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逃学开饭馆的日子》作者:老树青藤 文案: 陆允南去深山找食材的飞机失事了,飞机摔入密林中时他还在想,能尝尝孟婆汤的味道也不错。 然后他就跳过了喝孟婆汤环节直接胎穿了… 陆允南会走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板砖把大周尊贵的小王爷给砸了个头破血流。 小王爷顶着一脸的血,神情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陆允南吓的想要以死谢罪,谁知下一秒他却听见了小王爷的心声,【打架,有趣。】 !!! 陆允南哆嗦着小身板,满脑子都是: 妈呀!这哪里来的声音?我通…通灵了? 还是地府派人来抓我回去喝孟婆汤了? 物产丰富的大周朝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吃。 前世星级大厨陆允南表示,让我来拯救你们的味蕾! 火锅,烧烤,串串香。 面包,蛋糕,小甜品。 炒菜,煲汤,中式餐。 牛排,汉堡,西式餐。 奶茶,果汁,甜沙冰。 风平浪静书香圣地的国子监,每日都处在水深火热,鸡飞狗跳之中。 骑射课陆允南一箭射穿了小王爷的发髻。 音律课陆允南一屁股坐坏了小王爷的爱琴。 术数课陆允南一不小心碎了小王爷的琉璃算盘。 书法课陆允南一激动脏了小王爷的云锦衣袍。 小王爷嘴上说:放肆! 陆允南听到的心声却是【他是不是吸引我的注意?】 陆允南: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乱脑补! 小王爷攻 世家子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允南(陆知),顾云冥(顾朝zhao) ┃ 配角: ┃ 其它:古代校园 一句话简介:不想逃课的监生不是好厨子 立意:茫茫人海中,总会有志同道合的伙伴。 第1章 投胎不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飞机在急速下坠,陆允南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吼叫声,耳膜有些刺痛,他的心也渐渐的陷入了绝望。 他听师父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看到这一生的回忆时,也就代表着人该离开了。 师父临走的那天晚上,就对陆允南说他看见了以往,活日子到头了,该走了。 死前还不忘替陆允南安排,让他下了山,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照看。 想要陆允南在山下的尘世中过好日子,不要和他一样,大半生都在山中度过,不见人间的灯红酒绿。 此时的陆允南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师父说的“跑马灯”,他的活日子也要到头了。 回顾这一生,他婴儿时期被师父从山脚下捡上山,跟着师父一起生活。自小就拜了师门,跟师父学习厨艺。 按照他师父的说法,他们祖师爷是御厨,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传的太久,中间因为一些事情毁掉了一些东西。 他听师父说,师父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得罪了人,后来只能在这片山中活命。 好在有三两至交,逢年过年都会来看他,倒活成了隐士高人。 陆允南没上过学,却识不少的字,多亏了占了一整间屋子的膳食典籍。 师父寿终正寝,走的安详。葬礼之后,他被潘叔带下山,潘叔是师父的至交中住的离他们最近的。 潘叔恪守对师父的承诺,铁了心要陆允南过好日子,但是又不能把人养成废物,思来想去结合陆允南自身条件,找人拖关系给陆允南报名参加了星级厨师考试。 不找关系不行,没下过山的陆允南,还是个没读过书的文盲,刚满十八岁成年的那种。 最终陆允南不负所望,凭着出色的厨艺一路过关斩将,拿了最高级的厨师证明。 陆允南很开心。 他拿着奖金跑了诸多地方,吃了许多美食小吃。 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看厨师群里的前辈们说南省山林里的菇这会最好吃。 于是陆允南就登上了这架夺命航班。 陆允南闭上了眼睛,他被安全带勒的很难受,颠簸的他很想吐。想了许多后,只能平静的接受自己的死亡,只愿几位叔叔不要因他太难过。 疼痛已经达到最大值,反而察觉不到了。彻底陷入黑暗时,陆允南想着要真有黄泉地府,那他得仔细尝尝孟婆汤的味道。 这是他身为厨子隐秘的终极愿望。 —— 大周朝右相府。 “丞相大人!不好啦!夫人难产了!”稳婆一手的鲜血来不及洗尽,一脸慌张的赶了出来。虽是寒冬,室内的温度却并不低。除了地龙外,还放着鎏金雕花的薰笼,里面燃着御供的银丝炭。 陆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急的看向床榻。视线到了中途,被一个精美的屏风所遮挡,让他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怎么回事?”陆盛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只能靠着自己的猜测去分析,好叫自己提着的心放些下来,他问道:“可是还觉得冷?那薰笼一个是不是不够?我便叫人再送个来。” 陆盛嘴里细碎的念叨,陛下赏了他诸多银丝炭,总不会叫夫人冻着。 刚要叫人,就被稳婆喊住。 稳婆“唉”了一声,陆盛便紧盯着她看,也不催她,只等她自己说话。 稳婆的脸被闷的发红,额角冒着细密的汗,又急又热,再来一盆,她和屋里其他几个非得在这数九寒天,寒冬腊月里面中暑不可。 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信,可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丞相大人,薰笼子是不用再加。夫人这身子弱,胎养的太好,顺不下来啊。得请...”稳婆的话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声音。 说话的人是陆家的嫡子,陆喻。 “爹,陛下让我带着孙院使来了。” 院中寒冷,刮着刺骨的风,卷起阵阵腊梅的幽香。陆盛披着鸦青色竹枝纹锦大氅,领边滚着一圈黑色的毛,衬的肤色冷白,大半张脸都包裹在里面,柔软异常。 陆喻身形七尺有余,身侧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矮了陆喻半头,乌黑的发中夹杂着稍许白发。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个玉冠固定。 此人面相儒雅,一袭象牙白的大氅披身,叫人看了忍不住觉得对方甚是慈祥温柔,再是急躁难安的心绪也能平上两分。 陆盛听着声音赶紧出了去,看都没看自己的好大儿。陆盛一心想搞好和大夫的关系,期盼着孙院使待会能多尽心些。 门口与孙术之间距离只有几步,就这几步的时间,足够让陆盛辨别孙术右手提着药箱,转移目标去拉着孙术的左手不放,急切将人往里面引。 “典参啊,这大冷天的还辛苦你跑一趟,你快些进来,可别冻着。” 孙术和各个高官打交道这么些年,对于陆盛的脾性也算是了解。知道对方这是真的急了,怕是陆夫人的情况不是太好。 “屋里人多不好,陆丞止步,留下两名稳婆做帮手,其他人也一并出去。” 孙术一声令下,陆盛莫敢不从。抬起的脚生生的放下,并且带离了四名丫鬟。 被关在门外的陆盛看了一眼陆喻,这才对自己的好大儿道:“你如今刚入翰林,又得陛下赏识,做他的近臣记录起居。早些回去休息,陛下心慈许你带了孙院使前来,可你万不可因此心骄。快些去休息,明日早朝可不能迟了。” 陆喻看了一眼自己老爹,忍不住问道:“那爹你呢?” “哦,我请了三天假。”陆老爹如是说道。 陆喻:“......哦。” 陆喻转身要走,陆盛朝着院中的一块大太湖石看去,声音不大也不小,“陆续那小兔崽子躲在后面半天了,走的时候把他拎走。” 石头后的小少年一愣,没想到自己早就暴露了。 他从石头后面露出一张包子脸,期期艾艾道:“爹我不走。” “还不是因为你皮,撞到了你娘!”陆盛心里那个气啊,可看着儿子冻的通红的小脸,又不忍心,摆了摆手,让陆喻赶紧将人带走。 真冻出个好歹来,他也受不住。 就在陆喻要滴溜陆续,陆续要躲时,房门打开了。 孙术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的陆盛心里一咯噔。 “进来吧。” 陆盛皱着眉,跟着孙术进去。陆续看见有人出来,一边躲陆喻抓他的手,一边喊道:“大夫,我娘和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怎么样了?” 