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拒吃野味》作者:李哩哩 文案: 娇生惯养的白富美,一觉醒来穿越到七零年代。 这里有软弱老爹受气老妈,霸道奶奶极品小叔,还有村长儿子成天欺负她。 原本差点儿饿死了,结果后山有只黄鼠狼精救了她。 它说,喏,山鸡,给你补体力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山兔,给你补营养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野猪,给你补胶原蛋白的 她说,我不吃 她终于变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有钱。 有天,某人终于忍不住问,听说后山一切小动物听你指挥,甚至能去你家门口溜达??? 她说:但是我只吃素。 文案二: 自从和一只黄鼠狼精做了好朋友,简女士成天都笑得很精神。 一开始,黄鼠狼不谙世事,就知道给简女士上供各种各样的肉。 而简女士教它科学文化知识,告诉它野味有感染病毒的危险。 于是他们吃掉漫山遍野一切无毒美味的野菜野果。 等到了婚龄,她爹听说她想嫁妖精,都快把她打死了。 她只好嫁给一百次上门来提亲的知青。 直到嫁人的那天晚上,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老公PP后面怎么有条似曾相识的小尾巴?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爽文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预收《娱乐圈大佬都在给我打钱》 ┃ 配角:完结《我成了鬼大佬们的boss》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去你的野味!我吃素也能躺赢。 ================== 第1章 深夜,躺在地上的简植在大喘一口气之后醒来。她抬眼,见到漫天星光如一把细碎寒冰。 她稍微一动,才感到脸颊旁和双手一烫,半秒后反应过来,这是凉不是烫,而带来这触感的是凉彻骨髓的雪。 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冬风凛凛,她看到四面八方的群山在夜色起伏,如兽的脊背。 简植迷迷糊糊地撸开袖子,发现自己手腕上有一条漫长狰狞的血道。 她喃喃:“我,简植,一个不愁吃喝的白富美,这是被人抛尸了???” 稍调整了呼吸,两轮记忆接连涌入脑海。 第一轮: 我叫简植,我爹妈想让我人生简简单单,长得亭亭净植。 我20岁,我家巨有钱,但爹妈忙生意,两年总共打电话三次。 今年过年期间,华夏病毒肆虐,交通管制严格,我的狐朋狗友无处去浪。恰好我所在的别墅区没被封,我就请他们来开趴踢了。 当晚,发小刘牧察觉到自己发烧了,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大家都烧了。 最后,简植我,挂了。 第二轮: 我叫简植,因为我爹妈看到我说“简直了,又是个丫头片子!还木呆呆的。”。 我14岁,我有一个大姐一个弟弟,全家五口一顿饥一顿饱。 这是1974年,我当前所在的地方是狼窝生产大队背后的狼窝山深处。 最近入冬不久,家里断了粮,奶奶非要我上山找吃的。我在山上找了一天一夜,毫无成果,不敢回家,又迷路了。 后来,我从山崖上滚下来,在手臂上擦出一条血道。 最后,简植我,翘辫子了。 等两轮记忆灌输完毕,简植借着星光瞅了一眼自己挂满补丁的紫棉袄,确信自己穿越了,穿到了刚死去的小简植身上。 简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这才留意到自己这一身棉袄棉裤在滚落山崖时被刮得破破烂烂,露出一团团的棉絮,完全不防风了。而且也不知道原主怎么想的,挑了一双破着大脚趾的布鞋出来,现在双脚已经冻得全无知觉。 “有人吗?”她试着喊一声。 “咕咕”。她肚子叫了一声。这具身体的主人只在早晨吃了一碗稀粥。 “救命?”她又喊一声。 “咕咕。”肚子继续回应。 她按着肚子说:“你别咕咕了……晋江的那群小绿鸽子精是不会来救你的。” 简植按着肚子走了两步,发现比起冷来,饿的感觉更加严重。 她曾经有过一段无知的减肥经历,深深了解以当前情况来看,不出半小时就可能会饿晕过去: 胃部痉挛抽痛,四肢绵软,喉咙处一股不可抑制的恶心冲动,眼睛聚焦也很费力。 恍惚间,简植看到附近不远处有两颗亮晶晶的野果子,它水润饱满,光泽诱人,像极了车厘子。于是,她赶紧快步走上前去,也没工夫想为什么冬天山上还有车厘子,就在心里唱起了哈利路亚…… 她猫下腰来,才发现没什么果子,那原来是一只毛茸茸的黄鼠狼脸上,两只滴溜溜转的小眼睛。 简植吓了一跳,往后一顿,但是却又凑上前去。 她以前没见过黄鼠狼,这是第一回 。 她仔细瞧着它,只见黄鼠狼毛皮色泽鲜亮,柔润顺滑,身体灵动轻巧,没有一丝赘肉,现在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简植疑惑:按说它见了人,应该跑得很快吧,如今怎么这么老实呢? 她很快明了真相,是这黄鼠狼的后脚被一块石头压着,逃脱不得。接着,它又仰头看着那崖壁,冲简植甩尾巴。她才明白,可能在自己刚才从山崖上跌下来时,也带来了这块滚落的石头。 简植轻叹一口气,凑上前去,蹲下身子,把石头搬起。 解脱了的黄鼠狼赶紧抬起后爪,伸到后背使劲儿挠了挠,约摸是没什么大碍,又歪着脑袋,细细地看着她。 简植有点想笑:“你怎么还不走?” 黄鼠狼的两颗闪汪汪的小眼睛瞅着简植,神情像个四五岁左右的小朋友一样清澈干净。 它蹦起来,愉悦地在薄薄的雪上面打了个滚,站起来之后,灵巧抖落身上的雪片迈步前行,在雪地上按下一队小爪子印儿。还举起尾巴勾了一下,似是示意简植跟着它走。 简植也没有多想,就跟上去了。 她想,这深山荒野的,没个人照应,半小时内也不可能有别的发现,来个黄鼠狼陪着也不错。 她与黄鼠狼一同走了四五步路,绕过一棵枝丫苍劲的大树,才看到后面藏着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洞,这便是它的窝。 黄鼠狼用嘴叼开洞口堆着的野草荆棘,又站在洞口欢快地转了两圈,让简植快点进去。 然而,里面黑洞洞的,简植皱了皱眉头,不太敢迈进步子。黄鼠狼察觉到她的表情,赶紧把门口的野草荆棘又推了推,还跳到树上咬下一大段枝条,星光才如水一样浸入到洞口附近。 简植坐了过去,发现这处避风,身子很快暖和起来。 紧接着,饥饿带来的绞痛清晰可见。 那黄鼠狼一直没闲着。它如闪电一样跑到洞里的深处,过了半分钟后,吭哧吭哧地拖了一只大袋子来。又跳起来,用毛茸茸的小舌头舔着简植的手,示意她打开。 ……简植缓缓打开袋子,往外一倒,被一大堆毛茸茸的东西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恶心。 她从来不喜欢小动物,而面前有: 山兔N只。 山鸡N只。 土拨鼠N只。 还有小蛇小鸭,小蝙蝠小刺猬,小狐狸小野狗。 但想了想,她又差点热泪盈眶了,这是一只黄鼠狼囤积了一个冬天的粮食吧。 黄鼠狼舔了舔简植的手,示意她快拿走。 简植此时神情复杂,以前她也曾跟着发小们吃不少野味,但是当下……她轻启薄唇:“阿黄,我不吃野味。” 黄鼠狼:??? 简植:“我给你讲讲帽状病毒吧。” 黄鼠狼:??? 简植的胃部已经拧成一块僵硬石头,然而她仍气若游丝地讲: “2020年春节前后,捂汉省内有一个嘴馋的人吃了野蝙蝠,终于感染了帽状病毒。他很快把这病毒传染到给全华夏。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中招,再往后,一千人受感染,等到2月1日中午时,已经有11822个确诊病例。” “再有2003年的广粥市,有人吃了一只果子狸,也是把SARS病毒传染给了全华夏。” 黄鼠狼似懂非懂,用小爪子挠着后脑勺。 简植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知识: “我告诉你一个数据吧,截止到2020年,有超过70%的新发传染病来源于野生动物。HIV病毒来源于非洲的黑猩猩或者白眉猴,非典、中东呼吸综合征、尼帕病毒来自于蝙蝠,马尔堡病毒来自于非洲猴子;拉沙热病毒来自于老鼠,麻风杆菌疑似来自犰狳。” 她深深思索,总结,目光带着坚毅:“我不吃野味,而全华夏的人类都应该拒绝野味,从源头处管好自己的嘴。这才能让全华夏人受益,最终让每一个原本该好好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 说完这些东西,耗尽了简植最后的所有力气,黄鼠狼听到了她的肚子长咕一声,这个女人终于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求收藏: 《娱乐圈大佬都在给我打钱》 女大学生酒后吐槽:现在演员、顶流、网红都没有本事,还不如换我上。 这话被演技之神听到了… 他说:那你来上啊。 于是,周一,她穿成影帝,大暴雨里被人打。 周二,穿成顶流,演唱会上吊威亚。 周三,穿成网红,性感男神在线涂五十根口红。 演神:认错了吗? 女大学生:你等等,周四呢,我周四的行程是什么? * 张影帝、王顶流、刘网红先后发现自己会定时变成一个贫困女大学生,生活费每天五块钱那种。 为了让两边的自己都变得更好过,他们纷纷给她卡上打钱划账,还操心她的准男友不配她。 后来……他们都在睡梦深处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神之嗓音:听说你怀疑我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穷小子? *** 本章文文末“我告诉你一个数据吧”内容来源自ZAKER资讯、和讯网等对野味的科普。 第2章 等到简植再度恢复意识,小火炉一样热烘烘的黄鼠狼站在自己身旁,捧着一颗颗亮晶晶的红果子,原是清澈的香气唤醒了自己。 简植不由自主地拿起果子,咀嚼、下咽,那看着像野山莓。果子酸酸甜甜凉凉,咬破果皮的那一刻汁水四溅,柔软的果肉像美梦一样呵护住舌头。 等吃了十多颗了,力气重归体内,她终于顾及形象地坐了起来,瞧着旁边巴巴瞅着自己的那小只说:“谢了,这果子,很不错。但是……这大冬天的,你也没有多少颗吧?” 黄鼠狼眨巴眨巴眼,往洞外跑去,让简植跟过来,又伸出小爪子在雪地里刨又抛,露出一个圆圆的深坑。 她往坑里一看:好家伙,得有上百颗上千颗的野山莓。 简植“哇”了一声:“你真厉害啊。” 黄鼠狼得意洋洋。它把方才装过小动物的空袋子扯了过来,示意简植带着野果打包走。 简植感动到极点。她忍着诱惑摇了摇头:“这肯定是不行的。谁都知道冬天深山上不可能有这么多新鲜野果,我没法向家里人解释。多一个麻烦不如少一个麻烦,你的心意我领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行吧,今天谢谢款待,我该回去了。” 此时,外面的雪越积越厚,现在比星光还要亮,雪光照亮这个寂寂深夜。 简植看了一下北斗星的位置,把原主记忆和以往记忆叠加,轻易地辨认出大队方向,也算出了大概的回程时间。 走着走着,黎明即将到来,苍茫的天边被描摹一抹鱼肚白,山间小道越来越熟悉,属于人类的脚印越来越多。 简植忽然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定在原处,扭头看了看,是那一双车厘子一样的眼。 “你快走呀!”她道,“一会儿让人发现了,一铁锹子……” 黄鼠狼突然扭了扭身子,拽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献宝一样让简植看。 那是一个鸟窝,里面了齐齐整整摆了一颗颗鸟蛋,每一颗都光洁、圆润、可爱、饱满。 “……一铁锹子扔地上吧,然后爱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厉害,这么会找吃的?”简植把上面那句话说完。 简植蹲下身来,从黄鼠狼手中接过鸟窝。它这才心满意足地扭身跑掉。 它像雪夜中一道明亮火焰,像古老水墨画里的唯一彩色,是静止虚构里的闪耀真实。 * 山峁峁下的狼窝村刚从晨光中醒来,在雪里很是恬静。 村口那老井处,队长的外甥刘民强正在打水,他看见简直,把桶往边上一撂,响亮地喊了起来:“简二妮子,你这才回家?你爹娘正在着急,快回去吧。” 简植点了点头,快步往家走去,一边适应着原主记忆与视线的叠加重合。 原主给她的记忆没有差错,狼窝生产大队人口不多,家家户户的院子也建得很大。往往走过一家之后,过了挺长一段距离,才到第二家的地界儿。 许多人家正在扫院,里面传来铲雪的扑簌声。 拐过几道弯,原主生活14年的院落映入眼帘。那陈旧的木门贴了一张新写的“福”字,她想起这是大姐简瑛写的。 “吱呀”一响推开院子大门,吵闹声即刻涌入简植耳朵。 屋里女人带有哭腔:“这冰天雪地,你娘好狠的心,非要她一个人去上山!这不是让娃儿送死吗?” 男人忍耐地哄着:“我娘不也是着急吗,全家断了顿,她让简植想办法也正常的。” 女人哭出声来:“正常什么正常?简植才14岁啊!她又木,一个人上山,能想出什么办法?我跟你说就是你娘故意的,你娘——” 里面那男人重重叹一口气,打断了她:“行了她娘,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第一要务是找人!我这就找生产大队队长,带着人,去山上找人!” 几句话,简植大概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世的爹娘都老实质朴,娘还算有点主见,但在家里说不上什么话,爹虽然是一家之主,然而又愚孝得厉害。 至于这个还没见面的奶奶……当前的原主也不知道是逃避她,还是不敢想她,几乎没有记忆。 等她爹简大梁走过一道歪了吧唧的影壁墙,恰好看到杵在那里听动静的简二妮子。 姑娘正亭亭玉立地站着,穿着那身走之前穿的紫棉袄绿棉裤,但上面有很多破洞,又沾了泥土和雪水,不知道她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植开口道:“爹,我回来了。” 一脸愁云的简大梁又惊又喜,怀抱住女儿:“可急坏我们了,你一晚上不回家,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到了后来,才听说是你奶奶让你上山去了。” 简植这会有点儿不好意思。 前世时,她别说抱爸爸了,连个电话都打不通,这种朴实的亲昵,得逐渐习惯才行。 她松开简大跃的怀抱,跟着他进了屋门,这才把怀里护着的东西往炕上一放:“家里不是断顿了么,所以我才得上山啊。” 简植的娘叫做胡圆,坐在门口土炕边上,正在用指节粗大的手抹眼泪。看到简植进来,哭声居然更大了:“简二妮子,你怎么就这么木,让你上山你就上山,你可把娘操心死了啊啊啊……” 简植也不太习惯有人对着自己这么哭。 她想要把大家对她的关注转移到食物上,于是戳了戳炕上的玩意儿:“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回来了吗,没事儿,我还带了一窝鸟蛋呢。” 爹娘喜出望外。尤其是她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简二妮子,你一宿没睡,好歹眯一会儿,把衣裳拾掇拾掇。她娘,把鸟蛋拿一部分煮了,一会儿简瑛喂猪回来了,咱们吃鸟蛋。” 说罢,就推着她娘去了厨房。 这会儿,简植才赶紧溜到卧房,凭着原主记忆,轻车熟路地打开抽屉,拿出一面小巧的塑料镜子,好好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原主不怎么照镜子,所以简植也不太能想起来自己的模样,她方才还盘算着,看他爹相貌还算端正,他娘模样一般,如果按照遗传的话—— “哟,我长得可真漂亮。” 简植拿起镜子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觉得这结果超乎想象啊: 虽然原主的性格木木的,但外表的遗传学还是挺善待她的。 这世的简植肤白可人,眸色清淡明亮,纤长的睫毛眨下来时宛若两片小森林。高挺的鼻梁中段,还有一处性感的隆起,在旁边落下淡淡的青色的影。薄薄的嘴唇呈现淡粉色的水嫩模样,牙齿如珍珠一样洁白。 难得难得。 简植左照又照,终于听到床上一声哼唧:“姐你这是干啥呢?” 6岁的弟弟简友来从炕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鸟窝一样的毛躁头发,推开灰扑扑的大棉被。“一大早的,吵死了。” 简植瞄他一眼,指着自己的脸,捏出嗲嗲的声音:“对这么漂亮的大姐姐说话,要一点温柔好吗?” 弟弟:???我怎么觉得我姐有点奇怪。 * 扑到床上休息没多一会儿,简瑛回来了,家里也开饭了。 一锅冒着蒸汽的稀粥被端上桌来,大家围坐在一边。按照惯例,大姐简瑛先利索地挽了袖子,给大家一碗碗盛上粥来。 简植觉得这粥应该能照见自己。探了探头,果真看到自己的脸。用筷子巴拉巴拉,里面只有三五粒小米。 稀粥是常态食物,在断粮的这几天,小米的粒数只会越来越少。现在,大家都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另一小碟东西:白嫩嫩的鸟蛋。 狼窝生产大队的家家户户虽然养鸡,但鸡蛋属于奢侈品,又能换钱,还能换孩子的文具。在简植的印象中,似乎只有爹和弟弟吃过整蛋,爹是为了上工有力气,弟弟是为了长身体,至于娘和姐妹三人,只有吃鸡蛋切丝儿。 所以,这鸟蛋,不仅属于上乘的营养品,又是金贵的价值等同物,在断粮了的简植家,分外珍贵。 弟弟简友来看到鸟蛋,眼睛冒出渴望的光芒,赶紧伸手去拿。 然而,她爹“啪”得用筷子打住他:“今天,简二妮儿吃三颗鸟蛋,其他人,一人吃半颗。” 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男娃,又是老幺,已经被宠惯了,现在待遇一落千丈,两只眼睛立马泪汪汪的。 简大梁跟简友来解释:“这鸟蛋,是你姐忙了一宿,几乎拿命换来的。所以,简二妮儿要多吃!” 一家之主说完这句,大家都齐刷刷瞅着简植,简二妮儿也就是简植有点心虚。 她想,虽然确实是拿命换来的吧,但主要功臣是一只黄鼠狼。而且,其实她现在也不那么饿了,毕竟吃了几十颗野山莓。 她心尖热烘烘的,道了句:“我吃一颗,你们吃其他的就好。”为了怕大家不同意,她随口补充一句:“每人每天最好只吃一个蛋,否则会胆固醇超标。” 面黄肌瘦的全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胆固醇是个啥。 大家都在深思以往木呆呆的简植今天说的到底是什么,身后的屋门就被谁推开了。一个70左右的老太太走了进来,站到桌边看他们吃什么,眉眼笑得皱成一团,神态肖似简大梁。简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奶奶王简氏,但原主对她的记忆很是淡漠,不知是逃避还是不敢想。 王简氏道:“哟,有鸟蛋啊。这年月,找到野鸟蛋可太不容易了。可得高兴一星期。简二妮子掏的?咱二妮子可真不错。” 简植瞧见娘的脸阴沉地可怕,默不作声的。至于自己的爹,喏喏地附和着奶奶。 王简氏继续说:“刚才你们说啥,我都听到了,简植说的没错,是这个理儿。少吃点鸟蛋,营养足够了。但是呢,剩下的鸟蛋,都应该给她小叔简三峰。” 简植:??? 王简氏有理有据:“简三峰身子虚,又在鸣山那头儿挖水渠,累得要命,吃不饱可不行。前不久,大队里赵壮强不还低血糖晕倒在水渠那儿吗? 她很自然地下任务:“简二妮儿,你去把剩下的鸟蛋煮了,给你那小叔送去。” 简植感觉好大一道天雷劈在自己头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谢谢支持!作者扭来扭去求收藏,嘻嘻嘻。 第3章 当奶奶说完鸟蛋的事儿,简大梁默不作声,简植妈胡圆用脚一个劲儿在桌下踹他,简瑛抬起眼看了看爹娘,垂下了头。而简友来年纪太小,瞄了瞄大家,似乎觉得也没什么,继续咀嚼嘴里鸟蛋。 简植实在不想受这气,要按照前世的性格,早跳起来说道说道了,但她刚来这世,没有什么家庭地位,直觉告诉她,还不到算账的时候。她抱起碗,喝完稀汤,说:“那行吧,我饱了,也不用吃鸟蛋了。我去煮剩下的。” 奶奶撂下一句话,先行离开房门:“那你快去煮,煮了就带过去,那个,别自己在路上偷吃啊。” 14岁的少女声音稚嫩甜顺:“我都说饱了,怎么能会在路上偷吃呢?” 等简植和奶奶都走了出去,简植妈才说起话来:“简大梁,我都踹你半天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看着你娘讲一句话,把全家的鸟蛋都拿走了?”她叹了一口气,又道:“简植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木呢,让她煮她就去煮,她奶奶就挑软柿子捏,知道简植她也不会反对。” 简植他爹:“孩他娘,差不多行了,我看简植是老实人自有福气,不然,怎么会找到什么鸟蛋?” 他们口中的老实人简植正在往灶里添柴,噼里啪啦地烧水煮鸟蛋。 氤氲的蒸汽笼罩住那张灶王爷的贴画,让简植有了些被神灵庇佑的安全感,这才唤醒了原主对奶奶和小叔的记忆。 奶奶王简氏与单身光棍小叔简三峰一起住在村东南,简三峰属于过世爷爷与奶奶的老来得子,是奶奶拼了血命生下来的,所以极受宠爱,逐渐变成了一个妈宝男,到最后干啥啥不行。 有多不行? 现在队里算工分,一个壮劳力十天一个工分,但也是要做工分的年终考核的。简三峰上一年一会儿后背酸一会儿脚扭,实在没有借口,就说自己“满肚子牙疼”请假去也。故而,去年年底的年终考核,简三峰和一群老弱病残归位一档,分到的粮极少。同时,今年本来就是灾年,简三峰和奶奶家断顿早于任何人。 原本奶奶小叔和简植他们家是在一起住的,大家要挨饿一起挨饿,要吃饭一起吃饭,后来胡圆生了两个丫头又生了个小子,吃饭越发成了问题,奶奶就表示要分家,带着她最宠的小儿子单独过。 刚分家那会儿还成,可是后来,简植家就不堪其扰了。奶奶家吃的比以前还多,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过来“借”粮食。 最可恨的是,到现在为止,王简氏也不觉得自己小儿子废柴,依然把他捧成了个宝,反而成天说简植这个丫头片子没用,呆呆的,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大家挨饿都是赖她吃得多。 昨天傍晚,爹娘和简瑛简友来都在外头,只有简植一个人在家剁柴。王简氏捧着搪瓷碗过来“借”粮食,看见缸内不到5mm厚的小米气不打一出来,啪得把手拍到柴垛子上,哄着简植去上山。 她说:“养你这个没用的丫头片子没啥用!去上山扒拉点儿吃的!找不到吃的,就不要回来了!” 原主就这么老实巴交地上山去了。 简植能够感到,原主很怕奶奶,是怕到将近颤栗的那种。 记忆灌输完毕,她随手拿起一个磕花了的搪瓷缸,往里面垫上白毛巾,把煮好的鸟蛋一个个放了进去,又扣上盖子,装到网兜里面。简植妈这会儿抱着一叠空碗进了厨房,看着默不作声忙活的简植说:“从狼窝这边到鸣山,可得走个大半天呢,不行就让你大姐去。你昨晚都没睡。” 简植赶紧护住网兜:“那不行,我得去。你们都忙你们的活吧,家里不挺忙么。再有,我得去见见我的废柴小叔。” 胡圆:???这闺女咋了。啥柴叫个废柴? * 简植出门时不仅提了网兜子,还带了巴掌大一个棒子面饼,这是她娘出门前悄悄塞给她要她路上吃的。她娘说,等过两天收购站开工,就能把家里那头喂了一年的猪卖掉,到时候就好了。 简植一边走山路一边计算,按她爹娘这个养家糊口的方式,卖一头猪也撑不了多长时间,除非有以下三种情况: 1.小叔那只吸血虫变异成慷慨血站, 2.奶奶摇起小白旗, 3.简大梁性情大变。 而这三种情况,当前看样子都不能实现。简植叹了一口气,想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个家,她就一定得做出些什么。当久了混吃混喝的富二代,如今得费费心力。 山路漫长,想着这些事情,走了许久许久,当翻过又一个大坡,简植才看到鸣山脚下那群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 生产大队的这些壮劳力正在扛着锄头挖渠,虽然是寒冬,但每人头上都冒着热气,不少人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肌肉遒劲的手臂。 简植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问离自己最近的刘二嘎:“我叔呢?” 刘二嘎穿着粗气说:“简三峰?简三峰今天来了?” 简植一笑:“对呀,听说挖渠能比往常多拿工分,而要的人数又有限,我爹都没来,把名额给我叔了。” 刘二嘎摇摇头,表示说不知道。 简植又问了几个人,张拉锁说没看见,王德柱说有点儿印象,最后她溜去找到今天打头干活的许副生产大队队长,许副队长才皱着眉头给了她答案:“简二妮,你叔一锄头砸脚上了,在知青点儿那养伤呢。” 简植想:这还真是干啥啥不行。 知青点儿就在鸣山山根。简植往那边走去,还没到,就听见他叔在那边嚎天嚎地的。依稀听到他说:“我这可是工伤啊!是牺牲!也是流着血为经济建设添砖瓦!” 简植撩开帘子,走进屋内,终于得以看见他叔的脸。方才原主记忆给她补过课,但她光想着其他事情,没有好好辨认。现在她看到人就在眼前,差点儿叫出声来:刘牧???? 刘牧是简植上辈子的发小。就是中了帽状病毒,还来他家参加派对,最后把简植感染身亡的那位。 简三峰和刘牧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都有一双狭长的眼,眼尾淡淡上挑,高高的鼻梁可能是简家特色,最要命的是唇色感人,天生就像是抹过润唇霜一样。 单从模样上看,简三峰和刘牧,都算得上讨人喜欢。 简三峰看见侄女来了,高喊道:“简二妮子!二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受伤了,消息传到咱村了?我病号饭呢?” 简植看着简三峰的脚:“叔,你伤哪里了?脱鞋让我看看。” 简三峰突然又高叫起来:“你别过来,太疼了,我就先这样!” 旁边的知青叫做江燃,是个利索整洁的年轻人,正拿着棉花棒等候在一边,见这14岁的小姑娘过来了,跟她解释:“方才我就说要帮你叔看伤口,就说疼得脱不下来,要不要咱把鞋子给他剪下来?” 简植看着简三峰的神情,知道他大概率又是在装蒜。她直接装作原主以往木木的样子走上前去,把网兜放在一旁,然后趁着她叔不注意,双手用力抓住鞋子,往下使劲儿地一撅。 简三峰一声大嚎响彻鸣山:“你这妮子咋回事儿??”说罢,又伸出手来护住自己的脚:“你个小丫头片子的,去去去去,别看我的脚。”简植注意到,他指甲修得干净齐整,完全不像干活的人。 简植心想:刘牧啊,又或者是简三峰,你有什么害羞的?你这具身体我从小看到大,哪个边边角角的地方我没见过? 想到这出,简植捏起鼻子,另一只手迅速拎起她叔的袜子一脱一丢,一通操作快速自然,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大家这才看见,在简三峰的白净脚背上只破了一个1cm长的皮,流着一些血。 简三峰:…… 知青江燃:…… 简植:……我就说他在装蒜。 看到这幅场景,简植木木地站起身来,拿起旁边的网兜就要走,而简三峰单脚跳着蹦跶到地上,追上她:“你干嘛?那是家里让你给我捎的饭,你带走了我吃啥?” 简植抱着网兜,认真地说:“我奶奶说你上工辛苦,才让我给你带的。叔你辛苦吗?” 简三峰把流血的那只脚往前面一伸,挡住简植的路:“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木?我怎么不辛苦?我披星戴月地出发,挥了半天锄头,为经济建设流血!你别看就流这点儿血,我告诉你,里头还有内伤!你怎么能抢我的病号餐呢?” 简植眸色清澈单纯,她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自己胳膊上一道狰狞的已干涸的深深血道:“我也流过血来着,比你伤得更重,是不是更应该吃病号餐了?” 那胳膊上的血道,正是昨天原主滚落山崖时划在手上的。简植回家后,也就匆匆处理了一下,但鲜血凝固的痕迹仍深切可见,旁边还有大块大块的骇人淤青。 简三峰看着那伤,愣住了,他完全想不到侄女还准备了这一出。 侄女这会儿在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原本干净无辜的脸,带了一缕狡黠,若简三峰发现的话,会察觉到这种表情不属于以往的简植。 …… 简植趁着小叔不注意,抱着装满鸟蛋的搪瓷缸子往后一躲,迅速地拿起一颗白胖胖的鸟蛋丢到嘴里,两三口嚼了咽了下去。 简三峰:“???你???” 简植又拿起第二个鸟蛋,丢到嘴里:“我什么我,我在吃病号餐啊!” 小叔跳下了床,光着脚去追简植。 简植故作天真地看着他:“叔,你这不是也没伤吗?”说罢,就抱着搪瓷缸子往外跑了。 简植一边跑一边拿鸟蛋往嘴里塞。屋外的地面磕磕巴巴的,简三峰光着脚不太好追。等追到了,简植就亮给他看空荡荡的搪瓷缸,又张大嘴巴,冲着她叔脸上深深地喷出一口气:“你闻闻,鸟蛋的余韵,香不香??”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爷:早知道你这么爱吃鸟蛋,我把全天下的鸟蛋都给你啊! 简植:不,我会吃腻的。 黄大爷:那咱换一种吃。本大爷的鸟,本大爷的蛋。 简植:???? *** 卖萌打滚求收藏!!! 第4章 简植一口气吃完了鸟蛋,简三峰难以置信,扯着简植袖子准备上手的时候,知青江燃果断地把他们俩分开。 江燃已经在旁边盯着很久了,直觉告诉他,简植根本不是普通的14岁农村小女孩,尤其那一口一个鸟蛋之后的笑容,放肆、张扬,充满了处心积虑做事情,按部就班达成结果之后的那种成就感。 他跟简三峰说:“行了,饿不着你,知青点儿今天煮粥,饿不着你。”又对简植勾了勾手:“你,过来。” 简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前挺不乐意听人指挥号令的,今天一个劲儿地破戒。她跟着江燃去了隔壁屋,这屋背阴,很是晦暗,充满灰尘的气味。 江燃背过身去,打开抽屉,简植又是被一阵灰尘呛得咳嗽两声。 “你干什么?”她说。 江燃没有回答。 简植看着他沉默的后背,上下打量着。江燃180左右,站姿端庄有气质,细看一眼,棉袄上就连打补丁也是顺着原来的深色打,不像其他人打得让人眼花缭乱的。他像是曾经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衣领上方露出的那一小块脖颈皮肤洁白明亮,之前应该被养得很好。 江燃一直不说话,简植想了想,就站起身来:“没事儿我先走了,家里离这儿远,我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去。” 男人忽然转身过来,拉住她的手臂:“把袖子卷起来。” 简植:“什么???” 等到江燃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球冲她晃了晃,简植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要替自己消毒。 江燃的动作很轻。他低垂着眸,前面的细碎额发随着呵出的气流缓慢地一动一动,修长的手指拿着棉花球,触碰简植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问:“怎么搞的?” 简植不回答他,拿过棉球:“我自己来。” 男人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观察这小姑娘,她肤白水灵,纤瘦灵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清理,也不喊疼,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我以前见过你。”江燃说。 “哦?”简植手指稍一停顿,但没有在意,仍然继续了下去。 “你跟上次相比,变得很不一样。”江燃深思熟虑,决定试探到底。 “有哪些不一样?”简植消毒完毕,把胳膊交给他,任他用纱布缠绕上去。 江燃看着她的动作,认定她势必有问题。 以前的简植,虽然模样与现在相同,说话声音节奏也差不多,但……跟现在相比,少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会儿的简植像一张白纸一样。 现在的这个,是彩色的。 他讲:“你们狼窝生产大队,偏远,僻静,这种地方,你知道容易出什么事儿吗?” 简植摇了摇头。 江燃:“容易出妖精。” 有妖精才能发生这种奇怪的事。 简植稍想,狂笑出声,笑得一嘴珍珠似的小白牙露出来,在背阴的屋子里明晃晃,看得江燃心尖儿一颤。 简植把棉袄袖子放下来,准备往门外迈:“江哥你别跟我宣扬封建迷信知识啊,我和你说,我们这边多数人轴得很,一根筋儿,你小心你这话说出去——”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说:“妖精怎么了?说不定在现在这时代,全国的妖精也觉悟高了,它们要像全国知识青年一样,与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儿,接受再教育。”说罢就走了。 江燃抱着胳膊,又是默不作声。 * 简植没有在意江燃的话,他就算察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也没有什么证据。这会儿她匆匆上了山道,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后怎么坦白鸟蛋的事儿了。 她扼腕,原主简植在家里真是一个没地位没话语权的人,得逐渐树立地位才行。 之前在前世,她在富二代圈子中的地位是用钱砸出来的。 那么现在……她挠挠脑袋,心想:我除了这把好相貌,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优点。 她决定试试唱歌,反正空旷无人,干脆扯起嗓子: “偶滴老嘎,就组在则个屯。” “偶系则个屯里,土生土长滴羊。” ……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惊艳了。 14岁的原主嗓子生得极好,明明一首土了吧唧的歌,唱得还挺亮润,惊起不远处枯树上一群麻雀。树后面有一小只黑影一闪而过,不过简植没有在意。 她有意再换一首这个年代的曲子,可是想了半天,突然发现:在原主的记忆里,一首歌也不会唱。 ……还真是木啊。 她对自己说:“你说,如果用这把好嗓子好相貌,进军影视圈怎么样?” 肚子嘲笑她:“咕。” 简植:……我怎么又饿了。 不是刚吃了那么多鸟蛋么。 现在距离家还很远,估计要走一个半钟头。 她皱着眉头,感受到一股带着疼痛的饿意涌上来。从小到大,除了减肥那次,还真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地感觉到饥饿。 简植挺烦这种感觉的,她原本是个嚣张肆意的人,是自由的,是不被控制的。但饥饿演变为她的头号掌控者,让她腿软,让她想求饶。 不敢浪费体力唱歌了,她沉默着又走了几步山道,步伐以显而易见的趋势变缓,像踩在棉花里,一步一步失却了主心骨。 她看到了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些金色星星,颗颗亮丽闪耀,紧接着就软绵绵地坐了下去。 简植明白,此时饿死倒是不至于的,至多是个低血糖。她想,等坐一会儿,运气好点儿,金星下去了,她再继续赶路。 …… 突然间,她依稀从金星的后面看到一道火焰一样的小小影子从不远的树后窜了过来。它灵动、明亮,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简植惊喜又虚弱地说出来:“哟,是你呀!” 是昨天那只黄鼠狼,它跳到简植面前,整个身体仍旧暖烘烘的,像个小暖炉一样的蹭着她。车厘子一样的眼睛净澈透明,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简植:“我饿……” 黄鼠狼突然提起来一只什么东西,放到简植面前。 原本欣喜万分的简植定睛一看,再也不顾什么低血糖什么饥饿,嗷嗷地叫出声:“我不是和你说我不吃野味吗啊啊啊啊,而且我还怕耗子啊啊啊啊啊!!!!!” 黄鼠狼那表情似乎是:来不及了现在只有耗子了。提着一小只就往简植的脸上凑过去。 简植立马“嗷”地一声昏古七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简植缓慢睁开眼睛,金星不再,她发觉自己还在之前的那个山道上。 但记忆朦朦胧胧,她有点想不起来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只记着自己要赶紧回家,否则家人又要着急了。站起来走了两步,感到腿部有力量,身体有动力,头脑很清楚。 但只有这些记忆吗? 她发觉脸颊发酸,可能无意识间咀嚼过什么,突然觉得手有点痒,抬到眼前,紧接着看到一根灰溜溜的毛。 简植盯着自己的手,“嗷”一声晕倒之前,看到黄鼠狼跑过来摇着小手,仿佛在奋力解释什么。 然而来不及了,她说晕就晕了。 * 再次睁开眼睛,简植发现自己身上一颠一颠的,她正趴在父亲的后背上。简大梁的后背坚实宽阔,步伐急促慌张,正拼了命一样地往狼窝生产大队的方向跑。 简大梁感受到后面的动静,赶紧说:“简二妮子你醒了?你等等,咱们马上就去找医生。” 简植感觉到父亲已经急坏了,甚至说话都带着颤,她轻轻地说:“爹,我没事儿,你别着急。” 简大梁好像带着哭腔:“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哩?丫头,爹对不起你……昨天也没保护好你,今天,要不是我出来寻你,你都晕死在半道上了。你早晨就喝了那一碗稀米汤!是不是饿晕过去了?” 简植的心里暖烘烘的,她想,自己的爹虽然愚孝,但至少还是疼自己的,现在发生了这出大事儿,也许他以后会对奶奶不再那么顺从。 她缓缓启唇,说:“对,我是饿晕——” 与此同时,肚子很配合地赶在她的话稍结束之前:“嗝。” 简大梁:…… 简植:…… 简植说:“算了。爹,我其实没事儿,也没有饿晕,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现在已经恢复力气了。” 简大梁慢慢放简植下来:“你真不饿?” “嗯,我不饿。” “那你怎么会晕倒?” …… 简植思来想去,很坚决地说:“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简大梁:“啥事儿?” 简植:“今晚回家后,奶奶可能会很生气地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一定要说,我是饿晕倒在半路上的。尤其可别说我打嗝,” 简大梁看着一向木木的女儿态度坚决,眼底有火苗。他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深切记得,方才发现晕倒女儿时自己的慌乱,那种像天塌了一样的无措和绝望。 面对这样的女儿,她说什么都依。 简大梁道:“你奶奶能因为啥事儿生气?不过你这么说,行,爹听你的,你就是饿晕倒的!” 后来,过了好久,简植委屈巴巴地问:“爹,你闻我刚才打的嗝,是啥味儿?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理智不清醒了,总猜想一些可怕的东西,嗅觉也混乱了。” 他爹奇怪地说:“你怎么了?那是好大一股野山莓味儿啊。” 这会儿他也发现问题了。 这大冬天的,哪里冒得出来野山莓啊。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我不晕血,我晕耗。 *** 在山道上打滚的前线记者求收藏,嘤嘤嘤嘤!!! 第5章 那天回村之后,已然很晚了。简植坚决说不用去找医生,简大梁才由着她一起回了家。 轻车熟路地爬上卧室炕上,钻到被窝里,大姐简瑛被她吵醒了。大姐用胳膊拐了一下简植:“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在鸣山那儿呆那么长时间?” 简植困得不行,不想聊这个话题,就支吾着糊弄了一下。 大姐仿佛忍了一会儿,才问她第二件事儿:“你去知青点儿了没?看到江燃了吗?”想了想,又说:“算了,你木木的,每次过去,都只顾做别人交代的事儿,完全不注意旁人。” 简植:……?? 简植想笑:“我见到江燃了,不就是长得挺高的那个。” 她一个翻身过来,借着月光看到姐姐红扑扑的脸:“但你问他做什么呀? 简瑛从来没见过简植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仿佛能看到人心底似的,什么也藏不住了。她被唬了一下,立马拿被子往上一提,掩住脑袋。 简瑛的声音从被子下面浅浅地溢了出来:“我想问问你,他好不好。” 简植:…… 70年代的人真淳朴。 好不好是什么,全胳膊全腿算是好?像简三峰一样有个1cm的伤口就算不好? 简植扒开被子,冲里面说:“你想知道他好不好,就自己去问啊!明天早点出发,自己去鸣山,想问什么问什么。” 简瑛往被子里又缩了缩,简植不逗她了。 隔了好一会儿,简植才假装自言自语的样子,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江燃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听简瑛不吭声,简植把话继续说完:“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孩子,就算家里现在没钱了,以前也很有钱的那种。这人聪明、胆大、见识广。而且,他们知青迟早都会离开的,江燃那样的人,也会找个差不多的女孩做女朋友,姐,你趁早别往他身上想。” 简植说完就睡去了。简瑛也没多大在意。她想,我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妹妹,懂什么搞对象?全生产大队的姑娘都喜欢江燃,她简瑛漂亮能干,万一江燃能看得上她呢? 到时候,若有一天……江燃带着自己去省城,带着她去长见识,总比在村里呆一辈子强。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简瑛像往常一样穿了衣去喂猪,垂着头迈出屋门,险些撞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上。等抬起头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燃就这么出现在面前。 简植娘正在烧水,听见动静之后扭过身去,看到自家大闺女的双颊像苹果一样红,对着那男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简植娘胡圆大概记起来这个后生是鸣山上的知青,由于模样很俊,挺讨生产大队小姑娘们的喜欢。她赶紧扯了下闺女的袖子,邀江燃坐下,又说水不够,喊简瑛再烧一壶给客人喝。 江燃摇头说不用了,他忙完了就得赶紧走。 简植娘道:“忙?你来忙什么?”她还以为江燃来找简瑛说事儿呢。 江燃把手上一个铁皮药箱放桌上,四面张望,找那个小巧的身形:“我找简植。她手腕上有道伤,挺厉害的,我昨天忘了和她说得换药,否则会感染。我这一大早带着药赶过来的,给她处理完了,还得回去。” 简瑛:“…………”我妹啥时候手上有伤了,我咋不知道。 简植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才走了出来。 江燃看她揉着脸上被枕巾褶皱压出的印子,脸上露出一丝云淡风轻的笑,声音低沉:“来,手给我。” * 江燃垂着眼,埋头给简植处理伤口,感受到女孩子轻轻浅浅的呼吸呵到自己手上。 昨天晚上,他一直想着简植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记起女孩子天真的笑,觉得这姑娘就像冬天冰封的河床,表面平静,下面不知道涌动着什么样的暗流。 正想着这些事情,他听到背后门一动,扭过身去一看,呵,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太太,穿一身深蓝袄子,扫了一圈屋内场景,目光凶神恶煞的。 是简植的奶奶来了。 王简氏一进门儿,简植眉头平静,紧紧抿起下唇,像是封住马上要溢出来的情绪。 而奶奶气性正旺,只急着问简植一句话,灰白的头发随着声音节奏一颤一颤的: “简二妮子,我问你,昨天不让你偷吃鸟蛋,你怎么还全给吃了?你三叔他一颗鸟蛋也没吃到!” ……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简植妈。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昨天的事儿。 她道:“鸟蛋?妈你弄清楚了吗?简植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她怎么可能偷吃鸟蛋?” 简瑛也道:“奶奶,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弄错了?简植不会多吃鸟蛋的。” 简植她奶奶呵呵冷笑一声。 “都这时候了,你们娘几个还维护简植?” 她叉着腰,声调越来越高:“来来,二妮子,你自己说,让你带的那些鸟蛋都去哪了?你小叔昨天还受了工伤,回来就在家里疼得受不了了,还说鸟蛋全让你吃了。到现在都没起床,我问他啥他都不说!肯定是饿过劲儿,低血糖了!” 江燃正在拾掇酒精的手指一停,原来是这事儿,看简植她奶奶也不好惹,这小丫头该怎么办呢。正猜想着简植会怎么给自己找借口—— 简植启了唇,声音软软的,带着无辜:“对,鸟蛋都让我吃了。” 奶奶瞪大眼睛:“你们听见了没!” 简植娘:“简植你好好说,你怎么会吃鸟蛋?” 江燃心里:…………你倒是应得挺利索。 女孩子嘴角以旁人不易察觉的角度弯了弯。 这幅场景,只有距离她很近的江燃才能尽收眼底。 她道:“不错,是我吃了,可我不是偷吃的呀,我是光明正大的吃的。” 她用手指了指江燃:“江大哥作证,我是当着人们的面,在简三峰面前吃的。” 奶奶:“???你还这么嚣张了?你脑子怎么回事儿?” 正巧简植爹也进了门,他刚从村口打水回来,这会儿看家里在吵架,还有外人在,赶紧站到老娘旁边,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简植淡淡地讲:“奶奶,我脑子肯定是没事儿。你不去问问我叔,反而找上我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昨天,我带着鸟蛋,去了鸣山,大队劳力都在那儿干活儿,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叔。人家说,我叔受伤了!歇着呢!” “我就想,那我这鸟蛋可得赶快给他送过去呀,这可是给咱大家子最辛苦的人,当做病号饭的!” 王简氏也点了点头:“亏你知道,那可是病号饭!” 简植看着奶奶,声音清亮:“可是,我叔一点也不辛苦,而且也没什么病。他就是锄头不小心磕到了脚丫子上,破了个一公分长度的皮,就赖在人家知青点儿不干活了!” 好大一个转折…… 王简氏恼羞成怒,脸被气红了:“你净瞎说!你这个妮子!你你你!”她提起床下烧火炕用的一根柴火棍,冲简植打去。 简大梁颤音道:“娘!” 胡圆捂住了眼。 这种事儿也不是发生过一两次了。 然而,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及时卡住那根柴火棍,在棒子距离简植手臂只有一公分的时刻。 江燃止住棍子,抬起头来,额发向后掠去,瞬间露出深邃乌黑的眼,那和缓有力的声音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吃惊片刻: “大娘好,昨天我就在鸣山,简植没说错。” “简三峰呢,的确没干什么活,也没受什么伤,就是脚上破了点儿皮。生产大队长还说他偷懒,批评教育了一顿。他也的确算不上说去吃什么‘辛苦饭’、‘病号饭’。” 这话讲得有点儿尴尬,但又不能不说完。他淡淡道: “不过他也没饿着,昨天知青点儿吃粥,他胡噜胡噜吃了好几碗,吃得我们好多人都瞪他。” 简植:“…………噗。” 胡圆和简瑛都掩住了脸,肩膀发颤。 但奶奶还是觉得亏,摔下棍子,狠狠瞪着简植:“那你就把那鸟蛋全吃了?一个不留?都不给你叔尝尝?” 简植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很委屈地说:“我饿啊,奶奶,我特别饿,饿得受不了。” 王简氏:“能有多饿?” 这会儿,一直悄没声的简大梁倒是开口了。 “昨天,简植丫头的确是饿得不行了。” “娘,头天简植让你给弄到山上去了,她一夜没回来。早晨到了家,也没吃什么。紧接着还要给他叔送饭。后来,就算吃了那点儿鸟蛋,也根本不顶事儿。” 说到这里,汉子居然嗓音带了些颤抖,眼眶发红: “简二妮子到了太阳落山也没回家,我心里急,就去山路上找她。结果这孩子饿晕倒在山路上了!要不是我去寻她,她就饿死在那儿了!” 简植心里暗暗叫了声“好”。爹果真不负期待,在这节骨眼上想起来她昨天叮嘱的事儿。 简植她娘也是头回听昨晚上发生的事儿。 她吃惊、揪心、自责,这会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对王简氏说:“娘,你看我们都成这样了,就别再从我们这儿抠粮食了!他简三峰有手有脚,就该伺候老娘,偷懒怎么行!你一会儿让简植上山,一会儿让简植送鸟蛋,还要打她,这姑娘不是你亲孙女吗!” 王简氏这下脸上灰一阵红一阵的,终于走出门去,还叨叨着“屁大点儿的姑娘那么大胃口,说出去让人笑死了。”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她实在没话找的话,便没有在意。 江燃看这一家人结束了纠纷,就忙不迭地把东西拾掇到医药箱里,对简大梁和胡圆说:“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胡圆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江燃,你可是个正派人,今天多谢你了,再喝几口水,我让简瑛送你呀。” 江燃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那边还有事儿,得赶紧过去。”说罢,就起了身。 可能是想到什么,他又说:“简植,屋里头太暗,我不太能看清楚纱布给你缠得好不好,你出来一下,我对着天光看看。” 简植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跟着江燃走了出去。 她伸出一截白藕一样光洁的手臂,把缠着纱布的手腕亮给他看:“谢了。” 江燃却没理会这手腕,他皱紧了眉头,下颌线绷得很紧:“你怎么回事儿?大冬天,前天去深山一宿没回来,昨天又饿晕在山路?你这身板怎么回事儿?” 简植大大咧咧地说:“你就问这事儿呀,其实嘛……也没发生什么。快走吧正派人,顾好你自己吧。” 江燃眉头跳了一下,一个嘲弄的笑容跃然脸上:“我正派?” 他拎着箱子扭头走了,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也是,比起你来,我觉得我挺正派的。” 简植这个人,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着江燃的背影,简植对着天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揉了揉胃:一大早的,不提饿晕这事儿还好,一想到那黄鼠狼怼她脸上的那玩意儿,她就想吐。 今天,得上趟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爷: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江燃的字数比我的字数多。 作者:嘤。 黄大爷:而且简植一想起我干的事儿就想吐,什么鬼! 作者软弱地小声说:……过几年,她照样会因为你干的事儿想吐,还是吐10个月的那种。 *** 尖叫说出一句话:卖萌打滚求收藏! 第6章 简植送了江燃走,先回屋跟大家说了一件事儿,把家人都惊到了: 鸟蛋并没有全部拿走。 头一天她炒鸟蛋的时候,心里实在气不过:全家人分鸟蛋都这么扣扣索索的,怎么能全给小叔呢? 所以,当时,她只往缸子里放了一部分,剩下的就都藏在厨房外的草垛子里了。 简植爹看到这堆鸟蛋,心里有股子说不清的滋味。 方才,他已经附应着简植骗过亲娘一次,这会儿发现居然还有不少鸟蛋,心里头觉得怪怪的,他说:“我说简二妮子……你这样可太……” 简植娘知道简大梁要说什么,高声打断了他:“这样可太好了!简二妮子可算聪明了一回。” 简大梁:…… 简植娘看了眼屋外,瞅着实在没人进来了,把门用力一反锁,把简植捧在手中的鸟蛋放到木桌中央,喜气洋洋地拍了拍巴掌。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别人发现他家吃大餐似的说: “看来这鸟蛋就该咱们吃,来,咱们好好地吃鸟蛋!” 简植坐到桌边上,等简瑛盛粥,小声劝诫简大梁:“爹,虽然我骗人不太对,但这鸟蛋真的不该给简三峰。你知道吗,不劳而获是会上瘾的。” 小弟简友来已经在脸盆里洗干净小手了,坐了过来。他不懂姐姐在说什么:“啊,你说什么?不劳而获会上瘾?” 简植道:“对呀,越努力工作的人,越会享受工作带来的成果。对于简三峰那样的人,他们反而会觉得,有便宜不赚王八蛋,明明躺着就能吃鸟蛋,以后干嘛还要好好干活?这样的人,就应该饿上他几顿,一个鸟蛋都不能吃。” 一家人听着她这话,觉得这腔调挺新鲜,也的确有道理,尤其是简植娘连声赞同着点头。 简植爹也便放下心中忧虑,拿起筷子,高高兴兴地说:“来来来,咱们可劲儿吃!” 小弟简友来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隐约觉得姐姐是个大功臣,他抢先拿起一个鸟蛋放到简植嘴边:“姐,你吃!” 简植昨天已经吃了不少颗了,现在也不饿,于是坚决地把自己的鸟蛋让给大家。小弟一边吃一边形容:“真好吃啊!蛋清软软的,蛋黄沙沙的,姐,你怎么那么厉害,你今天还能上山去掏一窝鸟蛋吗?” 简瑛笑出声来:“你当你姐是神仙呐,一上山就能掏到鸟蛋了?” 简植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谁说不能啊?能。” 简大梁:“???”我这闺女咋又木回去了?刚才看着挺精啊? …… 另一边,王简氏头一回气得拿扫炕笤帚追着揍简三峰:“我让你偷懒!我让你偷懒!丢死人了,活该你没吃到鸟蛋,今天饿一天吧!” 简三峰捂着屁股在屋里上窜下跳:“谁让你去简大梁他家自讨没趣的!这事儿还不是都赖你?家里本来还有红薯干,你非得还去人家那要鸟蛋!” 王简氏气得手脚哆嗦,差点把扫炕笤帚摔断了。 * 简植真的准备上山了,跟大家说要掏鸟蛋。 她上次上山,几乎什么也没带,这次可是准备了好半天。 她不仅拿杯子灌了温水,还带了几条手帕、一小打草纸,他爹娘看她往布兜子里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是疑惑。按他们闺女所说,真那么好运气?这大冬天的,就那么容易找到鸟蛋了? 还有,她带草纸可以理解,万一要解个手什么的。 可是她还要带纸和笔,还有简友来的小人书是要闹啥??? 简植看着爹娘的样子,道:“你们放心吧,我就去山上晃晃,鸟蛋么,我能掏到就掏到,掏不到我也就回来了。这次肯定能早点儿回来,不会出昨天和前天的岔子了。” 等简植走出门去,简大梁看着媳妇胡圆,用手敲了敲脑袋:“你说,咱孩子这儿没问题吧。今天真的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胡圆看到这出,杏眼怒睁:“你净瞎说啥!” 简植一出门就撒欢地跑走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去狼窝山找黄鼠狼,脚下跟抹油一样飞快。 只不过,她在狼窝山半腰遇到一个不想碰见的人,生产大队长的儿子陈龙生。 陈龙生与她同龄,在原主的记忆里,陈龙生仗着自己是生产大队长儿子,又觉得简植呆,经常欺负自己。他戾气重,手腕狠,简植穿越过来的时候,经常想要躲过他避开他,没想到在这山上见到了。 陈龙生正哼着小曲,在光秃秃的梯田里刨着什么东西,听见附近草丛窸窸窣窣地响动,眉眼一挑,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物,他拿着什么东西往简植身上一丢:“你,站住。” 简植蓦地停住。她随手接到一块干干瘪瘪的红薯块子,意识到这是他在地里淘喂猪用的、但是人吃不了的红薯块子。 一脸痞样的陈龙生又捡起一块土坷垃往简植身上丢,这下,她弯腰一避,就躲开了。 陈龙生以前欺负简植从来没失手过,看简植躲开了,又气又恼,直接走上前来:“我让你站住。” 简植:“我是站住了啊。我站得可稳了。” 陈龙生伸腿绊简植,准备抢过她的布兜。简植根据原主的记忆推断,他这是准备把兜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以前,在学堂的时候,他就这么把自己的一兜子书倒进学堂的旱厕。 简植不假思索,反手一个擒拿,格住陈龙生的手,弄得他嗷嗷大叫。 陈龙生:?!?!?!她咋回事儿。 简植:“就你这样的还校园凌霸?这两下子还跟我比??大队长儿子了不起了?请过私教学过格斗擒拿吗?” 陈龙生:……什么霸?什么拿? 简植看陈龙生吃痛,心想再继续下去,他得脱了臼了,当下收手,拍了拍灰,若有所思地问:“我还没问你干嘛呢。” 陈龙生使劲儿揉着自己的手腕,愤愤地踢开脚下的土坷垃:“你想知道?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简植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山上走,听见陈龙生在后面不怀好意地笑:“话说,你家猪该卖了。你家都断顿儿了,猪也没啥东西吃了。猪饿得比人还瘦,到时候还能卖得出去?” 简植轻皱眉头,想着先搁下这件事。当务之急是脚底抹油一样地往山里爬。她可得快点甩了陈龙生,不能让他看见黄鼠狼。 * 山深处的初阳比山脚的样子更加灿烂美好,阳光透过树木缝隙渗透下来,又穿越一晚上植物们吐露的雾气,形成了一条条的光带,简植想起这就是丁达尔现象。 踩着被雪压弯的草,迈过之前走过的道儿,简植一路上都不曾看见黄鼠狼。 若不是看到自己曾经搬过的石头,附近那棵大树,还有高高的崖壁,她还真以为自己走错道儿了。 她站在黄鼠狼洞口叫唤:“黄鼠狼,黄鼠狼!” 没动静。换个叫法。 “阿黄,阿黄!” 还是没动静。 “我饿了,哎呀我要饿晕了!” 喊出这一句,不远处干枯的草丛窸窸窣窣,跳出来一个灵巧身形,面前如画幅一样的积雪初阳场景,顿时由于这火焰的颜色变得鲜活起来。 那小只眨巴着车厘子一样的大眼睛,拱着小爪子,往简植手上塞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是颗小红果子。 简植觉得有点儿好笑。把野山莓放一边儿,道:“我喊你,你不出来,我喊饿,你就出来?” 黄鼠狼眨巴眨巴眼儿,伸出前爪挠挠头。 她一只手抵它下巴上:“罢了,下次你记住,我喊你阿黄,你就出来。我喊你,自然是有事情的。” 阿黄若有所思地坐下。 简植把布兜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拿出纸和笔,跟黄鼠狼说:“阿黄,上次你差点让我吃耗子,我这回是来好好教你的。” “你知道吃耗子有多大的风险吗?2019年,内孟谷自治区的两个人经过专家会诊,确认得了肺鼠疫!当时首都北晶好多人都被传染了。为什么那两个人得了肺鼠疫呢?因为他们吃耗子!话说这肺鼠疫,很多耗子类,比如哎不,啮齿类的动物都会成为宿主啊!什么灰旱獭、红旱獭、还有喜马拉雅旱獭!” “吃耗子,除了可能会感染肺鼠疫,还有可能得腺鼠疫、败血性鼠疫、皮肤鼠疫、肠鼠疫还有扁桃体鼠疫。” “我一个简植得这病算什么,到时候,整个狼窝生产大队,都有可能被我传染!” 简植认真道:“那你以后还想吃耗子吗?” 黄鼠狼摇摇头,嘴巴里还小小地干呕了一声。 她满意地鼓掌:“那快把你洞里的耗子丢掉!你这么厉害,怎么也得屯着10多只吧。” 黄鼠狼飞快地窜到洞穴深处,拖出来一只大袋子,掩着袋子口,像是不好意思让简植看似的,就垂着头嘿咻嘿咻地拖着往远处走。 简植蹑手蹑脚地跟过去。等黄鼠狼把袋子里的东西往一个大坑里一丢,她凑过脑袋去看了一眼,差点又晕耗过去了:无数只的家鼠、野鼠、土拨鼠,以前在网上看过的灰旱獭、红旱獭还有喜马拉雅旱獭…… 这货到底为啥这么能找吃的????? 喜马拉雅怎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爷:我的实力,不说则以,一说出来吓死你。 简植:…… 黄大爷:但某些实力我不喜欢说,我喜欢身体力行。 简植:??? *** 文章关于“肺鼠疫”的相关内容来源取材自百度百科词条。 *** 疯狂存稿中,爆更不是梦,喜欢的小可爱一定要收藏我,嘤嘤嘤!! 第7章 简植看到那十多只额头上有“黑三角”的喜马拉雅旱獭后惊呆了。 黄鼠狼看到她满眼惊愕,车厘子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尾巴一勾,跳跃着要她一起回窝。 简植蹲下身来,拿起纸笔画着,半是试探半是认真的科普:“那你这里有蝙蝠吗?蝙蝠也肯定不能吃的,能传染狂犬病、亨德拉病毒、尼帕病毒、汗塔病毒、还有帽状病毒……” 黄鼠狼跑到洞穴深处,拽出一个麻袋,依旧是掩着袋口,嘿咻嘿咻地脱到洞外那个大坑那儿:“哗啦……” 等它回来,简植继续:“那你这里还有果子狸吗?果子狸容易成为SARS病毒等多种病毒传播的中间宿主,携带多种体内寄生虫,包括旋毛虫、斯氏狸殖吸虫等,会损伤肺部和中枢神经…… 黄鼠狼继续跑到洞穴深处……拖出去麻袋……“哗啦”…… 简植已经腿软得不行了,靠着洞壁坐了下去,继续画:“你还有穿山甲吗?穿山甲身上有好多种寄生虫,传播回归热、Q热和出血热,体内的寄生虫包括弓形虫、肺吸虫、绦虫、旋毛虫等,会损伤肠胃,引发心肌炎、肺炎、肝炎等并发症。” 黄鼠狼拽出个更大更大的麻袋,眨巴着眼……拖出去……“哗啦”…… 简植瘫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精啊我的祖宗。 是不是我无论说出什么动物,都能换来一大袋子的“哗啦”? 黄鼠狼不介意简植那百感交集的表情,这会儿蹦到她膝盖前,歪着小脑袋,瞅着纸笔,要等她再下点儿什么命令。 简植:“你上哪弄的这些吃的?” 黄鼠狼摇摇头,它不太明白。 简植认真点着它的小鼻子:“你以后可别再下去到村里了,也不能跟着我,平常记得躲好,把自己藏严实了,你不仅是个大毒瘤,又是个大宝藏。只许我来找你,你不能到处乱跑。” 黄鼠狼这回好像能明白,又点点头。 简植满意了。她这会儿想起来把布兜子打开,拿出简友来的小连环画册:“对了,我这次还给你带礼物呢,看你挺聪明的,以后我教你认字可好?这个《草原英雄小姐妹》,说的是龙梅和玉荣为了保护公社经济财产,大风雪里找羊群的故事……” 黄鼠狼看到连环画册,激动地“吱吱”叫个没完,眼睛冒出了光芒,在地上滚了N个圈。 简植:“喜欢?” 黄鼠狼:“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简植:“那我下次还给你带。你过来,我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她想对黄鼠狼更亲昵一点儿,于是探过身去,双手架在它两条小胳膊腋下,把它提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她意外地发现,这小只还挺轻的,一拎就能拎起来,跟猫差不多,但是比猫的肌肉纹理更结实、紧致,充满了力量感。 黄鼠狼非常温顺地用小脑袋蹭了蹭简植的掌心,小火炉一样的身躯暖着简植,然后迫不及待地要求简植快给它读故事。 简植便温柔地给它念着:“1964年的2月9日,小姐妹自告奋勇,为生产队放384只羊……” 时间缓缓地流过去。 太阳逐渐从山脚下来到半山腰,又到了山顶上,又微微向下斜去。 一人一黄鼠狼沉醉在小姐妹的世界里,如此安宁和谐,直到简植贴着黄鼠狼的肚皮传来“咕”地一声,那小小只才激动地抖了一下。 简植:…… 她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阿黄啊……” 简植认为此时已经和它树立了某些友谊和信赖了,但轮到她说请求的时候,还是有点儿说不出口…… “你还有鸟蛋吗?我家人都挺饿的。或许……你还有红薯块块和猪草吗?我家猪也有点儿饿……不用那种圆滚滚的红薯,干瘪瘪带虫子眼儿的也行。” 她原是个不愁吃喝的富二代,从来没有这样,求完人的粮食还要求猪的粮食,说出这么尴尬的句子,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黄鼠狼站起来,用小爪子握了个拳,捶捶自己胸膛,跳进洞穴深处。 * 简植是提着个布兜子上山的,这会儿,她拎着个麻袋回来。为了防止别人看见她,还使用富二代简植深谙的攀岩技巧另辟蹊径,换了条路径回家。 自家后面就挨着一道山崖壁,从来不会有人从这儿进家门,所以,当简植从崖壁攀到房顶下来进屋的时候,把正在纳鞋底儿的胡圆下了一跳。 她娘说:“你从哪进来的,院门儿没动静啊?” 简植竖起食指,在嘴唇上“嘘”了一下,接着把麻袋放进屋内地上,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用碎花布裹好的连鸟蛋带鸟窝一窝子。 红薯块子N斤。 整整齐齐缕好的猪草N捆。 胡圆先是惊喜,然后是惊吓,针头一拐,在手指上扎出个血滴子: “简二妮子,你这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这也太奇怪了。 先说鸟蛋,她昨天带回来一窝就已经够不容易了,今天上山前又保证说再带一些回来,就真的带了这么多。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再说红薯块块,那一看就是喂猪用的,蔫蔫的又小又干,人是没法吃的,一般在地里翻上半天才能找到一两个。据村里孩子说,从山下的地里到山上的梯田,翻这小红薯头子非常费力。 最奇怪的是猪草,现在什么时节?冬天了,冬天上哪弄这么多绿油油的猪草?这玩意儿也不能囤,蔫得可快了! 简植还没说话,身后屋门打开,是简大梁进来,他一看到屋里面地下的东西,冒出一句话:“我亲娘嘞,这是观音菩萨对你显形了吗简植?” 简植:…… 她压低声音,对爹娘讲道:“这些东西呢,先放起来,不然招人嫉妒。猪不要一口气吃太多,慢着一点一点地加餐,免得撑死,然后尽快卖到收货站。至于东西是从哪来的……你们不要问,问我也不会说,也不要管我。”说到这里,她声音极严肃、极郑重:“否则,如果你们非要问,咱们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儿了。” 胡圆率先点头:“行了二妮子,我知道了,去山上忙活大半天,你快先洗手吃点东西。” 等简植去找脸盆的时候,胡圆拉着简大梁进了院,她关上身后门,确认简植不可能听到,才跟简大梁说:“你去咱村的水井那儿再溜达一圈,那边聊天的碎嘴子老婆子多,你也不用刻意问,就是听听有没有谁家遭贼了。” 简大梁神色凝重,军绿色棉袄往身上一披:“行,我问问。但看着不像偷的,简植丫头不是挺老实的么,还有那绿猪草,现在谁家还有这玩意儿?” 胡圆小声催促:“我让你去,你就去!我心里不踏实。” 简大梁往外走:“我看嘛,不是偷的,就是观音娘娘显形了……” 胡圆瞪着杏眼开玩笑:“你这个汉,话胡乱。再宣扬封建迷信,我去大队举报你!” 过了约摸半个钟头,简大梁顶着寒气进了屋,看简植不在,把手拢成个小喇叭,搁在胡圆耳朵边上:“媳妇,没人家丢东西。你说,要是没菩萨娘娘的话……” 他声音里的疑惑浓得不能再弄:“是咱简植最近修成正果了????” * 又一天的一大早,简植跟着简瑛去到猪圈,看着她把最后一捧小红薯干丢了进去,拿叉子和其他猪食拌了拌。 经过最近的狂抱佛脚,她家的猪又在迅速贴膘,肚子上的肉圆滚滚的,哼唧起来带着瓷实体腔内传出来的浑厚嗡鸣。 之前,谁都知道她家猪特别瘦,最近,为了怕人看见后诧异,他们还多给猪圈加了个草垛子柴木盖。 简植看猪吃得很欢快,问了句:“今天是不是吃得有点多了?会不会撑着?” 简瑛笑道:“以前你没喂过猪,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家有个卖猪秘诀,就是临出门前,要给猪吃得饱饱的。因为收货站那边除了给猪称重量,还要摸着猪的肚子,给猪分等级。” 简植:“啊?摸肚子分等级?” 简瑛点点头:“对,他们会摸一下猪肚子,如果觉得很瓷实,就觉得养得好,级别就高。如果宣乎乎的,级别就低。咱家么,每次卖猪前,都会给猪喂个大饱,肚子里装满红薯干,这样他们一摸,就肯定是高级别的了。” 简植恍然大悟。跟姐姐喂完了猪,绕过院子进屋门,她颇期待地大声说:“那我今天也要跟你们去卖猪,我都没见过卖猪的!” 话音刚落,屋外头传来嘎嘎的笑声,是生产大队队长的儿子陈龙生。 “哟!你家今天也卖猪呀!还好意思卖吗?就你家那猪,走到半道上就饿死了吧,哈哈哈哈哈!把猪皮剥了,里面就只有骨架子吧,哈哈哈哈哈!!!” 简植听见了那个“也”字,走出院子,跟陈龙生说:“你家也今天卖猪?那能不能蹭蹭你家板车,咱们一起去卖?你也知道的,我家猪特别瘦,占不了多少分量……就算只有猪皮猪骨架子也得卖,毕竟,我家太穷了……” 陈龙生狂点头:“哈哈哈哈哈行!!”他想:这简植怎么又这么木了!好话赖话听不出来吗,还要和我家用一个木板车,到时候我看着她家的猪,又能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关于蝙蝠、果子狸、穿山甲的科普内容取材自《营口日报》的《战疫情·特别报告》。 第8章 简植迈进家门时,爹娘正商量着去找奶奶借板车拉猪。她赶忙说道:“不用去找奶奶借,今天生产大队长家也卖猪,他们过来帮咱拉。” 简大梁和胡圆面面相觑,简植仿佛看到他们在想什么:“不用觉得奇怪,不是大队长说的,是陈龙生说的,他不是我同学吗。” 简植爹娘心道:就是陈龙生才奇怪啊!他总是欺负你,怎么今天这么好心了? 好心的陈龙生已经在回家路上笑开了花,很多同学都出来打水了,他见一个就说: “简植那呆子今儿也要卖猪了,还说要蹭我家板车。” 倒是真有同学跟着他笑: “不久前她家猪不是还说瘦成皮包骨吗,这怎么卖啊。” “对啊对啊,还想蹭你家板车,别让你家那大肥猪给挤死了!” 陈龙生还盛情邀约:“待会儿我去拉猪,欢迎你们围观,看看瘦成猴的猪长什么样!” …… 生产大队陈队长当然不知道儿子在想啥,他平常净忙着,也曾从别人耳中听说儿子欺负简植,但也不去细想,往往就打两顿,以为这就是这年纪孩子的小打小闹。 今天,儿子进了家门,听说他还要帮她,第一反应是儿子可算长大了,知道团结同学了。 然而,那第二反应,就是生气:“两头猪,你让我拉,你想累死你爹啊?” 陈龙生摆摆手:“没事儿的爹,你不知道吗,简植家的猪特别瘦,长得跟小狗一样。” 他现在看笑话的心情上头,已经夸张得不着边儿了。 陈队长反复确认,简植家已经断粮很久了,又被她奶奶上门闹,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喂猪,才叹着气跟着儿子捆好了自家猪,推出板车。 到了简植家,简植爹在猪圈里,刚把猪捆好,看到外头的陈队长,连忙说:“陈队长搭把手,这猪太沉,我弄不太动了。” 陈龙生这时候还想看笑话。 什么弄不动,什么太沉?是简植爹饿昏了头,自己没劲儿吧。 直到他爹和简植爹呼哧呼哧地把猪抬起来放到板车上……旁边等着看热闹的男同学都瞪大了眼睛:????不对啊?说好的皮包骨呢???说好的被大肥猪挤死呢?明明是简植家的猪挤死陈龙生家的猪,挤反了啊? 陈大队长看着这好大一头大胖猪,哼哼叫个没完,山一样的肉随着呼吸起伏着,粗壮的小腿还在挣扎。他拽着儿子耳朵过来,还给了他一脚:“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叫长得像小狗!!” 简植爹知道是自己家的猪太重了,不太好意思,“兄弟,这猪挺重的,咱俩轮换着拉板车吧。” 陈大队长嚷道:“不用!让我小子拉!” * 从狼窝生产大队走到供货站,需要一个半钟头。 日头刚刚攀了上来,青白的日光照耀着土路,让人顿生惬意,然而简植自己从来没步行走过这么长的道,她不由追溯难忘的往昔:那小跑车、那摩托车,那深夜和死党在大街上晃荡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曾经的潮妹子变成土气的乡家少女。不过,现在的生活也很有滋味: 就好像,看到旁边这位陈龙生累得面目狰狞,汗如雨滴,心里头别提多乐了。 她欠欠儿地走过去,跟陈龙生说:“其实你家猪也挺肥的,不要这么丧气。” 陈龙生咬牙切齿道:“你究竟给你家猪喂了什么东西?” 简植当然不能说这是一只黄鼠狼的功劳,她一哂,悄咪咪地讲:“实不相瞒,跟你家喂猪的东西一模一样,但是嘛,我家猪吃的,比你家人吃的都多。” 陈龙生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算走到了供货站,人头攒动,都在排队卖猪。有人看见陈龙生拉的这板车,忍不住叫起来:“嚯,这头猪可是胖,今天最胖的一头吧。” 陈龙生狠狠地小声说:“胖有什么用,肯定是虚胖。” 谁想,简瑛那一早喂的红薯块子在这时起了作用,把猪肚子撑得鼓鼓囊囊的。当收猪人把手伸到猪肚子下一摸,发现非常瓷实,顿时喜笑颜开,出口即说:“上等猪!难得的上等猪!长得很结实。” 陈龙生又看着自家猪被放上了秤,收猪人一摸,给他降下一道晴天霹雳:“中等,有点儿宣乎,虚胖!” 陈龙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早到晚精心伺候猪,是看着那肉一点点长起来的,怎么会是中等。他着急地扯着嗓子喊了个理由:“肯定是清早拉屎,把肚子拉得宣乎了,我家猪明明挺瓷实的!” “噗……”简植笑出声来。 