年回去过年。 周向国跟袁秀玲的儿子三年前就出生了,周向国前年就调了地方,去了个更有前途的位置,袁秀玲带着儿子随军。 这夫妻俩结婚前,沈盈盈就已经跟周向国明确表示,以后没事都不要找她。周向国也表示清楚,后来也真的几乎没怎么管她,只偶尔和袁秀玲给她发一下电报,说一些重要的事,比如她弟弟出生了,比如他们要调区搬走了等等。 沈盈盈看了一眼那电报,随手就放到一边了,连回都没回。 没过两天,电报又来了,沈盈盈依旧没回,也没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告诉陆斌,免得大过年的坏了心情。 可谁知道,第三封电报是没有来了,直接来了个大院的人。 这天陆斌依旧出去送货了,沈盈盈天冷起得晚,踩着拖鞋打开了门,就看到李国风站在了外面。 高大的青年身姿挺拔,比起前年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看起来沉稳了许多,英俊的外表和得体的穿着,引得村里的姑娘们频频偷看。 沈盈盈抱着双臂,倚在门口,是一个防御的姿态:“你来干嘛?” 第58章 解误会 我这明明是好心提醒你。 “我来接你去袁老爷子家。” 李国风倒是十分直接, 开门见山就说出了这趟过来的目的。他微微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两年没见,印象中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已经长开了, 变得明媚娇艳,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长得尤其好,瞳仁水润清澈, 抬眼间眼波流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 她倚在门边, 一副懒散的模样。屋里烧着柴取暖,连他站在这个位置都能感到里面的温暖, 因而她只在薄衫外批了一张毯子,掩不住那玲珑的身段。 李国风问:“这样站在门口你不冷吗?” “是有点。”沈盈盈裹紧了毯子, 点了点头, “所以我准备关门了。你回去吧,我不去袁家。” 李国风提了提手里精致的纸盒, 有点无奈地说:“我也是被推过来的,你看我这大老远跑过来,还给你带了东西, 你起码让我进去喝杯水吧?我又没欺负过你,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和陆斌第一次去大院的时候,你们不是拿石头丢我们?”沈盈盈瞥了他一眼, 但还是侧身让了让, “进来吧。” 沈盈盈确实对大院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对袁家。 原身陆春晓的父亲陆继东, 一直得不到袁家的认同,所以袁秀玲当初才会在结婚后跟家里断了来往。 沈盈盈穿过来的时候,袁秀玲因为袁父生病而离开陆家村去医院探望他, 随后父女和好,而且袁秀玲跟周向国在一起,周向国又是袁家本来看上的女婿,双重影响之下,袁秀玲跟家里的关系又回到从前的模样。 这看起来,仿佛陆继东父女是袁秀玲生命中的一次磨砺一样。 沈盈盈没见过陆继东,但她对这个为自己妻女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心怀尊重。 至于袁家,她根本就没想要继续来往——莫名其妙给她定亲,不管是袁老爷子年纪大了良心发现,还是袁老爷子确实就是想袁、李两家强强联合,她都不会参合到大院里面这些关系。 说到底,跟大院的这些关系,本该是属于陆春晓的,但沈盈盈不想做陆春晓,她想过自己开辟的人生,所以才想跟大院那边切断关系。 李国风没想到沈盈盈还记着第一次见面的事,自知理亏,但也忍不住辩解两句:“我们那会儿也没丢你啊,丢的是陆斌。” 沈盈盈“哦豁”一声,眼里有点鄙夷:“那我得还得感谢你们了?” 李国风:“……” 太记仇了吧。 他苦笑着说:“行,是我不对,我道歉,这总行了吧?” 沈盈盈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桌子上。 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李国风,不是人人都稀罕你们大院子弟的,你道歉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们,是因为你们总自以为是。” “我没有。”李国风一脸头疼,“那不都是小时候玩闹吗?你干嘛老揪着不放,那行,第一天算我欺负你了,那后来我不还给你和陆斌当导游了?你那天把我使唤得团团转。” 沈盈盈脸色不变:“那叫以恶制恶。” 李国风:“……” 沈盈盈懒得跟他再扯皮了,朝桌上的那杯水扬了扬下巴:“赶紧喝,喝完好走不送。” 李国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声说:“袁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你不能回去看一下他吗?” 在他来之前,沈盈盈正在写计划,去开门时已经把笔记本合上。她转着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姓袁。” “他从小看着我长大。”李国风皱了皱眉,“你是他外孙女,也该——” “李国风,”沈盈盈打断了他,看着他说,“你是来吵架的?我不管你们大院之间各家关系怎么好,我说过,我不是你们大院的人,少来管我,我不用你来告诉我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李国风沉默了一下,慢慢地喝完了那杯水。 他将带来的纸盒推到她面前,笑了笑:“来之前也不知道带点什么,就买了一点零食,尝尝看?” 这话题转得有点莫名其妙,沈盈盈以为他想揭过刚才的不愉快,于是干脆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谢谢。” 袁家和李家乱点鸳鸯谱,她是受害者,李国风也是。真要说起来,李国风除了自带大院子弟那种优越感之外,确实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纸盒,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攫住。 里面是一份桂花千层马蹄糕。 本地土壤不适合种桂花,所以这边平时很少人吃这玩意儿,顶多喝桂花茶。而这种千层糕需要用到的桂花酱,虽然不贵,但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 昨天陆斌和王铁送去让倒爷批量卖货的,就是桂花千层马蹄糕。 李国风问:“不尝尝么?” 沈盈盈手中转动的笔滑了一下,摔在桌子上,咕噜噜滚动了几圈,掉到了桌子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李国风,拳头握了松,松了又握。 是巧合? 不,不可能,他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提到这纸盒,刚刚又特地让她当面拆开,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最重要的是,陆斌和王铁有没有出事? 沈盈盈看着李国风的眼神有点冷:“李国风,陆斌和王铁现在在哪里?” 李国风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话音刚落,沈盈盈蹭地站了起来,已经是动怒了,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这是要威胁我了?” “你冷静点。”李国风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这还是文成东告诉我的,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是你要知道,这要是有人举报,陆斌就跑不掉了。” 沈盈盈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李国风一眼:“你们不会背后捅刀吧?” 李国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大小姐,黑市倒卖本来就是要被抓去蹲大牢的!现在到底是谁知法犯法?” 沈盈盈也有点恼火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大院子弟一样,不愁吃不愁穿?不倒卖赚点钱多少人都得饿死了。” “所以这不是让你回来吗?”李国风说,“你跟着陆斌,哪天出事了怎么办?周叔叔每个月都给你生活费,你根本就不需要做倒卖的事情。” 沈盈盈觉得有点烦:“你能不能不要管我?除了你们几个知道之外,袁家的人知道吗?” 李国风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敌人,你能不能别总是对我抱着敌意?” 沈盈盈喝了一杯水降压。 她放下杯子,声音毫无起伏:“那你说,你现在想怎么办?” “回大院一趟。”李国风低声说,“袁老爷子也只是想给你安排一下,顺便给你庆祝考了个好成绩。咱们院里就有人在北京读工农兵大学,到时候你去北京读书,也有人能照应。” 沈盈盈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搞了半天,居然是因为报考的事情。 她是省文科状元,而且还考了满分,自然也就轰动社会,大院那边知道也很正常。 正常人填志愿当然往最好的学校填,别人理所当然也觉得她会报国内最好的大学,而最好的学府就在北京。 但问题是,她根本没想过要出省。 沈盈盈支起手肘,托着腮,看着对面的青年:“李国风。” 她的表情虽然算不上好脸色,但也没了刚才的冷冰冰,可这点变化让李国风心中警铃大作。他有点戒备地看着她:“你说。” 沈盈盈问:“袁老爷子很喜欢你吧?” 李国风说:“还行。” 沈盈盈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就‘还行’?就这还说要将外孙女嫁给你?” 李国风:“……” 他是真的服气了,脑仁在突突地跳着:“陆春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袁老爷子的外孙女不就是她自己吗? “我不去北京读书,就在光州读,离家近。”沈盈盈摆摆手,直接忽视了他这问题,“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你会不会拿陆斌的事要挟我?” 李国风额上青筋几乎都要冒出来了:“陆春晓,我刚才哪句话有威胁过你?我这明明是提醒你!你倒好,好心当狗肺,就这样你还说我欺负你?你有没有良心?” 沈盈盈仔细一想,他刚才确实没有说什么,实在是他刚才的举动太让人怀疑了。 真的是,要提醒就好好提醒,搞得跟要搞事情一样,她能不怀疑吗? 第59章 城里见 她在来往的人中看到了陆斌。…… 李国风觉得有点憋屈。 他也是被自己家里赶出来的, 非让他今天把这陆春晓带回去不可。 袁老爷子早几年就在医院动过手术,身体一直不大好。 李家一直住袁家对门,李国风从小就听说袁家有个女儿, 但他从来没见过。直到袁老爷子住院,李国风随父母去探望老爷子时,才第一次看到了袁秀玲。 他从父母那里听到了一点袁家女儿的事, 他们都在感慨袁家总算是一家团聚了,袁老爷子脾气硬, 当初反对女儿嫁给村汉,说是要嫁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谁也没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袁家姑娘, 居然真的就和家里断绝了来往,跟个村汉跑了。 袁老爷子被气了个半死, 真就从此再也没在人前提起过自己女儿。然而嘴上不管怎么说, 父女血缘都是切不断的,壮年时还能强撑着, 年纪大了,看着别人家三代同堂,人就特别怕冷清孤独。 前几年周向国和袁秀玲刚结婚, 还生了个儿子时, 大概是袁老爷子最开心的时候了,毕竟那就是他十几年前想看到的情景。虽然晚了十几年, 但到底还是来了。 然而一纸调令下来, 周向国夫妇带着儿子搬走了, 袁家二老的屋子里又静了下来。看着大院里其他孩子跑来跑去, 他们脸上的落寞再也掩饰不住。 陆春晓以前回去过过一次中秋,大院里很多人都见过。大院里的姑娘们大都大大咧咧,有的比男人还男人, 而陆春晓长得乖巧,穿着鹅黄衬衫和白色长裙,走在大院中特别显眼。 当初他们几个趴在墙头往外看的时候,谁都看着她,却也谁都没有说话,他甚至后悔当时带头拿石子丢陆斌。 他们丢的都是小石子,就算砸在身上也没多疼,只是小孩子间惯玩的游戏,谁都没有将这种玩闹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到陆春晓因为这事儿记到现在。 他们确实看不起陆斌,但也没做什么离谱的事情,后来在陆春晓面前喊陆斌“土鳖子”,更多的就是为了逗她,看她生气的样子,看她露出跟人前乖巧文静时不一样的表情。 那时他们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个年纪的男孩就是这么无聊,不会直接说想和你一起玩,但就是想吸引人家姑娘的注意力。 这姑娘人前会装乖,看着温顺乖巧,实际是带着刺的,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讨厌不起来,心里还觉得她怪有意思的。 原本李国风以为就自己是这样,后来才发现不止他一个。 王子雄那年被她一记侧顶摔在地上,这么些年可不就一直惦记着呢吗?前年他们去照相馆时碰到她和陆斌,文成东认出来陆春晓了,但喊不上名字,王子雄可是一下子就把名字喊出来了。 李国风从纸盒里拿起一块千层糕,放到嘴里。 那千层糕是透明和奶油实色相间而成,口感也不一样,透明层是桂花味的,带着微韧的口感,实色的是奶味的,口感软糯,两者交替层叠,吃起来口感丰富。 他慢慢地吃完一块,看着沈盈盈问:“这是你做的?” 沈盈盈还在想着李国风之前说的事,有点拿不准袁老爷子的心思,忽然听到他这么问,思绪被打断,正想说“不是”,一个念头闪过,话到嘴边又改而说:“是。”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所以要是你们去举报,我和陆斌都要去蹲大牢了。” 李国风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我不会的,你能放心了吗?陆春晓,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我把这事儿告诉你,是卖你一个人情,让你回去跟大院一趟的,现在那边都等着我带你回去,给你这文状元庆祝。” 沈盈盈仍是不放心:“袁家的人也知道黑市的事情吗?” “他们还不知道。”李国风叹了口气,“陆春晓,就算他们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袁老爷子会去举报?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他很想说,根本没人会把陆斌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谁又会费这点力气去搞他呢?他们跟陆斌又无冤无仇。 但他也不傻,这姑娘听不得别人说陆斌一句不好,他要是这么说,她估计又要炸毛了。 “是我太小人之心。”沈盈盈沉默了一下,又说,“李国风,谢谢了。” 她说谢谢,李国风倒是有点意外了。 他点点头:“说这个就不必了,我刚才也说了,他们让我过来接你的。你一个大活人,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也不可能把你绑过去,这点信息当作是诚意了,你要是不过去,我也只能回去了。不过——” 沈盈盈抬起眼看着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说得对,那边各家关系都很好,袁老爷子现在这情况,他们都觉得你这外孙女该回去陪一下老人的,更何况老爷子是想给你铺路,可能你觉得不需要,但他们都会觉得这是老人一片心意,你不回去就是你不识好歹。到时候换个其他人来这里,可就不是我这么好说话了。” 沈盈盈脸色顿时就黑了,李国风马上又打了一句补丁:“先说明,我这不是威胁你,我只是说事实。” 沈盈盈想了想,把之前没说完的事情提了出来:“我回去可以,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李国风点点头:“你说。” 后天是填志愿的日子,袁老爷子之前发的电报,沈盈盈都没有回,所以大院那边干脆让人过来接她了,就是要赶在填志愿之前,让她回去一趟。 沈盈盈说:“袁老爷子这是要我去北京了,但我不会去那边的,我准备报省会的学校。袁老爷子要是尊重我意愿的话最好,要是他反对,你帮我劝劝他?” 李国风皱了皱眉:“你去光州做什么?考了这么好的成绩,这不是浪费吗?” 别说袁老爷子,到时候全场都是反对的声音。 沈盈盈没好气地说:“你就当我吃不了苦吧,我在这里还离家近,周末还能回家,斌哥平时也能给我带东西,我干嘛要去北京这么远的地方。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就说吧,帮还是不帮?” 李国风拿她没办法,只得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不一定管用。” 两人这算是初步达成共识了,沈盈盈简单收拾了一下,回房间换了衣服,在桌子上写了字条,压在桌子上。 李国风瞄了一眼,上面写着—— 斌哥:我回大院一趟,明天上午回来。 落款上写的是“阿盈”。 李国风还在想“阿盈”是不是这姑娘的小名,忽然又反应过来一件事:她把字条压在自己屋里,陆斌能看得到吗?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沈盈盈:“陆斌有你这屋的钥匙?” 沈盈盈也不掩饰,点点头:“对啊。” “你……”李国风见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一时语塞,“你一个女孩子,又是自己住的,怎么能把家里钥匙给男人?要是陆斌起了歹心怎么办!” 沈盈盈没好气地瞪了李国风一眼:“他才不会!我警告你,回头在袁家面前,你不许提陆斌任何事情,黑市的事不能提,钥匙的事也能不提。” 袁家管得已经够多了,袁老爷子不经她同意,就给她和李国风订亲,要是知道陆斌有她家钥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原身这些乱七八糟的亲属线真够烦的,偏偏还是大院里的,讲道理都困难。要是原身是个孤儿,她穿过来就省事多了。 这想法刚刚一冒出来,沈盈盈又马上止住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赶紧把袁家那边处理好才是正事。 李国风也顾不上她那颐指气使的语气了,能将人带回去交差,他已经很满足了,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 沈盈盈叹了口气,跟着他走出了屋外,把门锁好后,两人就出发了。 两人往村外走时,不时有村民跟沈盈盈打招呼,目光都不由自主往李国风身上看,眼神都带了点八卦好奇。 李国风也是头一回来这种乡下地方,感觉自己被人当成观赏品一样,心里有点不舒服。走出村口时,附近没什么人,他轻哼了一声:“就这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 “我乐意。”沈盈盈随口说了一句,又说,“村民们其实很淳朴的,在这里也自在,没人管东管西。” 最后几个字才是重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也没有在这问题上再继续了。 两人过了横基后坐船渡江,然后转公交,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城里。他们下车后沿街边走,还没走多久,沈盈盈就听到身后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喊—— “阿盈!”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在来往的人.流间,一眼就看到了陆斌。 第60章 甜丝丝 是杏仁蜂蜜巧克力的味道。…… 在这几年里面, 陆斌手里积攒的客户资源越来越多,年底订单需求自然也大,如果不是沈盈盈拦着他, 他都要把时间从凌晨排到黑夜。 这会儿才上午十一点d多,连饭点的时间都没到,陆斌还在忙着给客户送货, 却忽然看到本该在家里的沈盈盈出现在这里,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 但他是不可能认错人的,喊了一声, 果然看到少女转过头来。 街上人来人往,陆斌小心地避开行人, 推着自行车上去, 不动声色看了一下沈盈盈旁边的李国风,心里很快就推出了个想法。 阿盈平时没跟这李国风有来往, 更不会一声不吭自己跑出来,现在却突然出来了,十有八九是袁家那边有事找她了。 果然, 少女有点无奈低叹了口气, 朝他说:“斌哥,袁家那边让我回去一趟, 你忙完后我应该也差不多能走了, 到时候你来接我?” 陆斌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好。” 李国风愣了一下, 看向沈盈盈:“你不是要在你外公外婆那边住一晚吗?” 明明连东西都收拾好背过来了, 刚才也说好了在大院那边住一晚上的。 沈盈盈之所以原来打算住一晚,是因为没来得及跟陆斌说,她总不可能大晚上的从城里自己一个人回来吧?除了住一晚根本没得选。 但现在这么巧就碰到陆斌了, 今晚她跟着他回去就没问题了。 于是她语气理所当然地说:“不住了。” 李国风看了陆斌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沈盈盈见状,不满地说:“李国风你那什么眼神?” 李国风:“……” 他怎么好像做什么都能惹到这大小姐?李国风彻底没脾气了:“我就看了一眼,看一眼也不行吗?” 沈盈盈哼了一声,心说你那叫“看”吗?明明就是“瞪”。 陆斌见她一脸不高兴,笑了笑,从车篮的布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给她,安慰说:“就半天,很快就过去了,我晚点去接你。” 那东西是一个三角长条,外面用油纸包着,表面看不出是什么。 沈盈盈一看到它时,一肚子的郁闷都散了,连眼神都亮了,惊喜地“哇”了一声,一下子蹦到陆斌身旁,抱着他的手臂:“斌哥你最好了!” 这里面是瑞士三角巧克力,巧克力里带蜂蜜和杏仁,沈盈盈在现代时也经常吃。 这年代里巧克力金贵,从前他们进货回来时,都是尽量买那种纯黑巧克力,因为那最适合做甜品。那时他们的私人订单刚起步,沈盈盈经常做巧克力甜品,自己却很少吃。 现在陆斌手里的资源多了,也赚了许多钱,只要高叔他们那边从HK市那边搞到巧克力,陆斌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毕竟这不是常有的货。 少女一双杏眼弯成一对月牙,漆黑的瞳仁里星光点点,陆斌心里一阵柔软,见她脖子上没带围巾,又将自己的摘下来给她围上:“之前天天盯着我带围巾,怎么轮到自己出门就什么都不戴?” 这围巾还是沈盈盈自己织的。因为从村里出来后的那段横基,地势高,冬天是江风冷冷地刮过来,能直往衣服里钻,所以她给自己和陆斌都织了围巾。 陆斌从前粗糙惯了,也没有戴围巾护耳之类的习惯,还是沈盈盈不断提醒,后来总算是养成了冬天出门就戴上的习惯。 围巾上还带着温暖,沈盈盈小小地叹了口气:“出门的时候太生气啦,一生气就忘了。” “好了,不气。”陆斌眼里笑意越深,“去吧,我晚点去接你。” 沈盈盈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那我等你。” 沈盈盈看着陆斌的自行车消失在人海中,这才转过身,朝李国风说:“走吧。” 李国风看着她,心里五味陈杂。 刚才他明明就在她和陆斌旁边,但他们两人之间仿佛自成一地,根本容不下其他人的加入。 沈盈盈也没在意李国风,自顾自地往前走,心情大好地哼着歌,低头拆着那瑞士三角的油纸。 李国风跟了上去,有点不甘又有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看把你高兴得。” 他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做黑市,沈盈盈也不隐瞒,干脆告诉了他:“巧克力,HK那边流进来的。” 李国风一惊,连忙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低声加重了语气:“你们疯了吗?拿着这东西当街跑,万一被抓到了,你哭都没地方!还不快收起来,你是小孩儿吗,还要边走边吃?” 沈盈盈心情正好,也没计较李国风这连珠炮似的问题:“不要慌嘛,这不是有油纸包着吗?” 李国风气急,想起陆斌才是跟黑市接头的那个,觉得这姑娘也许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扶了扶额角:“陆春晓,我跟你说,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盈盈脚下一转,跨到李国风跟前,李国风猝不及防差点撞了上去,幸好反应够快,及时刹住脚步。 这人连走路都不按牌理!他瞪了沈盈盈一眼,但对着那张漂亮的脸,狡黠又灵动的眼神,他又骂不出口了。 沈盈盈已经掰下了一片三角巧克力,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姑娘一肚子坏水,李国风半天就被呛了个够,一时拿不准她眼下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做什么?” 沈盈盈挑了挑眉:“给你啊,尝尝嘛,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一早上的我耳朵都要起茧了,你嘴巴不累吗?” 这话的意思是嫌弃他婆妈了,让他吃着别说话。李国风又憋屈了,平日里他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一句废话都没有的。 这没良心的陆春晓,他这说了半天都是为了谁? 李国风没好气地看着沈盈盈。 眼前的少女抬着手,咖啡色的巧克力被夹在指尖,更显得她的手指莹白纤细,一看平日里就没做过什么重活的。 之前在她家里,连进门喝水都是他自己厚着脸皮要来的,这会儿难得她主动给他东西,李国风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巧克力,微微一低头,正想衔住它,它却被往后拉开了。 李国风:“……” 他先是难以置信,随后脸上闪过羞恼的神色,耳尖都红了,瞪着沈盈盈:“你……陆春晓!” 他这声音不低,周围有人看了过来,他连忙将声音压低。 沈盈盈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你用手接着自己吃啊,你还想我喂你?我们有这么熟吗?” 她确实也没说错,李国风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沈盈盈啧了一声,干脆塞到他手里。 少女的手冰凉软滑,李国风僵硬地捧着那块小小的巧克力片,上面还有一小块杏仁。 沈盈盈又掰了一块放到自己嘴里,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吃啊。” 李国风黑着脸将那块巧克力吃了,完了之后发表评价:“甜死了。” 沈盈盈白了他一眼,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 两人到了部队大院后,站岗上的战士早已换人了,李国风带着沈盈盈重新登记一番,站岗的战士才将人放了进去。 临近过年,大院中也热闹了许多,人们都十分热情,见李国风带了个眼生的姑娘来,一问之下居然是袁家老爷子的外孙女,袁家孙女跟李家儿子订亲的事,大院里不少人都知道,顿时朝李国风纷纷打趣。 沈盈盈脸都黑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国风,李国风头皮发麻,朝众人打哈哈糊弄过去,连忙带着沈盈盈飞快地跑开了。 她有点火大地朝李国风问:“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吗?这事不作数!你没跟你爸妈讲?” 李国风也有点无奈:“你平时不在这儿住,当然说得轻巧。” 沈盈盈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难处,干脆说:“那行,既然这次来了,我顺便把这事儿也一并解决了,也免得你为难。” 说着,她转身九走。 李国风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忙拉着她的手臂,一脸求饶地小声说:“姑奶奶,你想什么说?那些人也就开一下玩笑,我又不会强娶了你。你外公真的生病了,不经气,我不是不让你说,你可以说,但是语气好一点,行吗?” 沈盈盈看着他,一脸探究,就是不吭声。 李国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她慢条斯理地问:“李国风,说实话,我真怀疑你才是袁家的孙子。” 第61章 窒息感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天。 袁、李两家做对门已经快二十年了, 袁老爷子看着李国风出生、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家确实比亲人还亲。 听到沈盈盈这么说, 李国风点了点头,难得一脸认真地说:“我是把他当爷爷的。陆春晓,虽然你外公看起来很严肃, 但其实他人很好的。” 沈盈盈又掰了一块巧克力放到嘴里。 李国风见她肯停下来,连忙又挑了几件小事, 说袁老爷子平时怎么跟院里的后辈相处,除了不苟言笑, 听起来确实跟普通老人家差别不大。 她和李国风正站在袁家门口外二十来米处,在一颗大树下。几年前中秋节时, 她和陆斌就是在这里赏月的。 寒风呼啸, 本就不多的树叶哗啦掉下来,沈盈盈下意识地捂了捂围巾, 浓郁的牛奶巧克力味盈满口腔,香甜的味道稍稍缓和了一下沈盈盈的情绪。 她抬起头,看着李国风说:“看来你们都很喜欢他。” 李国风点点头, 犹豫了一下, 又说:“要是你跟他多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盈盈笑了笑:“你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了?” 李国风一阵无语, 心想你之前问袁家知不知道陆斌做黑市, 不就是觉得袁老爷子会动什么手脚吗? 他叹了口气, 正想说话,沈盈盈却已经先开口了。 “李国风,你会这么想, 是因为你们都在大院,从小生活在一起。” “可我不是,那年中秋是我第一次见到袁家二老。可在那之前,”沈盈盈顿了顿,像是在说着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故事,“在十二岁那年,我一个人在陆家村,在一个连门都没有的小破屋,没有被子,没有厚衣服,没有吃的,发着高烧,差一点就冻死了。” 李国风的瞳仁微微一缩,满脸震惊。 沈盈盈微微歪了歪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弯了弯,眼下的卧蚕让她看起来带了点俏皮:“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呢?” “我……”李国风握紧了拳头,声音梗在喉咙里,“我在……” 面前的少女又掰了一块巧克力,却是递到了他面前,他心中泛起苦涩,动作僵硬地接过了。 “那天只有陆斌给了我一张破毯子。”提到陆斌的名字时,沈盈盈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那天起就只有陆斌在我身边。我那年中秋回来,是因为周向国让我帮他劝袁老师嫁给她,这应该也是袁家二老念想了很久的事情了。” 她语气轻松,就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这是我第二次来大院,我考了文状元,袁家脸上很有光吧。” 李国风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袁老爷子什么级别了,你以为他还需要你这点小事来长脸?” “谁知道呢?毕竟每回都这么凑巧。”沈盈盈耸了耸肩,摊摊手说,“那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袁家是好心关心我。可是——” 她踢了踢脚下的一个小石子,漫不经心地继续说:“我不需要。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大院的人没有一个人来,这么多年了,你们也不必来了。我不是小猫小狗,不是你们想起来就能来逗一下的。退一步说,袁家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肠变软了,想要弥补之前落下的亲情了,可我为什么要费这个时间,来陪着演这出温情戏呢?人总该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的,当初不承认陆继东是女婿,不承认陆春晓是外孙女,现在就不要想着像别人祖孙那样温情。” 李国风很想反驳她,可搜肠刮肚之后,他仍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些。” “我没怪你。”沈盈盈说,“应该说,如果不是你们想插手我的人生,我根本没想过要在你们身上浪费心思。” “袁家也好,你们父母也好,说得好听是为我好,我是长得太丑还是人没前途?犯得着他们来操心?” “大院子弟说白了不过靠的是父辈,哪天转业了,什么也不是,还真当自己是别人高攀不起的贵人了?将来我入学了,身边随便一个同学都是天之骄子,交了朋友就是人脉,碰到个长得好看的还能谈段恋爱,合适的就结婚,根本没你们大院什么事。” “所以,”沈盈盈摊摊手,下了最终的结论,“少来管我,我自己能过得比他们想象中的好。” 李国风神色很复杂,沈盈盈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总觉得对方脸上有后悔的情绪。 她挠了挠脸颊,叹了口气:“抱歉,这些话不太好听,本来我跟袁家的这些破事儿,应该是我自己去解决,你被牵扯进来也是因为他们乱点鸳鸯谱。但你总说袁老爷子身体的事,我这也算是提前给你透个底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吵的,他们在我眼里跟外面街上的老太太老爷爷没差,都是陌生人,但我尊老爱幼,除了不会答应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和建议之外,其他的我就当是回来蹭一顿饭,就当是谢谢你提醒我陆斌的事情。” 李国风声音苦涩:“好。” 他这模样,反倒让沈盈盈有点尴尬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李国风将她送到袁家门口时,脸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按了按门口,很快就有人应门打开了。 袁母一见到他和沈盈盈,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往一边让了让:“哎呀,是晓晓呀!总算来了,快进来,外面怪冷的!阿风也进来,刚做好的饭,一起进来吃。” 沈盈盈就当这半天是社交饭局了,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朝袁母点点头:“外婆好。” 李国风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划过一抹惊讶。 两人走进屋后,沈盈盈看到袁父仍是坐在那张摇椅上,只是人确实比当年瘦了一些,精神倒是看起来还不错。 沈盈盈又打了一声招呼,袁父的目光在进来的两个年轻人身上转了一圈,点了点头,朝李国风说:“辛苦阿风走这一趟了。” 李国风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 袁父看着沈盈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都去洗洗手来吃饭”。 袁老爷子本就不苟言笑,袁母则是跟他相反,热情地给沈盈盈夹菜,找话题活络气氛,但除非直接问到沈盈盈,否则沈盈盈就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菜。 眼看着饭桌上都要冷场了,李国风连忙接话,袁母见状更加热情了,转而朝沈盈盈说起李国风的好话来。 沈盈盈一脸无语地看了李国风一眼,李国风脸色尴尬,赶紧岔开了话题。 一顿饭吃得让人脚下抠出一座迪士尼,总算结束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之前她和李国风回来时,已经有许多人知道是袁家的外孙女回来了,刚过了午饭时间,就有人来看看传说中满分状元。 没过多久,袁家就坐满了人,袁母忙着给众人倒茶。 “老袁,你这外孙女可真是太厉害了!” “晓晓,以后给我家琳琳也补补课,我也不贪心,考个省会的大学就成!” “后天就得填志愿了吧?老袁,你们想好去哪所大学没有?” “那还用想,去B大呗!” “瞧你说的,Q大也没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给袁家道贺,一边讨论着孩子该报哪所学校。 袁老爷子严肃了许久的脸上也总算有了点笑意:“那两所都好,就看她自己喜欢哪所了,到时候去了北京,还要劳烦老冯家那孩子帮忙照看一下。” 沈盈盈眼观鼻鼻观心,在旁边拆着大白兔糖吃,听见有人问她要报哪所时,她剥糖纸的动作顿了顿。 隔壁的李国风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沈盈盈将糖塞到嘴里,说:“H大。” 李国风心里哀嚎一声“来了”,抬手捂了捂脸。沈盈盈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之所以选择H大,是因为它在J大对面,而J大是华侨大学。 现在已经是1978年1月了,今年年底,开放的消息就会出来,意味着这个沿海省份将成为一片黄金之地,到处都是机会。 华侨们拥有财富和资源,而归国华侨们的子女会就读于J大,如果她在H大读书,就有很多机会接触这些华侨子女,积攒人脉。 在现代,金融和科技的发展空间才是最大的,不管是开饭店也好投资房产也好,跟金融和科技都没有可比性而言。然而在这个年代,这两个领域都是未知之地,资源更是少得可怜,甚至只能先从科技类产品的代理开始做起,而华侨们正是有这方面的资源。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H大是哪所大学,毕竟在省会学校中,它并不算顶尖,名气甚至比同为省会学校的Z大差远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这H大……在哪儿?” 沈盈盈说:“在光州市。” 袁父脸色一沉,终于忍不住一拍摇椅的扶手:“胡闹!这学校怎么比得上B大Q大?将来毕业分配的单位都不一样!” 沈盈盈没说话,袁父见她没有改口的意思,脸色更难看了,其他人连忙打圆场,有的在劝沈盈盈,有的又说也不是非要去北京不可。 “Z大也可以的嘛!” “是啊,老袁,这肯定是因为小姑娘不舍得阿风了嘛,你看他俩感情多好!” …… 沈盈盈一下子被呛到了,那颗被她嚼了一半的大白兔糖卡在了喉咙里,让她无法呼吸,窒息感顿时涌了上来。 第62章 不要怕 阿盈,我来了,别怕。…… 沈盈盈弯下腰, 一旁的李国风最先发现不对劲,不停地给她拍着背。幸好她不是小孩子,也有自救意识, 及时做了几个深咳嗽的动作,那颗糖终于被咳了出来。 大人被食物卡喉咙也是常有的事,而且不像小孩那么危险, 所以周围的人都没太当回事,反而打趣着她和李国风, 觉得她是一下子被长辈们提到,害羞了紧张了, 所以才不小心被呛到。 她嗓子眼火辣辣的疼,李国风递过来一杯水, 她说了声谢谢, 接过来喝了几口。 然而就这么简单的动作,落到其他人眼里, 居然就变了味。 李国风的母亲石红玉也刚好来到了袁家,进来就是看到了这么个情景,听到别人转述, 还夸了一下李国风:“臭小子, 居然知道心疼人了?” 李国风一脸尴尬,低声朝她说:“妈, 别说了!” 石红玉瞪了他一眼:“牛高马大的害羞什么?你俩平时见面就少, 人晓晓要是真在光州读书, 你可得经常去陪她!” 另一个中年妇女也取笑着说:“就是, 人姑娘家害羞也就算了,你个大男人还脸红个什么!” 这简直就越描越黑,李国风干脆闭上嘴了。 沈盈盈喉咙还疼, 不想说话,看着这些跟她并没有多少交集的人,听着他们在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因为没多少交集,所以不怎么认识,也就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浪费时间,也很聒噪。 石红玉过来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儿媳妇的,进来一看,小姑娘几年没见,长得更加漂亮了,刚考上了大学,人也聪明,石红玉是越看越喜欢。 儿媳妇聪明是好事,但要是去北京读书,那离这里好远哩! 石红玉刚刚听到其他人说,小姑娘要为了她儿子留在光州读书,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朝袁父说:“袁叔,光州不也有好学校吗?也不用非得B大Q大,将来分配也好留在这边,以后小两口就还住这里,陪陪咱们这些老人家。” 袁父的目光落到沈盈盈身上。 这外孙女明明跟女儿长得很像,他还记得女儿年轻时,跟他说有喜欢的人时的神情,那种娇羞的小女儿神态,在这外孙女脸上半点都没有,只有满眼疏离。 他看着沈盈盈,脸上是一贯的刻板:“你怎么想的?” 沈盈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笑了笑,反问:“这重要吗?” 他皱了皱眉,脸上已经有点不快:“早些年你妈妈让你回来你不回,在陆家村那种野地方,都学不会规矩了!好几年都不回来一趟,成什么样子!你妈妈跟周叔叔过日子,也顾不上你,现在我和你外婆趁着还能走能吃,给你安排一下,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你倒还不满意了?” 原本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袁老爷子一上火,众人又纷纷来劝,李国风拉了拉沈盈盈:“别冲动啊。” 沈盈盈看了李国风一眼,皱了皱眉,原本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说,你想说什么就说,”袁父拄了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 沈盈盈从李国风那儿把手抽回来,脸色平静地站了起来:“我今天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您的。第一,我不去北京;第二,我不跟任何人订亲。” 她看着袁老爷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凭自己考的成绩,想读哪所大学就读哪所大学;十三岁以前,只有陆继东照顾过我和您女儿,十三岁以后,是陆家村的人照顾我。到今天我这么大了,也不需要别人来操心,什么时候谈恋爱结婚,都是我自己的事。” 袁老爷子气得脸都青了:“你、你……” 石红玉和袁母连忙过去看袁老爷子,其他人纷纷劝沈盈盈,说她不懂事。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外公不都是为你好吗?” “以前那些事也不能怪你外公,你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以后就知道你外公用心良苦了!” “晓晓,你看把你外公气得,还不赶紧道歉!” 沈盈盈站了起来,李国风生怕她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连忙跟着起来,一脸求饶地小声说:“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吧,其他的少说两句,老人家不经气。” 石红玉见儿子跟那姑娘看起来明明相处得还可以,可那姑娘又说出这种话,只得瞪了儿子一眼:“臭小子你给我过来!” 李国风只当听不见,只盯着沈盈盈。 沈盈盈看了他一眼:“只要我不按他说的做,他都会生气,说不说都一样。” 李国风有点无奈,是这么个理,但少说两句就能少被说两句。 沈盈盈又朝袁老爷子说:“您保重身体,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说着,她又朝袁母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往门口走,袁老爷子拄着拐杖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想要从摇椅上站起来:“你给我站住!” 李国风顾不上沈盈盈了,连忙去扶袁老爷子,却没想到袁老爷子急火攻心,身子一歪,在众人的喊叫声中昏了过去。 * 陆斌平时给客户送货时,大多时候都会跟客户多聊几句,收集客户的意见,拉近与客户的距离等等。 因为今天要去大院那边接沈盈盈,也知道她不喜欢那边的人,所以他今天没怎么跟客户聊天,尽快地送完了货,让王铁先回去,然后骑着自行车往大院那边去。 陆斌在离大院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停了下来,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这才推着车慢慢走过去。 他知道,住在这里面的人很多都看不起外边的,尤其是他这样乡下出身的人。 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但他不想阿盈出来跑到他身边时,那里面出来的人用看他的眼光去看阿盈。 陆斌把手表从衣兜里掏出来,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六点不到。他把车停好,就在一旁,一边往里看,一边站着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两个人从大院里走出来,步履匆匆,其中一个边走边说:“我妈说袁老爷子被气昏了,那陆春晓可真够厉害的,几年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整出大的。” 另一个人似乎不太认同同伴说的,沉默了一下才说:“要是你妈没经过你同意,给你订亲了,你乐意吗?” “啧,要是对面姑娘也这么漂亮,我肯定乐意啊!先不说我,你以为阿风那小子心里没偷着乐?谁知道个小丫头长大了成这样,他这是走狗屎运了!” 那两人刚走出没多远,迎面就差点撞上了陆斌,三人一照面,都互相认出了对方。 那两人正是王子雄和文成东,文成东是知道陆斌黑市的事情的,因为李国风叮嘱他不能往外说,所以王子雄都还没知道这事。 文成东指着陆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卧槽,你来干什么?” 陆斌是听见了他们刚才说的事情,心里有点担心沈盈盈,朝他们问:“刚才你们说春晓的外公晕倒了?春晓现在人在哪里?” 文成东哼了一声:“你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斌说:“你们现在是要去医院吧。” 文成东:“……” 王子雄知道陆斌跟陆春晓是同村的,直接告诉了陆斌:“在军区医院,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陆斌点了点头:“谢了。” 三人赶到军区医院,直奔住院部,上了袁老爷子所在的病房楼层。 袁老爷子的病房在六楼尽头,外面站了好几个袁家的邻居,石红玉和李国风也在,都站成一堆,不时小声地说着话。 陆斌一眼就看到了人堆外的沈盈盈。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影:少女脸色苍白,微微抿着唇,像是看着病房,又像是穿过了一切,尽管身体单薄,却仍旧挺直着脊背。 李国风被石红玉推了一下,李国风一脸为难地往沈盈盈那边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沈盈盈听完后摇了摇头。 可陆斌却从她摇头的动作里,看出了疲惫。 他快步往前走,在她甚至都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低声换了一声:“阿盈。” 沈盈盈确实觉得很累了。 她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可袁老爷子确实是被她气晕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做不到直接转头就走掉。 然而,一旦她留在这里,就意味着要接受大院众人的轮番轰炸。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说那些话。 沈盈盈心想,可是不说,她不就是要按着袁老爷子的路去走了吗?那是她自己的人生啊。 她还在发愣,冷不防听到陆斌的声音,还以为出现幻听了,但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眼眶不由自主一热。 陆斌只在她小时候见过一次她哭,在那之后,不管有多困难,甚至是水淹时面对随时吞噬一切的洪水,她都没有哭过。 她现在其实也没哭,眼里泛着一层光,就是倔强地不掉下来,可这更让陆斌心疼了。他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针轻轻扎过一样,细细密密绵绵麻麻地疼。 他抬起手,粗糙的掌心虚虚地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地刮过她的眼下,低声说:“阿盈,我来了,别怕。” 沈盈盈再也忍不住了,呜咽一声,把头埋在陆斌胸前,小声又委屈地哭了出来,像个受尽了欺负后终于等到大人的孩子。 陆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环着她的肩膀,用手臂无声地给她隔出了一片安心的天地。 第63章 遮风雨 他为她遮风挡雨。 袁老爷子昏倒入院, 众人慌忙将人送进了医院。 大院里各家一向都是互相帮衬的,又因为袁家唯一的女儿袁秀玲不在本地,跟袁家相熟的几户人家都过来了, 轮流守在病房外。 这里面自然也有下午在袁家作客的,一来二去,袁老爷子是被外孙女气晕的事情, 很快就传开了。 本来众人看到那陆春晓也跟着一起过来,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 于是在病房外守候时,有辈分高一些的就过去劝她听外公的话, 没想到那姑娘丝毫不松口。 她一口一句敬称,倒是让人挑不出错, 只是说出来的话句句让大院长辈们摇头叹气, 甚至有暴脾气的长辈忍不住开口斥责,被护士同志提醒后才压低了声音。 所有人都觉得, 袁老爷子真是倒了霉:早年女儿嫁错人,好不容易板正过来了,现在这外孙女又是个没规矩的, 浑身都是刺。好歹身上还留着袁家的血呢, 竟能跟自己外公说出这种话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 这倔强了一下午的姑娘, 现在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 扑到一个男人怀里哭了起来。 “这……这是在医院呢,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那人是谁啊?” “看那一身就知道了,乡下来的吧。” …… 石红玉一看也有些急了, 将李国风拉到一边,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臭小子,你跟春晓到底怎么回事?” 李国风往沈盈盈方向看了一眼,心里也有点烦躁:“还能是怎么回事?我跟她什么事儿都没有,早就让你们别乱点鸳鸯,她那人看着乖,实际有多倔你们今天也看到了。本来你们不参合,说不定还有点机会的,现在她把我跟你们都算在一块了。” 石红玉听着自家儿子的抱怨,一开始还以为他也没那个意思,听到后面又不是那个味儿了:“敢情你这是单相思了?” “我没有!”李国风一噎,有点恼羞成怒地说,“现在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们别再管她了。人家能考上文状元能是个傻子吗?她心里通透着呢,就你们还当人家是小姑娘忽悠。” 石红玉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扭了扭他耳朵:“反了你!臭小子,胳膊肘还往外拐!老娘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本来李国风从小被石红玉揍到大,早就习惯了,哪怕已经成年了,平时在大院里被其他人看到挨揍也觉得没什么,可这会儿却不乐意了,下意识地又往沈盈盈那边看。 他把耳朵从石红玉手里抢回来,低声说:“妈,这医院呢,给点面子行不行?” 说着,赶紧拉开了点距离,省得她又拧耳朵掐胳膊。 文成东和王子雄本来是跟陆斌一起过来的,刚才陆斌一看到沈盈盈,就将他们甩开了。 两人远远地看到那姑娘躲进陆斌怀里,饶是平时再怎么嘴贱欠收拾,说到底都是连女孩儿的手都没牵过的白板,这会儿都有点尴尬,看到李国风也在,都不约而同地往他那边走。 文成东用手肘捅了捅李国风,朝几米开外的陆斌和沈盈盈扬了扬下巴:“风哥,也不去管管啊?那可是你媳妇儿。” 李国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闭嘴吧,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种事也是能管的吗?人家姑娘心里喜欢谁,谁都管不了。” “谁说管不了?”文成东眼珠子骨碌一转,“那总不可能喜欢个蹲大牢……” 他话还没说完,李国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不是说了不提这事儿?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李国风这动作闹出一阵动静,很多人都看了过来,有个大院的长辈过来说了两句:“怎么回事儿你们?在医院还打架?” 沈盈盈已经被陆斌安抚过情绪,稍稍镇定,也看了过去,李国风知道她聪明,怕她看出什么,警告地看了文成东一眼,松开了手。 他拍了拍文成东的衣领,朝那长辈说:“没呢,闹着玩儿。” 文成东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连忙点头:“对对,就开个玩笑。” 两人又被说了几句,这才安静了下来。王子雄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李国风说:“没什么。” 三人正说着,陆斌走了过来,他们马上停下说话的声音。 就连身后的长辈们也都看了过来——自从这男人来了之后,倔强了一下午的袁家外孙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原来还跟朵带刺玫瑰一样,刚才却跟个寻常小姑娘一样嘤嘤哭泣,显然是对他依赖至极。 平心而论,这男人虽然穿着朴素,衣服上甚至还有补丁,但身上没有那种小市民的市侩感,走在这大医院里也没有丝毫不自在。 他们大院里出生的,对站姿走姿就很讲究,只见那男人一脸坦荡,站如松形如风。刚才他站在一边,让袁家那姑娘靠着时,仿佛就是一棵能让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饶是他们再挑剔,也无法对他的形态挑出一丝毛病。 陆斌停在了李国风三人跟前,扫了一眼他们几个,最后把目光落到李国风身上:“你们大院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她本人在场的?没有的话,人我先带走了,其他事我代办。” 文成东不满地说:“你当你谁啊?口气挺大。” 陆斌看了他一眼:“我救过她的命,不止一次。没有我,你们早就见不到她了,更别说长成现在这个香饽饽文状元。说这种话的底气,我还是有的。” 这话一出,文成东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李国风一眼,就看到他那平时眼高于顶的好兄弟抿着唇,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陆斌的声音不算小,大院的长辈们就在李国风等人后面,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下午他们已经轮番轰炸了一番,那姑娘就是油盐不进,再继续说就掉身份了,现在又突然来了个陌生男人,他们不知道底细,一时间没有人做第一个开口的人,于是全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陆斌。 陆斌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李国风等人和大院长辈们之间,环视了他们一周:“春晓心软,有的话没说得太直白。既然这里没有身体不好的,我现在就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她姓陆,出生起就是姓陆的在照顾她,从前是她的父亲陆继东,现在是我陆斌。虽然从前是住城里,但也不是在你们大院,这几年也一直在陆家村,一直就没有跟你们有来往。” 他的声音顿了顿,轻轻笑了笑,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现在人长开了,变成漂亮大姑娘了,考上大学了,知道将来有个大好前途了,就想直接把人抢回去?空手套白狼都没袁家这么无耻。” 石红玉是暴脾气的,第一个就骂了出来:“你什么意思,这亲事前几年就订的,又不是咱们家等她考上之后再订的!考不考得上大学,老娘才不在乎!” 陆斌看了石红玉一眼,知道她就是李国风的母亲:“国家只承认婚姻登记,订亲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受法律条文保护的,算不得数。” 袁、李两家的亲事早就在大院里传开了,要是这男人说的是袁家姑娘不喜欢李家儿子,他们还能拉扯一下—— 比如“没处过你怎么知道不喜欢”,又比如“这都是长辈为他们好”等等。 可现在这男人跟他们说国家法律,所有百姓都要遵守的国家法律,而他们本身家里吃的就是国家的特供,领的是国家的工资,在这方面当然也更加需要注意。 陆斌这话一出,石红玉顿时就被将了一军,虽然脸色极为难看,但也无话可说了。 还有考大学的事情,真要这么关心阿盈,考之前怎么不来关心一下复习得怎么样?不给她送一下资料? 她回来陆家村的时候也才十二岁,从前在城里不过是读了小学,在陆家村也没怎么去过学校,他们就笃定她是神童,在这么个情况下预测她能考个好成绩? 都是老狐狸,懂的都懂,不就是欺负姑娘心软没撕破脸? 不管是婚事也好,还是考大学的事也好,现在陆斌把话说开了,把那层遮羞布揭开,所有人果然就安静下来了。 本来还有人嘀嘀咕咕,但石红玉率先发怒,被陆斌这么一反驳,那些嘀咕的声音顿时也都消失了。 陆斌见他们再没意见,转过身走到沈盈盈面前,见她呆呆地看着他,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阿盈,咱们走。” 第64章 集结号 集齐男女主大反派! 沈盈盈仍是有点懵。 从听到陆斌的那番话时, 她就傻眼了。 他说出了她心里的话——她之前就想那么说了,想说袁家无耻,想说大院其他人不要脸, 但她一直以来的社交准则在束缚着她。 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说话留余地,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更重要的是, 李国风和文成东知道了陆斌在黑市做买卖。 男人的手心宽大而温暖,她脚步迟疑, 回头看了看被越甩越远的大院众人,心里有点不安。 陆斌也察觉到了她的犹豫, 故意加快了脚步, 让她不得不小跑了起来,连犹豫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沈盈盈应付了那些老狐狸一下午, 脑子早就转不动了,这会儿跑了起来,干脆就放空了, 什么都不想了。 陆斌拉着她跑到楼下才停了下来, 沈盈盈没反应过来,带着惯性一头就撞到他后背上, 小声地“啊”了一下。 他转过身, 无奈地笑了笑, 给她揉了揉额头:“疼吗?” 沈盈盈摇了摇头, 看了他一眼,有点崇拜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大佬, 你刚才真是太帅了。” 尤其是跟石红玉说的那句话,她根本都没想过要从法律角度跟他们说,这简直是致命一击,快准狠且有效。 陆斌握着她的肩膀,因为比她高了一个头,所以他不得不微微弯着腰,才能靠近她。他看着她,语气温和:“你就这样被这些人欺负了一下午?为什么没在大院那边等我?你应该知道我会提早过去的。” 沈盈盈一个人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委不委屈,只想着不能给这些人一丝机会,逐字逐句地反驳。 然而,等陆斌来了,等她不再是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委屈就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现在他这么一问,沈盈盈又想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陆斌。 陆斌叹了口气,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要来找我,知道吗?相信我,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 沈盈盈点了点头,带着浓重地鼻音“嗯”了一声。 天色已经入夜,因为袁老爷子还没醒,陆斌知道沈盈盈心里放不下,干脆就在城里的宾馆住一晚,第二天让她在宾馆呆着,他自己去了一趟军区医院,替她解决剩下的事情。 沈盈盈起来的时候,陆斌已经出门了,在桌上压了字条让她等着。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半个多小时,陆斌就回来了,还给她带了早餐。 她瞧着陆斌的脸色,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心里还在猜测,陆斌就已经主动开口了:“袁家那位已经醒了,人没事。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多想,以后大院那边,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沈盈盈本来以为,他就是去确认一下袁老爷子醒了没有,听他这话,似乎是跟袁老爷子谈上过话?她犹豫了下,问:“斌哥,你这是直接跟他聊了?” 陆斌点了点头,又笑着说:“怎么了,还不放心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沈盈盈连忙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反正,大佬辛苦了,谢谢大佬!” 她只是有点惊讶。 不愧是大佬,短短几年就从一个浑身是刺的敏感阴沉少年,变成一个可靠稳重的男人。 她想了想,干脆将李国风和文成东知道他做黑市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也好让他心里有防备,以后小心一点。 陆斌安静地听完,第一句问的是:“就是因为这事儿,所以你往大院里跑?” 沈盈盈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也不完全是……” 陆斌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沈盈盈还是忍不住问銥誮:“万一……” 万一有人去举报呢? “这就是当初我想接订制单的原因。”陆斌笑了笑,“我们最初在黑市里摆摊,确实是投机倒把。可订制单,我又不是在黑市里大量卖出,我只是帮客户把材料加工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要点加工的辛苦费。” 沈盈盈:“……” 这也行? 好像……又有点道理? 沈盈盈放下心来。 因为明天就要填志愿,陆斌本来也没在这两天安排发货,两人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回陆家村了。 第二天一早,陆斌陪着她一起去填了志愿,村民们也给足牌面,一直将他们送到横基上,谁也没有说应该要报什么学校,都相信这姑娘有自己的主意。 高考恢复来势迅猛,考试、公榜、填志愿、录取都是一气呵成,学子们年还没过完,就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尽管公榜时,村民们已经给沈盈盈庆祝了一番,但邮递员送通知书过来的时候,村里又摆了一次席——反正还在年里,各家凑一点东西出来热热闹闹,还能沾点状元的喜气。 沈盈盈原来的本科是在Z大念的,学的是新闻传播,当初毕业后过五关斩六将进了一家知名外企,所以后来又自考了高级商英,还拿下了海外推广的项目。 这次她并没有选Z大,也没有选新闻传播,而是报了H大的英语专业,选的是外事翻译的方向,报到时间是3月8日。 她选择的理由很简单:现代教育毕竟比这年代的强太多,而且她已经读过大学了,实在没必要再读一次,她有朋友念的就是英语,所以也大概了解外语课程体系,这样一来,入学后也不用为成绩和功课发愁,有更多的时间做其他事情。 这会儿离去大学报到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月,但陆斌已经开始给沈盈盈准备东西了。 他在黑市里已经混了好些年,也得到了高叔的认可,不时跟着那些老倒爷们见世面,也认识了省会的一些同行,最近就托他们帮忙看一下H大附近的环境,还有里面的住宿条件。 打听完之后,陆斌简直是忧心忡忡了。 沈盈盈窝在沙发上挖着果冻,朝走来走去的陆斌说:“斌哥,下个月才开学呢,不用这么早收拾的,我自己收拾就成,别弄了,过来坐下嘛!” 一旁的王铁捧着盒曲奇,也劝道:“就是说嘛,哥,你看你才二十,活得跟个老父亲似的,人春晓姐又不是小孩儿,女孩子那些东西你能收拾得过来吗?就那些个瓶瓶罐罐,她不得自己看一遍?”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麻烦一样……沈盈盈用手肘戳了王铁一下:“瓶瓶罐罐怎么了,花的又不是你的钱!斌哥说什么了吗?就你话多。” 陆斌忍不住笑了,咳了一声:“没关系,想买多少都可以。” 王铁连忙求饶:“我不也这个意思吗?我就是想说,春晓姐是个精致的姑娘,咱们有的是钱,买买买!” 沈盈盈满意地“嗯”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这几年里,沈盈盈确实过得越来越精致了。 陆斌和王铁因为成分问题,赚了钱也不能张扬,但沈盈盈不同,因为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每个月都会收到周向国夫妇的生活费,所以陆斌也就不需要顾忌太多,一点一点地将她屋里的东西都换成最好的。 一想到下个月她就要去学校里住宿,陆斌脸上那点笑容又消失了,有点发愁地说:“H大的宿舍一间住八个人,一层就一个洗澡房,要不还是在外面租房子?” 这当然不行,她读大学除了要那金贵的第一届大学生文凭,还要积攒人脉,要是在外面租房子,那岂不是与众不同?一开学就跟别人有距离感。 沈盈盈刚想开口,陆斌却又自顾自地否定了:“但是你一个人住外面也不安全,也不行,还是得住学校里。” 沈盈盈:“……” 王铁忍不住问:“哥,那你想怎么样呢?” 陆斌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正在想吗?” 沈盈盈连忙说:“哎呀斌哥,不用想了,住校就行,我可以的!” 陆斌见她那样,就知道她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这么说,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我真的能行!”沈盈盈又说,“你看,我周末就可以回来了,一周就五天呆在学校里。” “足足五天,”陆斌又叹了口气,“饭堂里的饭菜肯定也比不上家里,一星期下来人就得瘦了。” 沈盈盈:“……” 饭堂这个问题,那真是亘古不变的,Z大的饭堂还好,她听说有的大学的饭菜确实难吃,她有朋友一学期下来都没在饭堂里吃过几次饭的。 沈盈盈又说:“没关系的,实在不行我就去外面吃。” 确实也只能这样了。陆斌一边想着,一边朝王铁说:“王铁,以后咱们要多收点小额的粮票了。” 从前陆斌很少收小额粮票,毕竟他们采购原料都用不上。 王铁在跟陆斌之前还会收一些,因为跑黑市时中午要去饭店吃饭,付款都是钱加小额粮票的形式,就拿面条来说,一碗面收不同金额的钱,但粮票通常用的是三两粮票。但现在他们哪怕去送货,也是自己带饭,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 王铁拍了拍胸口:“没问题!”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沈盈盈放下果冻,跑到门边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时尚的风衣,手臂间挎着包包,提着一个袋子,笑眯眯地站在门外,朝沈盈盈打了声招呼:“晓晓,好久不见。” 沈盈盈愣了一下,惊喜得差点跳起来:“叶姐姐!” 来的居然是原著女主叶芳华,沈盈盈连忙往一边挪了挪,让她进来。 叶芳华看着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小丫头几年不见变大姑娘了,长得真好看!”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叶姐姐才是最好看的!” 叶芳华捂嘴偷笑:“嘴真甜。” 沈盈盈将她迎了进去,迫不及待地朝陆斌喊:“斌哥,叶姐姐来了!” 王铁原本还在沙发上葛优躺,突然来了个大美女,惊得连忙弹了起来。 陆斌本来就在给沈盈盈收拾行李,厅里摆了两个行李箱,这正收拾第三个,东西都铺在桌子和沙发上,就剩下刚才王铁和沈盈盈坐着的那张是空的。 这时有人来了,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朝沈盈盈点点头:“知道了。” 叶芳华一看到这阵仗,也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忍不住取笑陆斌:“陆斌同志,你这收拾得也太多了吧?” 陆斌面不改色:“到时候我们会替她拿去学校的。” 虽然几年前就见识过这人疼爱陆春晓,但再次看到,叶芳华还是忍不住感叹——这真的是她和为民上一世的死对头吗? 她看了看铺满东西的桌子,只得将手里的袋子交给沈盈盈:“新年快乐,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她朝沈盈盈眨了眨眼睛,特地在“亲手”两个字加了重音。 沈盈盈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颗颗包装精致的小方块,她拿起一颗,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雪花酥,不同的侧面上露出切口整齐的果干和坚果,镶嵌在乳白色的硬糖中,颜色丰富。 沈盈盈都有点舍不得下口了:“好漂亮!” 叶芳华打趣说:“晓晓应该也会做吧?” 沈盈盈眨了眨眼,明白叶芳华这是已经知道她也是穿越过来的了。 想想也是,她毫不掩饰地考了个满分,其他人当她是神童,但叶芳华本身就是重生的,加上她自己也有混黑市,十有八九也听到了陆斌的名头,再一结合起来,很容易就能推出她的事情来。 这本来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虽然叶芳华也是书中角色,跟她不是一个世界,但好歹也是从现代生活过来的,起码能更懂她,于是她也不否认,朝叶芳华点了点头:“嗯。” 叶芳华显然也有种找到了同类的感觉,有点感慨地笑了笑:“我就知道。” 两人之间这种像是没说什么,但又无形中透露着只有对方才能懂的感觉,陆斌皱了皱眉,看着沈盈盈手上的雪花酥,提醒说:“阿盈,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甜的了。” 沈盈盈飞快地咬了一小口,朝陆斌眨巴眨巴眼睛:“就一块。” 叶芳华差点没忍住朝陆斌翻白眼:这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因为陆斌和王铁都在,叶芳华和沈盈盈不方便说什么,只挑了一些他们都能听的话题说。 跟原著发展的一样,叶芳华不顾家人的反对,下乡去找原著男主李为民,发动美食技能,做各种各样的美食到黑市上卖,贴补家用,将李为民一家养得白白胖胖,等到第一届恢复高考的机会,跟李为民一起考上了N大。 N大也在光州,是理工学校,因为李为民在村里时,就经常跟公社里的下乡的工程师学习,对建筑工程感兴趣,而叶芳华则是单纯想要跟李为民一个学校,毕竟这年代不管哪个学校,只要考上了,都是前途无量。 因为有客人来,所以陆斌只好暂时将东西都收好,沈盈盈飞快地煮了一壶奶茶,还放了巧克力,把昨天刚烤好的曲奇也拿出来。 叶芳华看她喝得欢快的模样,大概就猜测到这姑娘穿过来的时候,年纪应该不会太大,毕竟爱喝奶茶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她抿了一口,笑着说:“这下咱们都在光州读书了,N大和H大也隔多远,以后咱们可以多约了。下个月一起去报到?” 沈盈盈连忙点头:“好啊。” 两人聊得欢快,陆斌和王铁在厨房里做饭,王铁看着陆斌那面无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哥,我咋觉得你不大喜欢那美女?” 陆斌也不掩饰:“我本来想着今天给阿盈收拾完行李的。” 王铁心想:得了吧,你这都收拾了十几天了,越收越多。 他咳了一声:“哥您看啊,春晓姐平时虽然也跟村里其他姑娘有说有笑,但真正说上话的可一个都没有,她总得跟女孩子交朋友吧。” 被王铁这么一说,陆斌也发现了,确实是这样。 陆斌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是,午饭的时候,叶芳华惊奇地发现,陆斌这男人一张脸居然好看了许多,时不时还笑了一下。 当天沈盈盈主动留叶芳华过夜,王铁朝陆斌挤眉弄眼,眼睛都差点抽筋了,暗示这是女孩子间的谈话,陆斌这才慢吞吞地走了。 晚上她俩干脆一张床,两人终于能说上话了。 “陆斌这人把你看得可真紧。”叶芳华忍不住笑了,“我今天都怕他随时把我叉出去。” 沈盈盈连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比较慢热,他其实人很好的。” 所以女主你千万不要对他有什么误会,你和男主跟他强强联合,称霸商界可好? 叶芳华一脸探究地看着沈盈盈,忽然又问:“你是哪年穿过来的?是学生么?” “2021年,”沈盈盈一想起还是有点郁闷,“毕业两年了,估计是加班猝死,一睁开眼就到了这儿。” 叶芳华是2017年闭眼时重生的,2017年的时候正60岁,重生到1974年初时正好17岁,这时一听到沈盈盈居然来自2021年,那是她还没经历的年份,按年龄来算,她都能做人家奶奶了。 也难怪能考满分,这一代的小年轻从小就各种考试。 她忍不住摸了摸沈盈盈的头:“我就是这年代出生的人,所以也还习惯,你一定很不习惯吧。” 沈盈盈点了点头,又说:“现在也还好了,就希望时间赶紧快一点了。” 两人几乎聊了一晚上,第二天叶芳华就赶回家了。 陆斌发现自从叶芳华来过后,阿盈心情似乎就很好,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叶芳华是她朋友了。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沈盈盈即将开学的日子,刚好还能给3月5日生日的陆斌过完21岁生日,沈盈盈就要动身去光州报到了。 陆斌最后给她收拾了三箱行李,王铁也跟着帮忙扛东西。 因为东西太多,陆学农还开了拖拉机,将他们三个送到横基对面的渡船点,在村民们的欢送下上了船。 “这可是咱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咱们村真是厉害!” “春晓娃可得好好念书!” …… 沈盈盈朝众人挥挥手,大声喊:“我知道啦!” 三人渡过江后,转公交到了城里,跟叶芳华和李为民汇合,沈盈盈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男主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好帅喔!不愧是颜狗作者的亲儿子! 李为民经过叶芳华的一番引导,比上一世更快成熟,被个漂亮小姑娘盯着看,也脸不红心不跳,淡定自如。 陆斌咳了一声,沈盈盈这才回过神,跑到他身边。 但是大佬才是最好看的! 第65章 上学去 新生陆春晓报到。 光州是省会, 从城里到省会也需要不少时间,所以陆斌决定提前一天出发,到了当地后在附近住一晚, 第二天再去报到时就不会这么匆忙。 沈盈盈本来还想在家多住一晚的,觉得当天报到其实也来得及,但陆斌非常坚持, 于是最终还是提前了一天出发。 一行人转了几次公交,又转坐船, 倒腾了几趟,才终于到了光州。 省会的发展显然要比禅城好不少, 道路整洁,绿树成荫, 来往的人中有不少人都是骑着自行车的。 街上的年轻人穿着时髦, 比起前十年,那混乱时代结束不到半年, 衣着的款式已经显然多了起来。 过年前陆斌已经和沈盈盈来探过一次路,沈盈盈是路痴,早就不记得要怎么走了, 陆斌却记得一清二楚, 拖着两箱行李走在最前头带路。 叶芳华和李为民各自只有一箱行李,都是自己拖自己的, 一行人里头就只有沈盈盈两手空空, 她有点不好意思, 朝陆斌说:“斌哥, 你不累吗?把一箱给我自己拖吧。” 这点重量对做惯重活的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陆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用。” 叶芳华拍了拍李为民,指了指陆斌:“学学人家。” 李为民马上取过叶芳华手中的行李。 沈盈盈:“……” 叶芳华挽起沈盈盈的手, 循循教导:“晓晓我跟你讲,这种粗重活就该让他们做的。” 王铁只觉得自己在这里面显得有点多余——什么时候他也能有姑娘让他扛两个行李箱呢? N大和H大相隔只有几分钟路程,一行人在附近选了家好点的旅馆住下,沈盈盈和叶芳华一个房间,李为民和陆斌一个房间,王铁先回去了,因为还要给私定客户送货。 叶芳华和李为民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但跟沈盈盈凑到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晚上四人一起出去吃饭时,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李为民和陆斌本身也不是话多的人,但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顿时就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吃完后回去的路上,沈盈盈还要跑上去往叶芳华身边凑,陆斌拎住她的后领,她“哎”了一声,一脸不解地回头看着陆斌。 李为民已经上前跟叶芳华肩并肩地走,陆斌朝他们扬了扬下巴,示意沈盈盈看看,有点无奈地说:“有点眼力见,别总是往人家旁边凑,你都占了人家的位置一整天了。” 沈盈盈顿时反应过来:她这是做了一整天的十万伏特电灯胆。 她摸了摸后脑勺:“就一天半天,不会这么小气吧……” 为了补偿这点小小的过失,沈盈盈想了想,拉了拉陆斌的衣袖:“那我们走慢点,不打扰他们。” 这会儿又懂事了?陆斌有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慢腾腾地走着,到得旅馆的时候,叶芳华和李为民早就各自回房间了,陆斌将沈盈盈送回房间后,也回房休息。 叶芳华正在洗澡,出来时看到沈盈盈摊在床上,奇怪地问:“你俩刚才去哪儿了?我和为民一回头,你们人都不见了。” 沈盈盈翻了个身,撑起手肘托着腮,笑眯眯地说:“给你们腾二人世界呀!这还是斌哥提醒我的呢,今天霸占了你一天,你男朋友不会吃我醋吧?” 啧,陆斌这人真是坏得很,明明就是他自己想跟小姑娘单独相处,还拉她和为民做借口。叶芳华摆摆手:“不会的,吃啥醋。” 她家为民可跟那陆斌不同,陆斌这是不分男女都要吃醋,居然也好意思说她家为民。 叶芳华又催促说:“赶紧去洗澡吧,早点休息,明天就去报到了。” “好嘞!”沈盈盈应了一声,翻滚到床边后跳了下去。 * 第二天沈盈盈跟叶芳华都睡到自然醒,两人起来时,隔壁房间的李为民和陆斌早就醒了,但谁也没有去喊她们的门。 毕竟,李为民和陆斌是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但隔壁两个姑娘不是,自小过得娇气,即使后来落到了乡下,生活的条件也比村里其他人好得多,以后要是去了学校,八人间的宿舍,住宿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在家里。 两个姑娘梳洗好之后,陆斌和李为民拖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了。 沈盈盈一开门,看到陆斌时就愣了一下,眼神慢慢亮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翘着嘴角。叶芳华比她慢一步,走过来时发现她堵在门口,一脸疑惑地问:“干嘛呢这是?” 她一边说,一边顺着沈盈盈的目光往外看,“哇”了一声,脱口而出:“陆斌你也太夸张了吧,要不要这样啊?” 陆斌穿了一套西装,正是沈盈盈在他十八岁时送的那套。 除了成年那天试穿之外,这是他第二次穿上这套衣服。这衣服用的是纯羊毛精仿面料,当初沈盈盈托王铁找面料时,王铁也费了很大的功夫。 这种面料很有质感,不容易有褶皱,成衣挺括,加上剪裁良好,陆斌原本就肩宽窄腰,穿了这一身,将他的身材衬得更加完美了,简直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 沈盈盈是腰控,忍不住往陆斌腰上看。她拍了拍脸,手动压了压不住往上翘的嘴角:“好看!” 大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西服了。 N大和H大在不同的方向,一行人吃完早餐后,就两两分开各自去报到了。 陆斌仍是拖着两个行李箱,因为王铁今天不在,沈盈盈得自己拖一个。她看到陆斌的行李箱上还挂了两个袋子,好奇地问:“斌哥,你又买了什么?” “一些水果和小东西,”陆斌说,“也不知道你在学校能不能买到水果,先提前买一点吧。这附近好几家大学,学生这么多,供销社就这么几家,以后买东西估计都不是太方便。我看以后我得一周至少来一趟,在禅城那边买了带过来给你。” 陆斌平时做生意已经很忙了,沈盈盈哪敢麻烦他,有这时间还不如让他多睡一会儿。没有她在家盯着,她还真怕他每日每夜地干活。 她连忙说:“真不用了,我一周回去一次,缺什么周末补就成。” “我不放心。”陆斌看着她,轻轻皱了皱眉,“你从来没离开过陆家村这么久,总得让我两三天见一次,让我安心一下。” 陆斌的眼神很认真,也也坚定,一身西服让他看起来跟平时判若两人,让沈盈盈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平时她拉着他手臂晃两下装可怜,或者撒个娇,他能答应她任何事情。但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小小地再反驳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了。 明明她不想他这么辛苦地来回跑,但他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她完全没办法拒绝他。 沈盈盈磕磕巴巴地说:“好、好吧。” 陆斌脸上浮起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主路上,陆斌顶着一张英俊的脸,一米九三的个子极为显眼,加上一身西服下宽肩窄腰大长腿,虽然拖着两个行李箱,却丝毫不显累赘,一上了主道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沈盈盈顿时就有种感觉,陆斌就像一颗蒙尘明珠,被擦干净后,终于被世人发现。她不由得有点兴奋地提醒:“斌哥,好多小姐姐在看着你喔!” 陆斌有点无奈:“也有很多小哥哥在看着你。” 旅馆本来就离H大不远,两人很快到了学校附近,已经有工作人员举着牌子做新生入学路线指引,沈盈盈询问了一下后,跟陆斌来到了外语学院的接待处。 接待处坐着几个年轻男女,看到沈盈盈和陆斌时都是眼神一亮,其中一个女生热情地询问:“两位同志是来报到的吧?” 陆斌说:“她是,我不是。” 女生露出一点惋惜,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又热情地指引着沈盈盈做登记。当看到沈盈盈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时,女生一脸震惊:“陆春晓?” 她看了看通知书,又抬起头看了看沈盈盈脸,重复几遍后终于问了出来:“你就是那个考了满分的文状元?” 沈盈盈这一个月多来已经面对了很多这种反应了,都习惯了,点了点头:“嗯,我是。” 所有人一下就变得更加热情了,就连隔壁摊位其他学院的接待处,都有人特地跑过来围观。 “天哪这就是那个文状元!” “看起来年纪好小哦!她几岁?” “咋这么想不开报这里?不是应该去B大Q大吗?” “你这人,咱们H大咋地啦?咱们H大可是良师的摇篮!” …… “那个……”沈盈盈提醒说,“各位同志,我们这样不会堵着别人来报到吗?” 最开始的那个女生连忙说:“陆春晓同志,我先带你去宿舍吧!” 沈盈盈总算松了口气,和陆斌一起跟着她往宿舍区走。 她被分配的宿舍还算新,住在二楼中间的203,其他室友都已经到了。这里是女生宿舍,陆斌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他身上,看到他的长相时,都忍不住脸上一红。 接待员朝几个女生说:“各位同志,这是你们最后一位室友陆春晓,是今年咱们生的文状元,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 这里面几个室友年纪都比沈盈盈大,都是下乡的知青,一看双手就知道平时都是干活的人,人看着也朴实。 陆斌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个室友一番,稍稍安心。 第66章 追求者 宝藏男人斌哥被看上了。 沈盈盈所在的宿舍是H大西区四栋, 尽管已经是新建的宿舍,但仍跟现代的旧宿舍没法相比。 铺床前要先把床架擦干净,因为宿舍不带卫生间和浴室, 所以用水就得去澡房接,陆斌一个大男人自然就不方便去了,于是沈盈盈提着个桶去接水。 陆斌看了一下宿舍内部, 宿舍很小,四张上下铺的床, 加上八张书桌,中间一条过道, 就已经占满了整个宿舍。 地上唯一公共放东西的地方,就是两排床铺之间的两个大铁架, 每个各两层, 共四层,显然需要两人共用一层放东西。 他抬头看了看, 宿舍天花板靠门的位置还吊着半层板子,大概一米宽,也能放东西, 就是得踩到上铺上。 这里就剩下最里面一张下铺没铺床, 那就是沈盈盈的位置。 七个女孩子显然刚才已经互相认识了一番,原本都在说说笑笑等着最后一位室友来。 没想到这室友来是来了, 但是带了个男人一起过来, 这男人长得还特别好看, 两人穿着得体, 就跟从橱窗里走出来似的,跟着狭窄拥挤的宿舍格格不入。 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下铺,谁也没好意思说话。 “请问, ”陆斌朝众人微微看去,指了指身旁的上铺,声音温和,“这这个位置是哪位同志的呢?” 一个女孩举了举手示意,耳尖微红:“是我。” 陆斌点了点头,又问:“待会儿我把行李箱放到上面的楼板,要踩一下你的床板,放完后我会给你擦干净的,可以吗?” 女孩连忙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有了这个开头,陆斌将挂在行李箱上的袋子取了下来,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面是一颗颗沾满糖霜的橘子软糖。 他打开盖子,捧到女孩子们面前,脸上带了得体又礼貌的微笑:“这是春晓自己做的橘子糖,特地带来给室友的,不嫌弃的话大家先尝尝看。” 那其实是陆斌昨天还在陆家村时,天还没亮就起来做的。他做好后用袋子装好,给沈盈盈检查行李时顺手塞到行李箱,今天才又拿出来,就是为了分给她的室友,给她刷一波好感度。 这橘子糖的原料就用了橘子、麦芽糖、白糖、黄油、淀粉,再没有添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斤的橘子统共就做了这么小半罐糖,一打开罐子就能闻到那股香甜的味道,加上金黄微透的颜色,裹着一层糖霜,看起来就非常诱人。 这年头的水果糖都是硬糖,但这橘子糖看着就Q软,女孩子们都觉得很是新鲜,加上被陆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拿着,莫名就有种强烈的反差萌。 毕竟都还是年轻的女孩子,对方又这么温和有礼,捧着罐漂亮的糖果,初见时的那点距离感顿时就消失了,女孩子们都笑着说了声谢谢,各自拿了一颗橘子糖。 橘子糖Q软有弹性,有的女孩子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多捏了两下。有的女孩子直接咬了一口,橘子的香甜味道顿时溢满口腔,而且这糖果非常有嚼劲,越嚼越香,让人忍不住把剩下的半块都马上放到了嘴里。 “好好吃哦!” “跟外面卖的水果糖完全不一样!” “春晓真是厉害,回头得跟她请教一下怎么做!” “嗯嗯我也要学哈哈哈!” …… 女孩子们顿时对沈盈盈多了几分好感,陆斌见沈盈盈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竟然还没回来。 他又想起他们之前上来的时候,公共澡房就在楼梯旁,离这203宿舍也不远,于是就问:“春晓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你们能帮忙去看看吗?” 一个女孩子摆摆手,脸上很淡定:“没什么稀奇的,现在澡房人可多了,大家都今天报到住进来,都要去打水,澡房水龙头就那么几个。” 另一个女孩子也点点头:“对,我跟你们说,隔壁数学系有个女的可泼辣了!真是见鬼,刚才我去打水的时候被她挤得差点吐了!” “听说还要军训来着,到时候下课得跑快点抢位置洗澡。” “哈哈哈到时候我帮你们一起抢,我跑得可快了!” 陆斌听着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又开始担忧起沈盈盈以后的宿舍生活了。 他还在想着的时候,沈盈盈终于提着小半桶水回来了,衣摆湿了一小片,他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看着她身上那片深色的衣料,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才很挤?” 沈盈盈一看他脸色不对,连忙笑嘻嘻地说:“哪里挤了?不挤啊,刚才碰到个同学,可有意思了,不小心就聊多了几句,聊着聊着想起还没铺床呢,这才马上赶回来了。” 室友举了举手中的软糖,冲沈盈盈笑着说:“春晓,谢谢你的橘子糖,好吃!” 其他人也纷纷道谢,沈盈盈一愣,一看到她们手里熟悉的橘子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朝陆斌眨了眨眼,抱了抱他的胳膊:“谢谢斌哥,斌哥辛苦啦!” 陆斌跟她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她说话时的小动作,他早就都看透了。 说什么碰到个有趣的同学,不小心聊过了时间,她说这话的时候瞳仁骨碌碌转了一圈,这就是她说哄人鬼话时的小表情。 肯定就是因为人太多了挤不过来,衣服也因此不小心被溅湿了。 陆斌抿着唇,但少女现在又抱着他的手臂,抬着脸笑得没心没肺,眼里星光点点,那股高兴劲像是从两人相触之间传递了过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 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傻瓜。” “我才不傻!”沈盈盈朝他吐了吐舌头,又朝室友们高兴地笑着说,“不客气,大家喜欢就好!” 陆斌把床架擦好后,两人一起把床铺好,其他室友刚吃了他们的橘子糖,也过来一起帮忙,于是沈盈盈的东西很快就整理好了。 等到陆斌把两个空行李箱放到顶层楼板,剩下一个装满衣服的放到铁架上后,这时已经将近中午的时间了。 陆斌刚好也想去看一下学校饭堂的饭菜,于是就说:“阿盈,中午了,去饭堂吃个饭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刚才沈盈盈也跟众人互相认识了一番,肇庆妹子孙红梅积极地附和着:“走走走,我赶了一天的路,早餐都没吃,都快饿死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舍长关海燕把门锁好,一行人往饭堂走去。 H大里的宿舍分为东、西两个大区,各有一个饭堂,西区饭堂就紧挨着她们这栋宿舍,一下楼就是饭堂门口。 大学生每个月有十二块的补贴生活费,在报到填资料时,接待员一并给出凭证,可以到饭堂换取等额的饭票菜票面票,额外的票则需要自费购买。 学校饭堂有国家财政补贴,所以饭堂内的食物价格要比外面的便宜一些:馒头四分一个,大锅菜种类多,基本都是一毛钱两毛钱的菜,三毛钱五毛钱能吃到很好的荤菜。 对于大多人来说,这十二块钱足够解决一个月的伙食,甚至比在家里吃得还好。 饭堂里人山人海,不管是兑换饭票的窗口,还是打饭的窗口,每条队列都挤满了人。 陆斌看了一眼,兑换饭票的窗口要快一些,于是跟女孩子们说:“你们把凭证给我,我去帮你们兑吧,你们先去打饭的窗口排队,我待会儿兑好后拿给你们。” 这样确实能省很多时间,但是……女孩子们面面相觑,显然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关海燕作为舍长,主动说:“可是陆同志,我们每个人兑换的票不同,不太好记住。” 毕竟每个人饭量不同,吃法也不同,有的人想每顿都吃饱均匀,那就是多兑点饭票面票,有的人则是想沾点荤菜,可能就少兑点饭票,把钱匀出来多要两张三毛菜票。 沈盈盈一脸自豪地说:“没事儿,你们说,我大哥记性可好了!” 开玩笑,不就是七份票据兑换?大佬做了那么多年的订制单,从来都不用笔头记录客户需求的,她的菜谱也是只需要演示一次,他就能记住,甚至自己进行改良,这记忆力简直堪比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了。 陆斌有点无奈地看了沈盈盈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能让文状元都说记性好的,那肯定就不会有错了,于是女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将凭证给了陆斌,一个接一个地说了自己的兑票需求。 等她们都说完后,陆斌点点头表示知悉,然后往兑票窗口的队列走去,其他女孩子们则往打饭的队列走。 关海燕笑着说:“春晓,你哥人可真好。” 其他室友也连连点头,孙红梅开玩笑地说:“春晓,我替大家问一句,你哥有对象了没?” 她这话一出,其他女孩子们都纷纷朝她身上挠,邓丽捂嘴笑着说:“我看是你自己想知道,可别拉我们下水!” 孙红梅啧了一声,还真是把手挡到耳朵旁,佯装凑到沈盈盈旁边,笑嘻嘻地说:“那好啊,既然你们都不想知道,那春晓你只告诉我就好了。” 其他人当然也是好奇的,听到孙红梅这话,大家再次一起挠她,沈盈盈被她们逗得乐不可支,笑着说:“我说我说,你们别挠红梅了。” 大家于是放过了孙红梅,都竖起耳朵听着。 沈盈盈咳了一声,认真地介绍起自家大佬:“还没有喔,他刚过了二十一岁生日,正是适婚青年。” “你哥是长得真的俊,”邓丽拍拍沈盈盈,朝远处扬了扬下巴,“你们瞧,女同志们都在看着他呢,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被缠上了。” “诶?那个女的我知道我知道!”孙红梅是八卦体质,马上爆料,“叫萧宝君,今天我刚进校门的时候就碰到她,有个男同志在翻口袋找东西,把行李放地上,那女的自己没看路,被绊了一下,那男同志给她道歉,她就在那儿冷嘲热讽,说人家土鳖子。那女的还有人帮忙拿行李,还跟着她一起骂了,那男同志也是好脾气,要是我我肯定让她好看。” 邓丽也点点头:“就是,大家都是考上了大学的,以后谁比谁厉害还不一定呢!” 沈盈盈心想,土鳖子什么的,这骂人方式可真耳熟,说不定也是李国风他们的身份差不多。 但邓丽说得没错,被录取的学子来自全国各地,什么阶层都有,有大院出生的,有工人阶级出生的,有下乡好些年的知青,有贫农,甚至有地主成分的,大家身份不同,但最终毕业时,他们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知识改变命运,从古至今都是没有变过。 尤其是这个时候,刚恢复高考,他们又是第一届被录取,每个能考上的人在报到之前,在自己家中,肯定都是被捧上了天,心里多少都有点傲气和期待。 几个女孩子们在讨论间,陆斌那边也将票兑好了,走过来一一分到每个人手里:“你们点一下,看看有没有错。” 众人连声道谢,各自点了点,果然没有错漏,又纷纷感叹陆斌记忆力惊人。 陆斌把几张票递给沈盈盈:“阿盈,我给你也兑了些票,待会儿吃完饭我再把剩下的给你。” 沈盈盈知道他肯定是额外多买了票,连忙点点头:“好,斌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一起打饭了。” “我都行,你看着买。”陆斌笑着说,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张空桌,“我在那边等你们。” 沈盈盈说:“好。” 然而,等她们几个打完饭后,刚走到陆斌那边时,一个人影也斜斜插了进来,把饭菜放到了陆斌对面的位置,还坐了下来。 正是刚才缠着陆斌的萧宝君。 不等沈盈盈和室友们开口,陆斌就朝萧宝君说:“这里有人。” 沈盈盈手上正拿着两份饭菜,陆斌自然而然地站起来接过,将其中一份放到自己旁边的位置:“阿盈,你坐这里。” 萧宝君刚才就一直注意着陆斌,自然也看到他把兑票给了这群女生,笑眯眯地朝陆斌说:“反正都能坐得下嘛,大家都是同学,刚好可以互相认识一下嘛,来来,一起坐呀!” 时下穿衣时尚正经历着巨变,因为前十年被压抑过重,一旦那时期结束后,仿佛要弥补那失去的十年一样,各种潮流兴起。 就连沈盈盈都不得不承认,萧宝君品味很不错且前卫,这姑娘穿了一身驼色风衣,还带着贝雷帽,放到现代都不过时。 第67章 舍不得 请你们多多关照她。 萧宝君的家庭条件显然也很不错, 大多数人都是打的大锅菜,而她是正儿八经的荤菜小炒,一顿能顶别人三四顿。 沈盈盈给自己和陆斌打了不同的菜, 但都是一个大锅菜一个荤菜小炒,外加一个素菜,因为荤菜小炒比较贵, 其他室友们都没有买,顶多买了份大锅菜, 有的为了省钱甚至只要了份素菜和馒头。 萧宝君脸上挂着笑容,但眼里划过了鄙夷的神色。 孙红梅性子直, 本来今天看到萧宝君时就不喜欢这人,刚刚这人眼里的鄙夷, 孙红梅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即哼了一声:“这是我们宿舍第一顿饭呢,这饭堂位置这么多, 你非要坐这里?” 萧宝君施施然地看了她一眼:“我又不会碍着你们宿舍吃饭,你们吃你们的,我保证不跟你搭一句话。” 她本来也没想跟这几个女的搭话。 萧宝君笑眯眯地看着陆斌:“我就想跟这位同学请教一些问题。” 孙红梅气结, 其他人脸上也是一脸不快, 瞪着萧宝君。陆斌刚才让沈盈盈在他身边坐下,但现在室友们这样, 沈盈盈自然不可能当没事发生坐下来。 而且她也听到孙红梅说的关于萧宝君的事, 刚才萧宝君的表情她也看到了。要是人品不错的也就算了, 但这么狗眼看人低的可配不上她家大佬。 陆斌又拍了拍身旁的空座位:“阿盈。” 沈盈盈一脸为难, 女孩子们也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她们对他的印象可以说是非常好,没想到她们对这萧宝君的不喜欢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他竟然还要在这桌子吃吗? 室友们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句:呵,男人。 然而,下一秒,就见这个桃花眼男人转脸看着萧宝君,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带了一点不耐烦:“我已经结婚了。” 沈盈盈:“……” 斌哥,玩这么狠的吗? 室友们:“……” 错怪他了,为了一张饭桌居然这么拼! 萧宝君:“……” 居然已经结婚了?! 萧宝君“噌”地一声站起来,没好气地看了陆斌一眼:“结婚了还穿得这么骚,脑子有病吧!” 沈盈盈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说,见她正打算走,抬手就拦住了她:“等等,他穿什么是他的自由,但是你骂人就不对了。” 萧宝君哼了一声,脸上毫无悔意:“关你什么事?” 沈盈盈说:“他是我大哥。” 萧宝君不以为意:“哦,然后呢?” 沈盈盈说:“道歉。” 其他室友也站在了沈盈盈旁边,关海燕说:“同学,你不能这样无缘无故骂人。” 孙红梅拳头都要硬了:“我说你这人,把学校当你家呢?今天就见你骂别人土鳖子,现在又骂别人穿得骚,也不看看自己骂人的样子有多丑陋!” 萧宝君看了孙红梅身上的补丁一眼,“嘁”了一声,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搞笑,搁这儿写作文呢?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 四周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小声地议论。 “阿盈,算了。”陆斌本来也没将这种刁蛮小姐放心上,以前小姑娘来到她身边前,他听过的话比这难听了不知道多少倍,相比起来,这点根本不痛不痒。 但沈盈盈仍是拦在萧宝君面前,一副对方不道歉就跟她耗着的架势。 陆斌只得站起来,握着她的手臂,不咸不淡地说:“多大点事儿?真不用,她叫了我也听不懂狗吠。” 沈盈盈一愣,冷脸的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算矜持,孙红梅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他室友也都笑了起来。 萧宝君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陆斌:“你骂谁是狗呢?!” 