孙术看了一眼院中的一大一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进来吧。” 此时陆盛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隔绝了寒风,身体开始回暖。 两个稳婆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放小,深怕自己被主人家注意到。 “典参,我夫人到底怎么了?”陆盛急的心头冒火。 孙术将床榻上用云纹小锦被包裹着的男婴抱起,“陆夫人无恙,只是脱力昏迷了,生了个男孩。”他将男婴交给陆盛,陆盛下意识的小心接过,陆喻和陆续兄弟两也都迎了上来。 男婴双目紧闭,不发一声。陆续人矮看不见,又不敢扒拉他爹,只能等着寻个好时机再看看他新出炉的弟弟。 陆喻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小弟弟,说道:“是个安静的性子,不像续续,刚出生的时候哭的凶猛,房梁都在震动。” 孙术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要如实相告,“这孩子,没有气息。” 是个死胎。 陆盛一直没说话,孙术那样的神态,定是出了事,原来如此。 他看向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小家伙皱巴巴的一团,只有一点点大,他托在手里都感觉不到重量。 陆盛心中不忍,他用指尖蹭了蹭小家伙的脸,又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我儿子真好看...” 陆允南摸了摸脸,又蹭了蹭发痒的鼻尖。 他被一道光直接吸到了这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看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抱着一个小婴儿,有一股力量吸引他过去。 可当他过去的时候,又会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在外,不得靠近。 就很搞不懂。 不过他能够和那个没有气息的婴儿连通五感,让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他这是投胎了。 但是因为没有走正规投胎途径,黄泉奈何没过,孟婆汤也没喝,就直接投了。 所以他是偷渡的黑户,官方不让他进去。 这可真是难办了,他也是头一回死,哪里知道有关部门的路怎么走啊。 陆允南唉声叹气的蹲在一边,听着自己刚上任的帅气爹爹说选个日子埋了他。他的大哥红了眼眶,二哥人小,直接嚎出了声,哭的可惨了。 可惜了,刚到手的爸妈兄弟姐妹,要飞了。 有好多的家人至亲这是陆允南前世的心愿。 当他仔细打量自己的爸妈和两个哥哥的时候,管家一路惊呼跑了过来,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喊道:“老...老爷...圣...圣道和圣僧在外面!” 陆盛闻言也是一惊,大周的圣道和圣僧是陛下亲封。 当年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边关却起了战乱,陛下无人可用,御驾亲征。 圣道和圣僧就是那时出现,圣道在战场上占卜问道定吉凶,风水之术更是神秘莫测,辅助大周将士一路勇进,战无不胜。 在最后的决战中,圣道因杀孽太重,被压制了生息,方法用尽都不见醒来。圣僧出现,梵音响彻战场,明明只是一人之声,却响彻百里,诵经一日后,圣道便醒了。 那一战,大周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可圣道和圣僧却消失不见了,陛下将二人事迹公布,并赐圣道,圣僧。 虽说除了当年边关参战的人以外,没有人见过二人。但是陛下亲赐的名号,若有人敢冒用,那是诛九族的死罪。 更别说来到丞相府门口冒充了。 陆盛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传奇人物会来他的府上。管家大喘了一口气后,说道:“圣道说算到小少爷有劫,特来化劫。” “快将人请进来!算了,我亲自去请!” ... 师逍遥和师无妄被恭敬的请了进门。 陆允南不知道圣道,圣僧在大周是怎样的存在,他只知道,这两个异常俊美的男子一进门来,就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你们能看见我?”陆允南忍不住问出了声。 两人都没说话,陆盛没给机会。 这为帅气的老男人激动的差点哭了,虽然他看到人的一瞬有些怀疑这两人是假冒的,但也只是一瞬,他本来以为圣道和圣僧是年近古稀的老者来着。 “圣道,圣僧,还请二位瞧瞧我小儿子是怎么了?” 陆喻也惊叹于对方的年轻与相貌,愣神过后,带着还在发呆的陆续恭敬的作揖行礼。 师逍遥看了一眼男婴,说道:“三魂七魄不全,召回来便是。” 说罢,便咬破了食指指尖,虚空画符,口中念咒。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神奇的一幕,师逍遥指尖周围缠绕着微微的金光。随着师逍遥指尖血点在男婴额前的动作,那金光猛的变亮,陆允南看着那光,男婴周围产生了一道道水波纹。 屏障消失了。 巨大的吸力将他吸了过去,他离金光越来越近,猛地闭上了眼睛。等光线暗去,缓缓睁眼,便发现自己在那个被称为圣道男人的怀里。 对方刚刚拿开在他额前的手。 陆允南睁大了双眼,他成功的投胎了! 黑户身份解决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陆允南想要说谢谢。 张口就是:“啊啊。” “哭了!哭了!孩子哭了!有声了!”陆盛那叫一个高兴啊。 看向师逍遥的眼神都冒着光。 他恨不能将人供奉起来,一日三拜。 陆允南抿了抿小嘴,他明明是想说话来着,他没有哭。 陆盛一听哭了两声没声了,一下子又急了,探头过来念叨着娃咋又不哭了。两个哥哥也很是担忧,弟弟怎么又不哭了。 陆允南眨了眨眼,算了,为了安抚自己亲爱的爸爸和哥哥们,他开始卖力的哭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越哭越得劲,声音嘹亮,中间有时候还带个拐弯。 “我的指尖血化为额间朱砂痣,有安神之效。”师逍遥将手里哭累的娃交给了陆盛,又掏出一颗红珊瑚珠,这珠子不大也不小。直径差不多两寸,圆溜溜的一个,也一并交给了陆盛。“五岁之前要片刻不离身带着,此后携不携带随心即可。可保一生无灾祸,平安顺遂。” 陆盛看向自家儿子额前,果然有一颗醒目的朱砂痣。他接过红珊瑚珠,点头保证,一定会片刻不离的佩戴。 陆家再三感谢了两人,师逍遥脸色有些苍白,他不想多留便和师无妄离开了。 孙术追了上来喊住两人,对着两人作揖,“我儿曾在家书中提及两位曾救他一命,老朽今日谢过两位。” 师逍遥看向孙术,道:“孙军医的父亲?” 不等孙术回答,便听师逍遥说道:“孙军医此前为治我入险地采药,也多亏此药拖了我些时日,等来了无妄。”师逍遥从身侧解下一枚鱼形暖玉,递给孙术,“这枚玉给你孙子佩戴,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躲过一劫。” 孙术是真心想要道谢,没有想要东西。但是师逍遥没有给他拒绝的时间,将玉放到对方手中,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 “噗。” 深山草庐之中,师逍遥面色苍白,吐了一口鲜血,浸染了身前的罗盘。 师无妄连忙赶来,替他把脉,确认没什么后,这才看着对方,不虞道:“师兄,你两次出世,都将自己伤的彻底。天道不可违,你强行干预,有违师门规训。” 师逍遥却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师无妄的脸,微微一笑,“既然能成,便是天意。” “可你数次推演,结局不都是灭国?”师无妄皱眉,扫了一眼罗盘,“这次不一样?” “这孩子因为的指尖血活了,染了我的气运。卦不算己,我看不到最后的结局,但可以确定不像之前只有一个答案。”师逍遥抬手,抚平了师无妄的眉间,岔开话题,不愿多谈,“你早已遁入空门,怎还是叫我师兄?我们做道士的,可没和尚做师弟。” 师无妄闻言不再搭理这人,敲着木鱼开始诵经。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是架空,没有一个具体的朝代参考。 关于官位,朝堂党派,服饰,以及国子监的具体设定与描述 都是参考了多个朝代,根据文章 需要融合或者作者再其基础上加入私人设定。 也会出现具体的参考物,类似于文物头饰,玉饰,建筑之类。出现具体物品会标注。 这里一尺按照古代算,各个朝代不一样 取了中间值,25厘米。 哥哥身高七尺有余,一米八多点。 开新文了,有点忐忑。 第2章 桃花糕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十五年。 