她挤出人群,看着爹领钱算账,那10元的票子在简大梁的指尖翻飞,这卖猪的钱有100多块,几乎是一个农民一整年最大的经济收入了。看着爹这么高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爹,你能不能给我1块钱啊?” 简大梁:“你要钱做什么?” 简植凑到简大梁耳边:“咱家猪是多亏了一个大恩人,才长得这么好的,我得感谢感谢它。” 简大梁想起来这事儿了,恍然大悟。之前闺女带了那么多红薯和猪草下来,肯定是有个强大的“后台”,那现在真是应该报答这个“后台”。只是他犹豫:这1块钱就能打发了那位吗? 简大梁塞给了闺女10块整钱,他想,如果真是个什么菩萨现身,她应该好歹买点儿瓜果上供…… 简植接到钱,很有主意很有目标地走到收货站门口的摊子上,上面写着“讲科学学知识识字断句喂好猪”,然后挑起书来了。 这科学养猪的书摊上原本无人问津,因为农民们认字的本身不多,而且养猪基本都凭借自己的经验,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心力去看书。也就是简植,细致地在这边挑挑拣拣,先看封面,再看目录,还翻翻看排版。她心道着这个时代的书真便宜,最终挑了一本8角8分的《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 这本书内容详实,图文并茂,有些地方还带了拼音,介绍了生猪从挑仔、饲养、常见病的事项,一直介绍到了交 | 配、生仔、还有制作猪肉产品等等。 简植买下书来,把剩下的九块一毛二交给简大梁。简大梁一脸疑窦:“你就拿这本书……送给人家?那人爱看书?” 简植莞尔:“爱啊,他特别喜欢看书呢。” 简大梁一拍腿,压低了声音:“那别只买一本,咱多买点儿,那可是恩人。”他二话不说地走到书摊,又买了《狠抓两条路线斗争,促进家禽生产发展》,还有《土草药方治猪病》。 陈大队长瞅到这副场景,心里又感动,又佩服,狼窝生产大队可没有谁这么爱看书的,简大梁和他女儿,真是做足了表率的作用,把科学知识投入到劳动中去啊,他赶忙拉过儿子来:“你得好好向简植同学学习,简植同学未来无可估量。” 陈龙生还在气头上:“开什么玩笑,我向她学习,我得成为全学堂的笑柄!” 陈大队长给了陈龙生后脑勺一掌:“你看看,你好好看看,简植同学家养猪那么出色,还买科学养猪的书籍,这就叫学海无涯,永不满足,这样的人,你不该向她学习吗?” 陈龙生磨着后槽牙。 他想,简植,你等着,今日我容许你春风得意,等你下次有破绽,我可得好好奚落你。 * 在回程路上,简植走到一半,就和大家说有事要忙,先行离开了。她绕了一些弯路,拐过一些房子,趁着没有人盯她,直奔到狼窝后山上。 虽然她的脚力因为漫长的路已经严重不足,但想着马上要见到那位小友,心情愉悦起来,步伐轻快矫健。那山道上的光秃秃的树木在她的心底抽出了翠生生的芽,脚边上的积雪反射着灿烂的光芒。 爬了好一会儿,从山脚下传来的窸窣响动越来越小,周旁变得格外静谧,只剩下自己脚下的沙沙声,等到日头偏高,她终于抵达了那个熟悉的山洞。 简植喜气洋洋地:“阿黄,阿黄!” 没人理她。 “哎呀,我饿,我饿。” 黄鼠狼呲溜窜出来了。 简植:……什么时候咱俩能换个信号? 小巧的火焰一样的身体蹦了出来,黄鼠狼来到简植的面前,车厘子的眼睛盯着她眨巴眨巴,做出一个让简植大吃一惊的举动。 这黄鼠狼,这啮齿类动物,这小巧的只会吱吱叫唤的玩意儿,忽然开口发声了:“曹元音兄销……” 简植:???!!!! 它这是在说话吗??? 简植吓了一跳,黄鼠狼很是满意。 她怔在原地思索:也是了,这本身就不是普通的黄鼠狼。它能弄来那么多吃的,说要榛子就给榛子,说要红薯就给红薯,还喜欢看书……那么,学会开口说话,也就顺理成章了。 黄鼠狼看她还是愣着,重复着“曹元音兄销”,跳到洞穴里,拿出一本翻得皱皱巴巴的画册,伸出小爪子给她指着。简植这才明白了,它说的是“草原英雄小(姐妹)”。 她扼制了自己的惊讶神情,蹲下身去,使劲儿揉了揉黄鼠狼的小脑袋,夸赞道:“你可真厉害,我就教过你一遍,你就能念成这个样子了。来,再跟我读一遍,是‘草原英雄小姐妹’。” 黄鼠狼这次咬字准确多了:“草原因雄销……” 简植乐出了声。她掏出随身小包,掏出一沓子书来。 “咱们慢慢学,不着急,你看我今天还给你带了这么多书。” “咱们每次都读一些,学一些,你马上就会成为……全狼窝生产大队最有知识有文化的妖精了。” 黄鼠狼乖顺地坐正,看到简植翻开一本《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又忍不住兴奋地吱吱吱叫起来。 简植赶快抓紧时间,从买猪仔念起。她一页一页地念着,一字不落,还解说着图上的事情。声音和上次一样有耐心,带着青春姑娘特有的朝气,像山泉叮咚一样悦耳好听。 念了半个钟头后,黄鼠狼发现简植有些嗓子干涩,还溜去用小爪子捧来了野山莓给她吃。 …… 日头逐渐西沉,这本书终于念到了三分之二,简植本来想离身的,但是看到黄鼠狼那谆谆好学的眼神儿,又舍不得离开。 她心里盘算着:再来一章,我就走了。 谁料,翻到下一页,简植不过意识地读出那几个字,“猪的交|配。”尼玛,还连图带文的。 简植小脸一红,快速把这一沓翻过去,扣上书,揉了揉黄鼠狼的脑袋,快速站起身来: “不讲了不讲了,这部分不讲了,我要走了。” 结果黄鼠狼突然站了起来,一只小爪子撑住简植胸膛上,咬字不清晰地说:“我要学。” 快速翻到那页,点了点配图:“我要和你交|配 。”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想写纯情的1974,怎么写着写着变成这个样子了。 * 轮椅小选手继续卖萌求收藏,吱吱吱吱! …… 顺便想问问大家,这本书到现在都没榜,但是每天都在零零落落涨收藏,大家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是从“boss”那本过来的呢? 还是从年代文的标签里找的呢? 第9章 黄鼠狼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虎狼之词,简植的脸皮子都要被血流轰破了。 她迅速从它手中抽出《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合拢,对着面前这小只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 “交你个头!咱俩能交吗!咱俩是纯洁的友谊关系,你这个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呀?” 黄鼠狼被她敲得委屈巴巴地坐到地上,捂着脑袋吱吱吱叫。 简植又有些于心不忍:“也是,首先吧,你是个动物,完全不懂人类情感的这些事,光想着基因交给你的繁衍本能了。再然后吧,你也不懂‘生|殖隔离’,生|殖隔离你滴明白?” 黄鼠狼一脸懵逼。 她决心把这件事上升到纯洁的科学态度,认真给它科普:“生|殖隔离呢,就是不同种类的动物,是不能交|配的。即使能交|配,也不能产生后代,即便产生后代,那后代也不能生育了。给你举个例子吧,你捉过这么多小动物,没见过小刺猬和小耗子能繁衍后代的吧。” 她也不知道黄鼠狼能不能听懂,讲到最后,仍然用书敲了一下它脑袋:“别成天想乱七八糟的了,先老老实实学你的科学知识。” 说罢,站起身来,烧着脸离开了黄鼠狼的洞穴。 回家的路上,她又好气又好笑。要知道,以前她是富二代的时候,朋友之间讲话也挺随意放肆的,但是还从来没有人给她表白过,更别提这种。谁能想到,现在穿越成了一个七零年代的小村姑,就这么让个黄鼠狼给莫名其妙地表白了? 她也不知道黄鼠狼这个种族是狮子那样的一夫一妻还是猴子那样的一夫多妻,没准它把这事儿看得挺简单的,觉得跟谁都能表白都能繁衍后代似的。 脑子里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下了山区,她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忘了找黄鼠狼讨粮食了。 * 进了家门,静悄悄的,简植没看见简大梁,只见大姐简瑛在卧房愁容满面地坐着,简友来躺在被窝里,头上蒙了一块白毛巾,脸蛋惨白。 简植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简瑛:“小弟发高烧了,你们出门卖猪不久,就烧了。” 简植用嘴唇触了一下简友来的额头:“咋回事儿?找医生了吗?” 简瑛:“张大夫来咱家看了,”她声音很是忧愁,“医生说,咱小弟看着特别虚,如果吃不好,身体抵抗力就差,那么更容易发烧。开了几片APC和口服鱼腥草,还说不是长久之计。” 简植:“哦,吃的问题啊,咱爹不是卖猪回来了吗,那不就可以买粮——” 简瑛竖起指头,“嘘”了一声。 “你傻啊,有钱也买不到粮啊。都是按工分发粮。而且还需要粮票。这钱呢,是咱们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费,也得精打细算着用。再说有咱奶奶和小叔这样的人,咱更给攒钱了。” “那个,咱爹去山夕了,拿了点儿小麦去山夕换粮。” 简植不太明白,简瑛给她解释:狼窝村儿往东走几十里地就是山夕省扬泉市,听说那边能用小麦换棒子面,一斤小麦能换三斤。简大梁拿了几十块路费,朝奶奶借了板车,悄没声地出发上山夕了。 简瑛使劲儿压低了声音说:“都是为了小弟。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这事儿是偷偷做的,根本不被允许的,让别人知道就完了。” 这简大梁不在,简家其他人就过得心惊肉跳的。 胡圆总是一惊一乍,只要有人在房门外走,她就觉得是不好的消息,至于简瑛更紧张,守着生病的弟弟,每隔5分钟就要量一次体温,好像多量几次,他体温就能降下来似的。 简大梁不在,也没人打水了。第二天一早,简植自告奋勇挑着桶出门打水,姐姐和妈妈还叮嘱了好久,让她路上不要呆呆地和别人聊天,把爸爸出门的事儿抖搂出去。 简植刚开始也没大在意。她披着晨光,挑着桶,走得很快,有三两人问她:“今儿怎么不是你爹挑水?”她就很淡定地回答:“扭腰了,换我来。” 然而,紧接着,出了一件状况外的事儿:快走到村头的时候,马上就到了井那儿了,结果在路上又遇到了陈龙生。 只见陈龙生挑着担子,上面两桶满满的井水,一步一步稳稳踩着,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赶。 简植心道一声不妙,又懒得搭理他,很想避一避。谁知道,她这脚步仍是躲得来不及时,陈龙生抬着脸看路的时候,一眼望见垂着头的简植,自己把担子一撂,走过来伸过腿截住了她。 “哟呵,简植,今儿表情怎么这么不爽,你家卖了猪,挣那么多,不应该挺高兴的吗?” 然而简植淡淡道:“是不爽,但没啥的。我这是起床气。” 陈龙生没大听明白,但今天看简植心情不太爽,正好适合找事儿,他把嘴巴凑简植耳朵边上,表情邪邪的:“你家怎么今天派你出来挑水了?你爹简大梁呢?哦~~”他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猜到了,换粮食去了吧!” 简植心尖上一跳:他怎么知道这件事?他怎么能知道? 也是了,村里出门换粮食的人也不少,他爹消息那么活泛,肯定明白这种事儿,但是碍着没有证据,也想给农民们留口饭,就没怎么管过。 当前,她不能由着陈龙生这么在道上乱说。她立马放下水桶,手指狠狠地陷进陈龙生的灰棉袄压低了声音:“你特么乱说啥呢,你——闭嘴。” 陈龙生完全不惧,声音越来越大:“怎么了,让我说中了吧?你爹,去山夕,换粮食去了!” 那声音越来越大,不止吵飞了附近几只在地上跳着的麻雀,还引来路过的村民的瞩目。 简植从来没受过这气。她在原先的世界,不曾体会过有把柄捏在别人身上的感受。这会儿陈龙生这么放肆地说着自家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私事,顿时气血上涌—— 一只手扬起来,给了陈龙生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陈龙生打蒙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而他陈龙生还可是大队长儿子!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怎么简植这么呆的人都敢打他了! 他本身心里就因为卖猪的事儿窝着火,现在又挨了一巴掌,陈龙生怒气冲天,心想,今天不收拾了简植,他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了。 当下,就抽出自己的胳膊,别过腿去,打算给简植一拳,然而,这拳打了个空。 …… 过了半分钟后。 出着擒拿手的简植狠着脸:“不是和你说过吗,我请过私教,你队长儿子了不起?” …… 再过了半分钟后。 陈龙生刚要喊一嘴“你爹偷着换粮食,”又从脑袋上挨了一个透心凉。 原是简植不知啥时候举起他的桶,一桶冰凉彻骨的水倒下来,把陈龙生从脑壳上浇了个全身。 …… 十多岁的孩子打架起来不要命,陈龙生抓着简植的头发不撒手,简植用柔术手法别着他的腰腿,让他不得动弹。站在旁边的人试图分开他俩,但死活分不开。想着去叫他们的爹娘来吧,可他们爹娘住在村里深处,等一个来回通知到了,这俩孩子早流血了。 在六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还没有安喇叭,也便没有广播站。当时华夏若下什么指令,或者传达什么语录,就要由一个人站在房顶上,对着远处大声喊要传达的事项,远处另一家人听到了,就也站在房顶上继续喊着传达。 于是,在那个岁月,一道道华夏指令都由房顶传达,一遍遍从村头响彻到村尾。 这会儿,村头的人见分不开两个孩子,当下就跑到自家屋顶上,对着远处喊:“全村注意了,全村注意了……” 全村人们竖起耳朵。 房顶上一句句传达: “村头闹事儿了……” “村头闹事儿了……” “村头闹事儿了……” “简植和陈龙生打架了!” “简植和陈龙生打架了!” “简植和陈龙生打架了!” 胡圆和陈队长在各自家里听见“广播”,跑了出来。等赶到村头,俩人正看到简植和陈龙生扭成一团不可开交,地上红漆漆的血。 胡圆一看到这些,脑袋就炸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喊道:“陈队长,你看你家孩子又欺负简植!你看你孩子都把我家简植打出血了!” 陈队长死活把儿子和简植分开,陈龙生嚎着对着父亲说:“是简植先动手的,她给了我一巴掌!”后面嘴巴乌鲁鲁的,说的话不太能听让人听清楚。 陈队长以前就听说过儿子总是欺负简植,不过没在意,上次两家人一起卖猪,他还以为儿子学会团结友爱了,又看到简植还主动买书学习文化知识,对这个丫头很有好感,心想她可能带着儿子学学好。 谁知道,儿子死性不改,这都把人打出血了! 他一巴掌拍到儿子后脑勺上:“我不管谁先动手,你给我道歉!半大小伙子打女生还打出血了,你出息了啊!” 陈龙生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捂着脸跑掉了。 陈队长不问来由,一个劲儿给胡圆和简植道歉,跑去揍儿子前,还往胡圆手里塞了一沓粮票。 等人没影了,胡圆这才心疼地看闺女。 看着看着,发现一个问题:闺女身上全尾全须的,完全找不到伤口。简植发现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嗯,地上那些不是我的,是陈龙生的。” 胡圆:……???陈龙生的血?? 母女二人重新打了水,往家门口赶。胡圆小声问简植到底发生了什么,简植也没多说,就说陈龙生说了不该说的事儿,不过他以后肯定再也不敢说了。 胡圆道:“那以后还是要注意团结的,你一个女孩子,这回打赢他,只是侥幸,你弱胳膊弱腿的,以后肯定打不过的。” 话音刚落,俩人听见房顶上有人喊: “都别去看热闹了,打完了,打完了!” “张大夫在哪,张大夫在哪,陈龙生脱臼了,陈龙生脱臼了!” 简植跟妈妈说:“放心吧。打得过。我和陈龙生说了,他以后再惹我一次,我就再卸他胳膊一次。” * 简植和胡圆走到家门口,发现院门外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儿。那人穿军大袄,但袄下的双腿笔直,全无这个年代人们穿袄子的臃肿感。他正透着薄薄雾气看向两个人,目光深沉。 江燃先是对胡圆问了声好。 然后,他看着一身狼狈的简植说: “你们房顶喊话,我们鸣山都听到了,以为要下达什么指令呢,结果一句句传过去了。” “我还想过去帮个忙呢,结果怎么着,挺能打啊?打赢了?” 简植:…… 她也不知道说啥,垂了眸,发现江燃右手提了一只野山鸡,那山鸡毛色亮丽,活泼健壮,在他的掌下挣扎。 她有丝疑惑:“这山鸡……你捉的?你们知青还会这本事?” 江燃赶忙提起山鸡,交给胡圆去处理:“不是我捉的。它就在你家门口蹦跶。” 随后,垂了头,用只有简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说过你们狼窝容易出妖精吧,野鸡上门,不是妖精送礼,还能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我对你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黄大爷:纯洁?再过几年,这个友谊关系就肮脏透了。 * 卖猪的一整件事是根据我爸爸给我讲的往事去写的。 一头猪就是一年的生活费,要细水长流的用了,不能在当时花掉。 卖猪的当天早晨让猪吃饱红薯块子,去做个上等猪,是我奶奶家的独家秘诀哈哈哈。 第10章 冬日清晨,门口两个人的眉眼都被滤了一层淡雾,由江燃泼过去的试探如同暗流涌动。 简植默不作声,江燃表情带了些不正经,复问道:“你说啊,到底认识哪个妖精了?” 简植一拍江燃后背,呲牙狡黠一笑:“江哥,我就是个妖精。怕么?” 说罢,就跟着胡圆进了院。 江燃怔在原处。仿佛黑暗里的光线视觉残留,他在巩膜深处还印记着方才简植的明眸皓齿与狡黠笑容,尤其那句“怕么”,下巴微微上扬,有乡间少女难以见到的灵动,勾勒得整个雾霭缭绕的清晨都明晰了起来。 少许,江燃叹口气,也迈起步子,跟着简植和胡圆进了屋门。 大姐简瑛已经担心妹妹很久了,在屋内紧张踱步。听到人回来了,赶快要扑过去问问简植是咋回事儿,怎么闹得家家房顶上都传话了。 结果她一抬眼,视线像触了电一样扭到别处,脸烧了起来:“江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简植:“我也正要问。” 有外人在,大家都有默契地避而不谈打架的事儿,正襟危坐听江燃此行目的。 江燃接过简瑛手中那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水杯,和缓地讲: “我黎明从鸣山出来的。想着咱简植饿晕过一次,这个容易低血糖,还会容易犯。经常下去的话,会伤大脑智力。” 说着,他打开随身带的绿色挎包,掏出了一罐麦乳精,躯身搁到了小木桌上。 “我就带了点儿东西来,虽然不顶饿吧,但多少管点用。” 胡圆先行反应:“这哪行呢,这得不少钱吧,你可别这样。”从桌上拿起罐子推过去。 狼窝生产大队地处偏远,土地贫瘠消息闭塞,经济实力很差,村里也只有一两家人有麦乳精,还是给孩子一点一点扣扣索索地冲着喝的,实在没有他这样的大方“亲戚”或者“朋友”,直接拿一罐来送人的。 简瑛也躲着眼睛小声说:“不行的,你们知青点儿伙食也一般,可别拿这个给我们。” 她心里很暖,对江燃有些说不清的绮念,总觉他一次两次上门都和自己有些许关系,即便是拿帮妹妹做掩护,也无比感动,无比知足了。 不过江燃根本没看简瑛,他把罐子又推了推:“你们别当回事儿,你们家不确实缺吃的吗。” 简植插了句嘴:“行了,咱们也别推了,拿着吧。” 她朝黑漆漆的卧房一扬下巴,跟江燃解释: “你这麦乳精,其实吧,真挺及时的。我小弟简友来现在正发高烧,医生说,就是饿多了,抵抗力下来闹的。到现在都没好。” 她盘算着:“但是,这东西也不能让你白送,我们不能无缘无故收你的东西。这样,等回头我们这边粮食松快了,我用吃的东西还你。” 这回答让胡圆和简瑛得花时间去思考,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粮食松快。 然而江燃眼底波光一动,唇线不经意间的紧绷舒缓:“那行,等你们这边粮食松快儿了,用别的吃的还我。” 说罢,他心里揣度着简植态度,那种神色,是城市里富家子弟常见的不介意——不就是一罐喝的么,让来让去干什么。 江燃说自己还有事情,起身离去。出了房门,简植求他借着天光帮自己看看伤口。她撩起遮盖住脖颈的发丝,露出上面一小块耀眼的白,江燃眸色一按,只说上面有块淤青。 他眉眼一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打?陈龙生脱臼,你全身上下就只有淤青?” 她气势不甘示弱:“都说了我是妖精。” …… “行吧,我走了,”他摆摆手,迈出院门,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喂,小孩儿,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喝麦乳精?” 他实在是不能忽略她方才接麦乳精那神色和语气,得继续诈她一诈。 简植:? 她说了句实话:“没,从来没喝过。” 我那时代哪有麦乳精,喝个大麦若叶差不多。 江燃不说话,踏着正在散去的晨雾走向鸣山。 * 麦乳精的香气在炕桌上萦绕,惹得原本困倦无胃口的简友来流下口水。 胡圆只冲了小小的一碗,约摸着变温了,用勺子试了一口不烫,才交到简友来手中。 简友来第一次喝这种东西,觉得那香甜的气息勾着自己,从口腔到胃,都泛起来说不上的舒服。他说:“娘,这是啥啊?” 胡圆笑盈盈的:“这可是好东西。补品。我生你大姐的时候,身子发虚,就很想喝罐麦乳精,结果你爹愣是舍不得买,到生你二姐了,你爹才给买了包薄脆饼干,也还是不给我买麦乳精。” 简友来高兴地说:“那我喝完了,烧就退了,也补好了,生宝宝都没问题了。” 胡圆被他逗笑得前仰后合,喊简瑛继续看弟弟,自己去厨房收拾野鸡了。 …… 深夜,院门“吱呀”一响,院内传来窸窣响动。胡圆顿时从炕上坐了起来,披了件花袄下地,看见简大梁正气喘吁吁地卸板车,把一袋又一袋的棒子面往厨房里炕。 胡圆心里顿时安定了,这安全回来了,也不管什么粮不粮,没有出事儿就是最大的好事儿。 简大梁唤孩子娘赶紧进屋,粗气还没有喘匀,胡乱洗把手,就想奔卧房看一眼:“简友来那小子退了烧没?” 胡圆拦住他:“别进去了,娃烧退了,都睡得香呢。” 简大梁又是紧张地问:“今天你们饿几顿了?还是吃那小米稀汤?” 胡圆跟自家汉子不遮掩,简单道:“今天咱家饿不着,以后也饿不着了,今天咱家有了一沓粮票。” 简大梁难以置信:???!!! 胡圆又指着炕柜上:“咱还有麦乳精。” 简大梁:???!!! 胡圆笑得露出一排牙:“但今天我们吃的不是这些,你去厨房没见吗,今天吃了鸡,里头还有大半只,剩下的能吃好几天。” 简大梁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儿掐了掐自己。 胡圆给火炕下的柴火捅了捅,让简大梁先上炕,然后在被窝里讲了今天发生的事儿,孩他爹听得喜上眉梢,啧啧称奇。 睡意打了眼皮子,他才迷迷糊糊地听见胡圆叨叨:“也奇怪了,我做的鸡肉也不差,香扑扑的,按说简植应该最爱吃才对啊,结果她一口都不吃。” 胡圆翻了个身,搂住简大梁:“这丫头到底啥意思呢……” * 一大早起了床,简植看见胡圆熥了一张又一张的棒子面饼子,摞在一个红边铁盘子上。金灿灿地冒着热气,弄得大家眼潮潮的。 一家四口拿起棒子面饼,格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粮食。简植细细地咀嚼着,只感到平白普通的玉米面都带着浓浓的香甜。尤其在甫一入口的时候,饼子有韧性的皮,随牙齿的穿透而炸出霸气的焦香,柔软的内馅在舌尖上翻滚。 以前,她特别讨厌喝棒子面粥,觉得辣嗓子。 而现在,也不知道是原主身体的适应,又或者是不久前经常挨饿,这样一只朴实无华的棒子面饼,变成了难得的美味。 到了中午开饭,一锅子野山鸡炖饼子放上了桌,浓浓鲜香溢得整屋整院都是。 简大梁夹起一块还跌着浓汤的鸡肉,微眯着眼放入口中,只感觉醇厚鲜香让五脏六腑都欢呼雀跃,幸福感能一直冲到脑瓜顶。 他看向简友来和简瑛,孩子们连鸡脖子鸡爪子上的紧密肉丝和鸡皮都要仔仔细细地剔干净,恨不得把浸着浓香的骨头也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吃完了,还要吮指头,尤其是简友来,别提多认真了。 简大梁不禁想起媳妇昨晚睡觉时的“呓语”:简植不吃鸡肉。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一看,竟然真的如此。 只见简植紧皱着眉,绷着脸,在云雾缭绕一样的扑鼻鸡肉香气里,挑出一块又一块的棒子面饼子,啃得极其耐心。那耐心里又带着决绝。如果简大梁看过86年的《西游记》,会发现她的表情就像是不能近女|色的唐僧,在女儿国王面前忍着表情痛苦念经。 简大梁不明白了。 他伸出筷子,在汤碗里挑了挑,找到一小块鸡心脏,夹到简植面前的碗里。 “二妮子,你为啥不吃鸡肉哩,之前饿过劲儿了,现在就不能消化肉了?这鸡心不腥。” 之前村里就有这样的人,好久不开荤,突然吃了五花肉,嗷嗷吐了三天。 简植正在专心啃饼子,猝不及防见到一块鸡心,眉心猛地跳了一下,赶紧把它夹回到简大梁碗中去:“没有,能消化,我只是不想吃。” 简大梁瞄着简植的肚子,又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肚子哪里疼?”之前卫生队做过科普,如果得了肝炎,人就不太能消化脂肪,看见肉就恶心。 简植摇摇头:“我哪都不疼,我好得很。” 简大梁看了胡圆一眼,俩人对了下眼神。她爹终于忍不住了,夹起鸡心怼简植的嘴:“你既然不恶心,也还能消化,就老老实实吃掉……你是不是想省点肉给大家吃??不用想这么多啊闺女。” 简植紧抿了嘴唇,条件反射一样大力往后一避,险些挂倒木板凳,仿佛做出了很大的思想斗争一样躲开那块鲜亮喷香的鸡心: “我不吃野味。” “就算你们吃,我也不吃。” “饿死也不吃,馋死也不吃,请看我,漂亮的坚持。” 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求着收藏的小作者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第11章 浓醇鸡肉的味道从简植家飘到远处,村深处的空气里是勾引得人走不动路的诱惑。 昨天他家吃鸡肉的时候,好多人家就闻到了。村子里炖鸡宰肉不是常见事,很快就穿到了简植她奶奶家。王简氏动了吃鸡肉的心思,然而她上次在简植家闹事占了下风,这回不太愿意上门去讨,于是轮到简三峰掐着时间点,端着个小缸子来到简植家。 简三峰不要温度地穿了一身非常熨帖的军大衣,脖颈因为寒冷泛起了鸡皮疙瘩,一进院门,正好听简植在屋子里说她不吃肉。 他进了温暖的房内,一拍巴掌,在人身后高声说:“来来来,你不吃肉,正好把你那份儿给我!” 听到这话,大家潜意识地皱起眉头,简植抬眼看到简三峰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连发丝走势都跟2020的发小刘牧差不多,心里乐得慌。 刘牧跟她从小长到大,简植认为他这个人也没什么长处,若非要挑一挑,那相貌就是长处。不仅长得好,而且护理得好。2020年闹病毒的时候,他感染了帽状病毒住院,还带着面膜上了救护车。 虽然刘牧也挺草包的,但他多少是个讲理的人。 简植看着小叔,又看了父母一眼,抢先回答:“叔啊,咱得讲讲理,这鸡肉我要是不吃了,我还能给别人吃。我要是这份儿给了你,你能给我啥?” 简三峰愣住了。 他和他娘上来讨食儿,从来都是不劳而获,哪还需要还给他家东西呢? 简植委屈地眨巴眼,伸手随便往厨房的方向一指:“叔,我家断粮了。要不是饿得不行了,还能把能下蛋的鸡宰了吃吗?” 简瑛顿时明白了:“对啊叔,我们宰了能下蛋的鸡,实在山穷水尽了,你总得帮我们想想下顿。” 简植简瑛不提这是野山鸡,只讲这是下蛋的鸡,正是为了强调鸡肉的珍贵。 在七零年代的狼窝生产大队,一只会下蛋的家鸡相当于小金库。蛋可是舍不得吃的,那都要用来换钱,还有孩子的文具。偶尔吃那么一回,也是给家里的壮劳力或者男孩儿。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的份儿上,还真不会有人宰能下蛋的鸡。 但野山鸡也是能下蛋的鸡,简三峰可是想不到这一出。 他自是不想掏腰包,可瞅着香喷喷的鸡肉又不能吃,肚子咕噜咕噜叫得直着急,当下说出了混账话:“我是你叔,你不知道个孝顺的道理吗,这鸡肉也是要给你奶奶吃的!” 胡圆听了半天,心里一凉。以前简植她奶奶她叔过来讨吃的,多半两家里都有余粮,现在孩子们明摆着说着鸡肉是走到绝路了才宰的,结果小叔还这么不讲道理。多年来的情分简直喂了狗。 但胡圆和简大梁不吱声,对待这种无赖的,完全不能从逻辑上说服他。 简植委屈巴巴地看着小叔,心里头使劲儿想台词:“叔啊,宰完一只又一只,我们全家可就饿死了,你也不接济我们,到时候我们全死球了,还怎么能孝顺你呢?” “孝顺孝顺,你也别忘了敬老爱幼,敬老是我们的事儿,但是爱幼也是你的事儿呀,我和弟弟都这么幼——” 胡圆和简大梁在心里豁然开朗,多年来的芥蒂有了出路。而简植继续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叔,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你家不是也说断顿了?咱们亲人家和睦一家,下次宰鸡宰你家的呀,咱们轮着宰,一定能平安过了这个没粮的时候!”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简植干脆站起身来:“哎呀我也吃饱了。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吧,我现在就去宰你家的鸡。”说着就往厨房的方向去拿刀,谁也不看就拿着菜刀出了门。 小叔脸色一白,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大半道上就扯住简植的袖子:“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木!放下刀!不宰了不宰了!我不吃了还不行吗!” 看了那白森森的菜刀一眼,拔着就跑了。嘴里嘟哝着:“这丫头的疯劲儿真是没完没了。” 简植回家坐到餐桌旁,看到简瑛和小弟都在笑,爹娘没什么表情。 过了几秒,胡圆才和简大梁说:“她爹,其实呢,我确实也给简植她奶奶留了鸡肉。还想让简植吃完饭给他们送去。谁想到娃小叔这么不讲道理……” 简大梁气汹汹地说:“该!活该他吃不到鸡。总算知道他们心里都想着啥了。” …… 那边,简三峰空手回到家,又被王简氏追着打: “你怎么又被简植给唬住了,我就觉得她最近一套一套的!我不是和你说了简大梁出去换粮了吗!他家现在不可能断顿的!” “什么下蛋的鸡,三峰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 简家人吃过午饭之后,一家人捧着圆滚滚的肚皮爬上了正屋大炕,在太阳的烘晒下如一窝暖洋洋的猫。这种感觉如此美妙,他们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 然而,简植娘察觉到二女儿一直不安生,她在炕上翻了好几个身后,窸窸窣窣地爬向炕柜,伸手拿下了麦乳精。 胡圆心想,这孩子肯定是中午没吃饱。闭了眼假装没看见,继续睡去。 她没有看到简植接下来的动作,女儿把麦乳精倒进一保温杯的热水里,拧上盖子摇了摇,静悄悄地出了院门。 午后山间的阳光带着树木的干燥香气,冬风很弱,脸庞上竟然感受到一缕初春的明媚热烈。简植在狼窝山上抱着保温杯愉快前行。 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才站在那棵遒劲的老树下,笑着喊了声暗号“阿黄我饿”,火焰一样的小巧身形像段落里的逗号一样,跳跃着点缀在山道的篇章上。 简植扭开保温杯,喜气洋洋地放到黄鼠狼鼻子下面: “你肯定没喝过这个,这东西叫麦乳精。村里知青给的好东西,我觉得你可以喝喝看。” 麦乳精香甜的气息腾到了黄鼠狼的鼻孔里。于是,那小尾巴疯狂摆动,车厘子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它赶快接过杯子来,将粉嫩的小舌头伸出来,往里面舔去。 黄鼠狼微眯着眼睛喝麦乳精,整只狼看上去幸福极了。简植趁它心情好,无杂念,循循善诱地问它:“我家门口,那只蹦跶的野鸡,是你送的?” “咕嘟咕嘟”,黄鼠狼捧着杯子喝着麦乳精,点点头。 简植伸出手指点它的小下巴:“我就知道是你,为啥要给我送野鸡?” 黄鼠狼放下杯子来。 它站起身来,双爪合拢放在嘴边,模仿村里大家站在房顶上的呐喊:“简植和陈龙生打架了,简植和陈龙生打架了!” 简植:……噗。 “你这是听见我和别人打架,怕我打伤了,给我拿鸡补身子呀。” 黄鼠狼又捧起杯子,“咕嘟咕嘟”,喝着麦乳精点点头。 简植心里涌上一丝感动。但是该说的还得说:“我以前讲过吧,你没事儿不要下山,会被人发现的。还有,你是觉得那野鸡不会得病吗?你知道禽流感吗!!H5N1、H5N6、H7N9……” 简植巴拉巴拉地说着字母数字,已经把黄鼠狼急坏了,它不知道怎么解释,直接撂下杯子,不等她说完,就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只见悬崖之下一处热闹闹的草窝,旁边用一根根木头戳在地上围了半圈,里面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简植凑了过去,“呀”得叫出声来,那是一堆拖着大尾巴的野鸡扑来扑去,地上还有无数只小鸡仔和灰野鸡蛋。 黄鼠狼从草窝下巴拉巴拉,掏出一本《狠抓两条路线斗争,促进家禽生产发展》,翻出画着养鸡的那一章,使劲讲出自己的意思:“不是野味!!!是我养的!!我为你养的!!!” …… 简植又是感动又是悲伤。 “我亲爱的阿黄,驯养野味也是不太妙的。” “在……未来的很多很多年后,国家林业局等12部委,倒是联合制定过一条《关于适应形势需要做好严禁违法猎捕和经营陆生野生动物工作的通知》。通知里说:‘对手续齐备、经营规范的驯养繁殖单位和个人,要给予积极的引导、鼓励和扶持’。” “然而,首都北晶市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站也表示过,驯养的陆生野生动物仍然不允许进入餐馆。” “你能品出这个意思吗?证明驯养的野生动物,也是有风险的,我们要远离它!!!!” 黄鼠狼“嘤”一声气哭了,跟简植咬字不清地说:“这只鸡!好东西,没问题!” 小爪子捏了一个小圈圈,又划了一个大圈圈,咧咧着说:“我从它那么那么一只小鸡,养成那么那么一只大鸡!” 扯过保温杯往简植脚下的草垛子里一丢:“你不拿鸡,我不理你了!麦乳精,我也不理!” 小动物都是单纯的,简植看它高兴得快,生气得也快,心里柔软起来。 她随便扯过一只鸡来,掩着鼻子,捏着鸡喙张开,看了看口腔里面;又把它扔到地上,查了查蹦跶的姿态,才扯了扯黄鼠狼的小胳膊:“好了好了,你这只从小养到大的鸡,我带走,但是……为了让你不染上什么H5N1,以后不要再养能飞来蹦去的野鸡哟!” 黄鼠狼看她一眼,扭开保温杯瓶盖把麦乳精喝完。 “下次还要喝这个,”它气鼓鼓地说,但扭身走开的小身板,分明欢快极了。 …… 简植依旧是用攀岩的方式走了别人不太会注意的山路,从房顶下到自家院内。此时胡圆正在院子里给孩子们做野鸡毛毽子,被闺女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你咋又弄来一只鸡!山上就算有野鸡,也算是公家的,你小心点!” 简植点点头:“没事儿,最后一次,以后没有了。” 胡圆又想了想,试探着问:“饿了?这次你准备吃这只鸡了吗?” 简植很干脆:“我不吃。” 胡圆料到了,把手中的野鸡毛毽子丢给她:“行了,那你玩儿毽子去吧,我来处理鸡。” 简植接过漂亮的野鸡毛毽子,看到一簇羽毛在阳光下反射着华丽的光芒,比正常的鸡毛毽子要好看十倍,原主的回忆在她大脑里叫嚣:如果带到学堂去,她一定会成为最惹人羡慕的姑娘! 然而,她心一横:“我说拒绝野味就是拒绝野味,野鸡毛毽子我也要拒绝。” 简植把野鸡毛毽子用嫌弃脸丢到一旁,深吸一口气:“请看我,漂亮的坚持。” 胡圆:……这咋的还漂亮个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鼠狼:麦乳精真好喝。 简植:我下次还给你。 江燃:谁也想不到,我间接成为了情敌的乳娘?? * 作者悄咪咪的求收藏。 第12章 适时年底,狼窝生产大队的人们先先后后断了粮,公社来人做了统计,饥饿浮肿病的人数破了30。 终于,在不久后一个大清早,村里人站在房顶上互相喊话,说公社给了好消息,要按各家各户的人头补给红薯、豆腐和干香菇,好歹能让大家顺利过个年。 一时间,全村上下喜气洋洋,简大梁去领食物的时候,陈大队长特意关照,往他手里多塞了一块豆腐。 有人不乐意了:“他凭什么就多拿一块豆腐?” 陈大队长道:“不久前,他家三弟发高烧,二妹子晕倒,可不是断粮严重,要多给一块豆腐么?” 那人嘟嘟哝哝地走了:“大梁家不缺粮,这阵子家里一直冒鸡肉味儿呢,宰鸡哩!” 简大梁知道大队长对自己家格外好,好到已经让人嫉妒了。 好像是自从卖猪那次,大队长看他家人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到后来,简植和陈龙生打了一架,陈龙生脱臼,陈大队长还说是这小子自找的,坚决不要简家赔偿。 思来想去,似乎都是由于大队长看到简植买书,才让他对自家态度产生变化的。 回到家去,简大梁正看到胡圆劝说简植不要再读书了。 在1974年冬天,华夏进行了学制改革。在此之前都是“秋始制”,也就是从秋季开始一个新学年,而从1974年冬天才变成了后来的“冬始制”。 也就是说,简植在1974年冬天就已经初中毕业了,如果她想读高中,还需要再念半年初中。 胡圆一边拿着条破裤子穿针引线地补,一边儿好声好气地和闺女说:“依我看,年后你就别读书了。上次期末考试你也考得不咋地。再说,这初三读完了,你也不想读高中了,咱就别读了。咱庄户人稍微学点东西,会种地就行了。” 而简植脸色不太妙,她双颊通红,咬着下嘴唇道:“上学期是上学期,这学期开始,我再读一遍,一定会好好学习,让成绩上去。” 简植娘瞟了她一眼,又是道:“你亲口说的,学习没啥用,怎么现在又这么倔哩?” 简大梁看简植把手指轻轻攥了起来。她很诚恳地讲:“娘,上学期……我还不算太懂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以后知识会越来越重要,你得信我。” 简大梁把从队里领来的东西搁到地下,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起大队长对自家那份态度,又看着简植的眼神,说:“这样,简二妮子既然喜欢,那就再读半年吧。不过娃儿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再考那么差,不要再和以前一样哇哇哭了。” 简植点了点头,只是,她实在想不起以前考得有多差,可能是原主对学堂实在有阴影,就屏蔽了这些记忆。上一次出现这种“屏蔽记忆”的情况,还是此生首次遇见奶奶的时候。 胡圆看父女俩都这么坚持,也便同意了。看到简大梁搁在地上的食物,又瞄了眼座钟,想到该是开饭了,便提着网兜去了厨房。 …… 这回胡圆做饭,简植也笑眯眯地跟了过去。她用手圈住母亲的腰:“娘,我想吃黄焖鸡米饭……里的蘑菇。” 胡圆:“啥子叫个黄焖鸡米饭?咱也没米啊。” 简植指点:“你就起个砂锅,切姜切香菇带着切块的野鸡腿一起焖炖,那个香气,隔壁家小孩都馋哭了。” 胡圆戳了一下她的脸,“这回可千万不能让隔壁家小孩闻见了,全生产大队好多人都听说咱们家吃了野鸡,都跑到后山上捉鸡。说这是公有财产,要捉来分了吃。要是你小叔知道你之前骗了他,指不定会有多生气呢。” 简植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件事。 她离开厨房,进了屋,匆匆披了棉袄就要出门去,走了两步又想起来有什么没带似的,折回到屋子里,收拾了一会儿,又往外跑。 她娘胡圆喊:“都快开饭了,你去哪?” 简植:“上山。” 等饭做好了,简植也没有回来,若是家人留意,会发现炕柜上那瓶麦乳精不见了,卧房炕头还少了本掉皮的10年前的《瞧咱大队的小孩儿学拼音》。 * 背着小书包的简植蹭蹭上山,这会儿,大队里的人家多半都在吃饭,没有人出来抓野鸡,山道格外空旷安谧。四处能看到用苞米粒子和簸箩、土坑做的陷阱,一直到山深处还有。 她心如擂鼓。 烈烈山风挠着自己的脸,混着大口的喘气,灌到胸膛里是火辣辣的疼。 简植知道,阿黄如此灵巧,有很小概率被人看到,而且它的窝实在隐蔽。然而,它总是不听自己的话就跑来跑去,也不知道那一窝“养殖野鸡”有没有在她的教育下被“解散”。倘若,阿黄真的被抓住了,或者养殖野鸡被人看到了……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个小小的可爱的阿黄不仅和她相互救过命,更有一番深厚友谊。如果它这次遭到了灭顶之灾,她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往常,她需要花一小时才能到后山,这次紧跑快赶,不到45分钟,她便抵达了后山崖壁处。 先走到“养殖野鸡”那里,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那一群野鸡果然还在,这证明山下的人根本还没有到过这里。她赶紧把木桩子一个个拔掉,赶跑野鸡,还抱起了野鸡蛋,想着下山后放到更远的位置。 这忙活了半天才完事儿,她终于走到阿黄的洞穴口。喊了两句:“阿黄我饿。” 然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她又厉声道了句:“你不要出来!” 她讲了讲山下的情况,又说了说当前的险境。最后,把麦乳精和那本学拼音的书放到了地上。 “你好好学习,给你留了罐麦乳精,等风头不那么紧了,我再来看望你……” “一定切记,小心小心再小心,如果你被人捉住了,我们可就永生不能相见了。” 简植站在洞口,不大愿意走。里面的阿黄被她要挟,也不大敢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僵僵地站了一阵子,后来,简植听见洞穴深处发出一声小小的啜泣。 简植安抚它:“不哭啊,我会回来的。到时候的阿黄,没准比现在变得更厉害更厉害。到时候,就不再是我保护你,变成了你保护我呢!” “哎哎不对,一直以来,都是阿黄在帮助我呢!” 她对着洞穴深处鞠了一个躬,慢慢退着离开此地。火红的太阳已经西斜,简植的眼眶也被惹得发红了。她想,奇怪了,以前我被各种各样的人宠,但是现在,居然如此在意一个小动物对她的友好。 魂不守舍地捏着野鸡蛋走了好久,她才想起来要把这蛋藏好。谁知道此时山上已经有人来捉野鸡了,他们看着简植说:“简二妮子,哪里弄的野鸡蛋?你爹曾经夸过你会找吃的,但你这也太会找了吧!!!” 简植没有理他们,趁着人不注意,才把野鸡蛋放到一处草窝里。 这蛋她不会带下山的。这是伤心的蛋,分离的蛋,她要是看家人吃这些蛋,估计也会发出一声小小的啜泣。 * 白雪又下了几场,新对联覆盖上旧对联。一地爆竹鲜红碎屑,村子里弥漫着喧闹过后的寂寥。 年的气息曾经翩然而来,又在不经意间淡然离去。 一个傍晚,简瑛擦橱柜的时候,突然想起麦乳精被简植拿走了的这回事儿,却也怎么也想不出妹妹会偷偷拿它做什么,家里也都闭口不谈。深思熟虑,她想试探一下。 她拉过妹妹来:“简植,你之前不是说过,家里粮食松快了,就要还给江燃一些吗?” 简植:“嗯对,你不说我还忘了……等回头,让娘弄点儿棒子面饼子,我送过去吧。” 简瑛心想,那看这样子,至少妹妹不是和江燃吵过架,然后把麦乳精退回的。 她脸一红,道:“那棒子面饼子,下回我去送吧。” 简植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她以前提醒过姐姐,江燃和她不是一路人。但大姐似乎完全忘却这件事。究竟还是自己年龄太小,说话没什么分量。 江燃果敢、大胆,像火一样热烈,心思又极其缜密。在整个狼窝生产大队,连自己的爹娘都不曾对自己的身份有过半点疑惑,而江燃却总在隐隐约约地试探…… 这样的人,又是城市的有钱人家出身,和简瑛之间不会产生什么契合度。 第二天黎明,简植便要上学去。天还蒙蒙亮着,她包里装了爹从别人那儿借来的七零年代黄脆脆的课本,还又用报纸裹了一张棒子面饼,便出了家门。 学堂在村东磨山脚下,一路上,被原主刻意屏蔽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简植的脑海。 庄户人本身念书的就少,打算念高中的更是寥寥无几。于是这个初三班级也没有几个人,是狼窝、峡山和磨山生产大队的孩子一起共读的。自己的学习成绩应该是极差的,这是阴影一;陈龙生还会经常欺负她,这是阴影二。有一次,陈龙生还把她的书本扔到茅厕里,说她的书本,也就配呆在那样的地方。她当时找磨山乡亲借了双胶鞋,跳到坑里把东西捡上来……回家后就跟爹娘说再也不想读书了。 简植在心底里冷笑,这校园凌霸,老师居然不管,指定是在意陈龙生的家庭背景。 到了磨山脚下,进了教室,她从包里拿出书本,听到久违的嗤笑声。扬起了脸,站在一旁的陈龙生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哟呵,好久不见,你这出来干嘛了?” 她垂了眸,一边收拾一边回答他:“你来干嘛我就来干嘛。” 陈龙生嘴巴一撇,伸出两只手指,拎起她刚摆好的书本晃来晃去:“你来念书?就你……考成个倒数第一的样子,还有胆念书?” 简植脑壳一疼。原主之前没给她弥补这出记忆,原来,是考了倒数第一啊。 她夺过书本,放在桌子上,给了他一个笑脸:“别动我的书。这学期,我会好好学习。” 陈龙生又把书拎了起来,这回,他突然表情狠厉,直直地看向简植:“我劝你最好跪着回家。这学期换了老师,跟我爹关系不错……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抿了唇,“有新老师在,你就算打得过我,他也得向着我,最后你还不是给爷爬走。” 他扬起脸,又一笑:“再者,就算好好学习,你能考过我吗?” 简植翻不出原主的记忆,压抑住心底的烦躁,问了句:“你考第几名?” 陈龙生指了指黑板旁边贴的一张纸: “简植,记性这么差么?连我考第几都能忘了么?不然你自己去看看吧。哦,也是了,你的脑子仁儿也只有芝麻一点儿大。” 全班同学,尤其是男生,都附和着跟陈龙生笑出了声。整个教室闹翻了天,有的敲桌子,有的跺地。 简植推开桌子,离开座位,走到黑板边上。看了眼排名表,脑壳更疼了。 怪不得原主的记忆死活不交代这回事儿,这也太阴影了,陈龙生考第一名。 然而,简植面无表情,走到讲台前,对着下面笑成癫痫的陈龙生说:“记好了,我会考得比你好。” 陈龙生都快笑哭了。 …… 当简植走下讲台的时候,忽然听见哄笑着的全班安静了下来。是有谁走进教室,又站在简植原先站着的讲台位置,拿起教鞭敲了敲黑板。 那人说话的音调,熟悉得让她轻而易举地想起是谁。简植一瞬间止住了脚步,听背后的这位新老师说:“简植同学,很有志向,那么,期待你的好成绩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新老师是谁: A阿黄 B江燃 C简三峰 *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等下次阿黄出场,它就变样儿了。 第13章 安静的教室里,简植转过身去,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眼。 江燃的表情里没有笑意,正探寻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坐回到座位上去。 整间教室屏住声息,看着这与生产大队里其他任何一人都截然不同的存在。 江燃今天穿了一身卡其色外套,恰有知识分子的斯文与内敛,一双绿底胶鞋一尘不染,全然不像爬了很久的山道走来。 他站姿随意却透露着优雅,不动声色又有不怒自威。 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了“江燃”两个字,抬手之间,露出扣在白皙手腕上的一只精致金表。 陈龙生特意从不远处扭头,看了最后一排的简植一眼,那态势似乎在说:看到他是谁了吗,我爹的朋友。 班里的其他同学都被陈大队长的这位朋友震慑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知道江老师看着“很贵”。 然而简植向后靠在座椅上,不回以陈龙生任何态度。 她翻开书本和同学一起朗诵,而江燃走到黑板边上看排名表,视线落到一处时,他眸色一暗,眼底的波动像风吹过林。 …… 简植心里还有原主关于过去语文老师的记忆,与他相比,江燃上了不知多少个台阶。他能融会贯通很多知识,古今名家词句信手拈来。 她久久失神。 不过,刚开始失神是因为思索江燃的背景,后面失神是……饿的。 虽然家里最近不缺粮,但简植为了能让弟弟多吃一些,早饭比较糊弄。 在倒数第四节 课开始时,她的肚子就“咕”个没完了。好不容易,上午最后一节课下了课,简植才从挎包里拿出一只棒子面饼。 陈龙生看见了,掏出一只鸡蛋冲她炫耀:“怎么着,你家就算猪卖得好,你也还不是只吃棒子面饼吗。你长这么大,是不是只吃棒子面饼了?” 江燃还在讲台上收拾东西,看到下面的场景没有吭声。 他看到简植把饼微微一卷,眨巴着眼睛对陈龙生说:“不啊,这不只是棒子面饼,中间加点菜就是塔可。你吃过塔可吗?” 陈龙生:……??? 简植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少年,无知者无畏,姐原谅你。咱既然在学校,别比吃的,应该比学习。” 陈龙生这回可听懂了:“你早晨还没有被挫到吗,倒数第一,你拿什么跟我比?” 他看了眼讲台上的江燃,瞧他也没有管自己欺负同学,心里头的嚣张气焰越发浓烈。 陈龙生一脚踩到简植的课桌枨子上,嚣张道:“有本事就比啊。谁输了管谁叫爹。” 简植确认自己听到了什么,噗了一声出来。“幼稚。” 陈龙生梗着脖子:“别管幼稚不幼稚,你同意不同意吧。” 简植偏着头看了看陈龙生拧着的眉毛,知道他上次打架输了不甘心,他一定想要赢她一次。若是这次自己不同意,他兴许会纠缠个没完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行吧陈龙生,你说怎么比。” 陈龙生眼睛一亮:“明天早晨八点半交作业,下午五点半老师发判的作业。谁错的题目比谁多,就管对方叫爹。” 简植挥挥手让他回座位,继续啃棒子面饼:“同意同意同意,明儿下午我就多个儿子了。” 陈龙生:…… 他挠挠下巴回到座位,反复思索简植的异样。要是以前,她早就哭着喊着说饶了她吧。 至于班上的同学,则交头接耳的: “简植是疯了吗?” “对啊对啊,倒数第一,怎么敢打赌?” “陈龙生那么厉害呢!” “要是简大梁知道女儿管别人叫爹,怎么想啊。” “算了,叫爹就叫爹吧,总比挨打强呀。” “不对……我怎么听说简植之前把陈龙生给揍了?” 傍晚放了学,陈龙生嘻嘻哈哈笑着和老师打了招呼,跟着哥们儿先走了。简植则慢吞吞地整理作业。 江燃看教室没了人,才走了过来。 他个子很高,白炽灯照在他脖子上,透亮几乎可见下面的血管:“你们打赌的事儿,我听见了。” 简植仰了头:“怎么,大队长的好朋友,这会儿要批评我跟同学打赌了?” 江燃抱着胳膊一笑:“你这回肯定输了。” 简植:??? 江燃:“初中三年,老师都不撕他练习册上参考答案,因为他说写完作业还要对答案找差距。” 简植:……“那我就好好写。” 江燃:“你没明白。语文作业你看了没?好多都是自由发挥回答的那种,他直接抄参考答案的话,肯定比你对得多。” 简植没有吭声。 江燃看着她,道:“这回你可怎么办?我看你找哪个妖精帮你。” 分别前,江燃往她包里塞了一提兜的烤红薯:“吃太少,加点儿饭,你上课肚子咕咕叫,全班都听到了。回家路上也吃点儿吧,别动不动就晕倒在山道上了。” * 一路上简植啃着烤红薯,心里百感交集。 从没想到,她一个京城白富美,自小最贵的贵族学校教学,双语学习从早到晚,马术插花无所不精,结果最后要跟一个过去年代的大队长儿子比学习,而且快要输了。 这事儿往好听了说是命运,往难听了说就是孽缘啊。 山风吹似刀刮脸。心痛宛若丢万金。 苦着脸回到家,往床上一扑,痛苦地滚来滚去。胡圆在旁边被惊了一跳:“怎么了,同学又欺负你了?还是那个陈龙生?” 简植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胡圆一乐:“哎,他不打你了,这就是个进步啊。而且比学习是个好事儿啊,刺激你进步,咱们都是要这样力争上游。” 简植捂着脸,用胡圆听不见的声音说:“可是争不上的话,我明天就多出来一个爹了。” …… 深夜,简植仍在汽灯下苦苦耕耘,微黄的光芒下,表情格外严肃。 她觉得算术题还算好做,以她对高数的理解,当然能搞定这普通的二元一次方程。 生物也没问题,基本就是照抄教科书上的回答。 只是到了语文……还真的如江燃所说,后面有大量的需要结合时事的自主发挥题材。 简植挠着头皮问旁边盯着的简瑛:“你是怎么理解吃水不忘挖井人的?” 简瑛道:“意思就是,不要忘恩负义哩!” 简植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就是这个意思,可这也不能这样直接填写到本子上啊。 抠着手指头打了半天草稿,简植也不认为那些就是教科书参考答案的水准。 曾经那个啥也不缺的白富美,此时无比渴望得到一本普普通通的书。 她走到院子里对着苍天喊了一声: “谁能赐给我74年初三下册带着参考答案的语文书,让陈龙生闭上嘴,我长大成人后一定嫁给他啊啊啊啊!” 简植爹娘被她家闺女的大放厥词唬了一跳,赶忙跑到院子里捂住她的嘴。 “你这姑娘咋又这么木了!瞎胡说啥呢让人笑话,以后等你长大了根本没人敢娶你!再这么瞎胡说可离坐牢不远了!” 简植干笑了一声,回到卧室,把火炕下的膛子里捅捅荆棘条子,就决定睡觉去。 她睡不安稳,满脑子都是和陈龙生打仗,翻来翻去,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啪嗒”一声响动。这响声实在有点儿大,弄得全家人都醒了。 简植爹先披了衣服去了院子里,借着星光看来看去,也没能发现什么。简植也跟着出来,在靠近柴房的一个角落,突然发现一个册子,但凭手感,实在摸不出来是什么。 进屋,点了汽灯,一照,简植和他爹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简植娘问:“啥东西哩,你们俩怎么都不吭声?” 简植爹说:“就是咱孩儿说的,苍天给她砸下来的,74年的带着参考答案的语文课本。” 封面上还龙飞凤舞地写了“陈龙生”三个大字呢。 简植抱着课本走到书桌那儿,开始改作业,她把阅读理解用中译中的方式抄起来。 他爹已经奇得不得了了:“简二妮子,这到底是谁干的?” 简植已经困得不像样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奇事也不是只发生过一桩了。她忍着困意启唇:“不知道,反正跟陈龙生本人没关系。” * 长夜漫漫,座钟摇晃的指针宛若催眠音符。女生撑着双眼皮用“中译中”的方式誊抄语文阅读理解。 玻璃窗外有一双水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悄悄地看着那俨然没有察觉道自己的屋内人。屋内人喃喃着:“这到底是谁?” …… 简植没有去想,有一个物种,本来就擅长偷东西。 今天夜晚,某小只坐在洞口,竖着耳朵听着山间的风、林间的叶、各种小兽的窸窣响动。 突然间听到有谁对着苍天喊了一句话,顿时耳朵一竖,心脏狂跳。 那话逼得它呲溜下了山……它想,就算是拼了血命也得满足这个人啊!!! 陷阱??不去管。 可能被其他人发现??不去管。 它满脑子只顾着回荡那句话:“我长大成人后一定嫁给他啊啊啊啊!” 第14章 很久以后,陈大队长想为自家儿子陈龙生讨个媳妇,第一时间上了简植家的门。 简植一脸苦相地看着面前一老一小,对陈龙生说:你觉得咱俩之间,最漫长的是什么情谊? 陈龙生尴尬地说:“同学情。” 简植说:“还有呢?” 陈龙生小声说:“母子情。” 陈大队长不明白,只想着回家揍小子。完全想不到,这所谓的母子情源于他们上初中时的一次打赌,那打赌让陈龙生朝简植叫了10年的简爹。 重新回到1975的这一日清早,彼时的陈龙生还未预料到自己打赌会输。他喜气洋洋地把作业本交了上去,回来翻书包,才发现昨晚塞进去的语文书不见了。但这点小小的疏漏,完全比不过欺负简植的快乐。他问:“你今天怎么还有胆来上学?” 简植:“收儿子的日子,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陈龙生几乎笑疯过去,他觉得她可真单纯。 全班人都等着看17:30发作业时简植的笑话,没有留意到老师们从早自习坐到讲台上判作业开始,目光对着那最后一排,就已经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老师们都若有若无看着那最后一排的成绩吊车尾,甚至讲课的时候,还提简植回答几个问题。 二元一次方程回答正确。 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区别回答正确。 唐代侍女特征回答正确。 他们想,虽然老师们问得都是简简单单的问题,但以前的简植可没这个本事,难道她真的在寒假把所有的知识都补了一遍?也许,她现在的成绩排名,已经可以从倒数第一奔到前二十了。 陈龙生稍微有点儿不淡定,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的课间,他走到简植这边:“哟呵,学得还不错啊,芝麻脑子也会转了。不过,就算你熬夜学了一晚上,也不可能比我作业对得多。” 简植想着那本语文作业,心道这个陈龙生真是幼稚。但她还是得继续不服输地玩下去。她往凳子上一靠,扬着下巴问他:“你生日几号?” 陈龙生:? 简植:“别忘了提醒我,今年,我得给新认的儿子过生日。” 陈龙生气急败坏地找词怼简植时,语文老师江燃跟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甫一进教室,整个房间里由于陈龙生和简植打赌带来的喧嚣被瞬间敲了终止符。大笑的掩了嘴,走道里的回到座位,瞥着眼睛看戏的只盯着讲台。 …… 跟别的老师不一样,他并没有频繁叫简植回答问题,那双眼睛仅仅是看着教室的最后一排,仿佛一直在揣测那女生到底在想什么。 简植还当真以为他能饶过自己。 快到下课时,江燃突然把简植叫起来了,问她问题。他语音快速,让简植几乎没空多想,就凭条件反射一样回答着: “《狂人日记》谁写的?” “鲁迅。” “鲁迅原本叫什么?” “周樟寿?后来改名周树人。” “周树人和周作人什么关系?” “周作人是他弟。” 这都是小意思。 然而班上的同学目瞪口呆,眼睛在江燃和简植身上来回来去,像是在围观一场精彩的在多年后才会出现的电视竞技类问答游戏。 终于,江燃眼底掠过一道不被人察觉的暗淡波光,突然把话题从鲁迅身上拆了出来:“最后一道,‘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是纪念谁时提出来的?” 简植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人名。说完后,她便笑盈盈的,准备坐下来了。 谁知道,预料而来的肯定声还没有抵达,简植发现全班同学都“咦”了一声,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前排张素然一脸茫然扭过头来,杏仁眼里挂满了问号:“你说啥子呢?不是白求恩吗?亨什么亨?” 简植还是不太明白,她小声说:“怎么,有什么问题?” 江燃用教鞭敲了敲黑板,一双眼直直看着简植:“简植同学回答正确,她说的是亨利诺尔曼白求恩,Henry Norman Bethune,标准的伦敦腔。” 简植:卧了个大槽。 * 下课后,江燃没有提这件事,抱起书本就去办公室了。而简植被一溜儿同学围住,都在问她怎么会说这么地道的英语。 简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满脑子都是在江燃面前掉了一层致命的马甲。她,简植,以前倒第一,木呆呆的,现在居然会说个伦敦腔了。 她心里又暗叹江燃果真有水准,这个年代,若是听过普通一两句英文,就已经算得上稀罕物种了,伦敦腔他也能听得出来,估计家底不薄,比之前自己猜测得还要水深。 然而同学东一句西一句实在是问得不依不饶,她当前必须得找个借口先糊弄过去:“那个,我家有个收音机,昨天听广播,正好提到了白求恩,我就学会了。” 于是乎,满班都求着简植教他们洋气的Henry Norman Bethune,一字一字的拼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念,完全忽略了马上要下发作业,陈龙生和简植的打赌要公示结局。 简植纠正着张素然的Bethune时,看着陈龙生在讲台上摊开来两小沓作业本悉心地比较,刚开始,他的眼眸中还有洋洋得意,然而翻着翻着,脸色越来越暗沉,到最后,他甚至拿起本子对光照照…… 简植心里想笑:这作业本子就是我的,难道你还想对着光找到防伪水印吗? 最终,陈龙生把本子交给发作业的课代表,脸色很不好看得抄起自己书包,率先离开教室。 …… 简植慢吞吞地走到山道上,快到家时,才在村头看见一个踢着石子,一下一下望着不远处群山的男生。 原本不羁、放肆、张扬的校园霸王,曾经没完没了欺负自己的人,此时火焰小了一半,看见自己之后,目光跟被烫着了一样。他说:“叫你爹是不太可能的,我刚才想,简爹简爹,以后我叫你‘间谍’成不成?” 简植笑得快栽过去了,她走了过去,掐好陈龙生的下巴:“彻底服气了?” 陈龙生想别过头,但是发现脑袋动弹不得,嘴巴里“哼”了一声。 简植用舌头舔了一下腮帮处的肉,含笑道:“打我也打不过,学习也比不过,这回彻底老实了。” 陈龙生又是吭哧一声。 “你别忙着下定论,我当了六年的全班第一,就你这个脑子,一时全对又不是永远全对,你等着月考再说吧,简植。” 简植捏住男生下巴的手指发力,让他吃痛:“你叫错了,叫‘简爹’。” 陈龙生:……“间谍。” 作者有话要说:七零年代校园对打赌特别认真。 我母亲有个同学被人叫了四十多年的米老鼠,因为曾经他说打赌输了就是米老鼠。(对,那个年代就有米老鼠了。) 她还有个同学,说打赌输了就把自己的头送给另一个同学,后来每次同学聚会,另一个同学都要过来看看他的头好不好。 * 谢谢所有点进来阅读+收藏+营养液的你们,谢谢支持:)每一个收藏和评论都是我努力的动力。 谢谢“守江今天喝水了吗”,好几次营养液啦,感激得不得了!! 第15章 接下来的日子,简植为了让自己的人设不要离之前太远,制定了一个“逐渐进步”计划,每天作业故意多错一些题,等到第二周再少错一些题,数量呈等差数列递减。 她见到老师对自己的关注度显然下跌,尤其是课堂上又不怎么叫自己回答问题了。 只是,仍然不太好瞒住江燃的样子,但凡有语文课,江燃总是讲着讲着,目光便如羽毛一般轻落到简植身上,让她感受到被看穿般的骇然。 别装了,你都会。 江燃的眼神一直都说着这六个字。 我其实,不太懂。 她用手背撑着脸颊,刻意模仿原主那一脸懵的感觉。 …… 打赌过后,陈龙生很久都没有闹过简植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淡然过去。不过简植也不认为他这个校霸会就此收手。她之前的富二代朋友也有无法无天的校霸,如果在一个同学身上碰了壁,他们要么联合其他校霸一起欺负回去,要么再换个同学欺负。他们欺负别人是会上瘾的。 有些恶,不分时代。 …… 也不分老幼。 * 等春天含了一口仙气,吹到狼窝生产大队,背后的狼窝山被渐渐染了绿色,冰冻时节终于过去。猪草终于从半山腰的位置开始冒了芽,村里的人们先后去集上买小猪仔。 简大梁想起简植曾经看过《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和《土草药方治猪病》,特意选择了一个不上学的周六,一大早的叫了闺女起了床。 等到了集上,简大梁先不忙着买猪仔,带着女儿找到了卖炸油果的地方,一口气买了三个。新炸的油果热乎乎,一口咬到焦糖外皮,舌尖上触到了爆炸的烫与甜,咀嚼起来,软嫩的面团混合着油脂在口腔里酝酿成幸福的香气。 简植自从来到七零年代以后就没有吃过白面,这会儿吃到了松软的炸油果,有种久远的感动。 简大梁搓着手,瞅着一脸满足的女儿道:“是不是很好吃?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是你过世的爷爷带着我。我老天爷呀,我想着,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简植方才吃了一个,听着他爹讲这话,就把剩下的油果塞给他:“你吃你吃,我饱了。” 简大梁把油果推给她:“爹不吃,你自己吃,也不用给他们留,凉了就不好吃了。”简植知道他爹说的“他们”指的是姐姐和弟弟。 她被简大梁这种淳朴的爱女心情感动了。尽管油果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难得的美味,但此刻吃起来,一口一口都溢着幸福。 吃完了油果,简植跟着他爹去买猪。看着一团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小猪,简植不由地想起来之前读过的知识,很熟练地回忆着:“首先要挑光泽度好的,然后嘴巴不要太长太尖;猪脚也不能太长……再有就是活泼的。” 简大梁稀奇道:“挑个猪还有这么大讲究,不都是笨猪吗?” 简植连忙否认:“不是的,猪很聪明。乌克兰军队还拿猪当军犬的……” 简大梁极其诧异,他不晓得《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还能提到乌克兰。 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七零年代的知识,是简植在21世纪所学过的玩意儿。她上次提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在山洞里跟阿黄讲课时说的呢。想起这段往事,她面前忽然浮现一个小小的火焰一样的身影,浮现出它哗啦哗啦翻书的样子。 简大梁看着走神的闺女,说:“想什么?” 是想阿黄了。 很久不见。 * 回到家里,把小猪仔放到圈内,它立刻哼唧着大口大口吃起猪草来。 简大梁和简植相视一笑,很满意地进了院子推开屋门。 甫一进屋,父女俩首先看到炕上面坐着个人。 面前的胡圆正抿着唇烧水,而炕沿上那位正拿着炕帚随意地扑拉着,实际上这炕已经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是简植的奶奶王简氏正在给自己没活儿找活儿,看到父女俩进来了,跳下了炕:“正好你俩来了,有个好事儿要和你们商量。” 简大梁面露喜色:“好事儿?” 而简植眉心跳了一下,他爹之前愚孝,后来出了鸟蛋的事儿以后已经清醒了很多,但即便这样子,水准也远远在奶奶之下。她坚决不相信奶奶今天能带来什么“好事儿”。 王简氏喜气洋洋:“简三峰前两天买了一头小猪仔,跟你们说,这挑猪仔就得趁早,否则就是挑剩下的了。那猪仔别提多欢实了,又能吃,又能睡,这两天,使劲儿的长膘呢!” 简大梁起了兴趣:“是吗,早知道,我们也早点买了。” 王简氏看儿子感兴趣,心里更有了谱。他顺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干净的搪瓷杯,自己把胡圆刚烧开的开水倒了进去,放到窗沿上晾着,很愉悦地说:“晚买也没关系,买糟了就买糟了。我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个好事儿的……” 简植已经等了半天了:“奶奶,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王简氏眼睛扫了眼简植,最终看着简大梁说:“简三峰身体虚,早上起不来,买了这小猪仔也不大能养动。我寻思着,这小猪仔就弄到你家猪圈,让简植丫头养着去,反正多添一口猪草多添一口猪食……我家猪仔长膘快又欢实,这不就能带着你家的猪也长膘快吗。这不就是个大好事吗!” 简植趁爹娘还没答话,就问:“行啊,奶奶,那到年底的时候,这猪卖了钱也都归我家呗?” 她奶奶嘴角一撇,用显而易见的嫌弃语调说:“简二妮子你想啥呢。这小猪仔是你三叔买的,那这猪卖了的钱肯定得归你三叔啊。你只不过是从山上多扯了些猪草,多弄了些猪食,那值个啥钱……” 简植脑袋上一道将落未落的雷劈了下来,把自己雷得个外焦里嫩。她是彻底明白了,奶奶这又是宠着他那好吃懒做的小叔,从自己家这里贪便宜。 不等着她开口,这回简大梁下了决断:“成吧,这小猪就明天抱过来给简植养,反正这孩子最近擅长养猪,培训培训不是坏事。” 天雷从身体内部又来一道,把简植劈得里嫩外焦了。 王简氏匆匆离开了家门,简植跺着脚跟爹娘说:“怎么能答应她呢!简三……哎不我叔咋就身体虚了!他就是一个懒!还有,多弄点儿猪草,我奶奶说得是简单,但咋就这么容易了!” 简瑛方才在卧房里给弟弟补裤子,这会儿也走了出来:“对啊,弄猪草多麻烦啊,喂一头猪的话,简植早晨五点钟就得起床上山,披星戴月的弄猪草。弄完就要吃饭上学。这要多一头猪……二妮子四点半就得起床了。” 曾经的赖床选手简植一听她姐这么帮她回忆,整个心脏都停跳了。 “不行,不行!我这就找我奶奶去,我不喂!”简植走出门去,声音响彻院子。 简大梁厉声道:“你给我回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那声音里有无奈又有苍凉,透着成年男人顾家庭的两难全的尴尬:“简植,这猪你必须喂。你小叔是什么货色,你也懂。如果你不管,那猪仔真有可能饿死了。你奶奶也年纪大了,根本不可能上山弄猪草。” 简植往外迈着的步子顿时收回,看着父亲的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 夜晚,简植坐在门口台阶上,对着院子看星星,想起昨天在学堂上悟了的那句话: 有些恶,不分时代,也不分老幼。 就好像她不相信陈龙生的校霸行径会止步一样,她也不大相信奶奶在未来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恶就是恶,不需要用什么年老年幼粉饰。有人曾把她的书扔到粪坑里,有人曾把她在寒冬撵上深山;有人曾在21世纪因一己之欢吃野蝙蝠,还有人在帽状病毒肆意华夏时仍在朋友圈继续做着野味交易。 这些人,这些恶,全然与时代和年龄无关,他们除非遇到了惩罚,又甚至是足够频繁的、足够严重的惩罚,才能止住自己的恶。 然而,他们很有可能并不会从内心深处悔改,仅仅是知道作恶会受惩罚,趋利避害地不敢再作恶而已。 简植对着夜空深深叹气,道了句:“啊呀,要是一早起来,简三峰养的那头猪消失掉就好了!!!!让他们急死。叫他们偷懒!” * 第二天五点左右,王简氏提着灯推了院门,喊简家人起来。 “快赶紧起来,出事儿了!” 简植正穿衣服准备出门挽猪草。胡圆也刚下了炕。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简大梁说:“娘,怎么了?” 王简氏着急地喊着:“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我们那头猪,不见了!!!!” 简植:???? 胡圆:“娘你说啥,那猪怎么就不见了?” 王简氏:“昨晚我还给喂过潲水哩。猪圈门也关得严严的。今天一大早,我带着简三峰要抱着猪仔给你们送过来,结果一推猪圈门,就发现那猪仔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突然讲起大道理了,是因为看了果壳一篇关于野味交易的文,文说在野味的法制管理上,我华夏还需要完善很多东西,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 简二妮子说:走快点!!! * 谢谢“韶衣”的营养液!!!我认为这杯是奶茶味的! 第16章 清早的晨光涂抹在王简氏家院,空荡的猪圈被提灯仔细照了又照,然而只有猪槽里为剩不多的潲水反着光,像是大写的讽刺。 王简氏和简三峰四目相对,又看向简大梁:“你说这到底咋回事儿?人偷的?” 简大梁摇摇头:“这猪圈门又没被破坏,里面的泥浆也没啥脚印。奇了……这猪像是凭空消失的。” 王简氏声音抬高,不可置信:“这笨猪,还能成精跑了?” 简大梁颇为烦躁地点燃一颗烟,也不知为啥想起一个知识点:“猪可不笨,猪很聪明。乌克兰军队还拿猪当军犬。” 王简氏:…… 找猪要紧。简家三个孩子被打发着全村各地儿奔来跑去。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但挨不过亲奶奶和亲爹的使唤,他们各家各户敲门问着,大道小道盯着,见到一个人就问一句:“你看到一只挺欢实的小猪仔吗?”每个人刚开始还会关切地问问这猪是跑了还是被偷了,但一听说是无缘无故地没了,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简植跟在简瑛背后踢着石子,完全对找猪这件事不上心。等走到陈龙生家门口,她突然皱了下眉头,对姐姐说:“这户,我就不进去了。”简瑛大抵知道这俩孩子之间曾经有过节,尤其在养猪这事儿上有矛盾,就让妹妹先回去。 简植并没有回家,她要上山。 微茫的晨光里,简植踏着坠了露水的草木,轻轻喘气攀登着。借助着天边那点儿鱼肚白,她看到野鸟打着圈从树顶上的窝离开,梯田上的小麦也抽了芽。大队人们专心耕作,俨然忘记了落陷阱捉野鸡的事儿。 过去的那个冬天,其实也没听到谁家真正捉到什么野鸡。得了好运的,只有简家一户。 等走到后山深处时,稀薄的氧气带来了些许耳鸣,又携了点儿加速的心跳。简植把手拢到嘴边,终于喊出那句久违的:“阿黄,我饿。” …… 空山静悄悄,落叶有声响,这一句话问了出去,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她料是阿黄没听到,又大喊两句:“我饿,我饿!” 然而,还是没有动静。 阿黄有可能是出去了。 意识到难得的一次相聚,就被这么不巧地错开,简植心里很是失落。 