陆斌仿佛真的没听懂一样,连眼尾都不看她一眼,带着沈盈盈坐了下来,其他室友也纷纷坐下,邓丽故意一脸奇怪地说:“真是奇了怪了,这饭堂怎么老是有狗叫,刚才又吠了一下。” 萧宝君气得几乎头顶冒烟:“你、你们……哼,我记着你们了!” 说着就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有病病,怎么会有这种人?”沈盈盈撇撇嘴,然后又用手肘捅了捅陆斌,笑嘻嘻地说,“斌哥,你看你这惹的什么烂桃花。” “那哪儿能怪你哥啊?”孙红梅对陆斌简直佩服至极了,一开始还花痴他的英俊,后来又发现这大哥还平易近人,记性又好,还这么机智!“那萧宝君还就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嗯,怪我。”陆斌无奈地说,“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 饭堂的饭菜虽然卖相有点差,但味道还算可以,沈盈盈以前也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初中起就开始住校,知道怎么不饿着自己。 她吃了两口大锅菜,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放了青椒,因为混着炒,颜色早就变得看不出来了,所以她打饭的时候才没发现。 她皱着眉咽了下去,那味道让她差点反胃:“哇,这里面居然加了青椒!” 这简直就是反人类的味道。 陆斌知道她不吃青椒,家里做饭就从来不放。他干脆把她盘里的大锅菜都拨到自己那边,把荤菜小炒分了给她:“以后别拿大锅菜了,不然拿错了又得重新排队。” 邓丽一脸羡慕地看着沈盈盈:“你哥真好,我哥就只会跟我抢吃的。”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一顿午饭。 陆斌这两天为了沈盈盈入学的事情,将生意都放下了,现在只有王铁一个人在忙,订单太多,王铁肯定吃力。 陆斌出了饭堂后,朝沈盈盈说:“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学校好好吃饭,别饿着了,饭堂的不合胃口就到外面吃。” 这语气就跟叮嘱小朋友一样,其他室友们听到了,都笑了起来。 沈盈盈脸色微红,小声地说:“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儿,我会的啦,你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陆斌叹了口气,又朝其他人笑了笑:“也拜托各位多多关照一下春晓。” 室友们纷纷点头:“会的会的!” 沈盈盈觉得脸上发烧:“斌哥你真是的……” 室友们先回了宿舍,沈盈盈将陆斌送到校门口。 沈盈盈朝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我周末放假就会回去啦!” 陆斌脚下不动:“你回宿舍吧,我看着你走。” 沈盈盈哭笑不得:“为什么呀?是我送你啊。” 陆斌坚持说:“快回去。” 沈盈盈拿他没办法,只得先回去了,不时回头看了下,就看到那高大的身影仍站在校门口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没再回头了。 陆斌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校道上,这才转过身,大步往回去的路上走。 * 报到后的两天,都是班级内的活动,互相认识,选举班委等等。 在高考恢复前的十年里,小学中学的课本没有外语课,普通人之中甚至没有人敢说外语,否则很容易惹上麻烦。 因为现在还没到开放的时候,受前十年的影响,很多人对外语还是排斥,即使考上了大学,报外语专业的也都还是因为被调剂,所以才到了外语学院。 所以,文科状元居然主动报了外语学院的志愿,这样学院的老师们都很激动,在班里做自我介绍时,台下几乎所有同学都是一脸“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的表情。 英语外事翻译班只有十名学生,刚好五个男生五个女生,其中三个女生正是她的室友关海燕、邓丽、孙红梅。 开学典礼有个新生入学代表发言环节,按照以往传统,基本上发言的都是学校里知名专业的学生,因为高考分数高的都报那些个专业了。然而,今年的学生代表毫无争议,出在了外语学院里。 班主任在台上唾沫横飞,一脸激动:“同学们,今晚开学典礼在操场上进行,陆春晓同学将会作为咱们学校的新生代表发言,大家要准时出席,八点钟开始,七点四十五分就要到场了,大家都记住了吗?” 台下整齐回答:“记住了!” 下课后班主任又留住了陆春晓,一脸关心地问:“春晓同学,你的发言稿背好了吗?” 沈盈盈点了点头:“背好了。” 班主任挠了挠头:“那咱们演练一下?” 晚上毕竟面对的是全校师生,到时候台下一片都是黑漆漆的人头,很多人第一次上台都会怯场。 远的不说,就拿这班里的自我介绍,就这么十来个人,有的人上来都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虽然这姑娘很机灵,班里自我介绍也很稳,但十来人跟全校人数相比差太多,稳妥起见还是演练一下的好。 毕竟外语学院好不容易有这一次机会,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得被其他学院嘲笑了。 “不用了,老师,”沈盈盈说,“你放心,我不会怯场的,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不等班主任反应过来,她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今天约了叶芳华,本来约的五点四十五,但班主任太能说了,五点半的下课铃,硬生生拖到了六点,她到校门口时,叶芳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沈盈盈气喘吁吁地跑到叶芳华身边,撑着膝盖,“叶姐姐,不好意思,我们班主任拖堂了。” 叶芳华给她拍了拍脊背顺气,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喏,给你的。” 说着,她拿出了一瓶黄色的乳霜,沈盈盈接过来,一脸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又头大地说:“没想到这年代还有军训,唉,我都忘了带防晒了。” 叶芳华朝她挑了挑眉:“放心吧,我打听过了,你们年级的军训教官,你也认识的,到时候要是受不了,请个假还不容易?” 第68章 别惹她 不然她送你C位出道。 沈盈盈和原著作者袁二认识了十几年, 她了解自己的朋友,所以信任朋友的亲闺女角色叶芳华。 叶芳华之前在沈盈盈家里住的时候,两人几乎聊了个通宵, 除了没告诉叶芳华这世界是一本小说之外,沈盈盈把大部分事情都告诉她了,包括周向国和袁晓玲, 袁家,部队大院的事情。 沈盈盈是想着, 万一哪天大院那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也好找女主帮忙。 她们两人之于对方都是特殊的, 沈盈盈虽然有陆斌,叶芳华虽然有李为民, 但他们都不知道她们是穿越的, 也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 久而久之心中总会有一块地方,任何人都无法到达, 而她们互相出现在对方面前时,这块秘密之地终于能被温柔触碰。 今天是3月17日周五,沈盈盈原本以为明天周末就能回家了, 谁知道今天班主任才说, 这开学典礼还是个军训动员会,明天就直接开始军训了, 简直把沈盈盈杀了个措手不及。 刚才叶芳华说她年纪的教官是认识的人, 她认识的人里面, 也就禅城大院那边的人了, 顿时又是一阵头大:“不是吧?又是禅城那边的?这儿不是光州吗?跨区了吧,这也行?” 叶芳华摊摊手:“没有跨区,人家本来就是光州军区的, 只是休假的时候回禅城,你都不在意那边的事情,当然不知道了。” 沈盈盈认识的也就李国风了。她觉得很是奇怪:“像他们那样的,在禅城不是更好么?家里还能帮衬一下。” 叶芳华耸耸肩:“估计就是不想靠家里吧。” 沈盈盈倒是有点意外了,说:“真的吗?我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可嚣张了,看着就是那种啃爹的纨绔。” 叶芳华搭了搭沈盈盈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晓晓,今年十七了吧,不谈个恋爱吗?再不谈都赶不上早恋了。” “谈啊,”沈盈盈一说起这个也来了精神,笑嘻嘻地说,“咱们这学校都是女生,男生都太矮了,还文弱,体育学院的吧我又不喜欢,叶姐姐,你们学校帅哥多吗?不然过两天我去找你玩?” 这反应是叶芳华没有想到的,愣了一下:“呃,我们学校的也就那样了。” 沈盈盈叹了口气:“也是,说不定还很多都已经结婚了。” 叶芳华补救似地提了一嘴:“陆斌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沈盈盈突然惊叫了一下,叶芳华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沈盈盈欲哭无泪:“我之前跟他说周末回去的,现在要军训回不去了。啊怎么办?我们晚上开学典礼,我来不及去发电报了。” 她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叶芳华摸了摸下巴。 小姑娘显然对陆斌还没那个心思,但小姑娘是聪明的,如果陆斌有过什么明示暗示,小姑娘不至于听不懂,显然陆斌也没说过什么。 也许陆斌也没那个心思?叶芳华一时也有点吃不准,毕竟她这死对头上一世也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 她回想起陆斌和小姑娘相处时的情景,又马上否定了。 那股吃醋不分男女的劲头,要说陆斌没那个心思,谁信? 所以陆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还是说藏得太深不想让小姑娘知道? 沈盈盈还在碎碎念“怎么办”,叶芳华回过神,笑着说:“没事儿,我们明天才开学典礼,我让为民待会儿帮你跑一趟。” 沈盈盈欢呼一下,抱着叶芳华的手臂:“谢谢叶姐姐!爱你么么哒!” 两人又聊了几句,因为沈盈盈还赶时间,于是两人匆匆分开了。 她一路小跑着回宿舍,室友们已经吃完饭从饭堂回来了,还替她打了包。关海燕见她回来了,朝她说:“你先吃饭,我跟邓丽她们去领军服,给你也一块领了,我看你这小码就成了吧?” “中码中码,”沈盈盈咽了咽米饭,连忙说,“这天气还这么冷,里面得穿厚衣服的。” “行,那我们先去了。” 关海燕说着,跟孙红梅和邓丽一起出去了。 沈盈盈扒拉着米饭,开始想念着自己做的饭菜,还有陆斌做的甜品。从前在家的时候,陆斌每天做的订制单都会多做一份,所以每天都能吃到甜品。 现在来了学校,已经第三天吃不上大佬亲手做的甜品了。 想着想着,沈盈盈觉得手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她胡乱地填饱了肚子,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钟了,于是去澡房洗了个脸,拍了拍水乳,化了个淡妆,重新扎了一下头发。 这年头的化妆品种类并不多,她在现代上妆惯用美妆蛋,这年代是肯定没有了,只能靠万能的手指。 她拿着镜子看了看,虽然没有现代的妆感精致,但好在她这身体底子好,看起来还算亮眼。 等室友们回来后,看到她这模样都露出惊艳的表情,孙红梅勾了勾她的肩膀:“晓晓,你简直就是咱们学院的门面了!” 沈盈盈咳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就有点压力了,万一待会儿出状况了,我岂不是把学院的门面给砸了?” 关海燕连忙“呸呸呸”几声,瞪了她一眼:“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赶紧重新说个好的。”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别慌,不说轰动全场,稳定发挥还是可以的。” 就这么点人的场,小意思了。 几个女生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出了宿舍,出发去操场。省会的学校晚上也不断电,整个操场亮如白昼,人头涌动。 沈盈盈的衣服都是陆斌亲自买的衣料,用的市面上最好的质地,由王铁家那位老裁缝亲手量身做的,完美地衬出少女的曲线,加上特意化了妆,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也不知道怎么的,孙红梅像是跟萧宝君天生不对头一样,总能一下子就看到萧宝君。她嫌恶地啧了一声:“烦死了,怎么老是看到那女的。” 关海燕也有点无奈:“是啊,你怎么老是碰到她,你要不说,咱们都没发现。” 孙红梅一脸郁闷地说:“舍长,你这话说得,我也不想的啊,咱们可是自己人,不能怪我,得怪她。” 沈盈盈扑哧一声笑了,连忙点点头:“对,都是她不好。” 萧宝君也看到她们了,一见沈盈盈的打扮愣了一下,见不少人的目光都围着沈盈盈转,她眼里闪过一丝妒忌。 她还记恨着这几个人之前在饭堂上羞辱她,更记恨着莫名其妙被那个西装男人耍了一顿,趾高气扬地走过去,轻蔑地看了沈盈盈一眼,哼了一声:“不愧是兄妹。” 沈盈盈本来没将萧宝君当回事,但萧宝君提到陆斌,沈盈盈就不乐意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细长的眼线斜斜飞起,不紧不慢地说:“我大哥今天没在这里,我要是想做出点什么,可就没人拦我了。” 关海燕有点紧张了,小声地提醒:“晓晓,等过了今晚再说,待会儿你还要上台呢。” 萧宝君“嘁”了一声,看了沈盈盈一眼:“你能做出什么?虽说都是考进了大学,你们学英语的是什么货色,心里没点数么?还真当自己跟我们其他学院的一样了。” 孙红梅撸起袖子:“你再说一遍?” 萧宝君拍了拍胸口:“我好害怕呀!怎么了,还想动手是不是?来呀,让大家都看看。” 沈盈盈拉住孙红梅,朝萧宝君笑了笑:“你说,学英语的是什么货色?” “分数不够被调剂的骚货呗!”萧宝君解气地看了沈盈盈一眼,没想到这蠢货还上赶着让她骂,果然胸大就是无脑,“你也别不服气,脑子这种事情,都是天生的。” 沈盈盈点了点头:“是啊,天生的。”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个男生朝萧宝君说:“这位同学,大家既然考进来同一个学校,就应该友好相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萧宝君朝那男生不屑地说:“怎么了呀,我哪里说错了?这不是有你这样的人上赶着替她说话吗?开学典礼知道全部人都在,还特意化妆,不是发骚是什么?这不就勾到一个了么。” 这话就是说那男生替沈盈盈说话,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了。男生顿时气红了脸:“你这简直是蛮不讲理!” 萧宝君翻了个白眼。 沈盈盈朝那男生点点头:“这位同学,谢谢你了,开学典礼也快开始了,你快去操场吧。” 那男生一脸歉意,自己刚才那话不但没替人家解围,还让那女的越说越离谱:“真是抱歉,你……你别把这人的话放心上。” 沈盈盈点点头:“嗯,我会让她后悔的。” 萧宝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我还真不知道。” 沈盈盈说:“别急,我待会儿就送你C位出道,你马上就知道怎么写了。” 第69章 放大招 萧宝君C位出道。 沈盈盈等人所在的位置刚好在操场入口附近, 萧宝君声音不小,加上刚才有人劝说,周围原本要进场的人都放慢了脚步, 入口顿时就被堵住了。 维护秩序的教师走了过来,打着手势让学生往里走:“同学们,往里面走, 动作快点,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沈盈盈拉了拉气呼呼的孙红梅:“别气了, 走吧!” “就是就是,”关海燕是直接拽着这□□桶往里面走, “有什么等开完这典礼再说。” 关海燕是生怕沈盈盈上台前出什么差错,那萧宝君说话是真的难听, 万一她被影响心情发挥不好, 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萧宝君刚才一口气嘲讽了好几句,对方一句有力的反驳都没有, 每说一句都像是为她更大的嘲讽开路,这让她一下子就神清气爽。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见她们要走开, 扬了扬下巴, 也一同顺着人群的方向走进去。 她是历史学院的,跟外文学院就是上下紧挨着, 共用一座学院楼, 但两个学院待遇天差地别。原本她还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外语学院的, 直到前两天下课时, 她看到她们几个从楼上下来。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文史哲数理化”是大热门专业。文科生里,录取平均分最高的是中文系, 紧接着就是历史系,而英语里大多数人都是被调剂的,所以萧宝君刚才才会这样嘲讽。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那个西装男的妹妹并没有跟随其他人一起走,经过舞台一侧的时候,顺着旁边的台阶上了舞台。 高考成绩公榜时还没开始填志愿,所以虽然很多人知道省文科状元叫陆春晓,但大多人都不知道状元最终报考的是哪所学校,更觉得人家怎么样都跟自己无关,所以也不会在意。 此时萧宝君看到沈盈盈上舞台,也只是心中一阵狐疑,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见自己班班长正卖力挥动班旗示意,她加快了脚步,站到自己班的区域里,不屑地往隔壁英语班里的孙红梅看了一眼。 各院系学生陆续进场,班主任们和班长们维持秩序,场内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因为是十年后第一次重启,而且H大是师范类学校,虽然名气比不上B大Q大,但也出了不少名人,有教育界的、金融界的、媒体界的等等,桃李天下,校方一发出邀请,已成了各界名人的往届毕业生也应邀来参加开学仪式。 沈盈盈站在舞台一侧等候,这些社会名流就从她身前走过,她都会礼貌地喊一声“老师好”,名流们顶多点点头,更多的是直接穿过。 她其实一个都不认识,但如果只站着不打招呼会显得很没礼貌,喊“老师”总是百搭不错的。 舞台上走过的都是负责接待的教师和来参会名流,年纪都往三十多打上,见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候在那里,都是读过大学的人,也能猜到是今年的学生代表。 十年混乱时期学校没有招生,现在重启了,学生的年龄自然很多都二十几岁,甚至有三十岁的,放着这么多有经历的学生不选,选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能服众吗? 一名四十来岁的金融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沈盈盈,旁边引导的校职工笑着解释说:“冯老师,那是咱们学校今年的新生代表,全国唯一一个满分的文状元,报了咱们学校,校长上个月都差点高兴坏了。” 那金融家也有点意外,朝沈盈盈点点头:“果然是后生可畏,好好珍惜机会,努力读书。” “谢谢冯老师勉励!”沈盈盈声音清脆,朝气满满,“我会好好读书,将来毕业后为祖国奉献自己的力量!” 金融家赞赏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跟着接待员走向主席台落座。 有了前面冯姓金融家的对话,跟他前后脚的也都知道了沈盈盈的身份,虽然没说上什么话,但也多留意了几眼。 八点整,H大新生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一名教师拿着麦克风从舞台一侧入场,朝主席台上的校领导微微鞠躬,然后面朝台下师生:“春回大地,红情绿意,我们终于迎来了新一届的同学。今天我们欢聚于此,举行H大1977级新生开学典礼暨新生军训总动员大会……” 主持人开场白后介绍了参会嘉宾,全场起立奏国歌后,就开始了校方代表发言。 首先是校长致辞,然后是校党总书记和教师代表分别发言,校方代表们声音激昂,表达了对学生的期许和祝福,学生们也听得一脸激动。 孙红梅拉了拉关海燕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咋还没到晓晓?” 教师代表刚发言完毕,关海燕跟随其他人一起使劲鼓掌,一边小声地说:“应该下一个就是了。” 话音未落,主持人总结完教师代表发言后,果然说:“解下来,是大会第五项——新生代表发言,有请新生代表陆春晓上台!” 英语班的学生们显然脸上都兴奋了起来,萧宝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忽然发现从舞台侧走出来的人影有点眼熟。 她揉了揉眼睛,瞪着舞台:那不是西装男的妹妹吗! 萧宝君哼了一声,一脸不服:“什么嘛,这新生代表是怎么选出来的?英语系的都能做代表了?” 她这话声音不小,历史班也有人小声附和,但也有人说:“这名字听着有点儿耳熟。” 隔壁的数学系有人已经惊呼:“不会这么巧吧,是那个满分状元?” “怎么可能?” 英语班的学生最近真是受够各种异样的目光了,顿时抬头挺胸一脸骄傲:“就是那个满分状元,全国唯一一个,是咱们英语班的!” 四周都是一阵惊讶,萧宝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孙红梅得意地看着她:“人春晓长得又好看,出身又好,品性又好,成绩更是没得说,不像有的人,妒忌得脸都扭曲了。” “又不是你做代表你得意啥?”萧宝君瞪了她一眼,“那也改变不了你是调剂的事实,看你这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满分的是你呢!” 萧宝君是大小姐脾气,历史班的人这两天都有见识,她的同学室友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尽量让着她。 历史班的班长有点头疼,一看班主任要过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底气都上来了,朝萧宝君说:“萧同学,老师要来了,安静些。” 萧宝君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了。 成绩公榜的时候,状元都是有见报的,有看报纸习惯的学生马上跟周围的人分享。于是,关于新生代表的信息迅速传开了。 竟然只有十七岁!不但必考的科目考了满分,连作为参考可不考的科目都考了满分!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台上,连鼓掌的力气都大了一些。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只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到舞台中间,朝主席台鞠了一躬,随后又面向台下师生行礼。 英语班的班主任定睛一看,一脸崩溃:这孩子手里怎么没拿稿子? 在万众期待之中,台上的少女开口了—— “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晚上好!我是外语学院英语系新生陆春晓,非常荣幸能代表新生发言。” 与前面校方代表的激昂不同,少女声音婉转悠扬,咬字清晰,充满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却又抑扬顿挫,原本还只是因为状元身份关注她的学生,也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声音吸引。 “我相信,自从成绩公榜以来,我们听到的最多的一个词,应该就是‘天之骄子’了。从几百万人之中脱颖而出,被周围的人羡慕、崇拜,成为全村人、全镇人的希望。” 随着她的声音,学生们又想起了得知成绩的那一刻,想起被周围的人追捧的感觉,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骄傲的神色。 少女笑了笑,声音俏皮:“收到成绩的那天,我家里差点都被挤塌了,村里的人轮流让我去他们家吃饭,说是要沾一下喜气,我心想考上大学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台下顿时笑了起来,显然大家都有差不多的经历。 “从报到那天起,因为萧宝君同学的启发,我一直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少女微微敛了敛笑意,但语气仍是轻松的,“就连刚才在外面进场的时候,我还在想。直到我走上舞台,看到前辈们的时候,我终于确定了答案。” 台下顿时就好奇了起来,说启发什么的,要是师长长辈之类的倒是不奇怪,可启发她的竟然也是学生?这萧宝君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也是成绩非常优秀的人? “萧宝君是谁啊?” “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历史系的,那女的可厉害了!” “啊?历史系?不就那边的那堆人么?真是有意思,哪个是她?” …… 台上的少女也微微顿了顿,仿佛要给台下的人留一点思考时间,下面的学生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萧宝君已经能从余光中感受到,无数目光正落到了她的身上。 萧宝君如芒在背,咬着牙,脸色铁青,忽然又想起刚才在进场之前,这陆春晓说过会让她后悔。 难道指的就是现在?现在她可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这陆春晓真是可恶!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处在迷失之中,直到站在这里时,才找到了正确的答案。作为新生代表,我想跟各位同学一起分享。”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都想知道这个困扰满分状元的问题是什么。 只见少女一脸认真地问:“你们是天之骄子吗?” 所有人都一愣,心想这个算什么问题,根本毫无疑问的是啊。 紧接着,少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你们不是。” 全场哗然。 第70章 斩男色 心脏被击中的声音。 别说学生了, 就连班主任们都傻眼了,不约而同地看向英语班班主任陈向前。 历史班的班主任拍了拍陈向前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老陈啊, 悠着点儿,今年你们能收一个满分状元,明年可不一定, 做人还说谦虚点的好。” 陈向前已经快要昏厥了。 十年后校园重启,这个开学典礼意义非凡, 所有人的稿子自然都得先通过审核,才能在台上发表。 他这学生现在台上说的, 别人自然也会认为是他们一起核对过的稿子。 可是……这孩子说的是啥?说的是啥!这跟他们之前对的稿子,除了第一句问候语和自我介绍之外, 其他的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 沈盈盈那句话就想冷水滴入热油锅, 台下一下子就炸开了。 “我的天,这陆春晓真够傲的啊!” “嘿, 人家是满分状元,她还真有这资格说。” …… 原本沈盈盈上一句话提到萧宝君时,已经有人将她的一些“光荣事迹”说了出来, 尤其是孙红梅, 更是不遗余力地跟不知情人士讲解,以致于很多人看萧宝君的眼光都带着嫌弃。 现在沈盈盈这话一出, 萧宝君觉得机会来了, 哼了一声:“状元了不起啊, 状元就可以看不起别人吗?谦虚使人进步, 骄傲使人落后,这么显浅的道理都不懂,我看状元也就那样了!” 孙红梅马上反驳:“萧宝君你这就是妒忌, 有本事你也考个满分?” 虽然她也觉得晓晓这话说得太招风了,但气势不能输,他们班里自己人肯定是得把场子撑好了! 台下议论纷纷,沈盈盈站在台上,握着麦克风,一脸镇定。 主持人擦了把冷汗,朝主席台那边看去,只见主席台上的嘉宾们一脸饶有兴致的模样,也小声地讨论了起来。 “这新生发言倒是新鲜。” “挺好的,死气沉沉了十年,就该来点不一样的。” “这孩子挺有礼貌,看着不是傲气的人。” …… 连主席台的领导和嘉宾都在讨论,台下就更热闹了,班主任们手忙脚乱,让学生安静,但沈盈盈那句话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对于这个问题,大家似乎是有不一样的答案。”沈盈盈笑了笑,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再次开口,“没关系,我再问各位同学一个问题:我陆春晓是天之骄子吗?” 奇迹般地,原本几乎说得上有点嘈杂的台下,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口气卡在了喉咙。 她陆春晓是天之骄子吗?当然是。 全国4个中央直辖市,23个省,5个自治区,足足几百万考生,但统共就只有32个文科状元32个理科状元,满分的就只有她这一个。 如果她都不是,其他的这几百万人就更不是了——他们刚才之所以议论纷纷,不正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也是吗? 但是,哪怕她陆春晓是天之骄子,但她刚才站在台上,毫不犹豫地说他们不是,否定了他们,他们被当众打脸,难道还得捧着她,回答她“是,你是我们在场唯一的天之骄子”? 那怎么可能! 就在英语班的学生准备低声数个“一二三”后打喊一声“是”时,沈盈盈已经先一步开口了:“当然也不是。” 台下所有人:“……” 英语班班主任陈向前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主席台那边也传来一阵低笑。 “这孩子真有意思。” “也是说那点东西,但是切入口不错,文状元还是有实力的。” 沈盈盈缓缓地继续说—— “是,我们确实从千军万马中拼出来了。但,起码此时此刻,我们还没学到任何大学的知识。如果祖国现在立刻需要我们,这样的我们能奉献出来的价值,跟没能考上大学的其他同志,区别又在哪里呢?” 台下许多人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地露出羞愧的表情。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不蠢,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刚才陆春晓同学会这么说! 果然,少女下一句话就直白地指出来了—— “这样的我们,跟其他人毫无差别的我们,并不是天之骄子。” “我们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也许有的同学觉得对岸不是自己想要的地方。挤进了大学,却到了一个并非心仪的专业,你的心态崩了吗?我想对大热门专业的同学说,同时也想对冷门专业的同学说,比如咱们英语班的同学。” “天生我材必有用,国家和学校既然开了这个专业,就说明我们的专业是有用的,我们将来是被需要的。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更好地了解外国,才能在祖国与其竞争时,贡献自己的力量。” “我正是出于这个想法,所以主动选择了英语专业,愿与冷门专业的诸君共勉。” 沈盈盈这话一出,外语学院、心理学院等专业的学生立马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喝彩声,其他热门专业的也有不少人为她一番话折服,全场掌声此起彼伏。 “当然,即使我们学到了知识,倘若品行不善,也不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只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们才能成为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 “在报到那天,我看到有位男同学,即使被人无理取闹,被人骂作是土鳖子,依然以礼相待,这种不卑不亢的谦谦君子之姿,才是美好品德的体现。” “也正是因为这位同学的美德,让我有了以上的这些思考。” 此时有心人就会发现,这位新生代表一开始说的是“从报到那天起,因为萧宝君同学的启发,我一直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但现在又说到这位男同学的例子,很容易就猜到,这个无理取闹的人就是萧宝君同学。 能引发这位新生代表如此深刻地思考,拿出来跟作为代表发言中的例子,这萧宝君同学当时得是有多过分? 竟然在大学这么圣洁美好的地方,骂同学是“土鳖子”! 学校里院系比较多,最开始萧宝君被提及的时候,只有英语班附近两三个院系传开,现在沈盈盈一补充收尾,顿时全校都知道了这届新生中有一个叫萧宝君且品德不行的人了。 英语班班主任陈向前拍了拍历史班班主任的肩膀,一脸谦虚地说:“老郭啊,品德要从一年级抓好,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才能做天之骄子呐。” 历史班班主任郭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当然,这你不用担心,咱们历史系从来不出败类学生。” 说着他走到萧宝君身边:“萧宝君同学,你的事情,我已经多方了解过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把一千字检讨交给我,我们历史系系风正统,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歪风。” 萧宝君恨得咬牙切齿,憋着一口气说:“好的老师。” 此时台上沈盈盈的发言已经接近结尾。 “……未来四年我们携手并进,愿我们四年后离开校园之时,无悔青春。最后,祝愿各位同学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雷霆般的掌声,英语班的班长高举着班旗挥舞,其他同班同学疯狂打call,一副恨不得冲上台将沈盈盈举高高的模样,就连主席台上众人也赞赏地拍掌。 沈盈盈朝众人鞠了鞠躬,返回舞台一侧,顺着阶梯下来,往自己班级里走。 学生们在足球场上按班级排成方块,她回班级就得经过其他院系的队列。 她刚才的发言,声音清脆悦耳,逻辑清晰节奏好,欢乐的开场紧接着令人震撼的问题,发人深思,顿时就斩获了无数好感。 此时她经过别的院系时,队列里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许多人都忍不住朝她打招呼。 然后他们就看到这位刚才在台上从容淡定的少女状元,朝他们挥了挥手,另一只手别在背后,脸颊微红,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台上的那种距离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弯成一对月牙,毕竟是文科类学校,男生们脑中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明眸皓齿佳人笑”几个字,听到了自己心脏被瞬间击中的声音。 沈盈盈回到自己班里,孙红梅第一个用力地抱着她:“天哪晓晓!你怎么这么棒!” 陈向前额上的冷汗也已经全干了,一脸激动,沈盈盈咳了一声,朝陈向前说:“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临场发挥了一下,没提前跟您商量。” 从全场反应就知道,这发言有多成功了,虽然前半段让他差点原地去世,但这就是先抑后扬的演讲效果,陈向前更是觉得他们英语系捡到宝了,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这临场发挥得好!” 沈盈盈一脸谦虚:“谢谢老师夸奖。” 班里其他人也围着她,要不是台上主持人还在继续,主席台上的校领导和嘉宾都还看着,他们就要将她抛到天上了。 沈盈盈将头发别到耳后,朝旁边的历史系看去,萧宝君正恨恨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怎么样,萧宝君同学,现在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吗?” 萧宝君冷哼一下,转过头去不再看沈盈盈。 这陆春晓!竟然让她在全校面前丢脸,这个仇她记下了! 沈盈盈原本也没将萧宝君放在眼里,要不是对方提到大佬,她根本不会将对方放在眼里,经过这次,应该就不敢再蹬鼻子上脸了。 开学典礼后半段是军训启动大会,散会后众人回到宿舍,抓紧时间洗澡睡觉休息,因为第二天六点就得起来集中。 许多学生都是从下乡知青,做惯农活,六点这个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早,甚至比原来更晚。 但对于沈盈盈来说就要命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早起床了,第二天差点起不来,澡房人太多又挤不进去取水刷牙,最后让室友们别等她了,让她们赶紧先去操场集中。 沈盈盈一边赶一边叫苦不迭,她当年最讨厌的就是军训,为什么这年代也有军训! 她换好衣服后连头发都来不及扎,一边叼着军帽,一边冲下楼,还一边用手指梳理头发,最后用橡皮筋胡乱地绑了个马尾。 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时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来得及的来得及的。 而且教官是李国风,好歹算个熟人,虽然之前她跟袁家闹得不太愉快,但她和李国风也没什么矛盾,应该可以通融一下的……吧? 她跑得气喘吁吁,可操场上全是军训集中的人,所有人穿着一样的军服,所有教官都背对着她,她竟然一下子没法找到哪个才是英语班的。 沈盈盈:“……” 卧槽,老天,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整她吗? 沈盈盈左看右看,终于看到有人朝她挥了挥手,她连忙往那边跑,来到了英语班的训练场地。 教官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你迟到了。”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笔挺合身的军装,衣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顶,微微垂着目光看向她。 但不是李国风。 沈盈盈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对方就绕过她,走到孙红梅旁边,厉声说:“我让你们立正,你刚才乱动什么?出列!” 孙红梅刚才看沈盈盈找不到地方,所以朝沈盈盈挥手示意,违反了教官的命令,只好出列。 那教官再次下令:“你,还有那个迟到的,罚跑两圈。” 第71章 想回家 她想家了。 H大的操场是标准运动场, 跑道四百米一圈,两圈就是八百米。 这还什么都没干,开局就八百米, 跑完之后她还有力气? 沈盈盈抬手看了看腕表,分针刚好指向六点整。她一脸不服地看着教官:“我迟到?迟到多久了?这罚跑是怎么定的?” 她花了好几秒钟时间,才将眼前这男人的脸跟人名匹对起来。 昨天叶芳华说教官是熟人的时候, 她跟大院里最熟的就是李国风,想当然地就以为是他, 也没跟叶芳华去确认,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王子雄。 她和王子雄的交集并不多, 唯一的一次交集算不上友好。 十三岁那年,她回大院过中秋, 午后李国风陪她去找陆斌, 两人在出去时碰到王子雄,王子雄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嘴贱撩起了她的火气,又手贱拉她的手,结果被她一记侧摔结结实实地撂倒在地。 前几年在影楼碰见时, 还有过年前在军区医院时, 她甚至都没跟他说上一句话,连正面都没留意。 沈盈盈一大早六点不到就起床, 紧赶慢赶居然还被说迟到了, 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心想:这人虽然话少了, 但果然还是很讨厌! “向教官开口前要加‘报告’两个字,”王子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你迟到了两分钟, 以学校的时间为准,迟到一分钟罚跑一圈。” 孙红梅在一旁偷偷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朝她使了使眼色:别说了,乖乖认了跑圈去吧! 正僵持间,隔壁班的也有人迟到了,旁边的教官声音大得甚至都传了过来—— “这都几点了?全班就等你一个!罚跑三圈!” 沈盈盈转头一看,居然又是萧宝君。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出奇的,萧宝君那种大小姐脾气,在家里肯定也是过着舒服日子,哪儿用得着五点多起床? 仔细一看,操场上零零散散地也有几个人在跑步,十有八九都是被教官罚的。 沈盈盈叹了口气,认命地进了跑道,跟孙红梅一起跑了起来。 没过几秒,萧宝君就追了上来,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状元怎么也迟到了?昨晚在台上说得那么好听,都是装模作样的呢!”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孙红梅一脸嫌弃,白了她一眼:“你自己不也迟到了吗?我们才两圈,你不是要跑三圈?” 萧宝君又哼了一声:“五十步笑百步,而且我又没不像某些人,嘴上说的跟实际做的不一样,净说漂亮话糊弄人。” 跑圈多无聊,有人送上门来被逗,沈盈盈也就不客气了,懒洋洋地说:“萧同学,你以为我昨晚说那些话是为了让别人喜欢我?” 一想到她昨天下台经过各个院系时,那些学生的眼神和呼喊有多疯狂,萧宝君又是嫉妒又是恨:“怎么?现在又没其他人,你还要装模做样地说那是真心话不成?” 沈盈盈哈哈一笑,满脸都是“你是傻子吗”的表情:“那当然不是,我明明都是为了你,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让你被所有人嫌弃。听说郭老师让你写检讨了,今天中午之前交?不知道你写完没有呢?毕竟待会儿一上午都要军训,要是没写完可就麻烦了呀。” 萧宝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陆春晓你……” 就是因为昨晚熬夜写检讨,所以她今天才起不来,导致迟到的。 之前因为碍于公众场合,沈盈盈都没有这么直白地嘲讽过她。 但现在除了她们三个之外,不会再有第四个听到,沈盈盈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萧宝君,是我昨晚还没教会你怎么写‘后悔’两个字吗?就你这脑子还来我面前舞,是来白给吗?” 萧宝君不知道“白给”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昨晚也听到了陆春晓跟英语班班主任的对话,这陆春晓昨晚的发言竟然是临时改的,加上入场时陆春晓说的话,显然这人是在那个时候才决定改发言。 发言稿不短,正常写都要花个至少一天半天,再背下来也要时间,可这陆春晓昨天在台上的表现,那种流畅程度,就像是已经反复演练过很多遍一样。 中间台下一度差点失控,当时她甚至暗自高兴,希望那些人可以拆陆春晓的台,可没想到这陆春晓马上就一手反转,停顿时间和语调拿捏得刚刚好,这种控场能力,连昨晚的主持人都比不上她。 萧宝君本来迟到被罚心情就不好,原本看到这陆春晓也被罚了,她心情又好了一些,想着这人之前在她面前说话都是没什么杀伤力,就想着跑过来发泄几句,没想到反而被气了一肚子火。 这陆春晓果然在别人面前都是装的! 萧宝君脸都黑了,沈盈盈慢悠悠地说:“我不是好欺负的,别惹我,知道吗?下回你的狗嘴里再吐出一句任何关于我大哥的话来,可就不是这么容易就算了。” “这么容易”?她昨晚到现在,走到哪里都有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到这陆春晓眼里还“这么容易”? 那要是“不那么容易”,岂不是更加……萧宝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她仍是咬着牙维持那点可怜的骄傲,冷哼一声,加快速度往前跑,将沈盈盈和孙红梅甩到后面。 沈盈盈啧了一声:“什么嘛,这就逃了?” 还真就跑过来送人头呗?这么菜来非要过来舞,真是让人搞不懂。 孙红梅一脸崇拜地看着她,边跑边给她竖起大拇指:“晓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idol了!” 英语在高考中只是作为参考科目,很多人都选择没考,但沈盈盈一并考了个满分。因为昨晚她台上一句“愿与冷门专业的诸君共勉”,寝室里几个同班的女生就缠着她补习,几个人打算每天多背一些单词,idol就是她昨晚划给她们的其中一个词。 孙红梅又说:“咱们跑快点吧!” 操场风大,两人迎风跑了小半圈,沈盈盈被灌了不少风,喉咙有点干,边说话边跑,已经开始有点气喘:“急什么,慢慢跑,我没力气了,教官又没有限定什么时候跑完。” 别的班迟到的人早就归队了,沈盈盈见孙红梅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脆让她先跑了:“我真跑不快,从小就这样,你先去吧。” 孙红梅咬咬牙:“没事,我陪你。” 沈盈盈有点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加快了速度,最后花了大概七八分钟回到队列里。七八分钟跑八百米是严重超时了,王子雄看了她一眼,见她气喘吁吁,倒也没说什么。 军训前几天基本就是站军姿,偶尔夹杂一些像稍息、立正等等的停止间转法,还有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后面还有军体拳等等。 早上集中时间是六点钟,意味着学员五点半到五点四十左右就要起来,六点到七点是训练时间,七点到八点是休息时间,学员可以在这个时候吃早餐。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五点半,晚上七点到九点,都是军训时间,为期一个月。期间周末不放假,除了体训之外,还有军事理论课。 外语学院除了英文之外,还有日语、法语、俄语专业,都由同一个教官带。 好不容易熬到了七点,教官们一声“解散”令下,各学员们的学生朝饭堂蜂拥而去。 英语班人少也团结,因为早餐休息时间短,男生跑得快,班长林海峰提出男生们帮女同学打早餐,其他四个男生毫无异议,于是英语班的几个女生就不需要要那么赶了。 男生们已经往前冲,沈盈盈等人正要往饭堂走去,王子雄喊住了她:“陆春晓。” 沈盈盈本想假装没听到,邓丽见她脚都不停,好心提醒:“春晓,教官在喊你呢!” 她只好转过身,看了王子雄一眼:“干嘛?” 王子雄说:“以后别迟到了。” 见她一脸没当回事的表情,他又补充说:“因为你迟到,孙红梅给你指路,所以才跟你一起被罚。” 沈盈盈一噎,虽然仍是有点不服气,但也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教官提醒。” 王子雄点点头:“去吧。” 几个女生这才转身离去。 等走远后,邓丽才说:“这教官人挺好的,还专门提醒你。” 孙红梅也点点头,笑嘻嘻地说:“这些教官看起来都好年轻啊,咱们教官最帅!历史班那个好凶,今天看着萧宝君被吼,我心里那一个爽!” 沈盈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前两天还说我大哥好看呢,这么快就喜新厌旧。” “哎呀那不影响的嘛!咱们教官确实也好看,他还没让你四分钟内跑完呢!别的班都是两分钟一圈。”班上另一个女生说,显然也对教官颇有好感,又一脸可惜地说,“也不知道这学校怎么分宿舍的,咱们明明一个班,我和方雪就没跟你们一个宿舍。” 沈盈盈撇撇嘴:“我本来就没迟到,时间我都看着呢!都怪学校那破钟走快了。” 几个人抓紧时间去饭堂吃完了早餐,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干脆回了操场。操场上已经很多学员在散步,室友们也加入进去,沈盈盈不想顶着太阳,于是躲到观众席那边补防晒。 沈盈盈托着腮,看着操场发呆。 本来说好周末回去的,斌哥肯定会打算做一桌子好菜等她回去吧。电报再快,他收到的时候应该也已经做好菜了。 沈盈盈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做了一桌菜等人回来,结果却等来了不回的消息,想想都觉得很心塞。 “唉……”沈盈盈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 整整一个月不能回家,好难啊。 此时此刻,她满心都是惆怅。然而,等军训正式开展后,她甚至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餐前的那一个小时军训只是热身,到了上午,沈盈盈已经感受到当年被她成为魔鬼军训的Z大军训,在这年代文世界里根本不值一提。 一个人犯错,全班连坐,跑圈、深蹲、俯卧撑等等,花样百出,别说沈盈盈,就连其他人都叫苦不迭。 中午一解散,沈盈盈甚至连饭堂都不去了,托同学买个馒头,回去宿舍倒头就睡,然后赶在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捧着馒头边走边吃。 她以为像她这样的人不多,没想到一路上还碰到不少同类,大家一脸同病相怜,互相吐着苦水,建立起革.命友谊。 馒头没有馅儿,沈盈盈本身就不太喜欢吃,加上放了一个中午,早就已经凉了,别人三两下啃完一个,她就着热水啃了大半,刚把最后一口塞下,王子雄就吹哨让人集中了。 因为怕被罚,更怕连累同学被罚,所有人动作迅速地站好了。 王子雄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掠过沈盈盈。 少女一脸恹恹,没睡醒的模样,像一朵蔫了的小花,显得有点可怜。他刚才就看到她在一边吃馒头,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俯身用膝盖顶着他胸口的模样,他一直记得。 小时候大院的少年们总是膜拜强者,互相之间的身手切磋更是少不了。然而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摞倒了,恼羞成怒之中又多了点说不出的感觉。 直到前些年在影楼重遇,当年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再也挪不开眼。 他已经在光州军区两年了,身上的每一个荣誉,都是全凭自己的努力。 第72章 他来了 她回不来,所以他过去。…… 王子雄看出来了, 陆春晓这姑娘受不了这军训。 但他是教官,不能徇私。 王子雄脸上不显声色,仍像是不认识沈盈盈一样, 在一众学员痛苦的脸色中,继续进行真正的魔鬼训练。 沈盈盈其实没什么想法,跟其他同学一样, 累得大脑一片空白,上午还能腹诽几句, 下午是完全骂不动了。 课间休息一到,所有人都直接原地坐下了。 班长林海峰看着东倒西歪的同学, 给他们打气:“同学们,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我们一起加油!一个月而已, 很快就能熬过去了!” 