景和帝于去岁薨逝,谥号惠安。如今是大周永熙元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陆允南被竹枝从被窝中掏出来后,这眼睛就没睁开过。洗漱穿衣都有人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同时也不耽误眯着眼睛继续睡。 竹枝蹲着替陆允南腰间系上绦带,末端坠着透雕云纹白玉。 杏林替他绾发,头发梳成发髻用雕花玉冠固定,簪上成套的玉簪。 一番收拾后,陆允南睁开了眼,终于是睡醒了。 杏林和竹枝呆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陆允南发呆,即便是在陆允南身边伺候多年,他们还是会因陆允南的样貌而惊叹。 陆允南生的唇红齿白,长相精致,每一处都像是经过细细琢磨。尤其是额间的那点朱砂痣,更是衬的少年美艳万分。 “宁京城多少世家少爷小姐们因小少爷缘故兴起眉间点朱砂,可我左右看去,还是我们小少爷最最好看。”杏林每日彩虹屁打卡,陆允南虽被这般夸着,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彩虹屁不足以洗刷他今日要上学的苦闷心情。 “杏林,这些话可千万别在外面说,叫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我是个什么自恋狂。你家少爷我虽是个混不吝但也还是要脸。” 陆允南嘴上这么说,可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也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点赞。 陆.自恋.允南:我可真是个大漂亮。 杏林瘪了瘪嘴,模样还有些委屈。他是实在不明白,怎么少爷就是不让他说这些。不过也还是老老实实点头,唯少爷命是从。 陆允南不情不愿的走到院中,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顿时计上心来。 身旁的竹枝见陆允南这模样,就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于是道:“少爷,死心吧。今日你就是说得了上学就会死的急症,老爷和夫人抬也会将你抬进国子监。” 竹枝小脸一板,很是痛心,“老爷还说,你今日要是不乖乖上学,就将你腌在小院里的腌菜全部打开,让它们坏掉。叫你也尝尝痛心疾首的感觉。” 陆允南难以置信,他惊道:“我爹当真这样说?他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腌菜真的毁了,他自己不也吃不成了?” 竹枝沉重的点了点头,他说:“老爷说就算是自损一万,也不能叫你再逃课。今年小少爷再不升堂,就不准你再踏进厨房一步。还要送你去内班,天天住学舍,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他这个爹,陆允南再清楚不过。虽说很是疼爱他,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像来都是说一不二。陆允南瞬间偃息旗鼓,这学也不是他想逃的,这人不都是有难处的嘛。 说来惭愧,他重活一世,终于得以念书摆脱文盲的身份,结果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学渣。 不是他不想学,实在是太难了。 经史子集,没有一个是不难的。认清自己没有学文的天分,想着学理也成。可是算学一课也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叫他明白人间险恶。 大周的算学,没有阿拉伯数字,没有加减乘除的符号。 他们都是用字去描述,还有算筹去计算。 每每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好不容易明白题目讲什么,就要考虑该怎么用文字算筹去形容答案,而他从来没有成功的描述成功过。 只写答案,不写过程的算学题,能得几分? 陆允南也曾挣扎过,想要从学渣泥潭里爬出来。头悬梁,锥刺股,读书读到大半夜。一顿操作猛如虎,考试一看大零蛋。 最后他也看开了,想通了。发现不努力读书,不拼命想要有好成绩后,他每天都很开心,吃嘛嘛香。现在在学渣的海洋中快乐扑腾,欢快遨游,谁也别想拉他上岸。 陆允南给自己找了完美的不爱学习,整天逃课的理由。 —— 国子监分六堂。 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修道堂,诚心堂,率性堂。 国子监实行升堂积分制,考试合格便可升堂。升到最高的率性堂,开始积分制,十二分优秀,八分及格,及格才能得到朝廷颁发的资格证书。 得到证书的监生们可以凭借证书得到相对的官职,不及格的监生要留在国子监继续学习。什么时候及格,什么时候离开。 陆小少爷凭着过硬的本事,硬是在初级班崇志堂呆了整整两年。 今年是第三年了。 国子监自办学以来,读完六堂顺利拿到证书进入官场者,最长时间是十年。陆允南有信心将其打破,并且创造新纪录。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 国子监大门是悬山顶,屋宇式,四根大柱开三间。门制规格不低,这样的大门除了皇帝居住场所,只有衙署或者高品级的王府可以使用。 可见国子监于大周的地位之高。 陆允南心里憋闷,饭都没吃,直接来了学院。 马车停在院中专门供停车的地方,马匹要统一牵往马厩。 下了马车,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喜悦,“呀!知知!” 陆允南抬起的脚一顿,顺着声音往后看。 雕着仙鹤云纹的车厢内跳出一个少年,少年朝前跑了一小步,随后又回头从马车里拉出另一个少年。 两个少年模样一般无二,性格却是有着天差地别。 前头的少年头戴白玉雕花冠,身穿儒袍,系着粉色绦带,坠着颗嫩粉明珠。模样俊俏,身形纤瘦。他一脸喜色,拽着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却没什么表情的少年,朝着陆允南狂奔而来。 陆允南一见来人,转身要跑。 对方见人要走,连呼带喊,一刻不停,“知知!陆知知!” 今日开学,国子监门口有不少人,寻着声音都朝着陆允南瞧。 竹枝和杏林一左一右像左右护法,竹枝无奈说道:“小少爷,您跑了也没用,听说许家两位少爷今年入学,与您在同一堂。” 陆允南闻言,如遭雷劈。他深呼一口气,脸上挂着假笑,给那对双胞胎打招呼,“咦,这不是书玉和书元嘛,好巧啊,你两今天也上学?” 许书玉追到了人,嘻嘻笑道:“知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学院开学,肯定是要上学的呀。对了你刚刚见到我们你跑什么?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 许书玉笑的纯良,像个小天使一般,然后陆允南就听见这个小天使从嘴里吐出一句,“知知你今年又留堂了吧?我和哥哥都入学啦!” 陆允南嘴角抽了抽,恼羞成怒,气呼呼的,“知知什么知知!乳名是你这小鬼头可以叫的嘛!” 许书玉眨巴一下眼睛,陆允南凶巴巴,“我可比你大一岁!叫我的字,允南。允南哥哥!” 许书玉,许书元这对双胞胎是户部尚书许州的老来子,两人的母亲不是大周人。是户部尚书买来的西域舞姬所生,所以长相比较精致,还带着些异域风情。 书玉,书元是二人的字。本名叫许澜,许随。 在大周,只要是入学,即便是蒙学都要取一个字做代称。 陆允南,本名陆知,字允南。 大周的贵族,世家们的名字都是单字,一般叫孩子乳名就是直接将名叠称。 比如陆知,乳名就叫知知。 许书玉歪着脑袋,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以前在私下里,他们都叫彼此乳名的。他看了看四周,想着是人多,知知定是害羞了。许书玉只好答应,“好吧,允南哥哥。月姨娘叫我和哥哥谢谢你,她说是因为允南哥哥和我们玩,爹爹才将我们送来国子监读书的,不然我们是不能来这里的。” 一直不吭声的许书元也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陆允南,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谢意。 月姨娘是双胞胎的生母,户部尚书许州,是他爹陆盛的下属。 大周有规定,贱妾之子不能为官,除非记在贵妾或者主母名下。国子监却是倡导有教无类,即便是贱籍,若是能考入,一样会收。虽说不能为官,但是国子监教的东西有很多。甚至有许多实用技术,雕刻制器建造工艺,医术药材炮制,酿酒烹饪皆有。若是学成,天下之大,任君发展。 陆允南对许书玉和许书元说;“你们两在蒙学时先生就夸奖说你们聪慧,如今来这里读书,也是你们自己书读的好,考进来的,和我没有多大关系。” 