她走进洞穴内,看到几本她之前拿过来的图书被整整齐齐地摞着,摆在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小石台上。凑过去,突然看到这石台上还有自己之前拿过来的草纸和铅笔。拿起草纸,看到上面的字幼稚得不像话,但依稀可以辨别出来,那写的分明是:瞧咱大队的小孩儿学拼音。 简植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么些时日不见,这只成了精的黄鼠狼还一直孜孜不倦地学习,进步神速,比家里那位小弟简友来还要厉害了。 她半跪到石台边上,拿起铅笔在“儿”上打了个圈,在旁边写,“是儿不是||”。 等站起身来,她在耳畔捕捉到一缕细弱的哼唧哼唧声响。 * 简植费力地抱着一只小猪仔下山去。它干干净净,欢实愉快,毛皮亮泽,小短腿在她的怀里扑腾。 简植用力用双臂勒住那浑圆的肚子肉,低声威胁它:“别乱动了,再乱动,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小猪仔立马不扑腾了。 她方才在洞里一个大坑处找到了这只小猪仔,那坑干干净净,垫了松软的干草,旁边还有一大把猪草,带着一碗清澈的水。简植立马便怀疑这就是奶奶家所丢失的那头小猪。 阿黄的潜力到现在都没被自己挖掘充分,但现在能确定的是,它可能跟一切的野生动物及家养动物都有联结。想要喜马拉雅旱獭,就能囤到喜马拉雅旱獭;想要家养的猪,就能得到家养的猪。昨天她只不过在院子里喊一句“让奶奶家的猪消失”,可能是让它听到,就这么得偿心愿了。 那还有呢?她抱着猪仔,苦苦思索着。 简植突然想起上次在院子里喊想要陈龙生的语文书,结果大半夜的,那本书就从天降落。 …… 可能也是阿黄搞的。 小猪仔即便不敢扑腾了,但仍然在简植的怀里东张西望,对着逐渐挂上远处山峦树梢上的太阳眨巴眼。 简植想,被这么有灵性的阿黄养过,会不会也带上点儿灵性呢? “你昨晚,是被一只黄鼠狼撵着,从村子里跋涉到后山的吗?” 猪仔晃晃脑袋,像是摇头。 “你昨晚,是被一只黄鼠狼作法,突然间,‘啪嚓’地从村里离开,降落到洞里的吗?” 猪仔仍是晃晃脑袋。 问不出个名堂,百思不得其解。当简三峰站在村口打水,瞧见的正是这一脸疑惑的抱着自家小猪仔的简植。 小叔飞快地把井水撂下,三两步走到简植这块儿,声音颤抖高亢地说:“你这是从山上找到的猪?” 简植发现,小叔即便额角有汗,但颜值也不输以往,狭长的眼尾水墨笔端一样往上挑,嘴唇又是跟抹了润唇膏一样淡淡的。真真儿个和刘牧一样样的。 她“嗯”了一声,瞬间就把猪仔往他手里一递。简三峰打骨子里好面子爱干净,先是躲闪了一下,差点儿就把猪摔地上了。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这猪身上其实没有沾着污垢,赶紧用手使劲儿撸了一把,就恨不得用脸蹭一蹭了。 即便他废柴,他好吃懒做,但早晨损失掉一头猪仔仍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毕竟猪仔价格不菲,而且年底卖掉之后,是笔非常重要的收入。 他问:“咋回事儿?这猪还能自己飞到狼窝山上了?你也听你爹说了,门没破,泥坑上也没脚印。” 她四处望望,看没什么人,只有皱着眉头的简三峰,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叔,你信这世上有妖精么?” 简三峰一唬,然而却道:“你说什么呢!这都啥子年代了,怎么有妖精!” 简植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一桩秘辛:“江燃你知道吧,那个知青。他说像咱们这样的深山沟子,最容易出妖精。” 简三峰:…… 简植抿了抿唇,像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似的,然而顿了片刻,说了下去:“你有手有脚的,不去喂猪,非得让我奶奶去我家说要我喂。我当时挺不乐意的,就嘟哝了句‘让你们猪丢了算了’,结果可巧第二天,你家猪就没了。” 简三峰:?!?!?! 她说:“不信吗?我昨天在院子里说这话的时候,我姐姐还在旁边听着呢。我觉得嘛,妖精惩恶扬善,不想让我受这个委屈,就把你猪拐山上了。我跟你说,你再要把猪扔给我养,那么这猪仔还会丢。这回妖精是给它洗白白,下次可就吃干抹净了。” 简三峰紧紧抱着小猪跑了,都忘了他打的井水了。简植觉得面前这幅美男小猪图甚是可爱可亲。 * 小猪仔重新回到了奶奶家的猪圈。简三峰跟王简氏说,以后自己好好喂猪,再也不折腾别人了。 经过一上午折腾的简植倒在炕上,任凭爹娘弟姐百般询问,也说不出个名堂,只讲这个是自己而和简三峰的秘密,两个人说好了,谁都不能透露。 简大梁好奇,什么时候自家闺女和简三峰的关系处得还算融洽了,基本上都抛弃了以前那可怜巴巴的尊长态度,现在完全直呼大名。 简植更是没法回答,这关系融洽,还是因为他和自己21世纪的发小刘牧一模一样。一起相处了20年左右,怎么可能还对他持尊长态度。 胡圆看问不出什么来,跟她讲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儿:“你今天去村子里问了这家问那家,有没有见到一个大概一米高的小孩儿,”她一边说一边比划,“这大冷天的,身上穿得挺薄,是一件红色小褂子,踩着黑色小皮靴。刚我问了你姐你弟,都说没见过。” 简植不太在意:“没啊,咱村不就那些小孩儿吗,你应该比我清楚。哪有什么从来没见过的。怎么啦?” 胡圆道了句,“那可就奇怪了”。她从炕沿边上拿过来一个袋子,给简植看,“就你们出门那会儿,这个小孩儿跑咱们家来了。也不说话,就敲了院门,对着里面嘻嘻笑。我给他开门吧,他就塞给我这么一袋子东西,给完就跑了,我追也追不上。喏,你看看。” 简植懒洋洋地拿过袋子,打开来看,顿时坐了起来,眼睛都挪不开了:干木耳若干片,干香菇若干朵,红薯干若干块,还有一把干豆角。 她把袋子放下,紧紧抓住她娘的胳膊:“你再给我讲讲,那小孩儿长什么样?” 胡圆满眼疑惑说:“怎么着?你见过?小脸挺俊的,像年画上走下来的娃娃。胳膊腿儿上都是肉,双眼皮,那小嘴,笑起来真甜啊……” 简植也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但听这个描述,肯定不是村里人。他们狼窝生产大队的小孩儿,都和简友来一样泥地里打滚,别说什么小皮靴小褂子,更不会跟年画娃娃一样白白净净的。 这个作风有点像阿黄。 可是…… 她脑子乱极了。 吃了早饭,简植悄悄出了门,溜到奶奶家,矮着身子蹲到猪圈旁。对着里面那只重新弄了一身泥拱来拱去的小猪仔说: “你昨晚上,是被一只黄鼠狼弄走的?” 一模一样的问题,小猪仔很自然地晃晃脑袋。 简植又开口道:“那你昨晚上,是被一个小娃娃弄走的?” 小猪仔刚要继续不耐烦地晃脑袋,结果蓦然地听见这问题终于有改变,随后就点了点头。 简植:……!!!夭寿啊,阿黄真变成人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爷:变成人类,就没有生|殖 隔离了。 简植:你闭嘴!!!! * 谢谢“你是猪喔”的营养液,我认为它是猪肉汤味儿的! 第17章 初春的山上,草尖毛茸茸地被风抚摸,花朵的香气溅在一个小娃娃的脚下。像是从年画里出来的小孩儿捧着一个鸟窝笑着…… 简植想着这番萌化了的场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指尖掐着掌心,才遏制住自己立马拔腿冲向狼窝山的念头。 今天已经上过一次山了,还被小叔看到,如果再去,又让人瞧见,那实在太蹊跷了。毕竟在旁人眼中,春日的山上也没什么稀奇。 简植揉揉酸痛的膝盖,正要站起身,结果后脑勺吃力,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下巴上。 不知何时埋伏在身后的简三峰“嗷”一声揉下巴:“咋了,你还又打我家猪仔主意了?想抱走去喂了?” 简植:“经历一番磨难,对你家猪有感情了。” 简三峰:…… 他抱起胳膊上下打量外甥女:“对一头猪能有什么感情,刚才见你还和它说话,说什么了?” 简植瞧着简三峰的模样,不知道他方才听到多少,思忖片刻后讲:“我是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儿。你家猪丢得蹊跷,我这么贸然抱回来,也不太好。万一山上真有妖精的话,我们还应该给妖精上上贡。” 简三峰:“上?上贡?你不怕咱大队瞧见了,说你宣扬封建迷信,把你给抓了哦。” 简植一笑:“新社会的上贡,自然不用旧社会那套方式。完全不需要香烛纸币。” 简三峰:“……那要什么?” 简植:“麦乳精。” 简三峰:……!!!刚开始他还听得一本正经,现在觉得外甥女瞎胡扯:“哪有妖精吃麦乳精的?” 简植瞪大眼睛,胡编乱造起来:“读过志怪小说吗?万字有灵。麦乳精配妖精,精上加精,最适合增长妖精灵气。以前封建社会的领导给妖精上贡都用水晶,你家能找到水晶?” 说完这般话,简植扭身就走:“你爱信不信吧,回头猪再丢了,我可不管你了。” 又叹一句:“哎!” 想到什么,继续补充:“哎这叹气声儿有点儿大,我真怕妖精又听见了,明天你猪又丢了。” 简三峰:……!!!他在嘴里嘟哝:“我准备我准备,你可别叹了,不就是一罐麦乳精么真是的。村里没卖的,我还得让人帮我带。其他的精不行吗。” 简植真的很想拍死这个顶着刘牧脸的小叔。 简植回到家里,正看到母亲坐在炕沿上拿着剪刀干活儿。凑过去瞧,发现她在拿剪刀头挑开一件蓝色小外套的接缝线。胡圆让简植扯住衣襟一角,方便她把线头都挑出来。 简植一手扯住衣襟,另一手翻弄衣服,认出来这个是简友来小时候穿过的小褂子,胳膊肘上的几块补丁,还是原主在妈妈的指导下帮忙补的。 胡圆道:“今天不是有个小孩儿来咱家送吃的吗,也不知道谁家娃,身上穿得乱七八糟。这衣服,反正你弟弟也不穿了,我想稍微改动改动。若是下次还能碰上那个娃娃,我就把衣服给他。” 简植掩口一笑,说挺好挺好。 她心里思索:要是江燃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呢。我这全家上下可厉害了,新社会新风向,都在忙着讨好一只黄鼠狼。 * 接下来的一周内,简植清早披星戴月给自家猪挽猪草,傍晚又踏着晚风回家,在如豆的灯火里恶补功课。 她完全找不到上后山的由头与时间,为了谨慎起见,只能等到周六打着挽更多猪草的名义出发。 但想念从未停止,在夜深人静吹灭灯火,爬到床上,她总会隐隐惦记着山上那个不知道已经长成什么样的小孩儿。 小孩儿皮肤多嫩啊,可不像窜来窜去的黄鼠狼毛皮那么禁造,还有他那身奇奇怪怪的衣服是哪来的,娘也没说清楚,是用兽皮做的吗?那能行吗? 简植在21世纪的小时候不爱玩芭比娃娃也没有抱着小熊入睡的习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起,雌性|激素大肆泛滥,有天半夜里,她甚至说出了梦话:“阿黄,阿黄。”结果是大姐简瑛推醒了她:“你这叫谁呢?咱村也没姓黄的呀?还是你们来了个新同学叫阿黄?” 当时她没管大姐说啥,被子一蒙脑袋继续睡过去了,谁知道周五下午大课间,简植敏锐地听到陈龙生那刚刚经历变声期的粗哑嗓子: “小学来了个新同学,姓黄。” 和他对话的是磨山支书的儿子王民健。 王民健眯了一对三角眼:“小学!来了个新同学!和你有啥子关系?” 陈龙生嘴一撇,手指在桌上叩来叩去: “你听我说啊,鸽子岭生产大队来的,有点儿……不正常。” 简植竖起耳朵。 “我早晨路过老师办公室那儿听人说的。这孩子穿得奇奇怪怪,来上学也不带上介绍信。校长问他是不是离家出走的。这么点儿大个孩子,为啥没家人带着过来。而且,鸽子岭离咱这儿多远啊?” 王民健一拍桌子:“你说的都对,但这又有啥子奇怪了?” 陈龙生把声音压低,丝毫没注意简植从背后凑过来:“这娃坚决要上学,详细问了问介绍信咋开的,然后就走了。不到一个钟头,他还真拿了介绍信来。” 王民健惊愕:“一个钟头?从咱这儿到鸽子岭,单程就要俩钟头了啊!那介绍信能是真的?” 陈龙生:“可不。歪歪扭扭,贼丑的字,但上面有红彤彤的公章!那可是不能造假的!” 王民健:“???真的?” 上课铃这时候响了。简植却蹭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她直冲向隔了一个操场的小学部,站在挂着“一年级”的教室门口往里面看。只见稀疏的小萝卜头和捏着课本的老师都齐齐看向自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气喘吁吁的高年级生惊住了。 屋子里的同学都穿着破补丁小褂,齐齐整整,脸蛋红润扑扑,看上去没有哪个是不正常的。只是教室最后一排有个空座位。 简植沉着脸往回返。蓦然地,一双绿胶鞋出现在她面前,抬了脸看见,看见江燃脖子上扣了一条白毛巾,应当刚是在队里干了活儿,弄完了,又过来学校备课的。 江燃眸色沉璧:“你找谁?” 简植简单地说要找一个一年级的新学生。 江燃“哦”了一句,“那小孩儿啊。鸽子岭生产大队离咱这儿太远了,所以要求每天要早一个小时放学。” 简植叹了口气,脑袋一歪。 江燃:“怎么,你找他做什么?” 简植踢走一块脚尖的石子,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是他,就过来确认一下。但是吧,这也可能不是他,否则他既然过来上学,又不来见我,什么意思呢?” 江燃听不明白,一头雾水的。 但他突然说了件事儿,把简植惊到了:“晚上少说点儿梦话,什么阿黄阿黄的,你姐过来找我,说她被你梦话吓着了。” * 简植想不到,姐姐都跟江燃分享到这地步了。 原来,她除了送过一次棒子面饼子,后来还大着胆子来过不少次。 江燃看到她复杂的表情,意识到她什么也不知道,带着她走到教室门口后,对里面的数学老师打了个招呼:“我叫简同学去趟我办公室,有点儿事。”数学老师点点头。 走廊里,简植笑道:“可是我想上课呀,为什么要去你办公室。” 江燃摆摆手:“别装了。听不听那些课的吧,你不是全都懂么,就算不太明白,你自学也能搞定了。” 简植:…… 真不知道说什么。 江燃跟简植讲了下她大姐的事儿。他说,简瑛隔三差五的来,每次都到知青点儿,还要偷摸着把他的脏衣服拿去洗。他很是无奈:“你说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她一个大姑娘的,这么主动。” 又道:“你姐也不明白,我那些劳保服啊手套啊多得很去了,我家那边定时给我寄。有的时候脏了,我就扔了,穿下一件新的就好。” 简植:!!! 原来1974就有2020那样的夸张富二代了。之前她也做过这种事的,穿一件Burberrrry,出门不小心淋了点儿雨,回来就扔了。 江燃留意着她的表情,但发现没什么端倪。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跟你姐说了好几次,不要来了。但你姐不听,你回去劝劝她吧。虽然你小,但我知道你明白。” 简植先说了句:“让我劝她,肯定是没用的。她根本不怎么信我说的东西。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而后,脸上忽然挂起富有含义的笑容:“挺了不起啊江老师。” 江燃:??? 简植淡笑:“我姐挺老实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你也知道这会儿不能乱搞男女关系,我姐也不知道看上你哪里了,就老这么……” 江燃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子,让视线和微低的简植平视:“不知道为啥她就被我迷得五迷三道么?这么跟你说吧,被我迷住的人也不少——” 他迅速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打开抽屉,里面满满的信笺:“全是附近的生产大队的姑娘们写的,要么托人写介绍信,要么寄匿名信……她们都说……” 简植低声说:“想做你女朋友吗?” 江燃没听清她说啥,自顾自地说下去:“想做我的婆娘。” 江燃也不知道为啥子简植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哈哈婆娘,”她乐不可支地咬字说。“婆娘!!!”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一个笑点清奇的女人。 * ^^快V了,预计周六。爆更的日子开始了,小天使们快收藏我。 今天21点还有1更 明天18点及21点共计2更 周六V的话当日3更 不如意外的话,V后至少日更,双日更三更都有可能的,哒哒哒。 第18章 斯文彬彬的江燃一脸严肃地说“婆娘”这个词儿,把简植惹得都快笑岔气儿了:“没事儿,我没笑你,做你婆娘挺好的。你别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江燃看着这个明明比他小N岁的女学生,那从眼睛里蹦出来的呼之欲出的取笑……真不知道说啥。 简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了江燃,哎不江老师,没啥事儿了吧,我回去上课了。我姐那事儿我再想想办法……下周一和你说。” 当然,对于简植来说,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江燃和简瑛的七七八八,而是周六要赶紧见阿黄一面。 她放了学回家后就开始忙着收拾,先是找胡圆要来那件小褂,说明天去隔壁村,送给那个孩子。又找简三峰要来麦乳精,说是明天上狼窝山,上贡给那个妖精。 简三峰刚开始还想跟着简植一起去上贡的,结果听她说山上很冷,要穿棉袄,就断了这个打算。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透,简植就从炕上爬了下来,胡乱用水抹了把脸,带好装了麦乳精、小褂子、陈龙生那语文课本的挎包,匆匆向狼窝山走去。 她步履轻快,一周以来那憋着的、想要见阿黄的紧迫心情,在此时抵达了巅峰。每走过一棵树,绕过一道弯,她都在想会不会那个年画上走下来一样的小孩儿就在附近迎接着,等到见到了她,会盈盈地笑出一口小白牙。 她心里头愉悦地想着: 阿黄没准就是因为太想见我,才去上学了哈哈哈…… 不过他昨天没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哈哈哈…… 都好久不见了,阿黄的心里可能也早想自己想得不行不行了吧…… 然而那个娃娃并没有出现在山道上。等她抵达了那个熟悉的洞口,气喘吁吁地高声叫了几句“阿黄我饿”,又是和上次一样,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简植又喊了几句,仍旧徒劳无果。最终皱着眉头走进空荡荡的洞穴。 这黄鼠狼窝比之前打理得舒服多了,似乎更符合他作为人类的生活习惯。洞口附近的柔软草垫上铺了一层洁白的柔软毛皮,附近的石台上用之前的麦乳精罐子做了一个喝水杯,旁边还摆了一小束野山梅花,颇为雅致。 她四处打量着,但始终没有走到更深的位置。因为她从来没有被阿黄邀请进过里面,那可能是它休憩和屯粮的地方。 简植坐到那个披着毛皮的草垫上,后背靠着崖壁,开始眯眼打一个盹儿。她想,没准阿黄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次不能和上次一样让她错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简植被偏到一定角度的太阳光线灼到了眼皮,蓦然醒来,才发现这洞里仍只有她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决定离开,这才走到石台上那边,把书包打开,准备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 慢着!! 有东西!!! 是一张字条,方才被麦乳精罐子挡住了!! 阿黄居然给自己写留言了耶!! 简植内心狂跳,拿起字条读起来。 jian 直: 我不理你了,你不吃也味,好,你也不吃也鸡,行, 你还不让我养猪,那个又不是也猪。 我这么喜欢你,你还拿走猪,我不理你了! 我去和鸽子岭的胡里jing玩了! 简植磕磕巴巴地读了两遍,才搞明白阿黄到底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上一次她在院子里喊了一句话,想让奶奶家的猪消失,阿黄听到了,就把猪拿走了。但他把这个当作一个秘密,似乎是打算给简植一个惊喜。 当时第二天简植跑到山上抱走了猪,正巧化成人的阿黄又跑到了山下…… 他一定是回到洞穴后就发现猪仔不见了,心里就不高兴了。 简植对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苦笑良久,而后跪坐到石台边上,摇起了笔杆子。 亲爱的阿黄: 我错了,都怪我,上次抱走猪,都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你一定要原谅我!而且,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解释人类的事: 你刚做人类,不太懂,我们不能从别人手中拿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知道你为了我,拿过陈龙生的课本,也是为了我,才拿了这头猪;但这些东西原本都不是我们的,所以我们最终都要还回去。 还有,不仅我不能吃野味,你现在变成了人,就更更更不能吃啦。 给你一些礼物,不要再生气啦! 简植把字条压到新一罐麦乳精下面,长叹气五分钟 她与阿黄见过很多次面,都开开心心的,从来没见过这小只闹过情绪呢。虽然觉得没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不爽。 然而为什么不爽,她也不太清楚。 等走得快到山脚下,她才豁然开朗,知道了自己不爽的缘由: ……那个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狐狸精!!! 刚才看到时就气的慌,后来突然忘了,她也没在信里问一问。 气愤让她想返回去把信写完,但理智又让她停住了脚: 这地儿就算再有灵气,也哪这么容易产妖精,这孩子是学会讲瞎话气人了吧! 难不成……它青春期都快到了??? * 心思无比复杂的简植到了家,看见她娘在烧水灶台上起了个铁板,正拿着木铲子摊闲食,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把方才的事情抛在脑后。 “闲食”是狼窝山附近的特色食物,取名简单粗暴。闲食闲食,顾名思义,是人们农闲时候才会做的食物。也就是说,人们在不怎么需要体力劳动时才会吃它做它。 更直白来讲,这闲食又费事儿,又不顶饱,做它纯图一个美味。 胡圆摊的这个“闲食”,正是掐了韭菜上最嫩最水灵的叶子尖,配合着小米面绿豆面一起烙成薄薄饼子,一张张地摞在旁边一个塑料绳编的小筐里,喷香扑鼻的。 简植认为,大白天的摊闲食,可见她娘现在真是心情不错。她很久都没有这么做了。 胡圆看到简植进来了,往板上磕了一个不久前简植带回来的鸟蛋,头也不抬地道:“快快快,去你们屋,帮你姐一起收拾!镇上的纺织厂招工,我帮你姐报了名,录上了!” 原来如此。 简植喜气洋洋地进了卧房,正准备恭喜姐姐,却发觉她脸色不太好看,在炕沿上呆呆地坐着。刚哭过,脸蛋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呢。她忙问道:“怎么了大姐,你不想去纺织厂吗?这是好事儿啊!” 胡圆看了一眼卧房内,道:“简瑛,你还不乐意呐?简植你快劝劝姐姐吧。当纺织工,吃公家粮,多好的机会啊!非要说什么不想走!” 简瑛:“我不去!多好的机会我也不去。” 简植心里犯嘀咕,吃公家粮在这个年代确实很不错。她姐姐这到底是咋了。 不过,瞧见门上挂着一些父亲的男士衣物,提醒她记起一件事:大姐不是喜欢江燃么,如果去了纺织厂,就没法见面了! 简植暗骂了一句江燃这个死祸水。 想起江燃对姐姐更没有那个意思,她赶紧伸出双手摇简瑛胳膊:“大姐,纺织厂挺好的,等你过去以后,吃了公家粮,我们一家人都为你争光呢!而且也不累,能学到好多东西。等你到了纺织厂,认识更多人,能嫁个好男人呢!” 简瑛停了手上的动作,她抬起头来:“你们都不懂,我不想去纺织厂,我想做卫生员。我想跟赤脚医生学本事!我很早以前就问过了,大夫说我有这个潜力。” 简植一怔。 想做医生,和想为江燃而留下来,这可就是两码事了。这是她大姐对于职业的选择,对于自己目标的规划,怎么可以因为父母的安排而轻易撼动呢? …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帮姐姐,“吱呀”一声的,门被推开,又有谁踏了进来。 大家下意识地冲门口望去。 那是奶奶王简氏,她匆匆的,神色里有不敢置信:“院子里就听你们说了。做什么赤脚医生!” 胡圆原本和奶奶关系不好,这回站在一致战线上,却也点了点头。 奶奶继续说:“你年轻轻的当医生,到时候还得看人家大小伙子的身子,以后还能怎么嫁得出去!” 胡圆:“就是说嘛,方才简二妮子也觉得纺织厂好呢,到了纺织厂,那女工才能嫁得好!” 原本简植还不想插话,但听到他们说的话,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长辈们固然思想陈旧,但她以前的思想也有问题。她曾一直觉得,医生就是拿工资做事,然而在2020,似乎所有人,包括她,才渐渐明白,这是一群伟大的人。 他们可能不美,但面罩后面被汗水浸得发白的脸,是这世上最美的脸。 他们可能没有颜,但那一个个咬牙就上的表情,最是动人心魄。 她感染病毒住院,原是由于违反规定聚众开趴体,造人唾骂、讽刺,然而那一个个医生却仍不计前嫌,温柔地告诉简植:“多大的惩罚都不能与死亡相比,我们先好起来。”还说,“在这个地方,我和你,共同的敌人是一样的,就是病毒。” 简植那时候才认为,做医生,就是做斗士。 他们精神无比富有,哪像她这些发小呢。 从回忆中缓过神儿来,简植斩钉截铁地对大家说: “不,奶奶,简瑛想做医生很好。我相信她会受到很多人喜欢,受到很多人敬佩。” “……能让简瑛去给他做婆娘的男人,一定得是顶尖儿尖儿的。” 胡圆和简瑛:???她刚才不还说去纺织厂嫁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向医生们致敬。 * 明天也是双更哦。 第19章 简植一番话,王简氏越听越气。 她咋就这么肯定了? 以前,王简氏不管说什么,简植只有点头的份儿,让她做饭就得去做,让她上山就得去上。任打任骂,都不带一句反驳和还手的。 她想:这个又呆又木的女娃,就这么活该受欺负,谁让她是个女娃呢。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变得伶牙俐齿的了……对,就那次她吃鸟蛋,还装得一脸无辜呢! 然而现在呢,你看看她那表情,她那说话的声音,真恨不得你跟她说个一,她就要告诉你个二。 孙女这整个人,浑身就像淬着小钉子,一戳一戳怼着自己似的。 王简氏嘴角一提,眼一瞪:“你这妮子懂个啥?我走过的桥,是不是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简植心想,那还真不是。她以前去过欧洲美洲南美洲,埃及南极北极,而王简氏一辈子呆在狼窝这儿,撑死了去趟镇上的白石桥。 王简氏继续说:“我吃过的大米饭是不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简植心想,那也不是了。她上辈子吃过法国高级料理必备的盐之花、喜马拉雅玫瑰盐、能和冰淇淋搭配在一起的塞浦路斯海盐,还有烹饪三文鱼用的墨累河盐。而王简氏这辈子吃的最多的是棒子面,她哪里吃过几次大米饭。 但她不吭声,眼睛里忍着淡淡的笑意。 王简氏看孙女不发话,又道:“不懂你就别瞎说了。纺织厂好得很,那福利多。你小叔对象就在纺织厂上班,人家吃公家饭,每个月都发手绢,你做赤脚医生,能有这好事儿?” 胡圆的木铲子正要掀闲食,听王简氏这么说,一个不小心把闲食捅破了:“娘,你说啥?三峰搞对象了???” 王简氏看到胡圆抓住重点,得意道:“可不是么,纺织厂的女工,人俊得很,三峰他……” 还没说完,简植就匆匆打断她的话,问道:“等等,奶奶,你说这厂子是做什么的?” 王简氏更得意了:“怎么?你又想让你姐去了吧。我跟你说,就算录取了也不见得转正。三峰他女朋友都说了,难进得很。人家是正八经的手帕厂。厂房里进了那么些个机器纺手帕,还有各式各样染手帕用的颜料,听说所有资源都投在这上面了。” 简植:…… 她道:“娘,姐,你们听我的,咱千万别去这个纺织厂,咱还是去做赤脚医生吧。” 胡圆和简瑛:???? 王简氏发现这简植居然还这般态度,气得胸膛起伏:“ 咋的了?你这个小孩儿懂啥?人家说要建全华夏最大的手帕厂哩,这你都看不上?” 简植:“看不上。而且这华夏最大的,他们也建不上。” 王简氏气喘吁吁地回去了,徒留娘姐妹三人大眼瞪小眼。 胡圆发现自己方才光顾着说话,烙糊了一张闲食,屋里一股子粑粑味儿。她掩着鼻子带上白毛线手套把铁板取下来,问闺女:“怎么回事儿简植?还跟你奶奶顶嘴。你说说,那个手帕厂怎么就不行了。现在人人都要手绢,扎头发上、别扣子眼儿上,为啥你就说不行了呢?” 简植也不好解释说未来人们很少用手帕了。而且,她父亲也涉足一些纺织类的生意,她认识很多纺织厂的叔叔伯伯,根本没听说过在狼窝附近还有什么全华夏最大的手帕厂,连优秀的纺织厂也没听说过。 她也捂着鼻子,咬着下唇道:“娘,你信我就是了……” 胡圆不明原因,然而看着二女儿如此坚毅的目光,又看到大女儿从未淡化的不快,这才说:“行行行,当赤脚医生也行,只是以后,你们可别后悔了。” 简植捏了一下大姐的手:“不会的,我大姐不会后悔。如果当个纺织工人,一辈子辛苦不说,也只会重复做几样机械式的劳作。但是当赤脚医生呢,会学到好多的知识,而且接触越来越多的地方案例,等以后还有可能被省城挖过去做专家医师呢!” 胡圆和简瑛以前倒是没有听过这理论,仔细咂摸一下,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简植看母亲和姐姐眼神赞许,兴奋了起来,又提起一件事儿:“我之前有个朋友全身起红点儿,私家医生和私立医院都瞧不明白,后来终于遇到了个赤脚医生,人说那玩意儿像是村里几十年前的疥疮!开了几方药,一下子就医好啦!” 一口气讲完了,简植去厨房拿刀子过来切没糊的闲食,徒留胡圆和简瑛面面相觑: 她啥时候有什么全身红点儿的朋友了??? 啥叫个四家医生四里医院??? * 中午吃闲食。原本这是胡圆为了庆祝简瑛出门做的,但现在既然她留在狼窝生产大队,全家也就都有了口福。 简大梁一边吃饭一边问发生了什么,听说简植力捧简瑛做医生,遂点头赞同。他总觉得小女儿是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不仅有运气有福气,而且料事很准。 简植加起一块软糯闲食,含在嘴里,对上父亲的眼神,也明白这事儿没跑了。 但她这会儿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简瑛既然想留下来,那江燃怎么搞?她大姐岂不是又可以一趟趟去找那位江老师了? 她思忖着这事儿应该怎么办。若是悄悄告诉胡圆吧,让她做个棒打鸳鸯的主儿,依胡圆的性格根本不可能。 而且胡圆没准会说:“啊,你大姐还有这事儿呢。那可该去纺织厂,分离上一阵子,她指定对你江老师没心思了!” 但她也绝对不能和简瑛说。首先,简瑛不信自己,其次,她要是知道江燃把这事儿抖搂给她这个14岁的小妹妹,一定会羞愤至极,尴尬死了。 盘算一番之后,她想这破摊子还是丢给江燃吧,周一去了学校,俩人一起再想想辙。不过……周一……学校……是不是能见到阿黄了??? 她心里抽抽了一下。 她完全忽略了这件事儿。现在距离她在黄鼠狼洞留了字条,也过去好几个钟头了。阿黄肯定已经看到那张纸了,它若是被自己说服了,现在肯定已经找上门来了。 然而,简家到现在都还没动静。可见阿黄还在闹情绪啊!!! ……简植突然停下筷子。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简友来,说:“我亲爱的来来,你把衣服脱了。” 一家人:??? 她咋这么肉麻了,突然管他叫来来了。以前不都是叫三弟、友来、简三娃子吗? 简植:“来来,你衣服小了,裤子小了,不能穿了。” 胡圆抬头低头扫了一下:“没啊,你弟这衣服不还行吗?” 简植伸出手,在简友来胳膊上腿上一比:“你们看,都漏了这么多肉出来了,这哪儿行啊?他该穿更大一点的衣服了,我和简瑛穿剩下的,应该还有。” “来来,你把衣服脱了,姐姐给你找大衣服去……” 简植兀自跑到卧房,爬到炕上打开衣箱,一边往外翻一边叨叨给家人听:“露一点儿肉也不行,他身体弱,万一又发烧可咋整。还有小孩子也是要打扮的,不能老穿不合身的,现在可是要建立自尊心的时候呢。” 她埋着头翻了半天,往炕上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都是简瑛穿过了给简植,简植穿小了留着给简友来的。 等衣服堆成了小山,简植终于从箱子底找到小褂子小裤子。 她走到饭桌旁,不由分说地过去打掉简友来正在吃的闲食,把他拽到卧室,扒了他的衣服,脱了他的裤子,然后要他自己把刚才找出来的新衣服换上。 简植又走到饭桌旁,把简友来刚脱掉的衣服裤子塞到胡圆手里,胡圆一脸莫名其妙的。 她说:“妈,你还记得那小孩身高对吧,再给我来一件!!!” 刚穿上衣服的简友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新衣服”,上面还有胡圆曾经缝的小蝴蝶小花边,胳膊腿都长出一大截,窝窝囊囊的。他苦着脸咧着嘴说:“姐,你觉得合适吗?” 简植:“我觉得害行。” 简友来:“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弟弟了!!!” * 直到周一上学,胡圆那新衣服也没赶出来,阿黄也没找自己。 她叹着气去了学堂,看了下小学方向,感怀自己的弱小无力。然而,当视线收回时,她突然发现好大一群人,聚在锅炉房那边。 锅炉房有个蒸柜,供学生放午餐,等到最后一节课时,大爷会自动蒸柜,给大家加热。 她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以前她也不太爱去锅炉房,因为她喜欢吃凉的。但今天看到那边这么多人,又想自己心凉胃也凉,不然凑热闹吃点儿热乎的吧。 直到走到锅炉房里面,她也听不明白大家在聊啥。只是费劲儿地挤到人群的最前头,踮起脚,把几张闲食放在蒸橱上的最顶上那层。她记得这个地方热得快,而且蒸汽带来的水份不那么多,尽量能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 虽然她简植身在七零年代,还是要尽力追求生活品质的。 放完闲食,她又扫了眼其他人带的东西,无非也就是红薯和棒子面饼子。然而,当视线挪到最下一层时,简植的心脏差点儿跳出喉咙。 那是一个在磨山学堂前后千百年都不会再度遇到的景象,绝无仅有的罕见景象: 好多兔子腿,好多好多好多兔子腿!!!兔子腿们个大、鲜亮、诱人、可爱,闪着油润的光。 简植这下可终于明白旁边同学叹的都是什么了: “这这这这这是兔子腿吗????” “啊啊啊啊就是兔子腿啊???!!” “谁往这里放兔子腿,放这么多大腿是要做什么???” “把自家兔子全宰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简植费力地钻出人群,道:“……我想,这个人,带兔子腿的目的,和我们一样,就是一顿午餐……” 作者有话要说:问题儿童黄大爷上线,还带着以前的可爱。 现在是可爱+问题。 第20章 简植在全校同学中原本是个不打眼的存在。虽然长得清秀端庄,但以前的性子太过内向,又常被人欺负,所以这次几乎没人留意到她说什么。 不过,片刻之后,人群中仍是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午饭,谁一个人可以在中午吃那么多兔子腿啊!简植你傻啊!” 那声音粗犷不羁。简植皱着眉头一看,只见声音主人并不是班上同学,而是一个脸大眼小,且脸上坑坑洼洼的男生,他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她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这是谁。 这又是之前出现过的情况,如果原主对某个人的负面记忆太多,那么脑海会暂时空白,想不起关联信息。 若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暂时回避一下当事人,她的记忆才能回来。 于是,简植无视他的嘲笑,垂着头转身离开锅炉房。 那男生看着女生“灰溜溜”的背影,笑得更嚣张了: “你们看啊,那是简植,初三的简植,认识吧!我哥们儿陈龙生,把她都揍出茧子啦!” “看看,这被说了一句,就溜出去哭了吧!” 然而,还没等他笑够,突然发现走到几步之外的简植定住了脚,转过身,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人群这边。 她眼睛不红、脸上干干净净,完全不像哭过的样子,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眼神儿里带了一丝戏谑。 简植走到这男生面前,抱着胳膊笑道:“我看你和陈龙生也没好到什么地步吧。陈龙生现在管我叫爹。” 简植不顾他的表情与人群的反应,再度离开。 等这第二次离开了,简植才把刚才灌输到一半的记忆继续接收下去。 她缓缓想起,那男生是初二的王选进,跟陈龙生关系不错,也是曾经狠狠欺负过原主简植的。只不过陈龙生喜欢明着欺负,王选进喜欢暗着欺负。 有一阵子,简植带的棒子面饼和红薯经常被人洒了沙子与泥土,这让她没法吃饭,只得饿一天肚子。后来,班上的一个叫做陈花花的女同学在放学后悄悄告诉她,是王选进在捣鬼。 她当时找了王选进的班主任,把事情交代清楚。然而那班主任却不屑一顾的:你说是他,你有证据吗?你们又不在一个班,他怎么会欺负你? 原主简植想让陈花花帮忙做证,但陈花花也怕被王选进欺负,不敢出头。于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正因为如此,原主简植这才不得不习惯吃凉的食物,远离锅炉房了。 想到这里,简植自己对自己叹气:“原来你爱吃凉的是被欺负的。我还以为和我一样,是因为觉得凉的更能保持原鲜呢,就像什么鱼生啊沙拉啊一样。” 又道:“怪不得你学习不好,成天这么饿着,能好起来就见鬼了。” 想着王选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今天她可能要饿肚子了。 ……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处理问题少年事件吧! 她想,我课间就得去找阿黄,就算他不见我,我也得使劲儿去见他! 简植刚刚踏进教室的那一刻,班上同学正乌泱泱地讲着兔腿长兔腿短的。然而,他们看到简植之后,忽然齐齐闭了嘴。 她一扭头,原来江燃跟在身后。 江燃抱着一摞油印试卷,往桌上一搁:“开学有一周的时日了,我现在还是不太清楚你们现在的真实水平。今天一上午咱们做各科的摸底考试。因为还有其他老师的教学安排,所以时间比较紧凑。除了上厕所,不要离开教室。” * 这事儿来得实在太寸。 课间越重要,还越抢不到课间了。 简植心急如焚地写卷子,跟往常套路一样故意对一些错一些,尽量只比之前的原主简植正确率高一点点。 每每听到外面下课铃响,而自己又如身在囹圄,简植真是痛不欲生。 倒数第三节 课,她终于把每张卷子填到3/4的程度,就火速站起身来拿着卷子走向讲台。 江燃眼底微微诧异,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卷子来,才看了几眼,就把正迈着步子走出去的女生叫了回来:“你没写完。” 简植:“我不会写。” 台下的同学嗤嗤笑着。陈龙生虽然认了她做“间谍”,但打心眼儿里还是不服气的,这会儿偏着头一点一点,好像早就料到这样似的,很是嘚瑟。 但江燃跟他们对简植了解的情况全然不同。他知道简植在装。 “不会写的,你也给我填上,填满了,别空着。”说罢就把卷子塞回到简植手中。 简植长叹一口气,拿着油印卷子回到座位上。就算胡乱填那些空白的地方,也要占用一节课的时间,她是实在没法提前找阿黄了。 等她拿起笔来写着写着,突然感到旁边原本明亮光线一暗,轻轻浅浅的呼吸响动挠起耳朵。一只骨节分明的食指敲了敲她的卷子:“会就是会,别假装不会。” 简植:……“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会?” 陈龙生忍不住了:“老师,简植就是开学第一次作业写得好,其实她是真的不会。” 江燃没有吱声,转身回到讲台上。 等他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纸,趁没有人注意,迅速推到了简植面前。纸上写着:我不会告诉别人说你都会做,你放心。这场考试就是对你摸个底。如果你初中知识都会了,以后我要给你补高中知识。 简植:…… 她真不想补高中知识,高中知识她也会。 而且,她实在测不出来江燃的水,总觉得他城府太深。即便他给自己送过麦乳精,还帮忙包扎过伤口,那她也不能对他彻底放下戒备。 之前的那辈子,父亲就曾告诉过她:“易涨易落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除却父母和真正知根知底的朋友,不要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于是,她把江燃那张纸揉吧揉吧塞到课桌里,睁着眼把“水具有(流动)性”填成了“水具有(弹)性”。 等到最后一节课铃响了,江燃才让大家把所有卷子交上来。 陈龙生故意在简植身后交卷子,他瞄了那错误百出的卷子一眼,转回身来道:“哈哈哈哈简植你得意不起来了吧,还说过什么月考见分晓呢,周考你都不行!” 简植准备往锅炉房那边跑,不忘回头和他说一句:“叫错了,喊简爹。” 陈龙生:……当初真不应该打赌。 “间谍。” 江燃听到他俩对话,翻了卷子,眸色越发深沉,眼底的情绪翻涌起来。 * 简植向锅炉房奔去。然而,那边已不像早晨般聚了乌泱泱的人,如今俨然就是正常场景: 三两学生过去取午餐,拿了自己的红薯或者饼子之类的就离开了,腾出位子给后面人。 简植侧过脑袋看了看,发现最后一层的那一排触目惊心的兔子大腿全不见了。 !!!??? 竖着耳朵听,恰好也听到大家讨论着: “那堆兔大腿呢?” “不知道啊。” “被偷了?” “怎么可能。随便拿走一个,全校同学都会看到吧。立马就被发现了。” “也是,毕竟不是普通东西……” “就是说么,这人啥时候拿走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么。” “呜呜呜呜我想吃兔子腿。” “现在全校都想吃兔子腿吧。天啊,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呸!不许封建迷信……” 简植发觉查不出来什么了,心底极其失落:阿黄放了这么多兔子腿,又这么悄悄拿走,不让任何人发现,这明摆着就是不想见自己,不想让自己有找他的任何机会。 闻着蒸橱里散发出的食物香气,她的肚子条件反射一般狠狠地“咕”了一声。 然而,她已经全无胃口了。 简植打算取下来自己的午饭之后就去找阿黄,吵一架也好,打一顿也行,不过大概率是跪着讲讲自己的哀愁与思念。她想,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掉,不然可真是难受死了。 谁知道,甫一拿下来这搪瓷缸子,她就感到这缸子的分量与她最初放上去时不同,现在沉甸甸的。 她离开蒸橱,打开盖子,看到沉甸甸的沙子泥土,与破碎的闲食混合在一起,隐约还能看到几片原本水灵的韭菜叶。 …… 果不其然,王选进的幺蛾子。 她肚子“咕咕”叫着,直接把一缸子泥沙倒在附近垃圾堆那儿,看着废掉的午餐几乎流下失落的泪水……她想着:我没有朋友了吧,还没有饭了,没有饭吧,待会儿还得洗碗。 等抬起头来,正看到不远处的王选进勾着俩男生的肩膀冲自己笑。 “怎么了简植,你不是牛哄哄的么,你倒是吃土啊,你倒了它干嘛啊,哟!!” 他声音实在很大,笑得又响。 人群聚来。 “那谁啊?简植吗?又被欺负了吗?” “对啊,饭又让人装土了,好可怜啊!” “要从现在开始饿到晚咯……” 气愤中,她看到陈龙生出现在面前,洋洋得意地说: “饿吗?你管我叫爹,我给你一口饭吃。” 忽然,有谁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拍一下简植的后背,又拽住她的胳膊,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转头。 五官清朗的少年举起一个兔子大腿,眸色清澈,表情严峻。 “走,去和我吃。”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就是V章了!!! 新文打滚求收藏《娱乐圈大佬都在给我打钱》!又爽又甜又好笑,否则打死我! 【新文文案】 女大学生酒后吐槽:现在演员、顶流、网红都没有本事,还不如换我上。 这话被演技之神听到了… 他说:那你来上啊。 于是,周一,她穿成影帝,大暴雨里被人打。 周二,穿成顶流,演唱会上吊威亚。 周三,穿成网红,性感男神在线涂五十根口红。 演神:认错了吗? 女大学生:你等等,周四呢,我周四的行程是什么? * 张影帝、王顶流、刘网红先后发现自己会定时变成一个贫困女大学生,生活费每天五块钱那种。 为了让两边的自己都变得更好过,他们纷纷给她卡上打钱划账,还操心她的准男友不配她。 后来……他们都在睡梦深处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神之嗓音:听说你怀疑我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穷小子? 第21章 那是一个面容清朗的少年。 他眼眸温柔, 像清澈山风拂过林间,丛林露水坠下叶片;眼睫纤长, 像深夜虫儿跳过晚风, 后脚留下的轻颤。 他鼻与唇、与脸庞的弧线……全然不像是母亲曾经说的,“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娃娃”。究竟是母亲看走了眼, 还是他迅速脱胎换骨般地飞快成长起来呢? 少年一手提着一只兔子腿, 另一手拉住已惊呆的简植,道:“走。” 简植的额前碎发均随风轻轻晃动,遮了眼又蒙了心跳。午后的风在彼此视线中间穿梭, 交织着简植的不敢相信与不曾期许。 时间仿佛停滞。 她听不见旁人说话,看不到旁人神色, 眼前只有这样一个人。 简植说:“好。” 这样一个人, 立刻拉着简植快速奔跑。 手掌与手掌之间起了细密的汗, 些微潮湿润在心脏上,随着加快的呼吸像是能掉落成把全身淋透的雨。 简植鬼使神差地任自己的双腿动啊动啊, 一直跑了很久很久, 少年松了手, 周围的场景静止, 她才发现自己在距离学校很远的磨山上。 少年看了一眼她,淡淡道:“我跑得快。我牵谁的手,谁就和我跑得一样快。” 简植注意到他说话虽然比较慢,但是吐字很清楚,再也不会出现之前的那种含混。 少年要她和他一起坐在一棵老树下。简植抱了膝盖坐好,抬起头才看到树梢上用草绳挂着无数只兔大腿, 每一只都冒着新鲜的热气,散发着无比诱人的肉味儿。 他看到简植已经留意到这些,便把手中的兔大腿递到她面前:“你,吃这个。我已经晾好了。” 简植摇摇头,先不准备接过兔大腿来。 她道:“你看到那字条了吗,你为什么不离我,是还在生气吗?”多日以来的担忧,让她好生委屈,此时迫不及待先问出这句话来。 问出来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矫情。明明上辈子根本不在意这些七七八八,跟哪个好朋友闹矛盾了,吃一顿酒也就好了。谁想到……这辈子在意一只小破黄鼠狼。 阿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看看简植的脸,才道:“看了。”又说,“没空理你而已,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找了个狐狸精玩儿了。” 简植噗嗤笑出声。 问题少年又骗我。 “好了好了,狐狸精就狐狸精吧,”她心想着要给他一点面子,“但你也太胆大了,刚换成人形就来学校,这么贸然,不怕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少年抱着膝盖,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小声说:“我,坐在你家房顶上,学习人类动作很久了。” 简植:…… 他又把散发着热气的兔大腿伸到简植面前:“你吃啊,你为什么不吃?我摘了罗勒草,弄碎了、洒在兔腿上,才放到学校的蒸橱蒸了的,好吃的很。” 简植才想起这码事。 “我不吃野——” 少年一笑:“不是野兔。我也不吃野兔的。” “你以前不是讲过么,野兔身上有可能携带众多体内的寄生虫,包括弓形虫、脑炎原虫、肝毛细线虫、肝片吸虫、日本血吸虫、囊尾蚴、连续多头蚴,体外有可能携带多种蜱虫,能传播回归热、Q热和出血热。” 他这话说得挺顺畅。倒是不卡壳了。 简植又道:“那是不是先野后养——” 少年止住她:“也不是我拿野的圈养的。我养野鸡那会儿,你后来不是也说了么,多少人拿野生动物放到养殖场‘洗白’,假装那是人工饲养而出售。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我连野的也不养了,坚决不让它们有任何‘洗白’的机会。” 简植说:“那好吧,你是不是偷——” 少年伸出食指挡在她的嘴唇上。简植被那温热的指腹触到,轻轻抖了下,又听他说:“我懂你的字条的。我不会再偷东西的,你同学的书也让我放回去了。我办转学手续时偷的鸽子岭大队学校公章也还回去了。” 简植心有疑惑:“那这——?” 少年缓缓讲出它的来由: 在山夕省眠山上,有家人的兔子被当地的黄鼠狼偷走。 偷走后的半小时内,就在它的窝里产了仔。 阿黄监测到山夕省的这个情况,教育了当地黄鼠狼一顿,把那家人的兔子送了回去,那家人为了答谢,把产的兔崽子给了它。它就又带着兔崽子们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狼窝山上。 ……然后,他利用简植之前带来的书里的动物交|配知识,就这么繁衍了这一批不野不偷的兔子。 简植听得云里雾里,但起码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摸摸他的头:可真是难为他了。 她也更加明白,若是这只妖精想吃什么,那定定没有什么是搞不到的。只是……她不得不教育他:“你呀,就算这么能搞吃的,就算胃口这么大,也不能把它们大咧咧地带学校来。实在不行,咱俩在这山上生火,我帮你把食物弄热。” 她拉起他的小手,仔仔细细讲了一下这个计划经济时代的问题。比如大家都很难吃到肉,比如一家只能养数只兔子,比如就算山上的野味也归公家所属。带一只兔子腿来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更别说带那么那么多。 少年听着简植温柔的声音,一边听一边点头,他道:“好的,我下次不了,我下次带素的。” 把兔子腿怼到简植嘴边上:“你到底吃不吃?” 简植接过兔子腿,闻到一丝久违的油腥味儿,刚准备张嘴…… “呕。” 阿黄:???? 简植:“不好意思啊,我一个是因为饿过头了。一个是可能好久好久不吃肉了,所以一闻这肉味儿就难受。算了吧我还是吃素吧。阿黄,你能帮我搞点野山莓吗?” 阿黄看着一树兔大腿无语了。 简植:“搞快点,别磨磨唧唧的,不然一会儿上课了!!!!” 阿黄:……!!!这女人还挑三拣四上了。 * 被阿黄拽着跑回学堂,两个人在校门口便遽然分开,一个去了小学部,另一个去了初中部。 小学那边没有人看到阿黄放鸡腿和取鸡腿,而初中这边很多人都是目击到简植与那个男生的。故而,她一进班,就有人问她:“简植,那人是谁啊?他怎么有那么多兔子腿啊?真的是那人带来的午餐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陈龙生就在旁边懒洋洋道:“我‘间谍’的秘密,怎么是你们能窥探的。” 简植:……噗,就因为这兔子的事儿,他就终于改口了吗。 旁边的人长长叹气,又道:“哎呀,那人真是小学生吗?我看挺高挺俊的,说是初一的学生,我也信哩。简植,其实你也不认识他吧?他只是看到你没午饭了,才请你吃兔子腿?” 陈龙生又是懒洋洋道:“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娃穿着简植家人的衣服。简瑛穿过、简植穿过、简友来穿过,现在跑他身上了……就是有点小。” 同学们:…… 他们一个个看着简植淡定地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对大家比了一个噤声的口型,就开始继续看书了。 然而疑惑仍如野草一样肆意生长。教室没安静多久,简植就能听见别人的谈话: “简植也太厉害了吧,啥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人。” “莫非他家收养了一个娃?” “你想多哩,收养个娃,自己家都快断粮了,怎么收养娃?” 陈龙生伸脚,绿底胶鞋一下子踹在桌子上,发出嗤啦一声巨响,弄得全教室人都去看他。 他狰狞道:“别说了,谁再说我揍谁啊。” 他之前对简植凶神恶煞的,但是今天发现她原来不简单,抱上了一只金大腿,而且是这个年代极其罕见的金大腿—这个年代,谁会那么轻易带着一大堆兔子腿做午餐?于是他立马收了心,决定也跟着抱一抱。 简植:……“噗。” 食物的魅力。 快乐来得如此轻易。 满分作业不能折服陈龙生,一沓子试卷遭到他的鄙视,旁人的欺负也让他束手旁观。然而,仅仅是一些兔子腿,就能让一个校园霸王对自己偃旗息鼓,甘拜旗下了。 要是原主简植能和阿黄搞好关系,那会儿她还不拒绝野味的,带着一群野鸡一群野兔一群野猪穿过学校都是可以的,那陈龙生还不得跪下来叫她祖宗啊。 快上课了。这时江燃走进教室门,来到讲台上,双手撑住讲桌,左右的袖子微微向上卷起,拍了拍手,让同学们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今天中午,我听说一件事。隔壁班同学往咱班同学饭盒里装土装沙子。听说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但是咱们同学没有一个帮忙做证人的。我希望大家能有集体观念,能自动保护同学。” 他清清嗓子:“虽然我们曾经常讲,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但是遇到这种事,我们也得团结友善,不能让同学的利益受到危害。” 说罢,他问:“简植,你是不是中午没好好吃饭?我跟校长说了这件事。王选进被记大过,我们没收了他的土豆。” 有女生小声嘟哝:“她不饿。” 江燃:??? 那女生道:“她吃了好多兔子腿呢。” 江燃: “????什么兔子腿?” 女生在大家的目光中晃悠悠地站起来:“不,我没吃兔子腿,没有什么兔子腿。江老师,土豆在哪儿,我真的快饿死了。” 随后,简植在陈龙生毫不相信的眼神中,肚子长长地“咕”了一声自证清白。 三十分钟内搞到的一小捧野山莓真的不顶饱。 作者有话要说:野兔科普知识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22章 简植坐到江燃办公室里, 接过温热的土豆来。 刚开始,她想用手指把土豆皮抠掉, 然而弄了几下后发现效率太差, 于是问道:“有钢勺吗?给我一个。” 江燃递给她一个勺,而后站立倚靠在办公桌上旁。双腿即便懒散交叠, 也能让看出那矜贵气质。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简植用勺在土豆顶上破出一个口子, 一勺一勺挖着里面吃。 “我还没见过别人这么吃。” 简植:……那当然了,毕竟你没吃过普罗旺斯烤番茄配土豆,那番茄呀, 用勺子吃都是可以的。 直到富含淀粉的土豆一点点沉淀在胃中,她才终于积蓄起踏实感, 满足地微笑起来。 江燃:“难得见你笑。这才像个样。对了, 你姐那事儿, 帮我想办法了吗?” 简植被噎了一下。江燃赶紧提起竹皮壶给她倒了杯水。她喝水顺了顺气,才说:“有点棘手。” 她把之前发生的事讲了讲, 江燃的下颌线越绷越紧, 听完道:“也就是说, 你姐浪费大好前途, 在你的鼓吹下力排众议去做赤脚医生了,于是你就不能让其他家人劝她了?” 简植反对:“停,什么叫浪费大好前途。做赤脚医生也会有光明未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而且她的资历会随着年限而增长,比纺织女工更要考验人。” 讲到这里, 她忽然眼珠一转:“江燃,江老师,你听我一句话。我姐姐如果当医生,一定和以前不一样的。” 他突然觉得她没有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简植把原本一双水灵灵的眼再度大睁,很真挚的语气说:“我姐姐一定会特别好特别好,我强烈建议你考虑一下我姐姐。” 江燃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差点儿给呛住。 他抱着胳膊,把身体从办公桌前挪开,躬身弯腰,用深邃的眼睛平视看她:“你逗我呢?嗯?” 那声音低哑,像砂纸一样轻轻蹭着她的耳廓。气息呵到她脸上,有些烫得疼。简植条件反射一样的用力往后一躲,不知道说什么。 江燃又重新靠直站好,这会儿和简植说:“算了,不找你了。快回去上课。给你们讲完这节课,我就要离开一阵子了。省社那边修路找我勘测出图纸,估计要花三五十天。张老师给你们代课。” 简植嬉笑起来:“躲我姐啊?” 他眼睛往窗外一瞥,随意道:“放心吧,这地儿还有我留着的理由,但你姐没那么大本事。” …… 果不其然,最后一节课上,代课的张开凤说了江燃要去省社参加修路的事儿。 张开凤是个齐耳短发的知青,看着这群年纪不见得比她小多少的初中生颇为羞涩,拿起课本居然有些手抖。 她说:“其实我也没啥文学,咱们就共同进步,互相学习吧。” 放学后,简植听到有人在哀叹。大家都舍不得离开江燃,哪怕是短别。 出了教室门,她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小学部看看。她虽然知道阿黄跟老师请了假,每天比别人早走一步,但心底多少还带着些期待。 毕竟两个人的隔阂解除了,万一他乐意跟自己一起放学回家呢? 然而,当她把脑袋凑到窗户边上,看到一屋子空荡荡,只有三四个小孩在打扫卫生。 她问:“小朋友,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呢?” 一年级座位的小嫩娃一个个萌得掐出水,已经全然不像阿黄那样迅速成长,脱节出少年意味。他们说话都奶声奶气的:“鸽子岭生产大队的那个吗?走啦!” 简植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件事儿,又拔回步子:“他坐在哪个座位呀?我忘了。你们能告诉我吗?” 有个小朋友往教室最后一排一指:“就那!” 简植跟小朋友打了招呼,走进教室,看到课桌上没有一本书,只有一角放着一个空麦乳精罐子。 他放这个做什么? 小朋友似乎看出简植脸上的疑惑:“那是阿黄喝水用的。” 简植:……谁见过有人拿麦乳精罐子喝水的。这要让小朋友看见,可能觉得没什么,让稍微大点儿的孩子看到,还以为他在花式炫富呢。 她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个本子来,拿了只笔记下:阿黄缺课本、水杯、饭盆、筷子、勺子。 * 做好这些事情,简植一个人回家。她有点儿寂寥。 以前自己回家不寂寥,是因为原本就不可能有人陪她,没有希望也便不会有失望。 而现在有了个好朋友,却又不能和她一起走,于是心脏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委屈。 磨山山道好高,路途磕磕绊绊,隔三步五步出来的一棵树,也显得很丑。 …… 正难过着,她忽然听见一阵口哨声。从山梁后面响起来,这曲子吹得忽高忽低,有点儿不正经,像是小伙子逗丫头。 虽然她鄙夷这曲调,但意外觉得那音色有些耳熟。 是陈龙生? 简三峰? 江燃?哦不可能。 搞不清楚这到底谁吹的,倒是听出来调子是什么了,《团结就是力量》。 简植心道这谁啊真是一表人才,这么正经的音乐都能吹成这个样子。 口哨声打着弯儿,越来越近了,那人翻了山梁,越走越快,简植才看清他的样貌。 刺猬一样粗硬的头发,大脸小眼,满脸坑。穿了补丁汗衫儿的王选进。 王选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装腔作势道:“咱们班同学要团结起来,帮助弱小。尤其在别的班欺负我们的人的时候。” “怎么样啊简植,你们班同学呢?你让他们给我团结过来啊?” 简植听到前半句就已经噗出来了。他学江燃还学得挺像。 但王选进不给简植思考的机会,他快步上前捏起拳头,一个拳风就要砸向女生的太阳穴,看到她的瞳孔猝然缩紧。 他嘴角狞笑着。这女的就是活该。他不过毁了她的午饭,学校就没收他的土豆,还要校长记过。她就是从一早晨开始就不老实了,欠揍两顿。 谁料简植突然迅速偏头躲开一拳,且还含着笑。她伸出左手扼住王选进的手腕: “你等等啊。你学江燃学得很到位,但是还欠点儿东西。” 扭来扭去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了的王选进:??? 简植左右摆头看看,正巧见到路边有棵柳树,随手摘了一截柳条,缠到王选进的手腕上:“你还得把袖子撸起来,手腕上得戴块表。” 王选进:????现在是讨论这个时候吗?我准备揍你啊同学。 趁着简植看着那块“表”,王选进终于挣脱开来,又是一拳挥了过来。谁料简植又能恰巧地避开了。 她道:“所以说么,我最烦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王选进:“怕被揍?” 简植:“怕把别人揍太狠了,有人朝我要医药费,叫医生过来抬人也不方便。” 说罢,她突然矮身夺过王选进手里的书包,扬起来冲他脑袋大力一拍,趁他眼冒金星的时候,拔腿就跑了。 她跑得挺快,也能逐渐听到王选进骂骂咧咧地恢复过来,跟着自己往村里跑。 她冲后面喊:“你别跟过来了兄弟,你真打不过,我离开这是间接救你命啊兄弟!你和陈龙生一样都没请过私教!!!” 跑步追人的王选进:啥私教?好像是听陈龙生说过,不过他也是不太懂,过来问自己的啊? * 简植气喘吁吁地进了村儿,知道自己多半是安全了。这会儿傍晚,老老少少都在村口井旁小广场上聊天。有人盯着,王选进不会轻易找事儿。 她放慢了一些步伐,精疲力竭走到自家院口,看到简瑛正在院子里剁柴。 大姐见小妹手撑膝盖弯腰喘气的模样,吓了好大一跳:“怎么了简二妮子,谁追你跑呢?有人要欺负你吗?” 简植用手往脸上扇风:“不不,我是怕我忍不住又欺负人。到时候又怕是和以前一样,把人打脱臼了……” 她直接走到厨房门口,拿起水瓢就要舀缸里的凉水喝。 简瑛:“哎别……没烧开呢,多脏!” 简植不管了,咕嘟咕嘟灌下水来:“没事儿,咱这个年代的生水也不咋的脏,沉淀下来还是能喝的,以后可就不行了。” 简瑛也不是一次两次听妹妹说奇怪的话了。正思索这话是什么意思,另一个人也拔脚进了院门。她一抬眼,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本村儿的,没见过。第二反应,才是想起来简植跑得死去活来的,躲得应该就是这个人。 简瑛这个人总体是非常害羞的。比如刚开始面对江燃时,见面都恨不得拿毛巾圈着围住脸,只有到后期豁着胆子,才能好歹直视说些话,再往后她三番五次去找江燃,已经非常超越极限了。 所以,当她面对这个有可能会欺负妹妹的陌生后生,心里多少在打鼓。 “你,你是谁啊,你干嘛?” 简植放下水瓢,走过了过来:“王选进,你想干嘛啊,不依不饶的,想来我家吃饭啊?” 王选进忽然笑得很狰狞。 “你家人知道你中午吃兔子腿的事儿吗?” 简植的脸色忽然暗下来。无语凝噎。这打到了她软肋上。 全家人虽然知道她有神奇的搞食物的能力,但是不知道背后的恩主是谁。 王选进这么滴里嘟噜地一说,大家很快就会明白,上次送干果的那个“年画娃娃”,其实认识简植。而且那孩子不正常,有无数只兔子腿……在这敏感时期,他很危险。 王选进看到简植的表情,料到自己没做错。他继续逼问: “你家人知道你和一个小孩儿来往的事儿吗?” “你家人知道那小孩有无数只兔子腿的事儿吗?” “哎哟你就别躲啦,躲你也躲不过,你是不是怕我告诉他们?” 问着问着,忽然,他僵住了。 …… 简植也愣住了。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看到屋门被推开,一个少年,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吸溜着里面的面条,探出头来。他声音清亮地说:“她不用躲啊,你们说什么兔子腿呢,是提我的事儿呢吗?” 第23章 少年捧着一只碗, 筷子放下面条。 他的瞳仁清澈如墨玉,脸上表情恬淡平和, 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大哥哥, 你要问我什么事情?” 王选进虽然知道这孩子认识简植,但他之前在学校的时候, 可不认为这俩人真会有什么交集。 那人可拥有无穷无尽般的兔大腿, 还听人说拿麦乳精罐子当水杯喝。 而这灰扑扑的,带了几块闲食就来上学的简植,明显和他不是在一个家庭, 甚至连远房亲戚都不算。 陈龙生以前说过的:简植么,家里穷叮咣, 吃不饱饭, 而且奶奶小叔一家还老上门讨粮, 要多悲催有多悲催。 他只是想诈一下,让简家人知道简植和一个危险分子做朋友了, 谁想到这孩子真就出现在简植家了。 还吃着面条??? 要知道, 面在这个年代可算是金贵的东西, 家家户户都吃棒子面, 白花花的白面只能在逢年过节包饺子用。 王选进也就吃过一回面条,还是随父亲去省城探亲时吃的。那柔软的面在齿间翻滚滑动,跟云朵似的盖住舌头,哪像棒子面那么粗、那么辣嗓子。当时他也就吃了一碗,恨不得一根根地吃,都把面条嚼出甜味儿了。 王选进愕然、嫉妒, 然而他马上反应过来:“哟,是你啊。我倒要问问了,你家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兔子腿?你家从事黑市兔子交易!” 黄同学:“猜错了……然后?” 王选进:不对啊,他怎么这么淡定。 思考片刻,他得出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结论: “你跟简家关系不一般……所以,是你在她家偷偷养的兔子,你们卖了许多许多兔子,才弄到这么多白面!吃得起面条!” 简植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皱起眉头:“你这一条条的,给我们安的罪过可大了。王选进,你就在我家翻吧,今天你不翻出一根兔子毛出来,咱们去找大队长去!看看这诽谤罪应该怎么办!” 王选进忽然想起陈龙生以前和他说过的,大队长对简植有莫名其妙的喜爱,如果他理亏,真被带到大队长那儿,那结果可能不太妙。 他皱一皱眉头,大声嚷道:“那你那孩子倒是说说,兔子腿哪里来的?” 黄同学深深思索,然后蹦出一句话:“我们鸽子岭的人捉的,大家都交公了,后来大家听说我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上学,就都给我了。你不会捉野兔子吗。” 简植:!!!成精的黄鼠狼,胡话张口就来。 王选进叉起腰:“你……谁能一口气捉到那么多只野兔子!那玩意儿说捉就能捉得嘛?他们为啥都给你?” 黄同学用看傻子的眼神儿看他:“因为我们压根儿不缺兔子啊,兔子多好捉呀。冬天下了雪,满山都是兔子脚印。每只兔子认死理儿,每天只会跑一条道儿……” 他接下来又讲了五分钟野兔子的习性、分布特点和喜好,甚至科普了一下兔语。 王选进目瞪口呆,那个一听就不是编的,当真像是捉了很久野兔子的,不对……就好像曾和山上的兔子朝夕相伴,关注过它们起居活动似的。 他从来没见过谁能这么了解野兔,那讲得字字珠玑都是干货,他恨不得一句句全记下来。 直到黄同学又说一句:“我讲完了。但是你记下来也没用。因为现在春天了,地上没兔子脚印了。哦……还有我发现这野兔也不太好,里面可多寄生虫了,建议你不要吃野味。” 王选进:???合着讲了半天,我还是吃不上是不。 他憋闷极了,也攻破不了黄同学的逻辑,随便找了个理由,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阿黄看他走远了,这才小声嘤嘤:“简植,对不起啊,刚才……我不是故意说胡话的,那兔子真不是野的,我是为了……哎呀,早知道我不带这么多兔子腿来了,添了这么多麻烦。” 而简植大跨步走向屋门,扯着一脸无辜表情的阿黄进去,关上了门。 她道:“行的,我知道,说胡话没办法,不怪你。但你咋来了……你来都不和我说一声,还这么出来,我都吓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胡圆刚才在里屋忙,根本就没听见外面吵翻了天。 她这会儿一进正屋,听见闺女说话,赶紧道:“简植你咋和客人说话的哩?人家小朋友都说了,是你的好朋友,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朋友呢!快让人家坐下,赶紧吃面条。” 简植:…… 看向阿黄。 “咦,你咋和我妈说的?” 他还没开口,胡圆就开始讲了:“你看看你,你这个态度。人家辛辛苦苦放学来的。听说你们以前在山上互相救过对方的命呢!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什么都不和家里说呢?” 阿黄同学忽然就害羞了,脸上泛起来两块红晕。 “没事儿的阿姨,阿姨,那个……” 他扭头低声和简植讲:“我放学先跑来的,是我这衣服现在穿得太小了……我又不会补衣服,家里也没有别的衣服,我想让阿姨抓紧时间帮我改一改。” 简植明白了。她看了眼卧房里摊开的布片子:“嗯妈,你快去改吧。还有上周六我让你改的那件儿,你没改完吧,顺便也给他做大一点吧。” 阿黄听简植这么说,有点惊喜:“后来你又让阿姨给我做衣服了?” 简植笑道:“嗯,我弟弟还以为我在外面养别的弟弟了……” 日头逐渐西沉,屋子里密布灰白颗粒噪点,马上就要点灯了。胡圆已经改好一件衣服,让阿黄换上,说改好第二件之后让简植捎到学校去就成。 于是阿黄决定离开,说自己住得远,该走了。 胡圆让简植送送他,阿黄表示说不用送,他跑得很快很快。胡圆这才同意了。 等阿黄走了,胡圆眼睛里泛起深深的疼惜,她皱着眉头和简植说:“这孩子长得挺快,蹭蹭的。感觉这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但这孩子真是挺可怜的,听说又没爹又没娘,一个人住,还要那么远跑你们学校去上学。” 简植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伤感。是的,多少年来,他就一只狼住在山洞里,听风声饮晨露,自己一个人看日出日落看星光,好不容易化成人形,才终于有人陪伴。然而,每每到夜晚,他仍要一只狼睡山洞,又寂寞又冷清。 然而简植想起一件事儿:“不不不,娘,你就因为他可怜,给他煮面条吗???咱家哪来的面条??我是亲生的,我都没吃过面条!!” 胡圆捂着嘴笑:“你叔,简三峰带着他女朋友来咱家了,人给咱家一把面条。我就给简植的那小朋友煮了。” 简植:“为什么我只有棒子面饼呀?” 胡圆:“那面条就够一个人的。” 简植:!!!!就够一个人的,我娘还给自家人之外的吃。 胡圆笑吟吟道:“那小朋友给了咱家一大堆兔子腿做礼物呢,咋地了,我就不能给人家煮面条了?” 说罢,她指挥简瑛把厨房里热好的四五只兔子腿端上来,说要是饿的话,可以加加餐。 那些兔子腿喷香、油润、亮泽…… 简植凑过去闻了一鼻子,又是发出和中午一样的声音:“呕。” ……我还是老实吃素吧。 * 夜晚,简植在灯下飞快写作业,拿出草稿本时,突然惦念起在放学时想到的事。 阿黄刚刚来到人类社会,几乎什么都缺,如果她给他准备好一些东西,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她扣下书本,去厨房的柜子一通寻找,觅得了一个陈年隔月的空玻璃罐子。清洗后晾干,给阿黄做水杯正好。 她又回到屋里,去床头橱上找了找,然而这回却没有找到目标物。 她问简瑛:“姐,咱们那小学课本呢?” 简瑛道:“你忘了吗,咱们课本是借刘春生的,刘春生家小弟也上一年级了,就还回去了。怎么,你要做什么?” 简植披了件衣服走出门去:“我去给那送兔子腿的小孩儿找课本去。” 在这个年月,本来读书的就不多,买课本的也不多,都是借来借去的。 她知道这有点难,但难也不能放弃。 知识是让阿黄从妖精蜕变成人类的唯一出路,而课本就是阿黄进步的阶梯。上学怎么可以没有课本呀? 她踏着星光,对着村里那些有孩子的人挨家挨户敲门,一个一个的问着。 然而,当简植敲着敲着,才发现他们孩子的课本不是借了就是找不到了。 想来想去,无路可走,她才终于硬着头皮,决定去找一个她最不乐意去找的人。 …… 村深处,敲门三下,门吱呀一响。 “谁呀,”陈大队长开了门,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你来找陈龙生吗?” 简植嗯了一声,往屋里瞅了一眼,陈龙生正在汽灯下啃着笔杆子做作业。 她跟大队长说:“我想问问,陈龙生还有没有一年级的全套课本。” 陈大队长让简植进来,和蔼地说:“有有有,你坐那儿等一下。龙生的课本我全留着呢,一本都不落……”说罢,就去了别屋。 简植坐到炕沿上,看着陈龙生,分外尴尬。那位停下笔杆子,若有所思地笑,小声说:“怎么,简植,你拿小学课本干嘛?觉得差太多,打算从头开始学啊?” 简植:“……一会儿你爹出来了,我就不逼你叫我那俩字儿了。” 陈龙生脸一黑,不说话了。 等陈大队长拿了书出来,简植才一个劲儿感谢。她说:“叔,这书我也是帮一个弟弟借的。他现在上一年级,很爱学习,进步很快,只是实在没课本的。” 大队长脸上泛起笑意:“真不错,认识那么多爱学习的小朋友。不像我们龙生,成天认识的人都是爱打架的,没出息!你以后可多要带带陈龙生学习!” 陈龙生嘟哝:“学习有啥用?我现在考得也不错啊!