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搞基建》作者:小静子swag 文案 顾月照穿越了,古代生活苦啊!!看着手中颜色发黑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麦麸粥,和两块木板搭成的茅厕以及旁边用来清洁的两根小棍,顾月照陷入了沉默。 这还不算完,要命的是穿越的国家旱灾四起,兵连祸结,刚出场就面临着被饿死的风险,无奈只得带着老乡南下逃难。 到了地方后,看着四面荒山枯草丛生的山谷,顾月照再次陷入沉默。 为了实现美食自由,厕所和厕纸自由,顾月照撸起袖子带人梯田开荒、修路建桥、造手纸,规划城镇,抵御外敌…… 一步步将家园建设成了自己梦想中的样子。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爽文 市井生活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月照 ┃ 配角:贺云归、乌四娘、林诺、福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努力过上好日子的奋斗史 立意:带领古代人民抵抗战乱,建设家园,奔小康!!! 第1章 穿越 顾月照回到家时已经晚上…… 顾月照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二点后了,公司每年的年会都会被灌很多酒,熟的不熟的,身在职场,别人的敬酒总是不好推脱,喝完酒被风一吹,头疼得不行。 顾月照趴在出租屋的床上,把被子一卷,衣服也懒得脱,反正南方冬天冷,不脱衣服也不会觉得热。 原本只想趴会就起来卸妆洗漱的,却没想到就这么睡了过去。 …… 早晨,乌四娘掀开薄如纸的被子,这被子还是七年前她成婚时娘家置办的嫁妆,用了这么些年,里面的棉花打结的严重,团成发硬的块堆在被中。 打着抖的穿上衣裳,系好了腰带后又转过身去,将女儿福妮踢开的被子拢好,摸了摸女儿瘦小的脸蛋才走出屋去。 乌四娘走至院中,从墙根取了竹枝扎成的扫帚,细细的将院子扫净,其实也没甚么好扫的。 往年,如今这季节正是落叶的时候,自家院子就算没有树,也免不了风刮了那山上、路边的枯叶来。 而如今,却是半个叶子影儿都没有。 扫完,乌四娘盯着手里是扫帚,眼睛里忍不住又掉下泪来。这扫帚,还是去年春时当家的领着福妮去后山挖笋时扎的。 如今,旧物还在,人却是永远的没了。 “娘~哇哇哇!”孩子哭声将乌四娘拉了回来。 乌四娘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泪,打起了精神,匆匆进了屋。 原是福妮醒来找不到娘亲在哭闹。 给女儿穿好衣服,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乌四娘温声嘱咐,“就在院子里玩,娘去做饭。” 福妮瘪瘪嘴就要哭“要爹爹!”。 哭着哭着,看着娘越来越差的脸色,只能憋住眼中的泪,弱了声音。 福妮是个听话的孩子,乌四娘不让哭她就不哭,乌四娘不让找爹她就不找。 她平日里也没甚么玩法,就只得在院子里晃悠打发时间,这扣下墙,哪掏下洞,一个人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而乌四娘这边看着只剩个底儿的粮则是满心的苦涩,粮没了,水也要尽了,这世道,人难活啊! 突然,她听道女儿稚嫩慌乱的声音。 “阿娘!快来!这有个人!” 乌四娘怕福妮出什么事,急忙跑出去。寻着声音,来到屋后,果然见到一个女郎倒在地上。 那女郎穿着粉色的袄子,这般鲜亮的颜色,乌四娘只在镇上那些富家夫人身上见过,袄子的帽上还有一圈雪白的毛,瞧着就不凡。 女郎头枕在手臂上,披散着的头发打着卷儿,将脸遮住,她发色纯黑,细细看还有些蓝色。 乌四娘警惕着心,将满脸好奇的福妮拉到身后。 家中只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过活,诸事皆得小心些。这小娘子不知是何缘由倒在自己屋后,是死是活也不知,她心中万般不想管这女郎的死活,但就这么放在屋后更不合适。 顾月照这一觉睡得很熟,就是太冷了,特别是腿,感觉都要冻透了。 也不知道昨天在床上放了什么,硌得她骨头疼。既然醒了,顾月照也不打算睡了,她打算起来洗个澡,煮个面条,把空调打开,再好好睡一觉。 南方这该死的冬天,冻死人了! 乌四娘从柴堆里捡了一根木棍,正想把那女郎翻个个,看看到底是死是活。就见她那女郎伸了伸腿,嘤咛了一声,要醒来的样子。 她握紧了手里的棍子挡在身前,紧紧的盯着地上的人,又将歪着头偷看的福妮往后遮了遮。 顾月照一睁眼就发现不对,她昨晚是喝醉了,但是还没有不清醒到睡地板的地步。况且家里底板铺的是白色地砖,绝对不可能是现在土黄色的泥地! 还有周围的环境也很不对!她现在正躺在一块疑似菜地的旁边,地里还有起好的垄,但垄上的没有农作物,只有些枯死的野草,在菜地的尽头是一道高高的土坎,枯枝无力的垂着在风中摇摆,转过头,另一边是一面土墙,墙上凹凸不平,还夹杂着稻草,一阵风吹来,稻草没受的住风,晃晃荡荡飘向远方。 萧条又荒凉。 这地方,不对,非常不对! 一瞬间,顾月照酒醒了,也不困了,整个人立马清醒了。 她咻的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心渐渐发慌。 在看到不远处满脸菜色,穿着破烂的女人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外套,包也还挎在身上,顾月照忍住慌张,抖着手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手机。 熟练的指纹解锁,就看到一通未接电话,晚上十二点半的电话。备注是小连,小连是她同事,再看微信也有也有好几个未接,应该是同事打电话过来关心她到没到家。 顾月照去看信号处,没信号。 试着联系人,但微信打不通,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也是红色感叹号。 “您好,请问这是那?我怎么到这来的?”顾月照看着那个女人,试图微笑让自己显得亲和礼貌些,但是嘴角的肌肉好似僵化了般,她努力了半天也只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 那小娘子站起来了,乌四娘才看见她的脸。 家中阿爹是读过些书的,因家中就她一个女孩儿,家里宠,从小她也是跟着阿爹识字念书的?大后也曾跟阿爹去过郡城一次,她自问所听所见比这四里八乡的多数乡亲都多,但她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娘子。 皮肤和夏时林中白山茶花一样白,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睫毛纤长,眼角一抹红更是平添妩媚,鼻子小巧,嘴唇殷红,头发乌黑卷翘,美得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娥。 顾月照要知道乌四娘对她的评价,她肯定尴尬得用脚抓出一套四室一厅。 虽然在生活中也有人夸她好看,她自认为自己也不丑,但和真正的美人比起来她差远了。毕竟她白山茶花一样的肌肤是粉底液的原因,甚至因为一晚上没卸妆的原因有些起皮斑驳。 秋水横波的眼睛和眼角一抹红是为了呼应年会气氛化了红色系眼妆的原因。修容后的鼻子当然小巧,至于殷红的嘴嘛,某奥999口红赛高!一晚上了竟然没脱妆!她自认全脸能符合乌四娘评价的也只有确实又浓又密的睫毛了。 乌四娘见这小娘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观她也不像歹人,便答道,“此处乃林阳县治下宋家庄,奴家也不知小娘子如何到的我家屋后,早辰起来便见小娘子倒在此处了。” “林阳县,宋家庄?”顾月照记忆里没这个地方,她家在华国某南方城市。 况且这里目之所及都荒凉得很,眼前这个女人也是,衣服上补丁摞这补丁,脸都瘦凹进去了。她身后伸出个脑袋偷看的她的女孩儿比她网上见到的那些贫困山区的女孩儿看起来还惨。 但不管衣服再怎么破,顾月照还是能看出那女人穿是古装,她头上还插了根木簪子。 心中那个猜想即使理智再觉得不可能也压制不住,但是她情感上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毕竟这不科学!!!! 顾月照心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 “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建安七年。” “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 乌四娘奇怪的看了顾月照一眼,倒是有问必答,“大齐” 话刚落乌四娘就见那小娘子一副遭受巨大打击的样子。她浑身发抖,眼泪如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不想穿越,我想我爸妈……” 最后哭得狠了,眼一闭,竟晕过去了。 “阿娘,这个姐姐为什么哭?”福妮放开乌四娘的腿,跑得离顾月照近了些,好奇的问。 乌四娘叹了口气,“阿娘也不知她为何哭。” “就让这个姐姐躺在这吗?” “娘,姐姐的衣裳沾了灰,不好看了。”她记得娘最不喜她出去玩回来一身泥了。 当然是不能放任她一直躺这的,乌四娘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将这小娘子扔出去,或者是找村老过来。宋家庄那几位村老惯是心黑之人,这么个小娘子把她交给村里还不知会遭受什么呢。 顾月照再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这是一间泥土房,房中只放了个木板搭的简易床,不远处的墙边还有个老得木头发黑的柜子。身上盖的被子不知盖了多少年,里面的棉絮已经发硬结团。就算盖着被子,她的脚还是冰凉似冰,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泥地。 这种环境她只在电视上见过。 她坐起来,盯地面发呆。 怎么就穿越了呢?她只是睡个觉而已啊!家人、朋友、同事没了,外卖、游戏、电视剧、网购没了,工作,钱……都没了!!只要一想到以后要自己抛离以前熟悉的一切在陌生的时空的生活,她就难以接受。 爸妈要是找不到她,会着急死的。 “姐姐,你怎么又哭了?” 顾月照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哪个偷看她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进了屋,正好奇的看着他。 小姑娘矮矮的,很瘦,眼睛很大,又黑又亮,要是胖点绝对是个好看又可爱的孩子。 在小朋友面前哭鼻子可太不好意思了,但是她忍不住,“姐姐,嗝!回不去家了,见不着爸…爹娘了。” 福妮看着这个好看的姐姐竟哭出了鼻涕泡泡,觉得姐姐定是伤心到了极点,她平日里调皮被阿娘打屁股时也哭出鼻涕泡泡了。 她想了想爹爹平日里哄自己的样子,爬上床,想抱住好看姐姐的肩膀。 但无奈胳膊太短,抱不下,只得改抱胳膊。她摇了摇顾月照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安慰,“姐姐不哭,姐姐听话,福妮给你买饴糖吃。” 顾月照哭得正伤心,但听着福妮的软软的声音,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 木已成舟,穿越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哭也也解决不了问题,她得好好活着,最好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2章 现状 顾月照牵着福妮走出房门…… 顾月照牵着福妮走出房门,既然决定好好生活下去,就没有再呆在屋里哭唧唧的道理。 第一件事就是得找点水把脸上的妆卸掉,她都带妆一天一夜了,再不卸她怕烂脸。 这张脸可是花了大价钱保养的,那些高价护肤品可都是她的血汗钱买的啊,可是,现在都没了!! 顾月照弯腰摸摸福妮的头,“福妮,姨姨想洗脸,福妮能带我去嘛。” “是姐姐,不是姨姨。” “姨姨比你大了十八岁呢,所以是姨姨。”刚刚她问过了,小姑娘今年才五岁,她比福妮大了十八岁,再让人家叫姐姐颇有些不要脸的样子。 顾月照被福妮带到了厨房,乌四娘正在忙活,福妮蹦跳着进去,“阿娘,姨姨要洗脸。” 乌四娘冲顾月照客气的笑了笑,“女郎醒了?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顾月照也赶紧笑,“我身上很好,麻烦您了,谢谢您救了我。” 乌四娘从角落拿出个木盆,然后又浅浅的倒了些水,“顺手的事,小娘子莫嫌少,实在是老天爷大半年没落下雨了,就将就洗洗吧。” 盆里只有浅浅底的水,隐约还似有一点绿色碎渣,虽然滤得很干净,但不难猜出这是洗菜水。 在人家做客那有挑三拣四的道理,自然是主人家给什么她用什么,她摆手,“不嫌弃不嫌弃,已经很好了!” 这是顾月照最艰难的一次洗脸,没卸妆水、洗面奶。水也不够,洗完总还想捧把水再洗一遍。顾月将洗脸水浇在院子里开出的一小块菜地里,那地里的菜个个蔫哒哒的,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福妮蹲在菜地旁仰着头看她,“姨姨,刚刚更好看。” 顾月照:“……” 她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这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正对院门的有两间土墙房,房子一侧用木头靠着墙壁用木头搭了个三角的棚子。 哪里刚刚她进去过,是这家人的厨房,风有些大,吹翻了房顶的茅草,在空中乱飞。 院子临山,位置也比较高,站在院子里往外看,可以俯瞰大半个村落,高高矮矮全都是土墙房,隐隐约约能看见院子中有人活动的痕迹。 村子里的土地都光溜溜的,山上也不见绿,再结合刚刚那盆浅浅的水。顾月照皱了皱眉头,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但她人生地不熟,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她得找人了解情况。 简单交换姓名后,从这家女主人顾月照大概了解到了她来到的这个世界状况。 这是个名为大齐的国家,这个地方是林阳县治下的宋家庄,林阳县从今年自春以来就没下过雨。 宋家庄不临河不临湖的,全村就靠着两口井吃水,种下的庄稼才发了拇指长的芽就因为太干,全都枯死。不下雨的这一年,村里不知为抢水打过多少次架吵过多少次嘴,那两口井供人吃都不够,那还有多余的用来浇庄稼。 而就这么两口井在九月份的时候也彻底打不出水来了,还好有机灵的小子在后山发现一处山泉。 那处山泉泉眼小,一天也就能接满四五桶水,村里人家轮流着去山中接水,倒也能活命。 村中有一富户,姓田,名田发财。 田发财家不仅钱多,女儿也多,他也不往外嫁,就乐意将女儿往宋氏一族嫁。如今村长和好几个村老家中都娶了田氏女,这位田发财却是个霸道性格,眼见山中水不多,便让家中奴仆守在泉眼处,不让村人打水,村里人不干,闹到族老村长处,村长族老不是装病不见,就是支吾含糊和稀泥。 天气燥,人心也燥,一群汉子就要上田发财家讨个说法。 见天饿得脑发昏走路都发飘的汉子,怎么比得上田家好米好面养出来的打手仆从,田发财面都没见着,就被打了出来,乌四娘的丈夫宋大河更是一刀被捅了肚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连妻子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咽了气。 顾月照看见眼前哭泣的乌四娘,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拍她的肩膀。只希望这样能给她带去点安慰,再想想刚刚她洗脸的水,瞬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起来,那可能是人家丈夫拼了命才抢来的水,就被她洗了脸。 福妮原本安静的坐在乌四娘的怀里,此时见她娘哭了,眼泪也落了下来。但她却不出声,只安静的扭过头去替她娘擦眼泪,懂事得令人心疼。 乌四娘哭了一会平息了下来才道,“小娘子,等天黑了你就走吧,娘子长得好,要是被那些恶人瞧见,怕是要起波折。” 那田发财以前就干过这等强抢民女之事,不过是看人家闺女好看起了歹心。 纳妾不成,就勾着人家父兄往赌场进,欠了好大一笔银子,还不出便要砍了手脚抵债,女孩儿不忍,最终自卖自身替父兄还债去了。 如今世道艰难,村中不问,官府不管的,他更是苍狂,上个月带着奴仆抢了糟蹋了邻村一小娘子,可恨那小娘子已有夫家,还怀有三月的孕,经此一事,一怒跳枯井,没了。 “那你和福妮呢,怎么办?” 乌四娘沉默“没粮没水,又带着个孩子,能去哪呢?” 一个人上路肯定是不敢的,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又能走多远?和人搭伙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心肠好的最多就是扔下她们娘俩不管,心肠歹的,她一个女人家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恶心事。 顾月照也哑声了。 从心底升出一股绝望来,天下之大竟没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没钱,没粮,没水,怎么活? 要是风调雨顺的日子,她还可以试试变卖手链项链啥的赚第一桶金,但是刚刚她已经了解到县里现在店铺大多都关门了。离开了这里她又该去哪里?她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子,没上过什么跆拳道武术班,小时候唯一上过的兴趣班是画画,天天坐在办公室的她跑几步就得喘。 也没有过人的学识,上学时大多是低空飞过,那种小说里挥斥方遒的情节也出现不到她身上。 那留在这儿呢?肯定是不行的,四娘和福妮救了自己,留下抢母女二人所剩不多的粮食和水,她也做不到。 …… 这里的天空很蓝,万里无云,澄净得像一面镜子,是她见过最美的天空。但顾月照却无心欣赏,她在清点自己的家当,如果那点东西能称得上家当的话。 她是身穿过来的,所以昨天穿的衣服也一起过来了,除此之外还有昨晚没拿下去的包。 衣服是一件粉色羽绒服,围巾,毛衣,牛仔裤,秋衣秋裤和一双运动鞋。身上戴的有一块小巧的机械表,一只手环,一对耳环。 斜挎包里有个小的化妆包,这是昨天为了帮女同事化妆带的,她办公室有好几个怎么会化妆的妹子,年会拜托她帮忙化妆,她身上才带了这么多化妆品。 另外还有一双手套,两把小镜子,梳子,充电宝,蓝牙耳机,一小卷卫生纸,几个皮筋,一盒子首饰,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笔和同事给的一些小零食,一袋子糖和饼干。 看着这些东西,顾月照叹气,希望到大一点的城里,这些东西能值点钱,能卖出去,换点粮食和水。 “姨姨,吃饭了。”福妮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嘴虽在说话,眼睛却粘在那堆东西上。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她在看倒在床上的发卡。 顾月照是个爱美的姑娘,平日里很喜欢买一些发夹,项链戒指之内的小首饰,某宝几块十几块一个,不贵,但精致又好看。 顾月照挑了一对兔子发夹夹在福妮头上,“送给你!” 福妮惊喜的用手去摸,嘴角忍不住想开心的笑,但又怕收下被阿娘骂,惴惴的,一时间小脸都纠结的皱在了一起。 “这是姨姨送你的,你娘不会骂你的,喜欢嘛?” 福妮狠狠的点了点脑袋,终于大笑了起来,“喜欢,喜欢极了。” …… 乌四娘看见福妮头上的发夹,果然皱了眉头,“福妮,把东西还给你姨姨。” 顾月照赶忙阻止,“别啊,这是我送给福妮的见面礼,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乌四娘不赞同,“顾小娘子,这太贵重了。” 顾月照摆摆手,“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 老是小娘子小娘子的叫,让她有些不习惯,“我今年二十三岁,我觉得我两年纪应该差不多,我叫你四娘可以吗?” 乌四娘是真没看出来顾娘子竟已经二十三了,观她面相倒像是十七八。 乌四娘笑了笑,一边转身拿勺子盛饭,一边道,“顾娘子叫着什么开心便是,顾娘子倒是和我同岁,我五月生辰。” “我十二月生,你比我大一些,你叫我名字就行。” “家中困难,阿月多担待些。”乌四娘递给顾月照一个木碗,里面装了刚刚煮好的粥。 顾月照接过那碗粥,赶紧道谢。 粥是用豆子加麦麸熬的,那味道都不能说难吃,是真的难以下咽。 顾月照时刻谨记自己是在别人家做客,不能做出任何让主人家难堪的事来,全程都在控制自己吃饭的表情平静不要太狰狞。 粥味道不好不说,还不管饱,半碗粥下去,不仅没饱,反而被勾得更饿了。 实在受不了嘴里的豆腥味,顾月照想起她包里的糖,对抱着碗喝粥的小姑娘招招手,“福妮,过来。” 福妮哒哒哒的跑过来。 “张嘴。” 她听话的张开嘴巴,然后就感觉姨姨就往她嘴巴里放了什么,福妮小心的舔了舔, “甜的!饴糖!”她惊喜的睁大眼睛。 “好吃吧!”顾月照也往自己嘴里放了一颗,嗯,橘子味的。 “好吃!” 福妮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顾月照不忍心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在这个没水没粮的村庄继续待下去,这里一年没下雨了,想必家中的存粮也快耗尽了吧。后边便是下了雨,没有粮也很难活下去。 “福妮,姨姨马上就要走了,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福妮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她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离顾月照远远的。 “不走,和阿娘一起!” “姨姨的意思是叫上你阿娘,我们三个一起走好不好。”她想过,留在这里没吃没喝的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出去搏搏出路。她只需要找到这个时空的富户,那么她的东西应该就可以卖出去换粮食了,别的她不敢说,镜子、手表、手环肯定是可以卖个高价的,她的那个手环是爸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可是纯黄金呢。 “我们不走,世道不太平,你一人尚且艰难,带上我们,只会被连累。阿月能想到我们娘俩,四娘感激不尽,只是却不能做那不仁不义之事。” 顾月照转身认真的看着乌四娘,剥了颗糖,趁她不备塞进她嘴里,“四娘,不要妄自菲薄,你有你的价值,不会是任何人的累赘,做饭、裁衣这些我都不会,所以我很需要你帮忙。” 乌四娘怔住,她从未听过有人说她是有价值之人,公公婆婆只会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娶了她是宋家倒了八辈子血霉。 糖很甜,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乌四娘还是拒绝了,但语气却是亲近了许多“我知你好心,但故土难离,福妮的爹爹尸骨未寒,福妮该为她爹守孝才是,怎能离去。” 顾月照反驳,“人是活的,礼是死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乌四娘叹了一口气,不愿再争辩。“是我之前想岔了,虽从庄里去县城不过山不过水的,但你一个小娘子,大晚上不适合赶路,福妮也舍不得你,你还是明早天蒙蒙亮那会再走吧。” “你呀,来得晚了些,要是去年春上来我们宋家庄那才是美呢,往上数几代,不知是谁在村南边种了好些桃树,一开春,那桃花便开得满坡都是,远远望去,一片桃红,如云似雾。那会当家的还在,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林中猎到兔子和野鸡,那两样炖春笋都是极鲜的,你也能尝尝我的手艺,如今这般光景,能裹腹已经是天大的欢喜了,味道倒是次要了。” 顾月照知道这是在哄自己开心呢,便先收起了沮丧仔细打听大齐的种种来。 第3章 金手指 晚上,顾月照和四娘福…… 晚上,顾月照和四娘福妮挤在小小的床上睡觉,羽绒服和围巾全都当被子搭在了那床破被子上,总算能见点热乎气儿。 她睡不着,脑子里思绪纷纷,很乱,还是很想回家。无论催眠自己多少遍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也没有用,但是她也哭不出来,心里很绝望,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四娘和福妮已经睡着了,能听见她们绵长的呼吸声,福妮睡觉不老实,脚一抬腿就搭在了顾月照身上,顾月照瞬间不敢动,就怕吵醒小姑娘。 顾月照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屋顶,四娘家的房顶也是破的,躺在床上甚至能感觉到从头上吹来的风。 忽然,黑暗中有亮光闪过。 “冬天还有萤火虫?”顾月照下意识伸手去抓。 意外突生! 一阵失重感传来,顾月照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就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顾月照拍拍屁股站起来,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房间,目测两百多平,科技感十足,四周都是银白色的金属墙,她站在屋子正中间,在她的正前方贴着墙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电脑,其余的便什么也没了。顾月照小心的走过去,只见那桌上除了电脑,电脑下还压着一个白色的信封,电脑是打开的,蓝色桌面上只有一个红色图标,却打不开。 顾月照转而去拿电脑下压着的信,上面写着顾女士亲启。 顾月照心脏狠狠一跳,她现在也管不得什么这地方会不会存在危险了,将信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上面写道。 顾女士您好: 很抱歉因为我们的失误造成时空扭曲,导致您被卷入异时空,为弥补我们的过失,将此空间赠与您,希望能对您的生活有帮助。 空间使用指南详见使用手册。 短短四行字,顾月照却读得很慢,读完后唯一的感受就是愤怒,非常愤怒。 好一个池鱼之殃! 她好好睡个觉招谁惹谁了,要把她搞到这个鬼地方来。 好在已经穿越一天,心理建设也做了不少,她很快平复了下来心情,她打开空间使用指南, 一、空间真人进入仅限空间主人、其余有生命物体皆不可进入; 二、空间永久保持恒温二十四度; 三、商城每十日开放一次,商品每十日刷新一次; 四、商城开放日,可购买三件商品(数量不限) 五、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顾月照女士将永久享受商城部分商品最大优惠; 六、商城将于下一个十日后正式开放; 七、商城货币仅限金银,其余货币不被商城承认。 八、初次见面,送给顾月照女士见面礼一件,请注意查收; 九、紧急情况应对法,(详见商城首页) 其他的都好理解,只是这第九条是什么? 顾月照刚读完,就听身后‘砰!’的一声,掉下个巨大的箱子来。 这是个异常巨大的纸箱,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但是它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顾月照眼前。没有剪刀,顾月照只能徒手撕。 打开外面的盖子,里面还有四个分装好的小袋子。每个袋子里的东西都整整齐齐,上面还细心的贴了便利贴。 第一个袋子便利贴上写的是,“这是我们一家一些不合身的旧衣服,全部都洗干净了,冬天快来了,希望这些衣服能帮得上些忙。” 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的衣裳,有一条小女孩的裙子、两件羽绒服,一件粉红色带给尖帽子,帽子上还锤着球的羽绒服,和一件红色羽绒服,成人女士黑色长款棉服,一件白色长毛衣,还有一件男款棉服。 第二个袋子是书,“这里装的是我女儿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课本和一些儿童课外书,拿到我们家包裹的那位小朋友,希望这些书能够当你打开知识之门的那一把钥匙。” 打开袋子,里面不仅装了课本,还有字典、三千问,童话故事书,和满满一沓空白的作业本。 第三个袋子里是文具,铅笔、橡皮,尺子、削笔刀、水彩笔,文具粉粉嫩嫩的,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这家小姑娘闲置的文具,便利贴上是一副简单的水彩画,上面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在放风筝。 第四个袋子里放了一袋20斤大米,一袋10斤的面粉,一桶5升植物油,还有两大袋儿童奶粉。 “大米和油都在保质期,可以放心吃,奶粉记得每天给孩子喝一杯,营样才跟得上。” 这应该是那位好心人寄去贫困地区的爱心物资。 顾月照遗憾的想,“这位好心人,可能你捐的东西永远也到不了那位贫困小朋友手上了,倒是便宜了我。” 箱子里的东西看完了,顾月照站起身,绕着房子两圈,并没有再发现其他的东西。 按信上所说她就是个被殃及的池鱼,害她之人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蓝星人就是了,穿越时空的技术,空间,不知真假的商城都不是蓝星上各国能达到的科技水平。 怎么出去呢? 顾月照像小说中那样,在脑子里默念,“我要出去。” 果然有用,一阵短暂的眩晕后,眼前恢复黑暗,她又回到了床上。 一声打着颤的声音将顾月照从时间上真的有空间的玄妙中拉回了现实,“阿……阿月?” 顾月照被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这时才发现不对,房间里不知何时燃了火把,顾月照猛的转过头,就看见乌四娘手中握着火把,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顾月照如今的情况,前一秒她还沾沾自喜有了保命的手段呢,下一秒就无情的暴露了,暴露就算了,还将主人家吓了够呛。 顾月照尔康手,“四娘,你听我解释。” 乌四娘自来睡觉浅,晚间总要醒来几次给福妮盖被子,她原本已经睡着,忽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声,醒来往旁一看,顾娘子已经不再床上。 她担心娘子是晚上起夜,不小心摔了,忙起身燃了火把去外头寻,却是奇怪,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未见人?她一个小娘子,这么晚,会去哪? 心中着急,正想回屋套件厚衣裳,去院子外面找找,刚进门,正好撞见顾月照凭空出现。 乌四娘小时听阿娘讲过不少神仙志怪之事,但阿爹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爱听阿娘说这些,她受阿爹影响,心中对神仙志怪之事是不大信的。 但今晚的事,却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如今担心的只有福妮,她女儿睡得四仰八叉,腿一抬,整个就搭在了顾月照后腰上,许是觉得温暖,还往里挣了挣,整只脚都钻进了顾月照怀里。 乌四娘看得心惊胆颤,“福妮还小,奴愿随您处置,只求您放过福妮。” 这都什么跟什么!顾月照抱着只脚丫,看着四娘害怕自己的样子,头疼! “四娘你清醒一点,我不是妖怪!不会吃人!” 乌四娘赶紧安抚,“您不是妖怪,您这般风姿,定是那九重天上的慈悲的云中仙。” 顾月照:“……” 越来越离谱了! 没想到四娘这么端庄的人,竟这么会拍马屁…… 顾月照从床上起来,站到柜子前,离床和福妮远远的,“我站在这里,绝对不会对福妮做什么,这下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解释了吗?” 乌四娘冲上床,将福妮抱在怀里,怀里的女儿总算让乌四娘冷静了下来,她拍拍福妮的背,抬起头镇定了些, “顾娘子请说。” 得,又是顾娘子了,还是不信任她的意思。 “我不是大齐的人,我的故乡在另一个时空的蓝星种花家,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就行了。在我的家乡有很多超越你们这的科技产品,我们可以千里传音,依靠科学上天入地,你刚刚看见的便是我家乡的一种随身空间,所以我刚刚消失都是科学的力量,和妖精神仙没关系,我是个活生生的人!”顾月照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空间,只得胡诌一通。 被人当场抓包,她能怎么办,为了不被当成妖怪只得老实交代来路。 乌四娘是一句也听不懂顾月照所说的时空、蓝星、种花家、科技,但她说她是人,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她却是听明白了,“那顾娘子何故来到大齐?” 一提到这个顾月照就垮脸,“甭提了,反正是个大乌龙,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妖怪,不会伤害你们就对了。” 乌四娘心下已经有七成信了,她心想,“这顾娘子突然倒在她家屋后,来路不明,若按她所说来自另一个世界倒是说得通,白日她伤心难受的神情也不似做伪,若真是妖精鬼怪,想要害她们母女动动手指头的事。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再者看她行事,半分不像狡诈诡异,倒是纯真无邪得过分了。” “那顾娘子何时回去?” 顾月照幽怨的瞅了一眼乌四娘,四娘可真会聊天,句句往她心上扎,顾月照倚在在柜子上,语气无奈。 “不知道,回不回得去听天由命。” “那娘子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当然是离开这儿,找个有水的地再做打算,四娘,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带着福妮随我离开?你和福妮是我来大齐遇见的第一个人,我不愿看你们娘俩在此地等死,你放心,我既带你们走,路上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们。” 乌四娘这会没有拒绝,她在认真考虑。白日里拒绝顾月照一是不想拖累她,二一个是知道就算走了也无法改变什么,她并不相信两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能走到有水的地方。所以走或不走,不过换一个地方死罢了。 但经今晚之事,她也知顾娘子并非庸人,以她之能,应是能庇护她们母女二人活下去的。 能活着,谁会想死,她家福妮不过五岁,不该被渴死饿死这世间,她总是想看着福妮长大,为她备嫁妆,寻一如意郎君才放心的,这般去了地下也不会被当家的责怪。 她将福妮放下,跪在地上,冲顾月照的方向行了个大礼,“那四娘和福妮便厚脸随娘子而去,为报娘子大恩,四娘愿为奴为婢,服侍娘子。” 顾月照吓得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四娘,为奴为婢的话不要再说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伺候,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往后便多指点我些大齐之事。” “四娘定尽心竭力。” “好啦,快睡吧,其他的明天再睡,我困死了,还有别娘子娘子的叫了,说好了叫我名字的。” 第4章 商议 “四娘你可知大齐有多少…… “四娘你可知大齐有多少个省份?林阳县又地处何方?”顾月照坐在桌子前,嘴里叼着根铅笔。 “何为省份?” “省份就是你们所说的郡县。” “妾只知林阳县为平江府治下,处大齐北地,其余的便不知了。”她虽读了些书,但并未涉及地志。 “北地?我想想。” 高中地理老师便教过,一个地方的降水多少主要考虑是否有充足的水汽来源,像种花家的东南沿海城市,便是地靠太平洋,东南风每年夏天都从太平洋上带来充足的水汽,为当地带来丰沛的降水。 这个叫大齐的国家,顾月照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在南星上,问四娘她所知的古代书籍无一个对的上,不知道它具体的地理位置,更无法知道它山脉河流大海的走向,可谓两眼一抹黑,想要判断何处有水,简直就是盲人摸象,还是问本地人比较靠谱。 “南边是怎么样的,四娘你可知。” 乌四娘正在给福妮梳头,听到顾月照这话,福妮便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五姑祖奶奶说南边有好多好多河,河上有大船,船上还有人唱歌!” “真的吗?” “这倒是真,宋五姑奶娘家兄弟年轻时去南边走过商,回来时送了五姑奶好些鱼干,言南边河多湖多,梅雨时节,一月三十天,二十天在下雨是常有的事,阿月,要是不知往何处去,不妨往南看看。” “那我们就去南边!” “四娘,你可知庄内有谁也想离开宋家庄的,你可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同我们结伴而行。” 就他们两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上路的话还是太危险了,她有空间,空间内有商城,想来她们三人的日常生活是不成问题的,但毕竟两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遇见有歹心之人,怕是难以自保。要是有熟悉的村人一同上路,互相照应,安全方面便可有一点保障。 “这倒是不知,我去相熟的人家问问。” 说完,四娘便走了,走时还不忘叮嘱顾月照不要出门,好生待在家中。 “姨姨,我们要去哪啊。”福妮爬到顾月照身上,环住她的脖子,奶乎乎的问。 “我们去南方。”顾月照摸摸福妮精致的小辫,四娘手艺真好,不像她手残党,扎个丸子头都扎不好。 “是五姑祖奶奶说的有好多大船的南方吗?” “是呀,除了大船还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到时候,姨姨带福妮去吃好不好?” “可是福妮没钱。” “姨姨借你呀,然后你长大后再还我好不好。” “好!” …… 乌四娘这边,先去的离她家最近的宋山一家。 进门先见到的是宋家小闺女宋小桃,她正拿着大扫帚扫院子,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小童。看见乌四娘过来,赶紧收了扫帚过来招呼,“二嫂,今天怎地有空来家,快过来坐。” 乌四娘夫家和宋山家沾些亲,按辈乌四娘该叫宋山一声叔。 乌四娘在宋小桃搬来的木板凳上坐了,问,“你爹娘呢。” “爹带着大哥二哥去山上取水了,娘带着大嫂和小弟也上山了,挖些茅草根。” “你二嫂呢?” “搁屋里躺着呢,昨儿肚子里的孩子闹了半宿,天快亮才睡着。” 宋小桃知乌四娘是无事轻易不爱串门户的人,便问,“二嫂有何事找我爹娘,可我要去叫他们回来。” “去吧。”乌四娘叹了口气,没想到宋二叔家已经到靠草根充饥的地步了。 宋山夫妇回来的速度很快。 宋二婶将挖来的一筐茅草根倒在墙角,倒完才道,“这茅草根味道虽差,但是好歹能填肚,四娘待会拿半框带回去。” “二婶莫要麻烦,我那有脸拿你挖了半日的口粮,家中尚且还有些粮,今日我过来,是有件事和二叔二婶商量。” “何事,你说便是。”她拍拍身上的灰,走到乌四娘身旁坐下。 “我打算去南方,特来问问二叔二婶可愿同行?” 宋二婶一惊,“怎地突然要去南方。”她活了大半辈子,走得最远的便是林阳县,如今听乌四娘说要去南方,自然惊讶。 乌四娘垂眸,故土难离,但活着却是更重要,叹了口气,“无粮无水,不走怎么活?” “你这孩子,你也知无粮无水,此去南方,千里之路,没有粮食,没有水,吃什么喝什么?你当大家伙不想走?是走不了啊!” 乌四娘也知道宋二婶家的情况,她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孙子,一大家子七口人,地却只有十几亩,每年刨去赋税,剩的粮食,饥一顿饱一顿倒是也能对付过去,只是今年大旱,家家户户田地绝收,宋二婶家日子便过得格外艰难,五月便田间地头的开始挖草根树皮了。又想起她接下来要去的几家,情况大抵也和宋二婶家差不多,便如宋二婶所说没粮食没水如何上路? “二婶,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顾月照此时正在乌四娘家的厨房,早上起来她就光顾着和四娘商量往那走了,根本没想起吃饭这事,等肚子饿得咕咕叫时,才想起昨天自己昨天一天就喝了一碗麦麸熬成的粥。 她厨艺还不错,平日下班偶尔也会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昨晚的空间送了大米和面粉,今早就简单的蒸点大米饭吧,至于下饭菜,顾月照便不想了。 进厨房时有多信心满满,拿起打火石的那一刻脸便被打得多疼。 穿越前辈们也没人告诉她,原来打火石点火这么难的啊! 火花倒是看见了,可是就是点不燃木柴,又试了半天,木头都被燎黑了,还是没有火苗生起来。 “姨姨,你是在生火吗?”福妮蹲在一边,好奇的问。 “是啊,福妮你是不是饿了,再等等啊,待会姨姨给你蒸米饭。” “姨姨,你用错了,火应该这样生才是。” 只见福妮的小手从顾月照手中拿走了火石,这般那般一阵捅咕,刚刚在顾月照手中死活生不起来的火,在福妮这却温顺得过了头,在顾月照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燃起了火苗。 连个孩子都不如的顾月照吹彩虹屁一绝,“福妮,你真厉害!” 正在此时,乌四娘推门进了院子。 “阿月阿月。” “四娘你怎么回得这么快。”顾月照怕出去,她这好不容易然起来的小火苗便灭了,就待在火堆旁扯着嗓子回乌四娘,一边还捡起细小的树枝搭在火苗上。 乌四娘寻着声音进了厨房,看着火蹲着的两只,才想起来今日忘了做早饭了。因为家中还有个五岁的福妮,怕饿着孩子,所以她每日早起都会单独给福妮煮一小碗粥,而她自己每日的饭食不过半下午那碗粥而已,今日早上光顾着说话,便把做饭这事忘到了脑后。 “瞧我,着急忙慌,竟忘了做饭,饿坏了吧你们。” 乌四娘接过顾月照手中的烧火棍,先将柴堆中大块的木头捡出来,让火堆中间通风,火势立马大了起来。 看乌四娘要去舀麦麸,顾月照赶紧抢过碗,从空间中倒出小一斤的米,“四娘,做这个!” 福妮:“哇!大米!” 乌四娘知道她是吃不惯自家的饭食,便也不拒绝。 “阿月,我刚刚去了隔壁宋二婶家。” 顾月照看着她,知她有话要说。 “宋二婶家人口多,家中已无多余的存粮,如今一家七口,全望山上挖草根渡日,剩余几个叔伯家没去,但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庄里每日上山挖草根寻树皮之人不少,宋家庄周围的草根树皮迟早有挖完那一天,到时候真再没有能饱肚的食物了,阿月,你看,能不能先将他们带上,我知这话说出来便是让你为难,但这几位叔伯平日里对我和当家的照顾良多,这次当家的身后事也多亏他们帮忙,我实在不忍心……” 顾月照原来以为乌四娘家吃麦麸豆子已经很惨了,没想到她家竟然算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毕竟其他村人都已经开始吃草根树皮了,她家还有麦麸。 “他们有多少人?” 乌四娘心底数了数,“三十二个。” 三十多人,顾月照在心底算算要养活这些人她需要花多少粮食和水,就算一人一天三两粮食,三十个人便是九斤,一个月便要二百七十斤粮食,这还是半饥半饱的状态,要想吃饱吃好消耗的粮食将会更多。 她现在身上不过三十斤粮食,只够吃两天的,但是她想去南方,为安全考虑,带上这些人是必要的。 “我可以带他们一起走,但得签契才是。” “契?” “我带他们走,路上供吃供喝,他们保证五年内为我所用。要是同意便收拾行李,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不同意也没关系,想一起走可以,但是我不会管路上的吃食问题。” 乌四娘站起身来,“我这就去问问。” “哎!吃了饭再去!” 但是乌四娘根本没听见顾月照的话,只留了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顾月照同福妮对视一眼,无奈的耸肩,“看来只能我俩先吃了,让我看看饭好没好。” 为了省水,她连米都没有淘,直接加了小半勺水在锅里煮。 锅热水开,等香味顺着白雾飘出来时,顾月照再也等不及的掀开锅盖。 “好了好了,福妮快拿碗过来!” 乌四娘家灶房的门槛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两人也不说话,都在疯狂刨碗里的白米饭。 “福妮,好不好吃。” “好吃!”福妮满足的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在她小小的记忆里,每年家中过年是吃得最丰盛的一天,那一天,阿娘会蒸馒头、炖肉、炖鱼。但她却是第一次吃白米饭,以前只在村长家见过,一吃便被香香甜甜的味道征服了。 顾月照从来没觉得白米饭这么好吃过,她爱惜的扒完了碗中最后一粒米,如今她穷得很,每一颗粮食都是她的宝贝。 “福妮来,姨姨给你喝个好东西。” 福妮已经知道跟着姨姨有好吃的,端着碗蹦跶着就去了。 顾月照做的饭不多,也就够三人一人一碗的量,如今灶上的大锅中还放着给乌四娘留的饭,另一边,土陶锅中的水已经沸腾冒泡了,顾月照小心的用袖子包着锅沿,给她和福妮一人倒了一碗热水,然后掏出一袋子奶粉来。 福妮瞪圆了眼睛,看着顾月照将奶粉倒进碗里化开,一阵甜蜜的奶香味散发出来,她忍不住留了口水,“姨姨好香。” “要等凉了才能喝哦。” 第5章 进城 儿童奶粉很甜,奶味很浓…… 儿童奶粉很甜,奶味很浓,连打嗝都是甜甜的奶嗝儿。 乌四娘带着宋山几人进来看见的便是嘴边糊了一圈奶渍的顾月照和福妮。 “四娘,这便是你说的顾娘子?” 遇见问题不要慌,慌也不能让人看出来,顾月照佯装淡定的擦掉嘴边的奶,端庄的将碗搁在灶台上。 面上冷静实则心中紧张的要死的走在众人面前,这么多古人,活的! 笑道,“四娘,这是?” “阿月,南下之事各位叔伯还想与你商议些细节。” 话说着,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走了出来,他黑色的面皮敷在骨头上,额头眼角皱纹沟壑,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破布带凌乱的束在头顶,大冷的天,身着单衣,脚踩草鞋,衣裳全是补丁,裤腿也缺了半截,半截黑黄枯瘦的腿裸露在寒风中。 “在下宋大志,四娘言我若肯为顾娘子当五年长工,顾娘子可以给我等粮水去南方,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老夫有些疑问,还望顾娘子解答,如有冒犯,还望海涵。这契如何签法,做何活计?孩子老人又怎么算?路上一日给多少粮水可有定量?可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能支持几十口人去南方?” 这些问题顾月照刚刚就想过,此时对答如流。 “尔等无粮无水苦饥渴已久,我孤身一人想要寻些同伴去南方,我提供你们路上水粮和到南方后的住所粮食,你们护我周全并听我差遣,到了南方帮我开田种地、织布制衣,无论男女老少俱是如此,时限五年,立契为证。” “路上粮水无定量,但我承诺,尽我所能让尔等吃饱饭食。” 老丈是宋山的父亲宋大志,今年已五十有六,当儿子告诉他有位娘子想招他们当长工去南方,管粮水时,他是开心的。 三个儿子家过的什么日子他都看在眼里,天不亮三个儿子便要带着孙子去山上抢水,儿媳妇带着孙女孙媳满山挖草根,山就在那,整个村子都在挖草根剥树皮,山上草再多树再多终有被挖完被剥完的一天,到那时,自己这一大家子该如何活下去? 所以现在甭说是给人当五年长工,便是卖身为奴,他也能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只要能保住这一大家子的命,只要能活着,为奴为婢低人一等这些便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是这顾娘子瞧着面嫩得很,她所说所言,不太能令人信服。 顾月照一眼就看出了老丈的怀疑,她说的话是真的,她现在拿不出来粮食和水也是真的。 “至于我能不能拿出水粮?”顾月照笑了一声。 “这便是我说我能带大家去南方的底气。” 宋大志身后不仅跟着他的三个儿子儿媳还有与宋大河生前交好的宋桩子宋高粱两夫妻。 几人只见那顾娘子似笑了一声,这位顾娘子是她们见过最美之人,但是那一笑却莫名让他们头皮发麻,果然,人的预感是没错的,那顾娘子手一翻手中就出现了一物,再一翻,那物便消失无影。 “啊!!妖精!” 场面瞬间慌乱了起来,有几位妇人尖叫过后,两股战战跪下,一个劲的求顾月照放过他们,还有过于恐惧想往门外逃,却不慎绊倒木凳摔个大马趴的。 和他们比,只有开头和她说话的老丈表现好些,虽也舌头打结,腿发抖,但好歹能说起个囫囵话,“你是何方神圣?老丈,我们都是良民,杀了我们是要遭天劫的。” 越说越夸张。 “四娘,你和他们解释,想好要走了再来找我。” 从发现空间那一刻,顾月照下意识的想法是要把空间藏得死死的,毕竟这种东西,被谁发现了都要遭到觊觎。但谁知,出身未捷身先死,第一次出空间便被四娘抓个正着。 早上她也仔细想了能不能完全将空间瞒住,答案是能,如果她孤身一人上路,不和人打交道的话,便没人能发现她的秘密,但这显然不可能,人都是群居动物,她不可能真的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 而她只要进入人群便有被发现的可能性,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她从不把别人当成傻子,也从不把自己当成不会犯错的圣人,特别是如今天下大旱,四处饥荒的大环境下,她无法合理的解释她手中水粮的来路,一次两次尚可撒谎找补,但是逃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么多人日日同行,哪里每一次都能想到完美的谎言,不露出马脚? 与其被动的被发现猜疑,不如由她主动告知。 顾月照刚进屋,便听一阵脚步声踢踏而去,小院重新恢复了安静。 顾月照倒在床上,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走。 空间商城尚未开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也还是未知,她相信信上所说的商城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依据,但她就是坚信。 如今要做的便是赚钱买粮,而快速赚钱的法子只有变卖她从现代带过来的小玩意。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去县里一趟。 …… 顾月照心里估算着宋家庄离林阳县差不多得有四十多里的路程,她们天微微亮便从宋家庄出发朝着县里走,直走到太阳落山才远远的看到林阳县的城墙。 顾月照不知道四娘是怎么和其他村民说的,今早时,昨日那个老丈便过来找了她,说愿意一起南下。 正好她今日要来县城,便抓了宋山父子的壮丁一起来县里帮忙。 出发时她看了一眼表,早上四点十三,而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七,整整走了十三个小时啊。 她此时腿软得像面条,脚上起了好几个水泡,一走动就钻心的疼,只得扶着四娘一步一步的挪。 嗓子渴得快冒烟,中午吃的干粮是用顾月照提供的面粉做的馒头,放久了干得难以下咽,水倒是有,一人一葫芦水,那点水哪够喝的,她已经很省了,还是在午时就见了底,后面的还是四娘给她倒了半壶,整得她挺不好意思。 离得近了才看见林阳县全貌,低矮的泥土城墙在夕阳下有些苍凉之感,城墙外是干涸了的护城河沟渠,城门洞开,几个衙役随意的歪在城门边,昏昏欲睡。 顾月照仔细用围巾将头脸遮住,只露出个眼睛来。 穿过护城河上木板搭就的木桥,就进了城门,那衙役眯着眼睨了眼几人。 衣裳破烂,脸色蜡黄,瞧着也不像有银子的主,每人收了三文的入城费便径直闭了眼继续睡觉。 县令大人是下了命令要守好城门,不过县衙内都两个月没发粮饷了,谁又听他的?那些官老爷最是自觉矜贵,是不会亲自来城门处瞧的。 入了城门更显荒凉,街上空荡荡的,偶而行人满脸经过也是满色愁苦。路旁是铺子俱关门闭缝,只有褪了颜色招幌无力的在风中摆动。 宋山感叹,“我上次来林阳县时,这长街上还人挤人,如今……哎!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真是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住稀。 黄土地的街道,只比村子中稍好些的房子杂乱无章的分布在城中各处,县城看起来比宋家庄富贵繁荣不到哪去。顾月照心情也很沉重,县里如今这般光景,她要上何处才能卖东西买粮食? 林阳县不大,逛完整个县城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县里商铺九成已经关了门,剩下还开着就大多是棺材铺,至于粮店,更是只有一家。 粮店名为徐氏粮铺,这里少有的人多,许多挎着竹篮拎着麻布袋的百姓围在店门口,一行人才靠近就听有人高声道,“今早还菽一斤六十文,粟一斤七十文,怎么如今菽一斤要八十文,粟一斤要九十文了?” 跟着一起过来的宋山大儿子宋得寿倒吸一口气,“我的老天爷啊,**十文一斤的菽,比肉价还贵!去岁秋,家中卖粮,一斗菽不过十八文,粟也才二十文,那会子顶顶好的白面,和南边来的大米也不过二三十文一斤而已。” 顾月照注意到宋得寿菽和粟所说的计量单位的斗而不是斤,一斗可有十三斤至多…… 乌四娘也满脸凝重“城中百姓少地,平日里吃粮都靠买,村里的地上也没有产出,粮铺无处收粮,天干成这样,自然想要囤粮,粮少,买的人多,价自然便高了。” “原还想着来城中买粮,这价钱实在是买不起。” 几人继续看下去。 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倚在门边,身边一溜站了十几个身材魁梧,满面凶恶的男人。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漫不经心又轻慢的道,“莫说我涨二十文了,如今这光景儿,就是涨三十文五十文,你们又能拿我如何,要是嫌贵便上别家买去啊,小店开门做生意,讲究个买卖自愿,卖多少价我说了算,至于买不买,那就是你的事儿,各位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人群中不少人被这番话气得脸红,但却奈何不了他。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站出来,他佝偻着背,脸颊瘦得深深凹陷下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打开,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徐掌柜,我这有五十文,您好心先与我一斤菽回去救命,家中断粮已有三日,孙儿和老婆子饿得站不起来道,剩的五十文且宽限我几日,定一文不少给您送过来。” 那徐掌柜却半分情面也不愿意给,看都不看他一眼,“本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欠。” 老人不肯放弃,“那徐掌柜你看这五十文能买多少菽,便给我称多少。” 徐掌柜指挥下人,“给他称半斤下等菽。” “怎么是半斤?五十文该是六两才是,徐掌柜你再算算!” “不必算了,剩下的是我这帮子兄弟的辛苦费,你五十文买半斤粮,已是占了大便宜了!” “你!”老人气急,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半点奈何不得,只得将半斤菽紧紧抱在怀里挤开人群走了。 ”掌柜的给我来一斤菽。” “我也要,我也要,后边别挤。” “哪个狗娘养的踩老子脚,没长眼睛?” “徐掌柜,我这些钱全买粮了,菽一半,粟一半。” 人群沸腾了起来,今日粮价是贵,但谁知明天会不会更贵,还是把粮食买到手才是正经。 第6章 买粮 人要吃饭,如今县里粮店…… 人要吃饭,如今县里粮店都关门了,百姓想要买粮食,只得来徐氏粮铺,是以就算他家的粮价再高,想要活命的百姓心中再不愿,也会不吝银子。 粮只卖了半个时辰,那个徐掌柜就叫了停,“诸位,今日徐氏粮铺粮已售罄,那些没买着的,还请明日请早。” 百姓望着店中摞得老高的粮袋,知明日买粮又会涨价,敢怒不敢言,只得巴巴的看着他关了店门。 …… “宋二叔,如今县里情况想必你也看见了,能买粮处也只有这处徐氏粮铺了,只是观徐氏粮铺这般做派,就算买到了粮怕也无法安全的运出城,所以还得麻烦宋二叔帮忙,你们先出城……” 宋山将顾月照所说的在心中缕了一遍,确保已经牢记在心才道,“东家、四娘万事小心,我等在城外等你们。” 说完便带着三个儿子出城了,东家那等人物,他不担心她们的安全,只怕自己无法完成顾娘子所交代之事。 “他们进去了。” 已经走远的宋山一行人回头,果然看见那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徐掌柜正笑盈盈的请顾月照和乌四娘进店。 “时间紧迫,咱们也赶紧出城。” 顾月照先和乌四娘跟着徐掌柜来到后堂,立马就有丫鬟倒了热茶,端了糕点过来。 “两位娘子请坐,我已经让人去请我家老爷了,还请喝口茶稍等片刻。” 顾月照渴了一路也饿了一路,当下不客气,拿起了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吃的时候还不忘招呼四娘。 四娘却不敢动徐掌柜给的东西,从刚刚卖粮来看就知道这徐掌柜不是好人,就怕他在茶水糕点里下药。 顾月照看四娘的表情,就能将她心思才得个七七八八,无非怕食物被动了手脚,但她能肯定,徐掌柜没那么蠢,他不会搞这些小动作,至少拿到她手上的东西之前不会。 她捏了捏四娘的手,乌四娘看顾月照满脸自信的样子还是选择相信了她,捡了一块绿豆糕喂进嘴里。 软糯香甜,她有一年多没吃过了。 吃饱喝足,这粮铺的主人家才姗姗来迟。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古代房屋采光不好,丫鬟刚点了蜡烛退下,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挡风的厚帘子被掀开,风吹得火光上下跳跃着,顾月照看向门外,只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男子着锦衣,四十多岁的年纪,体胖个矮,神色倨傲,女子**敷面,柳叶眉,大红唇,样貌倒是不错,只是大冷天穿的竟一袭海棠红纱裙,门口冷风一吹,便冷得直发抖。 那女子一进屋只看了椅子上的顾月照和乌四娘一眼便低眉垂眼站在一边。 倒是那男人环视了一眼屋内,大声道,“那卖镜的是何人啊?” 顾月照站起来。 徐光宗看了一眼顾月照,站起来之人一身褐色棉布衫,虽无补丁,却不是什么好料子,看不清头脸,露出的眸子,明眸善睐的。 眼睛倒是长得不错,观其身形音色,年纪应是不大,心里呲一声黄毛丫头,嘴上却极为有礼,“鄙人徐光宗,今日得见小娘子送来的水银镜,惊为天人,不知小娘子那可还有货?” “我这倒是还有几个新鲜玩意,乃是我出游时家中长辈所赐,前些日子盘缠贼人所抢,忠仆又发了风寒,只能卖其以做药资和盘缠回家。” 徐光宗观那小娘子虽身穿布衣,与他说话却脊背挺直,颇有大家之风,不像乡野之人,又想着她拿过来的水银镜,再结合她刚刚话中所说,心中猜测这莫不是那个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学酸儒书生那套搞什么游学? 又想着,能将这么稀奇的东西送给她把玩,肯定是显赫人家。 “小娘子家在何处?相逢即是有缘,可要徐某差人送小娘子回家?”话里的语气好了许多。 顾月照微微一笑,“那倒不必,家中叔父家就在府城,到了府城自有人送我回家。” 府城的门开在哪个方向那顾月照都不知道,但她知现在首要任务是唬住这粮店主人,嘴里只管胡说八道一通。 徐光宗在林阳县就是一霸,最喜欢做无本的买卖,平日里做生意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但是他这个人最懂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该招惹。现下他却有些顾虑,这小娘子话中真假有待考证,但直觉能拿出这般东西的人家都不是他一个商贾能招惹得起的,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他日子美得很,外面虽缺吃缺喝的,但是他徐家可不缺,佳肴美酒,美人作伴,不比一不小心把自己玩死快活? 但又怕谨慎过了头,放走大鱼,心中到底有些不甘心。 几番思虑,觉得还是先看看这姑娘手中的货如何才是首要,“徐某可能看看小娘子所说的新鲜玩意儿?” 顾月照假装在背篓里翻找,实际上是从空间内拿东西,那个空间不仅可以身子进去,意识也能进去,只要她想,就可以看到空间里的东西,外面的东西也可以往里放,和小说里的空间作用相似。 非常不科学,但超好用!!! 她拿了一串珍珠手链,又从资助物品中翻出文具那一袋,拿了一盒小的水彩笔,装文具盒子里就装了两盒水彩笔,另一盒大的她是不准备动了,那是她打算送给福妮玩儿的。 她和福妮极为投缘,说好了要当一辈子好朋友的。 好东西,自然要留给好朋友。 徐掌柜见到珍珠手链时,眼睛都直了。 如今的珍珠都是人工采集的天然珍珠,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都有,要找出如顾月照手中那串一般圆润,大小色泽一致的,登天之难。 “徐掌柜,你看如何。” 徐光宗高兴的直拍手,“好!好啊!”他家乖儿最近闹着要捐个官做做,要他说当官是威风,但哪有做个富家翁自在! 但乖儿想要,他这个当爹的就得给他办得利利索索。只是官字两个口,捐官没千万两那些官老爷都不带搭理你,他再富也不过富在林阳县,就是当了身上的衣裳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如今有这串手链,再加上些打点,乖儿的官,妥了!。 “徐掌柜再看看这个。”顾月照给他示范水彩笔的用法。 “这这这,这笔真是巧思,竟不蘸墨也能书写,色鲜明亮,好东西!”有了这个,或许他也可以捐个官当当?突然发现,富家翁当久了,做做官老爷也不错! 徐光宗还没欣赏够,眼前的东西便被那女郎收走。 他只得按捺住心痒问,“娘子作价几何?” 这问题顾月照心中也在琢磨呢,手串某宝十八块八买的,镜子买衣服卖家送的,水彩笔她估摸着不会超过三十。 她漫天要价,“一百两银子,五十斤盐,十担白米、十担白面、十担豆子,呃,就是菽,十担粟,清水十缸,风寒、头疼、肚疼,跌打损伤药各来二十副,再要两俩牛车,一些刀剑。” 顾月照硬着头皮说完,这是她第一次做生意,说到最后她心里都直发虚,不过做生意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价要得高些,才有讲价的空间嘛。 看着徐光宗皱眉头的样子,她就更虚了,就有种骗子的感觉。 “姑娘可知如今粮食作价几何?” 不待顾月照回答,他便自说自话,“如今徐氏粮铺光是最差的粗粮菽一斗也作价八十文,更遑论是盐和药材,姑娘这要价着实太高,不如这样?这些条件徐某给姑娘给两成如何?” 输人不输阵,顾月照肃着脸,她斜睨了眼徐光宗,“我这三样东西的价值如何,徐老爷想必心中再清楚不过,就是要价再贵上一倍都有人愿买,二成,莫不是将我当成了那街角的叫花打发不成?” “那小娘子也得考虑年景不是?不是我徐某人吹牛,除了我徐家整个林阳县又有谁出得起小娘子的价?三成,算是交个朋友。” “七成。” “林阳县不过长宁府西北一小城,离府城平江城路途遥远,林深山高,盗贼横生,每年死于那山匪之人不知凡几啊。” 顾月照脸冷了下来,这是文的不成打算武的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徐家真是毫无顾忌。 “小女子不才,也是家中娇养长大,自小家中只有我这么个女孩儿,我那爹娘叔伯又个个都是脾气暴的,我要是在林阳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我那远在京城的爹娘,便是我府城的叔父便能将害我之人抽筋扒皮为我报仇。” 顾月照端起有些凉的茶杯,身子放松了靠在环椅内,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 “徐老爷莫不会认为,没有依仗,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敢孤身来县城谈生意?” 徐光宗见没吓着顾月照,便又摆出了张笑脸。 “最多五成,再高却是不成了,如今这年景,想必小娘子也知道。” 顾月照低头沉吟半响,才答应了,“如此,家仆还在城外,还烦请徐老爷务必在城门关闭前备好货,送去城外城隍庙,家仆还在那处等着我归去呢。” 徐光宗抚着胡子大笑,“一定一定,小娘子先在此处休息片刻,徐某这就吩咐他们备货。” 第7章 脱身 千艘衔尾谁复惜,万人雨…… 千艘衔尾谁复惜,万人雨泣哀将穷。城中古塔高百尺,下有蜕骨黄金容。 外面饿死渴死百姓不知几何,徐府备好顾月照所要的物资也不过一个时辰。 因东西太多,徐光宗还很大方的送了两辆牛车。 两辆牛车,一辆运粮和药材武器,一辆运水。 “徐老爷,告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顾娘子,一路走好。” 徐掌柜站在徐光宗身旁,“老爷,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徐光宗眯眼看着坐在牛车上渐行渐远的身影,“老爷的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去!带几个人跟上。” 到底还是顾忌着顾月照胡乱编造的后台,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机灵点!路上不要动手,到城外城隍庙后见机行事。” “是!” 顾月照的货款不过付了一半,手链和镜子给了徐光宗,彩笔却还在她这,她与徐光宗商量好,队伍到了城隍庙自然会付清剩余的货款,当然,前提是如果徐光宗不做其他小动作的话。 路行至一半时,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路上顾月照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心,很快她便发现身后有人。 心跳得很快,但又有大石落下的心安,她就猜到徐光宗不会这么容易放她离开,他那般食亲财黑之人,怎会甘心让她安然离去? 心中不仅不舍这批粮食物资,更想从她身上再扣出些稀奇之物才是。 顾月照在十五六岁最叛逆的时候也曾学过人逃学,奈何是个老鼠胆子,光有贼心没那贼胆,才踏出校门就心跳加快,魂不守舍,开始想象家长老师发现后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后果,结果就是走出校门没两百米便又乖乖滚回去上课了。 如今这场景,可比当时逃学刺激多了,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要是失败了后果她不敢想,她自己尚可以躲进空间,但四娘却无法和她一起躲避,所以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胆战心惊的又行了差不多一刻钟,直到看到路边连续三推垒成一个圆圈的石头时,才舒了一口气,这是她与宋二叔商量好的暗号,这是告诉她们可以动手了。 四娘也见着路边的暗号,她们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顾月照手伸进背篓,从空间里拿出镰刀递给四娘。车上倒是有刚刚准备好的刀剑,不过都压在粮食地下,如今不好拿出,还是用之前备好的镰刀方便。 两手接触时,顾月照发现四娘手抖得厉害,便知道她在害怕,一看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她心里苦笑,自从自己穿越,就仿佛得了帕金森,抖的时候比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还要多。 赶牛车的俱是粮店的小伙计,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对她点头哈腰很是尊敬的样子,但顾月照见过他们白日里狐假虎威的样子,所以半点没有掉以轻心。 她和四娘先是假装累了躺倒在粮食上的样子,确定身后的人看不出来她两的身影后,借着粮袋的遮掩,顾月照爬到赶车的伙计身边。 趁其不备,快速的将镰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伙计先是大惊,反应后便想反抗,张嘴想叫,顾月照动作快速捂住了他的嘴,他还想反抗,顾月照凑近他的耳朵,“不想死就安分点。” 手上的镰刀用了些力,刀锋挨在伙计的脖颈上,这刀是昨日出发时特意磨的,锋利得很,伙计只觉得脖颈一痛,有什么流了出来,瞬间僵住了身子,不敢动了。 顾月照扯了快破布先把伙计的嘴封住,又觉得不是很保险,又用布条绕着嘴缠了几圈,确定他没法说话才放心。 毕竟每次看电视剧看到又布条堵嘴的场景,她总觉得被堵的人,用些力气一吐就能把布团吐出,为了防止想象中的事发生,这嘴还是绑得严实些的好,绑完嘴又去绑手脚。 乌四娘在顾月照动手时,第一时间就抢走了伙计手中赶牛车的绳索和鞭子,牛车停下太久是会引起后头人的怀疑的。 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前面赶车的那个伙计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月照拍拍乌四娘的肩膀,用手指头示意她自己去前面那辆牛车,乌四娘摇摇头,想要自己过去,顾月照没管她,看着离宋二叔给记号的地方越来越近。 心中着急,过了这里,就没那么好动手了。 恰巧车行到一处拐角,她轻手轻脚跳下了车,没停得住,摔在了地上,顾月照感受了下自己的脚踝没被扭伤,放心了,然后忍着疼摸向了前面那辆牛车。 此时天已大暗,天地间只余几缕光辉,身后的跟着的徐掌柜等人只模糊见第一辆牛车停顿了稍许,没怎么放在心上。 顾月照爬上第一辆牛车时看见从林中窜出来的一个人,窜上了后头四娘所在的牛车。心中更安,她复制刚刚的流程,赶车的伙计本只是做个活,混口饭吃,刀架脖子上,自然不敢反抗,也被顾月照绑了。 绑人的事徐牛自跟了自家老爷后便没少干,他就是胆子够大,能替老爷处理这些暗处的事,才从徐家一个倒夜香的小厮爬到如今掌柜的位置上。 这次的差事他本觉得再简单不过,不过两个黄毛丫头,想要收拾她们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还能翻了天不成,不过渐渐的,他觉着不对。 路不对。 这不是去城隍庙的路!林阳县城外城隍庙在旱灾前香火很是旺盛,他身上背了不少人命,心中有鬼,自是不敢去那处烧香求愿的,但家中老娘媳妇不知他在外头的行当,只当是个普通掌柜,从无那些禁忌,隔几个月便要来摆摆求平安的,他陪老娘来过几次,路是熟了的。 正在此时,前面两辆牛车突然跟疯了一样,一改慢悠悠的步伐发疯似向前方奔去。 竟在两女人身上着了道。 徐牛冷笑一声,手一挥,“追!” 顾月照第一次赶牛车,为了让牛跑快点,只得使劲抽牛鞭子,牛疯狂往前冲的时候她差点也被颠簸下车,还好及时扶住了车把才免了掉车的惨剧。 牛车上载的东西太多,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身后身高体壮的十多个大男人,爬上一处陡坡,看着坡下不愿再走的牛,徐牛狞笑,“艹你娘的小娘皮,你倒是给老子跑啊,看老子追上你该怎么治你!” 牛车颠簸,顾月照围头脸的围巾早在路上掉下来,徐牛这才看清那小娘子的样貌,美得跟仙女似的!县中明月楼的花魁寻芳和她一比简直如地上的泥,半分不及眼前佳人。佳人一边抽牛鞭子一边回头望,眼中的焦急之色仿佛要漫出来,想要弃车而逃,又舍不得满车的粮食。 “兄弟们冲!谁先擒住这小娘们,老爷的赏少不了。”跟来的喽啰们被美色所惑,再听重赏之语,立马打了鸡血似的冲下坡去。 一群人自坡顶冲下来,还没挨着顾月照两人人的边,便跟下饺子似的落尽宋二伯等人挖的坑中。跟在后面的人发现不对,想停下,却因惯性无法及时停下,全步了前面人的后程。 哀嚎声顿起。 顾月照收了脸上的惊慌之色,想起刚刚那群男人看她的眼神只觉恶心。 宋二叔带着儿子从藏匿的地方走出来,“东家,四娘,你们没事吧。” 顾月照虚着腿从车上下来,才发现身上全是冷汗,额前的头发都被浸湿了,“没事,他们不会爬出来吧。” “东家放心,这个坑足有一丈高,以一人之力是爬不出来的。” 顾月照在心中换算了一下,一丈是三米多,个人想爬出来确实不可能,至于两两合作更不可能。 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没见宋得寿和宋得禄正各拿着跟长棍子,将那想踩在同伴肩膀上爬上来的人都打了下去嘛。 “多谢宋二叔了,辛亏有你老帮忙,月照才能逃脱这等恶人之手。” “东家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免得那徐家发现不对有人追来。” “那他们?” “顾娘子不必担心,我们早寻了几块石板,盖在坑上,保管他们出不来,明日寻他们的人掀开石板,自会救他们出来。” 至于车上绑的那几个小伙计,自是解了身上的绳子,一起扔进坑里。 将人全部堵在沟中后,顾月照一挥手,将车上的粮食和水缸收进空间。 “走!” 宋山父子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想,却又默契的什么也没说。 那边,徐光宗正坐在烛光下把玩今日新得的宝贝。 真是越看越喜欢,他活了四十多载,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物,那镜子将人照得分毫必现,便是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照得清清楚楚,就是小了些,无法全整张脸。 还有那珍珠手串,便是他一个大男人都爱不释手,想想要是送给县令夫人,这枕头风就妥了,那彩笔他也有安排,听说隔壁安阳县县令便是爱画之人,此笔送礼也算投其所好了。 “徐牛还未回?” 立马有小厮回,“徐掌柜尚未回来。” 徐光宗皱紧了眉头,心道不好,“再派些人去看看!” “是!” 等徐光宗的人发现徐牛等人时天幕已经泛白,顾月照等人早已走远,天干风大,车轮印早被掩埋,再追已是不可能了。 第8章 签契 回去的路上有了牛车,速…… 回去的路上有了牛车,速度快了许多,就这点路,现代高铁一个小时便能直达路程,在大齐却走了半个晚上,这还是有牛车代步的情况下,要是靠像早上似的腿着两条腿回去,可能到宋家庄时天都要中午了。 从顾月照几人走后,宋大志的心就悬着,七上八下,一整日都心不在焉。 四娘所说他是半句不信的,什么千年后之人?人哪有凭空取物的本事?更何况,顾娘子那张脸,长得过于美艳,倒是和老人们传下来的邪魅妖精说法一致。 活了大半辈子,他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那顾娘子眼神清澈,一看便是个单纯之人。还愿意带他们去南方,五年换一条命,他们怎么算都不亏,况且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呢,他们能做什么?铁头和四娘家的福妮五年后不过才十岁,又能做什么?顾娘子此举颇像那神庙中供奉的神女,怜悯世人,却又不忍世人养成索取的坏脾性,便轻轻的索要了一些报酬。 是了!他怎就被猪油蒙了心。 顾娘子定是那九天神女,特地下凡渡他们脱离苦海来了。 “爹?还不睡。”宋水晚上起夜,看见自家老爹房中还亮着光,故来看看。 宋大志正苦闷满肚子话不知与谁说呢,正巧儿子就来的。“老三!我知道顾娘子是什么了。” 自昨天见了顾娘子那凭空取物的本事后,宋水自己倒是没啥想法,他是个心大的,当时很怕,但过了一日一夜那些害怕早被抛脑后头了,但是她媳妇却被吓得门都不敢出。 “不是山中妖?趁天下大旱,人间正气不足,跑出来作祟?”这是他媳妇私下和他念叨的,说得多了,他也觉得就是如此了。 话刚落,脑袋就被一巴掌拍了下来。 宋水满脸委屈,“爹,你干啥。” 宋大志虎着脸,“胡咧咧啥,高贵的神女岂容你用妖的身份去亵渎她?” 宋水;“啊?” 宋大志将自己一番想法说与宋水听。 宋水心中的天平立马从媳妇那边歪朝老爹这边,并深以为然,但是还是有不少疑问,“顾娘子既是仙人,那为何她不给咱们变出一场雨来,解了这旱情,岂不是比费尽力气带我们去南方好。” 说完,又挨了一脑袋:“说你蠢,你便真成傻蛋了?” 宋水继续委屈,但是宋水忍了,谁叫这是他爹,他好脾气等他爹给他解答。 “动动你那榆木脑袋好好想想,有那个神仙能随意下凡的?那不乱了套了!顾娘子能下凡,定是受了种种束缚,才无法施法降雨的。” 宋水焕然大悟。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宋大志便带着人来乌四娘家找人。 这会,顾月照睡得正酣,被福妮从叫起的时候脑袋还蒙着,看了下表,七点出头,他们昨日是三点多才回到宋家庄的,满打满算也才睡了四个小时,这位宋二爷也太早了些。 宋大志等人早从宋山等人口中得知了顾月照成功买到粮之事,是以今日一早便是想来和顾月照找签契书的。 长宁府林阳县治下宋家庄人士宋大志,年五十六,今因年岁不丰,并无依靠,口食难肚,自卖自身与顾月照为长工,五年之期,任凭教训。两边情愿,各无悔,永远存照。顾氏月照当付饱腹之口粮避风之房屋。恐后无凭,立此并照。 官有政法,人从私契,两和立契,画指为信。 按上指印,至此便为顾月照个人长工,五年的时间仅供顾月照驱使。 顾月照拿着一沓按着红彤彤指印的契约,脑袋逐渐清醒,一股责任感油然而来。这一刻她无比真实的认知到,在大齐,她不是独自一人了,她身后还有一群等着她吃饭的村民。 契约因为时间不够只写了宋大志那份,其余人都是在空白纸上按的指印,顾月照感叹村民们法律知识浅薄,还好遇见的是她,若是遇见个心黑的,还不定在按了指印的纸上写什么呢。 既签了契,那他们便是顾月照的人,是以都站在院子中等顾月照下一步的吩咐。 “今日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早离开宋家庄。” 有人却还不走,在自家媳妇的推搡下,宋高粱鼓起勇气高声道,“我家还有几个亲戚,都是老实本分之人,能干活的人,求东家能给他们赐条活路。” 他话落,便响起了一阵附和声,毕竟谁家还没个亲戚朋友了,如今有了活路,便不愿看着他们受苦受难。 顾月照理解他们的心情,“我们明日一早出发,想要与我们一道之人,我不反对。” 村民们得了顾月照的话,纷纷回家收拾了,想到今后有望,脸上不知觉带了笑,一扫绝望麻木。 宋大志几家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曾有半分遮掩,早被宋家庄有心的村民注意到。 这不,宋大志几人刚出了乌四娘的院子便遇见过来打探消息的王大娘。 “哟,这么多人见天往乌氏家跑是为何?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她家院子里挖出个冒水的井来?” 宋大志看着堵在路中间的王氏,拧紧了眉头,他们五家人,三十好几口走在村中自是引人注目的。 顾娘子既为仙人,有带他们脱离苦海的本事,他便私心想让村中更多的人家注意到此,求到顾娘子前头去,她那般菩萨心肠,定不忍拒绝。 却忘了他此举也引起那等小人的注意。 这王娘子家小儿媳妇是田发财家远房侄女,靠着这关系,平日里在村中最是跋扈飞扬。 宋大志不屑与妇人呈口舌之快,冷哼一声便背手离去,他的三个儿媳却不能如他这般,只匆匆敷衍了几句便快步离开,她们还要回家收拾行李呢,那有闲工夫陪她在这嗑闲话。 众人对她的不待见,有眼的都能看出来。王氏白眼一翻,也不耐烦再问,她正好要去乌氏家,自己去看岂不更方便? 王氏家小儿子虽娶了田家远房侄女,却并没有以此从田家得到进益,不过个远房侄女,还值不得田有财上心。 王氏惯是个势利人,娶那田家侄女就是为了得些好处,如今人娶了好处没得,怎么能行?远房侄女再远房也好歹算门正经亲戚,上门去也不至于被门房抡起棍子打出去。 靠着儿媳妇的脸面,王氏成功入了田家院子,一来二去的便和田家下人混熟了,她知道那田有财是个好色的,便在十里八村寻摸好看的小娘子,从中说和,田有财后院有三个妾氏便是她从中说和。 今年天旱,家中无粮下锅,她便将主意打在了田家头上,不过想从田家抠出粮食填肚,还需让田老爷开心才是。 那乌氏她注意很久了,如今虽黑黑瘦瘦的,但柳眉杏眼,腰细腿长的,好好养养绝对是个美人。 恰好,前些日子她郎君被田老爷家长工一刀子送去归了西,她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孩子,生活想必艰难得很,田老爷后院也听说好些日子没有新人进门,这乌氏虽嫁过了人,生过了孩子,不比那黄花大闺女,但这闺房中事,那经了事可比未经事的小娘子更有一番滋味。 “叩叩叩!” 乌四娘正在做今日的早饭,顾月照领着福妮坐在灶房外上喝早奶,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宋山等人来找,搁了碗便去开了门。 王氏肚中已经打好了草稿,待会见到乌氏如何说服她如田家后院,吱呀一声门开了。却见来开门的是一位脸生的小娘子,十七八的年岁,螓首蛾眉,朱唇皓齿,端得貌美,一时竟然看呆了去。 “呀!这是谁家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竟是第一次见!” 顾月照看着眼前笑得像朵花似的妇人,被她的大嗓门刺得耳朵疼,问,“可是找四娘有事?” “有事有事,小娘子先让老身进院,咱们细说,细说。” 顾月照却不让,只回头喊人,“四娘有人找。” “来了!” 乌四娘看着门口的王氏,心中不喜,这位在村中名声也只稍逊田老贼,她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干系,但人家都上门了,也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掩了心中的不喜,客气的请她来院中坐了。 乌四娘招待客人,顾月照自觉与她无关,便又回到灶房门口和福妮一起喝奶,才坐下没多少会,便听四娘厉声道,“我乌四娘便是带着福妮饿死,也不愿委身与杀夫仇人,那荣华富贵还是留给你家杏花吧,今日事忙,不便待客,大娘慢走不送!” “你个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我好心好意与你说个好人家,倒惹得你这般冷言冷语,真是拿着和尚当秃子打冤枉我这好人!” “大娘村中什么名声,想必不用我再说,便是县里那青楼瓦肆内的鸨母都没你能拉皮条,我这正经人家,不干那不知羞耻的勾当,你老要是寻那接客的妓儿,还请往别处去!” “你你你!不识好人心。”说完愤愤的走了。 “四娘,没事吧?”她坐得不远,刚刚两人的谈话她也听了一耳朵。 这老妇人说起来也真是不知所谓,人亡夫才走几月,便来撮合四娘给杀夫仇人做妾,未免太欺人太甚! 福妮抱着乌四娘的腿,也担心的看着她。 乌四娘先是愤怒,接着是一阵心酸,眼中流下泪来,她擦了把眼中的泪水。 “我无事,咱们先吃饭,吃完饭还要收拾行李呢。” 顾月照想说些安慰话,发现自己根本没话可说,刀子不砍在身上不知道疼,她如今说出花来,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话罢了,不如不说。 乌四娘家东西不多,但收拾起来也颇费些力气,破家值万贯,这舍不得丢,那个觉得有用。行李越收越多,顾月照扶额叹息,深觉四娘这一脾气和自家老妈很像,什么东西在她们眼中都是有用的,都舍不得丢,可是不丢根本拿不走啊! 顾月照正在将一些她觉得必要带的行李往牛车上搬,靠近牛车时,隐约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还伴随着一个女人痛苦的**。 “谁!出来。”顾月照手一顿,她放下东西,随手拎了一个板凳,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院内除了房中四娘和福妮偶尔弄出的动静,并未异常。 顾月照拧眉,她刚刚绝对没有听错,四娘家院子里,绝对有个东西。 第9章 林诺 院子中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院子中除了风声再无其他,但顾月照很肯定自己并未听错,她绕着小院走了一圈,终于在牛车附近又听见了动静。 好像是从车底传出来的,顾月照蹲下,斜腰低头往车底一看,正和一双眼睛对上。 “草!” 顾月照被吓出了国骂。 只见那双眼睛的主人满脸血污,头发被利器沿脖颈割断,杂乱的糊在脸上,双腿和腰部被麻布困在车底,她两只手似是为了在牛车行走中稳定住身子,五个手指被扣得血肉模糊,车板上满是血红的手印,顾月照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死人。 “四娘!帮我叫几个人来。” “发生了何事?”乌四娘出门时,手中还拿着件要带走的衣裳。 顾月照示意她过来看,乌四娘也被吓了一大跳,便匆匆出门了。 来的人不少,宋大志带着三个儿子宋山宋水宋叶还有宋高粱宋桩子两人,因听说车底的是位娘子,还叫上了宋二婶和宋大婶妯娌二人。 “先把她弄出来。”顾月照捂住跑来凑热闹的福妮眼睛,小孩子家家的不能看这么血腥的场景,会被吓到晚上做噩梦的。 宋大志负责将车卸下来,宋高粱和宋桩子一抬车斗立起车厢,解开布条,那女子便如烂泥般从车上倒下,宋大婶宋二婶赶紧一边一个接住她。 宋家三兄弟则拿着锄头站在一旁,警惕的盯着那娘子,他们可还没忘昨日徐光宗派人追杀的事呢,这娘子随着徐家的牛车而来,谁知道她有何企图。 顾月照先进屋从空间取了一小盆清水,然后又拿出一瓶药粉搁在桌上。她看药瓶上些了金疮二字便拿了出来,也不知这药粉药效如何,有没有用。 “宋大婶宋二婶劳烦先帮她收拾收拾。” …… 乌四娘家中就这么点家当,也收拾不出什么像样的行李来。只捡了箱笼里的衣裳被子,装了粮缸里只剩个底的菽和半袋子麦麸便了事了。铁锅陶罐吃饭的碗这些都是要带的,锄头镰刀能拿来做武器。至于剩下的簸箕、板凳、扫帚便没有必要带了,他们是去逃难不是在搬家。 顾月照顶着乌四娘哀怨的眼神把她觉得累赘用不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捡出来,四娘跟她妈似的,啥都舍不得扔,啥都觉得有用,便是连福妮几个月时用的尿布都想带走,想着宋二婶二儿媳快生了,到时候还可以给新出生的孩子用。 顾月照拎着快破成布条的尿布,满脸震惊,在心中呐喊,“这玩意破成这样,还是尿布,送人你认真的?”不过想到如今的生活条件,也佛了。 看着四娘家这些破布衣裳顾月照才想起来,大家的衣裳好像都很单薄,不少人穿的还是单衣,连件棉袄都没有。 大意了,昨日应该向徐光宗买些衣服的,昨日穿四娘的衣裳出门,单薄的一层,差点没把她冻死。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她这个衣服太扎眼了,在一群蓝褐色的粗布麻衣中间,绝对的鹤立鸡群,要穿这衣裳逃难,那她就是个活靶子,就差在身上贴我是肥羊,快来抢我了。 听说顾月照要把身上的衣裳拆了,乌四娘一脸可惜,听了顾月照的解释后,心底也知道厉害,麻利的包着衣裳去改了。 顾月照把空间里的那四件棉服也拿了出来,让四娘找几个手快的,把里面的羽绒和棉花掏出来,重新絮在旧衣里,每件衣裳不用絮太多,能保暖就行,最好可以多絮两件。 衣裳刚离身,顾月照就觉得冷。她贴身穿了秋衣秋裤,外面还有厚厚的毛衣和抓绒牛仔裤,就这她都觉得冷风直往身子里钻,真不知道那些穿单衣的人怎么受得住。 顾月照将大围巾披在肩头,就安置红衣女子那屋跑去,这姑娘莫名其妙跟着他们来到宋家庄,是何情况,她肯定得了解清楚的。 只给了一盆水,宋二婶宋大婶给她简单的擦洗了伤口和脸上的脏污,撒上药粉便算完事。因为收拾行李,屋里有点乱,那娘子躺在只剩个空床板的床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艰难的扭过头来看顾月照。 顾月照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她认识这位娘子,正是林阳县徐光宗身边跟着的红衣女子,她对她印象深刻,毕竟大冬天穿纱衣的,她是第一个。 “你是何人,为何会跟着我们的牛车?” “咳咳!顾娘子唤我林诺便可,咳咳,可否给我碗水?” 灶房应备有热水,顾月照去给那女子端了半碗,怕烫又兑了些冷水,调至温凉好下口才递给她。 林诺乃林阳县林至成之女,林至成多年举业,但始终未能中举,眼看年纪越来越大,便也歇了继续考的心思,只在家一门心思的教导儿子,想让他继承父志,光宗耀祖。 恰巧林阳县县令是他旧时同窗,有着这份关系,在衙门里谋了份闲差。甭管是不是闲差,和衙门沾上关系的都是好差,至少在旱灾来临前,她过得还尚可,虽在家中受着委屈,但有饭吃有衣穿,已经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家中老娘是个信佛的,在她十三岁时曾带阿弟府城算卦,那和尚只道她旺家旺父旺弟,为着这句话她爹娘对外称她身患恶疾不宜嫁人,一直留到二十有二,对内却只把她当丫鬟使,打骂是常有的事。 旱情越来越严重时,林至成因背后谈论县令后宅惹怒了林阳县县令,县衙职务被罢免,又因他平日里说话多有放肆,惹怒不少人,如今没了依靠,担心打击报复,原想典了房,买了地,便带着妻儿去外地,但如今百姓喝口水吃饱饭都不容易,少有心思这会买房,有买的,价格也压得极低。 恰这时徐光宗找了过来,不仅愿意出路资,还给粮给水,保证他们平安离开林阳县,代价便是要林诺入府做小。 他曾遇见过林诺去县衙给林至成送饭,只一眼便惦记上了,只那会林至成身有功名又在县衙办事,他不好下手,如今林至成被罢了官,他可不得抓紧机会。 这正正和了林至成的意,家中本就紧张,多养个林诺,他和儿子就少吃一口,心中意动但还是没卖了林诺,毕竟他还想着儿子往后读书科举呢,要名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旱灾越来越严重,县中百姓生活越发艰难,徐光宗给的价太高,林至成到底没禁得住诱惑,当下活着才是要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迟,只要乖儿中了举,谁人敢笑话?便不再犹豫,提脚就把林诺买了,一家三口当夜就离了林阳县。 徐府那样的人家,是外头烂,里头更是烂得发臭,林诺进了徐府后院能得什么好?那徐光宗年纪和她爹一般大,生得肥头大耳,看着就油腻恶心,林诺自然不从。 但那样的人家最不缺的便是折磨人的法子,好死不如赖活着,林诺每日每夜都觉得自己肮脏恶心,却舍不得死,凭什么她要死,错的明明不是她! 林诺长得好看,又新进府,徐光宗还在新鲜劲上,他这人最是没有讲究,最爱带着貌美侍妾出门招摇,对于带着侍妾出门一事,不仅毫不避讳,甚至以此为荣。 也恰巧因为他不讲究,才让林诺找到机会逃出那个狼窝。 听完,顾月照一阵沉默,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你是自己把自己捆在车上的。” 林诺抬头从顾月照一笑,话说的平静,“牛车颠簸,要绑住自己才不会被颠下去。” 顾月照皱了皱眉头,这姑娘神情不太对啊。但一想想要是她遭遇这些,可能早就承受不住了,这姑娘现在只是一副受刺激的样子已经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好的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奴识得字,读过书,算得帐,不论灶上厨艺,缝补女工,家务诸事,皆能操办,顾娘子若不嫌弃,奴愿服侍于娘子身侧。” 这是听见了顾月照收村民当长工的话了。 更多的村民顾月照都带了,也不差再带个小娘子。 “那你今日先好好养伤,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明日便要出发,要跟着顾月照南下的人家都一阵兵荒马乱,妇人们满屋满院捣腾着收拾行李,和乌四娘一样,她们这也舍不得丢,那也觉得有用,家家行李量惊人,还是乌四娘一家一家的劝阻才阻止了想把土墙都敲了带走的妇人们。 家中男人也不得闲,家中有独轮车的,要把车子修缮修缮。南下路途遥远,恐不安宁,不少人搬出了磨刀石,将镰刀菜刀等磨得锃亮,家中小子脚程快,便吩咐他们去邻村通知家中亲戚,要走的今日收拾好行李,明日宋家庄外集合。 “高粱,你家这是作何?家当行李都搬出来,这是不在庄内过了?”这是被宋高粱家动静吸引而来的邻居宋木匠。 宋高粱也不瞒他,“过不下去,去南方讨生活。” 宋木匠吓了一跳,“南方?这么远!” 宋高粱一脸愁苦,但凡是能过得下去,谁人愿意背井离乡,“没法子啊,过不下去了。” “南方这般远,你家自己去?” “不是,大志叔一家、石头一家也去。” “咋就突然要去了南方,之前也没听见信儿。” 宋木匠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做邻居几十年一直和和气气的少有发生口角的时候,宋高粱也想拉他一把,便道,“不瞒木匠叔,我们此次去南方,实是卖了身,跟着主家南下的。” 宋木匠一听更是惊讶了,宋家庄也有那卖儿卖女的人家,除了为人父母心思歹毒的,便是那实在活不下去才忍心将自己亲生骨肉卖去为奴,如今高粱这是把自己全家都卖了? 宋高粱看人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卖身,是和主家签了五年的长契,当长工,帮主家干活而已,主家现还在四娘家中,明日一早便出发了,木匠叔要有事去四娘家中找她便是。” 要是卖身宋木匠是不考虑的,不到哪一步,他不愿入低贱的奴籍,当做长工便不一样了,急忙道“高粱,你快与我仔细说说。” 第10章 准备 顾月照发现来找她的人变…… 顾月照发现来找她的人变多了,都是来找她签契的,不仅有宋家庄村民,还有宋家庄邻村的亲戚。顾月照全部都照单全收了,人不嫌多,至于人品如何,以后自然会见真章,真有触及底线者,逐出去便是。 到太阳落山时,共来了十户人家找顾月照表达愿意与她去南方,这十户人家中,三户是宋家庄人,其他的都是各家亲戚,因时间仓促,只来了当家人,人不在,顾月照便不给签契,只说明日再签,来的虽都只是各家当家人,但如今的一家人可不同于现代那样的一家三口,这里每一户人家的家庭成员十个往上是常有的事,她估摸着,现在他们的人数能用一百四五左右。 这般多的人一起上路,安全倒是有保证了,粮食和水的消耗确是巨大的,她空间里的这些粮食怕是不够吃多少时间,看来得省着点吃了。赚银钱也是件紧要的事,有了银子,她才能买更多的粮食养她的长工们。 王氏虽被乌四娘赶了回去,但心中念头却还散不去,甚至把主意打到了顾月照头上。那小娘子为她生平所见最为貌美,要是能帮田老爷得到她,她的好处定不会少。 一路盘算着,一路颠着脚去了田有财家,好不容易找到个相熟的婆子带自己入了府,却得知田老爷竟不在府,早上便出门访友去了,没个两三天回不来。两三天后,黄花菜都凉了,田老爷不成,田少爷总归在府内吧,正央着婆子寻个法子带她见少爷呢,边听身后?传来声怒沉沉的声音。 “你找少爷何事啊?” 王氏和带她进院的婆子身体一僵,缓慢转过头来,就见身后站了个个矮体胖的婆子,王氏远远见过,认得她是夫人身边的嬷嬷。 王氏还妄想辩解,那嬷嬷却根本不给她机会,一挥手,身后几个丫鬟纷纷上前来,将王氏绑了,堵住了嘴,带去了上房。 田夫人恨透了丈夫花天酒地的性子,光这一年,后院就抬进了三门小,如何忍得。丈夫她是管不了,这等子勾着老爷犯浑的刁奴她非得好好教训不可。 这头,顾月照浑然不知麻烦来又解了,她正带着乌四娘写契约呢。这该死的没有打印机的世界,一百多张契约,她不找个帮手得写到猴年马月去。 林诺的手伤着,没法写字,顾月照也没能让她闲着,给她搬了个板凳,和福妮坐在院子里当监工。 明日早晨走,肯定是来不及做饭的,路上做饭也不方便,顾月照就召集了妇人们来四娘家做路上吃的干粮,所幸现在天气冷,做多了也不会坏,顾月照给了一袋子面粉、和粟也就是小米,先用这些蒸馒头。她现在不了解村人们的脾性,为了防止有人手脚不干净,监工还是需要的,而这个监工最好是不是村里人,不会徇私之人,除了顾月照自己,便只有林诺了。至于福妮纯粹是被馋的,坐不住,非得去看做馒头。 来准备干粮的人是顾月照亲自挑的,她的记忆力一直就不错,挑了几个收拾干净利索的,请四娘帮忙叫过来。 被选中的人是见过顾月照的本事的,下晌被叫过来时,心中还有些惴惴,跟着大家还不显,单独几人心中难免不安。 到了乌四娘家院子时,那顾娘子如白日般,挥挥手,院中便凭空出现了两个麻布袋子和一缸水,“劳烦各位婶子了,路上不便每日生火做饭,今日咱们辛苦些,把这些面粉和粟都做成馒头。” “只一个要求,注意卫生。” 众人一脸不解的看着她,顾月照扶额,“就是要干净,完干净手再开始做饭,头发包好,不要掉进面粉里,水省着点用,懂了?” 几人忙不迭点头,“懂了懂了。” “行,那你们忙着吧。” 几人等看不到了顾月照身影,才松了口气,上前解开麻袋,里面竟然是雪白的面粉和黄澄澄的小米。 几人相视二顾,半晌宋二婶的大儿媳才难以置信道,“这是咱们路上的吃食?”不年不节的就吃白面馒头? 村人们穷苦惯了,少加些野菜麦麸,煮个半干的粥在她们这便算是平日里难得的好饭了,白面馒头更是在过年过节时才舍得吃的,粮要省着吃呢,天天吃白面馒头那行,总不能半年饱半年饥的过吧,要真有哪家媳妇敢这么干,不说男人要上手捶她,便是村中的唾沫星子也能将她淹死。 “要是往后也能这么吃,做长工有甚么不好的,比自家种地吃得好多了。”一个妇人也满目欣喜,这白面真白啊,她过年吃的白面都是加了麦麸一起磨的,发黄,远不如这个白。 “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尽快吧,家里还有一摊事呢。” 乌四娘早上便发现了顾月照所用之纸笔和寻常所见不一养,那纸雪白,摸起来光滑,也厚实,笔更是长得奇怪不说,还不用蘸墨,按一下便可写字。 乌四娘除了一开始的不习惯,后面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两人写得差不多时,福妮跑进屋, “阿娘,姨姨,馒头蒸好了!” 顾月照揉揉酸痛的手腕,将写好的契约扔进空间,摸摸福妮的脸蛋,“走,我们去看看。” 馒头是面粉参小米磨成粉做成,和顾月照记忆中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不一样,几人做的馒头圆的磕磕碜碜,不圆中间还有个洞,不该被称为馒头,更像是窝窝头之类的面食,不过不管它长啥样,能吃就行。 一袋子米粉和一袋子小米全做成馒头,数量是相当壮观的,只见院子中的两张矮桌拼成了一张长桌,桌上整齐的码着发黄的馒头,整整摞了五层,长桌旁还有六层的木架子,架子上的簸箕里也装满了满满当当的馒头,顾月照转了一圈,心里差不多有了数,长桌上的馒头一层差不两百左右的数,五层便是一千,架子里的六簸箕馒头约莫五百左右。面粉和小米拿出来时,顾月照拎着得有五十斤左右,一袋五十斤的面粉和小米,混在一起,便可以做这种不到半两的馒头差不多一千五百个。 路上行路幸苦,至少的吃得个七八分饱,此次做的馒头一个不到二两重,成年的男人和妇人要负责队伍的安全守卫问题和主要的行李背负,消耗多,便以一人一顿三个馒头来算,老人和十岁以上的孩子一顿两个,小孩一顿一个。 一天吃两顿,一个成年劳动力一日便是六个馒头,老人和半大孩子四个,小孩两个,每个人过来找顾月照的时候,各家的人口构成情况,她都记录在册,一起南下的人虽不过八家人,但每家人口都很多,光宋大志一大家子祖孙三代加起来就有三十五人,八户人家共一百二十五人,年纪长者六人,十八到四十正直壮年者六十五人,十岁至十八半大孩子三十七人,十岁以下孩童十七人。 如此算来每日光馒头就要消耗五百多个,而她刚刚还觉得壮观的馒头不过三天的口粮,算明白后,顾月照深感压力,她收人的爽快,真要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去到南方却是件艰难的差事。 “多谢各位婶子嫂子的帮忙,忙了一天,累坏了,这些馒头大家拿回家去,给孩子填填肚。” 来帮忙的妇人每人都分得了三个馒头,既做了仙人的长工,做这些不过是她们分内之事。顾娘子不仅轻声细语的感谢了她们,还是个大方的,不过做了一顿饭,便给了三个馒头,够家中一顿晚饭了。 当下纷纷道谢,然后抱着馒头走了。 村人们流传的她的仙人之语,顾月照早有耳闻,她的态度是不澄清,不引导。她无需通过装神弄鬼来获取村民们的支持拥戴,活在苦难中的人们为了克服恐惧,自顾自为她编造一个神圣完美的身份,若真能令他们减少恐惧,她也不会干涉。没有发现空间之前,顾月照或许还要动动脑筋怎么获得村民的信服,有了空间,生活无忧,安全无虞,她带这群村民去南方说到底不过是心底的同情心作祟罢了,只有有钱,什么样的长工仆人招不来。她在何处都能活,何苦不远万里的南下,但是这些村民们便不同了,不下雨,土地里的粮食长不起来,剩下的便真的只是听天由命了。 顾月照留了几人的晚饭,其余的先收进了空间。灾年最珍贵的便是粮食,她可不敢将这些粮食大喇喇放在外面,遭了贼便不好了。 旧衣裳在吃完晚饭完终于絮完,五件羽绒服重新絮进了十二件短袄里,旧衣外面破破烂烂,里头是温暖的羽绒,外表低调破烂,内里确是温暖暖和的。 每人两个馒头将帮忙絮衣的村人送走后,顾月照就给迫不及待的给自己穿上,冻了半天,感觉快被冻屁了,又给乌四娘、林诺、福妮分了一件,剩下的打算发给发给年纪大的老人和孩子。 第11章 出发 宋大志一家正分食从顾月…… 宋大志一家正分食从顾月照那得来的三个馒头,宋大志跟着大儿子宋河一起过活,宋河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俱已成婚,孙辈五人,一大家子得吃得喝,他家早在一个月前就断了粮食,靠着吃草根树皮坚持了一个月,三个孙子两个孙女饿得只剩一把骨头,严氏今日去乌四娘家帮忙做饭得了三个馒头,二儿媳去帮忙絮衣裳又得了两个馒头,严氏便将两个馒头捣碎了,煮成糊糊,一人分得一下碗,正吃呢,家中就来了客人。 来人杵着拐棍,肃着长脸,脸色不太好。 宋大志扒完碗中的糊糊才站起来招呼。 “村长,你怎么过来了。” 宋村长将棍子重重往地上一砸,怒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想把族中子弟都卖了?真是反了天了!我族百年以前也是出过秀才老爷的,如今却有族人自卖自身,这传到其他人耳中,岂不是贻笑大方?真是荒唐!荒唐!” 来者不善,宋大志平日里便看不起族中对田家的巴结,但顾及着眼前之人不仅是一村村长还是一族族长便解释道,“非是自卖为奴,不过是签了契,当长工罢了。” 哪知宋村长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我不管你是当长工还是做奴婢,赶紧的去把契解了,我们宋家庄丢不起这人。” 宋大志也来了气,“这契签了,岂能随便解?解了我全家三十余口何处吃何处喝?” “这契一日没送去官府,便一日不成立!” 话头一转,“听说,那顾娘子乃是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真是蠢,竟将身家性命系在一个女子身上,是嫌家人死得不够快?王氏说那女子竟能拿出白面粮食,恰巧族中放在地库中的粮食失了窃,她一个孤女拿出这么多粮食,定是偷盗了族中之物。” 宋大志被村长的无耻震惊到了,这怕才是他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吧,族中粮食?族中哪来的粮食,族中粮仓便是耗子都没有一只,更别说粮食了。还有那天杀的王氏,他就知道遇见她就没有好事,午时,高粱家的小子竹笋便说看见她往田家去了,他早辰便看见田发财带着小厮坐车往县上去了,自认田氏翻不起风浪,家中事又忙,便没空去关注,确没想到她把村长叫了过来。 知宋村长今晚过来便是挑事的,懒得和他争辩,无信无义无德之辈,自然得不到他一家的尊敬,“族中粮仓到底有没有粮食,你我心中都清楚,至于我一家子的身家性命也不劳烦村长费心,天色已晚,不便招待,村长请吧!” 宋村长没想到宋大志竟是这般轻慢态度,“冥顽不灵!你这般就不怕我将你除族?” 除族一事要是放在以前,宋大志自然是怕的,没有宗族的人家,任人欺辱,但今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种烂到根子的宗族,还不如没有,“你自便!” 宋村长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愤愤的杵着拐杖离开了。 “大河,去把大山大水还有高粱桩子叫上,咱们一趟四娘家,莫叫这般腌臜物扰了顾娘子的清净。” 等几人急匆匆赶到乌四娘家时,里面已经闹开了。 顾月照抱着福妮站得离院子里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妇人远远的,眼前这种场面在她过去二十多年是生活中只在电视小说和网络上看见过,第一次在现场,不得不说,很震撼。 这老太太是真勇,这么冷的天,说往上躺就往地上躺,不仅躺,她还打滚,边打滚便踢腿甩手,活像个壳着地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大王八。 老太太年纪大,嗓门也大,那口中之语简直不堪入耳,尚门星、不下蛋的母鸡,下作的娼妓之语不断从她口中而出,顾月照梧紧了福妮的耳朵,小孩子可不能听这些,学坏了就不好了。 四娘冷眼的站在院子一角,冷冷的看着自家婆婆撒泼打滚,骂人之语也当作是耳旁风,嫁作宋家妇六年,骂得多了,自然免疫了。 和乌四娘婆婆一起过来的还有大嫂金氏,最是会火烧浇油的人,似还嫌场面不够乱,“我说弟妹,你怎地这般不孝,娘都这般了,你也不知上去扶一扶?” “听说你家下午还蒸了馒头,咱爹娘还在啃树皮呢,你这倒好,都吃上干粮了,二弟才走两月,你便这般忤逆不孝,就不怕二弟怪你嘛!” 乌四娘受够了不讲理的婆婆和惯会搅事的大嫂,当家没了时,家中那般艰难也不见他们过来,如今有了好处倒是如吸血的蚂蝗般闻着味便过来了,“大嫂也不要与我扯孝不孝的事,你们不就是听说我家蒸了馒头,过来占便宜来了?要是当家的知道他刚走,他爹娘就带着大哥来抢我孤儿寡母救命的口粮,你说他会不会想变成厉鬼去索那些狠心人的命?” “婆婆你尽管滚,以往是你儿子还在,我给他几分面子,你们方才能从我这拿走粮米,反正那都是你儿子挣的,与你们便当是花钱买个清净。如今他倒是狠心,扔下我母女去了,可没面子给我顾及了。” 余氏一听这话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大骂,“你这下作的小娼妇,克死老二的扫把星,装模作样的狐狸精,今日你可算漏了真话,你自己吃好的穿好的,不管婆母,你这是不孝,便是告到官衙,我也是有理的,你今日要不给粮,便让族中做主!” 乌四娘学着大嫂金氏阴阳怪气的调调,“那吃屎的狗的鼻子也要闻着臭味才来呢,你们二人今日可是闻到了什么?大半夜还在我这闹?” 余氏也就是乌四娘的婆母从地上爬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乌四娘,“你少和老娘打岔,快把馒头交出来。” 乌四娘冷下脸,冷声道,“我这没什么馒头,娘,还是往别处找去吧。” “你个不孝不悌的小蹄子,看我今日不为我儿好好教训你。”余氏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打。 顾月照将福妮塞在林诺怀里,手快的拉了一把乌四娘,余氏因为劲太大,一下收不住,踉跄一下摔了一个大马趴。 “哎哟~媳妇杀婆婆了,我命苦啊,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被这扫把星克没了性命,如今连长辈都不放过,这是要杀了我啊!”声音又利又尖,倒像有人真要了她性命似的。 这时,宋大志等人来了。 顾月照指着还在地上嚎叫的余氏,“把她扔出去!” 这本是四娘的家事,安理她不该插手,只是这老太太太难缠了些,又骂人又撒泼,还打人。四娘顾及着所谓的孝道,不敢真对她做什么,要是任她吵闹下去,今晚便不用再睡了,那她便来做这个恶人。 宋大志等人早看不惯余氏平日里抠搜二儿子家口粮来补贴大儿子的事,如今又自觉为顾月照长工,便没了顾及邻里面子的问题,几个妇人架起余氏的胳膊推搡着便把她退出了小院。 “你们干啥!干啥!放开我,谁掐我!” 耳边没了老太太刺耳的喊叫声,顾月照刚送口气,院门外又来了人。 今天,这小院人气很旺啊,刚走一波又来了一波,这么晚了,就不能好好在家睡觉嘛。 顾月照不认识人,但乌四娘等人却是认识的,这次来的都是宋氏一族的族人。宋村长站在中间,他两边还站着几个年老的族老。 “想必签我族人买我族人为奴便是这位娘子吧。”宋村长只听村人提起宋大志卖身之人是位娘子,却不知竟如此年轻。 而他身后跟着的族中年轻子弟,更注意的是顾月照的容貌。这般貌美的小娘子,不知享用起来是何滋味。 “你是谁,有什么事。”顾月照讨厌这老头的语气,也讨厌他身后那几个男人猥琐的眼神。 “老夫乃宋家庄村长,不才也是宋氏一族族长,今日族中失窃一批粮食,又听说族中子弟被人蛊惑卖身,老朽身为一族之长,少不得将此事彻查到底。” 顾月照就地铁老人手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老头是在讹她吧!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讨厌人是一个接一个。 “宋叔,自己的麻烦,自己断干净。”大晚上的,顾月照懒得和一帮老头大妈胡扯。 门外的声音很大,但这完全影响不到顾月照,给林诺换完药后,便搂着福妮睡了。 第二日,顾月照很早就醒了,一看表,才凌晨四点。身边除了福妮,已经空了,显然四娘和林诺早已起床。 出得门去,院子里的人更多,各户当家人都在,顾月照刚出门,几人就围了上来。 “顾娘子,这一走,归期未定,可否容我等去告知先祖去处?” 这是想在出远门前祭奠祖先,这种事顾月照当然不会拒绝。 一切收拾停当,三辆牛车先后从乌四娘娘家驶出,车上堆的多是村民们的行李,一些不便随身携带的行李都堆在了车上。往村口走的路上不断有人加入,队伍也渐渐壮大了起来。气氛有些低迷。 宋山家的大儿媳严氏抱紧儿子,低头低声啜泣,心底是满满的不舍,她娘家离得远,也没来得及回去报个信,待爹娘来找时,她都不知道去向了何方。此行要是路过杏花村就好了,也好叫她跟爹娘辞行,让二老知道去处,不叫他们挂心。 严氏这种情况的人不少,祖祖代代都生活的地方,不说割不断的亲人,左邻右里,亲朋好友,便是那住的房子,村口的榕树都是熟悉有感情的,如今一别,或许此生都不复相见,怎不让人伤感。 不少媳妇哭倒了在自家男人的怀里,她们是最苦的,男人们身边好歹还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而这些外嫁女,随夫家一去,便是真是和爹娘永别了,这般远的路程,往后想是难以相见了,不少女人走前甚至连亲人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行到村口,还有一群人等着,都是宋大志、宋桩子、宋高粱沾着亲带着戚的亲近人家。 “人齐了,走吧!” 宋家庄村人大多都出来了,他们聚集在村口,远远目送一群人的远去。一个村祖祖辈辈的住着,村中是有欺人之辈,但大多还是质朴的,骤然走了这么些人,村人心中也不舍,有眼窝浅的已经开始流起了眼泪。 “各位叔伯姊妹,往后旱情解了,记得回来啊,莫要忘了回家的路!” “一定!” 这一句是应答也是期盼,他们会回来的吧?肯定会的。 第12章 馒头 “小瓦山是宋家庄五里外…… “小瓦山是宋家庄五里外的一处山坳,村里老人百岁以后都葬在哪里,福妮的爹也在哪里,今日一走,归期未定,我想也该带福妮去见她爹爹最后一面才是。” “昨日族长非得污蔑你偷了族中粮食,想要进屋搜,被大爷带着人阻止了,族中有没有粮,大家岂会不知,宋村长一贯是个奸猾的,不过是听人说了,我们白日蒸馒头的事,起了心思,找个由头想占你的粮食罢了。” 顾月照好奇,“他最后怎么就放过你们了?” “自请除族,非宋氏族人,他自然管不到我们头上。” “以后会好的。”顾月照不知道怎么安慰,宗族在古人眼中是很重要的社会关系,没有宗族的人,在他们眼中便是无根的浮萍,除族他们便与宋家庄一族无干系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很长,乡间小路蜿蜒狭窄,有人家有车的,便将行李和家中孩童放在车上,没有车的人家,便男人背着行李,女人或背或抱着年幼的孩子,半大孩子则相互拉扯搀扶着往前走,山间的路,他们走惯了的,倒是走得不困难。 此时天光未亮,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队伍太长,每隔几个人便需要点燃火把照路,星星点点的火光离宋家越来越远。 他们身后是没有希望的故乡,前方是迷茫的前路。 这个生养了他们半辈子的地方,从今或许便是人言落日是天涯,忘尽天涯不见家了。 惟愿今后岁月静好,现事安慰,方不负今朝。 ……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小瓦山。 远远看着,目之所及全是坟墓,大大小小的土包从山脚排到了山顶,宋家庄人以户为单位分别找到先祖的地方话别去了,外村的过来的那几户人家祖坟虽不在此处,但此处所葬之人,打着弯都有着亲戚关系,心中郁结难解,也去了。 只留了顾月照和林诺两人面面相觑,顾月照是孑然一身,此间无牵无挂。林诺被狠心卖身之人,自然也升不起什么不舍之情来。 林诺受着伤了,是以她获得了和福妮几个孩子一样的福利,坐车。 顾月照爬上车,单腿坐在车辕上,“你说你父亲曾在县衙任职,那大齐之想必是清楚了解的,你与我说说。” “我所知皆为我父酒醉之言,或是与亲朋说大话时之言,其中真假林诺也难辨,娘子便当画本听听罢。” “当今圣上知非之年,自三年前蓝山狩猎不慎马上摔落后,身体便每况日下,终日药不离身,有日薄西山之像。偏偏当今太子突发急病薨于去岁元月,帝王势微,诸王无不觊觎那个位置,不过碍于孝道,不敢大动,却小动作频频。” “兰考、长宁二府乃长公主洛邑封地,长公主为已逝元后所出,颇得圣上喜爱,宫中长成的皇子便有十四位、公主七位,赐了封地食邑的不过贤王、肃王、和长公主三位而已,且贤王、肃王食邑皆是二府之地,长公主以女子之身和亲王一般食邑二府,前所未见。长公主还有个还未及冠的兄弟七皇子,今年不过十五,是四妃之一贤妃所出,这贤妃与元后一母同胞,是洛邑长公主嫡亲的姨母。” “兰考南边的文祈府和乐亭郡乃韩贵妃所出萧王封地,洛邑长公主自小由贤妃抚养长大,与七皇子感情素来亲厚,自太子薨后,兰巧与文祈两府多有摩擦,长公主就曾以剿杀绿林之名,让人带府兵占了文祈治下北方一县城。” “我在徐府曾听徐光宗提起过,兰考府正在强征百姓入伍为兵。” “之坞郡和兴安府乃是贤王封地,北边还有个连城亲王,是圣上幼弟,食邑平江府和竹堰府,再多,我便不知了。” “兰考在何处你可知?” 林诺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 林诺虽较其他女子学识广,但到底是个从未出过林阳县的小姑娘,她所说之言俱是从林至诚处偷听而来,不知道兰考在那是正常,。 顾月照将兰考强征百姓入伍一事记在心上,她们虽一路往南,但古代连个地图都没有,跑偏了也难免。 说到地图,顾月照才想起自己手机里还有指南针。空间甚是神奇,手机放进去后再拿出来竟然是满格的电,可惜依旧是没有信号网络的。 手机有电就很不错了,能做好些事。 从昨日晚上便有一件事压在林诺心头,那便是昨日所蒸的馒头去了何处,她仔细看过,三辆牛车上放的俱是村民们的行李,千数的馒头,竟不知所踪。而那一百多号村民,也丝毫不见担心。 她这般尚还在疑惑,余光便见顾娘子手中拿了一块黑色的砖一样的东西,那物竟还会发光,林诺惊奇的看着,这位顾娘子总能拿出些稀奇古怪之物出来。 顾月照打开指南针,看着指针在圈里转啊转,最终指向一个方向。指南针受到地球磁场力的影响,指针会指向南北。 顾月照不知大齐是否还在她熟悉的地球,但指南针是否准确可以根据一些细节加以佐证。 干旱又加上是冬天的原因,林中树木凋零,只剩了空荡荡的枝桠,但也更容易看出林中树木都有共同点,那就是一个方向的枝桠长得格外茂密繁盛,一面则稀疏了许多。而茂密的那个方向正是指南针所指南方,远眺山岭,也可以看出向南的一面树木较向北方繁荣。昨日她也观察过了,宋家庄的房子大多都是朝南向北。 由此用指南针判断方向是可行的。 树木生长方向,树轮朝向,太阳星空皆可以作为判断南边方向的工具,麻烦不说,还可能产生误差,是以确认手机中指南针可用,便可以直观准确快捷的判断她们行路方向,省时省力还准确。 “这是何物?”林诺实在禁不住诱惑,爬过来,惊讶看着手机。 “指南针。” “指南针?” “就是你们所说的司南,判断方向所用。”司南林诺知道,但她从未见过,不过这不妨碍她知道顾娘子手中之物的珍贵。 山上的人陆陆续续下山了,顾月照并没有马上出发,她爬上了牛车,忘着底小骨瘦如柴的村民们,“此番南去路途遥远,我必尽我所能保大家无恙到达南方,还望各位记住,谨言慎行,听令行事。” “大家以后喊我东家便可,若无异议便把契签了我们便出发。”这两日叫她什么的都有,统一下称呼还是必要的,毕竟大庭广众下被叫仙人总是觉得有些中二,好像小学生扮演仙侠剧。 顾月照手一扬,手中就出现了一沓白纸,正是她昨天和四娘所写的长工契约。 不少村民是第一眼见这般神奇之事,但是他们已经被提前告知过,是以眼中并不见害怕,甚至还佐证了认为顾月照是仙人的想法,原本的迷茫都冲散了许多。 林诺却是难掩心中震惊,她如今终于知道上千馒头去哪了。 顾月照将手中的契约递给乌四娘,乌四娘分发至众人,没有印泥,便用红色的彩笔涂满了手指头,和印泥一样的好用。 这些契约中并不包含乌四娘和福妮的,她早在穿越的第一个晚上便答应了不用任何代价带她们去南方,除本身情谊外,也有报答救命之恩的意思,要不是娘俩,任由她自己在庄内晃荡,少不得遇见宋家庄村老的爪牙,不知还要惹出多少事来。 从小瓦山往南走,是无尽的山岚,风很大,顾月照用围巾将头脸围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村民东西太多,为了避嫌,除了乌四娘家的行李,她的空间没有帮任何一户人家装行李,是以他们的行李堆满了三辆牛车,再没有能坐的地方,便是顾月照这个东家也得顾及牛的承受力,捣腾着两条腿走路,能上车的只有七岁以下的孩子和宋二婶家的怀着孕的二儿媳李氏。 古代的路是真不好走,路上坑坑洼洼,不时还有石头挡路,他们走的已经是大路了,但村民们口中的大路不过山路宽了那么一些,仅仅够牛车过而已,顾月照一路都走得磕磕绊绊,而且她还冷,每次风吹过都冻得打颤。 “停下,歇息,吃饭。”顾月照拿着指南针,需要走在前头辨别方向,身后的村民们见她停了,也停下了脚步。 顾月照看见好几个孩子都冻青了脸,这样不行,风太大,天太冷,再冻下去非得风寒不可。她空间中还有八件改过的羽绒服,五件大人的,三件小孩的。顾月照把衣裳取出来,分给了几个穿得格外单薄的孩子和老人,得了衣裳的孩子自是欣喜开心的,其他没得是俱用渴望奢求的眼光看着顾月照。顾月照深吸一口气从他们身边走过,当看不见他们的眼神,她也想给他们衣裳,但她实在没有了。 午饭是馒头就热水,顾月照让乌四娘全权负责所有长工水粮之事,她把每日的水粮给乌四娘,再由她负责分发,她实在太累,没有心力去操心发饭这事。 第一顿饭,便是按照男女壮劳力三个馒头,老人半大孩子,小孩一个来分发的。顾月照很快便发现,她还是太天真,太理想化。 她手中有粮,便不忍也饿着长工们,定的标准是她按照她所能认为能让人吃饱的标准。 实际上是村民们并不会按照她所设想的去做,便以宋高粱家为例子,他家中五人,跟其他家的比较少的了,夫妻两为壮劳力,每人可分得六个馒头,大女儿宋招弟十四,二女儿宋来弟十二,两人得四个馒头,小儿子宋得弟六岁可得一个馒头。全家上下便是十一个馒头。 他们接受了顾月照的第一道分食,然后回归在小家庭中,进行第二次的分配,宋高粱是一家之主可以吃三个馒头,周氏自己一个馒头,小儿子宋得弟两个馒头,宋招弟宋来弟姐妹两人一人仅能分到半个馒头,省下的四个馒头被周氏悄悄藏在了随身挎着的小包袱里。 再观其他人家也是,就没有一家人按照她所分的标准吃饭,当家男人多吃多食,孙辈男孩也能吃得半饱,成年女人分得再比男孩们少一成,受宠人家的女孩还能分得一个馒头,不受宠的多的是半个或者更少。 至于那些被藏起来的馒头最后会进肚子,不言而喻。 第13章 惩戒 顾月照将一切看在眼里。…… 顾月照将一切看在眼里。 重男亲女,这一思想果真是横贯古今,并且每次看见都能让人愤怒和不爽呢。 别人顾月照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是这些人既然是她的长工,她还就非管不可了。 不过此事非一日之功,得慢慢来。 吃完了馒头,顾月照依旧烧水泡奶粉,儿童奶粉适不适合成年人喝这种问题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她只知道她需要营养,而如今她能找到营养丰富的便只有儿童奶粉了。儿童奶粉一直都是顾月照和福妮的专属吃食,乌四娘和林诺也没得到顾月照的分食。 队伍中的孩子吃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何况的奶粉了,不仅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便是不少妇人也在偷瞄。 顾月照不动如山,捧着奶喝得珍重,奶粉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再有营养,她短期内也是买不起的,可谓是喝一点少一点,自然要珍重。 有些妇人原本以为顾月照这般大方会分点给自家孩子,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喝完了那不知名字,一看就不凡之物,也没能等来她的松口。有人脸上挂不住,当下就拉了脸,“杵这干啥,撮一棍动一步的懒货,没看见你弟累了?还不快背背他!” 大冷天的,也休息不下去,看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顾月照一声令下,队伍便开始进发,“出发!” 这儿叫帽儿山,山势险峻,高山巍峨连绵,顾月照他们想要往南走便得穿过此山,往东往西绕路都太费时,还多捡不少路走。山间树丛荆棘虽没了枝叶,但未被破坏是树木长得张牙舞爪,前进的路几乎被挡住,宋山宋水兄弟两拿着镰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为身后的队伍和牛车开出一条道路来。 山路难行,但若想在山上寻一处遮风的洞穴过夜,却不是件困难的事。这是处恰好在路边的岩洞,入口窄,里面却宽敞,将入口挡住,既能挡风又能挡动物,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是个绝佳的过夜地点。 寒风中走了半日,众人只觉得脑袋都被吹木了,进得山洞,纷纷生起火来,不多时,山洞便暖融融的了。 顾月照凑近火堆,将脸上的围巾摘下,长舒一口气,可算活过来! “福妮,过来。” 小姑娘有些不高兴,耷拉着眼睛,撅着嘴,极像一只委屈的小狗。 “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要去找其他小孩玩吗。 福妮摇摇头,挪着小步挤进顾月照的怀里,头埋在她肩膀上。福妮不想说,顾月照也不勉强,只让她抱着自己。 乌四娘是最停不下来的人,铺床搭被,拾捡柴火,片刻也停不下来。农家妇人说话声就没有小的,那怕她们已经压低了声音。 “你们庄里那宋娘子倒是走运,前脚当家的刚走,后脚便来了个仙人,还处处照拂。就中晌那稀奇玩意,这么多娃子,东家给她家福妮了!这么多娃儿偏喜欢个丫头片子!”里外一股子酸味,乌四娘记得这说话的妇人是宋红花夫家的妯娌,在集上遇见过几次,宋红花是宋河宋大叔家小女儿,性子最是温和。 “谁说不是呢,就几年前,她父兄惨死的时候,连黄家村那算命的牛瞎子都说她命硬克亲呢,我仔细一瞧,可不是如此嘛,做女儿时克死了父兄,一年不到,她娘也跟着去了,这才嫁到宋家六年呢,丈夫也没了,宋娘子这命格在我们那村是要被送到庙里长伴那青灯古佛,做尼姑的!” “这位婶子是?” “我夫家大湾子沟的,是锤子他大姐!” 问的那人在脑子里捋顺了这关系,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宋木头家里头那边的姑姐,大笑道,“你怎地跟着来了,当家的和你公婆呢?” “我那当家是去年喝酒载沟里死了,这趟来走亲戚,正好遇见东家招人这天大的好事,便赶忙来了。” 说起顾月照,几人的谈兴又起。 一个妇人歪着头,手挡在嘴边,小声道,“你说,咱东家真是神仙吗?” 另一个肯定的说,“反正不是人!” 这话得了另外两人的认同,又道,“怎地还不吃饭,都坐烤半天火了。” “该还是按中午那般分吧,大姐,你家人口多,剩了不少吧。” 那大姐立马唬住了脸,不愿意露富,“哪里有许多,家中几个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呢,一顿差不多全干完了。” 都是千年妖精,装什么小白兔,两人暗暗翻了个白眼,“行了,回去吧,这么些柴,够我家一宿了。” 所有人都在等顾月照放饭,而反观顾月照呢,正惬意的坐在火堆旁,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本书来,正在教福妮认字。 “来,福妮,跟我念,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天地分上下,日月照古今。” 福妮不过五岁,自然记不住顾月照这猛夫式教学,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课本上的图画吸引了过去,嘴里只磕磕绊绊念着,“一二三…三四?” “来,跟着我读,一” 福妮眼睛随着顾月照是手指转动,一个字她倒记得请,非常自信且大声的喊出了一。 小孩间是有吸引力的,总爱扎推一起玩,特别是大孩子,号召力更是强。张余玉上月刚满十二岁,在后山村时就是妥妥的孩子玩,调皮捣蛋他最在行,后边总是跟着一群小尾巴的,吆五喝六爬张家的果树,撵李家的鸡,让人头疼不已。旱灾这半年来,倒是懂事了许多,但爱玩爱闹乃孩子天性,明明白日走了许多路,此时竟还有精神带着一群孩子探索山洞。 他最不爱带小孩玩儿了,动不动就哭,麻烦死了,特别是女孩儿,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但今日的不愿意更是带着点不服气,这臭丫头有什么好的,东家一直带着不说,竟还教她念书,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长大了还不是要嫁人的! 再说,那书有什么好的,念几句酸诗能当饭吃? 张余玉十二年的人生里只见过三种纸,一是家中那破得不成样的灶王爷像,二是年节好时,娘从市集花八个大钱买回来的对联,最后一个便只有白事时漫天的纸钱了,笔更是从未见过,读书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心底知道,他好奇那只隐约看见花花绿绿的书是什么样的,字又是怎么样的,要是东家能也带着他读书就好了。 他又想到刚刚臭丫头过来时,自己带头说他没爹的话,心虚得不行,这话臭丫头不会给东家说吧,东家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就是个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会不会不给他饭吃,他今年十二,可是能领到两个馒头的呢! 说起吃饭,不仅张余玉和某氏念叨,男人们心里也嘀咕。 宋高粱最沉不住气,先嚷了出来,“东家,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 顾月照从书本中抬起头了,一双冰棱棱的眼睛看像出宋高粱,粲然一笑。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还没吃晚饭。” 一挥手,手中就出现了一个葫芦瓢,这是顾月照从乌四娘家顺的,她空间的面啊米啊,总不能让自己手抓。 众人定睛一看,葫芦瓢里,装的是满满一勺子白米,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莹莹白光。 “咕嘟”有人了咽口水。 “四娘,你厨艺好,就麻烦你了,便煮成粥吧。” 乌四娘觉得吃白米太过奢侈,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拿着葫芦瓢走了。 剩下的人看着就这么点,慌了,一百来口人,这葫芦瓢白米,熬成米汤,他们也不一定能捞得着几粒干的啊。 有人提醒。 “东家,你数错了,我们这么多人,一葫芦瓢不够吃的。” “我们四人吃一瓢米,足够了。” 虽相处不久,但众人都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四人是谁,乌四娘,林诺还有如今她怀中的福妮。 “那我们呢!”有人急了。 “你们?”顾月照哼笑一声。 “你们不是还有午时剩的馒头?若我没记错桩子叔家还有七个,宋山叔家还有五个……” 顾月照每念出一个人,就有一个人脸色变得格外的难看,既是羞的,也是气的。 这事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家家户户的日子苦惯了,一顿午饭怎舍得吃这么多,不精打细算怎么过日子。但如今它被给他们吃喝的东家揭开了出来,就显得他们特别不是人,吃了喝了还要偷拿,不少脸皮薄的人脸上的都起了热气。 顾月照这般,众人便不敢再闹了,今晚不给饭吃还挨得住,午时剩的馒头完全够填饱肚子,怕的是东家气性大,明日也不给吃的那才叫要命。 顾月照说了包吃包住是没错,她也如她所承诺的尽力给他们吃饱,可总有人刷些小聪明,那便她别怪她略施小惩了。 乌四娘家有一口小铁锅,出门时也被带上了,见了这么多古代人后,顾月照才发觉她觉得穷的四娘家,已经算是十里八乡过得好的了,好歹她家旱情一年后吃的还是糠,而别家吃的已经是树皮草根了。据四娘说,村中有铁锅也是不多的,十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顾月照也觉得带铁锅上路是很有必要的。 此时大铁锅便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白生生的米倒进去再小心加过没过大米的两根指节的水,盖上大锅盖,底下的火太旺,抽掉几根柴,火力刚刚好。 众人看顾月照真的没心软的迹象,歇了心思,也摸出冻得透透的馒头来啃,好在东家虽不给饭,水倒是可以使的,只不能浪费一点。去接水的人总觉得东家明里在教福妮那小丫头识字,暗地里肯定在偷偷看着他们,今天中午便是如此,原是看东家脸嫩,性子好,想占些便宜,却害得自己家人晚饭都没得吃,白白错失那上好的白米。 第14章 途中 天才蒙蒙亮,宋大志就锤…… 天才蒙蒙亮,宋大志就锤着腰站起来,给快要熄灭的火堆重新扔了木头,柴瞬间被火蛇吞灭,火焰重新绽放活力。 昨日东家说,外面不安全,每夜都需要人安排值守,他便先站了出来,他年纪大了,觉少,也睡不着,不如替大家守着。 东家平日里话少,看似懂礼大度,实则心细如发,大家在村里生活,占小便宜也成了习惯,便是他,昨日也舍不得吃完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留了两个馒头的。 他们做惯了的事,在东家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这是私藏东家的财产,只饿他们一顿算轻的了,要是那些县上大户人家,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那群无知村妇,观东家年少,竟妄想欺负于她,真是不知所谓,水粮都靠着她,何来的底气如此? 他先是起身去看了栓在洞外的三头牛,这可是他们一行的宝贝,负重的行李,走不动的小娃儿老人都靠它驮呢,可得照料妥当! 洞中陆陆续续有人爬起来,昨日火烧得旺,倒不觉得冷,至于睡了一晚上硬地板,腰酸背痛什么的,完全不存在,他们自家的床板也不比地面软和多少,只有顾月照觉得自己全身骨架都要散架了,那那都不对劲,一撑肩膀,骨头咔咔作响,酸痛无比。 “阿嚏!”不仅身上痛,鼻塞嗓子痒,脑子也晕沉沉的,她可悲的感冒了! “姨姨,怎么了?可是着凉了?”福妮也起来,她先是看见顾月照伸手神脚在做奇怪的动作,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担忧的扯住她的衣摆。 “姨姨没事,福妮你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 “没事吧?”林诺端来一碗热水,她身上的伤本就是些皮外伤,涂了两日金疮药,结了痂,能做些简便的事了。 “没事,一点着凉而已,大家都起了吗?这啥?” 碗中之物,冒着热气,黄绿色,隐隐闻得一股苦涩味。 “都起了,四娘看你睡着时有点咳,特地给你烧的,里面还放了车轮菜根,有疏热解咳之效。” 车轮草顾月照知道,车轮草便是车前草的别称呼之一,她在乡下老家时,曾看见外婆用它煮水,说是可以治感冒,冬日得风寒者众多,便是徐光宗也没有多少治风寒之药,当初给药时只推脱没货,顾月照当时赶时间,也没时间和他扯,便让他混了过去。 顾月照是第一次喝这种草根直接熬的药汤,现代时多的是各个牌子的感冒药,少有人会因为感冒去喝中药的,入口首先是烫,然后苦涩伴着草腥味蔓延在整个口腔,顾月照忍住想吐的欲望,把它咽了下去。 一低头,便看见福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恶作剧心起。 “还有吗。” 林诺不知她想法,老实说了,“四娘挖了不少,我都熬了,在套锅里,咱们走时记得带上,路上烧个小炉子,热热便可以喝。” 顾月照一瞧,火上果然放着个陶锅,里面车前草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顾月照盛了小半勺,也就成年人一口的量端到福妮面前。 “福妮,来,喝了,预防风寒的。” 小姑娘思路清晰得很,“我没有咳,不用喝药。” “没咳更要喝,喝了它预防感冒,乖。” 顾月照看着福妮小脸皱成一团的样子,完全没大人样的笑了。 林诺看得无奈,这么大的人了,还逗小孩玩,想着车前汤喝了也没有什么副作用,便没阻止。 “东家,大家都准备好了。”宋大志走过来。 顾月照这才恍然,自己竟是最后一个起床的,“那准备准备,出发。” 直到顾月照收拾完从山洞中走出来,也没见到乌四娘,她问林诺。 “四娘呢。” “洞前只寻到的车轮草不多,四娘去山上给你挖车轮草了,让我留下照看,走到前头喊一嗓子她就回来了。” “她一个人吗,真是胡闹!如今山中虽万物凋零,但保不住有虎狼豺豹,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去。” 顾月照气死了,一方面是感动有人这么照顾自己,另一方面有担心着急四娘遇见什么意外,好在乌四娘并未走远,果真如林诺所说,喊一嗓子,就听她远远的答应了,顾月照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原本急愤的心,在见到乌四娘抱着一兜子车前草根时,也平静了。 顾月照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缺爱的人,在家有父母宠,外面有朋友相互依靠,她得到爱不多,但足够让她觉得自己幸福的环境中。如今,她很庆幸的便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还有人愿意如此为她着想她。 今天的路较昨日更难走了些,山路难行,有的地方是宽敞平坦的小道,有的地方是狭窄蜿蜒的羊肠小道,很多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需要走在前头的男人们现开出一条路来,而遇到后两种情况,牛车肯定是过不了的,也只得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各家的各家背好,再由两个男人抗着车走过那段崎岖的路,顾月照有心帮忙,帮忙收了大件笨重之物。 也是这时候顾月照才知道这群人根本没把她当初轻装出行的话记在心里,这都都是啥?桌椅板凳一个不差的竟都带上了,也为难他们抗了一路。 既然都开了先例收了大家的行李,顾月照也没有再还回去,多留些空间用来驮人岂不更好,何必让那笨重东西占了地方。 但即使如此,顾月照还是没能排上坐牛车,她是东家是主子,想坐肯定是可以的,可是和一群豁牙老人和垂髫孩童抢座,她实在拉不下那个脸。 从昨日顾月照说完了那话后,大家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今日看东家虽依然不和大家说话,但帮大家搬了行李,还让了位置,揣着一夜的心才放到了心口,“东家,我们来就行了,我们力气大!” 顾月照只摇了摇头就往前头去了,这些东西她收到空间,不过占了些地方,让村民们自己背不仅费力还难行,如今还是赶路要紧,她收进空间时早让他们各家做了记号,想是不会弄混。 也不是她不想说话,实在是想说说不出来,早晨便昏沉沉,如今又吹了半日风,更加头重脚轻。 “我刚刚用小炉子烧了药,你快喝了” 一碗药下肚,不管味道怎样,嗓子可算好了些,总算能说出话来。“四娘你去看看,路开得怎么样了,让宋大叔他们不用开很宽,人和牛能过得去就行。” “我会去看的,小诺在前头看着,尽管放下心。” “福妮,和你姨姨在这呆着,娘去去就来。” “姨姨,难受不?” 顾月照穿越而来,第一眼见的便是乌四娘和福妮,或许是有些雏鸟情节,天然便对她们母子二人亲近,她摸摸福妮的脸,“姨姨没事。” 冬天温度低,风还大,这种天气在路上走,甭管身体素质多好,都得着凉,她还得再买些药。可如今的问题是商城一次只能买三样物品,粮食、水、武器、衣裳、药物,都是她目前急需的,而且她还得想个办法赚银子,没有银子,后续她如何能在商城中买东西? “可以走了!”前头男人的吆喝声传来。 不多时,乌四娘和林诺就跑了回来。 这一天很不走运,走到天黑,也没能找到可供休息的山洞,顾月照看天色已晚,只得叫众人停下,露风睡一夜肯定不行,明天非得个个得风寒不可。 没有天然挡风的地方,便只能手动建造一个,好在搭个临时过夜的棚子,村民们还是在行的。三根木头搭在一起,围出一个可供休息的区域,三根主要支撑的木头上再搭细小的树枝,最后盖上家中一切可以挡风的布料,这样一个简易的棚子便搭建好了。 顾月照的棚子自然不需要她动手,宋山父子早就带着几个男人给她搭建完成,较其他人她的棚子较其他人的更大也更舒适一些。 顾月照浑身不舒服,只把馒头和水交给乌林诺让她分给众人便进了棚子,众人早饿得饥肠辘辘,今日中午只一人得了一个馒头,要放在之前,肯定都心满意足,但曾经拥有过巨大的财富,骤然失去心中总是怅然若失的。 顾月照刚走众人就围了上来,他们怕顾月照,可不怕乌四娘和林诺。 “林娘子,放饭了啊!今日怎么个分发,你身子还不好,可要我搭把手?” 林诺笑道,“我忙得过来,就不麻烦婶子了。” 说话的妇人没搭上发饭的活,有些讪讪,再看今日的馒头和昨日午时数量差不多,脸上又露了笑,想着东家已经进了棚子,看不见,她偷藏几个定不会被发现。 “吃饭了!” 林诺扯着嗓子喊,“一人一个,吃完可再来拿,一人最多吃两个。” 失望浮现在脸上。 林诺不管众人如何想,她只管传达东家命令,“自己吃自己,若是我发现谁胆敢抢别人的,那往后也别吃了!” 话是对众人说的,但宋高粱总觉得,那林娘子是特意说给他们一家听的。 这是为何? 排队一人领了一个馒头一碗水后,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宋得弟狼吞虎咽的吃完手中馒头,嘚嘚的又去了林诺处领了一个馒头,林诺看着眼前脸上满是黑灰,鼻涕糊了一脸的男娃,皱了皱眉,递给他一个馒头,东家没有再设置年龄限制,他能吃自然可以拿两个。 宋得弟不过六岁的小男娃,胃口再大又能大到那去,吃了两个馒头,便已经**分饱,他看那边站着的林诺正在和人说话,站起来,往前一扑,就抢走了他宋来弟手中馒头,还扬了扬拳头,示意她不许喊。 宋来弟原以为有了林娘子的话,她今晚就可以吃得一顿饱饭,却发现是她天真了,她看爹娘的方向,爹没什么表情,娘却瞪着眼睛警告她,委屈瞬间被害怕压倒,眼前出现了半个馒头,不用想肯定是姐姐招弟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她,她还未去接,胳膊就招了打,“不知再去拿一个?老娘怎生出个蠢笨人!” 宋来弟一步一回头的挪到林诺处,她这小家子表现,气得周氏恨不得拖鞋去抽她,就不知学福妮那般机灵样?也讨得东家欢喜,整日哭丧着个脸,倒像她这个当娘的苛待了她,她怎么不想想,一个赔钱货,家里没让吃糠饿肚便算是待她顶顶好的了! 第15章 卫生问题 眼前的女孩儿十二岁…… 眼前的女孩儿十二岁的年纪,却生得瘦小枯干,小小年纪,却如那七八十岁老妪般身形佝偻,与人说话唯唯诺诺,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言语来。 林诺心中不忍,想起东家早时与她所说多照顾些队伍中女孩儿的话来。那句自己吃自己的便是为了防着这些女孩儿们的食物被家中父兄抢走而说,如今看来却是没多大效果。不过是让明枪变成暗夺罢了。 “你的名字是什么?” 宋来弟被林诺的问话吓得一哆嗦,声若蚊蝇,“宋…来。弟。” “就在这吃,吃完了再回去。”一个白胖的馒头出现在眼前,耳边是林娘子不容置疑的声音,宋来弟有些不知所措,林娘子和爹娘她都害怕,不知该听谁的才好。 林诺看她这样更是恨铁不成钢,“吃吧,你爹娘那我担着。” 宋来弟这才接了馒头,蹲在林诺不远处啃起馒头来。东家给的粮食真好,往年她家也会做馒头,但是她和姐姐是没资格吃的,精贵的白面自来都是爹和小弟吃的,他们是男人,要顶立门户,她和姐姐是女孩以后是嫁出去的赔钱货,是不配吃的,在家时能吃到少添些水半干的呼豆子便是极好的伙食了。 之后凡是来领第二个馒头的女孩,林诺都不让走,俱让她们在她眼皮子下吃完再回。不少村民看见她如此行事,心里都琢磨出了一些味,只有周氏等不知事的还在暗恨林诺坏了她的事,黄毛丫头吃这么好做什么,不如拿来给她的弟兄吃,往后长大了才好顶立门户给她们撑腰。 林诺进了棚子,一股米香传来,四娘在熬粥,顾月照歪在铺了被褥的地上,看见她进来,问,“如何?” 林诺蹲下烤火,感觉冻僵的手有了知觉才道,“分完了,少有藏匿之人。” “那就好。” 林诺想了想还是说道,“有女孩的人家还是有些阳奉阴违,他们不亲自发话,只让女孩们兄弟去抢。”如此就算东家责问,也能推脱为兄弟姊妹间的打闹。 顾月照头疼,出发时只觉得大家质朴单纯,却未想到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质朴单纯之人,特别是这些村民,若不是自己手中掌握了吃喝大权,也难得到他们的尊敬,“女儿对父母不过尘垢秕糠,万不如男丁来得珍贵。” 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如此,谁还敢欺之辱之? 打铁还得自身硬,自己强大了,自然便无人敢欺,那些被父兄压迫的女孩儿们也是,若有一技之长,不再依靠父兄丈夫而活,话语权自然变大了。 “你养好伤后帮我做一件事。” “东家,尽管吩咐!”林诺眼睛亮了起来,她早就看不惯那些无能之辈,只因是男子,便可随意欺辱女人,这些女孩们身上她总能看见自己以前的影子,唯唯诺诺,任打任骂。 “做买卖。” “做买卖?东家三思?如此乱世行商,稍有不甚,便是黄沙埋骨。” 顾月照怎么不知道,这里不是和平的现代社会,她每日一睁眼所见所闻都在提醒着她这一点,但是她别无选择,她把世事看得太简单,她以为她救宋家庄众人脱离苦海,他们定是心怀感恩,但事实是他们尚有感恩之心,但更多是畏惧之意,从她身上挖得到利益的心思远比感恩之心重。 这世间有太多不公,她无法管这天下,但发生在眼皮低下,她有能力管的,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便是宋家庄人有些小心思,她也不能真扔下不管。人都是群居动物,既然她无法适应环境,那便动手去改造这个令她不适的环境吧。 “以后每日晚早停下半个时辰休息,这半个时辰,你便教大伙识字吧。” 林诺不知话题怎么从做买卖拐到教大伙读书上去了,“是,那我们做何买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乌四娘这是恰好站了出来,“粥熬好了,吃了再喝两碗药。” 顾月照半点胃口没有,她想吃肉! …… 顾月照抖着冻僵的脚爬上牛车,这见鬼的大山,走了两三日还是深山老林。 歇在林中,她每日都心惊胆战,就怕哪天晚上冒出只老虎豺狼,把他们这群人一锅端了。也许是天太冷,动物都不爱出门,又或许是山上的猛兽都被饿死了,她们这一路连影都没见着。 也幸好没见着。 这几日,顾月照的感冒不但没好,反倒有加重的趋势,她怕被冻死在古代的荒郊野岭。不得不要求自己晚上独自一个棚子,然后趁机溜进空间休息,幸好有空间,她的感冒没有因为夜宿山林而再严重,但也没好就是了,她以前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感冒药吃多了,有了抗药性,一般的药对她根本没用。 她咳得感觉嗓子都哑了,在山中这几日,队伍中害了风寒的人数也增多了,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害了风寒的症状,不时就能听见咳嗽的声音,乌四娘前些日子挖的车轮草早煮了与大家分食,效果却有限。 顾月照有些忧心,这么病下去不是回事,得尽快寻医问药才是。 林诺的教学任务也一团糟,赶了一天路,大家没有兴致也没有精神来学习,学习对他们来说,还不如赶紧吃完馒头睡觉补补精神重要。 顾月照数着日子,第八天了,还有两天,她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商城了。 她还学会了赶牛车,从三天前尚且还生疏害怕,如今已俨然一个老司机,也是因为有了赶牛车这一正当理由,她才能免于腿着两条腿走路。她先爬上车,左手拉绳,右手持鞭,黄牛打着响鼻,不情不愿的抬脚。牛车在乌四娘身旁停下,乌四娘熟练的把着福妮胳肢窝,先将女儿拎上车,又去扶伤还未好的林诺,安置好这一伤一幼后,才拍打着衣裳上粘染的灰尘,绕到车后,确定孩子们都坐稳,才给还在打瞌睡的顾月照道,“阿月,一切都检查妥当,可以走了,你赶车慢着些。” 顾月照懒懒的答了一声,挥鞭子上路,乌四娘看她行得稳当,才走向第二辆牛车,牛车她本就学过几日,上手倒比阿月快些,阿月刚学赶牛车那会,鞭子挥得虎虎生风,那牛跑得踏出一阵尘烟,车上一众孩子被颠得吱呀乱叫,她看得是胆战心惊。 又是一日的赶路。 顾月照趁着方便的间隙,掏出手机,点开手机自带指南针功能,确定没走错方向才松了口气,现在她领路,可不敢走错方向。 如今队伍中人方便都是结伴而行,就怕独身一人遭受什么意外。 乌四娘从树后走出,就看见顾月照站在那处默默流泪,她唬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 “阿月?” 顾月照扭过身子,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糗样。 乌四娘知道此时她定不想听自己说些安慰之语,便只站在一旁等她平息情绪,稍一想便明白她的苦楚,管着这一百多人,大事小事不断,阿月一看便是被家人宠长大的,如今确实为难她了。 顾月照却不知乌四娘想了这么多,她只是上厕所时看见了所剩不多的纸巾时,一下没忍住罢了,她稍微了解了下,大齐朝的村民们是用不起手纸这种奢侈之物的,他们夏天用树叶,冬天用棍……无论是那种她都无法接受啊! 回到临时休整的地方时正是吃饭的时候,顾月照看见村民们指甲缝中的黑泥和手上的污垢,如今水资源紧张,他们上厕所一定没有洗手,一阵反胃,顾月照再没了吃饭的兴致,“大家先把手中吃的放下,过来洗手,以后每次吃饭前都需洗净手方可拿食物。” 众人不明所以,怎地突然就要洗手了?前几日也没这样的要求啊,不过洗手也不是什么难事,纷纷放下馒头过来了,顾月照却不愿意让他们敷衍过去,一个个盯着,直到真正洗净了手才放人回去。 …… 今日风格外大,应该是这几日风都格外大,狂风夹杂着枯枝细石向顾月照打来,她拉高了围巾挡住嘴鼻,不妨还是被沙子迷了眼,眼泪婆娑着还不忘嘱咐林诺,“阿诺给福妮遮住眼睛。” “行了,我知了,你也当心点。”林诺给福妮把围巾盖在头上,围巾是乌四娘的夏衫剪的,风大沙多,不挡住口鼻,一说话便是一口沙,把小丫头按在怀里,确认风沙吹不着她,这才将自己也围了起来。 “今年这风,见鬼了,往年也不见这么大的风,我来替你吧东家。” “不用,你伤还没好,还是好好呆着吧。” 林诺看着自己还没好全的伤扣,知自己过去多是添乱,不再说帮忙的话。 顾月照悲催的握紧手中的鞭子,她应该是混得最惨的东家,就这赶牛车的活,一般人可不能有,毕竟这是只需坐着的活。三辆牛车,一辆是她,一辆是四娘,还有一辆宋大志,其他人都只有徒步的。 “大家跟上,我们争取今天走出大山!”早晨出发时站在没有树枝遮挡的高处,便看见了山下的农田和房屋,睡在山中心惊胆颤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望山跑死马,在山顶看着不远的距离,却走了整整一天才走了出来。此时天已经暗沉了,顾月照让大家停在了村子外不远处,洗净了手,每人发了一个馒头吃完进村。 这是怕村子中的不是一般村民而做的准备,这世道,山上绿林下山杀进村人的故事,四娘和林诺和她说了不少,还是小心一些为上。吃饱了,万一真遇见绿林也能有力气反抗。 吃饱了还不行,还得有人下去探路,探明村子安全才能进去。 谁去? 前路未知,若是那绿林强盗,此去哪还能有命回来,顾月照采取自愿原则,哪知问完,无一人应声。 顾月照倒是也不想让人去冒险,只是天色已晚,连夜赶路风险高,就地为营不进村也不安全。 “我兄弟三人愿去。” 站出来的是宋河宋山宋水三兄弟,宋山显然比宋河宋水更加活泛些,“为东家所用是我兄弟三人之幸,若此行我兄弟二人回不来,万望东家善待小的妻儿老父,平安将他们带至南方。” 顾月照同样回以一礼,“尽月照所能!” 得了这句话,兄弟二人腰上别着磨得锋利的镰刀,一人肩上扛着锄头,一人手握斧头,转身便朝着夜幕而去。 “当家的,万事注意!” “爹!” ...... 等待的时间是格外漫长的,好在他们回来得很快。 “东家,里面就是个正常的村子,我已经与他们的村长说好了借宿的事。” 第16章 小孟村 “此处是长宁府治下桐…… “此处是长宁府治下桐江县小孟村,桐江县桐江县,桐江流过的第一个县城,就叫这个名儿了,桐江从西边三江山向东流,流向哪里?这老婆子就不知道了,据村中老人说自他出水就未见桐江水断过,老婆子今年都六十八了!我见过的老人要是活着那不得一百四五十岁?就连欠雨水的冬日里,桐江那也是江水滔滔,水量足得很啊,一百多年没断过的桐江,今年干得河底泥巴都裂开啦,那山,看见没,就是那连着的大山。”顾月照等人顺着老人指向看去,暮色下,隐约可以看见老人说的三江山正是她们刚刚下山的山。 “为啥叫三江山,那是因为桐江、梧江、澧江都是从那山上流下来的,但是全干了,一滴水都没剩,县里啊,都在传是有那妖精吸干了三江山的灵气,这灵气没了,自然不出水了,树也枯死了。” “妖精吸完了山的灵气,大家都怕那妖精下山吸人的灵气,山下所住皆是凡人,哪是山间妖崇精怪的对手,为保性命,大半的都搬走了。” “那老人家,你为何不走?”宋山家的小闺女宋小桃问。 “娃娃呀,你也快随你爹娘离开此地吧,这里是不详之地,妖精最爱吃你这等年轻的女孩儿,好米好饭养这么大,还没成亲吧,被妖精捉了去,怪可惜的。” 老人盯着宋小桃,屋内燃着火堆,老人半边脸映着火光,半边脸隐在黑暗,只一双皱纹沟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宋小桃,再配上他诡异的话,颇为吓人。 老人不仅看了宋小桃,他环顾了屋子里所有的女眷,“走吧,快走吧,留在此地是要被妖精捉去的啊,先剥皮、后拆骨,你们几个年纪太大,肉太老,妖精不喜欢,最多留下心,据说人心七窍,最是滋补的地方,你们几个瞧着皮细肉嫩的,该是先煎后炸,够那妖精饱餐一顿了。”他浑浊的眼珠一动,抬手先是指向一旁站着是宋家几个媳妇,又一指,这次是指向顾月照几人。 老人话落,房中只余火烧木材的噼啪声。 屋子不太避风,门口大风吹过,火焰被吹得忽明忽灭,那老人还在说,“妖精长什么样?三丈长的白发、八眼十三手,那身上骨俱是那横死之人所化,脸上皮是剥得十六七岁貌美小娘子脸皮。”他说到此处,顿了一瞬,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月照和林诺儿。 顾月照倒是不怕,这才哪到哪,她看的恐怖片海了去,这种程度连给她挠痒痒的程度都达不到,就是后悔,刚刚为什么要给这她开门,让她进屋,这老妇人看着精神情况不太对,有些疯疯癫癫。 他们进得村,便是这位这位婆婆的丈夫接待的他们,他自言是这里是小孟村,他是村中村长,姓吴,家中空房多,若是不嫌弃挤他们今晚可以暂且在他家住下,众人连野地都睡过,怎会嫌挤。 “身下可不只两只脚,足足八只!那妖精素日在山中修行,没隔几百年便要出山吸食世间精力…” 顾月照忍不住在脑海中描绘老人所说的妖精样子,八眼十三手,八只脚,还有三丈长的白头发?这莫不是个白毛蜘蛛精? 还未等她想象完,便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本坐在火堆前的老人情绪突然激动,他挥舞着手,窜到屋中矮床下,想把自己躲进去,但床太矮,根本进不去,上半身进去了,徒留双脚在外面无力的乱蹬。“妖精来了!妖精来了!妖精来吃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砰!”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顾月照几人站起来,看向来人,是村长。 他沉着脸,“老婆子无状,扰了各位的清静,我这就把他带走。” 那老妇人甫还在喊,“妖精来了!来吃我了,来吃我儿了!” 吴村长走过去,拉她,但是那老婆婆挣扎的严重,不仅没拉动,反倒把自己扯倒在地上。 “发生了何事?” 宋大志带着男丁在隔壁屋子,听见旁边异常吵闹,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宋老弟,劳您家这些小子帮老夫一件事。” “你说。” “劳您家小子跑一趟去村尾去请文先生来为我家老婆子诊治,隔壁住着姚家三兄弟,尽管去敲门,便说是他吴奶奶又犯了病,他们会带你们去找文先生的。” “得地和得寿去。”两个少年人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院子。 顾月照让两个妇人帮忙,好不容易才将那老婆婆从床底下扯了出来。 小孟村不大,不过十几户人家,两人很快便回来,宋得地背上还背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他们身后跟了两个半大小子。 “文先生,快来帮有志娘看看。” 那文先生气没喘匀,便上前诊脉。 “郁结于心,又受了惊,喝一碗我之前开的药,睡一觉便可。只是这般不过治标不治本,还是的靠她解开心结,这心结结了,气就通了,人自然就好了。” 吴村长叹气,“谈何容易!多谢文先生了。” 那文先生摆摆手,“都是乡邻,不必客气。” “这些是?” “这是从平江府林阳县孟家庄来的乡亲们,往南边去,路经小孟村,过来借宿一夜。” “林阳县?林阳县和桐江县隔了个三江山,从东绕,过梧江县、从西,过澧江县,从这二县皆可向南,几位老乡又何必要绕路来桐江县,再往南?” 这没什么好瞒人的,顾月照答,“我们从三江山上下来,先到的自然是桐江县,不必从另外两县绕。” 那老丈满眼怀疑“你们是从三江山下来的?” “没错。” “三江山山高林密,除了主山周围还有十多座小山,寻常人进了山,稍微走深些,便辨不清南北,寻不见方向,你们是怎么走出三江山的。” 顾月照不想说指南针的事,不满宋家庄人是因为日夜相处没法瞒,但没有在外面嚷嚷着她有多与众不同,只道,“许是我们运气好。” 文菘蓝自是不信这小丫头的说辞,只当她有什么秘法不足为外人道。 …… 顾月照等人的到来引起了小孟村诸人的好奇,自早晨起,借口来看忘实则好奇顾月照等人便没断过。 “让他们守好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宋二爷想必比我清楚。” 宋大志应了一声便走了出门。 很快小孟村人便知道村里来了一伙南下逃难的人,村中不知多少人在私下议论此事。 而顾月照这会正在大夫文先生家,给她们开门的是叫官桂的半大孩子,据他自己的介绍他是文先生外孙。 “你们三人找老夫所谓何事?” “我们行至冷风,不免受了风,特来求药。” “非是老夫狠心,天下大旱,不论是那山上长的还是药农自种的,产量和往年比不足一成,老夫这用的还是前年成药,尔等一百多号人,供不起。” 顾月照几人面面相觑,原本见着大夫的欣喜被打破,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医无药也无法治病救人啊! “我这妹妹苦风寒久矣,可否请先生帮她看看?” 文菘蓝救不了所有人,但救顾月照一个人尚有余力。 他摸了顾月照脉“体虚又邪风入体,莫要吹风,注意休息便可。” 看完诊,顾月照还不着急走。 “先生如何打算?可愿随我等南下?” 文菘蓝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心地倒是好的,到底经事少,不知穷家富路,往南,不知得花多少嚼用水粮。”小孟村乃老夫祖地,落叶归根,老夫便是熬不过雨下之时,也死而无憾矣。” “先生,不试一下,便先说死,未免太不负责。” “哈哈,好个有趣的女娃,试,死在外面,不试,埋土于家长,为着那微乎其微的成功,魂归他乡非老夫所愿” “文先生不惧黄土埋骨,但是令孙呢,还未及冠,便也要随先生命丧故里? 说起孙子,文先生果然犹豫了,他活到这般年纪,便是没有这场大旱,也只有十几年可活, 可是外孙官桂不过十六,不该随他饿死故乡。 文菘蓝,沉默良久方道,“顾娘子令老夫考虑考虑。” 顾月照站起身来,“若先生有了答复,晚上去村长家找我便是。 于此同时,小孟村不少人也动了逃难的心思,非他们想离开,实在是被逼走投无路。 树挪死,人挪活,陈贵一咬牙决定去村长家找那位顾娘子,宋高粱兄弟说他们都与那位顾娘子签了长工契,卖命五年,顾娘子便答应带他们去南方,只要能活,卖命十年也未尝不可。 和陈贵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到了吴村长家门前,他就看见院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诸位所说,月照知道了,只是人数众多,月照恐有心无力啊。” 这话一说,有人急了。 “顾娘子,我等吃得少,只要给口吃的吊着这条命便可。” “是啊是啊,我愿为奴为婢,只望娘子救我一家性命,小儿方满周岁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丈杵着拐棍,踉跄几步上来就要跪,“我全家也愿卖身,供娘子差遣。” 顾月照赶紧将人扶起来,“唉,诸位,让我考虑一下吧。” 众人还待再说,但看见顾月照不容置疑的脸色,失望的闭了嘴,离开了。 第17章 商城 顾月照打算在小孟村修整…… 顾月照打算在小孟村修整一日,准备些干粮再走。 这次顾月照各拿了一百斤面粉和粟,让宋二婶带着妇人们务必一天的时间里要把所有的馒头蒸出来。小孟村村人只知这群人有三辆牛车,竟不知他们还有这么多好米好面,甚至还有清水,一时间人人都眼热了,更想跟着去南方,也有那心思不正的,但是一看见围坐在院子外磨刀的农家汉子们都打消了心思。 “顾娘子。” 顾月照招呼,“吴村长,快请进。” 两人坐下,吴村长道,“今日我来,是有两个忙请顾娘子帮忙。” “您老心善,我等才有个避风住所,村长您说,能帮月照定义不容辞。” “乡里乡亲的别客气,我年轻时还去过林阳县走亲戚呢,这第一件事,老夫想向顾娘子买些米面,我那老伴自旱情开始,便没吃口好的,如今她癫疾在身,时好时坏,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我见你那有上等白面和清水,便想买个三五斤的,给老婆子补补身子。 “这有什么,幸得您老收留,才免了大家继续受那大风之苦,您若不嫌弃,便当这是我等的谢礼。” “举手之劳,有何可谢的,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住着还给这院子增加点人气,这另一件事可能会令娘子为难。” 吴村长不知在想什么,眼皮落下,长长叹了口气,“我听说娘子要去南方,我村中有几个孩子,爹娘俱不在,我厚着脸皮,求娘子顺把手带他们一程。” 他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个破烂的布袋来,袋子搁在桌上,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他们路上吃用,便由老夫先垫补着,若是不够的,娘子算算当几年长工方能补上,我晚间便叫他们来签契,望娘子不要拒绝。” 顾月照没有立马答应吴村长,她的长工已经够多了,在能拉这些村民一把的情况下,她不会拒绝。 但是太过容易得到的,总不被人珍惜,就如宋家庄众人,午时拒绝小孟村村民有杀杀他们性子的意思,也有想看看今夜能在商场买多少物资,能否供养这小两百人的意思,若无能力,她不会逞强。 中午她并未答应小孟村村民,如今也不会答应吴村长,她把钱袋推回去。“村长,月照感念您的相帮,您说之事,便再我想想吧。” 吴村长走了,林诺进来。 “你知道为何吴村长要帮哪些没有爹娘的孩子寻一条出路么?” “为何?” “两个月前,村长的两个儿子带着村中十几位村民去三江山找水,却一去不回,半月后,有村民在三江山外围发现了具小孟村村民尸首,剩下的人如今还杳无音信,如今两个月过了,那些村民还不见归来,恐是凶多吉少。” “那些孩子便是这些村民的遗孤,吴村长和吴婶子两儿三孙,除了最小的孙子身子不好留在家中,其他的都上了山,最小的孙子也在上个月旧疾发作,没救过来,不到十岁便没了,吴婶子至此就不太好了,疯疯癫癫,少有清醒的时候。” “你认为是否该带小孟村众人南下?” 林诺在顾月照对面坐下,“小孟村想跟我们走的人,粗粗一算得有**十人,宋家庄一百多人尚且不好管理,再加上这九十几人,怕是更难控制,多增加这近一百多人一日嚼用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四娘有些不忍,“到底是几十号人命。” 林诺不赞同此话,“乱世中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若一有人求我们便救,哪有那么多粮食和水!” 顾月照看两人有要吵起来的迹象,赶紧阻止,“好了,别吵了,阿诺你去看看馒头做得怎么样了。” 人顾月照肯定是想带的,都求到了她头上,不带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但林诺说得对,多大能力做多大事。 也别说她圣母啥的,处在这个环境下换个有良知的人来都很难拒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虽未富甲一方,却有能力护着路途中遇见的大部分人,那她便不想视而不见,能救一人少一件惨事,也算是她穿越一场的意义。 能不能带,便只看今晚的商城如何了。 夜晚来临,不少心中忐忑,只等天亮,便可窥见自己往后的命运,是留在此处苦苦挣扎,还是随顾娘子远下南方保住一条命,就看明日了。 顾月照同样忐忑,零点一过,她就准时进入了空间。 目标直奔空间的电脑,她再次点击那个红色的图标,这次异常顺利的进去了,图标进去便是简洁到极点的页面,只见网页上头是红底白色的商城二字,下边很粗暴的分了衣食住行和其他五项,顾月照分别点进去。 和顾月照想的琳琅满目完全不一样,每个选项里面的东西都少得可怜! 衣里面就一件卡其色风衣(原价一两银子,一折优惠价一钱银子)和一条牛仔裤(原价一两银子,一折优惠价一钱银子),食里面是全麦面包(原价一百文十包,一折优惠价十文钱十包)和矿泉水(原价一银子两桶18.9升装,一折优惠价一钱银子两桶18.9升),住是夏日蚊帐(原价五钱银子,一折优惠价五十文银子)和红色塑料板凳(原价一钱银子,一折优惠价十文),行更是夸张,里面是辆黄包车(原价二十辆银子,一折优惠价二两银子)。 顾月照看完满脑袋问号。 就这?搞毛呢,就他么离谱! 看完这可怜巴巴的七个东西,顾月照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竟相信会给她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好,至少在如今的年代拿出来绝对是独一份,除了食里面的两项,对她现在有什么实质性帮助???难不成买了红色塑料凳能让他们的逃难之路走得顺当点??还是坐了红塑料凳子能给人物回蓝???还贵得离谱! 其他项点进去直接是个搜索栏,顾月照心中一喜,这是自己想要什么可以搜什么吗,总算有个靠谱的了,她慎重的打下武器两个字,食物可以买全麦面包,清水也有,衣服和药物也紧缺,但是这些她可以在其他地方买来,武器就不同,可不容易得,如今她手里只有十几把从林阳县徐光宗那买来的长刀,那些刀她看过了,都不是些什么好货,有不少刃都卷了,宋大志尝试过用磨刀石磨,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点击确认,眼花缭乱的武器出现在了眼前,刀叉剑戟、枪。雷。弹。炮应有尽有,只是顾月照都不能买。 因为人家后面跟了几个标红大字,‘管制物品,不得交易’ 顾月照:微笑脸。 最后看下来她能买的只有塑料水果刀。 为啥要用塑料水果刀,菜刀切水果不香吗? 顾月照:继续微笑脸。 刀剑不行,顾月照准备换个思路,买器材! 她想了想输入大锤两字,可终于不是管制物品了,但是价格贵到离谱,竟然要二两银子一把且无打折,再搜钢筋条,同样贵得顾月照想要流泪,一米五左右的钢筋条要一两银子一根。 顾月照再在其他中搜索其他的,东西倒是很全,但均没有优惠,所以她可以享受打折的只有衣食住行下售卖的东西!!! 这对一个只有一百多两银子,却要养活近两百人的东家最大的打击。 顾月照安慰自己,武器嘛,使什么不是使,锄头镰刀和刀剑锤子打人一样的疼,所以用锄头镰刀和刀剑锤子一样的效果,她实在很没有必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纠结武器的事。 嗯,是这样的。 全麦面包折后价一文钱一包,一包里面有三片吐司面包,且保质期长,便宜顶饿,保质期还长,顾月照准备多买些。水也是,一钱银子一桶,一辆银子二十桶,和全麦面包比起来,贵了好几倍,但生活所需,再贵也得咬牙买了。 在衣服和药物之间,顾月照选择了药。 只可惜药的只能买一种,顾月照就挑了某牌感冒胶囊。 最后花了四十两银子买了八百桶水,三十两银子买了三万包全麦面包,剩下的三十两银子全买了感冒药,药一两银子五盒,一盒二十粒,三十两银子也才买了一百五十盒。 鼠标右键单击确认,屏幕上弹出个‘是否确认付款’,顾月照点击确认,然后下一秒脑袋跟被人拿剑劈开一般,尖锐的刺痛感传来,顾月照只来得及痛苦的喊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第18章 药 吴村长家房子算是村里数一…… 吴村长家房子算是村里数一数二大的了,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八间,这八间除了吴村长老夫妻自己住了东边的祖屋,其余的都收拾出来安置宋家庄村民了,宋大志带着男人们占了三间厢房。女眷带着孩子占了另外四间。 顾月照如今便是带着林诺乌四娘和福妮住在东边第一间厢房,夜已深,众人睡得正熟,万籁俱寂之际,忽听得东厢房传来一声巨响。 除了睡觉特别死沉的,大多村民们都被惊醒了,纷纷着急的穿上鞋子出门一探究竟。东厢房的林诺乌四娘和福妮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然后空中开始噼里啪啦掉东西。三人刚醒,就被埋没。福妮吓得哇哇大哭,乌四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何事,她左手捞了福妮抱在怀里,右手扯了林诺就往门外跑。前脚刚出门,后脚屋子里就被东西塞满,甚至还有往外溢的趋势。 “发生了何事?” “这是何物?” “东家呢?” 经人提醒,乌四娘才想起,阿月还没有出来,她想进屋去寻,却被那物堵住,进不得半步, “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急的如锅中蚂蚁团团转时,有人喊,“东家在这。” 