沈盈盈:“……” 这才第一天呢老铁! 然而这年代的人们总是轻易地被勾起万丈激情,看到班长仍是站着给大家加油, 同学们都纷纷附和起来,互相打气。 沈盈盈实在是太累了,连话都不想说, 还没怎么休息够, 王子雄又吹哨子了。 她抓了抓头发,挣扎着爬了起来。 下午大家的反应明显比上午要慢, 自然也就容易出错了。 操场上从不缺跑步的身影, 这班跑完另一个班紧接着上, 甚至几个班一起跑。 法语班一个男生做错了指令, 王子雄那冷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圈。” “啊天哪!” “怎么又来!” “换深蹲吧!” …… 沈盈盈捂了捂脸,想直接问能不能别搞连坐这种事情了,太烦了! 从前Z大的军训顶多是一人迟到全宿舍一起罚跑, 就没见过这样全班连坐的,而且还全项目连坐,不怕累死个人么! 女生们叫苦不迭,那做错了指令的男生涨得满脸通红:“报告!” 王子雄看了他一眼:“说。” 男生紧张得声音都有些磕巴:“教、教官,能不能只罚我一个?或、或者我替女同志们一起跑了!”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叫苦的女生们马上就收了声——规矩都是早上就定了,这里这么多女生,要是他一个人跑,跑到今晚都跑不完! “周刚同学,没事儿,咱们一起跑!” “可别小看我们女同志,我们也是能跑的!女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 听到刚才还喊累的女生们这么说,周刚一个大男生眼眶都红了,刚才还蔫了吧唧的气氛,因为这个团结小插曲又燃了起来。 王子雄脸色不变,像个无情的训练机器:“意气用事没有意义,与其替别人罚跑,还不如仔细听指令,不犯任何错误!全体听令:向左转!起步跑!” 沈盈盈叹了口气,心中毫无激情,只机械地听着指令,跟在前面的学员后面跑。 好累啊。 中午没吃饱。 想回家吃大佬做的布朗尼。 已经快五点了,大佬应该早就收到电报了吧,他会失望吗? 反正她是很失望,这一个月可要怎么熬过去噢,愁死个人了…… 沈盈盈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跟同学跑了多少圈了,每个人没有二十都得有十几了。她耷拉着脑瓜,盯着排她前面学员的衣服,看着上面的迷彩色块随着跑步的节奏晃动。 “晓晓!你看!” 旁边的孙红梅连喊了两声,沈盈盈才听到了,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地扬着鼻音“嗯”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说了。 “哎呀你抬头看看,前面那是谁?” 沈盈盈强撑着精神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前面二十多米处,陆斌正站在跑道外,提着大包小包,正冲着她笑。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斌哥! 就是这么个瞬间,她的动作顿了顿,后面的人本来也很累了,反应不过来,一头就撞到了她后背,她带着后面的势能也撞上了前面,大半条队列当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陆斌的位置正是操场入口附近,进来后看到操场上到处都是跑步的人,找了一圈才找到了沈盈盈,却没想到他们一连串地摔倒,见沈盈盈脸色都有点发白,心里一急就想走过去。 他脚下刚动,就有人斜斜穿了过来,挡在他面前:“现在是军训时间,你不能进来操场。” 陆斌定睛一看,竟然是王子雄。 他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王子雄说:“我是这里的军训教官。” 这么巧?陆斌当即无言以对,只得说:“那边有学生摔倒了。” 两人正说话间,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报告!” 两人的声音一顿,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来的正是沈盈盈,她先是朝陆斌飞快地单眼眨了眨,眼里都是高兴和俏皮。 随后她又微微转过目光,看着王子雄,瞬间就变得一脸戒备地:“教官,我们已经跑完了。” 其实跑完就跑完了,回去等着就行,她只是怕王子雄又对陆斌冷嘲热讽,或者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的眼神太明显,王子雄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声音没什么起伏:“谁让你过来的?马上归队。” 沈盈盈哼了一声,又朝陆斌抿嘴笑着说:“斌哥,你在外面等我,我下课了就过来找你!” 陆斌点了点好,满眼都是心疼:“好,你赶紧回队里吧。” 沈盈盈瞪了王子雄一眼,这才小跑着回去。 她刚归队,孙红梅马上一脸羡慕地说:“哇,这才几天啊,你哥就来给你带东西,真是让人羡慕!” 其他女生也看到了陆斌,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被魔鬼军训折腾得半死的女生们稍稍回血,这两天大家早就熟络了,都你一言我一句地打趣起来,见教官往这边走,又马上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因为陆斌的到来,沈盈盈瞬间就充满了精神,原本怎么也熬不到头的感觉消失了,活力满满地等到了五点半解散。 她朝几个室友说:“我大哥来了,就不去饭堂了,你们吃。” 室友们理解地点了点头,又一脸羡慕地走了。 光州各高校的军训教官都是从光州军区调过来的,军训期间吃住都在学校,住职工宿舍和吃职工饭堂。 王子雄正准备去饭堂,沈盈盈连忙追上了他:“教官!” 他停了下来,微微侧过脸看着她。 沈盈盈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一脸人畜无害:“教官,我身体不舒服,想请假。” 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为了谁请假。王子雄皱了皱眉:“陆春晓,这里是学校,现在是军训,你以为是儿戏吗?” 沈盈盈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注意这里,撇撇嘴,一脸不高兴地说:“那又怎么样,你们这搞的什么变态训练,一点都不科学。上班还八小时工作制呢,你自己数数一天军训多少个小时?还动不动就罚跑,晚上干嘛的,不就是唱歌吗?我自己回头学,你明天抽查都可以。” “不是为了唱歌这么简单。”王子雄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你这明显身体没有不舒服,我不会批的。” 沈盈盈气结:“你怎么这么讨厌!” 她还想争取一下,陆斌见她这么就都没出来,就进来找她了,看她和王子雄僵持,走过来问:“阿盈,怎么了?” “我想请假,”沈盈盈一脸委屈地说,然后又瞪了王子雄一眼,“他不让。” 王子雄看了陆斌一眼:“你问问她自己昨晚新生代表都说了什么,说得那么漂亮好听,全校人都看着她,今天第一天就想请假。来这里是上学的,不是过家家。” 见沈盈盈想去抱陆斌的胳膊,他又说:“在学校注意点,男女关系还是容易被拿出来说的,少拉拉扯扯。” 沈盈盈差点吐血了:“你有毒吧,我什么时候拉拉扯扯,我和斌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子雄微微一愣:难道她不是喜欢陆斌? 见他不说话,沈盈盈又哼了一声,说:“我就请两个钟的假,快点批。” 王子雄回过神,态度很是坚定,毫不松口。 陆斌也听到王子雄刚才的话了,轻轻地拉了拉沈盈盈的手臂:“好了,刚才你室友说你中午就吃了个馒头,不饿吗?” 被陆斌这么一问,沈盈盈更加委屈了:“饿,还困,刚才还摔跤了。” 陆斌带着她往观众席那边走:“那咱们先吃饭,我给你带饭了。” 从小到大,陆斌对沈盈盈千依百顺,但陆斌说什么,沈盈盈也全部都听,所以他这么拉着她走,她虽然心里还是晚上不想去军训,但脚下已经跟着陆斌走了。 王子雄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手中握了握拳,很快又松开了,转身离去。 第73章 小忧心 他怕她太耀眼而遭麻烦。 陆斌原以为沈盈盈周末会回来, 特意腾出了周末,星期五还跟陆学农请了半天假,去城里买食材, 留着星期六用。 村里也都等着沈盈盈回来,听她说省会里是怎么样的,大学里又是怎么样的。 谁也没想到, 李为民一封紧急电报发到了陆家村,邮递员把电报送过去的时候, 所有人都失望了,同时又惊讶于沈盈盈竟然认识了这么个有钱朋友—— 电报一个字三分五, 连姓名和地址都算字数,一封电报下来至少也要两块钱! 一个月军训不放假, 陆斌是了解自家姑娘的, 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她皱着眉、苦着脸的表情。 可能上大学是好事,既然她回不来, 那他就过去。 于是陆斌提着大包小包过来了,这里面不但有他买的他做的东西,还有村民们托他带的东西, 红薯干、糍粑、花生糖等等。 沈盈盈倒是不太在意他有没有带什么, 能看到他过来就已经十分高兴了,朝他伸了伸手:“重不重?我也拿一点吧!” 陆斌缩了缩手, 避开了她:“不用, 也不差这几步。” “好吧。”沈盈盈只好说, “下回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这么远过来,多重啊。” 陆斌笑了笑:“没事儿,其实我的没多少, 村里都知道你一个月不回去,很多人托我给你带了吃的,队长跟书记还凑了一点钱和粮票,怕你在学校吃不饱,我跟他们说不用了,他们一定要我给你带过来。” 沈盈盈心里一阵感动,当初她刚穿越的时候,还觉得陆家村全员恶人,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发现了,虽然他们有时候确实愚昧,但说到底本质是淳朴的,找对方法,也能好好相处。 这会儿是军训课解散时间,学员们都抓紧时间休息,纷纷往操场出口走,看到那传说中的文状元跟一个高大男人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 不管是哪个年代的校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正是多年压抑后被释放的年代。 年轻漂亮文状元昨晚一亮相,那场精彩的新生代表发言,让无数男同学拜倒在她的百褶裙下,回了宿舍后都还在讨论,才情自不必说,长相清纯甜美,尤其是那双楚楚动人的杏眼,不言而喻成了校花。 经过一天的魔鬼训练,大多数人都累得不成样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就连校花也免不了满头大汗乱了头发。 然而,哪怕如此,看起来也仍是好看的,尤其是那抬头仰望时杏眼含笑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羡慕起那被她凝视的男人。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陆斌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看到那些男学生们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眼神微冷。 “怎么啦?”沈盈盈也看到了陆斌表情微妙的变化。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男学生们没想到她突然转过头来,偷看被抓包让他们心里发虚,急急忙忙地装作路过,飞快地跑起来,看着跟其他冲饭堂的人没什么区别。 沈盈盈一乐:“斌哥你看,我们吃饭的时候就这样,跑慢了打饭就要很久,吃完了就没什么休息时间。咱们班男生可好了,都替女生打饭。” 陆斌问:“是替全部女生打饭吗?还是只给你们宿舍打饭?” “全班呀,”沈盈盈一边看观众席哪个位置挡风,一边说,“咱们班刚好五个男生五个女生,一个男生多打一份就行。军训之后我们也不用再麻烦他们,主要是现在女生下课之后都没力气冲饭堂了。” 陆斌点点头:“我刚才在你们学校西门那边看了下,也有两家饭馆,我看军训的时候在外面吃更省时间,钱和票都是有的,你别省钱。” 沈盈盈挠了挠脸颊,说到这里又有些无语:“主要是吃不下,这军训就很神经病,今天这一天我们都在跑圈,我都快跑吐了!” 陆斌刚刚还在操心这姑娘被坏男人盯上,这会儿一听她连饭都不想吃了,又想起之前听她室友说她中午没吃饭,转而又担心起她的身体来:“那怎么行?不想吃也多少吃点,不然一个月下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哎呀我会的啦,我有吃啊,你不用担心。”两人上了观众席,沈盈盈指了指角落位置,欢快地跑了过去,又朝陆斌招了招手,“斌哥,来这里!” 陆斌叹了口气,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过去,跟她一起坐了下来。他把东西放下,把便携保温壶和保温饭盒都拿了出来:“来,先喝汤。” 沈盈盈刚刚才跑完圈,正是口渴的时候,一听到竟然带了汤,眼神都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 她一打开就闻到了清甜的香味:“是剑花猪骨汤呀,我最喜欢啦!” 陆斌笑了笑,说:“李为民的电报说你要军训,我寻思着要煲点润肺的汤,就煲了剑花汤。” “还真是,这王子雄真是气死我了!”沈盈盈没好气地说,“斌哥我跟你说,这人可讨厌了!” 沈盈盈先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边挑着剑花吃,一边跟陆斌吐槽着这反人类的魔鬼军训。 先是说它比在村里出工还辛苦啦,村里好歹是天亮而出日落而下,可她在这里天没亮就得起来,还被王子雄罚跑了,但幸好有隔壁班的一个小傻子来逗她开心,不然一上午都要气炸了。 陆斌认真地听着,听到后面忍不住问:“这个……这个小傻子是谁?她跟你不是一个班,怎么跑过来欺负你呢?” “就是报到那天,咱们在饭堂碰到的那个,”沈盈盈好几天没喝老火汤了,吃得毫无形象,一片薄薄的剑花粘在唇边也没注意,仍是眉飞色舞地说着,“就是不经气,被我说两句就跑掉了,啧!” 陆斌一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沈盈盈一看他那边表情,连忙又说:“她欺负不了我的。” 说到这里,她又笑嘻嘻地说:“我昨晚阴了她一把。” 于是她又把昨晚新生代表发言的事说出来,哼了一声:“她再来惹我,我让她好看。” 陆斌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又想起之前王子雄说的话,加上刚才其他学生看她的目光,眉头皱得更深了。 沈盈盈对他的反应有点不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大佬是不是觉得她这样做太欺负人了,有点小恶魔了? 她拉了拉陆斌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生气了,可那是她先动的嘴。” 陆斌一愣,哭笑不得地说:“怎么会呢?我就是怕那个小傻子会报复你。” 他知道的,她从小就聪明,不会白吃亏。当年陆国明欺负她的时候,她挨了揍,却也偷偷将头花塞到陆国明口袋里,让那头花成了陆国明打人的证据。 人不犯她,她就不会去犯别人,否则她就会想办法讨回来,连着他那份也一起。 少女从前不管什么时候都打扮得精致整齐,就连去出工喂牛的时候,每天出门都梳着不同的发型,但现在显然被军训折腾得够呛,为了午休多睡点时间,已经放弃精致的发型了,随意地绑着马尾,一个下午下来后,耳侧的头发散了几根下来。 她显然已经自我放飞了,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也不管,埋头苦吃,又抓紧吞咽的间隙吐槽。 陆斌听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抬起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将那几根贴在脸上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拿出纸巾将粘在唇边的剑花擦了下来:“慢点,别噎着了。” 沈盈盈也是饿狠了,学校的饭堂虽然能吃饱,但大灶饭到底比不上家里精细做出来的,一时间吃得有点狼狈。 但她跟陆斌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间再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了,也就无所谓了。她又咕咚咕咚几口汤下肚,笑嘻嘻地说:“斌哥我要吃肉肉!” 陆斌笑着打开了保温盒,里面三层肉菜一层米饭,焖猪蹄、三杯鸡、美极虾仁、蒸排骨、白灼芥兰,米饭还是菠萝炒饭,是两个人的分量,但全是沈盈盈爱吃的菜。 自从他们从黑市中赚了钱之后,他们黑市三人组的伙食就没有差过,尤其是沈盈盈的,因为她一直小胳膊细腿,跟村里其他姑娘体型差太多,陆斌总是发愁,经常给她额外加餐,营养品更是没断过。 也正因为这样,这校园里的饭堂,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已经是美味的天堂,但对沈盈盈来说实在是平平凡凡。 家里的饭菜几日不见,这让她非常想念,尤其是她中午就只吃了一个馒头,这时一看到,她忍不住捧了捧脸颊:“哇!” 看她这模样,陆斌就猜到她这几天过得是有多凄惨了。 第74章 我背你 斌哥辛苦啦! 陆斌特意选了些保温几个钟也不会影响味道的肉菜, 沈盈盈吃得腮边鼓鼓,像一只小仓鼠,还不忘夸道:“斌哥, 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比起狼吞虎咽的沈盈盈,陆斌吃相文雅多了,他看着她, 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 哪里是厨艺进步,只是她饿狠了。 他提醒说:“你吃慢点, 又没人跟你抢。” 猪蹄被焖得软烂,肥而不腻, 在唇舌间轻轻一抿就化掉了,沈盈盈舔了舔嘴唇, 又挖了一勺酸酸甜甜的菠萝炒饭:“我饿啊, 我不喜欢吃馒头,没味道。” 她又说:“斌哥, 你下回给我带几个方便面和辣椒酱嘛,我晚上饿了可以泡着吃,噢对了, 还可以带瓶腐乳。” 这个时候, 她已经完全忘了报到那天,她还跟陆斌自信地说不用他来。 她太高估自己了, 也低估了军训的魔鬼程度。 “不行, 不看着你就没节制, 到时候吃多了又咳嗽。”陆斌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报到的时候不是带了麦乳精吗?这几天有喝不?” 沈盈盈点点头,连忙说:“有的。” “嗯。”陆斌听到后显然神色松了一点,又说, “给你带了蜂蜜,是娟婶让带的。你要是怕晚上饿,中午在外面餐馆买两个肉包,留着当夜宵。” 沈盈盈只得乖乖听话:“那好吧。” 陆斌又有点不放心了:“白天就买了,晚上军训完就别出去了,不安全。” “嗯嗯,”沈盈盈点点头,又说,“我待会儿吃完饭就去跟班主任请假,然后跟着你回宾馆,那我晚上就不用跟同学抢澡房了。” 从禅城到光州单程都要好几个小时,现在都这个点了,斌哥肯定是在附近住宾馆的,那她也可以去蹭一晚。 学校的澡房隔间还没热水,得在外面打了热水进隔间洗,用水也是紧巴巴的,要是今晚能在宾馆洗澡,那就舒服多了,而且还能早点睡觉,她早就累死了。 可没想到,下一刻陆斌就说:“别请假了吧。” 沈盈盈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 陆斌又说:“王子雄说得没错,你既然进了这所学校,军训也是课程,阿盈,你不能这样。” 那讨厌的王子雄!沈盈盈眉心纠结,又有点委屈:“可是他们这些安排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陆斌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沉默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她往他身边靠了靠,干脆靠在了他身上:“我现在又累又困,腿酸。” 陆斌叹了口气,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你觉得我从一出生就被归为坏分子,是合理的吗?” 沈盈盈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合理,对吧。”陆斌在说起这些曾经让他愤恨的事情时,心境早就跟当初不同了,“但是规矩就是规矩,除非我不在陆家村了,不要谋生了。” 沈盈盈闷闷地应了一声。 陆斌声音温和:“阿盈这么厉害,大家都等着看你这个榜样,今晚不请假了,嗯?” 沈盈盈有点纳闷。 她忽然有点想念当年那个小反派,那个听着她歪理说成正理后,还不知道怎么反驳的,只能无奈地顺着她的小反派。 现在这个大佬,她连说都说不过了。 还“嗯?”,“嗯”得那么好听,那微微轻扬又低沉的鼻音,让她怎么拒绝? “嗯。”沈盈盈一脸郁闷地,把脸枕在他手臂上,“但我今晚还是要去蹭你宾馆的,早点洗澡睡觉,不然九点才下课,澡房就那么几个隔间,排队洗完都很晚了。” 陆斌笑了笑:“好。” 沈盈盈仍是有点不乐意,但大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为了节省时间,她先把陆斌带来的大包小包先拎回宿舍,因为东西太多,他本来想帮她拎上去的,但被宿管阿姨拦下了,她只得分了三趟走才搬完,又收拾了一套衣服装在袋子里,这样下课后就可以直接跟着陆斌走了。 晚上操场开了灯,亮如白昼,让学员头疼的集中哨声又响了起来。 王子雄看到沈盈盈还在的时候,脸上微微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有点欣慰,心情又有点复杂。 她果然就只听陆斌的话。 学员们迅速站好,唯恐慢了又要跑圈。 然而让人惊喜的是,晚上轻松多了,教官简单地说了一下安排,就只是学唱军歌,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坐下,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孙红梅捅了捅沈盈盈的手臂:“哇,你哥还在,这是陪着你军训呢!” 陆斌也没别的地方去,因为操场上都是学生,他只能坐到观众席最前面,远远地看着沈盈盈等人。 沈盈盈小声地说:“他在等我下课呢!他还给你们带了吃的,待会儿课间咱们一起吃。” 邓丽也听到了,小声地说:“哇,太好了!” 王子雄皱了皱眉,看了她们几个一眼,几个人马上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学员晚上练的这些军歌,等学完后是需要各班之间对唱的,讲究音量和气势,所以大家都学得非常认真。 歇息时间一到,沈盈盈就马上跑到观众席那边,陆斌把水壶递给她,她喝了几口之后,他又把一袋红薯干递过去,笑着说:“拿去过分给你们同学吃吧。” 沈盈盈高兴地点了点头:“嗯,我刚才跟她们说了,她们可开心了呢!” 陆斌想了想,又说:“还有教官。” 沈盈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会吃呢。” “那也先问,不吃就算了。”陆斌轻轻地推了推她后背,“去吧。” 沈盈盈应了一声,又朝学员那边跑去。 红薯是农村最常见的东西,也不怎么值钱,但是很容易果腹,拿这个出来分吃,也不会太显眼。 压抑的十年之中,公开恋爱会受到歧视,许多人谈个对象搞得跟地下情一样。这十年一结束,各种新风吹起,其中一个就是自由恋爱,手拉手逛公园、轧马路的情侣们也并不少见。 而作为时代先锋的大学生们,率先受到思想的洗礼,自然也要比普通人更开放一些。 陆斌长得扎眼,军训的时候就有不少女学生在偷看,沈盈盈把红薯干分给了英语班的同学,其他人都已经从她室友那边得知,观众席那边的男人是她哥,女生们纷纷说谢谢,还想亲自去谢谢她哥本人,脸上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而男生们则是一脸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从沈盈盈手里接过红薯,仿佛那不是红薯,而是什么易碎珍品。 班长是个积极又正能量的人,听说是沈盈盈家大哥大老远带过来的,当即表示要过去当面感谢,这正合女生们的心意,男生们也就一起过去了,于是班长领着英语班一群人呼啦一声朝陆斌那边涌去。 陆斌也没想到他们还这么客气,有点哭笑不得,被围着聊了几句。 王子雄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沈盈盈并没有跟过去。 这下午课后还朝他发脾气的姑娘慢吞吞地来到他跟前,把装着红薯干的袋子捧在手里,问:“教官,吃红薯干吗?” 王子雄有点意外,看着她一时间没说话。 沈盈盈撇了撇嘴,心想他们这些大院子弟一向都看不起乡下人,又怎么会吃红薯这种东西呢?他们平时都不吃这玩意儿吧。 她就说嘛,根本不用来问他,就连意思意思地问都是没必要的,偏斌哥还要她把礼数做足。 沈盈盈轻轻地哼了一声,那点鼻音几不可闻,但还是没敢在陆斌面前当众给王子雄脸色看,刚想说一声“不吃就算了”,王子雄却又从她手上取了一根红薯干。 王子雄说:“谢谢。” 这倒是让沈盈盈有点意外了,她愣了愣:“不客气。” 王子雄低头看了红薯干一眼,慢慢地吃着,见沈盈盈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他顿了顿,问:“怎么了?” 沈盈盈移开目光:“没什么。” 神了奇了,这人居然真吃了,看着脸上还挺正常,她还以为他会一脸嫌弃呢。 课间休息很快就结束了,王子雄把学员召集回来,后半段课依然继续练歌,到了快九点钟的时候,他总结了一下今天众人的表现,又提醒明天要准时集中。 他还特意看了沈盈盈一眼:“希望明天不会有人被罚跑。” 沈盈盈:“……” “解散!” 学员们欢呼一声,今天总算是解.放了。 沈盈盈跟室友们交代一声,说是今晚不住宿舍了,让她们不用等她,然后就朝陆斌奔去,陆斌也往外走,跟她会合,两人一起走出了校门。 “终于下课了,”沈盈盈一想到这才第一天就腿软,小声地抱怨,“累死我了!我数数,加上早上那两圈,我今天跑了十九圈,这王子雄真不是个人!” 十九圈确实……陆斌终于也承认了:“确实很离谱。” 沈盈盈可算等到他一起吐槽了,想到他也不让她请假,又有点委屈:“可不是嘛,累死我了,腿都要断了!” 陆斌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呢,我背你?” “好啊。”沈盈盈腿正疼着呢,马上绕到他身后,攀着他的肩膀跳了起来。 陆斌本来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沈盈盈还当真了,但人已经跳了起来,他向后抬起手,托住了她的腿弯,稳稳地接住了她。 沈盈盈抱着陆斌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侧过脸,鼻尖几乎抵着他的侧脸:“斌哥辛苦啦!” 第75章 不设防 她都懂,只是他是不一样的。…… 光州地处沿海, 自古就是各朝对外通商的口岸,又毗邻HK市,较之其他地方, 这里的人们思想更加开放。 晚上九点多,不少情窦初开的小情侣在轧马路,甚至有的双方都穿着学生的迷彩服, 因为本届新生年龄跨度大,有的都已经结婚了, 夫妻两人双双考入大学的也不少见。 这么一对比下来,一个高大男人背着迷彩装少女, 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只是两人相貌出众, 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道路两旁都种了绿化树, 在路灯下投出一片片暗影,陆斌背着沈盈盈走在路边, 两人脸上一阵光影交错。 “斌哥辛苦啦!” 少女微热的气息洒在耳侧,陆斌觉得有点痒,微微侧了侧头, 有点无奈地说:“又在说傻话。” 沈盈盈见他这样, 就知道他是怕痒了,又笑嘻嘻朝他耳朵轻轻吹着气。 陆斌耳朵都红了, 连忙又躲了躲:“别闹!” 但人就在他后背上, 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知道她的, 看着乖巧, 但玩心一直很重,总是喜欢新鲜事情,这会儿肯定觉得朝他耳朵吹气很好玩, 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呢? 果然,沈盈盈捏了捏他的耳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声音里都透着惊奇:“斌哥,你耳朵红啦!这么怕痒吗?我还以为只有腰不能摸。” 陆斌腾不开手,只能托着她颠了颠,毫无震慑力地威胁:“快放手,不然我把你扔下去了。” 沈盈盈哈哈打笑,又捏了捏他的脸:“我才不信!” 陆斌被吃得死死的,一脸拿她没办法,干脆放弃抵抗了,顶着红透的耳朵继续走。 沈盈盈玩了一会儿,新鲜劲就过了,又停下手来,抱着他的脖子,侧脸趴在他的背上。他肩背宽厚,步履平稳,让人觉得非常安心。 半明半暗之下,她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看着与陆家村像是两个世界的光州大街,忽然说:“斌哥,你以后会很忙了。” 今年十二月,国家就会确定改革开放的政策。 在原著中,叶芳华夫妇和陆斌走的都是地产投资路线,所以对于曾经亏待他的陆家村,陆斌选择的报复方式,就是让陆家村消失。 然而,她从现代过来,未来的趋势肯定还是科技最容易起来,发展没有上限。她穿越前就是在一家知名通讯科技公司工作,行业巨头的发展阶段和模式,她一清二楚。 但她不是这个世界更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很多事情还是叶芳华最清楚,要说服她从地产转向科技类,她未必愿意,毕竟上一世已经有成功之路,直接复制就可以了,对于她来说,也许没有必要冒险。 陆斌笑了笑:“再忙也会来看你的。” 其实陆斌现在也忙,只是他一直没让沈盈盈接触黑市,所以沈盈盈除了知道客户在他那里下单、他把订单完成送给客户之外,其他的她并不是太清楚。 哪怕她有问过王铁,但陆斌也早就吩咐过王铁,只能说一些她能知道的。 沈盈盈趴在他身上,他说话的时候,她能感到微微的震动。 听到他这么说,她却没有吭声。 原著中陆斌的公司在S市成立。S市从一个小渔村变成后来全国一线城市,靠的就是今年年底的那股风,那个地方是最大的受利点,机会也最多。 尽管禅城、光州也是受惠城市,但跟S市是没法相比的。 沈盈盈有点心不在焉地想:现在这么个情况,大佬是失去了去S市的契机了么? 陆斌没听到她说话,回了回头:“怎么了?困了?” “嗯,”沈盈盈闷声说,“困了。” 那声音显然是有点不开心了,陆斌一时间没搞懂这是什么原因,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陆斌想了想,最后只能归到军训头上:“快到了,回去洗了澡再睡。” 沈盈盈应了一声,陆斌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到了宾馆附近,将她放了下来。 她是真的困了,进门的时候被地上突起的小块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陆斌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有点无奈地说:“看路。” 沈盈盈胡乱地点了点头,两人走去前台工作人员处登记,陆斌原本想订两个房间的,但一问之下竟然没有连着的房间,又有点犹豫了。 不等他开口,沈盈盈打了个呵欠,朝工作人员说:“一间双人房。” 陆斌:“……” 工作人员一听,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难以言喻,但看了下两人的身份证,几乎是一样的地址,于是以为两人是兄妹,加上沈盈盈一脸坦荡又不耐烦的样子,于是脸色又正常了。 拿了钥匙之后,两人往楼上走,陆斌一副头疼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他和阿盈确实相处很久了,比家人都还亲,但再怎么亲,一个房间睡觉总是不合适的,万一碰到认识的人,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他从小遭人白眼,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但她不一样,她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在村里长大,也没人提醒她男女有别这种事情,所以她心才这么大?那要是万一以后学校活动外出,她跟其他男同学…… 陆斌一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后怕,也顾不得尴尬,咳了一声说:“阿盈。” 沈盈盈揉了揉眼睛:“嗯?” 陆斌低声说:“以后要是学校有什么活动要外出,不能跟男同学睡一个房间。” 沈盈盈:“……” 她一脸欲言又止,陆斌有点尴尬,又飞快地补充:“其他男的也不行,这对你不好,很多男人都坏得很,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沈盈盈扶了扶额:“我为什么会被他们骗?我不会的。” 这话题实在是太尴尬,陆斌耳根微红,他既不是她的父亲,也不是她的长辈,这些话显然不该由他来说,但这些年她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了,他不说,还有谁来跟她说呢? 这都怪他,以前没注意这个事情,现在姑娘长大了,他可要怎么开口? 陆斌的脸色变来变去,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世纪难题。沈盈盈大概猜到那是什么,只得说:“斌哥,我明白你说的,你放心。” 这对话跟猜哑谜一样,陆斌也不知道她到底懂没懂,但他又不好意思直白问,怕吓着了她。 沈盈盈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斌哥,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不是那些男同学,也不是其他男的。你说的事情我会记住的,你不用担心。” 少女双眼黑白分明,眼神坦荡,陆斌心中那股焦躁不安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她明白就好,那他也放心了。 而且,他在她心里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长大成人,她也快成年了,可他们依然如五年前那样,互相都是彼此的唯一。 他们睡同一个房间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陆斌耳根的红潮褪去,轻轻地点了点头,笑了笑:“阿盈真的长大了。” 不是小孩子不懂事,而是虽然知道男女有别,但不对他设防。 两人一路走到三楼,已经晚上九点多,走廊中没什么人来往。 沈盈盈把手背在身后,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你可总算发现了,所以别总拿我当小朋友。我还是你小弟呢,等我毕业了,我就去给你打工,大哥得继续罩着我。” 陆斌笑着摇了摇头,打什么工,他哪里舍得让她辛苦。 第76章 小蛮腰 那细腰看着不堪一握。 只要是跟沈盈盈在一起的时候, 陆斌都不会吝啬花钱。 光州市几所大学分布的位置比较集中,所以附近宾馆旅馆不少,他们入住的这家在H大附近是最好的。 沈盈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穿着睡衣,肩上披着宾馆的毛巾,湿发隔着毛巾披散下来。她出来后直接大字型趴在床上, 床垫微微一震,弹了弹, 那触感美好得让她真的心动了。 这么一对比,学校宿舍那木板床实在是太想让人哭了。 陆斌原本正准备去洗澡, 一看她这样,顿时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呢?快把头发吹干, 不然会头疼。” 沈盈盈把枕头扒拉到脸下, 转过脸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就趴一会儿, 等下就吹,太累了。” 她是什么样的,陆斌最清楚了, 一准儿等下趴着趴着就能睡着, 还不如现在马上就吹干。他干脆把吹风机放到床头桌上:“好了,快起来。” 沈盈盈把脸埋在枕头里, 哀嚎了一声。 陆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听话。” 沈盈盈没法, 只得老老实实地起来。 她的脸还埋在蓬松的枕头里, 双手撑在两边, 上半身还贴在床上,膝盖先动,往前一缩, 腰身凹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陆斌微微一愣,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少女膝盖顶着床垫,腰肢一抬,睡衣往上滑了一小截,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陆斌脑里有个声音在说:陆斌,你疯了吗?够了,别再看了。 可他挪不开目光,一下子又想到了当年陆家村被淹,退了水之后他们回到村里的那个夏天—— 他在修自行车,她捧着装满西瓜的瓷碗,踮着脚尖,跳舞般地绕过那一地零件间,腰肢柔得跟没骨头一样,却又透着坚韧的力量,让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两眼。 就像现在一样,让他忍不住多看。 可那时又跟现在似乎不太一样。 那时他只觉得小姑娘跳舞真好看,可他现在在想那段细腰是不是不堪一握。 他甚至看到了那后腰上,有两个漂亮的腰窝。 这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但陆斌却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监守自盗的骗子,羞愧中糅杂着一丝见不得光的贪婪。 沈盈盈双手一撑,稍稍用力,就将上半身也撑了起来,一边将滑落的头发往脑后捋,一边坐了起来,却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跪坐在床上,扭过头,刚好看到陆斌匆忙跑向浴室,那架势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他一样,慌不择路,将桌上和柜边的东西都刮倒了不少。 眼看着他就要跑进去,沈盈盈喊住了他:“斌哥!” 陆斌身体一僵,停了下来,但是没有转过身,咳了几声,掩饰住微哑的声音:“怎么了?” “你不舒服啊?”沈盈盈一听那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像是感冒了,“那算了,你先去洗澡吧。我饿了,想让宾馆送点吃的过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点了。” 陆斌又咳了一声:“我都行,你点你喜欢的。” 这也是预料中的回答了,沈盈盈笑嘻嘻地拿起内线电话话筒,朝陆斌说:“嗯嗯,那我点了,你去洗澡吧!” 如果是在平时,陆斌一定会再次叮嘱她打完电话就吹头发,但他这次什么也没说,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 沈盈盈在翻着客房服务的牌子,也没注意陆斌的异常,点了夜宵让宾馆客服送过来,然后就开始吹头发。 陆斌在浴室里飞快地除了衣服,打开冷水直接从头冲到尾。 三月虽然已经过了冬天,但春寒料峭,仍是穿暖衣的季节。冷水冲下来的时候,陆斌一个激灵,连同血液里那股刚萌生的躁动都浇灭了。 花洒在头顶上淅淅沥沥,下雨一样,冰冷的水从湿淋淋的头发不断划过额角,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一片发白。 就像是阿盈腰间那片肌肤的颜色。 陆斌:“……” 见鬼了这是! 陆斌狠狠地捶了一下墙。 沈盈盈正在吹着头发,那风筒看着十分简陋,噪音还大。这年头的风筒都没有负离子功能,她怕伤头发,也不敢放得离头发太近,于是吹起来也就更慢了。 她吹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头发才终于干透,按下停止键时,才听见有人在敲门。 那敲门声急促,沈盈盈有点纳闷:这年头的宾馆客服这么没有服务意识的吗?送个夜宵敲门跟催债似的。 沈盈盈走过去朝猫眼一眼,却发现不是宾馆客服,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她把安全链挂上,打开一道门缝,皱着眉刚想问“你谁啊”,对方一看是个年轻姑娘,也是一愣,原本黑着的脸也神色稍稍缓了下来,又露出一脸疑惑。 沈盈盈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您哪位啊?这么晚还不停地敲门。” 男房客说:“这位小同志,刚才……刚才是你在捶墙吗?” 沈盈盈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不是,我刚才在吹头发。” 房客抓了抓头发,刚才他在房间里都躺下了,正准备睡觉了,偏偏隔壁一阵捶墙声,所以才过来怒而敲门,想让对方消停点,没想到隔壁房间居然是个小姑娘。 而且人家也说了,刚才在吹头发,没有在捶墙。 那房客只得说:“那可能我听错了,真是对不住,打扰——” 房客的“了”字还没说出来,浴室门就被拉开了,陆斌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一身水汽,领口微微松开,稍稍侧着头,单手用毛巾擦着头发。 陆斌一出来就看到沈盈盈在跟个陌生男人说话,他动作一顿,将沈盈盈拨到身后,眼神凛冽地看着门外的男人:“有什么事?” 沈盈盈在他身后说:“他问我刚刚是不是在捶墙,我说我在吹头发。” 她又朝门外的房客说:“你听错了吧,这可是宾馆,怎么可能有人三更半夜捶墙,我都没听加。” 确实捶了很多下墙的陆斌:“……” 他不动声色地说:“不是我们这里。” 房客看了陆斌一眼,这男人长得高大,看眼神就知道不是善类,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既然那姑娘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了,也许是另一个房间捶的呢? 房客只好作罢:“那应该是我听错了,打扰了。” 说着,房客就走了。 陆斌把门关上,转身朝沈盈盈皱了皱眉:“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能给他开门呢?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沈盈盈连忙指了指门框:“冤枉啊,我把安全链挂上再开的。” “这种玩意儿顶什么用?”陆斌眉心都要拧成一团了,“以后这种人不许给他开门了,有事儿隔着门说也是一样的。” 这姑娘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这不是知道有斌哥您在吗?”沈盈盈双手合十握拳,抬起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下次不会了,斌哥不要生气。” 陆斌根本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刚吹干的头发:“阿盈,你这样的,让我怎么放心。” 见他眼神稍软,沈盈盈转到他背后,推着他往里走,笑嘻嘻地说:“放心放心,我都在学校的嘛,我又不乱跑,保证不惹麻烦。” 沈盈盈刚才吹完头发之后,也没收拾风筒,风筒还放在自己床上。 陆斌拿起坐回自己床上,朝沈盈盈说:“以后放假的时候,你等叶芳华和李为民过来接你,你跟他们一起回禅城,我在禅城接你。” 沈盈盈一阵头大:“都说了我不是小朋友了,我认得路。” 别说一个人来光州,从前在禅城的时候,她每次出城,除了年前李国风突然过来之外,其他都是他陆斌陪她去的。 一想到刚才她就这么给陌生人开门,陆斌一阵后怕,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反正我本来周末也是出城的,都是顺路,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肯定是已经在城里了。” 这确实也是,于是沈盈盈只得随他了。 没多久后,宾馆客服将夜宵送了过来,陆斌吹完头发后,两人吃完之后,洗漱关灯睡下了。 沈盈盈一天军训早就累得半死,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但另一边,陆斌则是完全相反。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沈盈盈神清气爽,为了节省时间,跟陆斌两个人挤在卫生间漱口,她抬头看着镜子里陆斌的脸,一脸探究。 陆斌有点心不在焉,突然跟她在镜子里目光对上,差点把牙膏沫吞了下去。 他忽然有点心虚:“怎么了?” 第77章 不可说 他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梦。…… 沈盈盈一边刷牙, 一边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 镜子里的男人捧着水杯,微微低着头,垂着目光, 像是在看着杯里的水,又像是穿过了杯底,莫名就显出了两分忧郁和惆怅, 加上那一夜间冒出来的胡茬,整个人居然就透着点暗黑风。 沈盈盈心想, 好像有点像……像传说中一夜放纵堕落的样子。 咳。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陆斌长胡子的模样,一直以来, 他都是比她先起床,甚至在她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了, 她看到他的时候, 永远都是他收拾妥当的样子。 “怎么了?” 镜子里的男人抬起眼,跟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沈盈盈吐了吐泡泡,指着自己的下巴,比划了一下, 一脸惊奇地说:“才一晚上, 你就长了好多胡子,斌哥, 你以后人到中年肯定不会秃头。” 陆斌:“……” 沈盈盈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不愧是大佬, 连毛囊都比普通人强, 想想当初她为项目加班掉的头发,都是血泪。 少女昨晚睡得很熟,精神十足, 眼里半根红血丝都没有,眼中黑白分明,更显得目光澄澈。陆斌一想到昨晚那乱七八糟的梦,再面对这干净的目光,只觉得脑仁更加疼了。 沈盈盈见他眼里有红血丝,有点担心地问:“斌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你昨晚咳嗽,是生病了吗?” 她越是这样,陆斌心里就越煎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含糊地说:“没什么,昨天来之前吃了点油炸物,上火了,喝点凉茶就行。你动作快点,别又迟到了。” 上火这种事情确实常见,沈盈盈一听,心放了下来,又听到“迟到”两个字,头皮发麻,连忙加快了速度。 陆斌出了浴室,把位置腾出来,沈盈盈飞快地在浴室里换好迷彩服,抹防晒霜,顺便涂了个口红。因为时间充足,她还好好地弄了一下头发,扎了个蝎子辫,即使今天再跑步,头发也不会那么容易乱。 “阿盈,还没好吗?”陆斌在外面敲门。 “好了好了!”沈盈盈连忙应了一声,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陆斌早就已经收拾妥当,脸上的胡茬已经刮干净,除了眼里那点红血丝,看着又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他看了沈盈盈一眼,目光在唇上顿了顿,很快又移开了:“走吧。” 沈盈盈点了点头,两人离开房间,下楼到前台退房,然后又到餐厅处取昨晚订好的两份早餐。 沈盈盈的东西都是陆斌帮拿着,他将保温杯递给了餐厅服务生:“昨晚还订了几杯甜牛奶,都灌到这里面就好。” 服务生接过保温杯:“好的,请稍等。” “斌哥,你怎么这么好!”趁着等待的间隙,沈盈盈星星眼地看着陆斌,“简直想得太周到了!” 她昨晚就只顾着吃夜宵看杂志,根本没发现陆斌什么时候订的早餐。 服务生将保温杯送了过来,陆斌接过后提着挂绳背到肩上,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了,咱们走吧,不然你又得迟到了。” 昨天跑了十几圈,沈盈盈今天腿上肌肉又酸又痛,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被罚跑了,连忙跟上陆斌的脚步。 陆斌的时间算得很准,两人到学校操场时,刚好才五点五十五分。 教官们早就已经到了,每个班的学员陆续到场,都是小跑着过来。 陆斌朝观众席里昨晚他坐过的位置指了指:“我把东西放在那儿,待会儿歇息的时候你再吃,今天早餐就不用挤饭堂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沈盈盈抬起头,抿了抿唇:“你要走了吗?” 她是没有说让他不要走的,但眼里委屈巴巴,声音软软糯糯,陆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但最终还是说:“高叔让我今天下午走一趟。” 在这年头里,一个职工一个月才几十块,昨晚他们住的宾馆一夜就五块钱,但陆斌眼都不眨就付了。 这些年他们虽然在陆家村,但实际上吃的用的,比城里大多数人都要好,甚至说得上是奢侈,这一切都是要付出的。 沈盈盈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她没见过那个什么高叔,但她知道他是王铁的师父,陆斌能得他信任,这些年也受他不少提携,他要陆斌走一趟,陆斌自然就要过去。 “那好吧。”沈盈盈只好说,“那你路上小心点。” 陆斌笑着点了点头,本来想摸一摸她头顶,但还是忍住了:“我下星期再过来。” 沈盈盈应了一声,刚想说话,操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吹哨声,是集中时间要到了。陆斌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好了,快过去。” 孙红梅朝她喊:“晓晓,要集合了,快过来!” 沈盈盈只得回头朝陆斌点头示意,然后匆匆忙忙地走到自己班上集合。女生们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她,方雪说:“春晓,你哥可真好。”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我从小就省心啊,很好带的。” 孙红梅回头朝后排的一个男生说:“庄岩,我看待会儿你不用给晓晓打早餐了,她哥肯定都给她准备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转了回来,朝沈盈盈挤眉弄眼:“对吧,晓晓?” 沈盈盈点了点头,也回头笑着朝庄岩说:“今天是不用了,但明天还是要麻烦庄同学的。” 庄岩连忙摆摆手,脸色微红:“不麻烦不麻烦,同学互相帮助,应该的。” 沈盈盈刚说了声谢谢,隔壁历史班的萧宝君又阴阳怪气地说:“有的人真是有手有脚也不能自理,还要家里人当保姆,都跟到学校来了。不过有的女人也真是心大,自家老公大老远跑来给妹妹送东西,还在外面一晚上,知道的是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 “你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是吗?”