但是学完了不一样种地吗?” 大队长脸色一变。他忽然看看门的位置,发现没人在外面,孩儿他娘正在卧房补衣服。他拍了儿子后脑勺一掌,才压低声音对两个孩子说:“龙生,我都对你说了多少次了,简植,你也好好听着,只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知识越来越有用,因为,再过不了几年,就要恢复高考了!” 简植:?!?!?!?!?咋回事儿?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陈大队长咋回事儿。 * 挠头补存稿箱的作者写得好欢乐。 第24章 陈大队长悄悄说的这个秘密, 让简植心里风起云涌。 现在是1975年初,距离华夏恢复成人高考还有两年, 正常人不可能预见到这件事, 猜都不敢这么猜的。 她扯住大队长的袖子,声音因为克制激动与慌乱而微微颤抖:“叔, 谁跟你说的这个消息?是你自己想到的, 还是听别人说的?” 陈大队长神色一滞,他低声道:“别人说的,但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可千万不要再泄露了。” 离开陈龙生家,简植蹲在路边, 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这事儿确实不像是大队长发现的, 否则他应该会和自己一样保守这个秘密, 而不是不顾后果地告诉别人,否则到了1975年, 他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可是, 这告诉陈大队长秘密的人, 到底是正是邪?如果是正的还好说, 可如果是邪呢,他未来会不会因为这种提前预知事件的便利,做出非常危险的举动呢? 画完两个圈圈,她又开始画第三个。画到一半,她浑身忽然战栗一下: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要把秘密告诉陈大队长?就算关系再好,他也背负了风险。于情于理, 都他本身都是不划算的。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他知道陈大队长终究会把这个消息走漏给儿子,再走漏给其他人。这样,他就会打探到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其他的穿越者。 手指停住,她为这个想法所震慑。 “喂,你干嘛呢。”耳畔传来一个男生不耐烦的声音,“我爹让我送你回家,你就在我家门口画圈圈?” 简植:……居然没有注意到他。 她立起身来,膝盖有些酸。表情里仍然是方才想事时的困惑。 陈龙生打量着简植那奇怪的神情,道:“你怎么了,难道你也相信我爹那说法?恢复高考什么的?” 简植咬紧下唇,思索一番后说:“我不知道你爹说得对不对。但我认为,我们确实该继续好好读书。” 陈龙生哈哈大笑:“别开玩笑了。我爹非让我继续读完高中,但你说读书有什么意思?读完了还不是继续种地。他以前就老跟我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我才不信哩!” 简植一震:“你等下,你爹还说什么?” 陈龙生忽然就停住了。他双眉一皱:“不是吧你,你还真当真了么?你可真木啊……” “你还想知道更多未来的事?不如这样吧,咱俩打赌的事儿就此撇过,你忘了什么简爹简爹的。” 简植严厉掐断他:“那不行。” “我不问了。你继续叫我简爹。我认为这件事比任何一切都重要。” 陈龙生:…… 简植心道,我问你未来的事情干什么,我全都清楚。而且,你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些东西透露给你爹的。 下一秒,陈龙生愣住了。简植学陈大队长的样子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要继续叫我‘简爹’的话,我以后叫你‘鹅几’,就这么定了。” 陈龙生: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 当晚,和简植一样在炕上翻来覆去的还有一个陈龙生。简植是为一个陌生穿越者的事儿而焦虑,陈龙生是在想自己的前途。 陈龙生以前从未把他爹说过的话当真,还曾想把他爹提前给他买来预习的高中书扔了,然而,当他今天在黑影里看到简植蹲下来画了半天的圈圈,却认为自己该好好重新盘算这番事。 先不去管他们说的到底真不真,而是他现在有些搞不清楚,读书究竟有什么用,而且,就算那传说中的高考来了,自己考上了,就真的很快乐吗? 想来想去,他一直失眠到了凌晨四点,稍微睡了会儿,就到了五点,是出门割猪草的时候。 他知道简植每天都在什么地方割草,他准备去那儿和她说说话。问她:她到底在想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去找那个死丫头问事情,陈龙生也觉得自己真疯了。 然而,等他上了后山腰,准备找那个往日里还算温顺的姑娘时—— 温顺姑娘正在和人打架。 简植骑在一个趴着的大男人身上,拳头一下一下朝他身上落着:“我叫你偷我猪草,好几天了!我筐里猪草动不动就减少了,原来就是你偷的!” 那人嗷嗷□□着,浑身随着简植落下的拳头而颤抖,想扭却扭不开,周围溅起无数的飞沫石土。这场面要说多惨就有多惨。 旁边好多人围着,想拉却拉不开。他们大多是孩子,更何况陈龙生体验过简植的力气,她要想揍谁,那基本上要揍个爽才停止。 陈龙生揍人无数,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会是个什么情况。即便他讨厌简植,然而现在也得叫个停了:“你别打了,哎,你别打了!我说你们其他怎么不叫她家人来啊,都在这儿看着干啥?” 有个小孩儿怯懦地回答道:“龙生哥哥,她揍得就是她家人。” 陈龙生:……什么?? 陈龙生低头使劲儿一看,原来是简三峰那个小白脸儿。借着天边的鱼肚白,看到他脸也肿了,鼻孔流着血,原本狭长的动人双眼跌落两三滴被疼痛逼出来的泪。 简植这才松了手,但是还骑在简三峰身上:“别以为你是我叔我就不揍你。更别以为你长得跟我朋友一样我就不揍你!多大个人了,偷我猪草,你要不要点脸!你家猪能吃你早点起来割啊!” 简三峰腾出手来揉自己的腰侧,简植发现他的举动,又是咬牙用力拿双腿一夹。 他:“嗷,你别揍了,别打了,我把猪草还给你不成?” 简植气笑了:“这事儿是你把猪草还给我就能解决的吗。叔,简三峰,简家的老二,你把自己当回事儿成不成?你在大队里偷懒,割猪草时偷懒,你都有对象了叔,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么?” 最后,她道:“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叔,你是不是打算在炕上也偷懒?!你就等着吧,你再偷懒,你媳妇偷汉!!” 一伙儿惊呆了。有的哥哥姐姐直接伸出手来捂住小朋友的耳朵。陈龙生也惊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不相信以前木木呆呆的老实简植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信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能说出这种话。 等简植从简三峰身上翻下来,人群才散了。她叔哭哭咧咧地去老远的地方整理仪容,重新割猪草。而简植宛若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拍了拍身上的灰,面无表情地也换了个地方继续割。 陈龙生凑了过来:“厉害。看不出来。我从没想过你以前是这样的人。” 简植抬眼看到他:“鹅几。” 陈龙生:…… 简植:“鹅几,跟你商量个事儿。以后上学放学跟我一块儿走。” 陈龙生:“为啥?” 简植:“最近想欺负我的人有点多,我怕我收不住手,真把他们给揍死了。昨天我差点揍了王选进。为了和平,你应当出现在我旁边,护大家一生平安。” 陈龙生哭笑不得,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荒谬又有逻辑之道理。 * 然而六点时,陈龙生真就背着书包出现在简植家门口了。 一开始,两个人默契无言。他们在山头上,踩着晨风,听着鸟叫。后来陈龙生觉得安静得有点儿别扭,吹起口哨来。 简植一听这声儿就头疼,果真和王选进一样,小流氓都爱吹口哨,而且听半天也听不出是什么。 简植听了好一阵,才问:“吹得啥?这么悲伤?《小寡妇上坟》?” 陈龙生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往简植身上扔:“你咋听的,我特么唱得是《丹凤朝阳》。” 简植呵呵笑着躲开,她说:“好了好了,阳阳阳。” 陈龙生终于想起一件事儿来,他快步走上前,问简植:“间谍,我问你个事儿。我后来才突然想起来你昨晚的表情也怪怪的,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关于高考的那些?” 简植挥挥手:“没,我啥也不明白。但你就记住吧,你本来学习还行,脑袋也聪明,加把劲儿的话,说不定还有不错的前途。若真像你说的不读下去,那你这辈子也就是种田的地痞,等年纪大了没准和简三峰一个德行。等身体跟不太上去了,还被小姑娘骑着揍。” 陈龙生的心里晃过一阵明亮。虽然他不确信那是什么,但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的,虽然不知道读书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不读书也就这样了。 他说:“醍醐灌顶!谢谢你啊间谍。” 山风轻吹他们的脸。 陈龙生瘸下一枝柳条,欢快又轻松地走在前方, 而简植唇角一勾。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在他心里产生了力量,甚至有可能会扭转一个潜在恶霸的人生。 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多半遇到的是不如意,除了对自己的家庭之外,也没有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好的影响。 然而今天,她做了这么一件这么简单的事,得到一个如此有力的反馈。 这是她之前在2020年代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她那会儿被宠着被惯着,做一只米虫就好,要知道帮助别人这么快乐……她可能多砸一些钱在疫情捐献上,开什么趴体开个鬼。 越想越开心,她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个小小的人儿从后面过来,凑到自己胳膊边上。 少年瞪着清澈的眼:“他不是和你打过架么?怎么你俩还要一起上学?” “什么是醍醐灌顶?” 简植还没想好怎么说,就看到阿黄眼尾掠过一丝杀意,手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着陈龙生后背伸出一只只的尖爪: “莫不成,他是想拿壶烫你脑壳?”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黄大爷你有毒吗啊啊啊啊! * 今晚6点还有一更,小伙伴们少女节快乐,作者买了好多零食。 感谢一切订阅的宝宝,我在后台一个个的看你们的名字,内牛满面!!! 我会加油的嘤 第25章 简植从来没有见过阿黄小小的身躯崩现出如此浓郁的杀气。 他目眦欲裂, 汗毛倒竖,绷起的爪子闪着尖锐的寒光, 一个个指甲宛如刀锋一样, 伸向前面的陈龙生。 与此同时,天空乌云大起, 旁边狂风大作, 四旁草木疯狂摇摆,砂石暗暗低飞。 她把双手伸到阿黄腋下,把这小只一股脑抱起来狠狠揉到怀里, 向旁边一闪。 “你给我停下!!!!” “没人想烫死我!!!!” “啊????”在前面陈龙生突然听到后面的动静,扭过头来, 却看到简植抱着一个眼睛清澈无辜的小少年。 少年双眼眨巴眨巴, 双手扶在简植的手臂上, 要说萌是萌,要说俊是俊, 但总觉得他表情下面还有别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哟, 这不是那个带兔子腿上学的么, 你们搞什么呢?”陈龙生问。 简植:“没, 我俩闹着玩。” 心说:不是,差点搞死你。 陈龙生哦了一下,忽然抬头看到气象异变:“今儿出门,收音机也没说今天会下雨啊。” 简植:带着这位大神,走路就能呼风唤雨。 她看到阿黄的表情并未松懈,忙对陈龙生说:“那个, 刚才小朋友问我醍醐灌顶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太明白,不如由你来告诉他吧。” 她想由他来讲是最好的,否则阿黄还以为自己慈悲乱编的呢。 陈龙生脸上写满问号,但是看她一副正经的样子,心想简植同学虽然最近在努力学习,但仍然有些知识是不太懂的,于是学识上线,好好地对着阿黄讲起来。 讲着讲着,他才发现一个问题,随着这孩子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天气似乎也越来越好了:刚才起来的那股子邪风也越来越弱,天上乌云渐渐散去,飞沙走石也都安静下来。 陈龙生讲完了,终于挠挠头:“今儿这到底咋回事儿了,大春天的跟六月天一样变脸。”看也快到学校了,简植也有人陪,他才三步两步快走起来,离开了这奇怪的“姐弟二人组”。 简植和阿黄一起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阿黄直视前方,而简植一直忍不住地抬眼去看他。他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小小的步伐为了跟上简植的大长腿而拼命挪动。她方才有些怕怕的,如果慢了几分,陈龙生在山路上翘辫子了,她真没法和别人解释说他是因为说了“醍醐灌顶”让一只黄鼠狼给杀死的。 简植把步伐放慢了几分。 她用拽着阿黄的那只手动了动,挠了挠他的掌心,小声问:“那个?你杀野味时也会这样吗?” ……这么风云四起飞沙走石狂风暴作的。 ……怪不然喜马拉雅旱獭都得跪服。 ……整个山的野味都得拜他做大王吧。 阿黄想了想,他扭过头来,用深深的眼睛看着简植:“怎么,你怕我吗?” 简植看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婴儿一样的湿润。真是奇怪了,方才他那么凶,怎么现在又能变成这么好看的样子。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刚开始有点,但是后来就没有了。因为我知道,你比谁都善良。” 阿黄点点头:“嗯。我杀野味的时候,不会这样。它们都很简单。我勾勾手指,它们就自动过来了……”看到简植的表情有些惊悚,他又补充:“它们死得很快乐。我会蛊惑它们,让它们被我吸引,最后甘愿奉献性命。”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简植的表情更惊悚了。 简植心想,这种杀法更凶残啊,试想,有一个动物上一秒刚爱上它,下一秒就要死了…… 阿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有点尴尬。不过这时候,他已经走到小学部门口了,可以用分别来缓解这奇怪的氛围了。 “中午见。你喜欢吃素,今天教教我挖野菜吧。”阿黄道。 简植点了点头。 看到他快进教室了,她忽然喊住他。 简植险些要忘记把准备了一晚上的礼物交给他:有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搪瓷水杯和缸子,新笔新本各N个,还有一套完整的小学一年级课本。 阿黄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湿漉漉的睫毛一颤一颤,喉咙也梗着,此时已经完全和那个杀机爆表的冷血狼毫无关系了。他摇摇简植的双手:“哎呀,哪怕就那么一上午,我也真不想离开你啊。” * 接下来的几天中午,简植和阿黄成为了友好的午餐搭档。他们一放学就会碰到一起,手牵手飞速跑到磨山,那神仙级的速度不会让任何人追踪到。 简植会从家里带来棒子面饼或者是烤红薯这样的东西,和阿黄一起分享,然后教阿黄辨认各种各样的野菜。 春天里的野菜本来就多,几场春雨后便能生得漫山遍野。只不过家家户户都很忙,根本无暇找这种东西。但对于生在大山的阿黄来说,却能挖得得心应手。 简植一天教他认一种。头一天学的是带着锯齿边缘的嫩绿荠菜,第二天学的是可以长得很高很高的灰灰菜,第三天学的是叶片长长的椭圆的面条菜……并不是阿黄学得慢,而是……阿黄挖得太快。如果学太多的话,她怕他把这个山给挖秃了。 简植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 她教完一种菜之后,阿黄就会“呲溜”一下地窜走,她就坐在树下打盹就好。 等过了大约半小时后,这位小同学势必带了一麻袋的某种野菜来,新鲜的、根上还带着泥土的,打开右手,里面还会有一小把简植最爱的野山莓。 她会高高兴兴地吃掉野山莓,再教他如何清洗野菜,如何煮,如何跟棒子面一起拌一拌,变成朴实简单的美味。至于吃剩的,阿黄会每天提前离开学校,送到简植家。 春日变得缓慢、悠长,一日日的时针与分针甚至能混淆界限,简植有时在树下等阿黄,会觉得这并不像一个陌生的1975,而是自己在前世,一个小时候充满安全感的郊外下午。 那会儿大家都还在身边,没有病毒,无需口罩,春阳灿烂,野花的香气浸得浑身酥软,附近河流潺潺,“美好的大自然”和课本上写的一样,就是“美好的大自然”。 阿黄终于简植眼中看出她这种奇怪的神色。 简植和他说:“阿黄,虽然你还小,但我们得好好学习。你这么了解野生动物,我们以后的以后,去研究野味身上的病毒好不好?我们一起让病毒学大力发展起来。” 阿黄懵懂地点点头。 她说:“野生动物因为平常不怎么和人类接触,所以身上的很多传染病,并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但一旦人类去接触了,那么病毒啊、细菌啊、寄生虫什么的就过去了。这时候,由于这些东西都是新物种,所以人群很容易会感染道,那么,传染性就会很强,病死率就会很高。” 简植看着少年湿漉漉的眼:“我希望,在未来,我们一方面能让大家不要吃野味。另一方面,咱们提前把这些陌生的病毒去学好、记好,找到对应的方法,不让它们侵害人间。” 她最后说: “你还记得我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晚和你说的话吗。我来自2020。” “如果我们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那时候的我,就不会死掉了……” 然而这样沉痛的话题不是主旋律。它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一人一狼的心里生根发芽,谁也不知道这个朴实的念头会在未来成长为什么样的树木。 在当前的阶段,快乐永远是中午的主旋律。中午会是他们两个人一天里最期待的最珍惜的时光,有的时候简植从早晨起就在盼着中午,而阿黄也会在一天中午的结束后,说什么“希望明天这时候快点到来。” 等到快上课了,打着嗝的两个人才会牵着手迅速从磨山跑到学校里,各自去各自的班级。 * 第五天,当简植和阿黄牵手从磨山上跑下来的时候,简植忽然脚步一停。她看见熟悉的人,是许久不见的江燃。 江燃背着一个看上去极沉的大包,把原本颀长的身材压得微驼。然而整个人却极有气质,在校园门口成为让人频频侧目的一处风景。 他也把步伐停住。 江燃看向气喘吁吁、额角有汗的两个人。女孩子双颊酡红,眼睛里带着他很少才能见到的发自内心的笑。而那少年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小,却生得英俊凌厉,即便穿着挂满补丁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出尘的气质。 他像是饮露水听山风的那种人,是活得鲜明动人的那种人,不是生产大队常见的少年。 江燃挑了挑眉毛。说: “你好,小朋友,第一次见。简植,这是谁?” 那少年看出江燃与简植关系的不一般,尤其这男人的眼睛里,有关切、质疑,还有一点点当前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他松开简植的手,走到江燃前面,目光干净、坦诚:“老师您好,我是简植的挚友,我姓黄。” 江燃点点头。这个小朋友看上去很懂礼貌,也和其他生产大队的孩子不大一样。 懂礼貌的小朋友说:“但我不是小朋友了,我得有三千岁了。” 简植:?!?!?!?!? 江燃:?!?!?!?!?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咱俩有代沟。 黄大爷:你闭嘴。 第26章 学校门口人不多, 云很轻风很淡,两人一狼中间砸下的一枚重磅炸弹很重。 简植:什么, 三千岁????你以前那么软萌、那么乖嫩, 结果你实际上都快当我祖宗了? 但她知道这会儿没工夫想这些。简植伸手一抄,像上次在山道上截止他惹祸一样, 迅速把他抱到自己怀里。 “不好意思啊江老师, 我给他看小说看多了,小孩子乱讲话的呀。” 阿黄在简植怀中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0V0。 江燃讲下颌线绷得很紧,片刻, 才道:“……小……说?” 简植道:“对啊,《西游记》。江老师, 虽然你讨厌妖精, 但这不算是什么□□吧, 里面尤其是关于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描写,具有劳动人民推翻封建等级制度的象征意义, 充满了智慧。是难得一见的好书。” 江燃点了点头, 道了句你们去上课吧。而后, 目视着那两个人黏在一块儿的手分开, 分别跑向了各自的教学楼。 他在公社那边呆了有七八天,跟其他知青联络时,已经听说了来自学校的一些传闻。那说的就是小学部那个新来的学生,学习进度飞快,异于其他孩子。 他听说,在其他人还在磕磕巴巴地念拼音时, 这个孩子已经能够念整段的段落;而在其他人还在算十以内加减法时,他已经会算鸡兔同笼了。当别人问他为什么这么懂鸡兔,他说:“因为我就是擅长养这些呀,几千只而已,还好还好。” 当时,跟他联络的那位知青赞叹道:“可见,这小孩不仅天赋异禀,而且想象力丰富。” 除此之外,这个孩子在《自然》课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有一次,老师教大家认识猪鼻子猪腿,还让大家举手回答对猪的其他了解,挺不小心地点了这个同学。结果,这个同学把一堂四十五分钟的课变成了独家演讲,讲了生猪从挑仔、饲养、常见病的事项,一直介绍到了交|配、生仔还有制作猪肉等等,老师来不及拦着,把这群7、8岁的小孩听得目瞪口呆。 知青说:“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懂猪,但是他几乎掌握了当前市面上最先进全面的生猪饲养技术,几乎可以出书了。” 江燃玩味地看向小学部的方向。 他想不到这个孩子和简植关系非比寻常。而且,他很有意思,居然说自己三千岁。 还不到第一节 课下课,江燃就信步出现在小学一年级门口,铃声甫一响起,他对里面讲台上那人说:“王老师,借你们班上一个同学聊聊天。”而后冲着最后一排勾勾手:“你,过来。” …… 他带着这位自称三千岁的“小朋友”进入一间无人的会议室,两人刚一进门,江燃就用钥匙把屋子反锁、开灯、拉窗帘,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 阿黄看到他这是逼供的态势,倒也不客气,随便拉开张凳子就坐。他先是看了眼会议室最前方的两面红旗黑板报,然后把视线重新投到面前这个不知水深水浅的成年男子身上。 “江老师,你要做什么?”这“小朋友”问。 江燃问他:“花果山福地,下一句是什么?” 阿黄:???“您是在教我作对联吗老师,下一句是‘狼窝山真好’?” 江燃嘴角一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继续问:“唐三藏为什么吃素?” 阿黄:???“因为他拒吃野味???” 江燃确信了。他抱起胳膊,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根本没看过《西游记》。简植在帮你,你就是有三千岁。” 这位小朋友挠了挠脑袋:“哎呀,还是被你发现了。” 阿黄把身子往凳子上一靠,整个状态松弛、懒散,此时才正像着这个年龄的任一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觉得江燃的表情更紧绷了。 “她家之前的野鸡,你送的?” “对。” “之前的鸟蛋,你给的?” “对。” “我听有人说她家猪在去年年底突然蹿肥,你协助的?” “对。” 阿黄看到面前的男子眉头轻皱,似是磨着牙:“我已经对这些事情奇怪很久了。简植以前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她简单、单纯,也就是从去年年底之后,她突然变得很奇怪了,跟从前判若两人。这事情是不是由于你造成的?” 他又道:“你为什么缠上简植,你只是一个妖精。人妖殊途同归。你会害了她,你——” 阿黄笑了起来,他露出一口灿烂的小白牙,恍得江燃有些失神:“江老师,你好着急呀。我一个个解答你。” “第一,我们俩无所谓谁缠上谁,我和简植,是这世上最好的好朋友,而且有着过命的交情。” “第二,你说从前的简植与现在判若两人。抱歉,这事情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孩子呀。” 江燃忽然发现整个事情变得更有趣了。他以前从来不曾和妖精打过交道,之前逗简植的时候,也没有真的认为这世上有妖精。谁知道,当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三千岁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他道:“那你下山,学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面前的小同学诚挚极了,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江老师,你不要歧视我们妖精。妖精怎么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全国的妖精也觉悟高了,它们要像全国知识青年一样,与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儿,接受再教育。” 江燃没来由地觉得这话听着很耳熟,似乎就像是简植很久以前告诉过他的一样。但也想不起来这是她什么时候说的了。 最后,“小同学”认认真真地说:“老师,我可以去接受教育,提高觉悟了吗?” 江燃点点头:“去吧,别和简植说我找过你。 把钥匙交给他,由着他去打开锁。 临走前,阿黄忽然又说最后一句:“对了,你刚才说人妖殊途同归。但我现在已经修成人啦。我们俩没有生|殖隔离啦。” 江燃:???? * 接下来的几天,江燃总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简植在中午一放学就拔腿跑出教室。到了下午快上学的时候,才又喘着回来。 她脸庞越发红润,明眸皓齿,头发乌黑光亮。倒是真的如那三千岁的小朋友所说,他并没有伤害她,反而让她过得更好了。 想起不久前那个面黄肌瘦、怯怯地站在众人前的小女孩儿,江燃不由感叹命运造化。 他实在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起码就现在来说……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好看的姑娘。 至于那个叫阿黄的小朋友,就更有趣了。 他每天放学都提早一堂课放学,他知道这位根本不是要去什么所谓的“鸽子岭”,而是要化成原身回到山上。 摸了好几次点儿,他终于成功跟踪到山上,截住一只跑得飞快的黄鼠狼。那黄鼠狼还背着一小麻袋东西。 江燃觉得那东西有问题,催着他打开麻袋给他看看,结果发现了好多荠菜。 黄鼠狼开口说这是给简植家送的,中午他俩一起挖的吃剩的。 …… 终于在一个下午,江燃确信,那位妖精可能真的不会带来什么坏影响。他悄悄把自己抽屉里的符箓、法器、黑驴蹄子扔掉,又把简植叫到了办公室。 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书包,他眸色清淡,道:“我去公社那边的时候,买了一些书来。” 简植瞬时想起她见过这个书包。这正是江燃从公社回来第一天,在学校门口背的那个。当时,这书包把他的背都压弯了。 简植跟着江燃一起往外掏书。 七零年代的书籍,开本远远比2020的小,有时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拿着翻阅。江燃拿得都是成系列的书,一套会有好几本的那种。 他把书一本本在办公桌上摞起来,给简植看。 《三国演义1》、《三国演义2》、《三国演义3》; 《水浒传1》、《水浒传2》、《水浒传3》;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十万个为什么1》、《十万个为什么2》、《十万个为什么3》……456789共计9本。 还有一本《西游记》。 书本摞成小山高,简植拿起其中一本看了看:“江老师买这些书要做什么?” 江燃:“这些书都非常不错,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乐于学习,于是都买了来。不知道你看过没看过。如果你看过的话……你也可以拿去给你那个弟弟看,我瞧他也很爱学习的样子。” 简植点了点头,有些感动:“嗯,借给我吗,我看完后还你。” 以前她觉得江燃这个人有城府,水很深。但从他担任老师这方面来说,还是称职的,甚至还能自掏腰包买书,鼓励学生好好学习知识。在这个时代,也属于难得一见的人了。起码是个心正的。 江燃:“不用还……都送给你的。” 简植:?江燃虽然很好,但也不至于好到这个地步啊。肯定是他有事求助于我。 果不其然,江燃离得和简植近了一些,嘴巴里蹦出两个字:“关于你姐。” 作者有话要说:18:00还有一更。 第27章 江燃突然提到了简瑛, 语气又是简植所熟悉的“难搞啊不好办啊”,当下让她很想逃出这间办公室。 许久不提这茬, 简植还以为简瑛已经放弃江燃了。 她自从跟了赤脚医生做学徒之后, 每天拿着一本泛黄的薄薄指导册子看来看去,还会经常留在诊所看诊, 有时甚至需要去更远的人家, 等回家都是半夜了。 再加上江燃去了公社那边,对简瑛不告而别,也没说是啥时候回来, 于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简瑛都不往磨山跑。 谁知道…… 简植哀叹连连。 她心道江燃你这个祸水。 祸水本人拿起水杯, 喝了两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 有一点点的性感。等他搁下水杯,想了想, 才轻启薄唇缓缓道:“前两天上田, 我小腿处被一只虫子咬了, 可能是感染了丹毒。我去问了问赤脚大夫, 说这种情况下我得去大队卫生部打针,他还说你姐最近就在给人做肌肉注射,可我……那我……还得在你姐面前……” 他眉心微蹙:“等等,你别笑。” 简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燃是不想在简瑛面前脱裤子吗哈哈哈哈哈。 江燃原本白皙的脸庞发红:“我每次和你商量你大姐的事儿,你都这样。上次我跟你讲那个‘婆娘’的,你就笑个不停, 这回说打针,你又笑成这样。” 简植:“对不起但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但婆娘那个还没有这次的好笑哈哈哈哈。” 江燃:…… 直到终于基本上镇定下来了,她才抖着声音说:“江大少爷。江老师。江文化知识分子。你别撑着了,人家让你去打针,你就去打针吧。得了丹毒不能不管。再有,肌肉注射不是要你脱下整条裤子的,只露臀部的一小块位置就可以了,在臀大肌附近。” 简植笑着凑过去给江燃比划,她指着他臀部道:“你到时候就脱到这里就好了,背对着我姐。我姐就只能看到这一小块的肉。你放心吧,在一名合格医生的面前,你这块肉就是一块肉而已,不是一块男人的肉。” 怕他不懂,她还伸出手戳了一下那块臀部肌肉的位置,后来突然想到自己是个女生,看到江燃脸一垮,这才吐着舌头跑了出去。 * 放学后,简植先去了一趟赤脚医生那儿,想和姐姐说说悄悄话。 她想,虽然江燃一直对简瑛不上心,但作为妹妹,作为鼓捣她走上医生道路的领路人,我还是很有必要帮助姐姐,万一能撮合成了呢。 然而,即便她挺想把简瑛叫到一旁说悄悄话,却发现完全没有这个“下手”的时机。 姐姐正在里屋给人打针,一道白色门帘遮着,挡住里面的景象。而她的师傅张大夫坐在外面开药,排队的人无比多。他看到简植,道:“找你姐?等她打完针。”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 后来,简植实在受不住了,才和张大夫科普:“张大夫,我和您说过观点,您看看有没有理:能不吃药就不吃药,能吃药就不肌注,能肌注就不输液,否则就会产生滥用药物。” 这原本是2020那会儿的观点,但一个赤脚医生怎么懂这么多? 张大夫觉得好笑:“你这妮子倒是头头是道的,去去去,叫你姐出来吧,我替她打一会儿。” 姐妹俩出了院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简植决定不瞒简瑛:“我们江老师可能今晚会来打针。” 简瑛瞧她一眼:“咦,你就是为这事儿找我的呀。我知道的,丹毒。必须得打针消炎了。” 简植重重地点点头:“嗯,你知道就好。我是想告你个事儿,以我对江老师的了解,他可能到时候会有点紧张,有点……唉,我就知道这些。” 简瑛满脸疑惑:“你怎么跑来和我说这些?慢着……你还听说过什么?” 简植又不能和她说,她啥都听江燃说过。 她站起身来和姐姐说再见:“没什么了,姐,祝你打得愉快,打得顺利。” 我就点到为止了姐姐!!!剩下的就靠你了!!!飞翔吧姐姐!!!!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起到什么效果。但她想,我已经点到这步,简瑛应该会更有所准备,有所重视吧。也许会更认真,没准就打得更好了。 如果她是简瑛,现在回去就立马照镜子,把头发衣服都再整一整。 …… 满意地回到家,进了门,简植正看到简友来翻自己放在炕上的《十万个为什么》,他说是之前那个来过的江知青送来的。但小小的孩子什么也看不懂,只是对着上面的图片乐呵。 简植心想江燃还算可以,虽然他是拿书来“行贿”简植,要她不让姐姐给自己打针;但她即便没有应下,这人还是依旧把书送了过来。 只是无功不受禄,她以后得找个时机,弄点儿吃的给他还回去。 简植捏着弟弟的小脸,道:“书好看不好看?那个大哥哥帅不帅想不想要他给你做姐夫?” 胡圆在旁边沏开水,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烫到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些什么。 “简二妮子,你觉得你们江老师挺好?” 简植把手指从书上离开:“还可以吧,村里不是挺多姑娘想找他做婆娘吗。人挺俊的,又渊博,家教还好,聪明。以前觉得他城府很深,但这人本质是正的。还行。” 胡圆:“你刚才去哪了?” 简植:“哦,我去找姐姐了呀,因为江燃今晚要去她那儿打针……我得和她说一说。我怕她打得不好,怎么啦?” 胡圆深思:“江燃打针,你还要过去和你姐说……” 简植点了点头:“……对呀。” 胡圆把简植拽到了里屋,避开小弟简友来:“女孩子别那么上赶着。这样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也不允许和别人说江燃的优点——” 来了来了来了,简植心里警钟长鸣。胡圆真是发现这件事了。她道:“妈,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简瑛是挺喜欢江燃的,老去给他洗衣服。” “不过呢,虽然江燃以前不大喜欢她吧,但自从简瑛当了医生后,我倒是觉得他俩其实有一点点发展的可能……” 胡圆:“????你这妮子,你这都说的是什么呀?等等等等,简瑛啥时候给他洗过衣服,你是不是闹糊涂了?” 她扯过简植的手臂来,悄声问:“我不是问你姐简瑛的事儿,我是问问你啊。就是你觉得你江老师怎么样?你刚才跟你弟说找江燃做姐夫,说得不就是你自己吗?” 简植:?!?!?!? 简植“嗷”了一声,捂住了耳朵:“娘啊!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我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认为是我上赶着去找江燃呢!” 胡圆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然呢,不过我也一直觉得人江老师很好。这也不是啥危险的吧。” “你也不是孩子了。我就是看你江老师挺关心你,送过麦乳精,又给你看书。不挺好的。再说了,你奶奶在你这个年纪都……哎呀这孩子你跑什么?” 简植表情复杂。若是在未来时代,她要是跟父母说想和老师发展发展,她估计她爹会派人过去打断老师的腿。哎呀,胡圆怎么可以把他俩扯到一起呢? 她认认真真跟母亲讲,她和江燃有代沟,而且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代沟。 在她的眼里,江燃不过就是个普通老师,一个知青,虽然在村里人其他姑娘的眼中很有魅力,但在她简植的眼中,这都不算什么。 她心思复杂地开导母亲:“我见过的男人可多了……有钱的有权的有智商的有情商的。我全然不会让江燃这个小白脸给勾搭走的……” 胡圆:…………这孩子又糊涂了。 一晚上,简植做功课时,脑子里都想着白天的事,转着大姐的脸。 大姐很漂亮,眼大鼻高小口。人品也好。但唯一不足的就是太过朴实,知识有些少。难怪母亲看不出她与江燃的CP感了。 如果要改变大姐的命运,除了让她跟着赤脚医生多实践多操作之外,还得多读读书,仅凭她手头那本快翻烂的薄薄小册子是不够的;也要多见见市面,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呆在狼窝山也是不够的。 她想着,未来还得求江燃多去外面买一些医学类的书籍,或者能够反映时代的杂志。不过,一想到江燃接到这个指令又会是脑壳疼的样子,简植又忍不住笑出声。 等到这天半夜1点,忙了一天的简瑛才回到家。她钻到被窝,舒适地喟叹了一声,扭头才看见妹妹睁着黑黑的大眼睛。 简瑛不知道妹妹在想啥,推了一下她,小声道:“你吓死我哩。” 简植小声道:“姐,你今天给江燃打针啦?” 她很想知道,江燃是怎么操作的,是不是找了别的医生,还是说她姐羞答答地上手了。 简瑛深深叹口气,忽然忍无可忍地叹气,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亲娘哩!我真是服了江燃了。我再也不想给他打针了,我就没见过那么紧的屁|股。” 简植:?????什么鬼? 第28章 黑暗的屋子里, 一块透过窗的月光正好照见大姐简瑛白净的脸上,她眼眶发红, 也不知是气还是怒。简植怕吵醒父母, 把卧房门关了又关,才跳上床细问。 简瑛回忆说, 江燃来得比较晚。 她原本就是打针新手, 目前正在师傅的代领下刻苦操练,师傅也是把江燃“批给”简瑛去打针。 简瑛能看得出来江燃面对着她很尴尬,但无论是师傅还是自己, 都和她说没问题的,一针而已。 但她想不到, 江燃进了注射室, 从开始脱裤子就手抖了…… 讲到这里, 简瑛抑郁到无以复加:“他抖!他居然抖!我不知道他是因为脱裤子尴尬,还是怕疼。” 简植:“那你呢?” 简瑛:“我也抖了。我抖得比她还厉害。” 简植:………………虽然可怜, 但是心底很想笑。 简瑛无奈道:“但好歹我那一针扎下去了, 我就想快点打完, 结束这要命的劳什子。” “谁想到……他由于过度紧张, 又或者是疼痛。臀大肌肌肉痉挛了。针头被肌肉狠狠夹住了,我拔不出来了!!” 简植:??“啊,打针还会有拔不出针头的时候啊。” 简瑛点点头:“当时我也怕死了。我特别怕师傅说我,这才当了几天徒弟就这样。而且他肌肉特别特别紧,我都感觉那针头要断进去了……” 简植:“啊?那后来怎么办啊。” 简瑛不堪回首。 “如果是给小孩子打针,遇到这种事, 我师傅教我的就是用手指在注射孔附近轻轻按摩,并且说‘疼疼飞’用于缓解病人心理压力……” 简植:“然后你就这么做了。” 简瑛:“对。” 简植:“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燃疼疼飞!!” 简瑛抄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脸:“就这样,针头拔出来了。你们江老师也飞快地走了。” 简植趴在枕头上笑得脸都疼了,肩膀一个劲儿打颤:“姐,他明天还打么,我都想去看了。” 良久,简瑛一直不吱声。简植才不笑了。她掀起被子看姐姐的脸,发现她表情极其可怕。她道:“怎么了,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她在被子里深深叹了口气。“你小叔对象,就是纺织厂上班的那个,今天晚上肚子不舒服,也来看病了,她听见我和你江老师在屋里打针了。” “她瞅江燃出来了,眼神就挺怪的。悄悄扯着我说,成天摸男人屁|股,还是换个行业吧……” 简植:“又来?!怎么跟我奶奶一个观点,真是给自己找的好儿媳妇。” 简瑛声音黯哑:“简三峰也在的。他说当医生就要男女有别,男人就要看男人身子,女人看女人身子。我师傅当场就挺尴尬的,说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他尽量。但是现在他要带出徒弟来,等为大家带来最精湛医术的方式就是让我多练习。” “然后,简三峰就说,我不止给江燃打针,还摸人家屁|股,搞了这大半天,把全家的脸都败光了……” 大姐躲在被子里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幸好你们江老师当时走了,不然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他。但是,你小叔她对象明天还要来,你说,他们又要讲这些,我可怎么办哩!……” * 第二天正是周六。简植没有上山找阿黄,而是出现在姐姐的大队部医疗队里。 她带了一只口罩,坐在屋子一角,美名其曰帮姐姐的忙,实则是在补习功课。人果真很多,来一茬走一茬,来一茬走一茬,没有人留意角落里的她。 她是知道姐姐简单淳朴,不擅长为自己辩解,于是才盘算着过来一整天“镇镇场”。那么,如果简三峰和他女朋友再来说三道四,姐姐就可以由自己来保护了。 ……不过,一直快到中午,江燃也好,简三峰和他女朋友也好,都没来卫生部。简植这边也就风平浪静的。她听得姐姐那里也一直还算顺利。 直到日上竿头,简植才和姐姐手挽手地回家。 瞧着简瑛心情不错的样子,简植问了句:“姐,你真觉得你和江燃能成吗?” 简瑛羞红了脸。她不知道妹妹已经从江燃那儿听了好多事儿,也不知道自己的所做行径曾让江燃大为尴尬,不过这次简植也没有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仔细给姐姐分析了江燃的性格特点、家庭背景,还说了好多关于学校里面的事儿。更是特地强调,江燃城府很深,如果没有确定关系,就要提防,那可是个数一数二的聪明人。 简瑛懵懂地点着头。但随着妹妹越说越多,她心情越来越好,从昨日起笼罩在心间的阴霾瞬间散尽,眉宇间松快了很多。 最后,简植说:“姐,以前我和你说过,江燃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但是,你要想做他对象,得先多学习文化知识,做个好医生,这样才更能看清楚他。等你们层次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去想接下来的事。” “至于,简三峰和他对象的那些话,你能忘就忘了吧,完全不当紧。” 简瑛点了点头。她豁然开朗。发现她以前似乎从来不了解妹妹似的。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怎么懂这么多感情上的事? 等跟姐姐一起到了家,这事儿就算了了,简植想着下午再去和姐姐去卫生部。简瑛先忙着去收拾收拾屋子,而简植则去厨房看看妈妈。 打开门,她看到胡圆正在切菜,切菜切得梆梆响,菜板子都快被剁碎似的。那脸色很难看的样子,圆圆的脸都被扯长了。 简植:“娘?怎么了?我爹怎么不在家?” 胡圆让简植赶紧进来,又关了厨房门,不想让外面人听到:“不知哪个人满村散布,说你姐姐给你们江燃打针,摸江燃屁股。连村头那牛傻子家的闺女二丫都知道了。” 简植:!!!!我刚要姐姐忘掉这些闲话。怎么还传得全村都知道了? 胡圆叹了一口气,说:“所以,你奶奶扯着你爹一大早去了磨山知青那儿,说这事儿得要江燃负责任。怕你姐拦着,他们不和简瑛说,就直接去了!“ 简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说:“胡闹!”怪不得一上午没见江燃和简三峰他们,原来这事儿闹成这样了。 胡圆:“就是的,胡闹!” 不过,她理解的“胡闹”和简植不一样,她说:“早知道,不让你姐姐做赤脚医生了,你看这事儿闹的!昨天我就和你说过的吧,女孩子不要太上赶着。你看,这就是你姐姐,上赶着给人家打针,结果不就出事儿了?” 然而,没等她话说完,抬起头,才突然发现简植不知道在何时已经离开了厨房。 她跑向鸣山知青点儿去。 * 半小时后。 简大梁正坐在知青点儿小平房一间屋子里的炕上,拿着一只笔、一个本,往上面记着东西,眸色晦暗,脸色极垮。 他旁边站着王简氏与简三峰。王简氏居高临下、气势逼人,对着简大梁的本子指指点点,生怕他写漏一行。 简三峰就是个凑热闹的,在旁边啥也不说。 至于江燃心情沉郁,他背着手站在窗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外面的田野山路。 突然的,他隐约地见到那山路上跑过来一个人,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由芝麻点儿大变成火柴那么大,他才看出是位少女,穿着布格子衬衫甩着两条马尾辫,胸膛剧烈地喘着,脸蛋红扑扑带着愠怒。 那神情像是骑士要来为正义厮杀。 江燃伸出手按了按僵了一上午的眉心。 简植冲到屋子里来的时候,正是看到这样一屋子人。她也不叫爹、不喊奶奶、不喊叔、不唤江老师。她大跨步走到简大梁那里,抽出他手中的本子看了看。 声音尖锐,充满讽刺:“我姐啥都不知道,这彩礼都安排上了?” 江燃从窗户边上转过身来,看着简植道:“我可没说要娶你姐。他们自己在那儿盘算的。” 王简氏一把将简植拨开:“去去去,关你这小孩儿啥事儿。你来添什么乱!” “后生,我刚才和你讲的很清楚了,你们知青负责人也同意了。你毁我家姑娘清誉就得负责!” 江燃:“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我认为我没有毁你家姑娘清誉。” 王简氏破口大骂。悍妇自有悍妇的优势,比如说这不讲理的态势咄咄逼人,剑拔弩张的气场两米半,简植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你还不害臊,让一个娘们儿给你打针,然后还让娘们儿给你揉屁股……我家简瑛嫁不出去了,你不负责谁负责?!你¥……%¥……%&” 简植原本是带着道理来的,是想讲讲这新时代的婚姻观的,也想讲讲这医生和病患之间的关系。但她发现一切都没有用。 她走到简大梁身边,大声道:“爹,我问你件事儿,未出阁的女人不能看男人身体,你也这么认为?” 简大梁还没答话,王简氏就赶忙答到:“这可不是么!黄花大姑娘的,哪能随便看人身体,脱人家好端端的衣服?这俩人除非结婚,否则一辈子打光棍!你姐她——” 简植点点头:“奶奶,按你这么说的话,简三峰也娶不了媳妇了,我也嫁不掉了。他身上有啥我全都看过了。除非我俩结婚呐!” 一直事不关己看着热闹的简三峰:???????? 第29章 江燃倚靠在窗边, 饶有兴趣地看着简植。 她表情坚定,目光沉着, 不容置喙的样子让全屋人很是惊讶。 她讲:“都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吗?我我看过简三峰的身子。按你们那道理, 他就得一直打光棍儿。怎么了?不信我现在就说他身上有啥!” 这一屋子人都不知道简植还有这招了。 她走上前去,唇角一勾, 跟那一脸茫然, 做了半天“透明人”的简三峰说:“你站好。” 简三峰愣了愣,而后站好。 简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点在他小叔的胸口上, 弄得简三峰一阵发痒,然而, 她开口说出的句子, 把他惊到了: “我就从上往下开始说, 我说的要是对,你不用吭声。我要说不对, 你就说不对, 咱脱衣服看看到底对不对。” 手指用力往胸口上一戳: “你胸前第二根肋骨这儿, 红色的痣一颗, 对不对?” 简三峰:……对。 “肚脐这里黑色大痣一颗。” 简三峰:……想说不对,但是确实对。 “后背背中央有个胎记,青色的。” 简三峰:……对。 她的手指随着口中念的位置而滑动。 刚一开始,屋子里的其他人还不敢相信,但是看了简三峰的表情,又看着简植这斩钉截铁的样子, 他们越来越确信一个事实:简植说的好像都对!! 简三峰都要崩溃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简二妮子分明没看过她的身体,可是现在却说的一点不错。难道她是特意找时间偷偷看的?可偷偷只是看一下的话,怎么可能记住这么多痣啊胎记啊的! 他也想摇头说,“你讲错了”,然而这样就要脱衣服验证,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简植说的完全正确。 王简氏更崩溃。 她一开始以为孙女只是信口胡言,就等着简三峰说出“不对”二字。可是一直到现在,他儿子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就是认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简植不顾其他人的震惊,乌拉乌拉地讲了足足有三分钟。终于,她把手指从简三峰的小腿旁抽走,抱着胳膊乜斜着看他腹部往下大腿往上的位置:“奶奶,成了吗?还有些地方的的样子,我就别说了。” 她奶奶狠狠道:“莫不是你爹看着你叔长大的,所以把他身上的样子告诉你的?” 简大梁也觉得这个扯:“娘,我可没干过这事儿!我把他痣的样子告诉简二妮子干嘛?” 简二妮子:“我不是说了吗,是我亲自看过的,从头到脚我啥地儿都看过?你咋还不信?简三峰!你大腿根那块还有一个黑色小痣!还有你左蛋比右蛋大!” “怎么样,我爹是不会告诉我这些的吧。” 全屋人的表情风起云涌,精彩异呈。 简三峰快哭了:!?!?!?!? “我TM都不知道这么清楚!!!!” 简大梁:!?!?!?!? “我TM,简三峰你以前到底对简植干了啥!!” 王简氏:?!?!?!?!? “我$%^&^%****?????” 简植心里想笑。 这伙人自然是不知道,简三峰长得和她那前世发小刘牧一模一样。早在她在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简三峰,就是给他送鸟蛋那次,她就发现这事儿了。 21世纪的时候,她跟刘牧从婴儿床时期开始做发小,数净了对方的一切胎记和黑痣,等到了明白男女有别的阶段才避嫌,但她也偶尔开他玩笑,说他一个蛋大一个蛋小。 她再度问:“怎么样,简瑛就必须嫁江燃了?我和我小叔就必须打光棍了!”她扭头朝向那个看热闹的:“江燃,你听好了,若是这一屋子人逼着你娶我姐,你也就满村儿给我宣扬一下,说我简植看过简三峰的身子,你怎么详细怎么说!我看简三峰还能搞上对象不。” 听到这些,王简氏气炸了,怒火上头。 她一回头一咬牙:“你自己贱啊!想毁你姐一辈子不算,还想毁你叔!”说罢,一个巴掌就要落到简植脸上—— 然而,这巴掌被一只手截住。 是江燃。江燃声音冷静:“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考虑,该罚的应该是简三峰。简植未成年,简三峰成年,真要毁起来,简三峰才是毁了简植一辈子。” 王简氏骇然,陷入深深的沉思。 简三峰也陷入深深的迷思:!!!!我怎么就毁她一辈子了???? 江燃看到简植背过身去,压着窗台,肩膀一颤一颤。简大梁走到闺女背后:“别哭了,你哭啥?”她不吭声,全身狂抖。 江燃向后探了探,侧脸瞧了瞧。 她哪里在哭??? 她笑得都快晕过去了。 * 这场闹剧终于以另一场闹剧收场。 江燃配合简植表示,说他们再逼着自己对简瑛负责,他就会拿这“丑事”漫天说,让简三峰蹲大狱。 吓得王简氏拉着简三峰滴溜溜地跑,简大梁追着女儿,问到底发生过什么。 女儿在山道上狠狠绷着脸:“别说了,爹,我人生最痛苦的回忆。” 他爹:“如果简三峰欺负过你,我剁烂他!!” 简植:“好,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爹,我……噗,我和简三峰烂也就烂了,但我现在要保证我姐的完好。如果有人欺负我姐,我也会剁烂她的。” 他爹不做声。 简植仰着脸道:“这场逼婚就是一个闹剧。如果以后让我姐姐回忆往事,她怎么想?因为一块臀大肌玷污了她的纯洁?因为一块臀大肌赚了个上门女婿?江燃现在又不喜欢她,还被逼着结婚,那这算啥,形婚你懂伐?生不如死。” 他爹虽然听不懂形婚这个词,但是隐约被说动了。 “爹,这么和你说吧,我姐给江燃打针,一点儿错误没有。村里再有人瞎嘀咕简瑛和江燃的事儿,欠抽,我揍他。谁要再逼着她结婚什么的,我可真什么事儿也干得出来。”简植挥了挥拳头。 简大梁看着女儿严肃的脸,虽然觉得很陌生,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意外却觉得很靠谱。 女儿长大了,比爹老子更有主心骨了。简大梁决定重新审视女儿,认真听取她未来的每一个建议。 走到一半路,简植他们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 是江燃匆匆地追上来了。 他瞧了一眼刚才义愤填膺跟父亲讲道理的小姑娘,还有一脸愧疚的简大梁,心道可能她爹已经被简植说动了。 江燃和简植说:“有些事情我没搞清楚,你让你爸爸他们先走,我问你点儿事儿。” 简大梁:……我都没搞清楚,轮到你搞清楚了。 然而简植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刚才忍着笑的表情被江燃看到了,江燃是个无比聪明剔透的人,一定知道这事情不简单。瞒得了今天瞒不了明天,不如早点儿想个对策,把这事儿了了。 简大梁虽然诧异,但是看女儿点头,就决定让她过去。但是他在简植耳边小声补充:“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如果他想让简友来蹲大狱……那就蹲吧。这孙子是该受点儿惩罚。” 简植绷着脸,扯着江燃往回走,走到一半跑起来,跑到那边人彻底看不到这边的时候,她蹲在地上:“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江燃看着简植笑,这会儿她彻底敞开了,笑得脸通红、身乱抖,脚跺地。 他想,你就笑吧,笑完了,你就得面对我的问题了。 他趁着她喘气,插了一句话:“你根本没有和简三峰发生过什么。” 简植挥着手:“哈哈哈哈哈哈对,我只是一个孩子,我什么都没做过。简三峰那个傻帽,哈哈哈哈他们怎么会以为我们俩有事情。” 江燃默默点点头。 “那你,如果能把简三峰的身体记得这么清楚,只有两种可能。” 简植很好奇:“什么可能?” 江燃声音带着些不正经,但是简植听出来,其实他心底是认真的,是在做试探的:“第一,你透视眼儿啊,能透过大家的衣服看到里面。” 简植摇摇头:“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眼睛朝着江燃身上看去,江燃顿时有些不自在,伸出手指拽了拽衣角。 简植:“放心吧江老师,我没这功能,否则那还了得啦? 江燃还是不信。他把手伸到背后比了个数字。 “你猜一下我在背后比了个几,说对的话……我给你……给你一万块钱吧。” 简植:“………八。” 江燃:“好的。你没有透视功能。” 简植:????“噗哈哈哈哈哈!” 江燃的脸瞬间沉重。 “那么,你这辈子没见过,又没有透视眼,简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植没有说话,她以前没有发现,江燃的逻辑居然如此清楚。 那人沉思很久很久,看着她的澈碧瞳仁和轻颤的睫毛,道:“简植,我觉得……在你身上发生过一些能与死亡比拟的回忆。” “你无所畏惧,很敢,很张扬,想怎样就怎样。” “以前,我认为是因为你交了奇怪的朋友,才变成这样的。但现在我会觉得……你似乎见识过最强烈的恐惧,所以才认为现在这些生活中发生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闹。” “你觉得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所以你才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屈身,盯着简植一望见底的干净瞳仁:“你是穿越的,要么,就是重生的。” 午后原本寂静的山道刮来风,尘埃四起。女生的碎发疯狂飞扬。男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第30章 简植脸上笑意未收, 但心底笑意已收。 江燃太聪明了,胜于常人, 又大胆, 想常人之不可想不敢想。这是什么年代,七零年代, 讲科学, 学文化,树新风。 他这又是重生又是穿越的,完全都是很多年后人的思维了。 风在吼马在啸, 理智在咆哮理智在咆哮。简植在心底深处检索一切关于江燃不同于常人的蛛丝马迹,最终扭开一道大门, 让模糊的光亮豁然投射下来: 江燃也是穿越者。 !!!! 那个找陈龙生借作业本的夜晚, 陈大队长曾经说过1977年恢复高考, 他说,这是一个朋友告诉他的。 …… 开学第一天, 陈龙生得意洋洋地和大家说:“新来老师和我爹很熟。” …… 一堂语文课, 江燃无休止地问自己问题, 无意识间说出白求恩英文全名, 江燃听出这是伦敦腔。 …… 正常人哪里懂什么伦敦腔?正常人哪里会什么开口闭口就说“你们狼窝山有妖精?” 简植在江燃面前正襟危坐,她手指紧紧捏住衣衫一角,额角泛起细密汗珠,眼神极郑重,心情极紧张。 她想,如果江燃也是穿越者, 那其实也还不错。她可以试着与他结盟。一起保守秘密,一起用未来智慧在这个世界相处。与他共同协助好过无休止揣测。 已经是时候了。 简植决定确认一下:“江老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对了,我才能说。” 江燃:“嗯。” 简植:“有一个鼠年,大家不拜年,是因为什么?” 江燃:“大家都生病了??” 简植:“有一个猪年,猪肉特别贵,是因为什么?” 江燃:猪肉涨价了?? 千军万马在心的沙场集体患上心脏病,被救护车抬下,留下沙场继续在风中狂舞细沙。 等等,先别抬先别抬。简植凑到江燃身边,小声道:“咱们再来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和陈大队长讲过1977?” 江燃一脸懵:“什么???你说的什么???” 好的,千军万马又回来了。 简植叹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来离开:“江老师,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坐小板凳,坐得时间长了腿发麻,这一站差点一个踉跄软软跪在地上。 江燃眉心紧蹙,在简植要把胳膊从他手臂中抽开时,突然加大力气紧紧攥住,另一手揽住女生肩膀用力回旋,这时一看,女孩子瞳仁深处的失落如一张遮天蔽日的网,挡住他的艳阳。 江燃声音低哑:“你等下,我是不知道,但我也许猜出来。” 简植:? 江燃:“有可能你不是之前的简植,最起码,不是1974秋天的简植了。我看过你们的字迹,无论是作业本,还是卷子,都是不一样的。” 简植心里道了句江燃真是聪明得可怕。想了想,她说:“嗯,江燃,我直说吧,我来自2020年。你说的对,我见过了和死亡比拟的回忆,其实是真的死过。然后,我就来到了这儿。” 江燃:????? 简植:“但这事儿谁都不知道,连我父母都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而且我还怀疑这里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穿越者。” 江燃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事情,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沉默像道门一样隔阂在两个人面前。 半晌,简植换了另一种关切语气,有点儿甜,有点凉:“江老师,我估计我说了这事儿你也不太容易接受的。那个。与其担心我的话,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您今天上午没去打针。赶快去吧。不然丹毒要复发的。” 他说:“简植,我……” 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很多的事情想问。他本是个聪明人,不习惯生活里有太多疑团。可是现在疑团接着疑团的,让他自我保护的本能启动,那就是彻底查清楚了再去相信。 可是简植不再愿多说什么了,她已经说得够多了。 她皱眉: “你的手还不放开我吗?江老师?” “怕打针疼啊?疼疼飞?” 江燃一秒破功,手瞬间松开。女孩子拔腿就跑,甩着麻花辫,一溜烟就奔到了鸣山上,从火柴大小的人儿又变成芝麻小人。 江燃把后槽牙磨了又磨:见鬼的疼疼飞,此生最大耻辱! * 鸣山山坡之上,午后风低回旋转,树林梢头星星点点了嫩嫩青芽。 简植身上出了薄汗,她放慢脚步,意识到春已深,夏欲至,那个冰天雪地让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季节当真是远去了。 然而,她也能明白,当前距离真正的春天,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不知道江燃最终会不会帮她,但至少现在,她没有什么站在一条阵营的家人,父亲仍然会愚孝,母亲也时常顽冥不化,就今天这事儿,若不是她问得及时,他们差点就合手断送了简瑛的美好未来。 想到这里,简植不寒而栗。 她慢着脚步在午后的山道上走着,认真思索起这整件事的经过,突然觉得有件事很是蹊跷: 昨天江燃去简瑛那里打针,据大姐所讲,已经是很晚了。当场在的也就只有大姐师傅、几个村民,有的还是从别的生产大队过来的。除此之外就是简三峰、他女朋友。 然而,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娘胡圆就跟她说,“这事儿闹的全村都知道了”,“连傻子家的丫头”都知道了! 短短时间里,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呢? 一来,他们又没有站在房顶上喊广播;二来,头天晚上人那么少;三来,这是破坏人名声的事儿,这一定是有人恶意为之,有意去败坏大姐的名声的。 想到这里,她把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留下淡淡的痕。 这件事的嫌疑人,大姐师傅肯定是要排除在外的,在场村民也和简瑛无冤无仇的,而且附近的生产大队里,都对江燃的好名声有口皆碑,他们都巴望着自己的女儿或者亲戚的女儿能过去给他做婆娘哩!怎么可能去败坏他。 至于简三峰,简植就很了解了。她小叔虽然不正吧,但本质上不像是做出传闲话这种事儿的人,太费脑又费力,有那功夫还不如躺炕上睡大觉。 如此,就只能剩下一个人了,她从未见过面的,那个纺织厂女工,简三峰的女朋友。 …… 走了大半天,简植才进到家门,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了。饭桌上一个草编笼子扣了碗筷剩饭。简瑛给她留了条子:“我去大队卫生部了,你一回家跑哪儿去了?先把饭吃了,然后去狼窝山上帮咱爹娘干活儿,简友来也去了。” 看样子,胡圆没有把事情告诉她,简瑛还什么都不知道。 简植心想这也好,至少大姐不用烦不用操心,下午给别人打针也能自然点儿。而且,她爹已经说了么,谁要再传她闺女的闲话,他就揍丫的。 只是,她想,就算揍东揍西的,她爹肯定也想不到自己最该揍的是他弟和他弟妹。若是真发现了,不知能不能下得去拳头。 想到这里,简植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她坐下来扒拉了两口白菜泡棒子面儿饼,换了身干活用的粗布衣服,就直奔狼窝山上。 * 所谓阳春三月间,农民忙翻天,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要出动帮忙的,就算力气不大如简友来这样的小朋友,也可以弄草叶子或者树叶子到猪圈里去沤粪,论“方”来折算工分。 至于简植,原本也应该在每个周六日一大早随生产队上地出工,只不过别的壮劳力是一天十分儿一个工,简植这样的能给个五六分儿。 只不过,简植在冬天里晕过一次,赤脚医生后来也判断说低血糖不适合干重活,才让她歇了好久。直到上上个星期,简植才开始在周六日随他爹一起出工。 今天,家里这一地鸡毛还没扫净,简植又要化身苦力了。 她穿着布鞋在山道上走,寻找他家人所在的梯田,可巧又遇到了陈龙生。陈龙生正在翻土,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的。他看见简植道了句:“间谍,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简植原本吃不下午饭,肚子里有些饿,现在山道爬得又费劲儿。她叹口气道:“我累。” 陈龙生说:“你有啥累的?你上午都没来,不像我们一直忙活。” 简植:“你不懂,很久~很久~以前~的周六日~我岂止是上午不用来,我在家躺着就好,喝冰阔乐,追韩剧,吃完炸鸡玩吃鸡……” 陈龙生又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瞧见他这同学步履沉重地走到自家人附近的田,唉声叹气地去领活了。 然而,他翻着翻着土,没过多久,忽然就听到山坡上一阵狂喊:“哎呀呀呀这谁家孩子又晕倒了?!” “是简植吗?简大梁家的简植?!” “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差?!快掐人中快掐人中!” 陈龙生眉头一皱,抱着自己的搁在田边地上的饭兜子就跑了过去。 只见简植同学被人抱着躺在一棵树下,人中被人掐着,虎口被人按着,额角大颗大颗滚落着汗珠,纤长的睫毛紧紧扣住。 有人说着:“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没好好吃饭就来的吗?” 她娘胡圆就站在旁边:“今天二妮子没吃午饭就跑去鸣山了,但我给她留了午饭的呀!” 简大梁脸色极沉:“都别说了,低血糖得先吃点儿东西,不然缓不回来!谁现在手头有吃的,给二妮子嘴里塞一点,看能不能缓回来。” 陈龙生递出了自己的饭兜子,他说:“我家拿野獾子肉包的馅饼,给简植吃!” 要是以前的他,可能此时就会幸灾乐祸了,但是随着陈龙生最近和简植频繁相处,认了“间谍”又时常作伴回家,俨然把她当成了朋友。 简大梁看到这友谊的馅饼居然还是个荤的,感叹连连,而胡圆瞧见了,更是热泪盈眶,自家女儿居然跟她的死对头和好了啊,而且好成这个地步了啊。 谁知道,就当陈龙生刚要把美味喷香油光肆意的馅饼递到简植的嘴边,一只小手伸过来打掉了它。 一位少年说:“不,我想简植不吃野味,而且她已经晕乎了,更不容易嚼馅饼。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容易咀嚼的野山莓,不是野味的野山莓。” 简植虚弱中捕捉到这缕声响,小声道:“对!” 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会吃上肉的,但不是今天,你们等等。 第31章 胡圆率先认出他。 “阿黄,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龙生紧接着。 “你不是在鸽子岭,又跑来我们狼窝干嘛——” 少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像风吹过湖。他眉心微蹙, 抬起一只葱管般白嫩修长的手指竖在唇旁,做出一个噤声手势。 胡圆和陈龙生面面相觑, 简大梁也闭口不言。他们盯着面前这容貌俊朗的少年, 也不知为什么的,虽然觉得他年纪很小,但一举一动充满让人信服的力量。 阿黄轻柔地把干净水灵的野山莓放到简植唇旁。 他说:“你有力气张嘴吗, 你自己吃吃看。否则我怕盲目地塞进去,会呛住你。” 简植微微启唇, 含下一颗野山莓, 咀嚼且吞咽起来。她的神色在众人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尤其是唇色,很快不再像方才那般苍白。 大家这才在旁边轻轻叹息, 除了无关紧要的人都散开了。 陈龙生也要走开, 他捡起自己地上的小挎包。然而, 一只小手从伸手拽住了他, 有力,确定。 陈龙生:?“还要我做什么?” 阿黄盯着他,缓缓说:“以后不要吃獾肉了。” 陈龙生:???? 阿黄:“獾携带病毒能力达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上,人类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感染病毒。” 陈龙生:“什么?病毒?” 阿黄看了一眼简植:“不吃野味是简植的坚持。獾本身就容易携带狂犬病毒,还有帽状病毒。” 陈龙生听说过鼠疫也听说过黑死病, 还有霍乱,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帽状病毒,现在一脸懵。 简植已经被父亲扶着坐起来,简大梁要带她去卫生队再看看。 她在父亲身上听着伙伴们的对话,附和道:“对,帽状病毒,初始症状就是发热、乏力和干咳,陈龙生,你要得了这个病,严重的话还会出现急性呼吸窘迫症或者脓肿性休克,甚至会死亡……” 阿黄清澈的眼睛盯着陈龙生:“你还吃不吃?” 陈龙生虽然仍在莫名其妙,但被这两位一唱一和的洗脑了,他心里抽抽了一会儿:“行行行,你们快去卫生部吧。我不吃了,再说獾肉本身发酸,不太好吃。” 阿黄:“就算好吃也不许吃,它不属于餐桌!” 简植:“阿黄你真棒,你可以出师了!!!” 陈龙生和简植身下的简大梁:…………………… 阿黄跟着简大梁、简植下山,胡圆看并无大碍,继续去做农活。 阿黄这才和他们说,他本来就是要来狼窝村找简植问课本上不懂的问题,突然在山道上听见有人喊简植晕倒了,才凑巧带着野山莓跑了过来。 而简大梁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个季节仍是没有野山莓的。 在去年冬天,简植就曾频繁从山上拿下野山莓来,数量不小、饱满晶润,实在是稀罕且难以理解。而这次,这位小同学手中也拿着一模一样的野山莓。莫不是当时那些果子与他都有关系? 但简大梁不打算就此问他,他是简植非常要好的朋友,问起多少有些冒犯,还是在未来私下问简植比较好。 * 来到大队卫生部,简瑛被他们的出现吓了一跳。 她赶忙让简大梁把简植抱到病床上,好好做出一番检查。隔了很久后才跟大家说没事,让简植打个吊水,睡一会儿就行了。 于是阿黄自告奋勇和简瑛一起陪着照顾简植,让简大梁回去继续劳作。 …… 然而,当简植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阿黄并不在身边了。 她看到自己正是在卫生部的病床上,窗外面暮色四合,手上吊着一瓶葡萄糖,而姐姐隔了一道帘子在给别人打针。 她本欲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那边姐姐和她说:“醒啦,再躺躺。” 于是简植又躺了下去。她问:“那小男孩儿呢?” 简瑛道:“跑了。” 简植:“嗯?跑了?”这个阿黄。 找狐狸精去了吗。 简瑛:“他挺有意思的。你睡着后,他紧张兮兮地看了你好一阵,抠着手指围着你病床转圈。还悄悄小声缠着我问你到底为什么总会晕。我就……” 简植:“你就什么?” 简瑛:“我就说你不怎么好好吃饭,还经常吃不饱。他脸一绿,让我多照看你,他一溜烟就窜出去跑了。你说他要干嘛?听说你吃不饱也能怕成这个样子?就好像你要吃了他似的。” 简植:…………总觉得有种隐隐不太妙的感觉。 阿黄小朋友脑洞比较清奇,搞食物的本领又超强,他要是把一整座山搬过来怎么办啊。 不过,一直到简瑛带着简植回了家,他们也没有见到一座山又或者一个宝库什么的,家里的父母只是在做大锅菜。 胡圆往锅里丢着大白菜、大粉条、木耳山药和土豆,还有一块肥嫩的兔大腿,简大梁频频问“咱是不是不过了”? 胡圆淌着泪珠:“什么不过了?如果我闺女饿死了,我们一个都别想活!”说罢抹了一把脸:“本来好端端的,本来今天中午还能吃上一顿。都赖简瑛非要做什么赤脚医生,惹出那一档子事儿……弄得她一中午连饭都不吃就跑了。” 然而,简大梁发现俩闺女进了门,立马给了胡圆一个神色,让她止住了嘴。 胡圆笑着走上前去,她先是看了眼简植:“闺女,没事儿啦?” 简植点了点头,去到里屋看弟弟在做什么,而胡圆一把扯住了简瑛:“江燃后来下午去打针了吗?” 