众人举着火把围过去,只见顾月照躺在院子一角,脸色惨白,七窍竟在流血!一摸,身子冰凉,任众人如何叫都没有反应,不好的念头浮上心头,村民们沮丧着脸,甚至还有女眷竟直接捂起袖子哭了出来。 乌四娘也被骇住,她连福妮都来不及安慰,将孩子往林诺怀中一扔,几步就到了顾月照身前。 林诺脸色也不好,急忙跟在了顾月照身后。 乌四娘先探了鼻息,感受到手指上微弱的呼吸后,方才放下心来。 “阿月!阿月!能听见我说话吗?” “快去请文先生!” 村民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举着火把去了。 …… 顾月照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肚子饿,嗓子干,头晕,无力想吐,这是她醒来的第一感受。这是怎么了,顾月照记得自己在商城买东西,刚按下确认键,脑子一疼,便晕了过去。 进去空间一看,里面只有她替村民们收着的行李和林阳县买的粮食,昨夜买的物资不知所踪。 她的物资呢? 下床的是时候脚下一虚,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床柱,才站稳。打开门,只见院中七七八八坐了几个孩子。 “东家,你醒啦!” “姨姨!”福妮眼睛一亮,朝顾月照跑来。 “我去叫我爹娘!”另有机灵的朝门外跑去。 顾月照接住飞奔过来的福妮,“你娘和林姨呢。” “娘去山上挖草根了,林姨在外边,我这就叫她进来。” 原来顾月照晕倒后,村民们连夜叫了文崧蓝过来,一番诊治后,却诊不出什么结果,没办法,只能把她搬进屋子让她自己醒过来。东家都晕了,群龙无首,村民们也不知该往那边走,索性等顾月照醒来再决定,但都是闲不住的人,嘱咐了孩子们不得乱跑后,便去山上挖草根了,即使现在他们不缺吃喝,但谁知后面会不会挨饿,草根虽贱,关键时候却能救命,倒不如趁现在有时间,多去挖些。 至于东厢房那一屋子的东西,村民们不知是何物,也不敢动,只留了几个人,嘱咐一定看好,别让那手脚不干净的偷了拿了去。 林诺便是留下看家的一人,此时正在院外和留下的几人理草根上的土呢。听见顾月照醒了,赶紧扔了草根往里跑。 “东家,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有吃的吗。” 在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大碗水后,顾月照终于感觉了好点,好歹身体不再发软了。 顾月照一边吃,林诺一边给她说她晕过去后发生的事。顾月照听完林诺的话后,对自己这次晕倒的原因有了大致的猜测,在看到东厢房溢出来的全麦面包后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这应该是空间装了太多东西,被挤出来了吧 吴村长家的屋子都是黄泥筑成,东厢房原来是做杂物房所用,甚是宽敞,有顾月照空间一半大,如今这件屋子快被物资挤爆,更遑论自己空间还放了不少行李占了大半空间,更是无法放得下这些东西的。 顾月照把门外的人都叫了进来,一起收拾。 全麦面包是放在纸箱里的,每箱五百全麦面包,六十个箱子五个摞成一组,共摞了十二组,占了院子近一半的空间。桶装矿泉水摞起来,药一盒一盒的堆在竹筐里,没吃完的粮食也摞起来,院子里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留下看家的是宋木匠夫妻两和宋山家二儿媳张氏,张氏怀有身孕,不必上山。 几人看见院内摞成山的粮食和水,心中惊叹,“我滴个乖乖,东家竟还有这么多粮食,怪不得出发第一日能大方的给人发三个馒头,可惜这般好事,被他们自己作没了。” 顾月照也头疼,这些东西肯定无法全部收进空间了,那种针扎脑袋的疼,她再也不想再感受一次了,水重,对他们赶路有弊无利,这个得放空间,果然水一放进去就占了小一半的空间,这还是顾月照一桶摞一桶一直抵到屋顶的结果。药也不能放外面,若是丢了潮了她得心疼死,30两得了六十箱全麦面包,药却只买到了三百盒,合一钱银子一盒呢!三百盒药倒是不占地方,电脑桌下一搁就足够。 至于剩下的全麦面包和粮食,全麦面包箱子太大,摞了两组,也只放得下十二箱,粮袋剩得不多倒是可以竖着全部摞进去。 村民们的大件行李太沉重照例是放进空间。 剩下的全麦面包和才做好的馒头,顾月照是真的没办法了,给的金手指限制太多,她也很无奈,只能用牛车带着了。 顾月照醒了的消息,一传到山上,众人也没了挖草根的心思,拎着锄头箩筐就回了村。小孟村和宋家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正是水尽粮绝的时刻,顾月照的出现给了村人们希望,他们甚至比宋家庄村人更希望顾月照快些醒来。 人太多,全部都跑到顾月照跟前,肯定不现实,最后只让宋大志、文崧蓝跟着四娘回去作为村民代表看望。 他们到时,顾月照刚刚吃完林诺特别给她开的小灶-大白粥。 顾月照一边吃着没滋没味的白粥一边回忆奶茶、火锅、烤肉、炸鸡汉堡,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旁边的福妮倒是吃得开心。 一番的简单的问候,确定顾月照身体没有问题后,几人都放下了心来。 “阿诺,你待会去烧一锅热水,四娘家的锅太小,便给吴村长说一声借用他家大铁锅一下。” “好。”林诺转身就出了门去。 “二爷、文先生,还得麻烦二位通知受感风寒的诸位乡亲,一刻钟后来此一趟。” 宋大志对顾月照的吩咐自然是无异议的,也不会问她原因,但文崧蓝不同,他不是顾月照长工,要让他做事,自然得说出个一二三来。“这是要作何?” 只见坐在桌边的小娘子手伸进袖口,拿出一物来。 那物甚小,圆柱形,一面白色一面红色,稀奇古怪的模样,他活了六十多年竟从未见过。 “此乃治疗风寒之药,今日风大天冷的,我见大家都有咳嗽留涕之状,特寻来治病。” 文崧蓝自己是个大夫,听顾月照说这是药,来不及分辨她话中的漏洞,迫不及待的想研究,摸到手里,软而滑,那红白之物竟不过是外壳,用点力,那壳子便被拨开,露出里面的药粉来。 白皙细腻,闻而无味。 文崧蓝辨认了半晌,竟分不清药粉是用何物制成,又是用何种高超的技艺方能把药粉处理成这样。 “高!实在高!可否告知老夫这药是何人制成?” 这肯定是没法说的,顾月照笑而不语。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文崧蓝懂她的意思,“我这便去通知村民。”他也不会不放心让村民们吃顾娘子的药,没听见人家自己人也要吃的嘛,难不成她还会连自己的下仆都害不成? 不能空腹吃药,这是自家老妈从小念叨的话,便先给每个村民发了半个馒头垫垫肚子,一刻钟后,村人们全部来到了吴村长家院子前,便是那没有得风寒之人也来了,风寒药,又吃不死人,便是现在不吃,留到以后也有大用啊!看到吃药的人竟还能领半个馒头,更是庆幸自己过来了。 顾月照担心村民们第一次吃药,受不了药劲,十二岁往上的便每人一粒药,十二以下五岁以上便一颗胶囊倒出粉末两个孩子平分。五岁以下的就更谨慎了,粉末稀释后,喝个一两勺就足够了。 孟子义扶着娘亲严氏站在人群后边,他人小个矮,被重重人影挡住,只听得人声,看不人。在听见哪位好看的顾娘子说要给他们免费发风寒药时,一贯沉稳的他也忍不住笑裂了嘴。 “阿娘,你听见嘛,有药了,你可以好起来了。” 严氏慈爱的看着儿子激动的小脸,温婉的笑了,“顾娘子是个好人,我儿以后要报答她。” 孟子义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是村民们第一次吃这种药,和往常的药汤不同,直接扔到嗓子眼,再用水一冲便滑进肚内,半点不用忍受汤药的苦涩味道。有那小孩嗓子细的,把那红白的壳子打开,倒出药沫子,加水搅合再喝也甚是方便。 吃一堑长一智,顾月照担心有那重男轻女偏心眼子的人家,克扣偷藏馒头和药,叫宋大志寻了几个靠谱的宋家庄人,监督所有人确实吃完了馒头和药,这才走上前,朗声道,“诸位相必都听说了,明日我等将要南下。要随我南下者,便先得与我签五年卖身契,五年内供我驱使,有想好一起走的,待会便去林娘子和四娘处登记,明日一早出发,过时不侯。” “顾娘子你既是仙人下凡,眨眼间便能变出粮食和水,何必非要去南方呢,便在小孟村不好吗?”众人纷纷往出声处看去,只见那是个跛了脚的男人,双手杵着拐棍,脸上是满满的不解和急切。 宋家庄人一听他这话,便知有人说漏了嘴,宋二爷前日才耳提面命让他们别漏了消息出去,却不防还是出了岔子。 第19章 做戏 “我供你们吃喝尚且困难…… “我供你们吃喝尚且困难,如何供得起地里的秧苗用水?没有足够的水,怎么种地?我养长工是用来为我干活的,不是龟缩一地,养一窝祖宗的!” 众人换位一想,要是自己自己也是不干的,天下大旱,招了帮长工,肯定要带去能种地干活的地方种地啊,待在着没水没粮的地方,要供长工吃喝不说,长工还不能干活,地都干这样了,种啥死啥,做那无用功干啥,不如直接找个有山有水的地,岂不更好。 想通后便纷纷去找林娘子和四娘子登记,要说这林娘子和四娘子也是不凡,虽为女子之身,却能写能读,两村的男儿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好不容易挤至桌前,所问不过名字,年龄,家中几口人,家人年纪名字,会做啥等,问完,便可回家收拾行李了,明日记得准时便可。 许是连日没吃饱饭的作用,回去路上觉得脑袋发蒙,竟就想回家蒙头睡觉,有准备的人家早就将行李收拾好,只等顾月照答应便可上路,从吴村长家回后,躺在床上,不多会便沉沉睡去, 那行李还没收拾的人家,只能忍着困倦,打着哈欠收拾行李。 …… 天边才泛起一丝亮光,小孟村就活了过来。 “孩子他爹,大锅带上没。” “带上了带上了,别磨蹭了。快些走吧,再晚些,东家该生气了!” “嗳!” “孩子他爹,不知是不是昨日东家给的药的作用,我今日起来嗓子不痛,也不咳嗽了,身子松快许多,便是咱娘,那咳嗽多年的老毛病,昨夜好似也好了许多,只在早晨时咳了几声。”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我的风寒好似也好了!!” “真真是神药,这么小小一颗,竟就治好了风寒。 这样的情景还发生在小孟村的各个角落,到集合上路时,众人都还在感叹药的神奇。 顾月照此时也正在和吴村长话别。 “这些个孩子,都是可怜人,从今往后,便多劳娘子费心,若有错处,尽管打骂,只求让几人能长大成人,老夫便无愧他们爹娘了。” 吴村长身旁站了一群孤儿寡母,都是命丧三江山之人遗孀,他们个个神情萎靡悲伤,身上泛着股和吴村长一般的死气。 “村长您真的不愿与我们同去?” “小孟村得留个人,清明中元也给乡亲们烧点纸钱,活着的时候受够了穷,在底下便活得松泛些,南边太远,我怕他们找不到路啊。” 小孟村不愿走的不止吴村长夫妻二人,还有不少失了儿女的老人不肯离去。旱情以来,村中饿死的人不少,年纪轻的尚且勉励自己往前看,老人们却大多过不了心中那关。 劝不了也劝不动,他们不愿意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他们希望死后埋骨的是故乡土而非他乡地。 顾月照走的时候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形容,村口送别的老人渐渐远去,风沙彻底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嗓子有些哽住,顾月照给他们留了粮食和水,只希望能够多坚持些时候。 每一次的分别都不会是开心的,更何况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生死别离。悲伤最是会渲染情绪,抹眼泪的不少,队伍又仿佛回到了刚刚离开宋家庄的那个早晨,迷茫、悲伤、希望还是绝望,村民们惶恐前路的未知,但当看见牛车上的少女时,心又安定了下来,四海流浪,漂泊又怎样,只要有活着的机会,他们便可以重新在一处新地方,开田建房,祖祖辈辈生活下去,不让子孙再受这等流离之苦。 ……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下阳村这块曾有个大集,每月逢一逢七,十里八乡的街坊都会来这赶集,前年,我带官桂来此处出诊,还在街口刘家面馆吃过阳春面。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老夫有生之年还不知有没有命再见这些街坊一面。” 这话,顾月照听过。 他们去林阳县时,宋二叔也是这般感叹的,从前如何繁荣热闹,便衬得如今越加凄凉孤寂,再想往日,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出了小孟村过了桐江,渡了座底下泥土干裂的木桥,再绕过一座矮山,众人就到了官道上。 管道比之之前的山路便宽敞了许多,路有三尺宽,地面不甚平整,小土坑,凸起的石块随处可见,但着实比七弯八拐上上下下的羊肠小道好走了许多。 官道上逃难的人明显多了许多,成群结队的,形单影只的,赶着车的,徒步的。不管是怎样的,俱都是一副愁闷模样。 顾月照他们两百多人的队伍,极为引人注目,顾月照身子还没恢复,便带着福妮坐在打头的牛车上,车上放的是无法收进空间的馒头,被用衣裳行李盖住,让人无法窥视。 来逃难的,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自然不会有多余的粮食,有难民看到牛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便过来求。 “善人!求求你赏口吃的赏口喝的吧!奴家阿娘三天没吃饭了,她快饿死了,求求你,救救她,我给你们磕头了!”一个瘦弱矮小的女人搀扶着一个老妪跪在队伍前。 宋山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无措的回头看顾月照。 四周的难民看似漠不关心,实则都在暗暗注意他们,顾月照知道,就算有吃的喝的也不能给,他们人数算多的,但多不过这满路的难民,一但开了口子,场面不是区区两百人能控制住的。 她闭上眼睛,不忍看那女人的惨状,这世道,大家都很苦,只狠心道,“继续走,不许停!胆敢上手的,打上去!” “是!” 队伍中无人敢发善心,也发不了善心,粮食和水都在顾月照一人手里,便是再看不过眼,也没有能力去帮别人,他们尚且靠东家赏口饭吃,哪里有能力可怜人。 女人和孩子走在队伍中间,男人们拿着长刀镰刀锄头护在外侧,村人们在一声声哀求中往前走去。 宋家庄和小孟村皆位置隐蔽,群山环绕,鲜少出门,却不知,外头世道已经如此凄凉了,便是顾月照也没想到,才十日,路上就有了这么多逃难人,十日前她去林阳县时,事态远不如现在这般紧急。 午时,顾月照等停在一处山坳处歇息,就在他们歇息的不远处,还停着一看就是富户人家队伍,那家人不仅有牛有马,护在周围的小厮打手也不少。 阮绾绾裹着狐裘斜躺在马车上,马车内燃着香,小丫鬟跪坐在旁给她捏腿揉肩,她对面还坐了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嬷嬷,帘子放下了,莫让这些腌臜人污了本夫人眼睛。”女人说话拿腔作势,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语气。 马嬷嬷放下帘子,脸上是股恭敬的样,心下却骂,不过是个古来稀商户老头的外室,青楼瓦肆出来的贱皮子,倒会猪鼻子插大葱装相,架子摆的比官家夫人还要大。 心下还未骂完便听那边又问。 “水可烧好?” 下作的浪蹄子,外面多少人连水都喝不起,她竟还惦记着洗澡? 马嬷嬷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周少爷不让我等靠近装水的马车。” 也不知这周老爷脑子是不是被用粪水灌过,竟做出让大儿子接小老婆这等荒唐事。 “蠢货!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滚出去!”空茶碗从马嬷嬷耳边擦过,她诚惶诚恐躬身下了马车。 …… “哎!你干嘛的!快走开!” 顾月照才靠近周家队伍,便被守在外围的小厮指着刀不让靠近。 “嘘!小声些,大人,我看那嬷嬷面善,特别像我远房一个亲戚,可否劳烦您通融通融,请她过来见见,若不是,我立马就走。”顾月照一把拉住小厮的胳膊,她绕了些路过来的,周围不少难民想让周家发善心跪下求粮求水或者是自卖自身的,混在人群中,她并不显眼。 小厮捂紧了袖中之物,用手一捏,软和绵软,“我看你和马嬷嬷是长得有些像,你等着,我给你叫。” 主家苛刻,他又不过一外头买进府,给阮夫人看门的,待遇自然好不到那去,平日的饭食吃进肚里,不过吊着命,饿不死罢了,白面馒头,他大半年没见过了。 “亲戚?我家亲戚都在荣安,梅县有哪门子亲戚。” 马嬷嬷过来一看,是个头脸被布包着的高个丫头,她家祖宗八背往上,男丁都没有长这么高的,更遑论是个丫头。 “丫头,你叫老身过来作何。”马嬷嬷警惕的问。 “与嬷嬷做门生意。” “老身不过一奴才,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马嬷嬷不想摊事,转身就要就要走。 “嬷嬷何不先听我说说是何生意再做决定?”顾月照不经意间露出半截衣袖,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手中的东西。 马嬷嬷的眼睛粘在那饰物上下不下来,那应该是一对儿发饰,珍珠圈成蝴蝶的样子,中间嵌了红粉二色说不出名的宝石,单看那圈珍珠,这宝石便贵重异常。 “小娘子想让老身做什么。” 顾月照笑,“演出戏罢了。” …… “没娘教的小贱种,竟偷到你姑奶奶身上了!”只见一个蓝衣嬷嬷,皱着眉,瞪着眼,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一个小娘子破口大骂。 那小娘子以手捂面,怯懦哭道,“嬷嬷,大大的冤枉啊,奴家只是饿得狠了,想讨口饭吃,没有偷嬷嬷之物啊!” “还在狡辩!刚刚还在,怎和你说了几句话就没了!” “来几个人,给我搜!” 原本站着看热闹的小厮们兴奋的跳了出来,在外面走了好些天,现在城中别说是瓦斯青楼,便是人都没几个,他们哥几个好些日子没开荤了,就算吃不着,摸摸解解瘾也好啊。 顾月照透过指缝警告的看了一眼马嬷嬷。 “去去去,你们这等粗人,别搜坏了老身的东西,那几个丫头,瞎了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把这杀千刀的贼人绑过去。” “唉唉唉!”那几个看热闹的小丫头赶紧跑过来,拉拽着顾月照走向营地。 第20章 卖水 顾月照刚进得马车,马嬷…… 顾月照刚进得马车,马嬷嬷就打掉了小丫头的手,一张脸笑成了太阳花,殷勤的上前来帮顾月照理衣裳。 “这些粗人,平日里干惯了粗活,没轻没重,没弄疼小娘子吧。” 几个丫头错愕的看着这一幕,马嬷嬷嫌她们碍眼,一个个全轰下车去了。 “去去去!碳烧了吗,饭食做你吗,就在这当木桩子杵着,该干嘛干嘛去!”几个丫头忙不迭爬下车跑了。 一转头,对顾月照的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堪比川剧变脸。 顾月照不为所动,她拿出蝴蝶发夹,“我要与你家主人谈一桩生意,如你能带她来见我,此物便是你的。” “这有何难,小娘子等着,我这就去叫我家夫人。” 马嬷嬷随便编了个后头车里有烧好的洗澡水,便把阮绾绾骗到了顾月照所在的马车。 陆绾绾打开帘子,水没见到,难民倒是有一个,当即发了火,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水呢!要死了的老妪婆,竟敢诓骗本夫人。” 马嬷嬷被打了脸也不生气,还是笑呵呵的,“夫人莫怒,这丫头是来和夫人做生意的。” “与本夫人做生意?就她这穷酸样,本夫人能和她做甚么生意,奴仆丫头我可不缺!” 陆绾绾下意识便觉得这丫头是想来卖身做丫头的。 顾月照也不与她分辨,只拿出一物来,“此物,夫人看如何。” 阮绾绾抬眼看着那难民手中的圆形之物,不屑冷哼,“什么破烂之物,也敢拿到本夫人跟前来。” 顾月照将镜子翻过来,对着阮绾绾,再问,“这般呢!” 只见那手中竟是一面镜子,不似铜镜浑浊,反而清澈透亮,巴掌大,却照人分毫必现。 “我看看!”阮绾绾伸手便想去夺,她快,顾月照手更快,先她一步收了回去。 “夫人觉得如何。” 阮绾绾收回了急切的表情,好似刚刚那人不是她,她端着脸,“尚可入眼。” 话刚落,便听见那看不见脸的娘子笑道,“一百两卖予夫人如何?” 阮绾绾跳起来露了原型,“一百两?你抢钱啊!” 自周老爷将阮绾绾从楼中赎出后,因她年轻会来事,周老爷对她尚算宠爱,不然也不会特地叫儿子将她接去临安。只是宠归宠,周老爷却是那吝啬性子,轻易不给她金银,周家在县内有一酒楼,平时所用都直接挂的帐,月底拿着单子去酒楼,掌柜的自会结账。 “此物品世间仅有一枚,值这个价。” “我想想。” 阮绾绾将马嬷嬷拉下了车,“你从哪找的人。” “回夫人的话,是这位娘子主动找我,我看那物夫人该有兴致见见,便自作主张将她带了回来。” “你可看见她可有同伴。” 马嬷嬷一听便知道她要做什么,那种地方出来的,手脚能有几个是干净的,但这位可不行,她还没拿到珍珠发夹呢,便劝。 “夫人不可,看见那群人最多的难民没,她就是自那来的,如今我们赶路要紧,不宜多生是非。” 阮绾绾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伙难民,一两百人,正往这边看,看他们人多势众,果真心有忌惮,不敢再动手。 马嬷嬷本是胡乱一指,没想到竟瞎猫碰到死耗子指对了。 顾月照又等了会,那阮夫人又重新爬上了马车,她扔来一个小匣子,“这次可以给我了吧?” 顾月照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两锭金元宝,一个约摸着有五两。 有钱一切都好说,顾月照奉上镜子夸赞道,“夫人你花容月貌,月下嫦娥之资,只有这般水银镜方配得上你的姿容。” 阮绾绾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心中那点子不快也没了,走的时候还好心的让马嬷嬷赏她一块糕点吃。 “娘子,你看这。”马嬷嬷笑着,手指头搓动。 “放心,少不了你的,只是你得再帮我办一件事。” 马嬷嬷不虞,脸瞬间跨了下来,“这位小娘子,说好的我叫我家夫人便给我的,如今出尔反尔不好吧,莫忘了你还在周家的车队中。” “嬷嬷莫急,我这发夹价值不凡,我觉得值当马嬷嬷再走一趟的。” “说吧,你要做何。” “烦请马嬷嬷将车队的主人请来,我有笔生意同他做。” 马嬷嬷将顾月照上下打量一番,“你能有何生意和我家大少爷做,我家大少爷可对珠钗粉黛没兴趣。” “与大少爷所做生意自然不是女儿家东西,你去给你大少爷说,我这有上好的清水,我相信他会过来的。” “清水?”马嬷嬷虽不信,但他还是揣着袖子去了车队前头找周家大郎君去了。 周家队伍的前头,一玄色锦袍的周家大郎君坐在马车内,他不耐烦的听着后头传来的声音,皱眉问,“发生了何事?” 立马有小厮回,“马嬷嬷招了贼,正收拾那管不住手的偷儿呢。” 马嬷嬷,周骏豪有印象,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身边的贴身嬷嬷,据说还是他那好父亲亲自从荣安挑去梅县,就为照顾他那娇娇外室的。 冷哼一声,“难登大雅之堂之物,通知底下人,启程。” 正是此时,一个年迈的女声自马车外响起,“奴拜见大郎君。” 周骏豪的小厮全福打开帘子,声音难掩厌恶“何事?没事别上前头来,没得污了郎君的眼” 马嬷嬷心中俺恨此人狗眼看人低,面上确摆出了一副恭维的样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后头来了个卖水的,老奴特来请示大郎君。” 全福一听竟是卖水的,来了兴趣,转身汇报去了。 周家车队人多牛马多,每日的用水自然不少,从梅县出发时,他在父亲故交的关系下,买了两马车的水,但人多,用得快,眼见着就快使完,那个女人竟还想着用水来洗澡,真是不知所谓,如今听见有人卖水,不管真假,总要去看看的。 去了后头却只见个看不清脸的难民小姑娘。 周骏豪语带怀疑“便是你说的要卖水?” “正是,不知郎君出何价。” “水呢?” “你自这辆马车出去,往南去找一个叫乌四娘或者林诺的娘子,他们自会带你验货。” 全福正要出门,却被周俊豪叫住,“我亲自去,全福,你留下,好好照看这位小娘子。” 说罢,掀帘走了。 周俊豪出了门,按照顾月照所说往南行,果然看见一伙难民在此歇脚,他一抬手,便有身后的小厮扯着嗓子喊。 “林娘子和乌娘子何在?” 众人早得了吩咐,看见周俊豪过来也不见慌张,两个机灵的小子去叫了林诺和乌四娘过来。 周俊豪只见人群中走出两位娘子,一位脸黄肌廋,独一双眼睛清清冷冷尚算可看。另一位则算称得上一个怪字了,小娘子竟绞了头发,枯黄干燥的头发最长直到肩膀处,最短还有不过耳的,他掩下心中怪异,朗声道。 “一位娘子找到某卖水,敢问验水可是找二位娘子。”到了此处,周俊豪才想起忘记问那小娘子姓名。 “哪个小娘子让郎君过来的?姓甚名谁,长何模样?” “没问姓名,那小娘子脸被布蒙住,也看不清是何模样。” “是东家。” “是东家没错了。” 短发的那娘子说“跟我来。” 周俊豪心中啧啧称奇,竟是三个女子主事。一面走他一面观察,这个难民队伍人数在两百上下,大多数人手中抱有镰刀、锄头做武器,看他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到了。”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队伍中间的牛车旁,那短发的林娘子性子甚是谨慎,只掀开了一辆牛车的上盖住的破布一角,周俊豪便看到了蓝莹莹的水。 他往前再仔细看,才发现不是水是蓝色的,是装这水的容器是蓝色的。说起这装水的容器更是神奇,他竟从未见过,那物似玉非玉,有玉的透亮剔透,摸起来却不如玉那般温润,反而如冰一半冰凉,此容器可比水值钱得多。 他还待再看,却被那林娘子阻止了。 “郎君验好货没,若是验好了,便随奴家去回复我家东家罢。” “走!” 他们回去时,顾月照正惬意的躺在马车上,都快睡着了。这辆马车应也是哪位陆夫人的,装饰豪华,坐垫柔软,中间还燃了炭盆,将整个马上烤得暖融融。不知道比她那辆非生病年老孩子人士不可用,四面漏风,车板坚硬的牛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郎君货验得怎么样?” 周俊豪看着坐在马车上首,话音带笑的娘子,竟生出一种她为主而自己才是那个客的荒谬感。 “娘子打算如何卖?” “一钱银子一斤水如何?” 周俊豪听完想都不想便说,“价太高。” “周家大郎君,相必该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也就是在我这,花些银子还能买得到水,换在旁处,怕是想买也没处买的,银子和命,不知大郎君觉得那个更重要些呢。” “我在梅县买水也不过一斤一百文,你这价钱未免太高。” “那依大郎君所见,多少价钱才公允呢。” “便依着梅县时的价格,一百文一斤。” “大郎君心不诚,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顾月照起身就要走 第21章 疙瘩汤 林诺紧随其后,走到门…… 林诺紧随其后,走到门口时,转过头道, “周大郎君,奴家十日前曾随东家去林阳县买粮,县中仅有一家粮店开业,菽一斗七十五文,粟一斗八十五文,水更是无人可卖,此处荒山野岭,便是那山上有水,想必也没人敢去的,天下大旱,水重比粮食,我东家若不是手头拮据,也不会想把手上活命的水卖了,既大郎君无意,我等便先告辞!” 周俊豪当然知道林诺所说是实话,但又不尽然是实话,水是奇货可居,但是远没达到一钱银子一斤水的天价,可如今是他缺水,离下一个县城还有至少七八日的路程,人要喝水,牲口要喝水,车队的水最多可坚持两日,剩下几日总不能让一百多人的牛马和奴仆不喝水渴着赶路。 “站住!我买。” 顾月照本就没有走远,她装做等林诺的样子,下了车,便隐在车的另一侧,待马嬷嬷来请后,才又上了车。 顾月照此番作态,是个明白人都知她是在拿乔,方一坐下,周俊豪便问, “说吧,你们能供多少水。” “一百桶,我那桶乃定制,每桶皆是三十七斤。周郎君若是不信,自可称重证明。” 周俊豪心中默算,三十七斤一桶,一百桶便是三千七百斤,足够他赶到周家下一个分店补充水粮还有余,“行,那便买一百桶。” 想起那从未见过装水之物,心中一动, “娘子卖水,总得给在下一个装水的容器。” 装水的桶是塑料,顾月照暂时并不打算外传,她摇了摇头,“周家想必不缺装水的陶缸水桶。” 她这般表态,周俊豪也知道是没希望了,心中颇有些可惜。 “周郎君与我的生意做完了,不知周郎君可愿与我做一笔生意?” “哦?是何生意?” “想必周郎君也看见了,我哪些奴仆个个衣不蔽体,是以想向顾郎君买些过冬的衣裳,也不拘新旧,能保暖便可。” 周俊豪心中正是介意顾月照狮子大开口之时,便故意问,“那不知娘子出价几何。” 顾月照笑了笑,“制衣的布匹,絮衣的棉花,便把针线加上,一件冬衣也不过一钱银子,周郎君想必是拿不出全新的衣裳的,那便一钱银子也不值了,周郎君与月照也算是认识,衣裳,裤子,鞋子每人一套,便给五十两银子如何。” 周俊豪算了算,觉得自己亏了,又好像没亏,但想着能回些本也不错,“马嬷嬷,去让人把自己多余的衣裳都收到车队外面的空地去?” 这怎么行,她偷偷摸摸半天不就是不想引人注意嘛,照周俊豪这么一搞,外面的人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她们有水有衣裳了,虽然他们人多,闹起来也不一定输,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最要紧的事是南下,“嬷嬷留步!” “顾娘子还有何事?” “外面难民太多,月照不想多生麻烦,不如今晚,我等约在前面山谷交易如何,我已让人前去探查过,出山谷二里,便有一处山洞,那处无人。” 周俊豪也怕买水引来觊觎,“行!便按你所说。” 做戏做全套。 ...... 那偷东西的小娘子被叫进了那车队,便没了声音。 半个时辰后,那小娘子被扔下来时犹如一块破布般,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后面去找她的小娘子也瞧着站不稳的样子,想是没少被那老嬷嬷磋磨,有闲心还能猜猜她是不是被打死,更多的是漠不关心。 两人一出来,宋家庄和小孟村的人就围了上去。 顾月照给乌四娘使眼色,“走!” 难民们便见着,那群难民似是怕极了周家的车队,人一被扔出来,便急急忙忙的走了,也不管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 周家是在顾月照他们走后半个时辰后出发的,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即使有了好奇心大的,也不敢晚上进山,只看见两伙人一前一后进了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家马上上有不少空着的水缸和木桶,完全够装刚刚买来的水。 忙活完后,双方队伍便各占了山洞一边,互不干扰,还好这个山洞够大,装满两队人还绰绰有余。 顾月照这边卖了一百桶水一个小镜子,成本五两银子和十块钱,收入三百两银子和十两金子,翻了一百多倍!! 有了这些钱,便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赚不到钱,也不必担心大家挨饿了,顾月照觉得自己也可以少掉些头发了,这些日子她虽不说,心中到底是担心的,就怕赚不来钱,让这快两百人饿肚子。 赚了钱就得吃热乎的暖暖胃,庆祝庆祝。 顾月照叫来乌四娘,让她额外给大家添一碗白面疙瘩汤和炒豆子。 周家下人是极看不起和他们共住一个山洞的村民们的,他们粗鄙、肮脏,衣裳破烂,瘦骨嶙峋,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有了水,才有机会攀上周家。 只见那白日时候的偷儿,如今对面难民的东家,站在牛车上说了一句,“咱们今晚吃面疙瘩!”那群难民便没见识的欢呼雀跃起来。 一个山洞住着,对方说啥做啥一清二楚,疙瘩汤?那岂不是要用白面?搞笑呢吧,都穷得卖水,那还会有白面,这些难民村夫就长了张吃糠咽菜和粗粥的脸,白面那等精细粮食是给主子吃的,便他们一年也是吃不起几次的。 那位顾娘子说完吃疙瘩汤的事后,便要开始发衣裳了。 周家下人将目光移到那堆衣裳时,心中那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情绪更是达到顶点,这群难民真是惨,连一件好点的衣裳都没有,东家的竟花钱买他们的旧衣,也是可笑,他们看不起的破烂玩意,那群难民竟当成了宝贝。 周家奴仆带的衣裳自然不少,所以顾月照共买得一百四十多套衣裳,顾月照本就没有奢望能买齐,如今能让大部分人不受冻,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剩下的人她再想办法吧。 领衣裳的顺序是老人小孩优先,女人,最后再是男人们,村民们也不在意款式颜色,对他们来说不挨冻比什么都重要,孟子义便分得了一件丫鬟的碧色棉衣,他长得好,皮肤白,穿这身倒是有个俏生生小丫头的样子来,但因个子矮,袖子和下摆都长出一截,走路时不得不提溜着衣摆,但这完全不妨碍他的开心,十二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冬日穿上如此保暖的棉衣。 顾月照这边分衣裳,分到棉衣的换上新棉服,之前穿的便脱下给没分着棉服的,多穿几层也能抵御寒风。 “看,陈家的栓子,穿上那红袄子真像那画上的娃娃。” “就是不如那年画娃娃胖呼。” “哈哈,如今不缺吃喝,迟早胖起来。” “没错,跟着咱们东家,再也不用体会那穷酸日子了。” “严嫂子,你家子义可真是俊俏,长得比小姑娘还要好看些。” 严氏不答话,只是看着儿子笑,如今这日子总算是有些盼头了。 一辈子苦惯了的人,如今一件别人不要的旧衣,一顿疙瘩汤,便觉得生活很幸福了。 很快热腾腾的晚饭便做好了,第一碗自然是先给顾月照的,其余的人排着队一个个的去打饭。 顾月照早就饿了,肚子里缺油水,饿得也快。她喝了一口疙瘩汤,麦子香窜进嘴里,在滑进食道,最后落入胃中,温暖了整个身子。 味道真不赖! “你们几个在这吃了再回去。” 林诺指出来的都是那等重男轻女人家中的女孩,她怕几个姑娘回去,疙瘩汤被父母哄骗给她们的兄弟吃了去。 几个女孩儿的父母有些讪讪,这么十几日东家每逢吃饭都不会让女孩们回来吃,这做派让他们心中也明白东家是看不惯自己轻贱家中女儿。 但自古以来男儿便是家中顶梁柱,要给父母养老摔盆子,女孩儿到了年纪便嫁去别家,指望不上养老送终,那偏疼儿子一些怎么了,不过是让她们少吃些,便招了东家的不满,也就东家把女孩儿当块宝。 “这疙瘩汤真香!” “纯白面做的,能不香嘛!” “阿奶,肚肚饱了。” “咕噜~”那边吃的开心畅快,这边周家车队的众人便惨了。 他们的晚饭也发下来了,一人一小碗清水,一个掺了面糊豆子做的黑面馍馍。和那群难民吃的白面做的疙瘩汤相比,他们更像难民。 底下人的心思周俊豪怎会不知,但他全当没看见,喝着一钱银子一斤的水,竟还想吃白面?想都别想! 顾月照在思考如何才能安全又高效的赚钱,从今天卖水一事可以看出来,她想要通过卖水卖粮赚钱是具有可行性的。只是这么做还有个较大的弊端,那便是人身安全问题,这次遇见的周家是人数不如他们,不敢起其他心思,如果下次遇见实力强大些难免不会陷入危险。 能拿出这么多物资,实力又低,便注定会被觊觎。所以提高队伍武力值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拿什么保卫村民们,拿什么保住物资。 武力值提高两种方式,一是提高个体武力值,一个是增加人数,两者的区别是一个在精,一个在多,各有各的好,但也各有各的难处。精好在个体优异,但是人数少,无法护卫住两百人的队伍,多难在水粮花销及管理上。 顾月照打算折中处理,选择合适的人接纳进队伍的同时,也要训练队伍中个人的武力值。 第22章 眼下是缺人,但…… 眼下是缺人,但顾月照仔细思量一番,还是觉得不能立刻加入新的难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在只有宋家庄和小孟村两百多人,便整日小摩擦不断。队伍中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事情没闹到她跟前来,她也当不知道。 两百多人的队伍让她面面俱到,事事过问不现实,只得将事分成几大块,选出合适的领头人,再又领头人挑选辅助管理的人,完全负责这块的事务,如此她只需要把握大方向便可,只是这事也不简单。 两百多人中除了四娘,林诺和文家父子,其余人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农民,人均文盲,这辈子出过最远的门便是此时随她一起逃难,他们做事眼光眼光不够长远,片面局限性太大,便是四娘几人也各人有各人的不足,但也尽够用了。 她现在手上可用之人,四娘能写会算,和宋家庄人是邻里,和小孟村人相处得也不错,队伍中后勤部分可以交给她。 林诺脑子活,见识稍广,做事有章法,卖货赚钱之事她可以分担一部分。还有便是扫盲的事,人均文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这个时代能供得起上学的人家屈指可数,她能遇见四娘和林诺也算是她走运了。 既然大环境无法提供她想要的人才,便只能自己培育。 教导孩子们读书之事,她打算自己来,倒是成人的扫盲可以交给四娘和林诺。 还有文菘蓝爷孙俩懂药理会医术,一路南行,这么多人难免有些头疼脑热,看病的事全权交给他们爷孙。 另外一个重中之重就是要组建一支专门保护队伍的护卫队,顾月照是真没发现有可胜任这一重任的人,只有宋大志宋二爷合适些,他年纪长,说话做事也公道,不管是宋家庄人还是小孟村人大家都原意听他的,不过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三,在现代都不算是年轻的年纪,顾月照也不敢太用劲使唤老人家。 其他的人要不就是太年轻,要不就是性子太懦弱,担不了事,服不了众,看来护卫队只得自己上了,宋大志可以给自己辅助管理…… 顾月想着想着,便陷入了睡梦中。 等她再醒过来时,周家的车队已经走了, “周大郎君托我给你辞行。”顾月照刚收拾妥当,宋大志便走过来。 真早,顾月照看了眼外面,这会天才刚亮。 饭后,顾月照召集林诺,乌四娘,文菘蓝,宋大志开会。 几人第一次听见开会一词,四脸懵逼的看着顾月照。 顾月照不得不补充道,“就是商议事情的意思。” 顾月照说话没背人,其他人也听见了,看着五人出洞口的背影,心里跟猫抓的似的,好奇得不得了。村民们坐不住,个个屁股往洞外挪,纷纷竖起耳朵想偷听。 “这是说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们大家不能听的?” 东家平日便不爱说话,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和四娘和林娘子,但都是不避人的,如今单单叫了那四人出去商议事情,连她最宠的福妮都被暼下了,要知道这娃东家这一路可是走那带那的,可不让大家好奇嘛,好奇之余还泛着酸,酸东家为啥就单叫那四人。 有人提议,“要不咱悄悄过去听听?”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饿肚子。” 一位妇人看见不远处玩石子的福妮,眼睛一亮,他们去定会被罚,但是福妮不一样啊,东家疼福妮跟什么似的,肯定舍不得罚! “福妮,过来。” 福妮抬头,见是庄里的许婶子,她认得,从前在宋家庄时,谷子哥偷许婶子家桃时她还帮忙看过风,只是可惜最后没分得桃子。 福妮嘚嘚跑过去。 “乖孩子,想不想吃馒头?”这馒头还是她头一天出发时藏的,如今已经冻成了一个石头,时间放得久了,一角已经发黄腐烂。 她诱惑道,“你只要帮婶子去听听你娘他们说了甚,这个馒头便给你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瘦了,只有福妮,每日吃喝管够,加上顾月照宠她,少有让她下车走路的,是以大家都黑瘦黑瘦的,她反而白了胖了些,看着更加可爱了,她此时瞪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小小年纪说话已经很清晰了,她认真道。 “姨姨说不许藏匿食物,不许不听话,所以福妮不去偷听,等姨姨回来告状。” “哎哟,我的小祖宗,婶子刚刚给你开玩笑呢,没想让你去偷听,来,饿了吧,馒头给你,咱们啥也不要说,啊!” 众人被这慕逗得笑出了声,到底不敢真的去偷听,坐了会子,各自找活干去了。 这边,一大早被顾月照叫来所谓开会的几人,心也满是疑惑。 顾月照环顾了一下开会环境,天为罗盖地为毯,山的尽头,蔚蓝色的天空驱走了黑云,阳光撒下,给天地披上一层金色的纱。石头做椅,破木桩是开会的桌子,至于其他的便没有了。 开会的氛围还是要有的,顾月照给每人各发了一个软皮笔记本铅笔橡皮和削笔刀,四人对手中之物都很是新奇,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本子和笔,待会我说的,有你们觉得重要的,或者记不住的,都可以记下来。” 顾月照话刚落,宋大志弱弱的声音的想起,“老汉不会写字!”,五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窘迫,头一次对自己没读过书,不会识文写字这件事感到自卑。 顾月照安抚的一笑,“无事,我想着你往后总能用到,便在此时先给你了。” “大家坐下说吧,今日叫大家前来主要是要商议分工之事,这些时日我观大家,勤奋的整日喂牛找路忙个不停,懈怠的只知吃喝二字。古话说得好通工易事,各司其职,咱们人多,就我一人难以事事俱到,是以今日咱们也来分分工。” 顾月照按照自己昨晚所想的给四人分了工。 话落,除了文菘蓝,其余三人脸上都有些慌张。 最慌的就是宋大志,他活了大半辈子,平日里便爱管些闲事,有人找他住个公道什么的,他也少有推辞,但那都是私下他老头自己的一些小爱好,如今真这般郑重其事让他主事,他反而退缩了,“这,东家,我没做过。” 顾月照安抚的笑笑,“不会便慢慢学,阿诺会识字算账、四娘这几日管理大家一应吃喝也井井有条,不论是宋家庄还是小孟村大家最尊敬佩服的人便是您老,有无法决议之事都可找我,所以你们不必太过慌张。” “没有人是生来就会的,不会的东西咱们可以学,我相信大家定不负我所望,你们今日便可以想想该如何做,明日一早我会向大家宣布此事。 在一众人的翘首以盼下,五人终于回来了,大家却发现除了东家,另外几人皆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但没给他们探究的机会,队伍便再度出发。 “收拾收拾,便出发吧。 …… 路上,众人更觉得林娘子、四娘、文先生宋二爷和往日的异常来,他们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在大量自己,就好像是自己往日去赶集时挑鸡蛋菜肉的眼神似的,誓要从一众鸡蛋蔬菜中挑出个头最大,最水灵的来。 除此他们还每人有一个本子和一根笔,都不用猜,那笔那纸肯定是东家给的。在没有难民经过的地方就要拿出来写什么,就连宋二爷一个目不识丁的也在那写写画画,宋木匠好奇的打趣道, “宋三叔,这是在写什么,莫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竟偷学了字?” 宋大志赶苍蝇似的将他赶去一边,“去去去!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做大事。” “阿爷,你在做何大事,也给我说说呗。”宋得福跑到宋大志身旁,垫起脚想看他阿爷写了些啥。 “个猛撞子,站好了,别撞坏我的本子。” 宋得福啥也没看成不说,背上还挨了一巴掌。 宋山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背,“去闹你爷做什么,快些赶路。”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到了嗓子眼,更想知道他们今日被叫出去东家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反常。但四人嘴紧得很,便是宋大志的孙子宋得福的撒娇都没套出来半句话,一问,四人只道明日他们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更好奇了。 四人会后的表现顾月照都看在眼里,心中也很欣慰,虽然他们没做过,不会做,但是他们在努力做这件事的态度便很值得赞扬。她自己也得好好想想护卫队该如何建立,如何管理和训练才是。 她不专业,这受过最科学的便是每个阶段升学的军训了,她可以借鉴军训的模式做为最基础的训练,然后在此基础上再增加其他的训练,诸如体能的训练,武器的使用训练还有战术的训练等。 再一个她打算增加奖励机制,如今的队伍每日吃喝不丰盛,但胜在能填饱肚子,有小部分人便有些懈怠不积极,积极消极都能有饭吃,那谁还愿意努力。 顾月照想要打破这一境地,便要制定一套上行下效的奖励机制,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才对得起那些做活积极的人。 第23章 从山洞出发,一…… 从山洞出发,一路都是官道,行路倒是比昨日是山道好了许多,顾月照估摸着今日得走了二十多公里。这速度并不算快,人多,又有老人孩子,赶路自然快不到那去。 “东家,那有房子。” 顾月照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出的山脚下稀疏分布着几间木屋,不少难民正往那处去。 “走,去瞧瞧。” 这是个无人的村落,一进村,一股腐朽之气便传入鼻间,村中人户院门大开,站在大门前可见被翻得乱糟糟的院子,北下的难民们想侥幸从院中翻找出主人留下的粮食,只是他们注定失望而归。 顾月照选了两家相邻的院子作为今晚的休息之地,两个院子间只有一堵歪歪扭扭篱笆相隔,用些力气便很轻易的将篱笆推倒,如此两个院子合成一个大院,倒是将将够容纳下整支队伍。 院子的位置在村尾,建在地势稍高的斜坡上,站在院中可看见一大半村子的情况。 走了这么几日顾月照已经习惯或者说麻木每日高强度的运动,不会像去林阳县那次一般累得虚脱了。她此时坐在被他们霸占院子主人家留下的椅子上,眯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难民进入村庄。 此处毗邻官道,前后都是无人的荒山,逃难的人自然都选择此处作为晚上的歇息之所,只是随着人越来越多,顾月照心中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人多,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顾月照问身边的林诺,“看见了吗。” “人越来越多了。”林诺如今头发长长了些,用了根破布条在脑后绑了个短短的马尾,赶了一日的路,如今头发散了一半,如今正尝试着重新绑回去,只是头发并不太听话,数次从布条中滑落。 顾月照看不下去,翻了个橡皮筋个给她,重新凝望村庄,“应该说是,男人越来越多了才是。” 林诺试了一下,这头绳不知何物制成,伸缩自如,弹性十足,十分好用。 闻弦歌而知雅意,林诺立马懂顾月照的担忧,“今夜恐不太平。” “给四娘说,今夜晚饭分批在房内吃,老人孩子歇在屋内,男人和妇人们六人一组守在屋子外,家伙什除了吃饭,其余时间不要离手,另今夜安排人机灵的人值夜,有事便大喊通知大家。” “是!” 林诺利落答应一声,便起身安排去了。 今日晚饭依旧是馒头就水,两个院中皆有灶房,乌四娘安排了人将馒头回锅蒸热,这般冷的天气,赶了一日的路好歹让大家吃口热乎饭。 她让人紧闭了门窗,便是墙上的裂缝都用了破布堵住,确保味道不会传出去,才敢生火蒸馒头。 馒头蒸好后也不将馒头再搬去宽敞些的堂屋,直接十人一组进来吃晚饭,夜晚要值守的老人和妇人先吃,孩子老人最后。 乌四娘负责东边的灶房,林诺在西边灶房,宋大志负责分组带人进来吃饭,都是知道好赖的人,刚刚在院中宋二爷便将厉害关系和他们说过,此时进来的人格外小心翼翼,只敢将门开足够自己进入的小缝,等人进完后立马将门紧闭,确保半分味道都传不到院子中去。 如此,花了一个多时辰后所有人才吃完饭。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村中到处燃着莹莹火光,有弓着背的男人打院前经过,探着头往里瞧,守在进院子路口的宋山一扬手中的长刀,那人便缩着脖子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更有抱着饿得只剩个骨头的孩子的妇人上门求水和吃的,任她跪在路上哭得肝肠寸断,便是再不忍心,宋山也没搭腔。 这个妇人过来时,他看得分明,头跟着几个鬼祟的男人。他此时若是敢开口给她吃的,后头跟着的那群人定会扑上来,眼前妇人固然可怜,但他不能给妻儿老小和东家招祸。小院地势高,方便进院的地方只有宋山守着的那条斜坡路。如此晚上安排人值守时,其他地方人倒是可以少些,屋后三十人,防止有人从山上跳到院中来,这三十人中三人守上半夜,三人守下半夜,务必做到随时清醒。 剩下的人都在前院,顾月照让除了守夜的人各自找地方睡了,自己则坐在火堆前还在研究她的护卫队如何组建。 林诺走过来道,“东家,此处有我,你回屋睡吧,四娘已经帮你把床铺好。 “还睡不着,我早上让你想的事,想得如何?” “还没什么头绪。” “没事,慢慢想。你且去睡,索性睡不着,我睡会。”她的直觉告诉她,今晚定要出事,反正躺下也睡不着,不如做在外头看着,好歹能安自己的心。 林诺也没走,盘腿在顾月照旁边一坐,靠着后头的行李,不大会便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院中的呼噜声如接力比赛般一声高过一声,和众人在外过夜的第一天晚上她被吵得神经都快衰弱了,后头几日每日赶路太累便是伴着这震天的咕噜声,她也能安然入睡。 院中上半夜值夜的有五人,他们分布在院子各个角落,如今有三人已经挨不住在点头瞌睡了,剩的两个人也不住在打哈欠。最清醒的人反而是顾月照,一看表,凌晨一点二十三,作为一个长年熬夜的夜猫子,这个时间点正是网上冲浪最嗨的时候。便是穿越古代过了十多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熬夜这个坚持了四五年的习惯也能很轻而易举的捡起来。 村中的火把不知何时熄了,万籁俱寂,眼前火光不过能照亮眼前三尺之地,其他地方泯没在黑暗之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再仔细去闻,鼻间只有山风带来的寒凌空气,刚刚的刺鼻味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顾月照看坐在她前方的守夜人都快瞌睡倒到了地上,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轻轻一扔,便打在那人背上。 “谁!”那是个中年的汉子,黝黑的皮肤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忽然被惊醒,他抓起地上的镰刀,一下站起来,警惕的环顾四周。 风声呼啸,无一人应答,除了黑暗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他转过身,却正看见东家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自己,那汉子吓了一大跳,背上立马出了层冷汗。 “东家,这,我没睡着……” “嘘!蹲下,别说话。” 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阵微弱的窸窣声,动静不过响一瞬,立马又归于了平静。 顾月照用气音给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守夜人吩咐,“把旁边的人叫起来,动静不要太大。” 院子不远处废弃的菜地里。 “大哥,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黑漆麻黑的发现个屁,就你是鹌鹑胆,再弄出动静,真被发现了老子一刀砍了你!”王守成恶声恶气,心中颇为恼怒。 这个队伍他从昨日便注意到了,有牛车,人虽多却多为女人和老人孩子,是他遇到的队伍中少有能吃得下的。 原本他看这群人,衣着破烂,个个廋得跟麻杆似的,以为是个没粮的,原只惦记着打死那三头黄牛,也尽够他和兄弟们吃个把月的了,却不想昨日跟着他们去山洞时,竟发现这群人有白面! 到嘴的鸭子哪能让他飞了,天一亮他就赶紧去叫弟兄们,那群狗日的胆子只有鹌鹑大,昨夜说什么也不敢随他上山,怕遇见老虎豺狼。劳得他如今还得下山去叫那群蠢人,王守成估摸了下山洞离山下的距离,也就半个时辰的脚力,应是赶得极。 如此从早辰跟到夜晚,才找着这么个机会可以动手。 菜地里旱得连野草都没有一根,除了刚刚弯牙被那突然站起来的汉子吓了一跳外,一切都很顺利,王守成心中自得,便是猫儿走路也没他们这般悄无声息。 越来越靠近院子,微弱的火光下能看见地上睡得横七竖八的汉子。王守成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人便四散开来,从地下躺倒人的缝隙中间向着院子中央的三辆牛车而去。 王守成却不同,他挪到火边,将一物扔进火堆,看着那物在火堆中被点燃才放下心,这是他偶然得来的蒙汗药,只要吸入一点立马到底,一刻种后,便是三尺大汉也受不住这般药力,有了此物,他们今夜才算得万无一失。刚刚在菜地时他便染了一颗,菜地离院子到底还有些距离,怕量不够,睡得不够死。 确认蒙汗药已扔进了火堆,王守成心中大定,径直往牛车而去。 白面啊!近一年没吃了,光想想便觉得嘴中口水流出了。 顾月照装做睡熟的样子,实际上却虚着眼看着这些闯入者,注意到一个脸上罩了黑布的鸡窝头扔了什么进火堆时,空气中立马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和刚刚她隐约闻到的闻到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浓淡的区别罢了,心道不好,那火堆离她倒是不远,但是此时若贸然动作定会打草惊蛇,顾月照踢了脚睡在她身边的林诺,假装翻身的将口鼻捂住。 林诺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趁无人注意,捂住了口鼻,又提醒旁边的人捂。 王守成终于跨过睡着的人们来到车前,他恐药效没发作,动作不敢太大,搬走车上用来遮掩破布棉被后,他成功在一箱子中摸到了一浑圆坚。硬之物。 便是火光微弱,王守成也能看见箱中之物发着莹莹白光,这是, “白面馒头!”身边跟着的人惊呼出声。 刚喊完脑袋便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脑袋语气委屈,“大哥,你打我干啥?” “这么大声做什么?把人吵起来老子打死你!” “大哥你刚刚不是把药扔进火堆了嘛,他们不会醒来的,咱们快试试这馒头,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白面馒头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守成嘴上骂骂咧咧,手却诚实的拿了一个馒头放在嘴边,如今天冷,馒头被冻得邦。硬,根本咬不动,只能用牙慢慢磨。 “真好吃!” 王守成一看不少弟兄一人抱着个馒头啃得一脸陶醉,踢了离自己最近的弯牙一脚,“没用的玩意儿,一个馒头就被勾的走不动道了?还不赶紧将粮食搬走。”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她道,“不知阁下想把我的东西搬到何处去?” 第24章 王守成身子一抖…… 王守成身子一抖,手上的馒头没拿稳,咕噜噜的掉在地上。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缓缓回过头,只见一个蒙面高个的娘子正冷冷的看着她,她一手捂住口鼻,一手还拎了把长刀。而不知何时,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他们个个手拿武器捂住口鼻,显然早就识破了他的伎俩,而他这边沉浸在白面馒头的喜悦中,竟一人都没发觉。 王守成拍了拍手,嘿嘿直笑,讨好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 “大哥,怕他们做甚,收拾一顿就老实了!”弯牙看王守城中这般讨好,心中有些看不上,不过是一群地里抛食的老农罢了,只要他们态度强硬,这群人准吓得尿流!再说他们后山还有几十弟兄,他们的人数虽比不上这群难民,但他们可个个都是男丁,打这群男女各一半的难民还不是轻易之事。 “眼瞎的蠢驴蛋子,不看看人家多少人,我们多少人,乡里乡亲的,认个错,这篇便揭过了。” 王守成一边说一边向弯牙使眼色。 他双手抱拳,“女郎原谅则个,实在是我们兄弟几个饿得太狠了,才没能忍住来讨口吃的,女郎还请叫诸位大哥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大家同为离乡讨生活之人,都不容易,这事我兄弟几个像你们道个歉,便算揭过去了成不?你说这打打杀杀的,要是不小心伤了那个都不划算,你说是不?” 听了他这话,队伍中还真有人心中赞同的,那人说得没错,虽他们来盗粮,但人家没伤人,糟蹋的粮食也不多,何不如各退一步,和平解决更好。 顾月照冷笑:“这么说来,你带人深夜下药盗我粮食还有理了?” 王守成大声求饶,“实在是饿得太狠了,才冒犯了女郎,我们这就走,莫要动手,这逃难路上,要是伤了,缺医少药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月照明显感觉到不少村民犹豫了,顾月照心下叹气,被人诓骗几句就当真了,如此好骗怎能在困难重重中抵达南方。 正在这时,王守成等人突然发难,他们也是带了武器来的,多是些锄头镰刀等物,只见他突然扬起镰刀向最近的一名村民砍去,村民躲避不及,肩膀立马血流如注。 “上!“,顾月照一直注意着王守成的动作,他一动便立马出声,她站得稍远,但是马车旁守着宋山宋水宋叶三兄弟,他们三人素来是稳当人,定不会受王守成言语的蛊惑。 果然,三兄弟立马动起来,他们手中都有从林阳县时买的长刀,在王守成将手中的镰刀砍向别人时,三人的长刀也向他砍去,王守成躲避不及,背上挨了一刀。 和王守成一同过来的人有三十多号人,这些人便是仗着王守成手中有蒙汗药才敢以少挑多过来偷盗粮食,那知计谋被识破,如今他们三十多人是怎么也打不过院子中这**十人的。 便立马有汉子两指为笛,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顾月照立马明白他这是在向同伙求救呢,这群人为了盗她们的粮食倒是准备得充分得很,不仅下了药,还有后手支援的人。 哨声传出去,顾月照本以为盗贼的援手会很快到,那知等将院子中的人制服也没见着帮手。 战斗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便顾月照这边便以绝对的胜利擒住王守成几人。 “宋二叔,劳你带些人去这附近看看,是否还有同伙。” “哎!这就去。” “阿诺,你进屋看四娘他们怎么样了。” 王守成被绑住手脚心里也不慌,这群人一看便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手上定是没沾过人命,为首这位女郎,虽聪明,但年纪一看便不大,顶多打他一顿,真的奈何不了他。只恼恨那黑麻子竟敢不带人过来帮忙,真是气煞他也! “你认为我不敢杀你?“王守成有恃无恐的表情想不令顾月照注意到都不行。 “女郎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王守成视线落在那拎着长刀的手上,白皙纤细细腻,一看就是精心呵护出来的手。 顾月照笑,“你是个聪明人。” 王守成的刚得意不到一半便听见耳边轻柔的声音道, “但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懂借刀杀人的道理呢?我下不去手,我的人下不去手,但你那些兄弟我想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你想做什么?“王守成终于意识到惊恐。 “铮!” 长刀被掷在木桌上,颤抖着发嗡鸣。 顾月照施施然的坐下,环顾一眼同样被绑成粽子的其他贼人,“想必诸位饿了很久吧,我与大家做个生意怎样?这位郎君半夜行那偷盗之事,罪大恶极。只他说得对,我乃心善之人,万下去手伤人。你们若谁帮我剁下他一根手指来,我不仅立马让人解了绳子放他离开,还赠十斤白面馒头与他做盘餐,如何?” “你们莫被这个女人骗了!“王守成大吼。 跟着王守成一道来的小弟们都面面相觑,他们心动顾月照给出的条件,十斤馒头,省着点吃,足够一个月的口粮。他们本不过是路上饿的狠了才跟着王守成干一些偷盗抢劫之事,奉他为大哥也不过因为他手中有能令人昏死之药,他们聚集在一起本就是各取所需,没有什么感情。 顾月照蹙着眉,一幅苦恼的样子,问一旁的林诺,“阿诺,你说我这心善之人该如何处置这群强盗才好?”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如何,先将人关进屋子,再熏上刚刚那药,等全都昏死过去,再……“话未尽,但其中之意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顾月照点头,深以为然,她再次看向犹犹豫豫的小弟们,“诸位,可想好了?” 底下还是静悄悄,无一人应答,“看来无人呢……你来?” 站起来的人,和其他人一般的瘦小,只是脸上带了些不同于他人的狠厉。 “瞧,借刀杀人的刀这不就借到了嘛。”顾月照行到那满面愤怒的王守成前,笑道。 王守成看眼前女郎一双莹莹如光的眸子,映着火光,她此时在笑,他却从她眼中看不到半分笑意,她的瞳孔漆黑,眼中半点情绪都没有,看他仿佛是个随时可以扔掉的死物,他甚至能从中看出自己强忍害怕的滑稽神情。 “动手吧!“顾月照让开来位置。 站出来这人恰是弯牙,他弯着腰低着头并不敢瞧王守成,只是手上动作却没有半点犹豫。 “弯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是老子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若没有我,你早去了阎罗殿,如今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 弯牙虚着眼,抖着唇,嘴有一句,“大哥,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 刀子钝得很,这么一刀下去,手被砍了一个大口,却尚未伤到骨头,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来。 队伍中好些人不忍心看,纷纷转过头。 顾月照却不能让他们如此心软单纯下去,“转过来!给我好好看着!今夜输的若是我们,坐在哪里被砍的人便是我,是你,是大家,是你们的妻儿父母!” 弯牙举起刀还待再砍,王守成这下是真的怕了,他猜错了,这女郎才不是什么善人,狠得很,她真想要自己的手。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原谅小的这一次吧,我以后不敢了。“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泪直流,顾月照厌恶的撇过脸不去看他。 顾月照喊住弯牙,“我问你,你那蒙汗药何处得来?” “回姑奶奶话,是我在一个受伤的行商身上抢的。” “你手上还有多少药?” 王守成忍着痛,半点不敢隐瞒,“包袱里还有五包药,药粉不好带,我便掺了些东西和泥一起搓成了好带的药丸,身上还有三颗。” 没有水,王守成用什么搓的药丸顾月照懒得想,也不想要那埋汰药丸。 正在这时,宋山回来了。 “东家,我们回来了。” 顾月照给林诺使了个眼色,走过去。 “有何发现?” “咱们院子后边还蹲了二十几号人,我带人过去正看见他们往山上逃呢,夜里太黑,兄弟几个只抓住这几个。” “辛苦了宋二叔。” “东家,是否要把他们抓回来。” “黑灯瞎火的,不必去。” “这还有件事要宋二叔帮帮忙。” “有何事东家尽管吩咐!” 顾月照小声与他吩咐了几句后便进屋看望四娘等人了,不知大家有没有着那蒙汗药的道。 屋内,四周都燃了火把,文菘蓝正带着官桂检查, “如何?” 文菘蓝手上把脉不停,答道,“吸了些蒙汗药,不妨事,睡一觉就好了。” “东家可找着这制药之人?” “没有,此药是那贼人半路抢的,做药之人不知是谁,文先生,这药有问题?” 文菘蓝摸了摸胡子,“妙啊!妙啊!东家可知寻常蒙汗药都得下到那饭食和酒水中,混着吃下肚才能起至人昏迷的作用,如今这贼人手中的蒙汗药,竟只靠烟雾就迷倒这么多人,实是不凡。如此非凡的制药技术,老夫此生只见过两味药,一个是这蒙汗药,另一个便是东家风寒之药。” 顾月照也有些心动,能和现代制药技术可比拟的,那绝对是一个天才了,若是能招揽此人,大家生病治愈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可惜如今这个世道,听那贼头子所说,这位天才朋友想是过得不好的,连保命的蒙汗药都被抢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 此时,村中祠堂,一众汉子脚步慌乱的推开门进了这个临时歇息之所。 “他们不会追过来吧。” “不会的,黑灯瞎火,连脸都看不清,从哪追去?” “那我们就不救王大哥了?” “救个屁,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救他!他王守成有好处尽想着他自己,有难也该他自己当才是!” “五哥,我这心啊,慌得很,咱们连夜走吧。” “走个屁,深夜赶路你不想活了?要走你走,我可不走!” 嘴上说不怕,但黑麻子心上到底还是怕那群煞神追过来,自己扒在祠堂的门缝中往外看,直到看那半坡上小院中的火光渐渐熄灭,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第25章 晨光熹微,宋山…… 晨光熹微, 宋山等人带一身寒气而归,身后跟了一串被草绳敷住手脚连成一串的汉子。 “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得满身血。”正在院中烧水的张氏吓了一跳, 赶紧放下手中之事过来, 拉着宋山上下打量,就怕伤着。 看着大家戏谑的眼神,宋山脸皮涨得通红,拂开张氏的手,“无事,都这是昨晚留下的, 我没受伤, 东家呢?我找她有事。” 张氏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不是宋家庄的房中, 刚她是被吓坏了, 才一时情急, 假装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东家?我早起就见了她一面,如今不知在哪呢,我给你去问问四娘,她定知道。” “阿月?我也有一会没见她了,院中烧了热水,宋二叔你带几位叔伯兄弟先洗去身上的血污, 我这就叫福妮去找人。” “行,麻烦四娘了。” 乌四娘刚打发宋山一行人, 正要找福妮去寻寻她姨姨, 这才发现,福妮不知何时竟也不在了。 …… “姨姨,你叹什么气?” 顾月照呼噜一把福妮的头, 小姑娘这些日子长了些肉,此时蹲在她面前,小小一个,可可爱爱的,“福妮想不想吃菜。” “福妮喜欢吃馒头喝米粥。”福妮短短的五年记忆里,每日饭食总是充斥着各种蔬菜的,春冬是菘菜,夏天豆角南瓜,秋天则萝卜,所以小小的她更愿意吃之前轻易吃不到的香甜可口的馒头和米粥。 顾月照笑,“小丫头还挑食。” 顾月照心底盘算着怎么的也要弄点绿色蔬菜吃吃,至于这个念头的起因嘛,便是她便秘了…… 她怀疑是这小半月以来她天天吃馒头吃米粥,肠胃不通畅的原因,寻思着卖给周俊豪的水桶空出了,正好可以劈成一半装点土放空间里养点蔬菜。 人不吃蔬菜哪行,缺乏维生素,会导致免疫力下降,很容易生病的。肉目前是真吃不起,不过蔬菜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 乌四娘房前屋后都寻遍了,最后才在离院子有些距离的大石上寻着两人,天寒地冻的不在屋子里待着,倒喜欢跑着荒山枯地来。 “阿月!冻天冻地的,你俩在这坐着干啥,快些回来吧,宋二叔寻你呢。” 宋山找他应是她昨夜交代是事有了后续,她得去看看,“哎!好。” 来到前面,众人已经收拾完毕,昨夜身上染了血污的已经洗干净了手脸,衣服没洗,一是没水二是没替换的衣服,索性就这般先将就着,都逃难的人了,那还讲究得起穿干净衣裳,这般脏兮兮的样子倒是更像难民些。 顾月照先去看了受伤的村民,昨夜受伤的总有十几个村民,除了第一个被王守民砍中肩膀的伤最重外,其余的都是些皮外伤,文菘蓝给每个人都上了药,如今真在屋内烤火休息呢。 看见顾月照进来,几人忙站起来,齐声喊“东家。” “都坐下吧,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东家,我们没事,小伤不疼。” “伤再小也是伤,还是得注意,行了,你们休息吧,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方出了门,正遇见过来找她的宋山。 “如何?可有人受伤?” “回东家话,一切顺利,无人受伤,昨夜我们过去在墙外直接将王守成那药点燃扔祠堂里,不到一刻钟,个个睡得跟死猪一般,有一个警醒些,没被迷住,想跑被弟兄们拦回来了。” “他们人呢?” “和昨夜三十几人一起绑在旁边菜地里呢。” 昨夜和王守成一起的外应,当时虽没追上他们,但顾月照也并不打算放任其离去,都是知道他们队伍消息的人,岂能放虎归山?所以昨夜让宋山带着人去村里将人绑过来,天黑路冻的,这群人定是不敢晚上赶路。 果然,一拿一个准。 “咱们也不是那等狠心人,只是这等欲抢劫粮食谋杀我等性命之人也不能轻饶,你去将他们两两绑成一捆,分开扔后头山上去,能不能活,就靠他们运气了。” “是!” 林诺却不赞成顾月照的处理方法,“东家你不该这般心软的,昨夜若是我们真被迷住,那便是他们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道理她都懂,但是要让生活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她下令去杀人,她开不下那个口。 “深山老林,又天寒地冻,还被束缚住了手脚,便是想逃脱也要难,将他们扔进林子里和一刀结束了性命也没什么两样了。” 如此林诺也不再说,她早就看出来东家是个极心软之人,心中便是算计,也是光明正大。这帮贼人,她还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不然何必两个人捆在一处,让他们有相互解开绳子的机会,只见一人一捆扔进山林,保证不出三天便被冻成石头。 冬日的天总是阴沉多余晴日的,今天便没了昨日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远处乌云低垂,一副山雨欲来之势。但顾月照早不相信这贼老天,在三江山时,日日是这种天气,众人都以为会下雨,都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为此还歇了半日,就为了等雨。那知等了个寂寞,这云就是做做样子哄小孩玩的,气势挺大,其实连一滴雨都没有。 顾月照往回走时,遇见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朝自己过来。 顾月照记得他,宋二叔家的老二媳妇,肚子已经七个月了。 “二嫂子哪去?” “早饭好了,娘叫我来喊东家和公爹吃饭。” 挺着这么个大肚子还到处跑,顾月照每每看见她棒这个肚子,歪着头看路时都心惊胆战,就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不用你,你回去歇着,我去叫。” 小张氏急了,怎么能让东家去呢!这心思不对但她真觉得逃难这段时日是她长这么大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白日有牛车坐,不用她下地走路,吃的是白面,水随意喝,东家心善,时不时还给娘些白米煮了粥给自己补身体。她心中感念东家待她好也敬重东家,万万不敢让东家替自己去跑腿的。 “几步路的事,你回去吧。”说罢自顾自又回去叫人了。 昨日睡屋里的人不少人着了蒙汗药的道,如今虽清醒了,顾月照看着他们还是有些蔫,便决定今日在次处歇息一日,养好神再走,正好也把她想路上种菜的事落实一下。 众位乡亲走时都带了种田下地的家伙什,是以队伍里锄头镰刀是不缺的。考虑到桶的质量结实又坚固,想把它们对半劈开不是个容易的事,劈开桶之事就交给男人们。 妇人则一部分带着孩子们去挖土,一部分则负责挑选收集到的蔬菜种子,菜种是问各位婶子大娘要的,这还是去年的老种子,春天时种下了些,全部干死后大家就不敢再种,是以手上还存了些种子,一个队伍的种子收集起来也是不少了。 多是些菘菜、萝卜、南瓜、豆角、菠菜种子。 顾月照正和一众婶子大娘挑菜种,却看一旁宋二爷带领的劈桶组进展不是很顺利。矿泉水桶又厚又硬,用镰刀等物难以隔开,再加之怕弄坏水桶不敢放开力,进展就非常慢,使出浑身劲也才分来两个桶。 “宋二爷,试试将长刀烧红,直接用烫应会快些。” 宋二爷听了顾月照的,将长刀尖端放进火堆中,待刀尖烧红后,毫不用力便将水桶分开了来。 “这法子不错!”,他咧着嘴夸道。 其余人纷纷效仿,效率立马提了上来,待挖土的妇人们回来后,所有的桶已经分开好了。 准备工作做完,真正种菜的事便不是顾月照能干的了,她只在矿泉水里养过大蒜,也不知她那往里一扔啥也不管的种地风格这些菜适不适应,菜种不易,她还是不要瞎搞了吧。 菜种多是菘菜和萝卜种掺杂着菠菜小葱南瓜种子。南瓜要迁藤不方便在路上播种,便只种剩下几个菜种。 妇人们在家时种菜是做熟了的,这事便教给她们去做。 先用土将水桶填满,撒入种子,再在其上覆一层刚从山上挖来的山泥,最后再撒上些水浸湿干涸的泥土便算了事。 其中一个妇人笑道,“种了大半辈子地,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种菜法。” “你没见过的多了,你瞧那浇水的物什,是不是也没见过?” 妇人们说的浇水物什是用刀尖烫了洞的矿泉水桶做成的简易版喷壶,从上倒入水,下面便会顺着烫开的桶流出,浇菜又均匀又省水。 “哈哈,没见过,东家所拿的都是仙家之物,那是我等轻易可见的。” 今日村中停下借宿的人有增无减,悄悄摸摸过来打探的人不少,但过来之人看见院中那结成冰的猩红的血迹都会自动离去,再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这边动静那么大,抱着孩子,拖着席子上老父老母的过来求救的也不少,再不忍,看着这些人身后的人,管不了也不敢管,如今他们只庆幸遇到了东家,若不是她,如今自己怕是和那抱着被活生生饿死的孩子母亲一般无助。 第26章 种菜的塑料桶太…… 种菜的塑料桶太多, 肯定是不能放在牛车上,顾月照让宋大志做了几个木架子,进入空间, 吭哧吭哧挪出放置木架的位置, 再将养菜的桶放上,浇完水才出了空间。 出来时,外面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不过出发之前还是的宣布一件事。 “各位乡亲先停下,听我说两句。” 众人立马放下手中的伙计看向顾月照的方向。 “此行南下,山高路远, 咱们人数众多, 我一人恐难管理, 深思熟虑后决定成立商贸、后勤、医疗、护卫队四小组分而管之, 四位组长分别为林娘子、四娘、文先生、以及我, 诸位可考虑清楚想去哪一小组,考虑清楚者可自行去小组长处报名,至于各组日常所司何职,报酬几何,四位小组长确定名单后我自会公布。” 底下的人一开始还一头雾水,待反应过来后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护卫队我尚可理解但商贸、后勤、医疗是何物?” “这商贸沾了个商字自然和做买卖有些关系,至于这医疗嘛, 有个医字,又是文先生当组长, 肯定和医馆撇不开关系了。” 看他解释得头头是道, 立马有人问,“那后勤呢?” “这买卖有人做了,护卫有人做了, 医馆也有人开了,大家想是不是还缺个吃饭做活的?这后勤啊,我看多半和吃饭有关系。” “说得有道理,东家刚刚说会给工钱,那依你所见,那个小组赚的银钱最多,吃得最饱?” 说破了天,他们这些庄稼汉最关心的还是能不能躲赚些银子多吃饱几分肚子。他们是卖身东家长工,按理是不该奢求什么工钱的,这世道活着已是艰难了。他们不想,但这话是东家亲自说的啊,那自然得捡好处最多的活做。 那侃侃而谈的汉子正待说话,一仰头却见东家正在不远处看着这处呢。立马蔫了,只道了一句,“那样赚的银钱多也得小组长选你们才成,快些赶路吧,还挡在这做甚,走走走,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就溜之大吉。 顾月照的话便如在平静水面上砸开的石子,难民中一路都兴奋得很,他们不仅自己在心里想,还小声和身边的家人谈论。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丛山中,蜿蜒曲折的官道上,零零碎碎的难民中行来了一队人数众多的难民,不同其他人的冷漠绝望,他们活跃希望,脸上带笑,仿佛不是离家逃难而是全族出门旅游。 引来诸多目光。 “跟着林娘子去卖货定是挣得很多。” “林娘子不都说了要脑子活的,就咱们这样的死脑筋,去别说卖货,不把自己卖了才好。” “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的货都是水粮啥的,肯定好卖。” “货好不好卖先不论,也得林娘子要你啊。” 其他人听这话立即哑了火,她们跟林娘子都不熟,林娘子和东家一般,不太和她们说话的,平日里虽和风细雨的,但却不好说话。而且人家能读书识字的,肯定看不上他们这等农家妇。 “咱们还是好好跟着四娘做后勤吧,你没听东家说嘛,做饭做杂事也是给银两的。” “四娘那工钱肯定没其他三个组多。” “你还嫌弃人家工钱少?我看四娘那还不一定要你呢,喏!你看。” 说话的人抬眼看去,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乌四娘身边,都是想去后勤组的妇人们。 男人这边也分析林诺和文先生那组工钱定不会少,但一想到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便没了底气。 “我一辈子去得最远的地儿便是县上,行商之事肯定干不来的,也不识字,大夫那套精细活也干不来,只有一把子力气,还是去宋三爷处合适” 其他人附和,“正是这个理!” “往日咱总说读书无用,还笑四娘的父亲教她一个女孩儿读书,实是做亏本买卖,如今看来咱才是蠢的那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东家肯定是更看重读书人的。”没看这一路来,她吩咐事,都是直接吩咐那四人嘛,而除了宋三爷俱都能写会读的。 “可不是嘛,我小时候,家中阿爷还送我去了邻村村塾,可惜年少不知事,去了半日觉得先生讲得甚是枯燥,耳朵听进去了,脑子确没进去,一堂课尽瞌睡去了。” “你这还好,还有机会去村塾,我等从知事起便要帮家中大人料理农事哪有那银钱和时间送我等去读书。” 此话说起来都是一片唏嘘,他们村中就不幸读书写字那一套,下地干活是常态,真有那读书识字的人家倒是让村人议论。 “我也去宋三爷处。”东家暂代那一组长,暂代便是不会长久之事,也许自己干得好,东家便也给自己一个组长做做呢?谁不想当组长,号令全组,底下人都听自己的,想想就风光。 再一个便是当不上组长,东家也是那组组长,表现好一些,被东家注意到,以后的前途还愁吗? 村民们都不傻,一个人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也不会想不到。 “那咱们现在去给宋三爷说一声?再晚人多了” “行,走。” 于是四个小组长,四娘和宋大爷成了最抢手的哪一个,妇人们纷纷想去后勤组,男人们想在护卫组挣个表现。 这样便显得林诺和文菘蓝处有些门可罗雀了。 官桂满脸着急,“爷,人都去了四娘子和宋三爷处了,怎么办。” 话刚落头便被文菘蓝无情的赏了一颗爆栗,“你个榆木脑袋,爷要那些字不识只会一身蛮力的做什么!” “那爷,你想?” “年纪大的心不定,找几个机灵脑子活的孩子从头教起岂不更好?” “还是阿爷想得周到!” 林诺这边没想到第一个来找她的竟是两个半大孩子。 “你们想跟着我?” 两个刚及她腰高的小家伙忙不迭的点头。 孟子义听完东家所说之言后,他立马想到的便是去商贸组,他想要挣钱,挣了钱才能给娘亲补身子,买新衣,他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林娘子不收他。 张余玉自上次在山洞看见东家如此宠溺福妮心中就不得劲,之后他数次往东家身前凑,她都没注意到自己,东家前几日亲自卖了水,虽然他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但是他明眼看见的便是东家给他们寻来了过冬的衣裳,他也想像东家一样厉害,赚钱给大家买衣裳,所以她就来找林娘子了! “写字算账学过吗?” 第一个问题便将两人难住了。 两个少年涨红了脸,张余玉觉得林诺在故意为难他们,农家子弟哪里会这些,明摆着的事,还要明知故问。 林诺看两人一个羞怯不个羞中带气,笑笑,还是孩子心气,不过敢第一个来找她便已是勇气可嘉。 “没学过也不要紧,呐,看那。” 孟子义和张余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顾月照的风寒吃了药便好了些,又两日才算止了咳嗽,她觉得身子松快许多,头不晕也不疼了,便把牛车的位置让给了孩子,自己下车走路,此刻福妮也没在车上,她牵着东家的手,不知与东家说了什么,逗得东家哈哈大笑。 狗腿子! 终有一天,我张余玉也能讨东家欢心。 “三日内,若你们让东家答应教你们识字,我便收下你们。” “好!” 张余玉一听,丝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声音大得吓林诺一跳,顾月照也朝这边看来。 孟子义思虑片刻,也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便等你们的好消息。” 顾月照完全没去干预众人的去处,相信各个模块的负责人会比她更清楚他们需要怎样的下属。 中午的时候大家只边走边简单的啃了馒头喝了些水便抓紧赶路,终于在入夜前走出了群山,眼前是一个小盆地,四周群山环绕,只这一处平坦地,盆地中间是平坦的草地,草虽枯成了黄褐色,但在山中行了几日,如今看见这平坦的草地,顾月照还是忍不住心旷神怡。 今日他们抄了近路,从山中穿过,是以,身后只有十几个难民。 “今夜便在这休息吧。” “是!” 队伍停下,并迅速的行动起来,男人们不用吩咐便各自结成小队去身后的山中砍伐树木搭临时休息的住所,顾月照则指挥着几个妇人先把牛车上的东西卸下,好让牛松快松快,这三头牛陪着他们走了十几日,廋了好大一圈,乌四娘让人先照应着,她去找顾月照要水喝和豆子喂牛。 顾月照也怕这几头牛倒下,这些牛不仅得拉她空间放不下的物资,还得搭乘走不快的孩子和腿脚不便的老人,是整个队伍里重要的劳动力,可不能饿着,是以,顾月照很大方的取出一桶矿泉水和小半袋子豆子给乌四娘喂牛。 不巧,顾月照凭空取物这事竟被他们身后跟着的一个难民小姑娘看见。 乌四娘刚走,顾月照又虚着腿坐在了地上,她太难了,前两日因为身体原因坐了两天车又歇了一天,今天狠狠的走了一天,如今停下来,只觉得腿都在打颤。 也顾不得什么东家的威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手做锤,松松她那发酸的腿。 福妮跑过来,“姨姨,想尿尿。” 顾月照看了在忙的乌四娘,忍着痛,“走,姨姨带你去。” 说起厕所,顾月照更是满肚子苦水想往外倒,从四娘家两根木头搭在土坑上的简易厕所,再到后来随时随地的露天厕所,天知道她每次上厕所的时候都打起来十二分精神,就怕突然窜出个人!另一个便是擦屁股纸巾的问题,她穿过来时,包里是有一卷卫生纸的,这十几天,她精打细算,以每次不超过三张的速度在用,终于在昨天时也用完了最后一张。 事实证明,没有上厕所纸和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一样令人难受。 她已经打算把穿越过来穿的那件被掏空了羽绒的粉红色布料做上厕所纸了,可是刚停下,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呢! “姨姨,我好了。” “福妮帮姨姨看着,姨姨也要上厕所。” 福妮懂事的点头,然后转过身去。 就算有人看着,顾月照还是不放心这般原始的上厕所方式,好不容易提心吊胆上完穿好裤子,便见一团黑色的阴影从不远处跑来。 顾月照吓一大跳,手脚快的抱起福妮往旁边一躲,那只那黑影灵活得很?,顾月照躲,他便追,她厉声道。 “停下!你是谁!” 第27章 “仙人莫怒,仙…… “仙人莫怒, 仙人莫怒,小人陈虎,特来拜见仙人, 并无冒犯之意。” 那黑影停下, 是个矮小的男人,蓬头垢面,头发在头顶上打着节,脸被头发遮住看得不真 切,说话间只隐约能看见一口大黄牙。 顾月照看这人还有要往前走的意思,赶紧叫停, “站住, 你别过来!” 那人停下, 双腿扑通一跪, “求仙人可怜小人, 赏赐小人口水喝吧!” 顾月照觉得脑子嗡嗡,刚上完厕所突然冒出个男人,是个正常女性都难已不想多,“我问你,你过来可看见什么?” “小人什么都没看见,小人见仙人带着这位小仙子来此,便斗胆跟了上来, 小人腿前些日子受了伤,故走得慢些, 刚刚才到。” 这话幌鬼鬼都不信, “腿受了伤?我看你跑得挺快!还不说实话!” 那陈虎眼神闪烁,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小人有罪, 小人有罪!小人有位同乡,刚刚和小人在草地那看到了仙人隔空取物的本事,便和小人一般想求得仙人庇佑,只是我两一惯有些龌龊,他不愿我见仙人,刚刚我们在前头打了一架,小人将他打趴下才过来的,小人小人腿没伤。” “带我过去。” 往前走几步,果然看见一个男人躺在那处。 “仙人!”躺地上的男人看见顾月照过来,激动的挣扎着要起身。 “我问你,他刚刚是否打了你?” “这陈虎心思歹毒,竟狠心将我打成这样,求仙人为我做主。” “陈虎,离打完你,走了多久。” “也就片刻之前。” 顾月照印证了陈虎没做偷窥之事,便放下心来,当下也不管这两人,牵着福妮就往回走。 身后两人见仙人竟走了,当下也管不得两人的恩怨,纷纷追去。 顾月照走到林子边缘,正好遇见听见声音来寻的林诺和乌四娘几人。 她轻飘飘暼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陈虎二人,“无事,回吧” 陈虎两人还欲再跟,确被宋大志叫住。 “你们是何人,为何跟着东家。” 陈虎和陈耳东见面前这排拿着家伙什眼神凶狠的村民,立马认怂,“老乡别动手,我们不过见仙人龙章凤仪之资,心中崇拜,想跟在身后伺候仙人罢了,并无坏心。” 顾月照没有吩咐如何处置这二人,只要他们不再跟随,宋大志也不欲管,“走走走!别跟着我们东家,倘若再跟,乡亲们就不客气了。” 话落,一群人呼啦啦就跟随顾月照回去了。 陈虎和陈耳东见着远去的人群,相互瞪视一眼,便往不同方向而去。 “晦气!” “坏爷好事!” 这陈虎和陈耳东乃下浦县人,旱情没来时,二人便终日无所事事,不事生产,下浦县有两家赌坊,这二人便分属于两家不同的赌坊做些那催账的勾当。 两家赌坊难免有些龌龊和竞争,起了不少摩擦,今日这家赌坊偷偷去打哪家赌坊之人,明天哪家赌坊动了这家赌坊的客人,争抢地盘等事是常有的事。 是以两人的梁子在那时便结下了,后面便是逃难路上遇见,也相互看不惯,这次寻仙人路上遇见,可不得想把对方整死,既是怕对方有了强硬的后台报复于自己,也是打压自己的竞争对手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这边,顾月照回去时,晚饭已经做好了,看着端上来的馒头,瞬间没了胃口,但想着许多人现在连口饭都没得吃,顾月照心中的嫌弃也少了些。 好歹还有馒头吃,不错了。 送饭过来是两个半大少年,顾月照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名字。 “去帮我叫林娘子过来。” “我这就去叫。”身量高壮些的那个风似的跑出去,连答应的声音都带着笑音。 这孩子,心情挺好。 留下的这个十一二岁的年纪,个子不高,但面容俊秀,身上也收拾得齐整,少年许是有些害羞,耳朵脖子通红,顾月照看得有趣,笑问, “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那少年脸更红了,“回东家话,我还不饿。” 这孩子也奇怪,送完东西不走,非要杵在她这当柱子,队里的孩子除了福妮她真没怎么接触,村民们怕孩子吵闹,也轻易不让他们往他身前凑,今日这两个还是头一回见,打趣道。 “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轰!这下整个头脸都红了,这应是个爱干净的性子,一路奔波有没有水的情况下,把自己拾掇的尚算干净,所以脸一红便轻易的看了出来。 “说吧,有何事找我。”她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有事要说,便主动给了个台阶下。 “东家,我,我名字叫孟子义,小孟村人氏,家母姓严,严氏……” 顾月照对孩子向来是格外宽松些的,看他紧张,也不催促他,只微笑着鼓励他说完。 “我,我想学字!我娘说我很聪明的,东家可愿收我为学生,我定好好学,学成后为东家效劳!” 顾月照惊讶了,她没想到竟然有村民主动找她要学习之事,她有心到了南方,开班教学,如今有学生提前想学,她不想打击一个孩子的学习之心,也欣赏他能找她自荐的勇气。 “你白日要赶路,或许还要帮着队中做事,学习之事只有晚上,你可能坚持?” “能!”少年的声音坚定而自信。 “那便先跟着我学一个月的时间,让我看看你的态度。”放福妮一只羊是放,多加只羊也是放,顾月照没怎么考虑的就收下了她,她如今教这些孩子认字学习,主要目的便是为了他们以后正式的去学校学习打些基础,只要有向学之心,她来者不拒。 “定不负东家所望!” 顾月照纠正,“是不负你本心才是,去吃饭吧,吃罢饭来找我。” “是,小子退下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他一棚子正撞见叫林诺过来的张余玉,林娘子和东家有要事商议,此刻不是给林娘子说他已完成任务之时,孟子义忍住心中的开心,和林诺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了,他要赶去和阿娘说这个好消息! “东家,你寻我?” “你去准备些馒头和水,搬到外围,我稍后有用。” “我这就去!” 林诺走了,刚刚送饭过来的高壮孩子却还没走。 “怎么,你也有话对我说?” 突然被点名,张余玉有些拘谨,想说什么,却又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顾月照也不急,甚至觉得颇为有趣,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有两个孩子找她了,甚好甚好。 张余玉终于鼓起了勇气,他是和孟子义完全相反的两个长相,孟子义自带一股书生隽秀气,而他则完全是一副农家皮小子的感觉,此时皮小子却皮不起来,他低着头,声若蚊蝇“东家,我想和你学认字!” “哦?为何。” 小山似的孩子声音大了些,“我只有学会了认字,才能跟着林娘子出去跑商,才能给东家赚银钱!” “你学认字只是为了给我赚钱?” “是!”这一声是回答得格外的响亮。 “便没有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我娘说跑商工钱高,我想多赚点钱,存起来娶媳妇。” “是谁让你找我学认字的?”一个孩子过来尚可以说是巧合,两个那便明显是人为了。张余玉回想林娘子并没有不让他说,立马将林诺卖了给干净,嘿嘿一笑,“林娘子让我来找您的,她说您答应教我二人识字,便带我们行商。” …… 难民们看隔壁这个队伍,穿着破破烂烂,两百多人只有三辆牛车,看着穷酸但是没想到竟是个藏富的,只见那车上的破布一揭,底下竟是白白胖胖的馒头。一个女人正指挥妇人们将馒头从车上搬下来,放在三层的大蒸笼里,不多会,白雾廖廖,馒头的香气就顺着风飘了过来。 他们已经两日没有吃饭了,山上树皮都被扒光了,再也没有可吃的。如今闻到这味道,只觉得饥肠辘辘,口中唾液直流。 有忍不住的便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只求能看在他们可怜的份上,能赏口饭吃。 有那性子急的,看哭求无用,便想直接冲过去抢,但是他再快,再横,哪能快得离得更近的男人们,哪能横得过人多势众的两村人。 本来小孟村和宋家庄众人还觉得他们可怜,只是食物是万万不能给的,他们尚且不够呢,哪来多余的施舍别人。却没想到有人这么头铁,竟敢明抢,当下抓了那人,哐哐就是一顿胖揍,只揍得人躺在地上直哼哼,还是宋山怕真把人打死,才叫人住了手。 这番动作很好的震住了哪些想使些小手段蠢蠢欲动的难民们。 是以当林诺让人端了馒头在队伍前时,这些难民也只敢远远看着流口水,再不敢往前凑了。 那车队的人把吃食和清水放在前头,派了几人守着,也不知是何意思。 等不了多久。 难民们只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郎行至前头。 那女郎环顾了一圈附近的难民,若有似无的叹气声被风吹散在山谷中,“馒头两文一个,清水,一文一碗,有需要者,可上前购买。” 听这话,人群骚动了,这群人竟在此时做生意?卖的还是吃食和水,卖得还如此便宜,他们是疯了吗? 一时无人敢动,就怕是诓骗他们,等他们一上前,便是一顿毒打。 陈虎本来还跟沮丧仙人不愿收了自己,刚走回来,便见仙人竟然在卖馒头!!他肚子饿得反酸水,嗓子也渴得要冒烟了,如今看见吃喝,那管的了许多,银子他是不差的,在赌坊干活的人,便是不富裕,也不差那一文两文,逃难时全让他贴身藏了。 陈虎冲到摊子前,掏出五两银子,“五两银子,我全要了。” 顾月照也认出了眼前的人便是她在树林中遇见的人,提醒道 “一人仅限一份。” 陈虎有些失望,但却不敢放肆,他把银子收回去,又掏出了三文钱,林诺便给了他一碗水和一个馒头,想了下队伍中并没有这么碗,而且特殊时期最好不要交叉使用碗筷,便补充道, “后头的自己备碗。” 陈虎都没等得及走开,在摊子前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个馒头和一碗水。 这点东西对于一个饿了两天的成年男人还不够塞牙缝的,他还想再吃,但是看见仙人清泠泠的目光,只得悻悻的把位置让开。 有人打了样,后头的难民行动起来了,他们一窝蜂的向摊子跑来。 “排队!不排队不许买!” 难民们懵了,排队?何为排队? 还是宋山带着几个村民去帮忙维持秩序,才免了摊子被冲倒的危险。 穷家富路,逃难的百姓扔了落了什么,也不会忘记带上家里的银钱。大多人三五两没有,但是三五文尚可拿得出来,在焦急的等待着下,几乎个个都吃上了晚饭。 这是他们逃难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到像今日这般像样的晚饭,三文钱竟然就能买到一个白馒头,一碗水,在如今这个环境那是相当于不要钱,善人那!肯定是善人见他们可怜才发善心赏他们饭吃。 有人跪下,嘴中高呼,“谢谢善人,感念善人大恩!” 有一人起头,后头跟随的人就多了起来,更多的人跪下,高喊,“感念善人大恩。” 第28章 天色微暗,跟在…… 天色微暗, 跟在他们后头走山路的难民并不多,大多难民身上多少有些铜板,条件宽裕些的舍得一人买一个馒头, 拮据的一家人合吃一个, 不管多少,晚饭也算是有了着落。离人群更远的地方,蜷缩着十几个人,孩子们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别人手中的馒头,嘴角不自觉留下了口水。年轻的男人和妇人匍匐在地以手为工具,正奋力的在挖野草跟, 另一边则歪歪躺了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顾月照侧头问身边的宋大志, “还有多少棚子没搭完?” “回东家的话, 已经搭得差不多了, 再搭两个就够了。” 宋大志回答完, 便见自家东家朝一个地方走去,他赶紧跟上。 “五碗水五个馒头雇你们去帮忙搭棚子,你们可愿?” 饿得发软的人茫然又错愕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郎,她和他们一样穿着破烂的衣裳,说话的声音客气有礼,看不清她相貌,露出的眼睛中却充满着怜悯。 不知怎地, 宋大丫一瞬间竟想掉下泪来,日子过得太难了啊, 他们一家自六月断粮以来, 便以树皮草根果腹,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被饿死了七个啊。她不是没听见那边卖馒头的声音, 摸着良心说,卖得真的很便宜了,便是不遭灾时,白面馒头也就这个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 女郎是可怜他们,但家里却是连半个铜板都难不出来了。 “愿意!我们愿意!”她赶忙回答,就怕晚些这好心的女郎便会收回刚刚的话。 宋大志跟在顾月照身边,心底不好受,老百姓平日里活着便很难了,但若是风调雨顺的,自家人勤快点伺弄自家田地,交完税,也能饥一顿饱一顿活下去,如今遇到天灾,官府不管不问,可不得自求多福,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运气。 …… 林诺一直在思索在四处都是难民中如何行那商贾之事,她心中有些想法,却又不甚明了,他们如今的货物大多都是水和粮食,要只是简单的卖货,定是不难的,重要是如何卖,如何卖完还能脱身,或者是如何安全的将东西卖给东家想卖的人手上还能全身而退,这个得好好想想。 正想得入迷时,只听一调侃之声从身后传来。 “林娘子威风,如今都指使起我做事了。” 林诺回头,只见顾月照握着本书走了过来,她赶紧解释,“东家,事出有因,且听我解释。” 顾月照寻了一个干净的地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今日那两孩子来找我说要与我一同行商,我欣赏二人的勇气,却也想看看他二人的本事。行商本就是与人打交道之事,其中谈判争辩少不了,我便给他们二人出了一题,如果东家你能亲口答应教他们识字,我便答应他们加入商贸组,东家方向后续的认字算账我会亲自教,自不敢劳烦东家。” 顾月照本就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当下便道,“孟子义善从完善自己,张余玉善考虑团队,可用。” 林诺听完赞成的点了点头,但立马脸上是笑就落了下来。 “东家可是偏心了。” 顾月照疑惑,“我怎么就偏心了?” “整个队的婶子嫂子都想跟着四娘去后勤组,各位叔伯大哥们想的也是和宋二爷一道去护卫组,连文先生也物色好了几个半大孩子与他一道学医,只有我,寻我之人寥寥无几,和其他三位相比,甚是凄凉啊。” 顾月照看她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忍不住带着笑,便知她并不把无人可用之事放在心上,“我看你倒是挺怡然自乐的,好了,说正经事。” 林诺正经下来,“何事,东家,请说。” “想必你这几日也看见了,我对队中女孩儿们多有照顾,同是爹生娘养,儿子娇宠似宝,女孩儿便如路边野草,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劳累些,带带她们,好歹让她们长些见识,整日财米油盐,父母兄弟,有什么见识,再好的苗子也被养得见识浅短了。” 林诺一口答应下来。 林诺这边事了,顾月照又去找了宋大志,远远的便听见他家棚子中传来的争吵声。 男人恼怒的声音传来,“你个女儿家家,行什么商,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年轻女孩的反驳带着稚嫩和不解,“女子为何不可行商?东家是女子,林娘子是女子,四娘是女子,她们都可以,我为何不行?” “反正就不许去,跟着你娘和嫂子去四娘处洗衣做饭才是正理!” “我偏要去,我现在是东家的长工,我听东家的。” “你!你!反了你了!” 宋大志育有三儿一女,今日发生争吵的便是二儿子宋山和孙女宋小桃,他们的声音并不高,却没想到顾月照此时会过来。宋大志原没打算插手这父女间的争吵,他这小孙女小桃,自小被她爹娘宠长大,平日里性子便要强,又有主见,想干之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别看她爹现在吼得大声,最后还是得依了女儿。 是洗衣做饭还是行商,在他老头看来,没甚么不同,孩子愿意干啥就干啥呗,偏偏他这儿子比他着老头还迂腐,要拦着孙女行商之事。 他最不稀得便是管这种事,最多一晚上,他那儿子肯定犟不过孙女,正拿着本子记他副队之事呢,远远的便看见东家的身影。 坏了! “东家,你怎么来了?”宋大志以棚子中父女二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 棚子中的争吵戛然而止。 顾月照也当没听见父女的争执,微微一笑,“有些许事找二爷。” “东家请坐。” 顾月照刚坐下,屋子中的人就都出来了,顾月照特别看了一眼那眼睛通红的宋小桃。 “护卫招人之事如何?” “队中十有八九的男儿都愿进护卫队,为保护东家,保卫车队出一份绵力。” “两村诸乡亲,二爷都熟,还得劳您多费心。” “老丈分类之事。” “宋二爷,还有件事得麻烦您上心。” “东家请说。” “明日亥时集结护卫队,我有话要说。” “是。” 直到走时,顾月照都没有开口询问父子二人吵架之事,她本想着,这是人家家务事,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插手此事。却没想到她要走时,被宋小桃拦住。 “东家!” 顾月停住脚步,往后看。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杏眼,害怕且期待的看着她。 宋小桃也看着不远处的东家,她没有说话,只是立在那处,便给了她无上的勇气。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学识涵养,样貌气度,样样拔尖,以至于她也不甘平庸,妄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宋小桃一时冲动将人叫停后,心怦怦跳个不停,冲动后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甘心什么都不说。 “东家,我叫宋小桃,我能跟着你吗?” “你不是想跟着林娘子行商?” 顾月照此话一出,宋大志和宋山等人便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 “跟着林娘子行商是我所愿,跟着东家也是我所愿,二者取其重,我更愿意跟着东家。” 宋大志一听这话,心下骂了句傻,谁人会喜欢这样今天觉得东家好,明日觉得西家好的墙头草?再说东家和林娘子都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挑拣的? “东家,丫头话是……” 话没说完,便被顾月照抬手打断。 “让她说。” “我想像东家那般也能学识五车,号令车队!” 顾月照知道这些孩子从小生活的环境促使他们懦弱于争取自己想要的,女孩子更是被封建礼教压得没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逃难快半月,今日有三个孩子跟她说了自己的诉求,他们要变得更好,希望能得到一个便好的机会。顾月照对孩子向来宽容一些,对有自我意识,想要变好的孩子更是欣赏,即使他们现在说话还磕磕拌拌,连抬头看她的眼睛是勇气都没有,但是她相信,敢迈出第一步的人,往后也差不了,所以她愿意更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明日之内,说服你爹娘,便可去找林娘子。” 宋桃花既喜又丧,喜得是得了东家的发话,爹定不会再反对,丧的是,东家没有答应自己跟着她。 林诺知道顾月照又给自己找了个跟班时,态度平淡,反正她带的半大孩子已经够多的了,多一个宋小桃不多,少一个宋小桃不少。她刚去了那些个视女孩儿为草芥的人家,游说倒是顺利得很,跟着她工钱高,这是整个队伍心知肚明之事,能把家中吃白饭的女儿打发去赚更多钱,不少人巴不得。 第二日醒来,大家都没有着急走,他们知道,今日将会有一件足够影响他们的大事发生。 顾月照在千呼万唤中走来。 “诸位乡亲早。” “东家早!” “分组之事想必大家已考虑清楚,要去哪个小组心中应已经有了成算,当然,去那个小组,除了你们个人的意愿,还需小组长的同意,今日出发前,便占用些许时间,将各小组人员定下,往后各司其职,更好的为队伍服务” “便先从后勤组开始吧,何为后勤组,担保障生活之责任也,组长为四娘,副组长由四娘指定,凡队中一应饮食、采买、工钱的发放俱由此组负责。” “四娘,昨日我见找你之人许多,想是寻到了合适的组员,便由你先开始吧。” 平日里乌四娘和众位乡亲交涉甚多,但如今日般正经严肃确从未有过,她站上牛车,站在改变了她母子二人命运的女郎身边,心中感慨万千,最后只余一个念头,“阿月信我用我,我四娘也定不负她所望。” “蒙东家信任,与我重任,心中甚是惶恐,往后后勤组的工作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完成才是,凡我念到名字之人,往后便是后勤组人员,严杏花、陈满霞......” 被念到名字的人皆是满脸喜色,昨日找了乌四娘却没念到名字的,脸上除了不服气,还满满的是不解,凭什么那老货都能进后勤组,自己却不能进。 “四娘,凭什么他能进,我却不能进!” “对啊,那严氏个病秧子,哪里做得来活。” “选择谁入组自有我的考量,本次未进后勤组的后头还会有续招,到时候会通知大家。” 乌四娘行了一礼便下了牛车,接下来是文菘蓝,他没那么多客气话,点了几个他觉得还不错的孩子,直接了当的一句,“愿不愿与老夫学医救人?” 被点之人自然是欣喜若狂,行医济世,这是在村中时他们想都不敢想之事,怎会拒绝。 最后是林诺,林诺的商贸小组也是备受队中人关注的,所以她一上来,人群就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我负责的这商贸小组不同于其他三组,按我所想,入我组者,说写算皆不可少,便是不会这三样,也少不得机灵会来事。但东家怜惜,特另我带尔等长长见识,以下我念名者,不管进入商贸小组,是否能出头,还望你们能学会自强自立,方不复东家一番好意。” 第29章 “宋小桃、宋招…… “宋小桃、宋招弟、宋大丫……” 林诺话落, 人群中便传来了议论声,他们万万没想到香饽饽商贸组,选上的人竟都是些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休言女子非英物, 夜夜龙泉壁上鸣。顾月照从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差到哪里去, 只要给她们和和男子一般教育资源,往后也定能闯出一片不输男儿的天地。 林诺语重心长,“如今给了你们机会,往后造化如何,还得看你们自己了。” 宋招弟牵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她们均在本次商贸组名单之上, 她们娘自是高兴的, 高兴她们三人能赚三份工钱, 还说她们姐妹三人的工钱要攒着给小弟娶媳妇。 天很冷, 可是东家和林娘子一番话确在她的心上点了一把火, 头一次生出想要往前冲的想法。 顾月照最后站了出来,“最后便由我来说说护卫组吧。” “护卫组由男子组,女子组,还有少年组组成,名单稍后宋二爷自会公布,此三组日常工作便为护卫队伍和保护商贸组外出。” “并未加入任何小组的人也不要气馁,往后小组还会扩招, 届时自会公告,大家关注即可, 接下来我们来说说工钱之事。” “后勤组事多且杂, 暂定二十文一日,医疗组每日十五文,诸位乡亲看病出诊之费用, 医疗组与我三七分账,南下途中一应学习医术之物由我提供,到了南方后,便由尔等自费,届时分成为四六分。” “护卫组听我之令,护卫全队安全,责任重大,四十文一日,队中吃食衣物优先供给护卫组,商贸组每日底薪十文,所得金银与我二八分账。无论商贸后勤医疗还是护卫,四组每月实行考核制,考核不合格者,便失去入组的机会,届时自会招其他人上岗,所以各位,便是如了组也不得懈怠敷衍,考核制度,稍后各小组长自会公示,此处便不在详谈。” “尚未入组之人也不是无事所干,便将你等并入后勤组候补,由四娘统一调度,另,今后队中开设一幸福小铺,食水粮食,布匹衣裳,俱可从中购买。” 没有组长选的人到底只是少数,整个队伍中也不过三人而已,顾月照看去,都是平日偷奸耍滑,不好相与之辈。这种人不受欢迎也是正常,但顾月照却不能让他们无所事事,索性全扔后勤组去。 其实一番话下来,还不到半个时辰,但是村民们却觉得比他们一辈子所听的话都难已消化,东家建了四个组,四个组各司其职,每月有工钱可领,明日东家要开一个幸福小铺,里面专门卖东西,有了银钱才可以买。这日子怎么过得和自己想的那么不一样,原本他们以为逃难肯定是吃草皮树根,餐风露宿的,事实却是,他们每日吃白面,穿得暖,还有工钱拿,虽然露宿野外,却半点不觉得苦,反而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陈虎从杂乱的野草中醒来,他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队伍,听着晨曦中清晰清楚传来的每一声,每一句。 他抹了把脸,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草屑,拿出怀里冻得邦,硬的馒头,啃了一口,远远的坠在队伍后头。 仙人不愿接纳他没关系,他跟在仙人身后,总有一日仙人会收他入队。 不管众人心中做何想法,队伍照常出发,顾月照看着四娘淡薄露出脚指头的布鞋。 思虑她下次该买些鞋子囤着了,正好队伍中众人有了工钱,便可以买她的鞋子。说起买东西,还有四天便是商城开启的日子了,这次她准备好了银子,货是可以多买些,另外,装货的车子也要早早备好,她那空间这地方如今装得满满当当,再塞不下其他,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空间挤爆,把自己搞到晕倒的事。 分完组后,队伍中便不再是以家庭为单位行走而改为以小组为单位。 这个建议是林诺提出的,她虽看着难以接近,其实最是护短,早上刚招了女孩们进商贸中组,便不在乐意看见她们被家中父母弟兄磋磨。 宋招弟亦步亦趋的带着两个妹妹跟在宋小桃身后,她姐妹三人只和小桃要好,如今自然是要在一起的,林娘子不许她们帮家中背行李,是以几人身上只挎了一个小破包袱,里面是换洗衣裳。 这是宋招弟这些女孩第一次如此轻装上阵的赶路,往日身上都是负重累累的,不仅要背家中的行李,偶尔弟弟走不动了,背篓里还得加上他。 和林娘子一道走,离东家也跟近了,东家就在在前头,她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福妮依旧跟在她身边,福妮绝对是整个队伍中所有孩子最羡慕的人,因为只有她,才能得东家如此珍重。 宋大志年纪虽大,精神头确好得很,特别是最近做了副队长,为了显示副队长的威严,轻易不显疲态于人前,此时他正一马当先的带着队伍中的男儿行走在山间打头阵。 “大家抓紧!再翻过前头那座山便能下山了。” 山路狭窄,将队伍分成长长的线,线头领着线尾在崇山峻岭中穿行,终于在天下午时分出了山。 前面打头的年轻人指着远处荒废已久的田地惊喜道,“那里有田地!” 顾月照垫脚看去,果然看平整的土地,“附近或许有村子,我们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借个宿。” 天渐渐黑透了,裹了破布的火把照亮了脚下的路。 一行人穿过田地,在火光下隐隐约约看见了房子的影子。 村子在隐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儿光亮。四周静谧的有些诡异,空气萦绕着股怪味,顾月照心头总萦绕着股不祥, “来几个人随我去探探究竟。” 顾月照一马当先,领着护卫队的人朝村中走去。走了不过几步,就看见了路边立着的村碑,碑上刻着南石村,石碑一半是年深久远的沧桑颜色,一半却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颜色红得发黑,石碑上的血迹应有些日子了。 “大家小心。”顾月照握紧了手中的斧头,她心中怕得要死,但是谁都能退,她却是不能的。 再往前走几步,到了村口,便走不下去了,实在眼前的景象太过触目惊心。 只见村口搭了个简易的木台子,台上有木案,案中有香炉,炉中仅余三炷已燃尽的香。案上桃木剑上扎着黄色的符纸,香炉旁大大的盘子上摆放着贡品。 那贡品,竟是一颗少女的人头…… 即使离得远,顾月照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少女脸上灰青的皮肤,她生前应是被特意打扮过,胭脂红的嘴唇,漆黑的眼睫紧闭,繁琐的发髻压在头颅上,却没有半分首饰,唯一的饰品不过的两根褐色麻布发带和一根木簪子。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扬起,盖住了整张脸,风后又垂落在案上。 顾月照不敢再看,她有总那少女会张开她那双黑白的眼睛质问,为何要被如此这般待遇。 木台下更仿若炼狱,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满了整个村口,大人的,孩子的。 这些人俱被麻绳缚住了手脚,他们有的被割了头颅,有的砍断了手脚,掏出了肠胃,鲜血染红了村口的土地。顾月照甚至还看见堆满稻草的墙角还躺着着个孕妇,她衣衫大开,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肚子隆起,眼睛鼓起,绝望的望向了茫茫夜色。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顾月照曾看过电视科普,牌坊乃是村中出了大作为、有德行之人之事被朝廷赏赐而立,是彰德性、沐皇恩、百世流芳之举,而如今这承载着一村荣誉的牌匾,却染满了村人的鲜血,那鲜血浸透了南石村的牌坊,仿佛连同牌坊中的荣誉都染上了罪恶。 “呕!” “呕!呕!” 随顾月照过来的都是普通的村民,哪见过这种场景,如今猛然看见,除了恐惧便只剩下恶心了,肚中那点东西立马被吐完,几人还停不下来,紧闭着眼睛捂住肚子干呕。 顾月照吐不出来,这个场景她应该怕的,从小在幸福安宁中长大的孩子比起身边这群古人接受能力更差,她见过最血。腥的事便是小时候回农村爷爷奶奶家,看见杀鸡的情形了,扯着鸡冠,拔掉脖颈的毛,一刀下去,血喷涌而出…… 荒唐的是,这个世界,杀人和杀鸡一般容易,也许不知那天,她就变成了那鸡,被人拎着脖子一刀就结束了性命。 …… 顾月照他们歇在了离村子三里远的一处隐蔽矮坡后,天刚蒙蒙亮,顾月照就叫上了护卫队众人的一起随她去了南石村。 顾月照让人在南石村的牌坊下挖了一个大大的坑,用布包着手,将死不瞑目的村民们搬进大坑,好歹让他们入土为安。 顾月照亲自来到案台上,她隔着布都能感受到手下少女冰凉的皮肤,顾月照忍着害怕,告诉自己,这里是古代,是大齐,是一个天灾横起的封建社会,她要活着,要带这群村民活着,她就得万事小心谨慎,此事于她是一个警示,她要变强,强到能保护她所想保护的人和事情。 从南石村回来,顾月照第一件事便是让去过南石村的人洗手消毒。矿泉水跟不要钱似的倒入大锅煮沸,手脚洗干净,便是连身上穿的外套也要在大锅中煮沸洗过,如今最不缺的便是干柴,多生几堆柴火,人坐在中间倒也不怕受冷感染风寒,湿衣裳也可以搭在火边,大半个时辰便可干透上身了。 出了南石村,不过半天,他们便看到了另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和南石村一般,祭台、少女头颅、满村的陪葬,和南石村如出一撤的残忍手法。 到底是谁,为求雨祭祀,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竟连屠两个村子。 是的,那群歹徒杀这么多人,不过为了求雨。这个时点,又是这么明晃晃的祭祀场景,是个人都猜得到是在求雨祭祀,而文菘蓝更是证实了祭台上的符纸都是求雨的。 第30章 远远的看见村子…… 远远的看见村子, 顾月照便组织护卫队的人上前查看,从不让队伍中的孩子上前。 孩子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能感觉到大人们低沉的情绪, 往日便不甚活跃的气氛今日更是凝固成了冰。 往南行, 总共五个村子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没时间也没那个条件可以帮这些村民们入土为安了,此处刚刚经历过此等惨事,对顾月照来说是极不安全的,谁知道哪些贼人还在不在附近,她不能带着她的两百多长工冒险。 “全部人注意,加快速度往前走。” 从白日走到夜晚, 便是到了晚上顾月照也不敢让人停下来, 直到离村子数十里地, 才敢让队伍减慢了速度。 出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后, 地势很明显的平坦了, 不同于崇山峻岭的难行,如今的路便是夜晚赶路也没太大的问题。 “护卫队,搬运车上的东西,老人孩子上车去,我们今天晚上要离开此地。” 护卫队的人动作麻利的将车上的行李抗到身上,再把那些走不快的老人和孩子送到车上。 顾月照看着用鼻子喘粗气的老牛,心中祈祷它们别倒下, 好歹坚持到她找到替代托运行李的车辆。 火龙在短暂的混乱后又重新有序的前进了。 原本跟在队伍后的难民刚刚见过了那等惨事,心中害怕得紧, 此时更是紧紧跟在队伍后边, 不敢落下半步。 护卫队走在后头的人有看那年纪小的孩子或者腿脚不便老人,还帮忙搀扶着走,东家说了, 都不容易,有余力就能帮一些便帮一些。 自来到大齐后,顾月照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的赶路,如今走路倒是难不倒她,她难受的是她有些近视,因为度数不高,平日便不爱戴眼镜,所以穿越时身上自然是没有眼镜的。白天没影响,晚上环境昏暗又着急赶路,近视眼的坏处便显现出来了,她得很努力才能看清脚下的路。如今路况虽好了些,但到底都是古代土路,能好走到哪去?是以等下半夜等下时她已经摔了三次,她是队伍中最受关注之人,每摔一次便都能迎来侧目。 顾月照脸皮厚,倒是不觉得羞耻,只是摔得太疼,身上衣服穿得厚耐摔,手上却是被粗砾的石子和路上杂乱的树枝刮了个口子,轻轻一碰,火辣辣的疼。 又翻了两座山,顾月照估摸着已经离南石村够远才让大家停下。 夜太黑,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也不可能再搭什么棚子,各家拼拼凑凑出些破被褥破被子,男人一伙女人一伙,凑合着睡一晚便了事。 “阿月,手如何了,我看看。” 顾月照将手伸过去,火光照耀下,只见那白皙的手掌被石子刮了一个大口子,口子贯穿整个手掌,时间久了,血已经止住,但从将将手指都染的血红的痕迹可以看出伤口多严重。 乌四娘眼中满是心疼,这些时日以来,她早已把顾月照当成自家亲妹子,“我那还有些药,待会砸碎了敷上去,应是会好些。” 顾月照奇了,“你哪来的药?” 这些日子赶路以来,队伍中磕磕碰碰不少,队伍中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早就没了。 “就是我在三江山挖的那些草根。” 顾月照赶忙拒绝,“不了不了,药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你快睡吧,今天我守夜。”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初她挖的药都是治风寒的!如今用到跌打损伤上,跨行了啊亲。 “护卫组安排了守夜的人,那用得着你守着” “四娘你去睡吧,不必管我。”顾月照依旧拒绝,她真睡不着。 乌四娘见劝不动,叹口气,端了盆水, “把手上的血洗洗,困了便回来睡。” 走了几步又停下。 “阿月,世事艰难,你不必为此难过。” 顾月照笑,“我知道,去吧。” …… “她不来睡?” “嗯。” “她就是心太软。” 乌四娘是最开始认识顾月照的人,她了解她的心软和善良,如今听林诺这话,便有些气不顺,淡淡道,“心软没什么不好的,她要是心不软,此时你也不能在这了。” 林诺怔住,她从未见向来温柔有礼的四娘这般大声说话。 福妮整个人躺在被子里,问,“阿娘,姨姨呢?” “姨姨待会就来了,你先睡觉。” 福妮遗憾的撅撅嘴,“白雪公主的故事听不成了。” 乌四娘轻轻掐了把福妮的脸,“天天就知道闹你姨姨。” 阿月宠这孩子,这一路来就数她过得最好,瞧着都胖了一圈。 福妮不服气,争辩道。 “姨姨说我是她的好朋友,我们这是好朋友间的相互陪伴,姨姨说她如今给我讲故事,以后她老了我陪她。” “那你可要记得你如今的话,定不能付你姨姨的真心。” “嗯,一定!” 顾月照仰躺在火堆旁,头顶是熠熠生辉的星空,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打呼声。 橘红的火光印得手也成了橘红色,手上那条疤痕丑陋,手轻轻抓握便是一阵酥酥麻麻的疼,再张开,伤口撕裂,渗出丝丝鲜血。 一个小小的伤口都这么疼,祭台上的那个女孩子,被割掉头时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还有哪些被拦腰杀死的村民们,死前又会怎么绝望啊。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顾月照却仿若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太糟糕。原本她觉得,活着就好,能护着手下这两百多人平安到达南方,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 但是经此一事,她却觉得不够,两百人太少,心中竟生出了要护全天下人的雄心壮志来。 一边是自我的怀疑,一个刚毕业连公司管理层都没混上的人此刻却妄想还这世界一片安宁,简直是痴心妄想,她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外来客,管这么多做什么,顾上自己就阿弥陀佛了。一边是自我鼓励,她站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生来所听所学皆是前辈们用尽辈子凝结的心血,是最完美的答案,她手中还有空间商城,虽限制较大,但不得不说,这对于这个时空对于她来说已经去巨大的金手指了,她或许真的可以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可思绪的天平总向后者倾斜,怎么做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呢?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慢慢发展自己的能量,先摸索学着如何科学管理这两百人,再是更多的人。 寻一个好的根据地也很重要,要易守难攻,有丰富的土地和水资源,这样才能种粮建房…… 想太多了,顾月照忍不住自嘲的笑笑,她如今不过两百个长工的东家,想得都要飞出天际了。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爬到她的手边,“姨姨!” 顾月照顾月照一看,是福妮,笑,“福妮?你不睡觉,怎么来找我啦?” 福妮爬到顾月照身旁坐下,她努力的正着身子,却总是坐不稳,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她小脸严肃,说,“姨姨,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姨姨,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骗我呢,再说我不是三岁小孩,能看出来的。” “哈哈,好,你不是三岁小孩,是五岁小孩。” “姨姨,我给你背书吧,你教我的都记住了。” “真棒!” “那你会开心起来吗?” 顾月照有些感动,“会的。” …… “阿月,没有馒头了。”在小孟村一百斤面粉一百斤小米做的馒头在昨日消耗殆尽。 顾月照没睡好,眼下正是睡眼惺忪之时,她闭着眼从空间搬出三箱全麦面包,又拿了五桶水,“先吃着,不够再拿。” “今日早饭每人多发一份,务必让他们早上都吃下去,不许再出现藏匿的情况。”村人的胃口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就两包全麦面包,她自己都能吃完,更何况的常年劳作,胃口大的村人们。 于是早饭时,众人便从乌四娘那一人领到两包包三片装的全麦面包。 “这是什么新吃食?” “不知,肯定不是我们做的,也不知东家从那得的。” 能从哪得的,肯定是仙法变出来的啊,几人面面相觑,东家太随和接地气,他们都快忘了她神仙的身份。 “怎么吃?刚刚四娘说的我忘记了。” “咬不动啊!”一个没认真听讲的直接一口咬在塑料袋上。 一位后勤组的妇人看不下去,忍不住拿起自己手中的面包进行示范,“不是这样吃的,我来教你。” 几人立马目不转睛的学习。 她小心撕开两边封口的锯齿塑料,拿出里面的面包片,再将塑料袋小心的收起来叠好收在怀中。 “可会了?” “会了,会了。” “松松软软的,嚼着还有股子甜味,好吃!” “东家拿出来的稀奇物肯定好吃。” “东家这日怎地这么大方,一人竟发了两包全……全,叫啥名儿来着?” 还是哪位后勤组的妇人,“全麦面包!”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就是不如大娘好使,怪不得四娘看中你。” 妇人被恭维得笑眯了眼,她因为记性好,今早被四娘叫去帮忙发面包,可把她得意坏了。 “只是可惜必须吃完,不然我真想留着慢慢吃。” “竟说些胡话,还没被饿够,学那小家子气,你不藏难不成东家还会饿着你不成。” 而他们此时的东家正站在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难民们面前。 “我现在缺长工,诸位如有意愿,可去找四娘子登记签契。” “仙人,我愿意我愿意!”陈虎和陈耳东第一个跳出来。 陈虎等人这两日过得委实不太好,大前晚上的两个馒头早消化完,后头两天顾月照也没顾得上他们,他们就又恢复到了吃草根的日子,还是乌四娘每日与他们一些水,才吊着条命跟着走到此。 “四娘这里交给你,登记完后先放在后勤组,后续如表现突出,可入其他组。” 顾月照找了个隐蔽地,进了空间,先查探一番矿泉水桶里的蔬菜,毫无变化,她看泥土有些干,又浇了水才出空间去吃饭。 全麦面包她也是好久没吃了,以前觉得没滋没味的全麦面包如今吃进口中,只觉得格外松软香甜,一不留神就吃完了两包。 打了个嗝,她叫来宋大志,道,“可以开始了。” 第31章 “东家为何要让…… “东家为何要让我们跑着走?” “我不知道啊?” “宋二爷或许知道。” “别问老头, 老头我也不知道。” 顾月照回头见众人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反观自己,胸闷气短, 脸红心跳, 深深觉得她是将自己坑了,没训练到他们,光训练着自己了。 这般可不行。 “东家何时让我们停下?” “我不知道啊!” “宋二爷或许知道。” “别问老头,老头我也不知道,你小子,不许停, 跑起来!” 村民们喘着粗气, 大冷的天硬是跑出了热汗。早辰东家让他们跑步时, 他们还不以为意, 村中生活, 最不缺的就是跑跳,跑步而已,有何难,倒是东家,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可见平日是养尊处优惯了,不太跑跳的。 可午时吃完饭后事情便开始不对劲了,东家让他们身上背着孩子和行李跑, 开始还行,时间久了便有些受不住, 但是东家不喊停, 众人也不敢停,只得奋力朝前跑。 对于训练,顾月照按照群体的不同, 训练的强度自然也不一样,最累最难的自然是护卫队众人,他们担了护卫之责,如果自身病歪歪还还怎么保卫大家?其次是半大少年,小孩子多跑跑跳跳准没错,只有控制好度,定是利大于弊的。队中可以免于训练的除了老人便是孩子了,他们不仅可以避免训练,还可以坐被搬空的牛车和被没有行李可负重的护卫队当负重背在背上。 等顾月照叫停时,众人早已经汗流浃背。 “不许坐,都站起来,跟着我做。” 村民们跑,顾月照也跑了,做为一个队伍的领导者,她做不到在整个队伍都在训练的时候在一边冷眼旁观,即使她现在喘得跟只要断气的狗似的也不能坐下休息。 跑完步后得拉伸。 众人看着顾月照在前头伸胳膊踢腿,有些不知所以,满脑袋的问号,但是跟着东家做准没错! 顾月照一看,好家伙,一个个态度诚恳得不行,与态度截然相反的便是那没一个标准的动作。 这到底是她示范的问题,还是乡亲们自己的问题,顾月照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问题,毕竟一个长年宅家的人突然跑来教人体育知识,心里也是虚的。 “不是这样的,这,手打直!” “腰弯下去,坚持!” 东家为什么要让他们弯腰摸脚尖?为什么要让他们前腿弓着,后腿却要往后压?东家为什么管脚脖子叫踝关节?村民们不理解,但是他们听话。 一套拉伸下来,顾月照累了,村民们也累了。 顾月照濒临崩溃,当老师好难,特别是面对一群态度极其认真但总做不好的学生时。 “先吃饭吧。”她放弃了。 吃完饭的众人原以为可以坐下休息,确不想东家又将大家叫了起来,“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都起来,高矮顺序,十人一排站好了!” 排队大家熟啊,这些日子总是排队领饭,最后虽花费了些时间,队也排不齐,但好歹是排好了。 顾月照甚感欣慰,有进步就是好事嘛,哪怕进步不是很明显。 接下来便是每年军训传统保留节目,站军姿。 顾月照不是专业的,只得先按照大学军训练的标准练大家的服从能力和体能,至于后续的,待她从商城买本专业的书学了再说。 还好他们走的路偏,不然近两百人立在这当柱子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顾月照和宋大志充当了临时教练,顾月照自己不想站军姿,她高中大学军训时已经站吐了好嘛,跑步还行,军资就免了。 宋大志是个严肃且认真的小老头,护卫队再小的事都值得他认真对待,如今还是顾月照亲自下的令让他好好监督大家,更加的一丝不苟。 他手中拿着树枝,脸上一片严肃,看见有谁放松了手脚,手中的树枝绝对不会手软。 这边,顾月照拿出空间放了许久的大米给后勤组上了年纪不参与站军姿的妇人,“劳几位婶子帮忙熬成稀粥。” “是!”几位年纪大的婶子收起看热闹的心情,利索的接过顾月照手中的粮食去忙了。 顾月照特地当着众人的面交代熬粥的事,看着大家不受控制瞄过来的眼神,暗暗笑了一声, “看见了没,站得好了,便有粥吃,站得不好的,便看着大家吃吧。” 原在按按垫脚驼背休息的人,一听此话,立马挺直了腰背。 很快,粥煮好了。 顾月照看了眼时间,四十分钟,时间差不多了。 “行了,过来吃饭吧。” “嗷!” “脚麻了。” “腰好酸。” 在一片稀碎的感叹声中,众人吃上了逃难以来的第一顿加餐,白粥。 晚上的时候许是白天运动量过大,呼噜声格外的大,除了值夜的人,一躺下就发出了震天的响声。 顾月照也睡,但当十二点的闹钟震动时,脑子便立刻清醒了过来。 十日已过,今日是商城开启的日子。 顾月照这次人并没有进空间,她想试试能不能将买的东西直接送到外面,她的空间不大还装满了东西,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一次次的购买物品。 依旧是那简陋的网页,除了意识操作有些不熟练外,其余和上一次一般。 任然是衣食住行的顺序。 衣:夏季宽松纯棉T恤(原价一钱银子,折后价一百文。)、纯棉长款运动裤(批发购买颜色随机,原价一钱银子,折后价一百文。) 食物:xx纯牛奶,(原价一钱银子一箱,每箱十二瓶,折后价一百文)、红糖(原价一百文一斤,折后价十文一斤。) 住:棉被(原价五两银子,折后价五钱银子。) 行:成人加长滑板,(原价十两银子,折后价一两银子。) 牛奶可以补身子,糖在古代是奢侈品,棉被的作用在这个天气下不言而喻,这三个如果没有限购次数她都想要,但是不行! 顾月照搜索盐,页面跳转,她熟悉的包装印入眼帘,加碘食盐,一钱银子两包。 啧,真贵。 再搜运动鞋,她怕只能买一个码数,便加了批发两字。五花八门的运动鞋跳出,其中不乏顾月照在现代穿过的熟悉品牌,看这商城的画风,顾月照很有理由怀疑他照搬了某宝。 再一看价格,xx牌运动鞋批发颜色鞋码随机,一两银子三双。 全麦面包和水上次买得多,再坚持十日没问题,这次不用再买新的。 队伍中盐已经见底,盐得买;如今开始训练,大家的鞋子不行,大多人穿的都是布鞋草鞋,这些鞋子平日里实在困难穿着走路倒是还罢了,穿着训练肯定是不成的,所以还得买鞋;最后一个物品她打算买糖,糖在古代的重要性自不必她说,这次错过下次再买便很难有这么多的优惠了。 但整体说,这次的东西较上次贵了许多。 顾月照手上有三百两银子和一些零碎的铜板。 一百银子2000袋盐,五十两银子5000袋白砂糖,一百两银子随机三百双运动鞋。还余五十两银子顾月照将它买了1000袋盐,三百两银子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没了。 今日从空间搬出来了几箱全麦面包,空余出的空间正好够堆放盐和糖的箱子,但是鞋就没那么多空间了,顾月照打算把它们放到空间外,一按确认件,鞋盒兜头兜脑的向她砸来。 还是没能免去被砸的命运! 乌四娘和林诺被吵醒,一睁眼便看见顾月照被埋的场景,此时此景很难不让她们想起,十日前在小孟村睡梦中被东西砸醒淹没的场景,顾月照这次特别注意了离人群远些,是以,除了她一人遭殃,其余人皆幸免于难。 两人赶紧盒子堆中的顾月照挖出来。 “阿月,没事吧。” “没事。”只是额角被鞋盒脚砸破了皮,小问题。 林诺捡起掉落鞋盒的运动鞋,“这是鞋子?” “嗯,叫几个人将过来整理一下。” 寅时末,除老人小孩外,所有人被从睡梦中叫醒。冬日的凌晨正是一日中最黑的时候,被拉起来站军姿的众人刚排好队,便觉得腰间隐隐在酸痛,他们宁愿下地干一天的活,也不乐意杵这站半个时辰的军姿,不累,但真真是折磨人。 迎着第一缕霞光,顾月照宣布,“幸福小铺今日正式开业,现幸福小铺经营项目有粮食米面、馒头面包、青盐白糖、鞋子。姚启华为幸福小铺店长,如有想买东西者,找他便是。” “前几日东家说的幸福小铺开业了?” “真有幸福小铺?!” “在逃难路上开铺子?” “哎!你们都不关心姚家小子何时成了店长吗?店长是啥,和掌柜的一样吗?” 此话一说,彻底把大家点醒,对啊,那姚家小子何时得了东家青眼,他们怎么不知道? 不说众人奇怪,便是姚启华自己也还蒙着,这天大的馅饼怎就砸在了自己头上,在东家宣布此消息前,他真的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我观诸位鞋子破损严重,冬日天冷,加之训练艰苦,我特为大家寻来了鞋子,此鞋二钱银子一双,又囊中羞涩的可先拿了鞋,买鞋的钱从工钱里扣便是。” 顾月照并不准备免费给村民们,免费的总是得不到感谢,反而会把人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她一两银子三双的鞋,如今二钱银子一双,已经是亏本买卖了,若是舍不得那二钱银子,非要穿草鞋的,她也无话可说,他们不买她还能减少些损失,这些东西,要卖给识货的人,可不止一双二钱银子。 先让大家消化消化这个消息,顾月照走到尚未反应过来的少年旁,冲他招招手。 “你跟我来。” 第32章 若说二百多号人…… 若说二百多号人中最有钱的人, 当属陈虎陈耳东和文菘蓝祖孙两,二钱银子一双鞋,便是顾月照说可以赊款, 依然没人上前。 但是陈虎陈耳东两人不同, 陈虎自大旱来临便没有吃饱过,当初离家时,家中本就没了余粮,只带了攒了多年的媳妇本出门。 如今每日给的面包也就将将够他吃个半饱,如今听东家竟然卖馒头面包,第一个去找了姚启华。 “给我来三个面包, 不, 五个!” 姚启华新人上岗, 所有东西都是全然陌生, 他抱紧了手中的袋子, 面包五文一个,五个面包,五个面包便是……” 陈虎等得不耐烦,“五个面包二十五文,你小子帐都算不明白,东家怎会把这好活交给你?” 姚启华既羞又急,红着脸接过陈虎递过来的银子, “收一钱银子,该找你……” 又卡了壳。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九百七十五文。” “东家!” “会数钱吗?” “会!”姚启华打开怀中的袋子, 陈虎才看清那竟然是个钱袋子,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铜钱,应是东家特地准备给他找零的, 怪不得这小子刚刚如此慎重。 袋子里的铜钱都是一百文串一大串,姚启华慎重的数了十串,又从第十串中拿走了二十文,剩的递给陈虎。 顾月照鼓励道,“做得不错。” 姚启华耳朵悄悄红了。 顾月照一来,陈虎就蔫了。 他并不接姚启华递过去的钱,从怀中又掏出了银子,“这是刚刚买面包的二十五文,这是一钱银子,加上刚刚的一钱,给我拿双鞋子。” 一听竟有人拿现钱买鞋,姚启华看陈虎的眼神都火热了起来,但是东家还在,他得表现得成熟些。 “嗯,这车上的都是,码数不一样,你挑一双合脚的。” 陈虎对这些装在盒子中的鞋子好奇得很,便毫不客气的去找了,运动鞋款式都一样,不过配色和鞋码有不同。 陈虎最后选了一双黑白配色的。 东家给的鞋子也甚是与众不同,颜色看着便鲜亮大气。陈虎将自己早破的不成样子的布鞋脱下,将脚伸入新鞋中,鞋码是他肉眼猜测的,等鞋子上了脚,却格外合适。脚掌被紧致的包裹着,底也软,踩着走路跟走在棉花上似的,且一点都不漏风,陈虎甚至都觉得脚底涌上了股热气。 二钱银子虽贵,但是真值! 陈虎二钱银子的鞋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关注。 “贵是贵些,但此为我平生穿过最舒适的鞋。”他认真跟村民们说。 “可这也太贵了些,二钱银子都可以买好多粮食了,我等卑贱之人,不配啊不配。”大多数人还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去买鞋的。 “东家不是说了可以先赊账嘛。” “你这虎小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这过日子还得细水长流神吃俭用才是,大手大脚可不是持家之理。” 那边还在讨论着,这边官桂却上了心。 阿爷年纪大了,平日里赶路是不得已,可这两日东家开始训练大家。阿爷不服老,非要加入进来,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陈虎兄弟既说那鞋好,那便也给阿爷买一双,好歹让他老人家舒服些。 文崧蓝的鞋码官桂是记在心里了的,待他急匆匆买完鞋,给他爷穿上,已经整好队,马上就出发了。 今日是负重小跑训练,护卫队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行礼在宋大志的号子声中脚步杂乱的向前跑去,因为是小跑,速度不会很快,老人便也不用担心被落下而坐牛车,倒是有不少是跟着一起跑的。 陈虎之前跑了小半刻钟便觉得脚痛得不行,今日跑了小半时辰竟完全没有平日的难受,反而脚底发热,舒服的很。 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恰好这时东家在前头喊了停,他便忍不住和旁边的宋山炫耀。 “宋二哥,跑久了脚痛不?” “有些硌脚。” “我一点都不痛,反而脚底发热,舒服得很,要说东家这些贵有贵的道理,穿着真跟平日里的不一样。” 宋山看陈虎那一脸炫耀样,忍住想打他一顿的冲动,却将他的话听进了耳朵。 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们连人都卖给了东家,再欠个一二钱银子的有什么关系,如今他和两个儿子都在护卫队,女儿在商贸组,媳妇和儿媳妇在后勤组,全家都有工钱拿,何愁还不起二钱银子,买来那鞋,便是不如陈虎所说一般神奇就当是支持东家的生意。 这边文菘蓝也觉得这鞋舒服,“待会你也去买一双,也给你几个师弟买一双。便当是老夫送给他们的见面礼。” 乌四娘和林诺早在顾月照没宣布前就穿上了新鞋,如今也是一片好评。 顾月照今日跑完依旧喘得厉害,看着还有说有笑的四娘和林诺,只能心中暗暗赞叹她们体力好。 “停下,休息吧。” 她实在跑不动也走不动了。 当初她跑个八百米都已经是极限了,如今竟然跑了快一个小时,想想就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跑完步最好是能补充些盐分,正好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盐。 队伍一停下,乌四娘就阻止妇人们在烧热水,顾月照倒是没有强制众人要喝热水,反正她的水是矿泉水,也没有细菌,只要你不怕冻牙齿,含着冰块和她都不管。她自己是只要有条件是必会烧热水的,冬天不喝热水总觉得少了什么,大家跟着她也逐渐习惯了喝热水。 “东家!”烧水是妇人见顾月照过来,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嗯,你自忙你的。” “阿月,怎地过来了,这火急火燎的,别烧着你。”乌四娘也看见了她。 顾月照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火怎就能点着我了。” 她给每口正在烧水的大锅里各倒了一包盐,尝尝味,不会太咸也不会没味,正正好。 顾月照是喝不惯盐水那个味道的,总觉得有些怪,但是他们从出发时起,队伍中便因为缺盐,很少吃。 人体长时间得不到盐分的补充容易身体发软没力气,既然在商城买了盐,以后就得给大家安排上。 “这盐可真白。”乌四娘帮顾月照一起,给几口大锅中放满了盐,赞叹道。 “不仅盐白,糖也白呢,待会叫上阿诺来找我,我给你们糖水喝。” “行行行,代我先把这些午食分给大家便去找你。” …… 陈虎是个爱说的,才停下不到十分钟,正个队伍都知道顾月照的鞋子好,舒服,穿着训练脚不累还暖脚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众人左手面包右手盐水,将他围在正中,听他侃侃而谈。 顾月照和林诺乌四娘三人站在不远处,将陈虎的话听了个全部,“是个干销售的好苗子。” 林诺不解。“何为销售?” “便是卖东西,他可以帮你大忙。” “稍晚一些,我去会会他。”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且这位第一位吃螃蟹的人,将螃蟹夸上了天,后头很快就跟上了尝试者。 找姚启华买鞋的人络绎不绝,这可苦了刚刚接手业务尚不熟练的姚启华。 顾月照看孩子都快急哭了,喝完葫芦中的糖水也过去帮忙,顾月照一来,众人收敛了许多,个个温顺得像只小猫似,完全不见刚刚大喊催促的样子,有序的排队买了鞋子。 穿了鞋的人无不说一声舒服,但还是有那舍不得钱的。 “能记住过来赊鞋的人吗?”这边,人潮散去,顾月照问忙得满头大汗的姚启华。 少年听完,立马挺直了胸膛,“东家我全部都能记住的。” “能记住就好,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从今日起便和孟子义他们一起来找我学字,待常用的字学完后,我再教你记账。” “好的东家!” …… 木头搭建的房屋屹立在山脚,少了人气,空气中一股子腐烂的味道,风大,吹乱了屋顶的稻草,村外枯桥边立着古老发黄的界碑,上书洛城二字。 “洛城。” 顾月照不知大齐的地理分布,也不知这洛城是否能归属于南方的城市。 不过看身后这村子和河道中干裂的泥土,便知此地也受灾严重,他们在路上走了快五日的时间,因为想要训练护卫队,是以并未走官道,五日来,训练成果在顾月照这个半吊子教练来看还是不错。 咱好歹站队横是横竖是竖了是不,再有就是无论男女老少,跑步的技能都有所提升,这样便算以后遇见事情打不过也逃得快嘛。 “顺着村口出村的路走,应就能走到最近的城镇。” 还有五日便是商场开启的日子,训练很重要,但商城的物资更重要,那是众人的立身之本。而这几日走的都是偏僻之道,深山老林,难见人影,没有人,自然做不成买卖,没有银子进账的,而食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急需赚银子买粮食。 从村子出去,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官道上,再行了几百米,就能看见了人。 只见路上的难民们个个皆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行尸走肉般的往前走。 看见了这些难民,众人才记起如今是灾年,他们在逃难。 这些日子虽累,但相应的每日的吃食确是比往前多了一倍,加之每日又有相应的训练,是以虽不明显,但不论是精气神还是身体素质非比往日。 今日一见山外的难民,便仿佛从天堂重回了人间,心中更是感激东家,若没有东家,如今或许也是这般,或者不知早已渴死饿死在那。 路上还在逃难的少有那等大户人家,多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富贵人家有牛有马,早早抛下其他人去了前方。 顾月照一行自然是醒目的,有牛车,还个个都背着行李,难民们纷纷跪在四周,求他们给吃的。 “众位善心的老爷夫人,给口水喝吧。” “我家妮儿快饿死了,奴求老夫人救救她吧!” “众位好心的老爷,发发善心吧。” 第33章 逃难生活那有容…… 逃难生活那有容易的, 难民们佝偻着身子匍匐跪在冰冷地面,一遍又一遍的磕头哀求,冬日的风仿佛就能将他们吹倒, 求情讨食声延绵不绝, 语调悲哀绝望,耳不忍闻。 围过来的难民太多,蛮的横的不怕,蛮的横的将其打倒就可以,反正他们弟兄多。可面前的多是妇孺老人,护卫队众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顾月照看着后头被吸引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 心感不妙, 大喊道, “别停留, 全力前行!” 心中虽不忍, 但这不是她目前可以管的事,一个不小心,她这二百人就会被数量更庞大的难民群淹没了。 宋大志听了顾月照的命令,从队伍中段来到队伍前头,推开挡在路中的难民,“走开走开!再挡在前头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山一把拉住还要往前走的老头,“爹, 你来这做什么,快些回去, 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 宋大志一巴掌锤在二儿子的背上, 骂道,“心软的粪蛋子,你现在可怜他们, 他们拦在路前挡了我们的路,后头人越来越多,咱们就危险了,还不快把他们赶走!” 宋山听完此话,只抓来自己的儿子,让他们看着些自家祖父,就去开路去了。 护卫队的人齐齐上阵开出一条路,总算从难民群中冲出。 “啊!”突然的尖叫声传来。 顾月照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弱,面色狰狞的女人趁护卫队不察冲进了队伍。 那女人目标明确,直直奔向一个矮壮的女人,她一把将矮壮女人扑倒,扒这一个女人身上抢些什么,仔细看去,是在往她衣兜里掏馒头。 被抢的人是周氏,宋招弟三姐妹的娘亲。顾月照曾严令禁止队伍中藏匿食物,但总有人左耳朵听右耳朵出,进不去心,这周氏非但没听,还在难民群中露了底,招来了人。 那女人劲大,如一头猛兽,三两下将周氏撞倒,就要去扯衣裳。周氏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就是反击,从来只有她抢别人的,怎会容忍别人来抢她?走在她身边的妇人们也闻讯赶来帮忙,七手八脚总算将那女人扯开。 怕她乱叫,还有人扯了头巾团成团堵住了她的嘴。 经了这一遭,众人更加的小心谨慎。 一见有靠近的难民就扬起手中的武器,若有胆敢靠近的,他们定也不会心软。 一路朝前行去,过了一座光秃秃的石山,路上的难民们才少了些。 …… “东家……”周氏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抖,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害怕而失了平日的底气。 “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语气还如平日般温柔平和,周氏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她偷偷抬起眼来看那随意坐在山石上的女子,东家今日取了遮住头脸,露出那张过分貌美的脸来,逃难这么些时日来,个个都又脏又臭,东家身上的衣裳虽破烂却不见脏污,脸也依旧白净好看。 察觉到顾月照的态度,周氏胆子也大了些,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谄媚,“我叫周红,这是我当家的宋高粱,在宋家庄时东家你见过的。” 顾月照往后退了些,躲过妇人往上凑的身子,她身上的馊臭味太重,稍一靠近便直往鼻中冲。 顾月照拧眉,声音徒然增高,“周红,你可知,你今日所做会对整个队伍造成怎样的后果?” 周氏抖了一下,“东…东家,我真不是故意的啊!那馒头我藏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被那个疯女人发现了。” 顾月照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眼泪糊了一脸的女人。不觉得同情,但是觉得好笑得很,这妇人平日里克扣女儿和其他妇人掐架时倒是威风得很,此时倒是会装可怜。观她态度,怕是有的,但悔却是没多少,事到如今,她还未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你可想过,今日若是有更多的人看见你身上的馒头,引来更多的人,我们不过区区二百人如何抵抗?周红,你这是想害死大家吗?” 听东家说得严重,周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犯的事大了,想也没想的跪下磕头,她不仅自己磕,还扯着宋高粱一道,“东家,我错了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吧,我再不敢偷藏粮食了。” 宋高粱也跟着求情,“求东家饶了蠢这妇这遭,小的回去一定好好管束她,不让她再犯!” 顾月照本就恼怒村民的阴奉阳违,就藏匿食物这事,从宋家庄出发的第一日她就已经出手整治过一回,如今有人知错还犯,还差点惹出大乱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清净些的地方,能坐下歇歇脚,偏偏这两人又哭又跪,她不得不从石头上起来,避开这两人的磕头。 “起来!!!” 周氏抬眼看着脸色仿佛覆了一层寒冰的东家,立马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说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为我长工,如今却置大家于危险之地。” 顾月照顿了一下。 顾月照停下,周氏的心也跟着停了一下,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不过只是藏了个馒头啊,怎么就变成了想害死全队人了呢! 刚刚声音太大呛了一下,顾月照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唇舌方才继续刚刚未完之语,她语气平淡,但周氏和宋高粱听完却大惊失色。 “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身契待会四娘会退还于你,至于从宋家庄到此处你所花的食粮,我自会从你丈夫工钱中扣,直到能抵扣你这一路是食费为止。” 周氏来时以为东家最多会训诫几句,她脾气一贯的好,便是发作也不会太狠,却不知她尽然要将她驱逐出队伍,出了队伍,她要怎么活?? “东家!” 妇人的声音尖而利,听得她神经一跳一跳的疼,顾月照手抵在唇上,赶在她大哭求饶前止住了她的话头,“嘘!你若想你的丈夫儿女也被赶出队伍,就尽管哭诉。” 周氏仿佛是被捏住脖子的鸭,立马安静了下来,声音梗在脖子里,哭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声音。 话说完,顾月照也不打算多待在此处,风大沙多的,回队伍中的火堆前烤火不更好? 东家叫宋高粱夫妻两去谈话并没有避人,众人手中干着活,耳朵却竖得直直的,想要听东家和他们说什么。周氏的哭声传来时,好奇心更是达到了顶点。 “此处听不清,诸位要不要走近些听?” 偷听的人一转过头就见林娘子抱臂站在不远处,悠悠的看着他们。 “我这还有牛没喂呢,我先去喂牛了。” “我去烧水。” 聚在一起的人群做年兽散,片刻就散了个干净。 下午吃完饭出发时,顾月照亲自宣布驱逐周氏出队伍的事,一时众人的目光皆看向站在队伍最后边的周氏。 “怪不得我刚刚没看见她来吃饭。” “何止是她没吃饭啊,便是宋高粱和她三个女儿都被四娘叫人传了话,说是不让给周氏送吃的,我开头还以为东家只是罚她不许吃饭,不想尽是直接将人逐出了队伍。” “周氏那不把东家话当回事的活该被逐,你就说今天那事,但凡上来抢的那女人喊一嗓子,那路上逃难的都知道我们有粮,可不得来抢我们?到时候遭殃的是大家!” “这么说,将周氏逐出队可是便宜她了!就该和那抢人的疯女人一般被扔出队,你看她还好好待在队里呢!” “好了,别说了,前面开始走了,咱们快跟上。” 周氏抖着腿跟在队伍后边,她被东家逐出了队,今日的午饭自然没了她的份。那乌四娘惯是个会落井下石的,竟不让当家是和那三个小蹄子给自己送吃的!还好她还可以在东家之前开的幸福小铺里买些吃的,不然往后连吃饭都没着落。 这一天傍晚,顾月照等人来到余淮县门口。 余槐县城门紧闭,城外列着两队手拿大刀的兵卒,不高的城墙上,也有穿着藤甲的守卫在巡逻。 城门外成千的难民在此处聚集,刚靠近城门,便闻得一股恶臭。仔细一看,在城墙的一角堆了座死人山,人山上的人有刚死的,也有已经开始腐烂的,臭味便是从那处传来。 而四周的人仿若已经习惯,在死人山旁睡觉休息,毫不避讳。顾月照看着这一切,心中默默将几日后商城必买品列表中加上口罩,旱情已经一年了,饿死渴死的人不知凡几,如今虽天气不如夏天热,但尸体不处理放久了还是会腐烂,腐烂的尸体最是容易滋生细菌,大灾后必有大疫不是没有道理的。 “通知大家,将口鼻捂好,我们先去别处。”顾月照上次和周郎君换了棉服后,队伍中便多出较多空余的衣裳,除了将将缝补少厚实的给了没分到棉服的人外,剩的大多被村民们做成了和顾月照同款围巾,赶路时围住头脸,只漏出一个眼睛,这样便也能少受些寒风之苦。 第34章 城门口人来人往…… 城门口人来人往, 眼多嘈杂。 还有三日便是商城开启的日子,她手中虽有阮绾绾所给的二十两黄金,但好不容易遇见城池, 说什么她都要进城去看看的。如今是完全的卖方市场, 只要她能进城,定然有人抢着卖她的货,但风险也依旧很大,徐光宗那种人不会少,是以,她这次只打算一个人入城, 她有空间, 遇见危险往空间一躲, 谁也找不到她, 带上其他人, 不仅帮不了她,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 自小孟村做的馒头吃完后队中除了偶尔的加餐,在林阳县买的粮食再没动过,在小孟村买的五百个一箱的全麦面包总共六十箱子,如今也只剩下了三十箱,四百桶水还剩下一百九十多桶,卖了一百桶给周大郎君, 二十天是时间队伍中花用了大概一百桶水,平均每日五桶, 三头牛一日就要一桶半, 剩下的两桶半便是队伍中日常饮用,这还是非常节省的结果,队伍中人, 若不是渴得不行是不会喝水的。另在南石村收殓那些无辜村民时,花了五桶水用来消毒清洗。 此次进城她打算卖掉一百桶水和十五箱全麦面包作为下一次商城的购买资金,剩的水和面包再加上空间中粮食为预留的十日口粮,这是防止她不能在商城中买到合适的食物而做的准备,毕竟她也不知道她下次开启商城刷出来的是大米还是薯片。 说来也是心酸,她有空间这么个巨大的金手指,却是只将将能吃饱饭,连水都不敢放开来喝的,说到底还是要养的人太多。 走了五里地,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隐蔽山谷。 顾月照将四位小组长叫来嘱咐一番。 “稍晚些我会寻机会进城一趟,这些粮食和水留给你们,口粮之事四娘你是熟了的,便由你负责,阿诺,这几日你无事,便教教队中众人识字吧,我回来会有考教,无论男女考教通过均有奖励。”她这些日子晚间休息的时候,会教孟子义、张余玉、姚启华和福妮四人认字,但人还是少了些,她的目标不求队伍中人个个饱读诗书,但好歹要做到会识些常用的字。 顾月照将空间所有的物资全部拿了出来,除了准备用来交易的水和粮食还有少量的药品。 “文先生这是风寒之药,若这几日有人发烧咳嗽,便给他吃一粒,药量你是知道的,另这几日的训练万万不可落下,我回来后也是要检查的。还有一点,若这几日有人闹事,便直接绑了,等我回来自会处置。” “要是有人发现此处,切记不能与人起冲突,不行便继续往南走,路上给我留下记号,我会去寻你们。” 顾月照仔细想想并无什么落下,才放了心。可怜她二十多岁竟就提前操了老母亲的心,此时的她就如妈妈出远门时的唠叨,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是她自己都嫌烦的程度。 “东家,我陪你一起去吧。” “是啊,阿月,如今不太平,你带几个人好歹有个照应。” 顾月照拒绝道,“不必要人跟着,放心吧,我自己一人不会有事,你们跟着反倒是会有事。” 如此扎心的事实,让几人再说跟着一起的话也没了脸说出来,都怪他们太弱没本事,几人心中虽担忧,但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又知道她有些仙人手段,旁人应是伤不到她,遂住了嘴。 其余人知道顾月照要走,心中也忍不住生了惶恐之情,外头百姓水深火热之时他们还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全靠着东家,要是东家出了什么差池,他们这两百多人便也要如外头哪些百姓般没食没衣了。 但四个小组长都劝不住东家,更何况是他们?个个站在原地一脸不舍的看着顾月照。 顾月照深感头大,那种妈妈出门上班,家中孩子舍不得,可怜巴巴站在门口不说话却全身都在述说着舍不得的荒谬感又来了。 她只好向众人保证,“我过几日便回,你们在此处切记要听各位小组长的话,好好训练。” 这时福妮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姨姨!” 顾月照摸摸孩子毛绒绒的头,认真嘱咐,“好好跟着你林姨学习,我回来要查的。” “我好好学,那姨姨要赶紧回来。” “拉钩。” 顾月照穿越近一月有余,平时里虽围巾不离脸,但不可避免的还是被寒风吹到,再加之一个月没有涂抹任何的护肤品,耳朵冻起了皴,脸上起皮,鼻子上黑头粗大,反正顾月照觉得这是她这一辈子最丑的时候。但她怎么觉得,也不可否认她任然是难民群中最靓的崽,在文明社会,美貌是优势,在乱世,美貌却只会给她带来灾难,进城如今她这般模样可不行。 还好她的化妆品们还在。 棕色眼影充做黑色粉底液,眉毛画粗画黑,米黄色把鼻梁修低,再修容,颧骨修高,脸颊修凹陷,口红就不用了,原本爆皮被她撕出红血丝的嘴巴就很符合她如今难民的身份。 揽镜自照。 嗯,与之前的自己,不能说有丝毫联系,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乌四娘和林诺福妮看完她变脸的全程,下巴都快惊呆了。 福妮指着顾月照捂嘴巴,“姨姨会易容!” 这是顾月照路上给她讲的江湖故事中学的新词。 顾月照也颇为满意自己的手法,化妆,她是认真的,朝福妮咧嘴一笑,“等你长大后,姨姨教你啊。” “走了!” …… 宋山带着几个护卫队的人将顾月照重新送到城门口, “宋二叔,你们回去吧。” “东家,我等看着你进城才回吧,期间若有事,好歹有个使唤跑腿的。”宋山还是不放心。 既然她们要留下,顾月照也不强求他们先走,他们人多,便是晚些再回,只要不惹事,也不会有人来招惹他们。 “行,那你等去那边看着。” 宋山依言带着护卫队去到顾月照指的地方。 顾月照穿得灰朴朴,白色的围巾在这近一个月来已经便成了黑色,身上因为没洗澡,散发着难闻的馊味。踏入了难民中便混迹其中,除了个子高,半点不显眼。 城外的人想进城,城内的人不让城外的人进城,城门口常有妄想冲破门口的守卫进城的百姓。 此时正有一伙人想要进城,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不少。顾月照顺着人流往城门处挤,围巾挤掉了,头发也挤乱了狼狈是狼狈了些,但好歹是成功的到了城门口。 尹松是余槐县一小小的捕快,平日里巡巡街道,帮县令大人去下头乡镇收收赋税,不缺吃喝,偶尔还能去酒楼喝个小酒,日子过得美得很。可惜旱灾来了,他还衙门人不够用,他还倒霉催的被排来守城门,天天把命别在腰带上和这群暴民周旋,看见那堆尸山了没,里面就有他的两个同僚,都是被这群暴民活生生打死的。 至于为什么扔哪?不扔哪扔那?难不成拉回城中去发臭不成? 他刚把一个妄图踢膝盖的暴民踢走,便感觉后腰处被撞了一下。他回头正准备将这偷袭的暴民拿下,竟敢敢偷袭,可恶,一回头确见一张丑黑的脸冲他笑。 吓得他一抖,要打下的手也卸了力。长得丑的他见多了,但是丑还故意出来吓人就是她的不对了。正要给她点好看,便感觉手中滑滑的似被塞了什么东西,尹松低头一看,竟然是雪白的面粉,“你你你!!!!” 顾月照朝他挤挤眼,正要说话,胳膊就被狠狠钳住,这小衙役半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转头就喊。 “兄弟们,这娘们偷了老子护身符,给我抓起来送到衙门去搜!” 跟尹松一起当差的衙役都知道,尹松有一枚他过世的母亲给他求的护身符,平日里最是宝贵不过的,这女子真偷了他的护身符,也不怪他如此激动。 而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的顾月照,风中凌乱了,这话术,这套路,好像似曾相识啊,当初马嬷嬷不也用得相同的方法将她请进车队的吗,这么快又要旧事重演了吗。 顾月照的猜测没错,她很快就被围过来的衙役们押进了城。 不是马嬷嬷的装模作样,是实打实的押,两条胳膊被反剪到身后,胳膊被牵制,迫使她不得不被迫弯下腰,真如个犯人般被压进了城。 草!一句国骂,这不是她设想的样子!她在下属面前的里子面子都被丢光了! 看见顾月照被如此对待,护卫队有个年纪轻的忍不了,拎起锄头就想冲过去,却被宋山一把按住。 “冲动!” 只见他气定神闲,甚至眼中还带着笑。 “宋二叔,东家被他们如此对待,你怎地一点也不担心也不生气。” 宋山得意道,“你们这群小孩,还是经事少,咱们东家何种本事,若是她不愿,那群衙役能奈何得了她?” “你们想,上次东家去周家车队时,为了不引人注目,故意和那马嬷嬷做了场戏?” 顾月照要是知道宋山的想法,肯定脸上笑嘻嘻,心中妈卖批,并疯狂的尖叫,我真是被押进去的啊!! “还是宋叔你想得周到!我刚刚差点坏了东家的大事!“那小年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中对顾月照的崇拜又多了一层,还是东家厉害,说进城就进城,这外头围了这么多难民,谁都没有她有本事! 甭管方式是什么,反正最终顾月照进得了余槐城。 至于什么方式,形式而已,不重要! “几位兄台,这已经进了城,该将我放开了吧。“顾月照手是真疼,打着商量道。 几人非但不松开,反而钳得更紧,顾月照疼得快要飙泪,她刚刚都听到她关节作响的声音了。 倒是尹松开口了,“还请各位哥哥松手,实不相瞒,她并未偷我护身符。” 为了佐证话里的真实性,他往怀里掏出个陈旧的三角黄纸护身符来。 其他几个衙役呆了,“护身符没被偷,那你小子捉了她来作何?” “嗨,几位哥哥也知道,小弟今年二十有四,却一直未能讨得一个媳妇……”剩下的话不必说,大家都懂。 只是。 “兄弟,你这口味有点野啊!”说这话的人用眼神上下打量着顾月照,瘦弱,脸黑,貌丑,还比尹松高半个头,怎么看怎么不配。 “混说什么呢!倒是尹兄弟你客气了,下次有事直接说,跟兄弟这么拐弯抹角做什么!”说完还暧昧的冲他挤眼睛。 “就是就是,我们兄弟四五载,难不成还能不帮你?”其他人也赶忙附和。 “好啦,既无事,哥哥们继续守着城门去了,可不能放那群暴民来祸祸余槐城,你今日便不用当值了,点卯时我叫老四去你家叫你。” “多谢哥哥们照顾。” “客气甚!”那人摆摆手,走远了。 第35章 待几人走远,尹松将…… 待几人走远, 尹松将顾月照拉到一个昏暗的街巷。 “小丫头,你何处来的白面。”他可不认为白面是眼前这个黑瘦丫头所有,他猜这丫头背后定还有人, 此人不过他们前面的小卒罢了。 待他先问清楚, 若是粮食数量多,他叫上几个相熟的衙役,抢了便是,若是少,那便只得自己一人独享了。 “白面,你说的可是这个?” 尹松见这小丫头一笑, 手掌展开, 里面是白生生的面粉。 这丫头刚刚是被他兄弟几人押送过来的, 他很清楚她两手中空空如也, 而她刚刚也并没有任何拿的动作, 那这面粉从那来的? 顾月照居高而小围观了尹松整个变脸的过程,他先是疑惑,然后沉思,最后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时候只剩惊恐。 尹松腿有些软,此时再看这丑丫头脸上的笑,只觉得格外的高深莫测。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顾月照没想到这人如此不经吓,她还没开始呢, 便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又想起刚刚的经历,起了报复之心, 她压低了嗓音, 从空间中拿出一把镰刀,待他看清,又收回去, 再从另一只拿出,收回,如此循环往复。 低声问,“你说,我是何东西?” 尹松睁大了眼睛,大喊道,“妖…妖怪!” 尹松想跑,胳膊却反被那妖怪钳制,动弹不得。 “救命啊!” “我劝你不要叫,若是将他们引来,呵,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姑奶奶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饶了小的吧!” “倒是怂得快。” …… 尹松家住在接近城门处一破烂小巷子中。刚接近院子便能闻见一股恶臭味,走进小院,只见院子小,房子破,堂屋中空荡荡连桌子椅子都无,只有矮小的小板凳。 尹松殷勤的用袖子擦干净凳子上的灰尘,“仙人,请坐,家中贫寒,莫要见弃。” 顾月照感叹,是够穷的,比当初的四娘家还穷。 “桌椅呢?” “余槐封城四月有余,往日卖柴火之人也无法进城,家中无柴可烧,便只能砍了桌椅板凳来当柴火。” 顾月照在那张破旧的小板凳上坐下, “与我说说这余淮城的情况。” “余槐城从去年八月以来,便有北边的灾民进城,抢掠偷盗,无所无用其极。” “到九月时,南下灾民也越来越多,为防止他们进城破坏,县令大人下令封城,这一封便是四个月。” 顾月照想到一个问题,“那这四个月,城中众人吃什么喝什么?” “县令大人上月便开了粮仓,给大家都发了粮食,余槐城中人虽无法吃饱,但也没饿死。至于水,从余淮县南下五十里便是洛城,洛城今年雨虽少,但比北地还是好上许多,我们县令大人乃洛城府尹同一恩师出来的师兄弟,便能从洛城买水,再拉回来与城中百姓所用,就是是因为护卫司大哥们都去了洛城拉水,看守城门之事才落得我们兄弟几个头上。” 从尹松话中可知,这位余槐城的县令难得是为为民的好官,开仓赈粮,还不远万里从别处城池买水给城中百姓用。 “城中离家逃难的人可多?”顾月照又问。 “不多。” “城内府衙每日会发赈灾粮和水,虽不能饱肚,但也饿不死,城外何种光景仙人也看见了,这般时候是万万没人敢出城的。” 顾月照大概了解城中状况,如今看来,这余槐城不仅缺粮缺水还很缺柴。她从空间中拿出一袋子黄豆,对尹松道。 “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后,这便归你了。” 尹松眼睛眼神火热的盯着顾月照手中的粮袋,“仙人尽管吩咐,小的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是顾月照来古代见到的第二个城池,从街道建筑上可以看出,余槐比林阳富饶得多,从城门进来便是余槐的主街,据尹松说,此街尽头便是余槐府衙,此街道两旁的商铺虽都关门闭缝不再迎客,但能看出来铺子多保养完好,主街上也铺的是青石板,林阳便不同了,无论大路小路都是泥地,一有人走过便会扬起一阵灰尘,街边的铺子也多狭窄破烂,年久失修。 街上除了他和尹松,再没见到第三人,顾月照跟着尹松从主街绕进一个小巷子,走到巷子最深处,最终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元翁可在?” 门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外面是谁?” “是我,尹松!” “吱呀!” 门开了,一白发老丈从门后探出头,“你小子不去城门口守门,到我这做甚么?” “元翁,你家大缸可还有?我是来买缸的。” 元翁奇怪的问到,“你买缸做甚么?” “这你就不必管了,有,我待会便过来拉。” “有倒是有,你出价几何。” 