说到蒙学,陆允南还是和这两位一起上的,那时候三人关系就很好,是蒙学里的混世魔王三人组。陆允南早两年从蒙学出来上国子监,结果两年后,竟然还是同班同学! 陆知知深受打击,他真怕明年这两家伙会成为学长,而自己还在崇志堂划水。 他在心中默默起誓,今年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升堂。 这时许书玉红着个小脸,手指搅着衣袖,笑的腼腆,“允南哥哥,我们也是荫监...” 荫监,拼爹的。爹的官职达标,就直接保送进来。 陆允南咳了一声,俺也一样。 —— 许书玉和许书元两人只有一个书童,叫墨林。个子不高,长的倒是白净。不过和竹枝,杏林二人相比,看着倒像是有些营养不良。 六人一起进了崇志堂,现在还没上课,竹枝将拎着的食盒放在雕纹红木桌上,取出三碟糕点。 泡芙,桃花糕,双皮奶。 大周国力昌盛,新帝还是皇子时,就与人偶然间研发出威力十足的火器。经过这么些年,大周朝平定四海,万国来朝。 前两年,先皇还在世。那时候与海外通商,海船运会许多的奇珍异宝和珍禽异兽。 有一头黑白花的牛就被先皇赐给了陆盛。 陆盛谢恩后,牵着头黑白花回了相府,看了宝册,上书:此牛名为奶牛。产的奶人饮之能有助于长高,有益于身体康健。 陆盛心里那个感动啊,陛下这是知道自家小儿子身体不好,刚出生时要是没有圣道安魂,人早没了。陛下心里这是有他这个做臣子的,所以才如此惦念。 先皇逝世的时候,陆盛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很是伤心。 陆允南当时看到奶牛后,一蹦三尺高,天天蹲在牛棚里,软软的喊着牛花花,挤奶的手却是一点也不软。 前世在山上与师父一起生活时,师父因他的营养问题也在山上养了一只奶牛。陆允南那时候也叫它是牛花花,它的奶很好喝,做出来的小食也特别好吃。 前世今生他都要喝牛花花的奶。 陆允南想,这或许是牛花花它逃不掉的宿命。 牛花花一只牛产奶有限,他只做了自己最爱吃的泡芙和双皮奶。 除去每日喝的牛奶,光做这两样,奶差点都不够。 陆允南自小就展现出厨艺上的超高天赋,陆家上下都觉得家里要出神童。谁知道,厨艺是老天给陆允南开的窗,因为老天将他读书的门关了,不仅关了还焊死了。 以陆老爹为首的陆家众人,无一不痛心疾首,怎么陆允南就不能多识几个字。 陆允南每次都会反驳,读书能当饭吃嘛?不能!但是他厨艺好,就能当饭吃。 一通歪理邪说,偏偏陆家上下吃人嘴短,念叨一两句吐了心头郁闷之气,也就算了。 “允南哥哥!这是泡芙和双皮奶是不是!”许书玉是个狗鼻子,他在蒙学时有幸吃过一次,从此以后便对这味道念念不忘。 陆允南用银质镂花小勺拨弄着双皮奶上撒着的蜜红豆,红白相见,瞧着十分好看。 “想吃啊?”陆允南诱惑着小馋猫。 许书玉被馋昏了头,点头如捣蒜,人都直接趴到了陆允南桌前,猛吸一口气,一脸陶醉。 是他魂牵梦萦的香气! 陆老爹官职不低,比他官还大的,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也因如此,陆允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前两年在国子监,陆允南可以说是孤身一人,十分凄惨。 官大一级压死人,没一个敢接近他,讨好都不敢。 和他门户相当的,人家都是天之骄子,学霸中的战斗机,即便年岁相同的也都在最高级的率性堂里聚集。不像他,只是初级的崇志堂里平平无奇的快乐学渣。 “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以后在国子监,你要叫我一声大哥。叫了之后,在国子监大哥罩着你,但是作为小弟也要听大哥的话,知不知道啊?”陆允南为自己一秒前成立的快乐学渣帮拉人入伙。 许书玉满心满眼的都是吃,他知道个球球,不管陆允南说什么,就知道点头,点头就完事了。 陆允南看向了一旁稍微矜持些的许书元,许书元象征性的思考了一下,这人说的和当初在蒙学初遇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许书元认真的点了点头。 反正就是和之前蒙学时一样,那时候两人也是跟着陆允南招猫逗狗,现在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于是乎,两个小憨憨便又拜了同一个码头,从此在陆允南的带领之下两人名字就再也没有下过专门记录学生犯错和处罚的集愆册。 也幸亏初级班升堂不需要积分,不然这对双胞胎指不定要陪着陆知知这个千年学渣留多少年的堂才算完。 “尝尝这桃花糕。”陆允南将中间那碟子白色糕点递过去。 许书玉和许书元一人拿一个吃了一口。 ! 好吃! “这里面又有奶香又有桃花香气,吃着绵软细密,口齿含香!” 食客的夸赞就是陆允南最喜欢听的,“这是用糯米粉做的,里面加了牛奶。我萃取了桃花纯露,加了蜂蜜做成了花蜜放在里面。” 许家两兄弟哪顾得上听这些,塞一嘴的桃花糕,唔唔唔的点头。 陆允南没吃上双皮奶,只有一份,他给许家兄弟两吃了。他手里拿着泡芙,一口下去,外面的皮包裹着里面的奶油,香甜无比。 “你们说,我开个饭馆怎么样?” 许家兄弟一顿,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少见的露出相同的表情,一脸的震惊,“啊?” 陆允南心里头也有些虚,“你两什么表情,有什么不行吗?” 许书玉咽下嘴里的双皮奶,滑嫩嫩的,“允南哥,不是我说啊,你这样的身份开饭馆怕是不行的...” 陆允南抿了抿嘴,说的也是。 穿越投胎至今十五年,陆允南会走路时就在致力于改善陆府伙食。 不是说陆府穷的吃不起饭,想想也不可能。 实在是因为整个大周朝,就会蒸和煮。禁铁令因为火器大规模诞生,没有以前那么严,平民都可以拥有一定量的铁器。 他家在第一时间打了两口大铁锅子专门做炒菜。 陆府是唯一一家除了蒸,煮之外“炒”菜的。 这里的调料也就酱油,醋,盐,如果荤油也算调料,那就四种。大家空有一堆的菜和肉,愣是不会做。 陆允南操碎了一颗厨子心,仔细想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开个饭馆得有多赚钱。他读书不行起码也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难道他真的只能一辈子在府里,让爹娘兄弟养着?娶妻生子的话,家人还得替他养媳妇,养孩子… 不行!他一定要自己赚钱养老婆孩子!得好好想办法实现自己做饭自由。 吃的差不多了,崇志堂也坐满了人,没一会学录就来了。 方学录管理崇志堂和广业堂,这会是他们崇志堂有方学录的课。 方学录是举人出身,当年的头筹。经过朝廷考较后才入了国子监做学录。 因为学录入堂,堂中一片安静。方学录一派儒雅,他朝着崇志堂角落的桌子瞄了一眼,似乎确定了有人趴在那,随后哆哆嗦嗦的抚了一下胡须,声音有些打颤,“老夫是崇志堂的学录,往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将由老夫负责你们的教学辅导,监督课业。今日我们将讲圣人经训...” 堂上方学录如和尚念经一般一顿输出,陆允南坚持了五分钟,宣布此次“好好学习计划”失败。 陆允南闲的出神,他成绩不行,很有自知之明,坐的地方是堂中最后一排,最右边。 崇志堂书桌四列五排,共二十人。 许家兄弟跟随二次出炉的新大哥,占了最后一排两座位。 陆允南趴在桌上盯着最左边的位置看,他记得之前方学录看了那个方向,被吓的说话都颤抖。许家两兄弟见陆允南朝着左边看,还十分贴心的将身体朝后倾,让对方看的方便些。 最左边的人早已由趴改坐,此时正目不斜视的看着方学录。 方学录拿着圣人经训将脸挡的严严实实。 陆允南看着那人侧脸,惊叹于对方侧颜的俊美。他从自己贫瘠的词汇中,扒拉出“惊为天人”一词来形容。 满脑子都是,好看,太好看了。 鼻梁高挺,睫毛长翘,嘴唇微薄,弧度却很是优美。 陆允南如实形容着。 对方许是感受到陆允南浓烈的视线,微微转了头,一张俊美的脸突然落入了陆允南的眼中。 而陆允南也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两人忽然对视,陆允南因对方的美貌一时间忘记收回视线,对方却是看了陆允南眉间的朱砂痣后,愣了一瞬。 三秒之后,一道低沉且温柔的男声在陆允南耳边突兀响起。 【知知。】 陆允南猛地一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卧槽! 作者有话说: 本章 国子监部分参考《北京孔庙国子监史话》 贱籍考学那段是私设 第3章 池慕寒(小修) 陆允南动静不小,整个人像受惊炸了毛的猫。 方学录依旧用书挡着脸,不过头到是侧了侧,一眼看了过去想知道是谁在讲学中这般无礼。 好嘛,是这位小魔王。 “允南,可是有事?”方学录是读书人,还是个脾气很好的读书人。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怒火,只是简单的询问所为何事。 陆允南一脸慌张,他能感觉到右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看。 “学录,我要出恭。” 方学录一听,又将脸用经训挡了个彻底,声音从书后缓缓传来,“今日值日的是子休,去他那领牌子吧。” 国子监出恭得领两个牌子,一个是出恭牌,一个是入静牌。以作出入证明,记录在册。 方学录说的子休,陆允南倒是知道。 宋元,字子休。爹是前任祭酒,去年卸任,陆允南有幸在他任职期间读过一年的书。现在一只脚踏进了内阁,是协办大学士。爷爷是文渊阁大学士,内阁主要成员。 宋子休爷爷和爹都是陆允南他爹的死对头,也都是陆允南大哥的上司。 因着这些关系,陆允南见过几次宋子休,年纪轻轻的活脱脱一个小古板。 比起那两个老的也不遑多让。 陆允南走到宋子休面前,这孩子也不过十三岁,却是少年老成。坐的笔直,背脊像尺一般。他提笔记录了陆允南领牌时间,陆允南盯着对方的手看,指骨细长白净。又看了看那字,一板一眼,干净整洁,像是打字机打出来的一样。 不像他一手的狗爬字,写的亲爹都不认识两个。 领了牌子后,陆允南就溜出去了。 在门口等候的竹枝和杏林看到陆允南出来立马猜到了他家少爷又上课尿遁,这一遁就是一节课,两人赶紧跟了上去。 世家子弟们上的恭房与普通学子们的不太一样,他们的更加精致干净。 里面燃的香是上等线香,用的是布帛不是厕筹。 陆允南进入小隔间,里面空间不小,香炉里幽幽的散着香雾。 这里木马子的样子和马桶一样,上面一圈垫着软垫,不过桶身是木制的,也不能抽水,桶里铺着一层松香木屑。 陆允南一屁股坐在木马子上,身体前倾用双手托腮。 学堂中的声音他没有听错,不是幻听。 他确实是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在大周活了十五年,陆允南只听到过一个人的心声。 是在他六岁那年,被他一个板砖砸伤的十二皇子,顾朝。 现在应该是小王爷了,如今的圣上是当年的八皇子,与十二皇子是同胞兄弟。 那人自他落水后就消失了,说是得太后喜爱,随着太后在行宫生活。 陆允南本来也这么以为,结果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 虽说自己当时误伤了对方,可是他也因此尽心尽力的照顾,直到对方伤势痊愈。期间也得到了原谅,两人还成了好朋友。 陆允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落了个水再次醒来,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让他更想不通的是,突然消失就算了,他得知顾朝离开宁京去了行宫后,就央求大哥陆喻写信送去行宫问候,落款是知知。 可对方却从未回过。 十年时间,杳无音讯。 陆允南早几年都在猜想对方是不是早已秘密死了,但是今天那个人出现了。就像当初突然消失一样,现在的出现也是毫无征兆。 听对方刚才的心声,明明是记得他的。 想当初他费尽心力照顾对方那么长时间,整天变着花样的对对方好。这个没良心的一走了之后,竟然直接无视他了! 皇子怎么了!皇子就能小小年纪骗人感情嘛! 陆允南越想越气。 这不公平,实在是不公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年时间卡的正好是第十年,他一定要顾朝好看! 陆允南一路急匆匆的赶回了崇志堂,竹枝和杏林一脸懵,两人又赶紧颠颠的跟上,心中疑惑,怎么小少爷今天坐了这么一会就出来了? 进了崇志堂后陆允南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顾朝身上。 交牌子的时候,还将牌子戳到了宋子休的脸上。 宋子休那张脸还是古板严肃的很,没别的表情,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陆允南。”宋子休轻声喊了一句名字,陆允南这才收回视线,不好意思的给宋子休道歉。 宋子休很是有礼的行了点头礼,随后收好牌子看了一样前面的燃香长度后在书册上记了大概时间。 回了座位后,陆允南时不时的就看向顾朝,似乎是确定,想要在对方身上,找到一丝属于儿时好友的熟悉感。 坐在中间的许家兄弟两一头雾水,怎么人出去一趟,如魔怔了一般盯着最右边的人看?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许书玉拉着许书元蹦蹦跳跳的来到陆允南桌前。 许书玉本想问一问陆允南盯着右边那人看一节课是为了什么,可话到嘴边被改成了,“允南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陆允南一愣,连忙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竹枝和杏林问道:“我脸红嘛?” 竹枝和杏林点点头,肯定了许书玉的话,杏林说:“像摸了腮红粉一般。” 陆允南神色一怔,想到自己上课时越看顾朝越觉得对方好看,他猛的甩了甩头,坚定道:“别问,问就是气的。” 不等许书玉问他气什么,陆允南就说:“好澜澜,你现在快和我换个座位。” 许书玉疑惑道:“换座位?现在?为什么?” 陆允南撇了一样趴着在桌上,也不知是不是睡觉的顾朝,压低了声音说:“澜澜,你答应帮我这一次,今天下学我带你和随随回家吃饭,我亲自给你们做。” 许书玉眼前一亮,许书元也眨了眨眼睛,很是意动。 “好好好,现在就换。”许书玉招呼许书元和墨竹帮他收拾桌面,还不忘对许书元念叨是他沾了自己的光,要他今晚帮他写作业。 许书元最后答没答应陆允南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和顾朝这个负心汉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近的很。 下一节课是书法课,教书法的同时也是一位治易经的博士,郑礼。 陆允南最头疼的便是这书法课,虽然他其他的每一节课也都很头疼就是了。 “字是我们读书人的骨,字要有力,有形。提笔之时,我们要注意手腕,身体的姿态…”郑博士讲的头头是道,陆允南听的头晕目眩。 道理他都懂,可这毛笔真的和他有仇。 洁白的纸铺在书桌上,上好的漆烟墨摆在一旁,墨身雕花,隐隐传来龙脑香味。 陆允南磨好了墨,提笔沾墨,笔尖吸满了墨汁,一笔下去顺滑无比。 许是因为制墨时加入了金箔和珍珠粉的原由,漆墨极黑,可在光的反射下,总能看到点点微闪珠光。 陆允南朝后退了一步,欣赏自己的大作。 不过陆允南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大哥给他买的这个新墨,还有六哥送他的这枝紫檀狼豪起了作用,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字变好看了。 就在陆允南欣赏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喂,你叫什么名字?” 陆允南一抬头,对上了一张微怒的俊脸。 对方的眉毛又长又浓,左边眉尾处还有断裂,这极具个性的眉毛往下一压,虽说酷的没边,但也戾气十足。 即便身穿月白色儒袍,也压不住对方身上浑然天成的酷哥气概。 陆允南正奇怪为什么这个大周酷哥要和他搭话,然后他就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对方的手。 酷哥的手上沾着墨,似是摩擦过的样子。 陆允南眨眼,酷哥二话不说转过身去,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又转回来盯着陆允南看。 陆允南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笔,又看一眼酷哥。几个来回后,他明白了。 自己现在拿笔的姿势,是转笔的样子。 他字写不了几个,可却得了个爱转笔的毛病,还是那种下意识的转笔,自己有时候会意识不到。 陆允南吸了口气,诚恳致歉,“这位同窗,实在是对不起。我得了罕见转笔病,甩你一身的墨水实非本意,请你原谅。” “转笔病?稀奇。”酷哥被陆允南逗笑,对方看了看陆允南额间的朱砂痣,问道:“听闻陆相府小公子额间有朱砂,说的是你?” 陆允南点了点头,他额间的朱砂痣实在太具有便是度了。 “我叫陆知,字允南。同窗你呢?” “池愿,字慕寒。”说罢还看了一眼陆允南,“你倒真如传言一般,长得一副神仙童子的俏模样,额间朱砂添了分凡人没有的仙气。” 陆允南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小脸一红,立马回了个彩虹屁,“你也好看,断眉特别酷!酷就是英俊潇洒,帅气迷人!” 池慕寒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随后一挑眉,很是得意的哼了哼。 陆允南看了一眼对方因手抹过,从脖子后面拖着,黑到前面的墨痕。心中愧疚,说道:“慕寒贤弟,我给你擦擦吧。” 池慕寒低头看了一眼陆允南,问道:“你多大?” “我今年十六。” 池慕寒嗯了一声,然后说:“我十七。” 言下之意就是我比你大。 