简瑛点点头:“打了,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胡圆不能说全村都听说她打针的事儿了。简大梁在旁边闷不做声。而后,胡圆又道:“没发生什么吧?” 简瑛:“没有,今天挺顺利的。只是他看到简植晕倒了,多问了问情况,很是担心,后来阿黄不是走了吗,江燃就在旁边看了半天……哦,我都忘了和简瑛说他老师这事儿了。怎么?你到底听说了什么呀?” 胡圆摆摆手,表示什么事也没有,就放手让简瑛回屋纳鞋底子去了。 简大梁一口接一口地抽闷烟,半晌,胡圆对他说:“梁子,我觉得,我的判断是真的。简瑛对江燃有意思,但江燃更关心简植,可是简植是个没心没肺的。” 简大梁差点让一口烟给呛死。 * 第二天一大早,当简植从迷蒙中醒来,正在做活儿的姐姐又让她继续去睡。她说,今天也不用她打猪草了,陈龙生昨天应了帮她多打一份。 简植在床上翻了个身,隐隐觉得不太妥。她披了件衣服,喝了碗胡圆沏的白糖水,依然背筐出了门去。 谁知道,走到院子口,就有一个小小人儿拦住她。 简植一愣。 少年在晨风中衣衫单薄,但因为奔跑,双颊泛起红晕。他伸手拿过简植后背的筐子:“你,回去,好好吃饭。我以后每天帮你打猪草。” 简植摇手:“不不不,阿黄,你还小,你早晨可以多睡会儿,别费劲儿啦。” 阿黄莞尔一笑:“你忘了我三千岁啦。” 他身形快得无法超过她的想象,简植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三分钟后,阿黄背了一整筐的猪草回来。 简植还没有说句话,他猪草往猪圈一道,又消失在简植面前。 再过三分钟,阿黄又背了一整筐的猪草来。 简植这回赶紧拦住他:“你别去了别去了,够了啊,我真的够了。” 阿黄认真道:“真的够了?你没骗我吧,我怕你又不吃饭就跑去打猪草了。” 简植:“真的够了,够两天的了,你再打,猪草也放不了那么久,第三天就蔫啦。” 阿黄皱紧了眉头,两只食指紧紧抠在一起:“这么麻烦啊,那,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你家院子长满猪草,每一个角落都长……” 简植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你可别让别人听见了。” 他的嘴巴在她掌下依旧奋力一张一合,简植被湿漉漉的嘴唇挠得痒极了。她听他说:“简植,我不允许你累,也不许你饿,你要是再不老实吃饭,我……” 他扯下简植的手来,眼眶红润,看样子像是委屈了一夜:“你再不老实吃饭,我让方圆百里的鸟都来你家下蛋,让方圆千里的家兔都跳出篱笆来到你家,让方圆万里的猪都挤进你家猪圈……” 简植:!!!! “快闭嘴啊快闭嘴啊祖宗!!!!” “我不累自己了我好好吃饭了我让你帮我打猪草行了吧。” 阿黄这才点点头,少年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他蹲下身来,走到院门边上一角,拿出一早背过来的一个麻袋来。简植这才发现它,那可能是已经放了好久了,但是自己一直没有留意到。 他把麻袋里的东西往地下哗啦一倒: “简植,皮厚肉嫩的猫山王榴莲,香醇滋补赛母鸡。” “简植,酸甜丰腴的泰国菠萝蜜,富含营养赛老鸭。” “简植,水嫩新鲜的埃及红毛丹,颗颗金贵赛鸟蛋。” …… “简植,你不吃野味,你起码在今天把这些都吃下吧。” 陈龙生从远处走来,他正要把多打的一筐猪草交给简植,不巧就撞见这番场景: 一地奇形怪状的东西滚来滚去的。 阿黄还在旁边得意洋洋地看着。 那都是些啥子哟???? 作者有话要说:在夹子上扑啦,这一期的榜单也轮空掉啦,但我会继续加油的:) 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感谢所有一直看文的小伙伴,感谢一切一切营养液。 感谢“闪嘛闪啊”、“清酒”、“卡卡滴啦”、“安然浅眠”、“韶衣”…… 你们的名字是我一个个打出来的喔,鞠躬:) 阿黄小妖精的成长还有女猪脚的逐渐开窍,离不开大家在旁边的陪伴:) 第32章 简植知道阿黄几乎拥有难以预估的觅食神力。 但是, 当她看到这一地热带水果的时候,仍然惊讶到无以复加。 新鲜的猫山王榴莲还有超大颗的菠萝蜜, 即便在现代2020年也不是普通家庭说吃就能吃上的, 更何况这些东西压根不是本土产物。 单说那猫山王榴莲,阿黄得去一趟马来西亚才能搞到吧? ……对, 马来西亚, 搞没搞错啊? 黎明的微光里,她这才发现阿黄小脸憔悴,少年的眼皮下有两块乌青, 如同经历了长久的奔波和彻夜未眠。 他应该是一晚上都在奔波,寻找能让简植爱吃且不会忘吃的水果, 挽救她的低血糖。 简植心里热烘烘的。然而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否则阿黄会因为这鼓励而变本加厉地做出更夸张的事。她道:“你还真能耐了, 我要和你说我想喝猫屎咖啡,你是不是还得去印度尼西亚找麝香猫要啊?” 阿黄很有见识的, 他点头:“行的, 我看着它们拉。” 简植忍不住笑出声, 真想给他一jio:“我逗你的, 我让你拿你就去拿,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阿黄偏偏头:“会拿的。谁让我喜欢你呢。” 简植怔了怔,感觉到有细小的气泡升腾在心脏旁边,暖洋洋的。 但她心想,他才刚化成人,还不懂事呢! 于是, 她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少年柔软乌黑的头,悄声说:“谢了,阿黄。” 陈龙生一直在风中凌乱,他看地上也看不明白,听简植和阿黄说话也听不懂,什么猫屎咖啡麝香猫的。这会儿终于插话:“等等,等等,你们能告诉我这地上都是啥吗?” 简植脑壳很疼。她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这些水果的来历,万一说不好了,又要陷阿黄于危险当中。她只能慢吞吞地边说边想。 她看到陈龙生背了一大筐猪草,又抱着一大筐猪草,先和他说:“你把猪草拿回去喂自家猪吧……阿黄也给我割了两筐。” 陈龙生点点头。 然后,简植又道:“地上这些呀,都是水果,你都没见过吧?” 陈龙生摇摇头。 简植真的很想说,我也没见过。 我应该只是个七零年代的北方深山小村姑呀,上哪去见这么奇葩的热带水果。 阿黄吭吭唧唧,她也百般思索,陈龙生一直在等回答。最终,简植费劲儿地挤出一句话:“是阿黄那鸽子岭……”言言 陈龙生:???“鸽子岭还有这特产?也是了,王选进跟我说鸽子岭不缺兔子,原来鸽子岭还长这些水果。我一定要让我爸去那边生产大队学习。” 简植赶忙说:“不——阿黄那鸽子岭是万万产不来这些水果的。你就别问了,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都是热带水果。别人给阿黄,阿黄又给我的,回头我给你切点儿让你尝尝,你不要告诉别人。” 陈龙生这才喜气洋洋地点点头,不再追究来源:“哦太好了!那你可一定记得给我点儿尝尝。这些水果看着都挺奇形怪状的,感觉味道很好呢。如果去市场上卖,一定卖贼贵!” 简植点点头:“对,贼贵。”一直到2020年,都贼贵呢。 * 陈龙生走了,阿黄也要跑回到山上补觉了。她把水果一样样搬到屋里地上,意外发现个个都是果中上品,饱满圆润,质地极佳。 简植忍不住留下了口水。 阿黄有一点想得很对,正是因为这个年代的食物不太好吃,棒子面辣嗓子,煮白菜煮土豆也寡淡没味儿,所以很多时候,正餐难以开启她的胃口。她有时候就算是饿,也想随便填吧填吧肚子算了,以抵达不饿为最终标准。 她时常感叹,从吃的这方面来说,自己在这个年代可太受苦了,哪像在2020呢,点个小蜡烛,配个小酒什么的……拿就餐当享受啊。 简植肚子里“咕”了一声,瞧见胡圆出了屋门,要去厨房熥饼子。她跟母亲说:“妈,趁着天没亮透,咱们吃个烛光早餐吧。“ 胡圆:“啥子叫个烛光早餐?” 简植道:“阿黄给了我好多特别~特别~好吃的水果。我想配着烛光吃,这样才有情调。你看啊,这个饼子可以当墨西哥的那个塔可,榴莲用来当小点,咱再来点儿浓浓的法式蔬菜汤,哎不也别法式了,你就煮点菜汤勾点儿芡就得了……” 胡圆虽然听不懂,但见闺女眼睛亮晶晶的,就想着任她摆布算了。 终于,当从外做了活、打了水回来的简大梁进了屋,简友来也起了床,简瑛收了卧房来到客厅,大家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桌面上垫了一块洁白的床单布,棒子面饼子摆在干干净净铺起来的猪草上,蔬菜汤一碗碗被摇曳的烛光照亮,旁边放了一碟子不知道什么水果。 简植正襟危坐,给自己盘了个端庄的发髻,优雅如同小人书上才能见到的淑女,正在翘着小指头继续掰水果。 简大梁有点儿不自在:“这这这是要干嘛啊。” 简友来看得很明白:“吃饭啊,我姐姐说要吃烛光早餐。就是这烛光早餐有点儿臭。”他掩住鼻子,指着那碟榴莲道:“能不能拿走那玩意儿啊,我要被熏得昏古七了。” 简植莞尔:“傻孩子,闻起来可能有点臭,但是吃起来……你难以忘怀的。” 大家终于围在餐桌旁坐下。吃完棒子面饼后,按照简植说的,一人拿起一大块子猫山王榴莲吃。简二妮子看到简友来嘴巴张得有点儿大,还要他张小点儿,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为猫山王榴莲的味道所折服,尤其是胡圆大声称赞,说这烛光早餐的确很有情调,不知道以前的地主老财会不会这么做,不过这榴莲,估计地主老财也吃不到吧…… 简植认真给大家科普:“地主老财的确吃不到。这是马来西亚榴莲,属于上好的营养品,在当地,怀孕或者哺乳期妇女都要吃它。而且这个榴莲,是榴莲中最贵的榴莲呢!” 胡圆夹着榴莲的筷子顿时停住:“这么金贵啊!那别说我怀你时没吃过榴莲,可能全狼窝、加上磨山的人,都没吃过榴莲呢!简二妮子,你可得好好谢谢阿黄,周一的时候……哎,我们送他点儿什么呢?” 简植目光投向简友来:“来来。我觉得你身上的衣服又不太合适了。” 简友来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家人笑出了声。 * 他们都不知道,门外一直站着个人听他们说话,她已经气疯了。 是王简氏,她本来是想过来奚落简植的。 昨天,孙女在知青点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回家后,她就揍了简三峰一顿,说他不要脸,说他早该坐牢去了。 当时,简三峰反复强调他侄女绝对没有发生任何事,否则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一脸懵逼,都快哭了。 王简氏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得出一个结论,不管简三峰和简植发没发生过啥,但简植会描述一个未婚大男人身上的各种各样的痣,那就是罪大恶极,放在以前可是要去浸猪笼的!忒不要脸了! 她还想,如果简植这事儿让别人知道了,那简三峰一定会做老光棍。那个纺织厂女工郑真真,人又水灵干活又利索,还吃着公家粮,要是这么就放跑了,她王简氏肯定死不瞑目。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她恨不能冲到简家也揍简植一顿,然而却找不到什么由头。 故而,当她听人说简植低血糖晕倒了,还是饿晕的,她心里狠狠道了句“活该”。 她猜想简家是又断粮了,简二妮子本来就体弱,肯定第一个晕倒。到时候,简大梁又会过来借板车去山夕省换粮食。 王简氏都盘算好了,如果简大梁过来借板车,她就要简植下跪,亲口告诉她:“简三峰那事儿是她做错了,她一定不会到处乱讲话。” 然而,她等了一晚上,又等了一早晨,家里一直静悄悄,根本没谁来找她讨粮,又或者借板车。 一晚上的美滋滋就要落空,她王简氏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于是,她心里直痒痒的,就跑过来看看简大梁家到底在商量什么。 谁想到,当她走到院门就听见这一家人欢声笑语,门缝里传来食物的香气,看样子吃得还不错! 尤其是听到简植说“地主老财都吃不到”时,王简氏气得直磨牙! 她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都没吃过,你们居然还吃得这么开心!我们今天早晨也只是吃了点儿豆渣饼呀! 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王简氏终于推开门看他们到底吃了啥。 结果……一家人都正襟危坐着,桌上摆着白白的床单。蜡烛??猪草??这是要干啥啊?尤其是她想象中那个病恹恹的简植,现在应该面有菜色才对啊,结果还盘了个头,脸蛋红扑扑的?? 不过她确定,他们吃的很好!尤其是那坨黄澄澄的东西,就是“地主老财”没吃过的,肯定特别好吃! 简友来是个有孝心的好宝宝。他看见奶奶来了,赶紧拿过一块那黄澄澄的东西:“奶奶,你尝尝,这个东西可贵哩!” 王简氏大嚼一口,就吐出来了: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味儿!难道地主老财都吃不到的东西,我也无福消受吗!!!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啊!! 正当她气上云霄,轰得自己脸皮发烫时,背后传来简三峰的声音:“妈,你一大早跑这边干嘛啊?郑真真又来了!她说肚子疼得不行不行了,扭在地上打起滚了啊!你那掐穴位的土方法根本不行啊!” 郑真真就是简三峰的女朋友。 简植听他这么说,暗暗道了句:“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18:00二更。 第33章 简瑛算了下, 郑真真大概也疼了两天有余了。 简三峰着急地大概给大家讲了一下事件经过。 第一天她肚子疼的时候,赤脚大夫稍微用手按了按,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同时也询问到她在排便方面没有什么异常,就建议她去镇上的卫生所好好看看。但是郑真真说太远了也太晚了, 麻烦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呢, 还是别去了。赤脚大夫只好说,那你明天再过来看看。 然而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 郑真真虽然仍然肚子隐隐作痛,但还是不愿去镇上卫生所。她跟简三峰说医生们就爱把小问题说大, 其实也许根本没什么事儿呢, 就让王简氏帮忙给掐了几个穴。 结果, 到了今早,郑真真又哭喊着跑简三峰家了, 说大队卫生部还没人来上班, 想起他对象侄女就是医生, 想让她先帮忙看看, 真有啥事儿了赶紧处理一下再去镇上。于是他就跑来找了。 简植听完这些,心里冷笑愈浓。当简瑛转身要去拿医药箱的时候,她扯住姐姐,跟简三峰和奶奶说:“我姐姐去不了。” 简三峰快急得跳起来了:“怎么就去不了了?医病救人,这不是职责吗?” 王简氏也着急了:“你这孩子到底咋回事儿,该让你姐出医你不出, 这自家人看病都不行吗!” 简大梁大抵能明白简植在想什么,没有吭声。 胡圆看着俩闺女,叹了口气,心道孩子大了有主意了,这事儿也由不得自己。 简植扬起下巴对简三峰说:“去不了是为啥你还不知道吗?我姐姐最近给别人打针打太多了,天天看人屁股,眼睛都看伤了。现在对白花花的东西犯怵,不想去看你那女朋友的肚子。你们要去看,去找我姐姐的师傅看啊。毕竟是疑难病情,找师傅多好啊。” 简三峰有苦难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师傅一没上班,二是他是个男的……” 简植扯着简瑛胳膊,让她不要吱声。 “爱看不看吧,师傅家住得也不远,反正我姐姐就是去不了!赶紧的吧,不然要耽搁了治不了了,你那女朋友又会觉得我姐姐不该做医生呢!” 简瑛眉心一跳,突然觉得简植话里有话。她这下也道:“叔,简植说得对,你对象那肚子,前天我师父都没瞧明白,怎么可能今天就让我瞧明白了呀?别耽误了,快去请我师傅吧。” 简三峰看简瑛和简植态度极其坚决,无奈之下,不敢耽误,只得带着王简氏去找那师傅了。 两个人嘴里还嘟哝:“这一家子人还不给看病了!真是,那大夫是个男的呀。” 直到小叔和奶奶出了门,简植才关上门。简瑛问她到底咋回事儿,简植思忖了一会儿,又看着爹娘的表情,道:“我就不瞒着你了。你给江燃打针揉屁股的事儿,几乎全村都知道,我怀疑就是那郑真真传出去的。” 家里人都不约而同地说:“诶???” 简瑛最难以相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简植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女的不是个善茬,肚子疼的时候还要到处挑唆,讲这种不入流的事儿,实在太恶劣了。” * 郑真真在简三峰家疼了半天,结果带回来的是个男赤脚大夫。 她痛苦地喊着:“三峰,我不是让你侄女来吗,你怎么还叫男医生啊。” 那赤脚大夫一见到郑真真尖瘦的脸,再听她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人是那天晚上说自己徒弟看别人屁股的。瞬间就脸垮了,脚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我不看。” 简三峰目瞪口呆,赶紧上前抓住大夫的胳膊:“别啊大夫,我对象现在疼的厉害,只有你能帮忙看看,你就看看呗!钱都好说!” 大夫摇摇头:“不看不看,你自己都听你对象说了,她要女大夫。” 简三峰赶紧说:“我侄女她现在不方便。男医生也行的,您就好歹给她听一听,如果还是看不出来,我们就上镇医院。” 那大夫挑了挑眉:“你那对象疼得厉害,我除了听一听,还要用手按一下的,到时候你对象又和人说我不适合干这行了,可咋整啊?” 这回是王简氏告饶了,她狠狠瞪了郑真真一眼,要她不要讲话,然后跟大夫说:“您行行好吧,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你给她看完病,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那大夫被简三峰拦着,又被王简氏求着,实在是走不出这个门。这才走到郑真真旁边,说:“那你把衣服撩起来吧……”他一脸嫌弃,“那个,你往上再撩点,不然我怎么听得到呢?” 郑真真咬着下嘴唇,都快哭出来了。 等大夫听完了,才说:“看不了,带着去镇卫生所吧。不过现在可能床铺紧俏,我给你们开个条,说明一下情况,争取能给你们联系上床铺。” 大夫开完条,不愿意多待了,转身就走了。 简三峰带郑真真去镇卫生所,出了门的时候,正看到简植背了农具往狼窝山的方向走,她是要去做农活了。 简植看见这俩人,在路边点点头,之前错过了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瞧见郑真真。 这已是春深时节,虽然没那么冷,这郑真真也如简三峰一样穿得很少,土布裤子露着脚脖,上身棉衬衫敞着几个扣子,露着白净净两根锁骨。手微微抖着拽着他的男朋友。 简植看了看她的脸。只见她脸庞瘦弱,眼角含羞,确实如奶奶所说是个惹人疼的面向,然而她面庞轮廓尖锐,眼白又多,往东往西看的时候珠子乱拐。 简植在前世生于富豪家庭,见惯了官商勾结,对这种面向别提多了解了。她心道这的确如我所想,郑真真不是个善茬。 简三峰仍心里有气,他对着侄女道:“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 简植扬起脸:“看你是左边大还是右边大!你对象左边白还是右边白!” 简三峰脸色一灰:“你闭嘴!!” 正喊着疼的郑真真:???“你们在说什么?” 等看到简植走远了,简三峰皱着眉头对旁边的女人说:“你以后别再说什么看身体就要嫁出去这种事了。” 郑真真声音拔高八度:“你凶什么凶!……我也是为了让简瑛能嫁给他喜欢的人呀。” 简三峰难得生气吼她:“我让你别说你就别说,再多嘴,咱俩都不能在一块儿了!!” 远处的简植听到他们嚷嚷的后面两句话,身子震了一震。 * 等走到山坡上,简植也仍在想郑真真的事儿。 她想,简瑛那么好,那么善良,郑真真居然还要对她放恶言,还要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太下作了。 小叔虽然不是个正经儿的,但多少还有走正道的可能。若是真娶了这么个郑真真,可能那一大家子都会成为村里最不受尊敬的家庭了。 山坡上的陈龙生正续着昨天的那块田地施肥,看到愁眉紧锁的简植,信步溜达了过来,拍拍手上的土,伸出两只爪子:“我的那……什么热带水果呢?” 简植倒是还记得这事儿。 她从后背挎包掏了掏,往他手里放了一个小布兜,里面有榴莲、菠萝蜜各一小坨,还有红毛丹一个。 陈龙生美滋滋地吃着水果,问:“你这发愁想什么呢?” 简植:“我在想如何对付一个绿茶婊。” 陈龙生噎了一下:“啥?绿茶啥表?” 简植拽过陈龙生来,走到一棵树下,盛着阴凉和他说:“就是有种女的,她嘴里特别爱说‘我都是为了大家好’,但实际上她做的全是坏事。这种女的,你怎么办啊?” 陈龙生摇摇头:“你这说得谁啊?我听着怎么比我还坏?” 简植:“噗……你也觉得你坏。” “不不不,你以前坏呢,起码是明着来,而绿茶婊这种人,是阴着来哦。” 陈龙生若有所思:“要真有这种人,上去揍一顿不就得了。可你说的这是谁啊?” 简植停了停,她听到山下房顶上一家家的喊广播:“陈大队长在哪,陈大队长在哪?王简氏找,王简氏找!找你开一个镇上卫生所的床铺介绍条,人说张大夫开的条子不顶用!” 她嘴一努:“听清楚了吗?就那个郑真真。根本不是咱们生产大队的,还能闹得全队都认识。但是她可揍不得,你要揍得了她,她可要变本加厉地还回来呢。” …… 周一,陈龙生跟简植一块儿上学,山路上,他道:“你那个郑真真,还真是挺那个绿茶什么表的。她需要住院,而卫生所床铺确实不够,我爹开的条也没用。后来听说她当场哭起来了,说卫生所欺负她没有势力……” 简植:“然后呢?” 陈龙生:“给开了个地铺。但是医生们也瞧不出她有啥病,就让她躺着,观察着。” 简植:………… 陈龙生道:“不过你说这是啥子病呢?这也看不出来,那也看不出来的,还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病呢。你小叔估计挺着急吧。” 听到这句,简植皱了皱眉头。的确,就算郑真真可恨,但是得了疑难杂症确实可怜,一直耽搁着不是个事儿。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医学远远没有未来发达,连青蒿素对治疗红斑狼疮的作用都没有被发现呢。 身后突然不知何时跟来一个少年。他走到简植身边,道:“我昨晚才知道,狼窝山上少了一条蛇。” 简植:??? 陈龙生:??? 少年神秘地说:“嗯,狼窝山上少了一条蛇,听说是个高高的男的捉去的。那男的长得很英俊,说对象爱吃蛇。” 阿黄微笑,看着简植:“我们肯定不能吃蛇的。蛇本身就爱吃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小虫子,感染寄生虫的风险很大。如果我们吃了,也会肚子疼!” 陈龙生:?!?!“你是说,那郑真真吃了一条蛇?” 简植忽然恍然大悟。心底的疑团被风吹尽,变成一个明朗的具体结果。 然而,此时她无暇思考其他。是她看着阿黄的样子,忽然想起他可可爱爱的小时候。她忍不住道:“是呀,我们都不应该吃蛇。你以前是不是也吃蛇呀,你以后还吃不吃?” 阿黄摇头,握拳:“早扔了早扔了,连四川九寨沟最嫩最嫩的黄花蛇都扔了。” 还小小的干呕了一声。 简植笑出声来。 陈龙生:????他们在笑啥??咋又冒出来四川了? 第34章 电灯泡陈龙生自觉什么也听不懂, 走向遥远前方,留下一人一狼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此时山间雾气愈发浓郁, 勾勒树木的影, 浅浅淡淡如水墨。这方寸之间,简植便只能看得清阿黄的脸。 他欢乐地笑着, 一根根睫毛如晨露轰然坠草稍般的鲜明具体, 唇角上扬出温柔的弧度。 她一瞬间恍惚。 方才他们都想到了阿黄的小时候,而简植更是想起来阿黄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给予自己无尽的安全感与惊喜。那些鸟蛋啦、野山莓啦、野榛子啦,到后来又是陈龙生的语文课本啦、奶奶的书啦、每天早晨的猪草啦…… 如今, 就连自己小叔媳妇的疑难杂症,都需要由他来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她继续偏过头去看他的笑容。 俊朗的少年拔节般生长, 面容每天都在变化, 就如同今天的眉眼, 似乎都比之前更成熟了些,眼底积淀着从前看不到的小智慧。 然而, 这笑起来的样子, 还有刚才那默契的小小的一声“呕”, 都一直在提醒着简植:这仍是那个最疼爱自己的少年。 她心中有一根神经弹啊弹啊, 弹啊弹啊。 弹得她很想张开双臂,抱一抱他。 忽然,她清醒过来。 什么什么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 阿黄马上就要长大了。 二十岁的老阿姨是不可以对小朋友下手的。 十四岁的小姐姐也不行的。 简植面容扭曲,将两只手克制地对着空气抓了抓,最终才把紧绷的指尖触到他脸上,轻轻一揪:“小朋友你怎么这么好呢, 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阿黄的笑容忽然被画上一道终止符,他把脸从简植的指尖旁错开来,眼睛游离片刻,才温柔说道:“和你说过的吧,不是小朋友,我三千岁了。” 简植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好叭好叭,三千岁的小朋友。你也没成人多久,还没有我高呢。” 阿黄气急败坏,脸鼓成两个包子,但死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直到走到学校门口,各自要去小学部初中部,这小只才轻轻捏了下简植的手:“比大小要看岁数,不能看身高。” 简植以为阿黄很快就会忘记这茬呢。 谁想到,到了一节课间,他又是扭扭捏捏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左手拿了个橙子,右手拿了个蜜桃,一脸不爽的样子,时不时往教室里看。 江燃走出教室,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下颌线绷得很紧:“你来这儿干什么?” 阿黄把手里的两个水果放到江燃手里,道:“你们班那个女的,不好好吃饭,动不动就晕啊倒啊的,你给她拿去做课间加餐。” 江燃:“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 阿黄:“我生她气呢,”他叉了一下腰,“你跟她说,这是她黄哥给的。” 江燃:……… 歪着脑袋看门口的全教室同学:…… 简植真不想说自己认识黄哥。 * 其实江燃今天没怎么和简植说话。他没有在上课提问,也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在他于这个课间拿到橙子和蜜桃之后,也一直淡然着,走到简植桌旁,就那么简单地搁上头,传达了一句“你黄哥给的”。 连陈龙生都觉出来他的奇怪,问简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后者摇了摇头。 江燃是一直在想简植前天和他说的事情。 那听着非常遥远的2020,那听上去极其荒谬的惨剧,那所谓的大队里还有其他穿越者…… 他并不是那种接受程度很差的人,连三千岁的妖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都能接受,就更能接受穿越这个设定了。 他是哀婉着那个逝去的简植,那个曾经被人说木木的、考试倒数的姑娘。 她面容姣好,性格沉郁,垂头穿梭在村舍山间,淡然的表情如沉寂的池水。有人经常欺负她,亲人也看不上她,就连她逝去,换了个人,家人也没有看得出来,可见那是一个多么渺小的存在。 他还记得第一天时见到她的样子。 秋天里,山道含风,女生含羞,她穿着打了补丁的碎花褂子,道了一句“江大哥你好”,第二句是说“我姐姐挺喜欢你的,但她不知道,我希望你能知道”。 他当时微微一怔,心想这么羞涩的女孩子居然能鼓起勇气帮家人告白,和别人描述的简家二姑娘完全不同。 后来,他认真告诉别人说:“那个简家二女儿,挺可爱的。”只是没有人信她。 直到冬天里的简植拿了鸟蛋去知青点给小叔送去,他才发现那个发怯的乡间少女一去不回来,新的女孩如一棵白杨一样顶天生长,拼命汲取着阳光。 …… 那个简植就这么逝去了。 他站在教室门口,瞥了眼吃着橘子的女孩,此时的简植与之前判若两人。她更自信、更端庄,然而这结局其实是用两个女孩的悲剧换来的。一个死于2020,一个死于1974。 而她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放学后,江燃去了趟简植所讲的狼窝山后山,他不知道那个简植死的具体位置,就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在上面放了一束新鲜的点地梅。 细小的白花就如同当年那个朴素简单的少女,她认真且努力开着自己的花。 他原本想说两句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以前的简植也只是和自己说过一句话而已,至于现在的这个简植…… 他苦笑。 现在的简植看着水很深,且她卸不掉防备,每每看他也是“你水好深哦”的眼神。 那他们两个这算什么?两潭深水?? 江燃正要准备下山去,突然头顶树梢传来窸窣响动,一小只灿烂的橘黄色火焰般跃到眼前,由带着小小黄尾巴的动物化成人形。 少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乜斜着眼睛看他:“喂,你刚才干啥,我都看到了。” 江燃:…… 他轻笑一声:“简植是全告诉你了吗?这事儿你不能告诉别人,她讲了吧。” 少年仰望天上逐渐显现的星子,最遥远的那颗又白又耀眼:“1974年的简植,我是看着她死去的。2020年的简植,我是看着她复活的。” “江燃,我相信我们的出现,以及她的出现,是有使命的。如她跟我所说,我们所撰写的,不可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无脑爽文。”他淡淡道。 * 目前为止还算是无脑爽文的女主刚写完作业,已经溜达到大队卫生部那里,扯着姐姐小声说话。 简瑛刚从四个咳嗽的病人中解脱出来,如今看着一脸郑重的妹妹,惊讶道: “什么?你说啥?郑真真吃蛇啦?” 她大跨步撩起帘子,走向正在看案例的师傅,询问起关于吃野味的病情记录来。 师傅点了点头,若有似道,如果郑真真吃了蛇,的确有可能会这样。 他又向简瑛教授了很多关于吃野蛇的危险后果,细细道来诊断之难:感染病毒还好,但是惹了恶心的虫子,经常会引起医院的误诊,甚至是很难诊断出来。 简植在旁边听得频频点头,她记得这事儿在2020年也是难点。 等师傅讲完了,简瑛也一一做了笔记,就跟师傅道了句再见,她想去找简三峰把这事儿说一说。 而简植扯住了她的袖子。 她跟姐姐讲:“我其实是一早就知道这事儿的,但是没和你说。一来呢,是因为毕竟这镇医院都诊不出这结果,我们太早下定论很蹊跷。” “二来呢,你也知道的,她给你到处传播坏话……我想等着放学回来再告诉你,就是想把主动权交给你的。” 简瑛不假思索地继续往外走:“她虽然可恨,但我们昨天已经惩罚过她了。今天……我们就拿她来做案例,精进一下我们县的医术,为劳动人民做贡献吧。” 简植:“……”姐姐受创后好像变贼了。 姐姐既然不在卫生部呆着了,那她也得离开了。然而她不能去简三峰那儿,现在为止,一叔一侄女多少有些尴尬,不晓得怎么解释那个身体的事儿。 于是简植信步往家里溜达。 推开小院门,她看到爹简大梁正在星空下和一名男子说着些什么,大抵是察觉到简植回来的动静,那身材颀长的男子转了身来,对她点了点头。 “去哪了?”江燃道。 简植微笑:“卫生部啊,找我姐了。江老师,你来做什么呢?” 简大梁咳了两声,赶紧进屋说给江老师倒茶水,而这江燃缓缓说出以下字眼: “我来为你说的那件重要事情做准备。1977年,你说的是恢复高考吧。” “我刚才和你爹聊了聊,发现你秋冬前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你迫切的想要去学习。于是我猜到了。” 星空下他的眼神多了一些光亮。 简植心想江燃真是聪明得可怕。 他思索片刻,道:“不知道你以前考得怎么样,你最近也没给我表露出真实水平。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另一个穿越者正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但是,我想,简植,你可以试着去考个状元。” 简植:“哈???” 作者有话要说:18:00二更! 第35章 简植差点一口少女血喷出来。虽然说自己学习在过去年代还能说得过去, 但是这状元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 但江燃并没有开玩笑,他郑重地对她说:“简植, 你来这个世界一定是有使命的, 那就是去改变某些规则,否则老天爷不会这样安排。但改变规则的权力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当高考状元就是你最快获得权力的方式。” “你是正义的。你适合拿到权力。” 简植轻叹一声, 她看了眼自己穿着粗布鞋的脚尖:“行吧我试试,我本来就是想好好学习的。不过没想得你那么长远。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正义的人呀?” 江燃:“死也不吃野味。” 简植:…… 江燃:“宁愿败坏自己名声也要姐姐顺利做医生, 不要被世俗打扰。” 简植:……“好好好你别说了。” 最后,江燃没有进屋去喝简大梁倒的水。他叮嘱简植今晚一定要好好学习, 明天他会多给她找些参考书, 上次摸底的那个油印卷子, 他会重印一遍让她做……不久后就是期中考试了,他要看她的真实成绩。 他说:“在我面前, 你都会的东西, 就再也不要装不会了。你卸掉面具吧。” 江燃离开后, 简植回到了屋子里。简大梁正在蹲着给火炕拨荆棘, 虽然天已经逐渐暖和起来了,但他总觉得孩子身体虚,所以烧烧炕去去湿气也好。 噼啪作响的火光中,简大梁的脸被照得发红发烫,瞧见女儿进了屋,心里原本有几句话要说, 但是却说不出口。 他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以前不晓得读书有什么用处,可是方才江燃过来找他问了很多关于简植学习上的事儿,他才逐渐想通一个道理。年后没有让简植辍学,而是坚持让她把书读完,看样子是正确的。 瞧着女儿一本本的把课本从书包里拿了出来,简大梁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江燃是个好后生。” 简植:??? 他爹继续拨着荆棘,沉闷道:“他是个好后生。我以为他因为你姐的事儿,就会不好好教你哩。但他刚才跟我说,那件事儿没有关系。你是个好学生,以后要好好学习,上高中。家里如果有什么难处的话,他会帮忙。” 燃烧的荆棘偶尔崩出几个火渣子来,他爹的眼球上也多出几条红血丝:“简植,你以前看书不多,爹也没怎么教你,别怪爹,实在是爹也没什么文化……只能多拜托江老师了。你学习太差,咱们先把目标设定到及格吧?” 简植莞尔一笑。她赶紧过去揽住他爹宽厚的肩膀,对着这个老实的男人说:“别内疚了爹,您其实一直都挺支持我的,您只要继续做到这步就可以了。还有,我其实学习还行,看过的辅导书也不少了。” 湖北黄冈,SATI雅思,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托福IELTS。 * 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简瑛都没有回来。简大梁去简植奶奶家问了情况,说是简瑛跟了简三峰去了镇卫生队后就没回来,走之前还说,这病这么复杂,大概率是要去市医院的。 胡圆有些不悦,觉得郑真真太麻烦了,得个病弄得简瑛还得跟着跑。不过简植劝了她,说这是好事儿,简瑛正应该见见大城市的市面,看看市医院长得什么样。 胡圆又道:“见了市医院的市面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来我们这狼窝呆着嘛。” 简植说:“不,娘,我们终有一天都会出去。我们要开着汽车去省城,姐姐在市医院上班,而我也会有个稳定的好工作,简友来也会读更好的中学和大学。” 一家人听着她描绘的这番场景,觉得不可思议。唯有小弟简友来非常期待地捏了个小拳头:“在市里生活的话,咱爹娘是不是不用种地啦?那他们要做什么呢?” 简植道:“等我们真到了那个时候,咱爹娘会有更轻松的工作去做。去开个饭馆啦?卖卖水果啦?肯定有销路的吧。” 胡圆摇着头:“简二妮子又说胡话哩。什么开个饭馆?听说城里人也不太能吃饱饭,而且就算有饭馆也是国营的,哪能这么容易进去呢?” 但简植却已经在眼前勾勒出未来的场景。在不久的将来,全家人冲出了小小的狼窝山,自己带着江燃所讲什么权利啊什么之类的去改变规则……想着想着,她突然记起来,差点儿忘了给另一小只安排安排。 那小只已经带着两筐约定的猪草,放在门口等候着。陈龙生也在旁边来回踱着步。看到简植吃完饭拿起书包,三人才一起上了山,走向学堂。 清晨的山上溅着浅淡的青草香,简植听着阿黄哼哼一些他没听过的歌。她慢慢思忖,这小只也是得好好学习的。 它本是一只妖精,待人披肝沥胆般的赤诚,如白纸一样的纯洁清澈,能力又无可估量。幸好遇上了自己,才走正道,做了正确的事,如果稍微被人玷污,可能就会走上岔路。 所以,不管自己所在何方,所做何时,阿黄唯有好好学习,才能有良好品格的主心骨,才能变成一只对社会主义友好,甚至改变人类未来的好妖精呢。 想到这出,简植轻轻抓起他的手:“阿黄,以后你不要光帮着我做事情了,你得想想自己。” 阿黄望着她,眼睛深深的,像婴儿一样的湿润,让简植想起春日的小雨丝。 她道:“我最近准备好好学习的,你也一样。你虽然才上小学吧,但我一直很忙,也没有了解你的功课情况,我希望你以后能把更多时间用在学业上,这样才能无悔童年啊。” 陈龙生在前面走路,听着后面的奇怪对话,笑出了声:“间谍,你管阿黄顾她还是顾你?你先顾顾你自己吧。上次咱那个摸底考试,你没忘了自己考成个什么样子吗?” 阿黄忽略陈龙生的话,仍在认认真真听简植说:“黄,我觉得你还是很聪明的。你好好考试,争取当个小学状元;而我呢,也要努力去做高考状元的。状元和状元在一起,才是最佳CP,哦不最佳好伙伴!” 陈龙生已经要笑得不行了:“什么什么什么,你都想到状元的事儿了吗?” 阿黄紧紧攥紧拳头:“行的,妥的。” 陈龙生:“妥妥妥,俩状元,你俩先别想着毕业的事儿,先把期中考试搞定,就下月,下月拿个期中状元!” 简植思忖片刻:“我还行,期中状元我妥的。” 阿黄:“你如果妥,我就妥。” 简植微微弯腰和少年击掌。 陈龙生已经笑得快走不动道了,抱着个老树桩子揉肚子:这一个全班倒数第一,另一个开学好几天才过来的半个文盲,说什么都能当期中状元,真是乐死人啦! 之前我爹虽然让她好好学习,但也不能这么异想天开吧!!! * 简植到了学校,就被候在教室的江燃叫到了办公室。 他道,“时间紧张,虽然还有两年,但我们不可懈怠。我们一起努力,到时共同参加考试,如何?” 简植点了点头。昨天他虽然没说,但她也是认为他势必会参加考试。 而后,他就身子一避,把桌上堆的如山高的参考资料亮到了简植的面前:“那么,从现在开始,我来给你摸摸底吧……” 简植差点跌了个跟头。她不知道江燃从哪里找到的这么多的资料,不仅有之前历年试卷,还有市面上能够找到的所有高中教辅和参考书籍,甚至有大量的相关书目。 江燃给她一把凳子,随便抽起一本数学书来,放到她面前:“上次我考试发的油印卷子你先拿回去重新做。现在咱俩碰一下,看看有哪些东西,是你会我不会,或者我会你不会的。” 简植点了点头。 早自习的时间迅速滑了过去,简植和江燃相互用手指在课本上划来画去,两个人都不太明白的东西,就用红笔勾勒,江燃会而简植不会的,用蓝笔。简植会而江燃不会的,就用铅笔。 到最后,一本数学书翻到了尾,红笔勾勒的字段寥寥无几,蓝笔与铅笔所划横线几乎相等。 江燃一边合拢数学书,一边笑道:“你终于给我透底了。你看,你还是蛮厉害的。” 简植:“实际上,我大部分都会。但很多东西,我是知道怎么用大学的知识去解答,可用在高中试卷上,就超纲了,笨方法我还得再找找感觉。” 江燃:…………“忘了问你前世到底多大。” 简植:“20,请叫姐。” 江燃看着面前这个十多岁的丫头,麻花辫又纯良又天真。忍不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那你也没我高,发育都没发育好,叫老师。” 简植:……第一次明白了千岁阿黄被人说是小朋友的感受。 等简植出了办公室,江燃注视她彻底走远,才又重新翻开刚才那本数学书,他一页页重新看着,用橡皮一点点擦掉其中大部分的铅笔横线。 一开始还是想照顾一下她的自尊的。 第36章 中午时分, 简植拒绝了和少年阿黄共进午餐的愿望。 那原本是他们最默契心照不宣的快乐时光,是一天里最美好柔软的期待, 是阿黄在孤独狼生里一个小小的愿望。 然而简植心平气和, 揉了揉阿黄头顶的柔软发丝,一举击碎愿望:”今天不和你吃饭了。啃完饼子就得做卷子了, 不然没有时间。你还记得我早晨说的话吗?你也去自己好好吃饭可不可以?“ 少年眉头紧皱, 视线轻轻扫在办公室里一眼,正对上江燃的目光。那一米九的男人懒散坐在椅子上,面前桌子堆了如山高的书籍, 阿黄想都不用想,知道简植会对它们如饥似渴的。 江燃目光坦荡。 阿黄直接走了进去。 他把一大袋子蓝莓和草莓放到如山高的参考资料旁, 微笑着看着江老师说:“老师, 那你们吃完午饭, 记得监督简植再吃些水果。” “还有,我也得好好学习呢, 你身为老师, 要一视同仁的。能不能借我点资料让我看看?” 江燃:“可以。我书柜有很多旧同事留下的小学生书籍, 尤其那本《天才都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你读一读肯定是没问题的。” 简植看他走向书柜, 又是忍不住揉揉少年的头:“期中考试加油哦,考第一,我给你念故事。” 简植已经和江燃开始探讨学习问题了,阿黄在书柜前晃来晃去。 他看到那本《天才都会:十以内的加减法》,高高摆在最上一层。可是,以自己的身高, 他根本碰不到第一行。咬着下嘴唇扭头,看到一米九的江燃彻底挡住简植,宽厚的肩膀落着灿烂的光,当下心一横,从第五行随便拿了几本书跑掉了。 他想,反正都是学习的书,大部分都是小学生读物的话,那这便也差不多了。 等简植从又一道题目中拔了出来,才发现阿黄已经离开办公室。江燃拿过纸张研究着她的算法,才发现女生走了神。他用手指叩叩桌子:“怎么了?” 简植道:“那小孩儿跟我挺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你这么熟了。还朝你借书。” 江燃默不作声,许久才道:“不是你弟弟么,挺聪明一孩子,偶尔和他聊过几次。” 挺厉害的小孩儿如今已经到了教室,全班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以前他每天中午他都是早去晚回,快快乐乐的。谁知道今天如此沉郁。 只见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只小巧的菜饼子,张开嘴,露出一排小尖牙,“吭哧”就是一口,眼神狠厉。这动作让其他人抖了三抖,通通想起来小时候喜闻乐见的狼外婆传闻。 而当他吃完菜饼子,就拿出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书,摇着笔杆子对着写写画画的,那速度极快,进程奔涌,写满的草稿纸一球球地“咚咚咚”丢到纸篓,声势浩大。 有一只小朋友瑟瑟发抖地躲过一个纸团,小声问道:“阿黄,你怎么了?” 阿黄道:“要做状元。状元才能和状元玩。” 小朋友:???小学也有状元吗? 阿黄抱起厚重的《高等数学》,不去回答他们。他觉得这本小学生读物难哭了,果真高级,果真高等,不知道简植当年怎么从小学生做过来的。 …… 简植今晚到家时,发现熟悉的院子一角没有阿黄提前带过来的野菜。询问胡圆,才知道小朋友今天没有来。 胡圆问:“你俩吵架了吗?” 简植赶紧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只不过专心扑在学业上,让科学文化知识疏离了一下下彼此的友情。 然而她又自问:只有一下下吗??? ——好像也不是只有一下下。 第二天早晨,当简植和陈龙生走在去学堂的山路上时,旁边蹭蹭蹭地走过一只小同学,简植轻轻拍他了一下,谁知道小同学拿书本挡着自己的脸,淡淡讲着:“我在好好学习,你不要打扰我。” 说罢,继续拿着书本边走边看,蹭蹭蹭地冲向前方,脚丫子跟长眼睛一样,顺利避开了路上所有的沟沟坎坎。 陈龙生和简植:???? 而陈龙生更是笑出了声:“你俩咋回事儿,昨天脑袋不正常,今天还没搞完呐?不对,昨天他还不是挺支持你吗,怎么今天开始对你这样啦??” 简植搔搔头,也不知道怎么搞了,只得说:“人呐终将走向成熟,阿黄他自己得好好想想。” 走在前方的小朋友竖起耳朵,发现简植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看着书本,指甲在纸张一处狠狠掐了个月牙形。 蹭蹭蹭蹭蹭,走得更快了。 * 这些时日,简植每天在书籍中跌打滚爬,心念着阿黄的少年别扭,全然忘记大姐好久没有归家。 一个落着雨的小春夜,自家院门忽然吱呀一响,窈窕的姑娘提着一兜子东西,进了门。简植才发现许久不见的大姐竟然变得让她不那么熟悉了。 她眼睛发亮,毫无疲惫,身上穿的是最新款的确良衣服,绸子头绳很衬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简瑛拿了块白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子上。简植走去一看,一大提厚厚的书:《药理学与病理学》、《新修临床医学简要指南》、《家庭护理简单指导》……都是非常专业且有用的医学书籍。 大姐坐了下来,启唇给家人讲了讲郑真真的情况:基本上脱离了危险,简三峰也检查了身体,没有感染寄生虫。又说了说城市的样子,那些车水马龙,那些市井人情,还有高大科目全的医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行走匆匆。 简大梁道了句:“闺女,你说的啥也好。可是你出门前没带什么钱,你这一身衣服,你这一大堆书,哪来的?” 简植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正翻着其中一本书,听父亲讲到,手指不由一滞。 简瑛表情有些古怪:“书嘛,我师父让买的。他说既要去市里,就一定要去红旗大街的新华书店买书……他也需要这些书,回头看完了还得给他送去。衣服嘛,我当了这么久的赤脚医生,多少也有钱,还是想要花一花的。城市里的姑娘们都穿得挺好看的,这衣服也不贵。” 简大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简植却觉得有蹊跷。 主要是她师父虽然经验丰富,但不像是个读书的人,他平时也扣扣索索的,手头就那一本黄得发脆的赤脚医生小簿子……怎么可能知道红旗大街还有什么新华书店呢? 然而,等上了炕,简植扯过被子想和姐姐说悄悄话,却发现姐姐竖起了防备,坚持不说一个字。 * 简植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第二天到了学校,就急匆匆地去了江燃办公室。 身着斯文衬衫的男士已摊开厚厚一本册子,见到简植进来,不慌不忙道:“这里面的三道题,你来看一下解法。” 简植凑上前去,江燃看出她的神色异样。 她直直盯着他,眼神里有江燃熟悉的防御与冷漠,那是许久不见的隔阂。她扬着下巴道:“你为什么招惹简瑛?为什么给她钱让她买书?凭你俩的关系,你不至于帮她到这个地步吧?给我做免费教师,也不用顺便打理我的生活吧?” 这是简植思考一晚上得出的结论:简瑛有心买书,但料到家中条件拮据,于是朝江燃借了钱。而江燃很快地就给她把钱汇了过去。 空气里暗涌流动,女生的视线如细小倒刺勾了过来,刮得人脸生疼。 江燃看着她这幅模样,眼神向下掠开,唇角淡淡勾起:“我不是平白无故帮简瑛的,我没那么傻。” 简植:??? 江燃轻轻地说:“没想着让你知道的,但是瞒不过你。一开始,你姐确实朝我借钱来着。我和她说,既然去了市里,就不要浪费这次机会。红旗大街的书店很好,可以逛一逛。” “我看出她确实很有医生的天分。我和她说,如果她有志向做医生,我这边会帮她安排。当然,她得经过考核。等正式上岗了,到时她用工资还我。……职业感的衣服也缺一身,这样才容易在未来通过面试。” “不过是一个投资而已。你姐是成年人,你当她傻的么?” 简植一瞬间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撤走戒备。 他看着那一汪眼波里的凉水慢慢散去,敲了敲书本:“做题,这事儿和你无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但好像话题没有那么快过去。 简植把书本摆到一边,正襟危坐:“江燃,江老师,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还不是特别了解你。比如你听得懂伦敦腔,也会那么多知识技能。现在又说能帮我姐姐安排工作,你怎么那么能呢?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江燃忽而一笑:“你讲过,你前世的爸爸是个富商对吧。” 简植点点头。 “那咱俩其实出身差不多。我父亲是做官的。他是市长。” 简植:?!?!?!?市长? 江燃看着一句话惹得她这么惊愕,不由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戳了下她的脸: “是吧,是算……M……差不多吧?” 没说出口的词汇是“门当户对”。 ……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他原本是想来还书的,但是瞧见屋子里的动静,却猛得向旁边一闪,凑过来一点目光,玩味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那里面气氛柔和,女生的脑袋一偏一偏,男子虽然态度略寡淡,但眼睛依然掩盖不住里面的关切。 他是千年的妖,他什么都看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黄,你给我上!!!! 第37章 简植走后三分钟, 办公室里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办公室外风平浪静。 学生们朗朗读书声传到走廊,悦耳如同海浪。 操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 细小的杨絮漂浮, 浅淡如同一团团云霭。 而办公室里,妖一个闪身进来, 勾勾手指就反锁了门, 窗帘齐齐重重落下,灯泡忽闪忽闪。 他化了原型悬浮在空中,目眦欲裂, 尾巴如同火焰狂舞,手指伸出长长的指甲抵在面前男子白皙纤弱的脖颈上。 妖的一只指甲缓缓刮过男子的颈侧, 瞧着他皮肤下的大动脉喷张跳动, 温柔的血流微微颤抖。 但江燃的表情毫无惧色。 “忍你很久了。”妖的声音尖锐刺耳。“来啊, 决斗吧。” 江燃看着他车厘子一样的大眼睛,那似乎是它整个妖身上最美的存在。是的, 它就算这么凶, 如此骇人, 但那眼睛依然显得无辜和明媚。 “打不过, 要杀就杀啊,”江燃道,“但你也知道,简植不喜欢单纯拼体力的莽汉。” 阿黄:…… 它想不到他这么说,态势弱了三分。 江燃轻蔑地看着他:“来啊,比知识啊。” “你会背诵《前赤壁赋》吗?” “你会做三角函数吗?” “你知道《应诏统筹全局折》是谁写的吗?” 阿黄:…… 越听越糊涂, 妖气灭了三分。 江燃伸出一只手,扣住那毛茸茸的小爪子:“你看到我俩学习,你就气成这样,你妖生浅薄啊。简植不是跟你说要好好学习吗?这话你就当成耳旁风了?你不知道她要当状元的吗?你不是也要她改变规则的吗?” 尾巴收掉,爪子收掉,竖起来的毛茸茸的耳朵收掉。黄鼠狼变成一只泪汪汪的少年。简友来穿过的旧小衣服恢复在全身,露出纤长的细胳膊腿,阿黄从空中降落到地上。 江燃抱住胳膊,看着面前这个小孩儿:“我知道你是妖,小动物么性情直率。但你要总是这样,收不了你的妖气,终究人妖殊途。” 讲着讲着,他突然附身一蹲,从办公桌地下的一个篓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张之前早当成废纸丢进去的符咒来,往桌上一拍。 “你忍我好久了?我才算忍你好久了!滚去学习,休得无法无天,”他狠狠瞪着他,“如果考个倒第一,你还这么嚣张,无休无止地缠着简植,小心这张符贴到你的老窝上!” 阿黄跟触电一样往后重重一跳,勾起手指,门锁打开,窗帘瞬间回到原处,办公室内大亮,灯泡的频闪也恢复正常。 少年的小手抹着眼睛,挥洒着泪水跑向小学部。 江燃唇角一勾,他其实不知道它老窝到底在哪,就是那么讹上一讹。小妖确实应该好好念书,学学法制,树立正常的价值观念,才不能祸害人类啊。 他心烦意乱地打开一本书进行研究,上面还留着简植深深浅浅的符号笔记。他需要为她总结起错题及思路,还有重难点。 * 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内,简植都没有见到阿黄。一个周六日,她奔到山上,在洞口叫了几声,里面深深的地方才穿来小小的一声:“我不出去玩啦,我要学习。” 后来,很多天之后,她在中午从锅炉房中取餐,从偷听小朋友聊天时隐约得知一桩关于学神的传闻。 他们说学神原本学习就很好,鸡兔同笼的问题想都不用想,就能张口答得出来,而且在自然课上讲起动物知识都能回答出一篇小论文……至于如今,学神出神入化。 简植侧着耳朵听他们描述。 “首先吧,他听课专注力极佳,从早到晚聚精会神的。有一天张老师讲着讲着课就闪了一下腰,据说是被他眼睛放出来的光芒刺痛了。” 简植:???? “然后呢,课间,他就进入了那叫什么……入定的状态!对,他自己管那叫入定。说自己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伟大的知识海洋,与书本进行灵魂的沟通,任何外界人与物都不能干扰到他。每天每天,下课的时候,我们都会时不时地看他面无表情,眼皮不带眨地入定呢。” 简植:……噗。 她忍不住悄悄拍了其中一个小同学:“你说的那小孩,是不是姓黄啊?” 那小朋友忽然就蹦了起来,一根食指竖在嘴唇前:“大胆啊,我们黄哥的名字岂是你能轻易提的啊,他现在可是我们的神……” 简植心道阿黄这样岂是也不错,好好学习,单纯生长,心无旁骛,会变成一个被人膜拜的小少年呢。 只是那小学生的课本有什么好读的啊?那么难吗,还需要入定? 简植一边在江燃的办公桌上啃午饭,一边费解地想:他才一年级,所学的也就是十以内的加减法,算算猪脚啊鸡脚兔子脚的……也是了,毕竟是从人到妖,学东西要困难很多,没准是需要重塑三观一样的困难。 不过,虽然她觉得阿黄认真学习是桩好事,然而太过于不理会自己,也总会不习惯的。 最大的不习惯就是家里的伙食一落千丈。 曾经,简植和阿黄每天在一起吃午饭,吃完饭后阿黄就会刺溜刺溜地去寻找食物,然后在放学后第一时间窜到简植家,把食物交到她家人手里。 如今—— 胡圆天天抱怨:你那小朋友不来送野菜了,咱们就继续啃菜帮子吧。 又或者:他怎么还不来,你弟弟嘟哝说想吃栗子了。 简大梁这样的硬汉也受不了了:怎么光炒豆角咯,蘑菇呢,那小同学送的蘑菇呢? 简植刚开始还能忍受,后来觉得耳朵被磨出了茧子:“哎呀,我们以前不也是吃菜帮子吃炒豆角吗,怎么了,现在被养娇贵了,就不习惯了?” 胡圆态度弱了三分。然而,没过不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凑简植身边:“你俩这架吵得,挺不是时候。你弟弟现在正长身体呢,你姐姐也成天挺累的,还有我想吃猫山王榴莲了——” 简植:!!!! “妈,没吵架。他真的只是把一切精力用在学习上了。” “……还有,您还挺识货是吧,知道猫山王榴莲好吃……” 说是这么说,但简植心里也仍有一些怪怪的难过。 她现在每天早晨都要自己起来割猪草的。披星戴月出发时,她扁着嘴想: 学习真香。 学习真有趣。 他到底为啥这么爱学习的呢? 阿黄现在真是对自己太放心了,若是低血糖倒在山道上,恐怕他都懒得来找自己吧。 * 期中考试的日子如约而至。 一大早的,胡圆给简植煮了四个小鸟蛋,还是阿黄没发疯学习时带过来的。 胡圆说:“我不管你和那小孩儿咋了,但我就是喜欢他。你吃两个,给他留两个,这样你们就能考双百。” 简植心道最近完全无法和阿黄沟通。 他已经动不动就入定了,到山道上都能走着走着入定,嘴巴里淡淡嗡动一些口诀,脚下长眼一样蹭蹭蹭地避过所有坑……那么,他八成也不会理会自己的鸟蛋。 但,简植想了想,还是依然带着母亲的希望走了。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褂子,连肩膀上的补丁都是素白的,还给头发挽了一只圆圆的发髻。鸟蛋被装在挎包里,心思被捏在手心里。 清朗的微风下,她和陈龙生走到山上一棵树下,她便停滞不动了,让陈龙生自己先走掉。 陈龙生笑道:“咋了,两个倒第一还要加油打气不成?”,眼睛上下瞄着她,“打气也不能这么穿啊,这么白,这么惨!好衰!” 简植摇了摇头:“我这次准备拿倒数第十”。 这是江燃和她商量的结果,无论她考成什么样,江燃都会给她判成倒数第十,让她的成绩不要显得冲得那么夸张。而实际的卷子成绩,她会拿第一。 于是陈龙生又是乐得喘不上气地走掉了。 山风从东吹到西,又从西吹到东,简植站在树下一颗石头旁,静静地等。她知道,阿黄每次入定一样捧着书本蹭蹭蹭走到这里时,都会路过这块大石头,然后脚底生着风蹦一下过去。 她等啊等啊。 等啊等啊。 等到眼眶发酸,等到挎包里的鸟蛋也凉透,等到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得她觉得,如果是以前的富二代简植,早特么拔腿就跑了,她从小到大,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哪试过这样煎熬着去等别人? 但她还是等。 终于,手捧书本的小朋友老妖精蹭蹭蹭蹭地从远处过来,踏起小尘土踩碎小青草,来到这颗大石头旁,正准备做出熟悉跳跃动作时,才发现这条道和往常不一样。他没法跳过去,那尽头有一双穿着带着补丁布鞋的脚。 抬起头来,他许久未曾搭理的简植同学穿了一身白衣站在面前等着,伸出双手,拿出两颗鸟蛋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她好漂亮哇。 白白的简植,干干净净的,圆圆的发髻仿佛在冒光。而且她的额头好光洁啊,脖颈好优美啊,像最美最美的白天鹅。 最美最美的白天鹅说:“喂,阿黄,这是我妈给你煮的鸟蛋,希望你能考双百,拿第一。”她双颊有些红润,带着少女特有的期待,还有明亮的朝气。 阿黄差点被她美得晕厥过去了。 但他使劲儿咬了自己舌尖,很淡定地接过鸟蛋来。 很淡定地“哦”了一声。 他把鸟蛋磕开丢到嘴里,继续抱着书本入定,蹭蹭蹭地绕过简植,走向远处,小脚丫踩在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位置。 白天鹅僵立在原处。 这就完啦??? 一大早按着小动物们最可能喜欢的审美打扮了半天,塑造简单纯洁无辜的风格,结果阿黄同学,就这么“哦”了一声,就完啦?!?!? 第38章 晨风吹得柳梢如同美人眉, 浅淡融入山间温柔,整个场景如同画卷。 穿着鲜艳红衣的少年蹭蹭蹭地往前走。 被阿黄冷落的简植晾在路边, 看着那小只勤勤勉勉的学习背影, 匆匆跟上前去。 她道:“阿黄,你理一下我。阿黄, 我们不差这一点时间。” 他在温柔绿意中回了头, 微微难过写上眉心:“我差所有的时间。简植,我想赢,我想考第一, 我想做状元,不然终会人妖殊途。” 简植:“???人妖殊途?谁和你说的人妖殊途?原来你最近就是因为这个, 才不理我的吗?” 阿黄难过至极:“小学考试太难了, 我之前还和你说要考第一呢。我如果考不了第一, 跟你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 可不是人妖殊途吗?” 一瞬间, 简植动容了, 心田像开出一朵花来。 原来阿黄都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啊, 他在想将来啊,不愧是我盯着长大的好妖精呀! 女生凑过去拍拍少年的肩膀:“那加油啊,阿黄。” 阿黄肩膀一紧,脸色悲伤愈浓,皱着眉头道一句:“真的太难太难了,不好加。” 说罢, 再度捧起书本,入了定一样的,蹭蹭蹭飞速向学校移去。 简植一时间怀疑这孩子真是学傻了,智商出现了问题,要么就是过于估量这场考试的难度。 半小时后,简植拿到期中考试油印卷子。与阿黄传达的感受不同,这卷子分明很简单,全是课本上的基础知识。她瞬间明白全校本场考试的风格:以检查基础为主,不再会有刻意拔高的题目。 她心里带着笑意写卷子。 她想,以阿黄的天赋,应该会做得很好,最起码可以及格,他都这样努力了。 等考完了试,她一定会好好带他放松一下,吹山风采蘑菇摘野花,唱歌撒欢讲故事。江燃不是之前给了很多很多课外书么,她光交给阿黄了,还没有带着他一起亲自学一遍呢。 想到这里,简植将目光投向江燃。 江老师正流连在课桌之间,颀长身形偶尔弯曲,认真注视那些同学的卷子。对上简植的目光之后,他微微颔首,让她不要走神,赶紧去做自己的题目。 …… 中午,收了卷子,江燃给了简植一个眼神,后者默契地跟了上来。 江燃表情严肃,见简植进屋,便让她把办公室门关上,而后,将一沓卷子摊开在桌上,从中抽出了一张,摆在简植面前。 是陈龙生的卷子。 江燃道:“你以前和我说过,在原主给你的记忆里,陈龙生经常靠考试作弊拿第一,对吧?” 简植点了点头。 江燃若有所思:“整场考试,我从头盯到尾,本次他没有作弊,用的是真实水平。应该还不错。” 简植看了下陈龙生的卷子,如江燃所说,正确率极高。 “嗯,他爸爸和他讲过高考的事,而我还给予肯定,让他重新看待了学习这件事。” 江燃:“一个校霸学习出众,未来如果走上弯路,将会是个麻烦。我们得盯着。” 女孩子笑弯了眼:“成。我加紧盯着我鹅几。” * 傍晚的校园笼了一层暮色薄纱,结束考试的学生们在铃响后叹息着纷纷出了教室。短暂的轻松填充了他们。 简植奔向小学部。 拜这场考试所赐,阿黄不可能提早放学。她在奔跑中仿佛就能看见少年的脸,他应该肯看自己了吧,应该肯和自己说话了吧。应该会和以前一样笑着,扯着她的袖子讲事情了吧。 陈龙生看见简植的动作,眼睛一咪,也在后面跟着跑起来,追到女生身边。 简植:“你干嘛?” 陈龙生非常直白,盯着他笑:“看她俩笑话呀。两大状元的聚首时刻。” 简植:…… 她喘着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这次我不拿状元的,我拿倒第十。你肯定是第一了。但是阿黄吗……我觉得他考得应该不错。” 陈龙生:“你别逗了。我今天中午从锅炉房那儿,听说有个学生,1+1=2写了一整页的草稿纸,没准就是那小朋友。” 简植:???“你开玩笑。” 跑到了小学部,小朋友们稀稀拉拉地往外走着,边闹边笑,那人群里面没有阿黄。简植来到一年级教室门外,正瞧见最后一排坐着表情恹恹的阿黄。他垂着头,迟钝地把笔和本一个个地往书包里装,差点把敞着口的玻璃瓶也给装书包里——那里头还有水呢。 简植叫着止住了他,同时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没考好吗?真的这么难吗? 阿黄抬起头,看见简植之后,那两只眼瞬间变得湿漉漉水汪汪,像浸了两潭深深的湖。小小的鼻子皱了起来,嘴唇无声地嗡动着。迈出课桌,走都走不起来,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简植匆匆走过去,双手拖住他的腹部,帮他柔和地按了按。把他扶了起来,像打捞一艘沉船。 阿黄:“我努力了简植。” 简植:“没事的阿黄。” 阿黄:“不行,你不要和我说话,我还要继续学习。我得抓紧时间。” 简植:“不用了阿黄,你可以休息一下了阿黄。” 阿黄:“你走你走,我马上要继续看看数学书。我今天在卷子上写的东西我都不太明白。” 简植:“好了,你别说了!你别走啊,你理理我,黄哥,我叫你黄哥成不成!我给你跪下来诶!” 那小只虽然眼底波光一闪,然而光辉瞬间隐没了下去。他拿出一个包了报纸书皮的书,继续打开,捧在手里,蹭蹭蹭蹭蹭,入定一样边读便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瞧见一切场景的陈龙生:“哈哈哈哈哈哈。状元哈哈哈哈哈哈。黄哥哈哈哈哈。” 简植狠狠瞪他一眼:“你啥时候不以取笑人为乐呢。” 陈龙生:“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因为你们俩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简植跟着阿黄冲向山道。但脚底长眼、飞快看书的妖精走路太快了。简植跟得气喘吁吁。她试图去握住阿黄的手,因为这样她就会获得跟他一致的速度。但是,这小只入定后意志力坚如磐石,妖精的手死死扣在书本上,掰也掰不开。 简植放弃了,在后面尽力跟着,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狼窝山后山上。 青草摇摆,花香烂漫,但窜到洞穴深处的妖精毫不给人情面,不肯给简植看哪怕一条尾巴。 简植:“阿黄,阿黄你给我出来!” 洞穴深处传来读书声,声音嘹亮干净:“任一大于2的整数都可写成三个质数之和!” 简植:“阿黄,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读书声越来越大,大到简植打了个哆嗦: “整数整数!质数质数!” 简植知道他受刺激太大,已经要疯魔了,如果不等考个状元,可能就一直一直不会再理自己。她叹了口气,喊了声“那我走啦”,兀自下了山去。 只是,走着走着,她想起一件事。 他刚才喊什么整数啊质数啊的,现在一年级课本这么难啊,她没记得自己小时候学过这些。看来,真是难为阿黄了。 * 周一学校出榜。简植出门前,胡圆还叮嘱她:“不管考怎样,你都努力过了,这就无悔了。” 她点点头,这次她肯定是倒数第十,比起以前来说名次要进步九个,应该也能给家里交代个好结果。 只是那阿黄……他什么时候可以放下心中的担子,给自己一点点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呢? 她跟嬉笑的陈龙生一起出了家门。 上了山,校霸见她心情郁郁,还给她出个主意:“你俩以后别当状元,下次就都当倒第一。按照你那理论,倒第一和倒第一在一起也能沟通顺利、相互协作,很有前途的!” 简植没有去理会他,他就唱了一路的《丹凤朝阳》。 到了学校,简植先看了眼江燃办公室,江老师仪表斯文,今天穿了件深蓝上衣,袖口卷了起来,正露出里面一块熠熠生辉的表。 江燃走到初中部的公告栏,将列表贴上去。初一初二初三同学一哄而上,所有人看到陈龙生又拿了第一,都纷纷给他道喜。 男生翘了下眉毛,得意洋洋地看向简植去。 他不靠作弊也能拿这个分数,是经历了真正的努力,中考的话,应该也会取得不错的成绩。简植压住了内心以前对他的意见,暂时忘却他对自己放的嘲讽,真心实意地对他鼓励着点点头。 简植离开公告栏,江燃凑到她身边,小声说:“还行的,你拿第一。但我给你改成倒第十。”为了祝贺,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简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们突然听到来自小学部公告栏那边的轰响。两个人跟着附近的初中生一起转过头去,瞧见无数小学生和老师都在那边喧喧闹闹,对着公告栏指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 江燃也瞧见了那边的动静,好看的眉眼微动。 他带了一下简植的胳膊,低声和她道了句,“走”。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些距离,都快步匆匆向操场那边的小学公告栏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笑瘫在地上不想起来。 下章高能。 第39章 简植站在一堆小萝卜头的后面, 眼睛看向布告栏,密密麻麻贴了很多东西。首先, 她第一看到布告栏正中央的排行榜。写在最上面的, 加大加粗的,是以下几个字: 一年级一班第一名:黄隐珂。 简植:黄隐珂??什么黄隐珂?? 江燃站在她身边道:“嗯, 那个小鬼的名字, 就是叫黄隐珂。” 来不及细问江燃,也来不及找阿黄,简植先匆匆看了下他名字后面的分数。语文:100, 数学:100,自然:100, 思想品德:100…… 心底一团胜利的火焰熊熊燃起。 感谢上苍!感恩老天!阿黄居然学习那么棒!他还那么自卑做什么! 多日以来的担忧化成现在最为甜美的喜悦。 然后, 眼睛顺势看向布告栏的其他地方…… 标着黄隐珂的名字的卷子, 各科各目都贴满在布告栏上。所有的卷子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小的汉字, 只有凑近了, 鼻子尖儿怼到卷子上, 似乎才能看清楚。 !!他写的什么鬼??简植忽然一震。这不是小学生卷子吗?他写那么多字干嘛? 简植使劲儿挤上前去, 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数学卷子那儿,也是更多人更多老师正在讨论的卷子那儿。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师穿着朴素中山装,他指着卷面其中最密实的一小块说:“天才!难得一见的天才!就比如说这道‘1+1=2,他居然用陈景润的‘哥德巴赫猜想’进行做答!证明一个任何充分大的偶数都是一个质数与一个自然数之和。” 简植凑近去看:???这是啥??怎么我看不懂?? 又一位用手绢扎着辫子的老师,她点着字迹密度仅次于1+1=2的位置说:“的确是天才!相当惊人!这道题不过是‘排排坐分果果’,我们这位同学居然能用‘N级泰勒公式’进行深邃的洞察与分析, 他连皮亚诺余项都写得如此漂亮!数学的恢弘宇宙在他的脑袋里唱着交响!” 简植也凑过去看了看:等等???什么??这个分果果怎么都扯到皮亚诺余项了??? 她脑壳很痛,瞄了眼江燃,他正在看阿黄的自然卷子,那边站得人比较少。 简植凑了过去,只见江燃用手点了点阿黄的做答:“唯一的一道问答题,这道题仅仅是让列举你所熟悉的野生动物。这位同学,把所有卷边空白都写满了。” 简植把鼻尖怼到玻璃上,细细地看: 从野鸡到獾,从喜马拉雅旱獭到非洲果蝠,从澜沧江跳蛙到漠河傻狍子,从冰岛鲑鱼到亚马逊河食人鱼…… 全球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让他写了个遍,还包含了它们身上可能出现的共生动物或者寄生动物。最最最下角的空白处他总结: 这些动物我都挺熟悉的!!! 简植:??????! 简植拉过江燃来:“我疯了!我真的疯了!答动物这事儿我能理解,他……就是挺喜欢动物的。但是,江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咋能知道什么哥德巴赫猜想和泰勒公式的??” 江燃听到后一脸复杂。 “哥德巴赫?泰勒?他把这玩意儿写数学卷子上了?” 简植点点头。 江燃道:“之前他来我办公室,不是说借几本教辅看看吗。” 简植:“对啊,我记得呢,那天中午我也在。他还让我们吃草莓什么的。” 江燃说:“我原本想让他拿走的是《天才都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但是后来发现这本书他没拿走。他拿了一堆学术书籍……看样子,这是全看明白了?” * 乌泱泱的小萝卜头和老师,里面没有少年的影子。不止简植在寻找,其他人似乎也在搜索。 大家说他是罕见的天才少年,是学堂从古到今都没有出现的学神,说他就是希望! 等望得眼睛都酸了,简植才看到有群人向小学一年级的门口围过去。从考完试后到现在几乎没睡过觉,那男生一脸憔悴。他怔怔地说:“什么?我第一名?”他有些不可置信,然而眼尾划过一道干净的笑。 简植向他跑了过去,很多人也都从公告栏这边向他走去。她挥着手喊:“阿……黄隐珂,你考得真棒,你好厉害……你……!” 阿黄掂起了脚,穿过小萝卜头或者老师挡得密密麻麻的身形,看到了遥遥向自己跑来的简植。 她可真美真美啊。 眼睛笑得像星星揉碎在里面一样,像她每次到山上来找自己那样。 她的头发如最深的夜一样黑,跑起来甩在后面,像千年前的烈烈战旗。 她骄傲地、开心的、扬着唇角奔向自己,有女孩子最美好的喜悦和期待。 阿黄也对着她笑了。 然而,还没有等她跑过来,阿黄忽然感到一阵明亮如闪电的眩晕。他脚下踉跄,险些没有站稳,旁边的同学赶紧将他扶住。 他本以为是一时失控,却发觉那眩晕感越来越强大,四肢抽了力气一样瘫软下去。 旁边的小同学失了手,阿黄倒了下去。 这些时日,他实在是太累啦。 迷糊中,他听见简植的呼唤,把小手塞到那人手中。 她拼尽全力凑到阿黄身旁,蹲在地上,忽然发现一个令人万分恐慌的事: 他紧紧塞到她掌心的手,正在慢慢窜出细小的绒毛。他原本圆润的下巴,正在以并不是很明显的程度慢慢变尖。 简植:累成这屁德行了?!?!?这货在化型?!?! 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啊喂!?!? 这么多的老师同学,这么多社会主义的知识青年少年,要让他们看见一只黄鼠狼吗?! 但我也不能把你抱起来逃跑呀!我一个学生,和你非亲非故的,这可怎么解释呢?! …… 千钧一发之际,简植突然感到身侧有人下蹲,伸出双手搂过阿黄。 是江燃。 江燃把阿黄已经变得更加毛茸茸的脑袋揉进怀里,站起身来,对大家道:“太累了,没事。这孩子我也认识,最近学习太刻苦了。” 边上老师同学附和:“哦对对对,他是我们班的,这半个月来就没见他歇过。” “是啊是啊,成天抱着书本念,走路都要念,精力透支太严重!!!” 