尹松看向顾月照,他牵线买缸可以,但是自己出钱却是不愿,他就那点银钱,以后是要拿来当媳妇本的,这位让他领个路都能给粮食,想来也不缺买几个缸的银钱才是。 顾月照问,“元翁以为呢?” 元翁这才把目光放在顾月照身上,他愿以为是和尹松一道的衙役,却不想竟是女娃娃,相貌虽丑陋,气度却不错。 “五钱银子,现在便可以来拉。” 听这话,尹松不乐意了。“元翁,这生意可不实诚,我怎记得这缸以前不过一百文一个,十个也才一钱银子,如今一个缸,你就要一钱银子,莫不是欺小爷我不懂行,昂?” 元翁看出来,想要买缸的不是尹松,而是他身旁这位小娘子,确实存了宰肥羊的心思,却不想被尹松当场戳破。 他辩解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何种东西价都是要贵些的。” “胡扯,价高的都是粮食药物,你这缸是当吃还是当喝?买回家连水都没有得装,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元翁被一阵抢白,面皮都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最后顾月照花了一钱银子买了十个大缸,和顾月照电视中所见的油光水滑的缸子不同,这个水缸只是粗糙的陶土大缸,形状丑,但容量很大,倒也满足顾月照的要求。 元翁家有三儿五孙,缸自会由他们送去尹松的小院。 而他们的下一站是城中林员外家。 顾月照进城既然是为做买卖,挑选能出得起钱的客户便是关键。 普通百姓不会也没有能力花她理想的价格来买水,余槐县同样缺水。县衙每日都会派大量是士兵去其他城池拉水,既然有地方能提供水,那城中富庶人家自己肯定也有能力弄到水。 倒是城中那些小富之家,平日过惯了舒坦日子,但又没有大户人家的实力,无法去外头搞到水的人家,便是她的目标客户。 尹松每日在街上巡逻,那条街上那户人家有余钱他再清楚不过。 这里是铜钱巷,巷子中住的多是商户,普遍铺子不大,但传家多年,小有积蓄,却又无法和真正的富人之家比拟。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尹松该去县衙点卯,他只将顾月照送到了巷子口,便匆匆赶去了县衙。 “笃笃笃!”顾月照上前敲门。 “谁呀?” “我家没吃的没喝的,娘子去别处吧,”开门的人穿着淡薄的衣裳,扶在门框上的手长满了冻疮,应是这家的下人。他警惕的看着门外脸色蜡黄,身体瘦弱的顾月照,心下有些厌烦。这都是几日第五个了,这些百姓怎就认为他家有余粮可以施舍给他们呢,他都有一日没吃饭了。他家老爷是做布庄生意的,余淮城布庄大大小小七八个,平日里生意也不甚红火,外面旱了这么久,家中早无余粮,近几日吃的全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粮,如今他都是两日才能吃一顿饭,哪还有做善心的。 顾月照一愣,这是把她当成乞丐了?再一看自己,还真是乞丐本丐,衣裳破烂,身上泛着难闻的味道,盛世时真正的乞丐怕是都要比她强些。 她赶紧解释。 “我是来卖水的,你家可要买水?” 这倒是奇也怪也,乞丐不讨吃的,反倒是做起了买卖。那奴仆往顾月照身后看了看,空空如也。深觉得二人是戏耍他,语气有些不好,就要关门。 “不买!” “哎!别着急拒绝,你且去问问这家的主人再做决定如何?” 顾月照手比他还要快,一胳膊卡在门缝中,让他无法关门。 那奴仆眼睛粘在顾月照手上,那上面躺正静静躺着一串铜钱。 或许这真是来做买卖的? 奴仆快速的抢过顾月照手上的铜钱,留下一句, “等着,我这就去通报我家老爷!” 门很快就开了,一对中年夫妻走出门来,“就是你在卖水?” 顾月照点头示意。 “正是在下。” “水呢?” “水不在此处,这位老爷若是有意,稍晚些可派人前往二石巷,巷子最里面,院门外有大石的便是在下暂住之所,水就在那处。” “你有多少水?怎么卖?” “水有十缸,一缸二十两银,另在下还卖些果腹之食,便是此物,二十文一包,不知这位老爷可有意?” 顾月照手伸进身后的包中,假装从中拿出提前准备好已经撕开了包装的全麦面包。 “老爷和夫人可先尝尝味道。” “阿布,去。” 那叫阿布的奴仆掰了一口面包放进嘴里,瞬间被它的口感征服。 双眼发亮,“老爷好吃!” 那老爷也掰了一口放在嘴中,确认了此物虽长相奇怪,味道确实不错,只是这个价格…… “事已经说完,那在下便先行告辞,晚上恭迎老爷大驾。” 看顾月照要走,那中年男人赶紧拦住,“娘子要去何处?” “在下生意人,自是去找下一个买家。” “若娘子所说为实话,娘子的货,某全要了。” “老爷大气!”顾月照自然是乐意的,不去找买家还省了她不少事。 第36章 之所以选在晚上交易…… 之所以选在晚上交易, 不仅是因为她还没备好货,更多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如今城中虽萧条落寞,街上难以看见人, 但并不是没有人, 敢青天白日拉着这么多水招摇过世者不是实力强悍如县衙和城中富户者,便是脑子有泡,显然他们都不是。 尹松在县衙耽搁了些时间,黑灯瞎火的回到家时正看见好几辆车从自家出去。他赶紧跑进屋里一看,那还有仙人的影子,只余一袋粮食孤零零的躺在屋子中央, 打开一看, 有近十斤的豆子。房前屋后都找遍, 还是没有踪影, 尹松才相信人是真的已经走了, 只有手中的粮食在提醒他这半日不是在做梦。 而顾月照此刻正舒服的躺在空间的地板上,东西大多都清空了,空间终于不再显得拥挤。 空间中温度适宜,没有狂风,没有臭味,不知比在野外过夜舒服了多少倍,除了地板有些硬, 。 此番她买了一百桶水,十五箱全麦面包, 总共得了四百二十两银子。 这批货的成本不到一百两, 如今整整赚了四倍的价钱,她已经很满足的,想卖出比这更高的价当然可以, 但那般太费时费力了,她懒得再折腾。 顾月照爬起来,踢了踢房间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塑料桶,怎么处理它们,这是个头疼的问题,之前的塑料桶种了蔬菜,如今已经冒出了个绿油油的小芽来,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空间真能种出粮食来,这真是个意外之喜,可惜空间太小,没法种更多的东西。 剩下的空塑料桶顾月照打算也将其据开,她想吃蘑菇了,她打算把桶分做两半,装上土再从商场买来菌丝来种。 说干就干,顾月照从房间角落把那把她出发时,被磨得发亮的镰刀,将矿泉水桶横放,切掉上半部分。 吭哧吭哧切了两个多小时,不过切了五六个。顾月照看手上被磨起的水泡,心道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她还是等出了城交给护卫队的人来吧,她就别折腾了。 一直到商城开启,除了几次三急,顾月照再没有出过空间。她将以前缓存的综艺小说又重温了一遍,一边看电视一边懊悔,自己怎么这么没上进心,视频软件不是综艺就是无聊的爱情剧,相册里全是自拍和男明星照片,仅存的一部小说讲的还是主角修仙打怪的故事。反正手机除了充当指南针和闹钟还有闲暇时候有限的消遣外,毫无用处。 若是早知道她要穿越,那些玻璃、肥皂、水泥的做法她肯定一个不落的存手机里。可惜她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还好她有商城,这些东西都可以买,就是不知道何时她才能摆脱生存的压力,走上致富的路。 哎!说起来就是泪。 毕竟如今她只是个喝水和吃饭得定量的穷人,还有便秘!!!! 掐点打开商城。 只见今日商城的随机商品有: 衣:xx牌羽绒服(原价一两银子,一折价一钱银子)xx牌运动内衣(原价五钱银子,一折价五百文) 食:土豆(原价一百文一斤,一折价十文一斤)优质面粉(原价二百文一斤,一折价二十文) 住:太阳能台灯(原价二钱银子一台,一折价二百文一台)xx牌卷纸(原价一钱银子一提,一折价一百文一提) 行:货车(原价一千万两银子,一折价一百万两银子。)自行车(原价一千两银子,一折价一百两银子) 顾月照拿着鼠标的手都在抖! 她不知道她该高兴还是该哭,这次刷新的东西她都好想要,都好实用,可是她却只能买三件!!!!!! 她这是什么运气,好不容易欧气一次,却要看着哪些好东西离自己而去,下次再刷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想哭! 粮食肯定要买的,她在余槐城逗留这么久,便是为了这次买了粮食,做完交易再走。 土豆和面粉她肯定选择土豆,土豆不仅饱腹做法简单,还能留着做种。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先不买水了,队伍中的水暂且可以坚持到下一次商城开启,便是她的空间中也有三桶水,这是为了防备她不能及时和队伍汇合,给自己准备的。 太阳能台灯,想要!有了台灯他们晚上赶路的时候,她就不用心惊肉跳的担心火把点着路边的树枝,引起山火,一不小心把队伍给烧了。 卷纸!她最梦寐以求的东西,队伍已经没有布料给她剪来擦屁股了! 还有内衣!天知道她一个月没换洗贴身衣物了!想想就难以接受!! 最终她决定买羽绒服,上次从周家那买的棉服,全是奴仆们不要的,虽比村民们自己的厚实,但也大都棉花结块,保暖程度有限,如今十二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保暖的。 顾月照不舍的再看一眼电脑界面,这些现代她触手可及的日用品,如今想要用到确是奢侈了。 顾月照在搜索栏中搜口罩,那日在城门口看见的尸山,始终是她心中一根刺。路上她们看见难民尸体,却从未见过多到摞成山的尸体,疫病这种事,必须将警惕心拉到最高值,她亲身经历过传染病的可怕,去年那场席卷了全球的疫情,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而古代缺医少药的,一但染上,就完了。 顾月照最终买了二百两银子的土豆,得了两万斤,顾月照并没有在空间直接买,而且在之前寻一个无人住的小院的地窖,这屋子被遗弃了很久,三面墙都垮塌了,院子中的木头稻草也被人拿走,顾月照猜是被周围的邻居哪去当柴火烧了。 地面上如何破烂不重要,让顾月照惊喜的,这屋子下面有个比她空间还大些的地窖,两万斤土豆装在尼龙塑料口袋中,按照她的心意整齐的摞在地窖中。 这么多的土豆,就算她卖上一半,剩下的也够他们接下来两个月的口粮了! 一百两银子卖了一千件羽绒服,羽绒服顾月照选的款式是黑色中长款羽绒服,耐脏保暖程度好。至于尺码则是大小随机。 顾月照没想到口罩竟然这么贵,竟要二十文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次的价格整体比前两次贵很很多,一百两银子也才买了五千个口罩。 五千个口罩也不过两个不大的箱子,并不能占据多大的空间。 土豆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占地方,一万斤土豆放进空间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但是好歹是全部放进来了,剩下的羽绒服见缝插针倒是可以塞进空间,但是空的矿泉水桶就真的无法放进空间了。 顾月照只得将他们和土豆一起放在地窖里,到时候想个办法运出城去。 顾月照留了一万斤的土豆放在地窖中,仔细的掩盖好地窖口,再给自己化上丑陋的妆容,估摸着尹松快到了下值的时候,便揣着兜去找他去了。 尹松确实刚到家,今日他没有去城门口值守,而且和捕头去将各家饿死的百姓扔去了城外的尸山,这城中无亲无戚之人,死后无人敛尸的,都会被扔在那处,可如今旱灾四起,死的人不知凡几,普通百姓是不敢出城的,凡家中有亲人离去的,不过草草烧了纸钱,再寻衙役帮忙扔到城外去,城门口全是难民,就是想让人入土为安也无法。 县令大人隔一段时间便让城中守军前往洛城取一次水,虽不够城中百姓日常洗衣做饭使用,但是却能保证大家不被渴死。 但是粮食却是没有办法,县衙开仓放粮,但粮仓的粮食也禁不住一城百姓两三个月的嚼用啊,是以即使呆在城中比外头其他地方逃过来的难民们好些,但就真的只是好些了,将将吊着命,不死不活,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人被饿死,再者这个冬日天冷。 城中无柴火,能烧的都烧了,但还是冻死了不少人,过得艰难啊! “扣扣!” 谁这么晚还来找他,莫不是又有新的情况?他赶紧去开门。 “仙人!” 第37章 尹松听完顾月照…… 尹松听完顾月照的要求, 为难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尹松他爹在世时便在县衙捕头,五年前他爹过世,他就接了他爹的位置, 在县衙当了个衙役。是以衙门各位同僚都是熟悉的, 但是他熟的也不过和他一般的小喽啰。再往上,平日里见着都只有远远行礼问好的份,想结识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小人不过衙门一小史,求见县令大人怕是有些难,倒是铺头和师爷有些交情,仙人且等我明日去寻我大哥, 让他帮忙引见一番。” 顾月照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为难人, 笑道, “麻烦了。” 且让他去试试, 不行她再想办法。 也不知尹松是如何运作的, 第二日中午他便兴冲冲的来通知她,县令答应见她了。 “咱们县令姓谭,名谭见青,不到而立之年,五年前任咱们余槐县县令。这五年来谭大人减免赋税,发展农事,开立私塾, 是少有的好官,便是这次大旱, 为了让更多百姓有活命, 也是他私开粮库放粮,用自己私房前往洛城给城中百姓买水,余槐城若是没有谭大人, 早乱了。” 尹松说起那谭县令,眼中满是敬意和爱戴。 “谭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却是个可怜人,来余槐县第二年,谭夫人便得了急病去了,走的时候肚子里面的大少爷不过五个月,听说他在老家的双亲身体也大不如前,缠绵病榻良久,只是如今世道乱,大人想回去探亲都没办法。” 顾月照一路走着,一路听尹松絮絮叨叨。 他们没走县衙正门,而是绕到后街的角门,一个蓄了长须的老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尹松一见那人,赶紧跑过去行李,“见过王管家!” 王保诚打量一眼顾月照,“这便是你与阿虎所说的仙人?” 王保诚口中所说的阿虎便是捕头丁虎。 “正是!” 顾月照也礼貌的行了一个晚辈礼。 王保诚皱眉,显然不太信,但既县令大人已经答应见她,他此时多说无益,不如交给大人判断,他摆摆手示意。 “走吧。” 县衙占地不小,就是各中布置显得些许陈久破烂。房上的砖瓦,地上铺的青石,廊上柱子的红漆多有破损处。 谭见青此时正在书房议事,除了他,房中还有一些幕僚。近些时日来,城外的难民暴动,城中百姓隔三差五的饿死冻死,一件接一件一桩接一一桩的令他焦头烂额。 粮仓中粮食最多能再坚持一个月,一月后不过立春,余槐城也旱,但不如北边那般严重,一年一滴雨都不落。若是粮食能再坚持多坚持两个月,待城外野草野菜长出,或许还能渡过这个难关,届时再想办法从别处或买或借些种子,好歹把今年的春播对付上。 饮水之事也刻不容缓,近两月他从洛城取水,一方面靠的是和师兄的情分,但更多是他花了真金白银买的。现在县衙库房不仅快要没粮,连钱也要没了。 哎! “不如让城中富户捐粮,此危急存亡之秋,他们锦衣玉食,百姓却忍饥受饿,岂有这等道理。” “不说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便是捐,也解不了问题,一月后才立春,那粮种种在地里少说也得四个月才长成,城中百姓加上下面十几个村,五万多人,这么多人三四月的口粮岂是区区富户能捐出来的?依我之见,还得往上递折子,让京城拨粮赈灾。” “皇上如今怕是正沉醉在宓姬温柔乡中,无暇处理我等的奏折吧。” 此话一落,房间里一窒。 谭见青叹了一口气,“不管是找富户捐粮还是往京城递奏折,但凡能弄到粮食,就值得试试,田先生,城中富户便由你去游说,此番余槐面临如此大劫,他们不事生产,倒卖粮食,也该是为余槐城做些什么的时候了,东候对县中不甚熟悉,你去时,便带着他也认认人。” 东候是新来的县丞,手下管着余槐县的粮马兵卒,让他跟着,震慑之意满满。 “是!” “东候!” “在。” “加强余槐下面村落的巡逻,万万不可让流民伤人,有那不服管教者,全给我绑了。” “是。” 顾月照两人被带到一个装修稍微不那么破旧的小院。 “在此处等着,我去请示大人。” 王保全进去时谭见青刚谈完事,他揉揉发疼的头,珉了一小口水,道, “让她进来。” 众人见谭方青有客,本想辞行,但却被留了下来。 “昨日老丁寻本官,言是一位能点石成金的仙人莅临我县,如今民怨载道,这仙人来得倒是巧,正好叫她施法接了这城中的困境,倒是省得我等焦头烂额。” 话中的嘲讽意味太浓。 下面一个穿着长袍的青年男子脸一红,知这是敲打他呢,毕竟这位仙人是他引荐于大人的,大人不愿抚了他的面子,人是见了,却免不得敲打一番。 顾月照一进屋,便感觉到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好奇、考量、不屑,都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 顾月照倒是能稳住,她挺胸抬背,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环境,书架上摆满了书,鼻子边萦绕这一股淡淡的墨香,应该是书房,房中有六个人,坐在上手哪位面白无须,身着竹叶青棉袍的男子应就是余槐县的县令谭见青了。 “在下顾月照,见过谭大人和诸位大人!” 房中众人也在观察顾月照,只见房屋中站着的女子,个高,体瘦,貌丑。气度礼节看着倒是挑不出错,但是和仙人之资比那就如天上的姣月和地下的黄泥,差之甚远矣! “你便是,丁师爷所说的仙人?”谭见青问。 “仙人不敢当,不过会些保命之技。” 谭见青见她竟然否认了仙人的话,心中更添厌烦之意。顶着仙人的名头来见他,见了后又不敢承认,如此可见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他如今只想快些把她打发了出去。“你费如此大力气,见本官所为何事?” “月照此番前来,是要与大人谈一笔生意。” 谭见青挑眉问,“你何生意可与我谈。”合着这位仙人竟还行那商贾之事? “在下这有一物,名叫土豆,种进地里,七八十日便能收获,且产量巨大,一生十不在话下。” “另还一药,一颗,便能根治风寒之症。” “不知大人可有兴趣。” 谭见青一句话都没信,“一生十的土豆和立马见效的风寒之药?百姓所种的麦子、豆子、高粱,不说一生百,一生五十却是轻易的,你这一生十的粮食可有些不够看。那一粒见效的风寒药,莫不是加了黄泥练就的仙丹?” 顾月照当然能感觉到这位谭县令的不喜,心中知道这是把她当做骗子了呢。 “那谭大人口中所说一生百的麦子豆子可有它这般硕大,一颗便够两人饱腹?至于药效,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在下是否在骗人,正好这位尹捕快风寒之症严重,便由他来试药如何?” 谭见青等人见那女子手中竟凭空出现一褐色圆润之物,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尹松听见仙人竟要拿自己试药,第一想法便是不肯,但看见仙人暗含威胁的眼神,含泪答应了。 谭见青脸上再无轻视之意,他郑重的问,“你是何人?” 顾月照一笑,“在下不过一生意人,谭大人,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还请娘子演示一番这土豆如何食用。” 若说之前还以为顾月照上江湖骗子的话,如今便是觉得她就说那等世外高人了。 “好说。” 顾月照照将土豆给尹松,嘱咐他,切成四半,一半用来烤,一半用来煮,一半用来炒,另一半则是煮熟熬成糊糊。 商城卖的土豆大,便是切成四个也不会显得少,她只是示范土豆的吃法,做出来尝个味道便可,量不重要。 很快就有厨娘将做好的土豆做好端上来。 顾月照执筷先每样尝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看向众人,“诸位大人请。” 大家看她自己也吃了,想来不会有问题,也纷纷动筷子。 煮的烤的和糊糊总的来说,味道相同,口感绵软,食之回甜,炒的最是美味,咸香十足,。 谭见青放下筷子,认真的问顾月照,“顾娘子说比物可一生十?” “自然。” “成熟真的只要七八十日。” “在下从不骗人。” 其他人也听见了,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喜色,顾娘子来之前,他们正就在忧愁城中粮食短缺之事,若是这土豆真有这般的产量,不正解了余槐之困局? 城中粮食坚持到立春,将此物种下,两月后边可收获,城中富户都是“心善”之人,一月的口粮总能凑出来,加上山上的野菜,勒勒肚子,还是可以等到土豆长成的。 “那不知,这土豆作价几何?” 土豆成本价是十文一斤,她既然是来做买卖,那定是不能亏本的,可看这县衙破破烂烂的,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四十文一斤罢。”真不是她黑,土豆这东西产量高,她打算卖一万斤,一万斤若全种进土里,两个月后立马可解余槐城之困,四百两银子换全县生命和他们头上的乌纱帽,占便宜的绝对不是她。 再说一个小商人之家都能筹够二百两银子,偌大的一县衙门,总不能连四百两都没有。 谭见青原以为这顾娘子开价少说也得千两数往上,他已经在心中计算中县衙库房中还有多少的现银,若是不够便他便再往里搭些,这土豆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了,一定得把握住。 是以听见顾月照说四百两银子时,甚至以为耳朵出现了幻听。 丁师爷在旁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才确定没有听错。 第38章 “王管家,去取…… “王管家, 去取银子来。”谭见青半刻都不想等,就怕顾月照反悔。 “是!”王管家刚走出门,便又被谭见青叫住。 “先等等。” 他冲顾月照抱拳, “顾娘子刚刚所说的一粒便能治愈风寒之药, 如何卖?” 如今城中缺衣少柴火,天寒地冻,百姓七成害了风寒。若真有药到病除之药,百姓们也能少遭些罪,熬过眼下难关的人或许也会多些。 “二银子一盒,一盒二十粒。”这样划下来一粒感冒药得二钱银子, 可谓相当贵了。当时顾月照在小孟村买了三十两银子的感冒药, 一百五十盒, 给小孟村众人用了十多盒, 来余槐城时又留了十盒, 此刻她身上还有一百多盒药,不过她并不打算全买完,还得留些以备不时之须。 “谭某可能一观?” 自然,买卖验货再正常不过的事。 顾月照拿出来的是完全没打开过的感冒药,她撕开外外层保护的塑料膜,还一边解释。 “此乃塑料,防水之物, 有了它,便不怕药物受潮毁了药效。”当然, 一年多没下过雨的地界, 想受潮也没地受去。 打开纸盒,拿出一板药,顾月照递给谭见青, “谭大人,可请医者来查验此药。” 谭见青伸手接过,这顾娘子所拿之物他前所未见,那轻轻一扯便被破开之物竟然能防水?还有这药外盒所用硬纸也不是凡物,京城有一家叫寻我的书店,店中所卖桃枝纸以颜色雪白,质感细腻厚实闻名,用桃枝纸写字,不透不渗不晕,深受文人追捧。但在他看来,那桃枝纸远远比不上顾娘子上所拿。 顾月照一开始将这些现代化的东西拿出来时还会担心会不会给古代世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最后又一想,她这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对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而且世事艰难,她想活下去,就注定不能低调的按照古代的行事准则生活,那剩下的那些附加的小变数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后世之事自有后人评判,她只要保证她的存在,不对这个时空的人和物产生危害便好。 纸他还认识,手中之物,却实从未见过,他的下属们都盯着他,他猜测那封于透明之物的红白之物便是治疗风寒之物,但他却是无解如何将他们取下来, “此物谭某生平未见,某粗手粗脚怕是弄坏了,便由顾娘子来吧。” 顾月照这才记起他们不是队伍中的那群人,她可是记得当时她将感冒药交给林诺时,她上手可没犹豫过,咔咔一阵掰,三两下就取出了药。当时觉得没啥问题,如今和这位斯文的谭县令一比,林诺那般行径宛便格外像只拆家的哈士奇了。 “这样,一掰,就出来了。外面这是胶囊,是为了让那怕苦之人更好服用,若是给小孩服用,将这胶囊拧开,倒出里面的药粉便可以。” 县衙自然有自己养着的大夫的,这位大夫医术显然比文菘蓝要好些,他尝出了里面几味药, “却是治疗风寒之药,恕在下才疏学浅,只能尝出几味药。” 他能尝出来才是奇怪,现代的药有许多古代没发现的新药,有的还是经过改良后的药,自然尝不出。 医者检验了药没问题后,还要人试药,确认药的效力。 “我来。”尹松站出来。 顾月照满意的点头,有觉悟,回去奖励他十斤土豆。 药效不会发挥那么快,顾月照叮嘱了一些吃药后的注意事项,便依照谭见青的安排去休息了。 第二日,顾月照早早的就去寻了谭见青,药效应该发挥了,做完这单生意她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四娘和林诺不知该急成什么样。 “请顾娘子安,我家大人请。”今日又与昨天不同,她人刚到县衙门口,王管家便在门口候着了。 顾月照跟着王管家来到昨日的书房,刚行到门口,就听见尹松掩盖不住喜意的话。 “回大人,我全好了!鼻子通气,嗓子不疼,也不咳嗽了” “神药啊!” “恭喜大人为百姓寻到神药!” 最后谭见青花了五百两银子卖了一万斤土豆,和五十盒感冒药。 皆大欢喜,双方皆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听顾月照要走,谭见青赶紧挽留,“城外流民遍地,不甚安全,顾娘子何不留在余槐?” 顾月照自然不能留,只婉拒道,“不必了。” 留不下人,谭见青也不勉强,能得这么多的粮食和药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那行,白日人多眼杂,今夜我让人互送娘子出城。” “多谢谭大人。” …… 自顾月照走后,众人只觉得少了些什么。东家便是他们安全感的由来,好似东家在,什么难题都能被解决。 宋二爷见不得他们这仿佛塌了天的样子,东家不过是出门一趟,又不是不回来,做这幅样子,忒晦气! “都杵那干什么?过来领饭,然后训练。” 东家不在,他们也得管理好整个队伍,不辜负东家的信任才是。 白日阻止训练军姿和跑步。 小孟村有位猎户,会些与动物搏击的技巧,宋大志一听,立马让他教他众人此法,并自掏腰包买了一个全麦面包做为奖励。 “大家都知此行,危机重重,便是因为此,东家才让大家训练,队中还有谁习得与人对战的武功,尽管找我,我能让你们立马当教官不说,东家回来还会给你们表功!” 都是普通的村民,平日里种田是把好手,打架那是全靠感觉,那里有什么技巧。 倒是商务组的陈虎和后勤组的陈耳东跳出来。 “我会!” “我来试试!” 这二人在旱灾来临前做的便是帮赌坊催债讨钱之事,身上自然是有些拳脚功夫在的。 “宋三爷,我也不需要什么表功,只要东家回来,您向她提提我,让她知道有我陈虎这个人便行。” 陈耳东也不甘示弱,“我也不用奖励,只要让东家知道我这个人便好。”他心中憋着股气,他明明和陈虎一同入队,不知林娘子看中了陈虎什么时候昨日亲自点了他进商务组。而他还在后勤组打杂呢!这让一直和陈虎比较别苗头的陈耳东如何忍。 “好好好!都是好男儿!”宋大志喜得连说三声好。 习字之事由林诺,乌四娘,文菘蓝,官桂一起教学,这也队伍中如今识得字的全部人。乌四娘和林诺负责教女眷,文菘蓝和官桂爷孙两负责教男人们。 如此分配是基于最开始的四个分组,医疗组和护卫组多为男儿,就由文菘蓝和官桂负责,乌四娘负责后勤组,林诺负责商务组。 因为人太多,男女人数又再分半,如此每人教学的人在五十左右。 乌四娘几人都是寻着自己习字时的习惯从千字文教起,林诺不同,她这边的人大多是商务组的姑娘们,她先教的是一二三,比起其他人她更不苟言笑,教学严厉。 商务组的人学习态度也比其他组好,她们记得,入组时,林娘子便说她们往后是必须得识字看得懂账本算得清楚账的,若是做不了,是不能留在商务组的。 在前五天时,大家还稳得住,训练学习,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但随着时间的后移,顾月照还不回来,队中不免人心浮动。 “东家不会不回来了吧。” “不能吧,物资还在那呢!” “你觉得东家会是差这点东西的人?” “那我们还在这呢,我们是东家的长工,她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我们除了吃,能干什么?我要是东家才不愿意带这么多累赘呢,以东家之能,多的是有能力的人愿意追随。” 这边乌四娘也是忧心忡忡。 “阿月已经走了五日了,怎还不回来?” 林诺倒是不担心,她相信东家会回来找他们。“你也怕她会抛下我们?” 乌四皱着眉头,脸上是忍不住的担忧,“浑说!她一女子,孤身一人进城,就怕她遇见事。” “没事,无人能乃她何的。” …… 深夜的野外又冷又黑,顾月照拢紧了衣裳,向送她回来的衙役们道别。 “多谢诸位一路护送,就此别过!” “仙人,此处荒山野岭,真不必我等相陪?” “不必!” “那我们告退了。” “等下!”顾月照将人叫停,在火光中蘑菇的辨别了尹松的位置,扔了一个小包袱过去。 “送你的,算是这些日子你忙上忙下的报酬。” “那怎么好意思,为仙人效劳是我的荣幸!”话说得漂亮,手捡起地上东西时的速度却不慢! 顾月照懒得看他表演,转身进谷。 谷中每夜都有人守夜,不仅大家睡觉的地方有,进谷处也有人,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半夜闯进谷。 今日守夜的小孟村的两个青年,两人正和瞌睡做斗争时,听得谷外有些响动。 瞌睡瞬间惊醒,他们这几日也抓到十几个闯进谷的,全被绑了。 “快去通知大家,有人过来了!”其中一个警惕的躲在树干后往谷口看,一边用气音吩咐另一个青年。 “哎!”另一个飞快的跑了。 顾月照脚程慢,手上还牵了辆牛车,那速度更是如龟爬。这辆牛车是她向谭见青买的,不然她的矿泉水桶可不好拿回来。 这头牛简直了,又倔脾气还不好,只能松松的牵着绳子带方向。稍一用力,它便摇头踢腿成不耐烦不走了。如今顾月照可算知道,那谭大人听自己想买牛车,这么爽快的原因了,有这么一货养着应该也是挺闹心的。 顾月照牵着牛走走停停,被磨得没了脾气,五六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几分钟,是以待谷中众人都奔到了山谷口的隐蔽处,她还没走到放哨的地方。 “来者何人?”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宋山捏紧了手中的长刀高声问道。 无人应答,静谧的夜晚,只有风声和众人交织的呼吸声, 第39章 “是我。”…… “是我。” “东家?”问话的人先是惊讶, 接着就是惊喜了,他从藏匿身形的地方跳出来,大喊道, “是东家回来了!” 立马有人立马把火把点上, 往前一看,这不是他们的东家是谁? 因为顾月照的深夜归来,整个营地都活了起来。 福妮也起了床,两只手抱着顾月照不放,乌四娘轻训她,“福妮放开你姨姨。” 又问顾月照, “阿月此行如何, 可有受伤? 顾月照晚回了两日, 知道他们心中肯定担心自己, 赶紧道, “好着呢,放心呢!” “这几日队里没出问题吧。” “没有,就是大家都很担忧你。” 知道队伍中一切都好,顾月照也放心下来,她“那就好,四娘你寻个人喂喂那头牛,再把牛车卸下来。” 林诺这时走过来。 “我刚刚吩咐人喂过了, 原我还在担心这么多东西不好拿,如今有了新的牛车就容易了很多。” “那牛没踢人吧?”那头倔牛, 脾气着实算不上好。 说起这个林诺就想笑, “踢了,后头宋二爷去了,那牛若干撅蹄子他就用细树枝抽, 牛这才老实了。” …… 生意做完,没有留再余槐县的理由,第二日一早,大家就整理队伍向南行去。 这日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日便是大齐的新年,也是顾月照在这过的新年。新年快到了,但是远离家乡的人们还在路上奔波。 出了余槐县城后,情况又严重了许多,路上饿死之人不知凡几。其他难民见到他们这一队人和车上的东西,眼睛都能冒绿光。 顾月照警惕起来,“护卫组,集中精神,若有来犯者,不必客气!” “是!” 周红缩着身子抱着手跟在队伍后边,四面八方贪婪的视线令人令她心惊。她快走几步,挤进队尾的护卫队中,护卫队的人倒是没驱逐她,全当不认识这个人。 这些时日的的训练不是做无用功,至少如今队伍的精神面貌就比从前好不知多少倍。 难民们见护卫队人多,还训练有素,不敢造次,只敢远远跟着队伍,就如非洲的鬣狗,不达目的不罢休。 午时,他们遇见一处浅滩。 这是路上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着水,全队的人都可坏了。 “哪里有水!” “是真的水!” 有水就代表他们走出了旱区,至少不再担忧喝水的问题了,有了水就代表他们可以不用继续再往前走,可以寻一个城池生活下去。 顾月照也很高兴,遇见了水,便是遇见了希望。 大家兴冲冲的跑过去,脸上的笑却在见到眼前一幕时凝固在脸上。 这湖干枯得只剩了一个浅浅的底,一圈的褐色淤泥,只有中心有水。绕着水边干涸的河床上,摆满了一圈的尸体。 便是水里都漂浮着两具男子的尸体,许是时间久了,如今已经泡得发白。 这种水,肯定是不能喝的。 “戴好口罩,走!” 众人根据顾月照所交代的,捏捏鼻梁上那叫口罩之物,目不斜视的快步朝前走去。 东家说这叫口罩的东西可以阻挡病毒入口鼻,防预疫病。前面的他们一句也听不懂,但后面的防预疫病他们听懂了。 疫病,那可是一染上,能害死一城人的病! 一直跟在顾月照他们身后的人,看着走远的队伍,又看了眼漂浮着尸体的浅滩,咬咬牙快速的冲到湖中喝了个痛快,才又跟上了顾月照他们的脚步。 自余槐出发,顾月照就令众人戴上了口罩,不管有没有疫病,会不会发生,早做预防总是没错的。 如今他们有四两牛车了,有一辆是她给谭大人买的,这头牛虽然脾气不咋地,但最是壮实精神头也好,从林阳县就跟着她的那三头牛,在这一月间不断的赶路间,便是没短了它们吃喝如今已是副皮包骨的模样,其中还有一头上了年纪的老牛,自昨日起便不再吃东西,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顾月照看着身后跟着的人,和路上旁若无人的打量,“四娘,将那头老黄牛身上的东西卸在其他车上去。” 乌四娘也跟着叹气,“也不知能不能熬过。” “听天由命吧。” 晚上停下休息时,顾月照等人刚刚走出余槐县,到达始安县。越往南走,地势越平坦,平坦的大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灾民,他们或躺或坐,顾月照等人一来,眼睛便没从他们身上下去过,或者说是没从牛车上落下去过。 这么大头牛,若抢了来,够吃一个月了…… “人快黑了,寻个人少的地方休息吧。”这其实并不是很好的休息地,甚至是很差,但是越往南走,灾民密度越大,就算他们抹黑往前赶路,前面灾民的数量可能比这里还多,人多,危险系数也更大。 队伍围成一个圈,牛车老人孩子在里圈,妇人们在中间,护卫队的男人的在最外围。 我停下,顾月照就千叮咛万嘱咐队伍中的人,不能落单,有要方便的,须结伴同行,且不能太远。便是周红,也悄悄混进了队伍中,顾月照全当没看见,今夜这情况肯定是不能放她一个女人在外的。 周围的难民太多了,不敢拿出光明正大的拿出食物来吃,好在早辰和中午吃得饱,晚上也不太饿。乌四娘就将当初在小孟村挖的草根翻了出来,随便用水煮煮就当是晚饭了。 顾月照没吃,草根的涩味她实在忍受不来。 …… 左眼一直跳,心跳也急促得很。 她们被盯上了,人数众多,和之前的难民不同,之前的难民们有心,但无力。但此刻这群人的数量数少说也有百人往上,身上隐隐透露出一股匪气,并不像普通的百姓。 除了那一百多人外,周围还有两百多号普通的难民,或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来挑战他们,但只要有一个闹事者,其余人肯定很乐意浑水摸鱼。 顾月照收回观察的目光,让自己镇定下来,吩咐道。“除了守夜之人,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 “将牛栓好,车放好,孩子和老人就睡在牛车旁,一有不对就钻车底去。” “晚上睡觉惊醒点,武器别放下,待会去找四娘拿布带绑在手腕上。” “是!” 大家都不是瞎子,灾民们想把他们生吃活嚼的眼神岂会看不出来,如今东家这般吩咐,肯定猜到今夜要发生什么。 晚上,乌云散开,露出一轮姣白的弯月,连风也温顺起来吹在身上远不如白日那般寒风刺骨。 火焰燃烧木材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暗处趴伏着一个男人,他眼神盯着的地方赫然是顾月照他们的方向,“大哥,那群人有人守夜!” 被叫大哥的人冷哼一声,“无用之功!” 又吩咐道,“待会把场子搅浑,越乱越好,兄弟几个直取中间牛车,爷仔细看过,那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应便是吃食。” “是!” 顾月照入睡本就不容易,至来了大齐后,日日超负荷的运动,倒是治好了她这个坏毛病,但今日心中揣着事,始终难以入眠。 “砰!”俱大的声音如石破山惊般惊醒了所有人,顾月照瞬间清醒,她一激灵从地上站起来,只见远远有几个男人扛着武器已经和护卫队打了起来。 “别睡了!都起来!”护卫队的人一边抵御入侵者,还要转头提醒队伍中人。 “小孩老人找地方躲着去!” 来得人很多,一两百人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正如顾月照所想,除了那群人,难民中想要浑身摸鱼的人也不少。 人群中不知谁喊,“他们有水!有粮食!抢了他们的水和粮食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上啊,他们人少,我们人多!” 此话极俱煽动性,原本犹豫的人也加入了战场。 这是顾月照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打架,还是与对方以命相博不死不休的那种。 这些时日的锻炼小有成效,至少她力气大了很多。她所在位置上队伍中的内圈,相比较外圈来犯的人较少,但也有不少,至少她身边就围了三个。 顾月照身后就是牛车,福妮事前得了顾月照和乌四娘的吩咐,贼人一来便拉着身边的小伙伴躲进了车底。 此时她惶恐的睁着眼,眼中的害怕化为一颗颗偌大的泪珠砸在地上,她的娘亲和姨姨一人站在一边,将这辆躲了孩子和老人的车保护得密不透风。 围攻顾月照的是两男一女,两个男人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岁出头,女人四十岁左右,他们三人手中握着木棍,齐齐想顾月照的头砸来,透露着一股狠劲。 “阿月当心!” 顾月照往旁边一躲,躲过了头上的致命一击,胳膊却结结实实的被那年长的女人打了一棍,痛感瞬间袭来,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刀。 被这么一棍敲来她也发了狠,他们素不相识,只是因为他们觊觎上她的物资,她不给,便要被如此对待? 你既然不仁,休怪她不义。 她灵活的躲过又敲过来木棍,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毫无章法,却也让人躲避不及,一年纪小的躲避不及,胳膊上生生被顾月照的刀带出了一块肉。 这刀宋二爷一有空就拿出来来磨,曾经钝得不行的刀锋已经锋利无比。 “啊!” 痛苦的喊声顿起。 那几人见她有刀,打得也凶,竟不顾棍子打在身上也要凑近了砍他们。被她气势吓住,心声怯意,武器攻击不行,几人便想锁住手脚,收了她手臂上绑起来的镰刀,却刚靠近就被她胡乱挥舞的长刀所伤。 顾月照这些日子虽总是嫌弃吃食单一口味寡淡,每顿却是结结实实的吃饱了的。是以,打持久战,几人还真耗不过顾月照,最终被一脚一个,让她用布条捆了手脚。 刚解决这边,那边又来了人。 顾月照举起疼得发麻的手臂,紧了紧下颌。 来吧!当是锻炼自己的实战技能了。 哪知那人却拐过她,劲直朝车底的孩子们去,而那人手上竟有刀! 顾月照瞪大了眼睛,大喊,“福妮带人躲开!” 车底下的孩子们连滚带爬的往车的另一侧滚去,只受了些皮外伤,但是吓得够呛,本就隐忍不发的哭声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纷纷在找爹娘,同在车底躲避的老人们,忙不迭的哄人。 现在可不兴哭! 问最能牵动父母的什么,那必定是孩子的哭声,这边的情景立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狗娘养的,想抢老子们的粮,还想杀我孩子,我和你们拼了。” 那男人一击不成,没有再紧追不放,而是专心对付一直在干扰她的顾月照。 观此人身手,有理有据,像是特意练过,就如顾月照所想那般,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百姓。 顾月照不是她的对手,才交手两个回合,便败下症来,他一脚踢在她肚子上,顾月照耳边风声潇潇,竟被踢出去了一米远。 “臭娘们,叫你坏爷的好事。”男人的声音喑哑狠毒。 队伍中燃的篝火早已经熄灭得七七八八,微弱的光源下,她看见那人蓄了一脸的胡须,眼神阴翳,嘴角缺是漫不经心的笑,刀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顾月照全身疼,头,背,腿都被刚刚的三人砸过,此刻嗡嗡的疼,肚子更是不能动作。 此刻她就是那案板上鱼肉。 第40章 怎么样才能快速的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砍下他的头颅还是刺穿他的心脏?顾月照来不及思考, 但她知道,人体是很脆弱的,有些地方, 你只要这么稍稍一碰, 一条鲜活的生命便没了。 刀尖刺穿男人脖子上的大动脉时,她耳边充刺着各种声音,四娘的,福妮的,林诺的,还有队伍其他人的。他们的声音悲壮又凄凉, 仿佛死的人是她, 男人没想到她有空间, 以为挑落了她手中的长刀, 她便没有伤害他的可能。 他大意了, 所以,她趁他才提起刀之时,进了空间,趁他没反应过来,出手迅速,一刀砍在人最脆弱的脖颈上。 鲜血喷射出来,带着股子令人作恶的腥味, 耳边是大胡子男人语不成声的抽气声。顾月照看着从自己手上滴落的鲜血,它们从手背聚集, 沿着手上的经络, 顺着手指,滑向地面。手很白,血很红, 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刺激着顾月照的眼睛。 脸上还带着温度的血液,无力倒下的大汉,无不在告诉顾月照一个事实。 她杀、人了…… “阿月!” “呜呜,姨姨!” “东家!” 顾月照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充斥着四面八方的哭喊声,但这么大的声音,依旧盖不过胸,腔中咚咚跳动的心脏。 “兄弟们!杀啊,他们伤了东家!”队伍中人看顾月照倒下,彻底被逼疯,他们有何错?不过想活下去而已! “不死不休!” 其实打到这会,不论是主动挑事者还是浑水摸鱼的都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没想到这伙人这么难搞,比他们多一半的人竟还是被压着打。 可是如今想退却也没法退,村民不给他们退的机会,他们抗起。 既然敢做出这等恶事,便要做好承担恶果的准备! 乌四娘一直关注着顾月照和福妮的情况,那男人提着刀过来时,她原是打算去支援的,但是突然跳出两个男人,生生把他缠得半步都进不得,最后还是赶来的宋二叔助她解了困,可是一抬头便看见那男人提刀砍向顾月照这吓人的一幕。 她快步跑过去,将顾月照从已经没气的大汉身边搬离。确认了顾月照只是晕了过去,乌四娘心头刚送了口气,便看见血人似的林诺跑过来。 乌四娘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他们不过是想活着,怎么会这么难啊! “阿诺你没事吧。” 怎么没事,肩上和腿上各被砍了一刀,但为了不让乌四娘担心,林诺假装没事人般的摆摆手,“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东家没事吧?”刚刚也把她吓够呛,一摆脱了纠缠的人,就立马过来看情况。 “没事,晕过去了。” “先把东家挪到马车底下,等解决了这帮贼人,再请文先生过来看看。” 凡事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来犯人被队伍中人不怕死的打法震住,生了打退堂鼓的心,退意一起,人心不聚,自然不是大家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战后,满目的苍凉,遍地都是人,有灾民的,也有村民们的,来犯者人数太多,最终两边都没讨到好。 来犯的人死伤一片,队伍这边的人也没好到哪去,个个身上带伤。 顾月照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杀了人的事实晕了过去,但是很快她就苏醒过来。她醒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队伍中伤情轻者正将倒在地上的同伴扶到远离死人堆的地方坐下,等文先生带人过来检查。 她刚一起身,负责守着她的福妮就发现了。 “姨姨,你醒了,哇!”小姑娘眼睛里原就包了一包泪,看顾月照醒来再也忍不住哇的哭出来。。 顾月照一看自己的手,全是黏腻的鲜血,没办法给小姑娘擦眼泪,只得嘴上安慰道,“福妮乖,别哭。” 她从牛车上下来,撩起一块干净的衣摆抹了把脸上的血,朝忙碌的人们走去。 “东家!” 顾月照一过去,大家就都站了起来。她环视一圈,发现队伍中不少跟血人似的,问,“伤亡如何?” 宋大志跛着腿跑过来,一路的颠簸,老头本就沧桑,经此一遭更是跟乞丐没什么两样,他被自家儿子孙子护着,身上倒是没有外伤,就是打人时太狠,不小心扭了脚。 “咱们队伍重伤五十多余人,个个身上都有些轻伤,不过还好,都活着!” 顾月照舒了口气,都活着就好了,伤了的还可以医治,人要没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她冷声道,“先把还活着的人绑起来。” “是!” 他们此次是险胜,若再有来犯者,怕是招架不住。“此处不安全,大家都有伤在身,明日有新的灾民到来,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 “先找地方避避。” 有人问,“那东家这群人怎么办?” 顾月照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贼人,眼神一冷,下了决定,“挖个坑,埋了!” 牛车上的东西掉了一地,还好不论是面包,水还是盐都是有一层塑料的,外包装虽染了脏污,里面确是干净能吃的。 有村民捂住不断留血的伤口咒骂道,“下这般狠手,是真想杀了老子。” 其他人也骂声停,他们不过赶个路招谁惹谁了?就要遭这般苦难,那心中有气的,使劲将被绑住的来犯踹到刚刚挖好的坑内。 “狼心狗肺的东西!” …… “东家,收拾妥当了。” “行,走吧。”顾月照环顾一圈剩下的灾民群,人数不过百,都是胆子小,没参与抢夺他们之事的。 此时个个吓得够呛,全都缩在原地装鹌鹑。 一切收拾好,一众伤员便连夜出发了,怕遇到人,便只捡偏僻的小路走,他们如今除了老小,几乎人人有伤,再遇见这么一波人,就是羊入虎口。 在路上慢慢悠悠又走了两日的时间,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山谷外。 薄雪盖住了山顶,越往下,那白便隐在了枯黄的树枝上。 顾月照无比庆幸古代地广人稀,只要她想,便可很轻易的寻到一毫无人烟的地方,供他们休息。 “停!” “不往前走了,就在此处吧。” 此处三面环山,中间一个呈椭圆形状的小盆地,只有一个入口在东面,若有人进来,他们能够很快的发现。重要的是山谷入口还有个大山洞,可以做为暂住之所。 脱离官道走了两天一夜,身上还带着伤,顾月照一停,有不少立马就坐在了地上。 顾月照从牛车上下来,只觉得五脏六腑好似移位,痛得她直不起腰。 这次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轻的擦破皮,重的被砍了刀伤,宋木匠还被人用石头砸断了双腿。 她找到文菘蓝,“文先生,劳烦你再给大家看看。” 语毕,她走到后头的一辆牛车,车上,一个眼睛紧闭的女郎躺在那处,“阿诺如何,烧退了吗?” 乌四娘一边用湿布擦拭林诺的脸,一边愁道,“未曾,这傻姑娘,还骗我没受伤,却是伤得最重的。” “她会没事的!” 顾月照坚定的道,她不会让林诺出事,她也不会让队伍中的任何人出事。出了问题,顾月照第一反应便是想求助商城,但距离她上一次买东西才过去三天,还有七日商城才会开启。 她记得当初的使用手册上还有一条应急情况应对法,她当时研究过,但这条是商城开启后才能被看见,之后没遇见急事,她也没关注。 顾月照进了空间。 点了商城下方的应急情况应对法,才知道商城有三次应急机制,应急机智不受一月三次的限制,不受管制要求的制约,且每次应急可以买七件物品。 听起来很令人心动。 但是代价也是大的,第一次使用应急丧失所有折扣优惠,第二次使用应急每月三次购物机会减为两次,第三次使用,一月就只有一次的购物机会了。 但是她如今也管不了这般多了,优惠没了,她可以多挣银子原价买,人没了可真什么都没了。 她如今手上还有五百两银子和二十两金子,合银子七百两。 首当其冲要买的便是酒精,哪些贼人拿的刀上不知有多少细菌,若是消毒工作不做好,伤口容易化脓发烂。 好多人被刀砍伤,若是不好好消毒伤口容易溃烂,所以消炎药也得买。 林诺急需的退烧药也不能少,她手中如今只有感冒药,药不对症,还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刀伤的药膏等都得买。 只剩最后两个名额了,武器也不在受管制,可以购买,但价格贵得离谱。一把西瓜,刀,竟然就要一两银子! 酒精药膏等物价格都不便宜,酒精二钱银子一瓶,消炎药和退烧药一两银子三盒,药膏一两银子五盒。他们人多,这些药物单价就不便宜,多买更是一大笔银子。 带着伤,短期应是无法出门做生意的,所以这七百两银子还得预留些下次买水和粮。但是想想那夜差点就成了刀下亡魂,顾月照狠了狠心,在搜索栏里搜了电棍,好家伙,二十两一根…… 这个价格,远远超出了顾月照如今的消费水平,但这种管制武器,一般时候根本买不着,时不待人,咬咬牙,她还是买了十根,共花了二百两银子。 各种药物又花了近二百两,最后一个买东西的名额顾月照选了西瓜刀。还是那句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要抓住这次能买管制武器的机会。 众人只见东家原地消失后,她原本所站的地方,不时便有东西如下雪般落下来,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个情形他们一路见得多了,此时也不敢上前,只默默的围了个圈,将顾月照消失的地方护在中间。 …… 身上有刀伤的吃消炎药,有发热的消炎药和退烧药一起吃。之后顾月照给众人示范怎么用酒精消毒上药。 一时间,哀嚎顿起。 “东家,这是何物?怎么会咬我的伤口?”有人喊道。 顾月照一个一个的给大家解释;“此物为酒精,用他清理伤口,可防止病菌感染,绿色的是退烧药,顾名思义,起快速退烧的作用,白色的是消炎药,有防止炎症发作的作用,这个,专门治跌打损伤,就相当于咱们的金疮药,专治刀伤。” 这其中大多人都只是听个热闹,只有文菘蓝官桂和医疗组的人听得认真。 “每一份药盒上都有这种药的药方和适用病症。” “文先生,待我空闲下来,自会教你认盒子上的字,如今多事之秋,乡亲们多身受重伤,还得劳您辛苦些。” 文菘蓝依依不舍的收回黏在药盒上的目光,正色道,“这是老夫该做的。” 第41章 “是我。”…… 两百多号人, 伤患占了九成,剩下的要不太小,要不太老, 顾月照昧不起良心让他们干什么重活, 每日除了做些轻便的杂事,索性大家都闲着。 但闲着也不能什么也不干,浪费大好时光,那就来扫盲吧。 学字这事大家熟,在余槐城外,他们便学了七日字, 哪些小娃子脑子灵, 学得快, 年纪大些的就不行了, 每每听见四娘子和文先生的声音就昏沉欲睡。 如今听说东家也要教他们认字, 心中一紧,希望待会自个可别睡过去才好。 顾月照教的是繁体字,她之前见过四娘和林诺的字,和现代的繁体字相同,繁体字她会认,也会写,简单的教学没问题。 她穿越的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很成熟的书写系统, 各国已经统一了度量衡和文字。她也不是没想过教学简体字,简体字书写简单, 易记好学, 怎么想都比笔画繁多的繁体字好学得多。 在一个已经在各国统一度量衡和文字的朝代,如果她不能将简体字推行至各国,简体字不被大众熟悉, 无法与外界交流,反而不符合符合这个时代的大流,那么如今把教学重点放在简体字上就是另一种形式上无用功。 而推广一种汉字哪有那么容易的,倒不如遵循传统。 当然,简体字还是要学的。 她想得清楚,以后要发展肯定少不了各种书面的指导,而这些书面内容极大部分肯定都是来自商场里购买的书籍。所以她打算等安定下来后,建一座学堂,专门建立简体字这门课程,培养人学习简体字,用于翻译各类书籍。 简体字可以作为一门辅助课程教学,但是算数肯定要用阿拉伯数学的,她实在难以忍受用繁体字编写的账本,想想就头皮发麻。 如今这种所有吃喝穿用都靠她在商场买,再提供给众人的法子,显然特别的不科学,不过特别时期的无奈之举罢了。 她观此处地理位置不错,离余槐县三日的路程,后面山上在这么旱的时候有雪,证明此处水气充足。 待她过两日去山上探探,看看能否寻到水源,若是能找到水,她也不想继续往南了,越往南走,水的问题渐渐得到解决,饥荒却越闹越严重。昨日四百难民就差点让她这点人折在路上,南下面临的困境只会更多。 既然想定居此处,就不能再延续现在这样畸形的供给方式。 村民们应该耕地、开店、与外界互通有无、自力更生,让经济绽放活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长久的生活延续下去。 她的角色应该是个宏观的领导者,不应是事事俱细的管家。 要发展这个小团体的经济,学习发展各种技能很重要,她可以提供先进于这个朝代的技术,文化,知识。但这切都需要他们去学习,去融合,要学会这些知识最好能认字读书,所以扫盲就成了必然。 顾月照不是教育专业,教学也只是简单粗暴的分成了语文和数学。一律进度跟着小学语文和数学书走,她一个千字文三字经都背不全的,可不敢按照她的节奏教。 事实证明,学习是最能催眠的事,无论古今。 顾月照才讲了不到半小时,底下竟然就有人打瞌睡? 初当老师的顾月照拧眉,这可不能忍。 “养伤期间,我们一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小考不过者,晚饭没有,大考不过者,不仅晚饭没有,午食也减半。” 话音落,顾月照满意的看着一张张慌张的脸,和掐自己手臂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的人。 “考不好得罚,表现优异者有奖。” 顾月照的一番话,成功点燃了众人斗志,不点燃不行,考核不过没饭吃啊! 他们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饿肚子。 “榔头,天怎么写?”一妇人蹲在地上用树枝戳了戳自家儿子的肩膀。 “娘,都教你五遍了,怎还记不住?”孩子脸上满是我娘怎么这么笨的震惊。 “还编排起你娘来了?晚间老娘要是吃不上饭,就吃你的!”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挽尊,还是嘴硬。 榔头憋憋嘴,他娘真笨,就天地人你我他六个字,他娘学了一个多时辰连第一个字竟然都没学会,他数字12345都会写了! 这种情形发生在各个地方,有了顾月照那句学不好晚饭就不要吃了,就是伤了手的,也挣扎着用小木棍在地上复习着顾月照所教。 天黑了下来,小考的时间如约而至,纸笔肯定是不够的,顾月照就让人收拾出一块空地,捡干净里面的石子和草根。 除了重伤起不来的人可以免除考核,其他轻伤的能动的,全部抓了来参加考核。 二十人为一组,一人持一棍,在一刻钟内默写出今日所交的语文六字,天地人,12345便算过关。 顾月照按下计时器,“开始吧。” 有那记性好,练得熟练的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写出,有那实在记不住的,磨蹭到最后一分钟地上还是空空如也。 全麦面包吃完,空着纸壳箱子摞在一起成了临时的挡板,防止了有人起作弊的小心思。 时间到,顾月照一个个检查过去,四娘跟在她身后,记录每个人的成绩。 林诺吃了退烧药后,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虽病着,但对今日的考核格外感兴趣,很有凑热闹的精神,硬是让商务组的人将她扶过来看热闹。 顾月照看见林诺,才想起来她去余槐县时,曾说过回来会考核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一起了吧。 众人听说今天还要考核前几日所学,顿觉得晴天霹雳。 前两日所学早被忘到了脑后跟! 最后的结果和顾月照所想差不太多,年纪在八岁到三十岁这阶段的小考通过率最高,其他年记的,除个别能记住,成绩简直惨不忍睹。 在一片低迷中,乌四娘宣布奖惩名单,不能吃饭的人名一个个从乌四娘口中念出。听到的人个个面如死灰,不吃一顿倒是没啥,重要的是在东家面前丢了面子,让东家以为自己是个蠢货,以后有好事没自己的份了怎么办? “接下来是表现优异的奖励,一人一个作业本,我喊到名字的过来领奖,孟子义、张余玉、宋小桃、榔头……” 一溜的半大孩子,一人抱一个田格本笑得跟朵花似的。领奖励的欢天喜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脸苦得跟老咸菜一般的被惩罚之人。 顾月照说到做到,说不没有饭吃就真的没有饭吃,能参加考核的都是伤得不重的人,不吃一顿饭饿不坏。至于是否有人分给他自己的饭食,这是他们个人的行为,顾月照不管。 时间一划便来到腊月二十八,再过两日就是新年。经过这几日的休养,众人的伤好得差不多。 教学进度如龟爬,学了忘,忘了学,顾月照倒是佛系得很,她对村民们的接受程度心里有谱,倒是乌四娘和文菘蓝官桂,初时对怎么教都学不会的村民们着急上火,时间一久,也彻底被磨得没了脾气。 之前他们在余槐县在教学的时候,真的只有教,也没想过留个作业考个试啥的。如此,两方心平气和风平浪静倒是相处得挺好。如今顾月照加了考核制度,三人才知道当老师的痛苦。 随着更加深入的学习,每日晚间吃不上饭的人又多些。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数学的比语文好些,因为数字简单,每日死记硬背也能记住,目前才教的算数也才到十以内的加法,这对他们来说不难。汉字笔画多,更容易被忘记,每次考核结果都没眼看。 顾月照统计了一下目前她所拥有的所有物资,全麦面包还有三箱,水自从那日在山上发现水潭后就已经开始取用那处的水,这般剩了顾月照不少的水。如今还剩二十三桶,一万斤土豆还并未动过,各种药若干。 她这几日逛遍了周边的山坡,在覆盖了白雪的山上发现了小小的一汪泉水,泉水应是地下水,水流不大,但水质清澈,周围也无动物脚印,可以当做日常生活用水使用。 除了泉水外,她还在盆地一侧发现一条干枯的河道。春天若是能下雨,山上的水汇聚留下来,那大家取水便会相对容易些。 但是如今离立春还有一个多月,每日去山中取水还是太远些,所以得考虑修缮一条饮水的沟渠,将山中的水引流下来。 事实上,发现小潭第二天顾月照就带着去了山上挖沟渠。只是那处泉水地底岩石全是裂缝,水流流到那处便直接渗进了地底,无法流出来,无奈只得先放弃,只等商场开启买了水泥将裂缝补上再修。 天还未亮,在宋大志的吆喝下,众人爬出被窝,穿上羽绒服,快速的站好队。 “都醒醒了!开始站军姿,半个时辰!” 顾月照也起了,她如今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早,那作息规律得都可以当教科书教学示例了。 趁着村民站军姿的时候,她就开始远远的绕着队伍慢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前不锻炼是懒,是各种娱乐项目绊住脚步,如今穿越了,手机没网,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早上起来跑跑步锻炼身体也算是一项打发时间的趣事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萝卜头,领头的自然是福妮,因为顾月照和乌四娘的关系,再没有孩子敢欺负排挤她,如今五岁的她,俨然已经成了孩子王。 他们那懂什么跑步锻炼,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罢了,你追我打,跑跑闹闹,孩子的笑声撒满了黑暗。 顾月照微笑着叮嘱孩子们看路,这种年纪的孩子就是要天真烂漫才行,之前都太木了,没有点孩子该有的朝气。 笑声在一串应和声中,渐渐离站军姿的队伍远去。 第42章 在路上种在矿泉水桶的蔬…… 在路上种在矿泉水桶的蔬菜成熟了, 顾月照早就对绿油油的蔬菜垂涎已久,她如今不仅缺油水更缺蔬菜,顾月照将长满蔬菜的矿泉水从空间搬出来, 之前温度太低, 即使不再在路上奔波她也没敢将这批蔬菜拿出来,就怕被冻死了。 菘菜裹成一个青色的菜球,萝卜雪白可爱,菠菜不知什么原因没长出来,瓜藤上结满一个个墨绿可爱的南瓜。 如今在养伤,除了重伤者其他人的早饭是不吃的, 只吃中饭和晚饭, 一应的全麦面包配白开水, 顾月照是真正意义上的要吃吐了。 一看见这些蔬菜顾月照满脑子都是, 萝卜炖排骨, 奶油南瓜粥,清炒白菜…… 再过过五日就是年节,索性就买些好吃的来犒劳犒劳自己和大家。 蔬菜大头要留在过年吃,今天倒可以吃些尝尝鲜,顾月照割了一颗饱满清脆的菘菜,亲自动手做了一锅菘菜疙瘩汤。 疙瘩汤刚一出锅了,就弥漫着一股蔬菜的清香, 顾月照吃了满满三碗才满足。 吃罢饭,顾月照将人分成了几波, 一波平整土地, 一波在山脚挖土,一波去山上收集石头,另一波去外边探探附近的环境。 当初逃难时, 还好一应的锄头镰刀等农具都是带全了的,不然如今面对着杂草众生的荒地真的只能干看了。 此处应是比较偏南方了,土地并未被冻得很厉害,轻轻一挖就能掘出一大块土来。并不像北方似的,一倒冬天,锄头一挖直冒冰渣。 发现了水,顾月照不想再往南走了。 此处地势高又三面临山,可以做为抵御外敌的屏障。山上有水保障生活,春天下了雨灌满干枯的河道还可以浇灌庄稼,中间的一大块平地可以开发出来种粮建房,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 顾月照用身上仅存的二十两金子,买了商场最便宜的鸡肉五百斤,共花了二十五两银子。又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个造砖的方子,剩下的钱全买了水泥,总共得了六百多斤水泥。 既然决定要在此处长久的生活,那房子便不能满足于笨重又不保暖的泥土房,有条件自然要建造更保暖结实的砖瓦房。 砖瓦她不会烧,问了一圈,队伍里也没人会,顾月照索性直接买方子。五十两银子巨款买的方子包括了各种砖瓦的建造的详细步骤和注意事项,虽贵,但还是很划算的。 顾月照拿出纸将整个小盆地进行了大体的区域划分,居住区不能太靠山,以防止山上落石和野兽,那便放在距离最高的山较远的地方。河道靠近居民一侧下游可以建各种工坊,比如她将要建的砖瓦坊便规划这放在那处后面若有其他的工坊也可以放在那处。河道另一侧还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可以开发成农田,专门作为农业用地。居民区附近还可以修建一个学校和居民活动的小广场。 得趁河道枯竭,尽快修一座桥才是,她观那河道宽又深,往后下了雨河水起来了,水流应该不小,不先建好桥就怕过不去。 还有路也得修出来,这个山谷应是常年无人光顾过,谷中枯萎的杂草都到了小腿处。随着人的走动,杂草七歪八扭的倒在一边。 人多力量大,有了水泥的帮助,将山上的泉水引到山下不过才花了两日时间。宋大志先是带人堵住泉水,不让其往下流,然后再在顾月照的指挥下用水泥堵住缝隙,之后挖沟渠将水引到他们所在的山谷。 如此一来,水的问题就解决了。 山上引下来的水流虽不大,但足够日常的生活用水,不用顾月照再花银子从商城购买,倒是省了好大一笔钱。 过年这日,顾月照从铺了层简单被褥的地上起来,稍微一动,骨头咔咔做响。 山洞里其他人早就训练完出门干活了,就剩了一个孩子坐在火堆前在添柴火。 那孩子见顾月照醒来,腼腆冲她一笑就跑了出去。 山洞里暖融融的,顾月照拥着被子坐在地上合计着年夜饭的菜色。主食还是吃全麦面包,昨日买的鸡肉都是全鸡,她看鸡油挺厚,可以收集起来炼油。菜方面做一个清炒白菜,一个萝卜炖鸡肉,蒸南瓜,土豆鸡块,再炒个土豆丝。还要记得留下几只鸡,小张氏快生了,得留下几只鸡熬鸡汤补身子。 有肉有菜,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很丰盛了。 顾月照出门寻了正在洞口不远处清理杂草的四娘,让她寻几个灶上手艺好的婶子过来帮忙做饭。 她在洞中等了不到一刻钟,四娘就带着人到了。她们自觉洗了手,才凑到顾月照身边问需要做什么。 顾月照很满意她们讲究卫生的意识,笑着把注意事项说了,主要说如何处理土豆,土豆是村民们之前们没见过的蔬菜,没有烹制它的经验。 年夜饭的事自有四娘负责,顾月照揣着手出门。 山洞门前早被清理出一条路来,路两边还有人在继续清理,前面一个人先把杂草割下,后头跟着的人负责挖出深藏在地底的草根。挖下来的所有杂草和草根也不需要管,自会有八九岁的孩子帮忙搬到一处清理好的空地上。 空地上上杂草已经堆得比人还高,草堆上有袅袅青烟,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草木燃烧特有的味道。年纪更小些的孩子正蹲在草堆前,手掌朝草堆,似在烤火,嘀嘀咕咕不知再说些什么咯咯笑得开心。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山脚下,宋大志带着人正在山上砍树,远远的就能听见男人们的吆喝声。河道那边,林诺带着另一部分人在开荒,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啥事都干不了。 顾月照逛了一圈,觉得身上有些冷,不再在外头闲逛,径直回了山洞。 洞里依旧是忙得热火朝天的场景,顾月照想帮忙都插不上手,索性拿出纸笔来,继续思考村庄布局的事。 时间流逝,铁锅中的汤汁争先恐后从锅底打着咕儿冒出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浓郁的肉香随着缥缈的水雾瓢向四面八方。 “肉的味道!” “好香啊!” 最先坐不住的是草堆前玩耍的孩子们,人虽小,鼻子灵敏得很,眨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四娘揭开锅盖,舀了口汤尝了咸淡,抬眼便看见洞口几个花猫似的孩子正歪着身子往里瞅。 眼神亮晶晶的往铁锅这边看,眼珠子直随着勺子转动的方向动。 乌四娘看得好笑,真是一群馋猫。 她回头看,铁锅不远处一张破烂的木桌前,阿月歪着头,提着笔,不知再想些什么,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结。 乌四娘轻手轻脚的取了碗,从锅中捞了几块给几个孩子一人捞了一块肉,小声叮嘱。 “拿去外头吃,莫在洞中玩闹吵了你们东家。” 福妮作为代表上前接过了她娘递过来的碗,小小答了声好,便带着小伙伴们蹦蹦跳跳的走了。 托飘了满山谷的肉香的福,村民们都知道晚上有肉吃了。干活都急切了许多,空气中的肉香简直令人上瘾。闻着都这般诱人,难以想象吃着该是何等美味?! 有了动力,干起活来也格外积极有效率。有吃肉勾着,原本一天才能干能活,硬是提前了两个时辰就做完了。 五个菜,汤汤水水加上肉和配菜也不算少了,整个队伍只有两个铁锅,四娘家一个,文菘蓝家一个,炒完的菜没有容器放,就将矿泉水桶锯掉狭窄的出水口,留了容量大的桶肚子装菜,摆了一长排,看着颇为壮观。 天色渐晚,宋大志亲自燃起火把,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堂堂,顾月照也结束了手上的事情,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放下手上的纸笔。 顾月照在村民们瞩目的目光下,走到山洞中间,朗声道, “过了今日便是新的一年,这一年咱们虽过得辛苦,但好歹熬过来了,平平安安到了南方。明年咱们好好干活,挣钱,定能过上好日子!好了,我在此处便先祝大家新年安康,阖家幸福!” “东家新春快乐!” “东家新年快乐!”祝福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顾月照抬手,宣布开饭,“时候也不早了,开饭吧!” “吃肉咯!吃肉咯!”最开心的就是孩子们了。 小小的人儿跳着笑着,别提多热闹。今日过年,好菜好饭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今天做的菜虽多,却也是不够任大家敞开肚子吃的,所以还是实行分餐制。 一人打了满满一菜后再去领一个面包,如今水是管够的,早就烧了一大锅热水,有需要的自去取便可。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被驱逐出队的周氏,她抱着半个全面面包,珍惜的啃了半口,闻着空气中肉香,更是觉得心中愤恨。她不过藏了个馒头,东家怎就那般狠心将她驱逐出队!家里本就没什么存银,如今还要花铜板买吃的,原就不丰的家底更是要掏空! 不行,她得去找东家,她手脚麻利能干活,往后保证好好听话,东家都愿意养着个啥事干不了的孕妇,凭什么不能原谅她? 正在这时,顾月照端了一个碗从周氏面前路过。周氏一抬眼,眼睛便粘在冒尖鸡肉上不动了。她忍不住咽了口水,脑子忍不住想上次吃肉应还是上前年过年的时候,那年家里收成不错,婆婆罕见的去县里割了两斤肉过年,最后她分得了两块油汪汪的肥肉,香得不得了,如今想起来还忍不住冒口水。 顾月照也看见了周氏,她一直对队里人对她的照顾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却不想再和她有什么交集。 周氏看着脚步远去的顾月照,声音在她冰凉的眼神中冻住,嘴里的声音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给她憋了个脸红气涨。 “近几日觉得如何?”顾月照将碗里的肉递给刚被周氏嫌弃过的小张氏。 “都好着呢,孩子也乖,半点罪都没受。”肉多金贵小张氏那能不知道,她也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坚决不收。 “拿着吧,你如今需要多补补,你日后就歇着吧,万事将孩子平平安安生出来再说,咱们这么多人呢,不缺你一个干活的人。”顾月照都这么说了,小张氏不再推迟,小心的接过碗。 这是一夜少有的放松日子,众人吃着肉喝着汤,聊天玩乐,笑语声半夜未断。 第43章 新年过完,顾月照算…… 新年过完, 顾月照算算他们到山谷已有十多日,当初受轻伤之人早就活蹦乱跳,上山砍柴下地割草, 样样都能干了。许是现代的药对古代人特别好用, 当初重伤者,也早能下床做些简单的活了。 打算在此处定居,搞清周围的环境就很有必要。 “此去万事需谨慎,禁止单人行动,莫要冒进,万事以保全性命为准, 不论有无收获, 七日后必须回来, 若有违抗者, 抄字帖三遍!” 出门探查周边环境的小组正感动着东家的关怀, 听见抄书,脸都绿了。 字帖,他们可太熟了,那是东家带着林娘子和四娘一道写出来的帖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他们如今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学会,让他们抄整本字帖, 这无疑对他们是最大的惩罚。 顾月照满意的看着他们变了的脸色,对学渣最好的惩罚和警告便是做作业。 “是!紧尊东家之令。” “去吧, 完事当心。” …… 将人送走, 顾月照行到她规划的住房区区域。人多力量大,准备挖地基的地平整出来了,杂草要被清理干净, 地里的碎石也被清理出来,在一旁堆成了小山。 地基这边的人多着,宋木匠正拿着做木工的墨斗蹲在地上弹线,这是要先将挖地基的地方先划出来,后面根据划线地方挖,便不会挖歪。 顾月照没修过房子,但是见过别人修建房子,大概知道建房的流程。 地基用水泥和石子加固,墙体用水泥和砖体修建,房顶搭瓦。地面她还打算用水泥摸平,但水泥的用量肯定少不了。有机会一定要买一个水泥方子,水泥这东西,搞基建必不可少的利器,若是能够实现自己生产,不仅能省一大笔钱,外销赚得肯定也不少。 顾月照原本是打算修桥、挖地基。建砖窖三头并进的,但是一问,并没有人会修桥。村中的桥都是几根大木头从岸这头搭到那头,宋家庄和小孟村村中都无大河,顶多有宽一些的沟渠罢了,哪里有闲钱正经修桥,搭块木头能走人就是了。 顾月照一个金融专业的学生,对修桥更是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修桥这事她不敢乱搞,要是没修好,塌了,白费力气不说,就怕伤到人。 桥只得等她买了图纸再修,眼下只得先修房屋和砖窑。 顾月照从空间买的方子烧砖方子包含多种砖的方法,不过她还是从最基础最简单的红砖烧起,先将干枯河道中的泥土加适量水,和泥到比能塑型再稀一些的程度,再将石灰石敲至碎末按照方子上所给的比例混合一起,待充分混合后倒进刚赶工出来的模板中,代其风干就可送至砖窑烧至。 女孩子手巧,便由四娘带着年轻女孩们在河边制作泥胚。 因为砖还没烧出来,砖窑如今建在一土坎上。 从下面将土坎掏空,掏出一个半圆形用来烧制红砖,上头留有细小的烟口通气。 还未开窑,是以只有几个小子从山上不断的将柴火送到此处,离砖窑不远处,一花白头发的老人正在烧炭,阵阵浓烟从窖中冒出,这窑碳已经烧了两天了,今日便可开窑。 烧炭的老人名花强,小孟村人士,早年丧子,如今和老伴过活。他辈分大,村里人都叫他花爷爷。 当初小孟村的许多老人不愿南行,要死守着村子,他不一样,他怕死得紧,承蒙东家不嫌弃他和老婆子一把老骨头,收了行李厚着脸皮和东家走了。 他和老婆子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重活,平日也就帮忙烧个水喂个牛,但吃的喝的却东家半点不少了他们,甚至还因为年纪大了,对自己多有照顾,心中实在惭愧得紧。是以东家问谁会烧炭时,他心中是欢喜的,总算是能帮东家分担些活计了。 手中无紧要事的都跑过来看花爷爷开窑了,便是顾月照也来凑了热闹。她原本还担心烧柴火无法达到烧砖的温度,原只是随口一问队伍中有没有人会烧炭,没想到真有人会!古代的手艺轻易不外传的,都是父子兄弟相传,轻易不会将手艺交给家族之外的人,所以大部分百姓都只会种地,技术人才难寻得很! 碳在封闭的环境中最高温度可以达到一千多度,古代练铁便是用的木炭,便是花爷爷烧的碳质量不如炼铁的碳,那想来烧砖应该也没问题的,顾月照对红砖烧制成功又多了几分信心。 “时间到了,起!” 几个年轻人,扛着锄头,将堵住窑口的泥土打开,灰白色的烟雾从窑中冲出,等浓烟稍微散去,用锄头往窖里一掏,黑色的碳就显于人前。 花爷爷年纪大了,顾月照不放心他爬上爬下的忙活,回头再摔了,他难受,她也难受。 她可不得难受嘛,得买药啊! 就叫了两个年轻人去查看。 “真的烧出来了!” “花爷爷,厉害啊!” 顾月照跳下所站的大石,凑近看,虽然有些稀碎,不如她以前看的那般成块,但确实是木炭。 “是木炭!”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顾月照笑眯眯的“花爷爷,多亏您老的帮忙。” 能帮上忙,花爷爷也开心得很“老头应该的,能帮咱们队做点事,老头高兴,安心!” 花爷爷和花奶奶是在四十岁时搭伙过的日子,花奶奶之前的夫家刻薄却是好运道,发了家,便看不起发妻,随便寻由头便休了花奶奶。花爷爷从前也有妻有儿,却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全部去了,最后经人撮合,二人在四十多岁的时摆了几桌,便生活在了一起。他们也是小孟村为数不多和顾月照南下的老人,二位老人年纪大,一路用忧愁自己干不了活,如今看这废弃多年的手艺竟还能得东家看中,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在挖的房子的地基呈长方形,长五米宽三米,这样面积的房间顾月照准备修两间,先暂时作为晚上睡觉休息之所,男女各一间,一直住山洞也不是回事,山洞中又闷又黑的,加之男女同住,多少有些不方便。 这两间屋子只是作为一个过渡,后续还要修建其他以家庭为单位的房子,到那时此处便可以用作她的库房。 地基自然要挖得深一些,挖好后,将水泥和石子混合倒入,待风干后,地基就会变得坚硬又牢固了。 “这叫水泥之物真的有用?” “东家哪次拿出来的东西会没用?你没见过从山上引水挖的沟渠?就是用水泥糊的底,水一点都不渗!” “我就是从未见过此物,跟锅底灰似的,我之前跟着林娘子在河对岸开荒呢,真不知道修沟渠用的词此物。” “能不能行的,过几日就知道了。快些把这干了,咱们还得上山砍树呢。” 顾月照不挖地基,不敲石头,不做泥胚不做饭,却是整个营地中最忙的人。这边需要她拿主意,那边要让她检验成果,忙得她恨不得长八条腿。 而他的四个小队长,手中都有事,无法替她分担。 这边在热火朝天的搞建设,外出的探险小队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为了这趟出门,顾月照特地给他们蒸了死面馒头,难吃,却饱腹。按照一日三个,七日三十个的预算分别藏在身上各处。 倒不是不愿意多给他们拿,而是怕太多藏不住露了富,反而是害了他们。 这趟出来的人共有十人,他们并没有按照来时路的走,而是换了个方向,走了小半日就看见了人影。 几人立马转换原本轻松的表情,眼神空洞无力,腰背佝偻,走路颤颤巍巍,出门时,几人早已将运动鞋和羽绒服脱去,换上自己之前的破烂衣裳和草鞋,和不远处的灾民在外形上相差无几。 宋山是此行的领头人,他走在最前头,旁边的二牛不知嗡嗡的在念叨什么,吵得他耳朵痛。 “二牛,你在念叨什么?” “背书。” 宋山:“……”深感佩服,出来赶路都不忘背书。 十人随着人流,向南行去,走了一日便到了一个小镇,几人不知小镇名字,却能看见他的惨状。 北下而来的灾民忍受饥渴良久,良知和人性早就被路上的绝望吞灭,艰难求存的小镇,在他们眼里就是最鲜美的肥肉。 于是小镇的平静被打破,灾民们成群结队的冲进小镇百姓家里,抢掠他们本就缺少的粮食,抢他们天不亮从几公里背回来的水。更有甚者,那早丧失了人性的还会抢年幼的孩子,被抢的孩子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十人到时,小镇不知已经被抢劫过几次,房屋坍塌,街上摔满了两侧民居中扔出来的家具,尸、体被大喇喇的抛弃在街边巷角,肥硕的老鼠小心翼翼的从墙角探出头,见无人注意,快速跑到一具死尸身上,大摇大摆的开始啃食尸体。 但它不知道,一个阴影悄然而至。 墙的另一边,一个女人突的跳出来,她以一种常人难达到的速度,飞扑上去,双手抓住了老鼠。也不管她身下被她当做垫子的是死去已久的尸体,直接张大口,咬住老鼠的头,一扯,鲜血和肠肚飙出。 几人被这幕恶心到了,张嘴就想吐。 “呕!” “呕!” 想吐,但是却被宋山捂住了嘴,他们是没水没粮的灾民,他们的肚子里只能吐出树根黑泥,而不是白面馒头,若是吐出来,岂不是暴露了? 于是想吐的人生生忍住了胃中的翻腾。 同行的灾民向他们投来不解的眼神,一路上易子而食的场面都见了,如今不过啃个耗子,有甚么好吐的。 同行人不仅不觉得恶心反胃,甚至有人加入了抢食的队伍。 几人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若不是东家,如今的他们便是我们罢。”二牛后怕的道。 没有人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这满镇的亡魂,还是抢食老鼠的灾民。 但是他们此刻很清楚的认识到,东家对他们的恩情有多大。 小镇不大,两刻中不到便逛完了,各处都破破烂烂,死人比活人还要多,活着的人也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今日是第三日了,我们再去别去看看。” …… 这边,炭烧出来了,顾月照开始组织着烧砖,砖窑不大,一批能烧两千块左右,这是第一批砖,顾月照不敢冒进,只放了五百块泥胚,然后将碳和木材放进去烧。 烧砖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至少得烧制28小时,这期间要一直往里添柴火,保持窖内的温度不变。 这五百块砖已经烧了两天了,成与不成马上便可以揭晓。 搬开堵住洞口的大石和泥土,待温度散去不会灼伤皮肤后,立马有人进了窑洞,将里面的砖头取出来。 顾月照虽然不觉得能一次成功,但心中还是有不小的期许。 砖头,重中之重。 刨开灰烬,便看见了下头的砖头,如顾月照所料,失败了,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得有些失望。 泥土胚并未砖化,只是被烤干了,用手轻轻一掰便碎成了粉末。五百块泥胚,没有一块成功,全军覆没。 顾月照叫来负责捏泥胚的乌四娘林诺,建砖窑的人,还有添火的人,一起讨论失败的原因。 乌四娘先说,“泥土和水和石头的配比都是按照阿月所给方子所做,应是不会出错。” 林诺仔细回忆,“配比没有问题,但泥或许有问题,我们做泥胚时发现,有些泥土会粘一些,有的泥土却会更松软一些。” 顾月照指定的那处地方,确实是有陶泥,但或许有人分不清二者,在里面掺杂了普通泥土,这也有可能。 “老头我建造的砖窑也是按照东家所说建造。”花爷爷杵着拐杖紧皱着眉头。 顾月照把方子拿出来,又念了一遍如何建砖窑的方法,务必让他记住,然后回去再检查一番何处还有错处。 其实顾月照最怀疑的还是温度不够。 “你是如何给砖窑添火的?“她问给砖窑添火的男子。 添火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今年二十岁,去年刚成婚,如今带着新婚妻子和母亲过活。他身子骨不太好,原来他是在砍树组的,但不甚扭了腰,才转来烧火的。 第44章 他深怕是因为他…… 他深怕是因为他的原因导致烧砖失败, 害怕得连身子都在颤抖, “别怕,这不是在谁的过错, 我们只是复盘整个过程, 寻找成功的方法。” 年轻男子听见顾月照的安慰,没有太听懂,声音虽还有些磕巴,但是好歹稳住了情绪,”我每隔半日就会给砖窖加一次炭。” 每个人都说完整个烧炭环节中的工作后,顾月照总结了有可能导致失败的原因, 第一个是原材料的问题, 第二个也是极有可能的原因便是温度的问题, 没让窖内形成一个平衡的高温状态而导致的失败。 复盘完整个过程, 并想了应对之策后, 新一轮的烧砖再次开始。 这次,泥胚专门取用河岸边的黏土,石头沫也敲成粉末后才加进陶泥中混合制作泥胚,还让宋木匠重新做了新的模具,以保证每块泥胚的大小重量要保持一致,这样烧制的时候才不会因为有大小的差异而导致失败。 最后是火,放置好干透的泥胚后, 将足够多的木炭和柴火放在泥胚上。为了解决添火的问题,另在窑底修了一个斜着往下的甬道, 专门用来添炭。 甬道用黄泥封住, 只在添炭的时候打开黄泥,往里加炭,最大的程度上减少外头冷空气进入砖窑的可能, 添炭周期也从半日延长为一日一次。 失败与成功,两日后见分晓。 地基之前浇筑的水泥早已经风干,踩上去邦邦硬,待砖头烧好,这里将会变成大家伙遮风挡雨之地,如今四四方方的地基是小孩们玩乐的场地。 这几日的教学也在有序的进行中,虽然大家伙私底下叫苦连天,但是真的上课时还是努力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顾月照说的惩罚是认真的,学不好的人是没饭吃的。谁人会喜欢学习呢?反正只要这些话没抱怨到她跟前,她便当没听见。 在如此高压下,村民们的进步以肉眼可见,至少如今除了年龄真的特别大,难以接受新知识的人,大多人都学会了简单的常用字。 每日早上的军训是雷打不动的,队伍中竟然有人懂武是顾月照没想到的惊喜,甭管是不是业余的三脚猫功夫,在她还没有银子买书前,能有个系统的武术学习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两日的功夫一晃而过,砖窑开窑的时间到了。 这一次开窑顾月照已经放平了心态,失败了大不了重来呗,现代有那么多跟着菜谱学做菜还翻车的呢,她这是烧砖,技术含量可比做菜高多了,多失败几次也不丢人。 打开用黄泥封死的窑口,待热气和浓烟过后,几个小伙子带着用粗布制成的厚手套走近窑口,刚开窑,砖窑里温度还高着,人进不去,只能用锄头将砖勾出来,随着叮呤当啷的声音,锄头勾了厚厚的白灰出来。 众人提着心的看着窑口。 其中一个小伙子扔了手中的锄头,扒开烧尽的白灰,一抹暗红展露人前。他两手拿起那红色的砖头,用力一掰,纹丝不动。 这是,成啦? 顾月照跑上前,仔细观察小伙子手中的红砖。整体呈砖红色,用锄头轻轻敲打,会发出轻盈的碰撞声,砖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蜂窝形状,正是她熟悉的红砖。 她又青年用砖头去用力砸一旁的用来封窑口的黄泥,黄泥经过两日的烤制,眼已经坚硬如石,一声闷响后,红砖把黄泥砸得稀碎。 之后又做了一系列的实验都表明,烧出来的红砖坚硬又牢固,完全能达到建房的标准。 顾月照笑道,“成了!” 一旁围观的村民也欢乐高呼,“我们烧出砖了!” “哦哦!太好了!” “可以建砖房了!” 这次烧的砖有一千多块,全部搬出来,烧制成功的有七百多块,另外三百块有的已经碎成了几半,有的干脆还是陶泥的模样,整体算下来,失败率差不多有三成。 刚开始烧砖,一切都还在摸索中,失败率有些高也是正常的,以后有了经验,成功率肯定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七百多块砖被搬到地基处,宋木匠自会带着人将它们砌成墙。 这次的成功给了村民们很大的动力,马不停蹄的准备烧制下一批。 砖烧好了,顾月照也要开始考虑钱的问题了。如今摊子越铺越大,需要用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而她现在荷包空空,危机感十足,得想个来钱的法子才是。 …… 十人离了小镇继续像东走去,越往东边走,遇见的灾民便越多,据说东边的宜城有大户人家在城外施粥,是以大家都在往那处去。 “今日已经第五天了,我们真的要过去吗?”他们打听过了,宜城在乐亭郡。此去便要四日,从乐亭郡回到山谷走得快至少也得五日时间,早就过了东家让他们归家的日子。 宋山稍一考虑了下,做了决定,“去!东家既然让我们出门探查周围的环境,自要把所有的打听的明明白白才回去!” “不过是抄书?老子死都扛过来了,还怕小小的抄书。” “那行,走吧。对了,把口罩带好,再用布巾围住脸。” “山子,你放心,口罩都戴好呢,东家可说了大灾后恐有大疫,如今都安定下来了,兄弟几个都惜命得很,可不敢不听东家的话。” 从新芽镇出发往东,途径了五个村子,一个县城,四天后,他们终于来到乐亭郡的宜城。 新芽镇便是他们第一次到达的那个被灾民抢劫一空的小镇,他们在路上遇见一个新芽镇的老人,老人每每谈起北方来的灾民,便仰天大骂涕横流。 几人见此,心中甚是唏嘘,也更觉得自己幸运。 宜城外,大批灾民聚集此处,几人不敢冒进,只敢远远的观察。 真是奇怪,灾民口中的大户人家施粥没见到,身穿兵服的士兵倒是不少。他们手中拿着武器,不问缘由的便将听见消息从不同地方赶过来的灾民捉拿,然后带进了城。 不少人到了宜城外才发现上了当,只是已经晚了,官兵太多,根本没给他们跑的机会。 宋山十人也是因为隔得远,看见官兵过来溜得快,才免了被捉的命运。 二牛跑得气喘吁吁,得亏东家一直让他们跑步,不然他刚刚恐怕还真跑不出哪那些个官兵的包围圈,“不是施粥吗?怎么有官兵在抓人?” “不知,找个人来问问。” 宜城外官兵多,灾民也不少,总有知道内情还没被抓的,十人很快就找到一个受伤的中年男子,“呸!什么施粥赈粮都是骗人的!” “他们放出假消息,将灾民骗到此处,实际是要拉人去打仗!” 宋山惊得从地上弹起来,“严兄弟,此消息可真?”宜城离他们所居的山谷不过五六日的路程,若是此处真有要打仗,他需得早些回去告诉东家,让她思考应对之策才是。 “比真金还真,我正是半途逃出的。” 宋山继续问,“谁和谁要打仗?严兄弟可知?” “这我就不知了。” 得了这个消息,原本破罐子破摔回去抄书的几人也没了心思再去周边看看,立马带着这位姓严的男子往回赶。 这是他们担心自己复述不清楚,直接将人带回谷中,东家想知道什么,自会亲自询问。 …… 尹松没想到那日一别后能这么快见到仙人,看到顾月照的时候表情还有些怔楞。 顾月照挑眉,“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尹松赶紧回过神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道,“欢迎至极!” “那边发生了何事?”顾月照手指向城门一角,那里围了一圈的人,有难民有官衙士兵,隐隐能听见争吵声。 尹松叹了口气,“这几日余槐城门口越发混乱,大人都告诉他们南边有水,却还是有人不愿走,日日挑事,嚷嚷着要进城,刚刚一伙人便抢了县衙去洛城买回来的水,呐!打起来了,躺下了五个!” 他又说,“仙人趁如今他们不注意此处,我赶紧带你们进去,省的又生事端。” 顾月照点头,她向那处看去,身着破烂的灾民和训练有素的官兵对峙着,远远的能看见中间躺了几个人。灾民们在城外这么多日,心中不满,稍被人煽动情绪便闹事,但是他们又是最胆小的稍一出现败势,便起了退缩之意,一盘散沙的他们,完全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但到底人多势众,两方倒是能打个平手。 尹松既要带顾月照进城,还是得跟捕头说一声的。 捕头他们护卫城门安全,并未参与城门口的争端,顾月照几人刚找到尹松时他就注意到了。毕竟尹松这小子色心大起从灾民中抢个丑媳妇,却好运的遇见真神仙之事整个衙门都传遍了。 捕头爽快的很,于私尹松是他认识多年的兄弟,于公尹松如今是入了县令大人的青眼的红人,不敢轻易得罪,自然不会拒绝此等小事。听完尹松的请求,他挥挥手,“你自去便是,此处还有我们呢!” 谭见青正与师爷商讨如何解决城中百姓用柴难的问题,便见王管家赤红着脸急冲冲进来。 谭见青停了话头,站起来问道,“王叔,这般慌张,发生了何事?” 王官家压下因为跑得太快,想要发出的咳嗽声,“大人,顾娘子来了!” “可是顾月照顾娘子?” “正是!” 谭见青脸上肉眼可见的弥漫上喜色,高声道。 “快快有请!” 第45章 “多日不见,谭…… “多日不见, 谭大人安好?” “多谢顾娘子关心,谭某一切都好。” 顾月照观他脸上带笑,但是眼底的疲惫却难以掩盖, 想是最近过得不是很好。 “王管家, 泡茶来。” 顾月照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呼了一口气,她三日前就带着林诺,陈虎,宋小桃四人从谷中出发。 因只有他们五人出门,就算手中有武器, 也是不敢赶牛车的。所以五人是完全腿着到的余槐县的, 整整走了三日时间, 一路劳苦, 总算能坐下歇歇。 谭见青心中藏了事, 也不耐烦拐弯抹角打官腔,径直问道,“顾娘子大架,真是蓬荜生辉,就是不知顾娘子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 顾月照又喝了口杯中的热茶,待吸多了寒风的嗓子缓和了些才道,“顾某生意人, 自然是来与谭大人谈生意的。” 谭见青迷惑,“哦?不知是何生意?” “这第一桩自然是柴火生意。” 余槐缺柴的事她早在第一次进城时就知道, 可如今看来, 有越演越烈之势。 余槐城如今便如那困兽之斗,城门挡住住了北下的灾民,让城中百姓免遭抢劫之难。但同时也把城中百姓困于一隅之地, 既保护了城中百姓,也切断百姓们从城外获取生活物资的可能,导致平日最受忽视的柴火竟成了如今快要了百姓命的紧要之事。 谭见青想过,如买水般组织官兵去城外砍伐柴火。 但实在苦于人不够用,去洛城买水一路危机四伏,人不能少,城外灾民不时闹事,镇守城门的衙役不能去。 如今衙门的职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竟分不出人去城外砍柴,再一个,便是衙门有人出城伐木,也解决不了城中那么多百姓的用柴之需,如此,这事就陷入了僵局。 听顾月照提柴火之事,谭见青心中一喜。城中缺柴久矣,百姓家中但凡是能烧之物都被砍了做柴火,家中桌椅板凳等能烧的都烧了,便打上了别人家房屋的主意,一时间,城中斗殴偷盗事件频发,本就缺人的衙门还需抽调衙役专管城中治安,实在是另他头疼。 “顾娘子打算如何将柴火运进城中。” 顾月照将搁下茶杯,微微一笑,“这谈生意,谭大人关心的应是顾某能否准时足量的将货送来和这付钱的银钱是否充足,至于这如何将货送进来,何处进货,便是顾某该操心的事了。” “谭大人以为呢?” “顾娘子所言甚是,本官对顾也娘子所说这门生意有兴趣得很,就是不知顾娘子能否做到这准时和足量了。” 这便是有门的意思了,顾月照的声音都热情了些,“还请谭大人示下。” 余槐城城中百姓两千户,三万余人,九成百姓缺柴,平日卖柴人那般大小的柴火,一捆足够一户人家用两三日时间,省着些能用三四日,谭见青在心中算了一笔帐,最后得出了一个数。“每五日送五万捆柴火如何?” “没问题,一捆柴火二十文如何?”顾月照一口答应下来,她信心十足,半点没被五万捆的巨大数字吓住。 “顾娘子,这价钱……” 顾月照竖起手掌,阻止了谭见青讲价的话头。 “我知谭大人想说什么,但如今的世道大人想也知道,便是风调雨顺之时,柴火都要十文一捆,如今余槐城一座孤城,二十文买让百姓冬日最缺的柴火,划算得很!” 谭见青心中自然知道这道理,只是五万捆柴火便是一千两银子。余槐富庶,县衙库房每年所收赋税便不少,原也不缺这点银子,只是连买了两个月的水,花费甚巨,开春还需要花银两买粮种,如今便想省些银钱。但也知顾月照给的价钱公道,甚至在如今的情况下,算得上低了,他沉吟半响,终于点了头。 “便依你所言。” 顾月照满意的点点头。 “这第二桩生意危险,就是不知谭大人愿不愿意做。” 谭见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顾娘子请说……” …… 黑云幕幕,天光暗沉,狂风携裹着难以言喻尸,臭味怒吼而过。城外的灾民有的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南求得一线生机,更多的是守在城外,祈望城中县官大人能开城门放他们入内。 他们不知城内早已是朝不保夕,只是一根筋的以为进了城便可以得到救赎,苦苦的等在城外不愿离去。 “吱呀!”厚重的城门从内而开,几十衙役护着三人从城中出来。 灾民们被动静吸引,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余槐城大门口放了一张破烂的木桌,桌旁放了一个竹制大框,两蒙面女郎坐在桌后,旁边还立着个同样用布巾围脸拿着锣鼓的郎君。 三人大喇喇的便坐在城门中间,两边站满了衙役,呈保护姿态。 这是要做何?正在众人心中好奇之时,那拿铜锣的小哥狠狠一敲响锣。 “众位乡亲。” “柴火换吃食啊!” “童叟无欺,诚信买卖,有意者,拿柴火可换吃食和水啊!” 陈虎的嗓门又大又响,骤然响起,不少人将目光投来,他看此法有用,更加卖力的喊起来。 他的话刚落,便如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枚炸,弹,彻底将萎靡不振的灾民炸醒了过来。 有人怀疑,“柴火换吃食?莫不是哄骗我等耍乐吧!” 有人高声询问,“小哥所说可作数?柴火真能换吃食?何种换法?换各种吃食?” 陈虎半点不惧咄咄逼人的灾民们,他们出城时,东家给了他们一人一把长刀。他说不上来,但知道东家给的肯定不凡,还有林娘子别在腰间,说是叫电棍之物,更是前所未见。不过他坚信东家所说,电棍能保他们平安无虞的话。 “两捆柴,能换一碗水和半个土豆。” 又有人问,“土豆是何物?” “自然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诸位信我的便去城外砍了柴换粮食,若不信我的,多问也用。”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心动了。“去试试,便是不成也不过浪费了一把力气。”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 城中人受困于柴火,城外的人却完全没这个困境,城外五里外就有一矮山,林多树密,那小子说的话若作数,这便是个白捡的好事。 有人愿意遵守规则愿意靠着自己的劳动换取吃食,也有人想要直接上手抢。林诺眼神一冷,手扣在电棍上,她早就将东家所说的使用办法烂熟于心,若真有人敢过来,她绝不手下留情。 余槐的衙役们尽职尽责得很,半点没有给林诺使用电棍的机会,再灾民们刚靠近时,就被他们举起武器驱逐开来。 有了衙役的帮忙,灾民们也不敢再上手来抢了。 有那手脚麻利的人,不多时便背了一大捆柴火而来。他用来捆柴的是山中的枯藤,在他刚走近木桌时,枯藤突然断裂,柴火散落了一地。 因为长久没喝水的原因,他声音有些喑哑,“我这足有四捆柴火的量,能换多少吃食?” 林诺抬眼一看,量果然足足的,“一碗水,一个土豆。” 宋小桃立马麻利的端了一碗水和从框中捡了一个土豆递给他。 第一个卖柴火的人自然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城门外的衙役们。 那人接了水和土豆,皮都不剥,不过眨眼时间便狼吞虎咽的在摊子前吃完了。他搁下碗,道了声谢,又大步朝山的方向而去。 见那人真的用柴火换了半碗水和一个那人所说的土豆,灾民们沸腾了,他们围在此处不就是为了求得一口饭吃吗,如今有了机会更是谁都怕被抢了,纷纷起身往山上而去,不到一时辰后,摊子前就排上了长队。 林诺负责记账,陈虎负责吆喝和归置柴火,宋小桃则负责发放水和食物,一切都井井有条。 城门外的一幕被实时传递到县衙内。 “顾娘子此法,诸位如何看?” “高!借力打力。”用余槐的灾民围城之困借城中缺柴火之困。 “就怕城外灾民们尝到甜头,更不愿离去,反而越聚越多,如此余槐危矣!” “哎!莫这般丧气,往好处想,顾娘子让城外百姓有了饱腹之能,便是他们聚在城门外,想也不会再攻击城中百姓和衙役,也算好事一桩了。” 有人却不同意此种说法,“就怕顾娘子此举养肥了哪些灾民的胃,引火烧身啊。” “此话有理,吩咐下去,加紧城门口的巡逻值守,务必保证林娘子三人安危。” …… 顾月照不知道谭见青等人,正在为林诺三人的安危担忧。谭见青给她们三人寻了个小院供他们五人落脚,林诺三人闲不住,来此地准备好吃食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城外收柴火去了。 顾月照放心不下,也拉了乌四娘登上了城墙,居高临下的忘着三人的收柴摊子。 天下局势顾月照之前只从林诺口中了解皮毛,今日谭见青的一番话,才让她对天下局势有了个浅略的认知,信息量太大,她暂时无法全部消化,今晚回去得再复盘一下。 但能肯定的是她如今生活在一个时局紧张,战争更迭的年代。 城外的柴火生意火爆得很,灾民中便是孩子也能花一日的时间从城外山拖来两捆柴火,为自己换半颗土豆一碗水,东西不多,但好歹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 这次来余槐城不过五人,土豆为了省水便用烤的,反正他们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柴火,旁边燃着取暖的火堆,将土豆埋进燃尽的碳火里,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 灾民们从未见过这种吃食,听收柴的两位娘子和郎君说这叫土豆,吃起来没甚味道,但比起树根观音土,味道好太多,还很能饱腹,一个土豆就能吃个半饱。 城外聚集灾民约摸五千人,五万捆柴火只用了两日便收集完成,因柴火换粮食之人太多,三人忙不过来,最后还雇了尹松和他的同僚打下手。 古代和现代计量单位不同,半斤既八两,一千两银装了两个箱子,七八十斤。 好多钱! 顾月照看着木箱子中摞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顾月照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快仿佛都如泡泡似的,吧唧破了! 第46章 那日登门拜访谭…… 那日登门拜访谭见青, 主要谈妥了两笔买卖,一笔是如今林诺三人正在做的柴火生意,另一桩生意则是粮食生意。 顾月照缺钱, 特别缺。 她手上最有竞争力的产品就是商城中买出的各种粮食, 大灾之下各处都在闹饥荒,她如今手上的粮食有多少就能出多少,完全的卖方市场,半点不担心销路。 但是如今她根基尚浅,卖粮之事太招眼,不方便由她的人亲自出面, 是以她得寻个靠谱的中间商对外接洽才是。 余槐县城县令谭见青, 一县之主, 有钱有权。最重要的是有颗爱民之心, 为人正道, 之前的合作也算愉快,是她如今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从谭见青那处她也获取了寻常百姓难以接触到的消息。 这个朝代的当权者姓肖,如今皇位上的哪位知天命之年,年轻时也算是精励图治,老了却越发糊涂不堪。 整日醉心美人乡,贪图享乐无心政事,更是迷念寻仙问药之事, 做梦都想着天下哪嘎达突然蹦出个活神仙,能助他重返青春长生不老才好。 和皇帝不作为对比强烈的还有底下心思日渐活跃的子女们, 皇帝成年的子嗣有五个, 太子肖鹤徵,长公主肖皎月,三皇子肖鹤玉, 四皇子肖鹤寻。 当今中宫太子乃侍女所出,因皇后无子,占了个长才被立为太子。母族势弱,又不受皇帝朝臣重视。虽贵为太子,却活得如透明人般。 长公主为皇后嫡出,自小极万千宠爱于一身,虽是女子之身,却食邑兰考郡长宁府二地,是整个大齐建国以来第一个拥有自己封地的公主。 二皇子肃王名肖鹤玉,食邑乐亭郡、文祈郡二府。文祈郡临海,海上常年有水匪上岸烧杀抢掠,沿海一带的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再加之乐亭文祈两郡多山少田,便是风调雨顺之年,每年产的粮食还不够百姓饱腹,是以这两地百姓过得穷苦,远不如兰考长宁二地富庶。 顾月照他们如今落脚的府城名为洛城,北临长公主封地长宁府,东接乐亭郡,往南是之坞郡,之坞郡乃是贤王肖鹤寻的封地。 那位贤王陛下想是不太受重视,不仅封地比其他两位少了一府之地。境遇也极其悲惨,本朝有规定,凡是皇子及冠成婚后都得离京前往封地。 贤王大婚后本应遵循古制前往之邬郡,临行前一夜,拜别皇帝回府时却遇见了惊马,贤王所坐的马车与惊马相撞,摔下车时被破裂的车辕插入了小腿,从此后便无法再站起,成了个废人。 出了此事,皇帝心疼儿子,特许他可以留在京城养伤。贤王肖肖鹤寻也就成了唯一一个有封地,却还生活在京城的王爷。 谭见青提每每提起贤王此人语气中都带着惋惜,言他才华横溢,德行高尚,有经世之才。可惜废了腿,往后至多也只能当一个闲散王爷了。 京城势弱,自然压不住离了京城的肃王和长公主,此二人在自小便不对付,离了京更是针尖对麦芒的斗得厉害。今日长公主以缴绿林之由抢肃王一个村庄,明日肃王手底下的人必然会不小心越线惊扰到长公主封地内的百姓。 顾月照大抵了解到了这个朝代当权者的不靠谱,更下定了决心要发展自己势力。如今虽小摩擦不断,但皇位上哪位尚在,长公主和肃王至多是在两个封地相连处搞些小摩擦,不敢大动。 她还有时间,得趁着皇帝还在时,提升自己的能力才是。 …… 城外吃食换柴火的生意已经进行了三日,三日时间,收回的柴火早超过了五万捆,银子成功拿到手。 商城没了折扣后,所有东西都贵了十倍有余,上好的黄豆,商场原价二十文一斤,顾月照直接花了五百两,买了两万五千斤黄豆。 晚间林诺等人一回来,便看见了堆成山的粮食。 顾月照认真的算账,听见声音,头也不抬的吩咐“明日城外柴火摊子先停一日,阿诺和小桃随我去县衙拜访谭大人,四娘你需得回趟谷,我有要事交给你。” “陈虎你送四娘回去,另再送几个商务组人过来。” “是!” 只有陈虎和四娘两人回去,路上不太平,她始终不太放心,又吩咐陈虎道,“你拿上些吃食去找尹松,让他寻几个靠谱的弟兄送你们回去。” “是。” “后日换柴火的粮食改为豆饼,小桃,你待会随我去城中寻些灶上手艺好的妇人做工,阿诺和四娘在家泡豆子。“她空间里的土豆还是有很多的,但这三日城外买柴花费甚巨,她白日时看了一眼商城中不打折的土豆,已经涨到了三十文一斤! 这价涨得就离谱,土豆是她开春时着重要推广种植的农作物,如今有了黄豆做替代,自然舍不得再消耗更多土豆买柴。 这是宋小桃第一次单独和顾月照出门,她心中局促得很,脸上便不自觉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老头脸。 顾月照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问,“你在害羞吗?” 今日难得的出了太阳,顾月照逆着光站着,宋小桃一抬眼便见她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橘红色的霞光铺洒在她身上,连发丝都被染上了金色。 她更不自在了些,脸和耳朵都冒着热气,“回东家……没…没有。” 顾月照拍拍眼前小姑娘的肩膀,鼓励道。“不必害羞,女孩子要大大方方的才好看。” 这是她来大齐除林诺外见到的第二个敢于违抗父命,为自己争取未来的女孩儿,她很欣赏的一腔勇气和赤城,也愿意给她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知道为何此次来余槐城,我会带着你吗?” 宋小桃怔愣了一瞬,刚想回答,却见东家的身影已经走远,心中给自己打气,“要大方,不能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她追上顾月照的脚步,摇了摇头,“不知,我愚笨又没见过世面,东家为何带上我?”她心里也奇怪着,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入了东家青眼。 顾月照哈哈一笑,“自然是因为你聪明,你可要跟着了林娘子好好学,莫辜负了你的志向。” 宋小桃一脸坚定,“我一定!” 谭见青给他们找的这处院子在杨桂巷,周围邻居街坊都是小有资产的商户,就算灾年,巷子中也并不脏污杂乱。 出了杨桂街,一路打南城走,越靠近南城,街边的房屋越低矮破烂,有穿着皂衣的衙役拎着个破铜锣,一路走一路喊,“县衙门口卖量大又便宜的柴火了!十文一捆!预购从速了啊!” 街道的两边有人探出头,高声问衙役喊话的真实性,衙役和这街上的居民熟得很,当下也扯着嗓子喊。 “自然是真的,要买的便快些去吧,县衙门口围的人可不少,再晚就没有了!” 铜锣声唤醒了窝在家中躲风人们。 太冷了,家中能烧的都烧了,再烧只能将房梁砍了烧了。但烧了梁哪行,梁烧了,房塌了,那就真的连个避风之所都没了。 这一冬,余槐城百姓缺食少衣的,个个脸上冻得青紫,手脚长满了冻疮,轻轻一碰,又痛又痒。 如今听见县衙有柴,纷纷往衙门处去。 顾月照带着宋小桃逆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黄泥筑成的院墙,低矮得一眼能看清院中的布置,目之所及,除了房檐,这家人院中不见半点木头,想都被用来烧火取暖了。 “行,就这里了,小桃叫人。” 一路走来,宋小桃自在了许多,当下利落的朝院子里喊了声,“有人吗?” 一个女人佝偻着身子从屋内出来,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脸生的小娘子。 “二位找谁?”她神情戒备,只远远的站在院中询问,并不上前来。 宋小桃在乡下本就是个爽利性子,并不惧怕和人打交道。她观这位大娘衣裳尚还算整洁干净,身后的院子也收拾得利落,想是个利索人。 “大娘好,我家东家想寻几个灶上手艺好的帮工,不知大娘可有意?” 那妇人一脸奇怪,这光景竟然有人出来招工,招的还是灶上活计,“帮工?做甚么灶上活计?工钱多少?” 宋小桃呆住,她路上刚光顾着害羞,忘记问了…… 顾月照好笑的看着眼前小姑娘睁圆了眼睛傻愣愣的样子,她往前走了两步,回答道, “做豆腐和豆渣饼,工钱要吃食或银钱都可以,做工一日,要吃食是三个豆渣饼,若要银钱便是二十十文一日,但今日天已晚,再做工也没多少光亮,便算五文或者一个豆渣饼。” 那妇人听真是来招工的,稍放下些戒备,忙回答道,“做得做得,小娘子你家可还要人,我还有两个儿媳妇,都是干活利索手脚勤快之人!” 顾月照答,“那便一起吧,从巷子出去,往北走到主街,青河桥的第一个巷子,找一位名叫林诺的林娘子便可,她自会安排你们的活计。” 看她们竟还想去敲下一家门,妇人赶紧拦住。 “二位娘子可是要招许多人。” 顾月照微微一笑,“不多,二十人便足够。” 二十人还不多?灶上请这么多人,莫不是家中要开席? “二位娘子若信得过我,我可帮忙牵线搭桥招人,保证个个手脚勤快干活利索!” 宋小桃原以为东家会答应,那知她却拒绝了。 “多谢大娘好意,不过这工,我二人走走逛逛的便招齐了,就不麻烦您了。” 从巷子继续里走,越往里房屋越是破烂陈旧。宋小桃连续叫了几家门后,慢慢总结出了东家让自己喊人的规律。 那便是越穷越破院子中又收拾得利索干净的人家,东家必会让她叫门,问这户人家的女眷愿不愿意去小院做工。 二十位妇人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几乎是顾月照两人一回家,她们便也寻上了门。 关于做饭,托各个平台美食视频的福,顾月照在做饭方面,理论知识丰富得很,而且她不仅脑子会了,动手能力也很强,凡是吃过她做饭的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只是性子懒,平日不爱动手。 顾月照给几人说完做豆腐的步骤和注意事项便让她们开始,豆子顾月照早些时候就泡了些,如今已经可以直接取用,林诺和四娘泡的是明日所用。 泡好水的豆子需用石磨磨成浆,石磨是院子原就有的物什,洗刷干净便可使用,乳白的豆浆随着石磨的转动,从缝隙中流出到木盆中。 待锅烧热,煮开豆浆,过滤出豆渣,再在豆浆中加入卤水,凝结成絮状的豆腐舀进盆中,再在盆上压上木板石头,一夜后,豆腐便做成了。若是想吃的豆花的,要在豆腐还在锅里时便舀出,加上蜂蜜白糖和干桂花,便是一碗香甜可口的甜豆花,也可以加卤子吃咸口。 顾月照如今身上只有白糖,只能吃甜口。 白糖撒进白生生的豆花中立马化为无形,轻轻舀一口,甜蜜嫩滑,她盲选挑出来的帮工手艺意外的好。 来帮工的人都是家里揭不开锅良久的,若不是有官府发的救济粮吊着,一家人早进了阎罗殿。但官府发的粮也就这么点,哪里够一家人吃的。家中老人年纪大不能不吃饭,孩子还小舍不得饿,当家的要顶立门户饿不得,算来算去,只能自己饿着。 此时一见那雪白嫩滑的豆腐脑,肚子便如雷鸣般的抗议。 “小桃,给几位婶子拿碗来,也让她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使不得使不得。”哪有做工拿工钱还要吃主要家粮食的道理。 “我们东家最是和善的人,婶子们莫要推迟。”宋小桃麻利的从灶房端出几个碗,笑劝道。 几位妇人实在饿得慌,看顾月照也是真心要给她们吃食,当下便舍不得推脱了。雪白的豆花柔嫩顺滑,带着股淡淡的豆香味。豆花中还撒了糖,热腾腾的豆花合着香甜的汤汁下肚,整个人便都暖和了起来。 第47章 昨日商城开启,…… 昨日商城开启, 顾月照除了买黄豆外,还花了整整二百两的巨款买了建造桥梁的方子,付银子的时候她心都在滴血! 古人诚不欺她, 世界上最宝贵的果然就是知识啊!!! 二百两银子都够买一个月的口粮了。 另外又花了五百两买水泥, 如此,刚刚到手的两千两瞬间就没了一大半,手中仅剩了八百两银子留做最备用。 两百两银子的方子有一根手指头那般厚,方子中的桥的种类丰富得很,木桥、石桥、还有水泥浇筑的,应有尽有, 实在是物超所值! 建桥的方子她昨晚研究了一晚上也没研究透彻, 各种复杂的数据和专有名词, 看得她脑袋都大了, 上次她这么努力还是大学期末考试前一晚! 每每她看得快睡着的时候, 都会有个疑问爬上心头,那就是为什么我穿越了还在学习? 救命!她以后不会一直都得学吧!这个可怕想法彻底吓走了瞌睡虫,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果然困也知识清醒也知识!! 顾月照好不容易从学校毕业,还没享受两年不用学习的苏爽日子,便又被迫加入学习大军。偏偏还不能不看,她若是不懂,还如何教人建桥?她一个正经上过十多年学的人看那桥梁图纸都头大如牛, 还能指望刚开蒙的村民们能照葫芦画瓢给她造出一座桥来? 这不扯嘛!建桥又不是搭积木,那有那么容易! 顾月照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将昨夜记下的建桥需要的材料记在纸上, 先让四娘回谷准备着。 图纸都没还没完全看懂,建桥之事暂时无望,水泥便也不着急运回去了。但考虑到谷中建房会用到, 顾月照还是给四娘带了几袋,剩下的她过两日回去之时再带回去。 顾月照既然决定在那不知名的山谷安家,以后和余槐城这个离得较近的县城间交流就少不了,此次带四娘过来,是想让她熟悉下余槐城,并带她人认人。 所以让她提前回谷也不会耽搁什么,她们三人一走四五日,谷中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宋二爷一人想是忙不过来,回去后正好可以帮帮他忙。 另一方面,顾月照心中算了下时间,出去探查环境的人也该回谷了,她心中放心不下,得让四娘回去瞧瞧情况。 早晨如此一番耽搁,去县衙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带着林诺和宋小桃到达县衙之时,谭见青等人已经等待良久。 顾月照一到,堂中人皆起身相迎,“顾娘子,可算等到了你,快请上坐!” 顾月照挺不好意思,她自己主动约的人,还迟到,忒不地道,赶紧道歉。“顾某有事耽搁,来迟一步,还请诸位原谅。” 甭管心中如何想,如今嘴上自然一片祥和,“顾娘子来得不算晚,我等也刚到!” 顾月照在堂上坐了,指了指宋小桃手中的食盒道,“家中昨日做了些豆腐脑,给大家带来做个零嘴,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顾月照话刚落,林诺和宋小桃就麻利的将豆花分发了下去。 “顾娘子客气!那我等就却之不恭啦!”豆花常见,往常从县衙直走到南城卖早食摊子那处就能买到,但自从天一日日旱起来,城中生乱,他们便再没吃过,还真有些馋。 豆花微凉,盛在碗中莹白皎洁,轻轻一碰,便颤颤巍巍的抖动。豆花中应是加了糖,入口嫩滑甜蜜,一珉便滑进了肚,一碗豆花吃完,原还有些怨气的人,也彻底消了气儿。 零食吃完,就该到了谈正经事的时候了。 “顾某手中如今有两万斤黄豆,一斤四十文,小本生意,概不讲价。”顾月照直接堵住了谭见青的还价的路,她给的价格在此乱世中,真的已经算是非常便宜实惠了。 一斤四十文,两万斤黄豆,那便是一千两银子。 谭见青肃着面垂下眼帘,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搭在桌上,手指下意识的摩擦着碗沿。 昨日刚结了买柴火的两千两银子,县衙有柴火的消息一放出去,五万捆柴火立马被城中百姓抢购一空。柴是一捆不剩的卖出去了,本钱却只收回了两百多两银子。 终其原因,还是百姓太穷,手中但凡有点余银的,都在前几个月用来买粮了,到这个时间,能多买几捆柴的人家都能称得上一声富裕! 城中百姓没钱,县衙便只能给他们赊账,是以柴没了,钱也没了…… 灾年卖粮,那是绝对的赚钱生意!他舍不得放弃,但县衙库房总的也不过一千两余银子,但凡出点岔子,都会血本无归。 富贵险中求! 他咬咬牙终还是道,“顾娘子先带我等去验验粮,若是粮食不错,立马可以定下。” “谭大人爽快人!” 小院离县衙很近,走路也就一刻钟左右。因早晨无人看家,昨夜帮工走时就说好了,吃完午饭再过来上工。 院子中堆满了昨日做工的家伙什,墙根哪块还用大石压了一排豆腐,绕过堆满东西的院子,顾月照打开东边的厢房,一股干爽的粮食味道铺面而来。 谭见青和县衙的官员歪着身子一瞧,厢房中堆满了黄豆。 黄豆颗颗大粒饱满,都是是上好的品质。 “诸位大人觉得如何?”顾月照对商场出品的粮食有信心得很。 “好!这黄豆质量上品。”县衙的王师爷手中握了把豆子,连连称赞,这黄豆除了价格贵再没其他的缺点了。 “那谭大人觉得这买卖可做得?” 谭见青也是满意这批黄豆的质量,直接定下“待王叔取了银子来,我就叫人过来拉粮食。” 又是一千两银子进账,顾月照乐得牙不见眼,五百两的买粮成本,隔了一日就翻了个倍的回到自己手里,那种手里有钱心不慌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好!接下来她就得考虑考虑怎么拔拔这城中富户的羊毛了。 与顾月照的顺利不同,乌四娘这边却遇见了些麻烦。 为了将水泥拉回,尹松从县衙中借出了一辆独轮车,独轮车上堆了七八袋子水泥,哪些灾民许是将水泥当成了粮食,从出城便跟在了身后,如今终于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看着围了一圈的灾民,尹松神情紧张的将乌四娘和陈虎护在最中间。他来时,大人便吩咐了,一定不能要平安护送这位四娘子和陈兄弟回去。 “尔等何人?竟敢阻碍官府办差,还不快速速离去?” 语落,灾民们不仅没后退,反而又往前行了几步。 灾民数量有五六十口人,而他们这边才十二人。以少打多,他们肯定不敌,尹松这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上火,正想给二人商量弃车二逃,一回头,话没说出口,看见二人的状态倒是被气得岔了气。 得!这边火烧眉头,他们倒是悠闲得很,那叫四娘子的女郎倚在独轮车上,扫了一圈围住他们的灾民,脸上一副从容自若,陈虎兄弟更是看着四娘子一脸的兴奋期待。 这么一耽搁,就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 在灾民们冲过来时,尹松下意识的护在队伍中唯一的女郎身前,乌四娘却嫌弃他碍手碍脚,一把把他扯开。 他错愕的转头,只见陈虎兄弟从车底的麻袋下抽出一把程亮的大刀,看起来颇有架势的摆了个招式,就拎着刀往前冲。 怪不得陈虎兄弟一路都不离板车呢,原是不知什么时候在车上藏了刀,要不是今日主动拿出,他竟然半点都没发觉。 这都不是重点,主要是哪位看着瘦弱的四娘子,也巾帼不让须眉,半分躲在背后的心思都没有,从身上解下个黑乎乎的棍子也跟着往前冲。 “等等!”尹松想拉没拉住,她一个女郎怎么能跑得这么快!这种情况你一女郎凑什么热闹,净添乱! 尹松怕人被伤着,自己正要赶过去保护,却见一个举着镰刀凶神恶煞的男人向她迅速奔去。尹松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这可是仙人的下属,万万不能出事! 事情的反转却远超尹松的想像,只见四娘豪不费力的举起那黑棍子,也不知做了什么,拿镰刀的大汉立马像筛糠般抖起来,一边抖,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喊声,最后身体一软,晕倒在地。 乌四娘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电棍的威力,她眼睛亮了亮,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不到一刻钟地上倒满了抽搐的灾民。陈虎那边也不差,现代的西瓜,刀在古代绝对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他之前又学了几招把式,打架更有章法,便是身边围了四五个灾民,他也能如泥鳅般游走其中,不见半点败势。 衙役们原以为二人是个青铜,却不想是个王者,五十多灾民,两人就解决了一半,他们十人加起来都没这二人猛,剩下的灾民见势不对也做鸟兽散。 “走吧!别耽搁了赶路。“刚撂翻了十几个大汉的四娘声音要多平静淡然就有多平静淡然,和刚刚的威猛霸气判若两人。 衙役们再看了眼地上还在抽抽的灾民,一时间噤若寒战,个个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跟在乌四娘身后。 来时尹松也没给他们说这位顾娘子竟然这般彪悍呀,还他们保护她,该是她反过来保护他们才对吧! 有了电棍这等神器,回去的路上一路畅通无阻,如此急行了两日,众人终于回到了谷中。 不过出门几日,再回到山谷,一切好似都不一样了,谷中原本野蛮生长的杂草早被清理一空,露出黄褐色的土地。 河岸边开荒完的土地横平竖直排列得整整齐齐。岸这边,他们走时才是地基的砖房已经建好,红色的墙在满目灰扑扑的山谷中格外显眼,房子还未上梁,顶上光秃秃的,尚不能住人。 山谷中众人井井有条的忙碌着,砖窑,田地,山上到处都有人在忙碌,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耳边隐约可听见汉子们干活的吆喝声。 他们的回来立马引起了谷里人的注意。 第48章 “四娘你回来啊…… “四娘你回来啊!” 和陈虎相熟的隔了老远就朝他打招呼的, “陈虎!你小子怎的回了,东家呢?” “东家过两日才回来!”陈虎人缘好,一路走来都有人扯着他寒暄。 乌四娘惦记着女儿, 和村民们匆匆打完招呼后就去寻福妮去了。 乌四娘是在山洞门外的空地上找着的福妮, 那会她正一手拿树枝一手握着作业本,学了个摇头晃脑的怪模样办家家当夫子教书呢。 “福妮。”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正沉浸在角色中的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来人是自家娘亲时,兴奋的扔了树枝就扑向了乌四娘怀中。 “娘!你终于回来了。” 乌四娘抱住福妮软软的身子问,“这是在玩什么?” “我在学文爷爷教书呢!” “真是个疯丫头,还学你文爷爷教书呢, 娘且问你, 你姨姨给你布置的课业完成得如何了?” 光顾着玩, 只字未动的福妮一愣, 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珠, 眼神真诚,“快做完了。” 乌四娘哪里不了解她,一说慌就眼神乱飞,看她如今的小模样就知是在骗人。 其他小事由着她便由着她了,孩子爱玩是天性,,课业之事却必须认真对待, 乌四娘正了脸,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去, 拿过来我看看。” “阿娘……”福妮自知说谎被识破,双手抱住乌四娘的脖子,不住往她怀里拱, 声音软软的喊娘,妄图撒娇混过。 乌四娘叹口气,到底还小,爱玩闹是天性,“往后不可再撒谎。” 她还待再说什么,便听有人在叫她。 是宋大志听说她回了谷,特地从山上赶了回来。 “二爷怎么亲自来了,我还想着待会也要去寻你呢!” 宋大志随意的拍打两下身上的灰,笑道,“我听阿水说你从余槐城回来了,就想着你会先来看福妮,正好山上有颗木头要运下山,我便随他们一起回来了。这趟去余槐城,如何?东家让你先回来可是有事吩咐?” 乌四娘简单和他说了下余槐城发生的事,最后道,“阿月人要得急,商务组好多人都在帮忙做泥胚,还得累二爷安排几个人把她们会换下来,我这边招待完护送我们回来的衙役,便让他们跟着回去,省得阿月等得着急。” 宋大志一口答应下来,“成!我这就过去,后勤组的人这些日子得了空就去帮忙做泥胚,熟得很,商务组的小姑娘们走了,剩下的人也能忙得过来。” 乌四娘找到陈虎和衙役们时,几人正挽着袖子,在帮忙递砖修房子。 “大哥,此叫水泥之物真好用,砌的墙结实又稳固,比糯米糊强,不知此物从何处得来?”一名衙役好奇的问。 那衙役问的恰巧是宋木匠,他刚刚帮忙卸独轮车上的东西时便摸到了那是水泥。怎么看这群护送水泥回谷的衙役竟不知那是何物?他看了眼陈虎,陈虎微微摇摇头。 衙役们虽一路跟着将水泥运回,但他们从未打开袋子看过,摸手感一直以为是面粉,陈虎听过他们私下讨论过几次,但从未有去纠正的意思。 宋木匠怕漏了底,只糊弄道,“逃难途中偶然获得。” 尹松在一旁看得明白,如此神物定与仙人脱不开关系,但知此人不愿说,也不勉强他。他上去给还在问东问西的衙役一巴掌,转移了话题。“一天天就你话多,咱们还要赶回城呢,快些起来,咱们找四娘子说一声就回城。” 恰巧这时候四娘让人来寻他们。 “陈虎,叫衙役大哥们过来吃饭。” 吃饭时,几人又再度被谷中的伙食惊讶到,这群难民可比他们在余槐城过得好得多,身上穿的是羽绒服。 尹松当初也是得了一件仙人送的羽绒服的,穿上轻松却极为保暖,他平时里很是珍惜,而这山谷的人竟一人一件! 吃的是没见过的全麦面包,松软回甜,两包便可饱肚。若是不够车,还可以再续,水也不限量,可以喝个饱。他们在城中可没这么好的伙食,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 乌四娘很快就将人聚集齐了,大多都是商务小组的人。阿月预备让商务小组之人出门历练,说是天天窝在谷里,白瞎了的身上商务组的名头。 回时阿月说了,要尽量让商务小组之人出去长更多的见识。还有些护卫组的人也得去,这是过去保护阿月和外出的商务组的。 这边刚送走了陈虎和商务组的人,乌四娘便寻来宋大志,“宋二叔他们还未回来?” 一说二儿子宋大志就掩饰不住的担忧,“没呢,早过了十日之期,不知怎地还不回来。” 乌四娘安慰他,“想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再等一日若还不回来,便组织谷中的人去寻。” 余槐城县衙,谭见青召集了一众县衙官员,主要为商量如何将两万斤粮食卖出去之事。 “如今粮食买了回来,得想个完全的法子卖出去才是,诸位想想,咱们该往何处卖才妥当?” 有人提议道,“依我所见,不若买给县小富之家,给他们五十文一斤,不怕这些人不买。” “此言差矣,咱们县中富户才多少人,两万斤粮食他们吃不下,剩下的咱们还是得找其他卖家,不若找一吃的下所有粮食的富户,也省得零卖麻烦。” “吃不下也没关系,剩下的可以留做春耕的粮种。” “糊涂!有顾娘子在,何时都可以买粮。可如今若是将粮留下,赚不回银两,拿什么去和顾娘子买粮?” 看底下快吵了起来,谭见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问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王师爷,“师爷如何看?” 王师爷捻捻自己的胡子,思考一番后沉吟道,“大人不若写封书信去之邬郡?如今到处缺粮,之邬郡去岁粮食收成欠佳,又有那么多灾民去之邬郡,想正是缺粮的时候,许大人想必不会拒绝这两万斤黄豆。” 谭见青听完这话,眼神一亮,“师爷此话有理!”之邬郡虽没有粮食,但是人家富啊!光前几个月余槐城卖水的银子就够从顾娘子处买好几万斤黄豆了,更别提还有其他地方买水的收入。 此举一可以还许渭当初他卖水给自己渡过难关的人情,二能充盈县衙库房,一举两得的好事,可行! “就是路途远了些,这么多粮食咱们运去之邬郡途中怕是会生变。”还是有人心有顾虑。 王师爷对此不以为然,他笑眯眯的道,“咱们帮许大人解决了粮食问题,想他是不会拒绝亲自派人来运粮的。” 如此便说定了,谭见青当场给许渭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之邬郡。 第49章 宋山几人急行了几日终于…… 宋山几人急行了几日终于赶到山谷前, 外出时间比预设的时间多了一半,路上还多带了个人,准备的粮食就不太够吃。还好之前节省, 没舍得一顿吃一个馒头, 才有余粮支撑着他们回来。 此时已是半夜,山谷口风大,呼啸的风声如鬼鸣般撕裂在耳边,仿若能将人吹飞。宋山被二牛几人搀扶着,摸索着往前走。 天地间一丝光亮都没有,火石在路上丢了, 也没法燃火把。目之所及, 皆是墨一般的黑, 黑暗中走路总是格外艰难些, 走两步就能被地上的枯枝碎石绊倒。 如此磕磕跘跘的前行, 宋山估摸到了守夜人的附近,喘着粗气给二牛道,“喊人吧!” 为了防止有外人闯入,谷中每夜都会派护卫组的人守夜。是以有人若是出谷晚归,都会在谷外扯一嗓子表明身份。 二牛也不管黑暗中宋山无法看见他的动作,点了点头就往谷口方向扯着嗓子大喊,“守夜的是那位兄弟?我是二牛, 我们回来了,饿得走不动路, 宋二哥还伤了腿, 劳烦来几个兄弟帮忙把宋二哥抬回去!” 守夜的人认得出二牛的大嗓子,听到外头的喊声,激动的从地上坐起来, 对同伴道,“宋二哥他们可算回来!我们去接人,你去喊四娘子。” 乌四娘此时已经睡下,听说宋山几人回谷,一骨碌从简易的床上爬起来,迭声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山洞很快被火把点亮,除了年纪尚小的孩子,其余人都起来了。宋大志和张氏等外出人员的家属早已经等待不住,亲自前往谷口去接人。 宋大志过去时,正看见二儿子被守夜的两个人抬进来。出去的这半个月不知经历了什么,人瘦得不成样子,嘴唇冻得青紫,一只腿无力的垂下,在风中一晃一荡,身上显而易见的受了伤,伤口溢出的血早已干透,染黑了碎成一条一条的麻衣。 宋大志只觉得眼眶热,他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让跟过来的人赶紧将其他人一道扶去山洞,一个个就知道哭,跟根棍子似的,没看几人快要站不住的样子吗? 张氏哪里见得这个,没忍住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逃难的路上那么艰难,都没见过当家的如此狼狈,怎地出去一趟就成了这幅样子。 宋山意识清醒着,还能扬起个笑来安慰亲人,“我没事,别哭,先带我去找东家,我有要事和她禀报。”他心中一直记挂着在宜城外的所见,等不及的要将这个消息告予东家知道。 宋大志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眼泪,他哑着声,“东家和林娘子都去了余槐城,如今只有四娘在谷中,今晚先回去让文先生帮你治伤,明日再派人去余槐城寻东家。” 待宋山等人从谷口走到山洞中时,锅中的水已经烧热,干净的衣裳已经备好,文菘蓝也早带着顾月照留给他保管的药等在一侧。 乌四娘先宋山一步止住她的话头,如今夜半三更,再紧急的事也得明日才能处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万事先让洗洗这身上的脏污,吃了饭,让文先生看完伤后再说。” 洗完澡,看完伤后,宋山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将自己出门一趟探查到的消息说给大家听,“四娘,宜城在强征灾民入伍,怕是要打仗。这位严大哥便是从军中逃出来的,我们遇见,便带他一起回了谷。” 乌四娘扎然听此消息,惊得从石头上站起来,“你仔细说与我听。” 一旁的村民们听此消息也大惊,惶恐、慌张的情绪在山洞中蔓延,“宜城离我们这里这么近,会不会打过来!” “咱们不会又得搬家吧!” 这话一出彻底点燃了火,药桶,好不容易定下来,还没安生几天,怎么会愿意搬。 还是乌四娘站出来道,“大家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万事等阿月做决定,好了,天也不早了,快些睡吧。” …… 余淮城外的灾民们因为有了填饱肚子的营生,少有闹事的,他们本就只是普通的百姓,千里逃难,不过是为了活命,为了挣口饭吃,如今不再忍饥挨饿,自然生不出闹事的心。 再有那等有坏心的,城门口守着的衙役可不是摆设。林诺其实一直很好奇东家所给那叫电棍之物效果如何,奈何一有人冒头惹事,都等不到她出事,就被衙门的人和城门口的灾民们合伙镇压了下去。 城门口安稳了,城中也渐渐有百姓敢出城了,他们出城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城外山上打柴。被困城中数月,银钱早就买粮用尽,如今那还有余钱买柴火?县令大人虽允许他们赊账,但平头老百姓,谁愿意平白欠债?是以,见城门外形势变好,便都相约出门砍柴,砍回的柴火不仅能够自己用,还可以卖去城门口的小摊,换些口粮。 “吱呀~”。 顾月照从火炉边抬起头,见是刚从城外收摊的三人。 她随口问道,“今日如何?” 谭见青自从她这买了粮后,便没了音信,也不在做什么打算。顾月照黄豆买得多,小院便日日做豆腐和豆渣饼,城外换柴火的除了豆饼还加个豆腐,而她自己的一日三餐也被各种豆子做成的食物包围着。早上喝豆浆吃豆腐脑,中午啃豆渣饼,晚上吃豆腐。偶尔调剂三餐只有土豆,嘴里真的可以淡出个鸟来了。 不是顾月照抠门不愿意改善伙食,实在是现实状况不允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油没原料没调料,再好的大厨也做出来美味佳肴。 林诺回答的声音有些蔫儿,“用柴换粮食的人比昨日还多了一成。” 顾月照扑哧一笑,“咱们的生意做得这般好,你该高兴才是,愁眉苦脸的作甚。” 林诺将院门口今日收到的柴火拖进院中,蹙着眉道,“如今城中的人都不再去县衙赊买柴火了,昨日送过去的柴也不过结了五百两银子,剩的全赊了账,我瞧着县衙门口也不如前几日那般热闹。百姓都尽想着出城自己砍柴火呢,哪里肯再使银子买柴火。倒是咱们,柴卖不出去,银子赚不回来,粮食倒是换出去不少!” “我还道愁的何事呢,这柴火之事你尽管放宽心,这账谭见青赖不掉也不敢赖。喏!刚烤好的土豆,要不要来一个?” 林诺拒绝了顾月照的土豆,但对她好奇东家为何如此笃定谭见青不会赖账。 顾月照手上专心的扒土豆皮,“你且想想,城门口的形势是因为何故才不如先前那般剑拔弩张平稳下来的?” 林诺细细思索,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是灾民们有了粮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所以才停止闹事,每日乖乖去山上砍柴来换吃食。 林诺还是不明白,“东家你是说灾民因为有了吃的才不闹事,克谭大人刚买了那么多粮食,完全可以自己到城门口施粮,何必花大价钱从咱们手里买些不紧张的柴火回去?” “再过两月就是春耕,粮种哪里来?青黄不接的日子一县百姓吃什么?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怎么卖粮食赚钱从我这买更多的粮食渡过难关,又怎会为着柴火一事得罪我?” 嘴上是这么说,但顾月照知道柴火生意注定是不会长久的。谭见青是不会撕破脸皮,但顾月照也不打算占便宜太久。这做生意嘛,得有来有回方能长久,哪有光逮着一件事薅羊毛的道理。 她过两日宋谭见青一份大礼,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才是。 第50章 许渭,字时任,…… 许渭, 字时任,任之坞郡郡守。 近几个个月不断涌入之坞郡城内的灾民实在令他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有个沐休日, 偷得浮生半日闲。正逗弄刚出生的儿子玩乐, 刚足月的孩子许也知道抱着自己的是父亲,许渭脸一凑近,孩子就知咧着一张没长牙的嘴乐。 “真是一个小人见疯,小小年纪便晓得鹑衣鹄面渭的夫人人余氏,点了点儿子的鼻头,嗔怪的笑道。 “这哪里是人来疯, 咱们平安是聪明!平安你说是不是!” 一片其乐融融之际, 余氏身边的丫头打了帘子进来, 她行了一礼禀道, “大人, 招祥求见。” 招祥是许渭贴身小厮,今日许渭沐休,无他吩咐自不敢来扰他。 如今来寻,怕是有要事。 他将儿子交给一旁的乳母,同余氏打了声招呼就往前院而去,“我去外头瞧瞧,午饭你且先用, 不用等我。” 行至前院,招祥早在月亮门处等候多时, 徐渭一走近就双手递了一封信来, “大人,谭大人身边的大松送来的信。” 徐渭接过招祥手中的信看完后问, “他人呢?” “我想着大人或许会见他, 先带去了小厅。” 许渭和谭见青乃同科进士,曾一同在太学求学,虽不算高山流水的知音,却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今又都同在南方为官,二人偶有书信联系。和谭见青出生低微不同,许渭祖父乃当朝太傅,父亲任工部尚书,族中子弟也多在朝为官,是真正的高门贵族子弟。 去岁大旱,卖给余槐县水虽有同门之谊的缘故,但更多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倒不想这谭望山倒是个讲义气的,有了好东西也没望了自己,两万斤粮食,虽不多,却也帮他解忧不少。 这边顾月照也等到了陈虎等人。 一溜的小姑娘还有些拘谨,站在院中,鹑衣鹄面,一股子落魄气息扑面而来。 顾月照扶额,这个面貌,可干不了她后头要让他们做的事情。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不说打扮得多精致,干净清新还是很有必须的。 …… “谭大人,顾娘子求见。” 谭见青想起自己拖欠已久的柴火钱,“她来寻我所谓何事?” 王管家为难道,“顾娘子没说。” 谭见青以为顾月照此番是来催帐的,一想到见底的库房他就头疼,“你与她说,我今日出门办事了,不在府中。” 顾月照得了这么个回复,不置可否,颇有些潇洒遗憾的道,“出门去了?啧!那我这生意怕只能找别人干了。” 王管家跟了谭见青十几年,自然是知他的为难,听顾娘子这意思她是来谈买卖不是来催帐的? 那可得留住! 王管家急行几步拦下要走的顾月照,“顾娘子且慢!我家大人出门已有些时候,许就快回来了,我这就叫人去寻寻!还请顾娘子稍等片刻。” 顾月照挑眉,兴味的看王管家表演完,才笑道,“那便劳烦管家帮忙了。” “应该的应该的。”王管家一边叫来小丫头让她送顾月照去花厅歇息等人,一边假装步履忙乱的向门外走去,看着真是一副着急找人的样子。 待看不到顾月照人影后,才又匆匆掉了头去了书房禀报。 顾月照在花厅等了不到一刻钟,谭见青便推门而入,进门先抱拳赔罪道,“让顾娘子久等。” 顾月照观他口中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鬓角带汗,倒真像刚从外头赶回来的样子。顾及着眼前的人好歹是一县之长,还是自己如今的生意伙伴,不然真想抓住他的肩膀摇醒他。 兄弟,戏太假了啊!这样的演技,若是放到现代去演戏,是要被群嘲的!! 无论心中如何诽谤憋笑,顾月照嘴上还是客气的回,“谭大人见外,我也刚到。” “我听管家说顾娘子有笔买卖要和我谈?” 以为自己是来催债的便闭门不见,听是做买卖有好处才跑出来,那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顾月照对之前说做买卖的话只字不提,反而说起来柴火的事,“这些日子事忙,也没来得及拜访大人,今日出门之时倒是听阿诺说柴火钱只结了五百两银子?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家长工将柴火如约送到,这银子却拿不到手,大人可知是何故?”顾月照端起茶杯看着谭见青,一脸的疑惑。 谭见青一听提到柴火二字,心中便知糟糕! 不甚有底气的道,“县衙库房实在不宽裕,还请顾娘子再多给些时日,这该的银子,绝对不会少了一个铜板。” 说起柴火,谭见青便心里苦。 十几日前余槐城外围满了灾民,城中缺柴,冻死之人不知凡几,为解此困,他承诺从顾娘子手中买柴。 哪知城中柴火之困是解决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更令他头大。 顾娘子每日在城外收的柴火太多,而县衙却没有那么多银子去结清货款,如今欠眼前人的银两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越来越多。 且城中百姓都自己去城外打柴了,只有少部分的百姓选择花银子在县衙买柴,这就导致了县衙的柴火卖不出去,更没有钱来还欠款了。重要的是,他还不能贸贸然让顾娘子将城门口的摊子撤掉,撤掉摊子,灾民们恢复无水无粮的境界,依旧会闹事。城中百姓也不敢再出城,缺柴之事便又会上演。 这就是个死循环,柴火就如那九连环般,解开一环,后面还有一环,环环相扣。 顾月照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因为买柴买破产,偌大的县衙,因为买柴给自己买破产了,传出去都令人笑掉大牙!她此行也并不真是为了催债,提两句,强调下自己债主的身份,报了刚刚被拒见的仇就见好便收。 “银两之事不着急,想以大人品性,也万不会昧掉我这点子小银子的。”顾月照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谭见青心中诽谤,好几千银子可不是小银子! 暖场小插曲过后,便该谈正事了,“不知大人府中可有布匹?” 谭见青每日的时间都被公事占据,那有时间关心自家府中有多少布匹粮食,当下叫王管家来问。 “府中如今还有棉三匹,绸一匹,麻一匹。”原本是不止这个数的,但是自己大人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大头全给了百姓,这余的几匹还是他偷偷留下给大人制衣的,一县之长,总不能穿补丁衣裳出门办公。 “谭大人可能将三匹棉卖与我?” “区区三匹棉布而已,说什么卖,顾娘子帮我余槐县良多,谭某身无长物,这些布匹若能帮到顾娘子,便是我之幸了,王叔,去将布匹都包起来,送去顾娘子的小院。” 顾月照也不扭呢推辞,“那便多谢谭大人了。” 两人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半点没注意到一旁王管家哀怨的眼神。 “不知谭大人前些日子所买的两万斤粮食可有卖处?” “实不相瞒,在下已经去信给了同门,过两天许就有信了。” “大人说的同门可是之坞郡郡守大人?” “顾娘子聪慧,正是他!” 和顾月照想的一厘不差,县衙果然不会选择零卖那两万斤粮食,他们更倾向寻一个能吃得下所有粮食的大户,一次性脱手。 “城门口用柴换粮食的百姓越发多了起来,大人可忧愁县衙库房越堆越多却卖不出去的柴火?” 谭见青只听了个开头,便知她还有后话,索性不搭腔,只等她后头说些什么。 顾月照果然不在意他回答与否,只管自顾自的说,“我这有些家乡特产,想南下去之坞郡卖,但如今外头混乱,绿林强盗常见,苦于无人相护迟迟不敢动身。我观县衙府兵个个气宇轩昂,不知大人可愿意借我几人使使,一路护送我的长工南下去做买卖?” 还没等谭见青说话,她又补充道,“这当然不能白用了大人的人,若大人有意,在下不才便帮忙解决了城门灾民围困之局如何?” 如今世道不安,为护一方百姓安危,不少衙门都会养府兵,数量不多,也就一百多口人。当然此事朝廷是禁止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让明面养兵,便换个其他名头养便是。若不是有这些府兵,乱世之下,就凭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衙役,可没法护城中百姓安全。 谭见青没说同不同意只问道,“不知顾娘子需要几人?” 顾月照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耶,“不多不多,二十人足以。” 借兵此等大事自然是不能当场答应的,谭见青只道,“顾娘子待我考虑两日再给你答复如何?” 顾月照表示理解,这借兵可不是代表真的带走几个人就了事的,余槐县的府兵护着她的人去之坞郡做生意,这其背后会产生的政治后果,自然值得谭见清考量。 顾月照刚回到小院便见到急匆匆赶来的乌四娘。 “发生了何事?” 乌四娘将宜城征兵之事说了,“宋二叔和一同去的叔伯回来时遇见了强盗劫路,受了伤不宜赶路,便由我来给你说此事。” 乍然得知此消息,顾月照原本不错的心情立马掉在了地上。 她倒是不担心仗打过来,顶头皇帝还在一日,为堵天下悠悠众口,长公主和肃王就不敢真正开战。谭见青肯定比她早得知消息,他都不急,她更不需要急,就是觉得糟心,天灾刚完,人祸又起,真是半刻不让人消停。 “别担心,一时半会打不到咱们这来,你既然来了,便多留两日,待我处理完余槐城之事再一起回去。” 第51章 顾月照寻来的做…… 顾月照寻来的做工的妇人们不仅做豆腐豆渣饼是个好手, 裁布做衣更是不在话下。 三匹棉布不少了,商务组大多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一匹布便能做五身衣裳。送过来的布匹想是谭见青自留裁衣用的, 都是些适合男子的颜色。棉布有雪青色的一匹, 湖蓝色一匹,另有一匹乳白色,雪青和湖蓝二色可以做成衣裳和裤子。古代穿白不吉利,白色的棉布一般用作内里的衬衣。 绸缎颜色倒是好看,是雾蒙蒙的浅桃红色,绸缎很轻, 拿在手中滑溜溜似随时要溜走, 顾月照打算用它给自己、林诺、还有乌四娘做身衣裙, 留着撑场面用。麻布则都是褐色, 浅褐色深褐色各一匹。 用了三日时间, 雪青色和湖蓝色色棉布便被制成了十套棉布新衣,褐色麻衣也做了七套成年人的衣裳。 顾月照将他们郑重的交给商务组的小姑娘和护卫组的人手中,这可是逃难以来的第一身新衣裳,虽不贵重,但纪念意义还是很大的,从只能穿得起别人家下人的旧衣服,到如今的新衣, 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当然她发的棉衣不算在其内,她发的那身棉衣, 经历了路上打架, 谷中上山下沟的干活,如今被造得不成了样,保暖功能虽还在, 但外形着实有些伤眼睛,她自己身上的也没好到哪去,好在她这还有些备用衣裳,不至于去县衙谈事还要穿带着污渍血渍的旧衣。 “大家一定都很好奇我为何要将你们叫来余槐城。” 这个问题不仅商务的小姑娘们好奇,便是林诺和乌四娘也不知缘由,听顾月照起了个头,两人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洗耳恭听。 “你们的小组名叫商务组,该担的行商贸易之能,之前逃难路上,考虑到安危问题,便只让你们跟随林娘子习字打杂,如今安定下来,也该发挥你们的作用才是,可不能堕了商务组的名头。” “我会交与你们货物,卖与何人又是以何种方式卖我不管,一月为期,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的成绩,商务组一人有三次考核机会,若是考核不过,便自动逐出商务组。” “这考核标准自然是以做买卖赚的银两多少来衡量,各位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捧着衣裳的十个小姑娘先是茫然无措,她们不懂东家为何突然给她们发新衣,但自己穿新衣,东家却穿破了洞的旧衣一事让她们感到惶恐。后头听见东家说考核不过要被逐出商务组时,慌张更是直接摆在了脸上。 “行了,你们试一下衣裳是否合身,阿诺陈虎随我来。” 顾月照还是那句话,成立了商务组就不打算让它名存实亡,背着商务组的名干着后勤组的活。是以她打算放商务组的姑娘们出去闯闯,第一次可能结果不会那么如人意,时间久了,肯定能培养出几个人才的。 之乌郡以南的地方还是很繁荣的,有做买卖的环境,只要解决安全问题,相信过去之人能得到很好的锻炼。余槐城也需要留几个人,县中普通百姓虽过得苦,但那些高门大户过得可是滋润得很,就在眼跟前的肥羊,不宰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她准备让林诺带着八个商务组的小姑娘南下去只坞郡做买卖,陈虎则带着另外两人留在余槐城使劲薅那些大户人家的羊毛。 她和谭见青说了借府兵之事还未得到回应,但她有信心谭见青不会拒绝。毕竟城门外聚集的灾民早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已经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 安全方便,除了县衙的府兵会一路保护,还有护卫组的人也会护着她们南下,将以最大的程度保护商务组安全。 顾月照算了下日子,还有两日便是商城开启的日子,那时南下的货物便可从商城中买出,希望谭见青那处也不要拖得太久,尽早给个回信才是。 在顾月照等待的时候,一对人马却缓缓行在颠簸的土路上。 一个衙役从外头飞奔进了议事厅禀报道,“大人,大菘从之坞郡回来了!” 谭见青脸上立马浮现了喜色,终于有回信了! “快让他进来!” 大菘一进门谭见青就问,“许兄如何说?” 大松知道自家大人着急,只粗糙行了个礼便道,“许大人看见大人您写的信很高兴,当夜就派人准备了银两随我从之坞郡出发来余槐城拉粮食,他们人如今便在城外,只待我禀明大人便可入城拉粮食。哦,对了,这是许大人给您的信!” 谭见青展信一读,是些感谢的话语和相约以后喝酒之类的邀约。 “好!好!”谭见青连说了三个好字。 “师爷,卖粮食之事便交给你。” “大松你去城外送完消息,随便去趟杨桂街顾娘子那处,就说那日她说的条件我答应了,她明日便可来县衙领人。” “是!” 之坞郡来运粮之人有八百人之多,付了银两装了粮食后,半刻不停歇的便要回去。在谭见青的说和下,林诺几人得以允许和队伍一同前行。 顾月照带着乌四娘几人站在城门上,瞧着长长的队伍,从城门中鱼贯而出,一旁的灾民们瞧得稀奇,议论纷纷。林诺带着商务组的小姑娘们坐在最后的牛车上,他们穿的还是那身破旧的衣裳,新衣裳只待到了之坞郡才会换上。林诺一抬头便能见着城墙上的女郎,身量欣长瘦弱,发丝在风中狂舞。她抬起手,用力的向上晃了晃,直至看到城墙的那人也冲她晃了手才满足的放下手。 队伍越走越远,直至绕过高山看不见了身影。 顾月照:“回吧” 这次商城开启,她买了两本书,和一堆某宝买衣服赠送的小镜子。书贵的一本花了一百五十两,另一本也花了一百两。顾月照付钱的时候心中一直默念着知识是无价的,才稍微减轻了些肉痛。 小镜子既然能被当做赠品,价钱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商城原价三十文一块,一两银子能买三十多块。抱着囤货的心思,顾月照直接买了三百两银子的镜子,近一万块小镜子堆满了小院的厢房。镜子单价听着是高,但是它带来的利润却是卖粮食拍马也追不上的,所以三十文的进价和丰厚的利润比起来,相当不要钱。 顾月照打算将这间小院买下,以后就用作在余槐城的落脚地。 林诺带走了一千多块镜子和五十两银子,银子是用做日常花用,镜子是此处去南方的货物。除此之外一人还带了一柄西瓜刀,刀用布条绑住,放在包袱中,不发生意外轻易不会拿出。另外还带上了三个电棍,林诺手中两个、宋小桃手中一个,电棍只能在顾月照的空间充电,他们一走便是一月,电能肯定无法坚持,所以若不是遇见危机情况,也不得拿出来使用。 电棍全放在了商务组手中,而不不放在护卫组手中,顾月照自有另一番考量。电棍威力大,她敢狂妄的说,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武器能比得上,林诺和宋小桃她接触过,都是性格稳重,心地善良之辈,轻易不会与人冲突。但其他人性格她实在不太了解,所以电棍之物也不会交到他们手中。 送完林诺回来,顾月照摊在椅子上长吁短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想想她,一个有钱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却混的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真是丢一众穿越者的脸面! 每次商城开启都有一堆必买物品在排队,她期待的汉堡火锅炸鸡奶茶,在一堆发展必买清单里显得是多么不务正业和弱小…… 顾月照在心中又捋了一遍下次商城开启需要买的东西,心中的小人泪流满面,深感实现美食自由的日子感觉又遥遥无期了些!!! 第二日顾月照亲自去县衙花了二百两银子正式将如今的小院买了下来,顾月照珍重的将房契放在空间的桌上。咱如今也是在古代有房产的人了,可真不错! 她去办契是时候,还顺便结了一波柴火的货款,总共两千两银子,顾月照不知道谭见青这次的粮食卖价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比她卖给他的价钱高便是。 县衙的府兵已经和林诺等人去了南方,顾月照答应的条件也该实现了。 城门口灾民之困其实不难解,将灾民们寻一个地方妥当安置下便可,只要有让他们生活下去的营生自然再难起闹事之心。难就难在谭见青如今没有安置灾民的财力,几千人,要吃要喝,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解决的。 而她不同,只要有钱,粮食的事就不用担忧,完全养得起这几千人。另一个就是谷中如今正是事事需要人干的时候,偏偏他们人还少,许多事情开展起来,进度便有些缓慢,处于一个继续劳动力的状态。若将这群人带回,就解决了谷中缺人的难处。 只是这带人回去也不能一股脑的将城门口的人全带回,这么多人里面总有几个害群之马,谷中人少,全带回去怕是压制不住。所以顾月照打算分批次带回,第一次先带五百人,等这五百人融入谷中生活后,再分批带剩余的人。 第52章 饭要一口一口的……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事要一步一步的做,顾月照这次带回去的人约有五百人上下,葫芦谷总人数不多二百多, 太多的外来人员并不利于双方的融合和交流。城门口的收柴摊子还继续在, 这两人先让陈虎带人顶上,回谷后自会寻合适的人去余槐城将他们顶替下来。 这次顾月照带回去的人她并不不打算雇佣成长工,从短期看,她只需要支付对于她来说不值一提的报酬,就可以无条件趋势一个人为她卖命五年甚至更久。但是比起这样,顾月照更想要拉动起整个队伍内部的买卖流通, 刺激经济活力。如今长工们基本的吃喝穿用都是她来提供, 轻易不会买东西, 幸福小铺开了这么久, 除了买运动鞋那次, 剩下时间都是一直冷冷清清,唯一长久的顾客也只有个被逐出队的周氏,需要从幸福小铺买些吃喝。 但愿谷中接纳完城门口的人之后,能搅动搅动那一潭死水的经济吧。 县衙。 管家从外头走进来,“大人,顾娘子走了,带走了城门口五百余灾民, 她还让陈虎兄弟传话说,一月之内她必会彻底解决城外灾民围城之困。” “谁留在了余槐城。”昨日和顾娘子便上门与他辞行过, 如今听见消息, 他倒是不惊讶。 “陈虎兄弟。” “就他一人?” “还有些仆从,小的看那些人训练有素,似是懂武。” “这何奇只有, 若是无些武力,三位小娘子如何带这么多人安然无恙的北方南下。” 尹松上次带人护送过陈虎和乌四娘回谷,是以他知道顾娘子及部下如今便暂居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谷,谷中做主的也是那位四娘子。 他们在那处修建房屋、开垦荒地、挖渠建坝,一副长期定居那处的样子。 谭见青记得葫芦谷在新芽镇北边,是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新芽镇在始安县辖区内,不属于他的管辖之地。不在自己辖区上好啊,那顾娘子这般动作一看就不会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让她蜗居小小山谷是根本不可能之事,在始安县搞事情,便与他余槐县无多大关系了。 顾月照离开山谷也有小半月的日子,再回来,一切都变了样子,虽还是一片破破烂烂的样子,但好歹像是个生活的地方了。 房子已经建造了四间,河对岸的荒地已经开荒完成,如今正在开荒山脚的另一处土地。后勤组的妇人和女孩们成群结队的在河边挖泥铸泥胚。天太冷,水冰凉,做泥胚的人手上被冻出一个个冻疮。砖窑这边人少些,除了开窑和下窑时,这里鲜少有人。花爷爷带着两个小子在砖窑不远处正在烧炭,如今不仅烧砖需要用碳,日常村民们生活也喜欢烧炭,碳燃得旺,还没有烟,可比柴好得多。 花爷爷从早忙到晚,却并不觉得幸苦,能帮到大家他很高兴,整日笑呵呵的。 五百人队伍庞大得很,顾月照他们还没靠近便被谷口把风的人发现。 “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正在忙碌的众人抬眼看去,果然看见他们东家从谷口朝里走。虽然距离隔得远,东家和他们一样穿得破破烂烂,但人群中第一眼注意到的肯定是东家,无他,东家长得又高又白!在一众黑瘦也不及她高的汉子中显眼得很! 最热情的自然是福妮,她原河边玩泥巴,看见顾月照乌四娘回来,连手都忘记洗便冲了过去,“娘亲!姨姨!” 福妮如今俨然成为了孩子王,身后永远跟着一群小跟班,如今她跑,身后的孩子自然也呼呼啦啦的跟着跑。 不过他们面对顾月照时还是拘谨害羞的,并不如福妮那般亲近大胆,只远远停下打招呼, “东家。” 乌四娘将福妮抱起来,拍拍她的背,“玩什么呢?” 福妮脆生生的答,“和婶子他们做泥胚烧砖!” “怪不得一副泥猴样子。” 等顾月照回到山洞时宋大志也过来了。 “东家。” 刚过完年半月,外头天气还是冷得很。她穿得多,身上倒不觉得如何,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被冻得够呛,顾月照伸手在烧得暖融融的火上烤了烤,问,“家中一切可好?” 家,这字让宋大志听起来就开心,他抚了把胡子,“一切都好,东家不在这些时日,大家都按照东家走时安排的做活,半点没有懈怠。” “那就行,后面这些人安排一下,先在南面搭些棚子,让他们先住着,今日天色已晚,剩下的,明日再说。” 那一百人肯定不能就这么和葫芦谷众人住在一起的,谁知道他们身上会不会携带着什么细菌,葫芦谷众人虽也不太干净,但是比起在死人堆中待过的余槐城门外灾民来说还是好上许多。 说起脏,她自己也脏得不行,她上次真正意义上的洗澡还是穿越的前一天晚上!!! 她自己在逃难路上便是用水紧张也没忍住用布巾擦拭身子和洗头,但是一众村民却是结结实实一个月没洗过澡,或许时间会更久。 一个月没洗澡还一直外面摸爬滚打能脏到什么程度呢,手臂都不用用力,就能搓起泥条,头发油得打结,手有顾月照强制规定,不洗手不得吃饭的规定倒是勉强算得上是整洁,但其他地方就真的掺不忍睹。 顾月照去从山上引流下来的沟渠处看了眼,水流竟比她走时还要大些。一晚上的水收集起来,应该就够大家洗澡了。 …… 焦大是被刺耳的喊声吵醒的,山谷睡的地方有棚子有被子,温暖又挡风,他忍不住就起晚了。 等他来到棚子外时,那喊叫的人已经被灾民包围。 “发生了何事?” 那人道,“顾娘子叫咱们洗澡呢。” “这么冷的天,洗什么澡?”焦大表示不愿意,这个天气洗澡受了凉得了风寒,可是会要人命的。 那人毫不意外的看了眼焦大,“你来得晚吧。” “是呢,昨夜睡得好,刚起。”焦大嘿嘿笑两声,怪不好意思的。 “那怪不得不知道,顾娘子刚刚让人来说了,洗了澡的人可以去那边招工处领活赚钱呢,赚了钱就能买粮食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做甚?” 和他一样反应的人不少,原本抵触的心思立马散了个尽,纷纷去询问在何处洗澡去了。 洗澡男女分开,以河流为界,男子洗澡处在下游,女子在上游,中间有人把守,绝不会让人误进。洗澡的地方男女都用麻布围出一个大大的空间。浴桶是没有的,顾月照自己都没有浴桶可用,更不可能给灾民们搞来浴桶,是以众人洗澡都是用热水将身上打湿,搓干净身上的泥,再用热水清洗一遍便算了事,就这搓泥的水也没扔,留着洗完澡洗他们身上的脏衣服呢。 原先的衣服洗了也不怕,会发旧衣裳呢,运气好还能分着棉袄!那可比自己原先的衣裳暖和多了。 这次洗澡不仅新来的灾民们洗,原来的村民们也得洗。男人比较糙,围了快麻布冲刷净身上的泥便算了事,女人们则仔细些,她们烧好水,仔细的将山洞中的被褥家什归置到一边,在山洞中洗,隐蔽又暖和! 顾月照远远看着排队洗澡的人们,越看越觉得身上和头上痒得不行,晚上她也得洗个澡。 灾民们洗的都是战斗澡,洗完澡的人可以领到一身干净的衣裳,这些衣裳都是谷中人拼凑出来的。 穿好衣裳来到外面,还要去一栋红色砖房前领一碗水。说是能治疗风寒的水,喝下去能苦得人直吐舌头,一旁还站了人,专门负责监督喝水的人不许吐出,领水时便有一旁的人便有话在先,凡是不喝或者将水吐出的人立马就将其逐出谷。 喝完水就可以领活了。 红房子另一边房子门口坐着昨日带他们过来的顾娘子,她在这地位显然很高,谷中的每个人对她都很是尊敬。 “今日招挖河渠、山上开石、砍树、挖泥工人,工钱皆为每日五十文,上工者可预支价值十五文的午饭,有意者,可现在排队报名。” 顾月照此次带回来的多是是壮劳力,只要有吃的,什么活都愿意干,顾月照话刚落,就被人潮围住,不仅新来的渴望工作机会,便是连吃喝不愁的葫芦谷的众人也跃跃欲试,只可惜能报名的只有手上没活的人,其他人俱都按照先前小组分工做活。 提前预定的午饭是每人一个烤土豆一碗水,这个玩意余槐城来的吃惯了,是以也不陌生,熟练的扒皮就啃。 吃完饭,聚集的人群散开去上工,河沟里,山上,土地旁,随处可见他们的影子。 在来山谷时顾月照便发现了,原来的河沟浅且宽,夏季若是雨量大些,极容易漫出,这从岸边的淤泥便可知道,以防万一,顾月照让人将河渠挖深挖宽,她还准备在上游的地方挖一个小型的水库,趁现在河道中无水,施工容易些,赶紧将水库和河堤修好。 水库若能修好,就是个很好的水资源调节器,遇到一些小型的旱情时,完全可以支撑谷中百姓的生活。另外,平时还能养鱼养虾养莲藕做做副业,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要搞就要搞最好的,水坝和河堤她都打算用石头混水泥修建,这其中所要的石头用量是巨大的。同时需要石头做材料的还有尚在规划中的桥,光这三样所需要的石头就得准备几日,如此算来水泥就不太够了,等下次商城开启,她买来水泥,石头沙子等原材料应该就准备得差不多了,修桥的书她研究了这些时日大概搞清了一些原理,她选了一种最容易修的桥梁形式,应该没问题。 受祖国的影响,顾月照坚信基础设施的修建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助力,所以路也得修,现阶段的路也不必修太好,只要能做到平坦,路中没有碎石大坑杂草便算很好的路了。 而且以她如今的财力,也只修得起土路…… 第53章 众人忙活着,顾…… 众人忙活着, 顾月照也没闲着,她正在埋头抄书。这些书虽买了却不能就这么拿出来就给人用了,两个时空的文字都不通好吗!这些书买过一次她也不想再买第二次, 所以书籍原版还是留在自己手中比较好, 别人用的话抄写本就够了。 提高底下人的知识水平!顾月照一边抄一边下定决心。 一定!! 不然她苦哈哈抄书的时候连找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在这种心态下,她决定晚上举行一次大考,何谓大考,便是所学皆有可能考。正好她出门已久,需要检测下大家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新来谷中的灾民接的活,不论是下河挖渠还是上山采石皆是卖力气的苦活, 但想着干完活可以有工钱, 可以买吃的, 众人就半点不觉得苦, 甚至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顾娘子所说的小卖铺他们偷偷去看过了, 什么都卖!不仅有今日所吃的土豆,还有白面馒头! 下工后,果然一人领得三十五文钱,这是扣掉中午的十五文饭食后的钱。不少人很肉痛,这午食也太贵了! 但当几人进到幸福小铺时,才发现这里的价格也不便宜,土豆十文一个, 白面馒头十五文一个,杂面馒头十文一个, 豆饼便宜, 只要五文一个,所以大多人都选择买最便宜的豆饼。 馒头豆饼都新鲜得很,全是后勤组下午做了刚出锅的。 除了吃的喝的外, 这里还有不是穿用,造型奇怪的衣服和鞋子。但是没人买,那价格高贵得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一发放完当天的工钱后就准时宣布了今晚要考核的消息,此时正是大家吃晚饭的时候,饭还没吃完的众人听此消息。脸色聚变,瞬间觉得碗里的豆饼都不香了,等顾月照走后,个个叫苦连天。 刚来谷一天一夜的灾民们还不知考试的险恶,捧着刚买来的豆饼吃得香甜,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不少人就愁容满面了起来,“你们这是怎的了?大考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大考,考什么?” 被问的人一脸生无可恋,心中默念这些日子文先生和官桂教的字,半点都提不兴趣给旁边的人解惑,只抽空怜惜的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新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珍惜没有大小考的时光吧。” 说完收拾碗筷走了,他得找个空地练练字才成,考试成绩好歹要在中溜,不要做垫底的那个才是!上次考核他就垫了底,被自家儿子看不起了许久。 很快,新来的人便知道,所谓大考考什么了,考写字!考背书!还考算数!而且还是不管男女老少皆都要考! 新来的人脑袋上忍不住冒出问号,他们不是普通村民吗?相处了一天,山上砍树,沟里挖渠的,看着也不像那大富大贵人家子弟啊,怎还需要读书识字呢? 顾月照本来没有报很大的期待,教学这么段时日以来,她发现大家接受能力真不太行,但没想到此次大考成绩竟然还不错!常用字大多人都会写,书虽然背得磕磕巴巴,但不缺斤少两,一看就是有认真背过,便是连数学题都可以做到一百以内的加减了,真可太令她开心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扫盲的绝心。 要想富,多读书多种树!!这知识水平提不上去,怎么能为团队创造更高的价值! 大家考完看东家的脸色不错,甚至脸上还有些笑模样,知道这次的考核结果应是不差。 终于过了,不少人暗暗呼气。惩罚倒是不怕,如今吃得好吃得饱,一两顿不吃饿不着,就怕让东家失望。 “通过这次大考,能看出,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大家都很努力,希望大家以后也能如此,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顾月照一高兴,就决定给大家奖励,她向来是一个不吝夸奖的,不仅口头奖励,物质上的奖励也必须得有,饭吃完了,便一人赏一碗糖水。 过了考试还得了奖励的谷中众人不禁有些嘚瑟,从前在考试一途上,他们从来只有被嫌弃的份,何时得东家今日这般的夸赞过,而且还奖励了糖水!若是谷中没有其他人便罢了,如今有了外人,便忍不住端起水去人家面前炫耀。 “啧,这糖水真甜。” “那可不,你看见没,东家放的那糖,雪一样白,我以前见的那些糖都发红发黑,半点都比不得东家手中的。”这人刚说完,便被身边的同伴撞了些胳膊。 “你这呆子,怎可拿那些俗物和东家的比!” “对!对!比不上!” 刚来葫芦谷的人看着自己面前炫耀的几人,心中无奈得很,他连俗物都没吃过,没资格参与他们的话题。 但是他还是好奇谷中人识字之事,忍不住问道,“顾娘子竟然教你们读书习字?” “东家除了教我们读书习字,还教了我们许多其他的呢!看见没,造那房子的砖,是我哥俩烧的,这种手艺,会的人哪个不是藏着捂着以传给后辈子孙的?东家却就这么的交给了我们!” 两个人开了口便忍不住滔滔不绝的讲起谷中的生活来。 “当顾娘子长工真好!”听完二人话的灾民都不仅在心中想道,他刚刚打听清楚了,谷中众人和之前在城门口摆摊的林娘子三人都是是顾娘子的长工,当五年的长工,不仅供吃穿有工钱,还能识字读书学得手艺,如此好事,怎就没轮到他? 不过如今也不晚,如今进了这安乐地,有吃有喝,只要手头勤奋些,吃饱不难,熬个几年,起过房子,日子也就慢慢过起来了。 要是孩子娘和妮儿再坚持一个月,也能过上如今的安生日子了,哎! 人多力量大,不过两日的时间,河渠已经挖了大半,石头也堆成了座小山,不过这依然不够。不过可以一边修,一边准备材料。 堤坝用沙子和水泥还有大石共同修建,修建的堤坝需要修成梯形,形状呈下宽上窄,这是因为水的压力越往下会越大,堤坝修成下厚上窄也是为了更稳固。 和水泥,搬运石头,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大冷的天硬是出了一身热汗。顾月照随宋大志正在检查刚刚夯上的泥巴路,新鲜的土路远不如被走踏万遍的土路平滑,路面上不少泥土,正有村民几人合力滚动着大石,压平路面。 修路的进度较堤坝的修建要快一些,堤坝才起了个头,刚做完准备工作。修路这边已经夯实有十几米的路面了。 检查完了,顾月照还要用纸笔在一旁标注,她之前为山谷的各项用地都进行了大体的划分,如今修路,她就需提前规划好线路的走向。不然到时候占了住宅或者其他用地,还得重新铺,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 她规划的路,非常的简单粗暴,横平竖直。前期尽量让主路辐射的区域宽广些,辅路可以后期修葺完善。 还未上梁的红砖房如今成了村民们放置家伙什的地方,这两日村民们领伙计,都在房子外,地方小,没有统一的规划,所以显得乱糟糟,她准备另建一个事务大厅,专门用了处理相关事宜,主路就可以事务大厅为起点,像谷外延伸。 “东家是从这对吗?” “再稍微往旁边去些,这样线才直!” 除了宋木匠,无人能理解强迫症对直线的执着,修路的村民将手下的锄头往旁偏了些,力求顾月照指哪打哪,把路修得直直的。 顾月照忙碌一天,话说得多,偶尔还会上手,一天下来,精疲力竭。她坐在小板凳上,喝了一口热水,舒服的喟叹一声。 只可惜古代没有保温杯,热水烧开不久便凉了,不然能更舒服些。 “去叫文先生和陈耳东过来。”她记得这位和陈虎打架的小伙子会些三脚猫功夫。 两人很快就来了。 “东家你找我?” “见过东家!” “文先生这是上了山?”只见眼前的老头更加黑瘦了些,头发乱糟糟堆在头顶,上面还有枯枝,手中提了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装了些认不得的草根。 