陆允南一愣,随后下意识问道:“你也留堂多年了?” “啥玩意?”池慕寒反手指了指自己,酷酷道:“我从小是在边关军营里呆着的,今年我爹回京任职,我们一家才跟着来京。所以入学年岁晚。” 陆允南点了点,他就说要是国子监还有个初级班留堂多年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原来如此,京中官员子弟都是蒙学一结束就入国子监读书,初级班年岁都在十四五岁左右。我之前没遇见过你这种情况的监生,是我唐突了。” 仔细想想,陆允南当真没有遇见过。 大周等级门第分的很清楚,什么官家里门用什么颜色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初级班能进崇志堂的,那都是在京为官,官职不小。 即便是在这两年有升迁进京,家中孩子荫监入学,那应该也没入崇志堂。 “你还要给我擦嘛?”池慕寒撑着陆允南的课桌看着他问道。 陆允南想说要的要擦,连忙从袖中缝制的暗兜里掏出巾帕。手都举起来了,结果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池慕寒!陆允南!你们两个一直在交头接耳做什么!老夫关注你们许久了!” 陆允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哆嗦,懵懵的看向郑博士,“回博士,我们没做什么,我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郑博士气呼呼的指着二人,手指头上下颤动,“池慕寒,让你写个字累着你了?还专门要人给你巾帕拭汗?” 说完后又立即调转矛头,对陆允南凶道:“我让他写个字累着他了?” “博士,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不是,我没有。”陆允南要解释,可郑博士人不听啊。但是这崇志堂里的学生又没一个是真能惹的,最多也就是罚站,郑博士摆手,“你二人去后窗面窗思过!” 面就面吧,面窗思过这活他陆允南干的在行。 只是当他转身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他右手边那人的衣袍上有一道美丽的墨色弧线。 这衣服料子好巧不巧陆允南知道,是江南织造局产的云锦,御贡之物。 皇帝赏过他爹和他大哥这两陆家顶梁柱,这玩意是用真金真银织造。 儒袍是月白色,微微淡蓝。意为君子如明月。 顾朝身上穿的这件微有不同,织有缠枝祥云暗纹,陆允南敢保证,这是混入银线织造而成。 他哥的赏赐里,有匹类似的,被他娘做成了双面被套其中一面,另一面是珊瑚红地如意石榴纹天华锦,准备大婚时候用。 就这么一件寸锦寸金的衣袍,被他陆允南甩上了一道墨线。 还是漆烟墨。 漆烟墨两大特点,一是极黑,黑的发光,二是能经久不褪。 陆允南觉得,此时此刻他的漆烟墨应该已经与这云锦衣袍相融成一体了。 “你发什么呆?郑博士叫了你两声了。”池慕寒戳了戳陆允南的手臂,“快回魂了。” 陆允南被叫回魂,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面窗思过,心虚的不行。 郑博士也松了一口气,他可真怕这两位学生吵着那尊大佛,到时候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 … 少年人的感情来的很快,池慕寒和陆允南因为一节课的面窗,躲着郑博士在那小声交流。 池慕寒讲边关多苦,他活的多累。陆允南讲京中趣事,还有他会做哪些好吃的。二人虽有些鸡同鸭讲,但友情也在不断升温,下了课后,二人已然称兄道弟。 寒哥南弟,叫的响亮,也不嫌牙酸。 下了课,竹枝,杏林,墨竹都进了屋里来。池慕寒的书童玉剑也跟在池慕寒身侧。 说是书童,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贴身小厮,都是从小就伺候在这几位少爷身边的人,说是一起长大都不为过。 陆允南拉着池慕寒介绍给许家兄弟认识,又反过来介绍许家兄弟。 池慕寒没想到自己刚开学就能交到这么多朋友,心里头很是高兴。 陆允南也高兴,今年除了竹枝,杏林,终于有人敢和他说话了! 几人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说着话,说到一半陆允南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 “王爷,您的袍子怎么脏了!” 这一声如棒喝,打的陆允南立即想起自己做的事情。 “闭嘴。” 男声低沉危险,泛着冷意。不仅是询问的书童打了冷颤,就连陆允南也是。 他转过头,看向顾朝,对方似有所感,也看向陆允南。 三秒后,陆允南再次听到那道带着些温柔的声音,【不怪你。】 与此同时,眼前人也开口,眼神与声音都冷的仿佛能冻死人,“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池慕寒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陆允南的手,顾朝说完那句话后,人也被池慕寒塞到了身后藏起来。 “小王爷,允南不是故意冒犯,还望海涵。” 顾朝只瞥了一样池慕寒,随后便收回了那冰冷的视线,直接趴倒在桌上。小书童跪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陆允南也被那眼神和声音吓的不轻,一时间难以分辨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音。 池慕寒看了一看发怔的陆允南,将人拉出学堂,许家兄弟也连忙跟上。 国子监有棵千年银杏,树干巨大,枝丫延展,盖住一片。树下有三两石桌石凳,专供人休息之用。 竹枝几人站在树下等候,离得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几位小少爷。 “知知,你没事吧?”许书玉抓起陆允南的手,一脸担忧,他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大呼一口气,“我现在还有些心慌,这人好凶好凶啊。” 许书玉抿了抿嘴,随后点头,十分肯定许书玉的话。 池慕寒单手拖着腮,对着还没怎么回神的陆允南打了个响指,见陆允南目光被他吸引看向他,这才说道:“这人叫顾朝,当今陛下的胞弟,瑾阳王。” “我哥是皇城司的,他之前负责安全护送其回京。知道我和他要在同一堂念书,没少对我耳提面命,千万不要惹着这尊刹神。” “煞神?”陆允南有些不解,幼年时顾朝虽不太爱笑,但是彬彬有礼,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顾朝比他大三岁,幼时他爱叫他小朝哥哥,对方会摸着他的头轻轻的揉,弄乱他娘亲给他梳好的发髻。 “我哥为了让我知道危险,躲开他,说了一些关于小王爷的事。”池慕寒想起他哥说的那些,眉头微皱,想来不是什么好事,但池慕寒也没有将那些说出来,只是神色严肃的劝告三人,“不要接近这个小王爷,会死。” 陆允南轻轻的嗯了一声,许家兄弟认真点头,不说他们也会远离,这可是王爷,圣上胞弟。他们脑子想不开才会朝对方跟前凑。 回了学堂,这节课是算学。平时算学课,陆允南听到比较认真,这是他唯一能听得懂的课。 不过今天的算学课,陆允南满脑子想的都是顾朝。 想顾朝为什么与幼时派若两人,他听到的声音,为何与顾朝说话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为何顾朝明明记得他,却装作不认识。那个眼神,说出的话,都冰冷刺人。为何池慕寒会说,接近他就会死。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怪你。” 这是顾朝之前的心声,是顾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陆允南趴在桌子,歪着头,看向顾朝。 阳光照在窗外的树上,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户映在顾朝的桌上。 陆允南看着在光中的人,才看出来那人周身的寒意是阳光也无法驱散的。 看了一会后,陆允南猛的坐起。 他磨着牙根,恨恨道,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用?他关心这负心汉又做什么?人家十年杳无音讯,终于回来了还装作不认识,还恐吓他! 就算听到心声又如何? 他在这思来想去想着对方这些年怎么了,可人家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对他很是不屑一顾! 陆允南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人家都摆明了不认识,他还能腆着脸凑上去不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陆家不知廉耻企图缠着小王爷想好处呢。 