江燃和大家点点头:“我办公室有钢丝床,我带他去休息休息。” 简植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她一脸戒备地看着江燃。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清晰看到从他的右手肘下慢慢滑过一条火焰一样的小尾巴,但江燃却面不改色,急匆匆向初中部赶去。 简植:?!?!江燃怎么不害怕? 路上不能谈这些,简植只能沉默地跟着江燃走到办公室,进来之后,迅速把门反锁。 江燃把阿黄放到一张钢丝床上,已经成为半个小动物状态的妖精同学,闭着眼睛轻轻颤抖,光滑的鼻尖一动一动,不知在嗅着什么。 简植看向江燃。她江老师已经走到了办公桌旁,打开抽屉,正在翻找些什么。 他淡淡地说:“小妖精最近总是入定学习吧。妖气用得过猛,一时半会儿不能恢复。” 简植:…… 她声音颤抖地问江燃:“你何时知道它是妖?” 江燃还在抽屉里翻找:“从第一次见到他啊。我从公社回来,你俩吃完午饭,跑到学校门口,我就看出他是妖。不好意思啊,后来我让他瞒着你这事儿。” 简植:“你怎么不怕?” 江燃:“怕什么,现在什么时代了?全国的妖精都觉悟高了,他们要像全国知识青年一样,与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儿,接受再教育。你们不都这么说的么。” 简植:……“可是。” 江燃一只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简植看阿黄的动静。 “要变完了。”江燃小声说道。 阿黄的身体越来越像一只黄鼠狼,手掌上多出了圆滚滚的小肉垫。 江燃手里忽然多了一张黄色的符,他把它贴到阿黄的后背上。 简植:“??这又是什么??” 江燃屈下身来,盯着阿黄的眼,它正逐渐变成车厘子那么大:“青城山金氏听说过吗?在你们那个年代,应该也有他家族的后人吧。金氏与我家是世交,他们是著名的道士家族。这道符,是我找他们讨来的。用于避免妖精伤人。” 简植一时脑壳发蒙。 今天这信息量有点大。 阿黄考了第一名。阿黄居然看得懂哥德巴赫猜想。阿黄用泰勒公式解答排排坐分果果。阿黄化形了。江燃居然知道阿黄是妖。江燃居然和道士家族是世交。 简植仔细地思索着。 也是了,当她从2020来到1974,江燃从第一次见她就开始提醒:“你们狼窝这地方,容易出妖。”后来那次野鸡走到她家门口,江燃还说什么“妖精送礼”…… 江燃啊,分明是洞察了一切。 他何等聪明呢。 阿黄被贴了那道符之后,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此时,它柔润的皮毛反光,身上毫无一丝赘肉,灵巧活泼。简友来的小衣服被它扒拉到一旁,它抬起后脚挠挠头……它看着简植的表情有些陌生,它好像不记得她了。 江燃饶有兴趣的盯着小动物。 小动物开始吱吱叫。 阿黄同学上蹿下跳,打翻了江燃放在桌下的竹皮壶,弄飞了书架上一沓子书,搅得几个搪瓷缸子滴溜溜地转。最后,它脑袋一歪,瞧到窗户看着,如闪电一样窜了出去。 简植被阿黄这个操作搞愣了。 “他要去哪啊?” “回老窝啊。”江燃道。“它以前住哪,现在就要回哪,这是它的直觉和本能。不过,看它现在的样子,有点弱,感觉会被其他野生动物叼走。” 听到最后一句话,简植一震,迅速往门外走。 “江老师,帮我请个假,我得去照看一下阿黄。” 如果那小只被其他什么动物叼去了,简植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 江燃来不及阻挠她,他坐了下来,喝水沉思。 原本上课铃已响,然而他不愿走向教室。如今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来,眉头一皱,迅速起身,从柜子伸出拿出一些符咒。 他走到教务部,跟领导请了假,表示要让别的知青带一下课。而后,也步伐生风,快速向磨山上跑去。 他想起的事儿—— 此时是春天。 灵力衰微的妖也好,其他正常的所有动物也好,都会在春天……自然而然地发生某一种现象。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也高能 第40章 山上草色碧青摇曳。 晴空之上, 飘浮大颗云朵,一群一群宛若幻梦。 简植踩踏薄绿青草, 一路飞奔, 从磨山到狼窝山。但体力永远不如那小只,从未曾追上它的踪影。 等到了熟悉的山洞口, 她才发觉薄薄的衣衫被荆棘挂出几道口子, 但这些没什么的。她用手按住呼进去大量空气的腹部,遏制住撕裂的疼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阿黄, 阿黄!” 寂静如石投入空井,除了回音, 再无其他回响。 她走了进去。洞穴门口, 原本自己经常坐的那只软和草垫子被撞飞了, 石桌上的一小瓶插花滚落在地,凌乱、仓促。是被谁莽撞地冲进去, 搅合乱了的情状。 简植一直向前走。 等路过那石台子, 原本的温暖骤然变凉, 能被阳光照亮的地方所剩无几。 如果说洞口是暖烘烘的草木香, 那么现在石崖特有的矿物味道越来越浓,丝丝钻入她、扣着她,让她有些心慌。 从这里开始,就是她以前从未踏足过的更深处地带了。 …… 这个地带,是阿黄与简植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以前,就算简植和他再好、再亲切, 他都不曾邀请她进来,而是让她在外面等一等。 简植无论再怎样想见他,再急迫,也不能多踏入一步。 那是阿黄隐秘的蛰伏地带。 简植有些着急,她站在这里,又喊了几句“阿黄”,但毫无回响。 洞很深,气温更凉,那黑暗深处不知道有什么。 简植再度想起江燃的话来。 他说:“它现在很柔弱”。 “随便什么猛兽可能会伤害它。” 它到底现在怎么样了呢?会不会一溜烟从山上跑过来的时候,就有什么不清楚的猛兽跟了上来呢?就那种平时他得罪过的?喜马拉雅旱獭祖宗会趁他虚弱过来围攻它吗?野鸡会跳过来啄它吗? 这个时候,简植才明白自己对阿黄了解太少了。 她沉了口气,眸色一暗。手指尖掐向手掌心,淡淡的疼痛渗了上来。 她一步一步克制着情绪,往里洞穴深处走。 亮度越来越暗,灰白的噪点密布在视网膜上。简植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走着,少许,才听到一个属于动物才会有的轻轻皱皱的呼吸,像初春的小雨一样毛茸茸的伤感的。 似乎还算是平稳,她想。 等摸索着走了很久很久,洞穴突然从一处豁然明亮起来。 不太适应这份光度,简植恍惚片刻。 等到瞳孔得以聚焦,她才能看到高大的钟乳石,潋滟的地下河床,丛生的妖艳石笋,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洞中洞。 钟乳石姣白的莹润光泽像月亮一样照耀着洞穴,蜿蜒河水打出条带状的光,整个场景优美、壮阔,如画一直延绵到洞穴更远更远的位置。 简植脚下出现一声脆响。 低头看去,是自己踩到一张草纸,拿起来看,是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的数学推理过程,勾股定理的演算过程。 还有一句话上面皱巴巴,似乎是被泪水打湿过的:“读小学好难。不知道简植怎么过来的。” 她觉得好心疼好柔软啊,但仍然想笑。 她继续快步寻找起来,终于听到距离自己附近的一处地点里,呼吸声越来越清晰。等站到一处藤蔓悬挂的位置所在,意识阿黄可能就在那藤蔓之后。 她颤抖着掀开藤蔓的垂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铺了兽皮的大床。四围摆了很多松软的草垫。大床上有个软软的小小的一坨身形,火焰一样的明亮耀眼了整个昏暗洞穴。 是阿黄。 阿黄旁边站了一个身着雪白长衫,头发如水草般茂密柔软遮住□□手臂的小姑娘。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小姑娘???? 小姑娘启唇:“请问,你是哪个?” * 简植脸上烧得厉害。 果真还是不该进来。 啧啧啧,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己从来都不曾踏入的阿黄洞穴深处,居然早就被别的女孩子捷足先登啦。看她那样子,似乎还登过不少次呢啊。左手拿了个搪瓷杯子要给阿黄喂水,右手拿着条白毛巾要给阿黄擦汗,这态势很是熟练啊!她要不要再给人家一个暗示,问问她想不想做阿黄的婆娘呀? 哦对了,阿胡阿胡,这就是那只狐狸精吧。早在阿黄第一次和自己冷战的时候,不就留了张字条,说要找那个胡里jing去玩吗。后来自己跟他在学校吃第一次午饭时,他也说过这只狐狸精。 当时她以为他是故意气他,说着玩儿呢。一个狼窝山,怎么可能发育出那么多只妖精呀。 没想到是真的。 简植脸上热辣辣的。她看向这个姑娘。 这妖精长得还真是挺漂亮的,肌肤不是一般的白嫩,眼睛不是一般的大,嘴唇不是一般的娇羞粉嫩,牙齿不是一般的整齐啊。再看那衣服,雪白、干净、柔软,像是最好最好的织料。别说是阿黄了,连自己这种秉持“颜值即正义”的富二代都忍不住凑过去蹭蹭。 再看看自己呢,刚才跑得急,布鞋上溅满土,头发也飞得乱哄哄的,汗水蛰得辣眼睛。哦还有,袖子处被荆棘撕了老大一条裂缝。 真不堪啊。 但2020年的富二代本代可不是说退缩就退缩的。简植给自己心里打气。她扬起头,目光冲向那只美得像画的狐狸精: “哦,你就是那只小狐狸啊,我是简植。” 听了她的话,小狐狸眉毛一挑。 “小狐狸?老身我两千多岁了。凭辈分,你得叫我声祖宗吧。” 简植心一抖。 狐狸精眼睛上下看着她,继续道:“哦,我想起来了,黄隐珂说过你。” 简植心又一抖。 不错不错!阿黄还和别人说起过我啊,证明我在他心中位置还算可以,哈利路亚! 狐狸精把话说完:“黄隐珂说过的那个笨了吧唧的凡人小姑娘。” 哈利路亚您再见。 现在有请大脑乐队奏响陈龙生吹过的《小寡妇上坟》。 哦不对,他说过那是《丹凤朝阳》。 神啊,我这时候想这些干啥呢??? 简植咬了咬下嘴唇,慢条斯理地说:“哦,他是这么说过我的啊。” “……他既然和你说过我的话,你应该知道我多少懂点儿医学。您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豁出去了豁出去了豁出去了。 谁料,那狐狸精眼睛一眯,看着简植笑:“你照顾他?你第一次来吧?怎么照顾妖精你知道?怎么用妖气补妖气你了解?” “是你把黄隐珂害苦成这样的。这阵子,它从早到晚学习,不休息。元丹精力都用在了看那几本破书上。我们隐珂千年百年都从来没有这样这样疯癫过。你继续等候在边上,是要把它继续弄死吗?” 完。蛋。 简植心口一疼。 千百条小刀子好像都划拉到内脏里头啦。 这可是说到她的痛处了。她的确不知道怎么照顾妖精,也的确是她那句“状元和状元在一起”害苦了他。 眼前景象像是起了层雾气,她看向床上那只小小的火焰,突然意识道自己拼不过这只千年狐狸精了。 富二代们就算是再张扬、再不羁、再自由,这会儿也多少该识趣的。简植舌尖抵了上颚,磨得一阵疼痛,最终脚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狐狸精女士得意洋洋地看着简植一步步往外走去,隐没在藤蔓之后。瞧见小小的黄鼠狼脸又红又烫,赶紧用白毛巾多蘸了一些水,覆盖在它的额头上。 * 与此同时,向狼窝山后山上奔来的江燃,手里捏着几道符被手心沁出了汗,然而他尚未找寻到目标。 仅仅是晚出来一些,他就没有跟上简植。 日头微微西沉。他知道,正是人气降、妖气升的时候,尤其是春日里妖物即将性情四溢的时刻。 他察觉到从后山深处已经渗出来一缕跟着一缕的热气,心道着“不妙”。 早知道会这样,他怎么可能让简植过来照顾那个无足轻重的小鬼呢? 早知道会这样,他怎么可能不去跟踪一下这只黄鼠狼,弄清楚它的巢穴在哪里呢? 正当他凝眸探寻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缕微弱的响动。 像是女孩子轻轻浅浅的哭泣声,细弱如蛛丝一样,但是却清晰贯入他的耳膜。 是简植?! 简植怎么了?! 他循声走动,绕过几道山梁,又经过几棵老树,忽然在一颗大石头后面看见蹲着哭泣的女生。 “啪嗒啪嗒”。泪水掉落在草叶上。 “简植?!”他看向她的衣服。除了袖口处有些荆棘的撕裂,除了头发有些乱,似乎没发生什么。 他心想,全尾全须的,还好。 简植没有理会他。 江燃在旁边靠着石头坐下来,心里头拧拧地疼。他一手搁在膝盖上,偏头看她滴着泪水的脸。“丫头,你怎么了,你是找不到那小东西吗?” 简植终于开口,深呼吸了一下,面对这人说:“江老师,你有没有一道符,是能够让人……” “把世上妖精全特么给我收了的!” 江燃静静听着她说: “太过分了!” “背着我找别的妖精!” “好嘛,就算是我害他成这样的,但我想来想去,也觉得他活该了!” “他还和那玩意儿说我蠢,什么事儿啊这是!” “我……” 江燃眉毛一挑。 “你说什么,他和别的妖精在一起?” 简植点了点头。 “对吧,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我们狼窝山这地儿,居然能出这么多妖精。” 江燃轻叹一口气。 “简植,你喜欢他吧?” 第41章 江燃的声音像隔了雾气传过来的, 不那么真实。 本来山间空旷,高气压让人耳膜不太适应, 再加上哭了一阵子, 简植的五官感受都像裹在一层棉花里。 她止住泪水,有些怔忪。 “你说什么?” 江燃闭口不言。他下颌线绷得很紧, 但眼睛微微弯着, 带了一点愉悦,就那么悉心瞧着简植的瞳仁。 那可真是干净的瞳仁,然而旁边上眼白上都是血丝, 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的。 江燃看了看天上的飞鸟,感受到山脉那处渗透出来的热气。那还曾是青城山金氏教过他的。他们说, 如果看到树影微曲, 却又没有升火, 那就是由地表活物向上带出的热气。 他轻叹一口气:“如果你觉得没什么,那挺好。比我想象中的情况要好。” “简植,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由那妖物照料另一个妖物, 其实挺好的。” 简植猛得抬脸:“为什么?” 江燃眼睛不去看她, 反而去注视后面一从开得正烈的山花, 那里有一双蝴蝶正在嬉戏:“现在是春天了。春天的动物会发|情。如此之下,那两只小妖……那千年的黄鼠狼会很快恢复起来的。” 简植:“什么?!?!?!?” 她突然站了起来。 江燃没有想到简植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刚才她脸上还都是泪珠,一脸悲痛。现在那股子阴云居然全消散不见了。只见她瞪大了眼睛,胸膛随着剧烈的呼吸一抖一抖,咬紧了牙,道: “那个破狐狸精, 居然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吗哒!那个死黄鼠狼,它要是敢对着那只狐狸精……我!” “江燃,你手上这些符都是干啥的,你给我你给我,我帮你拿。我们特么的,去收了他们啊,沃日!!!” 江燃:????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他想:她怎么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就跟要去逮一对狗男女一样?以前也比较矜持,现在怎么脏话都出来了? 简植:“开什么玩笑啊。” “沃日。我,简植,一个富二代,不会尼玛这么快把心交给别人的。而且我现在还小啊沃日!!!” 简植不管自己有没有说服江燃,也不知道他现在想着什么,更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仅凭直觉办事。直觉就是:她不能放任洞里俩小妖那么做。 她猛得钳住江燃手腕,拽着他往一个方向奔去,后者“嘶”得吃痛叫了一声。 “对不起啊,”她念叨着,“请过私教,会些身手,力气有些大。今天你得帮我。你教我捉妖,我友情做你私教。反正都是一码事儿,你不吃亏。” 江燃:???这能是一码事儿? * 想到发|情,简植满脑子都是赵忠祥老师温柔和蔼慈祥的声音:“春天来了,彩蝶纷飞,野花飘香,正是狗熊交|配的好季节。” 此时,在这满脑子温柔的解说声里,简植满脑子雷劈,满脑子草泥马狂奔,满脑子地震。 她搞不清自己为啥这么慌乱,她刚才也被江燃问乱了。 她想,奇怪啊,明明那就是一对儿妖,一对儿小动物,做些这种事情可能再正常不过了。 犹记得阿黄小时候,她带着他学习养猪技巧,那会儿他俩还不是很熟很熟呢,阿黄不也自然而然地把小爪子抵到她身上,一脸诚恳地说“我要和你交|配”吗? 那会儿,她也没有这么如遭雷劈呢,反复劝说自己这事儿非常OK,不要想污。还用生|殖隔离的知识教育他,期待他也能找一个棒棒的黄鼠狼同类进行繁衍后代。 怎么现在就这么崩溃了。 简植想:说来道去,我就是受不了那个如今纯纯洁洁会对着我笑的小朋友,那个会给我无数水果的小朋友,那个会为了我刻苦学习泰诺公式的小朋友……尼玛,好吧,那个千岁的妖精……我就是受不了那个一脸纯洁的千岁妖精会背着我跟别人做这种污污的事。 我不能让他崩人设!!!这就是我,漂亮的坚持!! …… 江燃被简植拽着跑,原本一脸纯良的初中生,现在终于暴露出20岁的表情,完全不漂亮了,凶蛮发狠,狰狞可怕,辫子甩得像条辫子。 等绕过一个枝条苍劲的老树,他才看到一处崖壁上说大不大小说不小的洞穴。 简植已经彻底在语言上放飞自我。 “淦!走走走走走,进去进去,我们收了丫的,我……” 江燃跟着简植进了洞穴,理清了思路,深吸一口气。他正要劝诫她不要冲动,人妖殊途,再给她科普科普天地人妖之间的不同之时…… 一道纯白的身影,立在他们两个人正前方。 江燃定睛一看:哦,这就是简植所说的,别的妖精。 她长得是很好看,楚楚动人,双眼含羞,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泼下,光亮得似乎能照见人的影子。尤其是她的身段,当真是……非化形千年不能修得的这般妖娆美好。 简植神色一滞。 她扬着下巴道:“你要干嘛?你要出去?你……?” 妖精道:“咳咳,我……” 洞穴深处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滚开!!!!” 简植:????又会说话了?? 江燃:????什么情况??? 手上拿着符纸的简植没再多想,疯狂地往洞穴深处冲。江燃也跟了上去,但是等他跑到一处位置,就好像撞到一处透明屏障一样,被隔绝在外,任凭努力也不得进去。 他喊:“简植,简植,你等下……” 但那姑娘全然没有听到,一卯子劲儿跑得再也看不到了。 江燃旁边那位一袭白衣的长发女妖这会儿扯了扯他的袖子,表情有些尴尬。 “嗨,你好。没用的,他设了结界了。” 江燃:……“怎么回事?” 那狐狸精兀自走到石台边上,从一个小坑里扒拉扒拉,递给身后人一颗水嫩嫩的红果子。她轻声细语道:“是这样的。原本我想照顾他,然而简植来了。我说了几句话,那姑娘就被我气跑了……我之前以为他没有意识,然而却不是这样。” “……他可能对简植强大眷恋吧,要么就是本能的直觉。至于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当他看到简植跑了,忽然勃然大怒,腹中一些隐藏的妖气大为暴走,把我弹出来了,设了这道屏障。” 江燃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女妖:“你不打算想想办法吗?你不生气吗?那个女孩子……我能看出来,你挺不放心她的。” 江燃眉眼低垂,淡淡道:“首先,你也是个千年的妖,千年的妖都搞不定这道屏障,我江某人势必也无能为力。” “其次,简植她把我的符咒都拿走了,具体怎样,选择在她,只得看造化。我再也做不了什么的。” 女妖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人。不知可否要下您的地址呢?我有些事情不得解决,若您允许的话,我还想登门前去叨扰的。” * 简植一入洞穴深处,忽而察觉到这里与方才大不一样。 刚才蔓延无边的钟乳石及石笋,投射着河道的潋滟水光,整体还是优美的、恬静的。而如今,这水光疯狂扭曲、摆动,一闪闪刺得人眼疼。 再走两步,简植便开始无来由觉得脑仁疼,无来由觉得心慌,有一口气往上喘得提不起来,脸发红发烫,脚也软了下去。 ???什么情况? 不是吧,妖力的影响如此强大,自己也跟着……那个什么了吗??? 她双膝一酸,愣在原地,忽然搞不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如果一开始是阻止阿黄和狐狸精搞事……那现在狐狸精也不在这里了。 那如果是为了照顾他……搞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没法照顾他吧? 她心里一怂,伴随着慌乱往后一看,发现江燃这个不靠谱的也没有跟过来…… 简植准备拔腿往后面走,一股大力突然把她一扯,让她猝然斜向前方冲去,穿过舞动的波光,穿过轻摇的藤蔓,而后,天旋地转般,她栽倒在一张铺了兽皮的床上。 有谁抬了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 简植心想:奇怪啊,原本这双眼多么清澈啊,多么干净啊,怎么现在……里面全是翻涌的潮气一样。 “你不是走了么?”他哑着声音道。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已经不是黄鼠狼的样子了,但也不是阿黄的模样。他身长且直,五官如同凿化,每一处都是极其优美的线条起伏。凸起的喉结很是性感,像一处小小山丘。至于肩膀往下…… 简植不敢去看。但能感知到,那小麦色的肌肤下奔涌着鲜活的血流。 腰下,他用另一道兽皮盖着自己。 这是一个非常青涩的、干净的,但是声音和眼神却与干净毫无联系的男人。 在2020年代,她简植也不是一个没见识的人。她也见过很多次刘牧的样子,但她觉得那没什么,那就是一个人,一个异性,一个和她没什么太大区别的人而已。 而如今,她心跳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了,出去过后,她得找人做心脏复苏手术,她得吸氧。 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 “我还小。” 男人伸手一挥,又往藤蔓那边立了一道屏障,把眼神已经失焦了的简植牵绊住。 “我这里有条河。你照照自己的模样。你现在……额角上有颗痣,头发长到腰身,有两颗小虎牙……” 简植忽然一震。 她用不着去照了。 他说的这副模样,她再清楚不过了…… 男人鼻子里轻哼一声,缓缓道:“你现在是21岁的简植,不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黄你要搞事啊!!!!! 作者脸烫。 第42章 简植突然想起最初见到阿黄的样子。 灿烂星空下, 周围山峦起伏如兽的脊背,她在雪夜中伫立, 轻喊:“阿黄, 阿黄。”一道火焰一样的小小躯体,毫无赘肉, 灵巧像篇章里的顿号, 轻快跳跃而来。 又或者是那个捧着鸟窝的孩子。 牵小手给他兔子腿的小少年。 她淡淡的想:心里那个挺小的孩子,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呢?猝不及防地长大了,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拔节速度。 他轻轻搂住她。属于植物一样的清香气息逼真, 不再如同幻梦,滚烫得让简植浑身一哆嗦。 妖精的本能终是强大的, 强大到他们自己都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哪怕他心底有疼惜、有怜意, 但隐约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这毕竟是一个暮色四合的春日。 简植牙齿打颤,轻声念着他给自己取的名字:“黄隐珂。我们现在人类, 我不是妖精, 也不是动物。” 她喘了一口气, 继续道:“兽类可以凭冲动做事, 人类不可以。人类一生一世短暂,只会爱上一个人,只可以给一个人。我们……” 她不知道那只妖精能不能听明白。但马上就说不清楚了。整个洞穴里的气息比之前变得更加粘稠,光影乱颤,气流紊乱交错如同春天一棵风中狂撒絮子的花树,控制不了, 无法控制。 简植用手指紧紧拽住身下的兽皮,指尖忽然一滞,她触到一张又一张,江燃的符咒! !!!! 虽然不知道这些符是干什么用的,但江燃肯定是拿来保护自己的,那二话不说就是上啊!! …… 某只感受到身下这名21岁的成熟女人咬着牙往上一蜷,伸出手来…… “这张画得挺清晰的,可能是清心诀?来来来。” 啪,额头上一道符。 “这张画得挺震撼的,那么可能就是镇你的?来来来。” 啪,又一道。 “这张我也搞不清楚了,红刺呼啦的,来来来来来!!” “贴上去啊贴上去,管它什么鬼,那叫什么青城山金氏出品,必属无敌,贴不了吃亏贴不了上当了喂!” 满脑袋纸条的阿黄,黄隐珂同志,一只千年的老妖,活像被雷劈了一样发了懵,最终虚弱瘫在简植旁边,合上了眼,进入睡眠。 她这才放松神经,浑身一软,歪倒在黄隐珂身边。她看着他的眉眼,唇边尽是笑意。 拒绝归拒绝,但她心下是欢喜的。 阿黄原是喜欢自己的,自己也是颇留恋他的。 虽然某些步骤太快,泥石流一样突破她的节|操底线,但她明白,这个人把自己放在心尖儿上非常重要的位置,比那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还要重要! 她恨不得站起来给自己鼓鼓掌:不错啊简植,很棒棒!二十岁战胜两千岁! 她伸出一只手来,勾勒他的眉毛,小声说:“你再等等。再等等。我不希望我们是因为一个不可抗拒的春日,才做这种事。而是希望有一天……我们彼此成熟,情投意合,有了共同的强大的精神信仰,互相成为不可取代的唯一……才……” 简植看着他流畅的肩线,蜿蜒向下,锁骨是两道性感的隆起,住了嘴。 她忽然身下一软,才发现小腹内的火焰烧得破肠破肚。眼前的烟花只增不减,嘴唇上的干渴皱缩成迷。 !?!?!?!?停下停下停下。 诶诶诶诶???停不下了停不下了??? 简植:我刚才教育他啥呢?? 我能不能撕他两张符咒贴自己脸上? 可是每张符长得都不一样,万一撕掉一张他又暴走了呢? 啊啊啊我怎么停不下来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 傍晚,简植从小洞穴里半跪着爬出来的时候,就想送给自己一句话: “蠢材,打脸了。” 那位是被什么清心诀啊睡眠符啊镇妖符啊安排得老老实实,可是自己,终究难以抵御千年妖精的强悍影响。 上次阿黄差点儿杀了陈龙生,他曾给她讲过自己如何杀小动物:“它们死得很快乐。我会蛊惑它们,让它们被我吸引,最后甘愿奉献性命。” 尼玛啊他今天晕倒前也是用了这蛊惑吗!!!太吓人了啊啊啊!!! 她深吸一口气,见潋滟河床恢复初始平静,钟乳石与石笋安然伫立。 屈下身来,她对着河流照照自己的脸,如今已经是1975年简植的样子了。手指恢复了原主做农活的薄茧,双眼也变成懵懂少女的清澈。 她揉了揉红肿嘴唇,扯了扯凌乱衣服,歇了好一会儿,才又返回洞穴,扯掉某人一脑袋的符咒。镇压虽然正确,但总有结束时分。过会儿他若醒来,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了。 趁那人尚未醒来,简植满脑袋复杂地离开洞穴。 Why WhyWhy我是谁,我来自哪儿,我要去何处,我该未来怎么和阿黄解释?还是说……干脆不要解释??这样以后还能做好朋友?? …… 这事儿要是有个好闺蜜在,她还能说说。可是在这个年代,她全然没有。 唯一最了解她的江燃吧……还是个男的。 而且江燃也没有站在洞穴门口等他,那狐狸精也不在,他们到底去哪了? 简植不由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故事,书生与妖缠绵一晚,不知今夕何夕。书生始乱终弃,决定离了妖去。妖在他背后得意地笑。等书生重回以前生活的世界,才发现村里的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家中父母早过世多年,很少有人再记得几十年前一夜失踪的书生…… 简植望着远方震了一震:难道江燃都死翘化成灰被风吹走啦? 然而,下了山,村庄和以前一模一样,在村口打水的人她都认识,还遇见了陈龙生,问她今天为什么来到学校又跑了。 走到家里,胡圆看见她,道:“你去把那堆柴火劈了吧,哦对,刚江燃来过了。” 简植正要拿起斧头:…………“嗯??” 胡圆:“他在这里坐了会儿,看你一直没有回来,就跟我说起你学习的事儿了。说你进步了好几个名次,最近学习很是辛苦,让我给你煮糯米粥,拔拔寒气。” 简植听着听着,刚开始还心态正常,直到“煮糯米粥”……她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僵尸电影,糯米通常是用来拔妖毒的。 她一斧子差点砸到自己脚背上。 * 然而,阿黄从此就在学堂“消失”了。 妖精本身拥有强于别人的自尊心。在他最后的记忆中,都把小女朋友扯上炕了,结果又被贴了符,无异于毁灭性打击。 故而,传说中的历史罕见天才,居然在写就一张大学生也许都读不懂的试卷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在教室。 校长惜才,走了几公里的山路,到了鸽子岭生产大队,问他们那个成天起早贪黑来上学的小学生去哪了,鸽子岭的人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唯有那密密茬茬的试卷留在公告栏上供人瞻仰,证实一切都不是幻梦。 陈龙生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每次问简植:“你那小朋友呢?到底咋回事儿啊?”简植都一脸复杂地摇摇头。 她在第二天就去后山的,但无论是那次,又或者是未来的每次,只要走到洞穴里,都会被一道透明屏障拦住,说什么喊什么,里面都不回应。她没脸和江燃说发生过什么,只能自己想办法。她学着以前不知道看过的什么电视剧里的桥段,用手指血附在屏障上又或者是念心经,都毫无用处。 后来,有一次,她卯着劲儿来了个冲刺狂奔,对里面大声喊:“不让我进去的话,我可就撞死在这儿啦。” 然后,就像撞到弹簧一样,她被“啵”一声弹到半空中,又能够准确无误地跌落在一个松软的草垫上。 那一方小小草垫儿,仿佛就像是其主人计算好了简植的身高体重以及弹力,画出了抛物线,特地给放在准确的着陆点上的。 千年妖精雄厚的法力和脑力,不是说比就能比得过的。 江燃其实知晓大部分情况,但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那么不在意,他仍旧每天课间和中午给简植补课,一边给她灌浓醇鸡汤:“对你这辈子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高考,还有马上要到来的中考。你不要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就可以懈怠了。” 有一天放学后,江燃看到简植望着小学部,神情失落,淡淡给她提了句: “那小妖吗,的确不能来上学的。咱这里,哪个年级能教得了他?他全会。还有,估计也变了样子了吧,不是那个小毛头了。” 日子飞快流转,春天的花谢去带来夏天的热度,农田里庄稼长得比少年拔节还猛,郑思思和简三峰结了婚,简瑛刻苦学习医学知识,在江燃的安排下参加了市里的实习医师考试,正式迈出简家走出大山的第一步。 马上就是中考。 考试前夕,陈龙生不忘损一损简植:“倒第一,上次你期中考试倒第十,这回进步一点,来一个倒二十?” 简植一jio踩在他桌下的枨子上:“鹅几,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以前考得差全是装的,这回嘛,我可是能拿全县第一的哟。” 陈龙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出发的那一天,全班是被江燃带队到县初中参加考试的,他们坐在一辆敞车上,摇摇晃晃穿过县道。简植望着附近的山路,胸腔中无来由的欣慰与伤感。 这是她改写自身命运,非常重要的一天了。 简植用胳膊杵了杵边上的文艺委员:“带大家唱首歌吧。” 文艺委员叫印姗姗,她挠挠头:“我今天嗓子哑了。你呢,简植?你嗓子亮,你唱首吧。”在她印象中,很久以前的简植不爱说话不爱唱,但是到了现在,她性格活泼,能脚踩王选进,做陈龙生干爹,已经可以担当重任了。 简植一时想不出来要唱什么。原主本身就不爱唱,自己也不太会这个年代的。思索半天,她决定教大家一首不多不少正是二十年后的新歌。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 当大家都在张韶涵的音乐中吼起高潮的时候,简植在远方山道上看到一个模糊的影。 但是,他马上被车甩在后面,没法让她看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简植:你有本事开门呀你别装不在家。 黄大爷:你不是给自己立牌坊立得挺好嘛? 第43章 颁布成绩的前夕, 陈龙生完成他作为鹅几的职责,打着安慰简植的名义, 特地来找过一次她家。 他接受简家人招待, 拿着搪瓷缸喝水,在汽灯下欠欠儿地讲:“没关系, 咱就算考不好, 肯定也能上高中的。我爹说咱这边宣传地非常好,除了地主、反、富、右,但凡是能上高中、可以上高中的, 都必须去上高中。” 简大梁当时道了不少谢:“龙生啊,你以前经常欺负简植, 但现在你变好了, 是个非常不错的后生。等你俩以后如果有可能去县高中念书, 你一定得记着多帮衬帮衬我们。等出去后你才会明白,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才更容易拧成团, 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陈龙生点了点头。 但简植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她正拿着一只笔和本子算账, 计算自己此行如果能出去, 需要花多少钱。 她在过去的半年里由于体弱,没怎么帮家里挣工分,可以说家里会比较缺钱缺粮。一开始有阿黄帮衬着家人,但这会儿他“失踪”掉了,只能重新打算,从长计议。 她不由想起这就是前世父亲经常和她说的:如果没有风险意识, 那么风险迟早找上门。 夏季的夜晚,微风沉醉。等简植和陈龙生一起出了门,她悄悄在男生耳边说了句:“你有黑市的路子没?” 陈龙生吓了一大跳:“你想什么呢?黑市?我爹可是大队长,我敢有这个路子吗?” 简植抚抚下巴:“我以为你认识人多,消息活泛,知道一两条这样的消息。如果你有的话,就告诉我,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连累不到你。” 陈龙生拍拍她的肩膀:“看不出啊间谍,自己知道考得砸,不能在学习上有出路了,所以打算从商么是不?我劝劝你啊,这条道路你别走。” 简植叹了口气。 她打的是狼窝村特产的注意。 县城里的人,很多是从村里出来的,他们以前吃惯了“闲食”,就是那种农闲时分人们会做的饼子。 然而,到了县城以后,务工的人总是胡乱糊口,又或者是吃单位的食堂,他们难以吃到家乡的美味。 简植曾经听郑真真抱怨,去了镇纺织厂,没有闲食吃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故而,简植很想多做一些闲食,拿到县城的黑市上去卖,这应该会有不错的销路。等换了钱来,自己这生活费和学费也便有了着落了。 江燃虽然也有钱,但简植不打算在这事儿上麻烦江燃半分。他最近正在操作调去县城做教师,在手续上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家里也对他反复调来调去的要求不理解。 她想,如果陈龙生不打算帮自己,她得再找找别的门路。 …… 随着发榜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人都越来越紧张,反倒是简植没有什么情绪。她只是会时常站在房顶上,眺望着远山的位置,很希望那里能过来一只小巧的影子。 我快走了啊,阿黄。 * 发榜的那天,简植睡了个大懒觉。拜陈龙生所赐,她爹认为她会考砸,她娘认为她会崩溃,所以谁都没叫醒她。猪草让简友来割好了,早早地丢进了猪圈。桌子上放着大家吃剩的棒子面窝头和红薯稀饭。 简植揉着眼睛吃饭,还瞧见旁边有个字条:“多吃点儿,也别想什么榜的事儿了,到了高中再好好念书。天天向上!”是简大梁的笔迹。 吃完了饭,简植就听到村口传来的鞭炮声了。 一般来说,除非是红白事,又或者过年,否则没人会在村口放炮。她侧耳听了阵,这鞭炮放得比简三峰娶媳妇还多,还响亮,噼里啪啦挺闹心的。 刷完碗,走出厨房,来到小院,只见干净的天空尽头多出不少爆竹留下的烟雾。 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简植对着镜子照了照,抹把脸,终于听到来自狼窝生产大队陈大队长的呼唤:“出榜了!出榜了!咱们狼窝生产大队,出了个状元哎!” 然后是他儿子陈龙生窜出来的声音,粗犷有力,盖过鞭炮:“爹,我吗?” 人群哈哈大笑。 他爹吼了他一句:“你做梦啊!是人家简植啊!简家的简植!!!” 简植走出门外,看到的就是陈龙生一脸遭雷劈的模样。 她掩着嘴笑了下:“那个,大队长,还这么兴师动众的呢。不过是一个中考。” 陈大队长:“不兴师动众怎么行?这可是咱狼窝生产大队第一个状元,全县的状元!简植,你这可给我们大大增光了啊!了不得啊了不得!” 陈龙生反应不过来,他抓着简植的袖子说。“不是,什么???你上次期中考试还倒数第十啊,怎么就进步这么快了?你咋考的?” 简植莞尔,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之前瞎考的,这回才是好好考的。” 陈龙生:!!!!居然是真的!!! 陈龙生疯了,陈龙生他爹喜坏了,一整个村都轰动了。 除了陈大队长的放炮敲锣打鼓之外,还有人站在房顶上当喇叭喊话这个消息,田亘巷陌传得一清二楚,从狼窝山到鸣山到磨山都知晓了。 他们这个犄角旮旯的穷地方,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居然出了个女状元! 简大梁听见下面喊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哩。他扯上媳妇胡圆,朝着山下奔,只看到女儿脖子上扣了个大红花,站在村口井边的广场上。那原本是晒粮食用的,偶尔会让大队长站在那儿讲几句话。现在,那里搭了个台子,简植正被众星拱月一样站在台子正中央。 简植垂头看了下这大如狗头的红花,有点儿尴尬。 队长说:“状元!我们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今天我和生产大队要求,决定特别给你一个奖励,只要大队能满足你的,我们一定会给你!” 说罢,便把一张纸交到她手上:“你把这个奖励的要求写在上面,慢慢想,不着急!” 简植挠了挠头:“我真随便写了?” 队长笑:“你看你这二妮子,随便写吧!” 当时,简大梁和胡圆互相对望。全生产大队的人也互相对望。随便写个愿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在这朴素的山区,难得出一个状元,居然就能有这个奖励了。 那姑娘可能会要一头猪养?可能会要钱?可能会要几斤粮食? 然而,等简植写完了,交到陈大队长手里,大家都发现大队长表情呆滞半分——完了完了完了,简家二妮子肯定写了生产大队难以满足的事情吧。 然而陈大队长咳了咳,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这简植的愿望吧,挺好满足的,大家听好了。” “吃野味是不对的,会伤害身体的。我嫂子就因为吃野味感染过寄生虫。我,简植,1975年县中考状元,呼吁大家拒吃野味,远离山上众生!” 全村人:????什么鬼??? * 简家人挺不理解简植为啥这么做。但她心里很有谱。 她,白富美简植,来这个世界,就是由于有人吃野味害死的。 她总和江燃认为这事不是巧合,而是上天给予她的使命。 也许,这使命就是尽早改变规则,让大家不要吃野味,让华夏免于后面一次又一次的灾祸。让那些原本应该好好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让2003和2020的春夏山花烂漫,所有人都不曾哀婉那一场场原本不该发生的疾病。 如果她简植会有权力,那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大家不要再吃野味,早早地让这部分的法律法规完善起来,早早让大家明白吃野味是大错特错的决定。 故而,当大队长说出“满足她一个愿望”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此生此时最迫切的最强大的愿望…… 先及早做起,让偏僻的狼窝山先成为遵守规则的先锋! 陈大队长不知道简植的内心戏,他当时就泪流满面了。简植,多么好的一个孩子,仅因为自己家人感染过寄生虫,就想着保护全大队的人!这是多么崇高的精神,多么无私的精神!活该她当状元啊! 再瞧瞧自己的儿子,真是看着就想给一脚啊!他要什么时候说出这么有水平的愿望,自己可真得对着老陈家的祖坟磕头了啊! 想到这里,陈大队长更是找到公社,给简植家多批了十斤粮,作为他家培育出这么优秀人才的鼓励!还悄悄告诉他们,年底的五好家庭,他家板上钉钉了! 在学生们开学前的日子里,整个狼窝村终于挂满了由简植状元书写的口号,一条条迎风摆动: “今天吃了蛇,明天没法活” “贪鲜吃野鸡,中毒命归西” “你敢上山打野兔,兔兔让你住坟墓” …… 还有一条挂在距离狼窝山最近的位置,所有人上山都能看到,是状元女士认为的最重要最为真挚的: “黄鼠狼肉不好吃,又酸又苦人人知”。 简植仰着脖子看着那长长的随风烈烈作响的标语,心想:这样,就算他化了原形不小心被人撞见了,也估计不会让人给打死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日常打广告,作收+预收点一点,啾啾啾。 * 阿黄下次出场会很快的,哈哈哈。 第44章 与狼窝山那一片村镇的地广人稀相比, 县城风景秀丽,人口众多。县城中学则是全县学生人数最多的学校, 课间操场人声鼎沸, 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 那一瞬间,简植拥有一丝重返现代社会的错觉。 她站在学校走廊往下看去, 只见学校靠西处是一座小山头, 日头正从山那边缓缓向上爬,学校靠东则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在日光下泛着金灿灿的白沫, 一道碑伫立岸边,上书韩信曾在此带兵作战的经历。 县城, 终究是与狼窝山不一样的。如今姐姐走了出来, 自己也出来, 她一定也会带着父母也离开那个小小的山村。 简植将目光划来划去,最终投向不远处的校门口。 那里, 红色的条幅迎风招展, 上书“欢迎县中考状元简植入学”。 县中学多少需要一些装点门面的东西, 他们总会骄傲于年年的县状元都来此念书, 所以,这个条幅早在简植还没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悬挂上了。 简植看着那个条幅,没有什么情绪。毕竟自己都20多了,用学过的知识和一群小屁孩争状元,实在没什么太过骄傲的。而且新任教导主任江燃也反复强调:“我们的最终目标是1977年全市高考状元, 这非常非常难,比县中考状元难了不止一个台阶。” 简植虽然有底子,但也认同江燃的看法。 新任教导主任正站在简植的旁边,他抱了一摞资料,跟她约下次的补习时间。简植摇了摇手,示意他跟她一起听一下,路过的人正在说什么。 那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生,长得齐齐整整的,跟旁边女生说:“听说了吗?状元以前倒数第一。” 另一位是个干干净净的女生,眼睛很圆,非常惊奇地说:“诶???倒数第一也能当状元?” 男生窃窃私语,然而这窃窃私语的声音没压得足够低,足以让江燃和简植都听到了:“对啊,当过倒数第一,拼了血命才当上状元的,估计长得很丑。” 江燃:…… 看了一眼简植,自己没有动声色。 简植忽而嘴角一弯,走上前去,一脚怼在墙上,拦住那两个悄悄说话的。 她揪着自己的脸,左右晃来晃去:“你看我丑不丑?我拼了血命杀上来的,我丑不丑?” 那两个同学万万没想到被他们嘀咕的状元就在跟前,跟见了鬼一样的绕道跑掉了。 简植哈哈大笑。 江燃皱眉道:“你至于这么高调吗?不太好。” 简植扯着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对他讲:“江老师。我就算不高调,也没法低调了。你瞧,我这黑历史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 江燃:……什么是黑历史?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很快想通这个新鲜名词的含义。 他点点头道:“是的,你原先考过倒数第一,虽然期中考试进步了一些,但是中考能考上状元,一定会有很多人盯着你。” 简植道:“对,我这叫自带话题流量。” 江燃点点头道:“对,你这个自带……话题的话,多少小心点吧。起码咱俩不能像在初中那会儿那样,我成天叫着你补课。否则,一定会出问题。” 简植称是。 临走前,江燃拽住她的胳膊:“你那姓黄的妖精,后来就不联系你了?” 简植眸色一暗:“别和我提他了。那个傻子,以为我把他给拒绝了,天天在洞口弄个结界。这辈子就这样吧……” 江燃若有所思地看着简植的表情,微微一笑:“哦。你把他拒绝了啊。” 简植不想多说了。 江燃挥挥手让她抱着参考资料离开办公室。 * 匆匆忙忙的一整天结束了,简植回到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是个大教室,二三十号人在这里打地铺睡觉。 这便是七十年代县级中学的常见场景。 在这物资紧张、条件不充分的年代,教室充当宿舍。每当下了晚自习,大家就要把桌子椅子推一边,不同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宿舍”去睡觉。大约每十二三人住一屋。 简植带着铺盖卷去了高一三班的教室,正巧同学给她指了靠墙的位置:“喏,状元,你睡这里吧。” 其实墙边的位置还好。简植喜欢睡觉有边界的感觉,在前辈子,她还因为这个原因,买了一张苏式雕花架子床,让整个身体都倚靠在栏杆上。 于是,她道了声谢,就把铺盖铺了过去。 入夜时分,月光如水。她听见有人小声聊天,有的问对方是来自哪个村的,有人问想不想家的,还有人讨论着那个新来的、帅的不像话的江燃。 简植心道可真是不能和江燃常来往了,否则一准儿被人盯上传了闲话。 生活委员打着手电在走廊晃来晃去,听到这边教室还有人在说话,立马对着窗户里头厉喝:“快睡觉了!” 这大通铺才恢复了宁静。 然而,过了不久,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原是有人磨牙,又有人说梦话。翻身的、挠头的,好似一出交响乐。 简植睁开眼睛,叹着气。旁边凑过来一个女生:“睡不着了?” 她仔细一看,是狼窝山的老同学,文艺委员印姗姗。 简植对她印象还可以。印姗姗长得很漂亮,所以担当了初中班上的文艺委员。简植回她道:“太吵。我从来没睡过这么吵的屋子。而且地面太凉,我怕得老寒腿。” 印姗姗浅浅一笑:“那也没办法,熬了三年了,以后就好了。” 然后,她轻叹道:“与其担心得不得老寒腿,不如担心能不能吃得饱。” 简植忽然听她这么一说,总觉得话里有话。 他们从远处狼窝山这样过来的人,都是一次性带好一周的干粮,一天三顿热了吃。有的人会带的刚刚好,也有些人会因为家里拮据,带的不太够。但简植家因为简植考上了状元,被公社奖励了粮食,并不缺这些干粮。 印姗姗为何这么说呢? 她轻轻披了一身衣服,去墙角处找自己的行李袋子,一摸,顿时一身冷汗:她的干粮真不见了! 她手头也没什么钱,如今也没了干粮,那么……就要饿一星期的肚子了。 她思绪复杂,望向一整个宿舍的同学。印姗姗肯定知道内情,才这么提醒自己。但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到底是谁做的。 同时,在这个时候,她把事儿告诉老师也没用。那个偷她粮食的,肯定早把她的粮食丢掉了。 都是高中生了,自然比初中小朋友更贼,比王选进往饭里倒沙子的做法更下作。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但当前要紧的事项,是想个办法解决一周的饭。 …… 简植穿上衣服,蹑手蹑脚起了身。小声嘟哝道:“遇到事情不要慌,不要慌,先做个思维导图看一看。” 她路过一个个同学,走到门外,爬到一棵树上,拿着纸笔做思维导图。 做思维导图是前世的父亲教过她的。父亲说,多复杂的商业难题,都可以通过思维导图去做梳理,寻找每一种解决的途径。 她勾勾画画。 思路一:江燃。 好处是:他肯定是个好粮仓。 坏处是:已经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了。她白天和江燃讨论过这件事儿了,他俩如今得低调了。否则,有人肯定会说——那个狼窝山最丑第一女村姑和狼窝山最帅男教师搞一起了,石锤无数个。 简植在思路一上打了个叉。 思路二:回家。 好处是:家里很快会做好粮食给她。 坏处是:今天才是开学第一天,她这么快就回家去了,爹娘心疼不说,那个偷粮食的也会得意。最关键的是——她没有车。她没有她前世的跑车轿车小汽车,只能蹭陈龙生他爹朋友的车,而这车只有周六才会到达。 简植把思维导图撕巴撕巴,准备跳下树去。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树下传来响动。 有两个人由远而近地走来。 简植把自己身子躲了躲,藏在一大块枝桠后面,听着下面首先传出男生的声音来: “黑市嘛,我打听到了。就在影院胡同靠北那儿,有一条小道……小道往里……” 简植心里一动。 她早在暑假,就想过黑市的主义了。 如今是计划经济年代,人们不能自由买卖,如果有做生意的,就会被定义为投机倒把。而每个热闹的地区,尤其是镇上县城上,都势必会有这样的黑市,供人们去做不得已的交易。 简植曾经想过拿闲食去黑市上卖,但是被陈龙生否决了。 谁想,天无绝人之路啊,在这个时候,在这棵树上,她居然能打听到黑市的消息! 她竖着耳朵听这男生讲黑市的位置,边听边记,意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他讲着讲着,声音忽然变得更小了,更让人听不清了。 她心里着急,而跟他说话的那个人是个女生,也抱怨他讲的声音太小了。 那男生解释:“因为咱这话可不能让人偷听到啊,万一有人路过了,听见了,别有用心地告诉老师,咱们不就完了?” 听到这句,简植一跃跳下树来,正巧落在两人面前,吓得一男一女惊了一跳。 站在他们面前,简植才认出来,这就是今天白天,在走廊里说“状元很丑”的那一对儿。 男生俨然被吓坏了。他讲:“状元你都听见什么了,你别乱说啊,我什么都没说。” 那女生也紧张得声音哆嗦:“我知道你是状元,白天我俩也得罪了你,但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咳咳……” 简植一笑,伸出左手右手拍向两个人的肩膀,道:“害,不是,去黑市,带我一个。” 两位同学:???……这届的状元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 凌晨四点,一男一女出现在黑市门口。 张黑桥和李念念都轻装上阵,带着粮票,是过来买东西的。他们一起把目光投向气喘吁吁从远处如约而至的同学—— 只见她扛了个铺盖卷。 ?!?!?!?什么?对对对,铺盖卷。枕头被子褥子,全套。 张黑桥同学口吃了:“你你你,状元,你把这玩意儿卖了,睡哪?” 状元同学望了望渺茫的星空,想着自己的处境,叹着气道: “我真傻,真的……” “我本来可以睡兽皮大炕,吃山珍海味,只要我挥挥手,全世界的棉花都滚过来给我当被子,全球的鸡都过来跳进我的怀里下蛋,猫山王榴莲吃到饱。” 简植泪光盈盈:“我就是自找的!我活该卖铺卷。走走走。” 张黑桥和李念念:????这届状元为什么如此让人吃惊啊。 第45章 那两位同学进到黑市就和简植分开了。他们不好意思提醒简植, 这黑市虽然卖东西的人多,但大家也不是傻的, 那一坨铺盖卷, 能卖掉的概率较低。 简植一脸倔强地站在黑市一角,伫立成寂静落寞的风景。 她想起前世富商父亲以前跟她说的创业经历:拮据的时候, 一分钱也是钱。 那会儿她大手大脚, 怎么可能体会这样的辛酸。 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后,之前就算再苦再累, 也有某小只做她的神助攻…… 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站在简植旁边的是个卖豆腐的老大哥。这人长得又黑又瘦, 把袖子撸到肩膀上, 露出干练的线条。 麻利地给顾客切豆腐时, 这老大哥对简植投以同情目光,道:“你这孩子咋回事哩?咋就落得这个地步哩?听叔一句话, 回去吧。你就算把这玩意儿丢在这儿, 都没有人过来捡!” 简植叹了口气, 幽幽道:“老大哥, 我要是卖不掉这个,连早饭都没得吃。” 老大哥感叹着太可怜了。他也是有弟弟妹妹的,哪个沦落到跑到黑市卖铺盖卷的地步了?心下一疼,给简植盛了一小碗豆腐脑。简植千恩万谢地接受了,有口吃的就得吃,否则饿晕了没人抬可咋整, 这可不是人人都认识她的狼窝生产大队。 简植边吃豆腐脑边盘算接下来的做法。这卖掉铺盖卷的概率自然是微乎其微,如果真的卖不掉的话,她就抱着它回学校,等下午放学,她还过来卖。 这事儿有一处不妥:等到时候,全校都知道她扛着个铺盖卷走来走去。 是有些丢人。 不过,颇有见识的状元女同学自言自语:“我,尝过两次死亡的味道,还跟妖精有着某种奇怪的过往,那经历这点事情算什么?” 这么一说完,恨不得又给自己鼓鼓掌了。 天边的鱼肚白慢慢叠加涂抹,人来人往,简植摊位安静如初。 直到晨色更加清晰,晨风温度卷着地表的热扑人头面,张黑桥跟李念念走了过来,跟简植道别,说先回去上课了。 正当简植也抱起铺盖卷准备溜走时,她的视线忽然锁定一位窈窕女士。 那人身穿黑裙,有品位;带着口罩,有尊严;走路婀娜,有气质。这么独特的人,不买她的铺盖卷,那谁能买呢? 简植嚷嚷出今天在这个黑市上的第一句招徕:“卖铺盖卷了喂……” 附近的三两摊主,包括卖豆腐的老大哥:“哈哈哈哈哈哈。” 谁料,那位窈窕淑女还当真走到简植的摊位上了,她盯着地上的东西仔细看。 简直瞧见她那口罩上方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睛,扑闪扑闪,心道长得可真像狼窝那只狐狸精啊,很讨厌。 不过……讨厌归讨厌,她得把铺盖卷卖掉。 她甜甜道:“这位亲,我的铺盖卷,干干净净,采用狼窝山老粗布织成,柔软温和又亲肤。” 那客人把眼睛弯了弯,口罩后面的嘴巴说话:“哦……这么好啊,你继续说说,我看看还有什么优点。” 简植:???!!!居然有戏。 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词语,疯狂搜索在某宝上刷到过的文案,迅速憋出来一嘟噜话: “亲,你可以上手摸摸,这完美的料子,这顶级的触感,这妈妈的味道。在这样的铺盖卷上睡觉,让你一梦回故乡!” 那女士一边听一边摸,眼睛越来越弯了。 “好好好,我买你的铺盖卷。” 简植:???就这么快?我真的卖掉了? 那女士又道:“不过……你打算卖多少钱?” 简植突然一愣。 她也不知道这铺盖卷应该卖多少钱,按照刚才旁边那些人说的,这东西丢到大马路上可能都没人捡… 但是,她怎么都得报个价呀。 她隐约记得简大梁卖猪100元,那么差不多这个分量不小的铺盖卷,得有个……10元? 这是黑市,这顾客肯定要和自己砍价的,没准一上来就对半砍。 故而,她想了想,道:“20吧。”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旁边的摊主老大哥惊呆了,他那正在给旁人切豆腐的刀子,差点划劈叉了。 什么!!?这小姑娘的破铺盖卷,开口就要20??? 10块钱就能买到整整80斤大米了,这20能买160斤的,疯了啊! 带口罩的女人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老大哥走过来,推推简植,在她耳旁小声道:“你这妮子咋想的,差不多得了,也不能这么宰人家。” 然而,那个戴口罩的女人咬咬牙道:“20?我倒是可以接受,只不过钱没带够……我去找熟人借借。” 老大哥:????真的假的? 简植:诶诶诶,不不不,肯定是假的,她肯定是借机溜走。 她在后面追着喊:“就这样吧就这样,你不用借了,10元,10元!” 女人挥了挥手往远处走去:“就20,你就卖20,没问题。” 卖豆腐的老大哥:…… 她道:“诶你别跑啊,哪有你这样逼着我加价的,你回来!十十十十十……” * 那女士刚一走远,简植的心还在蒙圈中转弯弯,突然听见从黑市不远地方传来的剧烈声响。 呐喊声阵阵,人群飞快跑动,如同身后洪水欲来。 卖豆腐的老大哥抄起纱布把豆腐一盖,将草帽利落地扣到脑袋上,使劲儿一拍简植肩膀:“你这妮子还愣着干什么,跑啊!抓人的来了!” 说罢,推着车向远处跑去。 简植首先想到的是城管要来。在她有限的记忆里,2019年对占道经营管控极严,不过大不了也就是被抄摊了,然而,原主的记忆立刻赶上提醒自己,此时如果被抓的话,可远远不止这样简单,最坏的可能是,她有可能还被开除学籍,连高中都上不得。 简植一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当下决定丢掉铺盖卷跑路。然而跑了两步,她又折回来了: 开学前夕,胡圆在这些被褥上绣了名字,是因为这年头的被子褥子都长得差不多,娘担心她和别人的搞混了。如果抓人的拿到这些被褥,肯定会摸索到简植的学校,毕竟很少有人叫这个名字。 她叹息着蹲下身抱起沉重的铺盖卷,心道今天真是失策。等站起身来,她才发现一个问题,哪怕就耽搁了这么几秒,黑市上的其他人已经跑得差不多,而速度差别人很多的自己,俨然成为被抓的众矢之的。 拔着腿向不远处巷子奔去时,已经有人追到她身后,大声厉喝道:“前面那人干什么的,给我停下!举起手来!!” 简植一哆嗦。 得,停下来吧。 !!! 江燃对不起!高考状元交给你!我去把牢底坐穿,此生我尽力了!!! 她皱着眉头缓缓举起一只手——突然有谁来到他身旁,伸手把那只手握在掌心。 ??? 那只手干燥、温热,手指穿插带来细腻的熟悉的摩擦。他提起简植来就向更远的地方跑去。简植来不及看这是谁,但也知道这是谁。只是他那一声轻哼的耻笑,让她有些许的陌生感。 奔跑的速度如风,猝不及防的意识虚飘,周围场景如走马灯一样切换,眼前星子弥漫成星河,耳畔嗡鸣如同烟花炸响。 等最终停下来时,简植静静站立,又见星河与烟花散去,面前虚雾散开,他露出清澈的湿漉漉的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像风儿吹过小树林。 小巷空无一人。 他靠墙站着,侧脸看她,“那个,我来买你的铺盖卷。”他说,“多少钱?” 简植:…… 他仿佛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刚才拉着她跑,也是挺正常的那种。 他见简植沉默,又细细回忆了一下:“你刚才说卖多少钱来着?20?我手头只有10块,还有一些粮票。这会儿黑市散了,我一时半会儿借不来。” 他将一兜子东西送到她手上:“嫌少吗?我这一兜子东西给你,你拿去,够不够了?” 简植瞧了一眼兜子,隐约看到一些小红薯块子。 点点头。 “够够够。” 他先是轻轻笑,然后颤抖地笑起来。俊朗的眉眼像是被山风吹了又吹,明亮的阳光穿透云层。他拍拍简植的肩膀:“成吧,快去上学吧。” 简植本想和他说什么,但他突然一扭身,迅速消失不见。 “喂喂喂,你跑哪了??我们好像有些事情没说清楚吧??你给我回来!!!” * “阿胡,我们走吧。” 他化了原型,坐在一棵树的梢上,甩着尾巴和旁边的一只小狐狸微微笑道。 那黑色毛皮的小狐狸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妩媚如刚才集市上那个要去买铺盖卷的女人。她声音充满疑惑:“走?这就走啦?你昨晚搞了一夜的水果,不给她。又卖了几十块钱,不给她,现在用10块钱和破红薯块子就打发她了?” 黄鼠狼摘下一片绿色的叶子,衔在唇畔吹了声细细的哨,惊起不远处树梢上一群黑色喜鹊。 淡淡道:“阿胡,千年的狐狸精,总应该能想得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 小狐狸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喔,我知道了……你以前太宠她啦。太宠的话,就容易被惯坏的。今天看她那么惨,你突然觉得,现在得一点点儿来。” 黄鼠狼点了点头,瞳孔缩紧。“你也听见她在黑市门口说什么了,什么全世界的棉花,满世界的榴莲,呵呵,她以为爬上我的兽皮大炕有那么简单啦?” 捏紧拳头。 “她还要挂着横幅让全校人认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还跑去找江燃,别以为我不了解。气死我了。今天就给她这破红薯吧,下次再气我,她就去吃喂鸡的糠吧!!!” 阿胡:???你确定要这么虐待她??幸好我不打算跟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这个黑历史我假装没看到啊啊啊啊啊。 作者:别啊?你糠呢?她倒是想吃吃糠呢?糠是什么? 黄大爷:作者你闭嘴!!! 第46章 等到早自习开始了, 简植才抵达教室,趁着老师低头, 她悄悄从包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绿豆煎饼, 裹着一个煮鸡蛋,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阿黄给她的钱着实很多, 买些鸡蛋吃还是绰绰有余的。 教室后排的人看见她, 都纷纷侧目。一个是因为简植来得晚,二来是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拮据,即便是县城里的人, 也都不太能随随便便吃上鸡蛋,那鸡蛋可是要换钱的。状元女士吃得香气四溢, 惹得他们就算吃饱了早饭, 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简植看到有同学投来刺眼的目光, 然而毫不在意。 第三节 课间,简植去卫生间, 印姗姗悄悄溜上来, 扯着她往别处走。她看到四面八方没人, 才问道:“你昨天还在吃干粮, 今天从哪弄到的鸡蛋?” 简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怎么……又有人说什么了,让你听到了?” 印姗姗说:“嗯……有人说……说……” 简植:“说什么??” 印姗姗:“你昨天的粮食被偷了,气得一大清早抱着铺盖卷走了,肯定是找江燃去了!江燃给你买了鸡蛋!” 简植:!!!!“噗。” 她笑了起来,觉得这帮子学生可真逗。来这边不好好上学,搬弄是非的本领可是一顶一的好。简植拍了拍印姗姗的肩膀:“谢谢你为我报信儿, 别为我担心了,别理他们就是了。” 印姗姗犹豫道:“简植,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得注意安全啊。” 简植目送印姗姗溜走,对她产生更多好感。她虽然以前和印姗姗不熟,但是来到这里后,能够接到这姑娘三番五次的提醒,虽然有些事情不肯说全,但是从道义上已经足够。 只是那句“注意安全啊”让简植不得不深思,这肯定不是那种最简单的“注意安全”,背后一定还会有些别的什么。 中午,简植又要去自己墙角处的行李袋子找吃的东西。她想,昨天自己的干粮被偷了一次,那贼总应该消停消停,不至于这么密集作案吧。 谁想到,她一摸进去,发现袋子里面是空的。 她对着袋子冷冷笑,这个贼,不仅狂妄,而且还蠢。 简植又在中午溜出去买了新的食物,回来路上碰见陈龙生和一堆男生踢球。她叫了陈龙生出来,简单和他讲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然而避而不谈自己去黑市卖铺盖卷,只是说午饭总是被人偷。 陈龙生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以前也欺负过简植,现在……她这是打算要他为自己报仇吗? 简植很直白:“对的,就是这样。” 陈龙生想了想,突然笑嘻嘻:“哟哟哟,说到这里,我也想问问,江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就跟着咱们从磨山跑到县城中学了?他对于你来说算什么?” 简植看着这男生的样儿,用手拍了下他后脑勺:“江燃,老师,红烛燃烧自己,蚕吐丝奉献生命,还能是什么?” * 下午,一到课间,简植就跑到江燃的教务处了。她跑得热热闹闹,张扬无比,又是惹了一堆人看。 推开办公室的屋子,江老师已经把她方才的动作尽收眼底,挑起一根眉毛道:“你怎么回事?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如今需要减少见面次数。” 简植叹了口气:“不需要了。我已经被盯上了。与其别别扭扭的减少见面,还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来了。这样,龌龊的人自会加速他们的盘算,我就能把事情处理得快一些。不然太拖着了。” 江燃:“?你遇到了什么?需要处理什么?” 简植抿唇一想,忽然心底有了个主意。她道:“江老师,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频繁的见面,比往日还要更频繁。你也多去我们班门口晃晃。” 江燃:……“好的。” 虽然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简植很有主意,而且靠谱。她这么安排,是不会让自己受到什么影响的。 等下了晚自习,简植晃到江燃教务处门口,果然见到里面亮着灯火。高大的男人双腿交叉,慵懒地靠在座椅后背读书,成为一处还算赏心悦目的风景。 简植忍不住发笑,他还真是个红颜祸水,之前沾得姐姐被全村传谣,现在又让自己被人嫉妒被人盯。 江燃注视到门口的动静:“你怎么又来了?” 简植的眼睛里映着亮白灯火,小白牙也反着光:“江老师,我是想提醒你,今晚或者明晚,你回宿舍以后,早洗漱,早睡觉,早熄灯。” 江燃:??? 她心道:因为呐,这两天,有人要给咱俩捉|奸了。 但简植什么都没说,她飞快地溜掉了。她知道如果说出来,自己的一切计划都会被打乱。 简植与其他下晚自习的学生逆道而行。 其他人都是打水回宿舍,而她,从后门走出学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出后门只会做两件事:去教工宿舍;去小山坡。 有那么几个女生,看到简植这动作后,立马眉头皱着窃窃私语,说简植可真是不要脸,要去教工宿舍啦。 …… 然而,不要脸的这位实则奔上小山坡。 这个地方,她昨天就喜欢上了。它静静的,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美。 没有铺盖卷,她就打算在这里凑合睡觉了。 在她的计划里,白天可以随便打扰江燃,但是不能在食物和休憩上与他产生任何瓜葛,他是教师,不是生活老师。同时,在她的计划里,又要给人营造出她无时无刻都和江燃产生瓜葛的错觉,所以,即便铺盖卷不在了,她也不能和同学一起睡觉。 她要让那嫉妒的人更嫉妒,让整个事情的进展往前一点。等处理好这桩事,她才能真正心无旁骛地去学习。 简植在小山坡上伸展开双臂,能瞧见坡下远处教工宿舍的影子,江燃已经进去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时的山上还能有个人。 月亮悄悄爬了上来。 困意渐渐袭来。 当柔软草尖透过衬衫轻轻搔到后背。她忽然想起前世的宿营。那会儿,大家也晓得挑选一个这样的山坡,刘牧还买了个意大利工匠的360度透明PVC帐篷,说方便看天上的星。 如今……就假装有个PVC帐篷吧。 睡着睡着,她浑身不舒服起来。草木的潮气无孔不入到身体里,而且即便是夏天,这里的温度也不如她想的那般热。等到月亮不知爬到什么位置,凉意逐渐叠加,她在睡梦里还打了一个喷嚏,鼻子非常委屈地轻哼一声。 也便在这时,她才模模糊糊觉得又暖和起来。 从背后过来干燥的、小火炉一样的热源,源源不断地将温暖递送了过来,简植这又才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舒服做起下一个梦。 后面那人淡淡道:“呵,蠢女人。” 当天边的鱼肚白如约而至,简植从山坡上醒来,意外地发现没有感冒也不酸痛,站起身来精神抖擞。 * 不过,等她走到教室里,却不能再用这精神抖擞的样子了。 …… 江燃那边一晚上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她今天要继续加快进程。 于是,一清早,她就悄悄去了锅炉房找煤灰给自己涂了淡淡的黑眼圈,还对着反光的大锅炉把自己的衣衫弄得凌乱。 等到走进教室,她弯着腰、驼着背,一脸颓的样子,可把印姗姗给吓坏了。 “简植,你昨晚咋了,你去哪睡觉了?衣服也没换?” 简植沧桑地说:“年纪大了,腰力不好。哎哟……” 印姗姗:…… 走到座位上,她又从背包里掏出两个鸡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咱这儿贼真多,幸好我还有鸡蛋,不然又得饿肚子了……” 全班同学:…… 跟昨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简植今天一整天都不再去找江燃。 她从吃了早饭,就开始就趴在桌上睡大觉。如果有老师过来拍拍她,她就会凄惨地说:“老师,昨天我对着月光学得太晚了,我真的不行了,你让我睡会儿吧……” 那些老师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想状元的学习思路多半和别人不一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班上女生都明白一件事儿,他们闭嘴不说:什么对着月光学太晚啊,简植根本就没有回宿舍! 纵|欲|过度的人不太好演。 简植真不想演第二回 了。 到了晚自习,她已经把一个世纪的觉睡饱了,可真是不太愿再睡了,只好拿着书本趴着看。一边看一边想:够可以了吧?我自己都觉得和某人一晚上大战八百回合了。 有一位同学,在不远处悄悄攥紧拳头。 她想:这一对狗男女,太为所欲为了!我偷你干粮,你补鸡蛋,我偷你鸡蛋,你还补鸡蛋!江燃也忒照顾你了吧,是江家太有钱,还是你俩养了一群鸡?你看着吧,你今天能睡一天大觉,等今晚,我让你俩都睡不成了! …… 下了晚自习,简植悠悠从后门走出教学楼,来到山坡上,熟悉的“野外郊游”又一次开始。 这回她无心睡眠,一直盯着山坡另一侧的教工宿舍方向。没过多久,她瞧见江燃拿了只白毛巾,颀长身材晃进属于自己的东数第二个小屋。 那里原本寂静如昨,她悄咪咪在山坡上哼了一首又一首歌。直到月亮又爬到树梢上…… 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衬衫、梳马尾辫的女生猫着腰凑到东数第二个小屋的窗户下。 简马不停蹄跐溜下山,一边冲教工宿舍的后面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陈龙生带着一队男生乌泱泱的跑来,扣住黑衬衫女生的手。女生没有想到这出,一个劲儿的闹啊跳啊:“啊啊啊你们来干什么???” 她大声嚷嚷,弄得旁边宿舍门都开了,老师们披着衣服来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喊:“我是来捉|奸的!那江燃屋子里有人!你们抓我干什么?” 简植已经来到山下,她凑到女生面前,认出这是班上的王路花,一个平常不怎么说话的女生。 简植瞪大眼睛,道:“我们也是来捉|奸的呀,你深更半夜,不去宿舍睡觉,溜到江老师这边,是要跟他搞一腿吗???” 王路花看到穿得齐齐整整的简植:????啥,被捉的人成了我?? 从屋子里出来的江燃:???这剧本我不太熟,我到底和谁搞了一腿??? 第47章 简植对张路花的印象并不深刻。她人如起名, 就像路边的花朵一样,是个容易让大家忘怀的姑娘:肤色黝黑, 单眼皮, 指节粗大,性格不冷不热, 成绩不温不火。 简植不怎么与她说话, 不明白为什么会得罪她,遭到她这么浓的恨意。 如今简植揪着张路花不放,这平凡普通的姑娘快哭出来了:“明明是你和江燃有一腿, 我是来抓你的!” 江燃听到这话,气笑了:“你俩到底咋回事儿?简植来抓你, 你来抓简植?” 张路花与简植一起点点头。 张路花看聚过来的老师越来越多, 豁出去了, 振振有词:“简植从昨晚就不在宿舍睡了,多少人给我作证!她是抱着铺盖卷来你这儿了!” 简植:“呵呵!想象力真丰富!你看到我抱着铺盖卷来这儿的?我抱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捉?我是看你鬼鬼祟祟的, 从早到晚都盯着江老师, 就料到你过来投怀送抱, 才在今天晚上带着陈龙生过来捉|奸!” 陈龙生点点头:“对啊, 今天中午简植跟我说的这事儿。我们是来捉侵犯江老师的。”旁边几个男生也表示赞同。 其他老师看简植这边人数多,都点了点头。唯有江燃看着张路花神色复杂:这哪位,这是谁?……侵犯我? 张路花懵逼了,没有办法,她只能着急说出更多: “你们别听她诬陷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教室宿舍里确实没她的铺盖卷,江老师屋子里一定有他俩苟且的杰作!” “她今天一整天上课睡大觉没精神, 你们翻翻他纸篓有没有计生用品!” “她今天吃好喝好不缺鸡蛋,你们再翻翻他橱柜还有没有多余的鸡蛋!” “她今天有喊腰疼又喊肾虚的,这能不关江燃的事儿了?是男人的话,把屋子打开!” 