文菘蓝摆摆手,“带几个小子进山去去看看能不能寻些冬天的草药。” 顾月照关心道,“山高林密,文先生切莫走远。” “我心中有数,东家找老夫何事?” 顾月照这才拿出两个练习册来,她当时在余槐城时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医书,一本则是散打教学,“我这有本医书,乃我家乡推广医术之密宝,这是我手抄的译本,文先生看看,若有疑问可随时找我。”虽然她不会医术,但是一些简单生物知识还是可以解答的,再不济也可以将问题记着,在商城买合适的书。 文菘蓝接过练习册,随意将篮子往隔壁地下一夹,便翻动起手上是书来。顾月照也不管他,径直叫了另外一个青年过来。 “你叫陈耳东是吧。” “见过东家!” 顾月照抬抬手让他不用那么客气,“我听宋二叔说,你会些拳脚功夫。” “之前曾随拳脚师傅练过,只是练得不精。”陈耳东紧张得涨红了脸,看见文先生手中的练习册,再观东家的态度。他心中隐隐猜到他的运道来了,若是他能成功抓住,或许便可脱离后勤打杂,如陈虎般受东家器重了。 身手这事,露一手,便知有没有真本事了。 练得不精才是正常的,若是个武艺高手才是奇怪,绝世高手那沦落成长工,还是给她打工,做梦这么想她都觉得扯好嘛! 不管身手如何,该面试还是得面试的,总得看看他的水平,才能决定要不要将这活交给他。 “木匠叔,你去寻两个小子来,和他比划比划。” 第54章 人很快就找来了…… 人很快就找来了, 是两个和陈耳东一般年纪的青年,据说是护卫队中武练得比较好的。 开始比试前顾月照不忘嘱咐。 “点到为止即可。” 其他村民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自发围过来, 形成一个圈。他们刚干完活有的手上还粘着泥巴, 拿着锄头,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想看热闹的心,位置稍后的人为了看得更清就垫着脚抻着脖,个个脸上都是兴味盎然。 顾月照也不管他们,只在心中感叹,人爱看热闹的心思果然不论哪个时空都是一样。瞧这看热闹的热情, 也就每日开饭时能比得上。 陈耳东和两个青年同时走向包围圈中, 既然是竞选, 自然是需要些难度的。所以是二打一, 许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三人都有些紧张,脸皮都羞红了。 宋大志充当了临时的裁判员,就连文菘蓝也将目光从书本上投入场中。 “开始!” 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这些时日以来,顾月照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村民的训练,对护卫队的训练力度更是大得多。虽还比不上专业的军,队, 但也比之前那扛着锄头拿着镰刀,打架只会下蛮力乱打的时候好了许多。 三人并没有着急动, 反而先是微弓着腰绕圈走, 相互试探着。围观的人们也停下了议论的声音,睁大了眼睛专注的盯着场中。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忽然, 稍高一些的青年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跳到陈耳东身侧,挥拳朝他的肩膀打去,周围的人甚至能听见拳头穿破空气时发出的风声。 “啊!”虽知道他肯定收着力气不会将人打伤,但那来势汹汹的模样还有令围观群众惊呼出声。 陈耳东的动作也不慢,他敏捷的歪身躲过,再弯腰往旁边一滑躲开身下另一位的扫堂腿。两人并不愿意就这般放弃,欺身上前继续攻击,前后夹击,一人攻腹背,一人踢腿脚。一时竟让陈耳东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只见他出掌迅猛如鹰,一个勾拳转身打在高个青年身上,并钳住青年的肩膀,一拉一拽,正好挡住身后来势汹汹的一脚。 “好!”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拍掌较好。 两个青年配合良好,开始时,陈耳东在两人的钳制下,稍落下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青年的体力渐失去,趁这时,陈耳东抓住机会反击,也能和他们打得个平手,最后在二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一脚一个将两人踢到了地上,赢得了比赛。 围观气氛组再次上线,拍掌惊呼,他们瞧着比刚赢了比赛的陈耳东还有高兴些。 “赢了!” “小伙厉害!” “对不住!”陈耳东喘着气扶起被他踢飞的二人。 三人收拾完了身上的狼狈模样,才过来找顾月照,“东家!” 顾月照很满意这次的比试,让她看到这些日子的体能训练不是白费功夫,“嗯,不错,这书给你,从今往后将你编入护卫组任教官,以后不需要做工,尽早将书中功夫练熟,然后教给大家。” 陈耳东喜不自胜,想不到自己真能被东家看中,“保证不辜负东家所望!” “你们两人为副教官,辅佐陈耳东教授大家功夫。”这两人本就是护卫队的人,陈耳东一个人教这么多人怕是也忙不过来,刚刚瞧着,两人的武艺也学得不错,正好可以帮陈耳东忙。 这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找他们时候只说来和陈耳东比试比试,可没说输了还有奖励的,俱都开心应下,“定不负东家所望!” 新来山谷的人在第二天下工后,就被强制坐在空地上听课。 村民人数暴增五百多人,老师还走了一个,老师和学生数量严重不对等,新学生老学生的学习进度不一,诸种原由下,以前的教学方式再难开展。 顾月照索性搞阶梯式教学,以前一日考核的成绩为准。 挑出五十几个学得较好,接受知识能力较强的人来,这些人由她乌四娘和文菘蓝教学,这些成绩好学会了再去充当临时夫子,教其他接受能力差或者没有基础的人。这样做也算是为未来的学堂提前培养和锻炼老师了。 为了让这些夫子尽心负责,还得设置奖罚制度。帮忙教学的夫子每日食物定额可以比其他人高,这是奖。另外还要规定每个夫子负责学生的考核通过率,考虑到灾民们的接受能力问题,每位夫子的学生只要有五成通过率便算完成任务。 除了日常的教学,以后谷中的考核也完全可以由这些学的扎实的负责监考和批阅,也能减轻些他们的负担。 余槐城过来的村民大多都第一次接触到读书识字,听着面前还没自家儿子大的娃娃长篇大论,教他们背什么千字文。个个抓耳挠腮头都大了两圈,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们没想到,自己不是顾娘子的长工,也得需要读书练字!! 这次选出来的临时夫子们年纪都普遍偏小,年纪大的手头事多,反而没有年纪轻的半大小子们学得好,是以这次的临时夫子中最大的不过才二十有二,最小的一位只有十岁! 篝火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随风摇摆的火光中。焦大艰难的握住树枝,企图按照学那小娃娃的样子,写出个‘天’来,偏生这手那锄头挖土,拿镰刀割草的时候都灵活得很,一到写字就不听使唤,让它往东偏偏要往西,让它写字偏偏要画圈。 焦大很明显听见蹲在一旁的小娃娃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被一个比自家妮儿还小的孩子嫌弃了,焦大很委屈。这,手自己不听使唤嘛,又关他焦大什么事呢! 这一幕还发生在各处,小夫子们第一次上岗当老师的兴奋劲还没三分钟呢,就被打瞌睡的,坐不住的,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村民们浇灭。 心中纷纷感叹,当夫子,好难!!心中的疑惑止都止不住,东家之前是怎么忍住不发火的?他们当了一晚上,便觉得心力憔悴了…… 一晚上的教学过后,不论是新官上任的小夫子们还是努力学习村民们都有些蔫吧。 第二日上工的时候遇见的时候都忍不住撇开脸不去看对方,当真是一夜过去还被那种学不会/教不会的恐惧所支配! 而顾月照这边,则准备今天给建好了房屋上梁。房子其实早就建好,、是之前她一直在余槐城,谷中的人便把上梁这步空着,只等她回了谷再上。 在古代上梁是件大事,‘上梁有如人之加冠’,‘一家不可无主,一屋不可无梁’等语无不揭示着上梁的重要性,新建的房屋,只有上了粮才算的是真正算完工。 顾月照生活的年代房子全是开发商盖好直接花钱买的,农村这些年这些风俗也少见,是以她还真是第一次见给屋子上梁。 按大齐的风俗,上梁的吉时该在一日中阳气最旺的午时,上梁前要对鲁班先师行祭拜礼,颂上梁文,以求根基牢固,房舍平安长久。 顾月照啥啥不懂,只撑着下巴看个热闹,宋大志让她做何就做何,虽然她不懂但并不妨碍这她全程跟着乐呵。 房子上了梁盖上瓦就可以正式住人了,顾月照早就想从昏暗沉闷中的山洞中搬出。人的居所还是要明亮通风才能使人心情愉快,天天住在黑乎乎的山洞里,她都感觉自己的心情压抑了不少。 盖的五间屋子都是大屋,每间屋子打通铺能睡七八十人,五间大屋,挤挤住下所有人没问题。 除了盖好的五间,还有其他的屋子在盖,待盖好,再搬些人过去,就不会那般挤了。顾月照眼馋一个独立的空间很久了,再等几日,新的房子盖起来就可以不用委屈自己每晚闻着臭味入睡了。虽然她有空间,但进了空间后并不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怕出什么事其他人找不到她,她晚上都是和大家睡在山洞的,只是山洞人多地少,干活流汗多了,身上不免就有些味道,一个人的味道尚且不算重,多个人的臭味交杂起来,那滋味真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顾月照拍板,晚上吃完饭就搬家。 搬家后的山洞也不能闲置,她打算将其改造成一个仓库,专门用来堆放粮食和物资,只需用水泥糊住岩石的缝隙,防止受水和老鼠的投食,再给山洞做个大门,便算完事。 房屋分配规则是能老人带着能独立生活的孩子一间屋子,男人们两间屋子,女人住两间。行李太多,一些不紧要的东西便堆放在门外,屋子里只在自己的床铺上放些换洗的衣裳。 顾月照仓库要得急,便从修路修坝的地方抽调了些人手先去修建粮仓。她打算这次商城开启后多买些粮食储存在仓库中,之前没大批量买,主要受限手中银钱不够,这次从谭见青那赚哦不少银两,正好可以补充下谷中的粮仓。 她从余槐城带来的五百人再加上山谷中的人,差不多得有七百人。看着多,但是谷中如今百废待兴,活计多得很,这七百人各处分些,不仅不显得多,反而还有些缺人手。 顾月照分批带人回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担心外来的人员太多,无法管控。如今看第一批来谷中的灾民,除了读书识字时如丧考妣,其他时候都很听话干活也卖力,和村民之间虽还有些隔阂,但总体来说,相处得不错,可以考虑下批灾民进谷是事了。 顾月照准备让四娘去一趟余槐城,一是带灾民回谷,还有一个要通知谭见青过来拉粮,从山谷去余槐城需要差不多三日的时间,如有耽搁一来一回得有六七日时间,这个距离并不近,正好能和她商城开启的时间对上。 第55章 余槐县,谭见青…… 余槐县, 谭见青刚收到一封从之邬郡送来的信,信毫无悬念是许渭写的。 谭见青打开那封封面写着谭望山亲启的信,信足足有两页纸。 第一页信纸大概意思概括为, 幸亏得谭见青惦记, 方解之邬城春种之困。但是如今城中春种之困解了,但还是缺粮,问谭见青处可还有粮食,有的话再卖点给他吧。 烛光昏暗,谭见青读完第一页纸摇头笑笑,许时任此人写信出了名的拖拖拉拉, 想买粮食便直说就是, 非得扯什么很久不见甚是想念的话来。 谭见青慢悠悠的将第一页信纸搁在桌案上, 去看第二页信纸, 他倒是要看看这许时任为了买粮食还能说出些什么肉麻话来。 天冷, 屋子为了痛风只支开了窗户的一角,丝丝缕缕的风吹进屋子倒是不就得冷。谭见青一手支头,一手拿信,继续往下读了起来。 越看谭见青面色越发不好,待看完信时,已经能沉得能滴得下水了,他将信纸拍在桌上, 语气悲愤。 “荒唐!糊涂!” “奸佞当道,皇上糊涂啊!” 喊完后他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圈椅上, 一支风吹来, 支开的窗户的小棍被风吹倒,窗户闭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 微弱的烛光在风中颤颤巍巍上下跳动,最终不敌风劲头,火焰越来越小直至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在风中飘荡。 “大人,发生了何事?”招祥就睡在旁边的厢房中,他刚脱衣睡下,便听见主屋的动静,连衣裳都来不及穿的就赤着脚跑了过来。 谭见青也不看他,只拿本书挡住脸,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问“招祥,你跟了我几年?” 招祥奇怪自家大人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但是还是仔细答了,“小的是在十岁的时候被大人从大街上捡回府的,算算日子,已经跟了大人十一年了。” 谭见青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十一年啊,弹指一挥间,你都长成个大人了,我还记得当时捡你时你正和一个老乞丐抢一发馊的馒头,又瘦又小,十岁的人还没别人家六七岁的孩子长得壮实,那会阿娘正要给我买个书童,我见你合眼缘便将你带回了家。” 招祥跪在地上认真的给谭见青磕了一个头,“若不是大人,招祥如今怕早进了阎罗殿,大人的恩情,招祥永记于心中。” 谭见青也不阻止他,等他结结实实磕完一个头才道,“再过些日子你便去寻顾娘子吧,此女非池中之物,跟着她,不管往后造化如何,至少饿不死自己,我再与你些私房钱,娶房媳妇好好过日子去吧。” 招祥惊愕的抬起头,大人这是要赶自己走?他眼睛酸涩,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要被赶走。 他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离谭见青近些,开口正要求,却被谭见青伸手阻止,“男子汉大丈夫,学那女郎哭哭啼啼的样做什么,不成体统,先出去吧,让我歇歇。” 招祥见他实在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不敢再扰,只得退出了门去。 白日还好好的,怎的晚上就这般了呢?招祥不放心,回房批了衣裳便去寻王管家去了。还是叫王管家来看看自家大人,他许是能知道发生了何事。 第二日天一亮,谭见青便让招祥去叫尹松过来,让他带着人去寻顾月照说买粮之事。 顾月照万万没想到搬新家第一件事,迎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生孩子。 小张氏肚子早到了月份,她婆母张氏这些日子看顾得紧,一点活都不让小张氏沾手,就怕那个不错眼,摔了碰了。 小张氏是晚上发动的,新搬到房子里,小孩子们都新奇得很,东摸摸西看看,比看西洋景还要稀奇。小张氏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干得少吃得多,自认就是个吃白食的,人都胖了一圈,她自己心中过意不去,便会主动看顾些谷中的孩子。 她眼见着一个大嫂家的铁头跑着跳着,没脱鞋便上了刚铺好的床铺。这晚上要睡觉的被褥,哪能用满脚泥灰的鞋去踩?未思及太多,便要过去将铁头喊下来。铁头性子本就皮,还以为小张氏是与他玩耍,蹦跳着的要跳到其他被褥上去,小张氏在追他的过程中,脚一滑,整个倒在地上。 本就是双身子的人,那里禁得住这般的摔,当下就抱着肚子哀嚎着起不来。其他人见她这样,便知要生,赶紧跑去另一间大屋喊帮顾月照铺床的张氏。 门口原本熄灭的火堆再度燃烧起来,大铁锅烧着热水。火把一根根的插在门外将屋子外的空地照得亮亮堂堂,一盆盆干净的清水端进屋子里,端出的却是暗红色的血水。 众人站在屋子外都能清晰的听见小张氏隐忍的喊痛声,有好几个有生产经验的妇人都进了产房,小张氏的痛呼声中还夹杂着她们喊端水加把劲的声音。 铁头缩在父亲的怀中抽噎的盯着产房,虽是无心之失,但到底是因为他,小张氏才失足滑倒。孩子刚刚已经被已经奶奶和父母多方混合打过了,想也是被吓到了,打也不知道哭,只愣愣的盯着产房,他这般,大人们也不忍心再去责怪。直到产房中小张氏的哭喊传来,铁头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闭嘴!”顾月照被吵得心烦意乱。 一声冷呵不仅让铁头安静了下来,也彻底让院子中安静下来。 “你年纪小,你爹娘爷奶不忍心怪你,我虽是你东家,但到底是个外人,按理不该我来教你人情世故。你却也当知道因为你的调皮害了你婶子,她如今正在生产的当头,你在外头不想事后如何补救,哭嚎添什么乱?”顾月照本来想说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境地,但顾及着此话讲出来不太吉利,临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她咽进了肚里。 铁头睁大了眼睛,哭声哽在嗓子里,打了个哭嗝,泪眼朦胧的道,“我错了,我不要二婶死!” 他爹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说错了话,老天爷不要怪罪,他二婶定会平平安安给铁头生出个弟弟来!” 小张氏是头胎,生得格外艰难些,一直到后半夜才将孩子生下来,过程虽艰难,但母子平安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生了生了!” “恭喜张家婶子喜得孙儿!” 听着产房里婴儿的哇哇哭声,顾月照心中也松了口气,刚刚某个瞬间她都想叫文先生进去看看。但想到如今的时代是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古代社会又忍住了,有的东西并不是她认为对的便是对的,还要考虑整个社会环境才是。她敢说今日她若是让文菘蓝进去了产房,往后小张氏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张氏掀起帘子笑得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缝,喜不自胜的过来报喜,“东家,生了,我家二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 顾月照笑着祝贺,“恭喜!” “孩子还小,不能见风,等明日收拾好了,再抱他来见见东家!” “不急,先让二嫂子好好休息,咦?”顾月照额头忽的一凉。 她伸手一摸,微微的润意,哪来的水珠?她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天空,只见火把照亮的方寸之地,千丝万缕的银丝从黑暗的空中落下。 她身旁的张氏愣愣的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喃喃道,“下雨了?” “下雨了!” 旁边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跑到院子,和顾月照一般的姿势抬头望向黑暗中逐渐连成一片的雨幕。 “呜呜!下雨了!” “老天爷可算开眼了啊,终于舍得下雨了!” 下雨了本该是极令人欢喜的事,身边的村民还没笑两声却都捂着脸呜咽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盖过了雨声,便是产房里原本欢乐的笑声也沉寂了下来。 “贼老天啊,你怎么这时候才下雨啊!若是早下些我家妮儿也不至于活活被渴死了啊!” “若是早些下雨,咱们也不必远离故土了……” 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能活到如今的,那个心中没有一两件提之便痛彻心扉的事? 顾月照也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心被泡在酸水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失去家人的心情,想想这些事若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得疯了不可。 昨夜的雨下了一夜,早上起来顾月照只觉得空气中湿润润的还带着点泥土的芳香。久违的湿润空气,顾月照在床上有些楞神,在她现代老家,一年到头都是这种湿润的气候,半点没有大齐朝这般干燥。 天还不太亮,蔚蓝色的天幕还挂几颗明亮的星子,一阵嘿嘿哈哈的声音传来,那是宋大志和陈耳东等人在训练护卫队。 对于新来谷中的人来说,上山下河,只要有口吃的干什么活计都可以,唯独不习惯有二,一有晚上的读书识字,二就是早晨的训练了。 他们不懂早上不睡觉,跑来地里站着当柱子做什么?光站着还不行,站完还要绕着山谷跑,真是不够折腾的。有这个劲头,上山多砍两棵树,多背几块石头,不必这个强? 雨水打湿了泥土,顾月照嫌弃一走一脚泥巴,便没去跑步。收拾妥当后,她晃悠到河道处,昨日的雨还是太小,雨水没有汇集起来,河道中还是干枯的。倒是山上的引下来的沟渠水流量大了很多。 “二爷,今日泥松路滑,让大家干活时一定要小心。” 宋二爷远远的应了声,“嗳!晓得了。”便带着人往山上而去。 这边乌四娘也清点完毕人,要往余槐县而去,顾月照还是那句话,一切当心,安全为上。 顾月照当初买的十把一棍,三根给你南下的林诺,一根在余槐城陈虎哪里,乌四娘出门也带了一把,剩下的五把俱都在她手中。这玩意儿外表看着挺朴实无华,实则杀伤力巨大,怕误用伤人。除非出谷,不然顾月照都是自己收着,轻易不给人的。 第56章 雨至那夜后便断…… 雨至那夜后便断断续续没停过。 顾月照每日依旧忙谷中各种道路堤坝修建之事, 她如今的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了修建堤坝这边,修路那边村民们做熟了便不需要更多的关注,只要将线路规划好便可, 倒是修建堤坝需要注意的点众多。 炭窑和砖窑那边也自不用太操心, 花爷爷本就是老手艺人,看人烧砖久了,自己也有了些心得。渐渐的炭窑砖窑都教由他管理,顾月照给他分了两个小子专门跟着他,老人家整日虽忙忙碌碌,却是乐呵得很。 “伤筋动骨一百天, 宋二叔好好养着就是。”顾月照看完宋山后, 又和张氏一同去隔壁去看刚生产完的小张氏。 花爷爷早些时候让人送了一大篓碳, 怕冻着孩子, 房间里燃了三盆炭, 房子里暖融融的半点不觉得冷。 顾月照进去的时候小张氏刚给昨日才出生的孩子喂完奶,能听见婴儿哼哼唧唧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 小张氏先去回复了张氏的问题,才笑着给顾月照打招呼,“刚睡醒闹呢,东家来了,快些坐!” 顾月照随便找个地方坐了,探头去看小张氏怀中的小婴儿。 刚出生不到一日的孩子又黑又小, 嘴巴嘟着,眼睛紧闭, 手虚虚握成了个小小的拳头。头发很少, 只能看出头顶稀稀拉拉的顶立着几根黄毛,顾月照不知道其他小孩怎么样,但眼前这个她是挺担心他未来发量问题的! 不过, 古代蓄长发,头发少应该能修得起发髻吧?? “他叫什么?” 小张氏抬头看了顾月照一眼有些期待的说,“还未起名字呢,小儿可有幸得东家赐个名字?” 看着小张氏期待的眼神,顾月照有些头皮发麻,就她这个起名水平,还是罢了,正想拒绝,张氏的话也适时插了进来, “是呀,烦请东家赐个名吧,若是没有东家,孩子也不能顺顺当当出生,让他蹭蹭东家的福气!” 顾月照那有什么福气,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还是答应了取名的事情。 宋霈霖,意为携甘霖而来也是携希望而来的宝贝。她相信,宋霈霖是第一个在谷中出生的孩子,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春雨绵绵,乌四娘头上围了头巾,身上披了蓑衣,带头行在路上。 “四娘,你看,那是不是上次来谷中的衙役小哥?” 乌四娘脸上全是冰凉的雨水,她顺着身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前面有一队人。 二十几人,没穿衙役的服装,但带头那个确实是尹松没错。 “走,过去看看!” 乌四娘一行一出现尹松就发现了,他本打算绕开这一队人走的。如今外头不太平,便是他们人多,也不敢冒进,这一路行来他都秉持着见人就绕开的方式,这般倒是帮他省了不少事。 看着像他走来的队伍心中有些戒备,待看清领头人后,立马跳起来开心的挥了挥手。 “四娘子!” “尹兄弟,你怎在此?” “我奉我家大人之令去寻顾娘子,倒是没想到在此处遇见四娘子,四娘子去哪?” 乌四娘一笑。“倒是巧了,我也是奉东家之命去寻谭大人的。” 如此巧合! 尹松听四娘子是来寻他家大人的,便知顾娘子有要事相商,便问,“顾娘子找我家大人何事?” 乌四娘当然不会告诉他,只道,“尹小哥找我家东家何事?” 这是不想告诉他呢,尹松心里门清,嘴上却大大咧咧道,“我家大人想问顾娘子处可还有粮食,他还想再买些。” 乌四娘微微一笑,“若是为这事,我家东家早有安排,你倒是可以不用去谷中了?” 如此说来顾娘子已经知道自家大人想买粮之事,那自己确实不用再过去了,尹松对乌四娘信任得很,半点没犹豫的就和四娘他们转头回了余槐县,他至今也忘不了上次路上四娘子击退灾民时的英勇身姿。 县衙。 王管家看着自家大人这两日兴头缺缺,心中暗暗着急。 前晚,招祥深夜来找他,说了大人的异样。他心中虽着急但也没有立马过去找他,他自小看大人长大,知道他不想说之事,任人问也无用。 问王师爷等人也毫无头绪。 只是小心伺候着,他想起顾娘子第一次来县衙时,曾让厨娘炒的土豆,他有幸分得几块,虽不甚精致,却是难得的美味。 这批土豆大人九成都发给了城中百姓当了口粮,县衙库房如今只余了一点。 他让人炒了一盘土豆,亲自端去了书房,却看见房门紧闭,招祥老神在在的立在门口。 “里头还在议事?” 招祥点点头。 王管家正要离开,便见书房门打开。里面议事的县衙官员们鱼贯而出,最后谭见青的声音传来, “王叔进来吧。” 王管家一斤门便见自家大人眉头微皱正在揉额头,他赶紧将饭菜搁到案上,走到他背后,轻柔的帮忙按了起来,“小郎君,忙了一上午,歇息片刻,吃些东西吧。” 声音中满是担忧。 王叔许久没这般叫过他了。 在他还是孩子时便是王叔照顾他,一直称呼自己为小郎君,自他长大入朝为官以来,王叔便改了口称呼他为大人,这个称谓算算也有十几年没听过了。 谭见青没胃口,不想让王管家担忧,遂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搁下笔,道,“王叔坐。” “此事并无意瞒着大家,只是如今大乱将至,城中百废俱兴,县衙中人人诸事缠身,若将此事托出,怕是会动摇军心。”王叔和招祥整日臭美紧皱他当然是为什么。 王管家心中不安感更重,但是还是说,“小郎君若不想说,便不说,只是万望保重身体才是。” “事到如今,也再无隐瞒下去的必要了,王叔应该知道许时任此人。” “许大人乃大人太学同窗,如今任之邬郡郡守。” “王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矣,时任祖父乃当朝太傅,族中入朝为官之人不知凡几。” 王叔只知其人,但不知有这么大的背景,他知道自家大人并不是只给他介绍许大人,后头肯定还有话要说,便没搭茬。 “许兄家中前些日子给我寄了信。” “信中言,京城的钦差已从月初已出京,至多再过一月便可到达余槐县了。” 王管家听完此言,手猛的一顿,“钦差?什么钦差?” 谭见青凉凉一笑,“朝廷命官,私自开仓放粮,乃欺上瞒下妄顾律法之罪,自当是由朝廷派钦差查办。” 王管家不认同此话,“北地大旱,成千上万流民南下!大人你这般做可都是为了百姓啊!” 谭见青冷哼一声,“他们眼中看得见的只有权柄,哪还有百姓?此事并不那么简单。 “老师月余前才被个莫须有的罪名下了昭狱,如今南边的旱情初解,那些人便也留不得我这个‘同党余孽’了。”其实朝中哪些人这般着急定他罪,还有个原因便是他身上这状元的名头吧,当年被圣上亲口夸赞才冠绝伦的少年状元,如今不过是南地小城的县令,却还是被当成了挡路石眼中钉。 王管家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怪不得那日大人会让招祥投奔顾娘子,原是这个原因。 “再无别的法子了吗?”王管家心中还有些期盼,他家郎君为国为民,便是有错,也是事出有因啊! 法子倒是有的,只是自开蒙入学堂,学的便是忠君爱国孔孟之道,谭见青说不出那几个字,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事还不宜大肆宣扬,还望王叔替我保密才是。” 王管家再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这边乌四娘等人也赶到了县衙。 …… 等乌四娘再回来时,谷中的变化又明显了些。 原来的五栋红砖房旁又建好了三栋一幕一样的大房子和一个袖珍的小院。屋前,平坦结实泥土一直想谷口延伸,路还没修好,远远还能有人在滚大石平整地面。 河那边,堤坝已经修得有两个人那般高了,他们原来居住的山洞也被安上厚厚的大门。 乌四娘在堤坝处找到指导村民们修建堤坝的顾月照,一脸严肃,“阿月,我有事找你。” 顾月照找了个僻静处,静静听乌四娘从余槐县带来的消息。 去岁,恰逢新春佳节,为表皇恩,宫中特赐下新年节礼。 原是好事,只其中却出了个岔子,送给长公主的节礼,因底下办事太监失误被送至了肃王处。 这宫中给各王爷公主所送节礼都大差不差,这送错了,再换回来,至多遭人嘲笑一番,厚着脸皮当听不见此事也就过了。 但不想贵妃送给长公主的节礼却是和宫中的节礼中混在了一处送去,据说,这节礼中放了三块血玉,价值连城。 如此珍宝,长公主自然是要回的。肃王却道,节礼中并无此物,无法归还。 长公主只当肃王是想昧了节礼,她向来性子霸道,如何能忍此委屈,五日后便命五千精骑杀到文祈府,要肃王给个说法。 都被人欺上了头,肃王也不是个好性子,立马组织了一万大军对战。是以方才过完年,长公主和肃王便争锋相对,战鼓齐鸣,搞得民不聊生。 两军交战之地名为宜城,地连文祈、乐亭、兰考三地,就是上次宋山等人看到强征灾民入伍的地方。 宜城离洛城近,不少百姓连夜出逃避难,大多跑洛城来了。 长公主和肃王如此胆大,肯定是京城那边出了何事,才让二人如此肆无忌惮。 而最大的可能便是位置上哪位不太行了,才让二人如此着急。 果然,从乌四娘后头的话中验证了她的猜想。 年节前,皇上携宓姬前往行宫泡温泉时,因宓姬喜食野鹿,皇上便组织了一场冬猎,并亲自参加了冬猎,直言要为爱妃猎得山林中最肥美的野鹿来。结果鹿没猎到,自己倒从马上摔了下来。 当今圣上,年过半百,身子本就不好,摔了马更是雪上加霜。整个年节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京中有隐有人传言,怕是不好。 乌四娘说完,还是有些不解,“长公主和肃王也不过是亲王和公主,怎么敢,不怕朝廷追究责任吗?”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按理该是如此。 只是。 “太子虽立,却并无威信,底下人自然不服。皇帝一倒下,朝廷中人人自危,谁还有时间去管两个公主王爷打架?怕不是都暗搓搓的准备押呢!” 第57章 不破不立,大树…… 不破不立, 大树的根早已烂透,再怎么精心维护也不过是表面风光,有那闲工夫不如直接推到它!重新培育一根树苗, 呵护它长成一颗根繁叶茂的大树。 这次过来拉粮食是王师爷, 他带的二百多人,和乌四娘带来的五百灾民乌泱泱的站在谷中。 “王师爷好久不见,待客不周,让你久等!” 王师爷往后退一步,方抱拳行礼,和这顾娘子站一起忒有压迫感了些, 一个女子怎长这般高! “顾娘子说得哪里话, 是在下叨扰才是。” “粮食早已备好, 王师爷带人随宋二爷过去拉便是。” “多谢顾娘子!” 粮食是昨晚买的, 她如今手上的银子有四千余两。昨夜买粮食花的银子便花了足有两千两, 填满了一整个山洞,足够谷中人吃一整年的量。她这次并没有买黄豆,那玩意儿灾年困难时吃吃还行,她并不打算用它当主食,所以顾月照这次买的是带壳的小麦,既可以做粮食,也可以当种子。 除了粮食她还买了布料, 水泥。 买布料的原因是天气渐暖,厚衣裳太热, 该换凉快些的春衫才成。还有一个就是每拨来谷中的人她都会让他们洗刷干净才能和其他人接触, 但这些人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洗了澡总不能让他们光着身子,谷中所有的旧衣服都给了上一拨灾民, 再无富于了。 衣裳太贵,还是买布料回来自己做划算些。 另一样则买了水泥,水泥是各个基础设施修建的基础,用量大,多备些总是没错的。 顾月照此次买东西便花了三千八百多两,粮食两千两,布料八百两,水泥一千两。 手中的银子一下去了四分之三,还好这次王师爷买粮食给了她四千两,也算是回了血。 另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她又没能吃上深刻怀念着的,光想名字就流口水的火锅奶茶烤肉炸鸡排薯条!!!! 顾月照泪目,辣么大个金手指,却连块肉吃不起! 谁!还有谁!比她混得惨! 送走王师爷,顾月照没有着急让人安排给新来五百人洗澡。 衣裳还没做出来呢!洗了澡换什么?难不成再穿回原本脏兮兮的衣裳吗,那岂不白洗了! 没有洗澡也是能干活的,前一拨灾民住的木棚子还没拆,他们可以先住在那处。 各处基建同时开工这就导致了重要的原材料-石头的不够,这些人可以打发了他们先去山上开石,等他们洗了澡再并入大部队按各自的意愿另行分配活计。 监督灾民干活之事就交给了伤刚好的宋山和另外十人,做衣服之事则教给了后勤组的妇人们。 顾月照买的布是上好的棉布,这边妇人们一边做衣裳一边议论纷纷。 “这布,真软和!”一妇人爱惜的摸着手中的布料。 “瞧这颜色,红的,黄的,绿的,多鲜亮!还带花呢!” “东家真打算把这些新衣裳给新来的那帮人?”说这话的人满脸舍不得,她倒是也不惦记这衣裳,就是觉得给刚进谷的灾民有些过于浪费。 “不知道呢,咱们只管做衣裳就是,东家自然有她的安排。”张氏拿针在头皮上磨了磨,又继续穿针引线线。 顾月照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顾月照进了妇人们集中做衣裳的屋子的时候便见的这幅其乐融融的样子。 “东家你怎的来了,快坐。”屋子中的妇人纷纷放下手中的衣裳站起来,张氏将堆放在床铺上的布料收拾出一块地方出来。 “不坐了,我来这里是让大家做衣裳时,帮忙做一物。” “东家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张氏赶紧答。 顾月照拿出一张纸来,“你们照着这个样式,做三套这样的衣裳出来,做出来了叫我看过再说后面。” 读书识字几个月,张氏早对纸笔等物没了之前那般不敢接近的神圣之感,她接过来,只见纸上画了两个奇奇怪怪之物,答道,“这布料要得少,两刻钟的时候便能做出来。” 两刻钟,时间也不长,顾月照索性就坐在床铺上等张氏做完。 “东家看看如何?” 顾月照接过,左右端详一番,有些遗憾,弹性不足,穿起来应该不是很贴身合体。不过,以现在的条件能做成这样不错了。 “做完成衣后,便麻烦各位婶子帮忙做这样式的衣裳,嗯,五百套吧,若是布料不够,便去找四娘取,张二婶,这事还得麻烦你帮忙看顾一二。” 这就是让她负责此事的意思,张氏有些受宠若惊,忙站起来,“我一定会好好做好东家吩咐的事的!” 新来的灾民们也觉得这谷中人奇怪得很,若说是不欢迎他们吧,这群人中每日都会有人送吃送喝,据那领事的说,干完活还有银钱可拿。可若要说欢迎他们,却人人都离得远远的,从不让他们靠近。 衣裳要得急,顾月照几乎将谷中的妇人都集中在了一起做衣裳,是以不过三天便将衣裳赶工出来,足有七八百套。 一个的量身不现实,做衣裳时顾月照就给他们规定了,小,中,大,三个尺码,到时候根据自己的身形选择即可。 这衣裳也不是免费给,而是要用银钱来买,没有银钱也没事,顾月照可以先赊给他们,做工的时候直接从工钱里划就行。买衣裳的人群也不仅限于刚来谷中的五百灾民,其他人,只要愿意都可去幸福小铺购买,一钱银子便能购买包括鞋袜在内的衣裳。 “买衣裳?不买不买,身上这件还能穿呢!” “可以赊账也不买,有那银钱,存起来盖个房子买块地,哪个不比买衣裳好?” “不买衣裳不洗澡就不能去干其他活计?上山干石也挺好,虽累了些,但有吃有喝怕什么累!” 刚来的灾民们普遍对于赊账买衣裳一事持远离的态度,倒是顾月照的长工们对于买衣裳一事较为积极,他们中大多一家老小都有活计在身,一身衣裳还是买得起的。 第58章 焦大在旱灾前,…… 焦大在旱灾前, 便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在东家宣布了可以买衣裳而大多数村民们持观望态度时,他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和其他村民相比,他算是花钱大手大脚的, 他一日的工钱有五十文, 刨去每日三十文的饭钱,还能剩下二十文。这十多日的做工也只存了二百多文的银钱,有那更省些的,一日只买一顿午食,晌午晚上各吃一半的能存多些,或者是一家人都来了山谷的, 只需要买一份午食, 便可一家人分食, 这样也省钱。 但他不行, 不经饿, 一顿不吃便觉得肚里饿得抽筋,之前不吃是没吃的,如今有能力赚钱买吃的便不想再委屈自己,除了早饭忍住不吃,其他两顿是一顿都不落。 谷中生活虽累些,但只要手脚勤快便缺不了吃喝,焦大虽不是主动来到此处, 却生了在这安居的心思。他想攒钱在谷中建一个小院再娶一房媳妇,安安心心的在此处过日子。 十日攒二百文钱, 这攒钱速度是比农人们一年到头伺弄庄稼卖菜来得快, 但是要攒够建房和娶媳妇少说也得三四年,太慢了。 焦大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将注意打到了村民们的旧衣裳上去了。 他找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为了好搭话还先帮人家抬了一段路的木头,方笑问,“老哥,你家的旧衣裳可能卖给我?” 被问的人恰巧是从宋家庄一直跟着顾月照的人,他们一家都是长工,东家供吃供住还有工钱发,不缺吃喝还能存钱,可以说小日子过得任何时候都要好。且一家老小都有正经事做,自己和儿子在护卫队,媳妇儿媳在后勤组,孙女去了商务组,小孙子读书读得好,如今更是谷中的小夫子!全家一起使劲,如今家中的存银已经有二钱银子了!这可是他们往年大半年才能存下的银钱! 天气渐渐热了,一家子还穿着之前东家发的羽绒服,现在天气早晚还有些凉,穿厚些也还忍得住,但天气再热些,怕是受不住。昨日孩子他娘就和给家里人都置办了新衣,价钱贵是贵些,但现在一家人都能赚钱倒是也不是穿不起。 他好奇的问,“你买旧衣做什么?” 焦大也不瞒他,“东家这做衣裳不就为了让那群上山开石的人能加入到咱们中来嘛,但我看他们嫌贵便是东家说能赊账也不愿买。我就想着老哥一家既然换了新衣何不将旧衣卖给老弟,老弟贱价卖给他们,也好帮东家分担分担,我自己个儿也能赚些辛苦钱。” 被问之人本是不打算卖旧衣的,再旧再破的衣裳也能换洗,继续穿不是?再说那都是东家给的好衣裳,说什么也是舍不得买的。 但一听焦大说是帮东家分担之语言,觉得甚是有理,东家管这么多人已是不易,若他能帮着些忙,也算是个好,再说又不白给,人家是给银子的。 又能帮东家,又能赚银子,何乐而不为?思考片刻便答应下来。 “行!待会下工我给你送过来!” 开门红,第一个人就这般顺利,焦大喜不自盛。“哎!好,谢谢老哥。” 潘大又以同样的话术说服了几个人,就等着下工去拿衣裳。 他却不知,他这番行为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顾月照在半个时辰后就知道了此事。 “倒有些商业头脑。”顾月照听完倒是挺赞赏这个人的脑筋活络。 刚来的灾民们将银钱看得比天还重,不肯轻易出银子买衣裳之事,她早有预料,也留了后手,只想看看这两日的风向再实施,倒是歪打正着碰出了有些商业头脑的人来。 虽这人做生意扯的是为她好的大旗,但在这个人人只知卖力干活,挣点幸苦钱的环境中,能想到倒卖旧衣的主意的他便显得难得了。鉴于此,顾月照决定原谅他这次的扯大旗行为,但也仅此一次,做买卖不论重心该放在商品的品质上才是。 “四娘,再帮我去给宋山递句话。” 这边,焦大宝贝的将一堆旧衣裳放在床上后,嘚嘚的跑去找宋山,他知道宋山与当初和他出门的九人加上一个外头捡回来的严大哥如今主管新来的灾民的各项事宜,他想要去新来的那边卖旧衣,首先得征得宋山的同意才成。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焦大是真没想到,他刚说一遍,宋山就同意了他的想法。 他回去了路上,还有些不真实感,这就同意了?他一肚子说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在新来的灾民这边,焦大又换了一种话术。 ”东家的新衣裳贵啊!一钱银子,都够咱们小老百姓在城里舒舒服服的过一个月了。但这没有新衣裳可不成,东家那边前些日子可给宋山大哥亲口下了令,大家要是不洗澡,不把自己捯饬干净可不能和大家混一起住。” 焦大并不知道宋山几人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将他的所有话都听入了耳中,继续滔滔不绝的讲。 “咱们如今日子是比城门口那会睡在死人堆中好得多,有吃有喝的饿不死。上山搬石头也是个好活计,虽是累点,但是照样能赚到银钱买吃食。但大家就没有想过以后?你们看那边,有烧砖的,建房的,修桥的,要我说,那些活计才是好活计呢,能赚钱还能学门手艺传家!这可是在此处,天天去山上搬石头学不到的!” 焦大看有人脸上已经有了犹豫,赶紧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各位老哥看看,我这有些旧衣,都是浆洗干净的呢!只要一百文便可拿走,要不要来看看?” 新来的灾民确实有不少被利诱到的,果真上前去看他的旧衣,一百文虽还是贵,但和一钱银子比起来还是较令人能接受些,当下立马就有人掏出铜板买旧衣裳。 二牛嘀嘀咕咕“这小子口才可真不错。” 宋山看了他一眼道,“何止口才好,人也聪明得很,一百文钱刚刚是新来的灾民这三日能存到的银钱,不多不少,咬咬牙刚刚能够买他的衣裳。” “那宋二哥,四娘交代咱们的事,什么时候干呀?” “再等等,且看这小子的生意能做到那一步。” 买了焦大新衣裳的灾民,去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来找宋山。宋山看他身上之前身上确实再没有之前泥一样的污垢,身上的异味也消失不见时,欣然带他去了红房子处,当天就领到了帮忙一起建房的活计,可把这边新来的灾民羡慕得不行。 至此,焦大的生意算是打开了,一边以九十文的价格收旧衣,一边再以一百文的价格卖出,不到两日就赚了二钱银子,这可比他干活赚得多多了! 在他的生意如火如荼开展了三天时,生意便不好做了。一是他收购旧衣困难重重,便是打着东家的旗号,也还是有不少人舍不得卖衣裳的,这么暖和的衣裳才舍不得卖呢,现在赚那九十文卖出去了,明年冬天花二钱银子都买不回来,是以一看见焦大就纷纷摆手表示自家的旧衣不卖。 还有一波是看着赚钱模仿焦大卖旧衣的,又隔得不远,溜达溜达走过去便是一百文进账,可不比卖给焦大九十文多挣了十文嘛。 这边新来的灾民群中也开始流行开一个说法,“要我说就该去赊那一钱银子的成衣,如今世道这般乱,衣裳拿到手就是赚到,谁知道那顾娘子能支撑这么多灾民生活多久,就是那一钱银子,这山谷若能一直存在,往后慢慢还便是了,若是山谷不在了,那银子更不用还了!” 在这种鼓励白嫖的说法下,不少人果真找了宋山说愿意先赊衣裳。 宋山一边登记找他赊衣裳灾民的名字,一边疯狂头疼。二牛那楞子,传个话都传不好,好好的话硬是被他说成了这样,怎么听着都像在咒东家的意思! 灾民那边衣裳的事解决了,顾月照也才有了些空闲的时间,这日,午饭过后,顾月照让四娘将谷中十二岁以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集中起来。 起因是顾月照买棉布时觉得棉布够多,可以给谷中的的妇人和姑娘们做一套内衣。这么多日来,她观这些妇人中少有穿内衣的。因此,每每走路总要含胸驼背。且不论这外在的体态有多么不好看,明知道不穿内衣的危害摆在那,就该早些预防。 顾月照这头望着扭扭咧咧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甚是无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都给我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 顾月照给一屋的妇人们讲了不穿内衣的危害,讲完看着一张张懵懂或是不甚在意的脸,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直接下命令,“待会各去张二婶那领两套内衣,大中小三个型号,自己根据自己的尺码领,往后我不想看到再有含胸驼背走路之人!” 不管听没听懂顾月照的科普,无人敢忤逆她的话倒是真,纷纷去张氏处领了新做好的内衣。 一帮子妇人从房子中出来时,便有各家的丈夫拉住自己的媳妇打听消息,“孩他娘,东家找你们何事?”东家这突然把山谷中的妇人都叫走了,也不知说了何事,还不让他们听,在外面可把他急的不行,就怕是不好的消息。 被问到的人想起东家说的话就脸一红,锤了丈夫一拳就匆匆走了,“瞎打听什么?还不快去上工?” 留在原地的丈夫,“??” 第59章 春分有雨家家忙…… 春分有雨家家忙, 先种瓜豆后插秧。 待春雨绵绵之时,贯穿整个山谷的路便修好了,虽只是夯平的泥巴路, 却异常规整, 在主路旁还修了去了砖窑和田地的辅路。 一个多月的努力以来,河坝终于修好了,顾月照看着河坝里碧色的河水,心中庆幸自己先修了河坝。可以将河水暂时围在水坝中,她一个门外汉,第一次修桥已经很不容易了, 河里再有水那难度就再升了三个度。 河坝下面的河道两边是整齐的河堤, 河堤边还栽了些从山上挖下来的野果树苗, 远远看去, 白堤绿柳, 瞧着让人心喜。修河堤的时候她还特地让人还加深和加宽了河道,遇见一般的暴雨再不用担心洪水溢出。 再往前走就到了修桥的地方,这是所有在建的工程中最难的一个,桥从过了年后便开始修建,如今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只差了个收尾,商场给的书很详细, 但是书面和实际总是不同,实践中遇到的困难多多了。她有作弊商场在手, 水泥, 钢筋还有一应修桥的工具都是她在商场所买,自然比这个时代的一应工具质量好太多,但修建的过程中遇到的难题依然让她头秃。但庆幸的是都顺利解决了, 桥修的时间越久,她便越佩服哪些古代的工匠,在那般简陋的条件下依然能修建出屹立百年不倒的桥梁。 有了雨水,山上的树木开始抽枝发芽,山谷周围的山上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嫩绿,郁郁葱葱中映山红在风中摇曳身姿,不远处的新开荒的地里有农人在翻地为接下来的春耕做准备,灰白色的桥在一片春色中倒是显得相得益彰。鸟雀不知何时归来了山林中,争先恐后的鸣叫应和着谷中农人的欢颜笑语,显得热闹又富有烟火气。 如今基本的基建工程逐步完成,顾月照也能稍微歇歇,顾月照沿着土路来到一座大屋前,此处离居住区不远,五间大屋窗户开得大大的,宽敞明亮,门前还有一片大大的空地,大屋尚未完成,前几日刚上了梁,如今正在盖瓦,这是顾月照预备着的学校,哪些整日田间地头疯跑的孩子们,也是时候收心学习了,没晚扫盲学习虽好,但到底不够系统,知识覆盖面也小,孩子们还是做在教室中,接受教育才好。 学校边连着的一片是居民区,比起最初的几间大屋,如今的区民区可算是大变样,一个个红墙黛瓦的小院矗立在学校不远处,每个小院的样式都是一样的,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另外东厢的一侧还带了一个厨房,茅厕则是在院子后头。 “姨姨!”福妮手中拿着一只映山红从远处跑来。 “去摘花玩了?”顾月照如今已经抱不动福妮了,小丫头被养得不错,小脸胖乎乎,手臂一捏也尽是软肉,比起刚刚见她时,胖了不少,冬日见阳光少,也被养白了不少,如今便是个名副其实的白馒头,人人见她都想捏捏她的脸。 “和大牛哥去了后山摘花。” 想了想又软乎乎的补充,“没有进林子里头,只在外面,大牛哥说,再过些时日山上的野果便熟了,到时候福妮摘来给姨姨吃。 乌四娘忙得很,顾月照要忙谷内的各项事务,谭见青那头主要由她去交接,经常要在葫芦谷和余槐城两地跑,她不在,福妮便跟着顾月照,是以小丫头对顾月照依赖得很。 “真棒,你娘和林姨说是今日回来,想来应该快到了,我们去迎迎她们。” 林诺带着商务组的人去之坞郡一去就是一个多月,顾月照心中惦念,但古代通信困难,再惦念也只得忍住,终于在前几日收到她的信,说是不日将归。 乌四娘和林诺已经到了谷外,她们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这些都是商务组从南方回来时,看不过眼在路上捡的难民们,余槐城门口的难民如今已经全部转移到了葫芦谷,加上原本的人数,葫芦谷中的人已经有近四千人。 近几日雨水多,像是要把之前一年欠的雨量都补回来似的,便没几日天晴时候。乌四娘和林诺自余槐城一路行来,草鞋底积了厚厚的黄泥,刚进了谷,便看见那笔直的道路和尽头迎她们的顾月照和福妮。 乌四娘赶紧阻止了要过来的两人,“阿月福妮,且站那,别过来,路滑。” 谷中的路和外头的虽都是土路,但又有不同,谷中的路是汉子们挖了路基,底下铺了石头,上方铺就的黄泥也是拿石碾一遍又一遍的压实压平,平坦结实,下雨天更不会积水,而反观谷外的路,踩一脚便是一脚烂泥,走快了还很容易摔跤。 林诺发现比起之坞郡的万家灯火她还是更喜欢这刚刚开始建设的山谷些,南边的之坞郡,除却晚间休息的时候,其余的时候都是热闹的。和人声鼎沸的之坞郡不同,山谷是安静的,并不是不言语没有声响的安静,而是回到这里,看着这山,看着这树,看着掩盖在树丛后若隐若现的红砖小院和脸上洋溢着笑劳作的村民们,整个人就脱离外头的浮躁,平静了下来。 她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仔细的将脚上的泥巴尽数刮干净才踏上刚修好的泥路上,“那路,一下雨便泥泞难走得很。” 顾月照深有体会,她前几日带人去附近探查情况,回来一脚泥不说,还摔了两个屁股墩,简直丢尽了面子,是以此话她是极力赞成,“春日里雨水多,泥泡烂了就是这样。” 乌四娘稍微晚了些过来,她让跟着的人看着跟着的难民们将脚上的泥刮了个干净才带着人上来。 “阿娘!”福妮大半月没见着乌四娘,心中想得紧,乌四娘才过来,就跑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 乌四娘将闺女抱起来,颠了颠,点评道“较上次我回来,又胖了。” 几个组的组长都回来了,顾月照便打算总结下这段时日的事情,再商议下一步的打算,便道,”一路行来,都累了吧,我让宋二婶准备了些吃食,吃完我们开会。” …… “此次南行,为了快些将镜子出手,我给每块镜子定了售价十两一块,一月时间商务组所带的镜子全售空,共得白银一万两,为方便将银子运回,我便做主换成了金子,共得一百两,小桃!”林诺扬声叫了早等在门外等着的宋小桃。 宋小桃身后跟着两个抬着箱子的汉子从屋外进来,出门一个月,宋小桃面容虽还如以往一样稚嫩,却更多些从容大方。她沉着的走到用来充做会议室的大屋中间,先行了个礼,再将箱子盖揭开。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乌云中探出了头,黄金折射阳光发出刺眼光莹的光芒吸引了一屋的人。 试问什么让人最开心,若要顾月照答,那便是金子!一大堆的金子!散发着光芒的金子! 她嘴边的笑止都止不住,有了这些银子,她就可以安排上其他的基建项目了! “好!幸苦阿诺和小桃还有其他同去南方商务组和护卫队的队员了!” 接下来是在余槐城的陈虎,“我带着春花和青草在余槐城一月之期共卖了二十块镜子,一块镜子五十两,共得一千两。” 陈虎原来觉得自己的成绩很不错的,毕竟一个月赚一千两银子,那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过和林娘子的一万两相比,原本令他骄傲的成绩也衬得黯淡了起来。 顾月照宽慰道,“三人一月一千两,已是很不错了。” 余槐城离得近,陈虎的动向她知道得七七八八。他原本是想效仿顾月照在路上卖货一般将镜子推销去那些城中富户之家,哪知那些人些却整日关门闭缝,轻易不出门,还未等他叫门卖货,往往就被下人打了出来,或者是看他孤身一人,想要讹他手中镜子的也不少。 陈虎见大富之家这条路走不通,只得走那些中得做买卖的人家,偏偏他受顾月照一块镜子卖两百两银子的影响轻易不肯降价,这也是三人一月才卖出二十块镜子的原因,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林诺那边是‘薄利多销’,陈虎这边则是走精品路线。 陈虎这边都这么困难,南下的林诺几人遇见的难题肯定也不会少,她虽一句苦未诉,但看她和归来的商务组小姑娘一脸疲态,便知此行的不易。 自从陈耳东接手了护卫队的武术指导后,宋大志虽名为护卫队的副组长,但实则很少参与护卫队的训练了。他的年纪大,却是最是要强,训练护卫队时对自己也从不懈怠,顾月照怕老人家把自己练出事,找到合适的接替人后,就慢慢将他护卫队副组长的职责转移到了陈耳东身上,只让宋大志管些修路修桥的事。 宋大志活了大半辈子,自是个老人精,顾月照的一番作为他都看在眼里,他也乐得清闲,比起训练护卫队,他更爱管些零碎事。 陈耳东第一参加如此正式的议事,轮到他说话只觉得脑子空空,只干巴巴说了句,“我已学会东家所授武功秘籍上的招式,如今每日早辰都会带着护卫队的队员练上一个时辰。” 顾月照点点头,示意继续,乌四娘轻轻开口,“我这些时时常去余槐县,倒是从谭大人处听了许多外头的消息。” 乌四娘每次从余槐县得到最新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和顾月照说,所以这话并不是对顾月照所说,而是受对议事的其他人所说,“长公主与肃王在宜城一战打了有半月有余,长公主的五千精骑不敌肃王一万兵马,败于宜城。长公主当日便快马给京城递了信,所说所言皆是肃王贪昧节礼,不敬父兄,私养亲兵之事。” “宫中皇上本就卧病在床,醒时比睡时少,长公主此信便只到了太子手中,前几日有消息称,太子怒叱肃王私养亲兵,狼子野心有谋权篡位之嫌,命威武将军带兵将肃王捉拿归京。” 在跟着顾月照之前,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普通的平头百姓,哪听得这些皇家秘事,除了林诺脸色凝重外,个个听得兴致勃勃。 见乌四娘停下,还有人催促,“还有呢?” 顾月照叹口气,她将此事摊在明面上便是想要大家了解时事,了解自己如今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不是给他们将故事的。 她接过乌四娘的话继续说,“太子想趁此机会打压肃王,却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命令刚下的当晚,威武将军姜城便得急病起不来身,此举便如一个巴掌,明晃晃的打在当朝储君的脸上,太子震怒却也无可奈何。 “京城派兵一事最后虽不了了之了,但当朝威武将军公然忤逆太子,便是变相支持肃王,这令远在文祈府的肃王越发自得,如今正在封地内大肆征兵。” “肃王此举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天下将乱,我们的脚步得加快了啊!” 第60章 会开完,林诺主…… 会开完, 林诺主动交来她此行去南方的账本。顾月照随便翻了下,收入是卖镜子的银钱,支出则是几人一路的生活支出。 林诺在一旁站着轻声道, “之乌郡有一种黑毛猪, 据说很是美味,我觉得东家你会需要,便做主买了。” 顾月照点点头,肯定了她的做法,不管买的什么,有这份主观能动性在她就是值得夸奖的。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在规定的制度中保持灵活的应变, 而不是一味呆板听话。 “走, 咱们去瞧瞧!” 林诺不远万里从南方带来的东西除了一车猪崽另有些鸡鸭鹅, 这车家禽因为在队伍后边, 顾月照一开始还真没怎么注意。 瘦哈哈的黑毛小猪崽和鸡鸭鹅一路的舟车劳顿, 此时正软塌塌的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不愿起来。 这些家禽放的地方正好是牛棚前,那三只牛自从来了谷中就是大爷般的待遇,便是顾月照自己都没它们三享福。 其他牛是怎么样顾月照不知道,但她敢肯定,她从谭见青买的这头牛绝对是牛中刺头!牛中懒牛!半点没有牛的憨厚吃苦耐劳精神便算了,还带坏另外两头牛, 也学了它那臭无赖的德行! 这三头牛如今乃谷中出了名的偷懒耍滑牛混子,就是那种干饭贼积极, 一提干活就耍赖撒泼的牛混子。 不仅他一只牛这样, 其他两只牛和他待久了后,竟然也染了这种好吃懒做的惰性。如今要想请这三头牛出山帮忙梨个地、运个东西必须得好吃好喝伺候三牛开心了才肯答应,就真的很离谱! 虽觉得三牛好吃懒做的思想无法跟上正高速发展的山谷, 这三只就是谷中堕落!散漫!不上进的代表! 但万物皆有灵,这么有灵性的三头牛,顾月照虽在心中诸多吐嘲,倒也没真的逼迫它们干活。她佛了,爱咋咋吧,若想加餐,三头牛干活就积极些,若不想加,懒就懒吧,她又不是养不起三头牛。 “猪圈和鸡笼鸭笼建到另一边去。”她可不想再被刺头牛影响再养出一群好吃懒做的猪和鸡鸭鹅来,想想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不过,猪好像就是好吃懒做的? 哎呀,不重要,反正谷中所有的动物都要和三牛分开养,她现在对刺头牛把跟了她一路南下的两头憨厚牛带坏一事深恶痛绝,绝不给他留一丝嚯嚯其他动物的可能性。 “牟!牟!”不仅顾月照对牛的意见大,牛似乎对顾月照的意见也大得很。原本它是面朝外的卧在牛棚中休息,顾月照一出现的瞬间立刻变了牛脸。站起来,踢踢踏踏转原地走了两步,便倒转了身子,只拿牛屁股对着人了。 一人一牛竟奇异的达成了两看两相厌。 顾月照:“……”果真是成了精对么? 最近谷中人每日都是上山下河修桥开荒的,也辛苦辛苦得很。趁着商务组人回来了,谷中人齐,顾月照准备搞个聚会庆祝一番商务组南下取得成功,给大家发发奖金也乐呵乐呵,如今外头虽乱,但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嘛。紧绷了这么大段时间,也是该放松放松了。 林诺从之乌郡买回来的猪都是刚出栏的猪崽,总共五十头,鸡八十二只,鸭六十一只,鹅四十只。 既然要庆祝那没有点荤腥就说不太过去,猪崽还小不能吃,母鸡母鸭母鹅要留着下蛋,杀不得。 如此以来,顾月照只得把目光移到公的鸡鸭鹅身上,只是这小猫三两只的哪够这么多人吃。 顾月照招手让陈虎过来,“你去余槐城寻摸寻摸买些荤腥回来。” 余槐城中那么多富户,城外庄子无数,肯定是自己圈养的家禽的,去年的普通百姓一直在旱灾流民中挣扎着活下来,肯定是没有时间粮食和精力来养猪养牛的,再有数量也不够,她想要买荤腥只能从城外富户的庄子上下手。 这个贫富差距巨大的社会,穷人能穷死,富人却真的能流出油来。 陈虎余槐城进过无数次,但是还是第一次来城外庄子附近溜达。 几乎每个庄子中都有一座修得气派威严或精致小巧,雅致典雅的院子,这是以供主人家偶尔过来歇息的。除了这个在一众黄泥矮墙的房屋中异常突兀的院子外,庄子里其他的都和普通村落一样,甚至看着日子过得还有艰难些。 他踩点了几家庄子后,终于发现有养猪养羊的庄子。 踩完点他也不着急上前,而且回到余槐城的小院换了刚买新衣,才带着两个护卫队的大哥往庄子而去。 谷中盛行旧衣换铜板时,陈虎并不在谷中,后面听到竟真有人愿意用九十个铜板和焦大换旧衣时,他嗤之以鼻,只顾蝇头小利,不想长远利益的蠢东西们! “大哥,你家庄主可在?”陈虎随便拉了胡子拉碴的大汗问路。 那大汉眼带警惕的看着三人,“你找我们庄主做什么?” 陈虎惯是个会看人眼色的,知道自己这是把人吓着了,忙摆了一脸诚恳老实相,笑道,“大哥莫慌,我找你家庄主是为做笔买卖而来。” 那大汉问,“做什么买卖?” “在下看着庄子上,猪长得膘肥体胖,甚是喜人,想朝庄主买些。” 是来买猪的啊,那就没事了。大汉心中的警惕心放下了些,他观此人穿着虽不富贵,但一身衣裳也干净利落,说话也有理有貌,不是那等衣衫褴褛来到庄子上只想抢杀掠夺的流民。 “我就是庄头,你想买多少猪?可先说好,庄子上买猪至少都得买一头,十几二十斤那种零散生意庄子上可不做。” “幸会幸会,原来您就是庄头,放心,我买得多,咱们可能找个地坐着好好商量?” “可以。” 看着走远的两人,护卫组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抖了下身子。 陈虎这小子,学东家装什么文化人,这些话东家说出口只觉得风雅又文化,换陈虎说出来,便就只剩牙酸了。 庄头家是挨着豪华院子后边的一处黄泥矮房,他给陈虎搬了跟板凳后,便坐在另一边等他说话。 “我想买二十头猪,三十头羊,庄头看看怎么卖?” 庄头原以为眼前这人买个一两头便是顶天,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三十头。一两头他倒是可以做主,这么多数量他确是难做主,再说庄子上也没这么多猪羊。 庄子里羊只有十只,猪倒是有十三头,羊那是主家要吃的,不能卖。猪肉扇腥,主家不爱吃,倒是可以卖给这人。只是这量还是多了些,他做不得主。 庄头听完陈虎的话,只留了这么一句就匆匆往外而去,“你待我去回了管家再来答复你。” 第61章 这是个风和日丽……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每一个干活的人脸上都带着笑。 东家要搞个什么聚会,他们没听过这个说法,但想来和乡下吃席是一样的。 原以为自己不过谷中一普通的东家打杂的村民, 这种活动怎么想都是旁观的份。没想到今日早上东家却下令谷中所有人都能参加, 只是非长工的人想要参加需得要免费干一天活为交换。 每日的工钱也才五十文! 但看那赶回谷的肥猪肥羊,免费干一日活能吃到这样的好席,那可是大赚特赚! 陈虎最后花了十两银子和庄子的管家买了十头肥猪,两头羊和一些鸡鸭。赶着一群猪羊鸡鸭回谷的那天,陈虎意料之中的受到了山谷中众人的万众瞩目。 …… 便是晚上有活动,早辰的训练也不能落下。 训练完, 天边泛起白光, 薄雾从山间升起, 呼吸间都有一股子清新的水气, 护卫队的人掀起衣角擦去脸上的汗, 歇息片刻,就开始了一日的劳作。 顾月照结束每日早上的晨练往回走,便看到学校门口有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 她走近了才发现是在杀猪。 草绳用力栓住猪的四蹄,四个村民合力将庞大的猪身抬上长长的案板。案板上的猪许是知眼下情况不对,嘶鸣着挣扎四肢,四人上前一步死死按住挣扎的猪身,让它不能再动弹一分。 案板的前头早有人拿刀等在那处, 等猪挣扎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雪白的刀捅进猪的喉咙。 “呀!”一旁围观的孩子们忍不住捂住眼睛不敢在看, 有妇人让他们进屋躲着, 省得看多了晚上做噩梦,但孩子们怕归怕,却是半点不愿意走的。 一声更加高昂的叫声后, 猪头便软趴趴的耷拉在案板上断了气。 早在下刀子时就有人将放了盐水的木盆放在地上接血,待猪血流尽的时候才撤了盆子,猪血中加了盐水可以使猪血更好的凝结成块。 这边刚将猪杀完,另一边也响起了同样僚亮的声音,原是为了节省时间,分了三个杀猪的地方,那边的杀猪点,也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猪杀完,便是烫毛,开膛分肉。 顾月照没再看,她溜达去了另一处。 这是做主食馒头的地方,为了将小麦磨成粉,顾月照特地让人做了几个石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摏好的小麦脱了壳再放进石磨,随着石磨的转动,雪白的面粉从两块大石见流出。 顾月照一看拉磨的,忍不住笑了,谷中总共有五个石磨,如今此处只有两块石磨是人在拉,另外三个石磨旁,三头牛正被人牵着一圈又一圈绕着石磨走,而随着它们的走动,石磨中便源源不断溢出来雪白细腻的面粉。 “谁面子这么大,还能请得了三位牛大爷拉磨?” 立马有人回,“宋二爷去将他们三牵过来的,宋二爷说若是不干活便拿大鞭子抽,还要饿他们三日,这不就怕了,乖乖的来拉磨了!” 顾月照笑得乐不可支,果然宋大爷是三头恶牛的克星! 刚磨好的面粉带着股子农农的麦香,加水,搅拌,再揉捏成光滑的面团。 主食有两种,一个是蒸的馒头,刚出锅的馒头还冒着白烟,雪白胖乎,轻轻一碰便是个软窝。另一个是烙的葱油饼,孩子们从山上挖下来的野葱,葱香味十足,野葱切碎放进面糊中,雪白中透着绿,还有些好看。 有半大小子抱着一盆洗干净的猪肥油跑过来,这是为了炼油烙饼的。 雪白的猪油切成块放入铁锅中,不大一会,肥硕的油镖慢慢变得枯黄,一阵霸道的肉香味自锅中溢散开来,四周干活的人都没忍住咽了口水。 顾月照也觉得这个味道香得过份,能看不能吃,顾月照正想离开此处,却被准备烙葱油饼的婶子叫住。 “东家且等等,尝尝我的手艺!” 顾月照心动了,果真站住不动。 只见那婶子舀出多余的油,却留焦黄的油渣放在锅底。她挥起铁勺从盆中捞起一勺面糊,就这么直接浇在了油渣上。 一阵滋啦做响后,野葱混合面粉的味道彻底被热油激发出来。 待饼子建好,那婶子利落的给饼子翻了个面又用勺子压了压,逼出饼里多余的油。正好桌子上有一个舀面粉的碗,她放在水中清洗干净后才将饼捞出替给顾月照。 “东家,尝尝。” 顾月照也不嫌弃没有筷子,忍着烫,撕下一块放在口中。葱油饼外酥里嫩,还有层层的酥皮,酥皮中夹着香味霸道的野葱和肉香十足的油渣,好吃到幸福得升天! 顾月照对烙饼婶子的手艺点一万个赞,“婶子,你手艺真好!” 顾月照吃完葱油饼又去谷中其他地方转了转,乌四娘和林诺将人安排得井井有条,人人有事可做,忙碌却不忙乱。便是没有分到事的人,也主动去河对岸继续开荒了。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火光照亮了山谷的一大片地方,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锅中汤汁翻腾,肉香四溢,蒸笼上雪白的馒头摞成了小山,簸箕里油汪汪的葱油饼散发着诱惑。 忙活一日大家都饿了,有什么话饭后再说。顾月照一声令下,众人自觉排成长队排队打饭。 人太多,打饭的点设了十处,平均下来每处三四百人。 馒头宣软可口,葱油饼葱香酥脆,炒肉片和炖肉滋味十足,炒血旺鲜嫩可口,羊肉野菜汤鲜味十足,每种菜虽然每个人分得的量都不多,但是菜的种类多啊,足够大家吃得个肚圆。 板凳不够用,村民们或坐在地上,或蹲着,又或着是靠在墙上。双手捧着碗,边吃边和一旁的人扯闲话聊天,真是再没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顾月照作为东家,还是有些特权的。 早就有人准备好桌子不用和村民们一块挤,她刚落坐,便有后勤组的人端着盘子一个接一个的上菜。 吃到久违的猪肉时,她险些要感动得落泪。终于在吃了这么长馒头面包后有顿荤腥了!也算是小小弥补了她每次商场完都要练叨怀念半天的现代美食的思念之情。 吃完饭,所有人都聚在还未完工的学校门口,眼巴巴的等着顾月照开口说话。 谷中屁大点地方,人多口杂的,所以早有人得了消息,说东家前几日让林娘子去余槐城换了一堆铜板回来,听说是要给大家发什么奖钱! “这段时日以来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底下齐声喊到。 顾月照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后,方笑道,“你们的努力勤劳我看在眼里,早先南下逃难的路上我就讲过了,做得好的人都有奖励,今日趁着开心的日子,我宣布,每位长工明日都可以去四娘处领一钱银子的奖金!” “多少?若我没听错的话,是一钱银子吧!” “我的个乖乖老天爷,东家这也太大方了吧!” “我要干多久的活才攒得了一钱银子呀!东家竟直接就发了!” 那些后来的山谷中的村民是没有银钱可领的,此时正满是羡慕的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长工们。 都说做长工又苦又累还常常吃不起饭,但也不看看做谁的长工!那些地主老爷们的长工当然又苦又累还吃不饱,但是做东家的长工可不一样,不仅吃得好穿得好,平日有工钱拿,碰着东家高兴更是有不少的奖钱可领,真是羡慕死个人! 可惜东家现在不收长工了,不然大家肯定抢着当! “另外,此次林娘子和陈虎所带领的商务组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商务组的林娘子和医疗组文先生已经算好当初路上所说的分成,待会散会后自会由他们给各组成员发放分成。”若无紧要,顾月照并不打算过多的干预各个小组中的事务,所以她也是趁这个大家都高兴的时间节点稍微提了提。 地下又传来吸气声,后来的不知道,但一路跟着顾月照南下的却清楚的记得东家曾经说过,医疗组赚得的钱和东家三七分账,商务组赚得的钱和东家二八分账。 人吃五谷,总有个头疼脑热的,东家特地给文先生建了间屋子用来给谷中众人看病,冷眼瞧着,每日都有人进那间小屋子,医疗组想是赚得不少。 商务组更不用说了,自古来行商的便少赚不了,瞧他们此行南下回来时,东家这么高兴,就知道肯定赚了很多金银。 医疗组的都是小子,商务组的大多是小姑娘,合着他们一帮大人还没有一帮娃娃赚得多?!!! 也不知林娘子的商务组还却不缺人…… “最后,我们来说说房子的事。” 顾月照开了口,甭管一众村民一开始讨论得有多热烈,此时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如大家所见,我们的院子已经修了不少了,我看有人已经开始准备木梁石头准备建房了,我支持大家自己建房子,但是切记,不可随地乱建,需建在规划好的住宅区内,有需要的,可去找四娘登记,另外大家也可以买谷中现成修好的小院,有意者联系林娘子即可。” 关于房子这个问题,一开始顾月照本来是打算统一建造房屋,让村民们交一笔钱,然后就可以入住的。 但后来她一想还是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审美和想法,或许她自己觉得还挺可爱的小院子在别人眼里却什么都不是,那还是随各自心意吧,自建或是买现成的随他们自己选。 便是自建也并不是想建在哪里就建在哪里的,顾月照特地划分出了自建房区,只要交一笔比买房子少的钱,便可以自己建造自己的房屋了。 至于这山谷乃无主之地,她凭什么收别人钱?这很容易,她把这块地买下来不就由她说了算了? 其实这地就算不从官府手中买进,她再卖给村民们建房也没人敢有什么异议。但到底名不顺言不正,顾月照自然不会做那等惹人非议的事,正好此次去始安县城卖地,也正好可以会会始安县的县官。 第62章 人群散去后,林诺…… 人群散去后, 林诺和文菘蓝分别叫了自己的组员。 发分成! “早些时候东家和我已经确定过,此次商务组的分成有二十两。” 林诺看着一屋的小姑娘,跟着去南方和随陈虎去余槐城的小姑娘与留在谷中的其他商务组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出门的人, 她们因为要出门和人打交道, 所以每人都置办了新衣裳,个个收拾得干净利落,此时正背脊挺直的坐着,脸上是从容和自信。 而留在谷中的其他商务组小姑娘,大多都在帮忙做烧砖的泥胚,一身泥污, 神色胆怯落寞。 林诺这时才真正明白, 东家当初坚持让这群姑娘进商务组的原因。她说的是对的, 女孩们还是要多出去走走, 走的路多了看的风景广了, 才能长胆识长见闻,人自然也就大方明媚了起来。 “黄金。” “???!!!” 小姑娘们被这个消息震昏了头脑,二十两黄金?那是多少银子多少铜板?她们算不出来,但是知道是好多好多好多的钱。不仅留在谷中的震惊,便是一起出门的也只是知道赚了很多银子,却是不知道总数的,如今听林诺说起, 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钱是用东家提供的货物赚的钱,我们外出行商, 一应的谷中活计多有懈怠, 所以我决定往后商务组分成都拿出一半来交给公中,大家可有异议?” 商务组的自然是林诺说什么他们认什么的,“没有!” 但陈虎却隐约觉得, 没这么简单。 林娘子此举,更像是表忠心。 一开始她应该也没料到南下一个月便能赚得这么多银两,一百两金子分二成也有二十两金子了。 南下一趟商务组便可以赚这么多银子,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现问题,索性交了一半出去。 “剩下这十两金子,再分五两金子为商务组共同的花用,剩下的五两金子便按照大家的功劳分下去,如何?” 其他商务组的人继续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没问题!” 五两金子换成银子也有五百两了,商务组总共四十三人,她自己是商务组的组长一应事宜都由她拿捏做决定,理应多拿些。给自己分了五十两,陈虎负责余槐城的之事劳苦功高,分得四十两,宋小桃此行南下是所有人中表现最好的,分得了三十两,剩下的出门的九人按照各自的表现分得十五两到三十两不等。 待出门的人都分完后,五百两银子还剩下一百三十两。 林诺看了眼巴巴的其他人道,“此次你们虽在谷中未一起南下,但也每日早起晚归,劳累勤奋,我们既是一个小组,就不会把你们忘了,剩下的银子你们便平分了。” 商务组没出门的有三十一个人,一百三十两,一人也能分得四两多银子!这可是意外之财! “先别急着乐,这奖钱虽与你们发了,但却不能全数拿回去,得留六成在我手中,分成往后一月一钱银子发给你们,留在我手中的钱什么时候发完什么时候了,若有要全部拿回的,叫你们爹娘亲自来和我说。”这是怕这些姑娘们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被家里收刮了去。 林诺想想还是提醒道,“有孝心是件好事,但需知这钱每文都是你们自己苦出来的,可莫要做家中爹娘哭诉几句便把银子都尽数交了出去这等蠢事!” 商务组这边发完了奖钱,个个喜上眉头。 而医疗组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医疗组自安定下来后便是最低调的一个组。 文菘蓝对组中人颇为严格,每日看书识药,刻刻不得闲。 医疗组如今都还是小药童的阶段,除了官桂,无一人可以独立的看脉审病。 文菘蓝知道这些小子们的心思,个个一门心思想着分钱呢!但行医赚钱,可学医就费钱了,各种药材笔墨,那样不花钱? 便是连东家这次都没要那七成的分红,只道让他拿去买药,底下的小药童们这次就更不可能分到银钱了,他老头也没有呢! “咱们医疗组这些日子虽赚了些银钱,但医馆刚刚起步,要买各种药材,所需银子甚多,这次便不给你们发了,等下次再补啊。” …… 始安县在葫芦谷西北方向,恰好和余槐城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去始始安县的路更要崎岖些,需要走很长的山路才能到达。山间不甚平整官道几乎被春天疯长的野草覆盖,每隔一段路便能看见饿死的灾民尸体。 时日太长,大多已经腐烂,有的尸体上面还爬满了白色的蛆虫,散发出一股恶臭。 今日一同去始安县有五人,她自己、林诺、陈虎还有陈耳东和宋二叔,宋二叔和陈耳东散打功夫都练得不错,寻常人不是他们对手。 顾月照停住脚步,静静的看着前方,她的不远处是一具孩子的尸体,孩子应该才亡命不久,尸体腐烂并不严重,只是这样更能让人看清了小小身体上被某种动物撕咬啃食过的痕迹。 “生前不能安乐,死后好歹让他们入土为安。去挖个坑,将他们埋了吧” 她从空间拿出锄头等工具递给其他几人,这些东西空间一直备着几份,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春天是热闹的季节,林中布谷鸟藏在叶间,“布谷布谷。”提醒着人们别忘了春日的耕种,在一片生机中,顾月照几人重新上路,他们生后是一个大大的坟包,埋葬这这些向着希望而来,却在触到希望前倒下的苦命人。 坟包前立了一块墓碑,顾月照等人与他们素不相识,不知来处更不知姓名,便是想为其立个碑,也无处下手。 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块无字碑,只愿往后能遇见墓中所识之人,能为其提个名,也算是来着世间走一遭的证明。 如此,一路行,一路将倒在路边的尸体埋葬倒也花不少时间,原本两日的路程,生生走了三日。 始安城较余槐城相比看着还要落后些,这一点从主街便可一窥全貌,始安城的主街和余槐城想必更要狭窄破烂些,道路两侧的房子也更加低矮陈旧。 城中超过半数的人家在办丧事,风扬起黄纸纷纷扬扬吹了一城,路过之地皆是哭喊声。 顾月照脚下的步子忍不住加快了些,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总是忍不住的感同身受,沾染上不好的情绪。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一直沉默着来到县衙。 始安城虽一切都破破烂烂,但县衙倒是建得威武霸气得很。 县衙门口立了几个衙役,顾月照看他们站得歪歪扭扭,走近些才发现原来是在站着打瞌睡呢。 一个衙役听见声音,忍着困顿睁开眼,不甚有精神的喊,“站住,知道此处是何地吗,就敢往里面闯。” 林诺未语先笑,这是她近些日子出门拉业务养成的习惯,“自是知道的,我家东家想在始安县买块地,却是不知找谁,衙役大哥可否指点一二?” 边说边将手中的一角银子塞进那衙役的袖子。 “这种时候买地?” 那衙役看几人像是看傻子,这几人怕是还不知道东边打起来了,此时买地,到时候仗一打过来,不就白买了? 不过他也懒得提醒,只道,“买地得找袁大人,我带你们去找他。” 几人随着衙役进县衙,白墙黛瓦,两扇红漆大门,梁上用颜料绘了精致的图案,门前立了石狮子,随处可见的精致。 进了门便是明镜堂,那里是县令日常办案的地方,不过此时明镜堂的大门紧闭,除了他们一行再看不见第二个人影。 他们要去的后头偏殿办公区,绕过明镜堂,沿着同样雕梁画栋的走路再有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那衙役把他们带到后头一个小院子,扔了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袁大人,这几人要买地。” 门内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他眯着眼看了几人一眼。 “你们要买地?买何处地?” 顾月照答,“买新芽镇外往北十里的山谷。” “山谷?那是何地?老咯老咯,不记事。”边说边背着手慢悠悠走进屋子。 “跟我来。” 那袁姓的文书慢悠悠的进了屋子,从书架上取了一个带锁的箱子,从身上掏了好一会才掏出把铜质钥匙,慢悠悠的开锁。 箱子打开,里面放了一卷发黄的羊皮纸。 “来,看看吧,要买那块的地。” 拿出来才知这竟是一份舆图,顾月照来到大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舆图,心中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她给林诺使了个眼色,林诺会意,拉着那袁姓文书和他唠家常,没有话题她就生唠,一会说生活困难,说没饭吃,一会又说没药治病,说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苦难。 袁文书并不愿意同这女郎唠,他只想卖完地继续看他的话本子。 刚刚被打断时,正看到富家小姐在丫鬟的帮助下,成功夜会书生。 小姐会被家里发现吗?书生来日会高中吗?小姐和书生往后会在一起吗,以为想到书中的情节袁文书就心中痒痒。 奈何这女郎太难缠,拉着他不让走,非和他说百姓的疾苦。 他又不是县令,不过讨生活的小吏,和他说这些有何用? 顾月照看袁文书被拖住,掏出手机,不仅对舆图拍了照,还怕拍不全,还录了像。 林诺看顾月照从她使了眼色才放开袁文书,袁文书忙不迭的离了林诺远些,这丫头话太密太聒噪了,他老头子听得脑袋疼。 “挑好要买哪块地了?”如今县中凋零,只要不是买良田,凡是买荒山野地他都能做主卖了。 顾月照在地图上找到如今居住山谷的位置,手指在地图上虚虚画了一圈,指给他看,表示自己要买这么多地。 袁文书眯着眼看了一眼,“倒是个无主的地,二两银子一亩,我看看,这山加上这谷得有百亩余土地,便算你二百银子如何?” 顾月照让乌四娘问过余槐县县衙中人,大概知道买地的价格。 大齐土地的价格,上好的良田价钱高不说,还难以寻摸,少有人家会典卖良田,便是卖,没有四两银子一亩拿不下来。 官府手中的未开荒的山地林地,若是想买一两银子也是能拿下的,二两银子,贵了一倍。 “袁文书,这有些贵了,我有个亲戚在一年前买的荒山也不过一两银子一亩。”顾月照加重了一两银子一亩和一年前两个个重点。 古代的地值钱但也不值钱,值钱的是哪等土质肥沃的良田,不值钱的便是今日她要买的哪荒无人烟的荒山野谷。 古代地广人稀,空着的土地多得是,这些地方没有人居住,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开发利用,还不少都是官家的地,不少县衙都会秉着,放在手里也闲着,还不如卖出赚个银子,三年的赋税减免后还能收一笔税,一举两得的想法,所以荒地是挺好买的。 袁文书自是知道这个价高了,县衙中私底下的规矩,多余公家的银子向来由他们底下的人分了,为着自己的利益,自然是能有多高叫多高。 被人拆穿的袁文书也不尴尬,慢悠悠的自说自话开口,“我看你几人也是诚心要买,便做主给你们一两五钱银子一亩如何?” 仿若没听到顾月照一两银子的话。 顾月照挑眉,这位袁文书一边坑骗于人,一边却又舔着脸想当好人的样子,可真是把人当傻子了。 “九钱一亩,大人不卖,我便去其他县城看看。” 袁文书不高兴的拧眉,但转念一想,如今的低价便是一两银子都值不了的,九钱虽低些但也能赚些肥水。 他到县令处便可说是七钱卖出,一亩地还是能赚个二钱银子,两百亩便是四十两银子,不少了,再添补些,可在县中买一座小院了。 “交银子,我与你办契。” “大人莫急。” 袁文书有些不高兴,这小娘子话怎么这么多!“又有何事?” “不知这块地方得多少银子?” 袁文书朝舆图看去,那女郎把新芽镇外三十公里的地方都圈中,足有上千亩。 “这里有好些已经被人买过的地,可不能再卖给你。” 顾月照好说话得很,“那便买这圈中无主之地。” 袁文书忍不住拿手指敲击桌面,这么大的地方,按县衙的规定,他是无权做主买卖要上报县令的。但县令若是知道了此事,他的银子岂不是泡了汤? 县令大人爱妾前些日子为他生了个儿子,大人高兴得很,正筹办满月宴呢,大人向来疲于县中公事,这次想来也会如此,他若是悄悄卖出去,也不会被发现,倒时候若是大人要追责,便让找这小女郎去,横竖他有法子让这事怪不到自己头上。 “卖!我看看这有多少亩。” 最终花了一千零八十两买了山谷以及山谷东至余槐城交界,南至新芽镇,西到阿云山,北过小玉河足有一千二百多亩地,而看了舆图的顾月照也终于知道,原来他们所居的山谷名叫青鹿谷。 “此处为何叫青鹿谷?”顾月照袁文书。 袁文书暼了眼舆图,有些莫名其妙,“老夫怎知一个野谷为何叫这个名字?许是这谷中出过一只青色的鹿吧?” 顾月照无语。 青色的鹿?这话摸着良心讲你自己信吗? 待盖了县衙红印的地契到手,顾月照笑了,往后哪块地方便是她的,她想怎么发展便怎么发展,名正言顺!可算不怕有人打着地不是她的幌子摘桃了。 天色已晚,袁文书便让他们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派人跟着去量地。 第63章 县衙后头今日来…… 县衙后头今日来了个年轻的女郎, 一张芙蓉面,鹿眼,琼鼻樱唇, 好看到让开门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那娘子见人便笑, 语气亲昵熟络,“我来看看你家姨娘,去年便说上门来叨扰的,这一耽搁便是一年,还望她莫怪才好。” 顾月照如今编瞎话的本事越发纯熟,这种莫须有的关系在她口中说出, 已经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程度。 顾月照看这看守大门的婶子话也不说, 只直楞楞的盯着她看, 又提醒了一遍, “这位婶子, 还劳您通传一声房姨娘,便说她乡下旧友来看她来了。” 那位姨娘如今风头正盛,偏这偌大的县衙,下人口风松得很,花点银子稍一打听便能打听到她的身世。 始安县令倒是尚不算太蠢,还知道低调两字如何写。 是以百姓只知官府不作为,却不知他们的父母大人日日笙歌, 便是在这种天下大灾中也活得自在得很,家中不仅抬了三房小妾, 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如今正私底下庆祝孩子的满月宴呢。 这位姨娘姓房,始安县下面远沟村人,自小貌美, 随母进城走亲戚,被县令看中娶回家做了五姨娘。 房姨娘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那门房回过神来,见顾月照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心中虽奇怪房姨娘一乡下来的村姑,怎么会有这般气度的旧友,却还是麻利的去通报。 没多大会,便来请顾月照进府。 “你便是我的旧友?妾出身贫寒,可不敢高攀娘子这般富贵的旧友。” 顾月照刚进屋子便听到一女声从旁而来,音调婉转动人,便是这有些刻薄味道的话自她的口说出来也不会令人觉得讨厌。 再看不远处一丰腴的美人半躺在塌上,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娘子这话可错了,这见了面不就成朋友了?” 房姨娘却不愿和顾月照打太极,她最烦的便是那等弯弯绕绕的人,“娘子来见我所谓何事?不防直说。” “今日登门造访,却有要事,听说姨娘喜得贵子,我这是来送礼,贺小郎君满月的。” “哦?”冯姨娘来了兴致。 送礼是假,有所求倒是真吧。 “娘子若有所求,该去前头找老爷才是,怎还将礼送到我这来了,妾不过一玩意儿,怕是帮不了娘子。” 顾月照不管她,自顾自说话,她算是看出来这姑娘不仅性子直,说话还不好听得很。当着满屋子奴仆说自己是个玩意儿,这让本就才高逢低的奴仆们以后还如何尽心服侍她? “不知姨娘可方便我二人说话。” 房姨娘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丫头倒是先阻止上了,“不行!” 屋子中人皆被她这突然的一声吸引,那丫头涨红了脸皮慌忙解释,“姨娘,这女郎来路不明,您尚在月子中,怎可单独和她一起?若她起了坏心,那可怎么得了!” “都出去。” “姨娘!” “我说出去!” 翠柳被房姨娘赶出来后,心中不服气,那女郎是姨娘的哪门子旧友?她和姨娘自小认识,从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她挥挥手赶走门口廊下的小丫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只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买地,九钱银子,袁文书,化妆之法等语。 最后一句倒是听得真切得很,因为那女子开了门,她说, “我刚刚所言,还望姨娘多多考虑一下,若是姨娘想好了,自来永福巷第二家来寻我。” 说罢便款款的走了。 ...... 顾月照回到新租的小院时,其他人已经尽数回来,顾月照问了句, “如何?” 众人答,“一切顺利。” “那便等着瞧好戏吧。” 绫罗绸缎制成的衣裙美则美矣,就是不保暖,如今虽已入春,但春寒料峭的天气早晚还是有些凉,这华贵的衣裳穿个一时半会倒是还行,若是穿长久了,恐会风寒。 顾月照不想生病,问完话,便进屋去换了自己的厚棉布衣裳,感受到熟悉的温度,顾月照舒服的喟叹出声。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得注意保暖,才穿了这衣裳出门一个多时辰,全身都冻得没热乎气儿了。不比高中大学那会了,要风度不要温度,为了好看,零下的天气只穿个单裤的时候也是有的。 顾月照原来的计划里面是不打算在始安停留的,如今计划有变,便用五百文钱租了主人家这个闲置的小院十日。 院子不大,也就三个房间和一个灶房,刚好够住下他们五人。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林诺便便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她小心的的穿上衣裳,拧着昨晚便备好的木匣子猫着手脚向门外走去, 草草洗了把冷水脸,拿上木匣子就要往门外走。 “林娘子。” “你小子吓我一跳!起这般早做什么。” 陈虎挠挠头,”外头不安宁,东家让我送送你。” 林诺奇了,“东家醒了?“出门在外不用造起操练,以东家那懈怠性子,不该睡到日上三竿?她刚出门时看了,睡得熟得很,不想能醒的样子。 ”东家昨夜与我说的。” 她就说嘛,“行了,时候不早了,既然要与我同去便走吧。” 陈虎随着林诺七弯八拐的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时,正好遇见这家男主人出门。 林诺将陈虎拉到墙角,待那男主人带着奴仆走了才从暗处出来。 “那不是袁文书嘛,咱们要来的竟是他家?”昨日他和宋二叔先行一步去租院子,还真没听见后续商议之事,回来后东家他们都神神秘秘的,他也没多嘴问,是以才如此惊讶。 “我到了,你回去吧。” 林诺走的自然不是后门,她刚到角门。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小丫头等在那处,见到她就一脸热情的跑过来,“林娘子这边,我家娘子早起便问林娘子可来了。洗完脸便打发婢子来迎娘子,等了小半刻钟,可算等着了。” 林诺假装听不懂她话里暗暗的责怪,摆了笑脸反拉了她的手,“那咱们走快些,莫让夫人久等。” 今日是县令小郎君满月之日,县中各乡绅富户心中虽耻笑竟为着个庶子满月酒大办宴席。和上月县令家大郎君及冠礼时的冷冷清清不同,小郎君的满月宴可隆重热闹得多。 无论心中怎样的看不上,满月酒这日还是让人套了车,带上礼,低调的往县令府邸而去。 城中百姓不知其中缘故,只觉得今日牛车格外多。 “瞧,他们像不像阴沟见不得阳光的老鼠。”顾月照倚在门框上,看着从眼前经过,又走远的牛车,眼中满是嘲弄。 陈耳东答,“阴沟的老鼠都比他们磊落些。” …… 袁文书的夫人去县令家参加满月宴,是红光满面而去,脸色苍白而归。 她不该喝那盏桃花酒的,如今祸已从口出,再后悔已无用,得快些告诉大人寻个万全之法才是。 袁文书回到比家中女眷更晚一些,今日席间多饮了几杯酒,如今看人都带了重影。 “夫人,挡在此处作甚?别耽搁老爷我去找红丫睡觉。” 袁夫人看丈夫醉成这股烂样还忘不了去找妾室的样子,一股邪火便冲上了头,他的语速又急又快,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昧了县衙银子之事被房小莲那上不得台面的村妇发现了,她如今要一千两银子,若是不给,她便把这件事斗落到大人跟前去,若大人知道此事,咱们家就完了!” 一番话彻底让袁文书的酒醒了过来,他睁大眼,“她怎会知道此事?” 一说起这个袁夫人便心虚,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这男人在外虽是个孬种,在家却是会打女人的。 袁文书看她这副样子,再联想到今日去内院见到冯姨娘的只有她和女儿,谁抖落的风声再明显不过。“你个蠢妇!” 袁文书心头火起,跳起来一个巴掌扇到袁夫人脸上,直把人打翻在地,心中尚不解气,又拳打脚踢了一番。 “家中有多少银两?你明日拿了去给房姨娘。“此事是万万不可让县令知道的,县令多疑,若房姨娘在他耳边吹了枕头风,真让人来查他,岂不是一查一个准? 袁夫人哭泣的声音顿住,良久才传来几声心虚之语,”家中原还剩一千三百两银子。” 袁文书难得的脑子灵光一回,立刻抓住重点,“什么叫原还剩?” “今早还剩一千三百两银子的,早上妾买了些东西,花了五百两银子,又花了三百两银子投钱做生意,如今家中只剩三百两银子了。” “大早上你买何物花了五百两银子?老爷我辛苦攒了大半辈子的家当,全叫你一早晨花了?” 袁文书难以置信,他爱钱却懈怠管钱,得了钱只管往袁夫人处扔,要花钱也只管找袁夫人要。 日子过得糊里糊涂,连家中有多少银两都不知道,骤然得知此事,一口气差点没憋出来。 “甭管你买了什么,投了什么买卖,赶紧去给我把钱要回来,不然你就等着回娘家吧!” 钱自然是追不回来的,袁夫人除了知道那娘子姓林,其他一概不知。待袁文书看见袁夫人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东西时,又气得打了袁夫人一顿。 五天后,县衙后宅,顾月照这次再来时,房姨娘的态度热情多了。 “你来了,快,坐坐坐,翠柳,去倒茶来。” 翠柳撇撇嘴,依言下去了,她已经知道相谈何事了,留不留下伺候不重要。 “房娘子心情不错。” “那是自然。“他拿出一个棉布袋子放在二人面前的桌上,”这是之前说好的,我七你三,总共得了三千两,这是九百两,你点点。” 顾月照不客气的将袋子收入囊中,假装惊讶“竟有三千两之多?” 房姨娘捂唇一笑,“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倒是便宜了我。” 果然,如她所料,袁文书没银子付房姨娘所要的一千两,首先想得便是威胁同样贪了银两的同僚。 偏他还蠢,毫不知遮掩,被房姨娘布置在府外的人一抓一个准,房姨娘手上的把柄越来越多,钱包自然也越来越鼓,毕竟破财消灾和丢了差事,不是太傻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那另一件事,姨娘考虑得如何?” 房姨娘知道自己脑子不是很灵光,但是心中怎么也不肯放弃这般机会,袁夫人不过一个文书之妻都肯花五百两银子之多来买顾娘子的化妆品,那其他比袁夫人更有钱的夫人小姐岂不是更愿意花大价钱?毕竟那口红,连她都把持不住。 她下定决心,“做!” 又拿了一个袋子出来,“先拿一千两银子的货。” 顾月照笑咪咪的将钱收了,“好说好说,两日后,夫人让人来老地方提货便可。” 为何是两日后,自然是因为商城还有一日才开启。 此次之事完全便是顾月照以房姨娘和袁夫人为中心点做的一个局,先是让林诺上门免费替袁夫人化妆,然后借机推销化妆品和拉投资,在早上的时候便拿走了袁文书一家大半的银钱。 在满月宴上,房姨娘知道袁夫人酒量不好,便在宴上故意敬她酒,在县令地盘上,袁夫人便是再膈应房姨娘是个妾室,也不得不喝。 房姨娘再趁袁夫人不清醒时故意与她说话,她到底说没说过袁文书贪墨银两之事不重要,喝醉了的人怎会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只要房姨娘知道了这件事,便足够让袁文书一家慌乱。 之后,便如顾月照所预料的,袁文书甚至连反抗一下都不曾,便打算乖乖交出银两,破财消灾。 没有银两怕房姨娘生气,更是主动供出同僚。 顾月照用新鲜到手的一千九百两银子中的四百两,各买了二百两的口红,二百两的粉底液,在第二日交了货。 小院当初说好是租借十日,如今过去了五日还有五日院子到期。从房姨娘那得来的一千九百两,她自己留了五百两,四百两买了给房姨娘的货,剩下的一千两全部买了黄豆。 这些贪污款,既然是从群众中来,还是回到群众中去的好。 第64章 彩英一起床便感…… 彩英一起床便感到今日与往常的不同。 太热闹了, 便是隔着一堵墙,也能听见街上吵吵嚷嚷的声音。 彩英有一瞬的恍惚,这般热闹的街道, 好似回到一年前。 她苦笑一声, 怎么可能呢,如今的始安城早没有了欢声笑语,天灾人祸的洗礼后,留给百姓的除了沉默便只剩了哭声。 她垫起脚往隔壁看了一眼,和往日一般,安静得过分, 那五人租借了十日的院子, 也不知是做何的, 整日不在家, 只在早辰晚间能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阿爷在冬日时染了风寒, 一直陆陆续续不见好,昨日和大伯娘说好,今日过去看看老人家,如今的光景,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哎! 彩英一打开门,嘈杂的声音便去洪水般灌入耳中,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热闹?彩英扯住随着人流往前跑的堂弟,“阿北, 去哪?” “四姐, 城外有人在免费派粮食呢,一人能领半斤多呢,我先过去占位置, 你快去叫上三伯和三婶还有二哥过来。” 看自家堂姐还在发愣,他忍不住催促道,“快呀,再不去领不着了。”说完便又跑了,话他带到了,三姐会去的,他先去占个靠前些的好位置。 彩英如梦般惊醒,赶紧进屋去叫家人。 然后又急急的拿了装粮食的袋子,才锁了门和家人往城外赶去。 城外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才到城门,便挤不过去了人,一众百姓手中拿着麻布袋,篮子,都在往城外挤。另还有从城外领了粮食的人将粮食放在怀中护着往回挤,彩英垫脚一看,只见领得的粮食是黄澄澄的黄豆,个个粒大饱满。 彩英和父母哥哥等了近两个个时辰才出了城,城外的人更多,远远的便见着城外排了三个长队。 “乖乖,这是全城的人都过来了吧。”彩英娘惊呼。 “爹娘,你看那三人是不是租咱们家隔壁院子的人?”彩英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还是不太确认,实在是不敢相信。 彩英娘踮起脚仔细观察了几息,一拍大腿,无比确认,“是!就是他们,那两个女郎这般貌美,见过的都难以忘记!” “几位郎君娘子竟是如此心善之人,半斤粮食不少了,种进地里,秋天时也能够饱腹几日了。他们住了咱们家几日房子,竟还收房租,不应该不应该!”彩英爹则是一脸后悔,想着晚上回去就把铜板还人家。 “这有啥,此等恩情,咱们记在心里,下次再还不就行了,想来他们也差那百八十的铜板,现在赶紧去领粮食是正经!”彩英娘大掌一挥,将父子两个赶进了其他队,而她则带着闺女排在顾月照负责的队后面。 她就喜欢这闺女,长得好看,就跟天仙似的,她就坐在那,便是什么也不干,她看着也开心! 又排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 “房东婶子?你们也来了呀。”顾月照认出了这是他们租房的主人家。 “顾娘子好!” 顾月照微微一笑,给二人舀黄豆时多舀了些,足足一斤。 阿北说得不对,领粮食并不是一人固定的一斤,是一人半葫芦瓢,大概能装半斤。 后边的人虽看到顾月照那冒尖的葫芦瓢,却是什么也没说,人家心善免费给她们粮食,若是因为半瓢黄豆便对恩人言语质问,那便太不知事了。 等派完所有的粮食天已经快黑了,一开始有人领了一次又过来冒领一次。 如此多人,便是来第二次,顾月照几人也记不住,还是有几个汉子认了出来将他提溜出队伍,之后那几人更是自发组织了队伍帮忙维护秩序,若是没有他们,定不会那般有序。 一直重复着舀粮食这一个动作,顾月照手臂发酸得不行,许是近些日子经常锻炼,手臂虽酸但尚在能忍受范围内,若是刚穿越时候的她,能坚持一个时辰便算不错了。 “多谢几位老乡丈义相助,这里还剩了些粮食,各位莫嫌少,便把他分了吧。” 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出来,“不敢当恩人谢,要谢也是始安城百姓谢三位才是,恩人大德,永志不忘,定当涌泉相报!” “哪里算什么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们先走了。” 天已暗,现在赶路不安全,几人还是回到了小院,准备再歇一晚便赶回谷中。 …… 如今正是春耕的紧要时节,青鹿谷开出的荒地不少,土地刚开出来时顾月照便让人去山上寻了青石放在砖窑里烧成石灰碾碎了撒在土里,撒石灰能除虫杀菌,让庄稼长得更好。但这量得控制住了,不能大多,不然在除虫杀菌的时候,也开有可能将苗烧死。 顾月照从没下过地,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一般庄稼的种植的步骤她都知道,只是没上手操作做过。 几个月的时间,开出的荒地足有百亩,这些地都在河的对岸,一片连着一片,远远望去一片醒目的土黄色卧在一片青翠中。在开出的荒地旁还有着大片的土地没有开荒出来,从这可以看出青鹿谷面积到底有多大。 靠近山脚的地方可以用来种土豆,山脚的土质偏沙化,正合适土豆的生长。下一次商场开启时,顾月照准备把玉米种子换出来,玉米这玩意,和土豆同为高产量的农作物,很合适她这种要花最少的地养更多人的需求。 本来还想将红薯换出来的,但是一想算了,慢慢来,如今已经有土豆和玉米了两种高产作物了,红薯可以后面再拿出来。 山脚和河边过渡的地方用来种玉米,最靠近河边的地方则种萝卜和白菜,如今她手头大量拥有的也只有这两种蔬菜种子了,这两种蔬菜种子都是林诺他们去之邬郡带回来的。 她也想各个品种的蔬菜都种一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谷中那么多人,种少了根本不够吃,种多了根本没种子,商务组倒是收集了一些其他的蔬菜种子,但是量都不够多,根本满足不了那么多人的需求,不过有胜过无,还是将他们全种在蔬菜萝卜旁边,便当是吃个新鲜。 蔬菜种子不够种满规划好的土地,还余一部分正好可以种小麦,小麦和水稻种子是谭见青过年时送的节礼,不多,但是用心了。 至于剩下的犄角旮旯则全种上了黄豆,黄豆那玩意生命力强,对土质要求不高,随便给他个地方都能活。 宋大志亲自请出了三头牛,如今正手持藤条做的鞭子在前头犁地。 牛犁过的地后面,长而笔直的沟就打好了,后面的人只需要往沟中放种子和肥料就可以,不需要再自己用锄头挖沟,省了不少的力气。肥料是自己沤出来的农家肥,顾月照本来想在商城中买现成的肥料的,但必买的东西排来排去,都没能排到肥料,索性先用农家肥代替,也好看看现代的种子,在没有肥料的情况下产量如何。 如火如荼的春耕中,顾月照担任的是类似“农业制导”的工作,因她拿出来的土豆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庄稼,是以大家对待它都很是小心翼翼,做什么都要来问问顾月照才安心。 人多力量大,不过才一日的时间,便已经种了二分之一的地,顾月照满足的看着被水打湿的平整土地,再等两三个月,葫芦谷便能实现粮食自由,不再由她从商场购买供给,便能抽出更多的资金和机会买其他的东西了。 正想着,就听见福妮叫自己。 “姨姨,马马!” 马,哪里有马,谷中只有牛,还是没什么上进心的老黄牛。 一阵阵低呼传来,顾月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 只见谷外来了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约摸二十人,个个衣着不凡,神色倨傲。 “老丈,此村村长可在?” 被问的人正是打算过去打探消息的宋大志。 “你是何人,找我们村长有何事?” “在下洛城安君晏,机缘巧合之下看到贵村人所使长刀,特地上门拜访。”他一边说,一边扯下腰间的长刀。 林诺听此话,眉头微蹙。顾月照拍拍她的手,让她继续听下去。 顾月照坐着没动,她们刚种完水稻。种水稻的地里谷口近得很,能很轻易的便能听见二人的谈话,宋二爷为了让她听见,也有意提高了声音。 宋大志一看,果然是东家的长刀,这是商务组和防卫组出门时,东家特地给他们防身之物,千叮咛万嘱咐非必要不要显于人前,更是不能丢,怎么现在却在这郎君人上,莫不是出去的人遭遇了不测? 想此他急忙问道,“此刀怎会在郎君处?用刀之人呢?” “半月前,我在洛城外救了一伙人,此刀便是他们掉落。” 话听到这,顾月照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是护卫组在外时遇见打劫的,用了刀御敌,被这郎君救了,在着急时掉了一把刀,恰巧被这人捡来。最近出门的只有宋山带队的护卫组等人,他们这次出门主要是为打听消息,走得不远,在洛城遇见他们也能说得通,而宋山等人也早在两日前先他们一步回到了谷中。 顾月照信一半留一半,护卫组遇见挑事的事是真,拿了刀御敌也是真,但这郎君救人的动机怕是见刀心喜比侠义心肠多得多,而他又如何从洛城找到青鹿谷这点,便知他不如自己所说那么光明磊落。 谷中人不会主动带他来谷,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村人随各有各的脾气,但是一致对外的心总是不变的。再说宋山等人刚回谷,这位郎君就紧随其后,未免太及时了些。 “四娘,我记得前些日子腌的腊肉还有些,今日便做个蒜炒腊肉如何?“说完还眨了两下眼睛 “行,我这就回去给你做。” 四娘笑笑,掏出帕子擦干净手,又给福妮擦了脸,牵了她便要回去。 “姨姨,摘花!” 顾月照摸了把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先随你娘回去,我明日再陪你去摘花。” 小姑娘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噘着嘴跟随她娘亲回去了。 “老丈,可能带我找贵村村长?” 宋大志转头去看顾月照,顾月照冲他点点头,他枯树枝一般的手一指,“那便是我们村长。” 安君晏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田埂上坐了两个泥人,俱都是女子。 跟着安君晏的随从安乐忍不住惊呼,“你们村长惊是个女子?” 宋大志不高兴了,“女子又如何,东家雄才伟略,便是男子也不比不得!“东家干的事,眼前这群人谁能做到?还嫌弃东家是女子,他老头看这群人连女子都不如。 顾月照扬声阻止了宋大志的愤愤不平。“二爷,你去看看明日的种子,此处有我。” 第65章 几人的目光不可…… 几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转到说话的女郎身上, 只见她裤脚挽到膝盖,白皙的小腿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点子。身上穿的一件陈旧的麻布衣裳,衣袖卷到手肘处, 露出了同样白皙的胳膊。头发裹成了个球在头顶, 有不听话的头发是从中溜出,随意的耷拉在脸侧。 女郎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她微微抬眼打量他们一眼,向他们走来。 那叫安君晏的郎君看顾月照过来,并不下马,只坐在马上抱拳, 朗声问, “贸然拜访, 多有叨扰, 村长可知炼制此刀之人。” 顾月照经过马队的时候掀了眼皮看他一眼, 不是喜欢这样自下而上看人的视角,这行人来的目的她已经知道,半点都没有和这个倨傲不知礼交谈的兴趣,“既知叨扰,那你还不离开?” “啊?” 看着这女村长越走越远的背影,安君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村长说话怎么这般无礼, 他何时得罪了她? 林诺连看都不看几人一眼,追上顾月照, 似是无意的说, “我在林阳县时,哪些凡是家里有些家资的老爷们,出门眼睛都是放在头顶的。这位一看便是身世不凡, 傲慢刻在了骨子里,咱们不理睬他便是,犯不着生气。” 顾月照讶异的看了一眼林诺,哭笑不得,“我是那种小气之人嘛。” “不气就行,咱们快回去,看看四娘的饭做得如何了。” 眼看两人越走越远,安君晏本想另寻他人询问,问了几个人都没人回他话,仿若将他当成了空气。 只得又打马追上了那两个娘子。 “村长,在下并无恶意,真的只想找那炼制刀之人。” 没人理他。 “那工匠对我来说很重要,若村长能引荐一二,必有重谢。” 安君晏看那两人终于停了,他以为是他的利诱成功了,正要问话,却见那漂亮得过分的小村长抬起头来。 “尾随村人,不经主人家同意唐突登门,行事倨傲无礼,这便是你求人的样子?” 安君晏被那双清冷的眸子注视着,脸轰的一下红了,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马上居上临下与人谈话是一件格外无礼的事。 他翻身下马抱拳,“至安无礼,还望村长莫怪。” “我不认识制刀的工匠,这刀乃逃难时在一个山洞捡的,安郎君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那处山洞看看有无什么线索。” 安君晏大喜,“那山洞在那?” “长宁府梅县与桐江县交界处有一叫猛虎岭的山群,你去山西边寻一座形若蟠桃的矮山,他北边有一隐蔽山洞,我们便是在那处发现的刀,洞前还有条小路,我们每过去,不知通往哪里……” 林诺在一旁简直要惊呆自家东家这满脸真诚说谎的本事,若不是她知道事情始末,真的要被她骗过去。 “多谢村长告知!”安君晏大喜,半点没怀疑顾月照的说法。 再离奇的谎言只要当事人编得真,总会有傻子信。 也是,这位郎君看着虽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但一开口便知脑子不太好使,被骗也没甚么好惊讶的。林诺在一旁看这位安郎君大喜过望的神色,不免觉得好笑。这位郎君但凡稍微在余槐城打听一下消息,也不至于被骗得这么爽快。 被骗了的安君晏此刻只觉得这位女村长人美心善,是一位可相交之人。“这有些黄白俗物,多谢村长告知至安消息,还望村长莫嫌弃。” 顾月照看着鼓鼓囊囊的荷包,笑眯眯接过来,“不嫌弃不嫌弃,祝郎君早日早到那炼刀人!” “谢村长吉言,那便不叨扰了!” 安君晏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便跑出去老远,在快要出谷时他却又突然勒马,调转过头来。 顾月照也不走,就在原地等他策马回来。 他一脸恳求,“村长,那刀可否卖在下几把?” 顾月照冷酷拒绝,“不卖。” “村长……” “郎君还是快些去寻那制刀人吧,找到了他,要多少刀剑没有,何必要买我这村里护卫村人的刀呢?” “也是,叨扰了。“言罢便又风风火火的重新打马朝前跑去。 “看着脑子真不太聪明。“林诺淡定评价,换个脑子稍微好点的也不能这么容易被忽悠。 顾月照笑得牙不见眼,意外之财,谁会不高兴,“我就喜欢这种脑子不灵光的小孩。” 玩笑归玩笑,林诺心中还是有些忧虑,他们如今的实力,被外部势力注意到并不是件好事。 “别愁眉苦脸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让你们饿着不成?今日他安君晏不来,明日也会有安君糖,安君醋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去长宁府找工匠还有得找呢,别担心。” 林诺转念一想也是,东家都不急,她急什么?万事有东家挡在前头呢。 顾月照打开钱袋,只见里面装了三个十两重的银元宝。 三十两,该用来做什么呢? “春耕结束了,地里没活了,其他的活计也甚着急,阿诺吩咐下去,今明两日给大家放假。” “好。“林诺站在原地没动,她总觉得东家还有话要说。 果然。 “近些日子太忙,很久没查大家课业了,明日一早八点,课业考核,不许人缺席。” 正好这白得的银子便做为奖励,许大家个乐呵。 至于成绩不合格的,那当然得罚。无薪劳动,背书抄书,都是很好的惩罚方式。 刚从地里回来的众人大多都在仓库门外,仓库门外有一片空地,平时里,总有人拖了小板凳做在上面和大家唠嗑说话,顾月照看大家挺喜欢这地方,专门让人用水泥抹了地,将两旁边的的杂草清理干净,做成了一个小广场。 此刻见林诺走过来,大家纷纷问好。 “我来替东家告诉大家两个消息,若有不在此处的,还劳诸位见到之时转告一声。” “林娘子请说!” “我们一定传达到!” “东家说春耕辛苦,今明两日休息,不必上工!” “好!“放假哪有人不喜欢的。 “还有另一件事,明日大考,请各位做好准备。” 刚还兴奋的人群瞬间哑了声。 众人哭丧着脸,“我之前学的都忘了。” “我也是,学了后边,忘了前边。” “我上次大考便是末等,这次想来也考不好,又要被我家小子嘲笑。” 不过不管他们多么沮丧,考核一事东家已经定下,他们便无躲避的余地。林诺看着一群苦脸的村民颇觉得好笑,话传到,她刚要走,便被一妇人叫住。 …… 顾月照如愿的吃到了乌四娘给自己开的小灶。 林诺怒气匆匆的掀帘进屋,谷中的小院盖好,顾月照就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挤了,而是挑了一座靠里的小院住了进来。一个人未免太孤单,所以是林诺,和乌四娘母子和她同住。 她住主屋,乌四娘住东厢房,林诺住西厢房。 乌四娘给林诺盛了一碗饭递过去,“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林诺坐在顾月照对面,塌着肩膀,一脸沮丧,“东家,你说,咱们让商务组的那些女孩们出去见世面,真的是好事吗?” 顾月照从遇见林诺以来,这个姑娘给她感觉都是坚韧乐观的,便是身处泥潭也要拼尽力量爬出泥潭,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沦,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蔫的时候。 顾月照认真问,“为何这么说?” “我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咱们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人,最后却被爹娘为着几两银子的聘礼许了出去,再被婆家拘着,困于一方天地之间,那我们如今的努力是为着什么?为着让她们在没嫁人的时候多吃饱几顿饭吗?” 说起这个,顾月照也没了心思再吃饭,林诺既然这么说,肯定是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何事?” 说到底就是财帛动人心,因为顾月照的态度,谷中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对家中的女孩好了很多。但毕竟这不过是利益带来的表面假象,等见到更具体更大利益时,这层假象便会他们毫不犹豫的撕开。 重男轻女,根深蒂固。 商务组的女孩们发了工钱,许多组员全家加起来都没有她高。很难有父母面对这么多银钱时不动心的。哄骗、直接动手抢,在她们的长辈眼里,生养了她们,那么命都是自己的,更何况是赚的银子,也该属于自己才是。 因为有了林诺的话,小姑娘们一开始态度还是比较强硬的,不愿交出自己的工钱。但林诺的一句提醒到底没抵上亲生父母和家人的哄骗和威胁,时间一长,手上的银子还是被家人以各种名义骗走。 好一些的还能给自己留一个体己,坏的一分都留不下来。 就这还不算最坏的情况,有那有儿子的人家看中了商务组小姑娘的赚钱能力,纷纷向他们的爹娘求娶,一时间商务组小姑娘们成了香饽饽。刚刚就有个脑子拎不清的竟然跑来向林诺讨要存放在她那里的钱。 “四娘,给他们说,凡谷中女子必满十八、男子必须满二十方能成婚。所有不愿的,立马让他收拾包袱滚出谷去!” 商务组的年纪才多大,平均年龄不到十五岁,身体都没发育完全,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嫁人当别人的娘?简直是搞笑!成婚这一点她不管外头传统是几岁成婚,在她这谁要是敢让未成年成婚,她绝对就敢立马让人帮他把家当扔出谷去。既然你不听我的,那便滚出去,不要在她跟前碍眼。 至于小姑娘们保不住自己所赚银两这事,也得从根本上想个法子解决,她还得再想想。 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女性,男女平等的思想从小就烙在她的脑海里,她就是再看不惯谷中哪些不将女孩当人或者认为他们低一等的父母,也知道重男轻女这一思想是他们祖祖辈辈沉淀积留的毒瘤,她想要改善女孩们的境况,光从经济上下手还不成,重要的是要改变作为父母和女孩们的思想。 只有让女孩们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才会有底气接受和传统相悖论的思想,而只有一直保持着女孩们一直有独立生活下去的能力,才可以让平等这二字彻底种在她们心间她们脑海,从而影响下一代。 而思想的种子也不能只针对年轻的女孩子,她们的母亲同样重要,只有母亲有了立足之地,才会有底气维护女儿不被夫家剥削。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境况,也许穷极一生她的一声都无法做到如她想的平等,但她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去促成这件事。 首先第一步,就是增加谷中女性的就业,提高她们收入能力。 如今谷中可以做的活技很多,但是大多还是体力劳动,对女性来说并不友好。一直保留着大锅饭也是为了给更多的妇人提供的就业机会,但这毕竟不能长久。如今谷中人越来越多,我心中一直在筹划的事若是成功,谷中的人更会迎来一个小小的爆发期,那会大锅饭更加不能再维持下去了。 为了解决这办法,顾月照决定下次商城开启时,买棉花种子。 有了棉花,就可以发展纺织,这样谷中女性的就业就能解决一多半,另外还要督促文先生赶紧让他的医馆走上正规,也可以提供一部分护士这类的岗位。 第66章 小广场聊天休息…… 小广场聊天休息的村民们听到明日要考核的消息, 当下也再没了心思唠闲嗑。 端着自带的小板凳去将漫山疯玩的自家小子和闺女抓回来。拿出孩子们平日的笔记,再搬出小桌子和小凳子,让闺女儿子帮自己补课。 临阵磨枪, 不快也光, 平时里的课听是听了,只是没怎么入耳罢了,一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或是当下记得牢牢的,第二日就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可不得需要专心于学业的孩子替自己补补嘛, 好歹考让分数不这么难看。 这种一家老少跟着孩子学习的奇景放眼整个大齐, 也就青鹿谷了。 底下的人不好过, 顾月照也没好到哪去。 她得监督出题啊! 四千多个人, 学习程度的不同, 考试内容肯定也得做难易的区分,不过还好顾月照需要做的只是审核她之前选的小夫子们出的题目,然后再指出她觉得需要更改的地方即可。 第二日在听见林娘子让大家将平日里吃饭的桌椅搬出来时,众人便知,这次东家是认真的,心中更添紧张,连去搬桌子的路上都在默默念叨着知识点。 顾月照根据学习时间的长短将谷中人分为甲乙丙丁几等, 最先跟着学习的小孟村和宋家庄等人是甲等,他们的考试内容较后头学习时间少的乙等难些, 最后才进谷学习时间短的则为丙和丁等, 这两等考试最简单,基本就是基础的默写背诵。 桌子不够多,便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分开着坐, 这样可以很有效的防止作弊的发生。监考的是出试卷的小夫子们,顾月照偶尔也会在考场里转悠两圈,看看大家的情况。 …… 在谷中正在进行全谷性质的大型考试时,一队人马从远方向青鹿谷行来。 带头的人说了一句,“你们就在谷外等着!”,身后的人马就立在了原地不动。 顾月照去过很多次余槐城,谭见青却是第一次来青鹿谷。 尹松在前头带路,他来过几次葫芦谷,和谷中人尚算熟络。他已经想好,待会大人去找顾娘子商谈要事,他便约着二牛兄弟去后山。 如今春暖花开,林中野兔野鸡想必已经开始从洞中出来,看看能不能套些野物,再采些野果分给谷中的孩子们。 一行人进了谷,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条平坦笔直的路。 “这路不错。”谭见青踩了踩,比余槐城中好些路都还要还有好上许多。 “怎地这般安静?”尹松有些奇怪,上次他来,可是在谷口便能听见谷中汉子们干活的吆喝声,孩子嬉闹声和妇人的谈话声,热闹得很。 “人都在哪边。”王师爷指了一处地方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离得远,但仍可以看看聚集在坝子上黑黝黝的人头,也不知在干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楞是没有半点声响。 “走,过去看看。” “这谷真大。“有第一次来的人感叹,他们坐着牛车从谷口进来竟走了两刻钟还没走到有人处。 谭见青的关注点又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他注意到左手边的河,竟都修了河堤,在河的尽头好像还修了水库,远远便能看见高高铸起的河坝。 河上还有座桥,修得威风霸气,谭见青心痒难耐,那修桥和河堤大坝的材料他前所未见,当下就想过去一观。 顾娘子他们才来南方多久,满打满算不过四个多月,四个月便能建好一座桥梁,这是何种速度! 顾月照远远看见谷口好似来了一队人。 “阿诺,你看看是不是来了人。” 没有眼镜的近视眼伤不起,世界永远是朦胧的,还好她度数不算高,只是人隔远了看不清,不影响日常生活。 “是有人, 我让陈虎去看看情况。” 待谭见青一行人到离考场一段距离时,顾月照早得了消息迎接出来。 “谭大人大架,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突然拜访,是我失礼,顾娘子勿怪。” 一番寒暄后,顾月照将几人迎进了屋。 “顾娘子,外头这是?” “考试呢!” “考试?我可能去看看?” “有何不可。” 几人再度来到考场,谭见青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一老农左手压着雪白的纸,右手用着他从未见过的笔,眉头紧锁,再看纸上,写着一题。 题目也出得很有趣味,用“把“字造句。 谭见青看见那老农郑重的写上了一句,‘我把米吃了’,忍不住笑出声。 他自小学的便是四书五经君子制艺,倒是第一次见此出题法,虽简单,却甚有趣味,倒是很适合刚开蒙之人。 纸上除此还有些另外的题目,都是写默写,造句的简单题目,却将老农难得大汗淋漓,纸的最上方歪歪扭扭写了老农的名字。 王二。 谭见青继往前行去,一人一纸一笔,都在聚精会神的答题,半点没被走动的几人扰乱了心神。 谭见青除了惊讶顾娘子的这山谷中竟人人都需要识字一事,更讶异她的大方。 单说那纸,雪白无暇,裁剪规整。便是连进贡皇家的御用金梅纸也无法与之比拟,如今她却用来给一个明显也进学多久的老农书写,何止是一句暴殄天物可以概括的。 寻常百姓家便是有一两个个子弟读书练字便很不错,他瞧着此处考试之人几千人,供几千人还是一辈子在土地中渡过的农人念书,顾娘子这魄力常人难及。这些人中,甚至不少面孔还是几月前前围在余槐城的难民,而此刻他们个个抓耳挠腮,正为眼前的题目难倒,和一个多月前相比,是如此的鲜活。 顾月照看了一眼表,一个时辰的时间只余了十五分钟。 顾月照拉住最近的一个监考冲他使了个眼色,那少年立马会意,哒哒跑去敲响了三下锣。 这锣是陈耳东央求陈虎给他带回来的,用来早晨时训练用,今日被顾月照借用暂做考试铃,锣敲三声,表明离考试结束时间只有了一刻钟,提醒考生们时间不多了。 听见锣声,没答完题的更是紧张,写完了的也抓紧检查,要是因为马虎被扣了分那可不值得。 要说谭见青为什么会想到来青鹿谷,那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得了消息,京都来钦差已经到了洛城,来余槐县也不过这两日的光景。 不知怎地,在走前,他就是想来看看顾娘子为主的地方,看看那群被她带过来的灾民生活得可好。 来后,果然没令她失望。 顾月照陪谭见青又转了一圈,在往回走时开口道,“听说京都派了钦差过来,要彻查谭大人私自开仓放粮之事?” 谭见青猛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然后又讽刺的笑了,一开始知道这消息的确实只有王叔一人。时间越往后,他需要交接县衙一应事务,这消息也瞒不下去了,是以身边亲近的人几乎都知道,但如今远在青鹿谷的顾娘子却知道了此事。 也是,他这颗大树都要倒了,树上栖息着的鸟儿们想着要重新找一颗大树安家,这也是可以理解。 “谭大人如何想的?便就这般由那位京都来的大人带上枷锁?” 都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谭见青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我谷中正是缺人之时,不知谭大人可有意来帮我?” 谭见青停住,直直看向那一脸认真背脊挺直的女郎半响,扑哧笑了。“顾娘子口气不小,一开口便是一县之主为你办事。” 顾月照慢条斯理道,“如今还是一县之主,再过两日,月照怕是想见谭大人都难,毕竟京都在千里之外,月照没去过,那处的地牢更是不熟,如今连大门往那边开都还不知呢。” 这话,可真是够损的,直往人伤口上撒盐,谭见青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上来。 “忠君爱国为孔圣人言,谭某不敢不听。” 大难临头,这人竟还坚信圣人言,顾月照几乎被气笑,“阿诺四娘,瞧见没,这竟有一心求死的傻子,莫不是这便是男儿版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乌四娘听完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其他反应,林诺则直接笑出了声,“东家这说法好,我瞧着朝廷该给谭大人立个牌坊才对得起他这份忠君爱国的心。” “你们!”谭见青前几次见顾月照和林乌二位娘子时,三人行事俱都大气有礼,竟不知她们竟还有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简直句句都在扎他的心割他的肉。 顾月照说完那句后不再刺激他,认真道,“我所认识的谭大人,爱民如子,违令也要开仓放粮保百姓性命,如今他却一心赴死,不知可有想过,他一去这满城的百姓该如何过活?” 谭见青沉默了下来,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此,事他既做了,便有承担后果的担当和勇气,就是放不下余槐城百姓,若是后面来的县令是一个心黑的,刚经过大灾的百姓可怎么活。 “谭某不才,读书三十余载,殿试侥幸得中状元,敢问顾娘子用何来说服我为娘子办事?” 谭见青竟是状元,这是顾月照真没想到的,古代科举可是比现代高考还难的人,能考状元的,脑子绝对顶顶好用,她必须拿下这人! 这样的人才,被送进大牢,是青鹿谷,是百姓的损失呀! 第67章 如何让一位怀有天下…… 如何让一位怀有天下苍生的士大夫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劳?顾月照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一个共创这天下盛世的承诺如何?” 顾月照之前一开口, 此次跟谭见青一起过来的大小官员们就噤若寒蝉,个个恨不得将脑袋低到怀里去。 谭大人是个难得好官,事事百姓为先, 却也懂得平衡和城中乡绅富户的关系, 所以他们这些底下的官吏,再历届县令下对比下发现,再谭大人手底下做事是少有的过得舒心。 当初谭见青一意孤行开仓放粮时并不是没人阻止过,县里的粮仓可不是余槐县的粮仓也不是谭见青的粮仓。 那是朝廷的粮仓,是圣上的粮仓,私自放粮这种大事是瞒不下去的, 但他们也没想到朝廷的钦差竟然来得这般快。 后面的人亦步亦趋跟着二人, 眼睛看的是脚下的路, 耳朵却个个高高竖起, 深怕错过些什么。 骤然得听顾月照这般豪言壮语, 纷纷忍不住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顾月照,这位顾娘子当真,敢想敢言! 他们一直以为,顾娘子所愿不过是一方青鹿谷而已,如今听来,人家竟是志在这天下! 谭见青垂着眼睫, 并未对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也并未一口回绝, 默了默后道, “顾娘子让谭某想想。” 这是动摇了,顾月照觉得有戏。她不急,只要谭见青动摇了, 她撬大齐朝廷官员墙角的可能性又大了许多。 她看中的可不止谭见青这个人的才能,更有他身后的各种资源。比如整个余槐县的人力资源和县衙的兵力,若是谭见青能答应她的要求,她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整个余槐县。 顾月照笑眯眯,“不着急,谭大人慢慢想,想仔细了。” 上半日考完了试,下半日便完全是村民们自己的时间了。 自上次顾月照宣布了可以买房盖地后,就有不少人心痒痒了起来,考虑到村民们的状况,依旧可以赊账买房。许是受二牛当初那用到就是赚到的心态影响,真有不少村民愿意先享受后付款的,纷纷赊账买房。 没用顾月照太多的干预,谷中的村民们就自动搬离了大通铺,以家庭为单位搬进了小院。顾月照对此乐见其成,像之前那般睡太通铺,吃大锅饭都是特殊情况下不得已的做法。 如今谷中情况好转,自然得慢慢取缔这一现象。 有愿意买房的,也有那喜欢自己建房的。顾月照当初规划的自建房的地方,如今也已经卖出了三十多个宅基地。只是如今砖窑烧的砖都主供谷中所用,尚未有多余的砖块卖给他们,所以宅基地大多都还是一片空地。 不管是赊账买房还是买地的村民每年必须支付相应的本金和支付利息,谷中一切的运转都需要银子,之前一清二白,没有她的帮助便活下去这种特殊情况便罢了,如今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后自然不能再免费提供生存物资了,若那般做那就真的成了冤大头了。 一切的设想都很好,但是可难坏了记账的姚启华。 这些日子顾月照在路上走着,总能以各种方式各种理由遇见抱着账本苦着脸堵她的小少年。 幸福小铺的一应事宜早在前些日子交到了姚启明手中,如今姚启华就是谷中专职管帐的。 顾月照虽不是会计专业的学生,但大学时本着多考个证,找工作多份底气多份选择的想法,考过初级会计,所以简单的记账她还是了解的。 姚启华人也聪明,一点就透,最重要的是还刻苦好学,但自身局限性到底摆在哪里。再聪明也不能在顾月照这个也同样只纸上谈兵的半吊子的教导下秒变天才,虽有肉眼可见的进步,但遇见庞大复杂些的账目就抓马了。 顾月照托如今许多事得她亲自教导的福,倒是捡起了以前学过的不少知识。 顾月照手上了拿了根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表。“这赊账买房的账若你实在理不清,可以做一个表,表还记得的吧,我以前教过你。” 姚启华同样捏着根笔,眼睛死死的盯在纸上。 东家每日那么忙,他好不容易逮住人,可要好好学。为着谷中赊账买房怎么记账这事,他都愁得好几晚上睡不着觉了,就怕漏记错记搞错了账目! “以你为例子,你兄弟三人这次也借钱买了房,咱们小院售价是八十两银子,一年需要还二两银子的本钱加二钱银子,还完小院的银钱总需要四十年对吧。” 姚启华连忙点点头,这个账在他和二弟商量买房时就算过,早已烂熟于心。 顾月照尽量用姚启华能听懂的方式给他讲解,“那这般按我所教你的便应该应收你兄弟三人的八十两对吧,而每年你们还了这二两银子时便可冲销这八十两银子,这般它一年后就剩了七十八两,两年后就剩了七十六两,这个可懂?” 姚启华脑子开始有些蒙,但尚在他能在理解范围内,他继续点头。 孺子可教也,顾月照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那每年二钱银子就该是卖房子赚的利润,为了看得更方便,我们还可以做一张表,这列写赊借人的姓名,这列写总金额……” 姚启华晕乎乎的来,更加晕乎乎的回。不过这两种晕的状态又有所不同,来时是不明所以的晕,走时是被塞了太多知识的晕。 姚启华抱紧了顾月照刚刚给他的演示的草稿纸,揉揉发昏的头,他得回去消化一下。 在记账方面,在一开始顾月照就不允许有一丝懈怠,一个团体的账目若都无法做到清明了,那他以后的发展又怎会轨迹清晰?所以她宁愿现在多花些时间,在一开始就定下个好的基调,而不是以后花时间去理谷中的糊涂账。 说到记账,也是时候招些人来帮助姚启华了,现在谷中的发展越来越快,就他一个人确实忙不太过来。 “顾娘子大才!”围观了全程的王师爷大赞,顾娘子所说的记账方式他前所未闻。 但他知道,她并不是在胡乱教学,而是言之有物,从她之言片语中可探寻到这些记账后定有一套完整而全面的规则在里面。 “当不得师爷的赞!这些不过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月照所教全都是别人的成果,不敢居功。” “对了,我要陪我家小孩去山上摘野花,二位可同去?” 王师爷:“……”不是在说做账的事吗,怎么扯到摘野花上去了? 谭见青从顾月照的豪言壮语后就再未说过话,此刻仿佛才从入定的世界中走出,抱拳道,“顾娘子请自便,不知在下可否在谷中逛逛?” “谭大人自便即可,陈虎!带谭大人去逛逛。” 谭见青在陈虎带领下,先去看了水坝河堤,又围着桥的两头转了好几圈,最后还去了地里看刚种下的庄稼,不过如今地里只有光秃秃的一片泥土,啥也看不出来。 “陈小哥真的不知那修桥和河堤水坝的材料为何物?” 陈虎当然知道,但没得东家吩咐,他不能说,“小的不识,大人也知,小的年前便一直在余槐城忙活卖镜子之事,少有回谷的时候。” 县衙的尹松倒是知道,但是他此刻早和二牛进山套猎物去了,自然不能给谭见青答惑。 正说着,讨论着题目的村民们从几人身旁走过,他们不知道谭见青身份,只以为是东家普通的客人,点点头便匆匆离去,他们忙着回家问问自己家闺女儿子答案呢。 考完试,对答案这种事,便是换了个时空,一个朝代都是亘古不变的动作,就,很神奇。 还有的妇人端了装满脏衣裳木盆朝河边走去,想是要趁休息的时间洗一洗一家人积下的脏衣裳,稍微靠近她们,她们口中所谈竟然也是早辰的考试之事。 谭见青摩擦着指头,上面仿佛还停留桥梁和堤坝上坚,硬的触感。他沉吟一番,问陈虎,“在下是否耽搁了陈小哥时间,小哥有事尽可以去忙,我等自己逛逛便可。” “不耽搁,我们商务组的不和谷里的大家一起考试,大人还想去那,山上景色不错,大人要不要去瞧瞧?” 谭见青对山上景色没兴趣,他如今感兴趣的是青鹿谷。 不来不知道,来了才发现这里藏太多令他惊讶的事,只是这陈小哥嘴严得很,半点不肯透露。 他思考一番,不再打听谷中水坝桥梁,转而问起谷中学习的事,“顾娘子竟教了整个谷的人识字?” “东家说读书明理为修身,她不要求我们饱读诗书,只求我等不做真眼瞎,往后出了谷,能读懂动客栈酒楼菜单子便不枉她的教导。” 王师爷在一旁感叹,“这顾娘子是位妙人。” “此等大义,令人钦佩!” 见青几人并不留下过夜,直到他是身影彻底消失在谷口,他都没回答顾月照的邀请。 “东家,他这是拒绝你了?”在林诺心中,顾月照万般的好,照她的护犊子心态,该是顾月照一提这话头,谭见青就该答应才是。 “且再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乌四娘倒是个慢性子,阿月这事以朝廷的立场来说,就是举大旗推翻朝廷的反贼。 谭见青乃一县之长,如今登门访友却发现朋友是个有反心的贼头子,贼头子甚至想拉自己入伙!他没当场抓人便是不错了,更何况是毫不犹豫的答应呢?这事搁在任何人身上,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思虑清楚再加入。 “四娘说的没错!再等等” 第68章 商务组回谷已有些日…… 商务组回谷已有些日子, 这日一早,林诺起了床便召集了商务组所有人,选人和她一起去南方。 如今做买卖还是得去南方, 南方受旱灾的波及小, 富贵人家也多。只要货好,不怕卖不来钱。她这次挑的人大多都是上次留在谷中没出过谷之人。 她会给她们每一个人都出去见世面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机遇让自己过得更好,全靠她们自己。 至于其他人也没让他们闲着,他们会跟陈虎去西边其他的城池,开拓新市场的同时查探周围的消息。 顾月送走了林诺一行人后, 迎来了商城开启的日子, 她这次屯了不少的玉米种子和棉花种子, 这两样将是她打算和土豆一般大力推广的农作物。 看着尚还光秃秃的土地, 顾月照不由得产生一股满足感。玉米和土豆都是高产的粮食, 有了这两样,等秋收过后,谷中就能实现最基本的粮食自由,不会再有的肚子的风险! 剩的一样她则是买了盐,上一波盐还是在逃难路上买的,用到这会早就见了底。 其实粮食、食盐等消耗品顾月照还是比较倾向自己生产。 粮食可以自己种,但盐她真是没办法搞来, 青鹿谷不靠海,附近也并没有盐湖, 井盐更是想都不要想, 她根本不知道哪块大石下会藏着盐卤水。 食盐不能自己晒,其他调味料努力一把,还是可以造出来的。但不论是晾酱油还是晾醋, 都是需要用到粮食,做来卖不划算。 如今虽说谷中不缺粮食,但实话说她商城中的粮价并不便宜,也就是在外头兵荒马乱高昂的粮价的衬托下才显得便宜些。 做成酱油和醋成本太高,还不如直接卖粮食来得爽快。 她和谭见青的粮食买卖也早就结束,当初卖粮是为能最快的获取周转的银两,有了林诺从南方带回的银子,便不再需要卖粮食来换银子了。 若是在和平安定的朝代,做些新奇吃食,卖卖有趣的小玩意儿,总有一个是能来钱的。偏偏如今大灾刚过,战乱连连,普通百姓连活命都是困难,那有闲钱去买这些生存以外的东西。 所以她的目标客户只能被压缩到富人阶级,而做富人阶级的买卖又和普通百姓不同,他们生活奢靡,吃喝无不精致,见惯了好东西。拿出的东西,若是不够新意,根本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 可也恰是这群人,和各级朝廷关联甚密,度若是把握不好,怕是会惹来祸端。 所以除了镜子外,顾月照暂时不打算拿出其他的新奇物件出来卖,如今光一个镜子怕已经引起了注意。 外销尚还行,虽品种单一,但是一直卖得都不错。但内需就很难拉得起来,谷中百姓一大部分是因为她的扶持才能在谷中立足。 她雇佣村民们修建一些基础建设,村民们依赖她发工钱吃饭,得来的工钱再从她这块买来生活物资。顾月照一进一出,看似不亏不盈,但实际上村民们会自己保留很大一部分的银钱。 还是得再发展几个产业才是,不仅仅是公中的产业,村民们自发的产业也很重要。 公中的买卖,顾月照一开始想到的便是造纸和活字印刷,想到这两样首要的原因倒不是能赚银子。而是她准备开始筹建办学堂,办了学堂,纸张和印刷的需求自然就增大了。 造纸和活字印刷顾月照都知道大体步骤,毕竟在现代这么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谁还没听一耳朵看一眼睛过造纸或活子印刷的相关介绍呢? 大体步骤是知道,但是细节方面还得再研究研究,她打算先放手让人实验一番,要是实在不成她再买书。 当天晚上她就召集了她之前选的几十个小夫子们。主谈三件事,一是,谷中近日将要设立专门育人授课的学堂。 这个大家熟,也算是老生常谈了。众人不止一次听东家说过,而且学堂都已经建好好几日了,心中早就有了准备东家会找他们说此事。 学堂既然要教学就得有专门的夫子,夫子们日常只负责教导学生和学校事务,不再参与体力劳动。但如今晚间教课的夫子太多,学堂要的人数有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学校。所以到时候会举行考试,择优录取。 学校由公中也就是她自己所办。 往后她打算向开设在谷中的工坊增收一道教育税,算是他们对青鹿谷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 收来的教育税专款专用,主要用作学校的建设,发放夫子的工钱,并购买书本等各种与教育事业相关的支出。 至于其他税目,她暂时并不打算收。征税一事如今还为时尚早,且再修身养息一段时间,再谈这事。 学堂对谷内所有适龄的孩子开放,免学费且有强制性,家中六至十二岁的孩童,如无特殊都必须去上学。 也别提孩子们得帮大人们干活的事,这事横竖怎么看都不是在害人,想要在谷中生活,话总得听。 第二个是谷中要造纸,要造和如今大家所用一样雪白雪白有厚实的纸,顾月照给几人说了大体的造纸步骤,然后鼓励众人没事就去试试。 最后一个建一个印刷工坊的事,印刷的事她也懂些,就是和纸一般,不清楚一些细节,其中困难技巧都需要大家一起攻克解决。 这群小夫子们近些日子以来,也算是尽心尽力,顾月照便也想给他们些照顾,便道,“你们中若有谁先将纸和印刷研究出来,不仅可以当工坊的管事,还可以分得一成利。” 他们到底年龄阅历不够,处事不够圆滑也易冲动,坊主之位是不能给他们的,但是,一个小管事之位还是可以许诺的。 造纸和印刷这事她明日还会告诉所有人,支持大家一起发动脑筋搞创造。 “今日晚了,你们先回家,明日我将在学校门口仔细给大家说如何制纸和印刷的事。“顾月照摆摆手,赶走了一众被太多消息砸得头脑昏沉的众人。 第二日。 今天正好是前段时日谷中考试出成绩的日子,小夫子们早就批阅完所有人的试卷,并按照顾月照教的分数制,统计完分数并写在一张大纸上张贴出来。 为了让村民们能及时看到谷中若发布的消息,顾月照特地让人在学校门口做了布告栏,谷中凡有招工或者要事通知都会在此处张贴告示通知大家。 这会正是刚吃完午饭休息的时间,听说成绩出了,众人一拥而上围住了布告栏,都想看看这次的成绩。 纸的左边是名字,右边是对应的成绩,名字按照排序从头名排列到末名。考得好的不仅名字在最前头,便是分数那一列都用了过红色的朱笔标红,看着就威武霸气得很。 考得好的出尽了风头自是风光无限,考得不好只觉钻进地里也难掩尴尬,特别是自家孩子小辈还扒在布告栏找自己的名字。 怎么会有和自己的孩子一同读书识字,成绩还被自家孩子压一头这么人间疾苦的事情! 顾月照和乌四娘就是在这会过来的,人群闹嗡嗡的,她远远的甚至能看到一黑皮男人因考得差,被自家年纪尚小不懂事的儿子羞羞脸的场景。 很快有人发现了顾月照的身影。 “东家来了!” “东家好!” “东家好!” 顾月照一边向张贴这成绩的布告栏走去,一边笑问,“大家这次都考得不错吧?” 还不待其他人有反应,有个清脆的童声从人群中传来,“姨姨,我考了满分!” 稚嫩的声音里满满的得意洋洋。 众人的目光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胖丫头扒着别人的大腿,从人群中露出个圆圆的脑袋来,眼睛亮闪闪的,笑出一对浅浅的酒窝,一副古灵精怪等待夸奖的小模样。 哪些没考好的大人们一边觉得这女娃看着着实喜人,一面又更觉挫败,他们竟连一个五岁的小娃娃都考不过! “嗯,福妮很棒。”顾月照环顾了一下成绩单,总体成绩并不算理想,但她对这个成绩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也并不觉得失落。 “没考好的下次继续努力,考得好的继续保持。现在我叫到名字的过来。” “甲等头名姚启华,乙等头名潘陶,丙等福妮,丁等黄翠儿过来。” 四个头名中,有三个是半大孩子,只有潘陶一个成年人。 福妮一听自己的名字,挤开人群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姨姨,这是要干嘛呀!” 小姑娘一直跟着她学的知识,每次考试成绩都不错,没辜负她的教学。因为年纪小,所以教得也慢些,如今才学到和丙等村人的进度。 顾月照摸摸小姑娘肉肉的脸蛋笑道,“考得好的有奖励,各等头名一人半两银子的奖金,剩下的各等的第二名可找四娘领三钱银,第三名可找四娘领一钱银,便当是是我对大家认真学习的奖励。” 嚯!这么多! “另还有件事告知诸位,谷中要建一个造纸工坊和一个印刷工厂,现我将如何造出这两样东西的技艺告诉大家,你们谁中若有谁可以先造出这二物中其中一样,便可当工坊的管事并得半成的利润。” 小夫子们立马就发觉东家今日说的分成和昨日的不一样。 知道她这是在照顾他们,心中温暖熨帖,纷纷下定决心要将东家所说的纸和活字造出来。。 第69章 自从东家说谁先造出…… 自从东家说谁先造出纸或者印刷的便能当工坊的管事还能有分利后。村人们便和这两件事较上了劲, 晚上学习完也不闲聊拉家常了,就家家点着灯捣纸浆和刻反字。 潘陶一家是最早一批进的青鹿谷,他家本是洛城外大果村村人, 却因灾民之祸成为了灾民。 尽管北地大旱, 但身处南方的大果村除了雨水比往年少些,倒是不旱,百姓生活平和,安稳,与往年没什么两样。 但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潘陶清楚的记得, 那一天是立秋, 他们一家人齐心上阵, 总算把加班加点的把地里的粮食全部收了回来。 正在一家人舒了口气之时, 村口来一家人。 他们衣衫破烂, 身材枯瘦,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们吹走。 他们说自北方而来,家乡受了旱,老天一年没落过雨了,地里粮食绝收,活不下去了,这才收拾了包袱背井离乡南下讨生活。 村口张阿婆怜悯他们一家, 给了些水和粮食。 村长见人实在可怜,便准他们搭棚子住在村外。 那会他们不知道, 这一家子的到来, 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时间一步步往后走,自那家人来后,从北方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的涌进了村子, 情况也越来越坏。 灾民们没吃的,他们就冲进村民们家里抢,没喝的没穿的,也冲进家里抢。不仅抢吃抢喝,还妄想弩走村民家中的闺女和媳妇。 大果村村民是淳朴,但并不懦弱,被如此欺辱自然不干,纷纷奋起反抗,便是连几岁的娃娃也知道拿石头扔砸这群强盗。 可灾民人数众多,不少逃难路上还背了人命,大果村村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几乎是一夜的时间,繁华的大果村便覆灭在汹涌的灾民中,而原本的大果村村民,也成了难民中的一员。 潘陶是家中老小,上头还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他的三个哥哥都是在和灾民搏斗的中没的。 大哥是被用石头活生生砸死的,三哥被扔进了家中的水井,被发现时身上都泡涨了。四哥则为了护着四嫂不被玷污被镰刀砍了十多刀,等他赶到时地上的血都结了冰,而四嫂也撞了桌角随四哥去了。二哥为了将贼人引走,不让他们发现地窖里藏着的一家老小,背着粮食往外跑引开了贼人,黑灯瞎火的摔断了腿。 就他,当夜去接岳家的媳妇,免于一难。 埋了三个哥哥和四嫂后,他就带着家人前往县城,想找个活赚些银两为二哥看腿。 他原想投奔两个姐姐的,却听说两个姐姐所在的村子前些日子也受到了灾民的抢掠,待他去找时,早没了两个姐姐一家的消息,生死未知。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城外,却发现县城早就封了城,成千的难民聚集在城外。 没钱也没粮,家中女眷还多,他怕出事,当夜便带着家人离开了县城。 他本打算去更南边些的之坞郡,没想到却在半路途经过余槐城附近时,遇见了一个叫陈虎的小子。陈小哥看起来年岁不大,说话却极有章法,旁边还跟着几个小姑娘。 他让他们跟他走,先去去余槐城,再跟着四娘子,来青鹿谷,这里有吃的喝的,能让他们活命。 潘陶那会实在没法子了,便想着去试试。 不去又能如何呢,他四哥留下才半岁的侄女喝了一日的浑水,饿得哇哇大哭,他怎样无所谓,几个哥哥拼死护下的妻儿他总要护着他们平安长大的,且那小郎君还给他们吃的,便是前头有坑他也义无反顾的跳了。 来谷的第一天,他第一感觉便是荒凉,大果村村人们养蚕,种果树,一年的收成好的人家能有二十两往上,只要肯干,大果村基本没有穷人,日子也过得好,自然觉得一切都刚开始的葫芦谷荒凉。 但待了十多日他却发现此处的不同来,首先这里主事的竟是个女郎,她身边最得力重用的也是女郎,这个他便从未听说过。 另一个就是谷中有许多他没法叫出名字的物件,明明不见买粮,但谷中粮仓永远满满当当。他不敢多想,也没有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只要能让他一家人活下去的,便是东家是那山中精怪又如何?至少以他看来,她一直的所做所为皆是为谷中百姓好。 今日听见东家所说之话时潘陶就心头一动,他之前就曾在城中的造纸坊做过工,虽只是干些粗活,但他却是真真切切看过别人造纸的工具的,虽不知其中细节,但今日东家不是说了造纸方法嘛,他照这个方法做便是。 …… 林诺南下之前,先去了一趟始安县,看了看房姨娘处情况。 房姨娘处一开始确实将口红粉底推销了出去,甚至一度达到了供不应求的场面。可惜,冯姨娘再受宠在县令府也不过一个妾室,货不过卖到一半,便全被县令夫人缴了,冯姨娘气牙痒痒,却奈何脑子木呐,半点办法都没有。 “顾娘子可派了人来?” 柳枝每日都会被这般问,她也如往常一般答,“没有。” “哎~”冯姨娘叹气,她从柜子中的一堆衣裳下去取出一个破烂的钱袋,一千两的银票静静的躺在钱袋中。 这是她好不容易藏下的银子,后头卖顾娘子给的那什么化妆品的钱,全被那泼辣女人一文不剩的抢了去,这一千两银子还是她藏得好,才未被抢走。 林诺到了始安,使了些银子便知道了冯姨娘的境遇,她给门房塞了些碎银子,便被悄悄的引进了府。 从县衙出来,时间还早,林诺想想还是去了一趟袁府。 生意人,不能言而无信。 “谁啊!”她等了许久才有人过来开门,却是个总角小丫头。 小丫头开了门,尚未看清敲门的人,一小包东西便跌入她手中,她手忙脚乱接住东西再抬头看时,那人早转身走了。 梳着一头利落发髻的女郎远远的挥了挥手,朗声道,“这是你家夫人与我做的一桩生意,你去交与她吧!” 阿莲之前是在灶房烧火的丫头,前几日才调到夫人房里,不甚机灵,只呐呐的看着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人影才抱着东西去找夫人。 袁夫人一听,嚯的从凳上跳起来抓住阿莲的手,“人呢!!” “走了。”阿莲被袁夫人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脸的不知所措。 “去,去把她追回来!” “啊?好。”阿莲呆呆的答应完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往何处去追人,又呆呆的站在了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急得脸都红了。 袁夫人看着木呐的阿莲心中气得要死,要不是当初把银子都投给了那名字都不知的林娘子,老爷何至于拿不出银子攀咬同僚被排挤?家中为了凑钱凡是能卖得上价的都卖尽,能借的人家都借了个遍! 家中卖干净了伺候的丫头,只留了这么个糟心货在身边伺候!日日气得她心口疼。 袁夫人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是口红,她心中一喜。最近口红和粉底液风靡始安,无数夫人小姐一掷千金也要买一只口红和粉底液。一只口红甚至能卖到一百两银子的高价,可惜当初从林娘子那处买的货全被她便宜买了筹钱,涨价的时候她悔得心肝痛。 她继续翻袋子,越翻脸越黑,袋子里竟真的只有五只口红,使使劲刚好回本,却是一两银子都没得赚, “好个下贱皮子!尽敢戏耍本夫人!” …… 顾月照此时正在与夫子们商议开学的一应事宜。 “桌子椅子得做,待会你们去找木匠叔订一批桌椅。” “再来个人去趟余槐县,买些布料回来做校服,校服便是学院统一的衣衫,你们应该是看人穿过的。” “是!” “行了,今日先这样,你们且下去忙吧。” 也不知纸和印刷底下的人实验得怎么样了,她瞧着大家都挺积极,就是尚未有好消息传来。 顾月照觉得这个方法可以,将事情下发下去,引导大家动手动脑,便是最后没成功,将来进工坊时也能多一份经验。 “东家,你找我?”宋山外在屋外抖干净一身在田里中带来的泥,方推门进屋。 “宋二叔请坐。” 宋山和顾月照认识得久,倒是不拘谨的坐下。 “今日请宋二叔前来,是要商议一番修路之事。” 宋山奇怪道“修路?咱们谷中的路不是已经修好了?” 顾月照摇摇头,给他倒了杯水,“还不够。”且不说谷中就这么跟独路不方便,便是谷外的路也是要修的,余槐城和青鹿,谷间若是能有一条平坦大道,来往时间便可缩短至一日。 宋山不懂东家对修路的执着,在他看来,什么路不是走,何必非得弄得平坦宽敞,费时费力又费钱,但也心知东家是干大事的人,所思所想哪是他这种人能懂,只答, “行,我这就下去安排。”说着就要走。 “你先等等。” “东家还有何事尽请吩咐。” “除了修路我还打算在谷外的山上开荒造梯田,你多去寻些人回来。” 顾月照想想谷中的人员构成,二十岁至四十岁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丁都被编入了护卫队,之前的状态是早上训练一个时辰,白日干活,晚上学习。如今局势越来越不稳,顾月照决定打破这种模式。 谷中一应事务可以雇外头的工人来干,护卫组往后就专心训练。 “去新芽镇和周围还有人的村庄去寻寻,看是否有愿意来做工的。” “哎,我这就去。” 第70章 青鹿谷的后山在探明…… 青鹿谷的后山在探明没有大型的猛兽后, 如今后山已经成为了护卫队训练的地方。 不管多忙,顾月照早上都会抽空来视察护卫组的训练。那本散打入门她也学了,可能她实在没有习武的资质, 或许因为她太过忙碌没时间练习, 如今水平也不过刚入门,而护卫组的人练了有段时间了,水平已经大有进益。 “东家!” “东家!” 看见她来,护卫组的各个小组长纷纷打招呼,至于其他人虽也蠢蠢欲动,但是到底记得护卫组的规矩, 继续板着脸站军姿。 “我寻护卫商贸组出门的组长。” “我这就去叫黑云!” 来人叫宋黑牛, 生得魁梧有力, 顾月照还记得他, 是从宋家庄跟着一起逃难下来的, 当初见他时,高是高,却瘦得跟猴子似的,不过几个月时间,竟壮了这么多。 “给我讲讲外头的事。” “是!” 顾月照看他局促的样子温和的笑了笑,“坐下说,别紧张。” 大高个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这才坐下开始讲,“我这次护卫的是小桃妹子, 她带着人去了东边的长寿县。一路上见到靠余槐近的两县已经有农人开始春耕, 只是外头如今仍有不少吃不上饭食的人,种进地里的种子,稍不留意便能被后头的偷儿挖来吃了。越往东走, 地里便越发见不到农人,越靠近兰考和乐亭,人便越少,不少人拖家带口在往西或南逃,看如此情景,我们怕再往东走会遇见危险,便只到了长寿县就返回了。” 顾月照皱眉,“怎么去了东边。” 黑云个头大大的一个,此时听出了顾月照不高兴的情绪,他缩了缩脖子,“是小桃妹子说要去东边看看情况的,我拗不过她。” 顾月照看了他胳膊上的腱子肉一眼,嗤道,“出息!” “接着说,我问你,余槐城附近可有新逃难过来的难民?” “有的,都是怕战乱从东边逃过来的,只是不如北方来的那般多,也富裕些。兰考和乐亭都离余槐县不太远,他们上一年也没遭灾,手头尚有存粮,谭大人没有阻止他们入城,但是留在余槐城的兄弟说,余槐城最近也乱的很。” 这么多人涌进城,必然是要乱的。 顾月照思虑半响终道, “明日你带几个人跟着四娘去余槐城走一趟,到时候要如何做,四娘会与你说。” “是!” 这边乌四娘也有些惊讶,“去余槐城招工?” “嗯,护卫组往后就专门训练,谷中的其他工作从外头请人来做。” “好,我明日便去?”乌四娘跟在顾月照身边已有三四月,很多事虽没有明说,但凡是亲近之人都知道她的抱负,她自也是全力支持的,却也不忍她如此劳累。 “阿月,慢慢来,你如今做得已经够好。” “四娘,慢不了的,如今天下的发展趋势已经容不得我们慢慢发展了。” “我们需要人,需要粮食、土地、武器,我们孩子需要教育,再不抓紧些,待京都哪位一走,长公主和肃王的军队就要来了,到哪时,你,我,福妮,谷中所有人都得死。” 乌四娘沉默半响,她本不过乡下一农妇,因为顾月照的到来,很多事情她赶鸭子上架的就做了。但实际要说她多懂,那都是假话,但她心中总是想,但凡自己能帮着些,也能让阿月少操些心,所以便是再大的场面,也紧着头皮上了,如今也是,但凡阿月有事,她必要会尽力去完成。 今日下了些雨,春雨如油,新种进地里的种子发了芽,远远望去,绿油油一片,甚是能抚慰人心。顾月照有些烦躁的心稍微被抚平了些,她手扣着窗杦上的木屑。 不管怎样,箭已开弓,不得不发。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全力守护她的家园。 在去余槐城的路上,乌四娘格外的沉默,她在想,如何才能帮到顾月照更多。 耳边是宋大志和宋山低低的讨论声。 “东家说往后这谷外的路也要修修才是,这般泥泞,下雨天真是没法走,说来这还是老头子入谷后头一次出谷,和外头比,还是谷中令人舒心。” 旁边的宋山答,“那爹你是没去过更远的地方,谷外去余槐城和新芽镇的路都叫弟兄们打理过,别的地方那才叫荒凉,全是人高的野草树丛,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东家说等过些日子,还要把泥路变成水泥路呢!” “水泥路好啊,也只有咱们东家了,其他人谁管长工死活。” “那可不是,东家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一路说说笑笑,再泥泞的小路也显得不那么难走了。 余槐城如今热闹多了,再不是如今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城外的官田里,衙门种植的土豆已经发了小芽,但远远没有葫芦谷的长得好。衙役们整日的在附近巡逻,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挖种子出来果腹。 再远些,百姓的农田中也种了粮,这是官府发放的救济种子,为了防止有那心黑的刨地里的种子当粮食吃,设立了巡逻队,专门看护地中的粮食。 乌四娘等人进了城,先去了城中的小院。 不多会后,从院中走出两个个衣着朴素郎君,他们一人抱着个大大的纸筒,一人提了手中提着个大木桶,直直的朝城门口而去。 二人到了城门口,也不说话,选了个空旷的没有贴过告示的墙面,一人手中刷浆糊,一人将手中纸筒打开,开始张贴,配合良好。 城门口的衙役不乐意了,谁这么大胆子,告示都敢贴到城门口来了,此处向来只张贴衙门告示,至于私人的,请去其他地方。 “哎!你二人干嘛呢!” 那衙役腰间跨着刀,刚要过去将那胡来的两个小子赶走,刚走两步,就被身边的人拉住。 那人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那二人如此胆大,告示都贴到城门口了,我且去管管!” 他的同僚睁大眼睛,傻子似的看着他,“他们是青鹿谷的人,便是县令大人见了,也只会拍手赞成此事,你去捣什么乱?” “他们便是青鹿谷的人?”愤愤的衙役顿住。 青鹿谷在百姓中名声不显,在衙门中却是如雷贯耳,谁不知道衙门和青鹿谷合伙做买卖的事?据说就是有这买卖,大人才赚了钱从哪位顾娘子手上买了粮食,余槐城众百姓如今才没饿肚子。 “那位叫黑云,鲜少出谷,你没见过也正常,我也是上次随尹小哥护送四娘子去青鹿时见过一次。走吧,回去站岗,管这事做甚!看着吧,青鹿谷的人来了,大人身边的人待会定也会过来。” 那衙役说得没错,听说青鹿谷乌四娘来了余槐城,县衙的人说什么也是要去见见的,只是这次顾娘子没来,谭见青便没出面,只让底下的王师爷去见乌四娘。 王师爷过去时,城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他拉住一个少年问,“怎么这么多人?” 那少年答,“有人招工呢,挖路开荒修房烧砖都是五十文一日,女工也能有四十文一日,还包午食和住的地方呢!” 王师爷看他瘦巴巴的身材,“你也要去?” “我已经报完了名,小子急着回家收拾行李,就不与你老多说了,老丈你且等人退些再去问,这些人招的都是能干苦力活之人,你这般年纪他们想来是不招的。”说完便跑了。 王师爷看着青年的背影,一跑三跳,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开心。 王师爷心中自是知道这是青鹿谷中人,但是百姓不知道啊,就这么容易相信了他们? 余槐城的百姓是不是太好骗了些? 人太多,王师爷瞧着自己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是不要同这些年轻人挤为好,便寻了个人少处等。 直等得腿发酸,围着的人这才少了些。 他走上前,行了个抱拳礼,“多日未见,四娘子可好?来了余槐怎也不去县衙做客,倒是客气生分了。” 四娘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也还了个礼,“是四娘无礼,只是事忙,尚未上门拜访,还望师爷和谭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四娘先忙正事要紧,这是招工?” 乌四娘将手头的活交给宋山看着,她笑着起身,“是呢,这不东家前不久将青鹿谷周围的地都买了下来,寻思着开点荒,种些粮食。” 乌四娘对外人称呼顾月照一直唤做东家的,东家这个称呼,一开始只有长工们称呼,后来新来青鹿谷的村民们也跟着叫,现在倒是成了底下人对顾月照的称呼。 竟是将地买下来了? 王师爷眯起眼,意有所指,“谷中人可不少啊!” 乌四娘一笑,“人不少活也多,就那点人,还不够东家修路的。” 王师爷想起上次去青鹿谷所见,深以为然,谷中人不仅得做活,还得读书,可不是时间不够,得从外面招人嘛! “大人听四娘子进了城,高兴至极,奈何公务繁忙,特叫我招待四娘子,老朽已在满月楼订了席面,还望四娘子莫推迟,一起吃顿便饭。” “那便有劳王师爷破费了。”乌四娘笑着接受了,如今谷中和余槐县衙来往甚密切,阿月还有招揽谭大人的心思,县衙的人请吃饭,是对他们散发友善的信号,不该拒绝。 满月楼是余槐城最大的酒楼,闭门半年了,上个月才开了门做生意。 如今店里生意萧条得很,百姓饭都吃不起,哪有钱来酒楼吃饭,倒是有那家中有钱的,不时来定两桌席面宴客,如此才不显得酒楼空荡无事。 六菜一汤,用来待客是有些薄了。但这如今是满月楼最高规格的席面,再好的没有。 乌四娘自然不会嫌弃,“四娘以茶代酒,多谢王师爷款待。” “好说好说,席面简陋,四娘子万莫嫌弃才是!” 一顿饭吃得快得很,主要是有一方主事之人是个女郎。王师爷和她同桌吃饭都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哪里敢与她侃天谈地?喝酒谈笑更是没有可能了。 …… “来干嘛的?”谭见青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京城的钦差前些日子就说到了洛城,却一直不见来余槐城,昨日去探查的衙役回来了,说是竟被一青楼女子绊住了脚? 朝廷命官,竟公然押妓,当真是荒唐得可笑! “说是招工,修路修房开荒。” “随他们去吧,城中百姓虽有粮吊着命,却难以饱肚,他们去了还能混个肚饱。” 又叹气道,“是我无用,一方父母官,竟连治下百姓的温饱都难以解决。” 王师爷不同意这话,“大人,这岂是你之过?天灾人祸害人罢了。” 谭见青摆手,“便是我能力不足,承认了又如何?顾娘子一个女郎,都能让底下人吃饱喝足,读书明理。而我一个大男人,却是连她的一分都比不上。” “大人,那日顾娘子所说,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王师爷不愿意见到自家大人一心为民,最后却要沦为阶下囚这个结果。如今京城是什么光景大家心知肚明,争权夺利,派系相争,大人这次若去了京城,凶多吉少啊。 谭见青沉默半响,“再让我想想罢!” 王师爷没忍住大声道,“大人还在犹豫什么?十年寒窗苦读,八年前,大人因奸臣构陷失了大好前程,只能到这南方小城当一九品县令便罢了。如今,却要因为想百姓活下去行开仓放粮的圣举,但却要因此丢了性命么?天理何在!” 第71章 这次共从余槐城招了…… 这次共从余槐城招了五百人, 都是青壮,主要安排他们开东家说的什么梯田。至于修路的,再从周边的村子中招些人也尽够了。 队伍中, 有几个队伍中间的男人指着乌四娘窃窃私语。 “看见没, 管事的竟是个女郎。” 一猥琐的声音响起,“女郎顶什么用,依我看,管事的是她旁边那黑壮汉子才是,这小娘子长这么美,定是那男人的姘头!” 有人觉得不对, “莫不是忘了, 你可是这女郎招进来的!” “还别说, 这位四娘子长得真俊, 我走时家中哪位千万个不放心呢!” “竟成天介做美梦!雇主家的人都敢想, 真是欠收拾。” 他们的声音刚开始还小,前头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却听不真切具体内容是什么。 乌四娘听见声音,回头一望便看到哪群男人不断往她身上瞟的眼神,虽他们在说什么,但观他们神情,想也知道不过是些老太太喝汤无耻下流之语。 这些人看乌四娘没有动作, 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便是前头的都能听得真切他们说什么话。 黑云皱了眉, 寒着张脸,捏紧了拳头。 他大步往那群男人处走去,捏住笑得最荡漾之人的后颈, 一拳揍在刚刚还笑嘻嘻的脸上。“你他娘嘴里放干净些,那是四娘子,谷中的管事,你们吃饭工钱一应都得仰仗她,往后再让老子听见你们在背后胡咧咧,打断你的狗腿!” 乌四娘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她女子的身份不知招了多少怀疑和嘲笑,没必要和这脑子抽的和这些分不清好赖的人计较,她谈谈道,“我乌四娘是讲礼之人,既然不服我一个女郎的管教,那此处庙下也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了,黑云。” “在!” “寻个兄弟将这几位小哥好生送回余槐城,另记一下,往后不许他们踏入青鹿谷地盘半步,可能做到?” 黑云看乌四娘黑泠泠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好似看到了东家的影子,果然不愧是东家的左膀右臂,以前的四娘是个叫人便笑的和气人,可没如今的气势。 “能,必不让他们踏入青鹿谷半步!” 那几人却是不服,“哎!你们干嘛,别拉我!还有没有王法了,臭娘们不想要老子,老子还不要想干呢!” “个烂裤裆的臭娘们,好好待在家绣花不会,非出门和爷们抢饭吃,莫不是家中男人太小没法满足你,上外头来找爷们来了?若是这般饥渴,老子不嫌你脏,你跪下求老子,老子倒是可以满足你!” “还不拉下去!” 那人还待骂,却被青鹿谷的人捂着嘴掐着胳膊走了。 “四娘子……”黑云有些担心,刚刚哪些说得实在过分,他一个大老爷们听了都嫌污耳朵,四娘子再能干也不过一女郎。 乌四娘抬手阻止他再说,她自接了这后勤组组长一职,不服的人多了去了。开始是后勤组的其他人,他们认为她能上位不过靠着与阿月关系亲近,口上尊重,心中确实不服。 靠阿月上位倒有一半是事实,不然,她一寡妇怎么也成不了今日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句的四娘子。 要压下不服之声很简单,只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才能,让他们追不上,自愧不如,产生自己也行的错觉,那便是成功了。 瞧,如今谁还敢对她有异议? 所以她不需要解释,用实力说话便是。 “继续出发,若有不服我一女郎管教,此处离余槐城还近得很,诸位请自便就是!” 在乌四娘带人去余槐城招工这十几日,顾月照让人在谷外靠近谷口的地方修了一排土房,里面是一张张的大通铺,这便是招来的工人们的临时住处。 顾月照是不打算让他们进谷的,谷中前几日对护卫组进行了扩招,如今谷中男人大多都在护卫组,人数有两千五百人出头。 护卫队常在后山训练,谷中又多妇孺小孩,让这群人进谷不妥当,若是谁有坏心。护卫组的人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只得让他们住在谷外,只让真正有需要进谷做工的人进来。 在一溜的土墙房还有一间独立于宿舍外的大屋,这便是幸福小铺分铺了,早餐和晚餐她是不供的,若有想吃的可以来此处购买,也算是给回些本。 前两天商城开启的时候,顾月照都买了书,一本管理学方面的书,一本兵书,还有各类一本武器的制作详解。 谷中若是仔细盘的话是什么都缺,但只看大面上却暂时吃喝不愁。 物质上能维持生活,就得专注下精神的建设了,一本书学不成个完美的管理者或者是用兵奇才,但若一本书都不看,只凭借着现代的思维办事,那才是真的要出事。 如今的天下局势动荡,让她不得重视自身武力的发展。拥有自己的武力队伍,方能在这个乱世活得安宁,这点她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清。 那本武器详解足足花了她七百两银子!是三本书中最贵的一本。只是这三本书都不是一般人读懂读透的,顾月照就一平凡的人,以前看得书也大多是些风花雪月的小说,这么正式的书籍鲜少有涉猎,所以暂时没将其拿出来。 拿出来也没用,这密密麻麻的字,谷中可能连字都认不全,里面还包含很多专用词汇、图表。她自己看着都犹如天书般费劲,只得等她先过一遍学一遍,给大家翻译一番再拿出来是最妥帖的。 想的是挺好,可做时才发现没那么简单。这种书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读的,专业性太高,娱乐性为零,才看了半日便觉得头昏脑涨,理解困难。 没办法,只得扔了书出来透透气,无论是做武器还是练兵可都不是照葫芦画瓢做个样子出来就成功的事,要了解吃透这其中的原理,并且因地制宜的加以改变,方能成事。 顾月照吹了会风,还是自觉回去看书了。 静下心来,看着看着倒是看出了些趣味,不如之前那般乏味,偏这时福妮推门进来了。 小姑娘一步三蹦的跳到桌子前,“姨姨,有个桃子找你。” “桃子?”这时节哪有桃子? 顾月照随福妮去到门口,只见外头站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见她出来,双腿一跪,竟行了个大礼, “潘陶见过东家!” 顾月照被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避,躲了他的礼,“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咱们谷不兴那那跪啊拜的你,你赶紧起来!” 她可不敢随意接受别人的跪拜,要折寿的! 