沈盈盈朝历史班那边看了一眼,冲萧宝君和善地笑了笑,白牙森森,“萧同学,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温故而知新’这句话?看你挺善忘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吧? 昨日开训后,大家都被折磨了个半死不活,也就没人顾得上萧宝君这个反面例子了。 这种事本来也不会被记很久,大多数人更多记的是台上耀眼的发言人,军训里跑圈时偶尔看一眼这才情出众的校花,缓冲一下高压体训带来的痛苦。 于是萧宝君还真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孙红梅“切”了一声,搭着陆春晓的肩膀:“晓晓,你哥这么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起你哥。”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用沈盈盈出口,打脸这种爽事,不管哪个时代都有人喜欢的,邓丽马上说:“那谁知道呢,人家春晓的大哥还没对象,这哪儿说得准。” 萧宝君:“……” 什么?没对象?可那西装男不是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吗! 外语学院的学生之前没少被人吐槽“说洋话放中国屁”,沈盈盈替他们在开学典礼出头,在那之后就没有一个其他院系的学生再比比了,毕竟其他人再怎么厉害,都厉害不过全国唯一满分文状元,人家可是主动选择了外语学院。 现在沈盈盈简直就是外语学院所有师生的小宝贝,当着外语学院欺负他们的小宝贝,这谁能忍? 萧宝君那脸色十分精彩,一时间却没有吭声,有聪明的已经能从孙红梅和邓丽的话里,看出来了苗头。 法语系一个男生就在队列边上,顺口就接了句:“虽说暂时说不准,但总归不会看上张口就喷粪的泼妇。” 萧宝君又跳脚了:“你说谁呢?!” 集合时间到,教官们再次吹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即使有矛盾的也都先偃旗息鼓休战了,萧宝君只得脸色铁青地闭了嘴。 * 陆斌一路公交转渡船,又转公交,回到禅城时已将近中午。 他一路穿过大街小巷,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宅,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就打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叼着根烟头,一双眼睛虽小,但炯炯有神,陆斌一看到他,尊敬地喊了一声“高叔”。 高叔点点头:“没人跟着吧?” 陆斌说:“高叔放心,没人注意。” 高叔也没再多说,拉开了门,陆斌一个闪身进去了。 高叔将门关上,看了陆斌身上一眼,吐了口烟,指了指房间:“去换身行头,今天这几位HK过来的,你也知道那边的人爱装比。人靠衣装,咱们可不能上来就先失了阵势。” 第78章 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你敢吗? 这里是高叔的宅子, 但他家里人并不是住在这里。 哪怕他们这种人赚的钱再多,都怕连累自己家人,很多人甚至都不告诉家里人自己在混黑市, 更别说要家人继承什么衣钵。 做得越大,一个人就会越吃力,所以像高叔这种赚了大钱的老倒爷, 都不是一个人在行动。 他既需要同级别的一起啃硬骨头,也需要像王铁陆斌这样的新人, 一点点接手自己的资源,等到哪天全盘交出去了, 按照行规,他才能退出去, 否则一个人赚够钱就抽身, 就会砸了很多人的饭碗。 收徒弟不宜多收,本来他已经收了一个王铁, 不该再收第二个。 然而,几年前陆斌初次出现在黑市时,他就听说了这年轻人用普通人都不吃的鸡脚赚了不少, 当时他就留了个心眼, 但也没有马上出手。 说不定只是偶尔一次小聪明呢? 于是他观察了几个月,发现这年轻人不但卖的东西特别, 更重要的是他会做生意, 不贪小钱, 目光长远, 比王铁那小子明显靠谱多了,连王铁自己本人都心甘情愿替那年轻人跑腿,一心一意地当起小弟来。 高叔一边感叹王铁这臭小子果然不是干大事的, 一边让人将陆斌带了过来,于是就这么破了例,将陆斌收到门下。 没多久,他这徒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陆斌不是第一回 跟高叔去见“大场面”了。 这宅子隐秘,他也不方便直接穿得体体面面从陆家村出来,每次跟高叔去应酬之前,都会先来这边换一身行头。高叔给他在这里留了房间,里面各种场合的衣服都有,高定级别的、送货级别的、跟班小喽啰的等等,一应俱全。 陆斌从来都没忘记,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进的黑市——找到门路,将阿盈那箱黄金珠宝卖出去。 虽然他跟高叔好几年,但因为国内生产水平不高,大多数人还停留在吃的问题上,所以高叔赚的钱始终是围绕吃的用的,只是比寻常的吃食要高级许多,比如各种补品、HK市流进来的外国零食等等,所以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渠道。 直到这次十年混乱终于结束,社会上的风气有了松动,人们的衣着打扮趋向多样化,自然而然就有首饰的需求。 高叔这次约见的,就是HK市那边的珠宝商。 HK市跟MC市情况特殊,跟国内其他的城市都不同,实行的是不同的政策,没有交易限制,买卖都是靠钱币来往,又是国际中转站,所以一些有门路的倒爷,就会通过这两个地方收货,再转卖给其他城市的客户。 这次来的几个珠宝商,是高叔一位老熟客搭的线,高叔这次也是第一次见他们。 宅子最里面有暗门,出去后是跟正门不同的方向,两人绕过一段小道,又到了另一座宅子门前,跟坐在门口择菜的老头对了暗号,老头才微微往旁边一让,让两人都进去了。 这里是一个交易点,中间人熟客已经到了,见到高叔就迎了上去,搭着他的肩膀:“老高,那几个HK佬还没到,咱们先叹两杯茶,老哥我刚从王麻子那儿搞了一块普洱茶饼,好东西!” 高叔笑着说:“连老陈你都说好的,那定是极品了。” 老陈谦虚地说了句“哪里哪里”,但脸上的得意也掩饰不住。 陆斌跟在高叔面前,老陈像是没看到一眼,余光都没落到陆斌身上,就连茶桌上也只有两张凳子。 这些年别人过得再艰难,老陈都一路风生水起,颇有能耐,别说后生,就连同辈圈子中,也不见得每个人的账都买。 他知道高叔有徒弟,从前也见过王铁,一看就知道王铁是成不了事的,大徒弟都这样了,也就没将二徒弟放在眼中。 陆斌也没将这放在心上,平静地站在高叔后边,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点局促。 高叔和老陈喝了两轮普洱茶之后,老陈的徒弟汪洋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老陈点了点头,汪洋在一旁候着,老陈则是跟高叔说:“老高,那几个HK佬到了,走吧,上门上二楼。” “行,”高叔回头朝陆斌说,“待会儿你看着出声。” 这就是要给他机会了,陆斌朝高叔点点头:“晚辈明白,谢谢高叔。” 高叔“嗯”了一声,老陈这才看了陆斌一眼。 他一边跟高叔并排走,一边好心提醒:“老高,你这二徒弟看着是比大徒弟靠谱,但锻炼什么时候不是锻炼,这场子能不能行啊?要是拿不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高叔摆摆手,脸上也不甚在意:“钱赚太多也带不下地,养老钱和儿子的老婆本我都赚够了,也就剩下这俩徒弟要操心,机会给到足,能不能起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陆斌和汪洋跟在各自师父后头,跟着他们一同上了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前。 汪洋连忙上前开门,陈叔朝高叔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高叔点了点头,带着得体的微笑,跟他一同走了进去。 房间内装修素雅,中间摆了一张大圆桌,四个人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其中一个竟然还是女人,每个人旁边都站着一名西装墨镜,看起来像是保镖。 老陈和高叔走过去,等他们在珠宝商对面坐了下来,陆斌才在高叔旁边坐下。 HK那边的商人们都穿西服,女珠宝商穿了件改版的黑色抹胸礼服,礼服上没有多余的修饰,修长的脖颈戴了一条繁复的钻石项链,中间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吊坠抵在那傲人的起伏线中,除了她的保镖和陆斌,其他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老陈为双方互相介绍,珠宝商那边显然也有提前了解过这边的情况,他们在其他城市也有生意,在禅城市这边似乎没有太大兴趣,像是来是为了给陈叔面子一样。 中间的珠宝商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名叫邹苏,他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朝其他的珠宝商说:“各位若是有意向,不妨合作一下。我这边订单都满了,也是可惜了。” 另外两个男珠宝商对视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对邹苏的那点白眼,但谁也没说话。 倒是女珠宝商蓝彩娇轻轻地哼笑一声:“邹叔还是这么客气。我这小女人跟你们三位不同,也不拐弯抹角了。” 她眼眸微转,目光落到陆斌身上:“你们这儿比D城和光州市都远,又比它们穷,我在那边供货都不够,干嘛要大老远跑过来赚你们这点小钱呢?” 女人长得千娇百媚,是HK一个珠宝世家的私生女,虽然身份不太光彩,但因着给国内倒爷供货,给家族里增加了不少客源,地位顿时就上升了,如今在家族里却也不容小觑。 跟家族里那些大家闺秀小姐不同,蓝彩换男人的速度跟换时装有得一拼,这会儿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陆斌,显然是对他感兴趣了。 高叔见状,也不打算开口,让这徒弟自己搞定了。 陆斌神色自若:“整个市的水平来说,禅城百姓的钱当然没有D城和光州市的多,但顶层的没差太多,都是能买得起蓝小姐的货。” 蓝彩挑了挑眉,这反应还可以,她偷换概念,这男人马上就见招拆招了。 她又叹了口气,似乎有点苦恼地说:“可你们这儿远呐。” 陆斌说:“你们在光州有供货,我们可以去光州那边取,还可以给你们让半成的利。” 他说去光州取货时,其他人都还没什么反应,说到让半成利的时候,除了熟悉他的高叔之外,所有人脸色各异。 蓝彩将所有人的心声都问了出来:“让半成利?帅哥哥,那你还赚什么呀?赚了个寂寞吗?” “该赚的还是要赚的。”陆斌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这半成利当然还是客人来出,至于能不能卖出去,那就是我们这边的事儿了,蓝小姐不必担心。” 哦?这么自信?如果这男人说的是真的话,那说明他本事也不小,供越高档的货,她就赚得越多。 蓝彩一脸兴趣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死撑,还是真的有这本事呢?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我就把‘星云’系列授权给你,怎么样?” 旁边的一个男珠宝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蓝彩,‘星云’系列是你大哥的,你敢碰一下,小心蓝老爷子把你踢出蓝家。” “能不能碰,那是我的事儿。”蓝彩眼尾也不看那男的一眼,仍是看着陆斌,媚眼如丝,“陆先生,富贵险中求,你敢接吗?” 第79章 心思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蓝彩是HK市珠宝界里出了名的疯子。 见她出了手, 本来也没什么意愿的其他三个珠宝商也就作罢了,都打着让蓝彩先探路的想法,要是这两个禅城倒爷真的有本事, 以后再合作也不晚。 高叔这次本来也只是试水,只要能拿到货,不管出自哪一家, 对于他来说都不是太重要,反正这几家的产品也是各有优势。 既然合作双方已经确认, 其他人也识趣,老陈邀请其他人去茶室, 将谈判室腾给高叔和蓝彩,进一步敲定合作条件和细节。 陆斌仍是坐在高叔旁边, 但高叔毕竟才是主事人, 所以由他跟蓝彩谈。 一个多小时后,公事谈完了, 双方脸上都是合作愉快的商业笑容,蓝彩起身跟高叔握了握手,说:“高先生, 您也知道, ‘星云’系列是蓝家的杀手锏,我呢一个私生女, 认祖归宗也没多久, 想给你们拿到‘星云’的授权, 总得要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高叔点了点头, 笑着说:“那是自然,蓝小姐虽然年轻,但本事不小, 将来蓝家继承人是哪位公子小姐,谁说得准呢?蓝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出来,都是自己人,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这蓝彩是个有野心的,说什么“给你们拿到‘星云’授权”,明明是个双赢的事情,说得好像这事儿只有他们这边获利一样,高叔自然要稍稍提醒一下。 “那太好了,我先说一声‘谢谢’,”蓝彩目光一转,眼里波光潋滟,落到了陆斌身上,“我要整理一下禅城的资料,给老爷子一份报告,说明这地方有利可图,劳烦这几天陆先生带我了解一下。” 陆斌微微颔首:“没问题。” 蓝彩挑了挑眉,眼里兴趣更浓,却也没再说什么了,剩下的交给保镖跟他对接。 一切商定,高叔和陆斌送走了蓝彩之后,高叔转过身,朝陆斌赞许地说:“表现不错。” 陆斌脸上没有一点骄傲得意,神色如常:“都是高叔平日教导得好。” 同样的人教,大徒弟可就没这个水平,高叔当然清楚这一点,但这年轻人师恩放在前面,高叔心里感慨的同时,也非常受用。 两人往外走,高叔继续说:“小陆,我知道你不是迂腐的人。男人嘛,血气方刚也别憋坏了,不然容易憋出毛病来。” 陆斌不由自主就想起昨晚那乱七八糟的梦。 他平时看到阿盈不小磕碰到都得心疼,可梦里他却变了个人,不止他变了,梦里的阿盈也变了。他不是背着她,而是抱着她,手掌抵着那截细腰,她也缠着他的腰,仍是抱着他的脖子,小巧的脸蛋也还是枕在他肩膀上,却不是朝他耳朵吹气,而是要咬他耳朵…… “小陆?小陆!” 陆斌如梦初醒,连忙回过神,见高叔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有点尴尬:“高叔。” 高叔今年五十多岁了,也不是没有年轻过,当然知道陆斌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以为陆斌想的是蓝彩。 刚才在谈判室里,那些男人的眼睛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但陆斌脸不红心不跳,高叔还以为他是定性好,这会儿等人都散了,他才开始闹脸红——这反应也太慢了吧? 想想也是,陆斌这年轻人虽然办事稳妥,但还没谈过感情,那女人长得漂亮,身段好,性子够野,连荤都没开过的毛头小子,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呢? 高叔拍了拍陆斌的肩膀,沉吟一声,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小陆,这蓝彩是看上你了,要只是过过夜开荤,你倒是不亏,但可别说叔没提醒你,这女人玩得开,你千万别陷进去了。” 陆斌知道他是以为自己对那蓝彩有想法了,但也不好纠正——他总不能告诉高叔说,他刚才想的不是蓝彩,是另一个人,是另一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 那还不如让高叔误会算了。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不就是昨晚在阿盈累了的时候,背着她走了一段路?怎么到梦里就完全变味了呢? 陆斌思绪纷纷,一想沈盈盈,脑子里就一团糟,朝高叔点了点头:“高叔放心,我不会的。” 你这表情可不是这么说……高叔不动声色地想着,但自己话已经到位了,徒弟平时就不用他操心,不用他讲大道理,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做师父的也不必像老妈子一样唠叨。 珠宝首饰进货的事情谈下来后,陆斌就又忙着去处理那些私定单。 这几年里,私定客户越来越多,陆斌和王铁早就忙不过来了,所以也陆续物色合适的人选,收到手下帮忙做事。 一些重要客户,尤其是有背景有资源的客户,依然由陆斌负责跟进,其他的普通有闲钱的客户,则是分派给不同的人去送货。 城里有他们的落脚点,甚至还配备了冰箱,更加方便货品保存。陆斌直接到了那边,换上了送货的衣服,从冰箱中拿出要送的订制品,放到自行车后的保冷箱中,推着车子出门。 将近晚上的时候,他把单子都送完了,回到落脚处,王铁和其他人也都在屋里,见他回来了,纷纷起来喊了声“老大”。 王铁一脸兴奋地说:“唉哟哥,你总算回来了!春——” 他话没说完,陆斌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他像被突然扼住了脖颈,后面的话顿时就断了,眼珠子转了转,飞快地反应过来,一拍后脑勺,作势掌了掌自己的嘴巴:“嗐,看我这笨脑子。” 陆斌朝其他几个人说:“这几天都辛苦了,回头朝你们王哥领奖金去。”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谢谢老大!” 王铁被陆斌那声“王哥”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等其他人都散了之后,又走到陆斌旁边。 他挤眉弄眼地将刚才没问完的半句话问出来:“哥,怎么样?春晓姐那边还好吧?嗐,这军训也是的,居然要一个月!” 陆斌从来不许他在其他人面前提沈盈盈,生怕以后出了什么问题牵扯到她,所以这帮手下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王铁一想到这姑娘去光州上学了,这就意味着,哥得每个星期都往光州跑了,本来这生意做大了,人手就不够,唉…… 没想到,陆斌下一句却说:“下周你替我跑一趟,给春晓送点东西过去。珠宝那边谈下来了,是蓝家的货,这段时间我都要跟着那边,私定单那边也要你们多费些心。” 王铁一愣,随即一脸惊喜,竖着大拇指说:“牛啊哥,还真谈下来了!你放心干,其他事情交给小弟我去办!” 珠宝首饰的利润可比他们现在做的高多了,这要是能在禅城做下来,那可真的要发大财了! 陆斌又叮嘱说:“王铁,你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的,也不用我多说了。要是春晓那边问到,你就说有熟客临时下了私定单,我走不开。” 王铁点头如捣蒜,差点就要举起手指发誓了:“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春晓姐说的。” 王铁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毕竟黑市里混迹多年,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陆斌“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行,先回村里吧。” * H大的军训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几天下来,学生们互相增进了友谊,也开始习惯这高强度的体训了,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 习惯了之后,学生们也更加游刃有余了,开始在课后时间到学校外游玩,见识一下省会大城市的繁华。 因为十年混乱的结束,那些从前被压制的项目又重新焕发生机,交谊舞在社会上风行了起来。 这会儿还没有什么歌舞厅夜总会,这交谊舞更像是现代的广场舞一样,一方平地,一台录音机,不管是在公园还是家里,都能跳得起来,被成为“健康向上的陶冶情操的群众文化活动”。 学生里不乏家庭条件好的、热爱追赶潮流的时尚分子,三五成群地也学着组织了起来,就连课间歇息都在两两对练,于是这交谊舞的风一下子就吹遍了各大高校。 花花城市,花样年华,光明正大接触异性的机会,让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萧宝君从小就赶在时尚尖端,而且家里就有长辈是文工团出身的,教过她一些舞蹈基础,学起这交谊舞当然也就得心应手了,在众多跳舞的身影中一时风头无两,加上长得漂亮,邀请她的男生接连不断。 外语学院的学生也一样迷上了跳舞,只有沈盈盈仍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王子雄走到她旁边:“你不跟其他人一起学吗?” 班里其他女生当然也有喊沈盈盈一起,只是她不想动,也没兴趣。听到王子雄的声音,她头也没抬,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好学的,都跳错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们。更何况——” 她抬起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教官,你能少罚点吗?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们一样有鸡血吊命,有的人还是很累的。” 王子雄说:“这‘有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沈盈盈:“……” 她才不信! 沈盈盈正无语间,一个男生突然被推到她跟前,旁边有人在起哄。 她眼里带了点迷惑,男生长得斯文清秀,脸色微红,咳了一声,看着她,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颤音:“陆、陆春晓同学,这星期六咱们学院办舞会,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参加呢?” 第80章 小姐妹 男人怎么比得上小姐妹? 这年代邀请人是这么个邀请法的吗? 沈盈盈一时不知道是年代的问题, 还是对方的问题。她脸上更疑惑了:“你是……?” 男生有一瞬间的愣神,像是有点失望:“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盈盈:??? 什么?他们认识吗? 男生刚想说话,一旁的王子雄忽然吹响了哨子, 紧接着其他教官的哨声也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要集中了,男生也顾不上害羞,飞快地说:“我是物理学院的明史哲。” 说完后, 不等沈盈盈回应,明史哲又飞快地跑开了。 沈盈盈一头雾水, 这名字还挺有特色,要是她从前听过, 应该不至于忘记啊? 学员们快速集中,孙红梅刚才也看到了这幕, 一边站好一边小声地说:“那不是报到那天被萧宝君在校门骂的那个吗?他找你干嘛?” 沈盈盈恍然大悟。 她之前在开学典礼上举例的时候, 说自己看见萧宝君在欺负男生,那男生就以为真的是她亲眼所见, 其实她只是听孙红梅说的。 沈盈盈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子雄冷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要说话就喊一声‘报告’,我让你说个够。” 孙红梅顿时皮肉一紧, 连忙噤声。 惹不起惹不起。 现在已经是星期五晚上,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晚上是军事理论课, 自然要比动不动就惩罚的体训要轻松得多, 所以学生们才选在明天开舞会。 下课的时候, 沈盈盈等人往宿舍跑去, 孙红梅有点兴奋地问:“明天晚上物理学院牵头,跟几个学院在中心广场办舞会呢,一起去呗!” 室友们纷纷点头, 沈盈盈说:“我不去了,明天我大哥过来呢!” “哎呀我的好同志!”孙红梅一脸夸张地说,“你这单独行动就是脱离集体了,你应该拉上你哥一起来!” 其他人脑中顿时就浮起陆斌跳舞的情形,那张帅气的脸,还有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材,那肯定十分有看头! 连平时都比较稳重的关海燕也帮口了:“对对,一起来嘛!” 让大哥跳舞吗?沈盈盈也想了想那场景,忍不住笑了,但又觉得以陆斌的性格,大概他还是不愿意的,只得说:“他应该不会去吧。” 邓丽说:“你先问嘛!你哥那么疼你,你撒个娇拖着他去,我就不信他不去了。” 那她肯定不会让大佬不高兴的……沈盈盈有点无奈:“那我明天问一下他,他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当沈盈盈看到来的是王铁时,她傻眼了。 她最开始以为王铁是跟着陆斌一起过来,时不时就往操场入口那边看,期待那高大的身影出现。 直到,课间休息,王铁已经在观众席那边等了大半个钟,沈盈盈也没看到陆斌。 这些天里头,除了沈盈盈,也没有其他学生的家人会像这样陪着军训了,但王铁跟陆斌和沈盈盈的颜值实在差了太远,班里的同学忍不住问:“春晓,你哥今天怎么没来?” 沈盈盈叹了口气,有点闷闷不乐:“有事儿吧可能。” 这时王铁主动跑了过来,一脸高兴地喊:“姐,哥让我给你带东西来了!” 沈盈盈也向他那边走去,两人会合后,又朝观众席那边走。她问王铁:“斌哥怎么没来啊?” 王铁谨记着陆斌的吩咐,按约定的说法回答:“本来要来的,有个熟客临时下了单,那客户在咱们这儿订过很多贵东西,斌哥没法了,就只能让我跑一趟给你送东西。” 沈盈盈抿了抿唇:“噢,这样。” 另一边,明史哲昨晚还没邀请完沈盈盈,就被教官的哨声打断了,本来想趁着今天课间再去问一下,跑过来的时候发现人家姑娘走开了,看到她在观众席那边,想了想,大着胆子走过去。 孙红梅用手肘捅了捅关海燕:“诶,那男生又去找晓晓了。” 关海燕看了看,说:“今天她大哥没来,来的是她弟吧,刚才我听见那人喊她‘姐’,性格倒是比她哥外向多了。” 孙红梅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关海燕往那边扬了扬下巴:“走,咱们去看看。” 那边明史哲已经走到观众席那边了,昨晚已经在宿舍内跟室友演练了许多遍,可以说是准备充分了,所以看起来比昨晚镇定了很多:“陆春晓同学。” 沈盈盈也认出了他:“你好。” 王铁好歹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一看那明史哲的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即一脸警惕。 明史哲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默念着演练了无数遍的台词,字正腔圆地说了出来:“谢谢你在开学典礼为我说话,我想邀请你来咱们学院的舞会,可以吗?” 王铁问:“什么舞会?” 上周校花的哥哥亲自来送东西,这周换了个人,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也是家人,明史哲礼貌地说:“是几个学院联合一起办的交谊舞会,我们还邀请了老师和教官过来。” 沈盈盈还没说话呢,王铁就抢着说:“军训都这么累了,你们还搞这个。” 明史哲说:“晚上是军事理论课,其实也还好。” 王铁又想说话了,沈盈盈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我又不是没有嘴巴。” 王铁心里苦,那交谊舞他也知道,禅城市区公园里也有人跳,有的人是正常跳,可有的人跳着跳着下去后就搂搂抱抱了,这要是他没劝住春晓妹子,回头被哪个臭小子拐走了,他不得被小斌哥揍一顿? 他只得说:“嗐,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了吗?咱哥说了,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宿舍又没有独立澡房,你要是去跳舞,回来又要跟人挤,还不如早点洗洗睡呢。” 沈盈盈真想一巴掌把王铁拍飞,这还有其他人在,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闭嘴。” 王铁捂着嘴巴,在嘴唇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这动作他还是向她学的,她一看,又想起了他们黑市三人组一起赚钱的日子。 其实王铁也只是关心她。 沈盈盈朝明史哲浅浅一笑,说:“我也很想去,但晚上还有其他事,只能下次有机会再去了。” 这么说,既不会让明史哲丢脸,她也不用去。 果然,明史哲只是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失望的神色,也笑着点点头:“那我下回再邀请你。” 沈盈盈“嗯”了一声:“好。” 因为陆斌最近忙着应付蓝彩,除了几个私定单熟客,其他都交给了王铁管理,王铁头一回接了这么重的任务,心里很是牵挂,见东西已经送到了,话也替陆斌带到了,于是朝沈盈盈说:“春晓姐,那我先回去了?” 陆春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看我们学校吗?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待会儿吃完饭我带你走走。” 可那会儿不知道现在会碰上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呀!王铁急中生智,说:“我家那老裁缝生病了,我不放心,得早点回去。” 沈盈盈知道那老裁缝,几年前她送给陆斌的那套成人礼西服,就是托那老裁缝做的。听到他生病了,她关心地问了王铁几句,王铁心虚地蒙混过关了。 王铁又给沈盈盈塞了些钱票,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她叹了口气,又继续回到魔鬼军训中。 * 一天的体训结束后,学生们都非常兴奋,就等着军事理论课下课后,去中心广场参加舞会。 其实这会儿大家的舞步都不熟练,更多的都是图个高兴。 交谊舞这东西本就是国外传进来的,外语学院的学生自然也更积极,英语班里竟然就只有沈盈盈不去,连班主任陈向前都跟着学生去凑热闹。 孙红梅戳了戳沈盈盈的手臂:“晓晓,其实大家都跳得差不多的,没学过也没关系,乱跳就成,而且是男生带步,跳错了也不是女生的错。” 沈盈盈已经被孙红梅唠叨了一整天,有点无奈地问:“达令,你也太积极了吧,我都要差点以为这舞会是你办的了。” 邓丽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受人所托呗!” 孙红梅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毛,马上转向邓丽:“没有人托我的哦,我就是想大家一起参加。” 沈盈盈看着孙红梅微红的脸色:“你……?”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孙红梅脸色就已经涨红了:“你不要误会,明史哲真的没有让我问你的,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沈盈盈:“……” 得,不打自招了。 邓丽当场哈哈大笑,大大咧咧的孙红梅竟然也有害羞的一天,沈盈盈想想之前她跟她们描述明史哲是怎么不卑不亢地对应萧宝君时,不得不感叹一见钟情的魅力。 明史哲是室友看上的男人,沈盈盈连忙撇清关系:“梅梅,你也知道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先说好,斯文书生不是我的菜,我对那个人完全没想法。” 她又说:“喜欢就去争取嘛,帮他约其他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傻啊。” 孙红梅没想到心里那点心思一下子就全曝光出来了,虽然室友间都很熟了,她仍是觉得这事儿让她非常害羞。 关海燕也认同地说:“春晓说得对,你啊,看着心直口快,没想到还搞这些小心思。” 孙红梅捂着脸:“你们别说了……” 沈盈盈勾着她的肩膀:“好好好我们不说,那你加油,我就不去了,在宿舍等你好消息。” 孙红梅喜欢明史哲,沈盈盈既然知道了,就更加不可能去了。虽然她不去,明史哲不一定邀请孙红梅跳舞,但如果她去了,他是肯定不会邀请孙红梅做舞伴。 军事理论课下课后,学生们果然三五成群地走向中心广场,沈盈盈一想到此时宿舍的澡房空荡荡,不用挤,可以慢慢洗,简直心情舒畅。 她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宿舍,挎着桶拎着洗浴用品奔向澡房。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才洗到一半,澡房外就响起急促的跑步声,关海燕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春晓,你在里面吗?” 沈盈盈应了一声“在的”,然后问:“怎么啦?” 关海燕连忙跑到她所在的隔间外,气得声音发抖:“萧宝君又他妈作妖了,梅梅被她气哭了!你快点去中心广场收拾那她!” 关海燕平时脾气最好,居然能让她爆脏话,可想而知这萧宝君做得有多过分。 沈盈盈连忙将头上和身上的泡沫快速冲掉,匆匆换好衣服出来。 第81章 最靓仔 今夜她是这地界最靓的仔。…… 沈盈盈头发上还在滴水, 一边胡乱地用毛巾擦着,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关海燕飞快地解释了情况。 萧宝君这几天因为交谊舞混得风生水起,不少女生为了跳得好一些而向她请教, 她也趁机要扭转之前的形象,装出一副乐于分享的样子,快速收服了一批拥护者。 之前孙红梅跟萧宝君就有摩擦, 萧宝君原本今晚是想着要是沈盈盈来了,就好好杀一杀她的威风。毕竟萧宝君也看见了, 这几天沈盈盈完全没参与过学跳交谊舞的,想着她肯定是不会。 然而沈盈盈今晚没来, 萧宝君就将气撒到孙红梅身上了。 舞会正式开始前,男女会先环立成一个大圈, 音乐一响, 女生留在原地,而男生们就会开始游走, 尝试邀请合适的女生跳舞。 如果女生接受邀请,两人就可以进入舞池。如果女生拒绝,男生只能邀请其他人。如果女生一直没人邀请, 或者男生一直没能邀请到人, 就只能做其他人的布景板了。 如果是平时,孙红梅不至于能被萧宝君欺负, 但萧宝君当着明史哲的面, 说孙红梅这种泼辣的母夜叉, 敢邀请她跳舞的男生肯定都是有受虐倾向。 沈盈盈将桶和洗浴用品都放回宿舍, 翻着装衣服的行李箱:“那明史哲呢?咱们班的男生呢?” 关海燕叹了口气:“春晓,你忘了吗?明史哲他根本不知道梅梅啊,他没插手。咱们班也有帮梅梅说话, 但萧宝君挑衅的时候,男生们都已经有舞伴了,所以……” 沈盈盈换了一件丝质长袖白衬衫,搭了一条黑色吊带西裤,将还湿着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额头,飞快地画了画剑眉,打了点阴影,用眼线笔把眼型拉长,整张脸顿时就多了点英气。 她又翻出发胶,拨了拨额头上的碎发,故意露出两撮定住,整了个□□十年代渣男专属刘海。 关海燕傻眼了:“你这是干嘛?” 沈盈盈一把将马尾甩到胸前,大步往前,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去做H大今晚最靓的仔。海燕,咱们走。” 关海燕连忙跟上,两人朝着中心广场出发。 * 中心广场距离操场不远,占地非常大,几百平米,确实是个跳舞的好地方。 此时此刻,广场上的灯被提前用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封着,原本白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纸后,变成了各种颜色,自带暧昧氛围。 场上正放着磁带音乐,男男女女们正随着音乐起舞。 沈盈盈和关海燕匆匆赶去,正逢一曲中间,果然看到孙红梅还站在中间。 关海燕一脸奇怪地说:“奇了怪了,刚才明明跟班长说好,等到上一曲完了,他就去邀请梅梅的,梅梅怎么还站着?” 沈盈盈有点无奈:“那还用说,那傻丫头不想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估计还在等着明史哲来请她。” 关海燕抹了抹脸:“这不是更傻吗?明史哲根本都不知道她啊。” 沈盈盈叹了口气,知道应该还是知道的,既然明史哲有留意她,怎么会不知道梅梅呢?梅梅每天跟她说话是最多的啊。 但这话说出来不太好,于是沈盈盈也就没说话了。 两人又在场外观察了一下,孙红梅的眼泪显然让萧宝君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萧宝君搭着舞伴轻松地旋转着,不时在孙红梅跟前悠晃。 关海燕越看越生气,朝沈盈盈说:“春晓,你待会儿去跟明史哲说一下吧,让他邀请梅梅跳舞。” 沈盈盈皱着眉,转过脸看她:“为什么?要是明史哲拒绝了,到时候岂不是更难看?” 关海燕叹了口气:“也是。唉,梅梅这傻姑娘,干嘛这么倔呢?”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教训萧宝君呢?”关海燕绞着脑子,忽然拍了拍手,“有了,你去把她的舞伴抢过来!” 沈盈盈:“……” 不是,这里人这么多,她抢得过来吗? 她婉转地说:“海燕姐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你不是也说了萧宝君最近跳得风生水起,男的女的都要拜倒在她迷彩裤下?” 关海燕一脸坚定地握着她的肩膀:“你可以的,不然我干嘛大老远跑回宿舍喊你出来?春晓同志,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两人正说着,舞曲已经接近收尾,沈盈盈马上站了起来,朝关海燕说:“总之你看着吧,放心。” 说着,她在渐渐隐去的音乐声中,大步踏入了舞池,朝中间的女孩子们围城的圆强走去。 整个舞会长达两个小时,因为都是下课后直接过来的,所以中途才加入,就显得非常显眼,加上所有人都是迷彩服,沈盈盈一身黑白西服大背头,半合的双眼在眼线加持下,硬生生凹出了点魅惑的眼神,瞬间就成了全场焦点。 马上就有人认出了她:“那不是陆春晓吗?” 男生们顿时兴奋了起来。 “她待会儿站哪儿我就站哪儿。”务必音乐一开始就朝她伸出邀请的左手! “怎么穿这样啊?穿裙子多好!”不过这样也很好看。 …… 明史哲也看到了沈盈盈,眼神顿时一亮,刚好舞曲一停,他松开了女伴的手,往沈盈盈的方向走去。 萧宝君看着沈盈盈,忍不住笑了起来,摩拳擦掌,满脸斗志,放开男伴的手后,甚至迫不急地往沈盈盈那边跑去。 她心中想着:哼,陆春晓,这可是你自找的! 一曲毕,女生们又回到了中央圆圈,沈盈盈走到孙红梅跟前:“梅梅。” 孙红梅眼眶微红,看到她时也愣了愣,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成了个苦笑:“晓晓,你也来跳舞吗?怎么穿成这样。” 萧宝君故意站在孙红梅旁边,还“好心”地腾出了个位置,朝沈盈盈说:“陆状元没学过跳舞,不知道女孩子要站里面吧?来啊,给你腾个位置,不用谢。” 沈盈盈微微侧了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宝君:“如果你这种□□步也算是跳舞的话,我确实没学过。” “你!”萧宝君有一瞬间的火起,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冷笑两声,“陆春晓,你也就剩下一张嘴厉害了,我看你待会儿能跳出个什么花样出来。” 这时,明史哲也带着一脸惊喜走了过来,孙红梅眼神微微一亮,见明史哲根本没有看她,眼里又闪过一丝自嘲。 是啊,刚才他对她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过来了,又怎么可能是因为她呢?他一直看到的都是春晓。 哪怕她天天跟春晓说话,天天跟在春晓身边,明史哲都只看到春晓,看不到春晓旁边的她。 明史哲朝沈盈盈说:“陆春晓同学,没想到你还是赶来了,真是巧,下一曲要开始了。” 他是在暗示沈盈盈往女生圈里站,但沈盈盈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甚至像是没察觉到他在旁边,只认真地看着孙红梅。 刚才孙红梅的表情,都落在了她的眼里。 音乐起,尽管沈盈盈还没站入女生圈,但附近的男生们都不约而同地朝她伸出了左手,争先恐后地想要邀请她跳舞。 沈盈盈也伸出了手,却不是搭在某个男生掌心上,而是同样伸出了邀请的左手,朝向了孙红梅。 男生们的手尴尬地定在空气里。 孙红梅也一副懵了的样子。 沈盈盈朝她微笑点头,压了压声线,是与平日甜美清脆完全不一样的低沉:“孙红梅同学,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这声音并不是多像男声,但已经偏向中性,让听过她声音的人都忍不住一愣。 孙红梅睁大了眼睛,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沈盈盈低声说:“梅梅,相信我,今晚你一定会是最耀眼的。” 孙红梅顿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眼眶微红,梗咽着“嗯”了一声,朝她伸出了右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掌心上。 萧宝君嗤之以鼻:“孙红梅,你可真可怜,找不到男人请你跳舞,都沦落到找女人跳舞了。” 沈盈盈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她的舞伴身上,随后又朝她发问:“那你这舞伴是很厉害了?” 那舞伴咳了一声,抬头挺胸,说着谦虚的话,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也只是懂一点,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萧宝君哼了一声:“周扬同学可是H大交谊舞的引领者!咱们学校的其他男生都是跟他学的!” 沈盈盈一愣,忍不住哈哈笑了一下。 之前王子雄问她为什么没跟这些人一起学,她当时还在好奇,到底是谁最先跳的,因为有的步子明显是错了。 没想到近在眼前。 这一笑,刚才凹出来的邪魅狂狷就破功了,沈盈盈连忙忍住,孙红梅见她那要笑不笑憋得辛苦:“春晓,你想笑就笑啊。” “不行,今晚我是最酷最靓的仔。”沈盈盈咬了咬嘴唇,忍住了,说,“来,跟着哥哥,哥哥带你飞。” 说着,沈盈盈牵着孙红梅的手,往外滑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这位置,跳得好,那就是一舞成名,跳得不好,那就是沦为笑柄。孙红梅有点心惊胆战,但沈盈盈始终眼神坚定而温柔,让她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音乐渐渐变得轻快,沈盈盈说:“交给我,其他不要想,跟着我的节奏就行。” 她虽然学的是芭蕾,但她父母平时都有跳交谊舞,她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学,沈爸爸忙的时候,她还要代替沈爸爸跳男步,陪沈妈妈练舞。虽然不像芭蕾练得那么刻苦,但应付这种场合绰绰有余了。 孙红梅有点紧张:“好。” 沈盈盈进右脚,孙红梅退左脚,脚掌着力,右旋转…… 孙红梅比较被动,沈盈盈带着方向,眼里始终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孙红梅,孙红梅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两人动作渐渐磨合,如行云流水。 她们如此专注,甚至连四周惊艳的目光,她们都已经不在意了。 第82章 桃花眼 她忽然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 音乐即将到达巅峰, 沈盈盈轻声说:“梅梅,我们要开始连转了,待会儿你就一直看着我的眉心, 这样就不会头晕了。” 孙红梅已经从她的领舞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飞一样的感觉。似乎就连刚才明史哲带来的忧郁,都随着这畅快淋漓的旋转飞走了。 她笑着说:“好。” 音乐突然变快, 接连不断的节奏仿佛敲在了每一个人心上,这是最能炫技的片段, 每一对双人舞者都使尽浑身解数,在场中旋转穿梭。 许多人毕竟都只是初学, 转了十来圈就开始头晕,有的干脆停了下来, 有的继续挑战, 不但带着自己的舞伴摔倒了,有的甚至连累到旁边的人,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倒地声和笑声。 渐渐地,场中还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坐在地上的人开始给还在继续的人鼓掌叫好。 芭蕾舞里面就有挥鞭转, 这种转圈圈对沈盈盈来说小意思, 她甚至还能分神来看萧宝君那对转得如何。 “40!41!42!43……” 场上只剩下沈盈盈和孙红梅、周扬和萧宝君还站着了,热心群众们都在大声给他们数数, 甚至开始猜哪边先倒下。 在交际舞的旋转中, 虽然男步起带领作用, 但女步在外圈, 男步在内圈,所以女生的幅度比男生大得多,消耗的体力更大。 沈盈盈有舞蹈基础和技巧, 周扬是男生天生体力优势,因此他们的男步旋转一时间分不出上下,四人的决战关键点,落到了孙红梅和萧宝君身上。 旋转从一开始就有惯性,沈盈盈悄悄地将手放在孙红梅腰上,只要替她稳住重心,不需要多少力气,沈盈盈也能让她不摔倒。 沈盈盈瞥了萧宝君一眼,那女人在硬撑。 这段音乐快要过去了,如果让他们撑过这段,他们就能说“不分上下”。 沈盈盈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已经悄然滑开,低声朝孙红梅说:“梅梅,继续看着我的眉心,跟上。” 连转不头晕的技巧,就在于看着同一个定点,头部呈45°微微抬起,而沈盈盈本身就比孙红梅高半个头,她眉心的位置,刚好就能让孙红梅达到完美的平衡点。 她的声音冷静又平稳,孙红梅已经被她彻底折服了:“好。” 沈盈盈微微一笑,一个滑步,带着孙红梅一下子离了半米,一边旋转一边滑,开始满场飞舞! 满场飞就意味着四周全是变换的景象,无法找到同一个定点,很容易就会头晕。 四周都是转圈倒下的人,当然知道维持在原地转已经很难了,如果还要这样满场飞,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可这两个外语学院的女生,就这样在场子上飞舞了起来! 所有人都鼓掌喝彩,口哨声此起彼伏,许多人的目光落在了跳外圈女步的孙红梅上。 “那女孩儿也很厉害啊!” “简直太精彩了!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孙什么梅。” “我刚去问了英语班的同学了,叫孙红梅!” “52!53!54……” …… 萧宝君本来就已经快要到极限,支撑着她的是脑中那个“这段跳完就可以了”的信念——只要撑过这一段,虽然她没能赢过陆春晓和孙红梅,但也不至于输。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春晓和孙红梅竟然来了这一手! 绕场飞舞得靠男步带,周扬也不是个低调的,要是他也会这招,早就用上了,可她从没见过周扬使。 她听着其他人的喝彩声,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往沈盈盈那方向看,脱离视线定点,她几乎下一圈就开始顶不住了,眼前一片缭乱,顿时失了重心,往一边倒去—— 完了! 周扬和萧宝君心中同时喊出这两个字。 周扬简直后悔死了,他是H大交谊舞的发起人,原本还想着在校花面前好好表现,下次就可以去邀请她跳舞了。 但这萧宝君害他摔跤,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这蠢女人! 两人狼狈地摔在地上,周围起了一片哄笑声,又朝场中唯一还在飞舞的两人疯狂吹口哨,一边继续为她们计数—— “62!63!64……” 数到66的时候,音乐高.潮渐渐褪去,进入轻缓段,沈盈盈带着孙红梅由快转慢,顺滑地衔接上进退舞步。 随着音乐声渐低,舞曲将尽,沈盈盈高举左手,引着孙红梅向左旋转一圈,完成了最后的谢舞动作。 沈盈盈马尾仍搭在胸前,额发微乱,唇角恰到好处地轻轻勾起,像是不羁的坏笑,但又微微垂着头,眼里含着笑意,专注地看着自己舞伴,又显得十分真挚。 明明十分矛盾,却又奇异地和谐。 全场皆静,下一瞬爆发了雷霆般的掌声和欢呼。 与此同时,刚刚所有想邀请沈盈盈跳舞的男生,经过这一舞之后,从此打消了这个想法:请不动请不动,人家男步跳得比自己还好,去请人家跳舞,那不是献丑么? 谁又会想到,H大交谊舞男步的王者,竟然是校花呢? 不过,能跟上校花66圈旋转的那个女生,也不简单呐……这么想着的时候,许多男生的目光都落到了孙红梅身上。 孙红梅也发现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是看“母夜叉”“泼妇”的眼神,而是带着欣赏,甚至是倾慕的目光。 在今天之前,她从不知道自己也能跳得这么好。 她果然成了今晚最耀眼的人。 与此同时,萧宝君和周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转圈太多,头太晕,萧宝君爬到一半,又摔在了地上。 周扬强忍着嫌弃,低声催促:“你能快一点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萧宝君也一肚子火气:“你说得容易,我转外圈得花多少力气?要是你能扶稳我,我至于摔倒吗?” 竟然还倒打一耙!男步是带舞,不是扛着女的舞,她自己摔倒连累他,他都还没说她呢!周扬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但碍于四周都是人,他不能跟这女人吵架,不然就更损形象了。 萧宝君之前对沈盈盈和孙红梅的挑衅,不少人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自然也有人嘲笑萧宝君不自量力,又有人提起开学典礼的事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萧宝君不但比不过校花陆春晓,也比不过新诞生的H大交谊舞女步之王孙红梅。 孙红梅听着周围的赞叹声,听着他们喊她为女步王,鼻子一酸,抬起头看着沈盈盈,眼眶微红,声音带了点哽咽:“晓晓,谢谢你。” 沈盈盈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泪:“谢什么,你本来就跳得好。好了,别哭了,待会儿很多人都会抢着来请你跳舞的。“ 说着,她俯下身,凑到孙红梅耳边,笑着说:“你的十点钟方向,场外边,有个帅哥看你很久了。抬起头看他一眼,你们就会有故事。” 孙红梅下意识地往她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寸头男生,游离在来跳舞的男男女女之外,站在广场边。她一抬头,就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寸头男生显然没想到自己都站在人群之外了,孙红梅竟然还能看到他,愣了愣,却没有移开目光,反倒是孙红梅不好意思了,连忙撇开了眼神。 沈盈盈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看见了,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是大学生,咱们都不比别人差,梅梅,对自己好点。