江燃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哦,今天白天简植没找他,原来是演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 然而简植越听越乐,听到最后,她道: “呵呵,既然你说到鸡蛋,那我也有一件事要讲。我丢了十多个鸡蛋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都惊呆了。 简植这才缓缓道出自己这些天东西被偷的经历,从第一天的午饭,到第二天的鸡蛋,又讲出不知是谁到处造谣她和江老师的事儿。陈龙生也表示确实如此。 末了,简植总结道:“第一天,我不想追究,是想给这位小偷同学一个面子,毕竟大家一个班的,她家里可能有难处。谁知道,第二天,我那十多个鸡蛋也没了,伴着谣言满天飞。” “现在看来,你对我今天一整天的芝麻小事儿都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么,我干粮和鸡蛋都是你偷的吧。”她把目光冷冷投向张路花。 简植叹了口气:“你既然想搜江燃宿舍,那么,你也得让人搜搜你的行李,看看我鸡蛋在不在你那边。” 张路花如遭雷劈,她没想到简植会提到鸡蛋。 的确,第一天的干粮是她偷的,扔了;第二天的鸡蛋也是她偷的,舍不得扔。那圆滚滚白花花的鸡蛋,又可爱又香,扔了多可惜啊?她把它们藏了起来,准备慢慢吃掉。 她想,等捉|奸成功,简植一准儿会被开除,就再也不会有人管她丢鸡蛋的事儿。谁想到,这简植还能完整的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要捉自己? …… 大家去搜江燃宿舍,那屋里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人们草草看了看,就都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校保卫科的捧着十几个鸡蛋回来,说是从张路花的包里发现的…… 教导主任江燃看着泪光盈盈的张路花:“这位同学,请你解释一下?” * 一伙人打着哈欠处理这件事,张路花被叫到校长室解释。 张路花泪眼汪汪地发泄着,在狼窝生产大队,原本简植倒数第一,她倒数第二;原本简植经常被人欺负,她默默无闻。结果,凭什么简植就能考上状元了?凭什么陈龙生都要喊她爹了?凭什么江燃还对她那么好? 更可气的是,第一天她在走廊见到江老师,叫了他一声,他居然问她是哪位? 她愤愤不平:简植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校长默不作声地开了一张处分单。她又偷东西又造谣,惹的人不仅包括县状元,更包括市长儿子,这事儿不能姑息,而且需要交给上面部门的人来处理…… 陈龙生和简植被叫到保卫部。大家俨然明白他们是无辜的了,所谓什么捉|奸,只是为演一出戏。 只是保卫部老师觉得这样做不妥,认为发生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老师。简植嘟哝着,等老师把案子破了,谣言里她和江燃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忙了很久,简植终于和陈龙生出了保卫部。 她拍了拍陈龙生肩膀:“今天什么感想?” 陈龙生终于有机会表达自己对简植的佩服:“爹,对不起爹,我以前不该欺负你,之前在狼窝山我不该欺负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简植漠然道:“如果我和以前一样弱鸡,如果我不是县状元,江燃也没有背景,那今天我被欺负的结果,就会和你之前欺负我的结果一样,无人问津。” 陈龙生把腰弯得都快扣地上了:“爹,我错了爹,我悔悟了,是真心悔悟。你以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简植眼睛一亮:“真的?” 陈龙生:……怎么有种可怕的预感。 简植:“从今天起我会让校方成立一个‘整治校园凌霸队’,到时候你委任队长,专门保护那些柔弱的被欺负的同学!” 陈龙生:……“好。” 谈完话,陈龙生带着他的朋友回去睡觉,简植站在院儿里想了想,实在不愿去睡光秃秃的地面,又是悄咪咪地跑上山坡…… 累过了,嚷乏了,她浑身上下只有疲倦,只想睡觉。在星光下,她蜷缩成一团,感受着草从给自己铺垫成如昨日熟悉的柔软。 远处静静流淌缠绵的水声。 等到清晨的熹微拢上脸庞,她被阳光暖醒,才瞧见旁边的江燃。他倚靠在一棵树下,修长的腿被日光抻出一道漫长的影子,脸上带着不经意的笑。 “醒了?”他道。 简植揉揉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江燃:“晚上他们都在处理那张路花,也没有人关心你那被褥到底去哪了。有人和我说县状元聪明的很,肯定是把被褥藏起来设了这个套。” “但我怎么想也不对劲儿,就觉得你可能是睡外头了。开学那天,你看着这个山坡很久,叨叨过一句‘这里适合露营’。” 简植坐起来,浅笑,心道江燃果真聪明。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铺盖卷去哪了?” 简植:“卖了,换鸡蛋吃,不然要挨饿。” 江燃忽然把身体从树干上离开,探过身来,道:“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告诉我,不要自己做主。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藏着。” 简植:……“好。” 他随微风拂动的额前碎发下,露出一双柔软的眼:“再有,从今天开始,你睡我的教工宿舍,我找别的地方住。” 简植:???“那怎么行?咱俩本来没事儿,都要让别人说出点儿什么事儿。” 江燃眸色很暗:“我说过咱俩几乎门当户。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前世好歹富商女儿,被宠着长大的。现在又要睡地面,又要睡山坡。你应该是很不习惯,或者说,你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我心疼你啊,简植。” * 简植当真犹豫了很久。她犹豫的时候,感觉头上的树都在和自己一起转大脑齿轮,哗啦哗啦地摇叶子。她想,睡教工宿舍肯定很舒服,有洗手池有单独卫生间还有沐浴室,而且还能在睡前读读书。 可是她还是拒绝了。 他一个男老师,自己一个女学生,除了学习,谁都不能为谁多做一步。如果自己睡教工宿舍,那同学间…… 于是,简植扁着嘴表示说,她今晚还是跟同学一起睡教室去,但是需要他帮忙借一套被褥。等周六日回家拿了新的,就再还给他。 江燃眸色很暗地点点头。 于是那方才狂摇的头顶树叶又不摇了。 踏着晨光,简植独自去向教学楼,脑子里还想着睡江燃宿舍的事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 她自言自语:“我真傻,真的,明明有教工宿舍的大床,却又放弃了。那得多软和,多安逸。睡起来之后,肯定不会老寒腿吧,半夜翻身,也不会腰酸背痛吧。偏要睡山坡睡教室,现在是啥也看不出来,等我年纪大了,这身体可就扛不住了!” “我就不能对世俗妥协吗??我就不能哪怕放肆一回吗??” 三分钟后。 一只黄鼠狼站在教学楼房顶啃兔子腿啃鸡腿,旁边溜过来一只小狐狸,手里拿来一大堆文件,其中有一页扣着章,证明黄隐珂同学来自鸽子岭生产大队,成绩优异符合入高中水平。 小狐狸喘气道:“你咋忍不了啦?怎么这就上赶着去上学了?” 黄鼠狼点点头:“没辙儿,那丫头太傻,铺盖卷都能给自己整没了,下次她没得卖了,还能卖啥?气死我了,她差点儿就要睡别人的炕了!” 第48章 当天校园沸腾了。 张路花留校察看一个月。 不知谁传出去说, 张路花对江燃图谋不轨。大家都笑疯了,这矮黑粗壮的女的怎么可能对我校第一帅江燃有歹心? 后来, 又有人说张路花还偷了简植的鸡蛋。大家更是笑癫了, 县状元何等聪明人物,她还敢欺负这样的人物? 在这种情状之下, “整治校园凌霸队”正式成立, 校长同意简植的意见,让陈龙生担当队长。 简植和陈龙生表示说,语言暴力也是校园暴力的一种。虽然张路花可恨, 但是惩罚终有止境,等到下周, 就让大家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陈龙生表示间谍真是大度。 简植道:“不是我大度, 是这种伎俩再玩就没意思了, 年纪大了,要多做些不浪费生命和情绪的事儿。” 陈龙生再一次感受到他干爹的可怕。 张黑桥和李念念也听说这桩事, 均发现传言和自己所知有所不同。 传言里的县状元是把铺盖卷藏起来, 然后去捉奸。藏得位置, 那叫一个隐蔽, 那叫一个巧,到现在,状元都没把铺盖卷搬回来哩! 可是他俩知道,什么藏起来啊,分明就是拿去卖了。如今这结果……真是卖掉啦???那也太神奇了。 张黑桥的祖上曾经做过生意。 自小,他就在家里见过泛黄的账簿, 听说一开始那生意做得还不错。后来到了张黑桥的爷爷这代,生意突然坚持不下去,才又做了农民。可幸好是做了农民,而且还是倍儿穷的贫农,否则,这震荡的几年,他家一定不好过。 然而张黑桥的生意基因从未消亡过,他时不时的去黑市逛,也会带着同学去买东西。这会儿听说县状元的事儿,迫不及待地打算问一问。 他在课间去找简植。 张黑桥本身生得利落整齐,五官干净,隐隐透着些斯文,不是那种瞬间会淹没在人群中的路人角色。故而,当他课间抱着个本子,在简植班门口等候,一堆人投去目光。 “似乎是学长?找谁?” “找老师问问题?” 拖堂的老师下了课,简植立刻走出教室,站到他身旁。同学们立马悟了: “哦……找状元问问题。” 简植知道他不是问问题。看他拿出小本子,上面写着一句话:“卖了多少钱?” 简植:…… 她拿过本子,在后面写:“10块。” 张黑桥:?!?!?! “姐,我管你叫姐,你教教我怎么做的成不?” 简植之前以为那铺盖卷也就是卖10块钱,现在看到张黑桥的表情,才发现原来阿黄给自己多了。但她也不能坑了他呀,万一引起全校去黑市卖铺盖卷的浪潮,那可就太奇怪了。 左思右想的,她伸出一只手,在张黑桥的头顶拂动片刻,幽幽道: “可能是需要一些运气……” 然而这运气有点难,需要从2020年死了过来,还需要认识一只妖精。 张黑桥崩溃地回去了,有人的运气就是那么好,能从倒数第一考成全校状元,还能把铺盖卷卖成10块钱,凭什么自己干啥啥不行呢? 简植的同学也都崩溃了:那可是高年级学长,跑过来找简植问问题,结果简植一下子就在本子上算清答案了,还被学长喊姐姐?了不得啊了不得。 * 当天下午,更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简植趴在桌子上啃课本的时候,有人说转来一位天才同学,听说他去校长室要求入学,文件资料齐全,但是没有参加过入学考试。 校长拒绝了他,可是这位神人说,现考也行,高中范围的数学知识随便考,他能拿满分。 然后……神人反手一个操作,拿矩阵和洛必达法则处理了一道普通三角函数。 校长激动万分,认为他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知识青年,若好好学习将大有可为!立马扣了章、盖了印,表示说同意他入学。还把卷子拿给自己的数学老师们去欣赏了。 简植听到后眉心一抽,立马跑到江燃的办公室。 江燃一整天都在忙工作,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听简植这么说,与她起了同样的疑惑。在这个年代,虽然掌握知识超前的人有不少,但是在这个县里,可以说少之又少了。除了简植这个穿越者,除了江燃这个家里有钱有前瞻思维的,除了那黄鼠狼,还能有谁? 简植想了想,眼睛一瞪,手一拍:“还有另一个穿越者。谢天谢地,他终于要出场了!” 江燃先是眉头紧皱,而后又笑:“我觉得不是另一个穿越者。” 简植:???“阿黄?” 说完就赶紧摇头了。 怎么可能,那小只俨然是中考前被自己得罪狠了,轻易不和自己说话。 在山上的时候,她怎么喊它都不理。在黑市的时候,他塞给她钱和吃的就跑。她都做好一辈子只见五次阿黄的准备了。 她斩钉截铁:“不可能的。不是阿黄,就是那个穿越者,他要出招了!我自从当上了县状元,他就盯上我了,现在要跟我PK了,要跟我开展权利的游戏了!江燃你赶快去给我搞到这个新学生的资料,他将被我列为争夺高考状元的第一大障碍!” 等简植走出办公室,江燃的笑容消失掉了。他站在窗口,看着女孩子大跨步向远处走去,在走廊里投下淡淡的影子,像春天被风吹得模糊的树梢。 简植没走几步,在走廊就听到不远处的喧闹,那正是从自己班上传来暴风呼啸。 从这阵势判断,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在走廊里听到人们讨论。 “是去了高一一班了?” “对对对,高一一,他点名要去高一一!” “听说学习又好,长得也俊!他们老师对他可稀罕!” “能不稀罕?搁我们班,也得是宝贝疙瘩吧!” ……什么什么,这个穿越者还很俊?? 简植心里燃烧着雄雄斗志烈焰:PK吧猛士!不就是数学嘛我也会,我还会英语!你长得俊我也长得不赖!咱们看看到底谁强啊!!! 剑拔弩张地踏进教室门,老师旁边的新学生转过头来,她差点把腰给闪了。 * 眸色清澈干净的少年望了她一眼。 他表情平淡,但午后阳光映照得面庞宛若发光,如同凿就的五官随着他的动作落下玲珑有秩序的影子,尤其高高挺起的鼻子落了一块尤其优美的光斑,在他扭头后晃过温柔的视觉残留。 不知道他的衣服从哪里买来的,再也不是自己和姐姐、简友来穿过的那种一身补丁,尺寸不合的了。 他上身穿着淡灰色的确良衬衫,衬得小麦色肤色健康耐看。下身黑色长裤,劲瘦的腰身被勾勒出来,一双长腿闲散地站着。 她瞧见他袖口向上卷起一道,露出一截手腕,一块表扣在上面。 ……在黑市上没来得及细看。 这幅样子……好像……有点可??? 简植冲他微笑了一下。 然而,少年只瞧见一眼,就扭过头去了,假装没看到什么稀奇的。 简植:??? 她兀自走回到座位上,听老师向大家介绍他:是学校特意招来的高材生……来自鸽子岭生产大队……叫黄隐珂……希望大家多和他交流学习……生活方面互相帮助云云。 简植的老同学表示黄隐珂这个名字很熟悉:不就是那个从鸽子岭大队过来的,小学一年级用哥德巴赫猜想回答1+1=2的少年天才吗? 但那个人与这个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一个小朋友,一个是同龄人啊? 他淡淡回应:“那个是我弟弟,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用了我的名字。” 老同学们纷纷在座位上恍然大悟:你弟弟可真是有个性啊。而且,你们黄家真是人才辈出!哥哥弟弟如此厉害,了不得啊了不得。 其他同学赶紧悄咪咪问起黄隐珂的校友了,他家到底是个怎么情况,可太好奇了。一定要多问出点东西,方便日后交流日后抱大腿啊! 洞悉真相的简植只能在座位上扶额:天啦,他这蹩脚的谎言也就是骗骗现在这七零年代的淳朴同学…… 下了课,简植一溜烟冲到黄隐珂旁边。她用手指叩了叩他桌面:“走啊,有事儿出去说。” 全班同学这才发现状元原来是认识他的。 但是黄隐珂开口就问:“你哪位??” 全班同学又发现原来他是不认识状元的。 简植皱了眉头:“你又来。走啊,我真是有事情和你讲。” 她是想为她在山洞里做的事情道歉,也想和他交代一下妖精在高中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想问问他钱到底从哪里来,无论是上次给她的十元,还是这次一身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衣服,还有那块闪瞎眼的表。 可是黄隐珂依然一脸冷漠,他敛了眸子,低声说:“我能和你有什么事情呢,我时间很忙,我需要学习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和简大小姐一样,有人教。” 他往门口一指:“这个点儿,你不是该找江老师了吗?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去他那儿。” 简植:?!?!? 第49章 简植被阿黄噎了个半死, 恨不得绷起手指,给他额头上来个凿栗。 但一看到他冷淡的目光, 拒人千里之外的低气压, 整个身体的防御姿势…… 算了。 她想,来日方长。 简植回到座位上, 脸望向窗外奔涌着卷起白色泡沫的河流, 止不住地叹气。 陈龙生悄悄走过来,在耳边低语:“你认识小黄隐珂,告诉我, 这个大黄隐珂到底咋回事儿?” 简植心里一动。 是的,其他人可能不怎么了解黄隐珂, 但是陈龙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他们曾经一起上学放学。他曾经亲眼见证黄隐珂带来一大只兔子腿给她吃。 他知道黄隐珂以前穿着简友来的衣服。 ……而且, 当小黄隐珂“失踪”后, 学校找了他爹帮忙,一起去了鸽子岭大队, 大队表示说, 从来没有听说过黄隐珂这个人, 也从未在任何文件上扣过章。 陈龙生知道小黄隐珂很神秘, 再加上简植护着,便不让大家讨论兔子腿的事儿。结果这都不算完,居然冒出一个“大黄隐珂”。 简植悄声道:“这个大黄隐珂嘛……鹅几,我教你一句俗话。” 陈龙生:???这个态度看上去不太妙。 简植把眼睛微微眯起来,里面飚着小刀子,唇角有一丝凛冽寒意。她幽幽道:“好奇心害死猫哦……” 陈龙生一瞬间被她的表情唬得脊背发凉。 他想, 算了,这也没什么,不就是上个学么。摆摆手道:“好的好的,我不好奇了。” 简植拍拍陈龙生的肩膀:“很好,继续保密这件事,总有一天,你会获得奖赏。 陈龙生小声道:“能有兔子腿吗……?” 简植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黄隐珂的后背:“……讲真的,你朝他要,他什么腿都能给你搞到。” 陈龙生:!!!!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可怕。 不远处那个男生原本就擅长从风声中判断小动物的窸窣作响,后面这一问一答,自是滴水不漏收入到他的耳朵中。他唇角动了动,扭过头来,用清淡的目光瞧了瞧。 简植吐了一下舌头,立马缩了脖子重新看书。 陈龙生也叨咕着:“干嘛,整这么神秘。难不成黄隐珂一家都是妖精么。” 除了陈龙生之外,任何人都不对黄隐珂的背景感兴趣。 可以说,黄隐珂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很让他们感兴趣,远远压制住了这个背景。 他数学好到老师都过来请教,他生物妙绝到比教科书都精湛,他上课回答问题的声音悦耳悠长,他的容貌更是令人挪不开眼。 他不理简植,可是他对其他同学都很友好。 课间里,问他抛物线坐标轴的女生都快排成长队,他一个个讲解着,全然没发现那些女生有的根本没盯着桌上的草纸,都瞧着他的五官呢。 “白痴哦。”简植摁着太阳穴。 “你就傲娇吧,我看你傲娇到什么时候!” * 一整天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于简植来说,阿黄来了就跟没来一样。 她的后槽牙都快磨秃了。 直到晚自习的时候,全班人都看到江燃来到教室门口,风平浪静的世界被打破。 江燃把视线闲散地往屋子里扫了扫,转了一圈,终于瞧见那位黄隐珂,眸色暗淡了下来,视线再未移开。跟盯自习的老师说了一声,就把黄隐珂叫了出来。 全班同学小声嘀咕,都无心写作业。全校最帅的两个人站在走廊,还搞什么加减乘除? 所有人都在观赏,简植心里只剩紧张。 简植知道阿黄对江燃芥蒂很深,上次他给了自己符咒,贴到他身上,他已经气坏了;这回,又看到简植频频往返江燃办公室,更是心里憋着火。 而那江燃也不是好惹的。若是阿黄三言两语触怒了他,没准几道符又啪啪啪贴下来…… 阿黄好像说了什么不太对的,简植突然发现江燃的表情非常严峻。她竖起耳朵使劲儿听,只听到同学们的嘀嘀咕咕: “江燃这样的人不缺婆娘。” “屁,黄隐珂才是最招人待见的。” “豁呀,咱不能看外貌,要看内涵。” “一个教导主任,一个学习很棒……哪个内涵少了?” 她心想这群学生真是观察力差,没发现外面再过几分钟就要打起来了吗??? 简植跟老师举手说要去厕所,大步走向门口。 两个人原本正在争执一件看似严肃的事,如今非常默契地噤了声。 简植站在班里同学看不到的视线死角,让他们两个过来,小声问:“干嘛呢?” 两个人:“没干嘛。” 简植抄起江燃的手,那手攥成了个紧紧的拳头;又过去提起黄隐珂的爪,那小尖指甲都冒出来了。 “这叫个没干嘛?” 她指指外面的乌云聚集,操场的飞沙走石,远处的河流呜咽,对黄隐珂说:“这叫个没干嘛?” 两个人:…… 她朝向江燃,心平气和地劝起来:“我不知道你俩刚才为什么争吵。但咱们以前都挺和谐的。希望以后能一直和谐下去。” “江老师,你不要为难黄隐珂。他虽然是个妖精,但可也是个好妖精。你记得的,在小学时,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们可以接受妖精学习科学文化知识。” 江燃点了点头,但脸色仍然很差。简植心想,没办法,只能多劝劝阿黄了。 她朝向黄隐珂,认认真真地说:“阿黄,我知道你灵力爆棚,无可估量,但你也不要为难江燃,浪费你的灵力。对了……你的第一罐麦乳精是他给的,你的那一堆《我们爱科学》什么的也是他给的。从这个意义上,江燃算你半个……乳娘?” 两个人的表情跟吃粑粑一样难看。 拳头和尖指甲都缩回去了。 乌云回去了,飞沙走石也没了,河流也悄无声息了。 简植从来没觉得这俩人这么幼稚过。她又是拿起一手一爪,让他们合起来握了握:“好了,以后我们都是好朋友。”说完拔腿就要回教室了。 * 原本,简植认为阿黄在经过她调解之后,心情能更好点。 没想到他心情更糟糕了。 主要是他听说江燃算自己“半个乳娘”,就浑身别扭,一整个剩下的晚自习都在轻轻抖,好像这样能把以前吃掉的麦乳精抖出来似的。 等到了下课,江燃把他帮忙借到的被褥给简植拿来,还嘀咕一句“哪个缺心眼儿的花20买你那被褥”,黄隐珂的脸色就更差了。 简植非常不好意思地在人群后面拉住黄隐珂,“你到底怎么睡啊?”他头也不扭了。 她也便不问了。 她想,像他这么厉害的,一晚上就能跑到马来西亚拿下猫山王,那么分分钟不就会狼窝山睡他的兽皮大炕吗?? 于是,她自作孽,自己受,每晚都在教室里跟着同学睡大通铺,叨咕着这样的苦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转眼间周五到了,一整个星期的在外时光终于结束,陈龙生爸爸朋友的车就停在校门口,帮忙把这批狼窝山的学生送回去。 简植开开心心地和其他同学说拜拜,跟着陈龙生一起跳上车去,转身就发现……黄隐珂跟在他们身后。 有同学想起来了:“黄隐珂,你家不是在鸽子岭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坐车?” 简植心想,他当然不用。我们花一两个小时才到家,这位大神儿几分钟就能到。 不知道怎么向别人解释,结果阿黄却张了口:“好啊,我和你们一起坐车。” 黄隐珂上了车,就坐在简植身边,但仍然一言不发的。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化学》,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简植道:“阿黄,你没有坐过车吧,在车上看书会晕车。” 阿黄不理她。 罢了罢了,她想,也许千年大神就是不会晕车。 但好歹阿黄坐在这里,不会跑走了,她觉得可以把之前的芥蒂掰扯掰扯。 她说: “你上次那个什么……我也实在没办法。 “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那什么过,哎呀你听懂没。” “再有……我也不知道江燃的符咒那么厉害……能让你晕过去那么久。” 她七零八落地如此这般把事情讲起来,心里也不确定阿黄到底能不能听明白。但她觉得他可能是听不明白,毕竟自己都要把自己绕晕了。 她是实在没脸说出来“我虽然把你弄晕了但是我把你上了”这样的话。 简植看到盯着书本的阿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开始还好,后来听着听着就站起来了,他一手抵在座位上,咬着牙说了句:“师傅,能不能帮忙停下车。我晕车了。” 简植:……… 都说了不能在车上看书。 简植扶着阿黄下了车。她还是挺担心他的,万一这小只疲倦过度,跟上次一样被迫在大家面前化了原形怎么办?这可是城镇街道上,一只黄鼠狼还是很明显的。 阿黄磕磕巴巴地对车上人说了句:“我挺难受的,我得多缓会儿。你们先回去吧,我……有别的办法回去。” 陈龙生看了看他俩,觉得没问题,直接就把俩人行李扛了下来。 黄隐珂蹲下身来揉着腹部,看到车辆绝尘而去,毫无唤回来的可能了。简植一直在旁边关切:“你还好吗,你要不要喝水,你要不要干脆吐出来,那样会好一点?” 谁料黄隐珂忽而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一口干呕,他站起身来对简植道:“哟,你还下来了。你这回没带什么符咒吧?这回没想着弄晕我吧?” 简植:“…………” 阿黄表情冷淡:“天色晚了,我要回家。你跟我走,还是自己走?” 简植:“…………” 大妖精啊这不是明摆着么。我只能跟你一块走,我徒步走回去可就半夜了。 黄隐珂看她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来:“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告诉你,我很不舒服,地点定位不太准确,没有其他地方能选择。终点就是我家那兽皮大炕。你爱来就来,不来的话,就算了。” 简植:????? 作者有话要说:黄隐珂:又特么是黑历史,媳妇你不要总揪着这些事儿不放啊啊啊啊啊啊。 简植:跪下叫爸爸。 黄隐珂:你确定??我爸爸四千多岁的老妖精。 简植:叫。爸。爸。 * 晚上12点还有一更。 第50章 心的沙场跑来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简植喉咙一梗, 心想,打从阿黄奔过来到他们班, 是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不简单啊不简单, 果真不能小瞧了这只妖精。 但是,谁怕谁啊?简植对心里沙场的千军万马吹了声哨, 让他们掉个个, 拨拉到一边,自己握住这只表情故作平淡的妖精的手。 “走啊,走。” 他很意外地挑起一只眉, 发现简植做出的动作并不是自己预料的。她不应该再往自己脑门上拍一道符吗? 稍微迟疑了下,黄隐珂捏了捏手心里的这处柔软: “你想好了, 那我走了。” 简植的耳朵尖几乎能滴出血来:“你啰嗦。” 手指被用力一扯, 简植很快感受到以前无数次体验的速度。耳畔灌进烈烈作响的风声, 扑面而来破碎的画面与混乱光影,脚下只顾奔走, 却不知道到底踩在了什么样触感的地面上…… 等停止下来, 身体重重打了个趔趄, 鼻尖嗅到清新的矿物质香气。灿烂霞光不再, 演变成幽深黑暗的洞穴。周围的钟乳石发出皎洁光芒,点缀着迷幻洞穴。 炕……兽皮大炕呢……她抬了眼,发现并不在自己之前去过的那个洞穴。 阿黄在旁边轻轻笑出声。就像上次他在黑市要买她的铺盖卷一样,笑得隐忍,笑得细碎,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肩膀都跟着抖了起来。 “饶了你了。”他声音悦耳动听,带着蛊惑的沙哑。“毕竟你现在才15。” 简植:…… 他又是伸出手来,带着双腿发软的简植往前走。 看黄隐珂的样子,似乎心情好多了,起码不再像之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了。简植心里安定一些。 他带着简植来看自己的洞穴深处,“以前没带你来过这里。这个地方其实很大,阿胡与你来过的,只是其中十分之一的部分。” 简植由着他牵着手走,好奇地看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小洞穴,阿黄介绍说有的是做储藏用的,有的是做休憩用的。 最终,他们在哗啦作响的声音中来到一处从洞顶跌落水帘的瀑布。那水帘冲击在底部形成一处深潭,水帘后隐约看到一处不小的洞穴。 阿黄道:“这是我的空间。能随身携带。” 简植愣住了:空间???他还有空间??? 黄隐珂点点头:“我一直都有个空间,不然你觉得我怎么能千里迢迢把什么喜马拉雅旱獭搬运过来。路程就已经够累的了,我不能在搬运上再下功夫。你进来吧,你进来到这个空间的原身后,未来也就能进入我的空间了。” 简植心里先是崇拜,以前是觉得阿黄挺厉害的,但是没想到原来还能有个空间。 而后又是感动,那句“未来也能进入我的空间”,分明是放下前嫌,要把自己真正当成自己人了啊!! 走到水瀑面前,那水流自动停下,露出干干净净的门口。阿黄刚要拽着她进去,她突然对门口那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孩童写下的对联起了兴趣。 黄隐珂眉头一皱:“走了,看这个干什么?” 简植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不不不,来都来了,对联还是要看看的。” 她饶有兴趣地一字字读出来:“上联:花果山福地;下联:狼窝山真好”,哟,还有横批呢,“我爱简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简植笑出声来,被一脸垮的黄隐珂拽进洞穴。 这回,耳朵红得滴血的,换那只妖精了。 他早忘了这对联的事儿了!! 他当时被江燃逼问自己是不是妖精,对不上这句来自《西游记》的对联,回头自己读了一遍原著,发现就是从这里露了馅儿……于是,恼羞成怒地写了一副对联,他觉得自己对得可是工整多了! 简植笑够了进了洞穴,捏了捏阿黄的手:“好了,我知道你那会儿小,写这些东西也算正常。” 阿黄早已背过脸去,给她指过去看明晃晃的鲜艳蔬果。 香蕉芒果榴莲,山竹红毛丹椰子……地上跑着一溜小兔子小鸡,绵羊小猪小骆驼。 整个洞穴俨然一副农家乐的景象,无比和谐生动。在角落里不仅有各种牲畜饲料,还有用于养植物用的粪肥。 黄隐珂看她一脸微笑,偏头问:“是不是还算可以?” “这叫还可以?”简植喃喃道。 “阿黄,你太厉害啦!!!!” 看到这里,她忽然问了句:“你之前给我的钱从哪里来的,拿空间的东西卖的吗?” 黄隐珂点点头:“聪明。上次我把100斤的猫山王榴莲卖了10块,是不是卖便宜了?” 简植噗得笑出声,她觉得阿黄跟自己一样,都是算不清楚帐的。她讲:“你是不是也需要生活费买东西?下回咱一起去黑市吧,我认识个几个朋友,他们可以告诉我们差不多卖多少钱合适。” * 做客总有离去时。简植说要下山了,阿黄说,来都来了,带点儿礼物回去吧。 于是简植眼睁睁看着阿黄蛊惑来一只小猪仔,小猪仔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凑到黄隐珂同学的小腿下,蹭来蹭去。这阿黄就在手指尖化出尖利的指甲,瞬间“噼噼啪啪”地弄出一嘟噜一嘟噜的五花肉猪头肉后蹄髈…… 简植都没反应过来,他就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麻绳把猪肉捆好,塞到她手里了。 虽然很厉害,但是太血腥太暴力了…… 简植偷乐着提一大堆猪肉下了山,村口正巧碰见下车的陈龙生他们。 陈龙生看见简植的模样张大了嘴:“爹,你是我爹,你怎么从山上下来的,还跟我们走得一样快?还有你这肉哪来的?” 简植从手中拿出麻绳勾着的一对猪蹄,放到他手里:“你闭嘴。这个,奖励你的腿之一。”又把另一些肉分出来让他帮着拿,陈龙生愉快地住了嘴。 走过一周不见的座座小院,绕过一周不见的棵棵歪脖子树,陈龙生帮她把猪肉带到,她欢快地进了小院。 首先扑过来的是简友来。弟弟抱着她的膝盖摇来晃去:“爹,娘,二姐回来啦!!” 先推门出来的是胡圆。 简瑛去市里上班后,她就一直想着大女儿,二女儿又去了县里上中学,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变得怪冷落,心里一直不好受。 她成天想,二姑娘以前一直呆呆的木木的,到县城学校,让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更可气的是,王简氏后面上过一次门来,说就简植这样的,肯定一星期的午饭都会让人骗没,到最后铺盖卷都拿不回来! 现在她泪眼盈盈的,二姑娘终于好端端地回来了! “你瘦了。”胡圆道,“一星期没吃好吧。” 简植:“那也没,就是吃鸡蛋吃吐了。”她把手里的五花肉拿出来给妈妈,“今晚吃五花肉?我同学给的。” 胡圆:!!!!嚯!闺女她怎么老有厉害同学。 五花肉下了油锅,发出“滋滋”的响声。酱油上色,蒜瓣去腥,先炒后炖,端上桌去,香得不像话。弟弟简友来一块接一块地吃个没完。 一家人说着体己话,简大梁讲着地里的事儿,胡圆又问了问她的学习。等吃完了饭,胡圆才悄悄说:“我看你又一块肉没吃,你啥时候能吃肉呢?现在还受不了吗?我炼了些猪油渣,你吃吃看。” 她往嘴里丢进去一小块肉渣,油香四溢在舌尖爆开,一缕一缕的肉在口腔里舞蹈,意外地发现没有之前那么恶心了。也便是这时候,她记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她一直都在动去黑市卖东西的念头。 之前她想着卖闲食,如今一看,肉渣才是更不错的选择,金贵、好吃、耐放。 想到这出,简植去了厨房,跟母亲商量这事儿。她还得顺便多要个铺盖卷带走。 胡圆听着简植囫囵讲出一周的经历,眼睛瞪得越厉害: “什么,你方才咋没说哩,你那铺盖卷还真没了?” “什么,卖了10块??” “什么,你还想卖肉渣?” 简植逐一点头。 胡圆坚决不同意。她怎么舍得让闺女冒这个险呢? 她也不想收拾东西了,带着闺女来到正屋,走到简大梁面前。 “你这闺女,脑子不知道想啥哩。好好的学不上,还想去黑市卖东西!” 简植赶紧纠正:“我会好好上学的,只是偶尔去黑市卖东西。我有朋友帮忙……” 简大梁上下看了看女儿,与胡圆对她的态度不同,他知道女儿心底深处有很多他看不透的秘密,而且很聪明。 只是……她才这么小,这么稚嫩,啥事儿都没经过,这去黑市,合适吗? 简大梁咳了咳:“咱家不缺这点儿钱。” 简植极其老练地比划:“不缺?当然缺啊。简瑛到了结婚年龄,简友来以后也得讨媳妇,这些都是不小的开支。” 简大梁没想到她能算到这出,皱着眉头继续说:“咱们家从祖辈到现在都是贫农,谁都没有这从商的基因。你能行?” 简植:“谁说我没有了,我有!!!咱家数我最有了!!!” 简大梁、胡圆、简友来:???她说啥? 第51章 简植一时说劈叉了嘴, 赶紧想方设法把话圆回来。 她说:“这先天基因虽然不能改变,但也有后天的基因突变一说。我最近认为我突变了。否则, 我之前学习那么差, 怎么可能又当上县状元?” 家人们虽然不大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简大梁讲:“可这……就算你有这什么个……基因突变, 但投机倒把也不被允许。危险, 这是一,不道德,这是二。” 简植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爸爸, 我知道现在投机倒把不被允许,但这不涉及道德问题。同时, 在未来, 这个名词一定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我读过很多商业巨著, 明白买卖的本质就是资源流通和价值交换……跟道德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她在家人的目瞪口呆中, 科普了自己曾经在前世读过的《国富论》、《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 那都是富商爹为了让女儿继承家业, 早早让她在高中就读着玩儿的。 一家人在什么“货币的本质”和什么“商业的真谛”中被搅得头晕脑胀, 最后,简植保证,一定不会出现危险。 她道:“我也不傻,万一有人来抓了,我放下东西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这黑市存在了这么久, 肯定就有存在的门道,我肯定能利用业余时间,把这件事情做好的!” 简大梁被女儿劝动了,点点头道:“闺女,成。不过咱也没别的东西卖,你也就在这周卖卖五花肉渣吧,卖完就收手。 简植在炕上拍着简友来睡觉,她想,怎么可能没有别的东西好卖呢? 全球代购阿黄搭配商业大鳄(前世)她女儿。 我们华北商业大鳄,就从这小小的狼窝山启程了…… * 周一到了学校,简植就说服阿黄去了黑市。 阿黄并非对卖货一无所知,而且还因此挣过一笔小钱。只是以前多少不得要领,金贵的东西卖得和大米一样便宜。 如今,一人一狼打算正式挣钱,自是要向前辈学习经验。简植带着他找卖豆腐的老大哥请教。 老大哥今天豆腐卖得还算不错,他看着这位男同学女同学,眉头皱得厉害:“你们做学生的不好好念书,怎么老琢磨这事儿呢?” 简植柔声细语道:“不瞒您说,我们念书都挺认真的,只是手头实在拮据。这位全班排名前十。”又指了指自己,“我也差不多。” 她怕回头惹起麻烦,不敢说俩人基本上都是第一。 老大哥笑得豆腐都快被震碎了:“哈哈哈哈,前十名还那么笨吗,上次带着铺盖卷来卖10块钱,最后没人买吧?” 简植:“卖掉了。” 老大哥:“哪个傻瓜买的???” 简植和黄隐珂齐齐陷入沉默。 不过,老大哥是个善良人,忽略两人脸上的尴尬,很快帮简植为猪油渣定了价,还告诉她说,猪油渣耐放,每次只带一小部分来就成,如果有人想多要,直接为他送上门,这样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黑市人多眼杂的。 简植心道,那正好,以后让张黑桥来做这个外卖服务。他鬼精,也喜欢鼓捣这个业务,适合。 接下来,就轮到老大哥给阿黄的商品做定价。包裹一打开,老大哥的眼睛都快瞪掉了:这是啥?? 黄不愣登的,圆圆的,硬硬的,看上去刀剑不入,可是试吃一小口样品吧,居然还有写上瘾了! 简植淡淡帮阿黄解释:一大包的菠萝蜜,原产地,印度。 老大哥翘起了大拇指:“行,这稀罕物件,不错!” 这一人一狼的第一天正式开张,客人实在不少。 阿黄遵照老大哥的指挥,没有给菠萝蜜定太高价格,瞧新鲜的顾客纷至沓来。还没等过去一两个钟头,一整大颗菠萝蜜都卖掉了。 同时,他们还得到很多顾客的预定需求:顾客把地址交给他们,要求下次有菠萝蜜了,一定要给他们送去一些。 简植翻动着地址薄,险些怀疑阿黄给客人用了“蛊惑”这一招。她对他这个招式有深深的阴影,好像只要那么一用,多么意志坚定的物种都会臣服着走过来。 她小声说:“黄隐珂,那个法术咱能不能别乱用?除了用在不得已杀小动物的时候。” 黄隐珂低低地笑:“我今儿没用。成的,那个法术,不止杀小动物时用,还可以在你成年的时候用,用你身上。” 简植一下子明白他在说什么,白净的脸像是被一把火烧了个透,跟阿黄回学校的路上都走得同手同脚的。 …… 菠萝蜜和五花肉渣在接下来的一周得到黑市群众好评,一瞬间几乎举县城皆知。 有一天,简植路过老师的办公室,还闻到菠萝蜜的味道。她竖着耳朵听见那老师跟别人炫耀,说是自己朋友历尽千辛万苦买来的,还说那一对儿商贩带着口罩,非常神秘,卖完东西就走,就跟急着要上学去似的。 老师们哈哈笑:“怎么可能有学生会胆大到去黑市卖东西?” 卖东西可能会上瘾。经历了这顺利的一周,两个人果然没有收手,他们将黑市业务越做越大,成为七零年代县级黑市上遗世独立般的存在,每周都有新花样: 简植:水果捞。 黄隐珂:海南鸡饭。 简植:爆米花。 黄隐珂:栲栳栳。 …… 简植:香椿芽。 黄隐珂:热干面。 卖豆腐的老大哥和送外卖的张黑桥:你俩到底从哪搞得到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卖得还不错?? * 简植有时也会恍惚,明明是穿越到七零年代改变世界的,但为什么成为小贩了呢? 但未来的知识文化反复提醒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现在赢得资本的好感,才能在以后更加得到权力者的支持。 他们需要一边学习,一边挣钱,积累属于自己的资本。 终于,哪怕最最迟钝的学生,也发现黄隐珂和简植的关系不一般。 比如他们总是一大早携手出学校;比如又总是一起吃午饭,午饭内容也很奇怪:香蕉芒果火腿肠,鸡肉甘蔗猫屎咖啡;两个人脸上肉越来越多,放射着甜蜜的光芒,衣服也是最新款。 老同学文艺委员印姗姗,拉着简植讲了很多关于男女搞不正经关系最终被枪毙的故事。 现任班长兼“反霸凌小队队长”陈龙生,也咳嗽着跟黄隐珂谈话,让黄隐珂注意不要太影响他干爹,风评很要紧,最近趋势不大妙。 在简植做了二十个自己被枪毙的梦后,她决心离黄隐珂稍微稍微远一点。 她跟他说:“只是稍微一点点,你偶尔也对其他女生笑笑,我呢,也和别的男生说说话;你看,只是一点点吧。” 然而这位仁兄不乐意了。 他把简植拉到空间里,怼着她在墙壁上说:“咱俩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吧?我也没有把你怎么样吧?你以为我就不会和别的女生笑一笑吗?我是三千年的妖精,你以为我不缺女妖吗?我只要动一动嘴唇,成山的狐狸精都能奔过来。” 简植瑟瑟发抖,突然想起那一袭白衣的小姑娘,赶紧攥着阿黄的手说:“你当我没说,大爷,咱俩该怎样就怎样。” 阿黄看到她的模样,绷不住地笑了。弹了一下她脑袋上的一只丸子头:“我都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什么,这么贪生怕死的。还有你在狼窝山写的那条‘黄鼠狼肉不好吃,又酸又苦人人知’,我每次看到都觉得非常羞耻。” 简植心想,死过的人,多少是不怕再死的。只是这辈子有了更珍惜的事情,才怕会怕死呀。 …… 期中考试前夕,简植的手腕上终于多出一块表,和黄隐珂手腕上的是情侣表。 两人躲在空间里,听到同学们悄声谈话:“他俩是真的有一腿了吗?就这样,还能好好学习吗?他们到底哪里来的钱啊?” 有人斩钉截铁地回应:“肯定是有一腿了,就这样,学习成绩肯定上不去吧!” 担心他们学习的还有江燃。他很早就知道了简植跟黄隐珂的情况,当时没有在意。如今,他在走廊里看到两个人带起了情侣表,觉得这事儿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他把一人一狼叫进办公室。阿黄俨然明白江燃要说什么,从空间里掏出一颗最大的猫山王榴莲作为讨好,简植也拿出一斤五花肉渣。 江燃盯着桌上散发奇怪气息的榴莲默不作声,许久后,才道:“你们成天都在忙这些,距离高考还有624天,做好准备了吗?” “你记好你最初的心愿,你的目标不是好好复习,是市状元。” 阿黄认真地偏头想了想:“好的江老师,我们两个人,其中一位一定是状元,另一位是状元他对象。” 江燃咳出了声。 “这么自信的话,可好好准备吧。我觉得按现在的情况,你们两个都还考不过我……别忘了,我也要参加考试。” 黄隐珂瞳孔倏地缩紧:“那没关系啊,鲨了你,我们不就能考过你了?” 江燃:??? 简植:??? 此仁兄噗哈哈哈地笑出声:“开玩笑的江燃,你放心,我会带着简植好好学习的。我们一直都在好好学习。” 第52章 被妖精逼着做卷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简植很想强答一下这个问题。 阿黄他是个有自尊心的妖精,如果没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也好, 又或者是仅有同学在身后指指点点也好, 他都不会对简植的学业上心。 但江燃提醒了他这个问题,他忽然遇到了三千年来不曾遇到的信仰危机, 开始逼迫简植学习了。 他会每天检查简植的作业, 卖东西时也要一直一直和她对公式,期中考试,两个人就算都拿了第一, 也毫不放松。 黄隐珂暗暗道:江燃这个死男人,休想找到我俩不配搭的证据。 有一个大清早, 当简植迷蒙睁开眼, 发现熟悉的大通铺不再, 教室的天花板和同学的磨牙梦话都消失了。 站起身来,定睛一看, 她瞧见一间铺着柔软天鹅绒地毯的书房, 四面八方的博古架被长长的布帘遮住。赤脚踩在柔软的地面上, 只见前方还有一个长约一米的红木大书桌, 桌子上面灯火摇曳。黄隐珂他穿了一身明畅干净的的确良衣服,埋头正在书写着什么。 “新的空间?”简植问道。 阿黄发现她来了,脑袋从书本间抬起来,声音柔和低沉,如画的眉目让简植怦然心动:“嗯,给你的生日礼物。” 简植这才想起, 这是她前世及今生的生日,来这里这么久,都忘却这个特殊的日子了。 她在前世集娇宠于一身,生日和每个日子一样,充斥着挥霍的味道。每年到了这秋天的日子,富二代好朋友都凑到她身边开趴体,也会出去包一个酒吧或者一个游艇什么的。坦白说来,她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珍贵的生日礼物。 可是,哪个生日礼物能比得上一个千年妖精倾情打造的空间呢? 还没等眼睛里泛上泪花,阿黄突然勾了勾手,把博古架上长长的布帘掀开落到地面上,露出密密匝匝的书籍和卷子…… 他走到简植身旁牵起她的手,示意她看: “我从全国各地给你搞到的参考资料。这柜子是福建的那柜子是广东的,这柜子是四川的那柜子是湖北的……所有高中正在看正在学的书和卷子……” 简植:!?!?!?不不不,阿黄,不要这样。 黄隐珂眼睛微微一眯:“西藏那边我也去过了,喜马拉雅村落小学的卷子都是藏语,我没拿到。不知道国外的卷子和课本有没有参考价值,语言不通,我已经找人翻译去了。“ 简植:!?!?!?!?不不不,阿黄,不要这样!! 黄隐珂意识到她眼中的惊恐,捏了捏手心中的柔软:“简植,我这是为你好。” 简植:!?!?!?不不不,我不想你对我好!!! 黄隐珂总结道:“这就是我给你的15岁生日礼物,从今天开始,好好念书。我会把商业上的事儿逐渐交给阿胡。她是千年的狐狸,一定能做好生意的。” 简植几乎跪着爬出这个空间,15岁的生日没有亲亲没有抱抱,只有一屋子比2020高中生还多的参考资料。 * 江燃意识到那一人一狼的变化。 课间,简植跑来找自己,问他需不需要看看海南岛的高中教辅。他宛然拒绝。 他想得很清楚:自己脑量上都比不过黄隐珂,履历上比不过简植,且时间有限,只把这些薄薄的课本啃透了,也就够了。 于此同时,他有别的事情要忙。 首先他需要搞清楚除了简植之外的另一个穿越者是谁,他既然透风给陈大队长说1977年恢复高考,那么现在1975年,他不应当没有动静,理应在家开始展开复习。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愿意错过? 一个节假日,他回了狼窝生产大队,各家小姑娘的亲戚们又是跑来朝他谈婆娘的事儿,他就顺便问了句现在有谁在好好读书了,大家都对这个问题表示诧异,并且告诉他“没人读书,有啥子好读的?” 他也和陈大队长喝了次酒,把大队长灌了个半醉。然而如简植所说,一问到1977年的事儿,他就会瞬间清醒,左手指甲掐右手,蹬着眼睛说不能再往下谈。 于是,他跟简植讲,可能这另一个穿越者要么是个瞎子没法读书,要么就是个和简三峰一样的懒汉,全然不想趁这个时机改变命运。 简植当时都笑翻了:简三峰穿越?要是简三峰穿越,才不会让他的媳妇郑真真继续在手帕厂上班。 接下来江燃去忙第二件事,为高考状元将来的事情做准备。他或者简植在念大学后一定要去从政的,那么就需要去考帝都的人大;至于黄隐珂呢?他把两位大神儿叫到办公室,说阿黄以后可以去主攻医学门类下的病毒学。 简植拍手叫好,她都没有想到江燃可以想得这么长远。 黄隐珂对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本身就有了解便利,可以说能够掌握迄今为止动物史上最全的野味病毒样本。同时,学医需要很强的数学天赋,这门类简直就是为黄隐珂量身定做的。 阿黄在江燃的专业介绍下缓缓点头,全然没有意识到简植在身旁激动到热泪盈眶: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那么,无论是未来的SARS,还是后面的帽状病毒,都可以在此时让黄隐珂做选择去攻克,将病毒消灭于无形,提早研制出疫苗。同时,简植江燃制定出相应的法律政策,让野味早早消灭于市场,杜绝后患。 如此而来,2003年、2020年,以及未来的很多年,地球将会拥有更美好的春天。 大家都可以摘去口罩,在街上瞧着彼此真挚的脸。孩子们可以畅快欢笑,大口呼吸清新空气。所有人不用提心吊胆,原本逝去的人不需要死亡……医生们仅仅是医生们,没有一位需要成为烈士。 不过黄隐珂仍然有一丝不甘:“你俩到时要考一个学院,而我要去另外的。凭什么我不能从政??” 简植顺了顺他的后背:“让你从政?你看到不爽的人,潜意识的第一时间会想要怎么办??” 阿黄:“鲨了他。” 简植:“你看,让你从政,地球别说挺过2020了,连2000都挺不过去。” * 时间如白驹过隙。 高一过去,来到更加紧迫的高二,陈龙生发现县中考状元及神奇的黄同学,成绩只上升不下跌,想到父亲的叮嘱,也终于开始了恶补功课的节奏。 有些人觉得他们是疯了。 高中结束后,他们就算学得再好,也无非是该回家种地的种地,有门路去工厂上班的就去上班,这些知识学出个花来,能有啥用?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简氏。 高二暑假之时,简植没有帮爹娘出门挣工分,而是在家里看书,上门讨粮的王简氏气坏了。 她道:“你这个丫头片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光看这些书,有啥子用?家里还不是让你闹得穷叮当?” 简植看着她的眼睛,道:“奶奶,我家没有让我闹得穷叮当。” ……我马上都要成为核北省县黑市商业大鳄了好伐,家里铺的盖的都是最新款。 奶奶看她回嘴,又气道:“那你高中毕业后要做什么?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种田?” 简植沉吟道:“我自是要嫁……人(黄鼠狼),生……孩子(小黄鼠狼???)的。但不会在高考结束后那么快,还得等等。奶奶,我不擅长种田,我适合念更多书哩。” 奶奶气吼吼的,她想这孙女真是疯了,高考完还打算继续念书!谁教她?她怎么念?恨不得站在房顶上冲全村人喊,她大孙女神智不正常。 简三峰在家里等了又等,看她妈还不回去做饭,知道肯定是在简植家了。他又是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穿着郑真真给他买的新衣裳,颠颠儿跑了过来。他道:“妈,你跟她较这真儿干啥?她自有她的打算,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来,说不定好好学习也没啥坏处哩?那啥,简植,借你家一斤大米昂。” 简植:……………… 她怎么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在又一个夏天之后,1977年的秋天来得格外快。彼时的黄隐珂和简植仍然像个异类,在班里的大小考拿着第一第二或并列第一,陈龙生默不作声地拿着第三。江燃是全校最爱念书的那名知青。 早先,人们还觉得他们神经质,背地里传着闲言碎语;到后来,也便懒得理了,连成为聊天的谈资都不配。 而如今,秋天的梧桐叶落了满校园,细碎的叶子铺在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响。校长在这样一个十月的清晨召开了早会,大声讲出那个振聋发聩的消息: “1977年10月21号,华夏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 学生们先是激动万分,而后齐齐把目光投向那异类一样的几个人: 对于华夏其他人来说,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准备高考。 对于这几个人来说,他们已经用三年的时间来准备了…… 有人念叨着:或者,其实是更多年??? 第53章 高考前两周, 黄隐珂逼着简植吃了大颗大颗的肉。 他说:“都十七了,身体也在发育呢, 现在这小身板太羸弱, 学着学着又和以前一样昏古七怎么办?求吃。” 简植看着他上下扫描自己胸部的眼神,一阵恶寒, 给了妖精脑门上一个大凿栗。 但她还是终于开口吃肉了。那些是用内蒙古的草和长白山的泉水养大的小肥羊, 用坝上红薯和太行山猪草养大的小猪,澜沧江河水中游大的鱼。它们都活在空间里,活在阿黄为简植专门开辟的养殖场。 简植即便在上辈子吃过无数美味, 这辈子吃到这些肉,也依然觉得鲜美。尤其烧烤小羊腿的时候, 香飘撼空间, 吃完了跨到教室里继续上晚自习时, 门儿没关好,透出一丝味儿, 弄得全班同学都伸着脖子找气味来源。 阿黄也有礼物收。 简植托他的“半个乳娘”江燃买来一箱麦乳精, 供阿黄拿来当水喝, 于是甜丝丝的气息充斥在妖精唇边, 简植总觉得旁边这位是个奶娃,但每次提及这个,一看他的眼神……算了,多年奶娃成恶狼。 终于,高考的那一天到了。 简大梁和胡圆、简瑛、简友来坐了车,来到县城给简植打气, 一家人在学校门口拥抱。简植心里很是感动,说着哎呀你们也不用特意过来。 转眼,她就看见简瑛跑去找了江燃,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江燃频频点头,拍了拍简瑛的肩膀。 原本都复习好了,这场考试也没什么的,但简植又总是有些担忧,怕忘带什么。当考场门打开时,她扯着江燃和阿黄问:“身手要纸钱都带了吗?” 江燃和阿黄:??? 简植快速地说:“出门必带品啊,身手要纸钱,身份证手机钥匙纸巾钱包。” 江燃:???“有的听着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阿黄皱着眉头看简植,忽然捏起她的手,快速跑到教学楼转角,趁人没注意,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他淡淡道:“好了,妖精的印记,你不会紧张了。” “你要是不太会,中途就去空间里,咱俩对一下答案。”阿黄说。 “不用不用,”简植笑出声,“我觉得咱们应该都会。” 窗外风轻摇,考场吹哨后僻静,考生纵笔疾书。 在1977年的这个冬天,在历经多年的沉寂之后,高考像是平静天空的一声鸽哨,让所有人看到天空的辽阔,得以有机会飞翔出去。 简植一直很稳很稳地答题。阿黄都恨不得把拉丁美洲的试卷给她拿来做了,题量已经积攒到一定地步;江燃从自己上初中就开始辅导,她也明白应该用如何套路来做这个年代的卷子。她自是不需要空间的。 等写完卷子,她先提前走出考场,发现阿黄已经候在外面。 简植问阿黄作文的事儿:“《难忘的一天》你写的哪一天啊?” 阿黄说:“在山上瞧见你死而复生的一天。你给我贴符的那个春天。咱俩卖东西那天。” 简植拍他:“你找死啊你在卷子上写这玩意儿。” 阿黄躲着,跑了笑:“逗你玩儿的,我写了我接受教育的第一天。” * 狼窝后山信号不强,买了收音机也没啥用。到了放榜的那一天,黄隐珂拎着两条鱼来到简植家蹲成绩。 胡圆没认出他来,但同学拎着东西来,肯定是个好同学!只是她不像简植那样会处理鱼,在厨房噼里啪啦忙活了半天,最后丢到水里一通煮。 简大梁蹲在院门口抽烟,啪嗒啪嗒的,嘬得人们心里直发慌。 一人一狼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简植捏着黄隐珂的手小声道:“哎呀,考不上,你就带我卖东西吧;哎呀,如果我不能制定法律改变2020,干脆你来吧,谁吃了野味你就鲨掉谁,我认为这也是个好主意!” 阿黄也小声说:“你淡定点,你闭嘴!!你不想让我在这里亲你吧,你爹妈都看着呢!” 后来,等了大半天,收音机也没播出来,是公社有人骑着自行车,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狼窝山,随便揪住了个人,站在屋顶上帮他喊: “高考成绩出啦——市状元——咱们村——简大梁家的简二妮子——” 一家人欢呼雀跃。 那人在屋顶上继续喊:“但是——也有不好的消息——省状元——不是咱们村的——” 一家人愣了愣神,简植心里也咯噔一下。 屋顶上喊:“省状元——鸽子岭生产大队的——一个叫黄什么滴——” 简植尖叫起来,拍着黄隐珂的肩膀乐,一家人继续欢呼雀跃。 最后,他们都听到从磨山知青点屋顶上传来的“广播”:“江燃——拿了——华北几省最高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村子,陈大队长喜上眉梢,他儿子陈龙生考得也不错,考到了全市第三。 简植来不及出去和黄隐珂撒欢儿,本村村头村尾的人都来她家道喜了,提了鸡蛋和干粮,问她到时候打算报哪个学校。 有的人甚至从家里扯了白纸来,说状元留下的字迹以后可值大钱了,让简植给他们题题字,留下点儿名人名言什么的。 简植想了想,在草稿纸上留下几个大字:“拒吃野味。”郑重道:“这就是我此生最重要的目标了。” 拿着白纸的是个瓜老汉,看到这四个字虽然很莫名,但依然激动:“状元讲的话肯定有道理!从你初中考状元,我就没再吃野味了!以后我也一定不吃!” ……这便是1977年的高考。 是华夏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在冬天举行的高考,共有570万参考考生,这在当年是一个宏伟的数字。但是,在后来,只有屈屈27.3万人被录取,录取率只有不到5%。绝大部分考生是因为做准备不足,毕竟从宣布恢复高考到正式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而简植、黄隐珂、江燃、陈龙生,因为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先后收到了来自人大和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们即将离家远去,离开小小的狼窝山,离开小小的省城,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了。 * 我们把时间倒回到发成绩的当晚。 江燃在晚上来到简植家,瞧见黄隐珂,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酒,大家立马就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江燃还道,他已经打听好了,陈大队长家只有自己,媳妇带着陈龙生去姥姥家报喜了,估计住一晚,明儿才能回来。 于是两人一狼来到了陈大队长家院儿,陈大队长一开门,黄隐珂就悄悄用了一个法术,让整个屋子困在了结界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走不出去。 简植笑吟吟道:“陈大队长,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帮助,我带着状元们来找您喝酒啦!” 陈大队长惊喜地点点头…… …… 陈大队长原是酒量高的,而且把控力很好。以前江燃试图灌醉他,但是不成功,而且总能在关键字眼上保持清明。 可他们三个今天就是抱着不弄倒陈大队长誓不罢休的心态来的。 江燃和黄隐珂负责灌酒,简植距离成年还有将近一年,负责把控全场,倒酒夹菜。 一杯又一杯酒下了肚,客套话也说了不少,陈大队长一直说他们三个就是这边山区的香饽饽、金坷垃,出了村儿,也一定要记得家乡的好。 三个人也一直点头,感叹说都是亏了陈大队长的扶持帮助云云。 整个气氛无比和谐,其乐融融。 等简植发现陈大队长有点儿晕,开始大舌头起来,阿黄正好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开始递话了。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讲道:“陈大队长,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儿子考得不错,我也考得不错,都是归功于你……你之前告诉我1977年恢复高考。” 陈大队长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打着酒嗝点点头,隐约记上来这个回忆。那天简植过来朝陈龙生借小学课本了,他一直喜欢这个女娃子,就把这消息透露给她,却没想到她后来会如此当真。 简植又告诉他:“我还得告诉你,江燃考得不错,黄隐珂考得也不错,还是归功于你告诉我1977年恢复高考。” 陈大队长:……!!! 他想:什么,这也是因为我?简二妮子当时居然这么当真了,还告诉别人,而且别人也这么当真? 江燃接住简植的眼神,给陈大队长续酒:“也就是说,今年的市状元、省状元、华北状元都是因为陈大队长你那一句话!你就告诉我们,这事儿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吧!!!” 两人一狼齐齐盯着陈大队长。 陈大队长脸色突然变得很红很红,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发觉不太好再瞒着什么了。 他半是哽咽着说:“是——是——” 简植着急:“是谁啊?你快说啊?陈大队长你可别说一半就不说了。” 阿黄也着急:“这擀面杖打不出一个屁来,我要不要用下‘蛊惑’?” 简植:“蛊惑在这儿也能用???你消停一下!!!” 陈大队长眼睛越来越发直,最后憋出几个字来:“是你的叔啊,简三峰!” 说完这句话,陈大队长终于栽倒在桌子上,再也没有起来。 第54章 陈大队长说完栽倒, 全场沉默三分钟。 三分钟后。 江燃看向简植:“???咋回事儿?” 黄隐珂:“我不知道是他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 简植:“我都怀疑我喝多了。” 她想,虽然简三峰长得和她发小刘牧一毛一样, 但他们除了爱美之外完全是两个人好吗? 简三峰仅仅是刘牧的前世而已啊不是吗?? 无论在原主记忆还是现在的记忆里, 他的性格从来没有在哪天发生过转变好吗?? 而且,在简三峰身上发生的一桩桩事, 根本看不出他来自未来!所以黄隐珂和江燃也丝毫不曾怀疑到他身上! 此时已经大半夜了, 黄隐珂破掉房屋结界,带着两个人冲到简植奶奶家。 郑真真在镇上做工,这两天睡宿舍;奶奶睡堂屋, 他们翻了墙进来,又破了简三峰的窗, 几下就把只穿了一条小裤裤的简三峰从毛巾被下捞了出来。 黄隐珂爪子一挥, 又给这屋子搞了一个结界。 简植恶狠狠地:“状元天团来看你了, 你好幸运呐。” 一身白皙头发蓬乱的简三峰蹲在床上,看着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和一个也不怎么淡定的女人瑟瑟发抖:“你, 你们干嘛, 这大半夜的, 我没穿衣服……” 简植:“装什么装, 我全特么看过了!刘牧!!!你左蛋比右蛋大!!!” 简三峰:!?!?!?!? 江燃和黄隐珂互相看了看彼此,不吭声,静静瞧这两个来自2020的人争吵。 简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穿越来的!你咋演得那么像,你是导演吗!你俩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好吗!” 简三峰:“我知道是知道,可我觉得原主人设挺好的,我只想做一条米虫!我不想努力啊!!” 简植:“你还欺负我!你懒得养猪!你偷我猪草!你跟郑真真合起来欺负简瑛!你还吃蛇!” 简三峰:“那不是为了刺激你, 让你解救家族,达成使命吗!不然你一直那么老实,这未来能改变吗!人总是要在逆境中达到阶段性成长!” 简植:“神特马的逆境中成长!你把高考消息告诉陈大队长干嘛!你自己为啥不好好学习!!” 简三峰:“我比你先穿过来的!我不是说了我想做米虫吗!我不想学习啊啊啊!!陈大队长是个好人,我想他儿子应该也不赖,就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简植:“不赖个头啊!世界肯定是对你失望了,所以才把我给派过来了!!” 江燃和黄隐珂在那两位的一言一语中搞清楚了事情经过。 原来,刘牧是简植2020年的发小,他感染帽状病毒去世,世界就把他派到了1974,穿到了偷懒睡觉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死的简三峰身上。刘牧隐约猜到自己的使命是改变人们吃野味这件事,但他却只想做个米虫。前世他学累了,也逛荡累了,这辈子觉得按照原主的方式活下去也挺好。高考什么的,交给大队长家去做吧。 世界:???我怎么派来这么个废物。 正好刘牧把简植也弄死了,那个女的看着靠谱点,那再让简植也来穿一遍吧。 刘牧一开始也没瞧出来简植是穿越来的。他先过来时,看到原主简植木木的,觉得只是重名而已。后来,就是简植给他带鸟蛋那一天,他才产生了怀疑。 直到简植在磨山知青点说他身体的情况,他才渐渐明白了,这个简植的确就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位! 但他完全不想表现出来。因为他只想维持原样,静静做一条米虫!而且这个简植看上去很励志很激情,万一扯着他一起对抗命运,那可多麻烦呀。 但是他觉得自己颓就颓吧,这世界还是要改变的,简植可千万别变成下一个自己。于是,他就想法设法的继续作来作去,企图用这种方式刺激她。 简植前世熟读无数穿越小说,但类似这种《穿越之后我只想颓废保持原样》的故事,可一个都没见过。此时她和江燃、黄隐珂的想法一样,就是狠狠地挠他、掐他,让他哭爹喊娘,知道自己做米虫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简三峰就是个废柴一样的人物,几乎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大家该怎样就怎样,若想实现什么目标,靠自己,若想达成什么奇迹,还是靠自己。米虫他连媳妇去手绢厂都懒得管,就让他简简单单过了这一生吧。 只是简植不时恍惚:前世的刘牧也挺拼的,怎么就喜欢上做米虫了呢? 但她承诺,他好歹也算这世界的小叔,上世界的发小,只要他不再作妖,不把自己穿越的事儿告诉别人,她仍是会好好待他的。 简三峰连连点头。 悠长的假日开始之时,也就是江燃与阿黄的消失之日。 江燃一收到录取通知书,就从磨山知青点离开了。这回很多人才知道他的爸爸居然是市长。市长听闻儿子考上人大之后,已经开始让江燃与未来老师一个个见面,有许多事情需要忙。 这一忙就是许久,久到中途江燃来了封信,简植差点都忘了他和自己考到一个学校去了。 信里头,江燃说他顺便看望了简瑛。他说简瑛比以前大方多了,能独当一面了,最近工作评了优秀,院里考虑为她升职。 简植很是欣慰,姐姐的晋级道路总算很是顺利。 至于黄隐珂……有一天清早,他匆匆给简植在洞口留了个条儿,就消失不见了。 他说,他需要对念大学的文件做准备。有人去鸽子岭找他了,鸽子岭又说是查无此人。他料想,那些偷盖公章的文件肯定混不过校领导的法眼,还是要想法设法地解决这些事。解决起来还是比较繁琐的。 黄隐珂似乎全身心都扑在这件事上,忙到从早到晚都不在洞里,甚至也不在洞里过夜了。 简植瞧见山洞门口长出茂密荒草,洞穴里冰冷荒凉,等走到那洞穴深处,空旷的所在只留下自己喘息的声音,幽幽发光的钟乳石和地下河床寂静如一。 抬一抬手,打开空间,根本就进不去了。 冬天过得快速寂寥。1977年底,简植家再一次拿上“五好家庭”的奖励。公社又是派人来村子里放鞭炮,把刻着字的门匾送到她家,引来全村人的嫉妒。 1978年2月,终于要开学了,全家上下忙活起来,为简植准备行李。 对于他们来说,帝都是非常遥远的所在,是狼窝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去一次的地方,如今简二妮子和陈龙生考过去了,是全村人眼中奇迹里的奇迹。听说附近方圆几里内别的生产大队,根本没有考出去的大学生。 陈大队长早忘了状元天团找过自己喝酒的事儿,后来又来过一次简植家。他带了烟酒,跟简大梁喝了一晚。叮嘱简植和陈龙生要好好相处,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同学,在帝都也一定要互相照应。 陈龙生发现爹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吓得毛骨悚然的,拉着简植的手说这可是我干爹,你们可别乱搭线了。 气得陈大队长狠狠踹了陈龙生。 * 转眼,开学的日子要到了。 简植联络不到阿黄,江燃搞定他们的交通。一大早的,江老师提前托人联络一辆从山夕省出发到帝都的拉煤车停在狼窝村门口。全村敲锣打鼓进行欢送,还往每人手里塞鸡蛋,这是老乡们对这两个大学生最美好的祝愿。 长达五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他们终于抵达帝都。陈龙生首次走出狼窝山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止不住地感慨:“喔天哩!帝都人们可真洋气,棉袄看着都精致!马路可真宽!商店可真多!” 简植看到了距离自己出生尚有20年光阴的前世故乡,淡淡道:“这才哪到哪。未来,帝都会更加繁华……” 她知道自己脚下的位置会起了高楼地铁,也知道不远处会有知名的奢侈品商城,贵妇们每每到打折季趋之若鹜,提着无数大小包钻进地下车库。 可如今这里仅仅是宽敞的马路,人们穿着样式单一的衣服,骑着自行车神色匆匆。 当江燃开着车来到路边接应他们的时候,正是瞧见这一好奇一淡定的两个人。 陈龙生特意穿了新袄子新鞋子,手里提的铺盖卷看上去也是新的,眼睛里掩盖不住对大城市的渴慕。当他看到江燃居然会开车,而且开着这么好的车,惊讶得牙都要掉了。 至于许久未见的简植……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四周围,就仿佛来过这里不少次一般。穿了去年的一身碎花衣,鞋子也是旧的。非常利落地走到江燃汽车后备箱,掀起来,把自己的行李丢进去,又示意陈龙生丢进去。 陈龙生:……她操作怎么这么娴熟? 等上了车,江燃似乎对这边的路不太熟悉,拿起一张纸质地图开始研究。 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什么,简植终于忍不住了,非常利落地告诉他:“走二环吧,从公主坟那儿上航天桥,到学府路那儿就好走了。” 她看着他俩模样,觉得好笑,没法当着陈龙生的面儿说自己从小在这儿跑来跑去,赶紧解释:“没啥没啥,我们学霸,通常也会背背地图……” 陈龙生:…… 江燃:……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陈龙生一直在问江燃关于买车和开车的事, 毕竟这在如此年代非常罕见。 而简植把胳膊肘靠车窗边上,瞧着人们骑自行车而过, 心想抽空也得重新学学这玩意儿。五个小时的路程让她实在疲倦, 她瞧着瞧着,才淡淡问句江燃:“黄隐珂有没有和你联系?他一直都没有和我联系。” 江燃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女孩子肤色憔悴, 眼神恹恹。 他道:“是么?居然不和你联系了吗?我听说燕京大学也是今天开学, 他无论如何也要今天来学校的。等我们办完入学手续,一起过去看一看。” 简植点点头,她不知道阿黄何以在冬天忙成这个程度。只道是妖精好不容易进趟城, 除了需要处理他所说的手续之外,可能妖精的父老乡亲也会为他隆重地准备准备, 让他忙的抽不出步子什么的。 人大伫立在京西北, 正与燕京大学遥遥相隔。 这座百年学府吸纳很多文科人才, 尤其是简植和江燃这样对法律对政治有兴趣的人才。它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过。 青色石砖砌起来的校门口拉了一条“欢迎77届大学生入学”的横幅,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熙熙攘攘, 年龄各有不同。简植和江燃他们几乎算是最年轻的。 这便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他们未来都会成为华夏改革开放的重要人才, 为经济文化社会做出重要的贡献。 在这些人中, 其他学子几乎都乘坐了学校派出到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迎接的大型车辆,故而,当简植和陈龙生从江燃的小汽车下走了出来,瞬间俘获许多人的目光。 人们更多都在看着那位一米八左右的开车人,只见他模样俊朗,衣着光鲜, 气宇不凡,是这所校园非常特殊的存在。 而这人,似乎对他旁边那位姑娘格外好。那姑娘也气质不俗的模样,举手投足自如极了,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学校,仿佛她来过不止千遍万遍了一样,哪有他们这些首次到达帝都的人这般觉得新鲜? 简植听有人在背后说他们两个好配,默不作声快步向前走去,假装没有听到。 江燃已经跟学校老师打点好关系了,只要去一处地方填几张表格,就能完成入学手续,办理宿舍入住。她只想赶紧弄完,然后立马去不远处的燕京大学,看看黄隐珂到底来没来。 她写表格的时候,江燃瞧出来她的急迫了。 “没关系,马上就弄好了,你慢点儿写,否则会出错。”他屈下身子,伸出手指挪到她刚写完的一处位置,示意她写错了,狼窝生产大队写成龙窝生产大队了。简植这才过去改。 简植蹩手蹩脚地把笔移过去改错字,心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搞完? 正当她把笔移到下一处地方,江燃又告诉她怎么填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谁在拍自己的肩膀。 …… 她扭过投去,正好看见一张远山云黛般清朗的脸,湿润好看的眼睛望着自己。 那人轻声道:“许久不见啊简植,入学愉快。”声音像名贵木器敲击起来一样好听。 一瞬间,简植眼眶红了,她把很多情绪梗在喉咙口。她很想问问他,这一个冬天都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他到底都在做什么。 而江燃玩味地瞧着面前的几个人,尤其跟着简植一起瞧见黄隐珂身边那个穿了白色裘皮袄子的白净姑娘。她眼睛妩媚,长长的睫毛蒲扇,一只手拽着黄隐珂的胳膊,大大方方地说,“简植,江老师,许久不见啊。江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胡。我也考上小黄的学校了,跟他一起念病毒学专业。小黄跟我处理完报道的事情了,他就带我来看看你们。” 