那叫蟠桃的男子这才起来了,蟠桃有一张黝黑的脸庞,头发应是有些天气的爆炸头,便是仔细梳了发髻,头发看着也依然杂乱,他身高体壮,站在屋子外就像一座小山般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叫蟠桃? “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潘陶有些紧张,自己眼前的表情青鹿谷的掌事人顾娘子,他只远远见过,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能来敲她的门! 他声音发抖,不太敢看顾月照眼睛,只低声道,“小的研究出了前些日东家所说的造纸术。” 声音虽低,但是顾月照还是听清楚了。 造纸?成功了?她等了这么几天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她激动的往前迈了一步,“真的?快带我去瞧瞧。” 和谷中人说要要造纸和印刷之事已经过了好几日,顾月照都打算再研究不出来,她下次就直接买书了,却不想今日竟然听得这个好消息,纸都成功造出来了,想必印刷也不会远了才是。 顾月照待着福妮随潘陶来到他家的住处。 因为顾月照不让人在规定的地方之外随意建造房子,所以没钱买房建房的潘陶一家,如今住在谷中统一租赁的住房内。 谷中每一分地顾月照都对其有长久的规划,自是不能让人随意动的。是以没在顾月照处买房的村民们都在租房住,不过房屋便宜,一月一钱银子一间。 村民们每日都有伙计干,这价钱并不贵,潘家便租了两间房,男丁一间,女眷一间,这些日子大锅饭取消后,便在门口搭了灶平日用来做饭食。 此时正是午间休息的时候,潘陶也是趁这个时间才有空去找的顾月照。 到他家的时候,潘陶大嫂马氏正带着两个女儿做午饭,二嫂白氏在屋内服侍潘二哥,蟠陶他娘带着其余的孙辈在洗野菜。野菜是潘母下工路上摘的,家里穷,还有个要寻医吃药的,便是谷中医馆收得不多,经年累月的也是一笔大开支。 潘母少不得精打细算些,好在前些日子儿子考试得了奖钱,半两银子呢!诸侯二儿看病吃药好一段日子了。 这谷中好是好,就是吃啥用啥都得花钱,不像往常在村外,还有几分地能种些粮食菜蔬,但在青鹿谷内这些地都是东家的,可不能随意种。 “娘,我回来了!” “我下工就跑得没影,也不说回来帮你大嫂担水……东家,你咋来了,快坐快坐。”一切的唠叨在看到顾月照时戛然而止。 顾月照客气的婉拒潘母的邀请,“老人家不必客气,我是来看看潘大哥造的纸的。” “那东家您先去看,就在屋后头呢,看完在我家吃饭!桃儿,还不领东家去!” “哎!东家随我来。” 绕到屋后。只见几根木棍搭在后墙上做了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下的竹帘上雪白一片,凑近一看,才发现是已经晾干了的纸。 顾月照用手捻了捻,再拿起来仔细观察一番,韧而不脆,雪白无杂质,意外的很不错。顾月照以为第一个找她的能做到把纸的雏形做出来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完成度这么高!虽比不得她从商城买来的品质好,但是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品质上乘的了。 顾月照又仔细问了用料,工序,出纸的时间和他预计的产量。这些问题都是潘陶在一次一次的失败中经历过,思考过的,所以回答起来但是很流畅。 顾月照很满意,“你上次考试便是乙等头名?” 潘陶谦虚的说,“是小的运气好。” “你下午想想如果开一个造纸工坊的话,需要做什么,要多少人,多少料,如何才能将纸卖到余槐城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顾月照看了下现在的时间,下午两点二十,沉吟一番,“晚上吃完晚饭过来找我吧。” “是!”潘陶忍住嘴边的笑,东家此番说辞,便是很满意他的纸了。 这些日子虽一门心思扑在做纸上,但每日谷中所教的课程也没落下。东家所提这些问题,有的是他在做纸这个过程中便思考过,但都并未去深思,另外有一些是他完全不会去在意的问题。 东家既然让他想这些问题,必要有她的深意和安排,他不需要懂得东家目的什么,只需专注思考东家给的问题既可! 等顾月照走了,潘母和大嫂二嫂才敢到屋后来。 东家长得美,也温和近人得很,但不知怎么,站在她面前就会莫名紧张害怕,所以刚刚虽心中好奇得不行,也没敢上来看看事情的发展。 “桃儿,如何,东家说了啥。”三儿子折腾造纸这事他们全家都是知道的,造成功了那可就是管事了啊,还能分利。是以全家都支持得很,平时无事都不往屋后来的,就怕弄坏了他的东西。 潘陶大笑,“娘!东家夸我了,说这纸好得很,晚上还让我去找她呢!” 潘母和她的几个嫂子都惊讶了,这是真看好他们家造的纸呀。 潘母喜不自胜,“那我待会给管事的说一声,娘再给你找身干净衣裳。板板正正去见东家,你这身又是泥又是汗的都好意思去敲东家门,晚上可不许这样!” 潘陶这才注意到自己跟刚从泥地中爬出来的一般,这样去见东家,确实失礼。 潘大嫂马氏忙道,“我娘家年前给杏哥做了一衣裳,只上过一次身,还新得很,四叔晚上便穿那衣裳去,保证精精神神!” “行,那桃儿晚上就穿你大哥的衣裳去见东家!” 第72章 “开造纸坊按照…… “开造纸坊按照东家想要的规模大小, 最好有一通风带院的住所供造纸所用,另还要备下所需的工具若干。” 潘陶说完抬头看了眼屋子中的几人,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才接着往下说, “造纸制浆阶段需要将树皮捣碎过滤, 此处多是体力活,假定造纸坊有十人的话,便需要四人做此步。抄纸这一步需要将纸浆均匀的铺在浆板上,所需人数估摸着为五人,剩下一人则负责后面的纸张烘干储存等工序。” 潘陶又看了眼屋子中的人,宋二爷正和四娘子小声说什么, 东家并未参与, 她只是靠着椅子端正而坐, 许是奇怪他为何突然停下, 想他投来了疑问的眼光, 潘陶只好硬着头皮讲,“如何将纸卖到余槐城甚至是更远的地方这个,小的还没想到。” 他从未做过买卖,对商贾之事一窍不通,如何知道怎么将纸卖到更远的地方?潘陶有些心虚,他觉得自己没答出最后一个问题,东家肯定对她很失望。 顾月照点点头, 问一旁的两人,“二位觉得如何?” “做事有条理章程, 依我之见, 可。”乌四娘和宋大志晚饭之时才带着招工的人回到谷中,一回谷刚安顿好从余槐城来的青壮们,便知道谷中已经有人造出了纸的事, 并且东家对这造纸的人还颇为看中,晚上就说要“面试”他。 宋大志至从上次东家让陈耳东和人比试武义才能去护卫组之时便知面试为何意,听说自己也要参加,吃完饭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乌四娘却有不同的看法,“坊主要管造纸坊一应大小事宜,潘陶虽知造纸的技艺,却无将纸推广出去的思路,从此处来说做坊主还是差了些。” 潘陶猛的抬头,做坊主? 东家这是打算让他做坊主吗?他原以为是想东家那日说的一般,做管事。 可是看四娘子之意,好像不是很满意他。 想到家中下工路上还要去山上挖野菜的娘亲,床上躺着下不来床的二哥和张嘴等吃饭的一串侄子侄女们。若是当了坊主,工钱定是比管事高得多,情急之下,潘陶脱口而出,“东家,小的以前从未行过商贾之事,但小的愿意学,垦请东家给小的一个机会!” 其实这将纸张卖出之事也不难,可自己去城中找到书店学院和各种需要用纸的地方谈合作事宜,当然这些都是很有困难度的。最简单的便是薄利多销,直接将纸卖给商务组,再由商务组卖向各地。 顾月照如今心中也没有比较合适的人选,谷中比潘陶机灵的人不少,但大多年纪尚轻,十几岁的年纪,管一坊之事还是太早了,眼前的潘陶踏实有创造力,还愿意学习,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那便由你试试吧,坊主之职,五个月试用期,这五个月期间我们会考察你是否能当此一任,若不能,便换其他人上,这你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潘陶激动的脸都红了。 顾月照第二天一早就宣布了此事。 消息一出便仿佛是在平静的湖面扔了个炸,弹,人群哄的沸腾了起来,他们都还在天天捣树皮制浆的时候竟然有人研究出了造纸术? “造纸已经成功了,我相信印刷之术也不会晚,大家加油,我等你们好消息。” 说完顾月照便走了,她还有两本书要啃呢。 顾月照一走,潘陶随间被包围,“潘坊主,咱们造纸厂何时招工?” “潘坊主,造纸厂工钱几何,你看我行不行?” “坊主,造工要考试吗?” 无数问题从四面八方抛过来,潘陶尚且来不及消化心里的害羞不自在,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回答村民们的问题。 “工坊建好了便招工。” “造纸坊工钱由东家定,这个得问过东家才能定。” “进工坊按工种不同要考试的,届时会择优录取。” 他耐心的回答着每个人的问题。 潘母扶着潘大嫂潘二嫂在人群后哭得泪人似的,“长本事了啊,咱家老二是坊主了,他众位哥哥在下面也能瞑目了,老二赚着钱了,肯定把侄子侄女们平安养大。” 几人昨晚就已经知道了潘陶将成为造纸坊的坊主了,潘母极各位嫂子昨夜已经哭过了一次,觉得日子总算否极泰来有希望了。早上亲自从东家口中听到此事,又忍不住哭了。 “若是早点知道有青鹿谷这么个地方,咱们年前便搬过来,家里许……许就不会遭遇那场祸事,老大老三也不会……”剩下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有这么多早知道呢,如今二弟能当上坊主,已是祖上保佑,再不敢奢求其他了。”潘大嫂心中虽也悲痛,但看婆母这般伤心,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 吃完早饭的顾月照继续看书,但才坐下看了两页书呢,便又有人找。 顾月照将书倒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得,看来今日这书是又看不成了。 “找我何事?” 来找她的是几个半大小子,都是她之前选的小夫子们。 “东家,我们想请你去瞧瞧我们的印刷。” 顾月照问挑眉,“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但还有些许需要改进的。”当日东家给他们说了那话后,他们心中雄心壮志,回去就分成了两组,一组研究造纸,一组专攻印刷。 其实他们组也做出了纸,只是纸面粗糙发黄,他们便想着改进些再和东家说此事,没想到半路出了个潘陶。纸他们是无法指望了,这印刷之术却是说什么都不能错过,是以便是还有些小瑕疵,他们还是过来了。 “行,去看看。” 顾月照就随着几个少年来到他们的简易工坊,又看他们演示了一遍如何印刷。 看着手里刚印出来的一段千字文,顾月照点点头,“可以,虽字少了些,印得慢些,但确实是把这事做出来了的,离工坊建好还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你们再熟练熟练。” “是,东家!”得到肯定的少年郎们意气风发,便是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还有一事需先告知你们,考虑到你们年龄尚浅,行事易冲动,所以便是大家研究出来这活字印刷,也不能让你们当坊主,至多能当个管事,如此,可有异议?” 几个少年今天见了潘陶的风光,心中自然是向往那坊主之位的,如今听了顾月照的话,心中有些小失落,但是也能理解东家的顾虑,“没异议!” 造纸印刷都有了,可算了了她心中的一件大事。哎!就是不知她那两本书多久才能看完读透。 难啊! 林诺带着人从始安出发向着之邬郡而去,这一路不甚太平。 遇见的绿林强盗不知多少,凡是有树林茂密山路偏僻些的地方能遇见。这些绿林中有那被逼得活不过去立草为寇的村民,这种绿林最是好分便,站在路中间话才说完,自己的腿便先抖上了,遇见这种林诺多是无视居多。 还有一种便真的是那穷凶极恶之辈了,得需小心应付才是,不过她手中有东家给的电棍,还有受过训练的护卫组,一般的绿林强盗都不是他们对手。 越往南走,越是能感觉到人气,不像北边,有时候走上三五日也见不着人。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卖镜子更顺,时间花得也比上次少得多。 卖了货后,林诺便开始采买了。其他的都不用说,但是牲畜得买些,来时东家千叮咛万嘱咐,说如今谷中万事不缺就缺口荤腥,让她一定要多买些牲畜回谷养着。 “林娘子,这么多牲畜,兄弟几人怕是保不住。” 这回时和来时又有不同,来时轻装上阵,便是敌人多些,也能拼条血路出来,回时带着这一车的猪仔和鸡鸭鹅崽却不行。 林诺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里离之坞郡不远,咱们且去城中叫一队镖师护送咱们回去,万事安全为上。” 乱世最赚钱的便是镖局了,几人找了一家中等大小的镖局,那家镖局也不嫌所送之物是些牲畜,谈好了价钱,只说第二日在城门口见。 从之邬郡出发,回程的路上,一路的阳光明媚春花灿烂,一副绝美好风光。若是忽略耳中猪的哼叫声和扑鼻而来的粪臭味,倒有些春日出游踏春的趣味儿。 这日他们正走在官道上,忽听一阵腾腾脚步声,几位镖师脸色大变,压低了声音道,“快,去坡后躲起来!” 众人刚躲避好,便见拐弯处了行来一队人,打头十几人的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跟着乌泱泱的人头,这些人身穿藤甲,手拿红缨枪,竟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兵甲。 林诺伏低身子靠近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身后的鸡鸭鹅猪好似也感觉到危险,此刻安静如鸡,不然若像之前那般闹腾早被发现了。 之邬郡怎么会有兵士出现?这是谁的兵?出现在这里做何?林诺心中升起有许多的疑问,却无人能解答。 待那队兵卒走后,林诺等人还不敢起身,又呆了大半刻钟,直到统领的镖师打眼色,林诺才让青鹿谷的人从藏身之处出来。 “镖局行镖见识广,易大哥可知这些兵卒所为何事?” 被叫易大哥的是一个脸上长满络腮胡的大汉,提起这个,便是一脸愤慨。“还能做什么?抓壮丁充兵呗!格老子的,肃王欺人太甚,抓壮丁都抓到贤王的地界了!” “易大哥怎知是肃王部下。” “林娘子这就不知了吧,肃王底下有一只惯使红缨枪的常胜军,便是刚刚过去的那队了。肃王和长公主宜城一战,不知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和士兵,军中将士不足,便将主意打到了之坞郡,兄弟们各地跑镖见过几次,向来是能跑就跑能躲便躲,若被他们捉住充入军中,那便真是十死九生,能不能活全看命了。” 第73章 青鹿…… 青鹿谷外并全是平地, 而是分布这大大小小的丘陵,这些丘陵海拔不高山势也平缓,顾月照看到它们的第一眼, 心底就觉得, 这是开发梯田的绝好地势! 南方降水多,山上自然形成的大小泉水也不算少,最靠近青鹿谷的那座山上便发现了大大小小五六处泉眼。 这些丘陵顾月照打算开发出来,一半造梯田种水稻,一半可以当果园,种植果树。 丘陵上多泉眼, 本身就不缺水, 再加上南方雨多, 田地开荒出来后只要把田埂修好, 自然就能蓄满水, 再养上那么几个月,水田便成了。 除非再发生如去年一般的大旱,不然很难再出现缺水的状况。 杨成和杨强是两兄弟,这是他们随四娘子来葫芦谷第二日。昨日他们到时,天色已晚,并没有一来便干活,只各自分了床铺, 体谅他们才来,晚饭是免费提供的。 谷主倒是大方得很, 给的是拳头大的粗面馒头配的菘菜汤, 比他家未遭灾时吃得还好。 吃了饭便有谷中自称小组长的半大孩子出来挑人,来人大多在十五六岁上下,有男有女, 他们穿着干净,收拾得也规整,每人手中都拿了笔纸。 只见那年纪大些的孩子大声道,“今晚先进行分工,明日早上我们会过来,大家找准自己的组,会有人带你们去做工的地方。” 说话有些奇怪,连蒙带猜倒是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大家看好,可别走错了位置,我这是修路组,从左至右分别是梯田开荒组,建房组,烧砖组和杂事组,工钱根据所选的活计不同稍有起伏,但各位放心都是高于招工时候的工钱,现在开始吧,先各自找好要去的小组报名后,再讲其他。” 一阵慌乱后,五百人都找好了想干的活计,建房和烧砖为众人最想进的两组,工钱虽比其他两个少十几文,但是听着就比其他两个也轻松些,最重要的是能学到本事。 只是各组都有人数限制,人满了便不再招人,只有开荒组没有这个限制,只要你去便要,且工钱也是这几个组里最高的,杨成和杨强去的便是开荒组。 “好,大家记住了刚刚自己的小组长,明日一早跟着他去上工便是。在咱们青鹿谷上工工钱十日一结,谷中只提供午食,若有要吃早饭和晚饭的可自行去旁边幸福小铺购买,稍后散后大家可自行去逛逛。” 那小子只介绍了几句便止住了话头,“时候不早了,诸位赶路辛苦,便尽早休息吧!哦,还得提醒各位,除了建房组和烧砖组的,其余人一律不许进谷,能进谷这二组也要在规定时间内进出,莫要乱跑,若有违抗者,可别怪我等不客气!” 少年声音虽稚嫩,但是自带一股威严。经过路上乌四娘发火赶人那一遭,并没有人敢小看眼前和自家儿子一般大的孩子。 说完,那帮孩子就带着写得满满当当名字的纸走了,去的方向是刚刚他们三申五令不许他们进的青鹿谷,少年人们边走边讨论着什么,笑声如铃铛般碎在风里。 杨强收回目光,想到自家的整日沉闷的性子,叹了口气,“大哥,我们去那什么幸福小铺看看吧。 杨成点头。”走!” 小卖部在一间大土屋中,此时天已昏沉暗淡,进得屋子,一股亮光便铺面而来。杨成杨强二人一看,原是屋中点了五六根蜡烛,只将屋子照得亮堂堂。 他们二人刚进屋,便有一个头戴小帽的小哥出来招呼,“二位客官,欢迎来到幸福小铺,小店米面粮油一应俱全,诸位看看需要些什么?” 杨成杨强两兄弟不太习惯这般热情的店家,局促的直摆手,“店家自去忙,我们自己看看,自己看看。” 那店主听见二人的话,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回到木制的柜台后,从柜台上捡起一本褐色封皮书来看。 屋子中货物不仅多还都是好东西,米面粮油都有,竟还有盐糖等物,那糖和盐雪一般白,装在说不出名字的袋子里,在烛光下白得圣洁,仿佛在散发着微光。 除了粮食,还有蜡烛,竹筐,陶碗,布匹等日用品。 袋子上还贴了张纸,白纸黑字,杨强杨成两兄弟都不识字,不知写得什么。 “小哥,这豆子何价?”兄弟两看来看去,他们能买的也只有豆子了,他们所想并不是买来做早晚饭,而是想着每日买些攒着,不论拿回家吃还是种在地里都是极好的,若是每日午食都吃得想刚刚晚饭那般好,那早饭晚饭不吃也没什么打紧。 这是冬瓜上工第一天,他是在一个月前来到青鹿谷,他身子不好,不太做得来谷中修路建坝的活,但好在他脑子算灵活,这次东家要在谷外给开一个幸福小铺分铺,他便成功的通过了考试,赢得了店主一职。 冬瓜虽新官上任,除了算账这块有些发憷,行事却格外落落大方。 他看了一眼袋子上的字,黄豆二十二文一斤,青鹿谷的字与外头有些区别,东家虽教了两种字,但他更乐意用东家家乡的文字,无他,笔画少,好记。 是以这袋子上贴价格是提醒他自己的,并不是为服务顾客而贴,顾客大多不识字,贴了也没什么用,倒是他,刚接手幸福小铺分铺,怕忘记或者搞混价格,特地贴了纸条提醒自己。 “黄豆二十二文一斤。” 再问其他的,白面八十三文一斤,白米九十一文一斤,粟米五十三文一斤,都不便宜,但比之余槐城的粮价还是稍低一些,主要的质量好。 令人惊讶的是盐糖二物的价格,这两样竟然都只要三十文一斤。盐糖二物便是旱灾前也是个金贵物,最差也要一百多文才能买到品相下乘的一斤,而这白得跟雪一般的竟然只要三十文!比粮食还便宜! 不仅他们惊讶,后头进来的其他人的惊讶和狂喜也不比他们少,青鹿谷到底是什么神仙地方,竟有这种好东西,还这么便宜! 这些葫芦谷中所有的商品谷月照大多都按从商场卖出的原价基础上加了三四文钱卖出。如今她有其他稳定的经济来源,便也不打算死追着幸福小铺卖出的几文钱的利润不放。 冬瓜笑着介绍完所有的商品价格,“本店所有商品实行限购模式,盐糖二物一人一月限购一斤,其他粮食也一人一日限购一斤,严禁倒卖,若被发现,必究其责!” 被发现会怎样,冬瓜没说,但是众人已经脑补出被发现后的惨状,倒是打消了不少心中有小九九的人。 第74章 轰轰烈烈的梯田…… 轰轰烈烈的梯田开荒和谷外修路开始了, 顾月照只给宋大志交代完一应注意的事项后,便乘牛车余槐县而去。 开荒和谷外修路这两样,谷中人都是熟了的, 她不必一直盯着。 谭见青那处, 时间拖得太长了,她打算去余槐城看看情况,哪位钦差大人到余槐城也就这两天了,再晚些她怕谭见青真就这么被绑去了京都,但时候天高远的她从哪再找个状元郎来帮自己做事? 就在顾月照的牛车从青鹿谷出发时,余槐城门口也来了一队人。四匹高头大马并驱, 拉着沉香木造就的车声, 奢华至极, 所过之处香风袭人, 有女子玩乐之声从车中传来。 那两月前便传出信, 从京都出发的钦差终于姗姗来迟。 来人如此高调张扬,谭见青早得了消息,正在城门口迎接这位从京城来的钦差大人。 来余槐的钦差姓李,名李信,国公府嫡二子,自小娇生惯养,第一次踏足余槐城这般偏僻的小城。 李信乘的马车都是四马并骑的香车宝马, 身上所穿自然不平凡,一身锦罗绸缎, 掀开骄帘看了一眼眼前破旧的城楼和来往衣着破旧的百姓, 眼中便先露出了嫌弃。 天下了些小雨,城门外被踩得一片泥泞。 随行的小厮极有眼色的趴下身子,以身做凳, 让李信踩着他背从车上下来。 “谭大人,许久不见,京城一别,大人可还好啊。”李信身上丝尘未沾的走到谭见青面前,话是问好之语,但脸上的幸灾乐祸和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却毫无遮掩。 谭见青暼眼一看那刚刚匍匐在泥泞中的小厮从地上爬起,膝盖手掌上尽是烂泥,一旁的小厮丫头,许是嫌弃他腌臜,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一步。 谭见青收回目光,冷眼看李信这番做派,淡定回答道,“多谢李大人关心,下官一切都好。” 李信意有所指的笑了一声,“是嘛,但愿谭大人往后也这般好才是!” 谭见青不搭话。 李信自讨了个没趣儿,转头吩咐下人,“去寻一处宅子且将就住几日。” “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县衙已收拾出干净的院子,大人若不嫌弃,还请移步县衙休整。 李信却是不领情,他倨傲的看着谭见青,“谢谭大人好意,只是本官出京时,家母寻护国寺高僧为本官卜了卦,只道本官福运浅得很,半点粘不得晦气之物,便只得谢过谭大人好意了。” 谭见青少时便与李信相识,自是知道他这般夹枪带棍的说话方式,这些话他听着内心毫无波动。当初他被贬时比这更难听数倍的话都听过,李信这道行,连给他挠痒痒都不够。 没有欣赏到谭见青因他话而变得难堪的情绪,李信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铁青着脸色,“进城!” “欺人太甚!”王管家跟着谭见青的时间最长,自家大人和李信之前那些龌龊他都是知道的。 “小人得志罢了。” 谭见青背着手看着那远去的车队,香车宝马,美人相伴。和余槐城落魄的长街和赤贫的百姓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盯着那队人马许久,眼神漆黑如墨,直到车队拐了弯,彻底看不见人影为止。 他似下了某种决心,低声道,“王叔,按原计划行事罢。” 王管家一凛,他家大人终于做了决定了 李信虽拒绝了谭见青安排住处,但县衙派人请他赴接风宴一事却是没拒绝。 李信手里转动着一把折扇,怀里还倚着个柔弱无骨的女郎,他用嘴接过美人喂来的酒,吊儿郎当道,“这怕是我哪位好师弟最后一顿好酒好饭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要作陪才是。” 夜晚很快来临。 说是晚宴着实是有些抬举,不过是比寻常百姓家稍微丰盛些的饭菜,炸土豆,炒土豆丝,烧鸡,萝卜鸡汤,蛋羹,另再有的便是一碗粟米饭了。 县衙里没有现成的酒,所以是从管家从酒楼花了钱买来的,想着这位李大人一直以来的恶劣行径,特地买了酒楼中价格最低的浊酒。 李信往常赴宴,吃的是珍馐佳肴,喝的琼浆美酒,哪里赴过如此寒酸的宴席?他连看一眼都嫌污眼睛,这些东西在国公府都是下人吃的玩意,谭见青却用来待客,真是掉价! 他这位师兄自被贬以来,是越发不堪了。堂堂状元郎,尽沦落至此,可真是见之便令人愉悦呢。 谭见青端起一杯酒,“大人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这杯,下官敬你!” 李信斜靠在圈椅上,说话时轻蔑的翘起了半只腿,“我为何而来,望山想必心里头清楚得很,这酒便不必敬了,也省得明日审你之时心软不是?” 谭见青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奉皇命南下办公的钦差大人,先是路上一路游山玩水,一月路程生生走了两月。路上押妓赌博,接受一路官员贿赂打赏,吃喝玩乐样样不缺,公事南下倒让他过得如踏春郊游般潇洒。 如此明目张胆,简直将所有的阴暗不堪都摆到了明面上。 顾娘子所言甚是,这般的朝廷确实不值得他的效忠。 谭见青心中有了决断,再看这所谓的钦差大臣,朝廷命官,只觉得连半分掩饰都无的李信蠢得可怜。 这位京城来的贵公子怕不是忘了,如今是在他的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看来他是没机会懂了。 李信虽看不上宴席上的酒菜,但底下的人却是不挑的,如今日子过得好的也不过哪些贵人和身边得势的下人。 其他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饭倒是能吃个八分饱,但是别的再也没有了。 县衙给下人准备的是足量粟米饭,红烧豆腐,虽没酒,但每人配了一碗蜂蜜水,蜂蜜是金贵物,与他们喝蜂蜜水,是厚待了。 既然是来抓人的,自然带了兵卒,领头的是个谨慎的,每一样饭食都用银针仔细的试了,确认没有变色才让人将饭食分下去。 那边吃得火热,县衙气氛却是有些冷凝。 “谭见青,你这是作何?”李信脸色铁青的看着全副武装对自己成围拢之势的府兵。 谭见青珉了一口酒,他没想到计划竟如此容易。说到底还是李信太草包,竟一点防备之心都无,他心中便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反抗么? “劝李大人还是坐下为好,刀剑无眼,伤到大人就不好了。” “大人带来的人也不要担忧,已有人照料。” 李信气得踹翻了桌子,满桌的饭菜碗碟倒地,发出哗啦一阵响声。“谭见青,你别是忘了你爹娘还在京都?若是我不能平安回到京都,你觉得你爹娘能落下好?” “京城百姓人人都道南阳国公府二郎君是个草包,五年过去,这话竟还未传到大人耳中?看大人这一如既往的蠢,想必是没有的。” 谭见青自打算私自开仓放粮之日起便能预见自己的后果,对自己的爹娘自然早做了打算,去岁便派人去京城接了家人托付给靠谱的友人家。 他不过一九品县令,自不会有人过多关注他的家人,如今天下乱成这样子,出了京城,谁能找得着? 谭见青没有让人在给李信带来的人饭菜里下药,他只是让人在屋外燃了顾娘子所给的蒙汗药罢了。那药着实好用,不到一刻钟,李信带来的人全都倒下再无反抗之力。 李信没了身后的兵卒下人,不过是一个一撕就碎的纸老虎罢了。看到王管家递来的暗号,谭见青便知时机已到,一发施令,早就埋伏在宴会周围的府兵便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李信及手下擒拿。 …… 顾月照刚到余槐城门口便有县衙的人来请,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过来一般。 南方的天气多雨又潮湿,顾月照一路行来,觉得自己身上都有股子霉味,她心有所感谭见青找她所谓何事。 昨日日早青鹿谷留守余槐城的人,早就将京城钦差已到余槐城的消息送到。 “且叫你家大人稍等,我换个衣裳就过去。” “是!” 顾月照到县衙之时谭见青正在后院赏花。 阳春三月,正是春花烂漫之时,县衙后院种了一片桃林,桃树中偶还夹杂着几棵李树。行在花中,鼻见只问得一片馥郁的花香,桃花如粉雾般层层叠叠的堆在枝头,偶还能看到在一片桃雾中奋力伸出枝丫的雪白李花。 走到桃林尽头,就见桃花树下的小亭中,谭见青早已等待多时。 顾月照走过去,双手抱拳,朗声道,“谭大人,月照来迟,还望海涵!” 古代重礼节,入乡随俗,但她一贯使不惯女子的伏身礼,一直是以男子多用的抱拳礼在外行走。 谭见青回以一礼,他早习惯了顾月照洒脱的礼仪,并不见怪,温声道,“是望山突兀相请,叨扰了顾娘子才是。” “哪里哪里,大人府上这花开得好,好一幅柳烟花雾的旖旎风光!” 顾月照本是客气夸赞一番这满园的桃李芬芳,却不想谭见青却是认真的反驳了她,“这桃花开得再热闹,却也不是望山所钟情矣!” 来了。 顾月照打起精神,兴味的问,“那谭大人钟情何种花?” “富贵花开,牡丹是矣。” 顾月照挑眉,倒是没想到谭见青这么个温文儒雅之人,喜欢竟然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她以为他会说兰菊莲这三种颇受文人雅士钟情的花卉。 “牡丹美艳却也娇嫩难养,若要养这牡丹,不知要花费多少银钱和精力。望山如今年过而立,对这养花弄草之雅事早已淡了心思,但也愿这天下喜欢这富贵牡丹的同好有当一日能毫无顾虑的亲自养一盆牡丹。” “会的,不仅喜爱牡丹之人能养牡丹,爱梅兰竹菊之人也尽可养他们钟爱的花。若有谭大人相助,这天下百姓皆可过他们想过的生活,不必流离失所再受战乱之苦,必然可以做他们热爱之事!” 谭见青端起桌上的清茶双手递给顾月照,“承蒙东家不嫌望山才疏识浅,愿助东家一臂之力!” 顾月照一笑,也不嫌茶杯中有被风吹落的桃花瓣,端起茶水便一饮而尽。 谭见青这么久不给答复,顾月照出发之时原还以为会花费些精力才能说服谭见青,却不想才到余槐城,便有这么一个大惊喜等着她。 …… 林诺从遇见肃王的军队后便快马加鞭往谷中赶,她得将这消息告诉东家。 但不巧,林诺带着一群猪鸡鸭鹅幼崽回谷之时,顾月照早已经出发去了余槐城。 结了工钱,和镖局的人分开,林诺让人赶着车进谷。一路颠簸,这些牲畜远不如刚买时那般活泼,不知能养活多少。 “东家前日刚走?正好错过了!我有重要事和东家商量呢,四娘,这些牲畜便劳你多费心,我这就去追东家。” 话毕,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带着人追顾月照而去。 “哎!这急性子,好歹带些路上吃的干粮。”可等乌四娘追出来时,林诺已经跑得没影了。 林诺一路快马加鞭赶路,终于赶到了余槐城,她去了小院,却发现院中根本没人。 “东家呢?” 留在小院的人答,“谭大人请,去县衙了。” “我去县衙门口等她。” 林诺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才见谭见青送顾月照出来。 “东家!” “阿诺?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前日回的,水都没喝一口就追你来了。” “发生了何事?这般着急。” 林诺看了一眼边上的谭见青,觉得在他面前说此事不妥,只道,“回去再说。” 顾月照点点头,“走吧,回去,望山也跟着。” 林诺听完惊讶的看了一眼谭见青。 谭见青微微一笑,“承蒙东家不嫌弃,允望山跟随东家身后,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往后一同共事,还望林娘子多多指导才是。” 林诺跟谭见青接触不多,听他的意思是答应了东家之前的邀请,心中替东家高兴,便回道,“指导不敢说,谭大人学富五车,我们以后跟大人学才是。” 第75章 “你们在之坞郡…… “你们在之坞郡遇到了肃王的军队?” “同行的镖师说是肃王的常胜军, 不过我并未见过常胜军,无法分辨出来。” 谭见青插话问道,“身穿藤甲, 手拿红缨枪, 那多半就是肃王的常胜军了。” 林诺一脸疑惑,“怎么说?” “东家和林娘子非南方本地人不知,南边有一特产名为乌藤,这乌藤又有九成长在文祈府,乌藤柔软而坚韧,百姓多用做编织凉席, 肃王军中多用乌藤做藤甲的材料。” 顾月照也认同这支队伍是常胜军说法, 从地理位置上看, 肃王封地乐亭郡连接之坞郡, 来往间有地理之便。古代战争的胜利往往都是以消耗人命为代价, 从动机上看,肃王刚结束和长公主宜城一战,正是缺人的时候。 不管是长公主还是肃王的人,都传递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便是这天下越来越混乱无序了。 “京都那边的情况如何?”顾月照看向谭见青,她现在的消息到底还是不太灵通,让商务组的打听些小道消息还成, 涉及到京都皇家秘事就鞭长莫及了,只能问尚在朝廷的谭见青。 “前些日子听说身子有好转, 再细的消息怕是只能问李信了。” “李信?那个钦差?” 谭见青点点头。 李信伙同手下的兵卒被分开关在县衙的地牢中, 既然已经下手,谭见青便没有再客气的道理,直接将人扔在了地牢最深处, 没将人杀了是想着或许留着还有用。 顾月照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地牢这种地方,和电视剧中的通透亮堂不同,真实的地牢阴暗又潮湿,才靠近,便有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 地牢入口是一个逼仄的口子,门口把守着十几个府兵。从入口进入,天光立马昏暗了起来,衙役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火光的照耀下顾月照看到两边用木头围住的牢房低矮又狭窄。 牢房中挨挨挤挤的坐着李信带来的兵卒,怕这些人做乱,还特地用麻绳缚住了手脚。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霉气也越来越重,谭见青带着两人直走到地牢的最里面才停下。 “东家,这便是京城来的钦差李信了。” 李信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此时一见谭见青,嚯的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叫嚣道,“谭见青,你放本官出去!本官乃是圣上亲封的钦差大臣,南下是代表着圣上代表着朝廷,你敢关押我,你这是在以下犯上!” 顾月照瞧得新奇,这人都沦为了阶下囚,竟还敢耍官威。 谭见青一抬手,让衙役将门打开。 李信想从牢里冲出,却被衙役眼疾手快的将手反压在身后不得动弹。 顾月照走上前,“国公府的李郎君,幸会!” 李信看向开口的女郎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问题想向郎君请教,还忘郎君不吝赐教才是!” 李信只看了眼顾月照便暼过了眼去,若是他现在不身陷囹圄,这般美丽的女郎与自己搭话,说什么也要调戏一番回去才够本。 不过他现在自身难保,再美的女郎再他眼中也不如想方设法逃出去来得重要。 “谭大人,看来这位郎君看来不太配合呢!” 谭见青非常配合的吩咐衙役,“来人,上刑具!” 李信被吓目眦尽裂,大喊,“谭见青!你敢!我父亲可是当朝国公爷!” 但不管他说什么,衙役们很快就将刑具端来。 李信并不是一个硬骨头,他的傲气风骨早在奢靡惯宠和茶楼妓馆中泡软了。他从未想过竟会在自己一向看不起的谭见青身上着了道,能坚持两日不低头,也不过是放不下心中那点子不甘心。 衙役端着刑具上来,李信看着那些可怖的刑具,连再给谭见青开口的机会都不曾,李信就先吓软了腿,“你们要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皇帝自去岁冬猎摔马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宫中御医用尽了法子也不过堪堪保住性命罢了,但长公主两月前寻得一神医,特令人引荐入宫。 那神医医术了得,入宫不到十日,皇上身体渐渐恢复,有完好如初的之态。 顾月照和谭见青对视一眼,皇帝活着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亦是坏事。 好的是他们的两位邻居,长公主和肃王暂时不会大动。坏的是,若是他们暴露,那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朝廷、长公主、肃王三方的围剿。 顾月照问,“还有呢?” 李信看了一眼顾月照又看一眼谭见青,这时他才觉察出不对来,这女郎是何人?谭见青为何要事事以她为主? 林诺看李信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来了气,“瞎看什么!问你话呢!” 李信被吼得一颤,唯唯诺诺道,“皇上身子大好,不过京中如今都在传,哪位神医是用了秘药才使皇上如此快的从病榻上起身的。” …… 京都,贤王府。 “满满棋艺越发精湛,本王今日一盘棋都没赢过,无趣无趣,不下了。”说话的人说话的人一身竹青长袍,头戴白玉冠,五官俊郎,若是忽略身下的轮椅,端得是锦衣玉华,灼灼其华的贵公子。 他随意将棋子扔进棋盘,往后一靠,懒懒道。 对面坐着个身穿黑红二色的骑装的郎君,恰到好处的衣裳衬得人腿长腰细,身姿俊朗。 郎君的头发被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细长的手指里捏了颗还未下白色棋子,听了萧鹤寻的话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语带威胁。“再叫满满,你折的可能就不止这两条腿了!” “行行行,不叫满满,那本王给你取个字如何?” “不如何,非亲非故为何要你给我取字?” “怎么能叫非亲非故,我喊你母亲一声姨母,你我二人便亲如兄弟,我痴长你几岁,当是你兄长,兄长给弟弟取字又何不可?” 青年郎君正要回答,远远便见廊檐拐角处跑来了一个面白无须的矮胖男人,他边走边喊,“原是在这下棋呢,殿下可叫我好找!” 萧鹤寻待那人喘完气才问,“这般着急找我做甚?” “八皇子求见,已在小厅等王爷近两刻钟了!” 萧鹤寻疑惑道,“他来做什么?长福推我过去。” “是!” 走了两步,又让长福停下,转头问原地抱臂而立的贺云归,“云归同去?” 贺云归才不耐烦听他们兄弟间虚伪的客套话术,绕来绕去也不嫌累。 他脚尖一跃,身如鸿雁般灵巧的上了最近的一棵树坐下,他斜靠在树干上居高而下的看着两人,“不去!你自己去给你那好弟弟取字去罢!” 萧鹤寻摇摇头,嘟囔句什么便让长富将他推走。 贺云归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便是说的声音再小,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毛病,好好的椅凳不坐,非得上树……” 贺云归晃悠着一双长腿,嗤道“吃不到葡萄尽说葡萄酸。” 萧鹤游喝完贤王府丫头递来的第三盏茶,在耐心将要告罄之时,他那不良于行的皇兄的终于姗姗来迟。 萧鹤游往他身后看了看,只见推轮椅之人是近侍长富,心中不禁失望。 “见过皇兄。” “自家兄弟,何必这么讲礼,今日非沐休日,皇弟不去书院念书,怎的倒有空闲来看我这个废人?” “父皇身子大好,再过一月便是西苑海棠花开最盛之时,母妃便想办一个赏花会,冲冲宫中的病气,小弟今日特来给皇兄送帖子。” 萧鹤游让自己内侍递上一张烫金的帖子。 海棠红的帖子上绘有烫金的海棠花,甫一拿在手中,一股暗香一来,端的精致无比。 萧鹤寻把玩着手中的帖子,嘴角带笑,“劳皇弟跑一趟,届时本王一定到。” 萧鹤游却还不走,只道,“不瞒皇兄,小弟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 “自家兄弟,有事尽管提,做哥哥的能办必会帮忙处置妥当。” 萧鹤游今年刚满十八,至小在宫中千恩万宠的长大。 皇家子弟,知事比人早些,他常听宫中侍从夸赞三皇兄最是温润有礼,乐于助人,但他母妃一直在他耳边言这位三皇兄,最是面热心苦,让他以后遇见当心。 如今看来却是母妃说错了,三皇兄明明是面热心更热之人。 “听闻贺郎君擅医,皇弟想请他去为父皇诊治一番,确认父皇身子大好,也好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放心。” 萧鹤寻听了这话一愣,不解的问,“皇弟找云归,直接去贺府寻他便是,怎么还找到我贤王府上了?” “皇兄你也知这贺郎君和贺府不和,根本不住在贺府,贺府上下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处。全京城也就皇兄与他相熟,要找到他,恐也只能劳烦皇兄帮忙了。” “我与贺兄月前倒见过一面,不过自那一别,本王便再未见过他的面了。” “那皇兄可知贺郎君住处?我亲自去请他。” 萧鹤寻摇摇头,“不知,不过云归月前来府上之时,说过想要南下云游,这个时间,恐怕早去了南方。” “怎地就去了南方?那我在着人寻寻吧,皇兄先忙,小弟先走了。” “八弟慢走,本王腿脚不便,就不送八弟了。” 待萧鹤游的身影走远,房梁上跳下个人来,“为何不答应他?” “皇家龌龊,你还是不要参与的为好。” “他是你父亲,若你开口,我不会拒绝。” “他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早在他亲自赐死母妃,纵容柳氏行凶之时就死了,如今那位置上的不过是一颗一群争权夺势之人都想争先想操纵棋子罢了。” 贺云归耸肩,“好吧,爱救不救。”又不是他爹,他操的哪门子心。 “治完我的腿,云归有何打算?” 贺云归奇怪的看了一眼萧鹤寻,“为何要有打算?世俗沉浮,我自随遇而安不行么?” “哈哈,还是满满洒脱,话说回来满满真的不用为兄帮忙取个字吗?” 又听见这个称呼的贺云归脸立马就黑了,“不用!字乃重要之人才能取,贤王殿下与在下不过丁点儿时的香火情,殿下还不够格为我取字!” “哈哈,贤弟莫恼,我不说了!” …… 有上刑恐吓着,李信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审完李信出地牢时,天已经全黑了。 “太子在太子之位一待就是十多年,他是有野心之人,如今皇帝病重,正中他下怀,心中存的恐就是皇帝仙逝他好上位的心思。柳贵妃所出八皇子如今才十八,还有两年才及冠,无论是想替儿子争夺那个位置,还是防止太子上位,如今这个时间点,她都会想让皇帝好好活着,而那神医恰巧又是长公主令人寻来,这其中想必也有宫中哪位贵妃的手笔吧。” “肃王之意想必也想皇上在位钳制住京城的太子,对神医入宫之事乐见其成,如此才有更多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 林诺认真听完二人的话后问,“那东家,我们该怎么做?” 如今首要做的自然是先养活这余槐县满城的百姓,再谈其他。但该准备的也要着手准备起来了,可别等人打过来再准备就晚了。 “山雨欲来,谷中百废俱兴,急待贤才相助,不知望山可有推荐?” “天下贤才何其多,就是不知道东家能否请得回来了。” “说来听听。” “容源青州容家乃是前朝皇商,族中子弟颇有经商之道,本朝虽不做皇商,生意却也做遍各国,民间有言,容府财富可敌国矣。西丘了序先生贤名远扬,所著《庆阳转》为天下学生奉为圭臬。另外还有兴安擅法的洛家,兰考千门擅用兵魏家。” “但若想请动这几家人出山,可非易事,长公主和肃王每年必去拜访这些家家主,却从未成功将人请出山过。” 第76章 谭见青没想到,…… 谭见青没想到, 顾月照真的能将一摊子事扔给自己,带着林诺说走便走。 谭见青站在地窖中,看着堆成山的还有种不真实感, 困扰他许久的春耕种子问题, 就这么轻易的就解决了? “王叔,去叫师爷过来。” 王师爷同样处于震惊中,还是谭见青的声音才将他怔愣中拉出来。 师爷过来看见眼前的壮观景象,同样惊讶得无以复加:“大人,这这这,那来的这么多粮食?” 县衙的粮仓可比青鹿谷的要大得多, 少说是顾月照那临时粮仓的三倍大。顾月照用了大半的存款才将这些粮食买下来, 还好贵重的金银她一直都是随身放在空间, 这才能够一次性买这么多粮食。 谭见青只解释了一句, “东家来过了。” 嗯?东家是谁?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师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王管家的提醒下, 才恍然。 哦!是顾娘子,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你去青鹿谷帮我请四娘子过来一同商议春耕之事。”如今是三月底快接近四月的时候,此时种粮是有些晚了,但晚些时候也没所谓,晚种总比不种颗粒无收来得好。东家走时大概说了如何将粮种发放给百姓和教导百姓种植之事,他心中有些章程,但细节还是的再商议。 “是!” 再说顾月照这边, 她们这次带的人多是县衙的府兵,共有六十几口人, 青鹿谷的人除了她自己, 加上林诺和三个护卫组的人,总共也才五个人。 去县衙见谭见青为了显得不那么掉面,穿的衣裳自然不能破破烂烂的。 但如今出门却不能如此, 她的破烂衣裳都在青鹿谷,余槐城留下的人身量太矮她穿不上,最后花了些铜板买下邻居儿子旧衣才解决了衣裳的问题。 漂亮的脸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更快的抓住别人的关注,危险也同样成正比上升。顾月照敢带着这么几个人上路自然对安全有绝对保证的,但能保证安全,却不代表着她愿意接受一些原本可避免的麻烦。 天热了,头脸再难以像逃难时那般用布蒙上,让人瞧不见真容了。便是她不怕热,那副幅打扮在如今的天气下也引人注目得很。 但这也难不住顾月照,挡不成脸,还可以化妆嘛,虽麻烦些,但保证妆后会丑得连亲妈都不认识那种。 牛车一路往东去。 “也不知这头黄牛回谷能不能请得动它干活!”护卫组的一位青年嘀咕,显然谷中那三头懒牛给他印象深刻。 “我觉得还是不要将他和那三头放在一起为好,这牛可是东家花大价钱买的,要跟谷中那三头养在一起,准被带坏!东家不是教过一句话?近墨者黑!” 县衙中原本是还有一头牛的,但是不巧,那牛就在顾月照来余槐城前两日突然暴毙,以至于顾月照要去千门,只能使了银子从城中富户那处重新买牛。 “说得对!”青年深感赞同,没看见东家自己也不开口让其他的牲畜棚挨着牛棚修嘛。 靠近余槐几县还看不出来,但越东走,路上所见逃难的灾民便越多。 顾月照看着行尸走肉般的灾民,和倒在路边再以起不来的尸体,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哀嚎遍野的几个月前。 年前是北方百姓因为天灾南逃,如今又是东边百姓因为战乱西逃,顾月照身在此间更能感受百姓的绝望和无助。 何时才是个头啊! 千门在兰考西南边,连赶了九日路后,顾月照等人终于到达了千门。 千门算是顾月照来古代后见过的最繁华的城池了,一整块青石砌成的城墙,门口站着拿长刀的衙役,城门熙熙攘攘,虽时辰还早,但已经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因战乱而逃的百姓多往西或者南走,少有往北而逃的,就怕刚安顿下来,长公主和肃王又开打,所以便是千门离宜城较近,逃难至此的人也不多,但是不多不代表没有,城门口还是能看见扎着堆席地而坐的灾民们。 许是因为逃难至此的灾民不多,所以千门并未封城,也不限制灾民进城。 顾月照一行人分散着随人群进城,千门进城卖货者需交五文入城费,若不卖货物单纯进城者则只用交两文钱。 进了城,喧闹声更甚,如今正是地里菘菜生长的时候,不少农人挑着担,专卖些自家种的菘菜,除了蔬菜还有不少卖菌子野果的,也有村人卖自己编织的竹篓簸箕的,叫卖声讲价声混合在一起,烟火气十足。 顾月照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收拾体面了再去询问魏家的消息。 如今有银子,顾月照自然不愿委屈自己,挑了县中最大的客栈订了两间上房,县衙的府兵人数大多,上房安排不过来,只得让他们有啥房间住啥房间,如此一来,整个客栈的房间几乎被他们包圆。 客栈老板接了这么桩大活,乐得牙花子都笑出来了,烧热水、铺床、开窗,忙前忙后殷勤得很。 休息片刻养了精神便上了街,她还没逛过古代的街呢,之前所到之处无不萧条落败,自是没有铺子给她逛的,如今遇见了,自然不能错过。 考虑到自己是去逛街不是去打群架,顾月照便没带很多人,除了林诺,身后跟的只有青鹿谷护卫组的三人。 这布料好看,最是适合孩子,可以买福妮做身裙子,成衣也不错,买现成的也省得再找人做,首饰也有做得别致的,买!还有些小玩意也不错,买回谷中可以用来哄孩子! 两人逛了半日,护卫组三人手中堆满了东西,在三人只觉得逛得腿都要瘸了时,终于听见东家说要回去的声音。 他们真的不懂一家店走过去时逛一次,走过来又逛一回,出来后又想再去逛一回的操作,只觉得训练也没有陪东家逛街来得累。 街上卖吃食的也有很多,顾月照逛了一路也吃了一路。吃食味道尚可,不过对于她来说花样还是少了些。就她如今所在的千门城的观察来说,街上卖的吃食大多是馒头面条糕点和一些做工不是很精致的饴糖,这些东西除了糖在她这块都不能划到零食那一块去,其他的都通通能被她称为主食。 零食嘛,吃的就是个快乐和美味!待秋收,百姓手中有粮有钱后,她一定要发展余槐城的美食文化。 既能拉动经济还能解馋,多两全其美的事! 如今在外头她不方便将东西收入空间,顾月照便让护卫组三人将东西送到客栈去,而她和林诺则去了千门最大的一个酒楼。 二人点了两个小菜,坐在堂中听旁边的食客说话。 众所周知,古代酒楼大堂便是获取消息最佳的来源地,顾月照刚刚吃得太饱,半点没有食欲去动桌上的两盘看起来卖相不怎么地的小菜,只竖起耳朵听堂中食客的谈话。 前边这桌说:“你家兄弟那婆娘真跟人跑了?” “真跑了!留了七个半大孩子天天喊娘,作孽哟!” 后面那桌说:“前些日子听说你娘给你相了个女郎?如何?可是好事将近?” “别说了,那女郎比我高比我壮便罢了,竟要带着三个幼弟一同嫁过来,帮别人养儿子的事我才不干!” 旁边还有人用自以为弱小的气音说:“哎!城西孟寡妇偷人的事你听说了吗?” “那哪不听说,千门都传遍了,那日她真的白日去私会林秀才了?” 顾月照的心态从一开始的觉得他们吵闹,到后来的逐渐被吸引,发展到最后甚至想揣着瓜子蹲在一旁听转变。 在她将要彻底迷失在各种八卦中时,终于听见了魏家的消息。 “昨日又有贵人来魏家了,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送的礼都是用车拉,直从巷口排到了巷尾。” “这都是今年来的第几家了?” “第五家!” “这还是明面上的呢,私下有多少人咱们可不知道。” 又有人说,“魏家可千万别和这些人家走啊!” “魏家这是想走也走不了,全千门谁不知道长公主每年必来两次千门请魏家家主出山。” “长公主那般霸道,魏家就算想走,顾及族人也是不敢的。” 魏家被长公主掐住了脖子,一族性命都在别人手上,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魏家擅兵,家主魏燕山趁随镇守西北二十年,为大齐打下狄容五城,五个儿子也是带兵的好手,父子四个往前数个十年,个个都是西北绝对的英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放在每个疑心病重的君主身上都是适用的,魏家功劳都太高,百姓中拥护的声音太大。一族人用生命换来的荣耀终是引来了帝王的猜忌。二十年前以一场莫须有的罪名收了魏家兵权,将人赶出了京都。 第二日,顾月照和林诺向魏府递了拜贴,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二位娘子,我加老太爷身子不适,几位郎君榻前侍疾,不便见客,二位还是请回吧。” 顾月照倒是不纠缠,她在已经看见过门房拒绝不少人的拜贴,自己不过名不经传的小人物,自不会奢望自己是那个例外。 “东家,怎么办?”魏家油盐不进,拿了魏老太爷做筏子,就是表明了不想见客的心思,众人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 “魏府进不了,便去找那个在魏府外面的。” 魏家是一个大家族,三代同堂,子孙颇多,这子孙多了便有那成器的,也有那不成器的,顾月照和林诺今日要去找的便是那不成器的,魏家十三郎君,魏成新。 “将军!上” “将军,打啊,你别不动啊!” 便是隔着门也阻挡不了房内激动的声音。 接着响一阵起哄声,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一道男声响起, “始元兄你输了,莫忘了,咱们的赌注。” 这是千门一处赌坊,虽为赌坊,内里却比好些小富人家布置得还要雅致,专供富人子弟耍乐玩耍,顾月照和林诺进去时正看见魏成新脸色阴沉要滴水的样子, “废物!” 他一脚踢在身旁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厮身上,那小厮只站着低头任由他打骂。 围观的人调笑,“若不是这小厮没喂好十三郎的将军,今日也不会连输两局,是该打!” 这话成功又勾起了魏成新的怒气,在那小厮身上又连踹几脚才解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公子既答应输了,就应你去我家做客,便说到做得到,走吧!” 这话一出,刚和他比斗蛐蛐的人眼神就亮了,要不是想见魏家主又走头无门,他们怎么也不会走魏十三条路,魏家一家子忠义,不知为何竟出了这么个惹是生非的纨绔。 魏十三带人呼啦而去,屋子里瞬间少了一半的人,只留下地上的小厮还捂着肚子蜷缩在原地。 顾月照有些看不过眼,为着个蛐蛐儿,将人打成这样,未免太过于心狠,“小哥可还好?” 那小厮抬眼看去,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面色黢黑,脸上着雀斑的娘子关心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那小厮扯了下嘴角,似是想笑,却只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疼得立马住了嘴。 “可需送你去医馆?” “不必。“小厮拱手,挣扎起身追魏成新而去。 顾月照和林诺也赶紧跟过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路上商量的计策还没使出来呢,便蹭那和魏成新斗蛐蛐之人的光。 魏家百年世家,自是颇有底蕴的,院子大气又不失严肃。从角门进去,绕过影壁回廊便是一个巨大的练武场,场边立满了武器架子和梅花桩子,练武场上正有一队人在练刀。打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魏家多是军中将领出身,如今虽赋闲在家,也不曾荒废了功夫。 顾月照远远的观察那位老者,他站在那便是什么话也不说,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位想必便是哪位卧病在床需儿孙侍疾床前的魏家家主了。 魏老家主魏华看见孙子又带了一群人人进门,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他老子祖父费劲心思躲着外头来的人,这小子倒好,每每被人诓骗。 可怜他老头子一把子年纪,次次装病都是被自家这团烂泥截的短,如今魏家显然已成千门一个笑话。 千门的人都知道,无论何人递帖子拜访魏府,那必要是被拒绝的,老爷子卧病在床呢,哪有时间招待外客。 但千门人更知道,若想进这魏府,见一年到头天天有病在身的老爷子也容易得很,那便是找魏十三郎赌,赌注只有一个,那便是输了便带和他对赌之人入府做客。且听者有份,所以顾月照才感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据说这位十三郎每请人入府一次便要被家主罚禁闭三个月,她们来得正好,正好赶上这位十三郎三月一次的慈善活动。 第77章 魏华也就是魏家…… 魏华也就是魏家家主穿好衣裳, 瞪了眼吊儿郎当的魏成新,背手就要走,完全不搭理这些背后站着各处势力的人。 不管这些人身后站的是谁, 但可以明确的是, 他们此行的目标便是魏家家主,如今哪能这般顺便让他走。 “魏家主!我家主人久仰您老大名一已久,心中崇拜,特写了信,还忘您老赏脸看看!” “魏家主,在下乃……” 人群叽叽喳喳, 背后的人不方便说出来的便送信或者希望私聊。 有那不管不顾的, 直接开始自报家门。 顾月照和林诺两人都没出声, 她们站在人群最末尾, 远远的看着一群想要上前却被武场下人拦住的人群。 “这么多名不见经传的势力都来请这位魏将军, 这事儿,当真越来越有趣了。” 魏华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当没看见没听这些人和这些话,他镇定的押了下手,“老夫身子不虞,无法招待各位,还望莫要怪罪。” 他脸转向魏成新, 脸上怒气顿起,“既是你的客人!还不将人带下去招待?” 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半点没看出来丁点身子不虞的迹象。 明摆着的不想见客。 魏成新适时出声, 他先讨好的对魏华笑笑,“祖父别生气!我这就走,这就走!” 然后转身抱拳对尚且不甘心的众人道, “走吧各位,我祖父身子不好,听不得吵闹,咱们换个地方。” 魏华发了话,武场练武的护卫们聚过来,半强硬的将人带离了此处。 接下来顾月照和林诺就体验了一番魏府一日游,他们先是被请去魏成新院子喝茶,喝完茶后去花厅吃饭,再排排队去院子里赏花。 茶是千门特产的花茶,馥郁芬香,喝着别有一番滋味。魏府的厨子手艺也不错,午饭色香味俱全,她最喜欢其中的一道炸丸子,外表酥脆,内里Q弹嫩滑。赏花的院子中花的品种很多,姹紫嫣红,每一朵都开得锦簇繁华。 但除了顾月照二人,无人有心思真的去吃饭或者赏花。 他们一心都是怎么再见到魏华或者魏家其他能做主的人。 中途有人想溜出院子,却无论往何处而去都能遇见魏府下人将其堵回。 完全没有机会脱离魏家制定的路线去接触魏府其他人。 顾月照吃得尽兴玩得尽兴了,也没忘记她来此的目的。 她捂着肚子,不着痕迹的蹭到那之前被魏成新打的小厮跟前,一脸着急,“小哥,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二人去更个衣?” 那小厮早就注意到这了二人,她们混在人群中,从头至尾便没与其他人说过话,加之二人着男装,长得又黑又丑,硬是没人看出两人女郎的身份。 念在这两人在堵馆中的仗义执言,小厮沉吟了半响抬起头,点了点头,“跟我走!” 顾月照这时才看清这小厮的脸,竟比身为主子的魏全新还要俊秀几分,仔细一看,甚至还有几分相似。 看见他脸的那一刻,顾月照心中本能升起的第六感告诉她。 这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小厮。 有了魏府人的带路,自然无人在阻拦。 一路往前走,顾月照脚步一边得跟上那健步如飞的小厮,一边还要分出些注意力观察魏府。 魏府是一个老宅子,并不如顾月照想得那般繁华精致,仔细一瞧,倒是有不少地方显得落败陈旧。廊檐房柱上许多地方的红漆都脱落,露出里面的木头来,脚下的青砖路也常有缺失和破损。 一路所见的下人也只有小猫三两只。 “就在这了,二位去吧,待会自有丫头送二位出府。” 嗯?怎么就出府了? 顾月照刚想说什么,那相貌俊秀的小厮却已经走远,他招手唤了树下拿着大扫帚扫地的小丫头,与她低语几句,那丫头点点头,就朝顾月照二人而来。 魏成缨回去之时花园中的赏花已经接近尾声。 他走过护卫身前时,有人问他,“郎君,刚刚那两位小郎君呢?” 魏成缨并没有解释的兴趣,只淡淡道,“出府去了。” 如此护卫们便在过问,不说是眼前郎君带走的人,便是那两人侥幸逃脱院中护卫的防守,也没法真在魏府做什么。 “在下的赌约已经做到,天色已晚,各位便请回吧!”魏全新在一众的应承追捧中有些飘飘然,但到底记得不能过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送客。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不急不急,十三郎君府上这花甚美,待那西归之时,余晖衬着春花,这才是难以错过的美景呢!十三郎君便行行好,圆了我等的赏花的愿望吧。” 这是还不想走呢,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附和。 正说着,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高昂的鸟鸣声。 这群人更是兴奋,只说要去看看是何物在啼叫,魏全新被携裹着,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拉着胳膊去了发声处。 一行人说闹着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去,风徐徐的吹,送来一阵阵花香。 “这是何种花,怎么这么香?” …… 顾月照这边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一根筋非要送她们出府的丫头,她原本是打算借着方便之名出来探探这魏府的。但如今直觉告诉他,赏花的院子有事要发生!所以她选择原路返回。 她的记性向来不错,沿着来时的路刚跑到刚刚赏花的地方时,便闻到一异样的香味。 顾月照立马就想到他们逃难路上遇见的那可以靠烟雾来迷倒人的蒙汗药。 “阿诺,屏气捂鼻!” 味道太重了,顾月照不小心吸入一口,便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为安全起见,两人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捂住口鼻躲在了树丛后。 顾月照探头往外看,只见守在院子周围的护卫无一幸免,全都倒下了。 两人刚躲好,便听得一声破空声从头上传来,顾月照灵活的躲过至上而下砸来的石子。 一抬头便看见支着腿的魏成缨正居高临下毫无感情的看着她两,他道,“不是让你们出府了?回来做甚么?” 顾月照捂着口鼻,说话不敢太使劲,手指着院子,问:“你搞的?” 房梁上的魏成缨半点不掩饰,径直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毒翻了一院子人,还这么理直气壮么?是个狠人! 魏成缨跳下来,递了一个瓷瓶给顾月照:“解药。” 顾月照感觉越来越重的眼皮,没有怀疑魏成缨话里的真实性。 她接过药瓶,和林诺一人吃啦一颗褐色药丸,可能是刚刚的香味吸得太多,药力太足,虽已经极大的缓解了眩晕感。 但顾月照跟着他跑进院子时,呼吸间还是能感受到轻微的晕眩和无力感。 “我们去哪?”她问慢悠悠走在前头的魏成缨。 前面走着的人回头嫌弃的看了她们一眼,“送你们这两个麻烦鬼出去。” 啊这,本来是来请人,结果一顿操作把自己搞一身搔,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嫌疑的顾月照无言。 这事从魏家的角度来看,不论她和林诺回不回来这个院子,怎么都无辜不了。 首先为何这小厮谁都不理,偏偏在下手前要将她们送出府?第二个就是,要是现在魏家来人,为啥就他们两个好好的和罪魁祸首站在一起,这不说声同伙都对不住这倒下满院子的人。她要是成功逃出这个院子就是畏罪潜逃,横竖她两怎么搞都有问题。 她之前咋就嘴贱,仗着在院子中关心人家一句的香火情,要和这小厮搭话呢? 这下好了,栽坑里了。 “你叫什么名字?”顾月照才想起来问人的名字。 小厮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魏全缨。” 嗯?姓魏,“你和魏府是什么关系?” 叫魏全缨的小厮停住脚步,漫不经心的一指,“哪位按家中排行该叫我声哥哥。” 顾月照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就见魏成新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双腿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蜷曲着。 “那腿应是废了。”顾月照想。 听名字和他透露出的信息便能知道这位应该也是魏家的孩子。闻名于世的魏家七郎君竟给弟弟当小厮,再加上魏全新的下场,这其中要是没点猫腻,她是绝对不信的。 顾月照没再继续问下去,不打探别人的隐私,是每个成年人社交最基本的礼仪。 魏府曾经是钟鸣鼎食之家,风光无限过也受万人瞩目过,站在天上的人家如何能接受有遭一日掉落尘埃,卑微的活着? 顾月照觉得,魏家就是故意的。 偌大个以军功起家的魏府想要管理族中子弟何其简单,却任由魏十三胡闹了一年之久,若说没有家族的纵容那不可能。 魏家如今的心态便是想要重回巅峰,却又畏惧行事不讲道理的长公主,所以只敢搞这种小动作试探。 魏全缨带着二人走到屋后,从一条小道来到一处假山,只见他在假山上掏了几下,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地上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坑,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三人眼前。 机关术! 这叫什么,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当初在赌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心这个无人搭理的小厮是对的! 虽然她现在或许成了整个魏家嫌疑犯,但是她结识了一个出身魏家,或许擅长兵法并懂机关术的大佬啊,值了! “魏七郎君,出了魏府可有去处?要不要随我回青鹿谷?吃香的喝辣还有很多人给你解闷!” 这话怎么听都有歧义,林诺咳了一声,提醒东家收敛些,别把人吓走了。 魏全缨无视两个人的眼神官司,只道:“你若能帮我办成一件事,我便跟你回去。” 第78章 魏全缨要办的事…… 魏全缨要办的事不难, 但这事若真的做成了便真的是将魏家架在火上烤。 地道显然是魏全缨自己挖的,狭窄低矮的甬道刚刚够一人在其中爬行。顾月照一边跟着魏全缨在地道里爬,一边思虑答应魏全缨后的利弊。 最后发现她现在虱子多了不愁, 反正如今怎么算都得罪了魏家, 再多得罪些也没关系,再说搞魏家的是两个黑皮貌丑的郎君,和青鹿谷顾月照有什么关系? 对不住了魏老爷子。 顾月照在心中道了个歉,然后爽快的答应了魏全缨的要求。 “帮你做事可以,你得先和我签个契才是。” 若是得罪人的事她办了,眼前人却跑了, 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答应为你办事, 五年为期, 绝不食言。” 地道的终点是一个破落小院, 魏全缨从地道中跃出。也不管身后的两人, 熟练的去房中拿了布巾将在地道中身上沾染的泥灰擦掉。 顾月照已经懒得管她如今的狼狈模样,趁这个空档,她从空间拿出纸笔刷刷写了份魏全缨自愿为她做事五年的契约。 “先将这个签了。”顾月照将纸递到魏全缨面前。 口头之语如何做得数,还是白纸黑字写清了才让人放心。 魏全缨的动作停住,直直的看了眼顾月照,然后接过新鲜出炉的契约。 半响,他指着契约中的一条, “这里不行。” 顾月照一看,只见那里写着自愿帮她做事五年。 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嫌弃时间太长, 可这不她们刚刚谈好的? “没写工钱。” 顾月照惊讶, 看魏全缨这一副冷漠淡然,不想与她这等凡人多交流的架势,还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原来也是这么在乎钱财之事的么? “时间来不及了,咱们先签这个,钱之事往后再说,放心,少不了你的。”顾月照安抚了一句。 如此魏全缨才签上自己的大名。 “咱们得在魏府发现端倪前出城。” 魏全缨投来疑问的眼神,顾月照神奇的看清他未说出口之意,‘我的事咋办?’ “你的事我自有安排,咱们首要做的是先出城。” 顾月照让林诺去客栈中通知等待他们的府兵和护卫组五人,让他们抓紧先出城,她这边事完后立马出城和他们汇合。 林诺应声匆匆而去。 “别擦了,走吧!”顾月照看魏全缨还在擦,他不知从哪端了一盆水过来,仔细的将身上的污秽一丝丝全部擦尽。 顾月照这边火烧眉头,他倒是岁月静好。 相处了这小半日顾月照发现这人不仅不爱说话,还是个慢悠悠的性子! 顾月照也管不得这么多,拖着魏全缨的手就跑,最多一刻钟,魏家必会发现不对。而以魏家在千门的地位,联系衙门封锁城门不过分分钟的事,她得趁这个时间将魏全缨卖身的事办完。 古代城池向来以东和北为尊,这两个方向住的多为官宦和富贵人家,城中小些的商贾之间多在西城,唯有南城,是贫苦百姓生活的地方。 南城除了贫苦百姓,更是乞丐们的聚集地。 顾月照捅了捅在长街一角睡得正香的乞丐,问,“接活不?” 被戳醒的乞丐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两人一脑门问号,这谁?干啥扒拉他?接什么活? 顾月照赶时间,没空给他慢慢解释,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需要你传个消息,到时候咱们以这个消息的影响力来结钱,若是你能让整个千门人尽皆知那我就给你五两银子,若是能让消息传到千门外的城池,每多一个城池,便多给你五两银子,如何?” “啊?”乞丐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不是传小话吗,怎么就能挣这么多钱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使劲点点头,传个消息的事,有嘴就会,这不纯纯的给他送钱花么? 乞丐问,“事做成了,我去哪寻你?” 顾月照当然不会给他固定的地址,要是这人反水,她的人岂不是要被一窝打尽?“不用你来寻我,我的人会来寻你。” “到时候,你二人以此为信物,若是还有要你做的他自会与你说。”顾月照掏了个全麦面包的包装塑料纸塞在他手中,这玩意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代替,用来作信物最是合适了。 顾月照又扔了一两银子给他,“这是定金,这事越快越好,你若能在明日这时候将消息传遍千门,我再多给你一两银子。” 乞丐接住银子,放在嘴中咬了咬,确认了真假后,喜不自胜,语带谄媚,“女郎放心!绝对帮你办得妥妥的!” …… 顾月照两人往城门口赶的时候,忽听见旁边的人悠悠叹了口气,然后颇为惆怅的感叹了一句,“还是有钱好啊” 语气那叫一个哀怨向往,脸色是和语气如出一辙的哀怨,顾月照为了去看他的脸色差点拌了脚。 “何出此言。” 魏全缨道,“若我有钱雇人,也不必卖身于你当五年白工了。” 好家伙,怪不得刚刚如此纠结工钱的事呢!顾月照在魏全缨身上又发现了搞笑人的潜质,只道,“别悲春伤秋了,我说了给就不会食言,会带你赚大钱的。” 魏府, 魏华刚进了院子,魏家大老爷魏万霆便紧随其后进了院子。 “今日来得都是何人?” 魏万霆答,“有京都崔家的旁支,这应该是太子的人。还有从平江而来的文家,应是北地平江王所派,另外便是肃王和长公主之人,其他的人名声不显,儿子未与之交谈,分不出来。” “晚些时候叫小七来问问。”魏华看着远方的天幕,思绪有些飞扬。 大乱将至,魏家却被牵制在千门动弹不得,长公主霸道,在她封地之内的人便被划作了她的人。凡是有些才能之人轻易不得离了故居,不然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家破人亡。 魏华想起下午得的消息,“听说今日小十三又打了小七?” 魏行舟给小儿子开脱,“小十三还是个孩子呢,不懂事,行事是冲动了些,儿子回去定会教训他,让他知道如何尊敬兄长。” “不打不成材,你和莫氏再这般惯着他非得惯出事来。” “父亲教育得是!” 魏华还想再说什么,却终是闭了嘴,小七和他父亲之事,是他不占理,既对不住父子二人,也害整个整个魏府蒙了羞,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晚了,过两年给那孩子娶房媳妇,给一笔银子,打发他去外头住,也算全了他们的爷孙情。 一个小厮从外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家主!大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 待魏华等人到达时看见的便是一院子倒下的人,都是今日来魏府做客的人。 魏华见此景象,心道不好,摸了摸倒下之人的鼻息才放了心,“快!叫大夫来。” 下人早在发现院子中的异状时便让人去叫了大夫,所以没等多久,大夫便拎着药箱而来。 “如何?” “回家主,这是吸入有毒的烟雾所致,下属需要找到燃烧的药物才能判断是何种药物,开出解毒的方子,” 魏华铁青着脸,谁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到他魏府作乱,“去找!” 下人们很快便从香炉中发现了未燃尽的药丸,如此光明正大,到似故意留在此处等他们来查似的。 魏府的府医将未燃尽的碾碎,细细查看半响,“家主恕罪,制药之人医术高明,小的无法分清此药丸有何效力。” “不管如何,我要让他们先醒过来!” “小十三!”魏万霆寻觅半响,终于看见倒在角落的儿子。 “大夫!快过来看看我儿!” “腿骨断裂,手筋被挑破,无性命之虞。” “只是这腿和手怕是难以根治,会留下残疾。” 腿被打断,手筋被挑,他那个见不得光的庶弟便是这般的下场……是魏成缨,绝对是他!他这是来报复魏府来了! “魏成缨呢!把他给我押过来!” 立马有下人回,“七郎君和两个黑皮郎君不知所踪……” “还不快给我去将他们抓回来!” * 顾月照两人在靠近城门之时,突听得一阵急行的脚步声。 “魏家发现了,快走!” 两人朝城门处狂奔。 “奉大人之命,立即关闭城门!”衙役的声音又响又亮,一开口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幸运的是,在衙役举着县令的信物喊出这句话时,二人刚刚好踏出了城门。 “快走!” 城中因为突然关闭城门之事有一瞬间的混乱,百姓们都探头探脑往城门口看。 这是发生了何事?这般大的阵仗。 “所以那药的有何效用?”顾月照好奇很久了,只是之前着急出城没机会问,如今总算能解心中疑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总觉得那药的味道有些熟悉,很像当初遇见的蒙汗药,即使这二者的味道一个馥郁芬香,一个刺鼻难闻,但是她就是在其中问到了一股相似的味道。 “那药名为花醉,毒素以烟雾为介,会游走于体中七筋八脉,令人手脚无力,从此便如废人般不能走不能写,余生只得与床塌为伴。” 所以他打断魏全新的腿就只是为了泄愤吗? 说好不窥探别人的隐私的,但顾月照考虑到不能往谷里放一个危险分子还是问,“你缘何这般做。” 无论是他毒倒一院子的人,还是将要制造的谣言,都是在将魏家往十八层地狱拉。 “以牙还牙罢了。” 他好似知道顾月照在想什么,只淡淡的道,“你我二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尽管放宽了心,我如今不过想赚些银子买房成家,不会害你。” “哦,好的。”这愿望挺朴素,和高冷形象不符呀。 第79章 千门城中悄然流…… 千门城中悄然流传着一个传言。 据说魏家昨日决定投诚于太子门下了!据说昨日魏家家主不仅见了代表太子而来的崔家人还收了代太子送的重礼, 为表忠诚还将其他家来请他出山之人软禁在了府中。 有人怀疑,“这不能是真的吧!魏家家主哪有这么蠢,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哎!这你就不懂魏家家主的良苦用心了, 这招叫无中生有, 魏家便是要我等认为这消息是假象,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天下人都认为这就是假消息时,化无为有化虚为实,要的便是这种出其不意!” 听见解释的人立马发出惊叹,“原来是如此, 不愧是以擅兵闻名天下的魏家, 这招高啊!” 消息不知从何而起, 却在一夜之间散布在千门的各个角落。 若有怀疑的, 自会有人来给他将这事掰碎揉开了分析, 宗旨就是一个,告诉百姓这个消息就是真的,若有其他声音出现,也会有人在耳边说是魏家的计策,是故意为之。 在这种填鸭式的流言中,千门的百姓们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魏家就是投诚在了太子门下,为了掩盖这像假消息的真消息, 还特地将真消息放了出来, 目的就是迷惑百姓。 还有人守在魏府门前观察过,昨日进府的人确实无一人出来。这事在千门百姓眼中看来就更佐证了传言的真实性。 魏府。 魏华坐在上首,愁得眉毛都皱成了川字型, 昨日在请了诸多大夫做了各种尝试后,总算让昨日来魏府之人醒了过来。只是那些人虽醒,却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只能如活死人般趟在榻上。 昨日来魏府之人并非什么大富大贵有权势之人,但就是这些人,身后代表的是各个势力。如今这些人在他魏府出了事,这责任魏府说什么也逃不脱。 “那逆子还没找到?” “城中都寻遍了,没找到,许是已经出了城。” “出城找!说什么也得把那逆子给我抓回来。”魏华气得摔了个茶杯。 又想到什么,脸色更青了,“还有,赶紧将城中的流言压下去。” 魏万霆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边要操心儿子的伤势,一边还要处理外边的流言,此时听了这话,只疲惫道。“压不下去了,如今咱们说什么外头百姓都不会听。” 以百姓那套信以为真的理论,魏府越解释反而会让他们坚信一开始的传言,越描越黑。 “造孽啊!这是天要亡我魏家啊!” …… 顾月照听完小乞丐带来的消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这波就叫占领舆论的高地。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很多谣言甚至不需要多闭环的逻辑,只要有个看着是那么回事的理由,那么第一次接触这个消息的人便很容易去相信。这种信任感一担建立,往后想要推翻就难了。便是经历了千辛万难澄清了谣言,所形成的社会舆论也不会有谣言时那般大。要命的是,在谣言一开始传播时便是怀疑也忍不住去讨论去传播,那么谣言波及的范围就大了,最后没人会管这件事的真假了,无人会去追究谣言中事件发生的动机,逻辑是否能完美自洽,会忽视其中与谣言相悖的细节。 他们会把流言当真相。 这波流言听着虽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但对魏家却是致命的打击。 身在长公主地盘上却传出投诚太子的消息,无论真假,以长公主的霸道性子,都不会再给魏家任何出头的机会。 便是这会魏家转身投诚长公主,也再难得到重用,不会得到重用便罢了,还会落下个墙头草的名声来。魏家也不可能真的投诚长公主,如今局势未明,如此早早下注,便是拿整个魏家冒险,以魏华的性子,想必不会如此干。 这般则会把长公主得罪得更狠,这也算一种另类的表态了。相当于魏家对长公主挑衅说‘看!便是我被架在火上烤,我也不会选择效忠你!’ 这换谁能忍?经此一遭,长公主往后定会狠狠按住魏家半分不得动弹,想要再崛起就难了。 林诺听完顾月照的解释,又将事情从头到尾缕了一遍,才将整件事串联起来。她之前接触的都是家长理短,商贾之事。 政治,那是远在天边的云,就是看着都觉得飘渺遥远,更从未想过去碰触。 跟着东家这几日她才明白了何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明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其后却牵扯众多。 她还是不明白,“那东家为何不选魏家其他人,而是选了魏七郎呢?”在她看来,魏七郎虽然不错,但到底是个刚及冠的郎君,所经之事远不如魏家其他人多。东家既然是为找带兵人才来千门,为何不找个经验老道之人,反倒费老大劲寻了魏七。 顾月照听了林诺的话才发现自家的商务组组长对自己盲目自信有点超标,“傻孩子,你家东家我无钱无权无势,除了无路可走的魏七郎,谁肯跟我走,自信是个好品质,但咱们还是的认清自己呀。” “再一个,拐带魏家其他人,你便不怕行到半路被长公主的人截杀?”从在余槐城决定来千门时,她便没有想过能请得动魏家嫡系子弟,她的目标一直在庶系和旁支身上,青鹿谷如今太弱小,还吃不下那般大佛。 怕撑死。 魏全缨就刚刚好,和魏家不和,会机关术,能想到用流言之力去断魏家后路,脑子也呆不了。 她来千门这趟,虽有些惊心动魄,但是半点没亏,还捡了个宝贝回去,值了。 此间事了,也该回去了,也不知余槐城的春耕安排得如何。 顾月照留下两人在千门接应城中的乞丐,其余的人当日立即起身回余槐城。 魏府一直未停止过将魏全缨找回的念头,只是千门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道路四通八达。 这样的高处是去哪里都方便,坏处是去哪都太方便了。出了千门城,再想寻一个人,那就真是大海捞针。魏府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毫无收获。 黄泥路的官道上,一行人正朝着千门城相反的方向而去。 牛车上多驮了一人,黄牛不耐的甩着尾巴,鼻子中不断喷洒着热气。 护卫组三人明里暗里悄悄打量这个东家特别为之跑一趟的郎君。 长得倒是高,和东家站在一起时,还比东家高了一个头。如何他蜷缩的坐在牛车上,看着有些可怜巴巴。 青年郎君穿一身蓝色短衫,料子是棉布,在他们眼里是好东西,但和他们远远见过的那位魏十三郎君身上穿得可逊色得多。 脸又白又俊,比好些女郎要都要好看,青鹿谷中,除了东家,再没人能比得过。 林娘子也好看,但瞧着也比这位魏七郎要逊色些。几人心中忍不住怀疑,长得这么好看,真的能指挥他们打架嘛,怕是连他们三人都打不过,若是没些实力,谷中兄弟可不会服气。看来这位长得好看的魏七,还有得哭呢。 魏成缨任三人看,他自巍然不动。牛车颠簸,他支着腿,眯眼看着渐行渐远的千门城墙,眼神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牛车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后面跟了密密麻麻的一串人,和上次的逃难不同,这次他们有吃有喝还有牛车,不必花费大把时间用在走路生存上。 这就给顾月照更多的时间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每每看见饿得只剩个皮包骨的乡亲,心里便入泡了苦水般,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人也越捡越多。 余槐城。 在乌四娘和谭见青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在顾月照回到余槐时,县中的春耕补种已经完成。 粮食虽种进了地里,却是不能立马收获,所以如今首要任务便是满足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病可医的基本要求,这些事如何解决,还得等顾月照回来做决断。 乌四娘和谭见青得了顾月照今日回来的消息,早早便收拾妥当去城门口接人。 千门城无疑的顾月照穿越后所见过的最富有的城池,连带着他周围的村庄也瞧着整洁富裕。 越往西走却越来看出来差别,路越来越窄,人也越来越穷。 远远看到从山麓拐角行来的一行人,乌四娘激动道,“可算回来了!”天知道阿月小诺不在这些日子,她心都是吊着的,她将两人当做了家人,和青鹿谷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两人出门她总会忍不住惦念。 牛车刚一停稳乌四娘就上前关心道,“阿月小诺你们可算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很是顺利!” 顾月照跳下牛车,坐了这么久的牛车,她觉得自己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了。 谭见青也上前来,“见过东家!” “好了好了,都别讲理了,这位是魏全缨,望山帮忙安置下他和后面的灾民,咱们晚些时候再议其他。” 第80章 顾月照睡了一觉…… 顾月照睡了一觉, 全身好似要裂开的酸痛感稍缓,吃罢饭后,带着乌四娘和林诺两人从小院前往县衙议事。 余槐城刚经了旱灾和灾民的围城, 元气大伤, 首要任务便是满足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病可医的基本要求。 一个地方的灾后的恢复工作,往往绕不开以工代赈这步。 顾月照想到余槐城外那破烂泥泞的泥路和千门青石铺就的干净整洁街道间的差别,下定决心,以工代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路。如此不仅能完善县内道路的建设,还能给增加工作岗位,让百姓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取银两买粮食活下去。 第二件紧要的事, 便是得加快速度训练出自己的武装力量, 她问过谭见青, 县里卫所兵甲两千余人, 再加上青鹿谷护卫组的两千多人, 总共四千余人。 若是只为一般的自保,这个人数肯定够了,但若要做其他,这个数目肯定是不够的。 征兵肯定还得征的,可是这征兵入伍的福利可得再好好商议一下。 如今百姓大多都排斥成为军户,其因为大齐对军户管控严格,凡官衙记录在册的军户人家, 世代承承袭,一人做了军户, 世世代代便都只能是军户。 军户人家不仅遇见战事得顶在前头, 还得和其他百姓一般承担杂役,又要卖命又要承受朝廷的苛捐杂税。且军户一律不得从商,无令不得离开家乡, 也不许家中子弟参加科举。 这些限令条件严苛,偏后勤还保障不上,军中晌银少得可怜,一日才三十文。在如今世道连斤菽都买不起,当军户几乎就是断了所有的后路。 又要马儿跑又不要马儿吃草,这谁能愿意干。 要调动参军的积极性如今唯一能走的路子也只有提高福利这一条,家园认同感这条或许有些用,但能影响的毕竟是极少数人,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活命和守护家园,百姓们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首先得提高兵晌,预计从原来的一日三十文提至一百文,另一月再加上十斤粮补贴,兵卒直系亲属参与工坊招工有加分,若兵卒在军中逝世,则由公中帮忙抚养老人孩子,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坐在顾月照下手的俊美郎君身上,此人是东家特地去千门请来的魏家人,涉及到军中之事自然要问他的意见。 今日来的人很齐全,除了还在青鹿谷训练的陈耳东,便是之前和林诺一道出门的陈虎都在前几日回了青鹿谷,又在顾月照他们早两日赶到了余槐县。县衙的人更是全员到齐,他们对于谭见青跟着顾月照做事一事大多是持赞成的态度,顾娘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能攀上这颗大树是他们幸运。 面对着花厅中众人不动声色的打量,魏全缨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眉目平静,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而此时的魏全缨确实在思考顾月照的话,福利,这词倒是贴切。 顾月照看出了大家对魏全缨的好奇,主动询问道, “魏七,你觉得呢?” 魏全缨无字,喊名字好似有些生疏,所以顾月照便喊他魏七。 “刚刚所言为明面上的好处,依我而言,其根源还在朝廷对军户的种种限令上,此限令若不解,百姓若非走投无路,不会选择参军。” 顾月照点点头,她认同这个话。便如魏全缨所说,提高福利不过治标不治本,根子不解决还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对军户的种种限制是必然要改的,只是也不能全改,大齐对军户条件苛刻,但是也不能说它半点作用都没有,至少世代承袭这点就极大的保证了朝廷军户的数量,保证战事来临事,能够征得足够的士兵上战场。 军户制度她不打算动,如今正值特殊时节,废除军户制,纯粹是给自己找事,倒是可以给提高放宽对军户的种种限制和好处,让他们能享受到比普通百姓更高些的权利。 “凡登记为军户的人家,每年可免杂役,只要保证一人从军,其余家人不论经商读书再无禁忌,其余的福利依旧为我之前所说,众位觉得如何?” 这样一来,不仅免去了军户种种限制,还增加了不少军户专属的福利,重赏之下,必有百姓愿意参军。 谭见青先说,“我觉得可。” 魏全缨也点头,这可比当初魏家军好多了。他年纪虽小,但在将领世家长大,从小听身边人对军队的传言便不少,自然了解魏家军当时的军饷制度。 此事便算决定了。 顾月照一走就是大半月,青鹿谷中的造纸坊和印刷坊早就修建成功,可以正常生产,东西产出来了,就要往外找销路。 “阿诺这次便去京城吧,除做买卖外,再多打探些消息。” 林诺点点头,问“还卖镜子吗!” “这次不卖镜子,卖什么你走之时自会知道。” “练兵之事由魏七做主,县中修路之事便交给望山和诸位大人,四娘辛苦些,后勤一应事宜还得你多看顾。” 顾月照想想觉得再无什么补充的了,她问花厅中其他人,“诸位觉得如何?可还有什么补充?” 谭见青出声,“前些日子春耕之事动静太大,城中富户似有察觉,这些时日派了不少来府衙探底细,还有人给外头去了信,都叫我截下了,不知东家对他们有何打算。” 顾月照揉揉头,“先叫他们好奇着,先忙完眼前的事再说此事。” 议完事已经很晚了,顾月照和魏全缨约好明日带他回谷之事,便和林诺和乌四娘回小院。 出得县衙,太阳已经西归,橘红色的云朵堆在天边,在余晖的照耀下,仿若会发光。风送来一阵阵烟火味,顾月照深深吸了口气。 虽是累些,但一切总算上了正轨。 “阿月可饿了?”乌四娘关心的问。 乌四娘说话一直都是温柔平和不紧不慢的,性子也不如林诺强硬爽朗。初见之人,只会觉得她温婉如水,瞧着不像北方女子,倒是像江南水乡娇养出来的女郎。但若是相处久了,便发现她才最是个外柔内刚之人。 顾月照和林诺都忙,谷中一摊子事都全扔给了她,那些活,又细又杂,不如商务组那般光鲜能赚银两,不如护卫组威武,也不如医疗组那般化解大家的病痛,其工作量和繁琐程度却半点不输其他三个组,但乌四娘却从未有过怨言,所办之事也从未出过岔子。 “四娘,多亏有你,才能解了我的后顾之忧!”顾月照真心实意的道,能遇见如姐姐般护着她的乌四娘是她之幸。 乌四娘依旧温柔一笑,“都是自家姊妹,怎地这般客气。阿月一走半月多,福妮天天嚷着想姨姨,明日你回谷,小丫头该高兴坏了。” 林诺也来凑趣,“那没良心的小丫头,枉费我每次出门都给她带有趣的小玩意儿,整天都只记得她姨姨,倒是把我这个林姨忘在了脑后。” 乌四娘用手指头戳了戳林诺的额头,“怎一个孩子的醋也吃,也不知羞!” 正笑闹着,忽听得一高昂的叫卖声从街口传来。 “糖盐粮食,纸笔墨砚,烛蜡布匹便宜卖,来瞧一瞧看一看咯!” 乌四娘看顾月照的注意力被这叫卖声吸引,笑着道,“是焦大。” 又解释道,“焦大前些日子来寻我,说想在幸福小铺中买些粮食来余槐城卖,我允了。” 乌四娘一直记得顾月照惦记着的发展经济一事,经济一词为何意,她也不是很懂。但是顾月照解释那句‘通俗点就是做买卖。’她却是记在了心上,所以焦大找她说此事时,她没考虑很久就允了。 焦大,顾月照记得他,上次倒卖衣裳的就是此人,很有些经济头脑。 “咱们瞧瞧去。” “寻着叫卖声,很快就看见被人群围住的焦大,他手不停的给来买东西的人拿货找银子,嘴也没停着,既要给来问询的人介绍货品,还要吆喝叫卖吸引更多的人,忙得很。” “黄豆三十文一斤、白面白米九十文一斤、盐糖四十文一斤……我这的货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东西,大娘看看,要买些什么!” 那挎着竹篮,头发花白的妇人似是嫌贵,问“可能便宜些?” “大娘,这可便宜不了了,我敢保证,整个余槐城再找不到比我这还便宜的粮食了,更不论盐糖这种精贵之物,你看这盐粒子和糖多白,你若不信,你去后头的粮店瞧瞧,他家的粮食是不是没我这好,还死贵。” 被提及的粮店掌柜坐在柜台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店面恨得牙痒痒。 这小子也不知哪冒出来的,能拿出比自家品质好的粮食便罢了,价钱还低得离谱,比自家店里足足少了一半价钱,如此百姓们肯定不会再来粮店买粮。 他不是没想过动些小手脚,只是这小子和县衙关系好得好。一日来他摊子附近巡逻的衙役不少,都和他称兄道弟语气亲昵的,见此,他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摆摊?”这摊子都快摆到人家粮店门口了,话里话外都在拉踩,若说不是故意的她不信。 “潘大刚来之时,这家粮店想对他动些手脚,还好县衙及时来人,才解了困。不过自那时,潘大来余槐城摆摊便必会摆在这家粮店门口。” 有些气性,顾月照笑笑,也不打扰他做生意,“走吧,回去吃饭!” 乌四娘和林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笑意,“回去吃饭。” 第81章 第二日天一亮,县衙…… 第二日天一亮, 县衙便动了起来,有去城门贴告示的,有去库房清点粮食的, 还有准备和顾月照等人一起去青鹿谷的。 顾月照惦记着梯田的开发和学校的事, 早早收拾妥当便带着人往谷中赶。 半月过去,青鹿谷外早就大变了样,宽敞平坦的路从谷口延伸出来,在离山谷几里的地方分了岔,北边的是去往余槐城的,南边的是去向新芽镇和始安县的。 青鹿谷之前规划建梯田的山上, 没了之前的翠绿, 取而代之的是满山的土黄色, 在土黄色中常能看见移动的小黑点, 那是在山上开荒的人。 谷外, 顾月照走时还冷清的泥土房,如今也充满着生活气息,门口晾了衣裳,板凳上搭了锄头镰刀等物。 幸福小铺分铺中,冬瓜正在精精有味的念书,别人都道读书认字难,他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看店的活计既简单又轻省,让他有很多时间用来看认字。 书上映了一道黑影, 冬瓜一看竟是离谷多时的东家和林娘子, 他惊喜道,“东家!林娘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顾月照挑眉,“看到我们这么激动?” “大家伙可想你们了, 乡亲们知道你们回来,肯定很高兴。” “你好好看店,我们先进谷。” 谷中和走时又有不同,最大的感受便是屋子变多了,另外就是疯长的庄稼了。 在顾月照离谷这半月中,宋大志又让人在原来的地基处建了不少的小院子。 规划好的自建房区也有建了一半的院子,村民们自建的院子和谷中统一建的院子构造有很有些不同,大多是一溜三间房子,再在旁边加一个厨房。也不像顾月照规划的那般每户院子都围了院墙,更多是留了宽宽的坝子,这是为了往后晒粮食准备的。 之前栽下去的土豆和春小麦早长得枝繁叶茂,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瞧着就喜人,后种的玉米也有人的膝盖那般高了。 这些庄稼如今是谷中最重要的东西,谷中人有事没事总喜欢去地里转转,非得看着茁壮的庄稼心里才舒坦,看到这么多粮食在茁壮成长便觉得很有安全感。 顾月照先看了谷外的路,再沿着新修的路入谷。 从余槐城来青鹿谷干活的人不识得顾月照身份。只见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过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好似很满意的走了。 他们虽然不认得顾月照,但是却认得带他们入谷的四娘子,四娘子都毕恭毕敬的人,定不是他们敢好奇的。 只等一行人走远才窃窃私语,“这是谁?” “问我做什么,问谷中出来的人啊!” 恰巧他们身边就有一个妇人,她幼年丧母,自小被父亲养大,女红和灶上手艺都不行,但力气却很大,觉得修路工钱高便找管事的报名来修路。 听见这话,她横了一眼开小差的两人,“那是我们东家,赶紧干活,别啥事都瞎打听!” 从地里回来,顾月照径直去了学堂。 “姨姨!”福妮似个小炮弹般从屋内冲出来。 顾月照捏捏福妮的脸,发出每次四娘外出归来都有的疑问,“怎地又胖了?” 说她胖,她倒是自豪,“桂花婶说,胖了福气!” 顾月照看她虽胖,但尚在可控范围内,倒是没说让她减肥的话,小孩子胖点可爱,但是太胖了却是不行,对身体不好。 “东家!”福妮身后的稍晚一步的夫子和学堂中的其他孩子。 顾月照老怀欣慰,“看来我不再你们做得也不错。”都把学堂开起来,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被夸的夫子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是四娘子让我等先轮流给谷中的孩子们上课。” 乌四娘在一旁补充道,“你整日惦念着办学堂之事,学堂中的一应桌椅备好后,我便让他们轮流先给这群漫山跑的猴儿们上上课,考核学堂夫子之事,还等你回来再办呢!” 顾月照出门半月,一朝回谷,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找她汇报。 直接对接她的人虽少,事却不少。 “谷外的梯田已经开了两座山的了,老头不知后面该如何做,便只能如此放着,等着东家回来拿主意。地里的庄稼也按东家说的法子,施过了肥。林娘子带回来的哪些牲畜,猪崽死了三头,鸡死了八只,鸭死了五只,鹅死了一只,剩下的都活得好好的。” “陈虎回来时买了不少布料,老头子做主一半给长工和护卫组之人做了夏衫,衣裳前些日子已经做好发了下去,剩下些布料全放到了幸福小铺里售卖,生意倒是不错,只是如今大家都忙碌,竟没得闲裁布制衣,我索性让后勤组做了些成衣放在铺子中买,生意很是不错。” 宋大志是第一次处理这么多的事,那日东家刚走四娘便被谭大人叫走,谷中也就剩了他一个能主事之人。 他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他当家一辈子,先前管的都是这一家长的家长里短。后来随东家来了青鹿谷后管的事就多了,也广了。但是不管怎样上头有东家兜着,或者可以和四娘等人商量,像这次这般全权又他做主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二爷你做得很好,我们不在谷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宋大志赶紧摆手,“都是分内之事,不辛苦!” 饭后,顾月照带魏全缨去后山,往后护卫队由他全权负责,自然得先认认人。 魏全缨跟着眼前的女郎,亦步亦趋。听她说些往后一县百姓的身家性命全靠了他,还请他多上心,有事便去找她的场面话。 “好的。” “记住了。” 魏全缨无意识的回着顾月照的话,脑中想得却是从余槐城到青鹿谷的所见所闻。 余槐城除了比千门穷些,并无特殊。有趣的是青鹿谷,眼前这人竟真的打算修缮新建贯通整个县城的道路。昨日县衙中议事说到此事时他只觉得她在说大话,除了征兵事宜其他的都并未真的入心。 今日一瞧,她并不是只是在说大话,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干,并且已经开始干了。 还有那叫梯田之物,在山上开荒的水田真的能种出粮食吗?若是真的能种粮食产量几何?这些问题都久久的萦绕在脑中。 他又想起来了路上来时看见过路边修路的百姓。 他虽在家中不得厚待,以小厮的身份在魏府过活,动辄被他那个堂弟打骂欺负,但粗活累活却是从未沾手做过的。和这些百姓比起来,他吃穿不愁,魏家七郎君的身份整个魏府心知肚明,除了魏成新,没人会给他难堪。 直到他看着那些修路的百姓手上尽是脏污的泥土,脸上却带着笑,和旁边的人说着这些时日挣了多少钱粮,足够全家多吃几顿饱饭时。他才真正的意识到此处的不同,亦或是眼前这个女郎的不同。她做了别人无法所之事,她真的将百姓放在心上,昨日所说之语,并不是空话。 若是能坚定初心,定能将脚下这片流尽百姓血泪的土地变得繁荣昌盛。 魏全缨久违的感觉到了热血,他很愿意成为这繁荣昌盛的一份子,守护一方百姓从无到有,从贫困到富裕。 后山。 陈耳东正在领着众人练武,他现在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都耗在了后山,在日日的训练下原本瘦唧唧的汉子如今也越来越成气候。 魏成缨远远的看了一眼,便知这临头之人若教的功夫玄妙得很,甚至比魏家传家武学还要精妙几分。 “东家!” 陈耳东抹了把在阳光下暴晒流的汗,一边向顾月照的方向跑去一边回头给身后护卫组的人吩咐,“去!都把衣裳穿好!” 天热,不少人练功时都嫌穿衣热,此处离谷中远,寻常少有人来此,所以不少护卫组的人都光着膀子训练。 不想被东家看了去,东家再能干到底也是个年轻的女郎,陈耳东怕她不自在赶紧解释, “天热,大家防出汗,便脱了衣裳,下次定让他们穿好衣裳练。” 顾月照不在意的摆摆手,露个上半身而已,这才哪到哪,现代社会就少有小姑娘是见到男人上半身就害羞脸红的,顾月照更是如此。 “这位是魏成缨,往后由他担任护卫组组长,他刚来,许多事都不熟悉,你这几日便多劳累,带带他。” 陈耳东的笑一顿,东家让自己带着护卫队训教有近两个月,从未说过让自己当队长的话。兵书给自己看过,练功的书也是他第一个看的,说到底还是他脑子蠢笨,如今练功书也才学会一半,兵书更是连字都认不全,换个队长也是情理之中。 当下利落的抱拳问好,“魏队长,在下陈耳东!” 魏成缨抱拳回礼,“陈兄弟幸会。” “成了,魏七你先在此熟悉熟悉。我要你一个月内将县衙的府兵和青鹿谷的护卫组合并融合,征新兵入伍之事也交给你。” 又对陈耳东说,“他刚来不熟悉,你帮衬着些。” 将人送到,剩下的顾月照便不打算管了,若魏七连这点人都搞不定的话,那往后带兵一事也不必再提。 第82章 造纸坊挨着造砖坊而…… 造纸坊挨着造砖坊而建, 较之造砖坊,造纸坊的占地面积更大些。 从隔壁造砖坊拉来的红砖建成一间通透的大屋,大屋中间又用红砖砌出几个接连在一起的水槽。 水槽上方挂着织得细密的竹帘, 竹帘是谷中上了年纪的老人织的。 细密扎实, 精致小巧。 一辈子的老手艺全在小小的竹帘上体现了出来,每张竹帘都做到了缝隙细小以肉眼不可见,但却能快速将帘上的水过滤的程度。 水槽的一边还摆了几张长长的案几,几下整齐的堆放着几块大石和方方正正的木板。 天刚亮,潘陶便早早的过来开了造纸坊的大门。 潘陶心想:’东家昨日回了谷,不知她今日可会来造纸坊看看?’ 东家忙的都是大事, 若无紧急紧要的事, 无人敢往她身前凑, 他自然也不敢去叫东家来造纸坊来参观。 东家走的这些日子, 他又细细的将造纸之法完善了一些, 他是打心底希望东家来造纸坊看看的,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要东家看到他的进步,若能得东家的夸奖便觉得这些日子早睡晚起的辛苦也不算什么了。 潘陶来到院中,先去看泡了好几日的树皮。 见缸中的树皮被泡得发白软烂方点点头,这批树皮泡好了,今日可以就可以捣碎制纸了。 潘陶又去其他地方看了看, 确定坊中无异常才放下心来。如今他最在意的便是这造纸坊了,每日走得最晚来得最早, 坊中的大小事务他都要细细过问, 一定得保证万无一失才可。 没等多久,造纸坊的其他人陆续过来了,随着潘陶的一声开工, 人群便动了起来。 先是有人将泡好的树皮捞出,放在大石臼中舂得糜烂。再将糜烂的树皮放在大蒸笼中蒸,蒸好的树皮才跟容易洗浆,在洗好浆的池子中,早有人拿上竹帘准备抄纸。 方形的竹帘在浆池中快速的搅动,让桨均匀的散布在水中,在用竹帘沁入水中拿起,竹帘上就均匀的铺满了纸浆,待过滤完多余的水分,便可将湿润的纸一摞一摞的倒在长案上。 湿润的纸张可不能直接拿去烘干或者晒干,刚从竹帘上拿下的纸张直接晒不仅容易破,晒出的纸上还会有疤疤赖赖的痕迹,不平整光滑。 所以还需要用木板和大石头压在一摞摞纸上,压出了多余的水分才能进行最后的烘干。 造纸坊的工人们如今已经是做熟了的,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都熟练的坐着自己的事。 顾月照跑完步,想到她走时就筹备建的造纸坊和印刷坊,顺道就去了造纸坊看看,昨日回谷事太多,都没顾得上这头。 造纸坊大门敞开着,从门外便可看清坊中忙碌的身影。 顾月照刚进门就有人热情的打招呼。 “东家!你来了!” 还有喊潘陶的,“坊主,东家来了!” 潘陶听到声音,激动的跑出来。 东家真来了?他早辰还念叨着呢,还好昨日下工时他便让伙计们将造纸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扫干净了。 “东家早!” “早早早,我就随便来看看,其他人都去忙,潘陶你带我去转转。”顾月照笑眯眯的和人打招呼。 “是!” 顾月照在潘陶的带领下一一看去,井然有序,已经有工厂流水线的雏形。 在无人帮衬的情况下,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当初果然没看错人。 最后潘陶还带顾月照去了库房,库房在东厢,里面放的都是这段时日以来做的纸。纸张一摞一摞的堆放着,已经堆了整整一面墙。 顾月照又问了当初的问题,“这些纸你打算如何卖出?” “我正想和东家说此事,如今纸每日做每日积,越积越多,再过些时日我打算去余槐城寻个书店卖出。” 顾月照是看出来了,潘陶此人是个搞研发的料,却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若说将纸买去余槐城这想法也没错,可是如今百姓饭都吃不起,还能读得起书的有几人?卖书的能有几人?既然无人卖不出去,书店又买纸做什么?放着积灰么? “你便没想过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么?就如之前你造出了纸,我便将造纸坊交给你而不是会武的陈耳东和学医的官桂那般,卖纸一事你既不擅长,为何没想过将它交给别人去做呢?” 潘陶听完顾月照的话,终于抓住了脑子中那根雾蒙蒙的线。他恍然大悟,对呀!为啥他就一门心思的想自己卖呢,林娘子带领的商务组走得远走的地方多,这纸交给他们在妥帖不过了,总比堆在库房中让他愁白头发的好,“多谢东家指点。” 顾月照笑,“也谈不上指点,这造纸坊说到底还是我的产业,我自是希望它好的。” “走吧,随我去印刷坊看看,造纸坊造出的纸不仅能让商务组帮着卖,卖给印刷组也是个法子,他们印刷少不得用纸,你们两坊就该多走动才是。” 印刷坊这边又是与造纸坊那边完全不同的氛围,活字印刷是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夫子研究出来的,所以印刷坊这边较砖坊和造纸坊来说年龄偏小,也更为活泼些,远远的便能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顾月照本以为会看到忙忙碌碌的身影,进门一瞧,却看见一张张黢黑得只剩个眼睛在发亮的面庞。 这冲击有些大。 顾月照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是在做何,怎么个个都黑成这样?” 印刷坊的各位也不防顾月照这时候来,以这种面容见人,着实是有些不体统和不好意思,几人捂住脸纷纷问好,“东家好!我们在研制墨呢。” “研制得如何?”她之前某次商城开启时就买了许多墨水,但还是那句话,这墨水这种消耗品总归有用完的时候,所以还是能实现自己生产的比较好。 “还没做出来。”回答的人黑着一张脸,但耳朵却是红的。 小夫子们不知从哪听来的制墨方法,制墨的实验将整个院子都弄得黑漆漆。 顾月照看到了树胶、黑色的碳灰和石臼等物,就知道几人是在古法制墨。 古法制墨很简单,只需要将未燃尽的黑灰从木头上刮下研细,再用大火化开树胶,树胶又多桃胶。化来桃胶有很大的黏着性,这时只要将磨粉放入桃胶中将其捶打到完全融合,再放入模具晾干,就得到了最原始的墨锭。 顾月照一眼看去便知道他们缺少原材料桃胶,成堆的磨粉堆在院中,却无充当粘合剂的桃胶。不论桃胶还是其他树胶都是天然产生在树体上,墨粉好得,像桃胶这种产自自然的原材料却难寻,这就造成了两种原材料数量的不对等,这肯定是无法制墨的。 “制墨一事先停下,墨水的事我来解决,你们先专心的印刷。” 能够实现整个生产线的自产自销是很好,但是古法制墨这一条路子根本不适合印刷坊,工作效率太低,商场中的墨水便宜好用,再没有更简便制墨的法子时还是先在商场买吧。 印刷坊虽花了不少时间中途去研制墨水去了,但是其他的方面做得还不错,如今能较为快速的印刷了。 顾月照走时交给小夫子们一个任务。 “把这几本书印出来,每本便先暂定一百本,印好后亲自交与我。” “是!” 去千门时因出门在外,买实体的粮食等物不便运回,所以顾月照就全买成了书,她得空就将简体字翻译成繁体字,便是路上赶路时都没有停过,如今手上这几本都已经翻译完成。 顾月照拿出的书不仅有之前所买的兵书武器制作和管理的书籍,还有她去千门时买的果树种植,牲畜养殖两本书,千门商城开启时她还买了一份水泥方子,这个就不适合刊印多份了。 从印刷坊出来,天已经大亮了。 顾月照让潘陶回去忙,她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往谷外而去。 一路行来,不断有人冲她打招呼。 顾月照俱都微笑点头回礼。 这个时间谷外的修路开荒工作早已经开始了,新修的路昨日回谷时就看过,今日不必再去,但是山上的梯田她却还未去过。 低矮的丘陵上,新开出来的梯田从山顶至下面积越来越大,一块快蓄满水的梯田如镜子般映着蓝天白云,虽如今还是光秃秃的,但是想着以后这里会栽满粮食,顾月照就好心情的笑了。 每块梯田相交的地方都留有细细的田埂,经过无数人的踩踏,如今田埂上的土早被踩实踩平,走在上面半点不会有不稳的感觉。 丘陵的高点有一汪清泉,清泉的泉眼中正咕噜噜冒着水,泉眼周围用水泥砌了沟渠,沟渠交接着每一块梯田,可以给田中蓄水。 顾月照正好爬山爬热了,她掬了一捧水,就着水咕噜噜的喝了痛快。 泉眼附近是一块小小的草地,草地上零零碎碎的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顾月照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近些日子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顾月照心中对自己说,再忙些时日吧,待青鹿谷有对抗外敌的底气时,不管咋样都得睡它个三天三夜养养她穿越而来死的脑细胞。 第83章 千门的流言有越…… 千门的流言有越传越烈之意, 如今不仅千门城和附近城池的人人尽皆知魏家投城太子之事,甚至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听到了些许风声。 “魏公若真有归顺于本宫门下之意,那本宫还何惧哪些黑心恶肚的豺狼虎豹?” 座上的太子神情激动, 他虽贵为本朝太子, 却常受些闲气。兄弟姊妹个个野心勃勃妄想那不属于他们的位置,他得想发将冒头的按下去。朝中大臣们眼睛都长到头顶上,看不起他的出生,个个自诩清高,不愿归顺他门下,被如此慢待, 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生气之意, 需日日小心讨好着, 就怕这些大臣转头支持自己的兄弟上位。 太子高兴, 但他身边的幕僚觉得事没那么简单, “殿下不若派个人去千门探探魏家的口风?定下魏家的意思后的咱们再好做打算。” 幕僚心中对此事并不乐观,甚至觉得哪里都透露出蹊跷。 魏家沉寂多年,为何一遭便传出了此等流言?而这流言传得也太快了些,短短几日,便是远在京城的他们也有所耳闻。 “行,此事就交给你了,你择日去趟千门, 代我登门拜访魏公。” 贤王府上。 贺云归刚给肖鹤寻施针完毕,在肖鹤寻由侍从服侍着给脚泡药浴之时, 他低头用布巾子一根一根的将银针擦拭干净放入药箱。 “云归贤弟今日格外沉闷, 可是为兄又在何处又惹了你的不快?若是有,为兄便先向云归贤弟道声不是,还请贤弟莫在这般阴沉着脸擦针才是, 为兄看着甚是害怕呀!” 贺云归抬起头白了眼肖鹤寻,便是残了两条腿也挡不住他口花花,这般话多,做这大齐的王爷着实是委屈了他,他看那茶楼客栈里的说书先生一职最是适合眼前这个听不住嘴的人。 “如果你不想闭上你的嘴,我可以帮你闭上。” 肖鹤寻想起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只讪讪的住了嘴,不再敢调笑于他。 “你的腿拖延时间太长,若要医治如常人般完好,还需要些时日。我过两日有要事要去一趟南方,我给你留了药,你先按药方上服用,待我回来再给你施针。” 肖鹤寻惊讶,“去南方做什么?” 贺云归低下头继续擦拭银针,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将他的脸拢在阴影中,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萧鹤寻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纤长浓黑的眼睫。 他低声道,“去将魏七带出来。” 肖鹤寻更惊讶了,“魏家那个庶子的儿子?你何时还和他家有了交情?” “二十多年前,魏七的父母曾救过家母一命。” 又是给云姨母还人情。 肖鹤寻听后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家母妃在世时,没给自己揽这么多人情在头上。 “云姨母虽未能给贤弟留下一两半钱的财产,但一番慈母之心还是令人动容。” 贺云归看过来,一脸你在放什么狗,屁话的颓丧表情。 “云归贤弟莫非不感动令尊这番良苦用心?若不如此贤弟如今想必还孤苦无依在西丘山隐居,那能认识我这般知冷知热的兄长?这是你的福气!” 真是越讲越恶心人了。 贺云归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到肖鹤寻怀里,嗤道,“这般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肖鹤寻捞起那物一看,却是张羊皮纸。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满了满满的一页纸,仔细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建安三年于京郊西村受韩姓老翁一饭之恩,万望我儿铭记,择日报答……’ 一羊皮纸纸上洋洋洒洒写的都是云姨母所受的恩情。 有道是父债子还,母的人情债自然也得儿子来还。 云雲当年在西丘山病逝时,硬撑着一口气也要见到下山为她抓药儿子,当时在场的人都道是母子连心舍不得还年幼的儿子。 那知她见到儿子交代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颤颤抖抖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纸要贺云归长大后一定要替她报恩。 从此,小小年纪的贺云归便背上了一身的人情债。 这事说出来别人都觉得离谱的程度,但实实际际却发生在了贺云归身上。 这满满一张牛皮纸,便是肖鹤寻也说出来什么漂亮话来,只努力收敛住忍不住想笑的脸颊,认真道,“云姨离了贺府去的地方挺多。” 贺云归觉得这人的快乐建立在自己悲伤之上,不想再和他说话,哼了一声,跨着药箱回房去收拾南下的行李去了。 …… 顾月照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是午时,这会正是收工吃午饭的时候。 如今谷中已经不再实行大锅饭了,都是赚了银钱从幸福小铺买米面自己做饭。赚得多的每日舍得买些米面来吃,有那赚得少舍不得银子便买粟菽,煮成一锅,除了味道差些也能饱肚。 从余槐城招来的人在青鹿谷无家无灶的,所以谷中是供饭。今日吃的粟菽混在一起蒸的粟米饭。 工人们一人拿着个土陶碗,先去领了满满一碗粟米饭,又拿着碗去另一个队伍打了一碗汤。 顾月照发现有的人会去排队打汤,但少部分人却是领了饭就找个树荫下蹲着刨饭,并不去排队。 待走近后才发现原因,原那汤是要铜钱买的,有人心疼钱自然不会买,只拿了干净的陶碗接了一碗清水就着粟米饭,就解决了午饭。 汤是由青菜土豆混合着一些面疙瘩熬成,看着虽不太有卖相,但在天天花大力气干活却只吃主食的劳工中还算是受欢迎。 “你这可有多余的碗?给我也来一碗。”顾月照踱步到摊子前。 卖汤的是位有些年纪的妇人,正忙着收拾的她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惊讶的一抬头,果然看见东家就站在摊子前。 “有的有的,东家稍等片刻!” 妇人麻利的拿了个干净的陶碗,在一边的木桶中舀出一勺子水来,细细的把碗又洗了一遍才满满盛了一碗汤递给顾月照。 顾月照接过汤的同时,将一文钱放在桌案上。 她刚刚看过了,这汤卖一碗钱一碗。 妇人见顾月照放了钱,哪里依,急忙的拿起那一文钱要还给顾月照,“幸得东家收留,我们一家子人才能在这乱世中活命,这汤不收东家钱。” 顾月照闪身躲过妇人递过来的手,她喝了一口汤,味道只能说一般,“一码归一码,你做买卖也不容易,收着吧。” 春天已经只剩下个尾巴,夏天将要来临,天气也渐渐变得炎热起来,特别是青鹿谷地处南方,这些日子她已经感受到了夏日的暑气,晚上都需要洗个凉水澡才能睡得着觉。 说到夏天,顾月照脑子自动浮现的便是消暑的各种雪糕和冷饮。 “如何称呼您?”顾月照问卖汤的妇人。 妇人有些诚惶诚恐,她万没想到东家会问她名姓,“我夫家姓周。” 妇人说完便拘谨的等着顾月照的下一步吩咐,她以为顾月照问她名姓是有事要交代她。等了好一会却没听见动静。她忍不住抬头去看摊子前的顾月照,只见东家如一棵青松般站在摊子前,清雅脱俗,一眼便有别于她身后那些悄悄竖起耳朵偷听的汉子。 她温和的笑道,“不问你夫家名姓,你叫何名呢?” “啊?我…我叫马兰花。”她这名字还是做姑娘时在娘家用过,自嫁人后她就只是周氏和孩他娘,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再说过这个闺中的名字了,如今再提,竟然有些生疏。 “马兰花,很好听的名字,我这有几个冷引方子,你可愿意学。” 马兰花顾不得害羞东家的夸奖,连忙点头,“我愿意!” “那便今晚吃罢饭来找我吧。” 马兰花连忙应承下来,潘陶和各位受东家重用的组长的传言她是听过的,知道被东家叫走哪绝对是玉皇大帝下请帖,天大的好事! 做冷引怎么能没有冰呢?托各种小说电视剧的福气,不需要买方子,顾月照便知道怎么制冰。 只是这做冰的原材料还需找文菘蓝想想办法。 “硝石?医疗组倒囤了些,稍后让官桂给东家送过去。”文菘蓝回忆了许久才记起放硝石的地方。 “文先生这有多少硝石?若我要得多,可能在外头买到?” “医疗组有十斤左右的硝石,始安县便有个硝石矿,东家若要买大量的硝石,只管派人去始安县即可。” 顾月照没想到始安竟有矿,这感情好,如今她虽只用硝石制制冰啥的,但以后也许就有其他用处了呢。 拿到硝石后顾月照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做实验,她也是第一次搞这个,便没有叫其他人来围观,只一个人在屋子里弄。青鹿谷人越来越多,甭管是不是她的长工,喊她东家的人反正也越来越多,搞得她都有些偶像包袱了,所以她还是将冰制出来再告知其他人吧,省得人前失败了丢面。 硝石主要成分是硝酸钾,硝酸钾易融于水,并且在溶解的时候会吸收大量的热量,降低周围的热量将水制成冰,这就是硝石制冰的原理。 顾月照按照自己曾经看过视频的步骤,慢慢往水中加入硝石。 随着硝石的溶解,清水逐渐变得坚固且晶莹剔透,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 冰,制成了! 不过这样直接加入硝石制作的冰块可不能食用,只能充做夏日的解暑的冰盆。要做能吃的冰,还需要将加入硝石的水和食用的水分开才是。 这也不难,接一大盆水,在水盆中央再放一小的水盆。小水盆中加硝石,在小水盆中的硝石遇水进行化学作用吸收温度降低热量时,会同时将大盆中不直接接触硝石的水制作成冰。 这样,能入口的冰便做好了。 第84章 福妮自上了学堂…… 福妮自上了学堂后在外头疯完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学堂上下课时间顾月照仿照了现代的作息时间,孩子们早上上课,中午吃完午饭休息半个时辰后还要继续回到学堂, 直到申时学堂才下课。 顾月照估摸着福妮下课的时间提前去了学堂门口等着, 她许久之前便答应了福妮上山摘野花,却一直没腾出时间,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可以实现之前的诺言。 “姨姨!”小姑娘一出来就看见了顾月照,她激动的跑过来,身上挎了乌四娘给她缝制的小书包, 跑起来脸上的肉微微颤动。 顾月接住她, 照例问, “学得如何?” 福妮扬起眉头, 得意洋洋的笑, “姨姨都教过了,福妮都会!” “真棒!那便奖励福妮与我上山摘野果如何?” 福妮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 跟着福妮一起出来的孩子很多,自然也听见了顾月照的话,他们眼带的羡慕,却顾及着顾月照的身份,不敢开口求同去。 本着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的心态, 顾月照道,“想要去的都可以一起去。” 可别再一个个都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了。 就这样, 顾月照领着十几个孩子上了山, 怕她自己一个人看不过来,还带上了学堂里的夫子。 如今山上的野果大多刚败花,结出果子都还带着白毛泛着青, 还不能吃,所以他们能采摘的只有藏在山林荆棘中的覆盆子和野生桑葚。 山中后面被护卫组清理过一次,确定里面没有大型野兽,可以放心的上山。 上山的路是一条仅能容纳一个人走的羊肠小道,这是之前上山伐木的人踩出来的。 顾月照领着福妮走在最前面,几个夫子走最后,中间是孩子们。 这会已经半下午了,但太阳还烈得很,顾月照在路边折了几根树尖的枝桠,将他们扭在一处固定好,做成了一个绿色的树环扣在福妮头上。 身后的孩子们看到福妮的头上的树环纷纷效仿,孩子们动手能力奇强,不大会,一个个就都顶着绿色的树叶制成的树环,嘻嘻闹闹的继续往前走。 也是他们运气好,上山没走多久就发现了一颗野生的桑葚树,树上的果子熟了八成,翠绿的树叶间隐藏着黑紫色或是尚未成熟发白发绿的桑葚。 夫子们都都是农家子,上树摘个野果自然不成问题,几人臂弯中挎着竹篮,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树,引得底下孩子们的一阵惊呼。 孩子们也想上树,顾月照看了眼长得张牙舞爪三米多高的树还是没允许。孩子们的父母不在,她就是临时监护人,不管这些孩子平时多皮实,这么高的树还是不能让他们上的,安全最重要,若是出岔子,不好向人家父母交代。 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顾月照之前上过几次山。但那会心中都装着事,自然无暇观察山上有些什么。 今日得闲,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再看这山上,真是满山的宝贝呀。 野果不用说,她还看见林中长着嫩生生的蕨菜和野生蘑菇。 她的心思立马就不在摘野果上了,招呼一声树上的夫子一声,就带着孩子们满山的摘野菜。 蕨菜得摘,她认识的蘑菇得采,林中还有好些黑木耳,木耳长在腐树上,密密麻麻,看着就喜人得很。除了这些,她还在一个山坳处发现了几株野生的茶树,顾月照对茶不是很了解,不认识这属于什么茶,但她遇到就是赚到,自然不能错过。 等顾月照带着孩子们摘了满满当当野菜回来时,夫子们的野果也摘得不少了。 除了满满一篓子覆盆子和野桑葚,还有一筐黄色的果子。 “这是什么?”顾月照指着一种从未见过这种水果问。 这水果,长得圆滚滚,拳头大小,颜色的明亮的黄色,轻轻一戳就是一个窝窝。 夫子之一热情的推荐,“这叫黄果,东家你尝尝,甜的很!” 顾月照拿了一个,也不嫌埋汰,直接在衣袖上擦拭了两下就送入口中。 果子皮很薄,汁水很足,牙齿轻轻一咬,鲜甜的果汁便从薄薄的皮下迸出到嘴里,细细一品,甜中还带着股奶味。 “这果子在那遇见的?旁边可以新生的小树苗?若有便挖下栽到谷中去。”这果子太美味了,比她吃过的大多水果都要好吃,这么好吃的果子,若是不能栽种就太可惜了。 “有的,我们这就去挖。” 顾月照等人下山时收获满满,不仅采了不少的野菜和野果,还提溜这两捆野果树苗。 顾月照一回来就问,“陈虎回来了吗?” “出去好半日,还没回来,东家找他?” “没事。” 听说陈虎还没回来,顾月照便没动从山上摘的野果。只给上山的人每人分了些野菜,告诉了他们吃法后,就拎着背篓牵着福妮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蕨菜焯水后不论炒还是凉拌都很好吃,蘑菇和野菜可以做成蘑菇汤。顾月照今日兴致不错,亲自动手做了晚饭,待乌四娘和林诺回来时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做好。 林诺坐下夹了一筷子清炒蕨菜后,惊道,“东家今日手艺真好!” 蕨菜清新,蘑菇汤鲜甜,比四娘的手艺还要好些。 顾月照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但还是有些遗憾,“可惜没有辣椒,若有辣椒,那才叫好吃呢!” 乌四娘也起了好奇心,“辣椒是何物?” 顾月照却神神秘秘的不再说,“好东西!你们过段时日就知道了。” 马兰花在谷外买汤一事又给了她灵感,商务组出门做买卖,不仅可以卖货还可以卖吃食呀!遭灾的地方卖不成,便去太平富裕的城池嘛,正好她这有人有钱还有手艺,不愁不赚钱。 “阿诺,你去京城的时间稍推迟两日。” 林诺近两日在准备去京城一事,原打算后日就出发的。顾月照突然改的决定,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不去京城了?为何?” “还去京城,不过得再加些人,等几日再去。” 饭后,顾月照又将白日从山上采的茶叶,按照记忆里的炒制晾在簸箕中。步骤对不对不重要,反正她如今只是做实验,若能成,后续再逐步完善技艺便可。 第二日,顾月照等了一早上,终于等到陈虎牵着几头母羊从谷口进来。 “东家我回来了,寻刚好产崽有奶,水的羊难了些,我跑了好几个村子才寻摸到的,没耽搁东家事吧。” 陈虎牵来的羊是山羊,共有五只,同体白色,许是被麻绳嘞疼了,咩咩直叫。 顾月照摸了摸羊头,“刚刚好,苦杏仁买了吗?” “买了。”陈虎忙从背后的褡裢中取出一大包苦杏仁。 顾月照接过,“你先去把羊奶挤出来,阿诺,你去谷口帮我寻一个卖汤的妇人过来,她叫马兰花。” “是。” 顾月照让乌四娘帮忙将昨日上山采的野果洗干净,一半留一半放进石臼中捣碎。 而她则开始制冰。 院子里的两人虽都在忙,但却都分了几丝注意力在顾月照身上。他们看她先是搬了一大一小两盆水,不知在小盆里加了什么,两个盆中的水刹时就结成了冰。 陈虎被眼前一幕惊到,挤羊奶时没注意的下手一重。 母羊惨叫一声,冲着陈虎就是狠狠的一撅蹄子。 “啊!”母羊动作很快,陈虎根本来不及躲避,只把奶,盆护在怀中,背着母羊生生挨了一蹄子。 “你没事吧?”顾月照和乌四娘忙上前去。 陈虎捂住自己生痛的屁,股蛋,死要面子,“我没事,没踢到,就轻轻挨了一下。” “可需要叫文先生来看看?”顾月照问。 那哪行! “不必!不必叫文先生,我真的没事。”陈虎忍着痛坚强的起来蹦了蹦,表明自己真的没有被踢到。 乌四娘将他护在怀里的奶,盆拿出来,“羊奶我来挤吧,你先去歇会。” “东家!那可是冰?”便是受了伤,陈虎也还惦记着顾月照这手点水成冰的本事。 顾月照一看陈虎的表情就知他在想什么,“是冰,不过是化学反应让水变成冰,不是什么仙家手段,收起你脑子里的东西。” 顾月照并不准备给自己立一个神仙人设,人设是假的,总有一天会翻车。她是个活生生的人,食五谷会犯错,做不来那无七情六欲的仙人样。 逃难路上以及后来的日子里,没有纠正村民们私下把她当仙人膜拜的仙气的原因是她觉得村民们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她无所谓当在绝望中给村民带来心灵慰藉的希望,而她的空间和商场购买东西的种种行为似乎也只有神仙下凡这个解释能够逻辑自冾。 便是现在,对村民们给她仙塑的行为,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虽不解释但并不会主动去加深这一人设。 硝石制冰这事,是科学,科学就是科学,不能和神学混为一谈,这是底线。 “何为化学反应?”这又涉及到陈虎的知识天花板。 顾月照看两人都很好奇,就亲自给他们说了硝石制冰的原理,并又重新示范了一下,还让他们都上手试了试。 “看,夏日制冰就是这么简单,人人都可以。” 给人解了惑,顾月照继续做她未完之事。 恰这时马兰花和林诺到了,顾月照又给两人演示了一遍制冰,不顾她们瞠目结舌的表情,顾月照直接吩咐,“陈虎过来,将这些冰砸成细细的冰渣,阿诺和马婶子跟我来,仔细看我如何做。” 还有什么是比夏天喝一杯加满冰块的奶茶更舒爽的事情吗?昨天看见马兰花卖汤,顾月照就决定要做奶茶。 顾月照先做的是传统的奶茶。 她先茶叶丢进沸水中,待煮开的茶水颜色变深,从锅边淋入已经加了苦杏仁煮沸去腥的羊奶。 羊奶一入锅,很快和茶水混合,锅中的颜色瞬间变成丝滑的咖色,煮得差不多了,加上糖融化搅拌,一杯奶茶就做好了。 若要做买卖,光一种奶茶可不够。顾月照将捣好的果汁和着羊奶,糖加入入冰沙搅拌,这就得了简单的果茶。 可惜了,没有奶盖。 “来尝尝。”顾月照招呼。 几人刚喝了一口,眼前就是一亮。 这也太好喝了! 奶茶顺滑,茶的清新和奶味组成了一种奇妙的口感。果茶一入口最先感觉到的是冰,冰融化后便是果香,顾月照还在里面混了整个的果粒,每口沙冰后能吃到果肉都是惊喜。 第85章 待几人尝过后顾…… 待几人尝过后顾月照问, “如何?” 几人异口同声,“好喝!” “那诸位觉得这奶茶生意可做得?” 林诺先发话,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东家为何让她晚几日再走的原因了。 “绝对可以, 如今天气这么热, 若能喝上一杯清凉的奶茶,那是再解暑不过了,此物绝对能大卖!” 顾月照说干就就干,当下立马就分了工,“行,那此事就交给你们四人了, 陈虎和阿诺负责备材料, 四娘负责培训做奶茶的人员, 马婶子先在谷中试卖看看效果。” “你们二人备材料只须买些果子和茶叶便可, 母羊便不用再买了。”山羊毕竟不是专门产奶的羊, 奶量有限,挤出来的奶还带有很重的膻味,做出的新奶茶虽备受夸赞,但以顾月照的口味来说并未达到及格线。 买奶牛也不太现实,不说谷中根本没人听过专门产奶的牛。便是她自己也不确定大齐有没有奶牛的存在,现代的奶牛源产自荷兰,在这片和种花家几度相似的土地上, 有奶牛的可能性也应该很小。 与其费那劲到处找奶牛,不如直接在商城买奶粉来得痛快。商城的奶粉新鲜度上肯定不及刚挤出来的牛奶, 但是在卫生和加工处理上绝对吊打这个时代自己挤的牛奶。 顾月照这次准备的材料不多, 她本就只是为了证明做出奶茶的可行性,自然不会准备太多料。 剩余的材料她也没浪费,全给了马兰花和乌四娘找来的学奶茶的后勤组练手, 至于练手的成品,则全送到了学堂。 见者有份嘛,夫子们上山又是爬高摘果子,又是刨坑挖树苗的,如今有了成果肯定不能将人家忘掉。 就是如今谷中人数变多了,晚间大家坐一块读书识字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今日又有些不同,那便是谷中大姑娘小媳妇都老爱朝着一个地方跑。 “这是干嘛去?” “不知道呢,许是东家有事找他们?” 这番话正好被一个从妇人们聚集方向过来的男人听到,他便顺嘴解释了一句,“东家确实在,不过不是东家在找她们,是马婶子在卖引子呢!” 有人疑惑,“马婶子?可是在谷外卖汤那个?” 那人答,“正是她。” “怎她竟不卖汤了改卖引子了?咱们谷中不缺吃不缺喝的,这买卖能有人卖吗?” “有,怎么没有,她摊子都围满了人,大家都抢着买呢!” 听完此话的几人面面相觑,一致决定,“看看去。” 几人才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围作一团的人群,人群最中间是一位头发用蓝色布巾拢住的妇人,她似乎在调试什么,双手几乎要忙出了残影。她的身旁站了两个人,一边是一个敦厚的男子,他正在砸冰,冰块破裂,不时溅出碎冰飞向人群,引起一阵阵惊呼。另一边是同样包了头发的年轻些妇人,正在给马婶子打下手。 围住三人的大多是被孩子闹过来,或者是好奇的妇人们。 “这卖的是何种引子,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问。 马兰花在谷外卖汤的这些日子,早练出了一张爽利的嘴皮子,听到这话忙笑着解答,“这是东家所教的奶茶和果茶,大家要不要尝尝,奶茶五文钱一碗,果茶四文一碗,里面加了冰和糖,喝下去最是凉爽解暑了!” “五文?这般贵的价钱!” 不少人觉得贵,五文钱买碗引子,对大多当家的妇人来说这是极奢侈的行为,纷纷摆手摇头表示买不起。 但也有那不省五文钱的,其中就以宋小桃为最。 “马婶子给我各个口味的奶茶果茶各来十碗。” “嚯!这是哪家的败家小娘子,这般大的口气,这么贵的引子竟然一次买十碗!” “好好好,小桃娘子稍等,马上给你做!”马兰花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认出了这是时常跟在林娘子身边的小桃娘子,总所周知,商务组的人最是不缺钱的主。 宋小桃跟随林诺出了两次谷,每次回来都能分到不少的银两,除开被林诺扣下分月给她的银子,她手上的银钱也比绝大多谷中人多得多,再加上宋山两口子不是那等需要克扣女儿工钱补家用的人,这笔钱便一直在宋小桃手中,自然是想买什么买什么。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张氏也在人群中看热闹,她万没想到,热闹没看成,自己倒成了被看的那个热闹。 宋小桃哪能听她的,“娘且别急,等马婶子做完引子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拿这个新鲜物孝敬爹娘和各位长辈。” 张氏心中自然是宠女儿的,若是不宠也不能半分不拿宋小桃赚得的银两。只是这钱不是这般花法,若是想喝那引子,买给一两碗解解馋她也不反对,买几十碗着实是浪费没必要了。 张氏顾及着不远处的站着的顾月照和乌四娘几人不方便说女儿,只拿眼神暗暗威胁她。 宋小桃是连宋山都敢顶撞的人,她娘区区的眼神威胁自然无法动摇她的决定,她老神在在的盯着马兰花的手,全当看不见自家娘亲的眼神。 引子很快就做好了,马兰花的卖的冷引共有四种,一种是奶茶,另外三种分别是覆盆子、桑葚和黄果味的果茶,没种十文,四种就是四十文,四十碗的话便是二百文。 宋小桃买完引子,跑过去抱住张氏的胳膊,语气微微撒娇,“娘,可知阿爷爹爹和各位哥嫂在何处?女儿这些日子常不在家,家中多得各位嫂子看顾,今日恰借了这新引子的福,向各位嫂子陪个不是。” 张氏虽不赞同宋小桃胡乱花钱,却是欣慰她这份将家人挂在心上的用心,也软了声,“你嫂子在家看顾孩子和缝补衣裳呢,晚些再过来,你有这份心,你两个嫂子知道也只会高兴,我让得福回家拿几个盆来把这些引子拿回家喝吧,莫占了人家马娘子的碗。” “都听娘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跟风的人便多了。 “好好喝!” 其他人本无意买这五文一碗的引子,但看买了的人皆一副享受的样子,想着五文钱也是能花得起,便也忍住买了一碗来尝尝鲜,然后他们就爱上了,果然是能买五文一碗的引子,味道好是好,要是价钱再便宜些就好了。 “五文钱一碗的引子,愿意买的人还是太少。” “没事,谷中的人不愿意买也无妨,只要测试出他们是喜欢这个冷引的便可,阿诺,你去京城的人可准备好?” “准备好了。” 顾月照点点头,“那你明日便出发吧,切记,在外万事以安危为重。”今晚就是商城开启的日子,待她买好奶粉,林诺便可带着人上路去京都。 林诺点头,“我晓得的。” 顾月照又说起了宋小桃,“这孩子进步很大,如今行事已颇有章法。” 顾月照还记得宋小桃第一次和她在余槐城招人上门做豆腐时尚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出门历练两次,现在越来越成熟了。 “她的两个嫂子对她出门两月常不归家,所赚银两还不交父母颇有微词。” 所以宋小桃并不是在当冤大头给马兰花冲业绩,她这一出下来,甭管她和两个嫂子感情如何,至少在她的父母和谷中其他人看来,这小娘子是个懂得感恩之人,都舍得买五文钱一碗的引子给家人分享。 引子第一晚上卖,不功不过,没有在村民中间畅销,也不至于卖不动。 午夜子时一过,顾月照熟练的进入空间商城,这次要买的东西她心中早就有数,是以半点没犹豫的在搜索框打下奶粉、果树苗、辣椒三个名字。 奶粉是这次做奶茶需要用到之物,她之前规划的果园已经清理出来,只等果树栽种进去,只是这脑残商城买果树苗竟然只能买一种,若是选两种就算两种商品,顾月照选了苹果。 这完全是图片上标红标粗的一年结果给诱惑了,她现在买东西的原则最重要的其中一条就是,能够实现最快的变现。 时局动荡,她没时间也没耐心等。 最后一样顾月照买的是辣椒种子,作为一个无辣不欢和无肉不欢的人,她苦大齐纯素纯清淡的伙食久矣。 肉的问题已经在解决了,如今股谷中喂养的牲畜,吃得好睡得好,都已经开始挂镖。肉解决了,辣椒怎么能不跟上脚步?顾月照还想等天气冷的时候赚一波火锅的钱呢。 顾月照打算在京城开一个奶茶店以作为青鹿谷在京城的落脚处,所以这次去京城的人数较多,除了商务组和护卫组的人还有几个后勤组之人,这都是乌四娘挑选出来去京城负责做奶茶之人。 送走林诺,顾月照也打算前往余槐城。 自她回了青鹿谷,余槐城的所有事宜便全部交给了谭见青,如今也该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 余槐县下各村村民这些日子仿若活在梦中,先是县令大人让衙役们一个村一个村的通知村人可以租赁县衙的粮种春耕,每亩地的粮种只需要秋收之时还县衙一成粮食便可。 还有这等好事! 原以为春耕无望的村民们纷纷前往县衙登记令粮食,那粮食也怪的很,叫什么土豆玉米,全是没见过之物,本着地里空着不如种些什么的心思,即使心中怀疑,余槐县的村民们还是都去了县城借粮种在了地里。 好不容易粮食种进了地里,可是又面临着青黄不接无粮食果腹的境地,正当村民们绝望之时。县衙又派了人过来,衙役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县衙如今打算修路造桥,要招工,凡是做工之人皆能赚到银子在县衙所开的铺子买粮。 那粮铺又和城中富户开得不同,价钱公道不说,粮食的品质还好。村民们听罢,收拾了包袱就要赶去县衙,却又被衙役拦下。 这是为何呢?原来县令大人打算修缮每村的路,所以村民们不需要去县城,在自家家门口做工就可以了,至于粮食每日自会有专人每日供应。 一老农听完衙役的讲解后,老泪纵横,他跪在县衙的方向,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梗咽道,“大人爱民入子,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啊!” 听他这么说,衙役赶紧纠正道,“这可不是咱们大人是命令,是顾娘子大发善心才让大家有春耕的粮种和果腹的粮食,老翁要谢,便谢顾娘子才是。” “顾娘子?”老翁从未听过这个名号,脑子一时有些蒙,这听着怎么像个女郎呢? “对,顾月照顾娘子,她如今是咱们余槐县新上任的县令啦!” 第86章 衙役口中余槐县…… 衙役口中余槐县的新县令顾月照却遭受到了些小难题。 谭见青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 那日议事顾月照说了大体的以工代赈思路后,后面就回了青鹿谷处理其他事,县衙这边的工作就交给了谭见青和县衙的官员处理, 因为两地距离的原因实际上并未进行实时的跟进。 如今一路行来, 以工代赈的工作却是做得不错。官道上有各村的村长监督村民们修路,间或还能看见走动监工的衙役。工作是进行得不错,就是路被挖得坑坑洼洼,一个不小心,顾月照所坐的牛车就陷进了大坑中。 趁着护卫组的人抬车的时候,顾月照行到正在给路挖地基填石头的中年男人旁边, 假装什么都不懂的问, “敢问这位大哥在此修路工钱几何?你可知为何这好好的官道要返修吗?” 被问之人看顾月照通身气度, 一瞧便不是普通人, 他组织了下语言, “工钱五十文一日,刚够买粮养家糊口,至于这官道为何要返修,我一个小小杂役自然是不知的,呐!那位是县衙的衙役大人,女郎若是好奇可以去问他。” 被问之人还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衙役。 那衙役并不识得顾月照,如今正挎着腰间的刀, 有些警惕的看着顾月照。 顾月照当看不见衙役的警惕,继续问, “大哥是哪个村之人?村中今春的春耕可都如数种下了?” “我是离这官道三里路的大沟村的, 春耕都种下了!咱们新来的顾县令是个好官,愿意租粮种给我们,可算是解决了春耕一事, 女郎是不知道,县衙没发话时,村中众人都愁白了头发,这春耕无粮可种,那就真只有等死的份了。” 观察了顾月照许久的衙役终于发了话,他观这女郎一直叽叽咕咕的和村民问东问西,心下本能的觉得不妙,忙打断二人,“哎!就是你,你的车抬出来了,速速离去!” 顾月照也不解释,径直坐车离去。 有了各种福利的保障,报名参军的人果然多了起来,随着从各处逃难而来的百姓涌入,余槐城中人也越来越多,这些新来的难民大多无粮无房,听参军有这般好的福利,不少选择了去军中。 有不想上战场的,便去寻了县衙的人报名修路修桥,但也有那想去军中博个前程的,去了另一半卫所的兵长处报名,顾月照回谷的这段时间,已征兵五千余人,修桥补路的更是有近八千多人。 这八千多人还包含了不少的妇人,这些妇人中就包含了不少宜城之战中,沙场战死之士兵的家人,这些妇人的去处也大多是比较轻省的岗位。 招工的牌子写了每日的工钱,五十文一日,虽不多,但好歹有了个活下去的门路。 这般大的动作,自然瞒不了县中富户,马车上,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头嘈杂拥挤的人群皱眉,“谭见青这是想要做何?” 他那来这么多粮食雇这些逃难来的灾民?小小一方九品县令如今竟公然征兵,他想做什么?许里觉得不对劲,不对劲极了。 谭见青私自开仓放粮在余槐但凡有些头脸之人都人人皆知,有些门路的更是知道京城派了人过来,前些日子还看见他在城门口迎接一富贵人,想必那便是京城来的贵人,可半月过去,谭见青毫发无损,那位大人竟也不知行踪,这其中若是没有谭见青的手笔,他许里不信! 还有前些日子租给百姓的那两样从未见过的春耕粮种,种种都透露着怪异。 “回府!” “是!”小厮听令,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行去。 风吹帘动,许里看见路旁另一两马车中的张文。 在看见张文黑沉的脸色后,许里心头的焦躁忽然少了很多。 该急的人应是这位张家主才是,他许家一不卖粮,二家中子弟往上爬的那个志向,甭管谭见青做什么,他只管当他的富家翁便是,大不了出点血,只要能保全家人,便是舍出些家资又如何? 张文果然生气得很,他家旱灾时囤了不少粮食,便是县衙多次上门借粮都百端推脱没给出去,就是为了此时大赚一笔。 岂知谭见青不知那得的那两样奇怪的粮食,来了这么一出!竟将他张家的生意挤兑得无人上门。 一个快到倒下的九品县令,又有何惧,看着热闹的场面张文铁青着脸,一甩车帘,,“去给县衙递张拜贴。” 他倒是要看看这位谭大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张文气势汹汹来到县衙,却被告知县令大人不在。 这消息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熄了张文一腔怒火。 回到家,长文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他张家虽只是余槐一富绅,但家中女儿却嫁得好,同洛城不少官员有姻亲关系,因着这层关系,他在外行走从来都是被捧着的,什么时候被这般下过面子。 他得做两手准备,先是去信给女儿,让她想想法子,探探那新来的钦差是怎么回事。 新招的兵甲全放在余槐城外的荒山中训练,教官暂由县衙卫所官员代替,一月后再由魏全缨接手。 宋木匠早在之前便被从青鹿谷接了出来,青鹿谷中的路是他和顾月照一手主持修建,余槐县其他地方的路,自然也需要他参与谋划。 顾月照要修的并不只是余槐城外的路还有各村镇相勾连的道路也得修缮,不说材料耗费,便是人力就足够调动大半个县的人参与其中,村民们是会修路的,但那达不到顾月照的要求,是以宋木匠,王师爷等人组成的质量监控小组还会下到各个村镇组织工作。 而顾月照如今要做的工作便是坐镇县衙,等着县中各家的拜贴。 顾月照此举不知侵犯了多少人的利益,灾时的缩头乌龟们,在此时纷纷冒头,表达对谭见青这个乌纱帽都戴不稳的县令的不满之情。 递了拜贴的有灾时囤粮,打算在青黄不接时候赚个盆满钵满却被顾月照半路夺食的张家,还有原本打算给佃农长租的李家。 如今因县衙发粮种,修路,百姓活得下去,自然不会同意李家八百姓二的要求,交完八成租子再再交完赋税,剩的粮还不够一家人三月的嚼用,另还有其他的王家许家,都是不满自己利益被夺,又欺县令落难的人。 谭见青早在昨日便带着人悄悄出了城,前往各村检查春耕的情况。 所以如今整个县衙做主能做主的人只有顾月照一人,对于城中富户们递过来的拜帖,顾月照来者不拒,全都接了下来。 只是这些递了拜帖的老爷们没想到他们来到县衙见的不是谭见青,而且一位美貌的女郎,那女郎姣姣如明月,一双墨色的眼珠,冰棱棱的看着他们,那眼神如看那戏台上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 不管这些人态度如何,顾月照来一个是一个,来两个算一双,全好声好气的请了他们进县衙喝茶。 来县衙寻公道的人都是‘讲理’的人,顾月照说要请客喝茶少有不应的,便是有几人态度强硬些,不想给面子的人,也在护卫队友好的商量下,欣然应允。 “许员外,请!” 屋子中人看见又被请进来的人原本便黑沉的脸色更是又阴郁了几分。 他们哪敢违抗,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郎。张口便口出狂言,只言余槐城由她做主,有何事与她商量便可。 一个女郎不在家绣花相夫教子,倒是出来抛头露面管男人家的事,成何体统!众人自然不愿,只是他们才愤怒拍桌,连肚中的谩骂都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突然冒出的人吓懵了。 来人有三四十余人,个个身材精瘦,眼神肃杀,便是手拿长刀,瞧着就不是善茬。他们很合理的怀疑,要是口中的污言秽语说出口,绝对会被这群汉子五马分尸。 “这位顾,顾娘子是吧,有话好好说,莫要动刀动枪,有辱斯文……”有人颤抖着喉舌道。 他们不是怂,只是敌强己弱,要懂得审时度势,他们来县衙是来讨公道不是来送命的! 最后只得在堂上女子戏谑嘲讽的眼神中,被丫头到了这屋子,美其名曰“喝茶。” 只是这喝茶的人越来越多,偏偏那旱妇油盐不进,威逼利诱使尽也不放他们回去。 这边各家的人在县衙喝茶,那边每家的家人也都收到了信。 …… 张家家主昨日说是去拜访县令大人,进了县衙却两日未归,张家人开始时并不以为意,直到张文一夜未归,到第二日午时也不见归,家才急忙打发家仆去县衙探听消息。 顾月照存心压着这几个刺头,怎会让人轻易探听到情况,自然是无功而返。 第三日再张夫人嘴角都急出了水泡时,才有人报县衙有信送来。 “快送上来!” 读完信,张家大郎君勃然大怒,“什么玩意儿!一个脑袋快要搬家之人竟敢还威胁我张家,要张家一半的田地和一万两银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张夫人从来都是听丈夫的,丈夫不在她便听长子的,“大郎,快想想办法救你父亲出来,如今你父亲被押在县衙,不知被那黑心的县令怎么折磨,娘一想着,这心口就疼。” “娘,别着急,爹去县衙时便给姑姑去了信,如今想是已经到了,儿再派人去催催,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县令不敢听姐夫的。” 话刚落,便有奴仆在院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人啪啪哒哒跑动的声音。 张家大郎火大的踹门出去,“何事喧哗!” 一腔怒火在看见院中人时却哑了声音,“管家?你怎在此,父亲不是让你去与姑姑送信了?” 张家管家四十岁上下,吃得比张家主子还要胖些,他抬起脸,只见那肥硕的大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哭得眼泪鼻涕糊作一团,“大郎君不知,我刚出了城门便被人一麻袋打晕了头,醒来饿了两日,那贼人非打即骂,今日才把我扔在府外啊!” 张家大郎赶紧问,“你可知掳你的是何人?” “不知,不过那贼人放我时,说……” “说了什么,吞吞吐吐做甚,快些说啊!”张夫人在一旁急得不行。 “说再搞小动作,家主的性命他们可不保证。” 谭大郎听这话气得将手中的信纸撕成了碎片,“谭见青!竟敢胆大如斯,他这是要反啊!” 管家吸了口冷气,忍住身上的痛道,“如今的要务是想法救出家主。” …… 同样的情景在各家发生着,凡是之前欺谭见青获罪在即,前去县衙耀武扬威的人家无一幸免。 顾月照听着着下人的回报,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哪家不同意?” “张家,赵家。” “我不急,他们愿意拖,拖着便是。” “带人去丈量这几户答应我要求的人家的土地,带钱地无误,便将他们的家主放出去吧。” “是!” 余槐县别看如今一副气势衰竭的模样,但在年岁好时,是实打实的洛城郡底下富裕的县城。 县中富人乡绅也多,这些富户乡绅有钱有粮,家中多有儿女与官吏联姻,官商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平日里最是耀武扬威,对县令也是不太尊重的,要不是谭见青手中有兵,也镇不住这些人三年。 这不刚听说朝廷有钦差过来要知谭见青私开粮仓之罪,这些人便连脸上功夫也懒得装,竟联合来县衙问县令的罪,真是不知所谓! 第87章 一个地方的富户…… 一个地方的富户手中往往集中了这个地区最多的财富值, 他们在一个地方世代经营繁衍,手上有着大量的土地、店铺,还和其他富户之间有着错踪复杂的姻亲关系。 再反观县令, 大齐的官员选任上大多会实行地域回避原则, 并不会让官员到户籍所在地任职。所以大多数的县城的县令多不是本地人,县令任期为三年,三年之期一到,大多县令都想要上下活动往上高升或是调任到富裕的县城。便是有那官员考核不合格的,也最多的连任个五六年,少有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当县令的。 县令无根基, 有一心为民的如谭见青之流, 新到一地想的是如何平衡富户与政令间的关系为百姓谋福。那心黑的, 便直接与之同流合污, 吃了富户的孝敬大开方便之门, 三年之期一到便拍拍屁股走人,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 但无论是哪种,总是以温和的方式处理的,像顾月照这种上来就拘了几家富户家主让其家人拿银子和土地来赎的,前所未有。 在顾月照看来,县衙与当地富户之间要想达到一个表面的平衡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种表面的平衡的前提是县衙不涉及富户的权益,而富户也能卖县衙个面子, 不对县衙的各项措施实施阻拦。 这显然不是顾月照想要的,她想要发展余槐城, 城中这些富户就不能不处理, 也不能再用以前那般温和的方式处理。 她所做的事便是要在不少富户身上剐下一层肉来,如此他们怎能同意,必要要撕破脸皮, 正好她也懒得和他们虚以伪蛇,她有粮有钱也有武力,半点不受富户的牵掣,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得很。 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扣押富户们的家主只是第一步。 那些听话的,在此步便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给个警告即可。而有那负隅顽抗的,正好可以做她杀鸡敬猴的那只鸡。 所以就是真的不放那些家主回去,那些富户又能起得了多大风浪?没有网络,传个信息速度极慢的朝代,等这些富户的巴结那些后台知道时,尸体都凉了。 更何况,她不会给他们传递的机会。 县衙角门 昨日县衙来信,说今日可以去接人,天才蒙蒙亮,各家便准备好了马车骄帘来到县衙大门。 家主没接到,自己却被衙役赶狗似的打发走了, “接人?接人去角门,堵在大门口作何?快走快走!” 众人敢怒不敢言,他们也算余槐叫得上名号的人家,往常出门都是被人棒着,何曾受过这种待遇,竟然让他们家主走角门,真是欺人太甚! 虽怒,但眼下接回家主要紧,倒是没人敢闹。 王管家胖脸上的伤过了几日还是能看见个印,走在路上,格外引人注目,他忽略掉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给一旁的李大郎说,“大郎君,李家家主回来了。” 张大郎语气烦躁 “我眼不瞎,看见了!” 两人直等到梳着双丫髻的丫头关了角门也没见着自家家主。 张大郎君脸色铁青,他早已打听清楚哪些家没骨气的愿意将自己一半家资奉给那来路不明的女人,而今日出来的人都是答应与那女子交易的人家。 是的,女子。 如今在县衙的主事之人竟不是谭见青,他如今正在各村指导泥腿子们种地,扣押县中多家富户的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 这些愿意奉上家资的人家不是没人想过反抗,只是派出去的人往往都是才出县便被麻袋一套,打一顿扔回府门前。愿意在第一次交涉中就让步的人,大多是胆子小之人,都抱着破财消灾之意。只是这部分人毕竟只是在少数,大多的人家还是不愿意将土地银两拱手让人。 “先回去。”张大郎望着角门的目光沉沉,一个女子,竟然妄想吞掉县中大半的财产,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胃口,真是不自量力! 张大郎命车夫回家,到底如何还是得尽快与家中族老拿出个章程来,父亲是个疑心重的,平日的生意从不假手于人,便是他们几个儿子都只接触到了家中生意皮毛,父亲一直被县衙扣着,家中生意受影响颇大。 三人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车外怎这般吵闹。 张大郎待掀开车帘一探究竟,却见街边百姓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眼神鄙夷,低声不知在交谈什么。 张大郎皱眉,“王官家去探探发生了何事?”他直觉不妙,心中着急,更是急切的想回家与家中长辈商议。 张家。 张大朗将县衙外的事说完后,堂中张家诸人反应皆有不同。 有主张妥协的,“那女子态度强硬,家主还在她手里,要不我就如了她的愿算了。” 有人反对。 “胡闹!那可是一半的家资,张家祖祖辈辈努力了多少代的才有了如今的财产,怎可就这般给了外人!” “那你说,该如何?如今凡是和张家有关的人,一出县便麻袋套头一顿殴打,该如何救出家主?便让家主一直押在县衙?” “张家这么多人,先让人暂代家主主事便是,何必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 张大郎气得砸碎了手中的杯子,暂代?这家主之位怕是代着代着就要不回来了吧,如今不想着如何解决外患竟还想着夺权,真是好得很! 他冷笑道,“四叔怎不知,新换的家主不会再被请进县衙?就凭那疯婆子如今的行事,你觉得她会放任张家再选一个家主出来吗?” 这话成功让众人沉默了下来,以那女子土匪般的行事,绝对有可能。 正在此时,门外王管家求见。 张大郎环视了一圈堂中众人的表情,问,“如何?” 王管家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只觉得嘴中发苦。厅中气氛如此冷凝,这事一说,自己少不得受些牵连。 “外头百姓都在传张家心黑,说外头遭灾张家人在吃香喝辣,县令来借粮不给反卖穷,如今大灾一过,便高价卖粮,赚百姓的买命钱,忒不是东西!” 王管家话刚落,便被一胡子的老者踢翻在地,“放他娘的屁,难不成我张家花真金白银买的粮要送给那个黄毛县令才是对的?” 张家人听完震怒,“定是那奸诈女子所为,张家有了如今名声往后还要如何做生意?!” 有人道,“所以如今不想答应那女子的要求也得答应了,地不仅要给,还要大张旗鼓的给,更要满县的百姓知道如今那县衙所坐可不是他们爱戴的县令大人!” “没骨气的混蛋玩意,我张家的东西那是那么容易拿的?去,派人去洛城找三丫头,我不信还没人治得了她!” …… 张家人这次还真是冤枉了顾月照,她是想收回富户手中一半的地,可没有打算找水军下场。 “流言的源头可查到了?” “查到了,这些话是从张家府内流出来的。 说来也是张家倒霉,这谣言还真不是有人针对张家。他家下人是个嘴没把门的,无意探听到主家的事,出府和人唠闲天时,一个没忍住就露了主人家的底,如此人传人的便越传越开。 顾月照听罢无言。 那几个仆人私下说的时候肯定还强调,“此话我只给你说,你别告诉别人等语。”,须知两个人知道的便不再是秘密了。 张家倒霉,她何尝不倒霉,倒是莫名背了口黑锅,张家此时肯定恨急了她,不过虱子多了不愁,她已经把张家得罪狠了,再多一条也不当什么。 “魏七入谷已经小半月了,你去传个消息,然他带着人来一趟余槐城。” 张家之流,并不值得她花费太多精力在之上,速战速决既可。 张家人原本以为县衙送信后会再有动作,事实却是,自那日县衙放了几家答应给地给钱的家主后就再无后续。 那女人好像知道如此并不能逼迫城中富户妥协就放弃了,虽还扣着各家主,却不再阻拦去其他城池通风报信的下人。 许大郎还是有些不确定,“你可确认,真的将信送出去了?” 王管家点头,“我带着人直把人护送出了余槐再回来的,那女人手再长,应也管不到其他县去。” “那便等着吧!咱们奈何不了她,自有人能收拾她!” 被认为害怕了的顾月照正在思虑该用何理由来收拾这些人,不管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如今她是余槐县明面上的负责人,想要责罚人总是得找个让人寻不出错的理由来才成。 一个她想要震慑的人一听就知其下之意,其他百姓听了挑不出错处甚至是拍手叫好的理由。 第88章 余槐城中今日出…… 余槐城中今日出了件大事。 早晨, 薄雾尚未散去,城门刚开。一阵整齐轰隆的脚步声传来,城门口排队进城的的百姓或者早摆好摊子打算出摊的商贩被这声音所吸引, 纷纷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只见一群男子排着队从城外跑步进来。 那群男子统一穿着形制相同的褐色麻衣,他们个个肃穆着脸,大多人腰携有武器,排成长队看着就训练有素,使人望之便令人生畏。 这群人中打头的是一个俊秀的郎君,他一身黑衣, 腰间别了一把长刀。 他站在城门口和看守的衙役说了句什么, 那衙役给他指了个方向, 郎君点点头, 一只手微微扬起向前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人得了令,半点不曾停留的有序向衙役所指的方向而去。 此刻城门口的百姓并不少,这架势傻子都知道有事发生,怕惹事,个个都噤若寒蝉,只装作在忙手上的事,实际却在暗暗偷看。 待那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离去, 城门口的百姓才敢放松了身子。 “这些是何人?”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心中有许多疑问,却无人解答。 有那胆子大又好热闹的百姓, 便悄悄坠在那队人身后, 看他们要去往何处,这一跟便跟到了张家府邸前。 张家最近气氛稍缓,县衙中那女子似是怕了他们, 这些日子没再来信催他们要地和银子,送去洛城的信也成功送出了余槐,算算日子,如今应该已经收到了信。 正当许家众人长舒一口气之时,张府却突然被围了! “大郎君,不好了不好了!” 张大郎这时才刚刚起床,近些日子的烦心事一件接一件,扰得他不得安宁,便是晚间睡觉脑子也一直记挂着。 日日不能安睡让他心情焦躁,小厮的声音又响又亮,语气中还带着撕裂的浓浓惊恐,好似张家将要遭受什么灭门之灾,真是晦气! 他抬脚踢翻这冒冒失失的小厮,怒道,“大早晨鬼吼鬼叫做甚!说!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的惊恐难以掩饰,他忍痛道,“今早有一白面郎君带兵把许府包围了,如今他人已经在前院了!” 听闻此言张大郎惊得站起来,“你说什么?”正在给他梳头的丫头没防他突然站起,不小心扯下一小把头发来。 “嘶!”张大郎只觉得头皮一麻,痛得发出声来。 “笨手苯脚,滚!”他推开丫头的手,两步跨到小厮面前,扯起小厮的衣襟,恶狠狠的问。 “给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将早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王管家如今在前院与那白面郎君周璇,他让小的来通知大郎君和各位族老,大郎君,你快去瞧瞧吧!” 听完此话,张大朗胡乱的捡了一件衣裳披上便快步去了前院。 刚到了前院,便发现院子站满了人,这些男人把守在各条路上,个个站得身体笔直,一手握在腰间所挎的刀上,仿佛随时都要动手的样子。 张大郎一出现院子护卫组的人就发现了。 “张家大郎君,我们组长有请,请跟我走。”来人语气毫不客气,好似真的把张府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张大郎听完这话,原就黑沉的脸色更加铁青,这是许府,什么时候他这个主人在许府中走动还要个外人来来请? 真是荒唐! 不论张大郎心中如何不忿,奈何形势比人强,到底忌惮着院子中对方人多势重还有武器,只点点了头便跟那汉子去了自家待客的花厅。 踏入熟悉的花厅,张大朗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厅内气氛的冷凝。他并不是第一个到的,厅中早坐了族中的众位长老,族老们个个黑沉着脸,怒火仿佛要从脸上烧起来。 上首一高瘦的黑衣郎君背对他而立,那郎君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张大朗惊异这位郎君的相貌和年纪,“不知阁下为何人?我张家又犯了何事?值得阁下这般带人大张旗鼓的围了我家府邸?” 那郎君却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微微低头问身旁的人。 “都到齐了?” 一个黑脸郎君答,“齐了。” 这时堂中那年轻的郎君才开了口,“我等为余槐县护卫军,今日登门拜访,实是为张家勾结绿林强抢百姓一事而来。” “满口胡言!我张家本本纷纷生意人,怎么可能和绿林强盗相勾结?阁下可莫空口白舌的冤枉人!”张大郎第一反应就是否定。 “黑牛,给他看看证据。” 话一落,那黑脸汉子便从怀中摸出本账本来扔在张大郎的面前,“是不是冤枉,张大朗看看这账本后再喊冤不迟。” 张大郎看见那账本心中不妙之感袭来,父亲从不让他插手家中生意过多,但是他做的一些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翻看账本,里面一笔笔一桩桩都是张家和绿林的交易,“不!这不是真的!这账本是你们伪造的,你们并非县衙之人却私自围堵百姓府邸,你们才是真正的绿林才是反贼!” 他抬手就想将这账本撕碎。 张大郎才有动作,便觉得手腕忽传来一阵锥心之痛,一看却是红了一阵块地方,而打人的石子咕噜噜的掉到地上向前直滚到那年轻郎君脚下才听了下来。 魏全缨让人把账本拿回来,他无所谓此人说什么,只觉得聒噪烦人。 他此趟来余槐城,除了办正事外,还有个主要的目的,便是向东家赊些工钱。他看中了谷中的一块地,想在哪修个庭院,只是他如今身无分文,买地的银钱肯定是没有的。 至于张家骂他是反贼的事,魏全缨豪无感觉,自觉把这些谩骂都归到了顾月照头上去。他是替她做事,挨的骂自然也得她受。 张家好歹也是当了许多年的地头蛇之人,怎会就这般任人宰割?但是再牛是地头蛇在绝对的武力压制前面都只有诚服的份,只用了半日的时间,风光一时的张家便从神坛跌落到泥地中。 在将人送到地牢时,魏全缨看着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的张大郎来了句,“大郎君还是别等那些派去洛城之人能将信送到洛城搬救兵了,他们比大郎君来牢中还要早很多,如今在牢中等大郎君许久了。” 张大郎听完这话更是恨不得吐出口血来。 顾月照这招杀鸡儆猴使出后,那些原本还固执的富户也纷纷软化了态度,纷纷愿意奉上家资,毕竟比起如张家那般的家破人亡,破产消灾还是更令人能接受些。 城中百姓对于张家勾结绿林家资尽数被缴,族人大半被压进大牢之事则是拍手称快。绿林干的恶事,罄竹难书,对于和绿林勾结的张家自然难以原谅。 比起张家被捕之事,他们讨论更多的是,县衙如今竟然是一个女子坐镇?谭大人竟然也愿意奉她为主? 大齐的思维向来是男主外女主内,除了长公主外,再没有听过任何女郎为官做主的,是以众人讨论的焦点大多还是放在顾月照身上。 既然接手了余槐县,总是要让县中百姓知道如今谁才是做主之人。而此番张家之事正好是一个将余槐县易主消息传递出去的一个很好的契机,顾月照早就安排好了人左右百姓的舆论。 “女子又如何?能带领我们吃饱饭的我管他那官位上坐的是何人!” “若没有顾娘子,咱们现在还在喝西北风呢!哪里来的银钱买粮食!” “呵!多大的脸,还嫌女郎见识少?你也不看看如今是谁收留了你们这等灾民!” 一开始确实有许多人心中存在了疙瘩,在他们固有的思想里,一个女郎,就该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理,竟妄想当一县之主谈论朝事? 这些言论顾月照早就有预感,这是一个父权为主的封建社会,男性天然对领导他们的女性抱有敌意,所以她一开始要做的就是舆论的引导。 她是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但是也不想看见她地盘有那享受着她带来的种种红利却还要背后骂人的白眼狼。 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事她不接受。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在这种言论的影响下,大多数的心态也平和了下来。 是呀,位置上的人是男是女,是人还是畜生和自己这种平头百姓又何关系?有时间想这么多,倒不如多去修两天的路,多赚些银钱呢! 和张家的对峙中发生了些冲突,身上少不得的沾染了血腥气,魏全缨洗去了一身血腥气方去了书房找顾月照。 “都办妥了?” “自然,这是账本。”魏全缨冲书房外吩咐一声,鱼贯的护卫组之人便抱着成摞的账本进来。 顾月照随便翻了两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疼,张家的账记得繁杂又豪无条理,若真要理清这些账,不知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去将姚启华接来余槐城,这些账本先交给他,整理出来再给我。” “是!”护卫组的人立马抱着账本出了书房。 “城中百姓如何说?” 魏全缨继续言简意赅,“拍手称快。” 顾月照点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这几日县中修路,逢山林之处常有绿林出没,魏七,你带人去处理一下,我不想听见余槐城有绿林抢劫百姓之事。” “还有这书,你拿去,尽快将他吃透。”顾月照将翻译抄写的兵书递给他。 魏全缨将书放在怀中,却并不走,“是!” 张家之事早有人和她同步过进度,所以她并不需要魏全缨再给她禀报一遍张家的情况。看着还杵在原地不动魏全缨,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事?” 魏全缨耿直的答,“有。” “说。” “我想支点银子。” “我们当时说好的一个月的月钱是三十两,截止今日,你入谷共十四日,便算你半月,你那这个找四娘领十五两。”顾月照也不问他支银子做什么,刷刷写了个条递给他。 魏全缨却不接,他用平淡中又带点期待的语气道,“我想支五百两。” 彼时顾月照正在喝茶,听完他这句话,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你支这么多钱做什么?” “买地建房。” “那也要不了五百两这么多吧!” “我要建一个大院子,所花银两自然多。” 顾月照实在不能理解魏全缨对房子的执着,鉴于他这半月的表现和领导对员工的人道主义关怀,她还是支给他了。 当然,前提是让他在借据上按了红手印。 第89章 谭见青从乡下回…… 谭见青从乡下回到余槐县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这段日子的风吹日晒让他黑了不止一个度。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牢中看那位从京城来的钦差大人李信,两人过去时正是灶下送午饭的时候。 如今县衙的大牢中热闹得很,有跟随李信从京城过来的亲信随从, 还有前几日因勾结绿林被关押的张家一大家子, 牢房空间不够大,所以每间牢房都关得满满当当,为了看住这满牢的人,县衙看守大牢的衙役较之以前便多了三倍。 粗面馒头,清炒野菜,萝卜汤, 以前被这些富贵人嫌弃粗蔽的饭食, 如今吃得倒是香, 如此清汤寡水的吃了一段日子, 李信看着倒是显得瘦了些。 看着突然出现的谭见青, 李信睁大了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快速的咽下口中的饭,愤怒拍桌而起,“好你个谭见青,竟还敢来,快些放我出去!” 