我先回去了吹头发了,你还继续吗?” 乐曲已经收尾,原来倒在地上的学生们陆续站起来,女生们再次朝中间靠拢,等待下一曲的开始。 孙红梅抬起头,明史哲也在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但跟之前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从她室友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如果是在十分钟前,她一定会很高兴。 然而,刚才那段酣畅淋漓的、飞一般的舞蹈,心里仿佛有什么冲破了束缚,那点患得患失的情绪不见了,对明史哲那点还没来得及升为爱慕的好感,也彻底消失了。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跳了,咱们走吧。” 沈盈盈点点头,笑着说:“也好,就让咱们今晚成为H大交谊舞的记录,看看什么时候有人能打破66连转,打破之前,你可都是H大的交谊舞女神。” 两人边说着边往外走,男生们一看,脸上的失望都掩盖不住。 之前想邀请校花,谁知道校花跳男步,现在想邀请孙红梅,可之前他们都对她不睬不理,现在都高攀不起了! 孙红梅脸色一红:“你就别取笑我了,什么女神,明明你才是。” 沈盈盈哈哈大笑:“女神是不跳男步的。” 两人走出场外,几个室友都在,纷纷围了上来,关海燕一脸激动地说:“春晓,梅梅,你俩真是太棒了!这简直比直接抢萧宝君的舞伴还要妙!”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宿舍,都在讨论萧宝君后面还会不会作妖。 然而,到了第二天,却传来了萧宝君请假的消息。 课间歇息的时候,方雪朝历史班那边打听了一下,回来后告诉众人:“听说是扭到脚了。” 沈盈盈扼腕,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失策,早知道我也——” 话还没说完,王子雄凉凉的眼风看了过来,她马上闭了嘴。 孙红梅小声地说:“咱们教官真的非常严厉了。” 沈盈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真想告诉她们眼中不苟言笑、认真负责的教官,从前就是个欺负小姑娘的小混蛋。 入学的第三个周末,陆斌终于来了。 陆斌来得非常早,沈盈盈跟室友们刚从饭堂里出来,一进操场就看到他坐在了入口旁的观众席上。 “阿盈。” 沈盈盈“哇”地一声,马上冲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抱着他的手臂,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斌哥!” 她的室友们也纷纷上前跟陆斌打招呼,寒暄几句之后,又很识趣地走开了,让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陆斌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两个星期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啦!”沈盈盈两个星期没见他,现在心情很是高兴,又问,“你今天来这么早呀,我们还是要训一天喔!” 这样他就得在这里陪着坐一天了。 陆斌的动作顿了顿:“待会儿八点你们集中之后,我就要走了。” “什么?”沈盈盈愣了愣,一脸不可置信,“为什么?” 陆斌一脸抱歉,但仍是说:“这段时间订单太多,王铁那边忙不过来,我得回去跟他一起做。” 沈盈盈心里想说,其实他们已经赚了不少钱,没必要这么拼了。 她一个人在学校,他就不能再陪她久一点吗? 然而她也知道,他是天生的商人。她也无法忘记,当初他们进入黑市的第一天,他眼里焕发的光彩和自信,让他从此变得不一样。 而且这种话,要是说了出来,显得很小家子气,很小女人。 于是,沈盈盈只得闷声应了一下:“哦。” 她微微低着头,神情恹恹,抿着唇。 陆斌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从带过来的袋子中拿出一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熟练地拆开后,抵到少女唇边。 他拆的是一颗白色巧克力,带着牛奶香甜的气味,沈盈盈张嘴含了进去,浓郁香醇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陆斌抬了抬她的脸,让她看着他:“忙完这星期就好,我下星期整个周末两天都在这里陪你。” 跟黑白分明的杏眼不同,杏眼目光澄澈,浑然天成的天真无邪,而桃花眼则是相反,目光朦朦胧胧,不管看什么,都能看出一种深情的味道。 从前少年期还带着点稚嫩,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面容越发成熟,即使不说话,那双眼里似乎也含了千言万语。 沈盈盈忽然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 第83章 别骗我 你别骗我,我可不是小孩子。…… “那……那好吧。” 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 漆黑的瞳仁慌乱地往一旁转了转,看到旁边那堆大包小包里的保温杯,掩饰般地捧起来, 打开就喝。 嗯,她渴了。 然而,她刚喝了一口, 就忍不住喷了出来。 卧槽!为什么会在这里喝到这鬼玩意儿?她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喝的癍痧凉茶,最苦的凉茶没有之一, 说一句液体核弹都不为过! 如果要形容这玩意儿的挑战难度,那是跟白花蛇草水齐名的饮料, 而白花蛇草水又是鲱鱼罐头的非官方西皮,多少人类极限挑战阿婆主挑战这搭配都失败了。 舌头口腔都是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苦味, 沈盈盈整个人都麻了, 枯萎了,刚才那点还没来得及细品的朦胧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眼泪都忍不住冒了出来。 连着军训多日晒太阳,加上陆斌知道沈盈盈口味杂,又经常吃零食, 人很容易上火, 所以他干脆这回带了最清热解毒的癍痧凉茶。 他也知道那凉茶苦,所以也没带很多, 实际就只有一杯的量, 沈盈盈这一口就喷掉了小半杯。 沈盈盈被呛了一下, 咳了个半死, 那苦味顿时连鼻腔都蔓延了,陆斌连忙拍了拍她的脊背:“怎么喝得这么急?慢慢喝。” 她抹了抹泪花,一脸嫌弃地将保温杯塞回陆斌的怀里:“不了不了, 我还想活着,这东西苦得要命!” 真不是开玩笑,喝一口能回味半天,吃糖都没用。 陆斌一脸无奈:“不行,你看你这舌苔,都已经上火了。” 沈盈盈一边翻着袋子里的巧克力,一边抓狂地说:“那你也不能直接上来就是一套癍痧啊,菊花茶它不香吗?” “菊花茶能有什么效?”陆斌说着又把那保温杯重新打开了,“趁还热着把它喝了,不然凉了更苦,我看着你喝完再走。” 沈盈盈见他又要将那黑暗凉茶递过来,拔腿就要站起来,陆斌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要将她拉回来,可她一个没站稳,撞到了陆斌身上。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沈盈盈拿出抵死不从的架势,几乎都要耍起赖来了,“哥!大哥!大佬!饶了我吧,我中午就出去买竹蔗茅根水!” 陆斌差点被她碰翻了保温杯,只得往上举了举:“快起来,多大的人了,喝个凉茶还学小孩儿撒泼滚地板?” 沈盈盈试图用糖衣炮弹:“大哥,地板怎么跟你相比呢?” 陆斌瞄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催促:“别岔开话题。” 沈盈盈:“……” 陆斌仍是握着她的手臂,垂眼看着她,像是有点无奈,却又带了点强势:“听话,我看着你喝了再走。”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微微沙哑,沈盈盈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后脑枕在了他肩上。她仔细地看了看他双眼,果然看到了一点红血丝。 他又熬夜了。 沈盈盈慢慢地坐了起来,结果了陆斌手中的保温杯。 这变化有点突然,但陆斌仍是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揉了揉她头顶,笑着说:“这才对,好了,快喝,喝完吃点巧克力就不苦了。” 她捧着保温杯,叹了口气,捏着鼻子喝完了,满嘴苦涩。 陆斌已经剥好一颗巧克力了,奖励似地塞到她嘴里,凉茶的苦味混着巧克力的甜味,化出一股诡异的味道,像她心里那股复杂的心情。 沈盈盈擦了擦嘴巴,忽然说:“斌哥,不要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在穿越前,她就是长期熬夜猝死的。 辛苦读书十六载,各种兴趣培训班,冲过千军万马杀入985高校,毕业后过五关斩六将进了世界五十强,部门平均年龄不过二十七,办公室抽屉里一堆保健品,手机快捷键设置的是最亲的朋友,为的就是突发倒下时一按,哪怕说不出话,对方都能一下子想明白是什么情况,帮忙打120。 她不想陆斌也这样消耗身体。 陆斌见她忽然有点低落,给她理了理刚才蹭乱的马尾,低声说:“好,我不熬夜。” 沈盈盈小声地“嗯”了一声,又忍不住说:“你不要骗我,我可不是小孩子。” 陆斌被她这话逗乐了:“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小声地哼了一声,却也压不住微微上翘的嘴角。 集中时间要到了,教官们开始吹口哨,沈盈盈站了起来,回头朝陆斌挥了挥手:“我去上课了,下星期记得要过来喔!” 陆斌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去吧!” 沈盈盈这才转过身,朝同学那边跑去。 大佬这么早就过来,今天在陆家村那边一定是很早就起床了,就为了过来看她一眼给她送东西,可她竟然还为他不能多留而不高兴。 他不怠慢任何一个客户,所以只能挤压休息时间,腾出时间来学校。 她不能让他为难,还不如让他放心去做完事情,然后安排好时间,下周就能好好在一起度过了。 想到这里,沈盈盈又恢复了元气,鸡血满满地回到队列中。 王子雄吹了吹口哨,开始看表核对时间,守着最后一分钟抓迟到。 孙红梅远远看到陆斌往操场外走,有点意外:“你哥这么快就走啦?” 沈盈盈点点头:“他有事儿,只能下周再过来。” “嗐,其实也已经很好了,”孙红梅怕她不开心,连忙又说,“你看咱们班其他人,只能寒暑假回去才能见到家里人了,你哥真的超级好了。” 沈盈盈笑了笑:“嗯,我知道的,刚才是有点不高兴,不过现在想通了,他下周会过来两天呢!” “那就好那就好,”孙红梅又一脸羡慕地说,“家在隔壁市就是好,拿衣服都方便,就是这回你没来得及把厚衣服收一部分让他带回去。” 沈盈盈一愣,脱口而出:“糟糕,忘记跟他说要他给我带衣服了。” 最近天气回暖,冬装已经不合适了,她的衣服还是报到那天带的,薄衣服没带多少,被子也太厚,晚上睡觉总出汗。 本来她想今天跟陆斌说一下,让他下周来的时候把她的春装和薄被都带过来的,刚才居然忘记提了。 这两天回南天太明显了,衣服都不好干,要是继续这样,过不了几天她都没衣服替换了。 想到这里,沈盈盈也顾不上集中时间了,往操场出口跑。 王子雄马上伸手一拦,喝了一声:“站住!要去哪里?” 沈盈盈一矮身,从他手下钻了过去,一溜烟跑开了,还不忘打报告:“报告教官,我懂的,待会儿回来就跑圈。” 王子雄:“……” 这陆春晓,这么些年过去了,真是半点都没学乖,性子还是这么出格! 学生到了谁手里,谁就得负责。他身为教官,需要掌握学员的去向。他脸色微黑,朝孙红梅看去:“陆春晓这是要去哪里?” 孙红梅小心翼翼地说:“报告教官,陆春晓同学有点急事找她哥去了,马上回来。” 又是陆斌!王子雄脸色不变,一一登记了迟到的学员名字:“迟到的都去跑步,一分钟一圈,两分钟内跑完。” 他抬头看向操场入口,刚好看到沈盈盈的衣角消失在拐弯处。 沈盈盈出了操场后,早就看不到陆斌的人影了。 哇,走得也太快了吧?斌哥这得是多赶时间! 沈盈盈不敢耽搁,毕竟一分钟就要跑一圈,连忙往校门口那边跑。她沿校道跑了一段,拐弯后看到了陆斌,都已经快到校门口。 等她追到门口,往左边一看,却看不到陆斌的踪迹。 这什么呀?大佬这是跑着走的吗?这么快就不见人了!沈盈盈气喘吁吁,撑着膝盖,一脸欲哭无泪。 她歇了几秒,正打算往回走,一转身,却瞥眼看到学校右边的的街道上,陆斌站在了那儿。 他身旁还有另个一人。 那是一个女人。 隔着百来米的距离,沈盈盈只能看到那女人的背影,以及陆斌的侧面,她甚至都看不到他们两人的表情。 但她看到女人衣品很好,也很大胆,包臀裙显得蜂腰翘臀。 沈盈盈站在校门口,心里有点茫然。 不是说要赶着回禅城么?可明明左边才是回禅城的路。 门卫见她穿着迷彩服,走过去问:“同学,这会儿是军训时间,你跑出来干啥呢?” “我……”沈盈盈回过神,微微垂下头,“我出来找人。” 门卫又问:“那现在这是没找到了?” 沈盈盈看了远处的两人一眼,那女人挽起了陆斌的胳膊,举手投足间都风情无限。 不像她,总是突然就冲过去,像树袋熊一样,也像抱娃娃一样,当玩具一样扒拉着。 沈盈盈低下头,小声地说:“嗯,他回去了。” 第84章 门钥匙 她要把钥匙还给他。 沈盈盈一路小跑着回了操场。 这两天军训在学军体拳, 学员们已经分散站好,正复习着前一天学的动作,教官们看着检查纠正。 王子雄的目光扫过沈盈盈的身影, 见她主动进入跑道跑起来,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学员联系。 学员们都站在足球场上打拳, 校花一个人在跑道上跑圈,隔壁班有人忍不住往那纤细的人影上看, 马上就被教官发现了:“东张西望的看什么?是不是也想被罚跑?” 于是再也没有人乱瞟了。 二十多分钟后,王子雄已经教了一组新动作, 往跑道上一看,那姑娘微微低着头, 还在慢慢跑着, 正想着等她跑到这边就让她回来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她在跑外圈。 一个操场跑道四百米, 外圈比内圈多了五十三米,所以平时学员们被罚跑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跑内圈。 王子雄特意站得里跑道近一些, 在沈盈盈经过自己班的时候, 朝她喊:“陆春晓,归队!” 然而, 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跑得心无杂念了, 还是操场上其他教官的口令声太大了, 她仿佛没听到一样, 又进入了下一圈。 王子雄皱了皱眉,进了跑道,脚下微微发力, 很快就追到了沈盈盈旁边:“陆春晓,停下。” 少女仍是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在她那紊乱的气息中,他似乎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 她慢慢地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双臂搭在膝盖上,把脸埋了进去。 王子雄立刻拽着她的手臂往上拉:“起来,跑完步不能马上蹲下。” 剧烈运动会使大量静脉血快速回流到心脏,心脏再把动脉血压送到全身,血液循环极快。如果长跑刚结束就蹲下,肢体里大量静脉血会在静脉瘀积,心脏就会缺血,大脑也会因为供血不足而缺氧,随后可能会出现一系列状况。 沈盈盈当然也知道,可她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感到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小腿肌肉都在微微发抖。她想要使劲抽回手,但那点力气在王子雄面前不值一提,轻易地就被拽了起来。 沈盈盈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王子雄连忙又将她提了起来。她捂着胃,抬起脸,湿着眼眶红着鼻子,朝王子雄说:“教官,我胃疼,能不能请个假……” 她额上全是汗,刘海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眼里那层水光因为身体发抖而微微颤动,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王子雄脸色微变,抬起她的手臂绕过自己脖子,将她架了起来。 沈盈盈一脸抗拒,推了推他:“你让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就行。” 王子雄任她推搡,就是岿然不动,声音又冷又硬:“去医务室。” 因为刚刚剧烈运动完,既不能背也不能抱,只能这样将人架起来走过去,但沈盈盈不愿意配合,王子雄一手驾着她胳膊,一手横在她后腰,几乎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拖走。 跑道上出了变故,而且人还是入学以来就成了风云人物的陆春晓,就算教官再怎么喝骂,都阻止不了学生们往跑道上看。 外语学院那边更是直接炸开了。 “晓晓好像出事儿了!” “连着跑这么久,能没事儿吗?” “唉,现在让她哥再回来还来得及吗?” “肯定来不及啊,这都多久了!” …… 旁边历史学院的教官走过来暂时代管:“都安静!王教官回来之前,跟历史学院这边一起学!” * 医务室并不是医院,设在综合楼一楼,只有小小的五十来平米,连病床都只有一张,隔帘一拉,还露了个床尾。 沈盈盈侧躺在病床上,面对着墙。 王子雄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脸色沉沉地看着她蜷成一团的脊背。 医生将药拿了过来,朝王子雄说:“餐后吃,忌辛辣刺激的食物,吃清淡一些。” 王子雄接过后说:“辛苦医生同志了。” 医生点点头,又回到了外面的办公桌。 王子雄朝沈盈盈说:“陆春晓,起来吃药。” 沈盈盈看着有点发灰的墙,吸了吸鼻子:“你放着吧,我现在没那么疼了。” 她根本没有胃疼,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王子雄问:“陆斌做什么了?” 沈盈盈身体一僵,抱着自己的膝盖,闷声说:“没做什么。” 他只是朝她撒了谎而已,所以她不开心。 那种感觉,有点像看到自己的不洗头之交闺蜜,推掉了自己逛街的邀请,然后自己转眼看到闺蜜跟另一个女生出现在街头;又有点像氪金肝游戏养成的SSR卡,眼看着快要满级了,一夜间账号被封。 她不是很明白,不过是交个女朋友而已,为什么要瞒着她呢?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她只有他了,而且一直以来太依赖他,他觉得她会不接受会妒忌吗? 她明明一直都是个很大方的人啊,她根本就不会…… 沈盈盈委屈得要死,一个又一个念头闪过脑中,最后有个声音在问—— 你真的没有妒忌吗? 如果你没有妒忌,如果你真的那么坦荡,刚才为什么没有追上陆斌呢?为什么回到操场一边跑一边哭呢? 沈盈盈摸了摸自己的脸,掌心一片湿热。她心想: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难怪大佬不跟她说实话,她是真的在妒忌。 她又忍不住小小地反驳一下:可是,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她和他毕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她只是……她只是需要时间来习惯,尝试不再依赖他,接受大佬要找大嫂的事实。 沈盈盈忽然想到,原著里陆斌没有爱上过谁,但读者们曾经讨论过,哪种女人才会跟他有西皮感。 很多人都觉得,这样心狠手辣话不多的大反派,适合配一个性.感御姐,站在一起最赏心悦目。 就连沈盈盈自己当初也是站这种组合的。 一想到这个,沈盈盈更加崩溃了,拉起被子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亲眼看着自己站的组合成真了,还被组合挤压了生存空间。 王子雄看着床上传出哭声的白团:“……” 他从来就没搞懂过这姑娘。 刚才还不肯哭出声,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沈盈盈的脊背:“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跟陆斌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大不了回大院,怎么都比跟着那陆斌强。 白团声音一顿,哭得更加厉害了。 王子雄:“……” 沈盈盈觉得这话更加扎心了。 是的,她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虽然剧情变了,但人家大佬本身就是大反派,设定摆在那儿,原著智商天花板,是她自己目的不纯要抱大腿,现在发展成这样,也是人物性格所致,不是其他人能干涉的。 沈盈盈一边哭,一边悼念自己逝去的、做了一堆无用功的青春。从今天起,她沈盈盈不能再做大腿挂件了,就要独立自强了。 她抽抽噎噎,差点背过气去,拉下被子,一转身却发现王子雄还在,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刚才躲在被子里没关系,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就这样被看了个一干二净,沈盈盈有点恼羞成怒:“你怎么还在?” 王子雄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倒也没有要笑话她的意思。他说:“你这样我怎么走?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是要背处分的。” 沈盈盈哼了一声:“我看你罚我们罚得那么爽,也没觉得你是怕背处分的。” 王子雄也没反驳,又问了一句:“好点没有?胃还疼吗?” 沈盈盈又转了回去,拿背对着他:“没有好,不止胃,我现在浑身难受,你给我批两天假。” 王子雄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陆春晓,你要为了个男人自毁前途吗?” “谁要为了男人自毁前途了?”沈盈盈蹭地一下又转了过来,一脸火大地说,“你有毒吧王子雄,我要回去拿衣服,替换的衣服不够!” 王子雄看着她,半晌后说:“可以,请假前一天把假条准备好,一式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给你们班主任。” 沈盈盈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 沈盈盈选了在周四周五请假,这样就不用陆斌周末再来一趟了。 办好请假手续之后,她拖着个行李箱从光州出发,回到了禅城。 到陆家村的时候才下午,村里的人看到她回来都很高兴,她在村街上跟街坊们聊了差不多有大半个钟,竟然得知陆斌这半个月白天根本没在村里出工,只有晚上才回来。 陆学农说:“说是在城里找到份临时工,帮着做一个月。” 沈盈盈笑得有点僵硬:“是嘛?那挺好的。叔叔婶婶们,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衣服,明天还得回学校。” “好好,去吧去吧!” 沈盈盈回到阔别半个月的家中。 家里很干净,就连二楼阳台上的摇椅,也没有灰尘,显然平时有人在帮忙收拾。 她收拾了一下衣服,放在行李箱装好,到饭点时自己做了份腊味煲仔饭,美美地洗了个澡,然后拿着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提着煤油灯上了二楼,坐在摇椅上看书。 沈盈盈不时抬起头,看着夜幕上的繁星,有点心不在焉。 她在等陆斌回来。 连着军训实在是太累了,好不容易可以放松,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深人静之时,街上的动静就特别明显,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王铁的声音。 “哎哟哥,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啧,哥你说你,看着人高马大居然是个一杯倒!” “好了好了,快到了!” 沈盈盈揉了揉眼睛,煤油灯已经烧完了,头上繁星点点,照着街上一片模糊。她悄悄地来到阳台边,往外探了探头,果然看到王铁提着盏灯,扶着个人从街上经过。 想都不用想,王铁扶着的肯定是陆斌了。 这两人喝酒了?沈盈盈又等了好一阵子,直到看见王铁提着灯从陆斌屋里出来后,这才抹黑下了一楼,重新点了煤油灯,拿起钥匙,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来带陆斌屋里,从钥匙圈上翻出他家的门钥匙,顺利地开锁进去,又轻轻地反手将门关上。 陆斌屋中仍是老样子,推门进去一拐,就能一眼看全:中间一张方桌,隔壁一张床,床上躺着醉酒的男人。 沈盈盈将提灯放到桌子上,开始把陆斌这屋的钥匙从圈上解下来。 她要把钥匙还给他,不应该再留着了,不然以后让大嫂知道了多尴尬。 第85章 他的吻 凶狠又温柔。 沈盈盈将钥匙摘了下来, 走到陆斌平时收东西的柜子前,拉开抽屉,将钥匙放了进去。她走到床边, 俯下身,双手撑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男人。 男人浑身酒气, 穿着衬衫西裤,领口前两颗扣子都解开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闭,少了那点朦胧的温柔, 整张脸就多了两分凌厉,跟这破败房子格格不入, 像个出了意外一时落魄的霸总。 他有了自己的事业, 即将跟原著中叱咤风云的商业奇才重合,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穿着补丁发白衣裳的穷苦少年。 半晌后, 沈盈盈小声地说:“大哥,我把钥匙还给你啦。” 她又有点沮丧地想,沈盈盈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呢, 人家根本听不到。 但她不得不承认, 知道陆斌喝醉的时候,她其实有点庆幸的, 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他了, 可以毫无交流地把钥匙还回去, 避免了一切尴尬。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 大佬知道她会妒忌一切分走他注意力的人时,就尴尬得原地抠出一座迪士尼。 其实她早就该知道的,当初她不也排挤过王铁?大佬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她是这样的人。 幸好现在他喝醉了, 等明天他酒醒之后,她早就在去学校的路上了。然后到学校之后,她再去发一封电报,告诉他周末学校组织去军校参观,让他周末不用过来了。 至于再下一周,要用什么理由阻止他来学校呢?话又说回来,说不定他也没时间来吧,看他上回急急忙忙走的样子…… 她正想着,冷不防陆斌忽然睁开了双眼。 沈盈盈:“……” 她顿时整个人就僵硬了,一动不敢动。 原来大佬醒着的吗? 沈盈盈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假装自己是一块石雕,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发现他目光根本没有聚焦。 她顿时就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放回了胸口:哦,没事儿,还醉着呢! 然而,正是因为那双桃花眼没有聚焦,就显得更加朦胧了,微微张着纤薄的双唇,还解开了衣领,像极了传说中的花花公子。 这颜值也是美如画,沈盈盈觉得自己又要招架不住了。 陆斌脑子里一片混沌,但刻在骨子里的警惕,还是让他在感到火光时睁开了眼。他看到眼前一片光怪陆离,视野一片模糊。 他皱了皱眉,模模糊糊中看到有人逆着光,俯身看着他。渐渐地,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看到了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眼。 酒精开始在血液中沸腾叫嚣。 是梦吧,不然怎么可能会看到她呢?这会儿她应该在学校,他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才能看见她。 可这梦跟之前的都不一样,今晚的阿盈不像小妖精,像真正的阿盈。 两人都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沈盈盈心里在疯狂呐喊“睡觉睡觉快睡觉”,甚至想给大佬唱一首摇篮曲,好让他赶紧闭上眼,这样她才好溜走。 陆斌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喃喃问:“这是梦里吗?” 沈盈盈根本不想他知道自己来过,连忙点点头:“对,这是在梦里。” 说着,她又朝他小心翼翼地笑了笑:“所以,你快睡觉好不好?” 陆斌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 他看到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里毫无阴霾,目光像溪水一样清澈,却怎么都照不出他内心深处那丝贪婪,让他毫无顾忌地占据她身边的位置。 他还看到了她此时一张一合的双唇,还记得那唇瓣染上口红时,像极了娇艳欲滴的花瓣,可现在这双唇颜色还只是一抹淡淡的粉色。 这是梦。 反正是在梦里。 陆斌看着面前那张漂亮的小脸,酒精几乎夺去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剩下的一丝理智还在负隅顽抗,最后也在她朝自己伸出手时,吧嗒一声断裂了。 沈盈盈本来只是想手动给陆斌闭上眼睛,因为这实在是等得有点太久了,难得今晚能睡家里的床,她想赶紧回去睡觉。 可没想到,她刚抬起手,陆斌就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那动作快得完全不像喝醉的人,一握一扯就将她往床里边带。她原本就只靠单手撑着身子,被他这么一拉,顿时就失了平衡,整个人往他身上砸。 沈盈盈趴在他身前,膝盖磕在了床边,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倒抽冷气,后颈就被他死死按住。他微微撑起身,几乎是带了点凶狠的力道,用双唇封住了她的呼叫声。 她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斌近在咫尺的脸庞。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沈盈盈顿时就落了下风。 他用力捏着她的后颈,让她吃痛地张了张唇,那带着烈气息的唇舌趁机攻城掠地,灵活得仿佛万花丛中游过的蛇,激起她浑身战栗。 沈盈盈一只手还被陆斌握着,另一只手还在搭在床边,想要重新支起平衡,可陆斌却像是知道她的意图一样,握着她手腕的手再次用力,将她整个人拖上了上来。 好疼!沈盈盈眼泪都飙出来了,手臂连着肩膀都麻了。 也许是看到了她的眼泪,陆斌动作一滞,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扣住她的腰,将她朝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仍是按着她的后颈,唇上的力道缓了下来,带了点怜惜的意味。 他蜻蜓点水一样,在唇角轻轻啄了啄,又一路往上,舔去了眼角的泪水。 沈盈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淦,陆斌这混蛋,不知道把她当成哪个替身了!好家伙,看看这熟练的业务能力,都不知道是多少次的经验积累下来了! 男人那双桃花眼紧紧地看着她,她感到了腰间一片粗糙而温热的触感,顿时汗毛倒竖,一边伸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肩膀,一边努力地从后颈的桎梏中撇过脸。 眼角那湿热的碎吻顿时失了准头,落到了颊边。陆斌微微眯了眯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快。 沈盈盈正憋屈着,可不管他痛不痛快,一脸火大:“陆——” 话音未落,陆斌又亲了上来,等他一松口她准备开骂时,他又故技重施,不让她说出半点拒绝的话来。 气息缠绕间,他稍稍退开,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着迷地看着那终于变得娇艳欲滴的唇瓣,拇指轻轻地揉了揉。 温热,湿润,又柔软,是被他亲自染上的娇艳颜色,是白天里见不得光的、只能在夜里梦中肖想的艳色。 发酒疯的人是不可理喻的,力气还大得出奇。沈盈盈腰上还被掐着,僵着身子,也不敢吭声了,就怕一不小心又惹着了他。 她愤愤地想:酒品也太差了!醉了就不能好好躺着吗? 她又想起那天在学校门口看见的女人,那个前凸后翘风情万种的女人,再看看眼前跟变了个人似的陆斌。 平时看着挺正直,是因为还没碰到性.感御姐么? 呵!男人! 沈盈盈瞪着陆斌,觉得这可真是够够的了,让她撞见他们地下情现场,现在又要以醉酒替身的狗血梗知道他们的成人运动。 淦!她这是被强行糊了一脸狗粮! 陆斌脑里仍是一片混沌,理智早就被血液中的酒精冲垮了。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推他,似乎是乖顺了下来,他捧着她的脸,又凑过去在那杏眼上亲了亲。 他喜欢她的眼睛,那双在他被所有人都嫌弃的时候,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 陆斌顺着沈盈盈的眼角,落到那红透的耳骨上,轻轻地咬住撕磨,就像之前梦里她对他做的那样。 沈盈盈本来见他已经安静了下来,就等着他撒手了,这突然又发作了。 就算知道科学角度来说酒后不可能乱.性,但耳边那时重时轻的气息,还是让她有点慌。她忍不住又推了推陆斌:“陆斌……啊!” 陆斌忽然将她推倒,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科学不科学了,翻身就想爬起来开溜。 然而,陆斌动作比她更快,她屈起膝盖撑在被子上,刚支起手肘,就被他一手按着后颈压了回去,上身抵在被子上,后腰抬起,衣摆往上滑,露出了一截细腰。 沈盈盈:??? 这是要闷死她啊! 她整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挣扎着要起来,可后颈上的手力道不减一分,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就在她差点背过气去时,那要命的手终于松开了。 陆斌看着被褥中那截腰肢,终于再次看到那白得晃眼的颜色,跟宾馆那一晚时他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在他的梦里。 他喉结动了动,忍不住伸手握了上去,感到掌下一片轻微的战栗和抗拒,他握得更紧了点,不住地抚摸着那片白皙细致的肌肤,在那漂亮的腰窝处流连,俯下身双唇在那凹陷处轻轻一点。 阿盈的腰很软,却又很柔韧,就像她的人一样,漂亮又坚强。 陆斌按着她,没放过腰上的每一寸,却也没有再进一步。 沈盈盈僵着身体,额头后背都浮起了一层细汗,用力地拽着被单,把脸埋了进去,耳尖和脖颈都起了一片粉色。 不知过了过久,陆斌勾着她的腰,将她翻了过来,侧躺着将她搂进怀里,就这么抱着她睡着了。 她后背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了他绵长的呼吸。 沈盈盈:“……”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感觉他这次真的睡着了,这才咬牙切齿地掰开腰间的手,飞快地挣脱出来,一下子就跳下了床,转身朝他扬起了手。 男人还维持着刚才拥抱的姿势,睡得无知无觉。 那张脸再怎么凌厉,可还是透着从前那少年的影子。 那双臂弯刚才钳着她,却也曾经在淹没一切的洪水里将她抱起。 沈盈盈泄气般地将手放了下来。 算了,他只是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是她。是她自己突然跑过来,才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 第86章 小危机 情敌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沈盈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将陆斌摆回了原来的位置,看起来就跟她进来时差不多,然后才逃也似地出了他的屋子, 转动门轴。 咔嗒—— 门锁发出一声轻响,这道她曾经随时随地可以进出的门,今晚之后, 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想要跨过它, 就只能规矩地敲响后等待应门。 沈盈盈又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毕竟陆斌准备起飞了,她以后也不会经常回来, 他和她大概也就此错开。 他会回到原著中的事业线, 而且因为不再跟叶芳华和李为民对立,他的发展只会更加顺风顺水, 而她也会在这个世界里重新适合。 沈盈盈叹了口气,心想,这情况也没太坏, 起码比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好多了。 陆斌护着她走过最难的几年, 她已经考上了大学,这已经足够了, 后面的路她一个人也能走。 可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心塞呢? 沈盈盈惯会自我调整, 朝自己暗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伤感是正常的, 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 她回到家中,躺上了日思夜想的自家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嘴巴还火辣辣地疼, 上唇刚才被咬破皮了。 她抱着枕头,轻轻地舔了舔伤口,唇上一阵轻微的刺痛。 真没想到,平时看着也不像是这么狂野的人…… 沈盈盈在黑暗中跟煎饼似地翻来覆去,最后放弃了,等到破晓鸡鸣声一响,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服,拖着行李箱去赶第一班渡船过江。 她本来一共请了两天假,没想到这才一天就又回去了。 到了光州之后,她先去邮局给陆斌发了封电报,告诉他星期六星期天学校组织参观军校,让他这周不用过来了。 从邮局出来后才刚过十点,她直奔学校的方向,在西门外的餐馆吃了碗面,然后回宿舍补眠去了。 现在还是军训时间,整栋宿舍空荡荡,沈盈盈回到寝室时,还发现室友们今天叠了豆腐块。 昨晚一晚没怎么睡,又赶了几个小时的路,她早就又累又困了,把行李箱往床边一靠,直接倒头就睡。 今天是军训内务检查日,学员们吃完饭后,都各自回宿舍严阵以待,一边等着教官的到来,一边不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先行自查,争取在教官来到前达成完美,让教官打个高分。 关海燕等人回来时发现宿舍门没锁,推开后就发现,之前说请假回家的沈盈盈竟然已经回来了。 内务检查已经开始,关海燕连忙跑过去将沈盈盈叫醒:“春晓,起来了,今天要检查内务,待会儿陈老师和王教官就要过来了!” “啊?”沈盈盈才睡了两个多小时,睡得正熟就被喊醒,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但还是听清楚了舍长的话,只得打着呵欠爬起来整理床铺,搞完后坐在书桌旁,等着老师来检查。 不管什么时候,集体荣誉感都很被看重,尤其是这个年代。尽管只是小小的内务检查,但每个宿舍都想拿到标兵内务的荣誉。 王子雄拿着打分板一个个宿舍检查过来,来到203时,所有人都积极地欢迎他,只有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书桌旁,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沈盈盈也听到了声音,往门口看了看,就看到王子雄跟扫描仪似地检查每一个细节,而她的室友们正一脸紧张地跟在他身后,表情随着他在打分板上写写画画而变化。 她心想,这么紧张干什么,这检查又不会影响学分。 王子雄往里走,已经到了她的位置,她站起来往旁边让了让。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颈侧上,顿了一顿。 沈盈盈披散着头发,低头的时候,颈侧那点痕迹就被挡住了,只有抬起头时的瞬间,才在头发里露了出来。 王子雄不动声色地打完分,见她又爬上了床睡觉,走到宿舍门时跟关海燕说:“十分钟后你让陆春晓到楼下找我。” 关海燕马上应下,等他检查完剩下几个宿舍,到了楼下时,果然看到了树下已经来了人。 沈盈盈这才刚挨上床,又被舍长喊了起来,一听是王子雄找她,她本来不想去的,但关海燕显然把教官的话当作军令了,又是求又是哄,她实在顶不住了,就想着干脆速战速决,下了楼来。 高强度军训下,所有人都抓紧时间休息,内务检查完之后,学生们都马上睡觉了,楼下非常安静。 她靠在树上,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大哥,我今天是请了假的,有事儿不能明天再说吗?非要——” “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沈盈盈一愣,顿时就没了下半句,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去捂一下脖子,但又忍住了。 她今天走得匆忙,黑灯瞎火的也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脖子上是什么情况,但刚才在宿舍也没人问她,那应该也不是太显眼……吧? 王子雄低头看着她:“回话。” 昨晚那事本来就是糊涂账,沈盈盈自己都算不明白,心情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没好气地说:“这跟你又没关系,少管我。” 她觉得自己就跟个傻子似的。 她当年亲手挖掘了小陆斌这潜力苗苗,亲手改边了他被陆家村抛弃的命运,想当然地觉得他是她的SSR卡,他会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后来这苗苗长着长着,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也不要她操心什么,她还觉得自动波什么的也挺好。可现在如果有人问她,陆斌在生意场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印象却只停留在他入黑市的第一天。 而那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 不止生意场上,就连私下里,他也有她从来不曾看到的一面。 他一直对她都是温柔又贴心的,如果不是昨晚阴差阳错,她根本不会知道他也有凶狠粗暴的时候。 她跟他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知道这几年里的他都是真实的。 但人是会变的。陆斌变了,却不忍心让她发现,依然在她面前维持着从前那个温柔又贴心的形象。 她当初选他,除了因为他的天资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原著他没有喜欢的女人,是个莫得感情的复仇机器。 哪个女人会允许自己男人的青梅竹马在面前悠晃?现在她还能有点位置,以后要是那性.感御姐成为陆夫人了,吹点枕头风,谁知道她会落个什么下场呢? 看大佬昨晚那架势,都不知道跟那御姐好过多少回了。 沈盈盈越想越气,她这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丢了个说好罩她一辈子的大佬,还丢了初吻赔了一箩筐豆腐。 男人果然就是大猪蹄子! 沈盈盈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不然瞌睡虫都要跑光了。 她也不看王子雄,直接绕过他:“我先回去了。” 王子雄一把拉住了她,又将她扯了回来:“你还没说清楚。” 沈盈盈觉得这简直莫名其妙,终于皱着眉抬起头,因为怕吵到其他学生,不得不压着声音:“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就不说,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这是我的私事。” 王子雄说:“平时陆斌来的时候,你不到最后一分钟都不舍得过来,这次请了两天假,一天就回来了,回来就在宿舍睡觉,昨晚没睡觉?在家还睡不好?你脖子上的印子,一看就是男人的手弄的,除了陆斌还能有谁?” 不管她和陆斌之间如何,那都是她和他之间的事,她并不想让其他人插手。沈盈盈仍是那句:“关你什么事?” 王子雄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是你教官。” 沈盈盈刚想说一句“那又怎么样呢”,他又说:“我本来是被安排到Z大的。” 她愣了愣,那句话就这么卡在喉咙中。 “我跟别人换了。”王子雄顿了顿,又补充说,“就在你过年前回袁家后的第二天。” * 陆斌宿醉醒来时,太阳已经从窗外招进来,都晒到他身上了。他睁开眼看着屋顶,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真实的愉悦中。 他昨晚好像做了个梦。 说是“好像”,因为他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简直像是发生过一样,脑海中甚至能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少女潮红的脸湿润的眼神,在他怀里微微战栗的身体,还有那漂亮柔软的腰肢。 那细腻光滑的触感,像是还停留在指腹手心一样。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可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地清晰。 单单只是回想一下,都能让他……陆斌觉得鼻管一热,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血。 陆斌:“……” 第87章 小心机 斌哥的心思。 陆斌浑身燥热, 干脆起来洗了个冷水澡。 他将换下来的衣服泡湿,又回到桌边,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 在内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天鹅绒小盒,轻轻地摩挲着表面的绒毛,然后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铂金锁骨链, 吊坠是一颗海蓝宝石。 陆斌看着那片纯净的蓝色,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眼里浮起柔和的笑意。 这几天里,除了按照约定带蓝彩了解禅城之外, 他还在光州拿到了蓝家的一批货,当时一眼就相中了这条蓝宝石项链。 海蓝宝石也被称为爱情石, 在欧洲古希腊神话里, 地位卑微的风神因为爱上人间女孩,破坏了神规, 受到了惩罚,最后请求爱神将自己的灵魂封入海蓝宝石里。 因此,海蓝宝石代表着冲破束缚的爱情, 成了地位悬殊却相爱的男女之间的誓言宝石。 陆斌心想, 传说不传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阿盈冷白肤色戴上一定会很好看。 因为他是地主成分, 家里放这种贵重物品是很危险的, 所以之前这项链都放在高叔城里的落脚点。 这几天蓝家的首饰推得很顺利, 蓝彩已经下定决定要去争取“星云”系列,所以昨晚高叔王铁等人就开了个庆功宴,陆斌想到周六要去光州, 就顺便先把这条海蓝宝石取回来,到时候就不用再多往高叔家里跑一趟了。 他正想着,外面的巷中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有人在外面喊:“陆斌?陆斌是住这儿的吗?” 陆斌回过神,把首饰盒子放下,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一名邮递员正坐在自行车上,一见到他就问:“请问是陆斌同志吗?” 陆斌点点头:“是。” 邮递员反手从车座上的信件袋上摸出一封电报,递给了他:“你的电报,请查收。” 陆斌说了声谢谢,拿着电报回到屋中拆开。 那是沈盈盈的电报,说这周星期六日学校组织参观军校,让他不用过来了。 陆斌皱了皱眉,心想这H大怎么总这样,上回入学也是,也不提前通知军训时间。 然而这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了。 他想了想,决定周一再过去,但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本来就已经安排好了,他得好好想一下要怎么调整,才能在被压缩的时间里完成原本的工作量。 陆斌的目光投向桌子上的首饰盒:这项链得好好放起来才行。 他拿起盒子,往屋中最里面的一个破旧柜子走去。 那柜子看着不显眼,但里面有暗格,他家从前有什么东西要藏,都是藏在那里,如果不熟悉的人去翻找,也很难发现其中的妙处。 自从家里人去世之后,他家值钱的东西也没什么了,自然也不用藏,所以他已经很久没碰过那柜子了。 这会儿用来放这项链刚刚好。 陆斌走过去,拉开柜子,打开了暗格,本来空空如也的格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条黄铜钥匙。 他整个人僵住了。 那是他这屋的钥匙。 他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他自己拿着,另一把一直由阿盈带着,而她也将她屋的钥匙给了他。她从前就经常呆在他屋里,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的。 宿醉的头脑比不了平时,他捂了捂额角,觉得脑仁在突突地跳,脑海中刚平复不久的画面,再次翻腾起来。 少女湿润又委屈的双眼,几次张口要拒绝却被他封住的唇瓣,在他没有理智的掠夺中充血红肿。她抗拒地推着他,而他不管不顾,甚至将她按在被褥中…… 他以为那是梦,他觉得反正是梦,所以放任自己做了想做的事情。他也恨自己生了那点龌龊的想法,所以一直在深藏在心底,就怕她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 在黑市中混了多年,他早就习惯蛰伏和等待,看准时机出手,发现自己对阿盈产生了那种心思,他确实恼恨过自己,但也因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几乎是同时就决定要将人拿下。 他之前总想着,这种事急不来,等她再长大些,等她对男女之情开窍了,他会有机会的。 梦里怎么胡来都行,只要在她面前把那点心思藏好。 陆斌看着那把钥匙,多年没出现的惊慌情绪涌了上来,拿着首饰盒的手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着抖。 