简植:…… 江燃看着简植原本伸出来要捶黄隐珂胸膛的手迅速收了回来,攥紧放回到自己的衣兜,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从一开始的委屈到诧异,又从诧异到难以置信,最后恢复淡定。 简植站了站直,眼睛上下扫了扫这只胡li精,把不屑变成一丝和悦微笑,她道:“恭喜啊,不错,你也也考到人大了啊。你们好好学习,互相帮助,一起为病毒学的发展做出贡献。” 阿胡亲昵地勾一勾黄隐珂的手,小声说:“会的呀,我们会互相扶持的。” 但阿黄可能没怎么察觉。他被阿胡的手勾着,却无动于衷——虽然眼睛依旧看着简植。 简植瞧见两个人的小动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而后,突然走到阿胡面前,掐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耳朵对到自己嘴旁。 江燃:???她要干嘛了? 黄隐珂:???她要干嘛了? 阿胡:???她要干嘛了? 陈龙生:???她要干嘛了? 简植轻笑着对阿胡做耳语:“你喜欢他吧?跟你说个事儿?黄隐珂呀,我上过的。” 阿胡:………… * 简植处理这种事情向来果断利落,利落到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处理的方式也是极为清奇。 她本可以扯着黄隐珂问问咋回事儿的,但是她觉得没意思,她也想拉着阿胡问问想法的,但是觉得太磨叽,还不如一句虎狼之词,让她膈应着。这春天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 不过这虎狼之词太猛,七十年代的狐狸精听完后就崩溃了。 想不到会有这出,脸色煞白,白得比衣服还要白,瞬间小手就从黄隐珂身旁抽走了。 黄隐珂看到简植这一系列操作,脸上挂起富有深意的笑,却没有说什么。 简植当成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继续扯过表格开始填。 不过她一边填,一边心里MMP:搞什么?这位同学,一整个冬天都和狐狸精厮混吗?还带她去自己学校念书?第一天还帮她报道?她这么明显,他就看不出来??他是千年的妖精吗?好的,以后他们还要成天在校园里碰来碰去,到时候不知道还会擦出什么火花! 她情绪恹恹,做好这些事情就说自己累了,需要回宿舍休息一下。 大家问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简植说不了,她要和宿舍同学搞好关系。 大家又问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简植说不了,她得减肥,过午不食。 等大家看着简植带着包裹上了宿舍楼,江燃和黄隐珂面面相觑,陈龙生拍了拍他肩膀,他说:“兄弟,我干爹好像生气了。” 黄隐珂依旧是脸上富有深意的笑。 其他人:??? …… 简植走到宿舍,悄悄打开窗帘,瞧了一眼楼下,那几个人已经走远了。这是开学第一天,所有人都很忙,都得去收拾自己宿舍的东西。 她心里此时草泥马狂奔,就算和宿舍女生打招呼,也没有走心,所有女生的名字听了个遍,转眼间又忘个精光。他们谈论着什么食堂澡堂大礼堂,她也没工夫想。 被子铺得震天响之时,一个丹凤眼的温温柔柔的姑娘问她:“简植,我早晨好像看见你坐小汽车来的,那个开车的同学叫什么呀?” 其他几个女生也都好奇地扭过头来,他们也都注意这事儿了。那男同学身高一米八实在太打眼了!是他们很长时间来没见过的打眼男人啊! 她说他叫江燃,之前还做过他们学校的老师。 女生们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有一个忍不住问她:“那还有呢,还有一个男同学,跟你们刚才站在楼下的。他长得也可俊了,睫毛好长啊,他叫什么?” 简植扭过头,对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他姓黄,叫黄狼心。” 狼心狗肺的小玩意儿。 女同学们:????怎么会有人这么取名字? * 可能黄隐珂那边的学业也很忙,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来简植这边找她。 简植还在烦躁,做事情三心二意,到了第二天第一堂法律课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备受瞩目的江燃被分到一个班了。多年师生成同学。 当时,所有人都看着这一米八的大高个子闲庭信步走到简植旁边走下,用笔敲了敲书本:“心情好点儿没?” 简植冷哼一声:“我心情坏过吗?我不挺正常的吗,你瞧我平静的脸。” 江燃:……好像瞧不出来。 江燃扯了一下简植的袖子,轻声和她说,他都看在眼里,他都知道。妖精和人类终究不一样,让她想开一些。 简植不过意识地嗯了几句。 后来,老师开始让大家互相做自我介绍,每个人都要说出选择读法律系的原因,还有将来的志向。江燃先回答说他最想完善的是饮食之类的法律,郭嘉经过了饥荒几年,人们容易吃些不健康的食物,而这会带来很大的隐患。 轮到简植了,江燃料到她应该也会说差不多的东西。 简植站了起来,道:“我要完善《野生动物保护法》……因为,”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里灵光一闪,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哦不,我要完善《婚姻法》!我要求在男女搞对象的时候就签署合约,每一方都不得拈花惹草,以此促进社会和谐与婚姻效率。” 江燃及全班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酸酸甜甜!! 第56章 一句话让全班记住简植。 他们齐齐看向这个梳了两条麻花辫, 皮肤白皙、眼神澈碧的好看女生,她似乎没太考虑自己说话有什么后果, 表情有成熟亦有天真。 有同学悄悄嘀咕着:“什么人都能来上人大吗?未成年小同学搞什么《婚姻法》?” 他原本想小声讲话, 结果由于太安静,使得全班可闻。 头发灰白的老师敲敲黑板:“给大家介绍一下, 那位同学叫做简植, 是77届核北省石狮市状元,人家在开课之前就去学习法律知识,向我请教过很多对于法律的看法和观点, 绝大部分内容具有前瞻性,后生可畏, 前途无量。” 所有人:哇…… 江燃听见有人小声说:“她好厉害啊。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同学, 经常黏着她, 是不是就因为她是状元啊?” 老师看后面还有小动作,皱了皱眉头, 再度敲黑板:“那是江燃同学, 人家是华北状元!” “我乖乖。”一堆人小声应和。 江燃在旁边蓦然不语。 他看到简植也没在意什么。她果真在前世受够了瞩目, 所以无论多么高调都会无所谓。 他看到她用修长的手指随意翻动书本, 脸颊正好被屋外透过窗棂打下的一小块白斑照亮,清晰见到上面的绒毛,像水蜜桃一般。 简植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简植正在烦躁。 因为老师又要他们把自己的规划写出来,她硬着头皮写方才一时冲动胡说出来的《婚姻法》,心想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啊。 她咬着铅笔, 分外郁闷地想:都赖黄隐珂!他到现在也没再找自己。至于这么忙的吗?真和那破狐狸好啦?? 她心里一酸:没准俩人现在挤一块看显微镜,瞧病毒如何和病毒交|配呢! 简植一整个下午都在胡思乱想的,异常疲惫,心力交瘁,早早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早晨醒来,宿舍同学和她说:“你有个朋友,昨晚在楼下等了好久。后来只好走了。” 简植:“哪个?江燃?陈龙生?” 同学说不是。 “就是那个挺高的,带块儿表,跟你手上的表挺像。但他不在咱们学校。” 哦豁,阿黄来过了?? 简植心里喜了几秒,但是表面上又故作云淡风轻。 “后来呢?” 同学道:“后来……好奇怪哦,我跟他说,黄狼心啊简植睡觉去了。” “他说:‘啥,你叫我啥?’” “我说:‘黄狼心啊。’” “他说:‘怎么拼的?你说清楚点?’ “我说:‘简植说过的,乐昂狼吸因心——’” “……他就挺生气的。” “简植,他不叫黄狼心吗?” 简植:“……我错了,他叫黄隐珂。” 同学噗嗤笑出声:“你咋给人家起这名字啊。我说他为啥脸色不好看呢。不过应该也没啥的,我说完后看到天上起乌云要下大雨,操场飞沙走石的,我就跟他说拜拜了,要收衣服。他就跑了。” 简植:这能叫没啥……这可真是气着了。 简植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忙得要死,比此生初中高中忙,比前世忙。因为江燃一直拉着她做课题、找老师、立计划。 人忙成这样就没有心情想什么七七八八安抚阿黄,从早到晚顶着一张困倦的脸,只想睡觉。 宿舍有同学问她:“你俩成天在一块,我怎么觉得江燃看你的眼神不对?有人问我说你们啥时候扯证?” 简植气得给她一jio:“吃瓜要有石锤。不要传谣言啊。” 她同学听不明白:“什么瓜?什么锤?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江燃看你的眼神和看我们的不一样啊!” 简植哭笑不得:“他从初中就开始教我,有什么眼神?老师对学生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想这天白天时候,她跟江燃一起做课题,他一直嘲笑自己某些东西写的太超前,他说,要不是自己只是个科班学生,别人可能还会说她反动,把她抓起来哩。 她淡淡地想,自己光和江燃在一起忙了,一直没工夫找阿黄,不知道阿黄到底和那个狐狸咋样了,不知道那个狐狸现在还有没有膈应自己上过他,不知道他们学校有没有传他们俩的绯闻…… 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阿胡不膈应怎么办,俩人真在一起了怎么办? 她愤恨:到时候,就提刀鲨了这只狐狸!不知道狐狸算不算野生动物保护法里要被保护的小动物,到时候问问江燃! 如果不算,就让他找他爹,先把这个法律修改提上日程!提到最前! * 江燃他爹江市长,在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与其他华北各市市长莅临帝都人大参观学习。当下,全国极其重视这首批大学生,更是重视人大的优秀才子,市级领导都是要来慰问的。 江市长与其他市长谈笑风生,不经意间提及自己的儿子也在这所学校念书。其他市长纷纷赞扬,道虎父无犬子,这基因遗传的真好啊,居然能考上人大!还说反正来也来了,不如见见儿子呀。 法律系的院老师派同学去找江燃,结果同学说找不到,不在教室也不在食堂,更不在宿舍。这个年代也没有移动通讯设备,江市长只好作罢。 然而,当一行领导来到图书馆时,江市长一眼就瞧见在一间空荡荡的自习室里,那跟着一个女生坐一起的自家儿子。 他瞧自己儿子对女孩子眼神满是宠溺,而那女生极其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书,用笔在上面划着道道,不时咨询自己儿子。 他站在教室门口若有所思,直到旁边的领导叫他:“江市长,那就是你的儿子?” 江市长点了点头。 他轻锤屋门,咳了两声,“江燃。” 江燃一滞,抬起头便看到许久未见的父亲,和一行领导站在门口。他赶忙站起身来向教室门口走去。 …… 这也是简植第一次见到江市长。 与她在2020瞧见的那些大腹便便领导不同,江市长精神矍铄,身材保持极佳。他遗传给了江燃俊朗的面容和犀利眼神……且这犀利,甚至胜过自己前世的富商父亲。 江市长做了个手势,慈祥地笑了笑,让简植也过来。 简植在此世第一次感到局促。她觉得江市长仿佛能看穿自己一样,让她藏不住秘密。 江市长微笑着和大家介绍:“我儿子江燃,是华北几省的高考最高分,而这位同学叫简植,是我们核北省石狮市的最高分。” 简植:?他没有见过我的照片,居然能认出我。 江市长看出简植眼底的疑惑,笑着和她说:“我儿子为了你去做初中老师,又为了你历尽千辛万苦去做高中老师,现在又把你带成了个状元。我怎么能猜不到你是谁?” 简植:???!!!后面我能听明白,但是开头是什么意思?江燃为了我去做初中老师? 她看向江燃,但江燃正跟别的市长领导聊天,没有注意到父亲在说什么。 江市长亲昵着拍拍她的肩膀:“虽然江燃没说什么,可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准儿媳看待的。” 简植:……!!!!他说什么?? 她扭头看向江燃,发现江燃没听到。 其他市长的惊讶不亚于简植。这会儿的人们还是很传统的,尤其大学生,很少有在校园恋爱,江市长居然肯这样当众盖章肯定这个女孩子,可见他对她有多么满意! 江市长瞧着简植一脸问号,慈祥和蔼地笑着说:“哦?你不知道?看来江燃没和你说过。” 简植心里兵荒马乱。她真不知道江燃之前是怎么和他爸爸交流的。 江市长期待地等她肯定自己。 他以前对儿子做过调查,江燃虽然从来没有提过简植,但他早就发现儿子一直和这个姑娘缠来绕去。他本想从中作梗,让两人断了可能性,但谁料简植居然还能拿个状元,他才觉得这普通家庭出身的姑娘也有可取之处,在未来一定能和儿子配合,大有作为! 他方才瞧见儿子宠溺地看着这姑娘,心知儿子肯定沦陷了。但瞧见这姑娘眼神冷静,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江市长盘算,这傻儿子,他做爹老子的给推他一把呀!故而,直接把这“准儿媳”的话头跑出去了。 他想,若是一般的小姑娘,不管喜不喜欢江燃,这会儿也要欣喜若狂了,只要她点头,就相当于在各省领导前确认了自己准儿媳的身份,叔叔大伯没准会在未来帮衬帮衬,将来事业爱情双丰收呀! 但此处有个意外,简植不是普通小姑娘。 她看着江市长慈祥笑意,分外抱歉地说:“江伯伯,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做不了您的准儿媳呢。” 她停顿了片刻,她想——如果自己说“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之前也只是师生关系,”那么江父没准会说“没关系的你们可以培养看看。”所以,她必须来招大的,一举斩断他的期待! 她开口:“我有男朋友的。” 旁边正在聆听的领导们:……!!! 她居然拒绝了!这姑娘想什么呢?什么样的男朋友能比江市长的儿子更吸引这个普通小姑娘?!瞧江燃一米八一表堂堂而且是华北状元,看着很完美啊! 江市长神色复杂,看了眼儿子,重复把目光移到女孩子身上:“哟?这我从来没听江燃说过呀。他说你一直在好好学习呀,你怎么还会有男朋友呢?什么时候交的呢?” 简植没想好怎么回答,勾着手指沉默着。 走廊尽头忽然刮来一股穿堂风,冷冽强悍,竟是把走廊上挂着的几张报纸吹掉了。 饶是这些领导见识多,却也被这奇怪的穿堂风弄得一骇。 他们身边不知从何时走过来一个气质卓越、五官如凿刻而出的男子,他一直走到简植旁边,拉了一下她的手,声音清朗笃定:“今天交的。” 第57章 江市长一听, 哑然失笑,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今天, 现在?这么突然?” 他扫了眼简植, 发现这女孩子低头含了笑,居然没有拒绝??? 这是谁家的臭小子?突然这么杀出一刀?江市长难以置信地看向儿子, 发现儿子也没有反应过来。 在众领导面前被驳了面子, 江市长极其之尴尬,但他马上平息下来,问道:“简植, 这是哪位?” 所有人都瞧出他这话多少有些不善。他是鼎鼎有名的市长,旁边人都是省级领导, 江燃和简植都是状元身份, 正常情况下, 就应该不理会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屁孩了,糊里糊涂冷处理就好了。 可是如今他突然冒出一句“这是哪位”, 很显然那意思相当于“你算是哪根葱, 现在跑过来宣誓主权”? 别人不管怎么介绍他, 都会出丑吧。 简植刚想说些什么, 但是黄隐珂捏了捏她的手,止住她的话茬。 黄隐珂淡淡道:“看来您是江燃的父亲江市长,江云天先生。” 江市长:“嗯?”他头一次在青年人面前提到全名,有些诧异。 黄隐珂微笑道:“我见过你。” 其他人:“嗯?” 什么情况? 黄隐珂看着江云天,和缓地说:“1944年,贵市全县蝗灾, 令尊负责处理这事项,曾经带着你提了三只公鸡来我家拜访,家父派小厮帮忙想了办法。” …… 这话说的很奇怪,什么蝗灾什么公鸡的,饶是江燃都没听说过,只有上辈的人才更熟悉。 其他人也都深深诧异一个问题:算来这黄隐珂也不该见到江云天呀?看他这么年轻,那会儿按说他还没有出生呀? 然而,所有人都瞧见江市长神色突变。 他被震慑了。低垂了眸,双手以几不可查的频率轻微颤抖,声音郑重:“原来你是太行山的黄家后代?” 简植:……!? 江燃:??? 黄隐珂轻松笑道:“什么太行山不太行山的,我这不也走出太行山了,虽然废了好一番功夫。您就叫我阿黄就行。各位领导方才不是也去斜对过燕京大学访问了吗,校领导还向你提了我呢,你这就忘啦?我是77届核北省状元。” 大家瞧见江市长额角滚落一滴汗珠。他声音微颤着说:“哦……年纪大了,真是记忆不太强。” 简植惊悚地看到黄隐珂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江市长肩头:“没关系,我也差不多,近年偶感精力不佳,当也是年纪大了。” 其他人:……??? 简植被黄隐珂扯走了。江燃悄悄把父亲拉到一边:“什么太行山黄家后代?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只见平日里一直气场十足的父亲瞳孔缩得紧了又紧,拉着儿子去卫生间,路上小声在他耳边说:“咳,儿子,我和你说个秘密。他是只黄鼠狼精呀……” 江燃点点头:“我知道呀,他也曾经在我的学校。我抽屉一直放着青城山金家给的符咒,就是提防他呢。不过也没太用得上。” 江市长抖了三抖:“幸好你没太用得上……不然,咱们俩都没法在今天好端端站在这里相见。”他咳咳道:“上次见他,还是一只黄鼠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人的。论辈分,我们都得磕头喊他老老老老太爷。” 江燃:…… 父亲安抚他:“喜欢这姑娘?咱换一个吧。” 江燃:??你刚才到底和他们在说什么? * 简植被黄隐珂握着手。他瞧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忽而跑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地看到面前光影流动,来不及说什么,等脚下止住,才发现自己跟着他来到一个公园的山顶上。夜色缓缓,流淌得身上披了星光,游客早已离去,园子里只有这两个人。 抬着脑袋看了看一棵树后面的高大殿宇,她觉查出来这像是怡和园山顶的佛香阁。 黄隐珂在她旁边抽了抽鼻子,破了四旧之后,这里再也没有香火,不过还是又些微灵力可以供他摄取,让他的眼睛更加清澈明亮了。 他淡淡道:“寒假不是我故意不找你的。出了很多事情,你知道,我正在处理身份档案的问题。阿胡帮了很大的忙,因为她化人的本领比我高,可以为我捏造身份。但我们两个人真的没有什么。” 简植咳了一声:“我没觉得。看那妖精,又要拽你胳膊,又要勾你手的。” 黄隐珂皱了皱眉头:“诶??我都没太注意……不过他们狐家也许是有这点不好,总是太习惯和别人亲近了,实际上并不会发生什么。不过讲到这里,你和江燃——好像更亲近吧。” 他声音大了起来:“我头回找你,发现你管我叫什么黄心狼,后来每次过来,都看你俩头碰头,肩挨肩!除了在宿舍,你几乎都和他在一块儿!” 简植:“什么?你中间还来过?” 黄隐珂气得揪她手:“你老实看我,是不是我如果来得晚点儿,江市长再强悍点儿,你就真做人家儿媳妇啦??” 她有点儿想乐。 但是又故作严肃。 忽然又想起黄隐珂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自己是她男朋友…… 手有点不自然地从黄隐珂的手心里抽了回来。 他们之前在初高中虽然很好,但大多以朋友自居,就算关系再亲密,也未曾挑明那一道界限,从来没跟外面宣扬过什么…… 黄隐珂也淡定下来了。 他颇好笑地看着她:“你躲什么躲,你之前不是挺厉害么?” 他偏头看她,嘴角带着一缕说不清是什么含义的笑意,声音微哑地说:“不是挺厉害么?不是跟别人说上过我吗?什么时候上的?” 简植:!!!! 她蓦得抬起头。 什么什么什么,他知道这件事了?我想要一直瞒着他的!又是那破狐狸告诉他的? 啊啊啊啊这可太意外了! 黄隐珂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想什么呢,你这什么表情?……唔,敢说不敢承认啊,你那天跟阿胡说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简植脸皮差点被血流轰破了。 是的,她想起来,阿黄向来听力惊人,她在房顶上喊一句话,那小只都能屁颠颠从后山跑来帮助她呀。 ……不管以前再厉害,再嚣张,可是此时此地此景,不得不犯怂。 简植向后躲了躲,却忘掉自己坐的这块大石头其实并不牢靠,紧接着脚下一滑…… 黄隐珂淡定伸出一只手抄住她的腰,把她扣到怀里:“还躲?说啊?等你说完呢?什么时候的事?” 简植:…… 她闻到如山间松露的气息,从来没有这么凛冽这么逼人,心跳如擂鼓。终是扛不住了,抬头看他的眸色潋滟:“1975年春天,期中考试发下来的那天。我给你贴了符之后……” 他哑然失笑:“所以,你嘴上讲着不要不要,然后你自己……” 简植故作平静:“很正常啊,江燃的符咒不够了。我自己也受不了你的影响。这个事情,不赖我吧。” 黄隐珂笑得肩膀都跟着颤抖了,颤得简植都没辙了。她又是想坐起来逃掉,但是黄隐珂一把按住了她…… 是柔柔软软的触感。 天空忽然落了点儿初春小雨,树叶沙沙抖着,男生的气息干净带一点甜,不像是早先那个1975的春天那么令人迷乱。 诶不对不对,这么判断有点过早。 毕竟在能带来灵力的佛香阁周围,毕竟是初春,毕竟是相爱的人…… 阿黄忽然被妖血力量作祟,瞳孔逐渐失了焦,翻涌起让简植陌生的波浪。 她有点喘不过气,手指摸着阿黄的头发,嘴角小声溢出一句话:“够了够了,好了。” 他被打扰,瞳孔恢复原状,嘴唇稍微离开来:“我觉得不好,还不够。”说罢又要轻轻凑上来。 她小声说:“不行,不可以了,阿江都不让写脖子以下,你不可以再往下了。” 黄隐珂:??? 再度被打断,他身体微微离开,眼睛眯起:“阿江是什么?还有什么其他规定?” 简植严肃脸:“阿江,文学网站。她非常优秀,拥有大量小说,作者需要对未成年人示范出正确的价值观和导向。除了不能描写脖子以下,同时不能写违禁题材,18岁之前不能……那个什么。” 意识到简植在说什么,黄隐珂又是笑得颤起来:“好的,你18岁生日当天,咱俩就坐一块儿,关上门,盯着表,等秒针一过12点……你等好了。” “我看你还怎么和现在一样嚣张?” 第58章 一个平凡无奇的傍晚, 简大梁刚从地上回来,放了锄头, 蹲门口吧嗒吧嗒地吸着烟, 胡圆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从厨房出来,招呼汉子和儿子吃饭。 这日的天边晚霞燃得浓艳辉煌, 像是烧了火, 门没关得太严实,衬得屋里的炕桌小柜都红艳艳。简友来瞧了瞧,说像是有仙人要来了哩。 简大梁在毛巾架上的搪瓷脸盆里涮了涮手, 也看了眼门缝外的晚霞,道:“仙不仙人的, 我有点想你两个姐姐了。” 胡圆因为想念两个闺女已经郁郁很久了, 这会儿听简大梁一说, 眼眶发红:“谁让俩孩子能耐呢?全鼓捣走了。简瑛还行,市里!那简植考上帝都学校, 更远!可不是能说回来就回来的!” 简大梁加了一疙瘩咸菜, 眼微微眯起来:“再等等吧, 等等暑假, 简植也就回来了。” 简友来喃喃道:“暑假要是今天来就好了”。 胡圆和简大梁笑道:“娃做梦哩!” 他们何尝不想天天见到女儿,但成人不会做孩子的美梦,更何况如此难以达成的美梦! 正在这个时候,一家人忽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响,带了春日雨水浸在轴承处的湿漉漉,有谁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 似是两个人的脚步踩在院内,没关严的屋门被两人一先一后地推开,带着霞光闪得人眼疼。 简友来第一个欢呼出声,跳到女孩子身旁,伸出双手箍住她的腰:“姐姐!!姐姐!!姐姐!!放暑假啦??” 简大梁潜意识看向胡圆: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是周三,非周六日; 这是春天,距离暑假还要好几个月; 这的确是简植,活生生的简植。 简大梁先是欣喜若狂,又问这原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女儿:“……你是惹祸了?被开除了?” 简植摇了摇头。 她身后闪身出来一个男人,他目光清澈,气质卓越,一身衣服郑重整洁。 黄隐珂走到简植旁边,拉着她的手,跟胡圆和简大梁说:“我是来提亲的。我想娶简植。” “咳咳咳咳噗……”胡圆没倒腾过气儿,差点儿把自己憋闷过去。 简大梁原本一条腿踩在桌子枨上,听他这么一说,脚下一滑,盘盘碗碗乒乒乓乓……他差点把桌子踩翻过去。 * 简植:“我俩深思熟虑来的。之前给你们写过信的,就是说要商量这事。” 胡圆:“深思熟虑??” 简植和黄隐珂确实想了很久。 先告知家长,再搞对象。先提亲,再结婚。这与1975年保守的环境无关,是他们郑重做出的选择。 简植即便做过2020年的富二代,即便再自由嚣张,但她在那个年代也极看重父母的意见与态度。 在前世,父亲和她说过:“不管外面给你的诱惑多么天花乱坠,要相信父母才是会拿一颗心待你的。一定要尊重父母,我们永远坐在一条船上。” “搞对象前,一定要让父母知道;选择伴侣,一定要让父母拿主意。就算我们真的心底不同意,我们也需要知道你的状况。” “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尽管他们后来那么忙,忙得几乎一年都打不上一个电话,但简植仍然会把父母放在心中非常重要的位置。 至于黄隐珂,他尊重简植的选择,虽然他也预料到一切都会……不那么顺利。 胡圆先是去厨房多盛了些粥,让孩子们一人吃一碗。 她皱了眉问:“黄隐珂,细想起来,我是见过你不少次的。但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疑点有很多,她想一个个问。 黄隐珂恭敬地放下碗筷:“在下太行山黄氏,之前叨扰过很多次,但是都没有具体讲过这些事。我母亲多年前病故了。” 两个长辈没在乎他突然奇怪起来的文绉绉措辞,只是长叹一口气:“哦……这样啊……可怜的孩子。”心想这孩子没了母亲还能考上状元,怪了不得的。 他叹口了气,看了看简植。 简植这才忽然想起,俩人忘了打草稿碰话头了!而且黄隐珂这妖特别耿直。上次还和江燃说自己三千岁! 不过,那是他成人后的小时候,现在应该好些了吗??? 黄隐珂似乎感受到简植的鼓励,大大方方清亮地说:“父亲同我一样,是只黄鼠狼精,现在在秦岭做山大王!!!” 胡圆、简大梁:………???? 简大梁:“黄鼠狼?” 简植:“……嗯,黄鼠狼。” 胡圆:“山大王?” 黄隐珂:“山大王。” 简友来:“有动物小弟吗?” 黄隐珂:“是的小弟弟,你没有听错。你要想抓来只小熊猫玩玩,我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简大梁已经彻底懵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俩没开玩笑???还是我疯了??” 简植满脑子的兵荒马乱,心想完全对这出没有做准备。 她手心浸了薄薄汗水,黄隐珂这才发现不太妙。他轻轻捏捏她。 简植沉了口气,认真说:“我们没开玩笑。你们还记得吗,初中有次我拿回鸟蛋来——黄隐珂做到的。” “大冬天新鲜的猪草——黄隐珂做到的。” “野鸡猫山王榴莲野蘑菇红毛丹——黄隐珂做到的。” “我在黑市怎么能挣那么多钱——很大层面靠妖精。” “他是妖精。” 爹娘二人面面相觑,脑海中记忆轮番出来舞动。 的确,女儿讲的这些遥远往事,就是过去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但他们始终无法接受,这世界,还真的有妖了??还要娶自己的女儿?? 这无论怎么想都让人疯狂啊!?!? 一家人沉默许久许久。 连棒子面粥放凉了结皮的声音都能听到。 良久,简友来悄悄举起小手手:“我喜欢姐夫。” 简大梁踢他一脚:“别瞎叫,你不喜欢!” 胡圆有点微微哆嗦着问:“那位……黄……黄大仙?你没开玩笑?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简植说。” “那个,粥你到底能不能吃?我家清明节烧剩的香火还有点儿?要不要给您点两根儿?” 第59章 简植爹妈当然不同意这件事。 夫妻俩生怕自己声音漏出去, 哆哆嗦嗦扯着简植进小屋,还把一脸懵的简友来也抄了进去。 简大梁语重心长:“娃, 宁嫁残疾老汉, 不进歪门邪道。” 胡圆言辞恳切:“娃,他是不是把你给迷了?隔壁村儿有个跳大神的婆子, 明儿娘就给你叫过来跳跳!” 简大梁紧缩愁眉:“妮子, 你别告诉爹,你俩已经有了!该不像怀哪吒一样要怀个10年吧?” 简植缓缓摇头,目光笃定地说: “爹, 娘,你们女儿爱上的, 就是狼窝山上一只妖精。坦白说, 我们都爱得死去活来了。” 胡圆:…… 简大梁狠狠蹬着女儿, 伸手就抄起炕边的扫帚疙瘩。 他气极、又怒,多年来的庄户人本性, 让他此时只能想着拿扫帚打向女儿的屁股。可这扫帚刚举起来, 他又想到屋外还有一只妖精。 那妖精要是知道自己打女儿, 会不会掀了他全家? 简大梁无力地把这扫帚疙瘩改变方向, 锤着自己的脑袋:“我这个瓜老汉,我没用,我女儿跟妖精好……” 简植夺下扫帚疙瘩,胡圆在旁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一家人心里极其苦。 良久,简植认真道:“爹, 这事儿真的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那么凄惨。黄隐珂是个好妖精,你们多少也和他接触过,应该知道他很好。” “坦白说吧,反而是人类,比妖精还要险恶,还要可怕呢。” 爹娘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多年前,简植奶奶不差点儿弄死了简植? 黄隐珂没有欺负过她,可她上学的时候,不是总哭诉有人往她饭盒里装沙子?还把她课本丢茅坑? 可是,一想起闺女想要跟个妖精过日子,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全然无法接受。他们两个决定再讨论讨论,简大梁把简植推到门外去。 …… 简植出了屋门,仰脖子看见黄隐珂坐在屋顶,眼神甚是苍茫。 爬上房顶,坐到他身边,才看见这人左耳朵右耳朵各塞了一小坨柳絮。如此,倒是老实乖顺,听不见屋子里的说话声了。 简植取下一小坨柳絮:“你啊你,怎么老说大实话?” 黄隐珂的眼睛深深的,婴儿一样的干净湿润:“世人都说我们黄鼠狼坑蒙拐骗,实际上,我们本性都是这样纯良……” 简植叹口气:“好吧,你纯良。可你这么纯良下来我父母不同意怎么办?” 黄隐珂:“鲨?” “鲨你个头哦。”简植被他的正经脸弄笑了,一巴掌把黄隐珂从房顶呼到房下头,看见妖精跌跌撞撞落到院子地面,打了个大大的趔趄,一脸无辜地挠脑袋。 * 隔了许久,房门才被打开。简植和黄隐珂被胡圆和简大梁招呼进去,却瞧见父母分外拘谨和不自然的模样。 还没等简植要说什么,只见简大梁就抹起眼泪:“黄大仙儿,我也不知道您看上了简二妮子什么。这孩子从小木,呆呆的,根本没什么人喜欢她。” 胡圆:“她特别笨,别的小孩两岁开口说话,简二妮子三岁才会说。 简大梁:“走路也学得慢,一岁半个月才会走,之前我们都以为是智障呢!!” 简植没吭声,黄隐珂皱着眉头继续听。 简大梁:“你说这孩子,这么蠢,这么笨,怎么能配上您法力无边的大仙?像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总不能说找不到更聪明漂亮的妖精吧?” 胡圆卑微而忧伤,大大的眼睛淌着泪:“简二妮子,没人待见。奶奶不疼,同学不爱,憨得要命。我家又穷!早些年时常断顿,未来这香火贡品上得不及时,你说我们哪担当得起呀!你说你看上了她啥哩?人就要和人结婚,妖精……就要和妖精结婚,这老话里常说人妖殊途,不能放了我们吗?” 简植在某些方面和黄隐珂一样,他们无所畏惧,快言快语,铠甲披得有五级厚。 但是,他们心里永远都把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亲人。 爹娘老实巴交,不善言辞一辈子,这回居然可以说这么多,掉这么多泪,可见下了多少的勇气啊…… 简植心里泛上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若是简瑛,她势必当场就甩脸走人,拉着对象私奔; 若是原主简植,则会和黄隐珂分开。 可她是从2020年过来的简植,她尝过死亡,不会轻易放弃生活里的一点甜;她感受过爱,更不能拿刺刀捅向父母的柔软。 黄隐珂默不作声,而简植好生安慰父母:现在才是大学期间,就算真的要结婚,那也是大学毕业之后。当前,两个人还是以学业为重。自己要和江燃好好读法律,黄隐珂也在潜心研究病毒学。 见简植毫不退缩,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凝滞,直到简友来小声说:“我咋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哩?” 胡圆走过去打开屋门,差点儿吓得跪下来……只见院子里乌泱泱跳着一群兔子跑着一群鸡拱着一群猪,挤得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黄隐珂垂着头用一点点期待的声音说:“不是说提亲要带礼物吗,我的礼物才刚刚运过来。” 简植忽然就破涕为笑了:“……拿走,别人还要说我们要搞投机倒把!搞十颗猫山王来!” …… 黄隐珂闹腾哄哄地往空间里装兔塞猪,最终还是留下来了几只,说反正都弄过来了,给小弟留下来补补身体。 他不敢在他家人面前露出法力杀生,就任凭简大梁磨刀霍霍现宰。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一家人的气氛松快了一些,简植抬腕看了下表,说要回学校了,明天还要上课。 简大梁:“你们咋过来的?明天能赶到学校?” 简植:“三分钟就过来了,黄隐珂他……还是挺厉害的。” 简大梁:…… 想了一阵子,他仍旧咬着牙,道:“你们两个,不做越矩之事,先好好念大学,毕业后再说。” 简植点点头。“爹,娘,你们也不要把黄隐珂的身份告诉别人,包括隔壁村的那个跳大神的。” 简大梁:“不告诉我!发誓!坚决不说!” 等简植和黄隐珂离去,方才发了誓的简大梁,立马出门,走向陈大队长家借自行车。 胡圆道:“去了邮电局后,一定跟江燃说得详细点儿!” * 他们两个刚才讨论许久,先试着说些简植的缺点,引起黄大仙儿的厌烦,但这肯定也很难取得结果。 硬碰是不行的,那就只能使巧劲儿,那么,这个“巧劲儿”就要拜托全生产大队曾经最靠谱的后生——江燃!他几乎陪伴了简植的成长,又教过她,现在还是同学,肯定能在这件事上给出最合适的拆散情侣方案。 简大梁急急忙忙地把自行车骑到邮电局,锁了车,立马大步奔进去打电话。 此时,都九十来点了,只剩了个值夜班的,那人教了一遍他怎么操作,就出门嗑瓜子了。 电话打通到了人大教务处,没过一阵就有值班老师接了。那老师说喊个广播,等会儿让江燃打回来。 半个小时后,简大梁这边的电话铃响了。 简大梁压低声音道:“江燃,你那边没有人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坚定踏实:“没有。叔叔,怎么了?” 简大梁放心地轻轻叹气,声音带着颤抖:“后生,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你帮帮叔。” 江燃:“……怎么了叔叔?你先说说看。” 简大梁:“就是那黄隐珂,你也认识的,今天带着简植来上门提亲了。” 他都快哭出声了:“可是,那个人……不,他不是人,他是妖精,是个黄鼠狼精!” 简大梁等着听对面的笑、质疑、反驳……心里头打着草稿,想怎么才能说服这个后生。 谁知,对面声音低沉地说:“我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他是个好妖精。” 简大梁:?!?!?!? * 江燃挂了电话,看着对面的一人一狼,眼睛里半是惊讶半是惊吓。 早在简植和黄隐珂抵达学校之后不久,就听到广播让江燃去教务处。一人一狼跑过来候着,比江燃还早到。 老师离开办公室,简植要江燃开免提,阿黄说不开就鲨了他。江燃倒也觉得没啥,于是一头雾水地被迫操作,满脑子都在想这到底是咋了。 如今,他听完一整通电话,好生劝慰着简大梁,挂了之后才皱着眉道:“胆子不小啊,居然这样就去提亲了。” 简植咳了半天,黄隐珂伸出手指按眉心。 江燃看着一人一狼频频摇头,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最后道:“不管怎么样,现在你们两个人都在上学,学业为主。就算定了终身,那也是毕业后的事儿。如果想征求父母的信赖同意,那得一点点攻克。” “简植,我答应你爸爸,首先绝不能耽误学业。至于黄隐珂——”他扭头看向面容严峻的男人,“——你当前毫无社会地位及职务,拥有的只是那些妖精本事,简植爹娘自然对你不放心。你需要证实自己和其他人无区别,就要先取得一定的社会性。” 简植轻轻点头,看向阿黄,却见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时已不晚,几个人纷纷离开办公室,喊值班的老师也回去消息。简植由黄隐珂送回宿舍,江燃自己回去。 江燃仰头看向星河,叹了口气,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忽而传来动静。 是折返过来找他的黄隐珂。 他和江燃道:“你之前说过的那个青城山道士,能否介绍我认识?” 第60章 完结章(上) 多日之后, 黄隐珂和简植说,自己要留学。 她有点不敢相信。 他的声音仿佛染了昨夜下了一宿雨的凉, 眉毛深深陷进路灯光里, 侧脸让简植看得不太清楚:“学校安排我去牛津,我同意了。” 简植一怔, 两个人已经一周没见, 没想到扑面迎来这样一个消息。 一周之前,人大校园里就流传了关于隔壁燕京大学病毒系的传闻。简植有天在食堂吃饭,听到有人在聊: “燕大病毒系有个人, 简直不是人!才大一,学完了大四的东西。” “听说他本身就疯狂卖力, 大家也没觉得怎样。直到上周, 这同学上课举手, 说老师的一个观点错了,说一个蛾子小腿上不会最多只有三种病毒!” “教授当场气疯啦, 说你会还是我会?结果这同学把一本砖头厚的书拍到老师面前, 画出重点句, 还不知道从哪逮了十只蛾子, 邀请老师一起看显微镜。” 简植当时就在想,这说的应该是阿黄吧。 毕竟这位仁兄有过类似的光辉履历,小学一年级就知道拿N级泰诺公式做排排坐分果果。 现在,这位连人大病毒系都景仰的人才就站在自己面前,低垂着眸子,说国内的知识教不了他了, 学校领导要派他去牛津深造。 简植透过黄隐珂的发丝,看到夜的青白色一点点落到他身上,模糊地像一帧照片被上滤镜,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七零年代能取得留学机会的人少之又少。 回来后,他势必在学识上不需再与凡人相提并论。 他一定会更好地攻克野味身上未知病毒这个难关。 也大概会如江燃所说,取得更好的社会地位,让自己的父母更加赞同。 可是,简植最担忧的一件事是:英国远在万里之外,阿黄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回来吧。 黄隐珂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轻轻道:“这次,我估计很久以后才会回来。” 简植:? 他声音很沉,像是坠了沉甸甸的雨水:“我不想浪费时间了,简植,我想要更快速解决我想解决的事。我不能只在英国学习。” “我的目标是,研究迄今为止世界能让我找到的一切病毒样本。我还得去美国的山洞找蝙蝠,非洲的山洞找黑猩猩。我会很忙很忙。” 他看着她澈碧的眼睛,轻轻道:“你明白的,啮齿类动物很容易携带病毒。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风险,可我生怕我终日和这些事物打交道,会传染到你。” 简植想了想,摇摇头:“可我还是想见你,偶尔回来看看我,行不行?” 饶是黄隐珂再坚决,但也受不了简植这求饶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手来在女生头发揉了揉。“好。”又温柔屈身,闭着眼睛浅浅靠近。 简植的双唇猝然被覆盖了一层柔软,当时没有太反应过来,只看到阿黄的睫毛浓密交织出两小道暗淡的影,轻轻颤抖像风吹过小树林。 …… 简植说:“阿黄已经三天没找我了,三天!” 江燃觉得不奇怪,让她把手头的十本书先看完。 简植说:“阿黄已经三星期没找我了,三星期!” 江燃觉得不奇怪,让她把手头的这二十本书先看完。 简植说:“阿黄已经三个月没找我了,三个月!” 江燃:…… 简植把三十本书往旁边一推,她问江燃:“奇怪,你觉得什么叫偶尔?三个月也不叫偶尔?” 江燃看了眼她,嘴角划过一道僵硬的弧线:“他在忙。” 简植点点头:“奇怪了,总觉得你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从阿黄离去之后,日子便一天天重复下去,再也没有相聚,没有声息。时间拖得超乎简植任何经历,它稀稀拉拉,黏稠满级,一秒如同三秒。等到半年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产生慌张: 阿黄到底去哪了?再忙也不至于忙到半年都不来见她呀?就算怕病毒传染,那么总有消毒的法子吧? 她给牛津大学打了电话,自己的伦敦腔到底还是靠谱的。那边老师告诉他:“Huang Yinke is busy,very very busy.” 后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都是一样的答复。言言 好的,起码证明没有死。 …… 暑假来得猝不及防。简植没有跑路开挂,不得不跟陈龙生赶了好多趟车,带了大包小包回村。 推开屋门,闻到刺鼻的香灰味儿,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透过烟雾,瞧见简大梁和胡圆正对着炕头拜着,嘴里嘟哝着什么,定睛一看,墙上贴了个黄鼠狼的简笔画。 简植放下包裹:“你们这拜什么呢?” 胡圆肩膀一哆嗦,瞧见女儿身后没跟着别人,才放心大胆地问:“那……黄大仙,黄隐珂呢?” 简植垂眸:“他不会来了。” 简大梁:“分了?” 简植只想过一个舒服些的暑假,不想让家里鸡飞狗跳,遂点了点头。 于是胡圆和简大梁立马扭过身去,再次对着那简笔画磕了磕:“感谢大神遂我心愿!感谢大神和我女儿分手!” 简植:??? 挑了个大清早,她又去了一趟狼窝后山。 她几乎记得自己每一次来这里的心情,大多数都是期待,步伐轻快。路途上的小叶子都会对自己摇摇晃晃,她无论喊大声喊小声,总能有个快活的影子奔过来。 她也记得那个洞口一年四季的样子。几点钟阳光会从哪个方向落到哪个位置,树叶大概会铺垫到多少层,以及等多少分钟后会见到自己爱的人。 但现在,洞口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半人高的野草堵在外面,仔细拨开,被浓郁的尘霾蛰得几乎无法睁眼。 她瞧见自己曾经坐过的小草垫已经腐朽。石桌落满了灰,摞着的几本书变得黄而脆。 洞穴深处的钟乳石依旧泛着纯白荧光,地下河流静静淌。她蹲下身洗把脸,来到那写了“花果山福地,狼窝山真好我爱简植”的空间原址门口。 走了进去,鸡鸭声鼎沸。 这里几乎已成为一个独立运转的鸭稻田小型生态系统。鸭子在水里游来游去,为水稻贡献养料。鸡去吃谷子上的虫儿。不远处是个玻璃房,模拟了榴莲生长的生态环境。 简植怕父母又觉得自己和黄隐珂重归于好,闹来闹去,不敢带这榴莲回家。她盘着腿敲开了一颗现吃,一边吃一边觉得不对味儿: 黄隐珂,总不至于,真的被父母的香火和简友来那张简笔画给祈祷成功了?跟自己分了??? * 夏雷滚了几道,冬雪落了几场,等简植又高了些,又瘦了了些,笔挺鼻梁下的眼眸更加平和温柔,江燃才发现她已经很久不提“阿黄”。 改变不止有这些。 她本是嚣张跋扈的姑娘,譬如之前有人若莽撞顶到她,她会大大咧咧地说一句“滚”。 而现在,也不知是因为心底藏了心事,还是因为长大了,居然学会了隐忍,上课回答问题的声音都低了几分贝,语速要慢许多。 她谦逊温和的样子,让江燃有些看不清。 有天他拐了下她的胳膊:“喂,你是不是又被什么奇怪的人穿越了?” 简植:“???哈?要验证一下吗?疼疼飞。” 突然被戳了旧事,江燃差点要抬起手捶她一下,但看到简植眼睛里带着笑意,心里又泛起好大一块柔软。 她好久没有这么欠儿了。 这才像原本的简植。 有人问过他,要不要追简植,她看上去没有男朋友,难道不应该乘虚而入吗? 江燃总会回答说:“不追。她有男朋友。我不敢追。” 简植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他这样说。她心底疑惑:阿黄到底还算自己的男朋友吗?以及,什么叫“不敢追”?“不敢”是为什么? 但这些都是再小不过的插曲。 当前,学业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事业和目标更是重要中的重要。 一个秋日清晨,当简植被阳光暖醒,撩开窗帘,正见到楼下靠着车挥手的江燃。 这一天,他们将去市中心公演厅,作为普通市民向司法部提报司法意见。 为司法提议,是立法机构在为最近人大会做准备。 本届人大会将对法律进行修改。 开会之前,立法机构的相关负责人对全民召集会议,若有人对法律有想提出意见和建议的,可以于公演厅进行发表态度。 人人皆可说,人人皆可提议。 他们打算在此时正式提出完善《保护野生动物》法下关于野味流入市场、进入餐厅走到餐桌的法律,以此从源头杜绝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野味市场。 曾经,江燃打算用父亲的关系,让自己和简植直接进入司法部门,参与法律修订。 可是经过深思熟虑,他认为用这样的方式才更能凸显这法律的公平公正,更显出自己的提议经得住推敲。 简植今日梳起一个非常干练的马尾,她对江燃莞尔一笑。 江燃道:“准备好了?” 简植点头:“可以了。只是……案例的部分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实在不够充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个年代因为吃野味而感染病毒的人并不多。” 江燃笑道:“心里带着希望才能赢得更快,不如许个愿。” 简植淡淡一笑,心底却闪过一丝隐约期待。 今天不止是去公演厅的日子,不止是为了让几十年后人类免于灾祸的重要日子,更是自己的生日啊。 在生日这天许个愿,愿望来临得会不会更快? * 简植和江燃在学校里还算得上是风云人物:都以状元身份入学,而且还有一个是市长儿子;但到了公演厅,立马就被打成了“普通市民”,和许多看似平凡的大众百姓坐在一处。 简植的左手边坐着个带了老花镜穿羊毛衫的阿姨,对这两个年轻人分外好奇:“我是来提议完善《刑法》的,你们来提什么?” 简植:“《保护野生动物法》。” “嘶……”那阿姨轻声叫出声,“保护它们干什么,保护我们自己都来不及呢。” 江燃右手边的大叔也听见了,他好奇地问:“你们两个是大学生吗,你们来这里捣乱,不怕学校知道了开除吗?” 江燃:…… 他看了眼简植,一瞬间也觉得自己来这儿是捣乱了。但简植非常镇定,她和左右两边的人说,“保护野生动物很重要,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如果现在不做准备,以后国家会遭受很大的损失。” 她这解释不太能说服两边的人,而江燃则静静等待,他安慰着拍了下女生的手:“事在人为。” 讲台上的人轮番换着,很多人都是有备而来,左手边的阿姨讲完了关于完善《刑法》的建议,是一条在大家眼中很是不错的提案,台下涌起热烈的掌声。 江燃终于站起身来,带着简植走向前方。 负责人道:“请问你们所要提议的是?” 江燃说出一句话,下面的人群和那阿姨大叔一样,都表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保护野生动物法》。” 负责人也愣了。今天来的人,有的说要完善完善《民法通则》,有的说要改改《刑法》,这里怎么冒出来个野生动物了? 简植认认真真地说:“在我们华夏,在过去及现在,很多地区的人们食用野生动物。我不敢保证在未来,是否也会发生野生动物的交易。今天我的提议不止是为了保护它们,更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在野生动物的身上存在许多病毒。大家可曾知道鼠疫、黑死病、流感、艾滋?” 负责人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很多意外,但这次意外是他最意想不到的。 不止是那一个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说法,什么病毒啊绝症了,更是这一男一女无比郑重的态度。他们讲的非常恳切有条理,仿佛真的不管野生动物,这华夏总有一天要死掉好大一部分人口似的? 他皱着眉头截住两个人的话头,道:“等等,现在我们很多地区的人连吃饭都吃不饱,你让他们不吃野味,是不是也太绝对了?” 简植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看着下面乌压压地争相质疑的人们,毫无紧张的意思:“充饥,我们有许多其他选择。但吃野味一定会是下策。试想,当你为了一顿午餐而吃掉一只野兔,但这啮齿类的动物却携带病毒,最终感染到整个村子,是不是得不偿失?” 她声音低沉,看着大家:“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是一个寂静的春天。” “那个春天像是世界末日。大街小巷无人行走,偶有人出门,也带着严实口罩。” “孩子们终日接触不到玻璃窗外的世界,老人们闻不到公园的花香。大家坐在阳台,和对面的人打招呼。” “满大街的洒水车喷着药水。没有人敢去上班。医生立了军令状去救人,过不久,勇士就又成了烈士……” “而这些,仅仅是由于人们吃掉一只感染着新型病毒的野生动物。” “在我离开那个噩梦的时候,那场噩梦并未结束。我不知道第二年的春天,这病毒会不会依旧复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染者人数才能彻底清零。” 简植缓缓讲着这些,多年前的记忆和恐惧涌上心头,让声音里带了颤抖。讲到最后的时候,整个大厅的人都被她的讲述所感染。 寂静之中,有个戴着老花镜的阿姨忽然举了手:“你讲的事情我们都能听懂。但是,这都是想象。谁能证明这野生动物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病毒?如果是普通病毒,那高压锅一炖,多强的病毒也炖没了吧……” 大家听罢,都纷纷笑了起来。她讲得虽然朴素,但是确实是这样,拿高压锅一炖,这动物身上啥玩意儿都能熟了,怎么还会有病毒呢? 这也是简植提前和江燃说过的问题,他们缺乏真正的案例,难以狠狠地说服这些七零年代,没有在病毒身上受挫过的人。 正当简植盘算如何说服她之时,公演厅的门忽然被打开,所有人都下意识侧头去看。 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走进屋子,修长的腿被裹进一双皮靴,上身的干净衬衫下,脖颈、手腕、脸庞是柔和的小麦色。 如果说黄隐珂的眸色湿润深邃,那么这位的瞳孔清澈剔透,宛若透明。 简植不认识他。 但又觉得这人很熟悉。 他不由分说地开口道:“我是来公布我同学的近期研究结果的。他在米国的山洞里获取到一只蝙蝠,上面具有一种新型的感染病毒。这只蝙蝠的活动轨迹包括我国的华南地区。它的同类,会被华夏人煲汤喝。” “同时,我同学在菲国的山区从啮齿类动物中发现另一种病毒,而我国南方也很爱吃它,这是果子狸。” 他意识到简植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烫得让他无法忽视。他对上她澈碧的眼睛:“头一种病毒,我的同学为它冠名为SARS,而另一种病毒,我们为之冠名为帽状病毒。” 他的嗓音丝绒般悦耳,让大厅里的人无意识屏息倾听:“方才我在门口听了很久。下面的那个阿姨说得对,如果是拿高压锅一炖,的确能消灭大部分病毒。但是在使用高压锅之前,大家就已经会被这病毒所感染。” …… 简植已经听不下去后面的交流了,她只感觉到耳鸣轰轰,血流上涌。她意识到2003年和2020年不会发生她所经历过的绝望,意识到自己和江燃今天的法律提案会获得通过,但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件事——他所说的这个同学,一定是阿黄。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钳住他骨节分明的手腕:“黄隐珂在哪?” 他停住和人们的对话,低垂了眸子,轻启薄唇道:“他很忙。他说,这是生日礼物。” 简植:……??? 生日礼物? 傻X。 她差点情绪失控。 她记起很久以前,两个人在公园山上说过关于18岁生日的事,什么要盯着12点的秒针一挪过去就酿酿酱酱什么的,那遥远的记忆宛若隔世。 谁要拿两个病毒当成生日礼物? 简植脸上表情阴晴不定,都忘了要跟着江燃对台下人鞠躬。 她仍紧紧用手箍着这位何先生,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反复追问,声音焦急紧迫:“他到底在哪?你带我见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漂亮的眼眸里漫延出一丝伤感:“简小姐,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每天都总是去不同的地方。” * 公演厅的提议果真很顺利,没过两天,江燃接到信笺,他们的建议将被正式提上人大会修订法律的议程。 简植此生今世的最重要目标之一达到。 三个人小小庆祝了一番,是江燃主动邀请了何先生,在帝都知名的“老莫”餐厅吃西餐,银叉银筷子交错期间,江燃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简植总是伸着手箍着这位何先生,但这先生似乎脾气好极了,也不说什么,导致手腕上总被勒出来一道鲜红印记。 江燃看不下去了。 他说:“人家是男人,你姑娘家家的。人家总要有自己要做的事。” 何先生任简植的手箍着:“倒还好,我答应过黄隐珂要照顾简植。” 简植的情绪似乎从他出现之后就没平息过。她冷笑出声:“他好意思啊,自己不来,要你照顾?哦,他是不敢吧,怕现在一出来,我会鲨了他吧!” 何先生居然对这事情感兴趣,他挑了一道眉问:“咦,你打算怎么鲨?” 简植心里盘算了下,硬碰硬肯定是打不过的,他又能飞沙又能走石,爪子也厉害得很。于是道:“我假装原谅他,趁他睡着的时候,我一刀捅了他!撕了他的尾巴!” 原本沉稳成熟的何先生听罢,突然后背悚然,如过电一样来了个颤抖。原本打算拿筷子的手不自在地缩回去,趁人不注意地摸了摸屁股。 他干净如墨珠的眼睛动了动,劝诫简植:“姑娘,我说个心里话啊。我这个同学呀,我跟他零零散散地相处很久,却也没觉得他有啥好的。我觉得他长得也不咋地,领悟能力也一般,脾气还不太好。” 他分析着:“你看啊,你俩挺多年不见面了,就不想着再找个男朋友吗?” 简植沉默良久,嘴角泛起一道冷笑:“看你和他很熟,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我之前是挺想把他毛染成绿色的。但是呢……” “我碰不到比他还好的人。”她道。 黄隐珂,是她在死去又活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她人生在数次走到悬崖边缘时看到的最美的风景,是她可以全身心信赖的所在。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黄隐珂,小动物又或者是小孩子的,成熟的又或者是眼底翻涌着数不尽波涛的。早在他们相见第一面,黄隐珂就已经成为她在这个年代的骑士。 他愿为她摇旗呐喊。 她也想做他的铠甲。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对谁这么赤诚了。 她哽咽着想,黄隐珂,是她的挚友、她的导师、她的爱人、她的信仰。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完结了,谢谢两个月来一直陪伴我的小天使,谢谢所有砸过地雷和营养液的你们。 我很爱这个故事:)希望你们喜欢鸭。 再次欢迎收藏新文《娱乐圈大佬都在给我打钱》,它很沙雕,我期待它比这本更成熟,鞠躬:) 不过在写这本之前,我可能会写一点短小的小坑坑(最近的沙雕脑洞有点多,快爆了,得放放)。 再次感谢! 第61章 完结章(下) 何云升从那次短暂的接触后, 就又消失在大家面前,他说自己也有许多生意上的事情。 简植摆摆手, 让他去, 但是又提醒他,北方市场水很深, 少招惹一个眼睛又大又弯的姓胡的女人。 江燃问她是不是也对何云升有点意思, 简植说你疯啦,我们是兄弟。 “他是黄隐珂的兄弟,我和黄隐珂是一样的人, 所以他就是我兄弟!” 然而江燃早就发现了,自打何云升回来, 简植心底原本那个嚣张的开关又被重新扭开。不止是爱笑了, 说话声大了, 以前很多没回来的小动作也回来了。 在何云升离开前,她曾不止一次找他, 向他描述黄隐珂重新归位后即将遭遇的死法, 可怜的何先生总要忍耐着惧怕瑟瑟发抖。 简植说:“你想啊, 他们是多好的兄弟啊, 都能这么感同身受了。我肯定也要好好对待这小弟的。” 江燃拍拍她的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凤凰花开,像给天边烧了一把火。毕业季无声息地抵达。 学校给这拨毕业生都分配了工作单位,曾经成功参与司法提议的简植与江燃得到照顾,先后被分回本市司法部。 他们还能先提前享有两个月的假期,是人生中最后的长假。 …… 简植在这个假期回到家, 发觉父母格外和蔼可亲,格外呵宠交加。自己不用割猪草也不用沤粪,甚至想帮胡圆纳纳鞋底子,她都要一把将鞋底子扯回来,叫她不要碰。 终于在一个夜晚,简植搞明白爹妈到底在想啥。 胡圆和简大梁正襟危坐,告诉简植一个好消息:“你姐姐马上要嫁人了,是他们医院的院长儿子。” 简植刚开始还要鼓掌说好,紧接着迎接到父母要说的第二句话:“你姐姐都结婚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这样,我们对你姐妹俩人可就彻底放心了!” 简大梁抓紧问:“江燃是个好后生,你对江燃有啥看法?” 简植:…… 胡圆又问:“不喜欢,那也很正常。咱们两家不算门当户对。那你觉得……陈龙生咋样?你们又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又一直做同学。” 简植哭笑不得:“我俩肯定不行。” 胡圆伸出一只手拨拉她:“你说不行就不行吗?处着处着没准就行了。” 没过多久,有人进了院子。屋门被谁推开,简植一仰头,正瞧见一脸懵的陈龙生被陈大队长拽进来,胡圆赶紧给他俩搬板凳。 简大梁颇熟稔地给陈大队长卷了个烟,大队长还没开口和儿子解释要干嘛,简植就一语道破先机:“陈龙生,咱爹妈想让咱俩好,你觉得可能吗?” 陈龙生刚喝一口水,噗噜喷了出来。 胡圆哭笑不得,赶忙拍拍陈龙生后背:“你俩咋这样呢,我们都觉得你俩挺配呀。龙生,谈恋爱就是这样,培养培养就出来了。” 简植:“不是,我俩真没法培养起来。陈龙生,你说说,多年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龙生:“简植是我干爹。” 胡圆:……? 简大梁:……? 陈大队长:…………? 简植郑重看向大家:“他说的没错,我俩多年来是干爹干儿子关系,你们说,爹和儿子搞对象,那不是乱|伦么?” 陈龙生被陈大队长拽着耳朵扯走了,她隐约听见外面的哭泣好大声。 * 简植爹妈不死心。女儿已经到了婚龄,还这么优秀,怎么能有不谈对象的道理呢? 这个村儿的大队长儿子看不上,那就试试别的村儿的大队长儿子!简瑛嫁给了市医院的院长儿子,那么也帮她物色物色什么校长的儿子吧! 他家的门槛被媒婆子踏破了,也过来不少年轻人。但简植每天都愁眉苦脸地说自己有对象,对象就是炕头墙上简友来画得歪歪扭扭的黄鼠狼,爹娘都觉得她在开玩笑。 “我们冒着被人说宣传封建迷信的风险悄悄烧香,烧了得有一斤了,你俩这是分定了!” 有天简植在卧房里做几个月工作需要准备的文件,又听见哪个后生踏到堂屋,胡圆和简大梁在堂屋赶忙殷勤倒水端茶。 她心道又是个打算提亲的不长眼的男的。 大跨步走出门去,准备一jio给丫踹走,结果目光立马定在这人身上挪不开了,jio也停在半空中尴尬地软软垂下。 “何云升?我差点以为你也是来提亲的。你都不知道我踹飞多少个了。”她道。 胡圆和简大梁对视,发现这俩人居然认识,立马露出暧昧不明的微笑。 何云升声音坚实笃定:“我就是来找你提亲的,我要娶你。” 他站起身来,露出下面摆得密密麻麻的水果蔬菜干果,双颊染了丝红晕,清澈的眼睛划过丝丝温柔。 简植心里涌起连自己都不能察觉到的异样情绪,但很快,她便把这丝不能容忍的心情压抑下去。 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襟:“你就是这么当人好兄弟的?人家拿你当兄弟,你要拿兄弟女朋友做老婆?” 紧接着,一jio向何云升小腿踹去。 何云升终究是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往旁边迅速一躲避开这一踹,而后又伸出手来,像以前简植箍着他那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黄隐珂不会回来的。我喜欢你。” 简植:“你等着他来鲨你吧。” 他也不去躲简植的眼神,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她,让简植心底有慌乱。 胡圆和简大梁把一切情状都收在眼底,等把何云升送走,立马凑到女儿边上。 “这是谁咋回事儿?谁家小子看着挺俊?他也认识黄隐珂?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呀?” 简植走回到卧房,哐当一声把门紧锁。 * 何云升第二天又来了。 确切地说,他第三天也来,第四天也来,上午来了下午来,晚上还要过来问个好。 胡圆和简大梁对这年轻人很有好感,觉得他模样出挑、有礼貌有谦逊、不仅有留学背景而且还有事业,最绝的是还这么了解狼窝村和县城,完全是女儿的配搭啊! 简植却只想对他使暴力。 在他大概第一百次来了后,胡圆忍不住问问他身材尺寸,想帮他打个毛衣。 简植忍无可忍,揪着他领子让他看床头:“瞧见了吗,那位,那位是我男朋友。他是个黄鼠狼精!你不怕他鲨了你吗?” 胡圆当时一个劲儿使眼色,简大梁捂住简植的嘴,把亲闺女拖回到卧房,要她好好反省反省,连带对何云升说了一万个对不起。 第二天,胡圆和简大梁出去上地,这何云升又来了。 他瞧见屋里没人,扼住简植的手腕往院中拽去。 简植这才发现,之前他的力气小都是伪装的,都是给自己面子而已。 何云升不由分说地把简植扣到自己怀里:“如果你那位黄隐珂还真的在乎你,现在应该要过来鲨了我吧?” 简植的心底泛起大块大块的无助苍白色。 是呀,如果黄隐珂还在,如果他在乎,如果他知道,早在何云升第一天上门来找他的时候……这位仁兄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简植拽着何云升来到狼窝后山,黄隐珂的洞穴。 她说:“何先生,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坏人。但我要告诉你,黄隐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如果听完这些事,你还打算追我,那我……会试试看。” 她从一块石头一个垫子开始讲,走到里面又让他看那落灰的兽皮大炕还有潋滟的地下河流,写了对联的空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锁了,简植从地上拾起一张草稿纸,上面还涂鸦着小朋友的字迹“喜欢简植”。 何云升蕴有流光的眼眸,一直紧紧盯着简植几乎可以看作为虔诚的面孔,洞穴中的光影让她的眼泪剔透晶莹。 简植道:“我说完了,你还要追我吗?” 她想,何云升终究是不确信黄隐珂是妖精,现在她让他看到了。如果这位是个正常人,不是吓傻也会惊呆,总也该要放弃了。 何云升伸出手指拭去她眼角柔光,唇角一勾:“追啊,更要追了。我老婆这么长情,我肯定要一直追下去啊。” 简植隐约觉得阿黄朋友还挺有意思。 …… 婚礼在一年后举行。 时值春末,柳絮刚刚散尽,天地间飘着软绵绵的草木香甜。 江燃协助定了市区里最大的一家酒店,金碧辉煌。门口一片碧桃林开得正美,每一瓣每一蕊肆意地在风里轻颤。 ——但比不过新娘的娇艳。 简植刚刚下了婚车,在何云升的搀扶下上台阶。 她小声和他抱怨:“你晓得不,就是二零几几年的时候,有个新闻还挺轰动,那个新娘是个朋克,穿黑婚纱跑鞋打耳钉涂黑口红,多帅?!他老公爱惨她的。” 何云升:“那你要换?现在找个黑婚纱??我不介意的呀。” 简植噗嗤笑出声:“我就说说。我怕我爹揍我。” 旁边简三峰听到这对话了,跟何云升咬耳朵:“你别理她,二零几几年那会儿,她也是跟我们说结婚要穿白纱的。她现在就是闲的慌找事儿!” 酒店大厅原本热热闹闹,当新郎新娘进去时,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将目光投射到一对璧人身上—— 女孩子的眼眸有溢出来的幸福,唇角翘着。白皙的肤色染着淡粉的红晕。 新郎像是拥有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手里牵着全世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司仪说:“你们来向对方介绍一下大家吧。” 简植眼波一动,忽然开口,说了句大家都没有料到的话:“我老公好得不像人。” 何云升:“媳妇也一样,仙子下凡尘。” 大家呵呵乐着。可却没有人留意到新娘对着何云升的耳朵小声问道:“诶,我问你个事儿,你以前,确实不是人吧。” 何云升瞳孔缩紧,没有应答,只是挽着新娘挨个给人们敬酒。 婚礼现场异常热闹。何云升说自己父母都在外地,回头再去办酒。此次现场绝大部分都是简植的亲戚、狼窝生产大队的朋友,还有自己跟江燃的同事。 年轻人玩得轰轰烈烈。在这些同事心中,简植原本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女神嫁人,哪有不灌倒新郎官的道理?虽然新郎也挺出类拔萃的……但是没人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简植倒也不拦着,眼见何云升的肤色一点点染上绯红,耳朵尖就和要滴出血一样。 简大梁过来劝了一次,却瞧见女儿眼底带笑,似乎要盘算着什么似的。他知道这女儿从小有心思,便也不多说什么。 这顿酒着实吃了很久。 等到天色已黑,村里的人早都回去,年轻人们也准备散了,简三峰才作为代驾司机,把简植跟何云升送回到酒店。 何云升喝得软绵绵的,眼睛一张一阖像是浸了雾。 简植突然脱掉高跟鞋换了跑鞋,对了楼下喊了声讯号……那之前潜伏已久的司机出场,协助简植将新郎扛上了车。 司机说:“您挺有意思的,新婚之夜不住酒店,要住那地方。” 车窗外风景变换,从市区变成郊区,又变成山区,等到深夜,车子开到山脚下,简植又是塞给司机几张大团结,才看着他绝尘而去。 何云升喝得迷迷糊糊,但还是能够走路。他被老婆木偶一样牵着,也不知道向哪里走去,只觉得脚下坑坑洼洼。 他察觉到许多草叶在西裤旁边蹭来蹭去,夏日的虫子一直奏鸣歌谣。后来歌谣也消失不见了,旁边有静静的水声。 他终于能够迷迷糊糊躺了下来,发出满足的喟叹。然而又有一双轻柔的手拧了毛巾,沾取冰凉的水擦拭他的面颊,让他清醒了半分。 何云升抬起眼眸,发觉这并不是酒店。等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看到当前的状况,差点儿吓一跳。 是……一个洞穴,点燃了摇曳红烛。 旁边的新娘子满眼笑意:“一年了,该说真话了吧。” 何云升:…… 简植看着他:“黄隐珂。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人,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我要告诉你……扒了皮,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简植:“你老是捏我手。你贼傲娇。你送东西老是拼数量吓人。”她声音更低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见你说话,就忍不住心动。” “只有黄隐珂能让我这样。” 何云升眸色碧透,让简植轻易能看见里面。她小声道:“我觉得,你之所以不愿说,是因为有法力的束缚吧。如果你确实因为这个不能说话,那你眨眨眼?” 男人终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往我酒里下了雄黄?” 简植点了点头,转瞬就看到何云升背后腾得升起来的一条尾巴,火焰一样舞动。 “雄黄酒能够暂时破除一些法力,但其他情况下,我永远将是凡人。” 他揽过妻子,小声地说:“终于让你发现了。终于让你说出口了,如果你再不说,我就只能一辈子自己给自己带绿帽子了。” 简植:? 她扼住黄隐珂的下巴:“你快说!” 从黄隐珂提亲之后,他便决心化成一个普通人了。 他能看出来简植有多希望父母能够祝福自己的婚姻;也能看出来胡圆和简大梁两口子对自己的妖精身份是有多么在意。 他总无意识泄露妖精的杀机,虽然简植毫不惧怕,但他也认为这会成为两个人的芥蒂。 他在那天想,如果自己是人,简植也能平等平和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还能受到家人祝福,可多么好呢。 于是他托江燃找了青城山的金麟,那个传说中江家的世交,全华夏法力最强大的道士,只不过因为时代的原因,隐居了起来。 金麟当时挺诧异的,从来都听说妖精想化人,但没见过妖精想化成普通人的。他反复确认,而黄隐珂也讲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要先把病毒的事情处理好,再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金麟告诉他没有问题。只是,这段时间会漫长而痛苦,他会看到自己的相貌一点点改变,法力一点点流逝。作为代价,他要祭献一缕“隐忍”:他永远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口,永远不能与爱人相见,等到最后,也要让爱人主动发现才能够真相大白。 …… 黄隐珂问简植:“但我一直很忐忑。你父母喜欢凡人,可是你……一个凡人,你可会喜欢?” 她咬紧双唇,一点点松开,让摇曳的红烛光映入自己眼眸:“遗憾会有,你没有红毛丹,没有猫山王榴莲,不能瞬间移动。最恨的是,你之前没有和我商量就擅自决定。” “然而,因为是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我会一直喜欢。你做的事情,就算让我怨愤,我单我也会喜欢。” 烛光舞动如绸,河流的淌动像无声低语。爱人相拥。 简植突然在缝隙间小声道一句:“好奇怪,你是用了‘蛊惑’吗?” 黄隐珂的手指穿入妻子乌黑的长发:“没有……” “你感觉到的,是真正的相爱。” …… 一条千百年来未曾变更的黄氏家族成员讯息,蜿蜒着从一张羊皮族谱上缓慢续写。那上面原先记着: 黄隐珂,太行山黄氏第7代孙。 善移行,心纯良,融入人界。 娶一凡人女,名简植,系穿越人士。 现在多添加了一行: 化为凡人,更名何云升。 一个夜晚,简植家的小院儿传来娃子吱哩哇啦的哭声,有人说一个皱巴巴的老头登门造访。走后,院子传来奇响,咕噜噜滚了一地的水果。 伺候月子的张妈告诉何云升,那老头留了一句话,拦都拦不住,眨眼就走了。那句话是:“听说儿媳妇喜欢吃榴莲。” 又过了无数个夜晚,当简植与何云升住进帝都一个小别墅,父母跑去意大利旅游,自己的小儿子忽然哭啼啼跑过来,他惊恐地说:“我咋发现自己最近跑得特别快,一溜烟就到上海了?还有,我感觉能听懂咱家乌龟说话了?” 父母互望一眼,紧紧张张地和儿子说:“亲爱的,选择的拐点到来了,你现在是想当个人类,还是想当个妖精?” 《我在七零拒吃野味》,全剧终。 剧组携全体成员鞠躬!感谢陪伴! 作者有话要说:愿大家都能与爱人披荆斩棘勇往向前:) 再次欢迎大家收藏新文:《娱乐圈大佬都在给我打钱》 女大学生酒后吐槽:现在演员、顶流、网红都没有本事,还不如换我上。 这话被演技之神听到了… 他说:那你来上啊。 于是,周一,她穿成影帝,大暴雨里被人打。 周二,穿成顶流,演唱会上吊威亚。 周三,穿成网红,性感男神在线涂五十根口红。 演神:认错了吗? 女大学生:你等等,周四呢,我周四的行程是什么? * 张影帝、王顶流、刘网红先后发现自己会定时变成一个贫困女大学生,生活费每天五块钱那种。 为了让两边的自己都变得更好过,他们纷纷给她卡上打钱划账,还操心她的准男友不配她。 后来……他们都在睡梦深处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神之嗓音:听说你怀疑我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