陆允南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朝,心道:从小到大都这幅臭模样,小时候至少还有些热乎气。现在活脱脱的一座大冰山,这两副面孔真是天差地别。 想想还是有些气不过,陆允南又在心里凶巴巴的发誓,迟早有一点融了你这冰山,看你还能不能对人散冷气。 第4章 金镯(小修) 国子监上课朝辰暮酉。 就是早九点上学晚五点放学。 中午有一个时辰吃饭时间,外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回家吃饭。 外班是走读生,内班是住校生。 算学下学后,就到了午膳时间。 “南弟,今日不如就在掌馔厅用餐,吃完饭一起出去转一转。”池慕寒拉住要走的陆允南,将午膳安排的明明白白。 陆允南面露苦色,小心翼翼的确认道:“寒哥,你确定要在国子监掌馔厅用餐?” 池慕寒点头,神情竟然有些向往,“国子监掌馔厅是光禄寺掌管,我可是知道,光禄寺是掌管朝中各内宴,外宴,祭祀膳食。他们做的菜定然极其好吃!” 许书玉在一边听着,听到最后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池慕寒,就连许书元都一脸不可置信。 “慕寒兄,你可听闻京师十可笑?”许书玉问道。 池慕寒摇了摇头,许书玉竖起一根手指,认真科普,“十可笑囊括诸多,但光禄寺的茶汤独占榜首,你可仔细品味,这该有多难吃。” 池慕寒看向陆允南,陆允南点了点头,小声补充道:“我爹和大哥最怕的就是吃宫宴,陛下自己都怕。” 陆允南看了看四下,见没什么人,便踮起脚尖,附在池慕寒耳边轻声说:“听说陛下被逼的私下开了个小厨房供日常饮食呢,寒哥,为了性命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吃吧。” 池慕寒的信仰碎了。 许书玉挠头,“宁京有不少酒楼很是不错,听兄长们说新开的玉春楼犹胜。” 陆允南看着一脸愁苦的池慕寒,当即拍板,“今天就去玉春楼!” 宁京城道路宽阔,铺面众多。 有南来北往的客商旅人,也有在宁京定居安家的异族人,人数说不上多,但是也不少。 在宁京百步以内定会碰上一个异族人,宁京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会盯着那些异族人瞧的,一定也是外地来宁京的。 街道上男女老少皆有,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三辆华贵雕花的车架停在玉春楼前,门口立着等客的小二立马迎上前来了 “几位公子里面请!” 陆允南看着这两层楼高的玉春楼,如鹤一般立在这片地上。周围都是稍矮的铺面,饭馆,心中顿时升起一片向往。 他也想有一间大酒楼。 小二将他们领进门,屋内宽敞明亮。留桌不多,每桌之间隔着屏风,那屏风也是精雕玉琢花了心思,瞧着雅致的很。 “几位公子是堂间食还是雅间食?”小二弯着腰,恭敬的询问几人。 池慕寒现在就想吃饭,懒得再爬楼梯上楼,“我们就在堂间吃吧,反正都有屏风格挡。” 陆允南和许家兄弟没什么问题,纷纷点头同意。 入了座后,又来一个小二,双手递上一片薄木册,这木册散发着檀香,四角有镂空花样,看着像是莲云纹。中间雕刻着菜名,又镀一层金粉,让字更突出。 陆允南看着菜单,想着这玉春楼的主人应该是个很有钱的。他看了一圈菜名,最后只点了道蒸鱼,其他都不太感兴趣。 许书玉和许书元两人,一人点了闷羊肉,一人点了红枣粥。 池慕寒扫了一眼后,将木册递还给小二。 陆允南见状,以为这厮下一句话该是财大气粗的“炒一本”。然后他就听池慕寒酷酷的声音响起,“甜糕,甜汤,甜羹,我要多加点蜜。” 又给几位书童点了一桌菜,让他们在隔壁吃。 点好了菜后,池慕寒眼睛发亮,“这玉春楼是个好的,这么多甜食可吃。你们不知道,我以前很少能吃到蜜的,倒不是买不起,主要是那边没有。” 许书玉闻言,说道:“慕寒兄你这般喜甜食,真该尝尝知知做的糕点,花样多不说,味道也是一等一的。”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池慕寒了解到没什么人的时候,许书玉喜欢喊陆允南乳名,叫人听了亲亲密密的。听到许书玉这番话,池慕寒乐了,他看着陆允南笑道:“我一开始只当南弟你匡我,没想到你当真会些厨艺?” “今晚下学,这两个要跟我回家吃饭,我亲自下厨。”陆允南指了指许家兄弟,他问池慕寒,“寒哥要一同嘛?” 池慕寒当即点头,许书玉瘪着嘴,好生难过的模样,对着陆允南控诉,“知知啊,我可是答应了你的条件才换来这口来之不易的饭啊……” 陆允南笑道:“多给你做份蜜豆双皮奶。” “两份!”许书玉竖起两根手指,满含期待。 “好。” 许书玉得了承诺,心满意足。 这会菜也陆陆续续上了,陆允南吃了口鱼,味道还好。虽有淡淡腥味,不过这鱼很是鲜美,应该是活鱼现杀。用盐和酱油调味以足够,若是有姜片去腥,味道则更好。 生姜在大周如今还只做药用,是炮制过的姜。他家中一开始用姜都会去炮制药材的地方买没炮制的姜,只有他们那会种姜。 后来陆允南自己种了不少,正好够陆府上下吃的。 “知知你点的鱼真好吃!”许书玉忍不住夸道:“你快尝尝焖羊肉。” 陆允南吃了一筷子,然后就没再吃了。 太膻。 不过许书玉几人吃的很开心,他们吃习惯了这种味道,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红枣粥倒是很不错,红枣去皮去核煮的软烂,糯米粘稠,两者相配味美香甜。 盛粥的是一个比较大的瓷白盅子,掀开上面的盖子,枣的香甜的味道四散开来,实在是诱人。 一人一碗,正好瓜分了满满一大盅的红枣粥。 池慕寒点的甜食除了他自己倒是没人吃,许家兄弟吃过了陆允南做的,也就不想吃别的。 陆允南则是吃不了那么甜的,他被塞了一小块甜糕,吃一口甜齁了。 池慕寒不觉得,自己吃了个爽。 “哟,这两位谁啊?玉春楼也是你们两个小贱种能来的?” 陆允南几人坐的地方离楼梯隔着一桌,许书玉正面对着楼梯,许书元坐在他右手边,池慕寒在左手边,陆允南是背对着楼梯。 屏风虽可遮挡,但是架不住上方人的视线。许书玉抬起头,看向楼梯上的人,是秋姨娘的儿子。 “小贱种,见到三哥都不知道叫?”许书风一路下来,走到许书玉身前,他看了一眼池慕寒,不认识。 许书风大小就爱欺负许书玉和许书元,他亲娘是贵妾,这两个小子的亲娘是买来的贱籍。那可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谁知道蒙学里让这两小子搭上了陆家小公子,得了道升上了天,他都不能随心所欲明着来。 “怎么入了国子监,没当陆家那位的跟班啊?你和这不知哪来的东西一起吃饭,陆家那书都不会念的傻子不觉吃味?” 陆允南侧身看了一眼许书风,他真的很困惑,并且也将困惑问了出来,“许家三哥,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将人看全了再说,我就坐在你边上…” 许书风:… 陆允南都替他尴尬,脚趾都能抠出一套玉春楼来。 “我没看见…我不知道…我…”许书风越说声越小,池慕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没兴趣。 “书风,不是说在楼梯等着,怎么先下去了。” 楼梯上又传来一道声音,许书风如蒙大赦,立马抬头感激的朝说话的人看去,“我看见家中弟弟在这,下来打个招呼。” 说着便登登登的跑了。 陆允南朝着楼梯看去,有三人立于上,其中有一个身形较为出挑,一脸别人欠他上千真金白银的人他还认识。 两人一对视,瞬间电光火石,电闪雷鸣,电卷星飞… 至少陆允南脑海里是这么想的。 “允南,今日有缘得见,还得恭喜你升堂…”纪尹说了一半,拍了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脑子,读书读傻了,允南今年又留堂了。” 陆允南吃饱了,他撑的慌。既然人都送上门了,那他必须给面子,也逮着损一损权当消食。 “纪退省,你不用阴阳怪气,你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陆允南转身坐直了看着上面的人,“我可是听说你怕入率性堂遇到我六哥,硬是在卷上乱写一通留堂了。” 纪退省冷哼道:“胡说八道!我能怕他陆允筠!” 陆允南幽幽道:“谁知道呢…” 纪退省重重的甩了一下衣袖,“我们走。” 一行人走后,池慕寒问道:“那个欠钱脸是谁啊?和南弟你有仇怨?” 陆允南不在意的解释,“没什么仇,不过也有些过节在。他叫纪尹,字退省。他爹是左相,管尚书省和门下省。我爹是右相,管尚书省和中书省。中书省草拟,门下省审核。 说不上谁大谁小,不过明面上是规定以右为尊。我们两的爹在朝堂上暗自较劲,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就在国子监暗自较劲。 不过他也就是见面会损我,和我较不了什么劲。我又不是想不开,和他较学业。他又不能和我较谁学业更差,谁留堂时间更久。所以就把矛头对上了我六哥,去岁刚开学还放出狠话要将我六哥压在底下。 结果次次考试,我六哥都拔得头筹。他心里憋闷,遇见了我,也是我倒霉。