那居然、居然不是梦? 不,不可能! 陆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她还在学校军训,不可能突然跑回来的。 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回陆家村这里?无非是要取什么东西,可哪怕有什么东西要取,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让他帮忙,不过是发一封电报的功夫,她知道他即使再忙,都会给她送过去的。 这钥匙不一定是她放的,说不定是她怕弄丢了,之前托王铁带回家里放着,然后王铁昨晚顺手就放了。 他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人,面前的情况实在太蹊跷了,不管事实到底是怎么样,他都要先弄清楚,然后才好去做应对。 陆斌将首饰盒放进柜子里,带上沈盈盈家中的钥匙,很快就来到了她家中,开锁进了门,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他平时偶尔会过来扫一下灰尘,前天晚上他回来时才顺路过来收拾过,所以不能从灰尘手印上判断有没有人回来过,但只要回来了,总归有痕迹的。 陆斌快速地环视了一眼,桌椅柜子等家具看起来都没有被动过,就连沙发上她一坐上取就要抱着的软枕,也都还是原来的位置。 他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手刚握上门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放下手来,没有进去,转而来到厨房中。 厨房里冷冰冰,碗碟筷子都在原位上。他的目光落到放柴的池子里,柴少了一点。他又俯身看了看灶孔,里面有烧过的痕迹。 陆斌慢慢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厅中,坐到了沙发上。他手里还拽着那封电报,看着不远处的那只软枕,目光沉沉。 阿盈确实回来过,昨晚不是梦。 他昨晚对她耍了流氓。 陆斌将那软枕拖了过来,双臂横在上面,将它抱在了怀里,动作就跟昨晚他抱着被他欺负的少女时一样。 他昨晚喝醉了。 阿盈一定也知道的,他喝醉了。她从小就是个心软的人,说不定甚至会想,如果不是他喝醉了,他肯定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来。所以,她才将回来的痕迹都抹掉,想将这件事埋藏起来。 她既然回来了,肯定也从村里的人那边听说,他这半个月都不在村里,早出晚归,跟村里的人几乎是完全错开,即使村里的人看到她回来过,可他也会因为没有跟村民打听,而错过她回来的消息。 他屋里那柜子,他已经很久都没碰过了,如果不是因为要放项链,他根本不会发现那把钥匙。 如果他没发现那把钥匙,也就不会来她屋里再确认,更不会去跟村民打听,也就发现不了她回来过,收到这封电报顶多也就觉得是学校安排的问题。 陆斌垂眼看着手中的电报,这真的是学校的安排,而不是她想躲避他么? 他仰躺在沙发上,手掌轻轻抚着软枕,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眼神放空地看着屋顶,脑海里开始慢慢捋着这团看似打了死结的乱线。 他想要阿盈,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想要她一直在身边,不止像从前那样,还想像昨晚那样,更想再进一步。 地主成分又怎么样呢?他早就比寻常人有钱,也结交了许多有背景有资源的人,只要未来政策再松动一些,他总有光明正大的一天。 身份比不上她又怎么样呢?她抹掉回来的痕迹,不正是因为她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想因为这事情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她对他还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因为昨晚醉酒亲了她,她就要躲着他。如果让她发现他已经想起来了,以她的性子,肯定更加不愿意见他了。 既然这样,他干脆装不知道好了,只有这样才能像从前那样,可以随时去学校里看她。陆斌心想,自己这样可真是卑鄙。可卑鄙就卑鄙吧,总好过失去她。 * 军训已经进行到第三周,大家互相之间早就熟悉,哪怕不在一个班,但军训几个班混在一起,很多人都已经能喊出其他班同学的名字。 孙红梅自从在第一个舞会上一战成名之后,就获得了“女步之王”的称号,还成了交谊舞社团的团长,时不时会组织一下舞会。 沈盈盈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消沉,室友们让她参加舞会,她也不愿意去。 她战战兢兢地等到周末过去,陆斌这两天果然都妹来。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失落。 星期一晚上,室友们又跳舞去了,沈盈盈一个人回宿舍早早洗了澡,回寝室床上摊着,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沈盈盈,太丧了!” 还能不能好了? 她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把之前从老师那边借来的资料翻开,暗暗对自己说:沈盈盈,大佬已经是别人的大佬了,从今天起,你的目标是要自己成为大佬! 她看了一会儿书,忽然有人过来敲了敲她寝室门。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说:“陆同学,有个男同志找你,你下去一趟吧。” 沈盈盈应了一声:“好的,辛苦宿管阿姨了。” 这几天总有人给她写诗,这种算是七十年代版的情书,她其实对诗歌没什么兴趣,但如果不理不睬就显得不礼貌,而且有吊着人家的嫌疑,所以她都是干脆利落地拒绝的,做一个无情的情诗杀手。 然而,等她到了楼下,那个站在路灯下的熟悉人影,让她那气势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甚至想转过头拔腿就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陆斌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阿盈。” 第88章 失控中 他以为她会回来的。 沈盈盈硬着头皮往陆斌那边走。 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风云人物陆春晓, 因为太过耀眼,自然而然地成了男生们心中的女神,飞蛾扑火般地递情诗, 又被人家干脆利落地拒绝,搞得最近一地心碎的声音。 校道上不时有学生经过,自然也就看到了校花那张出名的脸, 见她朝一个男人走去,顺着她的方向一看, 所有人顿时就恍然了—— 难怪校花一直拒绝其他男生,瞧瞧那高大英俊的男人, 其他男生怎么比得上呢? 沈盈盈也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脸上一阵尴尬。 她这几天时不时就会想, 对于大佬的女人来说, 她从前跟大佬这么过,她就是那传说中茶香四溢的绿茶。 更何况那女人看起来就不是吃素的, 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她的存在,知道了她在他们交往后还扒拉过大佬的手,还趴过在大佬的背上, 还跟大佬睡过一个房间……人家大概会直接撕了她吧! 沈盈盈在陆斌身前停下, 隔着两步多一点的距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尽量放松语气, 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你怎么来啦?”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上回不是说好了过来陪你两天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沈盈盈甚至不用抬起头, 都能想象得到他是什么样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朦朦胧胧,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加温柔了。 那是天生的优势, 别说是看一个人,哪怕是一棵草,一朵花,那都是自带柔光的。 禅城过来光州这么远,有这个时间,不用陪大嫂么?沈盈盈左脚顶着右脚,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停地打架:“我知道你很忙的,你不用特意过来,真的。” 所以,不要觉得她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了,不用小心翼翼地瞒着她,这样让她连祝福都没法说,太难受了。 沈盈盈正想着,冷不防陆斌伸手抵住了她的下颌,轻轻地往上抬了抬。 这是平时再正常不过的小动作了,她从不在他面前掩饰情绪,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低着头,也不闹不发脾气,但就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他总是直接抬起她的脸,不让她逃避,却又仔细地哄着她。 然而此刻不比平时,那粗糙的指腹划过肌肤时,像是打开记忆的机关,那掌心和手指的触感和昨晚带着情.欲的双手重合,一想到他喝醉时把她当成别人亲吻抚摸,她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都要炸毛了,差点没忍住直接就要拍开他的手。 可陆斌刚好也收回手,一脸疑惑,眼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怎么了这是?被人欺负了?” 沈盈盈:“……” 男人目光坦荡而温暖,分明还是原来的大佬,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要以为昨晚经历的都是幻觉了。 沈盈盈避开他的目光,假装在看旁边的花花草草:“没有啊。” 陆斌仍是看着她,脸上不动声色。 她不喊斌哥了,甚至连大哥都不喊了,可她在努力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一个说:陆斌你这人也太卑鄙了,明知道人家小姑娘现在不想看见你,占了便宜还卖乖,还特意过来吓她! 另一个说: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想见她,如果她已经不在意我,要跟我撕破脸,我自然不会缠着她。可现在她明显还是在意我的,我从前是怎么样的,现在就还是能怎么样。 “没有就好,”陆斌笑了笑,说,“走吧,明天我也留在光州,这两晚我们可以住宾馆。” 沈盈盈呆了呆,随后急中生智地说:“我们后天军事理论课要考试,这两晚大家都在一起复习,不懂的可以互相问。” 仿佛像是怕他等她到考完试,她又飞快地打了个补丁:“这周军训就结束了,这周末我就可以回去了。你……你不用这样陪着我,我知道你很忙的,还有其他人等着你。” 沈盈盈最后几个字说得含糊而低声,陆斌差点就错过了。 可陆斌虽然听到,但以为她说的是王铁和高叔等人,毕竟这段时间他为了珠宝买卖忙得昏天暗地,其他事情确实让王铁负责了,王铁也是焦头烂额。 听到她说这周末会回来,陆斌也放心了,笑着说:“那就好,一个月没回去了,村里都在等着你这大学生回去呢!周六早上李为民和叶芳华会过来接你,我在禅城市区的车站等你们。” 沈盈盈点了点头:“好。那我……那我先回寝室了。” 陆斌说:“等等。” 沈盈盈身体一僵,陆斌仿佛没看到一样,从外套内袋中取出那个天鹅绒小盒,递给了她:“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她一看就看出了那是首饰盒,心中有点犹豫,却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看到了一条蓝宝石项链。 很好看,可她不能收。 沈盈盈把盒子合上,又飞快地塞回陆斌怀里:“在学校戴这个不合适,放宿舍里怕丢了,你帮我放在家里吧。” 这话也挑不出毛病,陆斌只好说:“好,那回去之后戴上看看。” 沈盈盈忙不迭点头,又有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那……那我真的回寝室了?” 陆斌自然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去吧,别太用功,早点睡。” 沈盈盈身体又是一僵,声音都有些磕巴了:“好、好的。” 说着,她机械地转过了身,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陆斌看到后又忍不住笑了:“白天练得正步走吗?” 沈盈盈反应过来,脸色大红,终于忍不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她这样都是谁害的?竟然还笑她! 沈盈盈也没看陆斌是什么反应了,回过身直接往宿舍里跑。 陆斌被她那一眼瞪得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沈盈盈几乎说得上是落荒而逃了,跑到二楼时又忍不住朝楼梯窗外往下看,结果跟陆斌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没出息地跑掉了。 直到沈盈盈的身影完全消失,陆斌才收回了目光,渐渐敛起了笑容。 没关系,只要她还会回来就好,他就有机会。 陆斌在光州住了一晚宾馆,第二天一早就回禅城安排事情,在星期五中午就已经将当周的事情办完,周六日的送货安排全交给了手下。 因为城中的落脚处买了冰箱,他特地腾出一个下午,提前做好了沈盈盈爱吃的甜品,买好新鲜的猪肉和猪下水,一并放到冰箱中。 沈盈盈爱喝鱼汤,但城里卖的鱼再拿回来,早就不新鲜了,于是他周五晚又回了陆家村一趟,摸黑钓了几条河鲫,第二天周六天还没亮,又觑着河虾觅食的时间,用网兜了一斤多的虾子,打了点河水养在屋里。 万事俱备,他骑着自行车,又往城里跑,在车站上等着那少女回来。 一个月了,她都在学校里,即使他偶尔过去,也只能看着她在操场上军训,碍着其他人在场,两个人也不能好好说上话,因为总有她的同学时不时跑过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这时坐在车站旁,明知道时间还没到,他还是忍不住往车来的方向看。 等到那辆公交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他蹭地站了起来,心口咚咚咚地飞快跳着。 公交在站牌前停下,乘客们陆续下来,陆斌在人群中看到了叶芳华和李为民,却没看到沈盈盈的身影。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灌在头上,陆斌心中隐隐有了预感,脸上的期待潮水般褪去。他看着叶芳华和李为民,下颌紧绷:“她呢?” 李为民和叶芳华确实去了H大接人,人也看到了,但……李为民见叶芳华一脸难色,于是主动开口:“春晓说要准备社团活动,这周不回来了。” 陆斌握了握拳,薄唇抿成一条线。 半晌后,他轻轻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辛苦了。下周还是得麻烦你们将她带回来。” 还好,还不到最坏,起码还知道要编理由。 叶芳华心惊胆战地看着陆斌,觉得他这模样跟上一世确实已经没差多少了,不由得有点担心起那小姑娘来:“陆斌,你们没事儿吧?吵架了?” 陆斌看了她一眼:“没有,我们很好。” 叶芳华想起回来前那小姑娘一脸局促的模样,但这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她一个外人什么都不清楚,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那就好,下周我们会再去接她的,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陆斌点点头:“有劳。” 等叶芳华和李为民走了之后,陆斌推着自行车,去了城中的落脚点,拿出昨天下午特意做的糕点,一个人慢慢吃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是足够了解那姑娘的,所以才会在出了差错之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想要继续占着她身边的位置,看准时间出手。 也许只是差点时间,那天晚上他把人吓着了,得给她一点时间恢复过来。 陆斌以为这段时间会是一两个星期,直到一个多月了,沈盈盈始终周末都不回来,就连他去学校,她也各种理由不见他。 陆斌知道,事情失控了。 * 转眼到了七月,将近暑假,学生们开始讨论着暑假的安排,有人打算留在光州做零工,有人打算回家帮忙做农活等等。 沈盈盈从前上学的时候,最喜欢放假了,没想到现在到了这年代,她居然最怕的就是放假。 一放假,就意味着她又要找各式各样的理由不回禅城,就连叶芳华都已经起疑了,大佬又怎么会看不出问题呢? 沈盈盈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就这样吧,等大佬再忙一点,就能彻底将她放一边,再也不管她了。 就在准备放暑假的时候,王铁来找她了,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让她回去喝喜酒。 沈盈盈震惊地看着王铁:“你要结婚?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 “嗐,”王铁摆摆手,“你这都多久没回去了,肯定不知道了。春晓姐,小弟我结婚,你总不会不来吧?小斌哥已经不来了,要是你也不来,那我这婚结得多寂寞啊。” 沈盈盈被他这话逗笑了:“你胡说什么?谁说我不去了,我当然会去了。” 王铁顿时心花怒放,陆斌跟沈盈盈都是他的大贵人,因为他们,自己才能赚了大钱,虽然见不得光,但吃穿不愁,这比那些虚名都重要。 沈盈盈咳了一声,又问:“那个……刚才你说斌哥不在,对吧?” 王铁“嗯”了一声:“对啊,上个月就经常去S市,也不知道去那儿干嘛,他说是来不及赶回来了,唉。” S市?沈盈盈有点意外,还有几个月才到改.革开放政策出来,为什么他这么快就去S市? 第89章 回来了 等你很久了。 沈盈盈在自己的那个世界, 工作时负责海外推广项目,英语水平自然不低,不管是口语还是书面表达, 都不比英语专业的学生差。 这会儿离她那个世界的年代还很远,她擅长的领域都还是一片空地,甚至连产生条件都远远达不到, 因此大学选择英语专业,是性价比最高的, 既能节省时间,又能提前给自己铺路。 因为专业水平过硬, 而且平时各方面表现优秀,沈盈盈很得学校老师偏爱, 朝老师要进出口公司临时工的推荐时, 老师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的外贸进出口经营权都在国营进出口公司手里,由省市进行统一管理, 其他企业生产商品后,会由这些进出口公司统一收购,再进行出口。 光州每年都有相关的进出口展会, 展会交易馆配有谈判间, 谈判间门口会标明出售的商品名字,谈判间里都有出口样品、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员、专业翻译, 而前来采购的外商不能自己请翻译, 只能按规定用出展单位请过来的翻译, 并且要提前预约谈判间。 这年头英语还不普及, 很多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员也只会一点点,有时候就连翻译的表达也不地道。要参加展会的人,首先要学习三天, 临时补充一下穿着打扮和礼仪的知识,尽量避免在和外商交流的时候闹笑话。 沈盈盈去的是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从第一单交易开始,就保持着100%的成功交易率,业务员都抢着跟她搭档,所在的谈判间人气爆满,开放时间全被预约了。 “你们从哪儿挖来的好苗子?我前两天听到她跟一个外商聊天,嘿,小机灵鬼,口音好,还挺会聊!” “H大推荐过来的,当时咱们还没想要,那边的接洽老师好说歹说,咱们头儿才要的人。最开始就是让她在场里跑腿,没想到这姑娘机灵,懂的还多,给一客户带路的时候聊上了,那天那个谈判间的翻译拉肚子了,就让她顶了一会儿,居然还谈下了个大单,那客户可喜欢那姑娘了,简直赞不绝口!” 将近中午时间,两个刚结束谈判的业务员正聊着,就看到纺织品的谈判间也结束了,里面一行人都笑容满面地走出来,那外商止不住朝一个少女竖起拇指。 那正是兼职中的沈盈盈。 她跟外商握了握手,跟业务员一起将人送到场外告别,业务组组长走过来,朝业务员笑着问:“怎么样小冯?这怀特先生可是块硬骨头啊。” 小冯比了个OK的手势,又朝沈盈盈扬了扬下巴:“那肯定拿下了,有小沈在呢!” 沈盈盈连忙谦虚地说:“那都是冯姐姐带得好,而且咱们的产品质量过关。” 小冯拍了拍她的肩膀,朝组长说:“头儿,这人才咱们得先定下来,隔壁仪器跟器械老想着跟咱们抢人。” 沈盈盈咳了一声:“冯姐姐,我才大一。” 工作分配得到毕业前才能确定,不过沈盈盈确实是抱了这个目的,所以才请老师帮忙推荐,提前来这边露脸混眼熟。 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到了现代依然能做,仍是国营,作为保底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还能跟外商混好关系,扩充人脉,赚点零花钱。 这样她就不用再花陆斌的钱了。 虽说当初黑市三人组刚成团的时候,她是提供了产品制作和菜单,如果没有她,陆斌至少是没法发展私人定制这条路的。 然而,不可否认,陆斌自己的努力占了大部分,这些年来她吃的穿的甚至是住的,没有一分钱是她亲自直接赚的,都是靠陆斌拿去卖,否则以她当年十来岁的小胳膊小腿儿,连去黑市都做不到。 业务组长笑着说:“那有什么,咱们能提前跟你们学校谈,当然,还得是你愿意才行。” 沈盈盈当然不会这么快就把自己前途给定下来,打了个太极:“我家里人想着让我毕业了回禅城的,我得好好跟他们说说,争取说服他们。” 这话一出,两人果然就不再坚持了,组长又说:“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今天请半天假就可以了吗?禅城过来也得几个钟,明天一早过来会不会太赶?还是给你多批两天假吧,你这暑假也快结束了,好好陪一下家里人,不然我怕你家里人对咱们单位有意见哩!” 沈盈盈今天是请假回去参加王铁的婚礼。 距离王铁上回来给她送喜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期间又时不时过来给她送东西,但都没提是谁让他送过来的,她也没问。 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就没必要说破了。 王铁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临走前还小心翼翼地问她:春晓姐,你会来的吧? 说着又有点伤感:要是去年咱们都一起考上大学就好了。 如果三个人都一起考上,也就不会生疏了。王铁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能让从前蜜里调油两个人,连见一面都见不了。 可陆斌不让提,这姑娘也没说,王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越走越远了。 沈盈盈让王铁放心回去,表示必定出席撑场,王铁这才安心走了。 她之前就用打工的钱买好贺礼,放在了宿舍,打算回去路上顺便将贺礼带上,谁知刚出了宿舍,就看到了王子雄。 他一身便装,倚在树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沈盈盈回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他,上楼取东西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下来就碰上了。 沈盈盈提着包装好的贺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人明显就是来找她的。 自从知道他特意跟战友互换,就为了来H大做教官,她就有点尴尬,可他却像是没事发生一样。 ——我本来是被安排到Z大的,我跟别人换了,就在你过年前回袁家后的第二天。 ——王教官,教官跟学生是不能谈恋爱的。 ——我知道,但学生总有毕业的那天。 王子雄见她下来了,主动走了过去:“我今天也回禅城,一起吧。” 沈盈盈听到后有点意外,看了他一眼:“你回禅城啊?就不怕李国风……” 她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她见过一次他和李国风打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互相都恨不得把对方揍死一样,最后又分开了,不欢而散。 “不怕。”王子雄趁她不注意,替她拿过手里的东西,“走吧。” “诶?”沈盈盈追了上去,不高兴地说,“还给我!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自己拿就行,不用你!” 王子雄见她这样,把东西还给了她,又问:“给我一个机会就这么难?明明陆斌都已经没再来了。” 沈盈盈脸色微红,恼怒地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不再看王子雄,自顾自地走着,王子雄默默地跟在了身后。 两人一路上没再说话,保持着一段距离,看起来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一路乘车乘船,将近傍晚的时候一起到了陆家村。 等到沈盈盈入了村口,王子雄又转身走了。 沈盈盈心不在焉地想,何必呢? 她没有回自己屋里,直接绕到了王家村,参加王铁的婚宴。 王铁是地主分子,村屋自然也是破落的,但他人缘一向好,来吃酒的王村人竟然也不少。 他正忙着跟新娘给客人们敬酒,一见沈盈盈来了,连跟拉着新娘亲自出来迎,一副差点痛哭流涕的模样:“春晓姐!我都差点以为你要不来了!” 沈盈盈咳了一声,将贺礼送了出去:“怎么会呢?今天公交有点堵车,就晚了点。小王,新婚快乐,祝两位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谢谢谢谢!”王铁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但酒量好,加上大喜日子,整个人都很亢奋,朝新娘说,“红花,这就是春晓妹子,咱们的大贵人!” 新娘陈红花个子不高,小圆脸蛋儿,长得很可爱,也跟王铁一起混黑市,现在他们一部分订制单的货,就由她制作出炉的,自然也知道了沈盈盈的存在,连忙请她进屋。 屋里都是王家村的人,沈盈盈也不认识,但仍是朝一对新人说:“没关系,你们忙去吧,我也刚好认识认识其他人。” 喜宴持续了将近两个钟,客人陆陆续续散得差不多了,王铁也喝高了,陈红花只得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他。 沈盈盈看着又哭又叫的王铁,朝他说:“小王,我先走了啊。” 王铁又挣扎着爬起来,抱着她小腿痛哭:“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没了你可不行啊!快回来吧!” 沈盈盈一脸惊悚,连忙一脚踹开王铁,朝陈红花说:“妹子你别误会,我跟这傻批可没半点关系!” 自从看到陆斌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之后,沈盈盈就对第三者这种事有阴影了,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别人误会,破坏别人的感情。 然而陈红花只是笑了笑:“我知道的,他说的不是他自己。” 果然,下一句王铁就说:“你再不回来,小斌哥都要疯了!” 沈盈盈:“……” “嗐,这酒,真是害人不浅,”她一脸尴尬地朝陈红花说,“那红花妹子,辛苦你了,我先回去了啊,明天还得回光州。” 陈红花点点头:“好的,慢走,路上小心。” 这会儿村里还没有通路灯,沈盈盈借了盏煤油灯,就着灯光往陆家村走。两条村挨得近,加上也没有太晚,路上时不时就会有人经过,认识的人也互相打着招呼。 沈盈盈很快走到陆家村村尾,回到自家家门,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后就把门锁好。 “回来了?” 冷不防有人出声,沈盈盈被吓得手一抖,煤油灯掉到地上,灯上的玻璃罩摔破了,灯火一灭,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90章 诉衷情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银色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 屋内半明半暗,男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搭在扶手上, 指尖垂下,一张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沈盈盈仍站在原地, 背后是已经上锁了的门板,前面是自己逃避了几个月的人,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在心里疯狂吐槽:下回看见王铁一定要打爆他的狗头! 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陆斌低声地笑了笑:“跟王铁没关系, 他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了。” 沈盈盈:“……”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讷讷地应了一声:“噢,这样。” 陆斌站了起来, 往前走了一步,从黑暗中现身,在月色下露出了脸。沈盈盈下意识地退了退, 踩到了在脚边溅开的玻璃碎片, 地板上发出一阵轻微的碎裂声。 他说:“先别动,都是玻璃渣。” 沈盈盈转过身, 转动门轴:“我去找娟婶借个灯。” 沉闷的滚轴声在黑暗中尤其响亮, 她正要将门拉开, 陆斌已经几下跨步上前, 抬手撑在了门板上,将堪堪露出的一条门缝,再次按了回去。 门板砰地一声, 震得沈盈盈有点耳鸣。 陆斌的手撑在她耳侧,声音自头顶上传来:“阿盈,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吗?” 沈盈盈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惊慌,把额头抵在门板上,像是想要把脸埋起来,寻求那点虚无的安全感:“我没有。” “没有什么?”陆斌低着头,看着身下那鸵鸟般的少女,在黑暗中仍旧能看到那纤细脊背的模糊轮廓,“是没有躲着我?还是没有打算不见我?” 沈盈盈脸上一阵发热,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毫无可信度,突然有点庆幸煤油灯被打翻了,黑灯瞎火的不用让大佬看到她撒谎的样子。 作为曾经的世界五十强公司企划狗,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打太极是职场基本技能,可现在她却一阵心虚,慌得要命。 ——没有躲着你,也没有不打算见你。 ——只是学校功课太重了,抽不开时间回来。 ——学校给了我去单位实践的机会,所以才没时间回来。 一个又一个借口闪过脑中,沈盈盈却一个也说不出口,她忽然又愤愤地想:说谎又怎么样呢?他不也骗了她吗? 明明说过不骗她的,有了女朋友却还瞒着她,任由她贴上去,由着她朝他撒娇,他又把她当什么呢?也不想想万一被他女朋友知道,他女朋友会怎么看她!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斌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因为知道她的习惯,了解她的爱好,给她的准备总是无微不至,以至于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因为知道他的安排不会出错,所以习惯了听他的话。 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强势起来,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哪怕自己明明理直气壮,却连反驳他的勇气都没有。 沈盈盈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想多了。” 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这语气简直就是做贼心虚! 身后的男人轻轻地笑了笑,意味不明,让沈盈盈脸上更热了。他抬起另一只手,握在了门把上,手臂轻轻抵着她的腰间。 沈盈盈还背对着他,这一下来得毫无预兆,她几乎同时就是抖了抖,僵着身子,浑身汗毛不受控制地倒竖起来,触电般地往一旁躲了躲。 然而,陆斌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往下滑,从她的耳侧落到了肩旁,她一挪,另一边肩膀又撞上了他手臂,这让她又慌乱地往回挪。 她被困在了他和门板之间。 门轴沉闷的转动声再次“喀啦啦”地响起,然后啪嗒一声,门锁再次锁上了。 沈盈盈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是么?原来是我想多了。”陆斌也不拆穿她,声音低沉,“那你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沈盈盈:“……” 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门板上,在黑暗中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陆斌自嘲地笑了笑:“你看,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他的声音带了点悲凉,沈盈盈忍不住心头一缩,脸上那点热度像是爬上了眼眶,让她眼里也有点酸涩。 不该是这样的。 成年后的陆斌,本该冷酷无情铁石心肠,而不是为了谁伤心难过。 沈盈盈抵在门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最后挫败地抬了抬头,缓缓地转过身来,然后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 陆斌俯着身,鼻尖几乎跟她相抵。 沈盈盈微微睁大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气,心脏开始疯狂乱跳,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要觉得自己心脏超负荷骤停了。 一样是七十年代,依旧黑暗的房子,相似的如水月光,同一双桃花眼,跟五年多前她穿越后睁开眼的一样,竟然有点相似。 在她面前的仍然是陆斌,五年前她能看初他眼里的冷漠疏离,可现在她已经看不透那双桃花眼了。 陆斌抬了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又贴近了些,像是想要将她一寸一寸肌肤看清楚,哑声说:“瘦了。” 男人灼热的气息洒在耳侧,粗糙的指腹一点一点摩挲着,沈盈盈几乎要僵化成一块石头,脑里一片空白:“我、我……” 陆斌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一路往下流连,撩开了她的头发,落到了她后颈,轻轻地抚摸研磨。 那抚摸跟以前两人之间不带任何欲.念的相处不同,他的手指现在带着撩拨的意味,沈盈盈再迟钝也终于发现出不对劲了,那让两人改变的一晚又浮现在她脑中。 可跟那晚不一样,现在的陆斌是清醒的。 沈盈盈心里一寒,双手抵在陆斌身前,声音都有点发抖:“陆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你要对我耍流氓吗?” 陆斌动作一顿。 沈盈盈趁机推开他搭在脖子上的手,正要跑到一边,却又被他拉了回来,再次被困在他双臂之间。 她气急伤心又委屈,几乎是带了哭腔:“陆斌你放开我!” 明明已经有女人了,竟然还来撩拨她,是想把她也收入后宫吗? 陆斌胸口一阵揪心的痛,却仍是迎着少女的厌恶,用额头抵着她的眉心:“再大声点,这点儿声音引不来人。我耍流氓了,还不止一次,让他们把我抓走,这样我就再也碰不着你了。” 仿佛一道惊雷落在了耳边,沈盈盈整个人都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 他想起来了,他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沈盈盈只觉得本就一团乱的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脑里一片嗡嗡乱想。 陆斌抬了抬脸,双唇轻轻落在她眉心上:“我把这些年攒的钱都带回来了,就放在你二楼的密码箱中,王铁以后但凡拿你的方子赚到的钱,都会分你一半。阿盈,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这算什么呢?因为想起来了,所以愧对她,想要对她负责?沈盈盈只觉得一腔怒火和憋屈无处发泄,化作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下来:“你当我是什么?大清女人吗?被人亲一下摸一下就非要人娶了?” 她抬起双手,一把揪住陆斌的衣领,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陆斌你给我听着,我不用你负责,你也不用瞒着我,我不会跑去你女人跟前嚼舌根!我祝你们早日结婚早生贵子白头到老,这样可以了吗?” 陆斌一愣,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你说什么?” 沈盈盈怒火中烧,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给我滚!死渣男!” 盛怒中的女人力气大得惊人,加上陆斌还在发愣,竟然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踩在玻璃渣上,碾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然而,他已经发现了之前被他忽视的一个地方,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喝醉酒的那天,阿盈为什么突然从学校回来?她需要回来陆家村取东西,为什么不让他帮忙取? 陆斌握着沈盈盈的肩膀,焦急地追问:“你说什么?什么女人?哪个女人?” 草,这人是真的想气死她吗?沈盈盈恨不得把陆斌那张原著中引无数女人折腰的脸挠花:“陆斌你有病,你不是要瞒着我?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真是厉害,都带到我学校门口了,怎么不干脆带到操场上让我叫一声大嫂呢?” 学校门口?陆斌愣了愣,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接着整个人都被气傻了。 搞了几个月,居然是因为蓝彩? 第91章 只有你 我的心里只有你。 黑暗中只剩下沈盈盈压抑的哭声, 还有陆斌紊乱的呼吸。 一个伤心愤怒,一个心疼又委屈。 陆斌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沈盈盈推了推他:“还不放手?” “你先听我说完, ”陆斌渐渐冷静下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跟那个女人没关系, 你误会了。” 沈盈盈冷笑一声:“你那天跟我说你要回禅城,转个头就跟个女人继续留在光州, 还手挽手,你当我是瞎吗?还是说你跟人家分手了, 玩腻了,那天晚上认错了人后面想起来滋味还不错, 惦记起我来了?” 陆斌觉得自己刚冷静下来的情绪, 又要开始飙升了,脑仁在突突地跳:“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话?” 沈盈盈哼了一声:“关你屁事!” 两人在黑暗中互相瞪着对方。 陆斌不停地在心里跟自己说:冷静, 要冷静,她这么生气,都是因为她以为他跟蓝彩有什么, 都是因为在乎他。 可她竟然把他说得这么禽兽! 他是惦记她的身体了, 但他又不只是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陆斌控住自己的情绪后, 才缓缓地说:“阿盈, 你那天看到的女人, 名叫蓝彩, 是HK的一个珠宝供应商,我们只有生意来往,你也知道HK跟这边有多敏感, 我不想你牵扯进来,所以才没跟你说。那天她说她头晕,要扶着我一下,我总不能把人甩开。” 沈盈盈又挣了两下,但没挣开,陆斌的手就跟钳子一样,将她定在了门板上。她火大地说:“你跟我解释干什么?这跟我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陆斌抬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哑声说,“你都误会了,一直躲着我,我都要疯了,怎么还能说没关系?”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沈盈盈却感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粗糙的指腹带着点温柔的怜惜,擦过眼泪后,他又无声地翻过掌心,用手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电视剧里的反派男配玩女人前的标准调情动作。 沈盈盈抬起胳膊,挡着他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陆斌,不要把你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的花招用到我身上,这对我没有用。” “我没有其他女人,”陆斌握着她的手腕,按在门上,额头跟她相抵,“我心里只有你。阿盈,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对你有用,嗯?” 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在诱惑,又像是在轻哄,尾音轻轻上扬,像一个小小的钩子,沈盈盈被猝不及防地勾了个准,一颗心刹那间被吊了起来。 这狗男人真的馋她身子了!沈盈盈浑身发烫,想起从前自己也时不时感叹他颜值高身材好,难道是因为她犯花痴的时候被他看到了,所以现在她长开了,他就过来收割吗? 她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陆斌,你身边这么多女人围着你,你想要什么的要不到?灯一关哪个女人都差不多,你就非要来撩拨我吗?” 沈盈盈心里难过地想:我他妈当你兄弟,你却想着睡我,果然男女之间就没有纯洁的友谊。 两人彼此靠得极近,呼吸缠绕,没人说话时,那几近轻喘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尤其明显,指腹下的少女的肌肤似乎也热了起来,陆斌感到喉咙有点发紧:“阿盈,我真的没有其他女人,你为什么不信我?” 沈盈盈吸了吸鼻子:“陆斌,是你先骗我的,现在问我为什么不信你,你在逗我吗?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傻白甜,被人骗了还要相信这个人?” 她忽然又想到,可不就是因为他把她当傻子,所以才编出这么蹩脚的谎言吗? 这么一想,沈盈盈更生气了,忍不住又骂了一句:“陆斌你就是个混蛋!” 陆斌:“……”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阿盈是什么都不懂的。但现在看来,是他之前多虑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男女间的那点事。 就是现在他实在是太冤了,怎么解释都不通。 他看起来就这么人渣吗? 陆斌忍不住问:“我也就是让蓝彩扶了一下,我手指根本都连碰都没碰到她,就这……就这你就断定我是个到处招惹女人的花心大萝卜吗?” 他飞快又含糊地扔下一句:“按你这说法,你成大姑娘之后,我抱过你背过你多少回了?你也经常抱我的手,那我不是应该最喜欢你、对你最长情吗?” 沈盈盈呆了呆,随即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都要炸毛了,抬起脚就朝陆斌踹了过去:“陆斌你这渣男!你给我闭嘴!你什么意思?说我犯贱倒贴是吗?我他妈之前就是瞎了眼了现在重复光明了不行吗?草,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陆斌一直觉得沈盈盈身娇体软力气小,直到刚刚挨了她这一脚。 他不懂,解释已经解释过了,原原本本的事实,半滴水都没加,可她不接受,于是他顺着她的逻辑去圆…… 就离谱!还动起手来了! 陆斌心里觉得冤,但是知道自己现在在阿盈眼里,他就是一个不但玩弄女人,还玩着玩着连窝边草都想尝尝的坏男人、大骗子,要是他再把委屈表露半分,他十有八九真的要被叉出去了。 沈盈盈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又说:“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你别想着骗我,我都知道你有哪些女人的!” 陆斌呆了呆,真的吗?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啊?他什么时候有过什么女人?他天天就忙着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才能腾出时间去学校偷偷躲着远远地看她,他哪有多余的时间去管别人? 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我、可我真的没有啊。” “你还狡辩!”沈盈盈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控诉,“有意思吗陆斌?这样有意思吗?” 她知道的。 原著里虽然他没有真正爱上过哪个女人,但是他既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又不是生理不行,根本就没在这方面委屈过自己。身边莺莺燕燕围着他转,他有需要了就是一拍即合,不需要的时候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就是这么渣这么坏! 沈盈盈越想越伤心,她这碰上的都什么破事儿,以为攻略了小反派,结果长大了还是原来的那样儿,一朝回到解放前。 陆斌一看这阵势,马上收了辩驳的心思,连话都不敢说了,开始手忙脚乱地哄人,试图抱一下,却被她挠了几下。 这道理是没法讲了。 要不是蓝彩……陆斌一边挨打,一边抱着沈盈盈,脑里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他握在沈盈盈推搡他的双手:“你不信我说的是不是?那我们去找蓝彩对质,你问什么都行,我们当面问。” 沈盈盈打了个哭嗝,没说话。 陆斌知道她是在考虑,连忙抓紧机会:“阿盈,如果我真的是这种人,我保证以后不会缠着你,主动消失。但是在这之前,你总得给我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沈盈盈吸了吸鼻子,陆斌听着声音,摸出了纸巾给她擦了擦鼻子。 这动作熟练而自然,沈盈盈由着他伺候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恼怒,对陆斌的,也是对她自己的。 他对她真的太熟悉了,她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过往一起相处的时光,一幕幕在她脑中闪过。 沈盈盈抬起头,终于点头答应了:“陆斌,记着你刚才说的话。” 这样再纠缠就难看了,还不如干脆地做个了断。 陆斌松了口气,两人连一地碎片都不收拾了,直接出了门,在夜幕下急匆匆往村外走去,一路上有碰到认识的人,惊讶他们这么晚还出去,沈盈盈也没有发作,糊弄过去,只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回光州,陆斌是送她回去的。 之前陆斌跟蓝彩的交易很顺利,因为第一批货卖出了高价,蓝彩也承认了他是个优质合作伙伴,回家里跟大哥斗了一番,拿到了“星云”系列,授权给了陆斌。 因为这系列是蓝家招牌,光州本身买蓝家产品也比较久了,总销售额要比禅城高,离禅城也近,所以蓝彩更多时候是留在光州。 江风微冷,沈盈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斌将外套脱了下来,要搭在她身上,被她一把推开了:“我不冷。” 陆斌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勉强。 两人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从陆家村出来的时候八点多,到光州蓝彩落脚的地方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陆斌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沈盈盈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斌心想不会吧,蓝彩这女人又要坑他了吗? 沈盈盈哼了一声:“还要继续么?都敲了五分钟了——” 话音未落,门终于被从里面打开了。 蓝彩站在门后,脸上没有半点睡意,媚眼如丝,眼尾还带着点绯红,穿着一件丝质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挂着,一见是陆斌,还带着个小玉白菜似的姑娘,她有点意外又有点不耐烦:“陆斌,你有什么毛病?这都几点了,敲什么门啊,扰人好事。” 陆斌没理蓝彩,指了指她,朝沈盈盈问:“你那天看到的是她,对吗?” 沈盈盈飞快地看了蓝彩一眼,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就好。”陆斌说,“那你问她,有什么问题当面问。” 蓝彩一头雾水:“问什么?” 沈盈盈跟蓝彩毕竟是不认识的,她看着蓝彩,脸上有点尴尬,还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更尴尬的事情就来了。 一个男人从屋内也走了过来,伸手搂住蓝彩的腰,在她身后轻轻地蹭着:“宝贝儿,别做到一半就走啊,太不负责了。” 沈盈盈:“……” 第92章 吃狗粮 她好想一脚踢翻这狗粮盆。…… 就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这两人一看就是老司机了,刚才在做什么,明眼人一看就都懂。沈盈盈脸上更尴尬了, 耳根都红了起来,脚趾在鞋子里轻轻蜷了起来。 陆斌看着她:“还不问吗?” 