力气大了,桌子腿本就缺了个脚, 如今受力上面的粗陶碗咕噜噜便要滚到地上。 李信脸上一慌,当下也顾不得和谭见青掰扯, 反而往前一扑, 想要接住那个将掉的陶碗。 却不想和他关在一起的下仆也有同样的想法,二人在撞在一起,碗从桌上落下, 恰巧落在两人身前,在二人的注视中碎成了八瓣。 “啊!我的碗!谭见青你陪我碗!” 谭见青离情绪激动的李信远了些,虽不知他此举何意,怎么如此在意一个碗,但想来都和前边的东家脱不了关系。 “此番找你乃有件要事需得你办,你往京城去封平安信。” 谭见青从怀中掏出纸和笔,说来这纸竟是青鹿谷自己造的,白中带着微微的黄,厚实而有韧性,和之前所见青鹿谷用来考试之时所用没法比,但也算难得的好纸,送他纸的潘兄弟还让他多担待,说,往后做了更好的纸再送与他。 谭见青觉得他和青鹿谷看好东西的眼光很不一样,他们许是见多了东家拿出的好东西,是以判断一件物品质量好坏都是和东家的比较,不如东家的,在他们心中就是质量不好的孬货,却不知,这些东西在外头已经是难得的好物了。 让李信写平安信倒是没费多大功夫,也许是他知反抗不过,索性懒得挣扎,只一样,要写平安信可以,但是得给他做饭吃。 这点小要求谭见青还是很容易满足的,看他这么配合,立马去叫了厨下做饭,李信这才高兴起来。 “十年寒窗,没想到最后咱们文采奕奕的谭会员竟自降身份做了反贼。”李信虽行动上虽然服软,但是嘴却硬的很,看着自己如今沦为阶下囚,还是被自己曾经千般万般看不上的谭见青收监入狱,便咽不下心中恶气,忍不住开口嘲讽。 谭见青既然决定走这条路,便不怕闲言碎语,只道,“自许正统的朝廷令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你口中的反贼却一心为民,能让百姓吃得起饭安居乐业,如此,我便做了反贼又何访?” 李信无法理解谭见青张口闭口为国为民的话,那些贱民是生是死与他何干,但他就是看不惯谭见青那幅杞人忧天大公无私的虚伪态度,他不信有人真的一心为民,无利可图之事,傻子才会干! 话不投机半句多,谭见青拿起墨尚未干透的平安信,一撩袍角便走。 “喂!你别走啊!快放我出去!”李信看见谭见青要走,急了。 他不想再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了,每日吃的是糠咽菜,隔壁牢房前几日进来了一家人,见天哭,鬼哭狼嚎,吵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谭见青却似没听见他的声音,径直往前而去。 出了院门,往前行几步便是一方荷花池,只是此处荒废已久,自他到了余槐县,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有闲心雅意去种荷花。 远远行去,只见荷花池旁坐了两个女郎。 青意盛意,黛蓝雅致,那青衣女子面容如画,倚靠在一方躺椅上,蓝衣女子轻轻的给她按着头,不知说了什么,那青衣女郎笑了,灿若春花。 “说什么,这般开心?” 顾月照从躺椅上起来,这一个月可把她忙坏了,样样事都要过问,自从她穿越后的这段时间,劋的心怕是在现代一辈子的永和。 乌四娘移至桌前,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水,“青鹿谷今日送了些自己造的纸过来,纸坊如今已经开起来,印刷坊也成功了,前几日已经成功印了五百多册小学课本。” “这是好事。”终于实现了用用纸自由和印刷自由,往后考试再不用苦哈哈手抄试卷了。 “给蟠陶传讯,让他产些手纸。” 顾月照解决自己卫生问题,有布料的时候用的是布料,没布料了用的便是白纸,生理期则随大流用的是古代妇人自制的垫了草木灰的布条。每次去茅厕完都给她一直不干净的感觉,和手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手纸,轻便好用,还不心疼。之前是舍不得浪费商城名额买卫生用品,如今可好,总算可以实现自给自足了。 “已经给蟠陶说过了,如今已经产了一批,我今日一起送过来了。” “那敢情好。” 说起手纸,顾月照想什么时候也得规划下余槐城中的卫生系统才是,她偶尔上街,在深巷小路上,总能看见那五谷轮回之物,实在倒人胃口,余槐城房屋多是前店后屋,各家茅厕也多设在后屋,一靠近居民后街鼻尖总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臭味。 “对了谭大人我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不敢当东家声大人,东家见我的字便可。” 顾月照觉得称呼这事,想叫啥叫啥,也没特别去纠正,也导致了现在的称呼颇为混乱,完全是各论各的。 “那叫你谭大哥吧,你比我年长,怎能直呼其名?” 顾月照这般一说,谭见青便接受了下来,“只道,东家何事,尽请吩咐。” “谭大哥去青鹿谷时可看见修桥建堤之物?” “见过,一直没问,那是何物?坚固异常,实是修路造桥的好东西!” “那物名为水泥,修路建桥筑屋都很实用,这是水泥方子,你选几个靠谱之人将此物做出来,切记别泄露了方子。” 谭见青郑重接过,“是!” “如今可用之人不多,竟让谭大哥堂堂状元郎做这等粗事,实在是惭愧。” 谭见青却是一笑,毫无芥蒂,“事无贵贱之分,能为东家和余槐分忧,是我之幸!” “对了,下官此处还有一事与东家禀告。” “谭大哥有何事,不妨直说。” “下官想问,如今牢中如何处置?” 这确实是个问题,总不能一直养着,让他们当只会吃饭的闲人。 顾月照思虑片刻道,“如今余槐县处处修路建桥,所需石料甚巨,与其让他们在牢中吃白饭,不如让他们去山上开石,也算对余槐有些用处。” “是,我这就去安排。” 乌四娘此趟来余槐,除来送东西,另一件事便是给顾月照汇报谷中之事和询问有无其他安排,如今,事办完了,她也该回去了。 她走时,顾月照正在外头巡查修路队伍,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月时间,从余槐为圆心的各条大路便以极快的速度建成。路线图是集结众人一同商议,以不占良田,地势平坦,所经乡镇人多为主要宗旨。 如今除了隐在山中的村子因难度大,暂时没修路,其他的地方基本实现了道路村村通。 这也是修得是比较容易才土路才进度那般神速,顾月照最中意的还是修水泥路,水泥路更平坦坚固且不渗水,只是如今如此,花费水泥数量巨大,以她如今的财力还无法负担,待谭见青研究出了水泥,这个梦想便可实现了,到时候不仅仅得要翻新道路,还有那低矮粗糙的城墙也得重新修建。 修建这般巨大的基建工程,粮食和银钱都花费巨大,还好她的钱包有县中富户及时递交的银两才能支撑下来,前几日的商城开启,她买的都是保证县中百姓生活的粮食、盐、油等生活必需品。 基建果然是个吞金兽! 但令人欣慰的是结果还不错,百姓做工有了银钱,便能买官府提供的粮食,余钱还可以买布买糖,有机灵的便支了摊子在工地旁,买茶水买干粮,修路是个体力活,一日下来总有得赚的。 经济在慢慢活起来,余槐县中总算不是去年那般死气沉沉,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只要悉心呵护,总有一天他会茁壮成长。 …… “如何?话传出去了?” “传出去了。” “百姓怎么反应?” “回家主,没有反应。” 陈家家主转过身,脸上尽是深沉恼火,“什么叫没反应!” 那些愚民可知他们的县令归了反贼!余槐如今可就是个贼窝子,他们这是助纣为虐,是不信不仪,他们支持反贼便是忤逆朝廷,也是反贼! 听到这样的消息,竟毫无反应?这不正常! 陈家是余槐县几乎可以和张家势力相当的富户,因为家中并无太多朝廷关系,没有门路向外部求助而显得安分守己些,交了土地和银钱后便被安生的放了出来。 陈家家主被顾月照关了近半个月,虽不缺吃喝也不曾打骂,但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后面想搞些小动作,弄臭那个女人的名声。 原以为是捏个软柿子,却不想踢到了铁板,百姓根本不买账! 余槐城换了个女县令一事,在百姓中早有流传,陈家如今再散布这样的流言,自然不会起多大作用。 众人这几日看见谭大人晒得皴黑,挨村挨户正在田里指导百姓种田,女县令雇他们修路建桥赚银子,还借农人粮种,便是县中便宜的粮食也是她拿出来。 都是知好赖的人,自然不会被左右了情绪。百姓对当权者是男是女顶多嘀咕两句,他们最在意的还是能带给他们既得利益之人,那顾东家一来,便能吃饱穿暖,家中还能有余钱,谁会反对呢? 各富户家交出来的地都是好田好地,拿到地后的再一次商城开启日顾月照打算再买些水稻和麦种,让人安排种进田地里,如今再种新粮时候是晚了些,但只要精心照顾了,想必是能活的,到了秋收之时,又是一大波的粮食入库。 余槐城这边修路建桥,青鹿谷这边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梯田的开荒已经完成,因为顾月照说并不着急马上种粮要先养养地。宋二爷便先让人在地中撒了石灰去虫,先养一年地,明年开春再种粮食。如今手中有了更多地,这点梯田的量便显得不那么着急了,但是从余槐城做工的人还没走,昨日四娘子来说,要再寻些会建房的人,让大家自动报名。 青鹿谷做工,钱多管饭,每隔七日还有有半日带薪休息,美得很,众人自然不愿意走。 每七旬的假期,大家不约而同选择的都是回家看看,是以,顾东家接手余槐县的事人尽皆知。 建房需要石头,离谷近的石头被捡得都差不多了,再想要石头只能来青鹿谷南边的荒山上捡,荒山没有名字,其上多石少木,众人便给他起个石头山的名儿。 这日,几个雇工正在山上捡石头,只见远远行来一队身穿盔甲手那长枪的兵甲,前头的骑着高头大马,队伍后面是走得七拐八扭的百姓,他们被草绳如串葫芦般束住手臂,绳子末端在前头那骑马的男子手上。 他也不管后头的人跌跌撞撞快要摔倒,只管打马向前,后面果然有人摔倒,一人摔倒便带倒一串的人,马行得太快,来不及起来,被拖拽着往前走。 那被拖拽的人被绳子束住双手,倒在地上被拖了一哭,泥土沙石磨破了衣裳,只留下一地斑驳的血迹。领头的人却似听不见后头的哀鸣声,神色冷漠,只管打马朝前走。 “有兵,趴下,别说话!”有眼尖远远看见这行人,赶紧放下工具用气声道。 长公主与肃王在东边打仗一事天下皆知,路上遇见兵甲可不是好事。 几人胡乱将工具埋在石头堆里,赶紧往回跑,青鹿谷来了兵甲,他们得赶紧告诉四娘子。 四娘子听罢,知此事紧急,立马让人准备牛车。 “宋叔劳您跑一趟余槐,将此事告与阿月。”她不能走,葫芦谷诸事靠她做主,她一走谷中没了主心骨,怕是要乱,偏魏全缨才带了人去余槐各处剿杀绿林,如今谷中虽有护卫队人,但从未对上过真正的军队,便是逃难路上和绿林打架,也是有阿月在旁指挥的。 她心中虽对谷中护卫队有信心,但是此事还是要通知阿月比较保险。 “是!” 好在如今路修得差不多,去余槐原本要三日的路程,如今一日半便可到达,赶得快些,一日就可以到达,东家听消息定当夜便往青鹿谷赶,明日下午应该便能到达青鹿谷,应是来得及。 只盼那群兵甲行得慢些。 第90章 程武是肃王…… 程武是肃王麾下将领, 奉肃王之命往之坞郡、洛城等地征丁入伍。 如今乐亭和文祈两府已无兵可征,那些刁民,一听殿下要征兵躲得比猴子还要快, 有甚者更是舍了家业逃往其他郡去了。 殿下仁慈, 不忍逼迫治下百姓,便命他来其他州府寻身高体壮的男子入伍,哪知一路遇见的这些百姓个个饿得跟鸡崽似的,他一拳能打三个! 心中再嫌弃,还是要将人带回去的。 他这次率了一千亲兵出门,如今征得五千男丁, 已完成殿下之命, 如今打算借道洛城回安祈郡, 沿途愚民个个都生的老鼠胆, 见他们只有跪地求饶的, 只要不去大城池,他半点不怕被发现。 于是便有了先前雇工们之前所见那幕。 村民们采集石头的山头离青鹿谷尚远,程武等人被体弱的百姓拖累,走得并不快,加之不熟悉地形,又绕了些路,第二日午时才来到青鹿谷附近。 “这贼老天, 热死人了。” 此时正值是午时,艳阳高照, 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 程武等人被暑气笼罩,一走一步汗。 一行人绕过一座矮山,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阡陌交通, 房屋青砖黛瓦排列整齐,最震惊的不远处的山,竟然全被开成了田地,田地从山顶罗列而下,田里的积攒的水映着蓝天白云,不可谓不壮观。 包括程武在内的人都惊在了原地,半响才人惊呼,“我记得此地并无城镇啊。” 只是冷清得过分,一人不见。 程武反应过来,他示意底下的人,“去瞧瞧。” 程武一鞭子抽打在马腹上,“仔细着些,我看山上的土新得很,却不见一人,怕是有诈。” “是。” 身后的百姓好几日没吃饭,徒然增加速度,被马拉得往前一扑,后头被绑得蚂蚱一般束缚住双手的人们便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了一串,顿时哀嚎叫疼声不绝于耳。 负责看守的小兵怕这些愚民打草惊蛇,误了程将军大事,急得用刀柄去打离得最近的汉子。 “闭嘴!不许出声!”他低声吼道。 自然无人听他的。 程武厌恶的回看一眼,“留几个人在此地看着这群愚民,剩下的人跟我走。” 程武这边刚冒头,谷口放哨的人便通知了全谷的人有敌来犯的消息。 魏全缨走时并未带着所有护卫队的人,还另外留了五百号人护卫谷中安宁。 五百的护卫队再加上谷中其他的村民,足够对付外头那支队伍。只一个,谷中百姓都是心性纯净之人,肯定不如来犯之人心狠能下死手。 但他们胜在人数多。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派上用场,从余槐县来青鹿谷做工的五百雇工如今看来是靠不住的,只见他们大多数如今两股战战,冷汗直流,拿着镰刀锄头的手都在发抖,一个劲往后躲。 便是谷中妇人和半大孩子都比他们镇静有胆量。 程武先去了谷前那排房屋,青砖黛瓦自是结实得很,只是里面并无多少财宝,多是些破布烂衣,几人看不上。 那独立在这排房屋之外的大屋原以为会有些收获,谁知哪里甚至连叫破衣都无,空空荡荡的。 冬瓜昨日知道今日有兵匪路过后,就机灵的连夜将幸福小铺的商品运回了谷,如今自然只剩个空屋。 程武一挥手,手下会意向着谷口而去。 才进谷,一阵清凉的山风吹来,身上暑气顿消。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口中发不断发出吸气声。 这谷中阡陌交通,道路平坦,红墙黛瓦的院落隐在山林中,碧色的河流上方一座白色的桥安静的搭在上方,桥的另一边,整齐的庄稼跟随风的方向摆动。 谷中的一切固然令一众兵卒吃惊,但更吸引他们的是另一样东西。 “将军,你看!” 程武顺着手下的方向看去,瞳孔顿缩。 那……那是金子! 一块块的金银元宝就这么随意的堆在地上,少说有数千两,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金银两色的光芒。 战场上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有谁发现的财宝便是谁的,但文祈郡不临边关,并不常打仗,除了年初与长公主之役再无其他,在场都是贫家出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金子。 “怕是有诈!”程武心中有疑,拦住就要去拿的心腹。 “你,去看看!”他随意点了一个人。 那人面色发苦的去了,说了有诈还让自己去,这不是就拿自己当马前卒嘛!但是他不敢反抗,只缓缓朝那堆放金子和银子的地方而去。 只见他顺着斜坡往下,步步谨慎,直到走到金银堆前,四周静悄悄越发显得林中鸟鹊叽叽喳喳的声音清脆,风吹动远处的庄稼发出哗哗声,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大头兵好好的站在金银堆中,他满眼都是贪婪,却又顾及着程武,只畏手畏脚的不敢动手拿金银。 心腹喜道, “将军,他没事!” “别着急,来十人再去探探。” 又去了十人,还是无事发生。 这下便是程武都禁不住诱惑了。 他想:这定是这谷中人所出的买命钱,不然有谁会将这么多金银这么随意的放在地上,还是进谷便能看见的地方。 既能拿出来这么多金银来买命,再看看谷中,房屋错落有致,庄稼连成一片,这个村子定富的很,待他取了这些金银,杀了谷中男丁,那金银和女人便都是自己的了! 程武小心到了金银堆前,便如之前所探,无事发生。 他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么多金银他倒是想独吞,但已被弟兄们看到,是不可能了。是以他只取了大头,他手下的几个心腹也取一部分了后,剩下的便让身后的大头兵分了。 兵卒们一听,红着眼往下便跑。战场上的规矩,谁先抢到便是谁的,甚至有人为了金银和旁的人动起了手脚,程武看闹得不过分,也并未阻止。 金银刮分得差不多,程武正要吩咐进谷,却见四周突然冒出乌泱泱的人来,他们围成一个圈,半句话未说,让出个道,程武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有数个人高的大石,程武还没反应过来,百余斤的大石从坡上滚下,四面八方都是,有躲避不急的当场被压大石下。 程武身手倒是灵敏,巨石虽快,但巨石滚到洼地时间不一,总归是有躲避的时间。 一波巨石滚完,便结束了,那群愚民便站在坡上,面露惊惧。 程武狞笑,“就凭你们这些愚民,也想暗算你爷爷我?且等我上来将尔等分尸八块,才能报此仇!” 话音刚落,便听吱呀一声,脚下失重感传来。 乌四娘看着这群兵如下饺子般落入之前准备的大坑中,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成了。 便是谷中人多,也还是不要与这群穷凶极恶之人正面交手,产生伤亡的好。 程武带来两千余人,落进大坑六成,还余四成手脚快逃了出来,不用乌四娘吩咐,护卫队的人早跳下去擒拿贼人,便是谷中妇人也不落下方,扛着锄头锄头勇猛得很,一拳一个小朋友。 没掉下去的都是些大头兵,他们地位底下不得待见,有好处自然只能排在最末位,站得离金银最远,而大坑是以金银为中心,地面塌陷时他们才能躲避开来,如今见谷中人如此勇猛,那刀锋利非常,轻轻一碰便是一道伤口,在害怕的趋势下纷纷拿起武器抵抗。 坑高五米,士兵们摞成人墙,想让程武爬上来,青鹿谷的众人虽在对敌,也分出了一分精神在他身上,每每在他快要爬出时便是当头一棍,打地鼠般把他又打下坑。 除了余槐城的雇工,青鹿谷男女老少皆上了场,经过半年的训练,谷中众人身体素质早优于从前,到底是没有士兵那股狠劲,虽有些对敌技巧,但是缺少了一股子豁出性命来的狠气,单个的力量肯定无法与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卒想必,但是他们人多啊,一个人对付不了,便多打一嘛! 宋大志是昨晚半夜到了余槐城,顾月照听到消息,立马就带了人来支援,但两地只见距离不近,路上便花去半日半夜的时间,在谷口听见打斗声音时,顾月照脸一寒, 急急忙忙入谷之时,见到的却是己方完虐别人的场面。 青鹿谷的百姓个个拿着锄头,将那坑中妄想爬出来冒头的兵卒一个个瞧下去,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顾月照光看着就都觉得自己脑门疼。 “阿月!” “东家你回来了!” 顾月照点点头,问,“伤亡如何?” 黑云是此次留守青鹿顾的护卫组负责人,他听了顾月照这话,开怀一笑,“咱们这边啥事没有,就是四娘之前用来做诱饵的金银染上了这群畜生的血。” 听见人没事,顾月照心中就放心了,昨夜收到了消息,她就连夜从余槐城出发。 程武的人原先还有些低看对方是普通百姓的心思,认为尚可一战,如今一看不知哪里突然冒出这么多人,评估了己方和对方的实力,发现比不过,立马认怂求饶。 程武听到坑上士兵的求饶声,气得破口大骂孬种。 第91章 顾月照看着大坑…… 顾月照看着大坑中骂人骂得脸红脖子粗的兵卒头子冷声道, “将人捆了!” 谷中绳子不够多,便有村民扯了山上坚硬的藤蔓来,将哪些兵甲一个不落的缚住手脚, 有妇人夫君儿子在打斗中被这群贼人所伤的, 气得上前揪住头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丧良心的乌龟小王八羔子!好事一件不做,欺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倒是能得很!今日非得给他们些教训不可! 顾月照看见了也不阻止,只要不伤及性命,打骂出出气也好。被人都欺上了头,若真一点气性都没有,还讲温润懂礼那一套, 久了只会被人按着头欺负。 其余的小喽罗被尽数压去了牲畜棚关押, 只将那头目押上了堂。 “阁下主子是谁?我青鹿谷与你无怨无仇, 何故来欺压谷中民众?” 他欺压谷中民众?明明他才是那个话都没说两句, 就被打的那个好吗?这谷中的人, 不仅擅长搞偷袭,颠倒黑白更是在行的很! 程武涨红了脸,他猜想自己应是遇见了山中聚集的绿林了,这些人最好对付,他们最怕官府,只要搬出殿下,不怕他们不放人。 这般想着, 程武底气十足,一般的绿林对上军队都只有求饶告罪的份, 他亮出身份, 不怕这群人不害怕,“你们这些愚民还不将老子放了去?爷可是肃王殿下之人,只要你们献上黄金千两, 老子便考虑不和你们计较,放过你们这遭!” “肃王的人?你们在文祈乐亭待着,跑来洛城作何?”她赶回来时,便看见谷外那些被强征入伍,瘦谷嶙峋的乡民的,一问家住何地,洛城,之邬郡各地都有。 这位受尽长公主委屈的肃王殿下手未免太长。 “肃王殿下之事岂是你等贱民可随意打听?还不速速放了本将?”程武梗着脖子不说,这愚民胆敢绑他不说,竟还敢审讯他,真是不知死活。 顾月照皱了皱眉头,这位简直没法沟通,“这位将军嘴倒是紧得很,黑云,你且给她松松,也该让他学学该如何好好说话才是。” 黑云走角落出来,他长得人高马大,他早就对程武的口中狂言激怒,如今得了顾月照的话,双手抱拳冲顾月照行了个礼,便一手拖过程武出了门去。 两人才出得门去,不一会就听见男人压抑的闷哼。 再进来时,程武半边脸肿成了个猪头样,黝黑的脸上依稀可以看见红色的手掌印子,嘴角也破了个口子。 也不用顾月照问,被打怕的程武自己便将所知道的交代了出来,全然无之前狂妄的样子。 从程武的话中顾月照知道他此行主要目的为从各地寻找青壮征丁入伍,另一方面便是为肃王寻铁矿。 “铁矿?” 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不说会被这帮愚民打死,说了回去会被殿下打死,早死不如晚死,大不了离了此地,他带着弟兄们随便去那个山头一窝,任殿下也难找到他。 程武忍着疼道,“文祈府乐亭郡少铁,殿下想造兵器,命我等各府寻找无主之矿山。” 顾月照看向谭见青,她不是很懂古代矿产的管理制度。 一个眼神,谭见青便知她疑惑,“每个县被发现的铁铜等矿产都由县衙接手管理,但天下之大,难免有未被发现的矿产,如有那未被县衙发现的矿山被人私占也是有的。” 顾月照知道了,这位肃王殿下这是想薅别的县的羊毛呢!怕是征丁是假寻矿才是真,可她还是不明白,这种事,私下偷偷进行不是更好吗,穿着官服骑着马,如此大张旗鼓又是为那般? 顾月照先将自己的疑问放在一边,问程武,“那你们寻访各地,可发现无主矿山?” 程武看了堂上坐着的女郎,心中正思虑拉扯着,便听那女郎冷呵道, “说实话!” “嗯?”黑云看这兵匪头子尽还想着隐瞒,想来是刚刚打的还不狠。他一压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角落里走出来。 程武看了眼虎视眈眈的黑云,彻底放弃抵抗,“之邬郡三处,洛城还为走完,如今尚且只发现一处。” “一一说来。”顾月照一喜,她一直想改进武器,古代的长枪长矛,大刀长剑对她来说,杀伤力还是太小。 但无奈没有原材料,铁矿石为商城限制购买物品,买成品铁质品融了做武器成本太高,是以计划便一直搁置,没想到今日却有别样的收获。 顾月照记下这四个地方。 之邬郡的矿山距离太远,洛城的倒是离青鹿谷不是很远,就在始安县。 “你是如何判断何地有矿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差再透露这点,“之坞郡下门县有一户姓宋的人家,时代以打铁为生,对铁矿的辨别之法有秘法。” “那有辨矿之能的人何在?”这可是高端人才,此人一定要留住。 “他叫宋融,在……在谷外。” 姓宋,和宋家庄人算是本家,希望好说话些才好,省得动刀动枪吓着人才便不好了。 至此,程武再无用处,黑云将他拖拽下去,绑紧了手脚关进了牲畜旁的小屋。 …… 林诺买来牲畜开始的两天有些蔫吧,好吃好喝喂了几天后便见风似的长,谷中如今不缺粮食,给猪吃的都是八成粗粮拌二成草的猪食,吃得好,自然长得胖。 鸡崽鸭崽和鹅崽更是早褪下鹅黄的绒毛,有的已经开始产蛋了,就是大鹅有些令谷中人头疼,这玩意性子实在霸道,生性好战,离它七尺外边能伸着脖子跑过来叨你,谷中不少孩子都被追过,在谷中可谓恶名远扬。 程武被锁在小屋内,耳边听见猪的哼叫声,猜测此处是应是猪圈,手尝试着挣脱,束手的绳索纹丝不动,他低声咒骂声,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栽了。 屋外,五人捆做一堆的是程武的下属们。 正值喂猪的时候,几个妇人手上拎了大木桶,这是刚出锅放凉的猪食,见这群刚还耀武扬威的大头兵如今跟个鸡崽似的绑在此处,心中痛快,一群没脑子的竟还想和东家斗。 这边,顾月照审完程武就立马去寻那叫宋融的能人。 顾月照接到信连夜便从余槐城往青鹿谷赶,就怕谷中人应付不了突然冒出来的兵卒。她带人到谷外时便看见谷外倒在地上的被程武强征的乡民们,不过那会她心中惦记着谷中人,并未亲自去查看,只让谭见青带人去处理。 谭见青问清这些乡民的身份,知道他们与谷中的兵卒并无干系,才放心手下人将他们带进谷。 以防之中有害人之心的乡民,他并未解开束缚在乡民手上的绳索。所以顾月照带着人过来时,看见的便是绑成一串,或躺或坐,浑身是伤的乡民们。 顾月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谁是宋融?” 人群安静了一瞬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向人群中间的两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壮,有着蜜色皮肤的郎君,他警惕的看着顾月照等人。他怀中躺着个年纪稍轻些,脸色潮红的郎君。 顾月照慢慢踱步到蜜色肤色郎君身旁,问,“你是宋融?” 男子绷紧了脸,“我是宋融,你寻我何事?” 顾月照微微一笑,没再问,只回头叫刚刚被她拖过来的文菘蓝。 “文先生,劳您看看。” 蜜色郎君看了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一声不坑的将烧得不醒人事的郎君扶起,漏出胳膊。 文先生一接触到那郎君便皱紧了眉头,太烫了。 “烧多久了?”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蜜色郎君也知问话之人是位医者,老实答。 “三日前淋了雨,当夜便发了热。” “此乃邪风如体的急症,老夫医术不精,救不了。” 蜜色郎君一听,急了,他一把扯住文菘蓝手臂,“老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小弟,只要您能救他,我宋祥当牛做马也使得。”情急之下竟然自己戳破了刚刚自己所说的谎言。 这郎君原来是宋融的兄长。 “先别急,我救不了你,我们东家许是有法子。” 宋祥在几人过来时便注意到了,做主的人哪位长相貌美的娘子。 “求女郎救我小弟!” 顾月照来这本就是为了请宋融,如今他高热不断,自是不会放手不理,她这里还有上次林诺高烧时买的退烧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宋融病情严重,两粒退烧药应才能够。 “这便好了?”宋祥看那娘子拿出两颗红红绿绿之物,倒出里面的药粉放在他之前喂水的陶碗里搅吧搅吧,身旁那个文质彬彬的郎君适时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捏小弟下巴,咯吧一声,被迫张开嘴,白色的药水全被倒进了小弟嘴中。 这也太快了。 “将人送进到医院吧,喂些米汤,要是明天能退热便无事了。” 医院是何地他不知道,但见有几个年轻的郎君上来帮忙抬人,他也愣愣的跟着走了,药已经吃了,再去多想不过徒增烦恼,留在小弟身边看护才是正经。 顾月照在考虑这五千人的去处,她最想的还是全部充入军中,但是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这些乡民家中还有亲人父母,有想回故土的肯定不少。 顾月照向众人说了青鹿谷最近招兵户,并说了福利制度,若有意者,可在青鹿谷报名参军。 各地的基建项目已经处于中期阶段,无法再提供这么多的工作岗位,这些人若想在青鹿谷和余槐城活下去,参军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不愿意参军的她也不会强求,基于人道主义顾月照愿提供一些食物,但若想要活下去,便得靠自己了。 唯有一条,留在青鹿谷和余槐城可以,但不许寻衅挑事偷盗伤人,违者便进县衙大牢去逛逛吧。 那五千余人被当牲口似的待了好几日,吃不饱睡不稳,动则还要遭遇打骂。突然被救,饿了太久的脑子没转动过来,只听那女郎说了很多,似是懂了,又似是没懂。 那女郎语气温和得很,半点不向之前的那位程将军一般盛气凌人,“诸位好生考虑一下,待会有人送饭食过来。” “嗡!” 待顾月照走后,人群突然沸腾起来,“程武那贼人被制住了?还说我们可以自行回家?” “她说可以给我们提供免费三天的食物。” “此处当兵待遇这般好的吗,有粮有银还有衣裳穿。” “待遇再好我还是要回家的,我家中媳妇有孕八月,我这遭被强征怕是吓坏了她。” “是呀,家中还有父母,怎么能让他们担心,不管以后如何,当下总要回去报个平安的。” “哎!谁不想回去,但就怕回程路上不太平啊!” 说到此,众人叹气,他们怕的便是这个,当今世道除了这兵匪,还有要人命的绿林。要是再遇到如程武这般的恶人,可不会再那么好运有好心人救助了。 人群沉默了半响,便有人开始找结伴回去的同伴了,“我家住之邬郡,崇安县,可有同路的,我们倒是可以结伴。” 便如刚刚那人所说,不管如何,总是要回去给家人报个平安的。 有人忙着找同伴,一部分的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一个年纪十七八的郎君环顾了一圈青鹿谷道,“我看此地挺好,这里的主人能打败两千多的兵卒,还愿意接纳我们住下,想必是也能接纳大家的家人,各位叔伯何不去问问?若是可以,将家人接来,岂不比原来那官不管尽受欺辱的地方好?” 这倒是个思路,不少人心动。 顾月照他们肯定是见不到的,但是几经波折,众人找到了谭见青。 如今已是六月初,再有一个月,青鹿谷的土豆便能陆续成熟,青鹿谷的粮食加上空间买的,应该能对付两三个月,八九月整个余槐种下的粮食也能成熟,那时候便能真正解了粮食不够的问题。 顾月照同意了乡民们将家人朋友接过来的请求。 养人是个负担,但是他们同时也能拉动经济,有人才能活力嘛,在确保能养活得起的前提下,顾月照不反对更多的人加入。 宋融醒来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试了几次才睁开了眼睛。 他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雪白的屋子中,屋子中燃了多根蜡烛,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他身下趟的也不是邦邦硬的黄土地面,反而是柔软干净床铺,房中还有几张床铺,都躺满了人。 大哥趴在他的床前睡得正香。 宋融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睡梦中的大哥喊起来询问此地是何处,便见一身着白袍的少年推门进来。 少年见面便笑,说话也和气。 “你可算醒了,宋祥大哥担忧了一晚上,天快亮才睡着,先别吵他,我给你端吃食和药来,你吃完再休息会。” “这里是?”嗓子还有些疼,但和之前火烧似的已经好太多了,身上也不烫了。 “这里青鹿谷医院,我们东家救的你,你且休息着,待会东家会过来看你。” 青鹿谷?医院?没听过。 那少年在各个床铺前细细查了床上之人,才放心离去。 不多会又端了个托盘回来,他绕到床的另一边,将托盘放下。 “一日一夜没吃饭饿了吧,这是白粥,在小炉上煨了两个多时辰,米油都熬了出来,如今入口正好。”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东家,你先吃口东西,吃完东家应该就到了。” 这小郎君说的话宋融一个字都听不懂,宋融接过碗勺,只见里面竟是浓稠的米粥,正如小郎君所说,米油都熬了出来,正是最好入口的时候。 看来救了他的人是个不缺吃喝的富户。 他很久没吃过这般像样的饭食了,程武从来只给他们吃发黑的豆面馒头。 不禁心中有些惶恐,他不过一平头百姓,不知这主人家费如此大力救他所为何事,旋即又想起自己被程武捉来的原因,大概猜到了主人家的想法。 他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抵触的想法,为了活命,为程武那种恶人做事他都愿意,为好心救他的恩人做事心中更是愿意。 顾月照来得很快,宋融刚喝完粥她就来了。 此时天还未大亮,穿越后没信号,她倒是戒掉了手机依赖症,早睡早起,养成了个极好的作息习惯。 顾月照希望宋融能在余槐城到处探探,看能不能好运的碰见铁矿,若是能,她也能暂时歇了打始安县铁矿山的心思。她刚接手余槐县没多久,想修养生息一段时日再打其他县城的注意。 顾月照自然不让人白干,高级人才待遇福利自然很是优厚,魏全缨一个月月银三十两,宋融这边还不知道他的本事如何,便先一月十两银子工钱,再加上五十斤白米粮食,另每季还有一身新衣,如要在谷中买房还可以打折,找到矿山,另有重赏赐。 宋融都做好了打白工的准备,只要能给他们兄弟二人吃饱饭便不求什么了,每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丰厚的待遇! “宋融愿尽所能帮东家寻矿!”眼前的女郎来时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但如今他为她所雇,自然随少年喊她东家。 顾月照已经对这个称呼免疫,现在不管是不是她长工都这般叫她,已经习惯了。 第92章 八月的天还热着…… 八月的天还热着, 一队人自远处而来,热浪铺面而来,小丫头取了放凉的茶盏小心点端给年轻的妇人。 “夫人喝些凉茶解解暑。” 妇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问, “到哪了?” 小丫头青儿掀了车帘往外看,车外是延绵的青山,仿佛走不尽似的,自从出了城,便在这山中行车。青儿有些担忧,天色将晚, 荒山野岭的, 一个村子都没遇到, 今夜怕是得宿在野外了了。 “咱们早辰从吾县出发, 走了整整一日, 想是到了余槐县境内了。”被青儿称作夫人的妇人也伸了腰往外看,她穿得素净,但仔细看便知那天青色的衣裳乃是上好的绸缎制成。 她们此行是来余槐寻亲的。 去岁北地和中原大旱,也不知姨母一家是否安好。 天渐黑,坐在马车前头的陈得心中有些着急,这一路上有山有树就是没有人,今晚怕是得野宿山林了。 “再往前走些。”他们人少, 歇在外头到底危险。 他刚刚隐约看见不远的水沟旁有些粪便,不知是鸟鹊还是鸭鹅的。这附近许是有人家, 一行人一路寻着粪便的踪迹走。 顺着长长的河道一直往前, 再拐个弯,便看到了一处小山坳。 “有人家!”小丫头青儿指着渺渺青烟兴奋的道。 “大福,你随我去探探, 青儿你和夫人待在此处等候。” 陈得此行带的人还算是不少,会些手上功夫的小厮五个,丫头两个,再加上他们夫妻二人一行九人,他们从之邬郡随商队而来,只是在吾县时分开了,商队要去洛城买什么镜子,而他们来余槐寻亲,并不同路,所以分开了赶路。 陈得翻身下马,从坡下的小路往上而去,此时已经近黄昏,河道中蛙声一片,草丛中的蟋蟀,林中的知了汇成一首充满野趣的曲子。道路两边的田地长满了庄稼,这庄稼比人高,叶宽而长,如今枝叶发黄,穗也不见结果。 竟不知种的什么,他从未见过。 路的尽头是一扇木制的大门,从旁边低矮的篱笆往里看去,可见窗口透出暖黄的灯光,和稀碎在黑暗中的说话声。 陈得轻轻敲响眼前的木门,“嘭!嘭!” 妇人的声音由远极近,“来啦来啦!” 开门的是一位满头华发的妇人,她抵住门,警惕的问,“郎君找谁?” 陈得鞠了个礼,“小可见过大娘,我名陈得,自之邬郡北上余槐城寻亲而来,天色以晚,想讨个住处。” “你等等。” 陈得清楚的看见那开门的大娘回到院中,与一个黑瘦的汉子说了些什么,那汉子便出了门。 “进来吧。” 陈得大喜过望,“多谢兄台相助,我这就去叫我家夫人。” 陈得走远后,老泉氏才扶着门框出来,“儿啊,这让他住一晚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儿子也就是黑瘦汉子泉立一笑,“娘,没问题,咱们附近的山匪绿林都叫东家派人剿尽了的,如今这过路的只有去余槐城讨生活之人,再没有那等强盗土匪了。” “那就行那就行,听那郎君意思,还有同行之人,家中饭食恐是不够,我叫你媳妇再去煮些土豆。” 陈得去得快,来得也快,小泉氏刚刚将洗净的土豆下锅,夫妻二人便携奴仆回来。 “快坐快坐,赶路辛苦了吧,和口热水暖暖身子。” 老泉氏待客热情,便是连青儿手中也得了一碗适口的热水。 一番闲聊后土豆终于熟了,老泉氏将土豆捡在簸箕中晾凉,狠了狠心从瓦罐中倒了些白糖,一起端进了堂屋,白糖将将铺满碗底,却依旧让老泉氏心疼得直抽抽,这白糖还是前些日子儿子去县里做工时买的,以前他们那里吃得起白糖,那是顶珍贵之物,一两就要五十文,可如今县里幸福小铺买糖也不过六十文一斤,六文便能得一两,儿子狠心买了一斤回来哄小孙孙,今日来了外客,少不得要拿出些来待客。 老泉氏将土豆端进屋就热情的招呼道,“饿了吧,将就吃口垫垫肚子。” 陈得看竹色的篾子上放了数个褐色圆滚滚之物,看着倒是有些像魔芋,但又比魔芋来得光滑,是从未见过之物。 他好奇的问,“这是何物?” “此物叫土豆,又软又面,沾了白糖最是好吃。” 陈得这才目光转向黑陶碗中那白色之物,颗颗分明,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捻一粒放在口中,绵软的甜从舌根传来,清新不腻。 竟然是上好的白糖!这般品质的白糖,比专门献贡到京都皇宫的糖品质都要好!陈得大惊,一个小小农户竟吃得起这般好糖? “大娘,这糖从何处所得?” “自然是买的。” 老泉氏语带炫耀,“这糖白吧,老身活了一辈子,头次见这般白如霜雪的糖。” 陈得自然知道是好东西,这糖便是贡给宫中哪位也使得,如今却摆在一个嚯了口的粗陶碗中,“何处买的?” “余槐城,幸福小铺,如今正个余槐百姓都知道那处东西质量好还便宜,都争着去买哩!” 陈得在心中记牢了幸福小铺这一名字,等到了余槐城他定要去看看的。 他拿过一个那叫土豆的粮食,才使劲,便破了层皮,他惊得赶紧放轻了手上的力度,轻轻剥了皮咬上一口,入口绵软,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味道谈不上美味但也觉得不难吃。 沾一口白糖,美味程度瞬间提了上来,土豆有他拳头般大,吃了一个肚中再没饥肠辘辘之感,再喝一口热水,甚至觉得有些惬意。 “此物不错,才吃了一个便大半饱了。”陈得赞道。 说起这个泉立可就有话说了,“这土豆可是好物,不仅饱肚,产量还高呢,多亏有了这土豆,才救了余槐县几万人不被饿死。” “哦?怎么个说法。” “郎君不知,百姓日子过得苦啊,去年我们村不像北边那般旱,但天上的雨连往年三成都是没有的。能活人,却浇灌不了庄稼,地里的庄稼没了水哪长得起来,果然秋收一称,比往年足足亏了六成。咱们新来的县令大人仁慈,免了我等的赋税,若是那安平世道,有这四成的粮食省省也够一家人活了,但天不遂人愿啊,不知那一天,村里便来了一帮北上逃难的人,吃喝衣裳尽数被他们抢去,我们这是百姓也变成了难民。” “还好东家出现了,她招工县中青壮修路,又开了幸福小铺,价格便宜,便是我这等穷人家也买得起粮。还佘给大家粮种,让县令大人亲自指导大家伙农事,若不是东家,我这一家老小怕早是那阎罗殿中的饿死魂了。” “这土豆不仅产量高得很,就是有了它,这一县的人才活了下来。” 东家?县令大人? 堂堂县令为何要听所谓东家之命?陈得有些糊涂了。 余槐县何时有了这般人物,竟然有雇佣一县青壮的魄力,还能提供这么多粮食,主要是让县令都听他的了。 想不清楚,陈得索性不想,转而问起土豆的事。 “泉兄弟,这土豆可卖?”陈得对这土豆的主要兴趣来自于土豆的惊人饱腹程度上,拳头大的一个就能令他一个饭量不算小的成年男子吃个大半饱,若是用作军粮,那定是行军利器。 陈得他对泉立那句产量大不以为然,如今天下,上好的土地亩产七八百,贫瘠些的便是连六百斤都没有,他以为泉立所说的产量高,亩产至多七八百斤。 泉立为难道,“陈兄弟见谅,这土豆不卖!” “这是为何,钱财方面,泉兄弟尽管提。” 泉立笑了一声,“不是钱财的问题,是东家早放出话来,要收购土豆,我家还了粮种,留够口粮和明年的种子,剩下的全部都要卖给东家的。” 陈得奇了,“这是为何?卖我是卖,卖给那位东家也是卖,为何不能卖我非得卖给哪位东家呢,卖给我还能多赚些银钱,岂不是更好?” “我虽乡野长大,却也知感激之心,东家救了我一家的性命,别说她要花银钱收购,便是白送我们一家也是乐意的。” 听他这般说,陈得更好奇泉立口中这位东家了,竟能眼前的汉子这般忠心耿耿,以小见大,若他真有那般大的本事救了一县之人,那岂不是整个余槐县城都是泉立这般的人? 歇息一日,第二天刚亮,陈得便携妻子奴仆乘车往余槐而去。 才一上路他又发现了不同,这路过于平坦工整了些。 萍水相逢,但相逢即是缘,泉立领着老娘小儿过来送他。 “顺着此路往前走,过了河,朝东边再走半日便能到余槐城,陈郎君好走,我就不送了。” “多谢泉兄弟的收留之恩。”陈得站在车上行了礼。 陈得一行一路往前,脚下都是平坦大道路,他感叹道,“这路倒比上次来时好走许多。” 第93章 空谷幽兰,清风…… 空谷幽兰, 清风徐徐,这是离青鹿谷不远的一个小山谷,不便视于人前的作坊都设于此。 谭见青自从接顾月照所给的水泥方子后, 积极得很, 整日在此处与工人吃住,势必要将水泥研究出来。 一件物品的从无到有从来都不是容易的。 水泥有方子,材料也易寻,却难在一个材料的研磨上。 自己做的水泥配比是对的,但很难将所有材料研磨成粉末,或是可以研磨成粉也要花大把时间。谭见青这两月便是为此事而忙, 为解决这个问题, 他特地让人去山上搬下两块巨石, 做成石磨, 这下粉末倒是磨出来了, 但石磨太大,推磨就要五六个人,一天也磨不出百斤水泥,顾月照来看过,水泥可用,就是生产力太低下。 为着生产水泥,前前后后花了无数精力财力, 一日才百斤怎么能行?也想过用牲畜拉磨,但是情况并未解决多少, 一日产出水泥的量还是很有限。 为解决此事, 她在商城买了做手动研磨机的方子,可又遇见了个难题,无铁匠能人打研磨机中的机关齿轮…… 余槐县倒是有铁匠, 只是平日多打些铁锅锄头菜刀等物,顾月照要打的机关齿轮形状怪异不说,大小还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实在是愁秃了一众铁匠的头发,但东家要的东西,便是在难,以宋祥为首的铁匠们也硬着头皮上了。 如今已是八月中,地里粮食熟了,乌四娘和宋大志都放下手头之事,准备秋收之事。 而顾月照放下秋收来此正是昨夜谭见青送信告诉她研磨机中的机关齿轮打好了,他按照图纸安装后,果然能使用,今日特地叫她过来看看。 顾月照立马抛下手头上事跑过来,商城买铁限购,为这个研磨机可是花光她这个月两次的购买机会。宋融带着人到处去寻铁矿了,五日前传了口信过来,说在余槐县丰灯镇发现了一处小铁矿山,只远水解不了近渴,铁矿发现了也还是矿石呢,研磨机中要用的可是生铁,葫芦谷哪有那玩意,少不得从商城购买。 只见那研磨机有个木头做的大肚子,大肚子饿一边是个高高的漏斗,那是进料的地方,大肚子另一头则是出料的地方,大肚子中横向生出了两根活动的横杆,只用人踩动横杆,便可以给研磨机提供动力使其工作。 将砖厂烧坏的陶瓷碎片、生石灰、晒干的黏土、草木灰还有铁匠铺产出的铁炉渣按比例混合放进大漏斗,踩踏横杆的咯吱咯吱声传来,大木头肚里咔嚓声,出料口渐渐有东西流出来。 顾月照蹲下,抓了一把刚生产出来的水泥,还是不如现代机器化生产的那般细腻,但古代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有了机器,产量提高了不少,但是所需人力也不少,两个大汉不停歇的踩踏研磨机半个时辰可产水泥三百斤左右,顾月照看得分明,那两个大汗从横杆上下来时,身上的布衣都被汗湿透了。 “我看谷中有个河沟。” “是有个河沟,青鹿谷周围的小山谷不少,选此处便是因为这有个河沟,方便吃水。” 南方多河多水,有个河沟不算什么惊奇的,她刚来时看河沟虽窄,但上游水从山上流下时速度很快,可以尝试下利用水作用催动研磨机的动力。 “谭大哥可知水车。” “知道。” “研磨机半个时辰可产三百斤水泥,但却需要两个情壮半刻不停的踩踏横杆,谭大哥可有想过让外力催动研磨机工作?” 这倒是谭见青没想过的,“东家有何高见,请说!” 顾月照拿出张纸,在纸上大概画了山,河,和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 “你看山,河的位置,山高谷平,河水至上留过便会产生动力,咱们在此处架上一辆水车,水车上安装竹管,研磨机的位置可放在此处,竹管的另一段连接研磨机,如此一来,水车抽上来的水便可以代替人力实行踩踏的动作,从而促使研磨机工作。” 顾月照说完,谭见青一时没有说话。 他年少时,曾出游召祥国,在召祥国西边一小县见过东家说的水车,水车放在河中,河水的流动会推动水车上的木板转动,木板上另有隔板可不靠人力将水从和河中取出,再汇入一旁的木槽,木槽连接着各家土地,如此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浇灌田地,只是那水流细得很,用来省力浇灌庄稼可以,但如东家所说推动研磨机工作怕是有点难。 他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顾月照摆手,利用水力当动力的想法绝对没错,“水车的事我来解决,你先带人拓宽河道,改建厂房,四日后你去找我拿水车的图纸。” 县里的荒地越开越多,如此之大面积的土地光靠人力灌溉可不行,顾月照之前也想过要不要将水车做出来,但最后她发现她想太多,南方水多,地里的庄稼根本不需要人力去灌溉,如此做水车一事倒是完全搁置了下来,如今想要捡起来还得从商城里买图纸开始。 徒手画水车的构造就算她现在看了不少书也实在没那本事,只能能四日后商城的开启了。 从谭见青处归来,余槐县便迎来了丰收的日子,县中上下都很重视这一次的收获。 春天的种子是顾月照播的,秋天的果然理应也有她的参与。 青鹿谷。 如今的青鹿谷已与往常有大大的不同,谷中小楼红墙黛瓦鳞次栉比,平坦宽广的道路交错纵横,不时有村人和牛车在上行走。河这边,随着叮铃铃的铃铛声,下课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从不远处传来,河那边,成熟的庄稼换下绿装披上金甲,风吹过,如波浪般起伏。 随着一声吆喝,秋收开始了。 顾月照背了一个比她还大些的背篓,正在玉米地里掰苞米。 苞米已经熟透了,再也没有之前的多汁鲜甜,玉米粒变得金黄而坚硬,这种苞米再晒干些,磨成面,可以做成苞米饭,铁玉米饼子,都是正经管饱的粮食。 玉米褐色的叶片割人得很,才掰了半背篓顾月照便觉得身上又痒又热,擦把汗,看看身边的四娘,她负责的那行都快掰完了,背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苞米。 顾月照好不容易将背篓装完,便不打算继续掰玉米了,她可是有长工的小地主,有那么多人帮着干,她何苦受那刺挠炎热的苦,掰背上这一背篓也不过是想感受下丰收的喜悦罢了。 玉米是和豆角土豆套种的,播种时将玉米种子和豆角种子一起种下,长大后豆角的藤会缠绕在玉米杆上,如此便不用特意的为豆角插杆子。 在玉米和玉米的地垄中间,还种着土豆,如今土豆叶已经蔫吧发黄,早是成熟的时候。每块土地里,前面有人背着背篓掰苞米,后头有背着布带缝制的背带摘豆子,中间还有抡着锄头挖土豆的,倒是热闹得很。 顾月照将身上的玉米倒进玉米地旁停的木板车上,今年收成不错,她刚掰了一垄玉米便有一整背篓,粗估摸得有小一百斤,当然能有这么多也和玉米地垄长的原因在里。 顾月照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如今可是真能,一百多斤的玉米都能背得动。 摘玉米的是谷中居民,挖土豆的则是魏全缨带领的护卫队,魏全缨训练护卫队这些日子,不仅注重顾月照给的书上的内容,还很关注实践问题,这两个月他带着兄弟们到处去剿绿林,余槐县大大小小的山头都被他们光顾过,如今余槐县便是一个绿林都再难见到了。 经过实打实的锻炼,还有些稚嫩的护卫队如今个个面容坚毅,令行禁止,可算有些顾月照映像中jun人的影子了。 挖土豆这点农活在日日被拉练的护卫队眼中那就不算事,锄头挥舞得仿佛要起飞,要不是怕挖坏土里的土豆,他们还能再快些。 “嚯!这土豆真大!”陈耳东从地里刨出个是硕大的土豆,比两个个成年人拳头加起来还大。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附近干活之人。 “你这不算大的,我刚刚看另一面魏护卫长那个才叫大呢,比你这个还大一圈!” “我也看见了,得三四斤。” “这土豆是真能长啊,这般大的土豆一个就够一户人家一顿饭了。” “谁说不是呢,量大还管饱,就是吃多了嘴里没味道。” “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管什么有没有味,如今这日子已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松快的时候了,不缺吃不缺穿的,娃娃们还有书念!” 那边还在讨论,顾月照却将那句嘴里没味听进了心里,自穿越以来她就没有闲过,忙得忘了吃饭是常有的事,刚穿越路上逃难那段日子还成日怀念现代的美食,但自定居青鹿谷各种事便如雪花般朝她飘来,她没那心思也没空寻思美食的事。 秋收完毕后,倒是可以举行个美食节,也让大家松快快心一下。正好她后来种的辣椒也陆陆续续成熟了。 第94章 人多力量大,花…… 人多力量大, 花了不到三日的时间便将青鹿谷所有的庄稼从地里收回来。 将粮食从地里收回来只是第一步,收上来的粮食,如玉米麦子等都得在晒场晒干了水分, 才能收进仓库, 如此才能保证粮食不受潮发芽。 顾月照临时征用了学校的大操场做了晒场,金黄的玉米和麦子铺了满满一地,看着就喜人。 “东家,土豆的产量出来了。” “怎么样。” 乌四娘身边还跟了宋大志,老人家脸上的笑想忍都忍不住。一看他如此,顾月照就知道产量必定低不了, 至少对于当今时空来说绝对是高产作物了。 土豆和玉米的产量她有了解, 土豆现代亩产平均在两千到三千斤左右, 玉米产量在一千八百斤以上, 古代对土豆肥料的施加肯定是和现代不能比, 产量就算对半砍,在古代也是个说出来令人惊讶的数字了。 乌四娘还未说话,旁边的宋大志激动的一拍手抢过了话头,他语气兴奋的都发着颤,“土豆亩产一千八百多斤,玉米和麦子还没晒干就还未称,不过玉米估摸着也有一千多斤的亩产!” 顾月照点点头, 算是很不错的产量了。 乌四娘笑着往旁边让让,从秋收一开始, 宋二爷的兴奋劲就没有下来过, 每天几趟几趟的往地里跑,看见堆得满满当当的粮食便乐得不见眼。 昨日更是一收完粮食就一刻不停的催促大家称重,只是土豆和玉米太多了, 只忙到今日半上午才把所有的土豆称完。 结果一出来,不仅宋大志惊呆了,谷中其他人也被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高产的粮食,看着小山似的土豆堆一个个只知咧着嘴傻笑。 有了这些土豆他们总算是不怕饿肚子了! 当初谷中开荒的土地有五十多亩,其中三十多亩都种了土豆,那今年青鹿谷土豆总的收成差不多有五万斤。 这还只是青鹿谷的收获,加上整个余槐县那就更多了,到此,粮食问题总算是彻底解决了。 “土豆全部运到之前建的地窖去。”她的空间肯定是容纳不了这么多,好在之前她就让人提前挖了地窖,也不怕粮食没地方放。 “一点都不留吗?” “不必留,之前的粮食还有些,再一个还可以收购县中百姓的粮食,用于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那我待会便让人运去地窖。” “我之前在山脚种的那一片辣椒也熟了,四娘你明日寻几个人去将已经成熟的收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顾月照想着辣椒那特有的刺激火辣风味,口中忍不住分泌出唾液。 她这段时日实在太忙了,一门心思扑在的公事上,忙起来倒是没太惦记口腹之欲,如今有点闲暇时候,自然要补偿下自己。 顾月照当初从商城买的辣椒种是小米辣,买这个品种辣椒完全处于她自己的私心。作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她对辣椒的接受度是很高的,那些辣度一般的辣椒她吃着都觉得差点意思,而做为一个吃货,只管菜好不好吃,哪里会去深究做菜的辣椒品种?是以当初在商城买时就买了自己脑海中知道并且认为最辣的辣椒,小米辣。 膝盖高的枝叶郁郁葱葱的铺满了山脚下的一小片土地,在墨绿色的叶片间能看见一丛丛的朝天而长,红彤彤的朝天椒。 顾月照这片辣椒平日里是有专门的人来打理的,因着辣椒的颜色和奇特长法,谷中人对它的好奇心也从未减少过,动不动爱来此处转悠两圈。 今日听说东家终于要摘辣椒,纷纷说要帮忙。 乌四娘寻了几个心细的妇人去摘辣椒,辣椒还未全红,有的还是青色。 “摘全红的就可以,青的且再让它长长。” “好的!” 那边在火热的摘辣椒,这边顾月照也忙着吩咐人去杀鸡宰鸭。 …… 青鹿谷的庄稼收完,余槐县其他地方的秋收也陆续开始了,是以,陈得一路行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副丰收的场景。 “余槐县的看来过得很富足。”原本坐在马车中的陈夫人被这种喜悦感染,挑开车帘笑道。 陈得坐在前头并不接话,之前的余槐县可不是这样的,百姓虽比其他县的过得稍好些,但是也真的只有稍好些,再多的就没了。 就以姨母家来说,村里有地,县里有铺子,一年到头依旧连肉都舍不得吃几顿,地里的出息也少的很,一亩地能收六七百斤便算是老天爷赏脸给饭吃了,这些粮食还是缴税前的粮食,等交完地税、护税、人头税和各种苛捐杂税,家中剩下的粮食将将够一大家子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一年。 路平坦了赶起路来也快速了许多,陈得一行人在当日傍晚,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余槐县城门口。 此时已接近黄昏,但城中的人半点不少,橘红色的晚霞下,进出城门的百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陈得下了马,规矩的排队交入城费进了城。 进得城内,更显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 青石铺就的主街上是各种各样的摊子,摊贩的叫卖声延绵不绝;妇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菜篮从马车旁走过;有那调皮的孩子,笑闹着相互追逐在人群中乱窜。 入目皆是一副繁华的模样,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刚遭灾后萎靡模样。 陈的叹道,“这余槐城倒是比去岁热闹了许多,走,咱们先找个客栈安置好了再出来逛。” 陈得并不是第一次来余槐城,他熟门熟路的带着妻子去城中最大的鸿来客栈。 鸿来客栈位于主街中央,是县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人自然不少,陈得一行人停在客栈门口。 “夫人,慢点。”青儿先跳下马车,回身去付陈夫人。 陈夫人刚搭上青儿手正准备下车,忽觉得马车被一阵大力所撞,陈夫人惯性的作用下没站稳,整个往前栽去,青儿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的抱住陈夫人,主仆两个滚作了一团。 “哎哟!” 陈得听见声音,赶紧过来扶,“怎么这么不小心?没摔着吧。” 陈夫人没摔着,倒是青儿这个垫背的被砸得不轻,陈夫人寒着张脸将青儿扶起,“后头不知是什么撞了马车,我这才没站稳摔了,郎君且去看看是何人,这般不长眼,要是摔坏了人怎么办?” 这确实是无妄之灾,这幸好是丫头机灵,若是一个没拉住,摔的可是自家夫人了! 陈得点点头,“青儿,先扶夫人进客栈,我去后头看看。” 陈得绕过自家马车,便见后头是一辆普通的蓝色粗布马车,那马许是年纪大了,瘦骨嶙峋,不甚有精神,如今正不耐的踢踏着四蹄。 还没来得及说话,后头那赶车的年轻郎君就从车上跳下来,“这位郎君,我家这马年纪大,眼神头不好,撞了你家的车,真是失礼,这是些心意,还望郎君莫要怪罪。” 说着,手中就被塞了个荷包,从荷包中之物的轮廓来看应是银锭之类的。 陈得打量了眼眼前的郎君,弱冠上下的年纪,身上虽穿的是最便宜的麻衣,但通身流露出的气度一瞧便不是普通人。 哪个普通人家撞了一下别人马车就赔银锭的?陈得心中计较一番,他此行是为寻亲而来,这人一看就不是常人,还是莫要横生枝节,低调行事为好,他将荷包还给那年轻郎君,朗声道,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不过撞了下车,不妨事。” 说完也不待那年轻郎君反应,便转身进了客栈。 等陈得完全进了门,马车才传来个充满嫌弃的声音,“云归还不快这腌臜物扔掉?瞧,你衣裳都被弄脏了!” 贺云归冷着脸将手上的尸体扔在一边,沉默的掏出一块布巾仔细的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肖鹤寻知道这还恼着呢,他们从京都南下,先去了千门,但那魏七早在两个多月前便从魏家逃出,扑了个空。 找不到人此趟南下便当是游山玩水体验民情也甚美,事就坏在后头那些赶不走躲不掉,躲在阴沟里伺机动手取他性命的鼠辈们,像这般热闹的城中他的暗卫不便出手,护他周全当然只有云归贤弟,偏偏此人又是个及讨厌鲜血之人。 那贼人不知何时藏在了马车底,刚刚徒然发难,还好云归手快,不然如今倒下可就是自己了。 “云归莫气,为兄错了,为兄请你喝酒赔罪如何?” 贺云归看着一脸嬉皮笑脸的肖鹤寻,扔住把他扔出马车的冲动,冷哼一声出了马车。 待看不见了贺云归的身影,肖鹤寻脸上的笑才冷了下来,他冲空荡荡的轿厢道,“都处理干净,顺便再回我那好皇姐一份大礼。” …… 说起用辣椒土豆玉米的菜,顾月照能说上一天,不过时间有限,她只打算挑几道自己特别嘴馋的来做。 麻婆豆腐、辣子鸡、鸡公煲、蘑菇炖鸡、土豆炖鸡、辣子炒鸭肉、酸辣土豆丝、炸薯条、土豆泥还有鸡血和鸭血做成的毛血旺。 顾月照穿越前经常经常动手做饭,穿越后就很少动手了,厨房所有的材料都备好,肉和各种辅料都按照了顾月照要求的切好装在盘子里。 顾月照指挥刚刚从学堂下课回来的福妮去灶膛烧火,自己则拿了锅铲倒油准备炒菜。做饭这事,有人觉得油烟味重,还呛人,不乐意做。但她还蛮喜欢的,每次看到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变成一道美味,都会让她很有成就感,当然这种成就感也就来自于偶尔的做饭,要天天做,她肯定也烦。 辣椒和热油接触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在高温的作用下,辣椒的香味被彻底激发,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和刺鼻的味道从锅中爆发。 首当其害的是烧火的福妮,小姑娘喷嚏一个接着一个,眼泪都出来了,看着好不可怜。 “福妮,你先出去,阿嚏!”顾月照太久没闻这霸道的味道,一时也忍不住喷嚏不断,她都这样,更何况是从未接触过辣椒的福妮。 福妮跑到院子中,茫然的看着厨房,她不懂自家姨姨做的什么,怎么这么呛人? 被这味道吸引而来的人很多,村人们纷纷问发生了何事,福妮哪懂,只愣愣的摇摇头。 院子中的人在得到了顾月照说没事的说法后还是不放心,仍旧站在院子中,如果有事,东家叫一嗓子,他们就立马冲进去。 站着站着,没等来东家的召唤,倒是闻道一股奇异香味,那香味刺鼻又霸道,直勾得众人哈喇子直流,肚子咕咕只叫。 第95章 不说外头从来没…… 不说外头从来没吃过什么美食的村民们, 便是顾月照这个吃货自己也被这股味道诱惑得直就口水。 吃了半年多清汤寡水的伙食,今日终于吃上辣椒了!真是不容易! 顾月照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辣子鸡。 鸡肉被油炸过,入口先感受到的是酥脆, 牙齿轻轻一咬, 酥脆的外壳破裂,露出里面多汁鲜嫩的肉来,外酥里嫩,麻辣椒香,开胃爽口。 顾月点点头,很是满意, 自己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唯一的缺点是辣度够了, 麻还差点意思。 爱吃辣的人很少有拒绝得了麻的, 可惜做菜的花椒还是她偶然从一村民手中所得, 并不多。并且那花椒还没有籽, 种都没法种,吃一点少一点,若想栽种还得重新找种子或者是花椒树苗。 说起花椒,顾月照就想到自己的果园,果园已经开出来很久了,但如今却还只孤零零的种了苹果树和和山上挖来的黄果树。 夏日天热,不宜移植果树, 错过了了春日,便只能等秋天时再种了。 顾月照做的菜种类虽多, 但是每种的量都不多, 她出门谢过关心的村民们,只让福妮去叫了乌四娘、宋大志、宋山、文菘蓝、谭见青、魏全缨几人过来。 今日算是谷中管事的一个小小的聚会,顾月照热情的招呼众人吃菜。 “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几人看着一桌红彤彤的菜一时都有些不太敢下筷。 “先尝尝这个放了辣椒的, 若是受不了辣,便和福妮吃没放辣的。”顾月照做的时候每个菜都做了两份,一份加了辣椒,给福妮那份则是没加辣椒的。 魏全缨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土豆鸡鸭都是常见物,唯一特别的便是加了东家种在山脚下那叫辣椒的新奇物。 还未吃,他便闻得一股香辣味道,勾得肚子咕咕叫。 他夹了离他最近的一毛血旺,推开铺满辣椒的红油,夹起的鸭血在筷尖微微颤动。魏全缨是第一次尝到这么鲜明的辣味,刚出锅的鸭血还带着滚烫,鸭血入口除了滚烫还有一股不可忽略的鲜美滋味,热气过后口中留下的只有带着微微痛感的辣味,但是不知怎么,他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有些上瘾。 感受到喉咙中火辣辣的感觉,魏全缨忍不住再将筷子伸入毛血旺的盘子中。 其他人也是,第一筷子后,夹菜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整桌唯有福妮不开心,她才五岁,顾月照顾及到小孩子肠胃弱,并不让她吃辣。五岁的孩子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便是福妮平日再乖,如今受到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也忍不住嘟起了嘴巴。 “大家觉得味道怎么样?”顾月照放下筷子,悄悄无声的打了个嗝。 辣椒的味道没得说,第一次吃的几个人被辣得鼻头发红,眼中隐有泪迹,但仍没人愿意放下手中的筷子。 面对顾月照的提问,被辣得口舌发辣的几个人不住点头表示肯定。 “土豆、辣椒、玉米都是新吃食,为发掘更多的吃法,我准备在全县举办个美食节。如今粮食大丰收,忙活了一年,也好让大家热闹热闹,诸位觉得如何?” “美食节?那是什么?”宋大志还没从辣椒的后劲中走出来,他愣愣的问。 东家总有很多突然冒出来的奇思妙想,他老头年纪大了,听不懂,便只能不耻下问。 “我的设想是这样的,让衙役将举办美食节的消息给百姓,有意者自动去县衙报名,美食节当日在余槐城摆摊,卖出食物最多者便算赢,头名可获得县衙准备的奖励,当然这只是最初的设想,各中细节还得和诸位一起商议。” 顾月照打算举办美食节可不是心血来潮想热闹下那么简单,举办美食节这种大型活动除了推广辣椒土豆玉米的食用方法之外,更多的是想凝聚人心。 如今百姓心中虽对她当县令一事并无多大异议,但是更多从心的拥护也是没有的。大多百姓抱着的都是得过且过,谁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听谁的,但是顾月照想要的还要更多。 上下一条心,才能干很多事嘛。 “都听东家的。” 众人都没意见,举办美食节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林诺终于带着人来到大齐的京都。 天子脚下,皇城根上的京都自然是繁荣热闹的。 巍峨高耸厚重的青石砖城墙守护着一方百姓,城墙上青苔遍布,望之便能感受其厚重的历史感。京都城内,长街上,酒楼茶馆中解释人来人往,嘻笑打闹,熙熙攘攘,更显烟火气。 “这便是京都吗?好大啊!”北方的城池和南方城池到底是有些差距,比起南方城池的温婉,京都更显大气沉稳。商务组的小姑娘们刚到城门口,便被震慑住。 “轮到我们进城了,快走,别看了。”林诺在愣住的小姑娘眼前挥了挥手,一路颠簸,京都再巍峨震撼她此刻都没心思关注,只想进城歇息。 林诺一行人此次北上带的货物不少,光货物的入城费便交了小一两银子。 “不愧是京都,这入城费也交得格外多些!”宋小桃一进了城便觉得眼睛不够用了,她打量着这个听过无数次的城池,嘴中无意识的吐槽道。 “小桃,慎言!”林诺严肃的告诫。 这里是京都,可不是余槐城,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为了不招惹是非,还是得谨言慎行才是。 “林娘子,我错了。” “行了,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林诺也并非有意训斥商,看她真心认错过后便也不再追究。 商务组不缺钱,但是林诺节省习惯了,住的客栈也只是城中的下等客栈。 今日天色已晚,她打算先住一日客栈为过渡,明日再去找新住处,自己带来的这些货物和人都不少,还是赁个小院更要便宜安全些。 不管外头如何乱,天子脚下的京都都是安宁繁华的,这大大方便了林诺卖货。她这次并未零售带来的镜子,而是找到了城中最大珠宝首饰店多宝阁,双方谈好以三十两银子一块镜子的价格收购林诺带去京城的镜子。 物以稀为贵,镜子一直走的都是高端路线,她喊的价钱比在之坞郡还贵了一倍,多宝阁的掌柜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了镜子的珍贵,一口答应了林诺所提的价格。 林诺此次北上京都共带了五百块镜子,因为路途调拨路上碎了些,剩下的全卖给了多宝阁,总共得了一万四千多两银子。 “林娘子慢走!若还有新鲜之物,尽管送来多宝阁!”林诺揣着新鲜出炉的一万多两银子被多宝阁掌柜热情的送出了门。 “林娘子,镜子全卖完了,商务组的人做啥呢?”刚出了门,宋小桃就忍不住问了。 她们不是来卖镜子的吗?林娘子把镜子都卖了,那商务组的人做什么? “镜子是个稀罕物,只要有货,便没有卖不出去的,咱们千里迢迢的来到京都,何必再花那个时间让你们去卖镜子?我此行另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们。”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如一个巨大的火球挂在空中,长街上的商贩们被晒得蔫头耷脑,提不起半丝力气去叫卖揽客,便是还有力气也没有用,这大正午太阳火辣辣的烤着,也没人出来逛街啊! 夏日的茶摊酒馆最是生意红火的时候,夏日天气热,百姓们热得心慌,便乐意使上几文钱从茶摊上买碗凉茶解暑。 “这贼老天,真是热,贞娘,与我些铜板,我上街买些凉茶回来解解暑。”蒋勇下了值回来,二话不说先打了一盆沁凉的井水从头浇到尾,还是觉得心中燥热,扔了盆边往屋中走边喊。 一围着蓝布围裙的妇人从灶房中走出来,汗水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她也觉得热,但到底舍不得花钱去街上买凉茶,“热就喝井水,井水不比凉茶解暑?家中是有金山还是银山?非得送些银钱给那卖凉茶的才甘心?” “哎哟!我的好贞娘,买个凉茶才花得了几个钱,你家相公不短你吃不短你喝的,这几文钱便不要那般斤斤计较了,你相公早上忙得喉咙要冒火了,正需碗凉茶来降降火,快些给我拿钱,买了凉茶回来正好赶上午饭。” 贞娘知道丈夫近些日子正是忙的时候,心疼自家男人的心思到底是压下了舍不得钱的心思,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取了银子给蒋勇,“饭就要做好了,你快去快回!莫要去茶馆听书与人闲话。” “晓得了,晓得了!” 蒋勇刚答应完往门外走,一个孩童便如炮,弹般冲向他,“爹!我和你去!” 蒋勇接过儿子将他抱起,乐呵呵道,“走!跟爹买凉茶去!” “买凉茶去咯!买凉茶去咯!” 从巷子里出来,一路上,鲜少见到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在耳边不停的鸣叫。两人从巷子拐到长街上,原本安静待在蒋勇怀中的孩子突然指着一处地方兴奋道。 “爹!你看!” 蒋勇随着儿子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长街上不知何时开了一家新店。 这家店名为青鹿奶茶店,奶茶?那是何物? 店的装修也与其他家的不同,临街的方向开了一个小小的木色柜台,柜台上立了木牌,上面花花碌碌的不知画了什么,柜台后是个年轻的小郎君,小郎君后头是一张堆满各色果子的长案,这些都是寻常,最吸引人的是柜台前有一个丈长的长椅,长椅的一端竟端坐着两个半丈来高的木头兔子和黑耳朵黑四肢隐约能看出是熊的动物。 自家儿子便是被那兔子和熊吸引住了目光。 “爹!我要去看兔子!”孩子还小,只认得那长耳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奇心。 “走,瞧瞧去!”蒋勇也好奇得紧。 “小郎君,这是卖的何物?”蒋勇让儿子和兔子和熊玩,自己则上前询问。 “客官午好,小店主卖奶茶和各色冷饮,今日新店开业,全场半价,客官要不要试试?”新店开业,陈虎作为招待人员,热情的笑出八瓣大牙。 “如何卖?” “奶茶十五文,各色冷饮十文,我们店的奶茶冷饮中放了冰块,最是消暑解渴,客官来碗尝尝?”饮子中加冰是奶茶店独有的特色,介绍时肯定要着重说。 蒋勇果然很吃惊,“六月酷暑,你家竟然有冰?来一碗冷饮尝尝!”茶摊的凉茶只要五文便可得一大碗,但这家说有冰,大大的勾起了蒋勇的好奇心。他在衙门供职,虽只是个小喽啰,工钱也不丰,但十文的冷饮还是能喝得起的。 “咱们家冷饮有黄果味,李子味和桃子味,客官看喝那种?”这三种水果都是来了京都现买的。 用果子做饮子,蒋勇还是第一次见,他也不知道那种好喝,只随意选了一样,“桃子吧。” “桃子味冷饮一碗!” “好嘞!” 隐在柜台后的两个妇人从蒋勇来后便竖起耳朵听二人说话,如今第一笔生意做成,立马从小凳子上起来,去给客人做冷饮。 妇人们手脚麻利,很快便将桃子味冷饮做出。 “客官,您的桃子味道冷饮!”陈虎将大碗放在柜台上。 若去茶摊喝凉茶,店家是提供碗的,但是若要带走,便只能自己带碗了。 奶茶店也是同样的模式。 蒋勇观碗中之物,雪白的汁水中漂浮着粉红色的桃子果肉和细碎的冰块,卖相倒是不错,看着就清凉解暑。 “虎头,过来!”蒋勇召来玩的开心的儿子,先喂儿子喝了一口,自己才端起冷饮入口。 饮子加了冰,入口冰凉,带着股子浓郁的奶味,奶味完后是清新的桃味果香,解暑又解馋! “爹!好喝!” “小哥,再来一碗带走。”蒋勇也觉得味道不错,比茶摊微苦的凉茶味道好很多,喝着还有丝丝的甜味,想是放了糖,糖可不便宜。 既然这家味道更好些,他也懈怠再去茶摊。有更好喝的饮子,谁还乐意去喝苦兮兮的凉茶。 托门口两个木头玩偶摆件的福,大中午也有不少人被吸引过来问询,听说卖的是冷饮,第一反应是看向做在长椅上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热火朝天的父子二人看去。 “兄台,这饮子味道如何?” 解了满身暑气的蒋勇心情正好,听见有人来问,立马竖起大拇指,“好喝得很,若是不嫌贵尽可试试!” 有了他这个活招牌,真有不少人愿意尝试的,而喝过后无一人不说好,渐渐奶茶店前面竟聚集了不少人。 第96章 县衙要举办美食…… 县衙要举办美食节的消息是魏全缨带着护卫队的人亲自传达的, 县内的绿林剿完,护卫队如今除了日常训练便是巡视县中各村镇,保卫百姓安全。 偶尔还要兼职一些传递信息的杂事。 “美食节?那是个啥?没听过!”一个老农一手拿着树枝赶着跑来偷食的鸟雀, 黝黑的脸庞上却满是疑惑的看着护卫队的人。 今日恰好的陈耳东带队巡视, 闻言他笑着问,“老丈今年可栽种了土豆玉米?” 提到土豆玉米老农就开心,想想家中堆得满满当当的粮食,响亮的道,“当然种了,整个余槐县有谁家不种土豆和玉米?” “那便是了, 那老丈可知如何食用土豆和玉米?” 老农看大傻子似的看着陈耳东, 心中想, 这小郎君看着精精神神, 却不想内里竟然是个傻的, “如何吃?当然是煮了来吃了。” “据我所知,土豆和玉米的做法有十几种,东家便是想通过举办美食节告诉大家如何将土豆玉米做得更好吃。”这其实是陈耳东自己的理解,他只接到了传递消息的任务,并未有人和他说过办这活动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他不知老农心中对他诽谤,只微笑着说着自己觉得有些用的理由。 “行勒,老头知道了, 劳小郎君特来告知!”老农摆摆手,心中觉得麻烦。在他看来, 粮食能填饱肚皮就行了, 味道好坏倒是不重要,灾荒年间树皮都啃了,如今正经粮食还能嫌弃他味道不好?那什么美食节听着便是有钱人家才会关心的事, 他整日忙着砍柴割草的,哪有那闲工夫去县里参加什么美食节。 “东家说了,美食节比拼若能得头名,奖十两银子,老丈若是得空,可琢磨琢磨怎么将土豆和玉米做好吃。”陈耳东通知了这么多村子的村民,对怎么提起他们的兴趣门清。 果然,听说得了头名能有十两银子,老农笑容真诚多了,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拉着陈耳东问了诸多细节,才放陈耳东离去。 送走陈耳东后,老农叫来自家小孙孙看着晒谷场的粮食不要让鸟鹊啄食,自己则赶忙回家找老伴和家中儿媳说这个消息,顺便商量如何做好土豆和玉米。 顾月照和乌四娘等人确定好美食节的流程后,便将这事全权交给了乌四娘,自己则抱着刚买的水车图纸和谭见青研究如何利用水车带动研磨机的事了。 把研磨机的事情搞定,她就得着手忙收税的事。 秋收结束,便该是百姓缴税的时候了。大齐原本的赋税制度百姓需要分土地质量交夏秋两次税,夏税为上等田每亩征税六升、下等田每亩地征税三升,秋税上等田每亩征税五升,下等田每亩地征税三升,另外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之间的成丁每年还需要交人头税一百文,户税一千银,另依据各个郡县长官的不同,可能还会有以各种名义征收的苛捐杂税,至于征多征少全看各郡县长官良心。 余槐县谭见青当县令时便免去了许多苛捐杂税,但即使这样,国家的征的税对于百姓来说也绝对是一座座压在身上很有分量的大山。 光一年夏秋的两次税便能征走地里大多半的出息,更不提还需交其他名目的税。 地方县衙若是没有税收是绝对无法开展后续工作的,像她这样头铁的自己赚钱搞基建的,绝对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大奇葩。 但是这样也是不可取的,公是公,私是私,公私财产混乱绝对是一个大雷。之前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以后却是该笔笔分明才是,所以为了余槐城以后的长远发展,税收必须得收。 但是收也不能按照大齐之前的税赋制度来收。 基于此,如何重新制定余槐县的赋税制度便成了当务之急,春播时不急,秋收时却得赶紧拿出个章程了,她这两月主要忙的便是此事。 其实大齐实行的税收制度很像种花家唐朝实行的两税法,原谅她实在是税赋制度小白,对其了解甚少,问手下人,除了谭见青,其余也没人能和她讨论这个事了。谭见青贵为大齐状元,对此自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现在初步定下的赋税制度便是顾月照参照种花家清朝的摊丁入亩税收制度并参考谭见青所提意见,二者合并而成。 摊丁入亩取消了人头税,同时改一年征收夏税秋税两次税为只征收一次秋税,上等田每亩征收八升税赋,下等田征收四升税赋。这还只是针对农户的税收,另还有商税等,顾月照都进行了一定的改进。 这些改革对平头百姓必然利大于弊的,损害的也只有公家和城中富户们的利益。她现在作为公家的头,有度量也有信心让利于民,她坚信着自己从百姓头上少征的睡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唯一会为此跳脚的也只有那些如今被她变相软禁着的富户们。 不过一群跳不出她手心的蚂蚱,顾月照完全不用考虑他们的想法。还是那句话,武力值强的人才有话语权,哪些富户尽可以站出来反对,只要不怕步了张家后尘便可。 …… 水车的制作冗沉而复杂,在有图纸的帮助下,工匠们依旧花了三日的时间才将水车做出来。 众人远远看着那架在河流上的大家伙,心中升起一股子浓浓的自豪感,这可是自己参与花了大精力才做出来的! 东家拿出来的所有图纸都精细得很,一丁点儿尺寸的差异都会造成成品的失败,所以从图纸变成如今的成品了,费了工匠们不少心力。 没见到水车真正能转动工作前,所有工匠心中都捏了把汗,就怕失败重来。 水车看着粗大又笨重,但真在河流湍急处安好后,却变得灵巧又轻便。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水流的推动下转动,水车上的木槽带起河水到水车最高处,再因为重力的作用下从高处砸落,水车下正中间是一根对半劈开的粗壮竹竿,竹竿的另一头连着研磨机。 随着水流的流进竹竿,收水流力的冲击,研磨机也开始转动。 “成了!” 见证这一切的村民们纷纷激动的欢呼喊叫,其中最高兴的要数加班加点做水车的木匠们和谭见青。 “水真的能代替人使力,真是世间奇景!”谭见青激动的脸都红了。 以下见大,今日水车能带动研磨机工作,明日或许就能带动织布机等。不用人便可日夜工作,这得省下多少人去做其他的事,又能比人力做多创造出多少产量?谭见青没算过,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有了这水车,往后百姓浇地灌水就省了大力气了!” 顾月照也很满意,这种从无到有的,一步步将东西创造出来的成就感还是很足的。 水车和水泥的事情解决,往后水泥便可实现量产,余槐县的基建水平又可以往前跃进几个高度,顾月照想到以后都能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便忍不住笑出声。 水泥做出来,下一步便还是炼铁了,但愿宋融能快些,他那边再没有消息,她就要忍不住染指隔壁始安县的矿山了。 美食节开幕那天是个及好的天气,太阳隐在层中,温度不冷不热,偶尔和煦的风吹过,。 因为有十两银子在前边吊着,不少人抱着‘万一赢了呢’的心态报名参加了美食节的比赛,每个报名的人都会得到一斤名为辣椒之物和一张做菜方子,县衙人说是东家赠与他们的调味品,那玩意红彤彤的是挺好看,但是味道是真不能下嘴,不说吃下肚了,便是不小心用手揉碎,手也得火辣辣的疼上小半日。 除了青鹿谷报名的人,鲜少有人将辣椒和随辣椒一起发放的方子放在心上。 顾月照早就把这日的时间空了出来,忙碌这么久,也该给自己放放假了。 美食节的流程是这样的,由县衙将举办美食节的消息发到各村后,根据自愿参与原则,村民们可来县衙报名领取免费的调味料辣椒和和美食节当日县衙统一安排的摊位。 报名和美食节正式开始的这段时间是留给各个参赛者研究美食的时间,这次美食节是有限制食材的,既然是为推广开放土豆和玉米的新吃法,所有参赛的菜品中必须含有土豆和玉米两样东西,其他的配菜倒是不受到限制。 既然是县衙组织的活动,自然要出些银子搞点赞助。真金白银不合适,不论是参赛者还是比赛的,她都并不相信村民们领了钱会舍得花在美食节上,所以她另辟蹊径,发代金券---小红花卡。 余槐县每户人家可免费得一张印有小红花的卡片,这个卡片是作支持自己最喜欢的菜品之用。 每张小红花可换二十文钱以内的菜品一份,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若有参赛者的菜品价值超过了二十文,只要他自己愿意换,县衙也是不管的。不论所换的菜品价值几何,小红花卡片只能使用一次,并且只有在美食节当日才有代金券的功能,过了这一日它便是废纸一张,不再具备代金券功能。 美食节后一日内,参赛者可拿小红花卡片来县衙兑换钱,不论当时取得小红花卡片付出多少代价,县衙一概以二十文的价格换。 发小红花卡的目的是激发那些舍不得银子的村民参与活动的积极性,另一个原因就是从通过小红花卡兑换银子的方式补贴参与比赛者,至于能拿到多少补贴,就看个人本事了。 小红花卡并不全都是红色的,而是用五颜六色鲜艳的水彩笔所画,顾月照的水彩笔颜色鲜亮难寻,好辨认得很,每张卡片上都至少有三种颜色,这就从根本上绝了有人仿小红花卡的念头。 最后评分的标准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小红花的数量,另外一个便是实打实通过自己创意出的菜品卖出的银钱,这二者占总分的比重各五成。 余槐县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放宽了心好好热闹几日,哪见过这种全县人参加的大活动,原本不以为意的村民们,等到县衙的人大张旗鼓的发了小红花卡,告诉他们可以免费吃东西时,村民才真正生出了期待美食节到来的心思来。 楼下熙熙攘攘,客栈中二楼却安静得很。 “这余槐城县令倒是个趣人。”肖鹤寻看着地下热闹的人群,满脸兴味。 坐在他对面的贺云归手中把玩着那所谓的小红花,“违抗皇命私自开仓放粮,将奉命南下的朝廷钦差打发去做苦力,另拜一女子为主,立地为寇。” 他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肖鹤寻道,“种种件件,都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他这么说肖鹤寻不满意了,他端起茶杯,轻嘬一口,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来,“他谭见青将圣人言抛之脑后另尊反贼其主实乃不忠不义之辈,云归怎还夸起他来了?” 谭见青自然是个聪明人的,至少依他所见,这大齐便如那中间被蛀虫啃空的大树,命不久矣。尽早则良木而栖而非在这棵注定腐烂的大树上吊死,自然是聪明人? 贺云归并不想和肖鹤寻谈论这个话题,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一样,他不为别人和他看法有差而与人争辩。 他将小红花卡在手中转了圈,然后掀起袍角起身往外行去。 肖鹤寻奇怪的问,“哎!你去哪?” 贺云归冲身后摆摆手,“去逛逛。” 肖鹤寻傻了眼,“那我呢?” 今日不仅街上的人多,客栈中也人满为患,二楼安静是因为肖鹤寻财大气粗将整个二楼包了场,一楼却吵闹许多,肖鹤寻眼睁睁看人下了楼梯,耳边回荡着的是那人最后的一句话,他道; “关我何事?” 第97章 百姓们对于美食的创…… 百姓们对于美食的创造力是惊人的, 贺云归走在拥挤的人群中,鼻尖是浓郁的食物味道,忽略掉身边人不时投来的目光和喜爱挤着他走路的个别女郎, 剩下的一切, 体验感都很完美。 贺云归从长街的一头出发,凡是有兴趣的,他都会去尝尝。 既然要开展美食节,活动场地自然是提前规划好的。 这事简单,顾月照直接借鉴脑子里各个旅游景点小吃街的布局便可,长街两边设摊位, 中间则是放排成一排的桌椅, 供人歇息吃饭所用, 桌椅和摊位之间留有主够四人并排走的通道用做通行。 “郎君, 你的李子土豆糊、鸡蛋蒸玉米好啦, 烦请来拿一下!” 仗着身高手长,贺云归很轻易的越过摊子前看热闹的人群,从摊主手中接过了托盘。 “郎君,这李子土豆糊和鸡蛋蒸玉米好吃吗?”贺云归刚坐下,便有一个瞧着十五六岁的少年来和他搭话。 李子土豆糊顾名思义是用李子和土豆熬成的糊糊,李子熬成汁并非绿色,而是土褐色, 软烂的土豆糊配上酸涩的李子,不论味道卖相还是食材的组合, 是换个正常人来都要大呼黑暗料理的程度。 贺云归回忆了刚刚吃进嘴里惊心动魄的味道, 一脸认真的对询问的少年道,“看着虽怪,味道却是难得的鲜美。” 少年看了一眼桌上糊糊和土豆, 一脸你骗大傻子吧?的表情,不是很信任的问,“真的?” “自是真的,你若不信,买一份来尝尝便知真假。” 贺云归说这话时,一双浅色琉璃般的眼珠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少年,口中的话要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令人忍不住相信信服他的话。 少年原本是对这摊子上的食物一点兴趣都无的,他来搭话实在是好奇那碗黑沉沉还带着皮的糊糊和蛋液都煮开糊在壳上的鸡蛋是否真的属于人可食用的范畴。 如今听这位气度不凡的郎君如此夸赞它,心中忍不住发生了动摇,莫非这两样东西真是不可貌相? 被安利到的少年立马挤进人群买了贺云归同款。 要说这摊子前人为啥这么多,还是这位摊主家的参赛作品足够标新立异,这街上大多来参加美食节的摊主卖的东西都是香飘万里,馋得人流口水的菜品见多了,偶尔看见这种光瞧品相便能让人食欲全无的菜,人们瞬间起了看热闹的心。 少年一边等自己餐,一边看坐在对面的郎君吃。 这郎君长得跟天仙似的,吃饭也格外赏心悦目,便是身坐市井闹市,他也坐背脊挺直,手微微搭在桌角,眼睫微垂看着那碗糊糊。 他细嚼慢咽的吃着,每一口都被他吃出了珍馐佳肴的架势。 少年被这番表象迷惑,越发坚信这家的餐差不了! “餐好啦!”摊主麻利的将餐准备好,喊人的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他哪里会做饭呀,报名这美食节纯粹的为了好玩。家里不缺那十两银子,来前也没想到真有人买自已做的餐,如今刚开张就卖了两份,可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少年取了餐,期待的拿木勺,舀了口糊糊进口。 这是什么怪味!太难吃了,他正想吐出口中之物。便听耳边响起一声冰凉的话语,“咽下去,不许浪费粮食。” 明明与这位郎君自己非亲非故,但自己竟然忍不住听从他的话,真的乖乖将那难吃之物咽进肚。 因为长相原因,围在摊子前看热闹的百姓们明里暗里都有注意到那位姣如明月般的郎君,先前贺云归和少年说话时并未放轻声量,而后面一句却只有少年一个人听见。 所以站在围观群众的角度来看便那郎君对这家的吃食大加赞赏,而后头少年的行为更加增强了这一猜想的可行性。 只见那少年尝了口绿糊糊后似怔了一下,接着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吃!” 真的假的? 围观群众们被二人影响,不少人选择去买上一份亲自尝尝。 尝过的人和少年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无一例外都大赞好吃。 事实证明,人都是有从众性的,不少人本嫌弃这家卖相不好,本没打算买,但在这么多人的叫好声中也逐渐忘记自己的初衷,纷纷掏银子和小红花卡争相购买。 这家摊子一时竟成了整条街上最受欢迎的摊子。 这可把觉得卖不卖得出去不重要,开心最重要的佛系摊主乐坏了,他一高兴,便忍不住个给自己的顾客们加大了量来回馈大家的热情支持。 摊主的好意对误入坑的围观群众伤害却是辣么大!他们不甘心只有自己被骗,每个尝了糊糊鸡蛋的人都会对这家的吃食大加赞赏,竟正的骗了不少人加入购买。 造成这一切的贺云归没事人似的,他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擦干净本就未沾任何污秽的嘴,起身便走。 见他走了,少年也坐不住,深吸一口气将碗中的糊糊全倒进嘴后起身追上那黑衣郎君。 “你骗我!”离那摊子远些少年开口第一句便是控诉。 回应他的是一句低沉的,“嗯。” “你还嗯,那家的食物难吃得我都快吐了!若不是因为你骗我,我根本不会去吃!”少年想想还是觉得好生气。 “小郎君先与在下搭话,问我那吃食好吃与否,在下便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小郎君吃完与在下的感受不一样,只能说我二人口味不同,怎能说我骗人?” 少年不信真有人觉得那家的餐食好吃,但一时又想不起反对的话来,照他这么说,确实全程都是自己的猜测。 但明明是他的错!!少年恨自己嘴笨,一时竟想不起话来反驳。 …… 今日顾月照特地打扮过,穿上了之前裁的新衣,发髻特地找乌四娘帮忙梳过,脸上也上了妆。 整个人容光焕发。 顾月照没让其他人跟在自己后头,这种日子就该自己约上三五好友吃吃喝喝玩玩,跟着她算怎么回事,他们不嫌拘谨,她还嫌玩得不痛快呢! 是以,和顾月照同行之人只有乌四娘和福妮。 一路行来,顾月照看到不少将土豆玉米做得诱人口水直流的优秀课代表,例如香味飘了一条街的土豆炖肉,玉米糕、排骨玉米汤等物,还有发现了报名时发的辣椒及方子妙用的百姓,他们用东家提供的方子做出的辣子鸡香味飘出了三条街外。 有好的便有坏的,有美食更有那异想天开,完全随心搭配的黑暗料理,包括但不限于玉米棒子和土豆蛋子糖葫芦,烤的黑焦能崩掉人大牙的烤玉米棒子等。 果然人的悲欢不相通,厨艺创造力也不能。 有人一进厨房便能做出美食,而有的人却不论练习多少次,都是厨房杀手,做饭是要看天赋的! “姨姨,那处人好多!”福妮手中拿着个玉米棒子糖葫芦指着一处被人淹没的摊子,趁着顾月照和乌四娘往那处看时,企图将手中的的玉米丢弃。 “福妮,不可浪费粮食!” 小姑娘自以为高明的法子却早就被两位大人看穿,并无情的阻止。 这玉米糖葫芦可是福妮自己要买的,既然买了便不能浪费。 “好。”小姑娘蔫蔫的低下了头。 便是顾月照看出那摊主所卖丑不拉几的糊糊,知道他不会好吃也忍不住好奇心买了一份,土豆加上酸李子煮出来的糊糊又酸又涩,鸡蛋里面加玉米粒蒸也难为这个摊主想出来,这个时节的玉米早就老得啃不动,早就不适合用来煮着吃或者是烤着吃,更何况是合着蛋液上锅蒸,玉米粒根本蒸不熟。无心理准备的人吃上这么一口及容易被蹦了牙。 据说是有位缺德的郎君故意表现出很好吃的样子并昧良心的夸赞了这家的餐食好吃,让众人误解确实如此,纷纷购买,买了发现被骗后心中不服气,又一个个装好吃去骗不知道事实的路人。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摊子这么难吃还这么火爆的原因,因为被骗的人越舍不得走,想骗了更多的人一起感受这种痛苦,俨然已经成了一种恶趣味。 为了不浪费粮食,顾月照和乌四娘硬着头皮将碗中之物吃完,福妮古灵精怪的,尝了一口觉得不好吃,早躲得远远的。 顾月照一直记得今日是美食节,而不是恶搞节?若是这家东西真的好吃,群众帮忙宣传无可厚非,但是抱着看人笑话的恶趣味引诱不明所以的人,这就不能被允许。 顾月照打了个手势,立马有隐藏在人群中的护卫队过来听令。 “处理下这事。” 很快有县衙的人拿着锣鼓从长街中穿街而过,高声严明严谨以言语哄骗路人,就差指名道姓了。 如此,这位摊主前的人群才慢慢散去,也再无被害之人。 少年看着提拎着锣鼓从身边而去的衙役,转头问那悠闲自在的黑衣郎君,“郎君,你可觉得心虚?” 贺云归扫了眼一直紧跟自己不放的少年,理不直气也壮,“不觉得。” “郎君果然厚脸皮!”少年赞叹,他听着衙役的话,心里烧得荒,总觉得衙门的人说的这话就是针对他二人刚刚的骗人行为。 “你还要跟我多久?”贺云归撇下肖鹤寻一个人出门,便是存着让自己耳根子清净清净些的心思,哪知道遇见了个比肖鹤寻话还多的少年,他这一路嘴便没停过,吵得他头疼。 “相逢即是缘,郎君无朋友相伴,我也孤身一人,不如……?” 少年话还没说完,突觉得耳边起了一阵凉风,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朝人群中行去,一晃眼便不见了人。 他往身边一看,空空如也,刚刚还一副嫌弃口吻和他说话的郎君早就没了影。 “……” “跑这么快,我便这么遭人烦?”少年沮丧的看着人群。 话说这头,贺云归跑的这么快的原因是看见了一位故人。 魏全缨。 他此趟南行便是因为他,却不想去到千门时扑了个空,他人早不知所踪,魏家上下皆对他的行踪毫不知情。 却不想他人就在离千门不远的余槐县。 街上人太多,人影重重,贺云归一直追到了一个偏僻的街巷,只是过去时不说魏全缨,便是个人影都无。 贺云归手无意识的转动手中的小红花卡片,皱了皱眉,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 “贺先生?” 转过头来,果然是魏七,贺云归微微一下点头,“七郎君,许久不见。” “先生出山了?何时来的余槐县,早知先生来余槐县,魏七定登门拜访。”魏全缨显然与贺云归是旧识,话都密了许多。 “一年前出的山,前几日来的余槐县,不必登门拜访,我此行便是来寻你的。”贺云归一条一条的答。 “找我?” 贺云归点了点头,“两月前在京城听了些千门魏家的闲话,怕你有危险,特来南方看看你的境况。” 原来是这么回事,魏全缨感激道,“多谢贺先生挂念。” “先生如今住在何处?魏七今日有事在身,不便久留,烦请先生留个地址,下值后必登门拜访。” 贺云归早就看到了魏全缨身后跟着的人,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群人并非普通百姓,他摆摆手,“你自去忙。” 他南下这趟主要是为母报恩,如今看见恩人的儿子并无性命之忧,且似乎过得还不错,那就没有再将人带离的道理,更没有再接触的必要了。 魏全缨抱拳行了礼后正打算离去,却听得后方一嘈杂的声音传来。 几人朝声音发生处看去,只见是一个貌美女郎拎着裙摆,正追赶着一个枯瘦猥琐的男子,那女子着粉衣,面容姣好,打扮精致,因为剧烈跑动的原因,发髻半散,她正一手扶着头发一手拎着裙角朝前狂奔。 顾月照觉得自己肺管子都要跑出来了,她吃吃喝喝的逛完了一条街,吃得个肚儿圆。 美食街好吃的不好吃的都有,却偏偏没有喝的,顾月照吃得口干舌燥,便想拐到附近的茶楼去歇息,顺便喝些茶水解腻,那知出了美食街的范围便看见一男子偷偷拿小刀片趁人不备偷人的荷包。 她那时所在的位置早出了美食街,守卫没有美食街那般严密,周围也没有护卫队的人,只有她自己上。 她出声阻止,岂止那贼人甚是胆大,被人发现了不收手不说,索性使劲将被偷之人的荷包扯下便跑。 光天华日,朗朗乾坤,顾月照怎容得贼人在自己眼前做恶,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那贼人甚是机灵,跑得快,且专往小路跑,是以一路上都没遇见护卫队的人。 “魏七,擒住他!” 顾月照远远的就看见站在巷子口的魏七。 小偷一看前方的人就知道自己走错了路,自投罗网来了。他一改方向,往只站了一个人的那边跑去。 第98章 贼人原以为选人少的…… 贼人原以为选人少的一边会更容易逃脱些, 却不想他刚跑了两步便觉得有双腿被一物重重的击中,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继续向前奔跑,惯性下他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 “啊!”贼人惨叫一声, 双手紧紧的捂住双腿, 希望这样能缓解些疼痛。泥地中静静的躺着两颗白玉珠子,刚刚打中他的就是此物。 白玉珠子在阳光下莹莹的发着光,看着就值钱得很,贼人那看见好东西就走不动道的习惯又上来了。 这珠子拿去珠宝行,换来的钱可比自己辛辛苦苦偷一个月得来的都还要多! 贼人抬眼去看那黑衣郎君,他立在离自己半丈远的地方眼神平静的看着自己, 浅色的眸子中仿佛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明明没有半分动作, 但是心中却升起了股子莫名的害怕。 贼人到底怂了, 他敢肯定, 若是自己又半分动作,自己这手也保不住了。 顾月照吭哧吭哧跑上来,见鬼,当贼的都这么能跑吗,带着她绕了大半个城,连个贼都跑不过,看来往后的锻炼还要再加强。 喘匀了气, 顾月照先对这位乐于助人的义士说了声感谢,再让护卫队的人将此人绑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行偷盗之事, 去青鹿谷开石做苦力去吧。 “魏七, 加大今日的巡逻力度,这种偷抢伤人之事我不想再见到。” “是!” 吩咐完顾月照这才有空打量起这位黑衣郎君来。 此人身量欣长,魏全缨算是顾月照所见的人中最高的人了, 但这郎君看着比魏全缨还高出了一个头。他如青竹般立在阳光下,星目剑眉,面容英俊,许是因为天太热的原因,脸被太阳晒得微微红,他嘴边蓄着笑,大大方方的仍由顾月照打量。 反观顾月照自己,因为刚剧烈奔跑的原因,发髻散乱,衣裙皱巴,活像个疯婆子。 顾月照自己本身并不在意现在的形象,这算啥,逃难的时候更蓬头垢面的时候都有呢!她更在意的是余槐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气宇非凡的郎君? 余槐城的与众不同,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见,这位郎君来余槐城的目的是什么? 长期紧绷的脑子第一时间就给顾月照发了有异的信号。 “回去!”不知其人根底,顾月照先不打算与这人有过多的接触,只待后边让人探查清楚再做打算。 刚刚已经谢过他的丈义出手,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顾月照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去。 刚走两步却听后头传来那郎君的声音。 “在下贱姓贺,名云归,女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有君子之风,在下钦佩!” 不过一件小事却被这么正式的夸奖,倒是把顾月照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回过身摆手,“随手的事,当不得郎君的夸。” “女郎当得,这贼人做恶多多,被盗之人丢了财务,心中定急切难受得紧,若有那困苦的百姓,被盗的银钱或许便是他们吃饭买药的救命钱,女郎的随手而为,却帮被盗之人追回了财物,便是间接救了他们的命,此乃大义!”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顾月照做了啥,可能会导致的后果是什么她也清楚得紧,可由这位郎君嘴里说出来,便觉得做作又浮夸。 顾月照打着哈哈,“那谢谢你的夸奖哈,郎君若是刚来余槐县,可去西城永安街逛逛,那处正在举行美食节,热闹得很。” “多谢女郎告知,相逢即是缘,不知可能知道女郎名姓?” “贱姓顾,名月照,我还有要事,便先走一步,郎君还请自便。” 贺云归立在原地看着那粉色的背影带着一群人出了巷口,拐过街角,直到看不见了人才收回了目光。 他将手中的小红花卡举到眼前,指尖摩擦着卡片右下角小小的青鹿二字。 “顾月照。” 郎君收回手,似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好名字!” …… 美食节在有序的进行着,顾月照去逛过,对美食节上参赛的吃食有大概了解。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凡是加了辣椒的都格外受欢迎些,顾月照原以为余槐城的百姓对辣椒的接受程度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却不想这么快,几乎是一遇见就爱上了。 顾月照想得没错,美食节最后获胜的确实是一位将辣椒作用在做吃食上摊子。 直到夕阳西锤,余槐城百姓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他们许久没这般放松的玩乐过了,也是通过美食节,百姓们才知道原来土豆和玉米的做法竟然有这么多,和今日所见煎炸烹煮俱全的烹饪方式相比,自家那除了烤就是煮的做法确实有些过于简单。 不少妇人在逛街时,特地记住了各个摊子上的炒制手法,就等着回家试试呢,如此光明正大偷师的机会可不多。 还有那叫辣椒之物,加了它炒菜开胃,而且吃了肚子里觉得暖融融的,就是不知道何处能买到。 辣椒自然是很容易买到的,顾月照留够了来年的种子够,剩下的全在幸福小铺售卖。 青鹿谷外幸福小铺的店长冬瓜因为表现良好,被顾月照从青鹿谷调到了余槐城。余槐城的幸福小铺和谷里的比起来可大多了,足足有上下两层,铺子后边还带了个小院子,可以用来做日常起居之用。铺子大了,光他一个人肯定是忙不完的,是以还从谷中招了两个小伙计。 美食节县下各村的百姓都来了城中,街上到处皆是人,连带着铺子的生意都比往日好,三人从早上开门后就一直在忙活,午间连口水都没喝上,更别提去逛逛美食街了。 “掌柜的,他们要买辣椒,咱们有辣椒吗?”一个小伙计气喘嘘嘘的找到去后头库房搬东西的冬瓜。 “有,昨日东家让人送过来的,你那会不在。” 冬瓜指了个地方,“那几个麻袋里都是,你拿出去吧。” 小伙计把摞得高高的麻袋拖下来,边往门外走边问,“这辣椒卖多少钱一斤呢? ”两百文一斤。” 小伙计惊得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了个底朝天,“这么贵?” 昨日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冬瓜也被吓了一大跳。 东家忙,他不敢去找东家,便连夜去寻了四娘子。 四娘子说今年的辣椒卖的不是吃食而是种子,辣椒往后定会成为风靡大齐的调味品,一斤干辣椒剥出的辣椒种子少说也能种半亩地,谷中这次种下的辣椒第一次摘便收了一千多斤,后头还要尚是绿色的辣椒没摘,若是全部加上,一亩地的辣椒产量少说能有一千六七百斤。 如此的高产,两百文一斤真是不贵,顾月照完全可以只让青鹿谷栽种辣椒,赚钱的当然就是她自己。但她并未如此做,余槐城现在是恢复了一些,但是想要更好的发展,就必须有个稳定的产业。 种植经济作物恰好是可以满足一整个县城的的需求。 果然外头来百姓一听,辣椒竟然要两百文一斤,纷纷惊掉了下巴。 “一个吃食竟然要一百文一斤???你们怎么不去抢!” “是呀,抢人吧!” 小伙计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景,他将掌柜的给他准备好的话术背出来。 “想必各位都在美食街吃过辣椒后觉得好吃才过来小店买的,那各位便没想过自己种这辣椒吗,倒时候想吃多少吃多少不说,还可以卖与别人,咱这辣椒是新鲜物,外头没有的,咱们到时候想卖多少钱一斤卖多少一斤,赚的又岂止两百文!” 小伙计口才不错,一番话被他说得抑扬顿挫,极富有感染力。原本觉得贵的百姓们,态度渐渐松动被小伙计说动。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啊。 但到底价格摆在那里,还是有很多人狠不下花这么多钱去买。 第99章 有人嫌价格贵舍…… 有人嫌价格贵舍不得花两百文去买一斤吃食, 但更多的人将小伙计的话听进了心里,仔细想想确如小伙计所说的一般。 这辣椒不知东家从何处得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确实是余槐县的独一份, 乃至整个大齐或许从前都无人见过此物, 辣椒的味道他们都尝过,那味道真是刺激又爽口,吃了一次便让人上瘾忍不住想吃第二次。 如果卖辣椒做成的吃食,绝对受人追捧得很,吃的人多了,哪里还怕赚不到钱银? 所以时机很重要, 得趁着辣椒刚出的时候抓住机会大赚一把, 等过两年钟的人多了, 兴许就卖不上价了。 脑子糊涂舍不得钱的百姓多, 但精明的百姓也不少, 便是幸福小铺辣椒的价钱再高,很多人也还是咬咬牙买了。手中有余钱的便多卖些,手中钱不够,又想蹭这个风口的便少卖些,不管买多买少都是不愿意错过机会的。 买辣椒的人中,要数陈得买得最多。他此行来余槐主要为寻亲,他赶到到姨母所在的村子时, 才知道村子年前早被北下的灾民洗劫一空,村人早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如今那处村子里的人大多是后头县衙安置进来的灾民们, 原本的村人竟一个都不在,这让他想打听都没处打听去。 陈得自小便是由姨母抚养长大,二人感情最是亲厚。未寻见亲人, 这让他心情很是低落,逢此大灾,不知姨母是否安好…… 陈得回到余槐县很是低落了一阵子,整日将自己关在客房喝闷酒,陈夫人担心丈夫,只是一时之间竟也不知从何劝起。只每日温柔小意的服侍于前,陪他说话解解闷,好歹不让他乱想。 恰逢余槐县美食节,外头整日熙熙攘攘热闹得很,陈夫人便与陈得撒娇,只言自己从未见此盛会,要让他陪自己逛逛。陈得是个聪明人,那不知道自家的心意。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姨母想也不想看到他如此才是。再说姨母一家也并不定就是没了,许是流落到其他地方了也是有可能的,如此想来他更要振作起来早点找到姨母才是。 陈得是个商人,将辣椒吃进嘴里的那一刻,他就看见这小小辣椒后面巨大的商机,连后面的街都没逛,便拉着妇人来了幸福小铺买种子。 辣椒的存量并不多,青鹿谷金牛种的辣椒本就不多,顾月照留了七成做来年的种子,另外三成要做为参赛食物发给美食节选手们,还要留一些来自己吃,流到外头售卖的便更少了。 幸福小铺只花了半日的时间,便将库房种的辣椒全部卖出。这次的辣椒种子依旧限购,没人限制买五十斤,再多的就没有了。 陈得加上陈夫人和小丫鬟青儿三个人宫买了一百五十斤的辣椒,他还没来得及让青儿去叫客栈的护卫过来买辣椒种子,店里的辣椒就已经被抢购一空。 “走吧!”一百五十斤也不少了。 冬瓜让小伙计在店门口放了一张写有‘辣椒已售磬’的牌子也没能阻止城中百姓不断上门问询。 几人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不都写着卖完了?怎么还一直问? 最后还是冬瓜一拍脑门想到了原因,这不是青鹿谷,并不是人人都识字,写牌子放在门口就真的是瞎子看告示-装模作样,屁用没有。 不少人村民前一日觉得贵便先没卖,回家和家人商量合计商量了后下定决心来买的村民们第二天到店一问,辣椒竟然全卖没了! 怎么这样快!!! 不少人拉着冬瓜和店中的伙计,让他们补货。但是三人都是听命办事的,没有这么大主意,也没有门路去找辣椒补货呀,只得在客人问的时候连连道歉,并保证若有了货定第一个通知他来买。 这边余槐城百姓因为买不着辣椒而懊恼,而那些参加美食节比赛参赛者则是乐开了花,他们不仅有辣椒,还有东家送的辣椒方子! 他们可看见了,美食节上有人按照东家方子和给的辣椒做出来的吃食,香味能飘三条街! 那用了东家送的方子和辣椒做吃食的人家,不仅美食节上赚得盆满钵满,最主要的是打出了名声,现在整个谁不知蔡家钵钵鸡做得好吃?听说那蔡家已经打算来县里专门开吃食店了。 有这么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摆在眼前,那些参赛了又没有使用辣椒的人家便格外珍惜手中的辣椒种子,谁来买都不卖的。 毕竟一夜暴富的美梦谁不做呢! 美食节圆满完成,这几日不论是青鹿谷的人,还是县衙的人都饭前闲时讨论都是美食节的事,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辣椒一战成名,如今整个余槐县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好东西。土豆和玉米的使用方法也被开发出了许多,什么包谷饭、爆米花、玉米糕、炒土豆、炖土豆,煎炸烹煮炖闷炒,各种烹饪方式都被发明了出来,这大大丰富了余槐县百姓的餐桌。 毕竟有更好吃的烹饪方式,谁还会愿意吃味道寡淡的煮土豆煮玉米呢? 在这么愉快的时间里顾月照这边却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连日的野外工作,成功让宋融又黑了几个度,乍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两只眼睛中的眼白在转动,顾月照第一眼见他时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大哥,幸苦你了。”顾月照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融连忙惶恐的站起来,直呼不幸苦。美食节的时候宋融还带着人在深山老林到处寻矿,并未有机会参与这次盛会。 他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是对于错过美食节一事他虽觉得有些遗憾,但因为自家哥哥买了美食节上大多口碑不错的吃食,放在特地从奶茶店买来的冰块中冻着,以保证在酷暑的天气不会变质,就等着他回了城吃,这大大弥补了心中那一些的小失落。 “经属下这两月的探查,并未在余槐城发现任何矿产。”说这话宋融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他拿着这么高的工钱,却没有给东家一个她想要的答复,总觉得愧对了东家的厚望。 但矿这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心中再虚,事实就在哪里摆着,改变不了的。 “行,我知道了,你近些日子幸苦了,先去休息吧。”顾月照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失望了,对于这个结果她有思想准备。或许城并不是没有矿,只是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检测不出来罢了,余槐城没有,便去有的地方取嘛,不过是多花些人力物力,这有什么难的。 宋融走后,顾月照出了门来到县衙后头她最爱的小池子旁,在满是破败的县衙内,此处算是唯一看着比较繁荣的地方。池中养了些荷花,县衙下人少,也没有人特意去维护池中的花,全仍由他们野蛮生长。这个时节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大朵大朵的荷花热闹挤在碧绿的荷叶和蔚蓝的池水之上,几只蜻蜓飞落在花间。池边的柔软的柳枝随着风轻轻的晃动,空中弥漫着一股子荷花和柳树草地混合着的芳香。 顾月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折了一株柳枝,打着圈的逗弄池中的鱼儿。 余槐县虽探明无铁矿山,但是这铁她肯定是要练的。不论是发展工业还是炼制军需用品,铁都是必备品,不可能一直由她从商场买,这样成本太高,也不利于余槐县的发展。 自家没有矿山,就只能打隔壁始安县的主意。拿下始安县一直是她计划中的事,她心里明白的很,从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避免不了战争和伤亡。想要用和平的手段治疗这个千疮拜孔的王朝?怕是做梦都做不了这么美的吧。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秋收后准备将隔壁始安县拿下,但她却有些顾忌着昨日看见的那位贺郎君。 她问过魏全缨贺云归的底细,魏全缨倒是知无不言,但除了知道他的名姓,曾隐居在西丘山,擅武擅药外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派出去探查的人也只查到此人是半月前至千门来的余槐城,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贵气非常且不良于行的郎君。 贵气又不良于行?在这个时间节点顾月中很难不联想到那位远在京城的贤王。 但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贤王不好好呆在京城,偷偷摸摸的南下来余槐县这个破败落后的县城做什么,真是听到谣言来救魏七的? 想不起便不想,有那闲工夫胡思乱想,不如直接见面试探。正好魏全缨与那男子是旧识,为谢恩人记挂,少不得设宴款待,她连理由都不用找,便可以跟着魏全缨赴会。 魏全缨心中完全没有什么设宴款待的想法,他的工钱早就预支出去买地盖房了,哪里有余钱请人吃饭?所以顾月照给他说此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摇头。 这孩子平日靠谱得很,但是前提是不跟他提钱。 好歹也是出生千门魏家,虽以下人之身过活,但他自己也说了,府中并未苛待于他,却不知怎么养成了这么副少言爱财的性子。 顾月照不缺这么点钱,但她还是想尝试下从这个铁公鸡身上拔些毛下来。 “你不是说那位贺郎君是你救命恩人?请救命恩人吃饭不是人之常情么?” 魏全缨摇头,“他救我之时说过是为还我父母的恩情,我是承了我爹娘的情,并不欠贺先生人情,不需要花银子请他吃饭。” 这么说,乍一听挺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却又怪怪的。 顾月还想再努力一下,“那人家这次可是听了谣言便不远万里的来救你了,这番心意怎么也值一顿饭吧。” 魏全缨先是一脸赞同,然后又摆出副为难的样子来,“东家所言甚是,只是我的钱都用来买地建房了,还欠了外债,实在没银子请人吃饭,贺先生洒脱之人,想是不会和我计较这些之末细节的。” ??扣死你得了! 顾月照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承诺饭钱由她付,魏全缨这才去客栈宋请帖。 第100章 贺云归收到县…… 贺云归收到县衙送来的帖子时正被肖鹤寻拉着下棋, 肖鹤寻许是真的被困在京城久了,对京都那边如雪花般飞来疯狂催促他回京的信纸充耳不闻,他宁愿窝在余槐县这般的偏远小县下棋也不愿回京城。 二人下得正激烈时, 有下人推门进来禀报。 “贺郎君, 外头有人寻你。” 肖鹤云出京时只带了一个明面上下仆和隐在暗处的暗卫,生在皇家,他自小一应起居生活自然怎么奢靡怎么来,是以确定会在余槐城小呆几日后,肖鹤云让下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买人。 小县小镇的下人自然比不上皇家精心调教后的来得懂礼听话,来通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 这是下仆永安挑了两日好不容易才挑上的, 年纪不大, 相貌周正, 能读会写, 这在余槐城的牙行已经是难得的了,余槐城刚遭了灾,卖儿卖女的不少,只是都是大字不识的农家孩子,要找一个读过书的可不好找。 小子给取名叫永福,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 嗓门太响亮。也不看主人家在做何,禀事时, 只管自己的嗓子够响亮要让屋中两人听见自己说了啥。 肖鹤寻举着棋子真在思考破局的思路, 被这嗓子一喊,全断了。 “谁找?”贺云归微微的撇过头问。 “说是魏郎君派他来的。”永福答。 肖鹤寻未找到破局之道,索性放弃, 他问,“魏全缨?” 贺云归点点头,“应该是他,叫他进来。” 来送请帖的是尹松,青鹿谷的人都忙的很,天刚亮,人就跑没影了。顾月照抓壮丁送信时,正好尹松交班被顾月照撞见,便临时被安排了这么个任务。 尹松进了鸿来客栈,跟着指引的下人来到二楼。 上了二楼,穿过长廊,再绕过一扇绘有山水的屏风,这才进了一间宽敞的大屋。屋中燃着熏香,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字画,靠窗的八仙桌前坐了两位郎君,均是龙章凤姿之辈。 尹松之前来过鸿来客栈,客房的布局虽较之其他客栈富贵,却远不如现在这般雅致,这屋子一看便是客人入住后自己布置的,再一想刚刚自己所经过的客栈二楼,静得针落可闻,显然整个二楼都被人包下来了。 尹松不认得人,他看窗边的两位郎君都贵气得很,分不清那位是贺郎君,又想起东家说要连同贺郎君同行之人一便相请的话,直接对着桌子行了个礼。 “见过贺郎君,下属奉命来给郎君送帖子!” “奉谁的命,送的什么帖子?” 说话的人一身青色衣袍,头发用同色发带束在头顶,问话时微微侧眼,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个小小的阴影,他如玉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显得矜贵又清冷。 “奉魏郎君之命,送的接风宴的帖子。”尹松有些拘谨,那郎君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魏郎君?叫得这般生分,你是谁的下属?这魏郎君可是名叫魏全缨?”肖鹤寻立马发现了尹松话中的漏洞,他并不知道贺云归那日外出遇见魏全缨的事。 按理来说他身后有几十人的暗卫,想要知道贺云归的行踪并不难,但他并未选择如此做,不仅是对好友的尊重,更是知道自己暗卫的那点功夫瞒不住贺云归。 尹松低头不答,东家只叫他来送帖子,可不敢乱说话。 “去告诉你家主人,贺某届时定准时到。” 得到答复,尹松也不再留,抱拳一礼,便转身而去。 “竟是两张帖子。”肖鹤寻拿起桌上的帖子,只是这帖子做得忒丑陋了些,写帖子这纸,倒是难得的好品。 “嗯。” 肖鹤寻看贺云归的脸色便知道他知道自己想问什么,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索性不再和他打哑谜,挑开来问,“云归贤弟这是找到了魏七?” “嗯。”依旧是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刚刚这请帖怕也不是那位魏郎君所送吧?” 面对肖鹤寻的试探贺云归依旧老神在在,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不知。” 肖鹤寻轻嗤,知道这是不愿告诉自己,他也不勉强,谁送的请帖,明日去赴宴不就一清二楚了? 接风宴设在送帖子的第二天,顾月照让魏全缨去酒楼定的菜,放了口,让他想吃什么点什么,下属可以抠门,她作为领导总不好太小气,更何况还是宴请人。 待第二天顾月照看见桌上摆成山的菜时,才知道自己昨日的决定有多离谱。 魏全缨这可找着能薅羊毛时使劲耗呀,简直比她还有狠几分。 但还在魏全缨除了在抠门和花她钱上不靠谱外,其他方面还是很令人信服的。 二人先接了贺云归和肖鹤云入座,“粗茶淡饭,贺先生海涵。” 贺云归看了一眼没地方放的桌子,对粗茶淡饭这个说法持反对意见,但还是微微一笑,“贤弟客气。” 又对顾月照点头,“顾娘子,又见面了。” 贺云归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雅致俊逸,整个人仿佛都透着光。 顾月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那日见这位贺郎君便觉得他长得比小娘子还要好看,今日换上亮色的衣袍,更给他的美貌加了三个度,属于那种看了让人移不开眼的类型,与他同行的郎君和魏全缨也都是俊美的人,但和他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在下柳寻,魏家擅兵闻名天下,在下仰慕已久,柳某不请自来,还望二位莫要见怪。”坐在轮椅上的肖鹤寻拱拱手。 “柳兄能来,是魏某福分,则会嫌弃!” 柳寻…… 那位贤王的母族也姓柳,名字中带了贤王名讳中的寻字,双腿有疾。 这位看来就是贤王无疑了。 余槐县换了一个女县令的事就不是秘密,顾月照也没有特地瞒着。这二人来余槐县半月,该知道的消息想必都知道全了,所以顾月照也并没有打算隐瞒身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不然还能咋的,但饭桌上,这两人不挑破,她也就将计就计。 一番寒暄后,魏全缨状似随意的问,“贺先生离开余槐城将要往哪去?” “贺某如今为柳郎君的随行郎君,自然随他而去。” 这般说完,魏全缨将目光放在肖鹤寻身上,“柳郎君后面可有行程?若是没有倒是可以多留在余槐县一些时日,县中虽不如洛城那般富裕繁华,但百姓做的一些吃食倒是新奇有趣儿,可以留下尝尝鲜。” 这就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肖鹤寻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知道魏七这话都是他身边那极少说话的顾娘子想问的,魏七不过是中间的一个传声筒罢了,“余槐城虽不如洛城那般繁华,却也自有一番风味,只是在下身上还有要事,不好耽搁,以后有时间定来品尝余槐美食。” 顾月照总算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 京都的王爷会来余槐县确实是个意外,她本来想趁无人在意余槐县时先发展一波,那知刚开始就遇见了这么一遭,说到底还是自己情报信息网不够发达的原因,若是在肖鹤寻踏进余槐城时,就得了消息,那也不会显得这般被动了。 一顿饭吃得尚算宾主尽欢,一行人在酒楼门前并分两路,一路回客栈,一路回县衙。 顾月照刚回到县衙,便听有人求见。 “谁?” 魏全缨道,“贤王的人。” “贤王的人?去请。”这倒是有意思了,这是有何事!刚刚吃完饭便巴巴派人来见她。 来人是贤王从京城带来的亲信永安,“见过顾娘子,这是我家主子备的一些薄礼,万望顾娘子莫嫌弃。” 顾月照挑眉,一时摸不准贤王这是什么意思。 永安又从袖袋中取出了封信,“这是我家主子给顾娘子的,还请顾娘子过目。” 顾月照接过,一目三行的看完。 信的前面不过是些寻常的问候之语,只是最后“顾女郎经天纬地之才,相见恨晚愿引以为吾知己,如遇窘困但可寻吾,吾愿尽其所能为女郎解困。” 顾月照仔细看了这几句话,怎么看都像是在招安。 看来这位贤王殿下虽瘸了腿,但依然有着雄心壮志呢。 永安送完了礼和信,却不走,只立在原地等顾月照的回信。 顾月照将信收起,对送信的永安笑道,“多谢郎君送信,你家主子的礼我便厚脸皮的收下,回礼明日自会让下人送过去。” 永安不知道信上说了啥,心中嘀咕,‘那有当着送礼人的面说回礼的?’,看她愿意收礼,自觉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事情,放心的走了。 “她如何说?” 永安将顾月照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送礼,她回礼,这是表示愿意相交是意思,也就是答应了他信中所说的意思。 “好!”肖鹤寻心情大好。 他原本没将这小小余槐县放在眼中,但在余槐城小半月,倒是让他对那位篡夺县令的女反贼有些改观,收留灾民,栽种高产粮食,就算这位女反贼是个草包,就凭她手中摸着的土豆和玉米两种粮食便值得他的招安。 事是永安办的,但却全程稀里糊涂,完全不知自己主子和那顾娘子在打什么哑谜。 这边顾月照将信递给魏全缨,魏全缨看完后皱紧了眉头,只道,“贤王非良主。” 贤王此人在腿伤之前在民间素有贤名,但他出生魏家,少不得能听见家主及几位叔伯对他的评价,“过河拆桥。”这是魏家人对此人的评价,魏全缨虽看不得魏家那想往上爬偏还有端着是虚伪样子,但对于魏家有不少聪明人并不否认,他们既然这么评价贤王,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 “我们此时需要一个挡箭牌,那位贤王殿下,志不在做一位逍遥王爷,此时假意归降,他能为我们挡下不少事。”顾月照没有归安任何人的想法,将她一手发展起来的地方拱手让人,她脑子就是被驴踢翻了也不会这般干。 魏全缨还是有顾虑,“与虎谋皮,怕是难已脱身。” “你以为现在不答应他,咱们就好脱身了么,今日若是不收下那礼,不出一个月,朝廷的大军便能到余槐城门口。”若是内讧他们可能还会掂量掂量得失,但是清剿她这个‘反贼’他们肯定是同心一致的。 魏全缨无言,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好像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去将谭见青几人叫回来。”她虽做主了暂时与贤王站在一条船上,但后续如何和他周璇还是得需要大家共同商议决定的。 第101章 第二日顾月照备了…… 第二日顾月照备了礼只让魏全缨送了去鸿来客栈。 顾月照备的礼和肖鹤寻送过来的金银玉饰物比起来着实接地气得很, 一筐土豆,一筐玉米和一袋子辣椒,透着一股子乡土气息。 送完也不等魏全缨送礼回来的反馈, 早早的就坐了牛车回青鹿谷, 昨日她已经让人先回一步,通知谭见青几人今日晚间要议事。 青鹿谷和余槐城之间的路早已经修好,虽没暂时还没达到顾月照理想的水泥路,但即便是泥巴路也平坦得很,比之先前蜿蜒曲折的官道赶路快了许多,原本三日的路程, 如今早些出发, 牛车再快点, 一日的时间也是能赶得回去的。 此时天还未亮, 魏全缨送完顾月照后便带着几筐粮食等在客栈下, 好歹是送给当朝王爷,顾月照觉得还是得讲些牌面的,但除了装土豆和玉米的框子是连夜让县衙的下人编的新筐,再多的也就没有了,用镶金带银的匣子装土豆粮食也不符合这礼物的调性呀。 再新的筐也免不了让魏全缨看着像给客栈送菜的,客栈中有那早起的旅人,个个朝他投来注目礼, 心中赞叹这位卖菜郎君当是长得一副好相貌。 直等到天色大亮,待看到二楼有人走动魏全缨才上去求见。 永安听见他的来意后着实是惊了, 哪有人这么早守着别人一起床就来送礼的? 这余槐县上下的办事风格他着实是另他不适应, 直来直去,半点迂回都无。 魏全缨也不想这么早的,实在是他看东家给他的书, 觉得里头的实地预练很有用处,早几日便定下了今日在青鹿谷后山实地预练。这种事缺谁都不能缺他,如今这时辰都已经晚了,他再从余槐赶去青鹿谷又要花些时间,只能今日先做些准备工作,明日再正式开始了。 “劳永安小哥待我向你家主子问声好,在下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语气多少带了些对眼前人懒惰不起床,耽搁他时间的不满。 永安看着来人远去的背影脑袋上冒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大早上第一次见面,他未招惹这位魏郎君吧?而且,县衙来送礼真的不需要见一下自家王爷吗?就这么交给自己不符礼数吧? 魏七的性子肖鹤寻多少听说过一些,并不见怪他的无礼。 同回礼送来的还有一封信,永安原觉得自己王爷定是瞧不上那还带着灰尘回礼的。却不想自己王爷开心的很,还让他好生看顾着,到时候带回京找个庄子栽下。 顾月照接住了贤王向自己伸来的橄榄枝,上头有了人,要做的自然便是要解决自己这手头难解决的事。 比如李信之事。 李信被压在余槐城几个月,京都李家早察觉出了异样,据林诺从京都写回的信来说,李家月前面圣状告谭见青立地为王,自甘堕落理地为寇不说,还扣押朝廷钦差,请求京都派人来围剿反贼。 顾月照如今暂时不想要对上京都,恰好冒出来个想要掌控余槐的贤王,这事正好可以扔给他。 你不是想要余槐城吗?那该你发挥的时候来了,发挥好了咱就各取所需,短暂合作一下。若是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那你还是歇了雄心壮志去做你的闲散王爷去吧! 顾月照回到青鹿谷的时候其他人早等在了此处。她也不拐弯子,直接将余槐城面临的问题和她做的决定和众人说了。 听完,一室寂静。 突然冒出的贤王,着实打的大家有些措手不及。 宋大志自觉年纪最大也最没见识,他这辈子县官就见过谭见青一个,这会竟然给他说贤王看上他们这小地方了,他们要假意臣服躲在贤王的羽翼下且不能暴露太多自己的看家本事。就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状态,他老头看人修路建房还成,这般大事也只是来边上听个响的。 “东家所做没错,余槐城迟早要暴露,不,是已经暴露在京都眼前,贤王如今虽有腿疾在身,但腿伤前在朝中的势力不小,若有了他的庇护确能省下不少事。”谭见青先发表了看法。 魏全缨刚从山上下来,便被顾月照抓来议事,他衣裳上沾满了泥巴,头发上全上枝叶,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贤王早知余槐城有自己的兵力,但应不知具体规模和数量,若是假意归顺,真实的兵力数量定是不能让他所知的。” 这确是个问题,余槐城具体的兵力情况肯定不能暴露的,但是既然如今名头上归贤王所管,这块也不可能半分不透露,若是真这般严防死守,就蹭不了这颗大树了,“魏七,你重新组建一只精锐部队,这只精锐不要显露于人前,有战事便混迹在普通的士兵中间,无事时便隐在百姓中。” 最后的商量的结果是谷中所有东西皆是露一半藏一半,余槐城要进行对外售卖的,都可以大大方方的放在明头,给贤王所见,必要的时候还需让出些利益表忠心。 而关键之物则最好私下进行,不被人所查。 “我如今担忧的是阿诺。”乌四娘皱了眉头,林诺去京城有一段日子了,除了前几日收到了她平安到达京城,奶茶店顺利开业以及告知李家之事,再无她的消息。 京城离余槐千里远,就怕她在京城遇见事,她们连帮忙都来不及。 “贤王并不知阿诺的存在,我已去信京城,让她处理干净与余槐城青鹿谷的事宜牵扯,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娘子,放心吧,不会有人找她麻烦。” 如此这般,就是明面上将林诺从青鹿谷和割裂出去。而那些不便让贤王知道的事,都可由林诺这个与青鹿谷毫无关系的人去做。 如此便说定了。 肖鹤寻展开顾月照所写的信,里面正是李信之事。 “这位顾娘子,倒是不客气。”一上来便是有求于他,不过有所求,总比无欲无求的好。有所求才能拿捏她的痛处,无所求才真的令人无从下手。 “永安,拿纸笔来。”李信之事于余槐城顾月照来说是个大麻烦,但在肖鹤云这,不过一封信,几句话的事。 “是!” 美食节圆满完成,李信的事也有人兜着,顾月照一时间觉得松快了许多。 她让谭见青和乌四娘按照之前所商议的赋税新规定抓紧通知各村,责令里长两月内收齐所有的赋税。 “赋税新规定?且与我说说。” 永安将自己打听到的一字不落的背出,他跟在王爷身前,看得多听得多了,见识自然非一般下仆可比。 原他是极其看不上这穷乡僻壤的女反贼的,完全不理解自家王爷为何这般看重她,直到他打听到这女贼制定的新赋税才对她有些改观。 这赋税怎么看都是在为百姓着想的,还算她有几分良心,没仗着一着得势,欺压百姓。 “云归如何看?”肖鹤寻沉默半响,问一旁的贺云归。 “不如何看,只提醒你一句,出来得太久,你的腿该针灸了。” 肖鹤寻沉吟半响,“待我见过顾娘子后咱们就走。”他确实不能在外头耽搁了,除了治腿的药材大多都在京城外,昨日他还收到了信,信上道王妃因天湿路滑,摔了一跤,胎位不稳。事关嫡子,他总要回京亲自过问才好放心的。 不过他此次出京的目的早已达到,该部署的也已经部署完成,还另捡了个余槐城,如今看来,那顾娘子虽还有些不甚听话,但他相信,这也只是一时的。 “贤王要走了?”顾月照问自己新来的近侍丫头翠柳。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身边缺个随时使唤跑腿传话的人了,留在余槐城多是护卫队的男人和县衙的衙役,都不太合适,这次回了余槐城正好配齐了这个人。 “说是明日一早便出发。”翠柳和顾月照还不熟,说话间还透着一股生分和畏惧。 “你去春阳楼定一桌菜,然后再去泓来客栈寻一个叫永安的小厮,说我请他家主子吃饭,预祝他们一路平安。”名义上的领导要走,她不送送说不过去。 “是。” “去之前,先找四娘支点银子。”顾月照怕这孩子不懂,特地提点她。 对于顾月照的上道,肖鹤寻很是满意,当日如约赴宴,并带上了如影随行的贺云归。 “京都有急事,过两日本王便要回京,我留永安在此处,若有要事,顾娘子寻永安便可。”席间肖鹤寻微微一笑。 顾月照同样点头微笑,知道他这是不放心她,所以给留了个眼线呢。不过没关系,别说一个小小的永安,便是他贤王本人留在此处,她都有法子瞒过不想让他知道的消息。 肖鹤寻又问起了土豆玉米的种法和产量,顾月照都一一答了。 “我叫城外修墙的有一叫水泥之物,风干后坚硬如石,不知顾娘子何处得的这方子。” 给土豆和玉米辣椒算是她想要让贤王这颗大树给她抵京城那边的麻烦给的投名状,她自觉这三样东西已经超过贤王所做之事的报酬,便是她真的想投靠贤王,彼此之间也该有一个考察期,哪有一上来就要薅完别人存货的道理? “这水泥乃逃难路上偶然所得,我这并无方子。” 贤王信没信顾月照不知道,但却不再追问了。 第102章 百姓对余槐县新的…… 百姓对余槐县新的赋税规则自然是拥护的, 新的赋税制度较之前税赋降低了许多,新税赋下他们每年能节省下近两成的粮食,这多出来的两成粮食, 足够一家人小半年的口粮了, 有了这些粮食,一家人也不必在勒着肚皮过日子。 与普通百姓相反的是乡绅地主们,新赋税下,百姓是少交了,但地主们好田好地多,交的税较之以前更多了。 占习惯便宜的富绅地主们哪里肯让利, 之前顾月照大刀阔斧的要了他们一半的粮食和土地便是让其元气大伤, 如今竟是连赋税都加重了, 这哪能行, 纷纷递帖子要见顾月照, 不过顾月照心硬如铁,既然做出这个决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一个不落的全拒了。 她也不怕这些乡绅地主们一气之下搬离余槐县,不说他们祖宗家业都在此处且现在护卫组的人紧盯这这些富户们,他们根本出不去城。便是真走了,又有何惧?余槐如今正在风口,辣椒, 土豆,玉米, 造纸, 水泥,她随便漏出一块出来,都够底下的人吃得饱饱的。 再培养出听话的富户来纳税, 对她而言不算是难事。 因为县中交税一事,谭见青短暂的离开了研制水泥的山谷。 自谭见青从顾月照手中接过水泥的研制后,他就爱上了创造这件事,不论是水泥,水车还是研磨机的开发他都抱有莫大的热情。 那本武器制作都快被他翻烂了,满心满眼想做出书中的武器,只是书记得再熟也没用,没有原材料-铁,啥也练不成。 因此,这股子急切便全转移到了宋融身上,每次谭见青见到宋融必问他寻铁矿的进度,比顾月照都还要关心。 好在水泥造出来后,他的注意力被暂时转移,总算没有一直追着宋融询问,也让宋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水泥造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修固城墙,余槐城的城墙历经百年风雨,早就陈旧坍塌得不成样子。 谭见青对于见京都来的贤王一事,完全不感兴趣,只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修补城墙上。 除了城墙外,余槐城和青鹿谷以及下边村镇的街道卫生系统建设也该提上议程了。 余槐城中百姓的卫生习惯在顾月照看来实在是说不上好,这个时代的茅厕大多是旱厕,稍离得近点便是臭气熏天,有那不讲究的路上着急找不着茅厕的,就会选择就近选一个隐蔽的角落解决,当然其中最多的是男性和孩子。 每每行到一些隐蔽的小巷子,总能看见五谷轮回之物,实在是影响市容和倒胃口。最要命的是周围经过的百姓们都熟视无睹,习以为常,显然是已将此视为常态。 私人茅厕不做要求,顾月照也管不着,但公共场合就的卫生整顿迫在眉睫。她决定在城中人流量大的地方修建公厕,并雇佣城中做不动力气活的老人做清洁街道的员工,以保证城中的整洁,并发布硬性规则,不得在外随地大小便,一经发现通通罚款。 以城中百姓那嗜钱如命的性子,应该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除了厕所的改革外,还有下水道也是重点改革方向。 她在设计青鹿谷时是有设计下水道的,但是余槐城可没这玩意。 百姓们更习惯将用完的生活污水泼在房前屋后的街道上和河流水沟中,长此以往,那处地方就会变得泥泞发臭,路过之人若是不小心,极其容易摔跤滑倒。 重新挖下水道一事工程量着实巨大,但并不能因为工作量大,就放弃。正好此时秋收刚过,百姓们正好闲暇在家,县衙若是招工,他们还能赚些银两补贴家用。 秋收后,前期的各项投资回了一次本,再加上城中富户’自愿’献上的钱财。她从商城中购买的也大多都是书籍方子,少有像之前那般需要买满足一县人口的粮食,银钱节省了不少,是以如今财政还算富裕。 再拨一些出来建设下水道和厕所完全在能负担的范围之内。 能帮她做事的人还是少,所有事都压在谭见青乌四娘和她自己肩头,着实是有些超负荷,全城重新铺设下水道和修建厕所,事情繁杂,各处都需要人盯着,所以她预备着在余槐县的书院中选拔一些人来帮忙。 从接手余槐城这段时间以来,她将大量的精力都放在了和城中富户和各种势力的周旋中,真正的关心城中建设和教育发展时间少了许多。 顾月照检讨自己,让余槐城在各方的势力沉浮中保持自身很重要,但是自身的发展同同样很重要。 招工的消息一发出去,城中百姓果然议论纷纷。 “修茅厕?谁家没有茅厕?费那劲做什么?” “啥叫下水道?这都没听过。” “管这么多做什么,咱们能赚钱就行了,东家想做的事哪能是我等能理解的?” 不管心中如何嘀咕,到报名的时候却是都积极得很,招工的摊子才支了半日,就招满了工。 余槐城在旱灾之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是富裕,城中私塾有不少。 想找能管事的人不算太难,就是这些学子往常学的都是孔孟之道,在顾月照看来,多少有些酸腐,但这是小问题,城中学子担任的职位都不是要职,稍加培训便能上岗。 …… 种花家的饭桌上古往今来承载的主要作用绝对不止吃饭,人们总喜欢在推杯换盏中寒暄笑闹中达成自己目的,大齐这个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但和种花家高度相似的朝代同样也是如此。 肖鹤寻于顾月照来说只要他能挡住来自京都的注意力,她给出去的粮食便不算浪费,这生意也算她做的没亏。 顾月照心中将两人的实质性关系定做相互利用,互惠互利。但肖鹤寻却视顾月照的服软为诚服,他想要的远不止顾月照口头上的答谢和土豆玉米这两样高产的粮种。 作为皇室中人,不管外表如何温良纯善,都掩盖不住他本质上霸道的傲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肖鹤寻固有的思想中,余槐城便是大齐的,而如今暂时占有它的顾月照向他服了软,那这片土地上所有东西理应也是他的。 顾月照哪能惯他这臭毛病,她的东西可以无常的给城中百姓花用,但绝对不会给肖鹤寻来做政治资本。 是以最后肖鹤寻再试探其他时,她全装听不懂。不该给出去的东西,半分松口的迹象都无。 顾月照这般表现,肖鹤寻也知道是自己表现太急切,这位顾娘子能让谭见青心甘情愿交出余槐县并为她所用,不可能是一个简单人,是以他后半段便不再问,而是东拉西扯的谈一些趣事见闻。 “听说贺郎君擅长炼药?”相比较肖鹤寻来说,一直安静吃菜喝酒的贺云归更令她好奇些。 “略有涉猎。”突然被提及的郎君声音浅浅,手上动作不停,一直将筷子伸往面前那盘炝炒土豆丝上。 顾月照眼馋当初魏全缨干倒一府人的毒药良久,那闻烟既倒的药,简直就是杀,人越货,干坏事必备之神物! 只是当时问魏全缨时,他只说是朋友相赠,他手中仅有的药丸也为了逃出魏家所用殆尽。 顾月照也是遇见了贺云归后才知道当初赠药之人便是他,如此,她怎么能错过? “不知贺郎君处可还有当赠与魏七的药?”顾月照试探的问。 “在下手中之药乃闲暇时打发时间所炼,多有剧毒,不方便给顾娘子。”与聪明人说话就是,闻琴声而知雅意,顾月照才起了个话头,贺云归便知她其中的意思。 含有剧毒? 这不正好是她需要的?她要的就是含有剧毒的,毒轻了都起不了作用。 直接要不成,便走偷学技艺的迂回道路。“我谷中有一姓文的先生,对炼药一途颇感兴趣,若是他有福分能得到郎君指教便真是三生有幸了。” “在下才疏学浅,怕是无法指教,顾娘子见谅。”可惜,被无情的拒绝了。 “顾娘子见谅,我这贤弟性子最是独,轻易不与人打交道。”肖鹤寻对贺云归的拒绝并不感到意外,若不是自己身上还担着云姨母人情,他肯定也不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这么久。 这话有给顾月照解围的意思,顾月照摆摆手,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在职场混迹这么久,早被人拒绝习惯,再说她和肖鹤寻的做法并无二样,都是想空手套白狼,如今被拒绝了才是正常。 但顾月照岂是那般轻言放弃之人? 迂回不成她就直接坦言,“若我想要郎君手中制毒方子,如何做郎君才会答应?” 贺云归抬头,微微挑眉有些惊讶,透过满桌饭菜看她,似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 “贺某之药只赠恩人,顾娘子与在下并无恩怨,赎在下不能相赠。” 只赠恩人? 这倒是个新鲜的理由。 “只赠恩人?” 贺云归点头。 第103章 肖鹤寻等人走的那…… 肖鹤寻等人走的那日下了些小雨, 乌云压得低低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肖鹤寻本想等雨落下再走,等了半日, 天上却只飘落了了些毛毛雨。 蒙蒙烟雨中, 城门口做工百姓的吆喝说笑声高昂,这热火朝天的场景冲淡了许多的离别愁思。 当然离别愁思这种多情善感的东西,只属于即将和主子分离万般不舍的小厮永安。 走过程来送人的顾月照脸上努力的摆着微微的不舍但又不至于太浮夸而显得虚假的表情,她一边维持着脸上表情不变,一边冷静的听着永安的絮叨,从穿衣吃饭睡觉, 再到日常的住行, 大事小事一件不落的交代给在城中新买的小厮。 那小厮是出发前一个小时才知道自己新主子竟是一国王爷, 这消息砸得他腿软, 偏偏永安还拉着一通嘱咐, 小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住了贤王二字。 顾月照看那拉拉扯扯的两人心中忍不住感叹永安是真能唠,这叭叭说了半刻钟竟还没完,主要是肖鹤寻那厮也忒有闲心,竟真的半分不显急切,只等永安交代完。 顾月照挺直腰背,合拢双腿将自己站成一条线, 全当自己在训练站军姿。 突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 顾月照抬头就看见肖鹤寻身后的贺云归正盯着自己看。 顾月照想到怀里的药方子, 心里愉悦得很,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朝人笑出了八瓣大牙。 贺云归那日说自己的药只赠恩人, 顾月照和这人满打满算才见的第三面,对人家哪来的什么恩?就是想搞点意外来个美救英雄也赶不上趟了啊! 人要懂得变通! 她不是恩人贺云归,青鹿谷却有现成的恩人魏成缨啊。 只是因为听了谣言贺云归就能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千门解救魏全缨,从中便可窥见,贺云归所欠魏全缨父母的恩情必然小不了。 “东家你的意思让我携恩索惠,朝贺先生要制作花醉的方子?” 经魏全缨提醒顾月照总算记起当初他在魏家所用的毒药见花醉,她点头,“话虽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么个意思没错。” “这恩情说起来是你爹娘所欠,只是他们百年后,贺云归将此人情还在你了身上,我也不好白白使你的人情,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满足你。”若非不得以,顾月照肯定不会将主意打到人家已逝父母生前做的善事上,只是这花醉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格外重要,若是能有了这药,能事半功倍不说,还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若是能争取到,她不想放弃。 顾月照说完,站在屋中的魏全缨就安静了下来。从顾月照的角度只能看到魏全缨愣在了原地,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般态度,让顾月照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太无情了,事实她要做的那事也不是非要花醉不可,没有花醉,多准备些时日,一切准备齐全也是可以成功的,似乎也没必要拿魏七父母的人情去换的道理…… “算了……”吧? 她张口正要收回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却见魏全缨突然兴奋的抬起头冲她道, “五千两银子!” 顾月照:“????” 我以为你在缅怀父母,伤心落泪,还为此检讨了下自己。 你实际是在思考和我交换的价钱?? 顾月照在这刻是真的想撬开魏全缨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只装了金银二物。 她冷酷回价,“一千两。” “四千两。” “不可能。” 魏全缨在心中算了算,一千两银子完全够自己建好自己的小院子还有余钱置办家具,觉得这样也能接受,便爽快的点了头。 “一千银子也可以,但是之前所欠的债务要一笔勾销。” 一人各退一步,顾月照同意,当场就拿了借条撕掉。 不管用的什么方法,花醉的方子如今的确是在自己手中。 贺云归看见那如白杨般站在雨中的女郎,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粉衣女郎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扶着跑歪了发髻,从长街奔来。女郎长得极美,因为刚运动完,她脸上泛起微微的红,胸脯也因为气喘微微起伏,说话间微微打着颤,她说,多谢郎君仗义出手制服贼人。 他从小随师傅娘亲在山中长大,所见过的女郎除了娘亲便只有山下几位大娘,她们无疑是豪爽精明的,一些小事小利总能让她们抢翻天,每每遇见,尖利的声音总吵得他耳朵疼,所以他自小只爱和话不太多的师傅待在一处。 待娘亲和师傅故去,他辞别西丘山的乡亲们入世还恩情,所见的女郎又有不同,南方的温婉,北地的端庄,但不论南北,乡里还是城中,他都从未见有那位女郎能拎着裙子苦追盗贼半个城的,所以当时他赞她大义并非是场面之词。 美貌又有义气的女郎总是格外令人注意的,贺云归自小便是极其清醒之人,他心中知道,在那一刻钟,自己那永远飘忽的注意力定格在了这位陌生的女郎身上,他对其并不觉得反感,甚至觉得很是新奇。 只是他还未体味多久那种新奇的感受,这位来去都如风的顾女郎便带着人走了。 余槐城是个从踏入便能感觉它与众不同的城池,整个大齐包括京城在内的城池浑身都透露着一股腐朽陈烂的味道,它们陷在淤泥中而不自知,它们的主人没有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走上一条不归路,只一昧沉浸在纸醉金迷中和黑暗一起沉沦。 但余槐城却不同,它便如它的新主人般有笑声有挣扎出淤泥的勇气,也有新生的希望。 在腐朽沉闷中活得太久的人,总是眷念难得的光明,所以他们决定在此小住几日。 魏七和这位女郎说第一句话时,他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肖鹤寻口中的女反贼,当朝状元背叛朝廷另觅的新主。 闻名不如一见,传闻中威风霸气的女反贼,实际上看着跟个孩子似的。 再一次见面,是在魏全缨做东请客的席上,这场打着答谢幌子实为试探的晚饭吃得心思各异,当日回去贤王让永安去县衙送信时,他恍然才记起这女郎是乱世之中的一县之主,非寻常人家的女郎。 贺云归此生之愿是还完家母生前所欠恩情后,便游历于山水之间,自觉与顾月照肖鹤寻等弄权夺势之人不是一路人,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便也不需要多余的相交。 再次见面还是在饭桌上,她向他要花醉的方子。 花醉确实是他闲暇时做的小玩意儿,有剧毒也是真的,不过不会丧命,若无解药最多变成一个不能动弹的活死人,当时给魏全缨此药是以备不时之需,不想他竟用此药逃出了魏家。 他和她并无交集,没有刚见面就将毒药送人的道理。 最后是魏七来寻的他,携恩索惠的事魏七做得很是顺手,他其实本可以拒绝的,出于一种连他都不懂的心理,他将花醉的方子给你魏七。 顾月照看着像自己行来的郎君,不禁挺直了腰背,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要回的道理吧? 今日的贺云归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自上半年下雨后,余槐城城门口那几株百年老树也焕发了生机,如今虽已入秋,但依然翠绿依旧。 天青色的身影在朦胧的翠绿中格外的显眼,他的气质很矛盾,温润又孤僻,不爱说话,总喜欢站在角落静静的观察着一切,却又令人难以忽视。 “顾娘子。” “贺郎君何事?” 贺云归看着杏眼圆睁带着微微防备的女郎,心下觉得好笑,他拿出一张纸递给顾月照,“花醉的解药方子。” 顾月照惊讶,“给我的?”不是说非恩人不相赠吗? 看着那双圆眼睛中的情绪从防备变成惊喜,贺云归矜持的点了点头,“便算送顾娘子的见面礼。” 他送完就走,徒留顾月照满脑子问号,思考在古代什么样的关系在见面时才会送见面礼? 直到肖鹤寻的车架朝远方行去,变成一个黑点,顾月照也还没能想明白。 不过,管他呢,花醉的解药,这可是个好东西,人既送了,她也就大大方方接了,大不了下次见面时也补一个礼便可。 顾月照和魏全缨并肩朝城中走去,她问,“护卫队的训练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 “始安县派来的人可有异动?” “他们如今就住在泓来客栈,平日多去幸福小铺和县下各村镇打探土豆玉米等粮食的消息。除此之外还和城中富户来往甚密,前几日有一个妄图回始安县报密的,被护卫队半途拦下了,正关在县衙大牢。” 在顾月照和肖鹤寻周旋的这段日子,余槐城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始安县与余槐县相邻,余槐县又是修路又是种新粮食的,周边的县城或多或少都听见过风声,只是相比较其他县城的观望,始安县却做出了实际行动,派了不少人过来打探。 “始安县县令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如今始安县令乃西齐郡贞阳县人士,娶妻刘氏。这刘氏之兄乃京都张尚书门生,咱们在县衙的人说,月前县衙收到多封京都来的信,一开始只是让查李信在余槐城失踪一事,后头才让他探听余槐的新粮种。” “张尚书?宫中那位柳贵妃的表兄,八皇子的表舅?”她曾经让谭见青和她捋了一遍京都的官员关系,对这位张尚书还有映像。 “正是。” “这关系可真够绕的。”顾月照嘀咕了两句。 余槐县到底是被京都的人知道了,但愿肖鹤寻能给点力,帮她挡住京都的压力。 “魏七,通知望山和四娘,将手头的事放放,咱们按计划行事。” “是!” 顾月照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跟过来的脚步声,奇怪的问不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的魏全缨。 “你怎么又不走?” “东家,一千两……” 顾月照:“……”她就知道! “此事完后,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第104章 余槐城的下水…… 余槐城的下水道改造工作正在火热的进行中。 宋木匠自到了青鹿谷后, 作为团队中为数不多不多的技术专业人员——木工。 一直被顾月照委以重任,硬生生把木匠培养成了泥瓦工头头,从一开始的建房, 到后边的修路建桥, 他都是主力干将。 这次的卫生系统改造,也没能少了宋木匠的身影,顾月照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有时间盯着城中的建设,便直接将画好的下水道和公厕分布图交给他,全权负责城中一应事宜。 第一次担事的宋木匠压力山大, 偏偏想找个人帮忙都找不到, 东家总是有把人指使得团团转的本事, 就他想到能帮自己的人, 身上有要事, 根本抽不开身,无奈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宋叔,你看看这个沟挖这么深可行?”这是挖下水道的小年轻。 “木匠叔,你看看,这水泥是这样使的吗?”这是跟在挖下水道屁股后头刮水泥的后生。 “木匠叔,你快来看看,铜钱街的沟挖歪了, 这可咋整?”远处跑来给四十好几的汉子,边跑边喊。 “个不要脸的!年纪和我差不多, 喊什么叔!”宋木匠忙得心烦意乱, 抬头一看一个黝黑汉子竟冲着自己喊叔? 黝黑汉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跟着这群小子喊习惯了。” 这副场景在余槐城的经常能看见, 因为修下水道的事街上闹哄哄的,工人们按照图纸在街道两边挖了约莫三尺高的壕沟,后头便有人将水泥和细沙混合在一起,涂抹在壕沟的底部和两侧。 余槐城因为修下水道这事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大家都不懂东家为何要在家门口挖个大沟,那脏水泼那不是泼?还要臭讲究给脏水兴师动众的修个沟导到城外去,可真是闲得没事折腾。也有人反对的,谁都不乐意家门口挖个三尺高的沟,要是家中有那不懂事的小娃娃,掉进去可咋整? 但反对不好使,顾月照早就料想到人不会配合,特地让尹松带着县衙的人满城巡逻,若有那不愿意配合的人家,也好帮衬帮衬做工的人们。 这个时代的百姓都惧怕县衙中人,没看到穿着衙役尹松等人时还能泼几句,但一看到挎着刀的衙役过来,立即个个哑口无言,怂得跟鹌鹑似的。 抹好水泥的壕沟还要时刻注意着街上那不懂事调皮贪玩的孩子掉下去,不仅做工的人警惕着,每户人家的长辈也耳提面命不让孩子们靠近工人们正在挖的壕沟。 但能听话就不叫熊孩子了,越不让他去,越是来劲想去,一时间街道上热闹得很,做工人的吆喝声,吼孩子的交杂在一处,只吵得人脑子嗡嗡疼。 与余槐城的热闹相反,始安县却格外安静。 始安县的百姓生活远不如余槐城的好,从两个县交接的地方就能看出来,余槐县那一边是平坦的大道,始安县这一边则是荒草丛生的小路,对比不要太惨烈。 余槐城中如今秋收已经收割完毕,每个村庄都能看见房前屋后晾晒着黄澄澄的粮食。有了粮食,百姓心中有底气,便是和人说话都是带着笑的。而反观始安县,秋收的喜悦与他们无甚关系,春日里连种子都没种下去,秋天哪来的粮食收?人人愁眉苦脸,家家勒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活,只每日带着箩筐去上山寻些野果树皮果腹。 和余槐县离得近的村子眼睁睁看着原本和自家一样穷得叮当响的余槐县村民渐渐变得富足,家家种了土豆和玉米两种高产的粮食,不愁饿肚皮不说,还有富余的卖给公家。余槐县不是修路就是建桥的,活多了,村人农闲时能去城里找活做,赚了银子扯布买衣建房,生活是越来越好。 再想想自家县令大人就满心苦涩,他们始安县县令令不说对百姓好给百姓发余槐县那高产的粮食了,他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往上爬,怎样往自己扒拉更多金银,哪有闲心管百姓的死活,灾后没给治下的百姓增税便算是他仁慈了。 始安县的百姓也有不少去余槐城找活做的,但是毕竟是少数,大多还是生活得相当贫苦。 安静的山间,一队人马缓缓从山的一边行来,车轮压在微微泛黄的草丛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和着山中不知名鸟儿的鸣叫声,马车中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女声。 “魏七的进度如何?” 谭见青听见此话,将手中刚看完的信递到马车中,道。 “他昨日已带着护卫队的精锐进了城成功摸进了县衙,陈耳东也带人埋伏在卫所附近,只等东家一声令下,便可动手。” 顾月照接过来信纸,一目三行的看完后吩咐,“让陈耳东和守在其他各处的人稍安勿躁,看到信号再行动。” “是!”谭见青招来一个小兵,冲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兵点点头,自会去各处报信。 相较余槐县来说,始安县的地势相对平坦些,县内流经两条大河,还有铁矿山,地域条件可比余槐县好上不少。 顾月照对始安县觊觎良久,为了这一天她准备了良久。大势征兵、练兵,让魏全缨带着人去剿绿林锻炼实战能力,出发点大多是自保,但是她也不否认有为今日做准备的打算,她这两个月商城买东西的机会也大多全让给攻打始安一事而事先做的准备。 为掩人耳目,顾月照带人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他们人多,也不怕遇见山间野兽,野兽再强也打不过一千多人的队伍。 但若是有其他人在场,便能看见一队带着墨绿色安全帽、身穿黑底银铁盔甲、脚踏马丁靴的奇葩队伍行走在山间。 顾月照对这古不古现不现的装扮很是满意,管他搭配合不合适,能护着人才是这些装备的首要作用好嘛,好不好看的,战场上保住命最重要,并没有人去观察敌人的装扮美丽美丽。 因为商城不能购买武器,青鹿谷之前的武器储备便不太够,所以只能使用余槐城县衙特有的武器,都是些长刀,木,枪之类的,好好打磨一番倒是也能使。顾月照之前买的刀不够多,无法每个人都配上,但是保证跟着魏全缨进城的护卫队一人一把刀还是没问题的。除了刀,顾月照还给每个看守要紧位置的小队长都发了电棍,如今她手中的电棍还有六个,其他四个则给了远在京城的林诺,电棍的威力大,在关键时刻能有大用。 顾月照带着人在天彻底暗下来时赶到了始安城外,始安还是和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一般,低矮破烂。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但是城门口早已经看不见走动的百姓,守城的衙役没骨头似的靠在城墙上,耷拉着头小声说着话,他们脸色丧气,不自觉的便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来始安城前顾月照早就打听过了始安的兵力分布情况,所以她这次打的是逐个击破的战术,先由魏成缨和陈耳朵分别在县衙和卫所燃花醉,在他们被花醉迷住丧失战斗力时,一举将其拿下,同时白日进城的护卫队还需要打开城门,让她带领的兵卒进城。 若是顺利,一夜的时间,便可将始安县收入囊中。 始安县县衙。 在服侍完主子们睡下后,下人也陆陆续续回房歇息。县衙的下人有那敏感的,总觉得今夜格外不同,安静得过了头,但又觉得是自己多想,摇摇头脱衣睡觉了。 县衙众人半梦半醒间感觉鼻间传来一股浓烈的香味,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卫所。 相比较于其他县城来说,始安县衙和卫所守卫都有些过于森严了,据在线人所提供的数字来看的话,比顾月照接手余槐城时的防卫数量要多出一倍。 也不知这其中有那位张尚书的手笔。 卫所的警惕性强很多,在香味弥漫不久,就有人发现了不对,但还是晚了,这个点正是睡觉的时候,不少士兵都是在睡梦中吸入了醉梦睡死过去的。 “情况有异!通知所有人捂住口鼻,随我出去看看情况!”空气中突然传来的异样香味,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不正常,卫所统领捂住口鼻,对底下人喊道。 只是这话已经晚了,值夜的士兵因为吸入花醉,开始变得头重脚轻,晕眩难受,连站都难以站稳,更有吸入得多的,早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始安县卫所统领姓黄,长得魁梧霸气,脸上留着看不见脸的络腮胡。黄统领见势不对,叫人打了水来,浇在站不稳的士兵身上,这才稍微缓解了些情况,但依然叫不醒倒在地上的士兵。 黄统领探了探倒在地上士兵的鼻息,还有气,“哪个宵小竟敢在卫所作乱?能走动的随我出去探探!” 黄统领怒气匆匆的推门出去,刚走到平常用来练兵的武场,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急促高昂的声音,他寻着声音看去,一团火苗从始安城外急促的从地上飞到空中。 他还没来得及那是何物,“砰!”更大的炸裂声在耳边响起,黄统领及手下先是被这声音震得一抖,接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从地上飞上天的火苗竟在离地面三丈高的地方炸成了一朵花,有红色的蓝色的还有绿色的,五颜六色,火树银花,好看极了。 而这边亲自点燃自以为是信号弹实则是烟花的顾月照,无言的看着空中绚烂的烟火。 就,很美没错了,也镇住了身后一批从未见过烟花为何物的古代人民,可是在战场上放烟花,这是不是太过于不严肃了? 明明她在商城里买的时候,搜索栏里搜的是信号弹,页面跳出来的第一个就是刚刚她点燃的这玩意,当时他的介绍写的是颜色艳丽,声音洪亮,信号弹。 是没条都挺符合没错,但这也改变不了这是一团烟花的事实! 买错了东西是有点令人郁闷,但好在烟花也不耽搁他作为信息传递的功能,甚至在过年的时候还能用来活跃活跃气氛,这样想,顾月照的心情就好很多了。 卫所这边,陈耳东叫醒还沉浸在烟花美貌中的护卫队,小声训斥道。 “发什么呆!上!” 黄统领等人还没从刚刚盛大的烟花盛宴中走出来,四面八方就传来了叫嚣声,他定睛一看,黑暗中是一群拿着武器,穿着奇怪的人向他们跑来。 黄统领赶紧喊,“敌袭,大家莫要慌乱,随我上前去迎敌!” 始安县原有兵力两千,自从张尚书知道了余槐县的异样后,为以防万一又从别处调了两千兵卒往始安县。黄统领带领的便是那只从外头调派过来的军队,共两千余人。若要问黄统领至于剩下两千兵卒呢?黄统领肯定不屑的先吐一口口水,再狠狠道,早被那贪生怕死的狗官调去了始安城,时时护着他那低贱的狗命去了。 黄统领并非自愿被调派,很是看不上始安县县令缩头缩脑的行事,而人短暂共事这段时日也多有不合。 陈耳东带来的人不到一千人,人数只有卫所士兵的一半,但是卫所大半士兵被花醉迷晕,剩下的人也都是些软脚虾,他带来的人数要对付他们足够了。 在一番没费多少力气的厮杀后,陈耳东成功的拿下卫所,他让人拿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将人一个个绑了,然后按照顾月照所教,将手中的烟花点燃。 这是告诉其他人,他这边一切无虞,计划成功进行的意思。 在陈耳东燃放了烟花后不久,县衙方向也燃了同样的烟花。 今夜对于始安城的百姓来说格外的不同,晚间吃一顿九分水一分粮的晚饭,趁着肚中食物没消化,还有些饱腹感赶紧上床睡觉,有那睡得稍晚些的,肚中便饿得抓心挠肚,这时候想睡便难了。 黑夜如巨兽般吞食了整座城池,睡着的百姓忽被一巨大的声响震醒,刚睁开眼便看到纸糊的床外映着五彩的光。 这是发生了何事?! 百姓们不知事情缘由,但却是再也睡不下去了,纷纷起来,将窗和门推开一个小缝往外看。没等多久外头又传来一阵声响,有那胆子大的推窗往外看去,便看到他们从未见过的绚烂风景。 那开在天上的花隐去后,离城门和主街近的百姓能清晰的听到,门缝开关的吱呀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会便是神经再大条的人都知道今夜的不寻常了。百姓们不敢说话,只捂住嘴睁大眼睛看着街上那延绵一条街的绿帽子从自家门前经过。 第105章 旭日,早早起来的百姓…… 旭日, 早早起来的百姓发现,一切都如往常一般,昨夜的异动好似是他们的错觉。但是在他们来到城门看见守城之人变成了昨夜黑暗中所见的绿帽子时, 很多人知道, 城中昨夜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平头百姓还不的而知罢了。 县衙。 时隔大半年,顾月照再次见到了房姨娘,房姨娘如今早就不如顾月照见她时那般风光,身材枯瘦,形容枯槁, 看得出来应是生活得不太好, 她怀着抱着一个襁褓, 里边的孩子一直在哭, 不论房姨娘怎么哄都无用。 “去请大夫来。”顾月照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翠柳说。 房姨娘随着始安县县令后院家属奴仆一并被押到前院, 当她看见上首的女郎时都震惊得立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顾娘子怎么在这? 前院的人已经很多了,房姨娘混在人群中,顾月照后头并未再注意她。待人到齐后,她点了点头,便有人拿了名册上前来唱名。 “夏荷、夏莲、来福……以上叫到人名者上前来。” 被叫到名姓不知叫他们有何事,但是畏惧院中手拿武器气质冷凝的兵卒,畏畏缩缩的上了前, 有那胆子实在小的,在原地吓得直尿了裤子, 抖着腿就是不敢上前。 县衙的这些奴仆到现在还懵着,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一夜之间天就变了。 明明作夜歇下还是好好的,早辰醒来,不仅县令大人被抓, 便是连整个始安县都换了主。 昨日的县衙的战斗其实并不激烈,花醉本就迷晕了大部分人,剩下的士兵看对方来势汹汹,心中并无多少战意,反抗一番看反抗不过索性直接认命。 余槐县兵卒没想到战斗不累,累人的反倒是给中毒的人灌解药。 花醉的解药需要化入水中喂进肚中才有作用,那些大老爷们兵卒倒是可以掰开嘴硬灌,但是县衙后院中多是原始安县县令的家眷和丫鬟奴仆,大多是女眷,他们不仅不敢如灌前头那群大老爷们一般灌药,甚至连后院都不敢踏进去。 这深更半夜的,他们一群男人进了后院,往后这些后院的女郎们哪里还说得清,少不得有人要说一些闲言碎语的。来时,魏大人便提点过他们了,严谨有人进入后院,违者自会报给东家处置。 好在跟着东家的有一队女兵,在开了城门后,她们很快就赶到了,给女眷灌解药之事可以交给她们。 “磨磨蹭蹭些什么!快点过来,赶时间呢!”唱名的是个暴脾气,看这些人磨磨唧唧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县衙奴仆被这么一吼更害怕了,个个更加如丧考批,不过好歹是挪到了他跟前。 “喏!你的身契,可收好了!一步三挪,搞得我们东家要害你们似的!”这些人也不看看,若是东家有那心思,直接不给他们解开花醉,直接让这些人昏睡过去饿死不就得了?何必还要废功夫给他们解毒! 身契? 一个奴仆举起手中那张泛黄的纸,只见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下是两个个鲜红的手印,这个奴仆只是县衙中一个扫院子的下仆,并不认得字。他是在六岁被卖的,被卖时已经记事,所以清楚记得自己被买时,家中阿爹和自己同时按下指印的那张薄薄卖身契。 可是这怎么可能?一个侵占县衙的反贼竟然要还他身契?奴仆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局促的捏住卖身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正当他陷入怀疑时,上首那穿着一身黑色盔甲的女郎说话了,“我乃隔壁余槐县之主,咱们邻居一场,想必大家也听过余槐县的名号。诸位也已经看到了,你们家大人如今已经是我的阶下囚,诸位都是苦命人,我不欲为难,大家领了身契自可离开县衙去外头重新生活。” 就如她所说的那般,都是些苦命人,她不欲为难他们。但是也不想养着一群前县令留下的奴仆,穿越大齐近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的思考方式往原住民身上靠,但有些事情,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现代的教育将禁止人口买卖刻在她的脑子的最深处。所以就是知道现在所在的朝代是一个封建王朝,这些事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是稀松平常的,是被普世的法律和道德允许的,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未来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至少如今这事是在她道德底线以下的,她做不到。 所以她索性直接将人解散了。 领了身契的人愣在原地,他们中有被迫卖掉的,也有主动卖身的,但都知道签了那一纸身契后,便再没有再重回的良籍的机会。 有人忍不住捂住袖子哭了起来,当然这其中大多不是摆脱了奴籍的喜极而泣,更多是对未来的惶恐。 当惯了下人,向来一切的行为都是随主家而动,在县衙虽过得也清苦,但是好歹不愁吃穿。一朝脱奴籍,无地无钱的,又该做什么来养活一家老小? “过些日子,县衙会有工坊造工,我欲重修始安各村各镇的路,也会招工,诸位可以关注下。”她机会是给他们了,往后是要站起来活,还是重滔覆辙的跪着生,她是管不着了。 人生嘛,吾之饴糖,彼之砒霜,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她认为好的,别人不一定也如此认为,机会她摆在哪里,自己选去呗。 县衙的人不少,处理起来也不能一概而论,普通的下人奴仆自然可以放走,但是原县令的姬妾心腹和子嗣们却不能这般处理。 “这些人,带回余槐县,先寻个庄子安置。”都是些女眷孩子,让人严加看管着,也不怕他们闹出岔子,后头再给他们分配些活计,也算没养着闲人。 安排完县衙的奴仆和县令的家眷后,便是他手底下的兵卒和县令夫妻二人了。 这是顾月照第一次见到始安县县令,他被魏全缨和着县衙大小官员一起一股脑的塞在了地牢中,顾月照去牢中时,还看见了老熟人袁文书,袁文书也看见就顾月照,老头一张眼睛睁大,嘴巴微微张,那张邹巴巴的脸上每个皱纹都在诉说着他的惊讶。 与始安县县令,关在一处的是妻子刘氏和两个十六岁往上的儿子。 始安县县令名卓万书,年五十,是个大腹便便的白胖子。他穿着寝衣颓废的蹲在牢中,远远看去如一个白色的大皮球,听见脚步声,白大皮球灵活的从地上跳起来扒着牢房粗木头望外看, 在看见顾月照一行人时,他问“你是何人?” 