蓝彩也在看着她:“到底要问什么?” 蓝彩身后的男人也在看着她:“小姑娘,能不能赶紧?问完就回家睡觉, 大人们还要办事儿呢!” 沈盈盈:“……” 淦!这年代的人怎么这么开放的吗? 她现在脚下已经不止抠出一座迪士尼了,简直抠出了一个银河系, 恨不得原地消失,解除这该死的尴尬。 她忍着捂脸的冲动:“不问了。” 沈盈盈一边说着, 一边撒腿就想抛开,陆斌一把又将她扯了回来, 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赶了几个钟的路过来, 你什么都不问?” 蓝彩给陆斌要“星云”的授权,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授权之前自然要彻底了解合作伙伴的底细。 她知道陆斌在禅城城区有房子,但户籍是在偏远小村,一听到他说是赶了几个钟的路, 顿时就猜到他们是从那村里赶过来的。 可是……这三更半夜的? 蓝彩跟身后的男人正是热恋期, 刚才正快活着呢,突然被打断, 下来又发现是这么个情况, 满脸“你俩是不是脑子有坑”的表情, 不耐烦地说:“到底问不问, 不问就先这样吧啊?再见!” 她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关门了,她身后男人的手已经开始不安分了,又低下头要去咬她后颈。 真是的!她干嘛要大晚上大老远地跑过来吃狗粮啊!还赶上直播!沈盈盈正要捂着眼睛, 就感到被握着的手臂上力道一松,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斌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抵住了快要合上的门。 沈盈盈:“……” 啊啊啊啊啊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呀?快住手! 准备回房继续酣战的两人:“……” 这人真的是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的吗?能不能赶紧走啊! 蓝彩曾经也有一段时间热衷于撩拨陆斌的,但是后来发现不管怎么撩都撩不动,而且这人还特别没有情趣,她也就转移目标了。 更何况,她以后能不能在蓝家上位,就要看她能开发多少HK市之外的销售额了,她见识过陆斌的手段,床伴容易找,优质商业伙伴难寻,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要不是看在陆斌是重要合作伙伴的份上,敢三更半夜打断她好事的人,她早就甩门让人滚了。 但蓝彩的忍耐也是有限的,直接给了陆斌一个白眼:“陆斌,我劝你善良,春宵一夜值千金,你再不滚下一笔合同就该给我让利了。” 沈盈盈扶了扶额头:得,真就是合作伙伴了。 陆斌仍是卡这门,回头看着她:“快问。” 沈盈盈硬着头皮说:“不用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蓝彩忍无可忍,朝陆斌说:“她要问什么?你知道的吧,那你来问,问完赶紧滚!” 沈盈盈傻眼了,连忙也上前想将陆斌拉走。 陆斌铁了心要杜绝一切以后翻账的可能,当日问题当日解决,免得以后她哪天又要说他是渣男,直接就开口了:“你是不是跟我有一腿?” 沈盈盈:“……” 毁灭吧,她累了。 蓝彩:??? 蓝彩身后的男人反应最大,一把就将门猛地拉开,看了陆斌一眼,又掰过蓝彩的肩膀,质问:“他说的是真的吗?蓝彩你可真有你的!蓝家女人的嘴就他妈是骗人的鬼!” 蓝彩:“……” 这男人是蓝彩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虽然她之前没少换男人,可这回还真动了心,陆斌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她的无妄之灾。 “WTF!”HK人平时说话就很容易飙英文,蓝彩来内地已经非常注意少说英文了,但激动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简直想跳起来就想给这破坏她爱情的憨批一个回旋踢,“陆斌你有病!你可别乱说啊!” 蓝彩身后的男人冷笑一声,直接穿着睡衣走出来,往外走,看架势是要离开了,蓝彩已经顾不上骂陆斌了,连忙拉住自己男友:“顾泽,你听我解释,我跟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现场已经是一片混乱,沈盈盈知道他们这是活活拆了一对情侣,连忙跟上去解释,朝顾泽飞快地说:“顾先生,误会,都是误会啊!” 蓝彩的风流韵事在道上还挺出名,顾泽之前确定在跟她一起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在犹豫,但因为发展还不错,正准备放心的时候,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他回头看了看陆斌,又看了看蓝彩,一脸嘲讽地说:“这不是都长在你的点上么?可比你之前的床伴都人模狗样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蓝彩连仪态都不要了,从后面抱着他的腰,用整个人的重量拖着他不让走:“顾泽,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先停下来,听我解释啊亲爱的!” 蓝彩又转过头朝陆斌喊:“妈的陆斌你要害死我啊!还不赶紧说清楚!” 一边又瞪了瞪沈盈盈:“还有你,怎么回事啊你们!” “对不起对不起!”沈盈盈一脸愧疚,连忙道歉,又帮着她朝顾泽解释,“顾先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只是误会!” 蓝彩前科太多,顾泽“呵”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沈盈盈冷汗都要出来了,跑到陆斌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快去跟人家解释啊!” 蓝彩那边人仰马翻,陆斌却很淡定,低头看着她:“你现在相信了?” 沈盈盈一脸生无可恋:“信了。” 陆斌点点头:“那就好,解决了一个问题,还有另一个问题。” 沈盈盈:“……” 另一边,顾泽还在往外走,蓝彩不愿意放手,几乎被他拖着走,听到陆斌的声音,朝陆斌怒吼:“我草,陆斌你能不能先替我解释了?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待会儿再说吗!” 陆斌哼了一声,看了蓝彩一眼:“你现在遭受的,我几个钟之前也受了一遍,还得大老远跑过来求清白,你这不是还算好了?都不用出门。”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盈盈。 沈盈盈:“……” 陆斌这话一出,蓝彩和顾泽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都停了下来。 蓝彩连忙说:“顾泽,你看,是他们小两口吵架,我是无辜的!” 顾泽脸色稍缓,又闪过一丝抱歉:“是我冲动了。” “不,你只是太在意我了。”蓝彩马上说,又指了指陆斌,“是那个憨批的错,连一个小姑娘都哄不好,让小姑娘以为他外面有人,肯定是他平时不在意她,所以他怎么比得过你呢?我心里只有你啊。” 沈盈盈直想捂着耳朵:够了,她一定是脑抽了才赶过来吃这巨份狗粮! 她朝陆斌说:“走吧,我们走。” 陆斌不紧不慢地说:“这才刚解决了一个问题,还有个问题,你觉得除了蓝彩,我还有其他女人。” 原本沈盈盈被蓝彩这事儿搞得措手不及,方寸大乱,现在听陆斌提起这茬,顿时又有底气了:“噢,这个啊,那也用不着在这里,免得打扰人家。” 陆斌看了蓝彩一眼,蓝彩也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了,认命地说:“不打扰,来都来了,进来坐一下吧,顺便把你们这第二个问题解决了。” 四人一起进了屋内,顾泽显然平时也经常过来,招呼陆斌和沈盈盈坐下,蓝彩拿了四个酒杯和一瓶红酒过来,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蓝彩正要给沈盈盈倒红酒,陆斌挪开了酒杯:“给她一杯热甜奶就行。” 沈盈盈:“……” 蓝彩脾气又要上来了:“你当我这儿餐厅呢?” 顾泽拍了拍她,笑着说:“没事儿,我去吧,你们聊。” 蓝彩马上又换了一副面孔,小鸟依人的模样:“那怎么行,还是我去吧!” 两个又来回了几句,最后顾泽往厨房那边走去。 蓝彩这才又换上晚娘脸,从书房中翻出一叠文件和资料,放到陆斌和沈盈盈面前:“喏,你们自己看吧,合同都用日期的,之前我们签的合同都在这儿。” 她看着陆斌哼了一声,又朝沈盈盈说:“都是卖完一批货回款后,才签的下一份合同,一般人很少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些合同,你男人做到了,哪有什么时间去泡女人。” 沈盈盈只觉得坐在这椅子上像受刑,耳朵就没凉下来过,小声地反驳:“我们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蓝彩一听,毫不留情地嘲笑陆斌:“什么啊,原来根本连人都没拿下,就已经闹成这样了吗?” 陆斌面无表情地看着蓝彩。 蓝彩一想到刚才自己被陆斌坑了一大把,马上一副知心姐姐的姿态跑到沈盈盈旁边:“小妹妹,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帅哥哥呀?什么类型都有!保证比陆斌这狗男人温柔体贴多的哦!” 陆斌说:“蓝彩,你嫌事儿少?我看你跟顾泽还缺点吵架的情趣。” 沈盈盈跟蓝彩本来就不熟,连忙说:“不用了,谢谢。” 蓝彩一脸惋惜。 陆斌一份一份合同翻给沈盈盈看,蓝彩和顾泽也在一边看着,沈盈盈如坐针毡地看完了,也知道这几个月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陆斌将合同还给蓝彩,看了满脸生无可恋的沈盈盈一眼,又朝蓝彩说:“接下来就是我和她两个人的问题了,谢了,辛苦,下一份合同给你让利半成。” 沈盈盈原本还在神游,一听到他前半句,顿时皮肉一紧。 陆斌搭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脸上竟然还带了点笑意,看得她一阵毛骨悚然:“来,跟人家道别,我们回去好好算一下账。” 第93章 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 半夜凌晨的街头上, 空无一人。 从蓝彩家里离开后,陆斌没有再说上过一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让本就生无可恋的沈盈盈更加头大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陆斌看到地上的影子,倒也不怕她走丢。 沈盈盈满脑子都是陆斌那句“好好算一下账”, 没注意脚下,冷不防一头撞在了陆斌后背上。 陆斌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盈盈当即有种全身被过电的感觉, 汗毛倒竖,心里咯噔一下, 有点慌,有点警惕, 但是非常虚, 毫无底气。 她被撞得退了一步,鼻子有点疼, 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又马上收起了那点表情,咳了一声, 飞快地站好, 眼观鼻鼻观心,像个随时等待大佬下命令的小弟。 她不得不承认, 她就是怂了。 能不怂吗?一想到刚才合同上的金额, 沈盈盈就有点头晕目眩, 大佬现在已经不是大佬了, 是巨佬了。 而她这几个月误会了他,本来偷偷误会也就算了,偏偏说开了, 他解释,她还不信,对着他又踢又打。 沈盈盈又看了一眼陆斌的侧脸和脖子,上面明晃晃三道抓痕,更是让她欲哭无泪。 陆斌顶着一张被抓花的脸,看着依然没什么情绪:“住这家吧。” 沈盈盈回过神,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家宾馆外面,连忙点点头:“好的。” 宾馆看起来很高档,工作人员素质也比普通宾馆的高。饶是如此,这三更半夜的才来住宾馆,前台登记员虽然面带微笑,还是不着痕迹地多看了陆斌那伤痕一眼,直到陆斌说要两个房间时,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沈盈盈也松了口气,要是陆斌只订一间房,她还真要考虑是连夜回学校,还是干脆露宿街头了。 陆斌仿佛没看到她那稍稍安心的神色,接过登记员递过来的钥匙,朝她说:“走吧。” 他订的是连号的房间,沈盈盈觉得只要是分开房间,连号不连号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可以赶紧回房间,让她一个人缓缓——今天受到的惊吓真的太多了! 沈盈盈心中的小算盘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都这么晚了,既然是订了两个房间,那他应该是想着各自睡完一觉再好好谈谈。这么一来,她可以躲过今晚了,等到明天,她还得赶回去单位上班呢,要提前溜走也不能怪她…… 她正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前,陆斌打开了其中一间,朝她说:“进去吧。” 沈盈盈心中一喜,那种庆幸的情绪溢了出来,让她连眼神都亮了亮。 陆斌不动声色地看着沈盈盈,看她脚尖都忍不住带了点跳跃。沈盈盈走了进去,刚要回头关上门,然后就看到陆斌也走了进来,顿时就傻眼了。 陆斌反手将门合上,朝她走去。 沈盈盈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脑内就跟生了锈的老爷机一样,吭哧吭哧卡擦卡擦想要努力运转,但半天也没运算出来一个结果。 她强笑着说:“啊这……你要睡这房间啊?那我……那我去隔壁吧。” 说着,她没事人一样往门那边走。 陆斌抬起手,在她经过身边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钥匙还在我这儿,你怎么去隔壁房间?” 准备连夜跑回学校的沈盈盈:“……” “那……”她强笑着说,“那你把钥匙给我?” 陆斌朝几步开外的沙发扬了扬下巴:“坐。” 沈盈盈欲哭无泪:“那你、那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陆斌松开了手,微微侧过脸,指了指自己破了皮的脖子和下颌,皮笑肉不笑地说:“要是我真想做点什么,你以为你能碰得了我?” 沈盈盈很久之前就见识过他一打九的彪悍战力,看着他那几道抓伤,心里又一阵发虚,慢腾腾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是一副标准的挨.批认错坐姿。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余光里看到陆斌的身影靠了过来,手指忍不住用力,粉嫩的指甲尖微微泛白。 沈盈盈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稳住,稳住!只要不跟他对视,就不会紧张;只要不紧张,她聪明的小脑瓜一定可以应对的! 陆斌单膝半蹲了下来,抬起头,跟她的脸对了个正着。 沈盈盈:“……” 那才刚做到一半的心理建设,顿时就碎成了渣渣。 陆斌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但越是这样,沈盈盈内心那个迷你版自己已经忍不住开始抱头呐喊: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斌将她脸上的紧张都看在眼里,声音低沉:“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沈盈盈马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没没没有了。” 男人的目光像是要从她的眼睛看进她心里,沈盈盈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下意识就想别开脸。 陆斌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又转了回来:“真的吗?之前你可不止说了蓝彩和其他女人,还说了挺多,干脆一起问了吧。” 沈盈盈欲哭无泪:“真、真的不用了。” “那好,那就不问了吧。”陆斌点点头,又说,“那你有没有什么跟我想说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一共骂了我两声渣男,一声混蛋。” 沈盈盈脚趾又开始抠迪士尼了,简直想原地消失:“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骂你你不渣也不混蛋!” 陆斌忍不住笑了笑:“我不混蛋了?” 沈盈盈飞快地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掌心按在扶手上,弯腰倾身,往她跟前靠近,看她受惊兔子似的往后挨,他又逼近了点,将她困在沙发靠背和手臂间:“这样呢?” “你你你你你……”沈盈盈抬手抵在他身前,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说过不动手动脚的!” 陆斌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沈盈盈:“……”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了:刚才进门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正面回答。 居然还利用别人的思维盲点了?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机了! 眼看着陆斌又压低了一下身体,那张英俊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沈盈盈本就慌张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仿佛随时要蹦出胸口一样。 她脸颊耳根都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眼底湿润,浮着一层粼粼波光,眉眼间因此透着点妩媚:“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别这样’是哪样?”陆斌看着她,喉结动了动,俯身在她唇角上亲了一下,又贴着她耳边问,“是这样吗?” 那声音带着灼热的湿润气息,明明音量不大,却顺着她小巧的耳朵一直往里钻,在她脑中一遍一遍地回旋,震得她眼前发晕。 刚才蓝彩跟沈盈盈说,陆斌冷淡没情趣,要是以后想找帅哥哥谈甜甜的恋爱,让沈盈盈随时去找她。 沈盈盈现在很想问蓝彩,这是冷淡吗?这是没情趣吗? 她快要被撩晕了! 沈盈盈觉得自己不行了,干脆整个人翻了个身,把手臂搁在靠背上,把整张脸都脸埋在了手臂间。 这是转变也是陆斌没想到的,连他都呆了呆,忍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头顶:“出来,不逗你了。” 沈盈盈愤愤又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不,你又要欺负我!” 陆斌说:“不欺负你。” 沈盈盈哼了一声,仍是没转过身,毕竟这样就不用看着那张让人方寸大乱的脸了,她才能冷静下来。 陆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阿盈,你说得对,那晚滋味很好,我也惦记着你。” 沈盈盈身体一僵。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但是你有个地方说错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惦记着你,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再亲近些。” 他终于说出来了,说他喜欢她。 这藏在心底许久的、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秘密,终于被他放了出来。 沈盈盈根本没想要怎么去面对他,就被他扶着肩膀,被他从沙发上挖了出来,顿时又是一阵手足无措:“我、我……” 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来宾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自己对陆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占有欲作祟,就像从前王铁刚跟陆斌那会儿,她总是防着王铁要抢走她第一小弟的地位,关注的是王铁的业务能力。 然而她仔细一想,当她看到蓝彩跟陆斌站在一起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蓝彩挽着的手臂,是她平时挽过无数遍的,身边的那个位置,应该是她的。 她看蓝彩的长相,看蓝彩的身材,发现人家完全就是原著粉里为陆斌选的交往类型时,她哭着跑回学校里了,甚至连去问陆斌的勇气都没有。 而当初王铁出现的时候,她可是缠着陆斌问东问西,可到了蓝彩,她甚至不想让陆斌发现她知道了蓝彩的存在。 这可不就是妒忌心? 陆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沈盈盈抱在腿上,双臂横在她腰间,侧脸贴在她背上:“你不想看着我,那我们就这样坐,你不用蒙着脸。” 沈盈盈耳尖仍是红得滴血,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即使看不见她身前,陆斌仍是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慢慢地贴着她的掌心,一点一点地跟她手指交错,最后十指交握,拇指在她食指上轻轻摩挲。 沈盈盈红着脸,任由他把玩着她的手。 陆斌在她背上蹭了蹭,低声说:“阿盈,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跟我说,你只有我了的时候,我说我也是。” 沈盈盈小声地说:“记得。” “你是我的唯一。”陆斌笑了笑,声音温柔,“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第94章 大结局 Happy Ending. 陆斌的声音缓慢而低沉, 沈盈盈也不知道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五年多前,她拒绝了周向国和袁秀玲的那个寒冬。 那一天, 少年陆斌倚在墙上,抱着双臂,在看见沈盈盈红着眼圈时, 朝她张开了自己双臂。 记忆中的少年低着头,微微垂下目光看着她, 眼神带着暖意。那青涩的面容渐渐变得成熟,越发英俊, 眼里的暖意融入了温柔和怜惜,绕到她的身后, 将她环在怀中, 与此刻身后的男人重合。 他一直在她身边。 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 在她因为回不去自己世界而惶恐不安时,陪在她身边的也是他。 他将最好的都给了她。 长久的陪伴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 她自己那点投机心理变成了真心相待,再变成了占有欲, 最后又变成了倾慕和喜欢。 沈盈盈感觉心口处被什么填满, 温暖又轻盈。 陆斌感到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怀里也重了些, 是她卸了力气,靠在了他身上。他抬了抬脖颈,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轻轻转过脸,慢慢凑近她耳边。 要亲她了吗?沈盈盈余光能看到他的动作,觉得自己软得跟一滩水一样,靠在他怀里,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陆斌双唇几乎贴上她耳尖,却没有触碰上去,只轻声说:“早些休息。” 说着,将人抱了起来,将沙发腾了出来,又将人放回沙发上,自己站了起来,准备去隔壁房间。 沈盈盈:“……” 这人怎么这样! 她猫着腰,伸手拉着了他的衣角,仍是低着头不好意思看陆斌。她很紧张,那片柔软的衣角被她拽出一团褶皱,指甲尖用力到微微泛着白色。她小声地问:“你……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按照国际惯例,都表白完了,不问一下她怎么看的吗?就比如“我喜欢你,你呢”之类的。什么都不问,他就不怕万一她不喜欢他呢?这表白不是白搭了吗? 陆斌脚下顿了顿,回头看着她那仍是绯红的侧脸:“本来有的,现在没有了。” 他原本,以为她一直躲着他,是因为醉酒那晚亲了她,她知道了他的心思后觉得恶心龌龊。 她是他生命里的光,如果她离他而去,他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他受不了之前那样维持着表面虚假的情分,实际上越走越远,让他像一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却等不来宣判的囚徒,只能在煎熬和恐惧中度日。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亲手打破这煎熬的平衡,哪怕是最坏的结果,那也是结果,有个了断。所以他将这些年赚的钱都带了回去,放到她屋子里了,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东西。 他庆幸自己的这一步,让他发现了一切都是误会,而且正是因为她也喜欢他,才有了这个误会。她本就是个别扭害羞的人,他已经能确定她的心意,也就没必要再问了,起码不用现在就问。 毕竟她的脸从蓝彩家出来后,就一直都是红着。 沈盈盈听他这么说,又有点羞恼:“那你挺自信!” 陆斌点无奈,看着看着又有点心猿意马。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松开了衣角,转过身,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低笑着说:“我想问……阿盈,我能亲你吗?” 这算什么问题,又不是没亲过,之前是谁亲她额头亲她脸颊亲她耳朵的?沈盈盈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扯过他的衬衫领子,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陆斌愣了愣,没想到上一秒还不敢看他的人,下一秒居然主动来亲他了。 这跟额头和脸颊完全不一样,接吻意味着爱慕,所以在她完全接受之前,他都没想着要这么做。 他总觉得要循序渐进,亲个额头,牵个手,等他们再稳定一些,再亲近。 可陆斌是个惯会抓住机会的人,这么个意外之喜,他又怎么会放过呢?在沈盈盈要退开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按着她的后脑,反客为主。 沈盈盈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又软化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任他倾过身,被他压在沙发上,加深了这个吻,温柔而缱绻。 半晌后,两人稍稍分开,额头相抵,彼此间呼吸缠绕。 陆斌揉了揉沈盈盈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声音沙哑:“明天你还要去单位,早点洗澡睡觉,我明天过来喊你起床。” 沈盈盈已经七荤八素,也没多余的脑力去想,为什么他会知道她在做临时工。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陆斌又在她脸上啄了啄,这才去了隔壁房间。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沈盈盈非常不幸运地发烧了。 昨晚在渡江的时候,她打了个喷嚏,陆斌要把外套给她,可她因为太生气,没要他的衣服,连着几个钟着凉,情绪又紧张,结果就这样发烧了。 沈盈盈晕晕乎乎地陷在被褥里,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满脸通红。 陆斌既自责又心疼,幸好这宾馆本就位置好,周边设施完善,医院就在附近,他直接背起她,先是去前台续了房间,再带她去医院打针开药,然后又回到宾馆房间里,看着她把药吃完,这才替她去单位走一趟请假。 沈盈盈睡得昏天暗地,这年头也没有退热贴,陆斌用冷水泡毛巾后,拧干敷在她额头上,两条毛巾轮换,不时给她喂点水,一天一夜下来,总算才退烧了。 之前去沈盈盈单位请假的时候,陆斌顺便跟她的同事们聊了一下,回来后就一直等着退烧。这会儿人终于退烧了,她又精神了,坐在床上抱着一碗粥慢慢地喝着。 陆斌也坐在了她旁边,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没再发烫,才稍微放下心来。他看着她吃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说:“我昨天去你单位请假的时候,你那些同事都很关心你。” 沈盈盈“唔”了一声,咽下口中的粥水:“他们人都挺好的。” “我跟他们聊了一会儿,”陆斌把玩着她的发梢,“他们说你平时也很努力,想要多赚点钱。” “对啊,我还接私活呢,那些外国人有时候想出去走走,但是又对这里不熟,语言又不同,”沈盈盈拍了拍胸脯,一脸求表扬的得意小表情,笑嘻嘻地说,“然后我就给他们当导游兼翻译,报酬还可以的哦!” 要是她身后有尾巴,这会儿应该都骄傲得翘起来了。陆斌忍不住笑了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花式夸了几句彩虹屁,将人哄高兴了,又贴了上去,轻轻地环着她的腰,带了点诱.哄的味道:“钱不钱重要,去单位实习,挺好的,实践跟理论相结合,把学校里的知识用在岗位中,接私活有点本末倒置了。” 沈盈盈听着听着不对味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是啊,我之前是误会你跟蓝彩了,想着要自立更新不花你的钱,自己赚钱自己花,不行吗?” 这就开始炸毛了,陆斌赶紧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继续哄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现在误会都说开了,就没必要接私活了,你看,我跟王铁他们不是一直都用着你的方子赚钱吗?这些钱你也是有份的,你想花多少都可以。” 要是陆斌直接一句“别做了,我养你”,沈盈盈就会更加炸毛了。 本来她也以为他会这么说,都准备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了:哪对情侣热恋期不是你侬我侬呢?可结了婚的还有很多人离婚呢,万一哪天他们闹崩了,她没有什么经济和人脉,那不是等着饿死吗? 可陆斌换了这么一个说法,而且也是事实,如此有道理,沈盈盈一时间都无法反驳了。他又趁热打铁地说:“快开学了,也要做好准备吧?” 这倒也是……沈盈盈想了想又说:“但是那些外商人脉,还是得留着的,以后有用的。” 她一直都有想法,陆斌也从来不阻挠她,只要不是像她之前拼命工作时连饭都不好好吃,一切都好说。 陆斌笑了笑,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好。” 之前几个月里,因为沈盈盈一直避开陆斌,陆斌的生意重点也转移到珠宝上,甜点订制单已经都交给王铁夫妇打理了,于是陆斌托光州的朋友帮了个忙,在H大附近买了个房子,有空的时候就去学校里,远远地看一下她。 沈盈盈病好只好,两人才退了宾馆的房间。陆斌将她带到自己的房子里时,她才知道自己这几个月里,他居然是这么过来的。 房子里的摆设几乎是按着陆家村里她家的来,她看着那个跟她家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别住学校了,住这里吧。” 沈盈盈回过神来,脸上有点犹豫,陆斌太了解她了,紧接着就补充:“这样晚上就不用五点多就吃晚饭,也不用跟别人挤澡堂,不用省着一点热水,想洗多久就洗多久。” 因为学校人多,饭菜种类跟数量都是有限的,去晚了就只能吃些菜尾,所以一到了饭堂开放时间,学生们就会涌去饭堂,因此经常出现吃了晚饭,睡觉前又饿的情况。 其实吃饭倒还好,但是洗澡这点,沈盈盈一个学期了,上学时每天去挤澡堂都还是觉得很痛苦。陆斌这话一出,她连多半点的犹豫都再没有了。 屋子里的东西本来就很齐,就差替换的衣服了。陆斌是个行动派,当天就带着沈盈盈又去买衣服,先回学校拿两套暂时替换的,就这么在学校外面住下来了。 等到了开学之后,室友们都惊奇地发现,原本之前像蔫了的小花似的陆校花,又再次活蹦乱跳了,脸色红润。 甚至于,比起刚入学那会儿,陆校花一颦一笑间还多了点娇俏妩媚,男生们的情诗们再次前赴后继地递了过来,不少人屡败屡战仍不放弃。 英语班的学生,尤其是沈盈盈的室友们,也成了男生们的拉拢对象,因为并不是经常都能看到陆校花,所以他们请她的同学帮忙送信。 因为这样的人如此多,沈盈盈顺手推舟地就跟室友们说要在外面住,免得经常遭人打扰了,让室友们觉得很是无奈。 * 转眼到了年底,沈盈盈和叶芳华盼了许久的日子终于到了。 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十一届三中全会终于被召开了,全国迎来了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折之一,无数人的命运即将发生改变。 新闻传开的那天,社会上一片轰动,陆斌来接沈盈盈放学的时候,沈盈盈见他眼里都是亮光。 叶芳华和李为民也来了,李为民手中提着一堆菜肉,叶芳华朝沈盈盈笑着解释说:“我和为民今晚去你们家蹭饭。” 陆斌和李为民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们凑到一起,总是有说不尽的悄悄话。 叶芳华挽着沈盈盈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睛:“你可总算开窍了,之前我和为民都替你们急死了。陆斌那人,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个钢铁直男,活该前世单身一辈子。” “他……他不是的,该会的都会,”沈盈盈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不该会的也会。” 当初她和陆斌发生误会的醉酒那晚,可不就是因为他太懂了,所以她以为他经验丰富,后来才知道人家那叫做无师自通。 叶芳华意味深长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揶揄了几句之后,又敛了敛玩笑的表情,朝身后看了一下,见后面两个男人都识趣地隔着几步远,又转回来,低声朝沈盈盈说:“盈盈,我把我重生的事情告诉为民了。” 沈盈盈愣了一下,马上问:“他什么反应?” 她记得,在原著里头,叶芳华并没有这么早跟男主坦白的。然而,因为她的穿越,影响了陆斌这个重要角色的命运,令陆斌和叶芳华提前相遇,而且他与叶芳华、李为民也没有化为敌人,原著中重要角色的走向,已经偏离了原文。 沈盈盈也想跟陆斌说。 不仅仅是因为想让他更了解自己,而且还想以自己原本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她不是陆春晓,她是沈盈盈,是二十一世纪的沈盈盈。即使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可她还是希望在另一个时空中,完整地活下来。 叶芳华笑了笑:“他当然是相信了呀,虽然同时也很震惊。” 她想了想,又说:“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别说现在这个年代,哪怕是现代,如果有人跟你说自己是重生的,你信吗?” 沈盈盈摇了摇头,叶芳华摊了摊手:“那就是了。不过,要是那个人能预知你的一切,还时不时给你弄点现在这世界没有的东西呢?你信吗?而且那还是你的爱人。” 沈盈盈沉默了,问:“叶姐姐,你们今天过来,应该不只是来吃一顿饭吧。” “对,”叶芳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仍是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我们想和你们合作。盈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明白强强联合的道理,这个不用我多说。如果让陆斌也掌握未来的信息,我们几个人未来的发展一定也更好。” 她顿了顿,又说:“我打算把我是重生的事情,也告诉陆斌,好跟他共享信息,所以你不说你的事也没关系的。” 沈盈盈仍是有点纠结:“你让我考虑一下。” 叶芳华点点头:“好。” 一行人到了之后,叶芳华主动接过李为民手中的菜肉,朝沈盈盈笑着说:“你之前总说想尝尝我做饭的手艺,那刚好趁着这机会,让我来展一下身手。” 说着,她又挽着李为民的手:“你过来帮忙。” 沈盈盈知道这是要给她和陆斌腾位置了,陆斌想着叶芳华两人对厨房不熟悉,又过去指了一下调料和锅具的大概位置,很快又被叶芳华赶了出来。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非常冷,即使在屋内,也是凉飕飕的。沈盈盈怕冷,陆斌从厨房出来后就马上开始生火取暖。 陆斌熟练地半蹲在烤炉前生活,沈盈盈搬了两张小板凳过来,一张塞到他身后,一张自己坐着,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着腮,歪头看着陆斌。 他坐在板凳上,也侧过来看着她,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你好看呀。”沈盈盈也笑,挪了挪小凳子,靠在了他身边,把头枕在他肩上,“斌哥,你还记得1973年12月3日吗?那天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你。” 烤炉中的蜂窝煤被点燃,开始散着丝丝热气。 陆斌的回忆一下子被拉到五年前,那个瘦弱的孩子无声无息地蜷在地上。 他揽着她的肩膀,低声说:“记得,当然记得,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没有在那天错过你。” 想到当时的情形,他忍不住又搂紧了一些:“我那会儿以为你要被冻死了,幸好……” 沈盈盈也想起了陆斌当时一脸崩溃的样子,明明那会儿两个人都很惨,但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你当时是不是被吓坏了?” 陆斌没想到她还记着,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不至于。” 但确实是有点被吓到,那天他就是因为探过她没有了鼻息,他以为她……所以他才想将那条毯子拿回来。 沈盈盈看着煤里那一个个发红的蜂窝:“斌哥,如果我不是陆春晓,你还喜欢我吗?” 当初还是少年的时候,陆斌明明已经探到了陆春晓没有呼吸,确定她已经死了之后,突然看到那小小的身体又睁开了眼,虽然一脸震惊崩溃,但也没有喊出来,也没有将那孩子当成怪物,可想而知接受能力和心理承压能力都是极强。 这么些年过去了,陆斌的接受能力只有往上涨,没有往下掉的道理。沈盈盈突然说起这些,陆斌大概猜到了,当年那个蜷在地上的孩子,确实如他当时判断的那样,早已经断了气,这些年跟他相处的,并不是真正的陆春晓。 她那异于普通孩子的冷静和见识,以及对周向国和袁秀玲的排斥,以及对大院那些人的疏离,一切都有了解释。 陆斌捧着她的脸,眼中映着烤炉上的炭火,目光温柔而带着暖意:“我喜欢的是你的聪明,善良,偶尔还有点调皮,而不是你的名字。” 他的目光透着了然,沈盈盈原本准备的一大堆话,比如要怎么解释穿越这种连她都觉得很迷的事情,结果一句都用不着。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沈盈盈眼眶一热,一把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带了点鼻音:“你怎么这么好!” 陆斌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傻瓜。” “盈盈,”沈盈盈轻轻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叫沈盈盈。” 她开始朝陆斌说起自己。 沈盈盈,禅城人,1998年出生,家里还有个比她大十岁的、做医生的姐姐,父亲是个生意人,父亲主外母亲主内。Z大毕业,毕业后在一家单位上班,来到这个时空之前,是2021年的三月。 她说起真正的小时候的自己,因为年纪比姐姐小了许多,父母姐姐对她都很宠爱,但又不是溺爱。她从小就要上各种兴趣班,曾经一边哭着一边压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弹钢琴。 她也说起她所在的时代,那是一个不分成分的、人人平等的时代,国家已经在世界上占了重要地位,经济实力甚至能影响全球,那些西方强国的许多企业,甚至都是靠他们国家吃饭。 在她的那个时代,科技十分发达,人人都离不开一种叫“手机”的东西,除了有电话的功能,还能做很多事情,只要带着一台手机,其他什么都不用带,就可以出远门。 沈盈盈说得眉飞色舞,陆斌听得十分入神。 陆斌看着她眼里自然流露出来的亮光,忽然想起她当初跟他说起她名字的时候—— 盈盈,我的小名。盈盈,笑语盈盈的盈盈,不是春晓。 接着他喊了一声“阿盈”,她当时愣了愣后就哭了,他还问她是不是想袁老师了。 当时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告诉他自己叫盈盈的呢? 沈盈盈说了老半天,一抬头见陆斌安静地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是不是有点无聊了?” 陆斌将她粘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眼底都是怜惜:“怎么会?我只是在想,你那个时代那么好,从2021年来到1973年,你当时一定很委屈。” 他又忍不住搂了搂她,声音微哑:“我当时还那样对你,真是个混蛋。” “都过去啦!”说开了之后,沈盈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又戳了戳他的心口,“所以,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要是你辜负我——” 陆斌马上打断了她:“不会的。” 沈盈盈抿唇笑了笑:“好吧,姑且相信你。” 沈盈盈本来也看着时间挑着重点说,两人聊完后,叶芳华那边也差不多做好饭了,沈盈盈去厨房帮忙端菜,顺便跟叶芳华透了风,跟她说自己已经跟陆斌坦白了。 当天晚上,叶芳华提出要和陆斌合作,她和李为民在生意场上也小有名气,陆斌本来也正在考虑以后的发展,双方当即一拍即合,沈盈盈又从中提了点意见,表示通讯科技以后必定大有上升空间,叶芳华自己本身是重生的,陆斌又刚刚听完沈盈盈关于21世纪的描述,两人都觉得大有可为,要列为发展方向之一。 之所以说是之一,是因为除了这个新方向之外,他们还要将原著中原本的方向也一并拿下。 * 1979年1月11日,国家作出关于地主和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地和富子女成分问题的决定,陆斌终于被摘掉了帽子。 尽管在沈盈盈之前也顺便将这事告诉过他,但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临时,陆斌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广播里传出来这消息的时候,两人正在街上走着,陆斌提着一大堆买回来年货,愣了愣,忽然紧紧地抱着旁边的沈盈盈:“阿盈,我不是坏分子了!” 沈盈盈被他抱起来转了两圈,街上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她脸都红了,连忙拍着他的手:“好多人看着呢!” 陆斌又转了两圈,心里仍是兴奋不已。 沈盈盈被他转得有点头晕,他干脆背着她,手上提着大袋小袋,就这么一路冲回了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沈盈盈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背上,路人只能看到那飞奔的男人身上,那纤细的身影红透的耳尖。 虽然1978年12月时拉开了开放的序幕,但实际批准G省、F省政策是在1979年7月15日,所以目前陆斌等人都还是在筹备资金阶段,等半年后政策下来时,才能正式大展拳脚。 这也意味着,半年后,他们会真正忙得脚不沾地。 沈盈盈心想,得好好珍惜这还能说得上空闲的半年了——虽然实际上,陆斌每天送她去学校后,到晚上接她放学前,中间的时间也非常忙。 陆斌将在3月5日生日,距离现在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他的这个生日,对于她和他来说,都是意义非凡。在过去一年里,他们差点成为陌路人,又解除了误会,还定情了,又遇上改革开放的前奏,陆斌刚刚还摘掉了成分的帽子,即将迎来正式的开放政策。 这一年,将是她和他的人生新篇章。 因此,沈盈盈最近都为了陆斌的生日礼物发愁,到底要给他送什么好呢? * 3月5日,陆斌的二十二岁生日终于到了。 这天是周一,沈盈盈昨天就已经趁着周末将蛋糕做好,放到冰箱中冷藏。下午放学之后,两人一起回了家,陆斌还想进厨房帮忙,被沈盈盈赶了出去。 她推着他的后背:“你要是嫌没事儿做,就先去洗澡,你看你这一身衣服,都是灰。” 陆斌今天去看了下叶芳华之前说的地段,都是将来准备投资的地方,但现在仍是破旧的地方,所以沾了许多灰尘。 被沈盈盈这么一说,他只好老实听话地去洗了这一身灰尘。 晚上两人吃过饭,切了蛋糕之后,沈盈盈朝陆斌神秘兮兮地说:“生日礼物放在了你房间的床头柜里,待会儿记得打开哦。” “好。”陆斌笑了笑,见她准备收拾饭碗,又说,“让我来吧。” 沈盈盈也不客气,让他收拾去了,自己先去洗澡。 陆斌洗完碗后,想起她说的礼物,于是走到房间打开灯,打开床头柜一看,果然有个包装精致的深蓝色方形礼盒。 礼盒看着挺大,二十厘米的长宽,十厘米的高度,但拿在手上非常轻,让陆斌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里面到底是什么,需要用上这么大的盒子才装得下,而且还这么轻? 他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到腿上。然而,等他扯开绸带,打开盒子一看,看到了满盒子的红色拉菲草。 这种东西并不好找,往年沈盈盈给他送礼物时,用的都是白色,而且是用来垫礼物的,但这次…… 陆斌看着这一盒子细纸条一样的拉菲草,心想:难道阿盈忘记把礼物放进去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尴尬了,因为他知道她为了这次的礼物可算是绞尽脑汁,差点都想跟她说不管送什么,他都是喜欢的。 她待会儿一定会问他喜不喜欢的——他当然是喜欢,只是怎么喜欢个法,不知道她本来要送什么,他也不能夸得太具体…… 陆斌想了想,又随手翻了翻这对拉菲草,想着说不定礼物是塞在了里面呢? 翻着翻着,他果然看到最下面有什么东西漏出了一角,连忙又扒了扒,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折叠卡片,微微鼓起,里面似乎夹了点什么,卡片外面依然用绸带打了个蝴蝶结,防止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陆斌忍不住笑了出来,捏着那细细的绸带,拆了今晚的第二个蝴蝶结,卡片里面的东西终于掉了出来,落到他的掌心中。 是几个避.孕.套。 陆斌:“……” 他当即就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膝盖上的礼盒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拉菲草也洒出来了一些,他连忙蹲下去将它们捡起放好。 手里那个小小的薄薄的几片,像是烙铁般,让他感到烫手,那热力顺着掌心爬满了全身,几乎是让他的血液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阿盈她……她怎么送他这个! 陆斌就这样托着这几片薄薄的橡胶,站在房间里,呆若木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将他的神魂都唤了回来,让他瞬间又整个人都绷紧了。 阿盈在敲门。 怎、怎么办?要开门吗?陆斌努力运转中已经快当机的大脑,但房间门已经被咔哒一声拧开了。 陆斌:“……” 是了,他根本没锁房间门。 他的目光一触到沈盈盈时,脸色刹那间通红,连忙别过脸,避开了她。 沈盈盈里面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吊带短睡裙,外面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腰间用绸缎打了个蝴蝶结,垂下的缎带服帖地贴在笔直的双腿上。 陆斌只短短地看了一眼,那画面就已经深深刻在他脑中了。 沈盈盈慢慢地走过去,陆斌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停在了他跟前,笑眯眯地说:“斌哥,生日快乐。” 陆斌脸上快要滴出血来了:“谢、谢谢。” 沈盈盈看了看床头柜上那一盒的红色拉菲草,又看了看他握得死紧的右拳,知道他是将礼物捏在了右手了。 她刚想倾身靠近陆斌,陆斌却往后退了一大步,如临大敌,抬手挡住眼之后,才敢把脸转过来面向她,语无伦次地说:“天、天气冷,快、快把衣服穿好,不然要着凉了。” “都要睡了,还穿什么衣服?”沈盈盈继续往他那边走,“盖被子就好了呀。” 陆斌退一步,她进一步,最后他脚跟顶到了床,一个没注意,脚下失了平衡,坐到了床上。 沈盈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得寸进尺,将他按在了床上,俯下身,双腿跪在他腰侧,小腿轻轻蹭了蹭他仍握得死紧的右拳,塌下腰,贴着他耳边问:“礼物喜欢吗?” 陆斌感到胸口处一片柔软,呼吸忍不住重了起来:“阿盈……” 她在他耳边亲了一下:“总拽着那套.套做什么?我才是你的生日礼物。” 陆斌:“……” 沈盈盈细碎的吻蜿蜒而下,落到他不停滚动的喉结处,轻轻咬了咬,感到他浑身都僵硬了,渐渐滚烫起来。 她还在四处点火:“斌哥,为什么不说话?是礼物不够好吗?你是不是不喜欢今年的礼物?” 陆斌终于忍不住了,翻身将她压了下去,眼底欲念涌动,哑声说:“喜欢。” 喜欢,远远不止喜欢。 第三个蝴蝶结终于被拆开了,绸带薄纱落了一地。 筋疲力尽后,沈盈盈昏昏欲睡,模糊中听到陆斌在耳边说了一声:“阿盈,我爱你。” 沈盈盈含糊地应了一声“我也是”,陆斌满足地笑了笑,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曾经觉得世事不公,心怀怨恨。直到遇上怀里的这个人,他又觉得,也许从前遭的罪,都是为了遇上她。 这么美好的人,为了遇上她,哪怕花光一生的运气,他都觉得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