顾月照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卓大人派了这么多细作去余槐城探听消息,竟不知在下大名?” 余槐城…… “你是余槐城那位女反……东家?”女反贼这个名号到了嘴边,硬生生的被卓万书吞下去,换了个余槐城百姓一直叫的名称。 “在下姓顾,名顾月照,卓大人非余槐城百姓,如今也非始安县百姓,东家就免叫了吧,月照担不起。” 卓万书之前是真的不知道顾月照名号,只知道余槐县的谭见青尊了一女子为主,全县都叫她东家,姓甚名谁却全都不知,他不仅不知道顾月照,连谭见青也只是听过名号,并未见过,所以自然也没认出来跟在顾月照身后的谭见青。 卓万书愤怒的大声道,“顾月照,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卓某乃朝廷命官,你这般带人闯入县衙,是想造反吗?”因为情绪太激动,整张脸都变红了。 顾月照后退两步躲开飞溅的口水,漫不经心的道,“卓大人都叫我女反贼了,顾某若是不做什么,很是对不起这个名号啊!” 卓万书气结,“你!” “大人莫要激动,今日顾某来此是有一事不懂,特前来请教,还望卓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卓万书听完此话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我不过一九品芝麻官,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找没找错人顾月照心中门清,不必别人来提醒,“顾某实在是好奇卓大人是受何人指使视监余槐县?这指使之人来往的信件又藏在了何处?” 卓万书不想说,他心中还抱有侥幸,认为顾月照不敢拿他怎样。 顾月照挑眉,无奈的向后摆了摆手,怎么总有人都沦为了阶下囚了还抱着一些天真的想法呢? 大牢的大铁锁连着同样巨大的铁锁链,开锁的时候,铁块相撞会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卓万书警惕的盯着那正低头开锁的郎君,将自己肥胖的身体往离牢房最远的地方挪,那处还站着他的妻儿,卓万书很不客气的往妻子儿子身后躲去。 卓万书的妻子年纪同样不小了,四十多的年纪,但她看着要比卓万书还要显老些,一头灰白的头发,脸上皱纹横生,微微佝偻着背,在顾月照一行过来时,她便将两个儿子护在了身后。如今这个瘦弱的女人身后又多了一个肥胖的卓万书,在他肥胖身躯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刘氏瘦弱。 “男子汉大丈夫遇事竟躲在女人身后,毫无担事之责,真是降志辱身,衣冠扫地!”谭见青对卓万书这个行为万般看不上,不爱议人是非的他此时都忍不住开口指责。 牢房就这么大,卓万书再能躲又能躲到哪去?魏全缨进去灵活的将他从刘氏身后揪出,抡起拳头就是一顿胖揍。 魏全缨自小习武,拳拳到肉,只把卓万书揍得满地打滚,哎哟直叫。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都说!” 余槐县外的人注意到青鹿谷的时间比顾月照想的还要早些,这其中当然有镜子的功劳。镜子售卖的地方在之坞郡,但是此等珍贵之物,被用来当拉近关系的敲门砖再好不过了。 有人追捧,便有人觊觎,只是林诺等人名不经传,想查她身后的人也没处查去,再加上当时去之坞郡时身后跟了余槐县的衙役,之坞郡郡守许渭看在谭见青卖他粮食的份上,出手平息了那些妄想抢夺的人,不然就凭毫无根基的青鹿谷,要这么安生的做生意可不容易,这也是顾月照当初非要县衙的人与林诺南下的原因。 而让京都的官员注意到余槐县主要还是因为李信失踪一事,李信从前便与谭见青有些龌龊,所以在听说了谭见青私自开仓放粮之事后就串掇着自家老爹给皇上上折子,大灾刚结束,诸事正忙,若不是有李信,朝廷还真一时半会记不起来处置谭见青这个违令的小县令。也正是这个写满了罪责的折子,才让众官员记起,哦,原来是那个以状元之身去当一南方小县县令的倒霉状元郎啊。。 谭见青这事虽是出以公心维护百姓,但确实是违反了律令。 李国公在朝堂上极力主张要彻查这目无法纪的县令,大齐皇帝只是觉得谭见青这名字有些熟悉,早就忘了这是他年轻时自己钦点的状元郎,听完李国公慷慨激昂的陈词后,一摆手,准了。 有李国公从中周璇,李信便轻易的拿到了南下钦差之位。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李国公知道,他断断续续的听了一些李信路上所做的荒唐事,后头也再懒得管自家这个扶不上墙的二儿子。直到某一天,他才反应过来,没听到儿子的消息已久,再让人去打探时,李信却仿佛从这世间消失,半分消息都探不出来了。 顺着李信一路南下的路线查,很轻易的便查到了余槐县头上,同时也发觉了余槐县的不同。 张尚书与李国公同属肖鹤游一派,李国公被宫中皇帝之事绊住了手脚,便将此事全权交由了张尚书处理,张尚书又找到了在余槐县隔壁的始安县县令卓万书。 只是张尚书和卓万书都没想到顾月照能有这么刚,在明知京都注意到她的情况下还敢光明正大的攻打始安县。 顾月照算了下肖鹤寻到达的京城的时间,再算了下始安失守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间,也就前后脚的时间,拿走了自己土豆和玉米的贤王殿下,也该做点实事了才成。 顾月照这边刚给坐镇余槐县的乌四娘传来一切顺利的消息后,永安的信件便由下人悄悄快马加鞭的送去了肖鹤云的手里。 “永安的消息送出去了?”乌四娘一边写着手中的告示一边问。 “送出去了,永安从县衙离开不到一刻钟,信便从后门送了出去。” “给贤王送信之事不必管,但要看住了,东家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万不可泄露半分。” “是!” 乌四娘搁笔,待纸上的墨迹干了后道,“这告示拿去贴了吧。” 余槐城这两日热闹得过分,百姓们受这种气氛感染,也爱出来逛逛,只是要小心街上的长沟和堆在街上还未清走的土堆别被绊倒。 人们很快就发现了城门口新张贴的告示,城门口如今是公认的县衙发布通告的地方,一时间,不管认不认字都围拢了过去。 有认字的将告示上的内容高声念了出来。 “招贤纳士: 新衙刚立,百废待兴,此用人之际,特从城中招募各路贤才。 但有一技所长或能读会写者,俱可在十日内去县衙寻文书报名,十日后报名止。经过考核者可入县衙做事,工钱福利届时面议。 以我为媒介,展你之英才,县衙众人敬候君佳音。” 告示的后边还落了顾月照和乌四娘的私印,表明了这份告示的真实性和严肃性。 如今顾月照为首的余槐城众人都刻了各自私印,却迟迟没刻代表着这个集体的公章,原因很简单,顾月照太忙还没想好名字,这事就搁置了。 “东家这是要招工?” “一技之长是什么意思?我会染布,县衙能收我吗?” 这话立马招来了旁边人的嘲笑,“染布?东家要招也是招那能写会画的秀才大人们,招个会染布的回去做什么?” “严兄,县衙招人,你可要去试试?”问话的人羽扇纶巾,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被问之人却一脸不屑,“严某不才,读书二十余载,虽未取得功名,但忠君爱国之事还是懂的,一个不忠不义不伦不义的女反贼还不配让某为之效命!” 严姓书生说这话的声音不小,一圈来看告示的人都听见了,其中就包括了不少青鹿谷的人。 “说什么呢你!这般看不上东家,有本事你就搬出余槐县啊!”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玩意儿,若不是东家,你这会可能都长蛆了,那还能故作清高的在这说救命恩人不忠不义?” 这话一出,深受众人赞同。若是在秋收前有人这么说,听到这些言论城中百姓肯定无动于衷,但是秋收后,百姓对顾月照越来越信服,自然也愿意拥戴她。 严姓书生一开始还妄想反驳,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也不曾练得那舌战群儒的本事,最后不敌众人的口诛笔伐,败下阵来,抱着头从人群中逃离。 和他同行的书生也被牵连,遭围观百姓指指点点,那书生心中是及其敬佩顾月照的,几个月时间便能让死气沉沉的余槐城恢复生机,虽是女郎身,却着实是吾辈楷模。现在被同伴牵连,便是他再三表达自己的立场,围观百姓也难相信,只说他在狡辩,书生苦不堪言,只好也从人群中逃出来。 书生叫奚黎,从小读书,前年刚取得秀才功名,他出来后就径直往县衙而去,这般能进县衙的大好机会,他得趁着现在知道的人不多,赶紧去县衙报名。 第106章 奚黎原以为自…… 奚黎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 但当来到县衙时,却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外排队了。 来的人多,县衙文书索性搬了张桌子坐在院子里办公。奚黎自觉的走到排得长长的队伍后边, 他看了下, 前面排的不仅有穿着长袍气质斯文的书生,还有不少平头百姓。 队伍很快就轮到了奚黎。 “姓名籍贯,有何长处?”那文书头也不抬的问。 “奚黎,洛城余槐县人士,学生读过书,侥幸得中秀才功名。” 竟来了个秀才公?文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桌前站着的俊秀年轻人, 然后递给了他一张纸, “郎君看看想担任何种工作?” 工作?这说法倒是第一次听, 不过不难理解其意。奚黎低头一看, 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县衙所要招的岗位, 每个岗位后头还详细的解释了各个岗位的工作内容。 纸上的工作有很多,包括泥瓦匠,铁匠,账房等,奚黎一眼就被写在开头第一个岗位所吸引。 东家助理:助东家处理各项事宜,具体工作内容以东家吩咐为准。 “大人,我选这个。” 文书看了眼他手所指的位置没说什么, 点了点头后,翻到用线装订好的简易本子第一页, 在一串人名后加上了奚黎的名字, 那页纸的中间写了个大大的东家助理,下面的人名都是和他一样有意这个工作之人,奚黎打眼看去, 纸上写得密密麻麻。 文书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感叹,今日来的这些读书人,十个有八个都选了这个岗位,僧多肉少,最后花落谁家还有得看呢。 这边报完了名,便有衙役集中给众人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各位报完名的郎君且来我这,我与大家说说十日后的安排。” 十日后县衙会根据每个人报名的不同岗位举行一次考试,考过者便可上工,成功入县衙上工后还不算完,每个职位都有半年的试用期,这半年的试用期用来考察工作能力是否达标,达标了才能正式成为县衙的员工。 听完的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感受。 好麻烦。 顾月照并不觉得麻烦,既然是招人,为了达到用人的标准设定准入的门槛和试用期就很有必要,这次选的人相当于余槐县的公务员,是治理余槐县的基本盘,自然得慎重。 始安县。 因为早就在始安县县衙安排了线人,顾月照对县衙内的大小官员工作能力和日常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搜刮百姓,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所以她并没有继续任用始安县原来官员的意思,余槐县四娘已经在张贴布告招人了,始安县的诸事,待招到了人再将事情细化分出去,现在且由她总领顶着。 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始安县户籍和人口,给百姓发放救济粮和尽快开展以工代赈。 常言道春播一粒种秋收万颗子,始安春种时根本无粮可种,秋收自然也无粮可收。现在大多始安县百姓早就家无存粮,若不再给他们一个获取粮食的途径,怕是好多人家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另有一件要事就是铁矿石的冶炼,她拿下始安县,有八成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座铁矿山,天下将乱之际,冶铁铸造武器是重中之重,再拖不得了。这事顾月照交给了谭见青和宋融两兄弟,由谭见青主持全局,宋融二人负责技术,兄弟两铁匠之家出生,虽然专业不对口,但好歹比交给连点边都不沾的人靠谱,顾月照也再不到比两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这个半道出家的东家,后头跟着的人也多没什么经验手段,许多事情全靠一步步摸索,好在她有商城,可以买方子,不然这些东西真全靠她脑子一点点将现代接触的零零碎碎的知识拼凑起来,那才是要命呢! 顾月照将准备好的建高炉和冶铁的方子交给谭见青,亲自将人送出了城,按理炼铁这种事她该去盯着的,但她同样是一个纯纯门外汉,想想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多大忙,倒不如坐镇始安县。 顾月照下了清点始安县的户籍和人口的命令后,魏全缨便很有行动力的将此时吩咐下去,城中百姓心中惶惶了半日,待看见那戴着绿帽子的大头兵朝自家走来时,反而有了一中尘埃落定解脱感。 “彩英你真下了决心?”粗砺的声音从矮墙后传来。 “嗯,婶子此事便麻烦你了。“另一个捎带稚嫩的女声响起,从声音可听出主人的年纪不是很大。 她刚说完,院中就想起了一个男孩呜呜的哭声。 “阿北莫哭,爹爹摔了腿,娘亲旧疾发作,爷奶饿得起不来床,乡下的田地也没有收成,房子该卖卖尽了但凡再有一点其他办法,姐也不这样,可如今这境地,我不去,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哪来的银钱治病吃药呢?”这声音说完,哭声更大了。 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爹娘可知你想自卖自身之事?” “还不知呢,婶子且帮忙先瞒着吧,我爹娘爷奶身子都不好,待他们好些了,再叫他们知道。”女郎的声音微微带着点哭腔,但她还是竭力保持住了。 “唉!你这孩子,主意忒大,就怕我帮了你,到时候落了你爹娘的怨。” “婶子说得什么话,您这做的天大的好事,可是救了我一家,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那年长的妇人还待说些什么,门却突然被拍得砰砰砰响。 三人吓了一大跳,妇人双手叉腰,不耐烦的冲门外喊,“谁啊!这么急,叫魂啊!” 妇人骂骂咧咧的去开门,开了们,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腰带挎刀头戴绿帽的汉子。 妇人家离前街远不知底细,彩英昨夜却是趴着窗户看过深夜穿街而过的队伍的,她心里头却满是警惕和疑惑。 “这不是昨晚半夜打街上过的绿帽子汉子吗?怎么会在这?” 妇人气势汹汹的态度在看到门外的人后立马软和了下来,她家不临街,昨夜啥没见过,但不代表她没脑子啊,这两人穿盔披甲的,能是普通人吗?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挡住大门问门口两人,“官爷,您敲我家门,可是有事?” “例行登记而已,不要怕。” 接着两人问了些妇人家中几口人,祖籍何处等问题,妇人满脑袋疑惑,却还是一一答了。 来这家登记人口信息的的正是魏全缨和陈耳东两人,院中三人说话声音小,但是二人都是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将院子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登记人口之事,自有手底下的人去做,他二人本是路过此地,却不防听到了这么一桩事。 卖孩子无论在那个城池都不是罕见的事,百姓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换个活命钱的多的是,每逢大灾大难,天灾人祸便是百姓们集中卖孩子的时候,但被父母亲人卖的常见,自卖自身的确不太多见。 “你二人,过来。”陈耳东一指院中的彩英阿北姐弟两,以一种不可拒绝的口吻命令。他在院外只觉得这女郎声音耳熟,倒是不想这么巧,这叫彩英的女郎不正是他上次陪东家来始安城买地时所租借小院主人家女儿嘛。 只那时这家人过得虽不富裕,但也不似揭不开锅的人家,怎么小半年过去,就到了要卖女儿过活的程度? 彩英并未认出陈耳东,她战战兢兢的往前走了几步,将弟弟护在身后,“官爷有何事?” “始安县县令卓万书鱼肉乡里实不配为官,昨夜已被东家带人降服,我等奉东家命清查始安县人口,你带我们去你家做登记。” 啊?这是换了个县令了?三人就算生活在市井对政事一概不知,也晓得这事代表着什么,徒然听见只觉得大惊。 惊讶过后便是害怕,能在晚上攻打县衙的能是什么好人?眼前之人是反贼还是绿林?妇人吓得小腿肚子都在发抖,自己刚刚把所有事都给人家说了,岂不是上赶着给人递刀子嘛! 和妇人反应一般,始安县的居民初听这个消息是恐慌的,之前的县令虽然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他至少是朝廷名正言顺派来的。而如今县衙中那位,谁知道他是人是鬼,会不会比卓万书更变本加厉的苛刻百姓? “莫怕,新县令想必你们也要有所耳闻,便是余槐县的县令东家,如今登记人头也是为发救济粮而来。”陈耳东熟稔的开始安抚人心,而他身边的魏全缨从始至终一句话未说,可谓是当人形柱子的典范。陈耳东和魏全缨共事几个月,早就熟悉他的脾性。除了东家,再没人能让魏队长多说话这个事实他就明白,如今也不指望着他把持全局。 余槐县的东家?说起这个始安县的百姓的确不陌生,毕竟两县相邻这么近,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余槐县的风声,他们也不止羡慕过余槐县有高产的粮食和爱护百姓的父母官,没想到昨夜来始安的竟是那位东家? 三人心中戒备稍放。 “发救济粮?”还有这等好事? “自是有的,且在家等着吧,再过几日县衙便会有人来通知了。”陈耳东随便应付了几句还想再问的妇人,便拉着姐弟两人离去。 彩英跟在魏全缨两人回去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有救济粮领的事,有了粮食家中就可以再坚持几日。只是爹娘的医药费还没有着落,今日是拿不到银子了,只待过两日再着机会过来找婶子一趟。 两人到了彩英家,院子中空落落的,进得里屋便见床上躺着病恹恹的夫妻二人,一个小童懂事的服侍在床前,看见有人登门,无措的缩在门后,提溜着一双眼睛看人。 陈耳东公事公办,朝摔了腿只能微靠在塌上的中年男人询问情况,并讲明了缘由。在夫妻二人听见有救济粮可领时,都忍不住乐开了花。 自他们夫妻二人病了后,这家中的天就塌了一大半,一应的生计全由女儿抗了去。只是彩英不过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儿,能顶什么事,若不是兄弟邻居看不过眼帮补着,一家人早饿死了。 一切问完后,陈耳东当着彩英父母的面道,“东家预备在始安城外开一个纺织工坊,准备招些会女红的女郎妇人进去做工,我看小娘子年纪不大,不防去报名试试,若能进去,也好赚些银两补贴家用。 彩英嚯的抬起头,看着门外那仿佛是不经意说出此话的郎君。 他们定是听到了自己在婶子家说的话,所以才以问家中人口的借口让自己回家,如今说了纺织工坊的招工的事便是想让自己打消自卖自身的事。 彩英本就聪慧,她很快从只言片语中明白了这二人的用意。 但凡是能过得去,谁想为奴为婢?彩英只觉得心中酸涩,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掉落,她冲门外的二人行了一礼。 纺织工坊吗?有人给她指了明路,她肯定要去试试的。 陈耳东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耽搁,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始安县的情况与顾月照接手余槐县时大有不同,余槐县有谭见青这么一个好的父母官,便是在灾荒年间,他也尽了他最大的能力护着县中百姓。 而始安则是不同,百姓们先是经历过流民之荒,之后是饥荒,日子过得如此艰难了,还要应对县令卓万书的种种苛捐杂税,所以要想始安恢复活力,对它的各项政策也要更积极些才行。 每家每户发救济粮外只是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最主要的要创造工作岗位,以保证百姓有持续稳定的收入来源。 男子可以去做修路建桥这种苦力活补贴家用,但是大部分的女性却不行,男女间的身体差异,注定了大部分女性无法和男性一般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先发展余槐城的好处此时便显现出来了,她可以在余槐城开设一些不需要花费很多体力的工坊分厂来解决城中女性的就业问题。正好此时是余槐县棉花成熟的时节,这些棉花顾月照打算开个纺织厂将其加工成毛线毛衣再对外销售。 这批棉花原本是预备着过冬是做衣裳和棉被使用的,如今却是要先紧着始安来。至于过冬的,到时候从商城买现成的便可以,她刚刚收剿了卓万书的库房再加上之前余槐城富户上缴的,就是不算商务组做买卖赚的银子,她手上也不缺钱。 有了钱,便什么都不是问题,用卓万书搜刮的民脂民膏来发展始安县,这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第107章 始安城百姓提…… 始安城百姓提着心等了几日, 一直没等到如今县衙中的那位下令让他们交税和服劳役,心中惶恐才稍定些。 县中好些人家早就悄悄收拾好了行李包袱,打算势头一不对就跑。不论是跑去其他县城也好, 还是躲进深山也罢, 反正就是拒绝交税。百姓身无长物,县官再让衙役来征税也只能将自己这条贱民赔出去了。 卓万书知道百姓今年无法正常交夏税和秋税,便强征了两次杂税,早将百姓口袋中的剩余的一点余粮全掏了个空。他一边向下征杂税,一边向上哭穷请求朝廷赈灾,打算两头吃, 主意是打得很好, 不过他低估了朝廷的下限, 如今朝局动乱, 大小官员都只顾着自己手中的利益, 不让他上供就是天大的仁慈了,怎么可能会给他拨银子? 始安县百姓背上背了这么座贪婪的大山,怎么能活得好,是以个个跟受惊的小鸡崽似的,一有点动静就想逃。 …… 余槐县离始安县离得近,青鹿谷更是就在始安县境内,是以不过三日时间, 魏全缨便回谷清点完粮食亲自护送连绵的车队来到了始安城。 车队中不仅有粮食还有其他物资,东西太多, 牛车不够装, 最后还出动了许多人推的独轮车,队伍拉得老长。 车队进城的那天,几乎全城的人都过来看了热闹。 “这拉得是什么?” “这车队好长!” “听说里面是粮食, 前几日有人挨家挨户敲门问家中多少口人是事还记得吗?” “记得啊,当时两个汉子拦在我家门口,二话不说就问我家有几口人,把我一家吓得够呛!” “听说这些粮食是专门从余槐县拉来给咱们发的救济粮!”说话的人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欣喜。 “你怎么知道的?”问话的人也听过始安城新主人要发救济粮的事。但是他心下并不是很相信,始安县这么大,那位顾东家哪来的这么多粮食放给百姓?这种话,听听就过了,当真的才是傻子。 “县中都传遍了!” 那人不置可否,反正粮食没发到手中他是不信的。 这批粮食的确是用来给始安县的救济粮,如此这般高调大张旗鼓的运粮进城,便是为了给百姓递一个我有钱有粮,跟着我混,准没错的信号。 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社会中发展一切文化经济的载体,始安县百姓被卓万书剥削得太过,他们更小心谨慎,不愿意相信人,所以发展始安的第一步便是要和百姓间建立一种信任关系。 有什么是在乱世中展示自己充足的粮食更令人安全感爆棚的呢? 事实证明,顾月照这步棋是对的,至少百姓中被迫妄想症的言论少了许多。 粮队到了始安城后并不能立马下发,还得卸车清点数量,通知县中百姓等一系列准备工作。送来的粮食多,卸车清点这个步骤花的时间自然也甚巨。 始安的百姓自从听到县里可能发粮的传扬后,就像有人拿羽毛在心头扫一般刺挠,痒痒得不行,三五成群的总假装着路过,从县衙门口缓缓走过。 当然,若不是他们的眼神总往马车的粮食上瞟的话,路过这个借口还是令人信服的。 “阿月,这是招工的名单。”乌四娘从怀中拿出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册。 顾月照未来的很大一段时间预计都会呆在始安县,余槐县诸事便只能压在乌四娘身上。经过这半年多的锻炼,乌四娘行事已经颇为老练圆滑,处理事情来也颇得心应手,但还是拿不准整个余槐县的主意,她所做的所有事都在顾月照提前规划的轨迹中,所以她隔一段时间便需照顾月照禀告自己工作,这次她过来主要便是说县衙招工一事。 这次县衙招的人不少,上至县衙,下到村镇,都需要用人。 其中还有不少是技术工种,什么泥瓦匠,铁匠,木匠,顾月照都来者不拒。就是现在用不上的绣娘厨娘她都打算先招工一波,先培养着,待冬日时就能派上用场。 顾月照随意翻了翻了名册,发现里面报名最多的是各个助理的工作,考虑各个主事人到工作渐多,她便打算给每人招一个助理帮助处理事务。 除了助理之外,她还打算更新余槐县基层的官员。 大齐任命最底层的官员,如村长和里长时并不进行官员的考核,往往是由辈分长者、德高望重之人或是直接由村中族长代理。 这样做的好处自然是有的,这些人世代生活在村中,熟悉村里的一应事宜,基于血缘辈分和同村人的亲近感,村民们更信服他们。 但也恰巧是这些人,生于微末,并不能获得良好的教育和治理能力也零,他们中绝大数人没有很高的领导能力,做村长大多只起到了连接县衙和村子中间的线,做些帮助传达县衙的政令和简单事务,至于有自己的思想带领村民发家致富?那不可能的。 村长的选举制度根深蒂固的延续了上百年,顾月照其实本没有打破这个传统,本村村民当村长一事这个法子有好有坏,若是要沿用也并不是不可以将就的,怕打破平衡,她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动这块。 但这因为灾情的原因,整个余槐县流民四起,原来的村庄大多都十室九空,如今住进村里都是随机分配的百姓,这些百姓之前并无交际,还没有形成那股排外的劲,她便想利用这个时机安排有学识有志向的人去这些混住的村子当村长。 只是她到底低估了这个朝代读书人的傲气,那些上了学堂的读书人去县衙报名的人不少,但大多选择的都是助理这种打明眼一看就觉得有前途的岗位,并不愿意去村中和一堆泥腿子打交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乃人之常情,拿下了始安县,她也要建立属于她自己的领导班子了。之前可使唤的人不少,但分工杂乱、毫无章法,什么都在做,但一直没有进行过一个系统科学的归纳整理。 如今摊子越铺越大,再这样显然是不可取的。 有什么可以提高读书人下乡的积极性? 顾月照想到这个问题时,脑子中浮现的是现代老板给她画的大饼,也是,有什么方法是比动动嘴皮子的画饼就能让人打鸡血般亢奋工作更好的呢? 顾月照微微一笑,朝乌四娘招招手,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娓娓道来。 下乡做基层官员满三年后晋升能得到优待的大饼来一套;带领所在村子成功脱困的县衙可奖白银百两,真金白银的大饼也不能少,财帛动人心嘛;顾东家非常关注基层官员的岗位,做了村长便是如了她的眼……得领导看重的大饼也不能少! 乌四娘越听眼睛越亮,她连连点头,“还是阿月聪慧!”村长一职着实令她头大,能达到阿月要求的不去,愿意去的达不到要求,上不去下不来的令人为难。 解决村长一事,顾月照继续看,从名册中她还发现没有女性来报名,清一水都是男性,对这个结果,顾月照心中有准备,但免不了还是有些沮丧。 葫芦谷因为有她前期的努力,虽做不到男女事情平等,但是村民们外出做买卖的女郎再不会说些闲言碎语,更多的是羡慕,对身边的女性也多了许多包容,不再用有色的眼镜去看那些自力更生的妇,对女性读书识字一事抵触心理也消除了许多。 但是余槐城便不同了,寻常百姓家,对女性的限制没有那么严重,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不得上街抛头露面这种不存在,但九成的女性还是被留在了家庭,洗衣做饭,带娃看顾老人便是她们的使命,少有妇人能有走出院子来赚钱养活自己的觉悟。 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口号对于现在的时代背景太超前,想要解放妇人间的劳动力,如今看来只得循序渐进,先开立妇人擅长做且环境中女子占多数的工坊是第一步,只有让妇人真正走出院门,尝到了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甜头,才能再进一步。 …… 救济粮并不是衙役挨家挨户送上门,而且提前通知了县中百姓,让其带着口袋自己来县衙门口领。 救济粮是按照人头来分的,十五岁以上的大人不论男女都是两斤土豆,十五岁以下则为一斤土豆。 既然是救济粮,就没有让人吃饱吃好的道理,分到每个人手中虽不多,但是也足够家中维持几日的生活了。 个人拿到手的粮食少,但耐不住基数多。始安县来领粮食的百姓约摸有两万人上下,发出去的粮食差不多得有四万斤,若不是有秋天那场丰收打底,她还真没这么大手脚。 顾月照对待百姓如和风絮雨般温和,对待富人秋风扫落叶般的态度始安县众乡绅富豪早有耳闻。所以见顾月照竟然能一次性负担这么多粮食的时候,对她的实力预估又往上提了提。 有那上道的人家,都不用顾月照请,直接就让下仆带着地契和银钱去了县衙,这打的是破财消灾的意思。 顾月照也收得爽快,她并不是不允许自己的领地里有富人,富人能纳税能消费拉动经济,再多来一筐她都不嫌多好嘛? 她不要的是那等拿着鸡毛当令箭,妄想控制她的富绅之家。只要好好听话,她们还是可以相互共存的嘛。 千叮咛万嘱咐始安百姓救济粮要到县衙门口按人头领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对宣布接下来县衙要招工之事。 除了改善始安县的基础设施道路和城墙外,顾月照还打算在始安县建一个纺织厂,再将青鹿谷的造纸厂、造砖厂、烧炭厂挪到始安建立分部。 因为和商务组的合作,造纸厂的纸如今已远销京城,青鹿谷造纸方子是顾月照从商城买来,集种花家上下五千年的优点凝聚而成,潘陶又在造纸的过程中不断优化创新,虽然还是比不上现代的白纸,但是质量已经远超这个时代水平了。 所以青鹿谷产的纸在京都异常受欢迎,青鹿谷的造纸厂之前就扩招过一次人,才勉强能产出京都所需要的纸张数量。 只是只有京都一个市场怎么行?如今南边西边都还算是太平,这些市场都还空缺着,得尽快去占领才成,所以造纸厂再扩大规模也不会担心货物囤积卖不出去。 和造纸厂的繁荣想比,印刷厂就要落寞得多了。他们最多能接点青鹿谷学院教材的刊印,另外的业务再没了。 印刷厂倒是想去外头拉生意,但是如今能开得起书店的,后头的主人家大多自家都有印刷坊,便是没有印刷坊的也有相熟的合作对象,不是他们想撬墙角就撬墙角的。 顾月照这次让在始安开分铺也是因为有了新的想法。 经过无数先辈的证明,最赚钱的莫过于能盘下整条产业线,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成本。古代的书店挣钱,但是挣的都是读书人的钱,平民百姓不识字看不起书,自然也不会去光顾书店,那么普通百姓这个广大的市场便是空缺的。 针对这些看不懂字的人群,可以印刷连环画,小人书嘛,这种看不懂字也读得懂还能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最受人追棒了,有那大火的,还可以改编成戏曲再赚一波,如此便完成了整条产业链的建造。 不过以上这些也只能往那繁华的城池买卖了,那刚受灾的城里,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里会有闲钱买小人书。 顾月照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却不知那边的队伍中来了几个老熟人。 因为今日按人头领救济粮的原因,彩英爹娘和爷奶便是身体不适也硬撑着来排队了。 在排队的过程中,一直有衙役敲着锣,在宣传县衙即将要招工的岗位和要求。 彩英垫着脚,如愿听到纺织坊招工的消息。 那两位郎君没骗人,彩英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想卖身这事只有堂弟阿北知道,当时带上他是为了让他带银子回家给爹娘治病,她那日原本便是没打算回家的,只是后头来的两位郎君打断了她的计划。 自从听了县里要建纺织坊的消息后她心中就有了期待,再等等吧,若是县里真的建了工坊,自己也能进去的话,便去回绝了春花婶子,她提心吊胆等了两日,可算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纺织坊只要年纪要在十五岁以上会女红的女郎,她女红不错,之前就经常秀些小玩意去秀楼卖钱,只是去岁县里最大的秀楼关门后,她再没地方去卖秀品,唯一的赚钱渠道也没了。 “爹娘,我想去纺织坊报名试试。” 彩英娘拍拍闺女的手,知道自己和当家病的这些日子,家事全压在了女儿身上,女儿为了赚银钱给他们夫妻二人付药钱,常去接那累人的浆洗活计。 她身子不好,当家的如今腿也还未好,便是再心疼女儿,也无济于事。 若是能有个轻省些的活计也能让孩子好过些。 彩英挤在人群中报完名出来时,隔着人群正好看到站在边上的顾月照。 “顾娘子!”彩英兴奋冲顾月照的方向招手,她还记得这个曾经给始安百姓发豆子的善心人。 只是人太多,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顾月照只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她正要抬头去寻发声处时,恰巧魏全缨送了谭见青写的信来,顾月照便没再注意了。 顾娘子?余槐县顾东家 彩英看着重重保护中的顾月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现在始安县的主人是余槐县的顾东家,也是当初帮过始安百姓的顾娘子! 彩英兴奋的逆着人群朝爹娘挤去,她要将此事告知爹娘,若是早知道顾东家便是顾娘子,那他们有何惧怕的?顾娘子那么菩萨心肠的人,定不会害这满城百姓! 顾月照展开谭见青所写的信,信上说他们已经到达了铁矿山所在的村子,现在正在伐木和建临时的住所,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中,让她勿念。 第108章 乌四娘从始安回到…… 乌四娘从始安回到余槐县时, 已经是五日后了,余槐城的下水道工程和公厕基本完工,街上恢复了干净和整洁, 再没有走时乱糟糟的样子。 县衙并并没像百姓所想那样不负责任, 在各家各户门口挖了大沟就不管了。 在确保沟中的水泥干透后,宋木匠便让人将加工好的水泥盖子铺在了沟上,并让两个壮汉在上头用力踩踏,确保水泥盖子不会被踩踏这才放了心。 水泥盖子做得并不严实,而且留有一条条细小的方形缝隙,正是能让水下往下流却不会卡住脚的宽度。 下水道才建好, 余槐县的居民便觉着出好了, 以前的水倒在房前屋后, 少不得要沤得泥巴发烂发臭, 容易滑倒还遭苍蝇, 而现在有了下水道,倒出去的水就随着缝隙流进了沟中,半点都不会积水,不到片刻倒水的地方就干了。 只是光倒水可以,水中掺和着菜叶碎渣就不行,哪些渣子冲不进下水道,会堵在外头, 县衙下了令呢,只让他们倒滤干净的水。 余槐城百姓听此要求并不以为然, 因为没有哪户人家有多余的粮食倒走的, 便是人不吃的菜根也会有妇人在洗菜时细细的从水盆中捡出来喂鸡。 县中的公共厕所也建好了,有好事的百姓早在建造初期就进去过,回来后和街坊邻居们八卦, “东家忒豪气了,那茅厕都是用实实在在红砖盖的,看着可比咱们这些黄泥筑的房子结实暖和得多!” 因为他这句话,不少好奇青砖厕所的百姓纷纷去打卡尚未建成的厕所,待看见只是个雏形的茅厕后,发自内心的感叹,真和自家那底下一个大坑,顶上搭两块木板的茅厕不同。 东家修的茅厕,红砖修建的墙体,底下铺的是和下水道用的一样的叫水泥之物,茅厕被半人高的水泥板隔成一个个的小隔间,隔间中间是坑位,在茅厕外面还装的水管,听修茅厕的人说,这是预备为上完茅厕给人洗手用的。 瞧瞧!这一桩桩一件件,忒讲究了,知道的是在修茅厕,不知道还以为在修祖宅呢! 就茅厕那外侧那刷得雪白的墙壁,比好些百姓家中用来传家的祖屋还好呢! 说完茅厕,再说那街上的大道小巷,全都给铺上了那叫水泥的东西,刚铺那两日,街边常能看到县衙的官爷在值守,就怕有人不小心上去踩了脚印,百姓们出门都只能从预留的小路上走,待水泥路完全变干了后才被允许上路。 百姓是最精明识货的,脚一踏上去便知道好赖,这水泥路虽是麻烦奢侈了些,但着实比泥巴路好得太多,也是东家舍得,才能将这么好的东西大喇喇的铺在街上给他们这些老百姓使用。 在百姓们还沉醉在新奇中时,县衙的招工考试开始了。 针对每个岗位的不同,分别出了不同的考核方式,技术岗便考技术,文职岗便考学问,有了顾月照的画大饼,原本不受重视的村长等基层岗位也不在是无人问津的状态了,虽还是不如各个助理抢手,但好歹是有人报名了。 文职岗位的看题是顾月照出的,形似科举考试中的策论,她提出问题,考生写出解决之法。 能写得风花雪月的诗句和锦绣文章是大才,但却不是她想找的人,顾月照要的是真正能干实事的人,文学素养再高,没有自己想法和能做实事的人对于她来说就是外强中干,绣花枕头一个。 所以不少人拿到考卷的当时都愣了,偌大的试卷上只有五道题,第一道是浅论大齐现况?出题这么大胆么,明目张胆议论朝廷之事?但众考生想起顾东家曾经女反贼的名声又觉得挺合情合理。 第二道是谈余槐城生存之道?果然不愧顾东家,出题就是与众不同。 第三道和第四道是土豆和玉米的种植方法。 考生,“……”他们是读书人,不是老农,如何能知道怎么种地?? 若说前面四题还在能理解的范围之内的话,第五道便是离谱了。 只见他是这么问的。 现余槐城修桥和修路共同耗水十五吨,每吨水一两银。因修路过程中器具的损坏需专人修理,总共耗用工时二十时,每时一两银,问余槐城修桥和修路各担水费几两银,各担修理费几两银? 在场的考生看见这题都直挠脑袋,这看都看不懂,谈何解题?便是秀才奚黎也没能读懂题意,一脑袋问号。 五道题的答题时间是一个时辰,若不论题目内容,听起来是挺充裕,但实则这考试五道题目都不简单,不说一个时辰了,便是再花上三天来解也是可以的。 这题不说难住了前面考试的考生,就是后头的从青鹿谷来帮忙的夫子们也被难住了。 “启华,最后一题你有何见解?”乌四娘是真的看不懂,明面上看着是不难,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姚启华便是曾经负责幸福小铺后头被顾月照硬性要求转岗负责谷中记账的郎君,他哭丧着脸,“我还没学到这。” 乌四娘听罢,同情的看了一眼年纪轻轻便一脸沧桑的他。这孩子自从接了谷中的帐后,日日夜夜在账本中打滚,偏偏阿月要求高,一言不合就让他重做,年纪不大,头发倒是掉了不少,以至于现在他出门都要带一个瓜皮小帽,就怕人看见他光秃秃没几根毛的脑袋。 两个时辰既快又煎熬,待出了考场时,众人都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有认识的刚出了考场便忍不住相互交流了下题目。 “怀才兄考得如何。” 被问之人苦丧着脸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乌四娘这边收了卷后则立马叫人送去了始安城,他们中是没人有能力批阅这些卷子,唯一有的谭见青也去了始安县,便只能阿月自己来了。 始安县。 在盖每个工坊时,就已经有从余槐县抽调过来的经验充足的工人在招工,待工坊建成时,人也招好,只需产品加工出来便可开业了。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余槐县过往的经验,一切进展飞快,都没用顾月照过多的关照,便进行得井井有条。 彩英顺利通过了纺织坊的招工,昨日得了消息让她今日去上工。 彩英爹娘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早早就将她送出了门,彩英出门后拐去堂弟家,托他去给春花婶子说自己不卖自己的事后才一身轻松的去了工坊。 纺织坊建在始安城西城,工坊是用一栋老旧的宅子改造而成,一进门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儿。 彩英刚进院子便看到上首站着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待人都到齐后,她肃着脸开口,“我乃始安纺织坊的坊主,以后负责坊中除账目的一应事宜,我夫家姓宋,你等叫我宋二婶即可。” 彩英随众人乖乖的叫了声宋二婶。 宋二婶看底下的人还算听话,悄悄的松了口气。前几日四娘突然来谷中寻她,说是东家有事找,她满心疑惑的就来了始安县,谁知东家竟要她做纺织坊的坊主!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她心底虚得慌,就怕做得不好,辜负了东家美意。 她刚刚说话时也不愿意这般马着脸的,但是她心慌手也抖!又想着在护卫队的小儿子告诉自己的话,做坊主要稳住,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出她紧张,才能镇住人,想到此宋二婶脸上更显严肃。 “其余的便先不多说,且先说说诸位关心的工钱,纺织坊暂定每人每月七银子工钱,每月休息四日,休息时间工钱照发,诸位可有异议?” 一月七钱银子,不干活还有工钱领?这么好的事谁会有意见! 宋二婶觉得东家手太松,她之前没纺过棉花,但她接任了坊主后,东家身边的翠柳特地教了她如何纺棉,就坐着纺棉,竟然开这么高的工钱,实在是有些多了。 一想起现在她谈话的时间也是要给她们发工钱的,宋二婶便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她催促了声, “你们跟我来,我先交你们如何纺棉线。” 大齐的织布原料主要是麻和蚕丝,从未有过纺织棉花的记录。 顾月照对怎么将棉花加工成棉线是只通了九窍剩下一窍不通,但好在她有商城,她从里买了造织机的方子,纺线的方子,以及各种织毛衣的方子,为了纺织坊,商城三次买东西的机会全用了个精光。 第一日上工主要为熟悉,但好在被选如纺织坊的人都有在家纺线织布的经历,想要上手并不难,这让心疼银子的宋二婶心中稍显宽慰了些。 顾月照这边也终于拿到这次考核官员的试卷。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看完了所有的试卷,心中稍微有些失望,这里面除了一个叫奚黎的,其他人都答得不尽人意,最后那道题更是全军覆没。 那题其实是她改关于成本核算,解不出来在她意料之内,出这题的目的便是看看这些基层官员预备役有没有一个成本概念。 但很明显,结果不是令她很满意 但是也没关系,开局不行,可以后教嘛,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将整理好的名单交给下属让他送去余槐县。 第109章 清晨,余槐城…… 清晨, 余槐城城门口。 正是早辰百姓们买菜做饭的时候,所以衙门的告示刚一贴出来便立马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乌四娘看着乱糟糟的人群,想着得让人在余槐城做几个和青鹿谷相似的布告栏, 分区摆放, 以后专门用来张贴衙门的告示,省的像如今这般全挤在城门口一窝蜂的看。 张贴的告示内容正是这次招工的录取人员,每个岗位后面都写着相应的名字,这些人便是考试合格录取的人员了。 这次没有让百姓中认字的广而告之,县衙自己便配了念告示内容的衙役。衙役口齿伶俐,声音清朗, 一个个的名字从他口中出来。 围观的百姓中除了有那凑热闹的, 更多的是参加了这次招工的家人和朋友, 他们都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都屏气凝神的等着衙役往下念。 有念到名字的, 当场欢欣鼓舞跳将起来,他们都是普通平头百姓,祖祖辈辈就没有和官家扯上关系的,如今家中朋友亲戚入了县衙做官,那他们岂不是又多了条门路?而那些没念的名字的,则更添紧张,就怕布告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是的, 便是县衙告示上写的是招工,但是百姓们还是固执的认为入了县衙便是官。 奚黎看着自己排在第一位的的名字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十日前的那场考试题目着实是难, 就算他自诩学问不错,心中也没底自己能通过。 布告上所示被选上的人都需要在告示张贴三日内到县衙报名,县衙好将各岗位的人员根据分配下去。 奚黎和十几个考中之人由县衙的人护送去始安城, 报名时他们已经被告知自己往后的办公地点是在始安。 一同去的还有宋木匠和他手底下的一种工匠。余槐城的下水道和城墙都修补完成,工匠们暂时空闲下来,正好有时间去始安,始安的基建如今还处在规划的阶段,万事欠缺,他们过去正好可以组织县中的基建工作。 余槐县境内的的路修得好,又宽又平,不论是马车还是人走起来都稳当。赶路也快得很,一行人说说笑笑倒是轻松。但是过了余槐县到了始安县境内便没有那么快活的气氛了,大路变坑坑洼洼的小道,路边刺木丛生,前几日始安才下了雨,泥软石松的,道路格外的湿滑,一个不小心便容易摔倒。 “要说还是咱们余槐的路好走,始安县这路,不注意刷个大马趴滚到坡底下去,少说也得躺三天!”这是跟随宋木匠去始安的其中一个工匠,在人群中都是混熟了的,说起话来也很是熟稔。 这话一出就得了一众人的附和,要说他们最骄傲的是什么,那就是余槐县大大小小的道路修建都有他们的参与。此时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将别人狠狠比了下去,颇觉得扬眉吐气。 与工匠同行的读书人们深以为然,但因为相互间不熟悉,所以并未搭话。 一行共六三十人头一天一大早便从余槐出发,直到第二日黄昏才看到始安城矮破的城楼。 到了余槐城,宋木匠自领着工匠们去寻相熟的交接人,安排工匠们住处和饭食,而新招过来人则被魏全缨领着去了始安县东边的一处私宅。 这里是卓万书的私宅,顾月照接手了县衙的库房的同时,也一并将此处笑纳了。 卓万书的私宅无疑是富丽堂皇的,可是算得上是整个始安县最豪华的府邸了。亭台楼阁,九曲游廊,虽已入秋,但是院中的花开得依然热闹,其中又以菊花为最,黄的白的紫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千姿百态怒放在不大的院子中。 院子很是奢靡,但却少了些人气儿,除前院站岗的兵卒外,并未再见其他下人。 一行人随魏全缨继续往前走,直到行至宅子后花园才听见人声。 卓万书的私宅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温婉幽静,碧水假山很有一番意境,顾月照来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院子好看得在现代属于那种可以卖门票赚参观钱! 若是将余槐县和始安县比做上现代的公司的话,那么她如今的定位应该是忙碌于分公司的老总,而刚招来的这些人就是公司的高管和技术顾问,于情于理双方都得见面认识一番的。 卓万书私宅的后院有一个不大的人工湖,里面精心饲养了青莲和各色锦鲤。湖边还栽满了桂花,如今虽只是初秋,但桂花已经开放,整个湖边都弥漫着桂花香,是个绝佳宴客的地方。 一行人来到后院,便见碧绿的湖边摆了几张方桌,围着围裙的妇人笑容满面的小声说着话在布菜。 如此美景该配靓丽温婉的侍女才是,怎的写年岁半老的徐娘?不少人见此心头冒出的想法都是相同,顾月照若是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白眼翻上了天,美貌的侍女?可美得他们! 卓万书府上的下人在她来始安县的第一天便全被解散了,她后头有听过一嘴这些下人的去处,有去乡下置业的,有去入工坊做活的,还有继续给别人当下仆的。 顾月照还是那句话,她给过他们机会,怎么选是个人的事,所以也就真的只是入耳不入心的听了几句。 这些妇人是她今日特地请来做饭的厨娘,随便兼职布菜之事。 做菜之人顺道上个菜,连请人端菜的钱都省了,何乐而不为。 湖的另一边,有一个名归心的八角亭,亭中背对这他们坐着一个女郎。 女郎身材纤细,穿着鹅黄色棉布裙裳,稍浅的腰带包裹着细细的腰,素手执笔,不知在写什么,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雪白的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饰。 魏全缨给了他们一个手势,示意几人停步。他上前,在那女郎身侧俯身不知说了什么,那女郎轻轻搁下笔,缓缓转头向他们这处看来。 顾东家之名,余槐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前只听她是位女郎,却不知竟如此年轻貌美! 不少人当下看得眼都直了。 “咳!” 奚黎心中也惊艳顾东家的美貌,但脑中理智还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赶紧假咳几声,让自己这些未来的同僚收收那直愣愣的眼神。 顾月照未语先笑,“诸位,舟车劳顿,想是肚空疲乏得紧,今日月照备下薄宴以待未来良臣,还请诸位赏光才是。” 众人都知她这般说是客气话,纷纷表示能来参加东家的宴席是自己的福气。 顾月照给这次宴席的定义是个简单的见面会,只为相互认识,不谈正事,所以顾月照衣着也是家常,也让众人不必拘谨。 你和领导吃饭,领导让你随意不要拘谨,你就真的能完全放开? 那是不可能的。 尽管顾月照态度和蔼,坐到了桌前的新人们还是放不开,也有那性子活泼善于交际的,在席间讲些玩笑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也算是给尴尬的气氛解了围。 顾月照倒不是不会活跃气氛,只是这场宴会她就得端着,担着东家之名,余槐始安两县之主,总不能第一次见下属时要放下身段去调节气氛。 没那样的道理。 顾月照暗暗记下了哪位席间言笑晏晏分享自己在书院读书时的郎君。 奚黎,是她未来的助理。 工作能力尚不可考,但是交际能力这块至少在她来看是完全过关了的。 …… 宴席散后,顾月照让奚黎和各村村长留了下来,这些村长中,包括余槐县治下村庄的村长。 “知道我为何会留下你们么?”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留下奚黎他们尚且可理解,但是他们乃这次招的人中,职位最低的村长,东家怎会留下他们? 顾月照让翠柳一人给了众人一本册子,“先看看。” 这是顾月照这几日让人收集整理好的各村情况,资料只是来源于村民们的口口相传,但若是能利用好其中的一些点,带领村民们发家致富不是问题。 奚黎翻看着自己手中的册子,只见其中一页写着,“下河村,始安城北行十里既可到,村中九成土地为水田,乡民以水稻为生,剩下一成旱地多种桑麻和绿蔬。村中人口三十户,共二百七十一人,五成为去岁北地南逃村民,三成为因东战祸避难而逃至此,剩余二成为原下河村村民。村中少山多河,夏时常有洪涝之灾……” 往后再翻,皆是两县下所属村庄基本情况。 “看完后觉得如何?” 册子上所写信息其实并不是什么秘而不传的东西,但却很少将各村情况这么细致的整理出来的。 有人斟酌着语言,“东家想必是怕我等外村人不了解所去村子状况,特地整理了一份册子让我等了解情况,实在良苦用心。” 还有人说,“东家爱惜百姓,此乃百姓之福。” 明显的拍马屁。 顾月照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将话题抛给自己的助理,“你觉得呢。” 奚黎觉得,东家拿出这份册子,必然有所原因,只是他一时也猜不准,只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份册子,记录的各村现状怕是比县志还要细致几分,卑职斗胆猜测,东家是想让我等熟读这本册子了解各村情况,寻出各村长处,带领村民们赚钱致富。” 这个倒是还有点长进,不愧是第一名。 “大家所看的册子中各村寥寥不过数语,说的都是些老生常谈之事,如各村土地多少亩,人家多少户,大家可有在其中看见让人眼前一亮之事?读完这本册子,诸位脑中留下印象的除了土地人口又还剩什么?” 几人再仔细回忆了一番,刚刚一册子村子,确实并未在自己脑子里留下什么印象,顶多是看到自己将要担任村长的村子时,多分了几丝注意力,其他的就再也没了。 “一年后,我会命人再编一次这样的册子,希望那时,我看到的不再是满篇的人口地志。” “正如你们所说,这册子算是你们的入职指南,诸位新官上任,想是也不甚熟悉村中情况,开始几月,自有县衙中人辅导完成村中过冬事宜,但也请诸位约束村民,配合县衙完成修路修桥诸事。” “最主要的一点是,烦请诸位在猫冬之时,想想各村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春分之日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才是。” “我在此向诸位承诺,只要想法可行,县衙必会不留余力支持。” “奚黎,此事便由你来负责。” 第110章 张蕴是本次新招新…… 张蕴是本次新招新芽镇镇长, 他自小家境不错,五岁便入了学堂读书,但却在读书一途径并无太多天分, 快而立之年连个童生试都未过。他家并非余槐县人, 是去岁大旱从北边逃难而来,因家中有些家资,逃难的时间又早,路上受的难倒是不多。 他家并未受过大齐的好,脑子中那忠君爱国的思想觉悟着实是没有多少,县中不少读书人私底下称顾东家为反贼, 坚决不愿意效劳于县衙。此番言论他听了只想发笑, 顾东家种种皆是为了县中百姓的作为他们看不见, 倒是念念不忘那放任百姓流离失所的大齐, 简直是荒唐! 政之所兴, 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掩耳盗铃的读书人不是不懂,只是捂住了耳朵的同时也捂住了眼睛,视顾东家所做为无物罢了。 从始安城去新芽镇上任时张蕴脑中一直在想东家未来发展方向之意,虽只是短暂见了一面,但是发现东家口中常会说些他们没听过的词语,这些词语生僻却格外的贴切。如何发展新芽镇?他脑子中所想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帮助县衙督促村民春耕秋收征收赋税和维护镇中治安, 其余的他还需要做什么? 张蕴拿出那本小册子翻到新芽镇那页,看见册子里所写的, 更加觉得头大。 新芽镇, 毗邻青鹿谷,镇内多山,山矮而缓, 河流多而密,山多水多地却稀少,镇中百姓多以水稻为食,但土质贫瘠,所产甚少,百姓常不能以粮食果腹,需佐以野菜树皮方能过活。 新芽镇为去岁受流民冲击最严重的镇子,十室九空,百姓寥寥无几。 册子上东家用朱笔在多山多水,山高而缓处划了一笔,在一旁写了小小的梯田、桑基鱼塘六个小字。 梯田?桑基鱼塘?这是何意。 新芽镇受到的破坏太严重,灾后也只有少许百姓回到镇子上,属于两个县里数一数二的荒凉地。 事实上,始安县便没有不荒凉的村子,只是程度的轻重而已。 顾月照来到始安县做的第一件事是统计人口,第二件便做的是统计各村镇现今的情况并整理成册。她在翻阅这些册子时便根据当地的现状,写出自己脑中所想能成为这个地方发展潜力的地方做了批注。 因为这只是她止于纸上所得出的法子,并未实地去进行过考量,想法正确性有待验证,所以她并未点明这些批注的作用。 能通过考试的都不是什么蠢人,心中都该有一杆秤,这么明显的批注他们不会看不见,按不按她思路来还得众新官上任的村子仔细考量后再决定。 张蕴再次感觉到头疼,开局就是炼狱,他该怎么走好这步棋,让东家刮目相看? “怀才兄,怎么又紧皱眉头?有何烦忧之事何不与我几人说说?”与张蕴同行的都是和这次一起考上村长之人,因方向相同,所以几人相约赶路。 “各位仁兄可有留意东家册子上的批注。”同行的人这么说了,张蕴便也不客气的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或许大家商议商议便能想通其中的道理了呢! 这话一说立马得到了另外两人的附和,“留意到了,我所在的村子东家的批注是‘橡果经济’” “我的是经济作物。” 张蕴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问“诸位可能看懂东家所言? 几人皆摇摇头。 几人都知道东家的批注很是重要,但是却想废了脑子都不解其意。 有人叹气,“在县衙时应该问清楚的。”明明东家看着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是和她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紧张,当时东家给他们册子之时是没人注意到这个批注,只是大家的思路都跟着东家的思路走了,到最后竟无人问这一问题! “如今也不晚,咱们刚出了始安城,若要回去还来得及。”张蕴横下心下决定回城问清此事, “怀才兄,你莫是忘了,东家今早已经先我等一步出城了?” “何必非要寻东家?找奚大人便可。” 几人一想奚大人主负责各村之事,找他准是没错的,而且和奚大人说话也不会有和东家说话的紧张感。 几人当下立马掉头去进城去寻奚黎。 他们到的时候奚黎正淹没在书海中,顾月照将手上能给他所看的书籍都让人搬去了奚黎的住处,只说了声让他先熟悉业务便去寻原余槐县县令谭见青谭大人去了。 奚黎顶着一双黑眼圈问,“册子上的批注?” “奚大人可知东家批注所言梯田,桑基鱼塘是何意?” 奚黎就像现代每一个刚入职场的还不熟悉的大学生般,自己尚且不熟悉,还得给人解答疑虑,他微微沉吟一番道,“长宁昨日才上任,许多事都不甚清楚,诸位不防把疑问都留下来,待东家回城,长宁问明后写信告知诸位如何?” 奚黎是昨日才和他们进城的,张蕴等人自然理解他的难处,纷纷作揖道“劳烦。” 几人重新上路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刚汇合便有人感叹,“从未觉得当一个村长那么难。” 张蕴笑笑,安慰这位同僚,“我等读书几十载,所愿不就是护这万民安康,天下太平?东家这般做倒是给了我们机会,职位虽小,但东家重视,不比那些风光的职位差。” 另一个人附和,“是啊,我等读过书这么多年,连最基础的童子试都未过的人,若不是东家,怕是连村长都当不起,咱们是该感激。” “也就现在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地,照余槐和始安如今的发展来看,再过一年半载,莫说童生,怕是秀才都再难入东家眼了。” 几人边说,牛车边慢慢往前走,昨日下了些雨,今日路上滑溜很,路上的泥早被早上进城的百姓踩懒,稍微不当心,便极容易滑倒。 正想着呢,就见前面前面的路上一辆牛车陷进路中间的一个大坑中,一个汉子带着几个小子拉车在气喘吁吁的拉车,但是路面湿滑,任几人费劲了力气,车轮依旧纹丝不动。 “大哥,你牛车上货物太多,卸下些或许车轮会好抬些。”张蕴提醒累得满头大汗的汉字。 “多谢郎君提醒,之前想偷个懒,不卸货物,如今看来是不行了。”汉子回过头来,爽朗一笑。 “小哥,可否去帮帮这位大哥?”为保安全,每个去赴任的官员都有护卫队的人贴身护送。 因这些兵卒出自县衙,张蕴等人对其也是极为客气。 身后的护卫队的人点点头,阔步行至陷进坑中的马车前,三下五除二的将货物卸下,然后将陷进泥沼的车轮拔出后,又将货物装在了车上。 几人力气大,在汉子和几个小子手中重若铁的货物,在他们手里跟拎棉花似的,半点不废力气。 汉子见之大喜,他之前便是嫌麻烦才未卸货拔车,如今见护卫队的人不仅帮他把车轮拔了出来,货物也给他原封不动装上了车,省的自己再一番折腾,脸上的笑更显热情。 “多谢几位郎君慷慨相助,几位郎君要往何处去?” “我们去新芽镇。”张蕴答。 “新芽镇呀,那地方我熟,如今护卫队的宋二哥正带人在那处清理年前被灾民打砸的房屋呢!听说过几过几日东家新派的镇长便要去任职。” 他说完后又和帮忙的护卫队队员道,“看你二人眼生,是后头才入的护卫队吧,宋山宋二哥认识吗?这位宋二哥虽不常出谷,却很得东家看重,是和东家一道从北方而来,情谊重着呢!” 这两位恰好和宋山一起剿过绿林,听了这话忙点头。 “认识的。” 张蕴听他语气熟捻,对青鹿谷似是极为熟悉,忙问,“大哥认识魏大人?” “自是认识的,青鹿谷中谁不认识魏大人?不过我也只远远见过魏大人几次,没有和他说过话的,倒是和陈大人一张桌上喝过酒。” “大哥口中所说陈大人,可是陈耳东陈大人?” “自然是他,青鹿谷中也就两个陈大人,另一位如今远在京都呢!” 能和陈大人喝过酒,还是青鹿谷之人,想必知道不少谷中事,他们看不懂的那些批注这人或许知道,他听他家去青鹿谷做活的邻居说过,青鹿和余槐城有许多不同之处,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去看一眼。 张蕴打定注意和这位大哥套近乎,看能不能给自己解惑,笑问,“大哥这是进城作何?” “进城做买卖去!” 来人正是焦大,自打他发现东家并不反感他做买卖,甚至还有些放任支持的意思,便越发大胆。 他前些日子成功的走通了余槐城幸福小铺掌柜冬瓜的门路,得了他的话,可以从幸福小铺原价买出货品去往别处买,靠着这他赚了不少银两,如今已经够在青鹿谷买一个小院子了。 可别小看冬瓜这一句首肯,要知道,幸福小铺东西虽便宜,很多却是限量,买限制额度里的可以,多了再不可能,想要从幸福小铺里买了货品再倒卖到其他地方去,难! 而他如今却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只要自己能卖出去。 当然为此舍出去的利也多,不仅得从幸福小铺原价购买货物,还得给铺子分一成利钱。 但铺子中的盐糖之物便宜得仿佛不要钱,运到别处他还是有得赚,甚至是血赚。 他这趟来始安城并不为卖货,只是顺道帮冬瓜运趟货,始安城也打算开一家幸福小铺,但是冬瓜事忙,分不出身运送货物,听说他要去始安城,便托他帮一次忙。 当初约定中说了,他在东家所辖之地所卖之物,价格需得和幸福小铺一至。所以为了赚更多的银两,他并不在东家所辖之地卖货,之前是不在余槐县卖,如今连始安也不卖了。 “在下贱姓张,名张蕴,字怀才,是本次东家新任新芽镇镇长,大哥自青鹿谷而来,不知可听过梯田,桑基鱼塘二物?” “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焦大走街串巷做买卖这么久,最不缺的就是看人的本领。前几日东家命护卫队从余槐城接走本次招任官员之事不是秘密,这三位郎君身穿长袍,看着面生,身后还跟着护卫队,他心中便猜想是这次新指派的官员,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 “梯田这我倒是知道,只是这桑基鱼塘在下从未耳闻。” 听这进城卖货的大哥竟然真的知道梯田,张蕴喜不自胜,忙道,“大哥可否与在下细说?” “这梯田便是在山上开荒造水田,青鹿谷外便有许多梯田,新芽镇离青鹿谷近得很,大人不妨自己去看看,那梯田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也不知如何造成。” “另外青鹿谷的学堂中有一闻知阁,里面有许多藏书,都是东家命印刷坊拓印装册后放在阁中供人翻看查阅,大人不妨去那处看看,或许能从中找到桑基鱼塘。” 张蕴下了马车长长的作了一揖,这位大哥实是他的贵人,几句话,便给他指点了迷途,值得一礼。 第111章 张蕴三人与焦…… 张蕴三人与焦大辞别后便马不停蹄的往青鹿谷而去。 一路奔波, 三人终于在五日后来到了青鹿谷外,其实本不必花这么多时日,实在是这段日子终日阴雨绵绵, 雨下得多, 这赶路便需要格外当心,这才花了五日才到。 到了青鹿谷外,三人首先被远处景象所震撼,只见群山之间,延绵如带的水田从山顶蜿蜒至山脚,如此山上开田的远不止一座山。目之所及, 大大小小十多座山上都如布满了水光粼粼的水田。 “怀才兄, 这应就是东家所批注的梯田了, 上小下大, 环山而建, 形若梯子,东家起名梯田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张蕴还在怔愣中,山竟然可以变成田?真是前所未闻!他如今总算明白为何东家要在新芽镇多山多水处批注梯田了。 “怀才兄?” 张蕴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他问身后的护卫队几人,“我等可能去梯田看看?” 护卫队的汉子点点头,他们从余槐城应召入伍的,对青鹿谷并不熟悉, 之前来过谷中训练时只远远瞧过梯田一眼,只是那时并不知那密密麻麻是水田就叫梯田, 若是知道此内情, 几人早就告与三位大人了,何必再让他们去询问旁人。 去参观梯田已经成了第一次来青鹿谷之人必做之事,想当初他第一次来谷中时, 也被那天边密密麻麻的梯田惊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有军令在身,自己也早就上山去瞧瞧了。 青鹿谷门口人来人往忙碌得很,几人的到来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沿着梯田边的小道上山,近距离更能感受到梯田的波澜壮阔,张蕴蹲下身,也不嫌脏,抓捏了一把水田中的泥土。 手中的泥土细腻而松软,微微用力,泥便从手中挤出重新滑落进田里,激起阵阵水花。 另外两人也蹲下,二人摸了一把土质后惊呼,“好土!半点看不出这是刚由山泥开发出来的田,倒像是养了好几年的上等田。” 既然是去当村长,几人自然知道,土质对庄稼的长势的影响有多大。 当今天下田地的等级划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土质,上等田土质肥沃所种的粮食收成好,下等田土质贫瘠所种粮食收成差,这是所有人共识。 若是自己所任的村子也能造出这等好田,那还怕什么粮食不够吃!不对,现在有了东家所给土豆玉米二物,本就不愁村民吃不饱,但是若是能有此等好土质,便可种出更多的白米,白米可比新出的土豆和玉米值钱得多! 张蕴看离他们几人不远处有一老农正拿着扒犁在田中劳作,他冲老农招招手,想问问这田是如何养才能这般肥沃的。 不远处的老农浅浅的看了一眼蹲在田埂上的三位郎君,并不搭声,继续低头耕作。 其中一位找补道,“许是没看见。” “老乡!可否能过来一趟?我等乃东家新任的各村村长,有几个问题,像找老乡解惑。” 这次那老农倒是听见了喊话,只是依旧没如话中要求的过来,他歪着头看了眼几人,摇摇头,继续低头劳作了。 “这……”张蕴三人大眼对小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身后护卫队的看不下去出了声,“几位大人若有问题还请去寻宋二爷,没有宋二爷的首肯,谷中人是不会向外人透露任何消息的。” “还有这等说法?劳贤弟带我等去寻寻这宋二爷。”张蕴三人啥也不知道,能找到青鹿谷全靠误打误撞,自然不知道谷中大小规矩。 找宋大志倒是好找得很,如今林诺去了京城,乌四娘坐镇余槐城,东家领着谭大人和魏七去了始安县,青鹿谷就理所应当的扔给了宋大志。但好在青鹿谷如今该发展的发展了,宋大志留下也就是临时的组织工作,倒是还能应付。 青鹿谷中有砖窑,造纸坊和印刷坊,许多城中来谷中买砖的都只知找宋大志而鲜有知道找各坊坊主的,所以三人截住一个村民问宋二爷在何处时,那村民很利落的给了他地址。 三人寻到宋大志门前时他正被福妮磨着带她去余槐城找娘亲。 因为要上学堂的原因,福妮无法再跟着乌四娘和顾月照到处跑,两人若不在青鹿谷,便只能拜托相熟的婶子和学堂的夫子帮忙看顾着,小姑娘背靠顾月照,是谷中众所周知的后台硬,所以便是大人不在,也无人亏待于她,只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总是想娘亲的。 小姑娘聪慧,她坐在椅子上掰着手指头和宋大志算,“祖爷爷,福妮已经半个月没见着娘亲和姨姨了,她们定想福妮想得紧,你就带我去余槐城吧!” “求求你了!” 宋大志一边想扯出被小姑娘摇来摇去的胳膊,一边试图和她讲道理,“福妮乖,你娘亲和姨姨这是去做正事呢,咱们好好上学堂,下次学堂考试考满分时,你娘亲和姨姨就回谷了。” 福妮松开宋大志的袖子,脚一跺,嘴一撅,泪水说来就来,“祖爷爷骗人,我五日前考核便是满分,但是娘亲和姨姨就没回来!” 宋大志看小姑娘大大眼睛中全是泪水,急了,“哎哟,怎么就哭了,你娘亲和姨姨有正经事呢,待她们有空定会回谷看你,快别哭了。” 看福妮眼泪还是止不住,哄她道,“你写信,祖爷爷派人给你娘亲姨姨送去如何?” 听到能写信,小姑娘眼中的泪才微微止住,边梗咽着边道,“福妮要给娘亲和姨姨默写刚学会的诗。” “好好好,写诗。” 宋大志刚哄完孩子,大儿子就走进来,说是有人找。 宋大志听完那三人竟是东家亲任的村长,扑打着衣裳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嘱咐大儿子将福妮送去学堂的事。 他边走边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啊! 像福妮这般的孩子并不是个例,东家如今得了余槐始安两县,百废俱兴,到处都需要人,反倒是青鹿谷中,该修的修了该建的建了,事也少了。谷中的人为了搏一个出路,纷纷出谷拼个前程,除了那进了工坊的,少有留在谷中的。 这大人能走,孩子不能啊,他们得上学堂,谷中如今谁不知道识字读书的重要性?这也导致了,孩子和自己爹娘分隔两地的局面,孩子再懂事也顶不住想爹娘啊,那一户人家只走爹娘的或是爹娘都走了,爷奶家人还在谷中的倒是还好,好歹有个亲人看顾着,可怜的是福妮这种家人皆不在身边的孩子。 但愿这天下赶紧太平下来吧,那时或许便再无这等惨事了。 “张蕴见过宋老先生,唐突来访,还请赎罪!” 宋二爷识字一年多,如今很是端得起来,他看着厅中三人问,“你三人既是东家所任的各村村长,不去上任,倒是来了青鹿谷,这是为何?” 三人知道这是青鹿谷主事之人,东家亲信之一,便将自己来到此处的原因和盘托出。 “你们这倒是找对人了,谷外的梯田便是老朽我得了东家之令,亲自带人修建的,东家既然给你们批注了,老朽也不瞒各位,给你们说说这梯田是如何修建的。” 宋大志给三人仔细讲了梯田的建造大小的事宜和注意事项。 在三人听得入迷时宋大志才止了话头,“这梯田之事,老朽尚能说出个一二,许大人所说的桑基鱼塘之事却从未有过耳闻,只能去闻知阁内试试运气,找找阁中有无记载了。” 三人忙道,“还请宋老先生带路。” 顾月照这小半年的时间,解决了最基本的吃穿二字后,除了必买之物,商城开启之日她都将购买机会买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买什么都不如买承载的知识的书籍,虽在当下不如买实物带来的效益那般显眼,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利民之好事。 青鹿谷的藏书阁名为闻知阁。 取自神知不在见知闻,气化流行一本存之意。 闻知阁在谷中学堂之内,分两楼而建,一楼藏书多是三字经,百家姓,基本算数等基础书籍和一些农书,食物方子,医书和练体的书籍。一楼对所有人开放,不论是田中劳作的百姓,还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又或者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都可以进来翻阅。 二楼则分区放着各种方子和工具用书,当然这里面的书籍顾月照还是做了一轮筛选的,像之前所买的武器制作大全,水泥方子,冶铁方子肯定是不会放在此处,都是她自己保管或是交给相关人员手中,并不会外传。但即使如此,二楼所归集的书籍依然是普通人学会了其中某一种,便可以立马发家致富的程度。 因为二楼书籍的特殊性,它并不对普通百姓开放,只有持顾月照所发专门的凭据,并在宋大志和青鹿谷学堂院长徐召的陪同下方可进入闻知阁二楼。 听完宋大志的解疑后,三人有些不知所措,“我三人手上并无东家所给牌子。” 宋大志摆摆手,“县衙当初聘任你们时带的凭书可带了?” “带了。”三人从怀中摸出张印了顾月照和乌四娘私印的凭书来。 “这便是了,记住,若要进闻知阁二楼先得取得有东家私印的凭据,再来找老头我才诏书,现在这个时辰学堂应也开课了,徐召小子想是在书院,咱们这个时候去寻他正好。” 一行人来到学堂时,正是下午第一堂课结束,学生休息之时。 学堂中的孩子们年纪都不大,正是爱玩闹的时候,隔老远便能听见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 远远的只听见了热闹,正经进了院子才真切的见识到这群孩子的调皮捣蛋之处,只见院子中孩童相互打闹便罢了,有那特别调皮是甚至都上了树。 “榔头!给我从树上下来!”宋大志一声吼,成功的镇住了满院乱跑的孩子们。 吼完孩子宋大志又骂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少年郎,“少游,你是夫子!怎可仍由孩子们胡闹!” 那叫少游的少年半点不怕宋大志,他笑嘻嘻的道,“这次小考班里考得不错,我答应过学生们,若考得好便请他们吃烤小鱼干的,为人夫子,总不能言而不信的!” 张蕴几人再仔细一看,果然看见室内的课室案几上铺了油纸,上面堆满了炸得金黄的小鱼干。 这是张蕴几人第一次进青鹿谷的学堂。严谨些来说三人也还是未出学堂的学生。 看着这满院皮猴似的孩子,少时启蒙的回忆止不住浮现在脑海中,那会他们上的蒙学是什么样的呢? 自己启蒙时学堂远不如眼前学堂这般干净明亮,课室总是狭窄拥挤的,夫子常常一手握书,一手持戒尺,在堂上摇头晃脑的教他们背三字经。夫子的脸总是板着的,眼睛里也都肃穆,但凡学院内有那调皮不听管教或是背不上来书的蒙童,都少不得要挨夫子一顿戒尺,他们少时因背不出书来,没少被打手板心。 课堂上夫子带头吃小食?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在大多数读书人眼里,这是不尊孔孟,有辱斯文之事! 这学堂夫子公然在课上给学生吃小食,该要被宋二爷骂了吧? “那也不可让他们爬树!学堂新栽的这几颗树都要被那几个调皮鬼爬秃了,看东家回来,见她精挑的树只剩个光枝丫,不罚你银子!”宋大志怒不可遏。 只是,宋二爷不关心这位夫子带学生课堂吃小食之事,更关心的却是院中的树? 这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三人满头问号。 三人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宋大志许是也感受到身边人的疑惑,他解释,“三位大人不知,东家对年纪尚小的孩子们向来主张玩中学,学中玩,乐中多收货的教育理念,授课夫子年纪也不大,多是学得更深的学生兼任,所以偶尔会稍微出格了些,这边是低年级学生闹腾了些,再往里走走,到高年级学生那边就会好很多了。” 这还算稍微? 三人继续不懂,但三人继续大为震撼。 而且这所谓的玩中学,学中玩,乐中多收货的教育理念,真的能教会学生么?才来青鹿谷半日时间,三位村长发现不仅自己原本的疑惑没解,反而有更多的疑惑了。 从左至右,每个屋子里是不同年级的学生,果然如宋大志所说,越往里走,越安静肃穆,书声郎朗,比之前所见,总算有了个学堂的样子。 张蕴在学堂中看见不少女学生,大齐如今对妇人的的要求从来都是,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无才便是德;聪明女子失节者多,不若无才之为贵等。 天下不论男女老少的普遍认知都是女子不能上学堂,不能读太多书,因为上了学堂,有了学识,变得聪明后,会更容易让女子做出失节之事,所以要求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但这套言论显然在东家这块行不通,她不仅让女子进学堂,听说还预备招女子进县衙为官。 张蕴家中姊妹众多,对此除了觉得不符礼数之外便无其他看法,但他却知许多读书人对东家令女子读书为官这点反对颇多。 若不是顾及着她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和手中的护卫队,早就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书院院长的办公之处在学堂最里边。 不大的房子中,靠墙的一面立了一个大大是书架,对窗放了一个木案,案上堆满了线装的书,一棉布长袍的郎君正挺身坐在窗边写些什么。 徐召听见脚步声,一抬眼便见行来的宋大志,他忙放下笔迎了出来, “宋二爷有事叫人来通知我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来一趟。” 宋大志:“今日老头我无事,索性带来学堂看看哪些皮猴。” 徐召一听这话便知少游带着孩子们玩乐之事又被宋二爷逮到了,他笑道,“少游确实有些活泼,我后面自会说他。” 宋大志一摆手,“不说他,此三人乃东家新任命的村长,想去闻知阁查阅资料,我特带他们来找你。” 徐召也就是书院的院长听完三人的身份,站起来微微点头,自我介绍道,“原来是三位大人光临青鹿学堂,真是蓬荜生辉!我名徐召,乃学堂院长。” 三人也赶紧回礼介绍自己。 闻知阁离得不远,稍走两步就到了。 它就建在学堂的另一面,闻知阁有两个大门可进,一个门开在学堂内,另一个门则开在学堂院墙的另一面,那是供非学堂之人进出的通道。 闻知阁和谷中其他的建筑物一样,都是用红砖修建。进得门去,鼻尖先闻得一股笔墨香味,阁中地方很宽敞,一半的地方摆满了木制的架子,一半的地方则放了桌案椅子,以供人看书。 阁中安静得很,偶能看见几个身着麻衣挽着裤脚百姓在书架前翻书。 徐召用手势示意几人跟他上楼,二楼处把守着两个身穿黑色衣裳的汉子。徐召打开门后,一直跟在张蕴等人身后的护卫队几人便不再被允许入内。 几人也不奇怪,转身去楼下找自己能看的书来看了,正好跟着三位大人回了谷,进了闻知阁,可得好好复习一下课业,下次小考可不能再不及格了。他们护卫队的小考虽不像谷中那般考不过不给饭吃,但却会让他们站一天军姿! 二楼。 “闻知阁刚在建设中,藏书尚少,东边这一书架上的书各位大人可自行翻看,若几位未在那处解得心中所惑,也可告知徐某,在下会帮忙在其他书架寻找对应书籍。” “但各位大人定得牢记这闻知阁二楼的规矩,那便是楼中所有方子方法只能用于为百姓谋福利,各位大人不得通过各种形式私用,若经发现,后果自负。” “是,知道了。”三人连连答应。 东区的书架上的书也不少,张蕴微微翻了一下书架上的书,只微微一扫便看见了有造砖方子、烧炭方子、打谷机制作办法。还有种植大全,喂养大全,是教人如何肥地种植的书籍和喂养家禽牲畜的书。再往下看,多是难见的方子。 怪不得轻易不让人上来,就这东区书架所列的方子,若能精通一两个,绝对够一个家族的兴起了。 张蕴摇了摇脑袋中的种种思绪,仔细的找起记载桑基鱼塘的书来。 闻知阁并不是空无一人,在楼中各区还有每日来打扫卫生之人,宋大志和徐召也取了本书在一旁看着等已经陷入书本中的三人。 徐召是当初小孟村村长所托遗孤中的其中一个,他爹娘皆死于去年那场大旱,家中仅仅剩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去岁,妹妹徐梦被选入商务组,而他则是因为脑子好使被东家任命学堂院长一职。 闻知阁既设在学堂,那护二楼所列方子只在东家所允许的范围内传播便是他的责任,连宋二爷也不知道,闻知阁二楼四处的墙角常备了油和火折子,一有不对他有权一把火将这二楼中方子一把火烧成灰烬,反正二楼所有的方子都是抄录,真正的原版全在东家那处保管着。 作为书院院长,整个闻之阁的藏书他几乎都看过,这里面有东家所给的珍贵方子和书册,也有谷中人口述的各种方子,除特别紧要者,大多藏书都收在一楼,像之前美食节随辣椒发放出去的各种辣椒吃食方子便可以在一楼找到,那些指望着以这些方子传家致富的人注意怕是要落空了。东家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百姓,怎会出现专门偏袒一些人的道理。 如今闻知阁还未显于人前,知道的闻知阁的大多只有青鹿谷中百姓,但他相信,只要将此消息放出,四面八方的聪明人都会涌入青鹿谷。 而这边的三人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所要找之物,因为三人的疑惑都在那本种植大全上,不得已三人只得头挨着头看完了整本书。 “观三位大人一脸喜意,想是找到了所疑惑的答案。” “多谢宋二爷和徐院长,让我等解惑。” “天色尚早,三位大人可还要再看看?” “不看了。”三人齐齐摇头,他们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地还能这么种!刚刚看完的那本种植大全就够他们消耗好些日子了,今日还是就此作罢。 “行,那徐某送三位大人下楼。” 第112章 张蕴回到新芽…… 张蕴回到新芽镇后,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护卫队们上山下水的考察地形,新芽镇的山势,便如东家批注中所说, 多而缓, 山上多有泉眼,这完全达到了宋二爷所说的开发梯田的条件。 另外新芽镇内还多河多湖,依照东家所给书中所说,桑基鱼塘需要挖深鱼塘,并且在鱼塘边用土垫高基田,以达到鱼塘边种桑树, 桑树叶养蚕, 蚕沙喂鱼, 而含有鱼屎的塘中淤泥则可以堆成基田种植桑树。新芽镇内多河多湖, 正好符合桑基鱼塘的要求, 新芽镇张蕴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余槐城附近的村子里多有种桑养蚕为生的村民,新芽镇离余槐这么近,想必种桑树养蚕也是可以的。 青鹿谷闻知阁中的书籍可以看却是不能抄录带出,张蕴怕自己忘记,将那副桑基鱼塘的图示深深的记在了脑子中,一到新芽镇便立刻将其画出, 这才松了口气。 张蕴伏案继续研究,若是按桑基鱼塘所说之法养蚕养鱼, 都不需要其余的肥料鱼食成本, 这个循环中便可自给自足,只要开头肯下功夫,后头几乎是躺着便能赚钱! 新芽镇如今正在重建中, 宋山带着护卫队的人,主要做的便是将街上倒塌的房屋和一些烂在街角的尸体清理出来,用水清理街道,扫上石灰消毒,并修缮还能住人的房屋。如今工程已经到了尾声阶段,他可以不必在此坐镇,今日过来是特地找那位新来的镇长辞别的。 宋山刚走到镇长临时居住的小屋,透过尚未糊纸的窗户便看见双手捧着一张纸,嘴中念念有词情绪异常激动的张蕴。 宋山顿住脚步,觉得自己还是待会再过来比较妥当。 张蕴在脑中思虑一番梯田和桑基鱼塘在新芽镇的可实行性,觉得完全是可以实现的。 他重新抽出一张洁白的纸铺在桌案上,盯着窗外随风摆动的野草沉思,一手拿墨锭,将磨研得细细的,待墨研好,脑中思绪也清明了,方谨慎的在纸上落笔。 不论是梯田还是桑基鱼塘,所费甚巨,他一个刚上任的光杆镇长,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人没人的,自然促不成此事。各中银两周转,人员流动还是得需要东家批文由公中来做个决议。 张蕴并不知顾月照的行踪,信写好,不知该往何处送,只能先把信送去在始安城的奚黎,拜托他代其转交。 …… 始安城铁矿所在地为牛角山,牛角山因为山体形状神似牛角而闻名,牛角山下有一牛角村。 如果说始安县穷,百姓吃不起饭穿不暖衣,生活贫苦的话,那么牛角村便是赤贫,牛角村里的土地是下等地里下等地,肥力几乎没有,粮食种下去,长的野草都比长的粮食多,村中人少有靠自家种粮食能活得下去的,村中百姓多是靠去城中打零工来维持生活。 原始安县县令卓万书强征杂税时,牛角村便常因拿不出银钱和粮食征不出税,交不出税,又怕被官府查办,村民们无奈便只能在交税的时间带着包袱行李躲在牛角山中,只待村里没有衙役才敢下山。 今年也是如此,村民们眼见着县衙的衙役来转了几圈走了,才刚回到村里呢便见山口行来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卒。事发突然,村民们想躲也没有时间和机会,正人人自危躲在家中不敢出去之时,却见那只队伍脚步不停,直直的穿过村子去了后头的牛角山。 那群人也不知是作何的,到了牛角山就开始砍树,那是日也砍夜也砍,邦邦声不绝于耳。 砍完树后,就叫他们竟然在牛角山建起了木屋!这是打算长久住下的意思? 这群兵卒虽气势汹汹,除了第一次借道而过外,从未进过牛角村,村民们渐渐的也放下了警惕。 直到有一日,一个穿着长袍,看着像是读书人的男人进了村,他找到村长,说是要招工村民们为他办事。 村长很犹豫,常年有些风吹草动就往山上躲的村民警惕心强的很,但奈何那男人给的工钱太高,高道村长便是怀疑这是个圈套也想往里跳跳验验真假的程度。就这样,村民们还是没能经得起诱惑,牛角村的村民,凡是有点子力气的都在牛角山上帮忙。 顾月照来牛角山的原因是接到谭见青的信,信中说铁已经练出来,问她要不要过来看看。这种大事定然是要来的,不仅她自己来,还扯上了魏全缨。 顾月照站在高炉前,看着铁矿石橘红色的铁水从高炉中流出,心中很是畅快。 铁炼出来,余槐和始安的武器农具的建造再也不受钳制了。 “望山,宋融,宋祥,我准备在此处开设立青鹿谷的武器坊,此事望山为主,你二人为辅,需得尽快提上日程。” 顾月照看着霞光在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岚上空铺散开来,低声道,“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 “魏七,一月之内,你需得征得五千兵卒,并尽快训练他们跟上进度,另外我不想看见始安县内再有任何绿林的踪影!” 他们这次从始安城过来牛角山足足花了四日时间,牛角山离始安城不远不近,若乘坐牛车赶路,三日时间足矣,那多花的一日时间,便是和大大小小的绿林周旋时浪费的。 “是!” 顾月照又再牛角山待了两日,确认一切正常无误后,这才决定启程回始安城。 顾月照在回程的路上收到两封信。 一封是新芽镇镇长所写,信上言他考察了新芽镇的环境,觉得梯田和桑基鱼塘一事可以一试,写信来问她的意见,并在信的结尾隐晦的提出了自己没钱的小心思。 能发现问题,并寻找解决之法解决问题,还实地考察得出了结论,这个张蕴不错,是她预想中为一方百姓某福祉的基层官员。 顾月照提起笔,在信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准字,并将两封信合并在一起交给来送信的护卫队,吩咐道,“将这送给奚黎。” 另一封信刚打开,不必看署名顾月照也知道这是福妮的字迹。 小姑娘默写了自己新学的诗和课文,还画了一幅小人画,末了在信的结尾软软的问她几时回谷看她。 幅妮上月过的六岁生辰,但那时她忙着应付来余槐城的肖鹤寻,四娘也忙得没有一分得闲的时候,两人都没时间好好给她过生辰,只在生辰那日吃了碗四娘做的面条便算是个六岁的小大人了。 初穿越时的相识和后头的陪伴,导致顾月照一直对福妮偏宠些,她将四娘当成自己的家人,福妮理所应当的成了家里的小辈,所以便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顾月照想,待忙过这段日子再给孩子补办一个吧, 日子就这么稳步的想前进行着,在顾月照忙完手头的事,刚准备给自己放一天假回青鹿谷给福妮补办生辰时,她收到了京城那边的来信。 信是林诺写的,自从当初顾月照写完信给她后,她就将京城的一应事宜明面上的事都交给了陈虎处理。 刚交接好工作,肖鹤寻便回了京。 京都人有钱,和常年挣扎在贫困线边缘,连吃顿干饭都要挣扎的其他地区百姓不同。京都中虽也有那等日子过得不好的百姓,但毕竟是在少数,能在一国之都活下去的手中少说都有些积蓄。 生活的相对富裕,和手头的宽松,导致了京都百姓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很高,凡是能做得出彩的,赚得盆满钵满那不是问题。 京城中时下最流行的便是去城中新开的青鹿酒楼,点上一桌子新鲜菜,叫上一杯甜蜜热乎的奶茶,北地秋天已经不再温暖,但酒楼细心,在楼中四角都放上了炭盆,整个酒楼都是暖融融的,边吃着可口的菜肴,便和着顺滑的奶茶,再舒舒服服听堂上说书先生说些神仙志怪的事,舒服得很! 这家青鹿酒楼,最初不过是开在街角的一家小小奶茶店,从一开始的奶茶,到后来的薯条,水果派,麻辣烫,酸辣粉,辣子鸡,毛血旺。这家店总能做出些从前未见过,却能香掉舌头的菜,特别是那叫辣椒之物,辛辣刺激,吃完全身发热,真是令人上瘾。 就是因为这般供不应求,青鹿酒楼在短短半年时日便在京都开了三家分店,且家家爆满,日日人流如织,靠近酒楼的地方连空气都透着辛辣鲜香。 青鹿谷名气太大,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所以陈虎在跟随着那面白无须的下人进王府时早有准备。 肖鹤寻找陈虎也并非有什么要事,就单纯的想见见而已,顾月照不在京都,一个酒楼饭菜再好吃也也成不了什么大事,顶多让陈虎注意着些,帮忙打探一些消息罢了。 陈虎低头恭敬的答是,事他是答应了,具体做不做,怎么做,做到那种情况,那又是一回事了。 陈虎出门时舒了一口气,这遭算是过了,待会还得写封信给林娘子,禀报自己进王府的一应事宜,好叫她放心。 为了不暴露林娘子,他们如今若无紧要大事,并不直接碰面,都是通过书信交流情报。 “陈郎君请留步。” 陈虎刚踏出王府大门,还未上车,只听自己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陈虎回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个眼生的郎君,郎君生得好,便是在阴沉雾雨蒙蒙的天气也显得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目光。 “郎君叫我?” 那位俊俏的郎君缓慢走上前,他递给他一封信,“这信劳驾帮忙送给你们东家。” 或许是觉得此举太突兀,他又解释道,“花醉解药的另一种方子,你们东家或许会需要。” “哦,好的。”陈虎不知事情真相,只先接下了信,给不给东家送,还得看林娘子的意思。 郎君说完便转身进王府大门,陈虎不知他的身份,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他脸上的懊恼。 懊恼? 陈虎挠挠头将这个思绪从脑子里甩出去,他定是眼花了。 贺云归确实是懊恼得很,他原本自信心满满,以为自己能掌控自己所有的情绪,但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初见的悸动他不否认,后面有意无意的关注也可以辩解是情绪还未下头。 自出了余槐县,自己当和那处的人那处的物再无瓜葛了才是,贺云归原本是做得很好的。 回京的路上他确实是清心寡欲,看书,练武,除了得给肖鹤寻治腿,一切便和以往在西丘山上时一般。 但很快,永安的来信打破了内心的平静。 信纸很厚,请安问候就占了不小的篇幅。贺云归接过肖鹤寻递来的信,略过前头无意义之语只看见后头那,他们刚走,顾东家便亲自带人去了始安,一夜便将始安拿下的信息。 胡闹! 这是贺云归看完信的首要想法。 一个弱不禁风,毫无武力在身的弱女子竟敢让自己身陷战场?便是有花醉打头阵也不可能万无一失,岂不知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受伤,且有得她受! 不对,这又与他何关? 汹涌的情绪在一瞬间冷却平静下来。 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又忍不住关注,这次还是没忍住给她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花醉解药方子。 贺云归觉得自己如今不仅心有问题,便是脑子也被猪油蒙住了,他已经懒得去探探自己为何要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郎这般念念不忘事事关注了。 京都与余槐相隔千里,自己治好肖鹤寻,还了娘亲所欠的人情,离京都和余槐远远的,这样旖旎情绪,时间一长想必也就淡了。 林诺的来信很简短,大体意思是说宫中哪位这次是真不行了,让她做好准备。 顾月照看完这封信的感受是,终于要来了。 宫中哪位缠绵病榻一年多,总算是要尘埃落地了。 她拿下始安一事,便是直接将青鹿谷顾东家一人放在了世人跟前,她和肖鹤寻的种种互动也没能瞒住明里暗里的探子,在其他人眼中,她就是和肖鹤寻是一个阵营的。 如此明目张胆的站队,京都那边肖鹤寻尚且可以抹平,长公主和肃王处他便鞭长莫及了。前几日,便有人报,长公主有欲出兵伐她的想法,却不知为何又变了注意,匆匆去了京城,当时她便猜是皇帝不好了,今日的信倒是验证了这个想法。 顾月照算算,京都有太子,有贤王,长公主和肃王也在往京都赶。 想来,京都未来一段日子应该都会很热闹啊! 顾月照给林诺回信,只让她万事小心。 第113章 金秋十月,不比南方的…… 金秋十月, 不比南方的湿润暖和,这个时节京城早晚都得穿厚袄才能扛过冰凉的冷风 大齐肖氏,统治天下近两百年, 积累了天下绝大部分的财富, 皇宫修建得自然是步步精致,穷尽奢华。 皇上的寝宫泰安殿更是雕梁画栋,没有一处不精致的,如今殿中早早的就摆上了炭盆,热气将殿内浓郁的熏香和药味扩散开来,香味中混合着药材的苦味充斥着殿里的没给角落, 这股子难言的怪味熏的殿中人苦不堪言。 天色还尚早, 但殿中门窗紧闭, 厚厚的帘子隔绝冷风的同时也隔绝了光, 一排排的蜡烛驱逐了黑暗, 照亮了殿中的大床上躺着的老者。 老者形容枯槁,手上和脸上连串的长着黑色的斑块,他头外朝殿门的方向,嘴里发出低哑的嗬嗬声,手在空中挥舞着似想抓住什么。太医们跪倒在一边,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却无一人上前, 任谁都看得出来,大齐的皇上已经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这时, 没有那个太医愿意承担在自己诊断中皇帝离世的风险。 好在,太医们的懈怠无人会怪罪,甚至隐有纵容的意思。 殿中跪着的人俱都是这个国家的权贵, 皇亲,国戚,权臣,按照血缘的亲近和官职大小,跪满了整个寝殿。昏暗的烛光不足以照亮他们低垂着的头颅,没人能看到在这幅伤心悲怆身影下的面孔真正的表情。 肖鹤寻稳稳的坐在轮椅上,因为腿疾,无法行跪拜之礼,在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他看着床上不久于世的父亲,一时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伤心吗?不至于,皇家亲缘本就淡薄,那点子可怜的父子情早就在他纵容那群阴沟中的老鼠暗算他时消失殆尽。开心吗?更谈不上,那个位置上没人压着,他那野心勃勃的兄弟们不知会争成什么样。 时间太短了,肖鹤寻看着那活着时兴风作浪,将大齐迫害得民不聊生,此时却如条得不到怜悯的狗般可怜的男人忍不住想发笑,活着的时候怕位置被抢,使劲一切手段打压儿女,临死,惦记的却还是忌惮了大半辈子的儿女。 可惜啊,若是再多活些时候,他能再多有些时间韬光养晦了。 宫墙深深,天家的悲喜传不到百姓的耳中,便是宫中在上演着一场生离死别,宫外的百姓也毫无知觉,甚至有那得闲有钱的,还有空买把瓜子,边嗑瓜子边看热闹。 这城门口刚来了两个车队,一队是香车宝马,隔老远都能闻到车上的熏香,另一队冰冷铁骑,这两队人也不知是何渊源,谁也不让谁先进城,一时竟在城门口僵持了起来,惹得不少闲人看热闹。 这两队人马正是长公主肖皎月和肃王肖鹤玉的车架,二人虽打得火热,但到底是明面上的礼节还是得讲,肃王心中对长公主不屑一顾,却还是笑脸上前问礼。 “见过长姐。” 肖皎月翘着支腿坐在车中,听见熟悉又厌恶的声音,冷哼一声,掀开一半的帘,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来。 面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毛不画而翠,虽上了年纪,眉眼间却依旧风韵犹存,勾人心魄,围观的百姓自那帘中的人露了脸,眼神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这是那户人家的夫人?怎这般美,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美人美则美矣,脾气却似不太好,只见她微微蹙眉,眼珠上翻,给马车下刚刚问礼的郎君留下一片大大的眼白,嘴巴轻轻意一撇,不屑的又冷哼了一声,“本宫可不没有一个洗衣婢之子的弟弟。” 肃王肖鹤玉生母曾是浣衣局女奴,后因美貌被皇帝看上,区区女奴大齐皇帝并不看在眼中,按照之前被皇上看上的宫人的后路,应该的新鲜劲过去便将其扔在一边再不多看一眼,但那女奴一夜竟有了身孕,这才没步了前人后路,破天荒以女奴的出生封了贵人。 肖鹤玉最厌别人拿他生母说事,嘴边虽长挂着‘英雄不问出处’一边却又痛恨自己没有一个好的出生。 二人早就水火不容撕破了脸皮,既然肖皎月不给面子,肖鹤玉也不会客气,只见他微微一笑,“皇弟生母确不如母后尊贵,但幸得身体安康,还能给皇弟一个尽孝的机会。” “你!” 肖皎月听这话气的脸都都红了,母后早在她五岁时便薨了,这是骂她有娘生没娘养呢。她正待说话,却见一群身穿铠甲手握武器的士兵从城中跑来迅速的把守着城中各个街道。 士兵们驱逐暗中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天子脚下的百姓见识都广的很,心中虽嘀咕着又发生了何事,但也不慌乱,只是听从士兵的话不再逗留,家去了。 肖皎月和肖鹤云却知道此举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当下两人都顾不得吵嘴,纷纷乘车架往宫里赶。 很快百姓们就知道,京都突然戒严的原因。 大齐的皇帝薨了。 皇帝死了民间禁婚嫁荤腥,京城尤其严格。 青鹿酒楼为外人知背后站着的人是当今贤王肖鹤寻,正处在漩涡中,得了消息后,陈虎第一时间让店内的小二卸下了红漆为底的招牌和酒楼二楼飞扬的红色招幌,换上一块朴素的黑漆招牌,这是听宫中皇帝病重,提前做好的,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灶房里正在做的荤腥也让帮厨的大娘们停了手,这个时间,可不敢再吃荤腥,吃了不是把小辫子送到台面上让人去揪嘛。 看着店内收拾完毕,确认明面上再无违禁之物,陈虎才向刚刚点了荤菜的客人赔不是。客人也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幌过神来,看陈虎带人来赔罪纷纷表示不妨事,这个时间,便是酒楼敢做,自己也是不敢吃的,是以也谈不上什么得不得罪的问题,纷纷摆手不怪罪,匆匆离了酒楼回家去了。 这个情况生意是做不成了,陈虎索性让人关了店门,他自己则从青鹿酒楼的后院,沿着街巷来到一个小院子的后门。 “笃笃笃。” 敲门声刚响,就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来开了门,她将头从门缝中伸出,看四周除了陈虎外再无其他人,这才将门打开让陈虎进。 “陈大哥,快进来,林娘子已经等你许久了。” “店里的事稍耽搁了些时间。”陈虎一边解释一边随小丫头进厅内。 “见过林娘子。” 林诺放下手中的信,冲陈虎点了点头,“坐。” 又问,“店内可安置妥当?” “安置妥当了,其他分店也让安子去通知了,这几日先关店避避风头。” 林诺点点头,谨慎些是对的,青鹿酒楼为贤王做事之事,有心人一查一个准,就怕这些人用青鹿酒楼做筏子对付贤王,届时不管贤王如何,青鹿酒楼肯定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不日将要离开京城,今日叫你来,是给你交接京城诸事。” 陈虎惊得站起来,“林娘子要离开京城?可是要回青鹿谷?” “我去哪你不必知道,只知道往后京城之事由你负责既可。” “这是东家的信,你看看,里面还有些方子,如今宫中那位驾崩想一时也无用武之地,我便先不给你,只待京城风头过后再给你也不晚。”林诺看过了,这些方子虽都只是些吃食,纺织方子,看着不起眼,用好了却都是能发家之物。她不是不信陈虎的为人,只是京都风云既变,这些方子留在此处实在不安全,倒不如不留,带京都局势安定后再写信告知。 陈虎能明白林诺的顾虑,他也不觊觎这些方子,自然无所谓给不给,只关心到,“林娘子可去了何时归来?” “一年半载的回不来,所以往后京都之事由你和小桃负责,切记要谨言慎行。”从她隐于幕后,她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干的,靠着从东家那处学到的化妆术,她成功带着手底下的女郎们以妆娘的身份混进了大户人家的后院,妆娘的身份虽低,却能接触不少大户人家的后眷,能得到不少外界难以探知的消息。她这次走并不会带着宋小桃,国丧期间显然暂时是不会有人请她们去梳妆了,但是之前的关系还在,小桃做的便是维持住这段关系,从那些后眷中撬出更多的消息。 小桃负责官员后院,外头的消息则交给陈虎,酒楼不可能一直关闭下去,靠着酒楼的人来人往,也可以获得不少消息。 “你二人带人在京都要谨记,万事安危为先,这座小院,卧房内的床下有一通往城外的密道,若遇危急之事可从此处逃脱,路线和机关在何处小桃都是知道的。” 林诺又交代了些注意的事,直到外头天黑尽才让陈虎回去,“你且回去吧,后面就别来了,莫让贤王发现不对。” “是。”陈虎走出门才发现下了雨,他朝院中的小丫头借了把伞,连夜朝酒楼赶去。 雨开始不过如细线般的毛毛雨,哪知却又越下越大之势,陈虎眯着眼睛朝擦了把脸朝青鹿酒楼跑去,在路过长街时雨中隐约传来刀剑相撞的击打声,陈虎拎着心,越大加快脚步朝店内跑去。 若要说皇上薨了最开心的是谁,莫过于屈居太子之位大半辈子的肖鹤徽,皇帝驾崩,按说应新帝即位主持国丧一应事宜才是。肖鹤徽在遇见刺客之前原也是这么想的,那夜,他前脚撑伞刚出宫,后脚黑压压的刺客就像他袭来。 何人这么大胆,胆敢在皇宫大门前行刺? “来人呐,保护太子爷!”肖鹤徽随行的下人跌声冲宫门口的守卫喊,。 雨大得像是头上的天破了一个洞要将天上所有的雨水都倾倒在人家一般,三尺外根本看不见人影。 许是夜太黑看不清,雨声和风声太大混淆了刀剑相撞的声音和下人的求救声,等宫门口的守卫终于发现城门口的那刺杀时,刺客早就不见踪影,徒留肖鹤徽和随处一身狼狈的趟在雨中,守卫凑近肖鹤徽一看,一条腿已经没有了,右腿被从膝盖上方齐齐砍断,大雨浇在残肢上,血晕开了一大片,而当朝太子爷双眼紧闭,早晕死了过去。 第114章 太子在宫门口…… 太子在宫门口遇刺, 丢了一条腿之事在事发当夜便传遍了整个朝野。 “看,这不就乐极生悲了?”肖皎月躺在榻上,一面白的俊朗郎君温顺的蹲在榻边, 温顺的给她捏腿。 郎君并不接她的话, 前车之鉴他见得多了,能安生留在长公主身边这么久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郎君小意道,“公主白日跪得多了,膝盖看着有些淤青,奴去取些化淤的雪玉膏给公主揉揉。” 长公主摆了摆手, “不必了, 下去吧。” 郎君刚走, 肖皎月原笑着的嘴角慢慢抹平, 她眼神锐利的看着房中的一处, 狠声问,“我要的是我那皇兄的命,诸位却只取了一条腿,这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黑衣男人从房梁上飘下,他单膝跪在地上道,“刺杀太子之人并非公主之人。” “什么?不是你们?” “我等按计划等在太子府内,却遇见了另一伙人伏击, 那伙人武功高强,我等不是对手, 提前撤离了太子府, 在宫门前寻到太子影踪时他的腿早被人切断,下属后面再早机会刺杀太子时,却发现另有人暗中保护在侧, 再无下手的机会。” 到底是谁砍断了太子的腿却不要其性命,又是谁在保护太子?“这就有趣了。” “办事不利,自己下去领罚。” “是!” 大齐还要脸,不可能有一个腿有残疾且不良于行的国君,但先皇驾崩时并未另有换储君的旨意,如今太子遭难,谁继任新帝成了个大问题,丞相便提议由朝众大臣共同商议选出新了国君。 朝廷上的众官员各有各的心思和站队,都想扶持己派的人上位,自是谁也不愿意服谁,一时间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就是刚薨两日先皇尸体都无人在意了。 下了朝,肖鹤寻被随处推回府时,贺云归已经等他许久,肖鹤寻嘴角蓄着笑,他对摆弄着医箱的贺云归道,“贤弟该去看看的,那群往日动不动称病在床,高呼命不久矣的老头,如今却是身体硬朗得很,足足吵了三个时辰,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硬是将朝堂变成了那街头唱戏的戏台子,一方唱罢我方登场,真真是精彩得很。” 贺云归将医箱打开,取出银针在橘色的火焰上烧了烧,平静的问,“这就是你迟到的缘由?” “好贤弟莫脑,朝会虽开成了唱戏,但好歹冠了个朝会的名头,那些老臣们忙着吵架,结束不了,为兄这也不好走不是?” 贺云归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肖鹤寻,好像这场闹剧与他这个贤王无关一般,难得好脾气,“开始吧,今日针灸完后,再辅以药浴,一个月后便能起身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事,肖鹤寻早做了一辈子在轮椅上渡过的打算,却没想到在丧失希望时遇见了贺云归,他高兴道,“若无贤弟,为兄这腿怕是此生再无起身的希望,贤弟大恩,为兄铭感于心,必当涌泉相报。” “为你医治是为报母恩,你并不欠我恩情,此事一了,你我再无瓜葛。” 肖鹤寻一笑,“母妃同云姨母情同姐妹,你我二人虽不是血脉相连却也情同兄弟,贤弟这话说得真真无情。” 贺云归拔下最后一根针,起身收拾医箱,他面容平静,语气淡然,“我明日离京,今日既是给你施针,也是向你辞行了,这是药方,你往后按着方子三晚煎做一碗便可,至于药浴的药材,王府下人知道,按往常的来便可。” 若不是肖鹤寻腿伤未好,他这时都想跳起来,他双手抓紧了轮椅扶手,并不接药方,他不解,“为何要走?如今京城局势混乱,肖鹤玉自大狂妄,肖鹤游尚未长成,不过是柳家推出来的傀儡,肖皎月女子之身妄想将肖家天下给自己儿子,这三人如今虽在朝堂上闹得荒唐,却都不是明主,贤弟有治世之才,何不帮帮为兄?待事成之后,高官俸禄、美人金银尽可由贤弟挑选,必不会亏待于你。” 贺云归站直了身子,不为所动,“再多的财富美人怎及天下大好河山?我志不在此,已决意离去,你不必多劝。” “河山虽美,如今却到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满满,你可忍心?” “饥民遍地,民不聊生的境地是你肖家一手促成,关我何事?”说完再不看肖鹤寻一眼,便甩袖而去。 贺云归走的那日,京都风很大,狂风卷起细碎的黄土飞向高空,整个京都街道都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灰,街上偶有想走的百姓俱蒙住口鼻,行色匆匆。 肖鹤寻心底想留住贺云归,却知留不住,贺云归师从旬阳老人,这位闻名于天下的可不是医术而是那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和机关术,贺云归作为他唯一的弟子,自然尽得他的真传,只是鲜露于人前罢了,且贺云归少时聪慧,若不是和父族闹僵,如今恐在读书一徒取得功名。 若是能得他相助,自己能成功坐上那个位置又多了几分成算。可惜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罢罢罢!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贤弟,好走!” 郎君身着黑衣,满头乌发高高的束在头顶以红绸固定,越发衬得他身姿如玉。贺云归身上背了长剑,身旁一丝杂毛也无的黑马背上搭着着简单的行李,他双手抱拳冲肖鹤寻行了一礼, “云归告辞,愿王爷所想之事能得偿夙愿!” 话落,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步入了漫天风沙中,黑色的身影越走越远,只剩红色的发带飞扬在空中。 “王爷,就这么放贺郎君走了?”以他家王爷的本事,若真的想留下贺郎君,那有留不下的道理,须知双拳难敌四手。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强行将人留下给自己树敌么?推我上城墙,再让本王送满满一程。” 林诺带走的人不多,为保安全,她让小丫头使银子寻了去沧县方向的商队,今日正是出发的日子。 “不必再送,都回去吧,切记留在京都安全为上,平日的功课也莫要落下,小桃往后就由你们来监督她们日常功课,下次见面我可是要查的。”林诺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商务组这些小姑娘,她早把们当做这家的妹妹来看待,这些小姑娘刚来京都时还青稚胆小得很,如今却也都能独当一面了。 “林娘子放心,一切有我,娘子路上当心,到了地方,也给我们写封信,也好叫姐妹们放心。”宋小桃满脸不舍,强忍着眼泪不留出来。 林诺点点头,“回去吧,莫哭了,有事去找陈虎,明年我就让人来换你们,让你们也回家见见爹娘。” “出发!” 商队已经准备好出发们,再没有多余话别的时间,林诺的马车便随商队离开了京城。 马车坠在商队后头,林诺掀开帘子,看着城门口的送行人越来越远,心中满是不放心。 “林娘子,看。” 距离隔得太远,风沙又大,但林诺还是认出了城墙上的贤王肖鹤寻,她只看了一眼便道,“放下帘子,莫看了。” 出城的商队并未引起肖鹤寻的注意,他从袖中递出一封信给随从,“去,送到青鹿酒楼掌柜的陈虎手上。” 北地京都在十月树上的枝夜早掉了个精光,但是地处南方的余槐县却还是绿油油一片。当初种下的苹果树结的苹果红了,今日正是采摘的时候。 按说苹果树种下少说也得三年左右才能挂果,但是顾月照年初种下的苹果树却是一年的时间就结满了果子,许是商城购买的果树苗有别于普通树苗的原因。 红彤彤的苹果挂在墨绿的枝叶间又大又圆,见之令人心喜。古代没有农药,也没有粉尘污染,顾月照也不讲究,摘下一个苹果,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便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爽脆多汁,清甜解腻,味道好及了! 摘苹果一事吸引了谷中的孩子纷纷来看热闹,顾月照放了话,只要不浪费,孩子们想吃随便吃,满山的苹果,小孩子的肚子才多大,能吃得了多少? 摘完苹果还需要将顾月照新从商城中买的果树苗种下,现在的天不冷不热,正是移植果树苗的好时候,她这次买了橘子树苗,水蜜桃树苗和葡萄藤,都是些平常但受大众喜爱的果树苗,这些树苗品质若是和苹果树一般,那明年百姓便能吃上新鲜的水果。 摘下的苹果堆了一座红色的小山,顾月照预备将这些苹果一半加工成罐头和苹果酱,另一半则直接放在幸福小铺中售卖。苹果罐头和苹果酱她都会,并不需要从商城中另外购买方子。 顾月照教会了妇人们怎么做罐头和苹果酱,顶着满身甜腻的气息在谷中逛了起来。 始安的一切事宜都步入了正轨,她不必再时刻在始安盯着,才有了空闲回青鹿谷。谷中变化不大,许多村民都买自己买或者建了小院子,此时正是晚饭是时间,家家的院中都飘着反饭菜香味。 顾月照想起一年前刚来到青鹿谷样子,那会他们刚在路上经历了灾民的抢劫,粮食虽保住了,但是村民们却大多负伤,林诺还因为受伤发起了高烧。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那会是真难,每日的饭食和用水需要定量,所有人挤在如今用做仓库中的山洞中过活,谷中也一派荒凉,杂草众生。再看现在,虽和她在现代所见的农村差了老大一截,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始安和余槐已定,接下来就该洛城府了。 第115章 冬月底时,南…… 冬月底时, 南方下了雪。鹅毛般的大雪自空着纷纷扬扬洒下,大地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 顾月照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车辕上,忍不住摘了手套去接天上掉落的雪, 雪花落在浅蓝色的衣袖上, 能清晰的看见六瓣雪花,真如教科书中所写的那样,每一朵都长得不一样,美极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顾月照抖落袖子上的白雪,望着厚厚的白雪, 忍不住想, 这么白的雪不堆雪人打雪仗可惜了。 顾月照环顾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护卫队, 收起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半月前她收到自京陈虎的信, 未打开信顾月照便知道实际给她写信的人是贤王肖鹤寻, 陈虎不会跳过阿诺给她写信,阿诺去了沧县,往后应是宋小桃接替阿诺的位置,京城若要写信也必定署的是小桃的名字。 贤王让她趁京都动乱,拿下洛城府。 这想法正好和她不谋而合。 趁他病,要他命,在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京都无暇他顾时拿下洛城府, 这么好的时机她自然不会错过,甚至为了这个机会, 她准备良久。 有肖鹤寻这个大齐的贤王在前顶着, 所有事都可推到他头上,她身上反倒不会聚集很多的目光,这就给了她韬光养晦的机会。毕竟她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打工人罢了, 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魏七,还有多久的路程?” 魏全缨听见顾月照的叫声哒哒策马过来,马儿跑得太快,魏全缨一勒缰绳,枣红色的马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一声后停在顾月照身前,马鼻离顾月照的脸只有半尺远,马鼻喷出的白气尽数喷顾月照脸上。 感受到呼气的腥臭味,顾月照眯起眼,语气危险,“魏全缨!” 护卫队众人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动作整齐划一的看向地下。 魏郎君胆子可真大! 魏全缨一脸无辜的下马,行到顾月照身前,“魏七技艺不精,没控制住,吓着了东家,还请东家莫要怪罪。” 顾月照定定的望了他一眼,继续之前的问题,“还有多久到洛城?” “再行一个时辰便能抵达。” 顾月照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三十,两个时辰后便是下午四点,冬日天黑得早,晚七点天就黑尽,黑暗的夜晚可以很好的掩饰住身形,正是出手的好时机,等天黑这段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给士兵们休息进食。 他们五日前从余槐城出发,风餐露宿了五日,终于快到洛城城下。 洛城的郡守何化乘,性子懦弱守城,毫无治世之能,乃张尚书门生,始安之前的两千士兵便是洛城何化乘奉命所借,不过如今都被她收入囊中就是了。 洛城治下共四个县城,除开余槐县和始安县,另有福安县、容县、大双县、沙河县四县,其中沙河县贯穿洛城府最北面,大双县至东有大双山,这两处地理位置优越,河流和高山形成自然的屏障,能有效的将敌人阻挡在洛城府之外,拿下了这两处才算真的将洛城府收入囊中。 按说沙河县和大双县这等地理位置优越的地方,该派重兵把守才是,但是郡守何化乘偏偏不这般,洛城府的兵卒八千,其他县城只有小猫三两只的千把人,且大多是从民间征集,未受过系统训练的百姓,就这些兵,平日唬人还成,真的真刀真枪的上,就不够看了。 她这次只带了五千护卫队,但是拿下有兵力八千的洛城足够了。 护卫队之人随着魏全缨到处剿绿林,把平日的训练融入了实战中,自不是洛城的士兵能比得上。 两个县城征集的民兵,愿意归降的绿林再加上余槐县和始安县本身便有的兵卒,如今护卫队规模共有两万余人。去岁北边的旱灾,年初东边的战乱都导致了大量的百姓逃离家乡到了南方,这才使得她征兵虽多,缺不伤及社会根本。 两万人的队伍,顾月照兵分了四路,五千留守余槐和始安听候乌四娘的调动,五千随谭见青往东去大双县,五千随陈耳东北行至沙河县,另五千随她和魏全缨攻打府城洛城。其实大双县和沙河县根本用不到这么多护卫队,但为了万无一失,顾月照还是让其带了多出对方几倍的护卫队。 风雪一直未停,但好在顾月照半月前从商城里买了棉花,让纺织坊加班加点的制成了棉衣,棉衣外面再套上坚硬的盔甲,雪便无法渗透到衣裳中,便是头上戴的帽子和脚下穿的鞋子,东家也细心的让人纺了棉花进去,便是为了他们能在冬日里行军能暖和些。 果然如魏全缨所说,两个时辰后大军到达离洛城不远处的一个山脚。 “原地休息!” 士兵们从原定的队伍散开将雪扫开,这才原地坐下,这出是一个山坳刚好挡住洛城的视线,除非他们自己出来,不然这么大雪,绝对难以有人发觉。 “长石,带人去探探!” “是!”应声的人的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听了魏全缨的吩咐,他和身后的汉子们手脚麻利点脱掉盔甲和帽子,穿着棉服便朝洛城方向跑去。 深夜,万物品归于寂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 城墙上的士兵揉了把被冻得发红的鼻头,小心的朝发声的地方行去,哪家的野猫又跑到城墙上来了,这些小畜生,专门趁人不注意来偷班房中的面饼子。 人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给猫吃? 借着雪反射出的微弱光芒,士兵看着光洁如新的雪,上头并无猫的脚印,疑惑的挠了挠头,“也没有野猫啊,什么声音?” 他转悠了半响都未发现异常,这时,城墙上传来一阵铁器的摩擦声,士兵不经意的向下一看,这一看,吓得惊叫一声,冷汗立马浸湿了后背。 “鬼叫什么?”一同之职守的士兵正靠在城墙上打瞌睡,被这突然否尖叫声吓一激灵。 那士兵瞪大眼,抖着手,颤抖着声音道,“有敌入侵!” 话刚落,肩膀处就被一只箭矢射中肩膀,士兵更加的惨加一声,捂住伤口踉踉跄跄的从城墙上往下跑,太多了,密密麻麻如黑蚁般,他不能留在这,会死的会死的! 被吓醒的士兵被整个变故唬得一阵一阵的,他走到城墙前往下看,便如之前那个士兵一般,怔住了。 厚厚的白雪给这个深夜增添了唯一的光亮,就着雪光,只见洛城城墙下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士兵,高耸的城墙上,被搭了墙梯,底下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望上爬,最快的都快爬到了城墙上。 士兵从怔愣中晃过神,比起上一个士兵他还算镇定的,他快跑至城墙上挂着的巨大铜锣前,边敲边喊,“都醒醒,有敌人!快去通知郡守大人!” 巨大的声响彻底打破了平静。 敌人?谁?谁来攻打洛城? 满脑门问号的士兵们拿起手中的刀伏在城墙上,企图用剑将人挑下去。 “脑子被狗吃了?用剑啊!”职守城门的管事一从温暖的屋子里上城墙便见到自家下属这份蠢样,气得上前将人踹倒在地。 “东家,暴露了。”魏全缨的黑马和顾月照的牛车并列站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的铠甲和帽子依旧没减轻他通身的气度。顾月照想起她白天因和她赌气,纵马吓她之事,再不会被他的表像所迷惑再不会相信这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 “箭。弩和投石机掩护。” 顾月照话音刚落,魏全缨便吹响挂在脖颈上的口哨。 这批箭弩是谭见青费了大力气才造出来,好在,过程虽难,但成果很令人满意。箭弩容易携带,想比普通的箭矢,射程更远,杀伤力也更强,在这种冷兵器战争中,是绝对的优势。 投石机在以往的战争中早有使用,顾月照不算是发明者,但却很大程度上改良的投石机,使其射程更远,方向更容易控制。 城墙上的士兵反应过来,很快,如雨般的箭矢从城墙上射下。魏全缨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城墙上的状况。 哨声吹响,偌大的石头呈抛物线飞向城楼,射箭的士兵们连忙躲避,又一声哨响,刚躲过大石的士兵却没躲过无处不在的箭弩,有的箭弩上还绑了火球,这些带火的箭弩点燃了身后的班房,不少士兵被火舌吞没。 顾月照眼睛明亮,城墙上燃起的火光印在她清凉的眸子里,嘴里冷静的吩咐,“我们的人上去了,准备攻城。” 果然时间和环境是最能塑造人的东西,一年前她还是个家里千恩万宠的孩子,一年后她便能在此处,视横陈的尸首于无物,冷静的指挥人攻城。 魏全缨拉紧缰绳,回眸冲顾月照微微一笑,“东家且在此处等着,魏七这就去帮你将这洛城取来。” 若是忽略笑中微微的讨好的话,顾月照还是很感动的,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能有一个人将冷酷和沙雕融合得这么好。 她将魏全缨觊觎良久,甚至讨要不成还要恶作剧吓唬她的电棍递过去,“万事小心。” 郎君见这物立马扬起个大大的笑容来,“放心吧!” 话音刚落,便连人带马的混入了人群。 护卫队的人上了城墙后,事便好办了许多,被派来当先锋上城墙的,都是护卫队中的好手,在梯子上时或许会受钳制,但到了平地,这些软脚虾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越来越多的护卫队上了城墙,如顾月照所说,城门很快就由里而开,早准备在城门口的护卫队看准机会,鱼贯涌入洛城。 而这时,洛城卫所的士兵才刚刚赶到城门口。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被从被窝里挖出来,疏于锻炼的洛城士兵怎能是护卫队的对手,苦苦坚持的半夜,再坚持不住,投了降。 第116章 洛城百姓刚裹…… 洛城百姓刚裹着薄薄的被子睡着, 便被外头急切的铜锣声吵醒,在这个生产力低下朝代,除了不愁吃喝的文人墨客和权贵少有人会因为漫天飘雪欢欣鼓舞, 此情此景在他们眼中丝毫没有浪漫色彩, 下雪,意味着天气寒冷,意味着无法出去做活,也意味着死亡。 刀剑撞击声和喊杀声从薄薄的窗纸外传来。 刚醒的汉子连衣裳都未来得及穿,赤着脚快步走到窗户前,小心的将窗户打开一个缝, 只见外头已经乱成一团, 府衙的士兵和一伙带着绿帽子的人打得火热。 “快起来, 收拾东西!” 年幼不知事的孩子一脸懵, 问, “爹怎么了?” 被问的汉子满脸惊惧,烦躁道,“叫你起就起,问这么多做甚!” 不少百姓家中和汉子一家的反应一样,看见外头的情况后就趁夜收拾了包袱,一家人躲在昏暗的房子里,准备一有机会就逃出城, 现在外头打得更欢,可不敢走。 渐渐的, 打杀声小了, 随之而起的是一声盖过一声的欢呼。 从门缝中可以看见绿帽子们挥舞着手臂在欢呼,城破了! “当家的,怎么办?”女人怀中紧紧搂着刚满月的孩子, 惊惧的望着黑洞洞的窗户外。 男人也怕,他没经过战事,但曾听自己上过战场的爷爷说过,被破城的百姓都结局悲惨得很,轻者为奴,有那狼心狗肺的还会屠城。 “再等等,再等等,等门口的人少些再出去,我知道有一处通往城外的狗洞,等天亮了我带你娘几个从哪里走。” 城破后,护卫队的人第一时间来请顾月照进城,顾月照虽没有亲自上战场,但是她心一直提着,便是如今胜利了也未放松半分。 “文先生,去看看伤员,有受伤的尽量抢救。” “是!”文先生陪着顾月照冻了半晚上,此时觉得腿早冻成棍,全靠几个小学徒扶他。 他看了一眼身姿依旧如松的东家,心中赞叹,到底老胳膊老腿不如东家年轻,才站了半夜就不行咯! 顾月照重新坐上牛车,刚进了城,魏全缨便骑着他的小红马过来, 郎君背脊挺直,脸上沾染了一块不知谁的鲜血,他在马上抱拳,满满的意气风发。“幸不辱使命!” 他话刚落,护卫队的人齐声振臂高喊,“幸不辱使命!” 护卫队深夜偷袭,洛城毫无准备,是以这仗赢得不困难,可以说是护卫队在压着洛城士兵打,但是打仗哪有不受伤流血的?便是隔着茫茫黑夜,顾月照都能清晰的看见鲜红的血液从刚被利器隔开的伤口中流出。 顾月照忍住心中的万千想法,郑重的道,“护卫队的儿郎都是好样的!” 城破后,接下来便是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了,文先生的医疗组经过一年的时间,队伍中的人数已经很壮大了,有文先生的细心教导,组员们已经能独当一面出来为人治伤。 医疗组带来的药品不仅有自己上山采摘炮制好的草药,还有不少是东家给的神药,他们自己炮制的药和东家给的药可不能比,东家所给那些药,每种效力都很强,真真达到了药到病除的效果。 魏全缨骑着马从长街那头拖了个人来,这人穿着轻薄的亵衣,正是睡梦中被叫醒连衣裳都未穿好就被捉的洛城府的郡守何化乘,一路从府衙被拖行过来,皮肉和青石板的摩擦,痛得他全称在惨叫,魏全缨停下马,问,“东家,这个怎么处理?” 顾月照看了眼抖城一团的何化乘,淡声道,“翘出他嘴里有用的消息后送去牛角山挖矿吧。” 这种懦弱且只会鱼肉百姓的官员,二次利用的价值也只有去挖矿这一条路子了。 顾月照环顾了一眼四周,黑暗中偶尔能看到长街旁的窗缝和门缝中偶尔闪过的一双双惊惧的眼神,“魏七,安抚一下城中百姓,” 护卫队的人取了城墙上的铜锣, “洛城郡守何化乘贪图富贵、鱼肉乡里,我等乃青鹿谷护卫队,不忍百姓受苦,今日特来替天行道,护卫队以护卫百姓为责,城中百姓莫要惊惧,天已晚,大家休息吧!” 话说得是好听,但是百姓们怎么睡得着,还是想跑,不过路上全有人把守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胆战心惊的等天亮。 天亮了,大雪也停了,一日一夜的大雪积在房顶上,阳光一照便融化成水珠从廊檐上掉下。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听了一上午水珠子滴落的百姓,看那群绿帽子将死去的人放在板车上拉出城去,用清水冲刷干净染血的长街,最后排着队用铲子将街上的雪铲干净,全程都规规矩矩,半点没有闯入民宅强砸的迹象。 提心吊胆一夜的百姓中,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出门。 只见长街上的雪已经被扫干净,除了街边偶尔被砸坏的桌椅和烧秃的城墙外,岁月静好得好似洛城昨晚没有被人攻打过一般。 那些绿帽子士兵看见有人出来,也并不上前,只边蹲在雪地中修补昨夜破坏的桌子变咧着大牙冲他笑。 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傻气。 那百姓突然只见也并不觉得这些绿帽子可怕了。 “伤亡情况如何?” “死亡一百零三人,轻伤六百五二人,重伤二百人。” 顾月照那点子好心情,全被这个消息弄得无影无踪。“好好安葬,善待他们的家人。” 战争哪有不伤亡的?这个数字已经算是很少了,但是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伤感的。顾月照受种花家的影响,本身讨厌且厌恶战争,但是为了保卫在意的人,她又不得不主动出击增强自己的实力。 “望山和陈耳东处可传来了消息?” “还未,我已经让人去探查情况了,一有消息立马禀报。” 顾月照点点头,“叫奚黎过来。” 奚黎熬了一晚上,带着人终于把洛城卷宗看完并汇总,他来见顾月照时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顾月照记得第一次见奚黎时这位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俏郎君,跟了她几个月,硬生生让自己给逼成了一个满脸胡须拉查的汉子,顾月照内心难免有点过意不去,她温和的道,“辛苦你了。” 顾月照自我反省,是不是将人用得太狠了,所谓松弛得有度,这么一直让人把弦绷得太久可不成。 她格外善解人意的说,“带洛城忙完这阵,便给你休假几日,你也可以好好休息几日。” 奚黎并不感觉累,跟着东家这些日子虽累,但在此处所学到的东西却比他在学堂中的多,听了这话,忙道, “下属不累,不需要休假,能为东家分担是奚黎之幸。” 还有人不想放假的?顾月照看他自己都不想放假,就不逼问他了。 “卷宗都整理出来了?” “整理出来了,都在此处。” 顾月照接过卷宗,“行了,你先下去睡一觉,有事我叫你便可。” “是!” 洛城安府。 一个丫头端着餐盒进了房内,问在悄声打扫的同伴,“郎君还未醒?” “未呢,昨夜外头闹了半宿,郎君和老爷一直守在前厅,天快亮那会才睡的,你且小声着些,别吵醒了郎君。” 丫头将餐盒搁下,神神秘秘的问,“你听说了嘛?昨夜攻打洛城的反贼竟是位女郎!” “你怎么知道的?” “府里都传遍了,府中双子家不是住在城门口吗,昨夜瞧得真真的。” “这洛城什么时候出了个女反贼,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是早就在余槐县和始安县了,只是管着不让说,消息这才没传出来。” “这女郎忒有本事,那县令大人呢?” “这可就不知了。” 两人这说着,突然听得内室响起一阵浅浅的咳嗽声,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纷纷住了嘴。 “郎君醒了?如今还早着,可还要再睡一会子?” “什么时辰了?” “已是午时了。” “不睡了,拿衣裳来。” 安君晏刚穿戴好衣裳,便有下人来请。 “郎君,老爷寻你。” 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垫吧了几口丫头送来的糕点才往前厅去。 “爹,你找我?” “嗯,你晚间随我去见顾东家。” “昨夜那个女反贼?” “慎言!” “那位虽是女子身,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去岁来余槐时不过是一介饭都吃不饱的难民,一年的时间带着不到一百人的队伍,先不动一兵一卒的收服了余槐县,又不到一夜的时间拿下满是满目疮痍的始安,几个月的时间里,始安的百姓就不愁吃喝,如今又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夺了洛城,非常人难以企及啊!”安父话里话外全是欣赏。 “这般魄力手段,可比京都那几个皇子公主高明得多。” 安君晏摸不准安父的想法,“所以咱们去是干嘛的?” 安父恨自己儿子榆木脑袋,半分机灵都无,“当然是去表衷心了,咱们家能不能起来就看这次了。” 安君晏觉得不是太靠谱,“爹,你连她面都未见呢,就这么肯定?而且,不是说她对商户打击很严厉吗?” “说你傻你就真成傻子了?这么大年纪就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才能让你爹娘省省心?” 安君晏:“?????” “罢罢罢,和你说你也不懂,记得晚间收拾得妥帖些和我拜会顾东家便可。 第117章 等了一日,半…… 等了一日, 半下午时才等到沙河县和大双县的消息,所幸,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谭见青和陈耳东处一切顺利。 何化乘是个性子懦弱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豪无治理城池的能力,能坐上郡守这个位置,和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有着很大关系。任洛城郡守三年,他处理洛城偌大一个府城的事务俱都在府衙那一亩三分地上,想是从未看过舆图也从未亲自去过沙河和大双二县的,不然他再蠢, 身边也该有人看出这二地的战略位置才是。 本该重兵把守的大双县和沙河县, 实际上守卫及其松懈, 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五千大军, 都被吓破了胆, 小城小县的士兵,那见过这种大场面,当场被吓得尿了裤子。大双县的县令好歹还让人负隅抵抗了几下子,沙河县县令直接放弃挣扎带着县衙一干大小官员举白旗投了降。 两边送信的人这么晚是因为昨夜大雪,压垮了官道边上的树枝,将路赌得个严严实实。洛城府其他县城之间不像余槐和始安那般重视脚下行走的路,两县之间最近的路便是管道, 若是绕道其他小道,花的时间是走官道的几倍, 是以官道被封便只能清出让人通过的道才能继续向前。 “让望山和陈耳东先留守沙河大双两县, 登记人口造册。” 登记人口听起来是个简单活,但是要协调整体的工作却不是容易事,谭见青那处自然是不需要担心, 当朝状元又当了这么些年的县令,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倒是陈耳东护卫队出身,并未处理过一个县城这般大体量的工作,护卫队中虽然也一直未落下过文化知识,但到底没经验,就怕思虑不周。 顾月照想了想了自己身边还有谁可以派去沙河县,“翠柳,你去沙河县协助陈耳东。” 被突然点名的翠柳微微张着嘴,懵了,“啊?” 翠柳聪慧,学习能力强,在青鹿谷时便在考试中获得前几名,在顾月照身边这些日子,处理事情也算得心应手,她性子谨慎细心,正好和陈耳东互补。 顾月照安抚的笑笑,有才能的人就是要去到相应的岗位发光发热才是,留在她身边做些杂事,耽误了。“去吧,我相信你,这些事怎么做,在始安你都的。” 翠柳有些不舍,但是知道这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以前总想着嫁个好人家,家人顺遂,孩子平安便是最大的幸福了,但跟着东家这些日子,她的想法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活一世,她也想像东家和林娘子四娘那般打拼出一番事业来。 “我走了,东家怎么办?” 顾月照挑了挑眉,用一种调侃的口吻笑道,“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还能因为少了你吃不上饭不成?” 要不是她如今事多,身边确实需要个跑腿传话的人,她也是不习惯有个人随时跟在自己身后的。 “翠柳定不辜负东家所望。”话说到这份上,翠柳便不再推辞,大大方方的俯身谢过顾月照,她去沙河县帮忙的事便算定下了。 “奚黎,在洛城府张贴告示,府衙要招纳有才之士。” 大齐太烂,以至于除了谭见青,顾月照竟没遇见一个靠谱的官员,就她目前所见的官员来看,贪污受贿、懦弱无能,简直刷新了她对一个国家父母官的下限。 这些官员自然是不能继续任用的,但是问题来了。她身边并没有那么多人才可用,但现实是她需要人,很多人帮她治理洛城。 一个地区的发展受地理、资源、等各种因素的限制,但是当地官员的影响绝对占很大的部分,顾月照不用之前的老人,便只能重新招人,这样的限制也不少,她身边的奚黎算是好的,但是她这段时日没少听见前段时日新招的官员闹出的幺蛾子。 若有足够的时间,她更愿意在自己的学校培养对她和对青鹿谷有认同的官员。 青鹿谷学堂的学生都是孩童,自她接管余槐县和始安县后也开始陆陆续续在各村修建学校,但是都是针对孩子的教育,并不涉及成年人。刚到青鹿谷时她还有精力带着乌四娘几人教谷中人读书写字,但后面几人越来越忙,人也变得多了起来,读书识字的完全无法覆盖住众多大字不识的百姓,认字学习一事也就只有青鹿坚持了下来。 孩子是可以从小教导,识字算数慢慢来,他们的人生还长着,有着大把的时间给他们学习,但成年人却不成,养家生活的担子压在头上,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像孩子那般心无旁骛的学习。 但是发展中又紧缺人才。 顾月照想到了职业学校,和至力于德智体美劳的综合性学校不同,职校主要教授各种技能,学成时间短,三两年就能培养一批各行业的专业人才,这样的学校既能解决顾月照一部分的用工难问题,又可以让百姓有个学习手艺的门路,一举两得。 这事可行。 顾月照身边如今能用的只有魏全缨和奚黎二人,魏全缨负责护卫队诸事已是分身乏术,这事便只能交给本就忙碌的奚黎。 顾月照还是没锻炼出资本金吃完肉还要把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将里面的骨髓都吸干净的厚脸皮,奚黎作为她的助理,要接触各方人员,给她汇报工作,可谓是比她事还多的大忙人,顾月照将建学校的事交代给他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再坚持过这段日子,等过几日招到人,便有人与你分担工作了。” “谢东家体恤,下属不累。”奚黎脸上一本正经,心中却在发笑。 东家平日里虽不爱说话,心却是最软,竟还担忧他身上担的事太多,累坏了身子。 冬日天黑得早,顾月照手上的卷宗刚看了一半时,天便暗了下来。 “东家,你一日没吃饭了,灶房熬了鸡汤,做了鸡丝面,先吃些暖暖肚吧。” 顾月照接过翠柳递来的碗,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你明日就要去沙河县,今日早些歇着吧。” “不防事,东家快尝尝。” 顾月照吃了一口面,鸡汤鲜香,面条弹滑有嚼劲,适口温暖的鸡汤进了肚,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手艺不错。” 府衙的下人和始安的县衙一般,她的人一进府便给了卖身契,让出府去自己找活计谋生,只单独使钱留了几个灶上的婆子帮忙做饭。 顾月照刚端起碗没吃两口,一个护卫队的人进来禀报,“东家,安家在门外,说想要拜访您。” “安府家主和安大郎君?请去前厅,我稍后就来。” 安家,洛城首富,顾月照自然知道的。 洛城之富,一半富在安家。 安家祖上以经营布庄起家,百年的经营下来,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家资也丰厚得很,顾月照没去找安家,安家倒是先找上了门,这是顾月照没想到的。 顾月照几口将面条刨完就走,徒留翠柳在一旁瞪进来禀报的护卫队士兵。 什么安家宁家的,让他在门口多等个一时半刻的又能怎么样,巴巴这个时候进来禀报,害得东家晚饭都没能好好吃一顿。 安家父子两都并非是第一次来府衙,自古官商不分家,官商共生共荣,安家作为洛城首富,上下的打点不少,维系和原府城郡守关系很重要,不说是原郡守的常客,但是对这个府衙绝对是不陌生的。 之前又和现在不同,之前在这厅内所见的是一府郡守,自家舍了银子,便能的些便宜,或是给自己递些往上的梯子,但梯子给出去了,安家能够到那一步就不关郡守的事了。 安城想要投靠顾月照并不是一时的冲动,安家富裕,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打听许多事了。这位顾东家,名不见经传,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般,但是却能在大灾后养活这么多百姓,这就足够令人钦佩了,且她手中握有兵马,如今洛城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安家只有两个选择,主动诚服或是如余槐县的富户那般等顾东家找上门来。 做生意嘛,讲究个时机,先来和后到,这其中区别可大了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护卫队的问候声刚落,厅内便踏入一个清瘦的身影,父子两齐齐往门口看去,都想第一时间见见这位一夜之间便将洛城拿下的奇女子。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厅中尚未点蜡,橘黄的霞光下父子两见着了张过分年轻貌美的脸。 安城收起心中的惊讶,站起来抱拳,“拜见顾东家,老夫贸然携犬子来访,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他一旁的安君晏反应则大了许多,看清顾月照的脸后便失声高呼,“是你?!” 安城被自家儿子吓一跳,反应过来后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并用眼神暗示他老实点,不管有何缘由,回府再说。 安城出生时安家已是一方显赫,自小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年轻时倒算个俊俏风流的郎君,老了后肚子便如吹气球般大了起来,此时他就盯着一张白胖的脸,笑得一脸和蔼,“犬子无状,顾东家莫怪。” 顾月照穿越以来见多面黄肌瘦的饥民,白白胖胖的大胖子倒是很久没见了,其他不说,这位安家主看着就很有国富民强那味,长得就很吉祥,顾月照对他的第一映像不错。“安家主请坐,不必多礼。” “顾东家第一次来洛城想还不太熟悉,鄙人名安城,这是犬子安君晏,做些小本生意糊口,听闻东家做主洛城,心生敬仰,特来拜见。” “安家主说笑了,安家的买卖可称不上上小本生意。”白白胖胖的安家主长得虽然看着人畜无害,但能将安府经营这么好,手段心计自然都不差,和父亲想必,那位曾被她三言两语就骗去长宁府去寻找制刀工匠的安君晏便格外单蠢了。 “不知安家主今日来见月照,有何要事呢?” 这就是说到正事了。 安城挺直胖胖的腰,斟酌了话语道,“听闻东家和各位弟兄并无趁心的坐骑,小的家中有一马场,养了几匹马,还算合用,天冷路滑,若有马匹赶路也能快些,今日前来特来献嘛,还请顾东家不要推迟。” 兵器、马匹和粮食,都是古代军队所需的重要物资。 兵器,她有铁矿山可以自己产,粮食也不缺。唯独缺马,南边少有养马的,市场上也无大规模的马匹出售,她寻摸了好几个月不过买到了十几匹马,全给了魏全缨让他分配到护卫队了。 便是她自己,出行坐的也是牛车。 安城送马,这诚意可以说是非常足了。 第118章 安家这般有诚…… 安家这般有诚意, 顾月照不可能拒绝。古往今来基础设施建设都是一头吞金兽,最是费银子,余槐县和始安县仅仅就路、桥就花光的来自于城中富户所上交家资, 这还不够, 差的窟窿还动用了不少青鹿谷的存银,这还只是路桥和一部分的城里的卫生系统,若真要按照她的要求来,所花的银子就更多了。 两个县城都这般难,更何况是整个洛城府,要想建设完成洛城府境内基本的基础设施建设, 各中要花的人力财力是个天文数字, 依照她如今的财力根本不能全力负担, 若有安家主动投靠, 正好可以帮忙解决一部分。 而安家绝对也不会是第一个投靠的商贾, 行商之人最缺的什么?那必然是权,若是能用一些无关紧要不掌实权的职位换来城中百姓受益几百年的基础设施,顾月照觉得这个生意做得。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步一步来,与安家的合作才开了个头,也不宜这会就提银子的事,且再等等。 顾月照谢过安城的马匹后便只与安城问些洛城风土人情的闲话, 不再谈论其他。安城沉浮商场大半辈子,自不会如毛头小子般急躁, 表现得好似个第一次来洛城的人, 对顾月照所提的任何一个话题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如此,在闲话大半个时辰后, 在顾月照打完第一个哈欠后,及有眼色的告辞回府了。 “怎么回事?”刚走出府衙大门,安城就收了脸上的笑脸,严肃的望向安君晏。 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子,什么时候认识的顾东家? 安君晏刚刚除了问好,其余一句话都未说,如今安城问起来,立马的倒豆子般将自己半年前去青鹿谷问刀反倒被顾东家诓骗北上的事说了。 安城听完将提着的心放进了肚里,这倒不算什么大事,顶多算是个小冒犯,影响不到安家和府衙的合作,但是安城还是怒了,他怎么生了这么个蠢儿子! “你个猪脑子,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当时她说得真真的,谁知道她会骗我!”安君晏还不服呢,他怎么知道她在骗人,就是因为她一句话,他就费劲巴拉北上寻找那不存在的铁匠不说,最后还被灾民打折了腿,要不是他跑得快,命都得交代在路上! 觊觎人家的宝刀,一去就是要铁匠,只是简单骗骗他已经是轻的了,有那心狠的腿都给他砍了。 安城看着自家傻大儿,慎重考虑自己和夫人再要个儿子的可能性。 “行了行了,事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你且记得往后多长个心眼才是。”唉!老了老了,要孩子这种体力活他是干不了,安家还有些家资,自己百年后,也够子孙衣食无忧的挥霍几代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做的都做了,往后成龙还是成蛇,全看他们自己了。 第二日,顾月照早早起来,忍着刺骨的凉穿上衣裳,穿戴完毕后,从角门出了府绕着街道开始慢慢跑步。 翠柳今日要去沙河县,顾月照锻炼的身体的同时来送送她。 洛城是座千年的古城,处处都能看到历史遗留的痕迹,宏厚而古老。 这时天将将亮,街上就已经很多人了,摊子挤满了长街两边。卖糖人卖菜的,担着担子卖馒头烧饼的,或是支了桌椅板凳卖混沌面条的,热闹非常。 虽然前日洛城刚经历完一场战争,城还破了,但日子总得过,百姓看新接手洛城的官老爷确实没有害他们意思,纷纷如往常般开门做生意。 顾月照在街边吃了一碗混沌,皮薄馅大,味道还算是不错,吃完后她无目的的漫步在街上消食,每走过一个街道就在心里合计此处该如何进行改造规划。 护卫队的人远远的坠在后头并不向前,东家如今是大家的顶梁柱,她的安危自然是重中之重,身边随时都有护卫在侧,只是东家喜静,是以他们大多时候都是远远的保护。 看着顾月照走进的巷子,护卫队的其中之一脸上浮现为难之色,“咱们要不要拦拦?” 其他人一起转头看他,“你去?” 刚刚说话的人纠结,“东家来此肯定有她的目的,咱们还是不要多嘴了,省的耽搁东家的大事。” 其他人,“怂包!” 将顾月照从自己思绪中拉出的是一阵男女调笑声,在男女大防的大环境下,能在大街上用这种甜腻发齁的语气说话地方,顾月照能想到的只有一处。 她抬眼看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眼前是一栋木质的两层小楼,小楼雕梁画栋竟显精致,二楼的廊檐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和蓝绿二色的纱帘,劣质的香味无孔不入的钻入鼻中,栏杆上慵懒的依靠着穿着凉快捂嘴打哈欠的女郎们。 青楼,以出卖女子青春和肉体赚钱的场所。 顾月照并不赞同也不打算放任这种方式的存在,没走到这个巷子之前,她确实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一处上,余槐和始安或许也存在类似的青楼妓、院,同为古人的其他人或许根本不觉得此事有多难以接受,所以从未有人提过青楼。 青楼肯定是要废除的,而且还是要立刻马上,便是得罪青楼背后的势力也在所不惜,得罪人的事顾月照做多了也就更加得心应手无所顾及了,青楼这种以剥削女子身体和尊严为生的,根本不配存在世界上。 和解散县衙的下人不同,她将下人们解散是做为决策者知道洛城将会建立工坊,修桥造路,会创造出大量的工作机会,这些人只要不懒惰,都能够靠着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但是青楼妓子却是不同,她们本身就处于社会阶级的最底层,可谓是人人喊打,若是解散青楼,如何安置楼里的这些姑娘却成了一个大问题,肯定是不能简单的将其放到普通的工坊,若将放入工坊和普通百姓做工,其中受到的排挤和嘲笑可想而知。 人言可畏,不是任何人都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的,这点不得不防,所以这些女子的去处就得慎重再慎重了。 顾月照在青楼门口站得太久,她生得貌美,渐渐的吸引了不少恩客的注意。 有那胆子大的渐渐不满足于偷看,有人开口调戏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好生貌美,这一大清早的来这青楼瓦肆之处,可是来寻昨夜未归的夫郎呀?” 这话一落,不管是楼上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女郎还是其他刚从楼里走出来的恩客都笑了出来。 另有男人搭话,“小娘子寻不顾家夫郎做甚?不如看看哥哥,必比你那夫郎能让你更逍遥快活!” “哈哈!肖郎君身若竹竿,那物想也大不到哪去,娘子还是看看我!” 顾月照的不搭话,更是给你这群人底气,纷纷有恃无恐的开口调笑。 事实上,如果不是顾月照打手势让身后的护卫队不要轻举妄动,早在第一个人开口时,护卫队就能冲上来打得他兄弟下半辈子绝无再有立足的机会。 “小娘子怎么不说话,可是羞了?小娘子莫羞,且与哥哥说说话,把哥哥哄得开心了哥哥带你去寻你夫郎。” 顾月照冷眼看着一个脚步虚浮眼下青黑的公子哥向咧着张满口黄牙的嘴向自己走来,那男人胸口衣裳大开,能看见里头油腻的肥肉,口中说着调笑之语还妄想伸手过来摸顾月照的脸。 这护卫队的可忍不了,竖子言语不干净便罢了,竟然想动手?今日便是违了东家之令,回去被魏郎君罚也得去将这双手剁了! 护卫队众人正捏紧拳头想冲出去,却见自己眼前刷的飞过去一道黑影。 “啊!”一身惨叫声后,只见刚刚妄想动手的男人已经被踢翻在地,痛苦的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无法起身。 顾月照这半年的功夫不是白学的,她有自信能躲过男人伸过来的手,没想到却是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踢翻动手男人的郎君有一头柔顺的头发,红色的发带将其高高束起,极富少年气。他踢人时顺便拉了顾月照一把,两人离得极近,近到顾月照抬头能看到郎君脸上细小的绒毛。 “贺郎君?你怎会在此?” “手都伸到跟前了,有腿你不会躲?” 两人同时开口。 贺云归的语气太严厉,顾月照一晃神竟觉得回到了学生时代,迟到时被老师驯话的场景。 顾月照拉开了距离,尴尬的笑笑,她话在嘴边打了一个转,竟没敢说自己在钓鱼执法,毕竟,法不责众,在古代逛青楼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最多遭到几句闲话,连道德的谴责都没有,更何况是法律上的惩罚,但是当街调戏娘家妇女就不同,她完全有立场将这群垃圾丢进大牢喂几日老鼠,也好让他们长个记性,管好身下的那几两肉。 顾月照选择和学生迟到时每次应付老师的方法,打马虎眼,她道“腿动麻了。” “贺郎君不是随贤王殿下回京了么,怎会在洛城?” 贺云归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郎,脸上极力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不自在,他说,“路过。” “哦!”顾月照假装自己信了。 人来人往的青楼门口显然不是叙话的好时机,顾月照往后摆手招来跟着的护卫队,指着刚刚出言不逊的几人道,“绑了!” 第119章 在这关头有钱有闲…… 在这关头有钱有闲心逛青楼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百姓之家,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完全不是护卫队的对手,一个个的嘴上叫嚣得厉害,实际却只能如待宰的羔羊般, 被控制住动不了手脚。 “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爷是谁, 竟敢绑老子,臭娘们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现在把爷放了,再给爷好生赔礼道歉,爷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都成砧板上的肉了还这么嘴硬,护卫队的嫌这人聒噪,也怕他嘴里再说出什么些侮辱东家的话, 索性扯了他半敞开的衣裳一股脑堵住了叭叭个不停的嘴。 这下, 世界安静了, 独留被捂嘴之人在初冬的早晨冻得瑟瑟发抖。 护卫队正想将人带走, 却只见楼中走出个穿红戴绿的肥胖女人来, 她脚步急促,手里捏了一块粉色的手帕,女人到了门口,脸一虎,双手叉腰,一双利眼环顾了眼四周的人,在顾月照和贺云归及魏全缨身上停留得最久。 她声音一扬, 话里透着股阴狠,“谁给你们的胆子来万红楼前放肆的?晴天白日, 当街绑人, 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年头都流行恶人先告状了? 顾月照挑眉,“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我将此人绑了, 你怎不说我是在替天行道呢?” 肥胖女人乃是这家青楼老鸨,因管不住丈夫来青楼鬼混,带着下人来此地大闹的娘子她见得多了,此时自然也不将顾月照放在眼里,而且她最懂如何让这些脸皮子薄的娘家女子羞愤的从此地离开了,女人满脸不屑,“娘子这大旗扯得好大,却不想想若是正派人谁会天刚亮就来我们这等寻花问柳之地?”言下之意就是来这种地方的人也干净不到哪去。 合着便是因为她路过一趟这条街,被人调戏就是她活该了?受害者有罪论就是过方毫不悔改,还妄想将错误全推到受害方的狡辩之词。 因为此地的动静颇大,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听完肥胖的女人的话,纷纷点头赞同,是呀,那个好人家的女郎会天刚蒙蒙亮来青楼门口的?这女郎长得美貌,一看便不是正经人。 愚昧、不辨是非、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思考,这就是这个时代百姓绝大数部分的素质。 周围的指指点点并不让顾月照感到丝毫的不适,无错之人,自然不需要羞愤难堪。 经这一遭顾月照更想要严惩这些人了,若不让这些人受到该有的惩罚,百姓们心中这种扭曲的价值观更是会理所应当了。 “带走!” 老鸨没想到顾月照还是要将人带走,她也发了狠,开门做生意,要让这几人从她店里被带走,往后她生意还做不做了?岂不是人人都以为能够上来踩她一脚?这个口子不能开。 “拦住他们。”肥胖女人一招手,身后的打手们便挥舞着棍子朝护卫队攻来,青楼打手人数不少有二十几号人,而因为只在城中活动,贴身保护顾月照的只有五个护卫队。 敌众我寡,这五人都是护卫队精挑细选的好手,再加上她自己顾月照估摸撑到援兵到来,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城中守卫巡逻的人过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月照将自己都算在了和青楼打手周旋的人数里,却忘了身边的人,直到他出声,顾月照这才记起,自己这边还有个据说功夫很厉害的贺云归。 “去后面。”顾月照被人轻轻的扯着胳膊一带,她就从战场最前到了后方。 她从前只听魏全缨说过贺云归功夫很厉害,却从不得见,但看他之前快得只剩虚影的速度就知魏全缨所说并不是虚言。现在更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只见他身若游龙,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所过之处皆哎哟倒下一大片的人,原还有些人数优势的青楼打手,连护卫队出手的机会都没多少就全倒下了。 好俊的功夫! 恰在这时,围观的人群外穿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原来是收到消息的魏全缨带了人赶了过来。 “东家,你没事吧” “没事。” 形式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本就处于劣势的青楼一方,如今看到密密麻麻冒出来的士兵更是被吓破了胆。 身穿铠甲,头戴绿帽,腰见挎着长刀,这不就是前几日攻城的那伙人吗??这女郎是何人?为何这些士兵对她这般恭敬? 顾月照头一点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打手们,最后将目光投向肥胖的老鸨。“带回府衙。” 肥胖女人这才知道自己是踢到了铁板,她脸上出现惊惧之色,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跋扈嚣张,扯着一张涂满胭脂而显得血红的嘴,冲顾月照讨好道,“妾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娘子,还请娘子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这粗鄙的老婆子一般见识。” 顾月照怎么可能放过这位青楼老鸨?法不及过往,若这女人不是主动撞到她的枪口上来,她还真没有由头找麻烦,她自己找死,就别怪她客气了。 护卫队的人遵从顾月照的命令将人绑了后,还围了思红楼及附近的几家青楼。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形式不妙,怕惹祸上身,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而原本倚在二楼看热闹姑娘们也被这个突然的变故吓破了胆子,领着裙角四处逃窜,有那想逃出楼的,但都被护卫队冷冰冰的刀刃给逼了回来。 思红楼的姑娘骂色心不死的男人,骂没得眼色的老鸨,而其他青楼则骂思红楼,杀千刀的要不是他家找事,自己家好好开着门做生意怎么会被连累? 千骂万骂就是不敢骂那位始作俑者的女郎,楼外那些绿帽子可是有刀的,若是惹急了,给自己一刀,那可划不来。 再多的谩骂声顾月照都听不见了,她此时已经带人回到了府衙。 出门一个人,回来时带回了一串,收获颇丰啊。 “若有人来求见,不必通知我,去安家请安城过来处理。”顾月照下定决心要拿这几人开刀,自然再去听一堆老头来求情。 府衙饭厅,早备好了顾月照的早饭,顾月照已经在街上吃过了如今并不觉得饿,她看了一眼身后的贺云归,还是没让人将饭菜撤走。 “县衙备了早饭,贺郎君可用了?需不需要再用些?” “多谢了。”他倒是不客气,欣然应允。 “魏七也一起用些早饭吧。”顾月照和贺云归实在算不上熟,这两人是故交,许还有些话说。 “谢贺郎君刚刚在街上的仗义相助。”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天冷后,有条件的百姓都喜爱在门上挂上厚帘子,这样既可以免去一直开关门,还可以阻挡室外的寒风,府衙的饭厅前便挂了这样的厚帘子,只是帘子间有一个逢没掩实,寒风从缝中直直往对着门而坐的顾月照脸上吹。 “贺郎君此来洛城,打算待多久?” 贺云归抬眼看了眼顾月照,好似不经意的歪了下身子,瘦高的身体正好挡住门外吹进来的冷风。 他自京都行来,原是按照自己的最初的打算周游天下,但所到之处却都是民不聊生,百姓生活水深火热之中,饿殍遍地,哀鸣声响遍每个城镇,竟无一处安生之地。 如此景象,贺云归所有的兴致都被打破,他想起几个月前路过的余槐县,哪里的百姓不为吃喝战乱烦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不富裕,却安宁祥和。脚步便不自觉的往余槐而去,到了洛城府时又听沿途的百姓说,洛城已经城破,他就猜到她会在洛城,便转了方向往洛城来了。 “不走了。” 顾月照:“????” “在下一路自京都行来,盘缠花尽,如今身无分文,苦于生计想向顾东家讨个活,赚些银两糊口。” “???”顾月照震惊了,这话若是身边光顾着埋头苦吃的魏全缨说,她都不至于惊讶。 但是眼前此人哪有半分缺钱的样子?光他身上的玉佩当了都能够一家人舒舒服服的活上好几年了,更不提身上所穿衣裳的料子带的配饰,皆不是凡品,这身家当置办下来所费便不少。 顾月照用开玩笑的口吻笑,“我这庙小,可用不起贺郎君。” 贺云归却认真道,“不论扫地还是打杂,顾东家能在下一个容身之所便是万幸了。” 话说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好似他如今已经沦落到大街上乞讨,顾月照就是他唯一的救赎似的。顾月照哪能真让他打杂,若不是顾及着他身后的贤王,这等人才,她肯定早就将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了。 但鸭子都送到嘴边了,顾月照也舍不得放走,只说,“我这倒是真有件事需要贺郎君帮忙。” “何事,顾东家请说。” “帮我做些东西,方子过两日给你,至于报酬嘛......”原本安静吃饭的魏全缨猛的抬头看向两人。 顾月照气得,“吃你的饭!” 贺云归倒是好说话,“报酬东家看着给就成。” “看看人家这觉悟,再看看你,整日就想从我这讹钱!” 魏全缨冷哼,“不图你银子之人必有更大的图谋。” 第120章 顾月照当街带走人…… 顾月照当街带走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洛城, 正如顾月照猜测的那般,很快这些人的家人便找上了门,护卫队早就将安城请到了府衙, 所以来的人不管是谁一律都让安城去处理。 安城对于突然被抓壮丁这事并无丝毫的反感之意, 反倒是觉得顾月照重用他的表现,乐呵呵将这事接了过去。 而胆战心惊的青楼众人终于得到了最终的审判,不少人远远的看着早辰那位女郎被一群绿帽子簇拥着来到思红楼门前。 女郎并未进门,只在楼前轻轻一挥手,原本安静的守卫立马就动了起来,他们将楼中恐慌的众人全部驱赶到思红楼前。 思红楼是洛城最大的青楼之一, 占地面积自是不少, 门前宽阔的街道, 刚刚好够站楼里的姑娘们和一众丫鬟小厮。 顾月照寻了个高处, 看着低下花花绿绿穿着清凉的姑娘们, 思绪有些烦乱,自从她穿越后,见过太多的苦,但见到低下满脸迷茫,瑟瑟发抖的的女人们还是心生悲凉。 这个时代的女人,生活太苦了。 “我乃洛城府最新城主顾月照,你们可以叫我顾东家。” 低下除了姑娘们, 顾月照还看见了不少覆粉带花的年轻男子,想是有些青楼还养了年轻的小倌儿供人取乐。 “今日洛城府颁发新法, 洛城境内禁止开设青楼及任何以皮肉生意为生的场所, 禁止女郎和郎君从事皮肉生意,自今日起洛城境内开设青楼者监五年,女郎和郎君主动从事皮肉生意者监三年, 诱惑他人卖淫者监四年,且有此案底者后代子孙不可考府衙任何公职。” 果然这话一出,果然引起了低下巨大的反响,人们顾不得害怕,纷纷低声和周围的人讨论起来。 最先发出不满的是这条街上几家青楼的老鸨们,“这位顾东家,世上可没这么办事的,这些姑娘们可都是我真金白银卖来的,你这一来就直接不让开青楼,我这和这手底下的姑娘们吃什么?这损的银子谁来赔?” 有人当了出头鸟,便有不少人开口附和,“是啊是啊。” 青楼女子自古以来以色侍人以搏得生活的银两,青楼中不管是否挂牌接客,都是此为生或者是依附此为生的人,顾月照的话自然激起他们的恐慌,不管心中是否自愿进入青楼,但如今这就是她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若青楼没了,她们吃什么喝什么? 顾月照眼神一凛,“今日是来告知各位,不是来与各位商议的,府衙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辈,愿出五百两银买各家青楼中姑娘们的卖身契。” 顾月照又看向还是惧怕的青楼姑娘们,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们也不必担心生计,我既能开口封禁青楼,便是早做好安顿你们的9万全之策。” 顾月照打算专门为这些青楼姑娘开一个工坊,就做些胭脂水粉,香膏等女性的化妆品,只等过两日商场开启,她从中买了方子便可让贺云归着手研究怎么做。 这个时代的化妆品她看过了,都是些简单的铅粉胭脂等,而且颜色也不均匀自然,便是铺子里高价售卖的廉价感也很强。 若是能研制出品质更高的化妆品,想必哪些名门贵女们会很受青睐才是。 贺云归医术那么了得,研发个化妆品,应该没问题吧? 顾月照来得快走得也快,她走了,所带来的护卫队却还没走。 “东家刚刚所说的都听见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汉子站出来,站到其中一个老鸨面前嗡声嗡气的问。 “听……听见了。”脸上不服之气还未散完的老鸨看着眼前的大块头,颤抖着声音往后退了两步,连连点头,就怕答应得晚了,这汉子就一拳砸在自己身上。 在绝对武力前面,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老鸨们在护卫队的虎视眈眈下,不情不愿的将姑娘们的卖身契拿了出来并换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这青楼开不成了,你们这楼可卖?”大胡子又问。 这是把姑娘们抢走了,还想要抢铺子?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嗯?”满脸胡须的大汉从腰间抽出挎刀,刀身在阳光熠熠闪光,周围温度连下降了几度。 大胡子明明脸上并无表情,老鸨却觉得他甚是凶神恶煞,忙道,“卖的卖的,只是官老爷,这铺子乃是家中祖产,价格便宜不了。” 破财消灾的道理老鸨懂,但还是忍不住多样兜里搂些银子。如今青楼不能开了,姑娘们被五百两银子买断,铺子上若不能多卖些银两,可就亏死了! “价钱待会自有人来找你谈。” 大胡子一个一个老鸨的问,都得到了肯定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周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大胡子咳嗽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裳,大步朝街口走去。 大胡子来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前,从马上的人邀功道, “魏郎君,我表现如何?嘿嘿!”这会的大胡子那还有刚刚的威武霸气,笑得尽显憨气。 “不错,去通知奚黎,让他来谈价钱。” 城中青楼的事定了下来,顾月照为了打击有人私下组织妇女卖淫,特地将挑了一只妇人组成的护卫队,让其以后专门监管这块,所有犯者,严惩不贷。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自冬月那场大雪后,洛城再未下过雪,天气虽然湿冷,但水尚未结冰,就代表着还没有到零度。 也幸好没下雪,不然土冻住了,基建可不好搞了。 一个月的时间,顾月照也做好了洛城往后发展的规划,洛城东边有高山,西边是群山,北边是汹涌的大河,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她的人只要守好沙河县和大双县便无惧北方和东边的来敌。 至于南面?南边连接的是肖鹤寻的封地之邬郡,肖鹤寻表面虽是一副毫无害的样子,但这副模样可骗不了顾月照,之邬郡肯定在他的掌握之中,没看她在北面闹这么大动静,都不见南边有任何动静吗? 她面上归顺于肖鹤寻,南边现在不动她,以后也暂时不会对她有威胁,她要的就是抓紧这个机会,发展好洛城,壮大自己的实力。 洛城百姓很快就发现了洛城的变化,先是城门口日日摆放着招工的桌椅,这是专门招人修路修桥的,和之前衙门征的杂役不同,是实实在在给银子的! 除了招劳工的,还有招人去工坊做工的,工坊工钱高,只是这个要求也高,要不会识字要不能通过工坊的招工考试,一般人进不去。 相比较工坊,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苦力活。 那家中人口多的,光靠做工一日就能赚好几百文钱。除了招工的,城中不知何时还冒出了不少的商铺。 幸福小铺中东西最齐全,价格也最便宜,那糖和盐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价格这么便宜,不少赚的钱的百姓也愿意花些银子称些回家,让家人尝尝这金贵物。 除了幸福小铺,还有什么青鹿酒楼,青鹿书铺,青鹿秀楼,只要留心,满街尽可见到青鹿两字。 这些铺子里所卖之物俱新奇又便宜,青鹿酒楼的食物香飘万里,每每从他门口走过,总要深吸一口气,吃不到,闻闻香味也算是解了馋,他们这平头百姓是没机会进酒楼吃饭的,不过听说青鹿酒楼中最流行的是一种辣椒做的菜,辛辣刺激又爽口,令人吃了就停不下来。 普通百姓想象不到这吃了就停不下来味道有多好吃,只每日勤奋上工,看着自家存银越来越多,心中高兴时还会和家人开玩笑。 “再过些日子,咱们也去青鹿酒楼尝尝他家那招牌菜火锅!” 百姓口中多讨论日日喧嚣热闹的青鹿酒楼,而读书人们则更青睐安静清雅的青鹿书铺。 这书铺中不仅卖的好些书他们都没见过,便是那贵得令人肉痛的纸笔也是白菜价,书铺楼上还设了静室,室内染着香点着炭,着实是个看书做学问的好地方。 青鹿谷的东西质量好还便宜,这大大打击洛城原本的商家,商家们个个焦头烂额急得满嘴起泡,若是普通人倒还罢了,还能做下小手段将方子或者货源抢过来,但这些铺子后头站着的可是如今府衙中哪位,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搞小动作啊。 思红楼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老鸨如今还在牢里没出来呢,而如今的思红楼早被顾东家改成了所谓的化妆品铺子,里面的姑娘们全都从良做胭脂水粉赚钱养活自己了。 正在他们焦虑时,顾月照的人敲响了他们的门。 “大人你是说东家允许我们加盟青鹿谷的产业?” 奚黎带着他新来的助手,语气虽和善,但是态度确是一贯强硬,“只是一部分的产业,如今能加盟的只有青楼酒楼和青鹿奶茶两处。” “诸位只要交了加盟费,便可去洛城府以外的地方开店做买卖,做菜的手艺和原材料都可从青鹿谷购买。” “但此笔加盟费只包含了青鹿酒楼如今现有的菜式,往后所是青鹿上了新,各位想要新菜方子还需另付银子购买。” “另有青鹿谷的纸张,棉布,胭脂水粉,若买得多,还能便宜一二成。” “这加盟费几何?” “青鹿酒楼第一年五千两银子,青鹿奶茶两千两银子。” “这么多!”众人都被这价钱惊到了。 “价钱是贵些,但青鹿酒楼的生意诸位是能看见的,今日在下将诸位聚在此,并不为逼迫各位,加盟与否,全看自己。” 这所谓的加盟费真算不上便宜二字,但是在场的那个商人不眼馋青鹿酒楼和青鹿奶茶的客似云来? 稍稍考虑了会,便有人拍桌定下。 “我加盟青鹿酒楼!” “我加盟青鹿奶茶!” 第121章 加盟这种全新…… 加盟这种全新的商业模式对于在场的商贾们来说都是前所未闻的, 但是顾东家手下的生意在洛城有多红火只要没瞎的都能看见,没有不心动于此。 加盟后技术有了原材料也有了,但是也有坏处, 那就是自家招牌名声是半分都打不出去的, 往后天下人都只知青鹿谷而不知身后的赵钱孙李家。 但是形势比人强,想要赚钱就得听顾东家的,再说赚了钱,往后扬名的机会多得是。 于是由加盟商加盟将洛城的产品推销出去的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商人逐利,商贾通,天下通。 随着商人的学成, 带有青鹿二字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般开遍了大齐的各大城池。 一郎君对着门前挂崭新招牌的铺子和同伴窃窃私语。 “这家酒楼建得好生气派, 不知味道如何?”如今国丧期间, 新铺子开业不能如往常那般放炮舞师以告乡邻, 是以这家铺子也开得悄无声息。 “青鹿酒楼?名字倒是有些雅趣儿, 不似那以福旺财为名的酒楼俗气,贤弟,不若今日午食便在此处用了?” “正有此意,王兄,请。” 二人相携进得楼去,发现店内更是别有洞天。 此店并未以青石铺地但地面却坚硬平滑,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店内装修也竟显雅致,木色的方桌上摆着瓷白的茶壶, 柜台墙角的大花盆中插着盛放的桃花, 正对店门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画,清雅得不似个酒楼。 “欢迎两位客观光临小店,敢为二位郎君是要在雅阁还是在大堂?” 几乎是两人刚进店, 便有跑腿的小二热情的迎接上来,小二穿着天蓝色棉布短衫,头上带了同色的小帽,一根头发丝都不曾露出,仔细一瞧,店中的小二都是如此这般的打扮,便是柜台后的掌柜衣裳也是同样的式样,不过以颜色做区分,小二们是浅蓝色,掌柜的是天青色。看着便干净清爽,二人对铺子的影响分立马拉满。 那掌柜的见二人的视线转过去,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露出个和善的笑来。 “雅阁吧。” 二人随着小二上了楼,楼上的雅阁由竹帘围成一个一个的小隔间,隔间并不设门,而是以珠帘挡住廊中人的视线。 那姓王的郎君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用手捞了一把门上挂的珠帘,心下震惊,此珠子颗颗都圆润饱满,大小一至,蓝色从珠心由深至浅,阳光从半阖的窗户中穿过照在珠子上,颜色绝美至及,这家酒楼竟用如此珍宝做挡门的珠帘? “小哥,你家这珠帘可卖?” “郎君要买这珠帘?待我去问问我家掌柜的。”小二也觉得这珠子漂亮极了,他第一次见的时候眼睛半天都没能挪开,但是卖珠子一事他还真无法做主。 焦大听小二说新来的两位客人要卖珠子,赶紧甩甩袖子上楼去。 东家要招加盟商,他焦大怎能落下,他和那些半路出家的商贾们可不同,他算是顾东家从余槐城带回去的难民的第一批,一路看着东家从微末到成功,和青鹿谷众人熟的很,有幸还得了四娘子的几次接见,这次东家加盟,他也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奚黎大人,承蒙东家厚爱,他拿到的可是和其他人不同的特许加盟! 特许加盟和其他的加盟商不同的便是成本和利益都是他和东家对半分,明面上看着是赚的不多,但是开店的成本也少啊,这店相当于是他和东家合开的。 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得的待遇和其他人不同,就说这店里的装潢,全是出自东家之手,他是半点都不用操心的,他去其他的加盟商的店里看过,装的都不过尔尔,就数他自己的青鹿酒楼装得最高雅漂亮。 他为此还给东家去了信,信中全是夸东家才华横溢和自己的感谢之词的话,也不知东家会不会看。 至于楼上的珠帘,他初见也觉得好看极了,但是他看东家让人挂上的时候一脸不以为意,他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这会人问到跟前才后知后觉想起是不是太高调了。 “掌柜的,这珠子可卖?” 姓王的郎君看见焦大一上来便急切的问,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美丽的宝石,若能买得,不论是送礼还是留给后世子孙,都是极有面子的事。 焦大自然不会卖,但是他深知做买卖得以和为贵的道理,“哎哟,客观真是对不住,这珠帘不卖。” “只要掌柜的愿意割爱,银子不是问题。”那郎君却不愿就此罢休。 “二位客官实不相瞒,此珠帘乃是酒楼东家之物,小的实在是做不了主啊!” 那两位郎君看焦大一脸苦相,倒是也没再纠缠不放,只道让他给他东家说一声,他二人想要买珠帘之事。 焦大自然满口答应下来,眼看着两位郎君进了雅阁,立马给小二使眼色,让他们将其他雅阁的珠帘摘下,这般贵重的物品他可不敢再挂,今日来问的是两位讲理的读书人,若是遇到那蛮横的,还不知得怎么闹,他还是快些将这珠帘收起送回洛城的好。 “这是咱家的菜单,二位客人看看。” 两人刚落座,便有小二送来了一本厚厚的书册。 二人接过如书册,一打开才发现玄妙之处,这书册不愧被店家称作菜单,实是当得此名,翻开书页,里面大大小小全是食物的画,画的下方写着菜名和价格,一目了然又雅趣丛生。 “这酒楼倒是讲究,用异宝做珠帘便罢了,便是这菜牌也不似别家用木头刻在墙上,贤弟你看,这单子上每个菜还都有画呢!” 二人显然忘记了自己要点菜,叽叽咕咕的点评完菜单上的画作,感叹了一番颜料的鲜艳后才朝等了许久的小二道,“来一份招牌火锅,麻婆豆腐,菌鲜汤。” 这家酒楼的菜式九成二人都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二人只随便指了几道菜,这几份菜在菜单上画得最传神,想来味道也该不错。 “二位客官稍等,菜马上来!” 今日既是新店开门,后厨的料自然备得足足的,两人刚点了菜,后厨立马便行动起来,不到一刻钟,便上齐了所有的菜品。 “今日新店开业,这炸薯条和凤梨汁乃掌柜的特意相送,二位客官慢用。” 大齐古来便有冬日涮羊肉的传统,所以两位客人对火锅的吃法倒是不陌生,只是看着红彤彤的辣汤有些不敢动筷子。 鼻尖传来的味道实在太令人垂涎,便是心有顾虑也抵不住馋意,一人先夹了一片薄得能照见人影的肉片放入沸腾的锅中,沸汤温度很高,肉片随着筷子翻转,几息的功夫肉片便熟了。 另一人一直在关注着同伴的东西,他看着同伴将挂满红油的肉片放进嘴中时,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同伴将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顿住了,瞳孔也微微放大。 他忍不住问,“如何?” “鲜美至极,贤弟,快尝尝!” 时下虽是国丧,民间禁婚丧禁荤腥,但实际上朝廷力薄,根本没时间管底下百姓,是以婚嫁丧事这等人多的自然不能违背,但是吃肉这事,倒是有不少人不忌讳。 从未体验过的辣味彻底征服了两人的味蕾,待停下筷子时,肚子早就被撑得浑圆,便是连走路都困难了,二人吃完喝了些清茶,歇了小半刻钟,这才慢慢向楼下而去。 就一顿饭的功夫,楼中早不似二人刚来时那般安静,而是处处充满了掺杂的说笑声,各色食物的香味也纷纷涌入鼻尖。 二人感叹。 “这家酒楼不错。” “火锅真好吃。” “半月后王兄的生辰晏便设在此处如何?届时设上三五桌小宴,邀同窗一道品菜喝酒岂不快活!” “正有此意。” 二人说话间便行到了柜台,“掌柜的,结账。” “客官诚惠三钱银。” 菜单上早就注明了每道菜的价格,二人心中有数这餐花了多少钱,利落的将银子付了便相携离去。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每个加盟商所到的城池,民已食为天,便是青鹿酒楼价钱并不便宜,但在城中有钱人眼里这点银两只算个毛毛雨,只要味道好,家家客似云来。 带有青鹿谷的其他商铺也受欢迎得很,女郎们最爱的是奶茶甜品铺子和胭脂铺子,但凡身上有银子是一刻也等不及想去买一杯加了冰块的奶茶,和一块上好细腻的胭脂。 秀楼,书铺,印刷坊…… 各个城池的百姓记住了这些铺子的物美价廉,同时也记住了青鹿这个地方。 沧县。 林诺到这时,顾月照派来接应她的护卫队早已等十多日。 从京都到沧县足足走了一月有余,林诺下了马车,脚落到实地,才感觉人是活过来了。 她一刻也没敢停歇,草草洗漱吃饭后便强撑着精神招了先到了护卫队了解情况。 “沧县的情况探得如何?” “禀林娘子,沧县临海,县中百姓三万人,县城下共有十二个村子,村子多是临海而建的渔村,沧县土地多沙,难种粮食,百姓多以出海打鱼为生,今年的冬日风浪大,渔民无法出海打鱼,家中又无存粮,不少渔民被生生冻死和饿死。” “且因肃王大肆征男丁入伍,沧县中多妇孺,少有男人般出门做工,日子更过得艰难。” 林诺问,“沧县县令呢?” “沧县县令乃年纪大了,年前受了寒,缠绵病榻良久,并无精力治理县中,如今县衙诸事皆由师爷待办。”沧县县令是为科考一辈子方在年近五十时取得了功名,这般年纪也无什么往上爬的雄心志气,只花了银子打点,来了沧县这个位置偏僻的小县来当县令。 “行,我知道了,安排下去,明日一早咱们去海边的渔村看看。” “是。” 沧县赤贫积弱良久,县中富户也不过是寥寥无几,当初选在此处,也是看中了县中并无实力强大的乡绅富豪,更容易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但来了此处方发现从无到有的不易。 她此次来沧县最重要的事便是造盐,方子东家早就交与了她,但具体如何做,还得明日去海边渔村观察后再做打算。 第122章 冬日正是海边…… 冬日正是海边风最大的时候, 浪花被呼啸的海风挟裹着狠狠的拍打在沙滩上,海天交接处,黑层的云层仿佛马上坠入海面, 天地间透着股压抑的气息。 即便裹了厚厚的衣裳林诺还是觉得凉风无孔不如的顺着衣服缝隙侵入骨髓, 她将目光从浑黄翻涌的海上收回来,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她的不远处站着几个拿着竹篓的妇人和孩子,这般刺骨寒冷的天气下,他们穿着依旧单薄,有几个孩子甚至连鞋都未穿,赤脚踩在沙地上, 裸露出的皮肤早被冻得青紫。 几人眼神陌生又警惕的看着村中突然出现的这群人, 林诺眼神好, 远远便能看见几人竹篓中少得可怜的壳类海鲜, 想是冬日无粮, 捡回去充饥的。 看着这几人,林诺仿佛看见了当初随东家南下逃难的日子,但是流离失所的他们过得可比眼前的渔民好多了,至少东家在大冬日也让他们穿上了蔽体的衣裳和填饱了肚子。 林诺冲那几人招招手。 人群中的一个妇人挡住了想要上前的孩子,脸色严肃的弯腰的和他说了什么,才小心翼翼的朝林诺挪过来。 “女郎叫我?”妇人的声若蚊蝇,海浪声又大, 若不是林诺耳力不错,还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林诺在京中和那些后院的妇人们打交道久了, 对于如何和女眷交流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此时她放柔了声音, 脸上的笑也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她的友好,“敢问这位娘子贵姓?” “妾…妾姓马。”妇人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是林诺的态度大大的减轻了她的警惕和害怕, 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林诺接着问,“马姐姐可是本村人?” “是呢。” “我乃城中富商,有门生意想要和贵村村长谈,不知马姐姐可愿带我等去寻本村村长?” “可以可以的,你们跟我来。”马氏见是来找村长的,心下松了口气,忙跌声的答应了下来。 去找村长的路上,林诺从马氏口中知道此处名叫东云村,村民们一年到头全靠着出海打鱼为生,但是去年村中一半的男丁都被征丁入伍,留下的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家中壮劳力走了,渔获自然就少了。 出海打鱼是个体力和运气并存的活计,男人们走了,出海打鱼的事便只能落在了村中妇人头上,妇人们力气不如男人,便是出海打鱼也走不远,打得鱼自然也多不到哪里去。 偏偏去岁北地大旱,连带着县中粮食也涨得飞快。 粮价涨了,鱼价却依然如往常,再加上打的鱼少,收入自然就锐减,村中好些渔民一家连渡过寒冬的粮食都备齐,寒冬未过,一家人便已经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马氏的丈夫是去年八月被征的军,自那以后她便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和年迈的公婆过活,家中实在没了余粮,今日便带着孩子顶着寒风去沙滩上寻些被海浪带上岸的贝壳充饥,恰好遇见来此的林诺一行人。 一行人停下,马氏指着眼前和村中其他屋子一般破烂矮小的屋子从林诺道。“这便是村长家,家中还有事我就不陪娘子进去了。” 马氏生得矮小,站直了身子也只到林诺肩膀处,佝偻着身子更是连胸口都不到了,寒风吹过,马氏紧了紧身上的麻布破衣裳,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诺叹了口气,叫住要走的马氏,她算是理解当初东家为何捡的人越来越多了,原来在自己有能力帮忙时,看见他人苦时,真的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或许是当初她处的位置也如马氏那般弱势,害怕东家捡的人多后,会威胁自己的生存机会,才不赞同东家东家的心软。 “杏子,给马姐姐些馒头。”也是受逃难那段经历的影响,便是今日完全能从东云村赶回城吃饭,林诺还是带了些干粮以防万一,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是。” “多谢林娘子!多谢林娘子!”马氏紧紧抱住怀中的馒头,手忙脚乱的就想跪下来向林诺磕头,还是杏子手脚快将她扶起才阻止了她摆到的动作。 “快些回家去吧,我家娘子不要你的跪。” 马氏深深鞠了一躬后,这才红着眼转身离去。 门口动静不小,木板门并不隔音,马氏刚走,门吱呀一声响,从门内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婆子来。 “几位找谁?” 婆子一半的身子藏在门后,只探出个头来和众人,防备之意明显,离了京都后,杏子便伴在林诺身前,知道这时该自己说话,她利索的收拾好装干粮的褡裢,转过身来落落大方的对门门后的婆子道, “我家娘子寻东云村村长有事相商,敢问婆婆这可是村长家?” “是是是,鱼头!有人找。”婆子还是没开门,只是向身后高呼了两声。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头发同样花白的汉子出现在门内,他疑惑的看着门前的人,警惕的问。“ 我便是东云村村长陈鱼头,几位寻我有何事?” 鱼头边说边暗暗的将自己的媳妇往门内推,下定决心一有不对就立马关门,他的两个儿子都被征走了,家中真无人可征了。 林诺当没看见眼前两人的防备,从杏子身后走出,朗声问道,“余村长幸会,今日贸然登门,实是想问村中可有地可租?” “租地?”鱼头更是疑惑了,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海边无好地,全是沙地,根本种不出粮食来,在此处买地做什么? “沙地存不住水,也没有肥力,还是劝娘子莫要买的好。” 林诺微微一笑,“我买地自有我的用处,这村长便不必担心了。” 鱼头看着眼前的女郎身上的衣裳料子虽不是上好,但也厚实鲜亮,身后跟的人也个个人高马大,想来也不缺钱。 村中那些沙地粮食种不出,荒在那处看着也碍眼,他已好心提醒过,这女郎既执意要买,那倒不如卖与她,也好让村中剩下的人能赚些银两买粮果腹。 鱼头打开门,“女郎请进屋详谈。” 最后林诺以七钱银子一亩地的价格买下了村外沙滩边上的三十亩地,共花费二十一两银子,林诺先付了五两银的定金,只待村长去县内将土地过户后才将剩余的银两给全。 五两银子在鱼头眼里已经不少了,可以买好些粮食,够村人吃上几天了。 付完钱后,林诺却还不着急走,“村长可是要买粮食?” 鱼头刚刚和林诺谈成了一笔买卖,此时对她早无先前的警惕之心,闻言答道,“刚刚卖与林娘子的地都是公中土地,所得银两自然要换成粮食发给乡亲们。” “我自沧县而来,县中粮食可不便宜。”沧县临海,粮食产量低,百姓平日所吃的粮皆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粮价自然高。 鱼头叹气,“不便宜又怎么,人活一张口,再贵也得买不是?” “我手上倒是有批粮食,价钱倒是能比县中便宜些,不知村长可有意?” “此话当真?”鱼头睁大眼睛,喜悦肉眼可见爬上他黢黑的脸庞。 “自是真的,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还得请村长帮忙。” 鱼头的笑又落了下来,他就知道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但为了便宜的粮食,他愿意听听这位女郎葫芦中所卖什么药。 “你先说说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我东家打算在刚买的地上建一个工坊,需要招些工,还请村长帮忙。” 这是好事啊,鱼头的心彻底落了下来,若这女郎真能在村口建工坊,那村中的妇人便能在家门口做工,赚钱照顾家两不误,多划算的事! “只是有一点要求,也请村长提前给乡亲们说明白了,那便是进工坊做工,这手脚不利索都可以慢慢学,但是这嘴严是最紧要的,若是谁泄露了工坊消息,那我身后这帮弟兄可不答应。” 这是正经要求,鱼头没有不答应的,“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如此便说定,劳村长辛苦尽快帮忙过户招工,三日后便可通知乡亲们上工了,工钱倒时候再议。” “女郎放心,绝对办得妥妥的!” 沧县在文祈府东南角,离洛城府仅隔着乐亭府,出沧县往西北出发,快马五日便可到洛城府乐亭府兰考三府相交之处宜县,出宜县在行半日就能到大双县,自此便算进了洛城府辖区内。 顾月照收到林诺的信时是在信送出的第五日傍晚。 三十亩地,并不算多,但如今天气寒冷,并不适合晒盐,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建造盐田,实验晒盐之法,待技术成熟后,夏天之时再扩大产量既可,到时候洛城便能吃上自己产的盐了。 顾月照展开新从贺云归那处得的舆图,若开始让收留贺云归顾月照还有些顾虑的话,那现在她只想直呼赚大了,有一个能单手画舆图,能医会毒,武功高工资还低的保镖超酷的好吗! 不像魏全缨天天想着法的向她支银子,今日要铺砖,明日要刷墙,全是他支银子的由头,截止到今日他的工钱已经预支到明面过年了。 不过该说不说,魏全缨的房子确实建的古质典雅,颜值比她的实用主义不知道高的多少个档次。 顾月照摩擦着羊皮舆图边缘,手指渐渐移动指向被挤在角落的沧县。 算了算日子,顾月照也有大半年的日子没见过了林诺。 “奚黎!” “东家你叫我。” “安排下,三日后我要去沧县。” “东家,如今外头世道不太平……” “我自有打算,快去!” 奚黎拗不过她,只得无奈点头答应。 第123章 “东家!你怎…… “东家!你怎么来了?” 沧县和洛城虽说离得并不远, 但林诺没想到顾月照竟会亲自过来,她今日原本在东云村看人造未来存放盐和给工人居住的房子,听到护卫队的人说东家来了沧县, 立马从东云村赶回了沧县。 顾月照站在街上, 看着随着林诺步伐摆动的发梢笑,“来看看你啊,阿诺,许久不见,头发长长了。” 来沧县的路上,顾月照让贺云归教了她学骑马, 开始几日虽磨得大腿疼, 但是熟悉后, 却品出了些纵横驰骋的乐趣来, 也正是因为她自己能骑马赶路, 方能这么快赶到沧县。 顾月照还记得第一次见林诺的样子,那会她刚穿越,苦于无粮无水,曾去林阳县的徐家去换粮,林诺跟在徐光宗身后,大冬日穿着轻浮的红色纱衣,面色愁苦, 身体萧瑟,毫无存在感。 后头为了逃脱徐家那个牢笼, 更是将自己绑在马车底, 弄得遍体鳞伤。 再看如今的她,自信,大方, 浑身仿佛都在发光。 顾月照心想,让更多的‘林诺’站起来,想必这就她一直为之的动力吧。 “是啊长长了,都能挽发髻了。”林诺上前,也盈盈一笑。 “半年未见,东家可好?” “好得很,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些洛城的新鲜玩意,四娘还给你做了身衣裳,待会你看看可合身?来时福妮吵着也要来看林姨,不过学堂快开学了,四娘便拘着她没让她来。”两人虽大半年未见,却不见半点生分。 “四娘的手艺,不用试,想也是合身的,东家来此番来沧县要呆多久?我好让人下去安排歇脚的地方。”林诺来沧县后随便租了个小院子,因想到不常住,便未仔细收拾,如今看来倒是有些简陋。 “大概得待月余,不必在城中收拾住处,在东云村租个小院子便可,事办完我便回洛城。” 林诺原以为东家来沧县是为晒盐一事而来,如今听这意思却好似不止如此,林诺想问,却看见顾月照旁边贺云归,到底把话咽回了肚子,晚间再问也不迟。 贤王身边的贺云归,林诺在京都待的时间也不短,他的名头林诺自然听过。她走后便收到陈虎的信,信上便说贤王身边的贺郎君也离了京,不知去了何处,却不想竟在此遇见。 晚间,林诺特地给顾月照的到来准备了接风宴。 护卫队和商务组的小姑娘每人发了银钱自去吃不管,林诺将小院收拾了出来,让人买了菜亲自下厨,在院中摆了一桌,还特地去县中酒楼买了壶清酒。 “海边风大,东家喝点酒暖暖身子,这酒不醉人,绵长清香,最适合女郎饮。” 林诺给顾月照说完还不往给招呼贺云归,“沧县少烈酒只有这清酒,还请贺郎君将就些喝吧。” “不妨事。”这还是林诺第一次听见贺云归说话,这郎君别人若不与他搭话,便能像哑巴般的呆一日,也是奇了,更奇的是自家东家能将这等能人留住。 三人坐下,顾月照先举杯,“阿诺,这半年,幸苦你了。” “担不得东家的幸苦,是林诺谢东家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 顾月照酒量其实不大行,故友重逢,是个高兴日子,忍不住多喝几杯的后果就是,宴没开多久,她脑袋便已经开始晕了,看人也出现了重影。 两人很快发现了顾月照的异常。 “东家?可是醉了?” 顾月照醉酒向来是行动迟缓,头晕目眩,但思想清明的很,这时听见林诺的话便控制住头点头的幅度,防止动作太大磕到桌上,表示自己如今的状况。 林诺正要去扶人进房休息,另一人却比她动作还要快些,只见贺云归站起,一手抓住顾月照搭在桌上的手,轻轻一提,人便像个无重量的布娃娃般被提了起来,贺云归一手揽住顾月照的肩膀往外走,一边回头给被他这番动作惊到的林诺吩咐。 “还请林娘子帮忙熬碗醒酒汤。” 林诺:????? 顾月照酒品很好,喝醉了酒后唯一能会做的事便是安静的睡觉,林诺吩咐杏子去熬了醒酒汤后拎起裙子便快步跟在了贺云归身后,看着他将东家扶回刚收拾出来的卧房,还贴心的帮忙脱掉鞋子,将被子盖得密不透风时,林诺眼中的审视意味越来越浓。 林诺正琢磨要不要说些什么时杏子端着煮好了醒酒汤进了屋,贺云归见此便出了门,只在出门时道了声“有劳。” 林诺再次???,她照顾自己东家轮得到他一个外人说什么有劳?便是他有其他系心思,东家也不一定有那个想法呢! 刚刚是自己没反应过来,往后可不能让这人再接近东家。 两人的官司,顾月照半点不知,被喂了醒酒汤后便睡得不省人事。 顾月照喝得不多,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跟着去了东云村,她来沧县确实并不只为了晒盐之事,晒盐的方子她早就给了林诺,并不值得她为此专门来一趟,此番前来,是为了造船。 没错,造船。 沧县临海,是发展海运的好地方,通过海洋便可将货物运到南边的招祥国,北边可到兰考府和竹堰府,这些地方的货物运输走海运可比走陆运快得多,大齐的海运并不发达,走海运只要能安生从港口出发,安生的到达目的地港口,中途便不会出现什么大岔子。 大齐如今出海的船大多都只是沿海生活的渔民为谋生出海打鱼的渔船,这些船通常都不大,动力也不足,寻常出海打鱼还好,若是要长途运送货物便不成了。 造船一事顾月照也纯纯门外汉,但她有图纸啊,虽然贵得她心滴血。 盐肯定是能造出来的,但是造出来后,除了洛城还能往何处卖呢?船若造出来这事便迎刃而解。 海边的渔民们个个是修船造船的好手,顾月照拿出的图纸是复杂繁琐了些,但是那造了一辈子船的老汉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研究了几日,便回复了顾月照说船能造,只是花的时间和银钱都甚巨,让她考虑清楚。 作为一个府城之主的顾月照对此矜持的表示,让他们放心造,钱不是问题。青鹿谷的产业遍地,造个船的钱她还是能拿出来的。 在顾月照白日研究挖盐田,晚上开老师傅们造船的日子里,京都却是闹翻了天。 光明正大能继承皇位的太子宫门遇刺,朝堂上为着谁能坐上皇位一事闹翻了天,谁也不愿服谁,最后还是老亲王站出来规劝众人,且先将此事放下往后再议,先将陛下下葬了才是正经。 如今天气虽还冷着,但再冷人死后也禁不住一放就放个把月啊!那停放灵柩的宫殿早就传出了臭味,偏偏朝中无人在意,生前的大孝子大忠臣们只惦记着那个位置。 大齐皇帝肖晏死了月余,子孙臣民只顾争权,竟无一人关心其身后事,真是可叹可悲。 有了老亲王这话,朝堂暂时休战,开始全心处理皇帝下葬事宜。 但丧事刚办完,群臣又开始了互喷模式。 这段时日的京都百姓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大街上时时站着拿着刀的侍卫,去买个菜的路上都能遇见两派的人因口角大打出手。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三王一公主,将京都搅得暗无天日。 在此危机关头,更是传来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贤王的腿竟然好了,他能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原本其他派的人还在嘲讽贤王派的人痴人说梦,竟妄想将一个残废推向皇位,见肖鹤寻竟能像个常人般站立走路,立马急了。 贤王肃有贤名,学识谋略皆不缺,在他腿未残时便常有老臣进谏,让废除原太子,设贤王为太子,如今他好了那些中立的朝臣几乎是一边倒,立马将天平倾向他这边。 在贤王的刺激下,最先发难的是肃王。 肃王进京时本就带了三千铁骑,全被他安顿在了京外的村子中。在肖鹤寻腿好前,朝廷中主要分为三派,一派支持他,一派支持肖鹤游,剩下的支持肖鹤寻。 肖鹤游年少,如今还未及冠,便是有肖皎月那毒妇当靠山也不足为惧,肖鹤寻更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他从来便不将他放入眼中。 太子肖鹤徽若没出事前,倒是可以与他一站,但也不知是他的哪个好兄弟姐妹,竟然在他出手前就解决了肖鹤徽那个拦路虎,这是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啊!天意让他当大齐的主人! 但是肖鹤寻站起来了,他再没了耐心,这群老臣,整日之乎者也辩不出个结果来! 当夜举兵三千直逼皇宫。 皇帝一死,再没能命令得动京都守卫,肖鹤玉原以为自己能打个措手不及,哪知刚进了宫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黑压压的大军,大军前站着的正是死对头肖鹤寻。 此战肖鹤玉自然没讨到什么甜头,在心腹的保护下殊死才逃出了京都。 肖鹤寻虽遗憾没能活捉肖鹤玉,但他知,京都态势已定。 长公主早在贤王站起来时便见势不对,寻了肖鹤玉攻打京都,大家目光都在战场上时,连夜逃回了兰考。 长公主离京,肃王出逃,朝堂上其他的声音也闭上了嘴,朝堂一边倒的支持肖鹤寻,肖鹤寻欣然接受了朝臣的用户,登基为皇,定国号泰安。 一切尘埃落定后,时间已经悄然走到了人间四月是芳菲的时。 顾月照离京都千里远,所有的消息全靠陈虎写信告知,这会子,她已经和林诺贺云归两人在东云村晒出了盐,船也造了一半。 便是船还未造成,顾月照也不能在沧县待了,洛城的春耕早已开始,不回去总是不放心的。 第124章 桃花流水窅然……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间。 四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日子,果园中的果树也尽数开满花,粉白的花瓣压满枝头, 引得蜜蜂相继过来采蜜, 远远便能听见一阵嗡嗡声,将果园衬得热闹非凡。 顾月照从沧县回来前,邬四娘和谭见青早组织了百姓种完土豆和玉米。 玉米和土豆的高产,洛城中早已是人尽皆知,去岁的大旱饥荒着实是给百姓们造成了心里阴影,所以除了必须的做工时间, 但凡有点空闲, 百姓们就会扛着锄头拿着镰刀, 拖家带口的去那深山开荒去。 刚开荒的土地肥力虽不够, 但是能种点算点, 秋收后但凡能收几斤粮食填口肚子,如今的力气便没有白出。 庄稼人,力气也不要钱,粮食收得少总比去年那般饿得走不动道的好,再说东家给的土豆和玉米种子高产且对土质要求也不高,正合适他们这少地开荒之人。 耕地多了,种的粮食自然也多了, 府衙是绝对支持这种行为的,只要开出荒地, 不仅可以能以低廉的银子获得这块土地, 府衙还能免除三年的赋税。 四月天,正是插秧的好日子。 青鹿谷外的梯田上,远远的便可见挽着裤腿的农人戴着草帽在田间劳作, 随着他们的缓慢移动,一行行清翠的禾苗也笔直的插入田中。 梯田开发的时间不短了,但之前一直处在养地的阶段,今春才是真正第一次开始种粮食。 顾月照看了青鹿谷的春耕井井有条的进行下去,便带着奚黎和贺云归二人去巡视去年任命的村长所在村子的工作,她致力把这几个村当做实验村,自己虽没有多余精力一一过问,但始终分了一部分精力在其上,听说许多村子都走上了正道,正好她这段时间并无其他急事可以去看看。 “此处离新芽镇最近,便先去哪处吧。” 张蕴自去青鹿谷闻知阁得了指点后,回到新芽镇便一刻都不停的打算开荒造梯田和挖鱼塘,可惜他上任之时正值冬日,天寒地冻,土都冻硬实了,张蕴空有雄心壮志却,根本没法动工。 新芽镇的百姓在流民之灾中,十不剩九,如今新芽镇的百姓俱是各地的难民们分配过来。分配过来的灾民并不是很多,东家虽给灾民救济粮,但是那些粮食救急还成,若要长久还还得另想个谋生的法子。 能赚钱的法子......自小家资不丰的张蕴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赚钱的法子,但他知道一处,肯定能给他解惑。 闻知阁。 时隔半月,再来阁中,此处人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一楼他不仅看见不少身穿长袍的读书人,还有锦衣的商贾和麻布农人皆在此看书,穿着不同,但脸上都尽然是如出一辙的认真专注,张蕴头一次看见这般景象,竟然看呆了去。 许蕴在闻知阁二楼待了一日,方子是看了不少,但是却并未寻到一个适合的。他想起当初他说想要做桑基鱼塘和梯田之时,东家曾让他做足了前期准备再决定要不要实行。 如今他想要带新芽镇百姓赚钱,也该如东家做法那般先看看百姓需要什么,什么能卖到钱做什么,而不是在书阁中闭门造车。 想通了,张蕴将书仔细放好,下楼,打算去余槐城中看看。 那知还未行到谷口,鼻子忽闻得一股霸道的香味,酸香中带着另一股刺鼻的香味,这香味太霸道,在书阁看了一日书的张蕴闻此味道,只觉得肚中空落落,咕咕叫得震天响。 张蕴决定去看看。 往前走,到了一户红砖房前,香味便是从此处传来的,透过大开的门,可见里面忙碌的妇人。 张蕴蜡烛拉住从屋内出来的一个男人,问,“敢问大哥这做的何种菜?” 那人停下,看了眼他身后的护卫队,并不嫌张蕴突然拉住他的举动唐突,笑道,“这是在给青鹿酒楼研发新菜呢,大人可要来试试?” 许蕴现在虽只是不入流的镇长,但好歹是个官身,不该吃百姓的食物,但是这味道实在太馋人,让人难以拒绝。 许蕴想着待会一定要给足银钱,便跟随着男人进了屋,“叨扰大哥了。” “这是根据东家所给的方子做的酸菜鱼,大人尝尝。” 许蕴看碗中之物,奶白的汤底中盛满了雪白的鱼肉和绿色的菜叶,鱼上铺满了鲜红的辣椒,辣椒被热油浇过,呈微微的红褐色,热油从辣椒上淋过,油香中便也浸满辣意铺满整个碗中,再撒上翠绿的葱花。 还不用吃,光是观其色,闻其味,便知这菜差不了。 许蕴执筷,先夹了筷浸满红油的鱼块。 鲜,香,辣,酸,好吃! 许蕴又夹了筷其中的绿菜叶子,他之前原以为这菜是因为冬日打霜颜色才不那么鲜亮,吃进嘴中才发现不同来。 这菜竟然是酸的,不像新鲜蔬菜那般爽脆,却别有一番风味。 “这菜和平常吃的有许多不同。” “这道菜叫酸菜鱼,鱼的酸香味便是来自大人筷中的酸菜了。”男人说这话时有些自得,东家所给的方子自是个个精品,但若要达到最完美的味道,还是少不得专研,这菜他研究了半月,今日这版是他最满意的。 “是不错,谷中何处卖这酸菜,冬日菜少,既遇见,正好买些回去打牙祭。”张蕴是真喜欢吃这酸菜,酸酸辣辣,开胃得很,吃了还想吃,说话间还忍不住往往碗中伸筷,细细咀嚼着这独特的风味,便动了买些回家的念头。 “回大人话,谷中尚未产有酸菜,待青鹿酒楼推出这菜,反响若不错,才会建工坊产酸菜,大人若不嫌弃,灶房还有两颗未用完的,可带回去尝个鲜。” 张蕴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问,“这工坊是何种建法?” 带他进来的人不过是个厨子,主要负责青鹿谷新菜开发,今日也不过偶然遇见寻着味道过来的张蕴,哪里晓得这事。 张蕴话问完也只摇头道,“建工坊这事小的不知,大人若是想知道,可去找宋二爷,东家不在时谷中事都是他老人家在管。” 张蕴刚刚尝了酸菜鱼的味道,味道在他这些年尝的菜中少说能排到前三,若是放到青鹿酒楼售卖,铁定大卖,受欢迎得很。 他还在忧愁新芽镇在开春前要做何种产业赚银子,这不就找到了嘛! 酸菜鱼若是大卖,酸菜肯定要得不少,若是他能将给青鹿酒楼提供酸菜一事揽下来,何愁新芽镇百姓赚不到银子。 张蕴找到宋大志,磨了两日终于成功拿到了酸菜的方子。 酸菜鱼的味道摆在哪,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此菜将来必大火,而他主要原料之一的酸菜定然也会水涨船高需求大涨,今日能撞见青鹿谷还未上新的新菜是他的机缘,也是新芽镇的机缘,自然要尽全力抓住。 宋大志听张蕴侃侃而谈,对如何教授镇中人做酸菜,如何规范卫生,何时交货都门清,价格也划算,又想着他乃东家亲自指的镇长,心中放心,便松口将酸菜之事交给他。 如今能称得上东家的长工的人不过最初跟着逃难的那批人,如今摊子越来越大,那批人根虽还在青鹿谷,但大多却都根据自己的才能去了不同的地方,留在青鹿谷的除了他这种老家伙,便只有书院读书的孩子们了。 青鹿酒楼是东家的产业,既然自己没有足够的人去做酸菜,那便将事让利乡亲们也是件好事,正好这时东家新任的镇长找上他愿意承包酸菜的提供,宋大志观张蕴心中有丘壑是个靠谱的人,便将此事交于了他。 张蕴来一趟青鹿谷,给新芽镇百姓带回了一门赚银子产业,出谷之时眉梢带笑,连飞扬的衣袍都带着快活。 果然,酸菜鱼一经问世,便收获的一致的好评,立马成了青鹿酒楼的招牌菜,对酸菜的需求也增多,张蕴也带新芽镇的百姓们赚到他上任后的第一桶金。 随着青鹿酒楼生意的日渐火爆,加盟商将酒楼带出洛城府,入驻其他城池的时候,酸菜的需求更是大涨,这会便是已经有人跟风做酸菜,新芽镇的酸菜依旧是那些富商们的首选,百姓们靠着卖酸菜,荷包渐鼓,也再没了刚搬来时的惶恐凄苦。 有了卖酸菜这一遭,新芽镇的百姓对张蕴空前的信任。所以当他们的镇长提出要开荒梯田,搞什么桑基鱼塘时,镇中大多数的百姓都选择了信任。 梯田他们知道,离新芽镇不远的青鹿谷便有许多梯田,那是东家去岁雇了不少劳工开出来,新芽镇便有人在梯田做过工,是一步步看着荒山变良田的,是以当镇长说新芽也要变荒山为梯田时他们是第一批表示要跟着一起干的。 至于那桑基鱼塘,虽从未听过,但他们选择相信带他们赚了银子的镇长。 顾月照到新芽镇时大多人都在山上开荒或是挖塘。 “东家!”一身泥的张蕴听底下的人禀东家到了,连衣裳都来不及的还便匆匆去了镇外迎接。 这是许蕴第二次见顾月照,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对她的崇拜。 便是眼前的女郎,一步步带人将洛城府那些吃人的贪官污吏从高位上拉下,又带人荡平了府内的绿林强盗,为百姓寻了高产的粮种,让乱世中流离的百姓终于有了一个安稳之处! 第125章 在张蕴的带领…… 在张蕴的带领下, 顾月照去山上看了新芽镇正在开荒的梯田和新挖的鱼塘。 准备梯田开荒的荒山离新芽镇不远,显然,张蕴做的准备很充足, 选的山顶部有水源, 土地松软,山上并无大石,是个开荒梯田的好地方。 山上的村民已经很多了,趁着休息,有人撑着锄头,偷偷看镇长慌慌忙忙去接见的人。 走在前头哪位是个美貌的女郎, 除了自家镇长外, 后头还跟着两个俊俏的郎君, 四人气度不凡, 行在这荒山中, 格外显得格格不入。 荒山上被挖得乱糟糟,到处都是飞扬的泥土和砍下的荆棘杂木,路并不是很好走,女郎身旁的郎君细心的将拦路的树枝用长剑挑到一边,那女郎似是觉得诧异,看了一眼调树枝的郎君一眼,才轻巧的跳过地上的土堆和杂木, 在镇长的带领下渐渐走远。 这是洛城府的顾东家! 见到顾月照的村民们心中立马蹦出这个名号来,顾东家的事迹在场的村民们都早就耳熟能详, 但还是第一次得见真人, 顾东家事务繁忙,并不常出门,他们中大多第一次见到这位洛城府主事人。 百姓们心中感激顾月照的再造之恩, 若没有她,自己和家人还不知在哪个墙角挨饿受冻呢!百姓们不敢上前叨扰,只抓起锄头,更加卖力的干活,好在东家面前留个好印象。 “不错。”顾月照转了一圈,对许蕴的工作表示了赞许。 许蕴上任不久,先是带着新芽镇百姓做酸菜买卖赚钱,开春后又积极的开荒挖塘发展农业,积极又勤奋,一心为民,刚上任能做到这种程度在她这已经能拿到很优秀的分数了。 其实顾月照昨日便来了新芽镇,既是来视察,便没有大张旗鼓的道理。 她昨日便带着奚黎和贺云归逛遍了新芽镇大大小小的街道,镇中原来是如何凄凉荒废,顾月照是知道的。 但看如今,镇中百姓虽不富裕,但脸上再无凄苦,卖酸菜和做工赚来的银子,让刚逃难而来的百姓们有生活下去的底气,镇子也逐渐繁荣起来。 从新芽镇离开后,顾月照继续去下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叫大牙湾,村长是和许蕴一批上任的村长,村长的名字她早已经模糊,但是深刻记得这个村子周围的山上有许多橡树。 百姓不知橡果能吃,往年漫山的橡果都是烂在山上居多,顾月照却看到了不同的可能,所以她当时在各村基本情况的册子上标注了橡果经济。 橡果,那可是个好东西,含丰富的淀粉。不仅可以加工成橡果豆腐和橡果凉粉做为人类的食物,最重要的橡果捻碎泡水,去掉自身的苦涩味后能够做为饲料喂养牲畜。 若是能将这满山的橡果利用起来,在村中发展养殖业,何愁百姓不富? “王大人也来信问过下官橡果经济之事,我当时把自己所知皆一一告知了。”奚黎跟在顾月照身边久了,对于东家的想法也大概能猜测一二,在靠近大牙湾时轻声便主动将自己所知告知,这些事他其实已经禀报过东家,这时还是尽职尽责的在侧提醒。 顾月照自然是记得的,当时村中买猪崽的银子还是她亲自批的呢!顾月照支持各村各镇的发展,凡是能提出靠谱的发展方案并经过奚黎考察的村镇,她都愿意拨款让其发展。 同新芽镇一般,顾月照也没通知村长她的到来,因是在洛城府内,安全不成问题,加上有贺云归随行,更是不必再带护卫队其他人。 是以四人从新芽镇出发,骑马大半日便到了大牙湾。 大牙湾地理位置不如新芽镇那般便利,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小盆地中。 顾月照到时,正值下午,刚进村,便闻得一阵芬芳。 大牙湾地理位置虽不如新芽镇那般四通八达,景色却是好得很,从山后转过来,没了树叶是遮挡,眼前徒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大牙湾村中不少人家房山屋后都种有桃李梨等果树,如今花开坠满了枝头,白的粉的,来得好不热闹,村子掩花海中,远远的看着静谧而美好。 “走,去瞧瞧!”顾月照还未进村便喜欢上了这个古朴而又充满生机的村子。 “哼哼哼!” 三人刚进村,耳边便闻得一阵动物的哼哼唧唧,静谧的气氛被突然传来的猪叫声毁灭,便是连花香中都掺杂着猪臭味。 ”走,去看看。” 顾月照几人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远远站在篱笆外,只见这家人院子虽破,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中最显眼的便属角落的猪圈中哼哼唧唧的猪了。 猪圈旁站着个年轻的女郎,女郎生得瘦弱,但仍然使劲抬起地上厚重的木桶往猪圈中的石槽内倒。 圈中有五头猪崽,原正躺在干草上睡觉,听见动静,见竟到了开饭时候,猪躯一颤,麻利的爬起来,抖着满身肥肉跑到石槽处埋头大吃。 可见这些猪是饿坏了,吃得头也不抬,肥硕的耳朵随着进食,上下不停的晃动着,边吃边发出哼唧声,恐吓旁边猪不要抢自己的口粮。 女郎看着圈中的吃的欢的猪,微微一笑,眼中竟是满足。 这五头猪崽,年初买回来时瘦精精的,她虽借了村中的银子将猪买了回来,但心中还是忐忑得很,就怕粮食不够养不活。 哪知村长所说用橡果养猪之法有用得很,自从听了村长的话用橡果磨成粉煮熟喂猪后,猪崽便如吹气球般的胖了起来,如今个个都快有一百来斤了。 待养到过年时,指定还能再上膘,到时四头卖了换钱起新房,还剩下一头,自家还可以杀了尝尝鲜。 村长说橡果喂的猪肉比寻常的猪肉好吃,阿春以前吃荤腥的时候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完还有余,所以她觉得村长在说废话,猪肉是荤腥,定然是好吃的。 说起新来的村长,阿春心中就欢喜,她是去岁宜县打仗时带着弟弟妹妹逃到的余槐县的。 爹被抓去打仗死在了战场上,娘也饿死了,宜县不太平,乡亲们都逃了,阿春伙同弟弟将娘亲带到鲜有人至的山坳中埋下后,也跟着逃,好不容易才带着弟弟和妹妹逃出宜县,她一个孤女,无亲无故,身上又没银子,只得听了县里的安排到大牙湾落脚。 大牙湾是个好地方,虽在群山之间,但是东家让人来修好了路,新修好的路又平坦又宽敞,比老家那条破破烂烂的羊肠小道好了很多。 新搬来的乡亲们全靠着在这条路上上做活,才熬过了刚开始落户那段艰难的日子,可惜她家只有弟弟一个男丁,她力小没法去干修路的活,妹妹年纪小更不可能让她去,所以她家赚的银子远没有村中乡亲那般多,好在自己帮忙做饭也赚了些铜钱,再加上弟弟所赚的,刚刚够一家三口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 村长比他们晚来一个多月,村民们没想到新上任的村长竟是刚及冠的毛头小子,嘴上虽不说,心中多有不服。 所以便有人不听村长所言,要他往东他偏偏去西边,明眼人都看出这是和年轻的村长打擂台呢。 村长虽年轻,却是个读书人,再加上跟了两个东家派来的护卫队,寻了由头,揍了一个村中刺头后,村民们也渐渐乖顺了下来,不再找事。 时间久后,大家才发现村长虽年少,本事却不少,不仅将烂在山中无人管的橡果变成了能填饱肚子的吃食,还说要用橡果喂猪,并真的从东家那处得了银子借给村民们买猪崽。 能给村民们带来实打实的好处,王勉这才算是真正的在大牙湾站稳了脚跟。往常若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村长,他定嗤之以鼻,不过管些家长理短的繁琐事,不值一提。 但当他真的处在那个位置时才发现有多难。 此番若不是有东家给的护卫队和橡果做吃食喂猪的法子,全靠他自己,肯定是无法这么快令村民信服的,所以每每听见那些夸奖话,他总会认真的给村民们说,橡果养猪这法子是东家告诉他的,他不过沾了东家光,有幸将其实现,若要谢,当谢东家。 在王勉的影响下,大牙湾的村民们对顾月照既感激又好奇。 阿春喂完猪,正要去灶房将午饭送去地里,她家分得了五亩地,她和弟弟商量后决定一半种土豆一半种玉米,她午间回家喂猪和做饭,弟弟和妹妹都在地里,是不回来的。 她刚转过头,便见篱笆外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 阿春吓了一跳,差点没拿住手中装猪食的木桶,中间那位女郎许是见她紧张,柔声问,“我三人乃王勉故人,寻他有事,初到贵村,不识路,娘子可知他在何处?” 找村长的? “村长在地里,看大家种土豆,你们若要寻他,便跟我去地里吧。” ...... 顾月照刚带人刚从沧县走,林诺便也闲不住的带人去了东云村附近的沙地。 “林娘子,沙地存不住水,往年种的粮食也十不活九,若是东云村也有良田好地,这些年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乡亲。”鱼头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这位林娘子来沙地做何,但如今全村都在林娘子的工坊里做工,这位可真真是东云村的财神爷,财神爷要来看沙地,他自然只有相陪的份。 林诺自然不是毫无目的来逛的,东家走时给了她一袋种子,让她想法种出来。 东家说这是西瓜种子,是一果子,长成后比人的脑袋还大,绿瓤红心,甜蜜多汁,最是解暑。 林诺从未听过这种果子,但她相信东家既然说了,便一定有此物,她要做的便是,根据东家说的方法,将这叫西瓜的果子种出来。 正在林诺研究如何种西瓜时,只见一人匆忙的跑过来。 林诺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鱼头村长,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问,“何事这般着急?” “林娘子,肃王已经回了文祈府,如今正大肆征兵呢!” 第126章 肃王回到文祈…… 肃王回到文祈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征兵。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坐到那个位置上的竟是一直被大家轻视的瘸子皇兄, 先前他以为一个瘸子而已,再有才能又能蹦跶得多高呢,不过是给大家增加些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 那瘸子的腿竟然好了, 能站起来了! 贺云归。 肖鹤玉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狠意迸发。 若不是他,肖鹤寻不过是个只能终生坐在那巴掌大的轮椅上的可怜虫罢了,残生都只能做个看人眼色过活的废物,哪里有资格和自己抢? 若不是贺云归突然冒出来医治好了肖鹤寻的腿,他怎至于如丧家之犬般从京都逃回? “咔嚓!” 服饰的丫鬟看着肃王手中捏碎的茶杯和阴沉的脸, 吓得一动不敢动, 个个将头低到胸前装鹌鹑, 就怕突然被盛怒中的肃王迁怒。 肖鹤玉不认为坐上皇位肖鹤寻能放过自己。 “那个疯女人可回来了?” 虽未直接说名姓, 但底下的人听他这般咬牙切齿的语气便知道说的是长公主肖皎月, 肃王私底下对长公主的称呼除了疯女人便只有毒妇了。 “长公主已于五日前回到兰考,依允公子前些日子害了风寒,缠绵病榻已有半月,府中大夫俱无医治之法,长公主如今正为依允公子广招名医。” 肖鹤玉冷哼一声,“一个病秧子,只有肖皎月那毒妇拿他当宝, 竟妄想将肖鹤游那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推到那至尊之位给湘依允铺路,当真是可笑至极。” “去给本王那好姐姐带个信, 便说肖鹤寻已知道她前些年干的腌臜事, 若是不想她那病儿子一起被砍腿报复的话,最好同我合力。” 肖鹤寻可不如表面那般温润无害,当初能在京都街头破开他的防卫伤其腿, 可不仅仅是一方之力。 他们这些人中,谁手上又能干净得了? “是!”下人听令立马转身去了兰考府。 “府中还有多少粮草?” “回王爷话,府中共有粗粮五千担,细粮三千担。” 近一万担粮食,若是放在平常,也够吃个大半年的时间,可不够养活这么多上战场拼搏的兵卒。 去岁年景不错,但肃王封地内粮食收成依旧不好,主要的原因是农户春耕没有粮种下地,春天不种,秋天收不回来。 若肖鹤玉想要粮食,只得花大价钱从别处卖,便是愿意花银子,还极有可能卖不到,毕竟养一个军队,所需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 想着,肖鹤寻眼神深沉,浑身冒着寒气。 没粮食可不行,若没粮,军队都饿城了软脚虾,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正如了肖鹤寻的意? 突然,他看向西北方向,缓缓笑了,“京都之事是本王棋差一着,你害本王面子扫地,洛城府便当是对本王的赔罪吧。” ...... 顾月照如今手底下的人多了,消息自然也灵通了许多,几乎是肖鹤玉一进文祈府便有人像她汇报。 这会她真巡视完最后一个村子,正在打道回洛城的路上。 春天是四季中最浪漫的季节,春风中,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显得格外的可爱,山青水绿,林中路边随处可见怒放的野花,红蓝粉白,妆点着无人管道旁。 顾月照三人一路走一路赏花,如此,赶路便也显得不那么枯燥了。 但是顾月照的好心情止于听见肖鹤玉的消息。 肖鹤寻在京都未能擒住肖鹤玉时她便知道迟早有这一天,这期间她也曾派护卫队的人出门寻过肖鹤玉的影踪,但是根本没找见她的身影,没想到还是让他顺利回到了文祈府。 以肖鹤玉那激进易怒的性子怎会吃下京都那个哑巴亏? 这天,要彻底乱了。 若她是肖鹤玉她会怎么做? 是安居一隅被动的等待肖鹤寻的报复,还是趁肖鹤寻对朝局把握不稳,不顾一切的反扑,给自己挣得一个生还机会? 肖鹤云性子急躁易冲动,京都之事他忍不了,也不会忍,所以顾月照想,应会是第二种。 顾月照所在的洛城府和长公主封地离肃王封地乐亭府和文祈郡地理位置上最相近,之邬郡次之。 肃王京都之行损失甚巨,乐亭和文祈境内去岁粮食收成不好,因为战乱两府的男丁能被征的征的,能逃的也都逃了。如今肃王是粮食和男丁都紧缺。 这时候最有可能被他盯上的必然是明面上归属肖鹤寻,又有粮有钱的洛城府了。 顾月照听到肖鹤玉回封地之事,下意识的开始思考他后续的行动和自己的应对之策。 正思考之际,鼻尖忽然闻见一股清香,好似是青竹在雨后的清新,又好似是春日的山风,自然又雅致。 顾月照的思绪立马回笼,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不知何时靠近的贺云归。 干啥? 只见郎君微微抬起手,脸上是一派认真专注,顾月照见他这神色,以为是有事便也没躲。 贺云归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如今这姿势好似他将她笼在怀中似的,顾月照透过贺云归的肩膀看见奚黎和刚刚来送信的护卫队震惊的眼神。 “怎么了?”顾月照抬眼看他,离她很近的郎君有着流畅分明的下颌线,他嘴唇微微抿起,眼睛看着她头上,不知为何没动。 贺云归答:“头上有东西。” 顾月照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见他指尖捻了一朵粉白的花蕊。 “谢谢!”顾月照呼了一口气,刚刚那架势,她还以为他要抱她呢,拿花就拿花,做什么慢动作! 不过贺云归的手是真好看,又长又细,骨节分明,粉红色的花瓣衬着玉白的指尖,有种别样的风情。 “走吧,回去!”顾月照摇摇头,将脑子中的捻花的手甩出去,这会可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做。 顾月照原本打算回洛城的,但是肃王的事一出,她便决定改道去大双县,肃王肖鹤玉若是想从乐亭进入洛城府,必然得经过此。 顾月照的猜测果然没错,她到了大双县,刚从洛城调了兵马粮草过来,肃王的军队便已到大双山下。 大双山横贯在洛城府最东侧和乐亭府至西,正好是两府间的分界线,大双山东高西低,乐亭府一侧的东面山势险峻,许多地方都是悬崖峭壁,若想翻越大双山进入洛城府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两府之间唯一的通道是一条窄窄的山谷,穿过那条山谷,便可直通两府。 大双县之前的守卫兵力如何,肃王自是门清。 大双县地理位置如此,便决定了他就是易守难攻,肃王低下的幕僚们并不主张攻打大双县,他们一致觉得无大山大河为屏障的之邬郡是最好的选择。但肃王刚在京都吃了肖鹤寻一记暗亏,心中正是恼怒的时候,那能听得见幕僚的声音。 一意孤行,就是要攻打大双县。 易守难攻?但若是辅以重兵,我倒是要看看就凭你那点子兵力能抵抗本王几日! 只要进入了洛城府,粮食男丁,还不是他想要多少要多少,洛城府的青鹿酒楼开遍了整个大齐,以小见大,从青鹿谷的各项产业便知洛城府穷不了。 肃王看着隐在雾气中的大双山,冷笑一声,倒是想不到,贫苦的洛城府竟能在一个女郎手上起死回生。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无数穿着藤甲的士兵握着武器向那窄窄的山谷攻去。 顾月照这边自是早就有了准备,她早在几日前便让人在谷中用水泥筑起一堵高高的墙,墙高两仗,厚一仗,正好完全可以将肃王的人挡在墙外。 墙这边最前头的是投石机,投石机身后,站满了弓箭手。 背靠大双山这么优越的地理位置,顾月照这次的策略主要以防守为主。 黑压压的士兵进了山谷,首先迎接他们的是迎面而来的大石,见此,士兵们脚步一转,掉头就要逃。 可哪有那么容易,他们本跑在最前头,他一掉头,身后的人收不住脚,立马被绊倒一大片,大石正好砸在倒下的一片士兵身上。 躲过了巨石,后边还有漫天的箭,运气好点没被大石砸中,没被飞箭射中的士兵往前跑去,便见谷中不知何时矗立着一堵厚厚的墙,凭个人之力根本无法越过。 待在同伴的帮助下翻过了那堵高墙,迎接他们却是墙后密密麻麻的护卫队。 凭借着地势的优越感护卫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将肃王的兵拦在了山外。 后头肃王一方又想过许多法子,却没有一个是见效的,火攻不管用,山谷虽窄,但两面都是陡峭的岩壁,没有可烧的东西。采用远程射箭同样不奏效,顾月照早买了最好的盾,护卫在前,肃王军队射过来的箭根本无法突破盾墙。 “东家,肃王退兵了。”陈耳东脸上喜色掩都掩不住。 “才三日,我还以为他会再坚持两日,便是大军撤走,你等也不可大意,防止肃王的人杀回。” 大双山之战,魏全缨并未参与,他被顾月照安排驻守沙河县。 “是!” 第127章 肖鹤玉原以为…… 肖鹤玉原以为如今拿下听令于一女郎的大双县乃至洛城府定是如囊中取物那般简单, 却不想竟是个难啃的骨头,他的人猛攻三日竟连山谷都没攻下。 真是见鬼! 大双县一个从不受重视的破落县城,何时有这么多精兵强将了? 是他小瞧那叫顾月照的女人了, 原以为绣花枕头一个, 如今看来这绣花枕头中竟藏了钢针。 “长姐那可有回复?”大双县攻不下,之坞郡便是必须拿下的了。 肖皎月这毒妇虽心狠手辣,但好在眼还没瞎,能看清形式,如今的情形,相信她的选择不会让他失望才是。 “长公主说, 说……” 肃王眼一横, 斥道, “吞吞吐吐做甚?你尽管说就是, 难不成本王还怕个女人的疯言疯语?” 回话的士兵听这话, 更紧张了,额角都凝上了汗珠,他低下头,不敢看自家王爷听见这话的反应,小声道“长公主说,‘贱婢之子也妄想威胁本宫?也罢,看在他也上父皇骨血的份上, 本宫这次就帮上一帮。’” 听完这话,肖鹤玉脸色铁青, 气得一脚将跪在地上传话的人踹倒。 死鸭子嘴硬的毒妇! …… “回东家, 肃王的军队已于昨日到之邬郡。” 肃王大双山大败后,顾月照原以为他会消停些日子,却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便集结了五万人马南下之邬郡。 “阿诺派来的人怎么说。” “林娘子说, 肃王此番能有这么快的动作,里面应是有长公主的手笔。” 倒是没想到这两针尖对麦芒从不对付的人竟能联手。 也是,同为被笼中兽,不合作怎能渡过难关。 奚黎看了一眼思考的东家,忍不住将心中疑问问出口,“肃王封地内如今早已满目疮痍,百姓生活疾苦,明明无战争之力,为何还要逞强攻打之邬郡?” “你可知肖鹤寻。”顾月照好脾气的问。 奚黎点点头,“当今大齐的圣上。” 是大齐的圣上,却不是洛城府的圣上。东家的行动虽一直在出格,但口中从未明确说过对京都那位算是大逆不道的话来,但是在奚黎心中洛城府是不属于大齐的,洛城府是洛城府,大齐是大齐,这点在他心中分得很清。 顾月照点点头,“此人之前因腿疾无法行走,但在不久前,他腿伤治愈,从轮椅上站起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便能将肃王和长公主赶出京都,坐上一国之君的位置,能做到这般的人可不会是无能之辈。” “若你是肃王,是愿意坐等掌管了天下的肖鹤寻坐稳朝堂,腾出精力来收拾你。还是趁他羽翼未丰,先从他身上撕下一块皮肉来充沛自己的实力?” 当然是第二种! 萦绕在心间的疑问解决,奚黎朝顾月照行了一礼,“多谢东家解惑。” 顾月照点头,“嗯,去信给京都,让陈虎撤出京都。” 这又是为何? 不过这次顾月照没有给他解答,只摆手让他下去,奚黎见此,也不多做纠缠,自下去准备往京都送信。 六伏的天气炎热而憋闷,院中知了长鸣,庭院中栽了两颗桃树,如今春花落败,绿荫隐约可见一颗颗尚未长成的桃子,阳光打在树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顾月照听着院子中的知了声,只觉得眼皮千斤重,这种天气就该午睡。 厅中放着冰盆,并不热,顾月照摇了摇困顿的脑袋,想着待会自己还有事,不能放任瞌睡虫这般发展下去,便想着做些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顾月早照看了下坐在一旁喝着茶的贺云归,仿若闲聊般的问。 “其实我一直不懂为何你要留在洛城府。”留在京都,凭借着他治好肖鹤寻腿这个恩情,什么样的奢华生活没有?但人家偏偏要来洛城当个每月拿一两银子的侍卫? 真是搞不懂。 顾月照当初穿越的时候但凡运气好点,不是宋家庄那样的地狱开端,依她性子,早靠着空间躺平咸鱼,享受生活了。 是的,贺云归每月月银只有一两银子。 当初她让他研制古代版的胭脂水粉,这人不愧是专业人才,不过花了小半月就研制了出来,效果虽不如现代工厂中精细加工的好,但是在各项条件都跟不上现代社会的古代来说,能产出这种质量的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从市场的反馈来看,一经推出,便占据的大姑娘小媳妇胭脂水粉中八成的市场,这个成绩相当能打了,当初被顾月照逼迫这从良的那批青楼女子,更是靠着这赚了不少银子。 但是研制完胭脂水粉后,贺云归再不愿意每日待在后院研制东西,天天跟在顾月照屁股后头充当贴身侍卫。 用他的话来说,是想跟着她长见识,就,挺能胡扯的。 保安的工钱肯定是和技术人员的工钱没法比的。 这一两银子还是顾月照看在他那身武功的份上溢价开出的。 她身边其他的护卫队可没这么高的工钱。 贺云归深深的看了一眼仿若没骨头般斜靠在圈椅中的顾月照,半晌没说话。 这人的哑巴症状和魏全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他们二人不想说话,能一整日一发一音。贺云归的哑巴症状又和魏全缨的哑巴症状有些不一样,魏全缨是独,不熟的人他不说话,但若熟了,他不仅话多还嘴毒。贺云归则就是完全懒得说了,不管熟不熟,他都懒得说。 顾月照心下将两人称为,洛城府哑巴二人组。 在顾月照以为得不到回答时,厅中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自是仰慕你……” 啊?仰慕她? 这答案就有点严重超脱顾月照的猜想了,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懵了。 顾月照在现代的追求者还蛮多的,厚着脸皮来说她的这张脸长得还算是不错,但是古代的追求者,贺云归还是头一个。 这突然的表白将顾月照那快侵染全身的睡意顷刻驱逐,现在她脑子中一片清醒,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拒绝能够让两人都不尴尬。 诚然贺云归自身条件很好,长得自是不必说,比现代她看的许多明星都要好看几分。 他不光长得好,人武功也好,医毒双绝,能文能武,除了是半个哑巴这点,顾月照暂时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缺点。 但她并没有在古代成婚成家的想法,便是她对贺云归不排斥,两人也注定没结果。 顾月照拒绝的才到口边,便听那人又说。 “阿月乃我生平所见第一奇女子,才德双馨,令人佩服,洛城有美食有生机,自是能吸引人留下。” 哦,是仰慕,并不是爱慕! 是她自作多情了。 顾月照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股隐隐的失落感。 也是若是能被这么好看的郎君爱慕,有点虚荣心也是正常的嘛,毕竟她也是大俗人一个,没穿越前,她追星时还老在晚上睡觉前幻想嫁给自己喜欢的男明星呢,只是穿越后,她是东家,是老大,架子必须得立起来,才有了在外人眼中严肃正经的顾东家。 顾月照这会有点社死,怎么能把人家的欣赏当当成爱慕的啊?还差点把人拒绝了,顾月照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刚刚的不知所措耽搁了点时间,要真把拒绝的话说出去,她真的要尴尬得当场给自己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顾月照平息好心情后,才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贺云归。 还是依旧的清冷,看着她的眸子满是认真,他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好奇她突然变红的脸颊。 顾月照甩甩头,这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她选择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我先去书房。” 自从那日的乌龙后,顾月照开始见贺云归还是有些尴尬的,但后面一想,她自己脑补的声音他也听不见,自己在这尴尬个什么劲,最后渐渐的恢复了以往的二人相处的状态。 顾月照自忙起来后很久没与四娘福妮好好吃顿饭了,如今洛城府的事都上了正道,肃王在之邬郡虽蹦跶得欢,但暂时也影响不了她。 沧县的船造好了,林诺产的青盐也走上了正规,过两日会亲自押送赚得的银两回洛城。 天下大乱,银庄干不下去,也没人敢将自己的银两放进银庄,所以如今都是收的现银,虽是麻烦了些,但是好过放进银庄有去无回。 过几日林诺归来,又恰逢四娘生辰,到时候她们两人正好可以回青鹿谷给四娘过生辰。 “你也要与我同去?”此次聚会是家宴,顾月照原只打算自己、林诺和四娘带着福妮一起,其余人一概不清,但却没想到贺云归冒出来要和她同去。 “帮我取个字吧,叫名字或者贺郎君太生疏。”事实上,她很少叫他名字,更多的是叫贺郎君,后头认识时间久了,她许是也觉得这般称呼太过疏离,便只轻飘飘的用你和他代替。 顾月照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话题怎么又跳到了取字上?不是在说回青鹿谷的事? 重要的是,“字自古都是长者赐,我虽比你还年长几岁但非你长辈,我给你取字,不好吧。” 一个给宠物取名,只能想得到小黑小白的人,让她取字,这不纯纯的为难人嘛。 “长者赐非是年纪长辈份大,你给我发工资,便也算我的东家,那你便也算是长者,这字你可取。”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我不会取啊。” 顾月照觉得自己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那知眼前的郎君好似听不出她拒绝的意思,径直道,“无妨,名字而已,你看着取就行,我不挑。” 顾月照最后还是没能拒绝得了,只点头应了,不过也先给他说好了,得容她想想。 有了取字这事一打岔,顾月照成功的忘记了刚刚还在问他为何要和她们一同回青鹿的事。 待走的那日看着马上的贺云归,再拒绝也来不及了。 也罢,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便默许他参与四娘的生辰宴了。 第128章 自林诺去岁北上京都后…… 自林诺去岁北上京都后, 算来已有近一年未回余槐县了。 走的时候余槐县是什么样的呢,那会东家刚接手余槐县,百废俱兴, 青鹿谷外的梯田和青鹿谷余槐县之间的路修得热火朝天。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黄土和泥沙, 百姓们靠着开荒修路做活的银子,总算能熬过那段灾情刚过的艰难日子。 她此番去沧县,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晒盐,在东家给她方子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海水经过日晒风吹竟能造出盐来, 东家所说之话自然是真的, 林诺心中并不怀疑海水造盐的真实性, 但没见到实物前心中到底有些发虚。 直到自己亲自带人去了东云县, 建工坊, 挖盐田,一步步的看着海水蒸发,雪白的盐凝结在盐田中,一直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晒盐主要的原材料是海水,背靠大海,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原料上几乎不费一两银子, 东云县海盐最大的成本就是发给当地村民的工钱,和海盐的再加工花的银钱, 不过这点成本在海盐丰厚的利润面前, 完全可以忽视。 林诺在沧县晒的盐成本低,价钱自然比世面上的盐价低得多,但她这个价格低是和其他商铺卖的盐想比, 若和其他的商品相比,海盐的价格绝对算不上亲民。 海盐不仅价格低,质量也比其他的盐好,这般物美价廉的盐,林诺几乎没怎么运做,便已卖遍了沧县和周边县城,待海船造好,按东家的说法,倒时候就可以利用海运将盐卖到更远的地方。 卖盐不需要林诺操心,她要做的更多是上下打点关系隐藏身份和造盐的工坊。 肖鹤玉是个疯子,若是发现了沧县的造盐坊可就麻烦了。 林诺不怕事,她身后好歹站着东家站着整个洛城府,她不怕麻烦但讨厌麻烦,如今文祈和乐亭还不在东家的控制范围内,自己还是悠着点,若是惹了肖鹤玉那个疯子的注意,少不得扯皮。 不过好在沧县贫困,县中关系也简单得很,只要打点好县衙处,县中百姓看在她能给沧县带来粮食和银两的份上,自不会泄秘。 从沧县到大双县,林诺一行人绷着神经,直到穿过山谷,看见地里绿油油的庄稼时方松了口气。 文祈府和乐亭府的地里庄稼长得可没这么好,他们大多植株矮小,叶片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完全不像大双的这般长得好。 商务组的小姑娘和林诺离家一年,这一年内,她们从北地京都南下到沧县穷困的东云村,从南到北,路途千里,离家这些日子,她们最爱听的便是信使讲东家和青鹿谷的故事。 信使说东家在去年下雪第一日的时候拿下的洛城府,洛城府那群软脚虾根本不是护卫队的对手,说如今平坦的大道和高产的粮食早就传遍了洛城府的每个村子,又说她们谁的爹娘又得了东家重用,又发了多少工钱。 小姑娘们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立马回到洛城府看看才好,只是她们有令在身,也只是每每听完故事后嚷嚷着过过干瘾罢了,嚷完后又继续兢兢业业的做林诺交给她们的事。 她们如今的好日子全靠了东家和林娘子,自是不敢怠慢东家和林娘子交代的事。 近乡情怯。 离家越近商务组的小姑娘们心中便越忐忑。 也不知青鹿谷如今变成了什么样,也不知爹娘可还记得自己…… 林诺随同行的姑娘们撩开马车往外看,她端坐在马车中,最后将海盐得的银子再在心中算了一遍,打开账本,看着和账本上记的数字别无二致才放下心来。 算完账,她也转头朝马车外看去,进了大双县后,道路明显比乐亭府平坦许多,坐在马车中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速度也快了许多。 马车外飞速略过的是一片片稻田,稻海茫茫,行在路上也能闻见一股清新的稻谷香味,越靠近洛城,路边越平坦,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增多,他们脸上带着笑,三三两两相携从马车旁走过。 顾月照早就在城外等候良久,她不常出现在百姓面前,但是百姓们还是认得洛城这个过分年轻美貌的主事人。 好事的百姓见顾月照带着人立在城门外,心中好奇,便等候在侧,想要看看能让顾东家亲自迎接的人是何种来头。 人越聚越多,等林诺的马车到城门口时,先看到的便是黑鸦鸦的一片人。 这是干嘛?怎么这么多人。 林诺和底下的人摸不着头脑,但他们看见了人群中站在最前头的东家,掩下心中的好奇,林诺带着人下车朝顾月照走去。 那知刚刚下马,便听旁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小姑娘们毫无准备,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是? 林诺朝一旁看去,只见几个护卫队一人手中拎了一串炮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便是从那处传来的,护卫队的小伙子见林诺看过来,羞涩的朝她一笑。 这还不算完,待林诺带来的人站定,顾月照身后突然窜出几个着红衣的小伙子,他们身手灵敏,几步跳到林诺等人前面的空地,将手上狮子头套往头上一罩。 狮子头在前,大眼睛眨巴着摇头晃脑,后头的尾巴配合狮头的动作极力表演,在舞狮开始后,乐狮也没有闲着,配合着舞狮的动作,喜庆的乐声从乐器中传出,更将现场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好!”顾月照身后凑热闹的百姓忍不住叫好。 这是…… 林诺透过欢脱舞动的狮子去看不远处的东家,她静静站在那处,如一颗青竹,眉眼带笑看着自己的方向,她身旁站着贺云归、谭见青和魏全缨,除了四娘,洛城府管事的人几乎都在此处了。 “东家。”林诺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涩,在眼泪掉出来时,她看见,一声红衣的东家朝她走来。 她说,“欢迎回家。” 身后的百姓不知具体,但也跟着喊,“欢迎回家!” 巨大的声浪一泼接着一泼。 “哇!”林诺听见商务组小姑娘有人忍不住哇哇大哭。 从林诺要回来时顾月照便开始策划着欢迎仪式,虽说古代不兴这个,但她还是想给这些离家一年小姑娘们热闹一回,为了这,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红色,就图个喜庆。 她们为了洛城府在外打拼一年,如今归来,值得洛城府所有百姓的迎接和感谢。 “哭什么,快擦擦眼泪,回家了该开心才是。”顾月照没想到会把人惹哭,赶紧掏出随手带的帕子递过去。 林诺努力压下泪意,微微一笑,带头朝顾月照行礼,“拜见东家!不负东家所望,东家交代之事林诺都已完成!” 身后和林诺一起回家的人,一齐喊,“拜见东家!” “无需多礼,你们都是洛城府在外打拼的勇士,我在青鹿酒楼设了接风宴,大家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回青鹿谷,你们的爹娘在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了这话,又有人忍不住眼泪,离家一年,自是想念爹娘家人的。 待顾月照将人带走后,百姓们还聚在城外不肯走,热闹他们是凑了,但还是不知道,刚刚那位是何来头,能得东家这么大的排场来接。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府衙的人心中门清,东家今日这般做便是要给林娘子做脸。 四娘子掌管余槐县,谭大人坐镇沙河县,魏郎君是护卫军统领,这些人那个不是百姓口中的敬佩人,偏偏先是不顾安危潜伏京都打探消息后又南下沧县的林娘子,在百姓心中却是连个印象都没有。 “这位是林娘子。”有在府衙做事的隐在百姓中,装模作业的给身旁一脸疑问的百姓回答。 “林娘子是谁?”果然那人听他知道内情,立马追问。 “林娘子是谁你竟不知道?” 那人摇头,连带着被他吸引过来的百姓也一起摇头。 “林娘子可是在当初东家南下逃难时便伴其左右了,青鹿商务组知道吧,青鹿酒楼,青鹿奶茶店,许多带青鹿二字的产业都是商务组在经营,这位林娘子便是商务组的头!” 嚯!这么厉害! 带青鹿二字的商铺洛城便有不少,虽然每间铺子所卖之物都不同,但是唯一相似的点便是,每家生意都很好。 更想不到的是这般能赚银子的商务组,头儿竟也是个女郎。 从余槐县说一不二的四娘子,到掌管商务组的林娘子,百姓们发现,东家身边的女郎真是一个赛一个厉害。 有百姓问,“怎都没听过这林娘子的名号?” 这话正得他的心,府衙的人一脸神秘,“林娘子不常在洛城府,被东家派去了别处,去哪作何你们也不必管,但知道府衙有这么多银子雇大家修路做活,有林娘子一份功劳便是。” …… 百姓们听了城门口的解惑,心中对林诺这位女中豪杰好奇得很,纷纷朝着青鹿酒楼而去。 “能为青鹿谷和东家做事是林诺之幸,东家不必如此的。”林诺坐在青鹿谷二楼,看着楼下好奇得直抻着脖子往口中看的百姓轻声开口。 她所做的一切,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感激东家当初肯伸手将她拉出徐家那个泥潭。 顾月照给她倒了一杯酒,“尝尝这酒,我让人新酿的,比沧县的清酒还要爽口些。” 说起酒,林诺就想起当时东家喝醉后,贺云归的的举动。 她看了一眼和她们同桌的郎君,他神色淡淡,趁东家给她倒酒时,用自己的筷子给东家夹了一筷子菜,这一举动引得桌上的其他人纷纷侧目,但是引起这举动的主人却是一脸镇定,仿佛他什么都没做。 许是察觉到林诺的目光,贺云归放下筷子,微微朝她点头,算是打招呼。 “贺……”魏全缨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便被一旁的谭见青揪住了袖子,止住了要开口的话。 林诺也不知道两人这算是什么情况,以她的观察,东家半点没表现出半点对贺郎君的儿女私情,但好似也不排斥贺云归有些亲近的动作。 搞不懂。 顾月照完全没注意到贺云归给自己夹菜的事,她吃了一口碗中的菜,方回答林诺刚刚的话,“你值得,洛城府的英雄们就该享受掌声和鲜花。” 林诺听不懂顾月照的话,但是大概的意思她却是理解的,一时眼睛又有点酸涩。 气氛不对,谭见青赶紧出来打圆场,“林娘子一走一年,想必没吃过青鹿谷新出的招牌菜,尝尝,可还合胃口。” “青鹿酒楼的招牌,自是好吃的。”林诺收起情绪,笑道。 “四娘事忙,因我们明日便要回青鹿谷,便没让她来洛城一道给你接风洗尘,你莫要多心。” “自家姐妹,这般客套做什么。” 第129章 接风宴后,顾…… 接风宴后, 顾月照和林诺等人回青鹿谷,其他人都极有眼色的选择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办公。 除了贺云归和魏全缨。 “你们二人去干嘛?” 贺云归抿唇不说话,只继续当哑巴。倒是魏全缨理直气壮, “贺先生都能随你们一起回去, 我自然也可以!” 说完他又打马上前靠近顾月所坐的马车,“军中暂无要事,我的院子建好了,前些日子宋二哥给我来信,说是让我回去置办家具呢!” 顾月照扶额,她就知道, 能引得魏全缨这般积极的, 也只有青鹿谷的院子了。 “行行行, 走吧走吧。” 从洛城到青鹿谷便是如今路修好了也要足足四日功夫, 四日后, 一行人终于来到青鹿谷前。 “每次回来青鹿谷都不同。”林诺看着繁华的山谷感叹,谁能想到如今热闹的青鹿谷在一年多前不过是个无人知道的荒谷呢。 顾月照笑,“你每次回来都能看出不同才是好的。”能看出不同说明青鹿谷在发展在变化,若真如一潭死水那般停滞不动才是不妙的。 “有东家在,青鹿谷肯定能变得更好。” 二人边说话,边往谷中行去。 乌四娘远远见到二人,脸上就是一喜, “阿月,阿诺!” “四娘!” 乌四娘走近, 拉着林诺看了一圈, 微微摇头,“瘦了,可是在外头时没好好吃饭?” 林诺站定, 任由乌四娘看,只笑道,“四娘今日看没看准,我比走时可还胖了五斤重,倒是我看着你瘦了些。” 顾月照在一边答,“余槐县大小事都要四娘看顾,操心事多了,人自然也瘦了。” “瞧你两人说得,那就瘦这么多了?福妮,来叫人。” 林诺看着乌四娘身后的小姑娘招招手,“福妮,可还记得林姨?” 福妮年纪虽小,但记性不错,自是记得当初陪自己画小人的林姨,只是两人太久不见,她有些害羞,只站在乌四娘身后,伸出个头来偷偷看林诺。 “真真令人伤心,出门一趟,你个小没良心的竟忘了我,妄自我特地在京都和沧县给你淘了好些好玩的小玩具。”林诺说着,从杏子手上接过一个包袱。 包袱一打开,有泥人,拨浪鼓,贝壳,都是些哄孩子的小玩意。 福妮一看这些,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她从乌四娘身后跑出来,却并没有去林诺那,而是抱着顾月照的腿,歪着头,离得更近的看包袱中的东西。 “福妮,真不记得你林姨了?”顾月照蹲下,也逗小姑娘。 福妮如今六岁多,如顾月照第一次见她时所想的一样,小姑娘脸上有了肉,长得玉雪可爱,顾月照虽也忙,但也常回谷中,所以她与顾月照并不生疏,用她的话来说,她们依然是好朋友。 “记得。”福妮偷看了一眼林诺答,她只是有些害羞。 “既记得,还不叫人?”乌四娘轻轻拍了福妮的头。 “林姨好!” “福妮也好,一年没见,咱们福妮长大了。”林诺将装满玩具的包袱塞在福妮手中,笑眯眯的道。 就说话的这会功夫,谷中的人都知道顾月照和林诺回来之事,纷纷过来打招呼。 过来的人中有不少是商务组小姑娘们的父母,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年未见,自是想的,只是顾及着顾月照几人不敢上前,只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女儿,眼神殷切,有那眼泪浅的,当下便偷偷擦起泪来。 顾月照自然注意到了,冲身后的商务组小姑娘们道。 “自去寻你们的爹娘吧。” 这番带她们回来,主要便是想让他们回家见见亲人。 “谢东家!” 顾月照几人刚回到之前她在谷中的住处,屁股没坐热,魏全缨非要邀请几人去看他的院子。 顾月照哪能不知道他那显摆的意思,但心底也实在好奇他那从她支了许多银子建的院子,便是嫌天气热,也如了他的愿一起去参观院子。 魏全缨的院子建在山脚下,院子前种了好几颗果树,翠绿的叶子下藏着一颗颗青涩的小果子。 青砖黛瓦,从大门进去,步步精致步步景,看得出来魏全缨在这院子上真的花了很多心血,从成果来看,也是对得起花出去的银两的。 院子美是没美,只是还没置办家具,显得所有房屋都空落落的。 “嗯,不错,不妄你从我这支了这么多工钱。”顾月照看完一圈,对他的院子表示肯定。 哪知听了顾月照这话,魏全缨反而长长的叹了口气。 顾月照几人都朝他看去,便是原本在院子中疯跑的福妮也停下脚步疑惑的望向他。 “院子虽美,但是家中没有家具,也不过一过空屋而已。” 魏全缨刚开看个头,顾月照就头疼。 又来了。 “东家可知,院子若是没人住,很快便荒芜了。”魏全缨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去看顾月照的反应。 顾月照面无表情,她倒是看他这次能作出什么妖。 魏全缨见顾月照没反应,继续苦着脸叹气,“可恨我之前已从东家那处支了两年工钱,如今是再无分文置办房中家具了,唉!” 顾月照终于忍不了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问一旁的贺云归。 “贺郎君,以你之武功对上魏七如何?” 贺云归还未回答,那边原本还唉声叹气的魏全缨先察觉了不对,他一秒收了脸上的愁容问,“你想做何?” “自是揍你!”顾月照咬牙切齿,她当初就不该给魏全缨开支钱这个口子,如今好了,但凡他缺钱,必然要到她跟前来哭穷,让后支钱,如此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有哪家员工支银钱能支到两年后的? 魏全缨听了这话便想逃,但他快贺云归更快,只见他从原地轻轻一跃,也不见使力便跃到魏全缨逃跑的前头堵住他的路。 “贺先生,东家说的都是气话,你莫当真。”魏全缨不想和贺云归打,不是担心打不过他,他的武功虽不如贺云归,但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真用尽全力,便是无法赢了贺云归,贺云归也绝对讨不了好。 最他担忧的是,在院中打架,若是磕了碰了院中的地板柱子怎么办? 他这建房的木料可都是金丝楠木,他预支了两年的工钱又花了许多精力方买到这么多上好的木料,可不能因为打架磕坏了。 他会心疼死的! 贺云归不说话,只是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顾月照。 顾月照:“打!”她今日非得治治魏七这臭毛病不可,老虎不发威,真把她当病猫了? “得罪。”话落,贺云归率先出手,他速度极快,拳头直直的朝着魏全缨的肩膀而去。 而魏全缨脑子里此刻全是不能让他打烂他身后的柱子,魏全缨接了他这一拳,然后兔子一般的跑开。 一边跑一边喊,“东家,我不支银子了,你快让贺先生回去吧,刚盖好的院子,不好在里面打架的。” 得,还是舍不得院子。 魏七这房奴,没救了。 最后还是乌四娘出来打圆场,“行了,快别闹了,大家赶了一日的路都饿了吧,水库中去岁放下去的鱼苗如今已长大,我带你们去捞鱼去,今晚给大家做鱼吃。” “抓鱼去咯!抓鱼去咯!”一听抓鱼,福妮开心起来,拎着这小裙子便往门外跑。 几个大人也不管她,只跟在身后。 刚走几步,却见福妮又跑了回来。 “姨姨,有人找你。” 福妮身后果然跟了一个人,是平日里跟在奚黎身边帮忙的小侍。 “出了何事?”顾月照回青鹿谷给乌四娘过生辰之事,奚黎早就知道,若无要事肯定不会这么急的让人来找她。 小侍一路被护卫队的人带着疾马赶路,如今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但他还是稳住发抖的腿,行到顾月照身前行了一礼,“回东家,京都来人,奚大人无法做主,特让小的来请东家回洛城。” 顾月照皱了眉头,从京都来的人,除了肖鹤寻派来的人也不做他想了,只是如今这关头,他不平稳朝局,南下洛城找她做什么? “京都来的人?来做什么?” “那人说是,说是来传圣旨的。” “走!回城。” 事发突然,顾月照也不曾想刚回来不过半日,京都便来了人。 四娘的生辰自己是无法参加了,顾月照满脸歉意。 “四娘,我得先回洛城,你的生辰我今年是没法参加了,明年再与你补个大的。”四娘的生辰是后日,若她赶回城,肯定来不及参加了。 “生辰每年都过,一年不过有何打紧,我这就让人套车回洛城。”乌四娘自是知道轻重缓急,匆匆抱着福妮出了门套车去了。 这么大的事,她放心不下定是要跟着去的,在这之前她得先将福妮安顿好。 京都突然来人,打乱了顾月照所有的计划,她几日前才让奚黎送了信去京都让陈虎等人回洛城,今日京都的人便到了洛城,陈虎那肯定还没接到她让撤出京都的命令,为了在京都几人的安危,她便不能怠慢了京都的来人。 第130章 四日后,顾月…… 四日后, 顾月照几人再次回到洛城府。 这一来一去,差点没把人折腾死,顾月照心中不爽快, 累得连和人寒暄的心情都没有。 顾月照进府衙已是傍晚, 连歇口气的时间不曾,便让人将京都来人请了过来。 顾月照坐在待客的小厅上猛灌茶,三伏的天气,最是闷热,偏偏她连赶了八日的路,躁得她想暴打那个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赶着她前脚走后脚来的京都信使。 不仅四娘的生辰没给过成, 生生耽搁了她好几日的时间。 京都来的信使并不住在府衙, 这位信使很有些讲究, 看不上府衙提供的住宿的环境, 自己跑外头住客栈去了。 那位京都信使听见顾月照回了城,穿戴收拾完毕后到达府衙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顾月照的耐心也快几乎被他这墨迹劲耗光。 小厅中燃了蜡烛,昏黄的烛光将厅中照得亮堂堂,顾月照习惯了现代亮如白昼的灯光,接受不了一根蜡烛带来的光亮, 所以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室内的蜡烛必然要燃得亮堂堂才行。 也正是因为足够明亮的烛光, 才让厅中人看清了她铁青的脸色。 林诺和乌四娘对视一眼。 乌四娘冲林诺摇摇头, 示意她别出声,她从未看过阿月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小厅外终于有了动静,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进来了一个身量低矮,身材肥硕的男子来。 男子虽胖,五官也平平无奇,但顾月照却从中看出丝阴柔来。 这,想必就是古代伺候皇宫贵族的太监了。 能亲眼看到只存在影视和文学作品中的太监,好奇心得到满足,稍微缓解了些顾月照烦躁的心情。 “贺郎君!您怎在此?”那太监进门先环视了一圈厅中的人,最后目光定在了坐在顾月照左侧的贺云归,惊讶大呼。 自家陛下暗暗寻找了许久的贺郎君竟在洛城?而且看着和那顾娘子关系还不错。 他这一喊,成功的将厅中人的目光都引到贺云归身上。 贺云归点点头,眼神漠然,并不说话。 这位是肖鹤寻王府中的一位管事,姓甚名谁他记不清,不过之前给肖鹤寻治腿时有过几面之缘。 “贺……” “贤王……皇上派你千里来洛城,所谓何事?”大晚上的,顾月照没兴趣看这位京都信使他乡遇故人的喜悦,堵住他还未开口的话,直接问。 来人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他装模作样的从怀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看了坐上的顾月照,缓缓将其展开。 顾月照看到那卷轴上展看时,背面绣着的金龙时挑了挑眉。 太监,圣旨,今儿个全都见了个遍,可真真是张见识了。 “ 顾月照听旨!”尖利的声音随着圣旨的展开响透整个小厅。 信使念完后,便抬头去看坐在首座的女郎,他来时已做过功课,知道此人生为女郎,确最是离经叛道,整日和一群男人混在一处,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她收了整个洛城府。 不过不管她如何厉害,到底只是个仰仗陛下鼻息生存的一个小女子,自己如今乃圣上生边红人,是京都中朝官争相笼络的对象,也是皇后的亲近人,根本不惧怕一个女郎。 顾月照不仅没如信使所想那般感激涕零的下跪接旨,反倒身子后仰,翘着腿,一只手搭在桌上,支着脑袋戏谑的看着他。 女郎翘起的腿一抖一抖,身上自带了一股痞气,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眼中的戏谑几乎要化为实质。 “陛下圣旨,你为何不跪?”信使恼羞成怒,这女郎这般作态,根本没将陛下放在眼里! 顾月照的眼神仿若在看耍猴,这位远道而来的信使莫不是以为凭当时她和肖鹤寻隐晦的口头之言,便真的能操纵于她? 是这位信使脑仁太小,还是肖鹤寻太过自负? “顾某连日赶路,身体倦得很,跪不下去,信使有话直说便是。”顾月照狂自有狂的资本,她一开始便没打算归服于肖鹤寻,不过利用他拖住京都的目光,如今老皇帝不再,斗得跟乌鸡眼似的兄弟几个再无可能合力围攻她。 那她怕个屁!三方围攻她倒是心有忌惮,若论单挑,她有粮有人有武器,谁能是她对手,再不济她还有空间商城,空间有三次不受限制的购买机会,当时刚落地青鹿谷时为给村民们买药她使了一次,剩下的两次一直存着,真惹急了她,她便从空间买了热武器来,对这个冷兵器时代来说,绝对的降维打击。 她一步步带人打下的洛城,脑子驴踢了也不能拱手让人。 还是那句话,肖鹤寻刚登基,破事一大堆,前有异心的朝臣,后有虎视眈眈的肃王和长公主。 便是他能力再强,处理这些便占据了他许多心神,那腾出手来收拾她。 肖鹤寻既然能让人大张旗鼓的来洛城传旨,想必对她还未设防,那么陈虎等人便是安全的,她来洛城府之前便令护卫队之人伪装北上,只要送信的人能赶在这位京都信使前头将信送到京都。相信以陈虎的机灵和阿诺留下的地道,他会带人成功逃出京都。 “你!你!”自肖鹤寻登基后便被人捧着的太监那遭过这般冷遇,便是自家陛下还做王爷时,别人见他也是客客气气,这女郎真真失礼至极! 信使求助的看向上首的郎君,期盼他能帮自己说一句话。 贺云归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赶了这么几日的路,大家都累得很,特别是旁边的女郎自坐下便没见一个笑脸。 贺云归便有些厌烦厅中还看不清形势,企图耀武扬威的信使,以前怎么没发现肖鹤寻府中下人这般无状,他声音寒凉,“有事说事” 信使看贺云归也不站在自己身边,不敢再闹,站在厅中,对着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的几人念起了手上圣旨的内容。 “顾氏月照,秀外慧中贤良淑德,朕甚心悦,特封惠妃,钦此!” 信使念完将圣旨一收道,“惠妃娘娘,皇上旨意,令惠妃娘娘听旨后立马动身去京都,至于洛城府,自有人接管。” 顾月照听这所谓的圣旨内容,被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多大张脸,才能让他舔着张大脸千里迢迢送这么个圣旨来恶心她。 围观的几人听完这圣旨内容的几人看这信使的眼神都有些危险。 信使看着几人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便再无走出这个小厅的可能,特别是贺郎君,不知为何,此刻疯狂的冒冷气,看着他的眼神更是晦涩难明。 “陛下的旨意咱家已传到,便不打扰顾东家休息,咱家先告退了。” 从顾月照到顾东家,他倒是怂得快。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还没撕破脸呢,顾月照更不可能拿这位狐假虎威的信使如何,不过肖鹤寻千里迢迢都要派这么个玩意来恶心她,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自然也要还他厚礼才是。 顾月照被所谓的圣旨一搅,气得饭都没吃,将那明黄色的卷轴往灶房的火中一扔,便直接回房去歇息了。 “笃笃!”敲门声沉稳有礼。 这么晚能来寻自己除了林诺便只有四娘了。 “门没锁,直接进。” “贺郎君,怎么是你?”看到来人是贺云归时,顾月照是有些惊讶的。 “见你晚间没吃饭,便给你送些过来。”边说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 顾月照探身一看,一碗雪白的阳春面。 “这个时辰府中的出厨娘早已归家,这面莫不是贺郎君做的?”若是四娘和林诺下的厨,此刻来寻他的便不是眼前的郎君了。 “嗯,你尝尝。” 顾月照没想到他竟会下厨,不抱期待的尝了口面,意外的好吃。 “味道不错!” 顾月照以为他送完饭便会很快离去,毕竟以古代的礼法来说,一个外男深夜进女郎的房间,即使房门洞开,也已经是及失礼的事了。 磨磨唧唧的半响,待顾月照吃完了面,才听眼前的人问,“晚上信使所说的事,你做何打算?” ”你说的是肖鹤寻让我入宫为妃的事?” “肖鹤寻早已娶了正妃,膝下还有一子,深宫大院,不适合你。” 便是眼前人一脸正经,说话的语调也单调乏味得很,但顾月照还是敏锐的品出了些不同。 顾月照故意道,“肖鹤寻贵为国君,虽有皇后,却厚许我妃位,若是进宫,后半辈子必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不必在劳累操心,岂不美哉?” 顾月照说话之时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之见她抿了抿唇,坚持道。 “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非皇宫独有。” 顾月照摆出副愿闻其详的姿态来。 “若你愿意为我取字,名下的金银财宝,你尽可取用。” 顾月照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个答案,她忍不住笑,“贺郎君说的名下金银财宝是指你每月一两的月银吗?”那她可还真的下不了狠心去克扣,毕竟这人当初投靠她时理由便是身无分文,吃不起饭。 自然不是,当初说身上没钱,不过一个接近她的托词。 他的娘亲虽不靠谱,但师傅却待他如亲子,师傅西去后,他名下的产业尽数归到他的名下,他可能富不过眼前的女郎,但却是不缺银两花的。 顾月照算是咂摸出味来了,她虽母胎单身,但是见跑的猪多了,对感情一事也并非一张白纸,再说在现代互联网的侵染下,说自己啥都不懂的人不是装傻就是装纯,信不得。 “肖鹤寻让我过富贵日子代价是我嫁他为妃,贺郎君如此大方仍由我取用名下钱财又是为何?” 第131章 贺云归怔住,是啊…… 贺云归怔住, 是啊,自己又有何立场去说什么任她取用自己财产的话呢? 这种话说出来不过无端显得孟浪罢了,他有些懊恼的垂下眼睫。 眼前人能将一府之城打理得井井有条, 自不会甘愿做那被圈养在宫中的金丝雀, 但自己到底是被晚上那道圣旨打乱了阵脚。 那怕她有一丝意动呢?他不想赌,所以才才今夜急匆匆上门,说了哪些话。 顾月照还在等对面人的回答。 因为快睡了,顾月照房中便只在中间的桌上燃了一根蜡烛。 火焰噼里啪啦的闪动,顾月照看到对面郎君头微微垂下,眼睫在脸上投出小小一片阴影。 今日他并未向往常一般将头发束起, 满头乌发一半披散在肩头, 一半用一根碧玉簪子束在脑后。 和束发时的少年气相比, 此时的贺云归更显仙气, 他静坐在烛光下, 静谧而优雅。 顾月照在心头给贺云归的颜值打个大大的一百分。 “去岁我还在京都时,肖鹤寻曾提起要给我取字。” 顾月照挑眉,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允,他便取笑我,说我的字莫不是要让心上人取?当时我嗤之以鼻,如今再看, 却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 贺云归说这话时只觉心头鼓动如擂,他抬起头, 琉璃般的眼珠直直看向顾月照的眼睛。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许是当时余槐城街头她朝他跑来时,脸上的胭脂太过艳丽,才叫他从余槐记到京都, 又从京都惦念到余槐城。 顾月照心尖一颤。 她想起这几日眼前的郎君让她帮忙取字的事。 被这么好看优秀的郎君表白。 有,有些顶不住呀! 顾月照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热,那热从脸上蔓延到耳朵上,脖颈上。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上头肯定一片潮红。 “你答应过给我取字的。”许是太久没得到顾月照的回应,对面的郎君有些急切,他用眼神控诉顾月照。 你答应过了我,休想赖账。 顾月照睁大眼睛觉得此人无理取闹,当时她也不知道这取字后头还有这么一遭啊,若是她提前知道,定是不敢答应的。 顾月照斟酌了下话术,方对对面的郎君道,“且容我想想可好?” 她对待感情一向慎重,不然就不会一直单身到现在,说实话她并讨厌贺云归,甚至是有那么些心动和喜欢的。 但是感情并不能只谈感情,若是在现代,她肯定能义无反顾的和贺云归在一起,但这里是古代,有太多要考量的因素,她不想用自己的感情去试错。 “好。”对面的郎君似乎有些沮丧,他又垂下了眼睫,不再如方才那般灼灼的盯着她。 他不说话,也不走,就那么静静的坐在烛光下。 顾月照此时也不好将人赶走,打扰人伤感,怪怪的。 两人的僵持,直到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才得以打破。 乌四娘和林诺想着晚间阿月被那京都来的太监气得连晚饭都没吃,特地去了青鹿酒楼寻了材料做了顾月照爱吃的菜。 “贺郎君,你怎么在此?”乌四娘看见从顾月照房里出来的郎君奇怪极了。 林诺拉了拉乌四娘的袖子,待乌四娘看过来时冲她眨了眨眼睛。 乌四娘秒懂,让开挡住隐隐贺云归的路,只等待会再细问。 “贺郎君来此做什么?”两人进屋,只见顾月照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顾月照指了指吃空了的面碗答,“呐,送吃的。” 林诺和乌四娘对视一眼,俱知道顾月照没说实话,但两人都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便也没再说话,只把食盒中的食物拿出劝顾月照再吃些。 顾月照其实刚刚吃饱了,但是也不好辜负两人特地为她去青鹿酒楼做菜的心思,又陪两人吃了些。 京都信使走的那日,顾月照终于知道他姓方。 瞅了一眼他圆滚滚的身材,顾月照深深觉得觉得这位姓圆更符合些。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太监的名字就叫方圆。 顾月照倒不是特意来送的他,一个传信的小太监还不值得她专门相送,她送的是林诺。 她该回沧县了。 沧县如今真是需要人的时候,林诺不能离得太久。 “一切安危为重。”沧县之事该如何做,林诺只会比他更清楚,顾月照最在意便是外出之人的安危。 “这箱子中是辣椒酱,平日炒菜时放些,但也别放太多,阿月说吃太多辣对胃不好,到了沧县记得按时休息,身子最重要。”乌四娘絮絮叨叨,一千万个不放心。 这种情真意切的关心,林诺从不会嫌弃唠叨,她微微笑着,待乌四娘说完,方和众人告别,登上回程的马车。 这边,方圆苦口婆心的想要劝贺云归随他一起回京都。 皇上亲封的慧妃娘娘是接不回去了,他打不过她,甚至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就怕她一急,叫那些腰间挎大刀的护卫将自己拿下。 所以他只得退而求其次,若是能将贺郎君带回,也能消灭些陛下的怒火,救救自己即将被打烂的屁股。 贺云归不理身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听的胖太监,他将目光放在送别友人的女郎上,她关切的让外出的友人注意安危。 盛夏的阳光撒在她身上,仿佛渡了层光。 顾月照察觉到视线,抬眼便看看盯着自己的贺云归。 贺云归见顾月照看过来,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真是个妖精! 肖鹤寻送此大礼给顾月照,不回些什么便显得失礼了。 顾月照思来想去觉得礼尚往来便是他给她送了什么,她也该回些相似的才是。 肖鹤寻给她添堵,那她便只能还他更大的堵了。 魏全缨突然忙了起来,连回青鹿谷给新家置办家具的时间都没有。 对此他痛心疾首,这般一耽搁,过年前搬进新家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站稳了,别晃!” “干什么吃的,软脚虾似的,怎么,东家没给你们吃饱饭?” 护卫队的人听着校场上魏郎君的呵斥声,个个夹紧尾巴,就怕他今日的邪火烧到自己身上。 瞧着这指护卫队骂东家的架势,校场上不知来龙去脉的人心中立马有了底。 原是在东家那受了委屈。 也是,整个洛城府,除了东家又有谁能治得了魏郎君。 魏全缨到底是没气得过,在大军出发前几日,跑去找顾月照诉苦,说他公报私仇,明明可以让陈耳东去的差事非要用他这把牛刀,耽搁了他妆点新家。 气得顾月照把当时正在写信的笔扔到了他的身上,直溅得一身墨点子,他才消停。 梅县,沙河县以北的县城。 就在方公公回京都的车架过了梅县后,魏全缨随后也率大军到了此处。 梅县屯兵三千,但这点人数五千护卫队前面根本不够看,况且和疏于训练的梅县来说,护卫队个个都是精兵良将。 护卫队入梅县几乎如无人之境,不过两日便将它收服,准确来说是一日,因为有一日时间光拿来渡河了。 其实不该这般快的。 梅县的邻居沙河县在去岁一夜之间被青鹿谷东家攻下之事梅县上下皆有耳闻。 那会他们还庆幸中间有条沙河这才阻止了那反贼北上攻打梅县。 但庆幸着庆幸着,梅县觉得不太对。 梅县和沙河县虽隔着一条河,但并非全无来往,两县之间有不少百姓是姻亲朋友。 随着沙河县那反贼统治的时间越长,怎么沙河县的百姓反倒越来越富了呢? 梅县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戚日渐丰腴的身材,和脸上笑脸越来越多。 这两者伴随着的是他们走亲戚的礼越来越重,他们走个亲戚不仅送精米细粮,更是连盐糖这种贵价东西,也随便就能拎来许多。 梅县百姓一问。 哦,原来在沙河县这些他们吃不起的东西便宜得很,他们还能轻易的找到养家糊口的活计,就今日拎来的那些礼,半日工钱就得了。 !!! 梅县人彻底被惊到了,然后便有人渡河去沙河县做工。 先前听亲戚谈起时,梅县百姓还有着怀疑,但真的到了沙河县时,梅县百姓才知自己亲戚没有撒谎,甚至还说得太保守。 早知道被攻打占领后,能过这么好的日子,那,他们梅县也是愿意的呀! 在这般心态下。 当魏全缨带兵进入梅县时异常的顺利,梅县百姓不仅丝毫不害怕,甚至欢喜得很。 顾东家终于来攻打他们了!! 精米细粮,大路房子,他们也要有了!!! 若不是条件不够和怕吓着护卫队军人,梅县百姓恨不得点炮仗庆祝。 虽然他们的县令也算勤政爱民,但是奈何是个书呆子,完全没有隔壁顾东家脑子灵活,无法带他们搞钱。 “这梅县防守太弱了吧。”护卫队中有人奇怪道。 他们自认渡河时动静不小,魏郎君原还担心梅县反攻,下令众人拾警戒,结果过了河又走了十几里地,竟连一个梅县士兵都没遇着! 便是那路上遇见的百姓也奇怪得很,不仅不害怕,看着还高兴得很,脸上的笑都止不住了。 一点儿百姓见着军队的害怕情绪都没有。 魏全缨也觉得今日情况有些异常,他肃着脸道,“注意周围,继续向前进。” 魏全缨虽在顾月照面前嬉皮笑脸,但在外头却很是能撑住表面,脸一板,便是再横的壮汉在他面前腿也要打颤。 护卫队就这般顺风顺水的行到梅县县城外。 “有敌情!” 魏全缨听着城墙上被敲响的战鼓,心中终于有些自己是来攻打城池的肃穆隆重,之前那闲适的状态,不知道还以为他带大军来踏青呢。 魏全缨让下边的人摆好阵法,准备开打。他也不管如今是青天大白日,不利于隐藏身形,他有自信在白日也能拿下梅县。 “是护卫队!” 喊声过后,魏全缨和护卫队其他人眼睁睁看着摆好架势的士兵立马将兵器放下,做出一副毫无抵抗力的姿态来。 ??? 离谱,太离谱了。 若是城中人拿起兵器反抗,魏全缨敢保证,如今护卫队的铁骑早将梅县征服,但是这般作态,反倒让魏全缨起了疑心。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吱呀一声,城门洞开,里面走出个身穿官服的中年郎君来。 第132章 来人正是梅县…… 来人正是梅县县令王重, 他今日原与友人相约赏荷作诗,半道下人来报,说南边那位的大军已到城外了。 听此消息, 王重和梅县百姓的反应别无二致。 还有这等好事!!! 当下辞了友人, 脚步匆忙的赶去城门迎接。 东家若要派人过来,合该先派人来通知一声的,他好大开城门迎接啊,如今这突然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真是失礼失礼! “来的是谁?陈将军还是翠柳女郎?” 王重悄悄去过几回沙河县喝酒, 知道县中管事的乃此二人, 故才有这么一问。 通报的人答。“日头太大, 隔得又远, 看不清来得是谁,远远看去,只看得清是位郎君。” 那想是那位陈耳东陈郎君了,“去去去,吩咐师爷备宴,咱们梅县的百姓能不能吃香喝辣就看这遭了。” 王重边往城门口行去,边去拉扯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裳。 他问随从, “本官如何?” 随从眼底浮现迷茫:“????” 王重踢了这榆木脑袋一脚,“本官问你本官这身行头如何?可会失礼?” 随从心说, 城外都大军压境了, 就你还有心思管行头好不好看。 不管嘴上怎么诽谤,脸上还是摆出个赞同欣赏的表情来,“大人今日丰神俊朗, 便如那九天仙君下世。” 刚说完就挨了这下世的九天仙君一脚,“油嘴滑舌!” 王重嘴上虽在训斥,但眉眼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显然,随从的马屁正正好拍在了马屁股上。 魏全缨看着城门中走出的那人,锦衣长袍,头戴冠手执扇,一副书生模样。 梅县县令王重,魏全缨自是认识,自打东家要还京都哪位一个大礼后,王重的生平便很快呈在了他的案头。 但这位以酸腐著称的县令今日未免也笑得太开心了些,眼睛眯成了条缝。 魏全缨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所以自打王重一出来,魏全缨便看见了这位的傻样,“倒是有趣,带我去会会他。” “郎君,小心有诈!” “不怕,一个小小的县令奈何不了我!”说完便打马向前。 王重看着迎着日光看向自己奔来的郎君。 郎君眉目如画,清新俊逸,比女郎还好看些,这莫不就是那位魏七郎?自己这小小的梅县,竟能让顾东家手下的第一大将魏七郎亲自,实是太看得起梅县。 “下官王重,不知魏郎君登门,有失远迎!” 魏全缨听这话,乐了,“王重,你当真不知我出现在梅县城外是何故?” 王重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明白得很,护卫队这是给梅县带好日子来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得矜持,矜持! “不管郎君为何而来,但来着皆是客,本官已让人备宴,不知可有幸请郎君赴宴?” …… 魏全缨奉顾月照之名攻打梅县,梅县不仅不反抗,还大开城门摆着笑脸将人迎接进城之事,在顾月照有心推动下,便如长了翅膀般,很快飞进了京都。 不快不慢,恰恰在方圆方公公到达京都前一日,肖鹤寻得知了此消息。 “啪!” 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自己和墙壁融为一体,不被陛下看见。 “好!好得很!” 肖鹤寻摔了茶杯尚不解气,待想将书案上的奏折也扫到地下时,深呼了一口气,忍住了,底下那些大臣虽日日说些废话,但里边少不得有些忠言良策,不能摔不能摔! “方圆到哪了?”声音危险喑哑。 立马有小太监回,“方公公昨日传信时已到童山,想必明日就能回宫。” “还未找到人么?” “回陛下,京都内外都找了,那几人仿若消失了般,未寻得半点蛛丝马迹。” “找!京都没有就去城外找!” “是!” 方圆尚不知自己京都已是满城风雨,离京都越近,他便越心慌。 人没带回,陛下岂能轻饶了他? 那女贼,仗着自己手上有人,竟胆敢威胁陛下近侍!简直胆大妄为,这般泼妇行径怎配得入宫相伴陛下左右? 敬酒不吃吃罚酒! 满腹牢骚的方圆刚靠近京都,便被京都守卫拿下。 “这是做什么?我可是陛下身边人,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绑我?” “快将我放开!” 守卫许是嫌弃他太吵,皱着眉扯了他衣裳下袍团成团塞在了他嘴中。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京都前日下了雨,方圆所坐的马车车轮陷进了路上的土洞中,无奈他只得弃车而行。 便是京都之外,官道修缮完整,但路上也免不了烂泥水坑,格外讲究的方圆想着今日要进宫,穿的便是一身锦袍,一路行来,袍角免不了沾染泥水泥浆。 如今这湿冷的泥巴衣袍却被塞在方圆的嘴中。 方圆再不敢反抗,就怕这侍卫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一路走,方圆越看越眼熟,直到看到远处的红墙琉璃瓦之时,方圆彻底慌了。 绑自己竟是陛下? 方圆两股战战,整个人都慌了神。 外头都道陛下温润如玉礼贤下士,但他跟在陛下身边十年,知道温润不过表象,陛下发起火来,可比素来以脾气爆的肃王吓人。 肃王发怒是要人命,那陛下发怒便是让人生不如死! 进了宫后。 “参加陛下!”方圆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后,不敢将头抬起。 安静,死一般的静。 终于在方圆自己将自己吓死之际,上首终于传来了年轻帝王的声音。 “人呢?” 陛下的声音较自己走时又疲累了许多,这些日子想必朝事繁忙得很?方圆神奇自己这会还有空想陛下忙不忙,他细细回忆了一番那嚣张女贼回绝的话,犹豫要不要润色稍许,不然他怕说完是给如今盛怒的陛下火上浇油! 滚滚滚,肖鹤寻的妃子,狗都不做。 这是哪女贼的原话。 当真粗鄙、无礼! “顾娘子说,她福薄命苦,生与乡野长于乡野,自在惯了,且她容貌丑陋,礼仪粗鄙,配不上陛下天荣之姿,故,不愿随小的回宫。” 言下之意,那女贼又丑又没礼貌配不上陛下您,不愿意来。 “呵!” 肖鹤寻冷笑一声,这老货莫不是忘了,他还有同行之人,竟敢欺君罔上。 肖鹤寻气得肝疼,这老货不仅没将顾月照带来,便是出现洛城府的贺云归也没能劝回,要他何用! “方圆办事不利,拉下去,打五十大板,押送天劳!” 方圆目眦尽裂,五十大板打下来,他那还有命活?他以为以他在陛下伺候十年的情分,顶多被罚些俸禄,自方圆领了旨从京都去洛城府,他根本没将顾月照放在心上,只把她当肖鹤寻上次南下时遇见的一般女子。 “陛下饶命啊陛下!” 年轻的帝王并不听他的求饶声,只摆了摆手,便有人拉着烂成一团烂泥的方圆下去。 书房中彻底暗了下来,肖鹤寻看着摆在案上雪白的信纸,冷笑一声,“终日打雁,倒叫雁啄了眼,好好得很!” …… 鉴于王重暗搓搓的暗示,魏全缨在吊足了胃口后,终于表示接手梅县。 顾月照看到魏全缨信中所说时也颇绝好笑,这位王重倒是个有趣人。 能看清形式并做出选择之人不会是蠢笨之人,顾月照写信让王重继续当梅县县令,她会派人去协助王重处理梅县中诸事。 人家既是冲着好日子来的,便不能让其失望,正好前些日子她又招了些人,正好能派些到梅县。 顾月照这边五千大军临城,遇见个干脆扔兵器投降的王重,可谓是打了个寂寞。 但是南边的肃王可没她这般好运。 肃王自大双县一役大败后,在长公主肖皎月的暗中帮助下,很快又拉起一万人的队伍。 洛城府他拿不下,一马平川,无大江大河高山峻岭防卫的之邬郡成了他这次攻打的首要选择。 之邬郡郡守徐渭听得下人的禀报,气得胸口痛,早在肃王在大双县没讨着好时,他便担心之邬郡会成为第二个大双县。 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集结大军,拦住肃王,万莫不能让他进入之邬郡。”肃王就是个疯子,若是让他进了城,不谈百姓苦了一辈子的身家能不能保住,便是这满城百姓的性命怕都要被陪葬。 “是!” 许渭早有忧虑之心,所以之邬郡早有准备。 当肃王军队到达之邬郡时,等他的便是同样黑压压的大军。 之邬郡军队数量只有八千,但因为之邬郡未受灾荒影响,兵强力壮,战力雄厚,所以便是八千人也将将抵挡住了肃王的大军。 “区区蝼蚁,也胆敢阻拦本王?”肃王冷笑一声,冲旁边的侍从道, “给我那好姐姐带个信,让她若不想前功尽弃便再送一万人和两万担粮草来。” 长公主心中自是不愿,但如今她和肃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无肃王这个靶子挡在前头,自己只会死得更惨,所以既是不愿,但还是两肃王所要之物送去了之邬郡。 原本的一万人马再加上长公主给的一万人马,之邬郡立马不是他的对手,节节败退直至之邬城。 “大人,肃王大军已兵临城下,眼下各个城门都有肃王的人,我们困在城中出不去了!” 不过短短十几日,许渭便如老了十岁一般,胡子拉碴,发间隐隐可见白色的头发。 “还请大人拿个主意,救,救救满城百姓!”肃王早放出话来,要屠了这胆敢阻拦他的之坞城。 许渭眼中尽是痛苦,太快了,便是他将守卫其他地方的兵力都派来抵御肃王,也完全不是其对手,如今被困之坞城,他和满城的百姓已然成了城外肃王砧板上的鱼肉。 将领看着自家郡守大人满脸沉重,等了许久,只见他重重呼了一口气,好似下了什么决心。 半响,将领听到自家大人冷静的声音,他说,“明日北门应战肃王,届时你派人乘乱北上洛城,寻顾月照或是谭见青求救。” 将领有些怀疑,洛城府这半年发展确实不错,之坞城中也有不少洛城府来的货物,颇受百姓喜爱,只是那位洛城府是主事人顾东家愿意为之坞郡得罪肃王吗? “这能行吗,就怕那女郎不愿对上肃王。” 许渭闭了闭眼,“快去,她会来的。” 第133章 趁他病要他命这个…… 趁他病要他命这个道理, 顾月照比谁都清楚。 不管是论能力还是实力,垂死挣扎的肃王和长公主都比总暗中蛰伏随时准备扑上来撕下一块血肉的肖鹤寻好对付。 既然肖鹤寻如今被京都绊住,那之坞郡她也只能不客气的收入囊中了。 “去将魏七回来。” 魏全缨觉得这王重虽婆妈谄媚了些, 其他倒是安排得甚合他心意。 之前他攻完城还要马不停蹄的处理城中各项杂事, 但在梅县这些杂事完全不必他亲自上手,只需要告知那王重该如何做,他便能将事办得明明白白。 事有人做了,魏全缨乐得清闲,他无意寻欢享乐。梅县哪里比得洛城府中繁华热闹,这梅县城中唯一能作为消遣的地也不过县中一请了说书先生将些江湖故事的酒楼。 魏全缨去过一次, 说的故事都俗套得很。 所以等洛城派来辅导王重治理梅县之人到后, 他留了一半护卫队守卫县城, 自己则带着另一半人去剿杀藏身荒山的绿林土匪去了。 接到顾月照消息时, 魏全缨刚取了一绿林匪头的头颅。 鲜血撒在他的头脸上, 衣裳也尽是暗红的血渍郎,他有些狼狈,却半点不掩身上的意气风发。 “她又找我何事?”打完梅县该让他回去置办家具了才是,又要将他派往何处。 来传话的人偷偷看了眼脸上染血更显容貌昳丽的郎君,摇头,“小的不知。” 知道也不能说。 这山头乃前朝兵匪后代,个个武艺高强, 特别是他们的头目,是个难得的好手, 魏全缨将他擒拿费了不少功夫。 魏全缨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子, 很满意,他大手一挥。 “回洛城府!” …… “这是怎么了?” 顾月照看到满身是血的魏全缨吓了一跳,梅县不是主动投降了?这一身血哪弄的? 魏全缨满脸的不在意, 说得也云淡风轻,“无事,剿匪时遇见了一个前朝余孽。” “可去寻大夫看过了?”魏全缨的功夫如何顾月照是知道,那贼人既然能令魏全缨外表这般狼狈,身上定也少不了伤。 “东家找我找得急,没去。”依旧是对自己身上的伤满不在乎的表情。 魏全缨当时降那贼人时确实受了些伤,但都是不严重的擦伤,他身上的血全是别人的。 他一边说不边观察女郎的神色,见她果然如他所料面露关心。 “先去找人看过伤再过来,万事身体为重。”顾月照是很着急,不论是上战场还是剿匪,都免不了打打杀杀,受伤更是不可避免。 即使有她提供的药物,古代的医疗条件到底比不上现代发达,在这里,一个小毛病就极有可能要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成了! 魏全缨在心中欢呼。 但还尚未来得及高兴,便听身后传来微沉的声音。 “魏七郎好体魄!” 顾月照和魏全缨同时看向走进来的贺云归。 顾月照疑惑,“这是何意? 贺云归指着魏全缨满身的血迹,慢条思语的道,“魏七郎这一身血迹遍身都是,流了这么多血,受的伤定然是极重的,受这么重么魏七郎还能坚持从梅县骑马赶回,且行动见与常人并无二致,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怎么不担得夸声好体魄?” 贺云归话说完,顾月照也发现了不同之处,她就说她刚刚怎么觉得如此怪异呢! 也是她关心则乱,才方才上了他的当! 好个魏七,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说吧,你想干嘛?”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 魏全缨被顾月照一双杀人的眸子看着也不怕,他早和她混熟了,知道眼前女郎最是心软不过。 装伤计策失败,他索性将事挑明。 “东家,再赊我些银子吧!” “你来我此处,除赊银子就没有其他正事可说?” 被越来越危险的眼神看着,魏全缨立马认怂,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自是有的,看这是梅县那王重托我带给你的信。” 顾月照展开滴血未沾的雪白信纸。 信里写都是表示愿意降服和问好的话语,并无特殊之处。 “之邬郡郡守许渭和城中百姓被肃王的军队围困城中,你既没伤,那过两日便由你带着人去之邬郡一趟吧。” 顾月抢在魏全缨前头先截住他的话头。 “回来后你那院子的家具我包了!”便当是给他的赏。 如此,贺云归自然乐意,“是!定不负东家所望!” …… 自从护卫队拿下洛城府,顾月照一直办公歇息之地便是原来的府衙。 府中有不少护卫队保护顾月照安危,这会看着远远行来的魏全缨,纷纷打招呼。 “魏郎君好!” “魏郎君好!” 他们都是是魏全缨练出来的兵,整个洛城府除了听顾月照的话,便只有魏全缨能令他们信服了。 “嗯。” 魏全缨和这些人不太熟,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往府外走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转身一看,却是刚刚拆穿了自己的贺云归。 “魏七郎。” “贺先生可是找我有事?” 魏全缨对贺云归还是很尊敬的,如今二人虽一道在东家手下做事,但他心中一直记得给贺云归先前对他的帮助。 “你不日将要南下,正巧我得了一壶好酒,便于今日向你送行。” 魏全缨心下奇怪,贺先生做事向来随性而为,最是讨厌麻烦之人,怎会请自己喝什么送行酒? 再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愿拒了自己恩人的邀约。 贺云归住的小院就在顾月照隔壁,府衙大得很,顾月照也不是那种遵循古代社会男女大防的人。 但凡有人来了洛城无住处,都可以在府衙找个地歇下,在她看来,他和贺云归两人分住两个小院,没有比这更清白的了。 “请。” 魏全缨喝了一口杯中酒,绵柔清香,带着股淡淡的桃花味,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而对面的贺云归并未答他,只举起酒杯,遥遥一点。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相聚,沉默加倍。 最后还是魏全缨没忍住先问,“贺先生今日寻我何故?” 对面郎君抬眼看了一眼他,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为难,“还未想好如何说。” ???? 这么不靠谱的吗? 贺云归亲自执壶将魏全缨的酒杯倒满,“再喝些酒。” 魏全缨心下猜测,这莫不是要等喝醉后酒后吐真言? 可是眼前这位郎君莫不是忘了自己千杯不倒的流量了。 魏全缨觉得这个行为傻到了家,但是眼前之人于他有救命之恩,心中再多诽谤,也只得相陪。 这边顾月照到底惦记贺云归的伤,她刚刚问过,魏全缨身上所沾染血迹的主人叫房南里,名字挺斯文,真人却是个络腮胡子大汉。 这大汉功夫极高,当时若不是魏全缨带的人多,又出其不意,定不能这般容易取其首级。 和这种人交手,魏全缨定也受了伤,只是他没叫大夫,也没人知道伤势如何。 再小的伤也该寻大夫包扎敷药,顾月照忙完,问了一嘴魏全缨的伤,却听护卫队之人告诉她,他和贺云归两人喝了大半日的酒? 受伤还喝酒?还要不要命了! 顾月照带人带贺云归院子里的时候,便见两位郎君相向而坐,酒一杯一杯跟不要钱似的往嘴里倒。 地上,齐刷刷倒了一排酒壶,再看魏全缨坐不稳的身子,想是喝的不少。 “去,将魏七扶下去看大夫?” “是!” 魏全缨是真喝醉了,开始那会他脑中还是清醒的,甚至有精力想贺先生这是要与自己说何事?竟让他为难成这般。 随着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他脑子里的想法也渐渐变成不能被对面的人比下去的胜负欲。 “来,继续喝!”东摇一晃,连路都走不稳,倒是还能逞强。 “扶下去!” 魏全缨被扶走了,剩下这个倒是好办,这本就是他的院子,两步路就回屋了。 “将贺郎君扶进屋休息,另外来些人,把这收拾好。” 话刚落,单手撑在石桌上的郎君便道,“不必,我未醉。” 顾月照看他除了酒气上头,脸有些微红外,眼神清明,确实没有半分醉酒的状态。 这都不醉,是个狠人! 她劝道,“喝了这么多酒,不醉也进屋歇歇。” “我有话同你说。” 待院中其他人尽数退去后,顾月照坐到方才魏全缨的位置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贺云归。 贺云归也看着眼前的女郎,她今日穿了粉色的裙裳,衬得人比不远处的荷花还娇媚些。一双鹿儿眼,纯净中充满疑惑,对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表现出了十足倾听的诚意。 显然,困扰着自己的愁绪,没在女郎心上留下半点涟漪。 怎么能这样呢? 将我扯入深渊的人是你,你又怎能事不关己?贺云归心中忍不住发酸,这股子酸气随着话语脱口便成了。 “那天晚上你答应的事,考虑得如何?” 他原本不打算这么直接的,但面她之时,总会忍不住。 那天晚上。 顾月照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自从那天晚上他表表明心意后,两人虽如往常般该见见,该说说,但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古代切社会谈感情,太奢侈了。顾月照下意识将这份心意藏在心底,不敢去触碰,却不想今日被眼前的郎君直接了当的闯入心间,从深处找到被隐藏的心思,拿出来,铺在两人面前,要她做一个选择。 直接又霸道。 时间越久,贺云归心中便越急,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胸口如揣了一只小兔,小兔不老实,砰砰在心间跳个不停。 时间一滴滴的溜走,顾月照一直没回答,贺云归眼中的光亮也越来越暗。 也是,她如三月春花,热烈而绚烂,但凡路经者无不热爱。而他则是那深山中的古刹,沉寂无趣,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心悦自己这般无趣之人。 这是自己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放入心间的姑娘,便是被拒绝贺云归也不忍她为难,深深呼出胸中一口浊气,如往日般温和道,“此事是我唐突了,阿月便当那日云归不曾说过话便是。” 如此,她该不会这般为难了。 顾月照看着眼前竭力表现得自然,但眼中藏不住暗淡的郎君,有些哭笑不得。 “贺郎君芝兰玉树之姿,这些日子我翻遍所有诗集,却未能寻得一高雅之词为郎君作字,在我看来郎君已经足够雅致如玉,再高雅之词都比不过郎君余生平安,所以便以平安作字如何?” 第134章 嗯?这话是什么意……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云归忽的看向眼前的女郎, 原本沉到谷底的心,在这一刻好似长了翅膀,挣脱桎槛重新回到胸腔。 “砰!砰!砰!” 贺云归感觉到他胸前揣的那只兔子又回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 顾月照想开了, 她来到这古代社会, 从前的追求朋友通通都没了,如今在她手上繁华的洛城府,算是她古代的另一份事业。 在事业成功后,开展一段感情也并无不可,只要她随时保持着清醒,那么这段感情便无法伤害到她。 遵循本心的活着就好了, 不管未来会如何, 至少时下是快乐的。 贺云归从飞扬的喜悦中回过神, 刚刚的酒不醉人, 但眼前女郎的一番话却仿佛将他的心浸入了那陈年美酒中, 醉得人找不着了方向。 他站起身,跨过地上喝得一干二净的酒壶来到顾月照身边。 他说,“我想抱一下你。”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郎君脸微红,他低垂这眼,睫毛很长,搭在冷白的皮肤上好似一把小扇子, 也就在这会,顾月照才发现他双眼皮褶下有颗小小的痣。 性感又美艳。 痣很小, 位置在眼尾处, 寻常难以发觉,也是这会离得近,顾月照才发现。 “嗯。”顾月照点点头, 既然确定了关系,亲亲抱抱举高高就再正常不过了。 郎君身上的味道似松似竹又似雾,顾月照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仿佛置身于雨后的山间,鼻间全是自然的气息,是很令人放松的味道。 这个怀抱刚开始还很轻,拥抱的人仿佛觉得她是一件易碎的玻璃摆件,稍用些力便会破碎,所以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在顾月照伸手回应,搭上郎君的后背时,力道猛然加大,顾月照便被紧紧的捁在眼前郎君怀中。 时间好似就这般静止了,郎君什么也不做,只抱着她,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直到顾月照忍不住推了推眼前的人。 好了,可以放开了,抱很久了。 “阿月,我很欢喜。”贺云归并未松开她,只是稍微放宽了力道,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 两人离得太近,近到对方的呼吸呼出打在脸颊上的感觉都能轻易感受到。 “我……我也是。”饶是顾月照平日自诩脸皮尚算厚,这会都忍不住红了脸。 实在是眼前的人长得太过惑人。 谈恋爱这种事嘛,顾月照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的猪跑多了,这个气氛下该做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郎君的唇形长得很好看,厚薄适中,不会过分厚而显得忠厚老实,也不会过分薄而显得刻薄无情,唇色是淡淡的粉色,唇纹很浅,像是一块上好粉色羊脂玉,看着就很软。 亲上去会更软吧? 这么想着顾月照也就这么做了,她向来是个认真有主见的人,既做了决定,便会尽力去做好,包括感情。 感受到嘴上传来的触感,贺云归怔了,他僵硬的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让怀中人可以不垫脚便将自己送上。 顾月照也是个纯纯的新手,理论知识是很丰富来着,但第一次实践明显经验不足,亲了一会便觉得仰头脖子疼,要退下。 可是这会贺云归怎能让她退,他拉住顾月照的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将她拉近自己,重新附头亲了下去。 …… 魏全缨要南行之邬郡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特别是顾月照此次派去之邬郡的人马足足两万人,粮草、盔甲,武器药品那样都得他亲自看过才放心。 不仅仅他忙,顾月照也忙,她本次答应许渭派兵之邬郡便没打算再让这块肥肉从手中飞走,自是要准备充分。 许渭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是肖鹤寻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管是睚眦必报的肃王一方,还是看似亲和无害的顾月照一方他都不想选。 因为他知道,不论是那方,但凡他选了,自己在京都的家族便不会再得一日的好日子过。最好的选择是当今皇上的援军能在肃王攻破之邬郡,杀遍城中人之时赶来。 可是这可能吗? 必然不可能的,京都和之邬郡一南一北,相距千里,便是大军一刻不停的赶路也得半月才能到达之邬郡。 那会给城中百姓收尸都晚了。 所以他选择向北边的顾月照求救,代价是他自己和家族的前程性命。 不过好在,满城百姓的性命能保住了。 魏全缨这些日子忙归忙,但是心中始终压着桩事。 那就是那日贺先生请他喝酒的原因是何?可惜当日自己喝了个烂醉,最后也没能知道。 “贺郎君在何处?” “在文先生的医馆中炼药。” 这又是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素来无事一身轻的贺先生这次听说他要带军难下,竟主动提出为大军炼药。 不仅仅炼药,清点粮草和武器处也能看到他的身影,积极得诡异。 这份奇怪一直到了大军南下那日才得到了解答。 大军南下,顾月照作为东家自是要相送, “魏七,此番南下,务必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拿下之邬郡。” “是!”此番动静如此大,魏全缨自是能猜到一二分顾月照的心思。 他还不忘提醒,“我大胜归来之时,东家莫要忘了当初的承诺。” 顾月照无语,“放心,少不了你的。” “东家放心,你包了我院子的家具,那小院便有你的一份,只要你愿意随时欢迎你来院中住。” 他自认为大方无私,有人却不满意了。 在外头向来都是装哑巴的贺云归突然开口,“不必。” 声音发冷,看着魏全缨的眼神中也颇为不满,仿佛他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 魏全缨:???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恰这时一阵风吹过,顾月照的长发被扬起吹乱在肩头,顾月照刚要整理,一双手便先于她的东西,细致温柔的吹乱的头发理顺。 贺云归不边帮顾月照理头发,一边意味深长的望向魏全缨,宣示主权的意图很是明显。 ??他两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四娘知道么?林诺知道么? 魏全缨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就说为何贺先生这段日子这般积极,原是不忍心上人操劳! 抱着这份震惊,魏全缨踏上了南下到了之邬郡的路。 这会离许渭派人来求救已过了半月,之邬郡乃千年古城,郡中大部分的兵力都退守到一方,肃王兵力虽多,却也一时无法攻破。 双方这么一僵持,便僵持了半个月。 许渭急得嘴角都气了泡,之邬郡虽暂时守住了,但是死伤严重,城迟早被攻破,洛城的大军但凡晚一日,造成的后果都难以估量。 “洛城大军可来了?” “还未启程,据探子报,正在准备粮草整顿大军,想是还有些日子。” 许渭也知道出兵前要做许多的准备工作,不会有那么快,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着急。 “再去探!” 过了些日子,之邬郡的守城将士在肃王大军的攻打下越显现颓势,许渭又问。“洛城大军到何处了?” 下属答,“离之邬郡还有两日的路程。” 许渭听见这话终于能松口气,“告诉将士们,援军立马到,为了家中父母妻子,再坚持几日便可将城外那些豺狼虎豹赶出之邬郡!” 下属却没许渭这般乐观,他皱着眉头,“肃王也知洛城援军之事,据探子所报,肃王已令五千兵马前往路上埋伏,不知洛城大军能不能顺利到达之邬郡啊!” “洛城府大军既能将肃王大军拦在在大双县外,靠得可不仅仅是天险,这你尽可放心。”只要大军出了洛城府,便能顺利到达之邬郡。 被许渭这么一说,下属也放宽了些心,“肃王抽调五千兵马去对付魏全缨,对之邬郡何尝不是好事,好歹给将士们留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 槐树坡,顾名思义此处长满了遮天蔽日的槐树,坡上除了遍山的槐树外,便只剩下茂盛的杂草荆棘。 槐树坡周遭都是高山峻岭,只槐树坡下的一条窄窄的山道可容同行。 此处是绝妙的埋伏好地方。 肃王之人便埋伏在槐树破上。 “将军,来了。” “等人全到了山下再出手!”探子所报,洛城府出兵一万援军之邬郡,那领头的小将便是去岁那闹得满城风雨的魏家庶子,这小子倒是谨慎,知道王爷不会轻易让他南下之邬郡,知道将人分做两队,从不同的地方南下之邬郡。 眼下他们埋伏的这只队伍便是两支队伍中的其中一只,人数虽只有四千,但是却押送着极为重要的粮草和武器等物资。 看着山下的一辆辆粮车从路上经过,将领眼神发亮,下头人不知道,但他最是清楚,如今肃王军中存粮已经不多,之前谁也没想到,之邬郡能抵抗这么久! 肃王为着粮草一事,不知发了多少次火! 如果能顺利抢了这批粮草,那他在王爷那,少说也得立个头功! 将领估摸着时机成熟,轻轻一挥手,手下的副官得令,立马吹响口中的号角。 几乎在一瞬间,埋伏在山头何处的兵卒听见命令,纷纷抗起大刀长。枪向山下跑去。 “冲啊!” 山下的人似是没想到有人埋伏,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征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拿起武器对抗。 将领原以为以自己的五千五千兵马,伏击毫无准备还是押送粮草的军队,定然的必胜无疑的。 可现实给了他大大的一巴掌。 洛城府的这些送粮兵竟一个赛一个英勇难对付,他们个个穿着精铁头盔和铠甲,将身上脆弱的地方保护得密不透风,伏击的优势全然消失不见。 因为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砍他一刀,结果全砍在了护甲和头盔上,除了发出让人牙痒的巨响外,什么伤害也留下不! 但是那些送粮兵手中却个个拿着利器神兵,收割他这方的人,一刀一个准。 将领不是个恋战的,见势不对,便想逃,“撤!撤!” 肃王的人的人想撤,但陈耳东哪能让他如意。 此番大军出发前,魏郎君和他确实分开走了,但是并非传言中所说的一万人,而且各一万人。 魏全缨带着一万人在暗偷偷南下,连他也不知魏郎君行军路线。 而陈耳东则带着一万人在明,目的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路上这些拦路的苍蝇虽好解决,但难免不会耽搁时间,之邬郡已被困快半月,魏全缨担忧去晚了收回一座死城,那自己的家具岂不是泡了汤?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所以才有比策。 陈耳东这边主要负责粮草和各种武器药品的运输,这些东西可都是战场上能决定胜负的东西,他自然不敢大意。 槐树坡,周遭都是高山,坡上树密遮目,最是适合埋伏的好地方。 陈耳东想若自己是肃王的人,也会选择在此地埋伏。 既都知道了敌人的心思,那自然要有所应对才是,所以陈耳东特意让四千兵马从山下穿行而过,而自己则带着另外六千人自山中包围,真正来了个翁中捉鳖! 一番缠斗下,肃王所派五千军马不敌,全军覆没,无一人逃脱,全被绑了当做俘虏。 第135章 “向文可有消…… “向文可有消息传来?”肃王坐在帐中, 手中捏着一角信纸,脸色阴沉,一脸的风雨欲来。 “尚未。”下头的将领小心回答, 就怕惹了眼前这位煞神。 他们在之邬城外已有半月, 却无半分进展,连城门都没摸进去过,之邬郡百姓或许是听说了肃王的名声,个个胆小如鼠,就怕肃王城破后屠城。 在这份惧怕的支持下,城中百姓前所未有的团结, 竟是全民皆兵, 但凡有力气的都自发上战场, 抵抗肃王大军。 而肃王这边, 情况却不太妙。 近两万军人, 日日要吃要喝,受伤了还需用药,肃王家底本就不太厚,半个月的时间不长,却足够将其拖入深渊。 这不写信去了长公主处,不过观其脸色,便知结果不好。 “废物!”肃王随手将手边的东西砸下去。 区区之邬郡竟将他耗在城外足足有半月, 洛城那女贼更是妄想趁机前来分上一杯羹,也不看她配不配! 不过是一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罢了! 他辛苦半月打下的基业, 休想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 “再派三千人前去, 务必歼灭七成以上贼军!”据说那女贼派了一万人马过来,他前后也派了八千兵马拦截,便是不能全将人拦在路上, 拦个七八成想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一两成残兵剩将能成什么大事!没了洛城的支援,他但是要看看,区区之邬郡能撑得了多久。 “王爷不可!两万大军,攻城之邬郡损了三千,派去拦截贼兵五千,如今再调走三千,城外不到一万军队,若是有变,恐难脱身啊!”肃王底下的将领却不同意肃王的做法。 兵行险招要不是被逼上了绝路,要不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显然肃王两者都没有,那做出的这个决定便太过轻率。 这是战场,瞬息万变,怎可如此意气用事! “有变?能有何变?之邬郡城中缺水少粮,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将援军歼杀在路上,谁还能威胁到本王?谁还能阻止本王取这之邬郡?” 那将领听完此话,知他已下定注意不会再听劝,便也闭了嘴。 事已至此,便只能祈愿真如王爷所料吧。 王爷自京都归来后性子暴躁了许多,一意孤行且听不进人劝,身侧侍奉之人,常提着心藏着胆,就怕惹了他的不快。 事情真会如王爷所说的那般吗,将领并不觉得,他这几日心中总是无端惶恐,王爷派去的那些人,应是拦不住贼兵。 但愿在贼兵到达前,能破了这之邬郡,那样还尚且有一线生机。 若是不能,那到时候两头夹击,必死无疑! 这日一早,肃王新派的三千人早早的便穿上了蓑衣往北而去。 这鬼天气,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在下雨,早上起来雨虽小了些,但仍是毛毛雨不断,出行都必须身穿个蓑衣,如若不然,片刻便会被雨浸湿了衣裳。 不光下雨,雾气也大,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只能看清眼前的方寸之地,再远便被雾挡住了。 士兵们排成长长的一排闷头赶路,除了脚踏进泥土的声音,余下一点杂音都没有。 仗一打便是半月,这些士兵早就进了疲软期,这三千人中大多都是长公主借给肃王的兵。 为了便于管理,让长公主所借的一万兵马听令行事,肃王一开始就将从兰考来的军队打散分插在肃王自己的军队中。 此举最大的程度削减了向长公主所借军队拉党结派之事,不是自己的人自得不到多高的待遇,这些被打散的兰考士兵,往往吃得最少,在战场上确是冲得最前,在军中也多受肃王军队的暗中欺辱。 他们想家了。 肃王不是好东西,长公主也不是贤良人,若不是这两位,他们如今该在家中检查庄稼收成,而不是在此处冒着大雨将命别在裤腰带上,去伏击别人。 “吧嗒!” 好似有什么声音。 领头人警惕的看了一圈四周,却只见周围除了雾便是雨,半点异常都没有。 “都收着些心,警惕周围!”这雾太大了,若是遇见埋伏,那他们将凶多吉少,领头的将领忍不住提醒。 “是!”答完后又是一阵沉默。 继续向前走了一里地,此时雨已经停了,雾气也逐渐散去。 “吧嗒!” “吧嗒!” 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是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武器撞击的声音? 领头的将领脸色大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有士兵听令,设阵!警戒!” 就在士兵们动的时候,另一伙人动作更快,这三千人眼睁睁看着雾气中冲出数不清的绿帽子向他们袭来。 逃不掉了,他们不过三千人,三千人中还有些是身上带伤的,而对面少说万人,且个个精良,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长公主所借肃王的人中,本就有不少人因为肃王的做派而心生不满,如今见此情形更是直接扔了武器,甘做俘虏。 赢得不费半点力气。 待一切尘埃落定,魏全缨才骑着他的马上前,问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将领,“诸位这是要去何处?又是去作何呀?” 他一边问,一边有护卫队的人恶趣味的将刀抵在他的脸上上下滑动。 将领怕得要死,几乎没有犹豫的将自己所知全部和盘托出。 “小的奉肃王之名,前往洛城府至之邬郡路上埋伏从洛城而来的援军。” 魏全缨点点头,说得煞有其事,“你这差事倒也没办砸,虽没埋伏成,但好歹遇着了人,比白跑一趟好。” 那将领苦着脸,心说“我宁愿白跑一趟。” “行了,别苦着一张脸了,咱们半路遇见便是有缘,我们正好要去寻你家主子,便也顺便将你等送回吧。” 这群呆头鹅,他带人将他们包围了都没发觉,若不是最后故意发出声音,想来得等雾全部散去才发现得了如今的困境。 肃王今日准备给之邬郡最后一击,他已再无耐心耗下去,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大人!大人!肃王已在城外集结大军,吹号角擂战鼓,马上便要攻进城了!” “派人去城墙,一定不能让肃王的人进城!” “是!”来人接了命令便要出门。 许渭将人叫住,“等等!” “洛城府的军队还未来?” 提起这个将领便是满脸苦涩,“尚未得消息,不知是死还是活!”洛城府来的军队,先前探子还能探明到了何处,随着肃王的人北上,如今却是不知所踪,连影儿都没有了。 “唉!你去吧。”如今许渭也不敢再断言洛城的军队能顺利的到达之邬郡,毕竟失联的事实摆在那。 这次肃王的军队攻城特别猛,所有人都受够了这半个月的日子,都想快点攻完城归家。 “王爷,捷报!” “说!” “李先锋带的人已经成功登上城墙,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打开城门!” “好!好!好!”肖鹤玉大笑三声,畅快极了,他就说,之邬郡阻止不了他,洛城府阻止不了他,便是他那如今占了个虚位的皇兄也阻止不了他! “宋启,再领五百弓箭手为先锋开路!” “是!” …… 魏全缨到达之邬郡前见到的便是副场景。 古老的城墙上搭满了密密麻麻的云梯,不断有敌军妄想通过云梯登上城楼。 人太多,守城的将领不仅要提防敌人自云梯而上,还要防备远处不断射来的箭羽,手忙脚乱间往往不是被箭射中,就是被云梯上登上墙楼的人砍下头颅。 见此景象,魏全缨知道苦撑多日的之邬郡早不是肃王的对手,今日他若不来,等待之邬郡便只有城破。 “布阵,先将墙上的打下来。” 一声令下,护卫队便熟练的立起盾牌掩护,身后的护卫队则举起手中的箭,弩,瞬间杀伤力巨大的箭,弩纷纷朝正在攀爬云梯的肃王军队射去。 此番变故是所有人都未预料到的,攀爬云梯之人后背方向本是想着是自己人,毫无防备,魏全缨这一射可谓是箭无虚发。 城墙上的守城将领,遥遥看见肃王军队后密密麻麻的绿帽子,想到洛城顾东家手下有一只护卫队,最喜戴绿帽子。 这是援军到了! 守城将领喜极而泣,就在刚刚,他真以为之邬郡受不住了,这满城孩子妇孺,普通百姓,都即将成为肃王刀下亡魂,却不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王爷!王爷!” “又怎么了?” “洛城府的援军到了!” 肃王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洛城府的援军,刚刚赶到,约摸着有一万余人,先前派去的三千人,全被俘了!” 肃王的眼神因为怒火而充满了红血丝,他如一个刚刚从地狱轮回中爬出来的恶鬼狠狠的盯着前来报信的将领,“不是说好洛城只派出一万援兵吗?此处怎还会有一万护卫军!” 那将领跪下去扯肖鹤玉的衣袍,“小的不知!王爷小的已备好上好的马匹和护卫,王爷快走吧!” “本王不走!本王也有一万大军,鹿死谁手还未可说!”肖鹤玉这话其实说得有些勉强,他和那女贼人的护卫队交过手,自然知道他们的战斗力。 一万护卫队,他剩下的这些残兵剩将根本不去其对手!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此处危险,王爷且回文祈避避,之邬郡之事便交给李先锋,李先锋骁勇善战,定能给王爷带来捷报!” 这是打算扔下战场的人自己逃。 肃王一想也是,临阵脱逃丢脸事小,没了命事大,若在将命丢在这之邬郡外,岂不是另天下人嗤笑?遂同意了逃走的建议。 魏全缨的人一来,战局立马发生了变化。 原本万念惧挥的之邬郡将领看援军到来,知道自己将要得救,迸发出巨大的战意。 与之相反的是肃王的军队,不少人都生出了惧怕之意。 上阵打仗,谁先惧怕,谁便输了。结果也显而易见,肃王的军队被两面夹击,很快便败下阵来。 “不对!肃王跑了!”魏全缨突觉不对。 等他带人到达肃王军队驻扎的地方时,那还有什么肃王,早就人去楼空了。 …… 肃王被亲王护着从之邬郡逃离,一路行山路,躲躲藏藏终于在半月后到了文祈郡和之邬郡交界之处。 “王爷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能回到文祈府了。” 肃王之邬郡一役原以为胜券在握,中间却杀出个程咬金魏全缨,之邬郡丢了不说,他自己也被迫东躲西藏,许是气急攻心,又许是这些日子连日的大雨让他着了凉。 自离了之邬郡后,肖鹤玉便浑身高热,偏偏走得匆忙,并未带军医,无奈手下人只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带他去寻医。 不过好在,他们行事隐蔽,并无人发现异常。 “咳!咳!”肃王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果然见到不远处刻着文祈府三字的界碑。 “走吧!”早回去早安心,他受够这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队伍刚刚启动,却见两边突然跑出一对人马。 这对人马约五百号人,个个垮坐在高头大马上,头上戴着和护卫队一模一样的绿帽子。 “魏全缨?竟是低估了你的本事,竟能追到此处来。”肃王脸色一变,脸上并不见惧怕之色,一双眸子如鹰般盯着队伍中间哪位郎君。 顾月照觉得好笑,合着这位王爷如今连将他吓破胆的人的脸都没见着?“魏全缨?肃王莫不是发热将脑子烧坏了?此处哪有什么魏全缨,他不是刚在之邬郡将咱们的肃王殿下吓得四处逃窜吗?” “你是何人?” “在下不才,正是肃王口中女反贼!”说完还冲他盈盈一笑。 “顾月照!” 这名号一出引起肃王队伍中小小的骚乱,在大双县之战和之邬郡一战后,即便她长得再甜美无害,也没人再敢小瞧这位女郎。 “肃王殿下这是要往何处去?”顾月照好奇的问。 肃王咬了咬牙,就是眼前的女郎,让他遭受了奇耻大辱,“自是回文祈府,顾东家等在本王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是想要作何?” “我要作何肃王殿下想必门儿清,又何必多此一问,坏了和气?” “你以为便凭你这点人,就能留下本王?真是自不量力!” 被人看扁了,顾月照也不生气,乐呵呵的道,“能不能留下肃王,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一抬手,身后的护卫队便鱼贯朝肃王的方向而去。 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这种事可不能做。 只是这位肃王殿下,不仅脾气大,藏人的本事也大得很,若不是他高热不退,其属下带他去城中看病,她还真摸不到他的踪迹。 这古代太大,深山老林又多,随便往一片林子里一猫,那找人便如大海捞针般困难。 好在她以为肃王已经逃脱时,布下的眼线来报,肃王曾在一小城寻医,她这才赶在人回文祈府时将人拦下。 肃王此番所带的亲兵有八百人,比顾月照的人还多了三百人,一多半的人数差距,看着顾月照这边战力是比不过,但是,他们这边可还有个武义高强的贺云归啊! “你离远些。” 贺云归先将顾月照带离战场,才飞身上前加入战局。 “贺云归?你怎会和这女贼在一处?”肃王惊呼。 他一开始并未认出贺云归,这位贺家大郎少时离家,又长得像娘,京都听过他名号的不少,但真见过的人,却是很少。 第136章 贺云归并未理…… 贺云归并未理会肖鹤玉的惊讶, 他轻踏马背,身影如风,径直朝肖鹤玉的方向而去。 肖鹤玉急呼, “拦住他!” 肖鹤玉身边八百护卫皆是他花了无数精力心血培养而成, 个个武功不俗。 顾月照带来的五百也是护卫队中的精英,双方一交手便打得昏天黑地。 肖鹤玉的这边人数占有优势,却比不得护卫队武器精良,盔甲护身,一时间打得一个平手,谁也没讨着便宜。 贺云归直直向马车中的肖鹤玉而去, 他的武功自是顶顶好的, 不仅轻飘飘的便躲过了阻拦的护卫, 还有余力将挡路的护卫皆踹下马车。 “贺云归, 我乃大齐肃王!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 贺家满门也得给我陪葬!”肖鹤玉看着堵在马车们的贺云归终于晓得害怕,马车狭窄,门被堵住,他连跑都没处跑。 唯一有可能逃生的窗户下还各站着几个虎视眈眈的绿帽子。 贺云归跳到马车上,挑起轿帘,听这话,反而轻笑出声, “哦?还有这等好事?” 他答应了阿娘永不动京都贺家人,若他能让那家人陪葬, 倒解决了他心头一件难事。 语罢, 直接拎着肖鹤玉的衣襟将他从马车中甩到泥泞的路上。 肖鹤玉的护卫无数次想从贺云归手中将他家王爷救出,但却连那人的衣角都不摸着半片,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 便是拖了一个大男人,身法依旧飘逸灵活。 肖鹤寻将人带到顾月照身傍,“阿月打算如何处置于他?” 顾月照沉吟半响道,“带回洛城,挖矿种地,总有他能做的。” 如今并不是杀肃王的好时机,一刀了事是干脆,但肖鹤玉好歹是大齐亲王,地位尊贵,杀了他于洛城府于她名声有碍。 少不得要落个残害皇族,暴虐无情的名声。 再说此人留着,以后还有用。 正所谓饱暖思**,先前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要啥啥没有,就命一条,只要能活着做啥都行,至于名声?那玩意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不过如今却是不成,如今咱好歹也是闯出些成绩的名人了,这名声就得经营起来。 没个好名声,如何能吸引贤能之人进洛城? 顾月照决定从今往后要做体面人,甭管内里如何,至少这见人的一面需收拾得妥帖得当。 名声自也要经营起来。 体面人从商场中买了一推手。铐,亲自给这位半个时辰前还尊贵无比的肃王殿下戴上特质白金镯子, “此间事了,我先去趟之邬郡,你几人待会便送肃王殿下上路吧!” 之邬郡郡守许渭算是她的老熟人了,当初买过谭见青的粮食。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亏得这位许大人慷慨解囊,才让没让她手中的资金链断裂,许渭虽没有谭见青那股全心为民的大义,但轻税减赋,廉政爱民,也当赞一句爱民的好官。 可惜许渭是肖鹤寻的人,他和妻子家族都在京都肖鹤寻眼皮子底下,以顾月照对此人浅薄的了解都知道他不可能归降于她。 顾月照说的上路是让人将肖鹤玉送回洛城,但肖鹤玉及属下却会错了意。 “女贼你敢?!杀了我,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顾月照是真的很好奇他怎么添着个逼脸说出这句话的,这位肃王殿下,无勇也无谋,偏总把自己当一颗了不起的大头菜,狂妄得很,瞧他干的那些蠢事,若不是有肃王这个名头护着,早被人杀八百次了。 “如何会遭天下唾弃?肃王殿下强征男丁害得文祈乐亭两府无数百姓家庭破碎,任由手底下官员增收苛捐杂税,害得百姓民不聊生,如今更是无端攻打之邬郡,无数百姓战死于沙场?肃王殿下如此作恶多端,我要将你杀了,是替天行道,全天下人该拍掌叫好!” 这话显然是踩了肖鹤玉的痛脚,只见他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黑,便如那调色盘一般,一会就是一个变化。 最好只黑着脸无能狂怒,“你……你,胡言乱语!” “我是否胡言,天下百姓心中自然决断,轮不着你一个阶下之囚指责。” …… 青鹿谷自洛城府安家后便和之邬郡来往甚密,但顾月照还是第一次来此。 如今城外的战场已打扫干净,但偶还能看看一摊摊暗红的血迹。 城门外倒是一切如故,只是守卫换成了护卫队。 “东家!” “魏七呢?” “肃王的军队洗劫了好几个村子,魏郎君今日带人去了乡下探情况。” 顾月照点点头,魏七不在他便先去见许渭。 走在城中,顾月照见不少百姓都在洒扫家中,便是连门前的长街也用水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作何?” “大家这是洗洁污秽,除晦气呢!” 顾月照想,被肃王那个疯子盯上,确实挺够晦气的。 她还看见不少带青鹿谷招牌的商铺,铺子的位置都是城中繁荣之地,店面豪华,想来平日里生意不错。 “许大人现在在何处?” “在府衙后院,许大人被此番肃王攻城之势吓到,身子有些不安生,魏郎君便派了弟兄护卫许大人安全,如今已经好了许多。” 顾月照好笑的看着这个护卫军,年纪不大,倒是机灵。 瞧瞧,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囚禁都被他说出了股正义凛然的味道来。 她突然起了兴趣,问这个护卫军,“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大虎!”许是没想到顾月照会文他名姓,大虎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错,好好干!” …… “夫君,那群贼人想如何?”许夫人抱着一岁多的儿子望着院门外,忧心忡忡。 就在那看不见的院墙外,战争数不尽的士兵,但凡有些异动,立马便会被原地绞杀。 许渭走到窗边从妻子手中接过敦实的儿子,他也不知接下来自己的后果是什么,自古以来皆是成王败寇,还是他亲自将狼引来之邬郡的…… 自己如何倒是不值得半分同情,他只痛心波及妻儿和底下忠心的属下。 “是为夫连累了你和儿子。” 许夫人出生京都大族,便是她不懂时政,也知夫君此举的后果。 城中百姓是侥幸保住了,而他和亲近之人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那位洛城来的魏郎君,一来便以养病为由软禁他们一家半月有余。 “这是说得什么话!你这般做是为之邬郡为城中百姓,引狼入室实属无奈,你我夫妻一体,便是那高山火海我陪你去闯便是了!我只怜惜我儿,刚学会叫爹娘……” “许夫人大义!” 清朗的女生传来,夫妻二人朝门口看去,便见自魏全缨入了之邬郡便被关闭的门此时大开着,一个女郎正在门外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我刚刚敲了门,两位许是没听见,顾某便厚着脸皮开了门。” “你便是洛城府顾东家?”许夫人细细打量一番门外的女郎,只见她身材纤瘦细长,天仙之貌,瞧年纪不过二十,和自己想象中心机深沉的八十老妪完全不同,这位不输男人的顾东家,竟是这般年轻的小姑娘? “正是在下,可方便让顾某进屋一叙?” 许渭夫妻二人如梦初醒,忙将顾月照请进了院中。 “魏七不懂事,慢待了二位,月照在此替他请罪。” 这是什么路数?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讶异,忙道“不敢。” 顾月照和两人坐下,“这位便是令郎吧?真是生得玉雪可爱。” 许渭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儿子,不管眼前的女郎如何和善,他都不会就此放松警惕,突然提到儿子,是想用孩子威胁于他吗? 顾月照就是单纯商业夸奖,可不知道许渭脑补了这么多,许渭也算是个正人君子,顾月照不欲为难他。 “顾某前来寻许大人,便是想问许大人可愿为顾某效力?” 两人都没想到她这般干脆,许夫人看了眼丈夫的侧脸,怕得连指尖都在发抖。 她的夫家和娘家都在京都,夫君若是答应了眼前的女郎,那圣上必不会放过京都的家人。若是拒绝了,那他们一家三口及追随夫君的那些官员及有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该来还是来了,许渭苦笑一声,不论那个选择他都不敢选。 轻飘飘的几个字,后头涉及的都是他在乎之人的性命。 许渭紧紧捏住妻子发抖的手,将脸贴在睡得喷香的儿子脸上,他声音发紧,每说一个字都花费了他毕生的力气。 “南方烟雨江南虽美,但许某更爱北地故土。” 这便是拒绝了。 许渭说完这话,屏住呼吸,随时做好挡在妻儿前面的打算,他做的孽,要死也该他先死。 哪知对面的女郎脸上半分都不见生气,依旧笑盈盈,看向他的眼神中甚至多了些佩服。 许渭不解,他这等连亲近之人都无法护其周全的废人有何值得得佩服的? “许大人此番舍身为民乃大仁大义,在下佩服!” “月照虽遗憾失了大人这位贤能,却不忍令大人为难,府衙外已备好北上的马车,许大人和夫人这便收拾行李北上回家去吧。” 她要放了他们?许渭夫妻两个惊讶的看着顾月照,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和眼前女郎位置调转,自己是绝对不会将其放走,所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顾月照真挺欣赏许渭的,可惜此人并无留下的意思,那便卖个好送他回京,小小一个许渭还威胁不到她。 第137章 顾月照说放许…… 顾月照说放许渭走便不会再动手脚, 直到许渭夫妻二人走出之邬郡两人才知这不是梦。 “顾东家虽离经叛道些,却极尽人义,是个贤良之人。”许夫人抱着儿子, 高兴自己一家人安稳脱身。 许渭却是没这般乐观。 当今陛下生性多疑, 自己能安稳回京,定会引起他的怀疑,生命无忧,仕途却再难有进一步的可能了。 那顾东家虽放了他夫妻二人和随行回京,但府衙中的幕僚却被留了下来,许渭只得将自己的担忧说给夫人听。 唉!那些跟了他多年的幕僚, 他自是想搭救的, 但他自身难保, 何谈救别人。 “许郎何必担忧?我们一家三口能活下来就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仕途再难进一步又怎样, 一家人安生的活着便是最好的了。” “夫人说得极是!”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渴望有番作为,许渭怎会甘心放弃对仕途的追求?不过如今也没得选,渐渐的便也平息了心中的忧虑。 不管回了京都要面对怎样的境地,至少妻儿的命保住了。 …… 之邬郡城内还好说,城外的庄稼却是遭了殃,肃王军队待过的方圆十里都如蝗虫过境般,地里的庄稼, 农家的粮食,都尽数被抢去。 “城外有一叫三间村的, 因阻拦肃王的军队割稻, 满村被屠尽,便是连老人和孩子都未放过。” 顾月照皱眉,这是什么牛马?还是什么王爷呢, 她看他就是个没人性的活阎王。 “带人去三间村,好生让乡亲们入土为安吧。”她时候能做的也有这个了。 顾月照并未在之邬郡多待,主持完攻城后的一应事宜后便北上去了东云村。 之邬郡新的郡守是奚黎,他在顾月照身边已快有一年,行事老道又不乏变通,正正好可以填补上空缺。 许渭留下的幕僚属下,顾月照并未为难于他们,选择离开的她不会阻拦,选择留下的则需要通过考试方能入府衙任职。 东云村如今早不似林诺刚来的时候那般贫困,靠着村外的造盐坊和造船厂,村民们都能寻到一个糊口的工作。 虽苦点累点,但只要干一日便有一日工钱,家中的存粮也能再能多几分。 这日东云村的村民如往常般下工回来,看见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大红纸,就有村民好奇上前询问。 他们渔村的乡亲们个个目不识丁,不像林娘子带来的人,连小姑娘都是识文断字的。 但是他们的娃儿很快也能识字了,林娘子很快就要在东西云村办学堂呢! “杏子姑娘,这上头写的什么啊?”东云村的村民们都知道,林娘子若有事通知大家,都会事先将消息写在写布告栏上,有识字的便会在一旁读给大家听。 杏子笑了笑和声细语的道,“盐坊打算在五日后扩招,乡亲们家中亲戚朋友若有意的,便让他们五日后到盐坊来报名。” “听见了嘛!青鹿盐坊要招工了,家里有亲戚朋友想来做工的赶紧去通知去!” “走!走!走!” 听见这个消息的人奔走相告,很快东云村就都知道这个好事。 肃王在之邬郡被东家活捉,乐亭文祈便是无主状态,林诺便打算利用这个时机发展她手中的盐业。 顾月照到东云村时,见的便是这个火热的场景。 “这是在做什么?” 贺云归仗着身高腿长,很轻易的便能看看贴在墙上的大大的招工二字,“应是在招工。” 顾月照点点头表示明白,“我们先去造船坊。” 东云村的造船坊就建在盐坊旁边,比起盐坊的热闹这边要清冷许多。 造船坊中大多都是有半辈子木工经验的老师傅,又因关系重大,所以寻常人轻易不得靠近,这边就显得冷清了些。 刚进了工坊大门,便先听得一整敲敲打打的声音,顾月照熟门熟路的绕过门庭进了大大的工作间中。 顾月照早在林诺的信中知道,她要造的船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但信中所说始终不如实际看见那般震撼。 造船坊当初建的时候就足够高足够宽,顾月照两人一进船坊便被中间那巨大宏伟的船体吸引了目光。 “东家!” “东家你来了啊!” “我就是来看看,各位辛苦了。” 负责造船坊事宜的是东云村中的一位老师傅,自懂事起便和船舶大海打交道,也是第一个能看懂顾月照所给图纸的人。 他听说顾东家来了东云村,立马从木头堆中出来,热情的给顾月照讲解大船的结构和进度。 顾月照笑眯眯的听着他兴奋又骄傲的讲解,虽然他说的好些她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感知他的喜悦并得出大船可以下海的结论。 新船下海的日子被定在十日后。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东云村和周边的村子听说造船坊的大家伙要入海,纷纷跑来看热闹,一时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便是盐坊今日都放了假,让工人们出来看热闹。 开船的船长是船坊老师傅的大儿子大鱼,他尽得父亲的真传,爱研究船更是开船的好手,经他父亲的推荐,顾月照特令他为新船下水南下之邬郡的船长。 “一路顺风!” 在声声热切的呼喊声中,大船扬起风帆,缓缓开动朝南而去。 此番试航,大鱼的任务是将东云村的盐安全带去之邬郡,再将之邬郡的特产胡椒带回东云村。 目送大船走远后,顾月照和林诺来到盐坊,看着堆得高高的,宛如一座座小雪山的盐,顾月照心中非常满足。 她接手洛城府最久,经济的基石也最稳,府中各县各有特色,各有发展,这倒不会让她有多担忧。 她此次去之邬郡才发现当地盛产胡椒,只是百姓不懂种植,产量小,还未形成产业。 顺着这条思路下去,她觉得之邬郡往后完全可以种植其他经济附加高的香料作物,她有商城,种子和农书她都可以提供。 文祈府可以由东云村为推动,发展海盐和海运。至于毫无特色的乐亭府也完全可以先整顿完民生,让四处逃窜的百姓归家,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后再谈其他的产业发展也不迟。 “东家,尝尝刚摘的西瓜。” 厅中如今只有顾月照和林诺两人,顾月照拿了块西瓜将自己窝在椅子中。 “你也快坐下歇歇吧,别忙了,我要吃自会去拿。” 这批西瓜还是盐坊刚建时,顾月照过来时留下的,转眼已经长成了。 东云村村外那片沙地虽种不出粮食,但种出的西瓜却是又大又红,尝一口,汁水饱满甜度很高,吃过便令人停不下来。 “都是些小事,不费什么什么事,东家此次来东云村所为何事?”林诺知道她单独叫自己来是有话有说。 顾月照又吃了一口西瓜才道,“如今肃王被捕,乐亭和文祈便成了无主之地,北边的长公主定是瞧准了这块大肥肉,过两日,魏全缨会带着护卫军来寻你,我要你做的便是稳住两府的局势。” 两人又谈了许多顾月照的想法,顾月照的重心还是放在洛城府,洛城府是其他几府发展的基础,只有洛城府好了才能好的反哺其他几府,之邬郡乐亭府和文祈府只能靠手底下的人盯着。 “是,这些我都记下了。” “洛城府职业学堂中的那批学生马上就结业了,到时我让他们来帮你。” “好!东家放心,林诺定会尽自己所能。” “辛苦了!” …… 春去秋复来,不过两年的时间,南方各府早不如从前的贫困愁苦。 之邬郡,如今是各种香料的产地,这里的香料品质好,价格适中,是一最受一众商人追捧的商品,他们在之邬郡买完各种香料后会通过港口那密密麻麻的船只运送到北边的京都和其他国度,再将其他地方的特色商品运回之邬郡售卖。 香料的种植和频繁的商业往来,让郡中百姓个个腰包都鼓了起来,也让他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有了东云村的带头作用,文祈府其他靠海的城池村庄的都开始有样学样的造盐,只是这赚钱的法子还没能等生效,便被林诺带人一锅端了,盐铁之物,自是不许私人经营,若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还好,就怕暗中串通外敌。 林诺封了大多私人盐坊,却效仿北地朝廷发放盐引以笼络当地望族。 文祈府的百姓靠着去盐坊做工,种西瓜和打鱼,日子过得甚是惬意,特别是晚间归工回家,听见小儿挺直腰背念今日在学堂学了什么,便觉得整日的劳累都消失无踪了。 乐亭府没有之邬郡的香料和文祈府的海盐做为产业支撑,但它的农业甚至发达,土豆、玉米、红薯、辣椒还有各种蔬菜水果都是府衙大力鼓励百姓所种植的。 所以即使乐亭府不如其他两府那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绝对是最不缺食物的一府。当然乐亭府并不是没有工坊,红薯粉工坊、辣椒酱工坊、水果罐头坊……各种基于农产品加工的工坊在乐亭府内一座座拔地而起,来往商客虽不如之邬郡和文祈府那般多,但也绝对不少。 洛城府自不用说,那是东家所在的地方。洛城府不光是城内繁华,便是那山间的村子都被东家派去的村长们玩出花来,个个村子都富得很! 方圆小心的看着自家陛下自南下后便没展开的眉头,要说这南边变化可真是太大了,一天一个样,随便一个城池看着都京都还要繁华几分。 两年前,肃王联合先公主攻打之邬郡,城没打下不说,还叫那女贼生擒软禁至今,据说肃王殿下早晨天没亮就得起来挖矿,直挖到深夜才能安歇。 肃王攻打不成,倒是让那女贼捡了便宜,不仅丢了之邬郡,便是乐亭文祈二府也尽数丢了。 方圆还记得当初陛下听见这消息时直接掀了议事殿的桌子。 但不知为何,陛下竟没出兵攻打,据说那女贼的贼兵厉害得很,当初长公主眼馋文亭府和乐亭郡这两块大肥肉,被那姓魏的贼将带人直接打到公主府外头,将长公主吓得再不敢进犯。 就是不知为何都已经能兵围长公主府了,但是那女贼却这么轻拿轻放了,以至于长公主这两年小动作不断,不停骚扰和她领土重叠的城池。 “方圆,一路行来你看见了什么?” 方圆不防身边的陛下突然说话,被吓得一抖,这一路行来他看见了什么?方圆陷入沉思。 他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富足安逸,他看到孩童端坐在学堂中书声郎朗,他还看到田间茁壮的生长的庄稼和条条宽敞的大路。 他看了大齐百姓没有的安定富裕。 “陛下……”方圆突然理解了南边四府对女,顾东家的推崇,能令这么多百姓吃饱饭穿饱衣还能让家中孩童都能去学堂读书是多么不容易。 而他最崇拜的陛下如今能做到的也不过能让治下百姓吃饱,再多的就没了。 肖鹤寻撇了一眼越发圆润的方圆,冷哼一声,“他们有希望。” 坐上那个位置才知治理天下之难,朝中的大臣们的心永远向着自己,向着利益,却无一人是向着天下百姓的,在南方闹的最厉害的时候,权衡朝中各方势力就花尽了所有的精力。 当初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哦,他想的是不过一女子尔!洛城地小她尚且可以拿捏,但南边可有四府,他可先解决眼前事,待收拾了这些蹦跶得欢的馋臣再收拾她。 可等他好不容易平息朝中之乱再来看时,那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女郎将南方治得井井有条,百姓乐业不说,府内的军力也不弱,至少肖鹤寻是不敢轻易动弹的。 洛城府。 “快快快,花放在此处。” “福妮去请你姨姨来。” “好!”长高许多的福妮点点头蹦蹦跳跳的去了书房将顾月照拖了出来。 “福妮怎么了?可能让姨姨做完事再陪你玩?” 福妮一致记得自家和娘亲所说的话,不能让姨姨知道,所以她闭着嘴,闷头拉着顾月照就走。 顾月照被带到府衙的一处小院子中,那是之前的一个破败小花园,顾月照入住了后让人收拾了出来,重新撒了花籽,一个春天过去,小花园中的花开得熙熙攘攘,看着很是喜人。 顾月照一手被拖着,一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出来放放风也好。 “姨姨快点!”福妮的放大了声音,提示小花园中的众人她将人带到了。 “福妮慢点。”顾月照全然不知眼前小姑娘的小心思,还有空去丈量福妮这两年长了多高。 顾月照一进小花园便发现了小花园的不同,这处小花园景色极佳,她平日最爱同贺云归来此赏花,所以对小花园熟悉得很。 只见此时小花园中的石桌上铺路雪白的桌布,桌上摆着各色水果糕点,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那两层的奶油蛋糕。 前些日子福妮生辰时顾月照就送了她一个这样的奶油蛋糕,当时给小姑娘高兴得直蹦跶,她本来是想要量产的,但古代没有电,打发奶油得手动,顾月照当时觉得麻烦,再加上事忙,便将此事放下不管,却不曾在此处又看到了奶油蛋糕。 “生辰快乐!” 花丛中突然跳出几个人来,四娘,林诺,平安,檀见青,魏全缨.....顾月照打眼一看,几乎所有她熟悉的人都在此处了。 “你们这是?” 其实顾月照一进小花园看见石桌上的蛋糕便大概猜到些了,但后面所有人从花丛中跳出来一齐对她说生辰快乐时,她还是感到了惊喜。 “阿月,快许愿!这蛋糕可是贺郎君亲手给你做的呢!” “哦!”一听乌四娘提起贺云归,周遭便想起起哄的声音和眼神。 阿月说过她的家乡生辰就是要吃蛋糕吹蜡烛才能圆满,如今阿月身在异乡,只盼这小小的蛋糕能令她开心些。 “谢谢大家。” 她是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啊!不幸的远离家人却又幸运的遇见这么一群温暖的人。 顾月照上前,双手握在胸前,对着那不甚精美却包含心意的蛋糕,在心中许愿, “唯愿亲友安康,天下太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