他那天一下子就把气撒我身上。” 说罢,他三根手指并拢作指天发誓状,“天地作证,我那会正蹲在墙角偷吃了块奶糖。他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我,一上来便训斥我,好好一个读书人还骂起了人。” “他竟找过你的麻烦?之前怎么没听知知你说提过?” 许书玉面露担忧,语气也因好友被找麻烦,却没有与自己说过而带着一些的责怪。 陆允南倒是没觉得什么,宽慰道:“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只是有一些口角,说了反叫你们担心。” “而且我当时光想着吃糖,吃完糖才意识到这厮骂我了。所以也没真的吵起来,只是他单方面发泄怒气,倒也算相安无事。” 池慕寒对此觉得有些憋闷,问道:“你就这样放了他离开?没有打一架找回自己的场子?” 池慕寒代入感极强,他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这要是换做是我,他骂我一句,我都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陆允南闻言,钦佩不以,不过也说了自己没白捱这顿骂,“我倒是想与寒兄你一般,不过我自己这小身板,打架肯定打不过。所以当时一气之下就跑回家告状了。 六哥听后就寻了个时间,套了他麻袋,将人给打了。他知道是我六哥打的,也回去告状了。他爹亲自找到我爹,然后我六哥被老爹揍了一顿。” 本来有些出来气的池慕寒听到这里又隐隐冒火,“这人不讲道义,竟然回家找爹!那你六哥后来怎样了?难道就这样被这书呆子坑了不成?” “我六哥是谁啊,他这人向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陆允南对他六哥那是相当崇拜,“我爹打他,他就打纪退省。还放话了,要是国子监遇到,见一次打一次。” 陆允南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话说的很是响亮,“纪退省也怂,不然他也不会被打后只会回家告状。他怕了我六哥,就不敢升堂。也就今天遇见我,骂也不敢骂,只能阴阳怪气说我一句。” 他倒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被人骂了就跑回家找六哥。 池慕寒听到这样的结局,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直道:“大快人心。” “南弟,我实在是太喜欢你六哥。若有机会,还望你可以引荐一二。” 陆允南点头表示没问题,他觉得自己六哥应该也会很喜欢池慕寒这样的。 想到之前许书风趾高气昂的模样,陆允南有些担心许家兄弟,他颇为认真的询问二人,“你俩和我说实话,我离开蒙学后,那些人还有没有欺负你们?” 许书玉身形微顿,随后很是干脆的摇头,说:“没有。” 然后又补充说道:“虽然不会和我们讲话,但是也没有再找我们麻烦了。你那时候即便离开了,隔三差五还找我们去府上玩,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三哥他现在也就是会嘴上说话难听,倒是没敢做什么对我们不好的事情。” 陆允南闻言,看向许书元,见许书元也点头了,这才放心,“我和你们说,被欺负就一定要和我说,听到了吗?” 双胞胎看着陆允南,两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都点了点头。 虽说许书玉兄弟两是双胞胎,不过因为性格相差巨大,倒是总会忽视二人模样相同。这是池慕寒第一次见到两张一样的脸做同一个表情,一时间有些懵了,他说道:“若是哪天书元装作书玉,书玉装作书元,定是没人能发现。” 陆允南对此说法很是赞同,这两人要是做相同表情,简直就是复制粘贴。 吃饱喝足,正是逛街的好时候。 许书玉远远瞧见有卖簪花的,立即跑去。摊贩卖的簪花都是应季的花朵,野外都能采摘的那种。 用作簪花的花朵采摘枝要留长些,花朵也要密一些。 若是想鲜花戴久些不枯,会将花枝放进花瓶簪内,因形似花瓶因此得名。花瓶簪材质众多,金银,瓷,琉璃,木皆有。簪内能存水,簪入发髻之中,簪身细长,簪口如瓶,水在其中并不会滴漏。 “这桃花甚美,三五成团竞相绽放,知知你戴上必然很美。”许书玉选了个花最多的给陆允南簪在发髻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也不过如是。”许书玉很是满意,盯着陆允南瞧了又瞧。 池慕寒也不错眼的看着陆允南,笑道:“这会成了桃花仙了,不知小仙人管不管凡间的桃花缘,要是管的话,我倒是很想求一求。” 陆允南挑了朵看上去不错的,踮起脚尖簪在了池慕寒头上,“平宁山上的佛寺有棵姻缘树,听说很灵。对了,那的送子观音,是灵上加灵。寒哥今年十七,算算是能娶妻了。” 池慕寒捏了一下陆允南的脸,随后快速退后,“听听,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嘛。我打趣你一句,你回了我几句?” 街道上,几个俊俏的簪花少年郎你追我赶,笑的惬意自在。 皇宫内。 典雅精致的御书房,大周朝的九五之尊正在发火。 “云冥!云冥!朕的好臣子,你告诉朕,这‘冥’如何能做字!朕让你做宗正寺少卿,就是为了让你给朕的弟弟,在宗谱之上,记上这么一个字的?” 手中的奏折猛的甩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跪在地上的宗正寺少卿吓得不敢抬头,哆嗦着身体。 顾云岚气的厉害,怒道:“你哑巴了吗?给朕说话!” 宗正寺少卿这才敢发出声音,他心里也苦啊,“微臣不敢推卸责任,可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太后娘娘亲自去了宗正寺,说瑾阳王回京入学,尚未取字。太后娘娘说身为长辈,替王爷取了,便要微臣在宗谱上替瑾阳王记上这个字。” 说到最后,这位少卿大人只能趴在地上,哭道:“陛下,微臣当时真的没办法啊!还请陛下明察啊!” 顾云岚问清了缘由,顿生疲惫。对方哭的他脑袋疼,挥了挥手便让人下去了。 太后,又是太后。 朝朝被带回京时,祖母便派人叮嘱他,让朝朝和太后离的远点。 如今朝朝都住在宫外,极少进宫,进宫也是来见他一面。这难道离的竟还不够远嘛?须得太后亲自前往宗正寺,只为了给朝朝取一个如诅咒一般的字? “陛下,瑾阳王求见。”韩公公入殿通报,顾云岚深呼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和头发,问道:“朕此番模样,还吓人不吓人?” 韩公公不敢直视圣颜,只细看了衣服和头发后便连忙低头,“陛下很是温和。” 顾云岚松了一口气,让人快些请顾朝进来。 “朝朝,你今日不是入学?这会怎么来宫里了?吃饭了吗?”顾云岚笑的温和,迎上前去,拉着自己弟弟的手,带着他入座。 “哥,你没告诉我,他也在。”顾朝看着顾云岚,一字一句道:“你让暗卫给我假消息,暗卫说陆知今年升堂了。” “暗卫可没有骗你,一开始确实是要升堂的。不过上一任宋祭酒与孔祭酒私交甚笃,他听闻孔祭酒安排了陆知今年升堂,便让他缓一缓,再磨一磨陆知的性子。免得日后进了官场,像个小炮仗,炸的人不得安生。” 顾云岚存着揶揄自己弟弟的心思,他作思索状,“自从玉春楼交给你之后,你可没少让暗卫给你汇报关于陆知的消息。既然你要去国子监读书,又那么关心陆知。给你放在一个屋檐下,怎么还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顾朝闷声道。 “没有不高兴,那就是高兴了?高兴怎么还这幅模样,也不见你笑一笑。” 顾朝面无表情的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表达“高兴”。最终也只是以嘴角轻微抽搐而告终,顾云岚也不舍得为难他,便说算了。他牵着顾朝的左手,将他的袖子往上掀开,露出了顾朝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镯,宽约一寸,上面镶嵌这一颗小巧的红珊瑚珠。镯子内外雕刻着许多种镇压厉鬼的符箓。 顾朝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回去,用衣袖重新将金镯遮盖住。 “朝朝,这金镯上的红珊瑚珠,是当年哥哥和你一起找的。那么一大颗珠子,被摔的稀碎,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小块能拿着的。我还记得当时你趴在灰坑四周寻了许久。” 顾云岚此时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说话,他面对顾朝,心中有太多的疼惜。在顾朝面前,他只有“兄长”这一身份。 “你如今是在宁京城,不是在行宫。国子监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年纪大少年郎,朝朝,你会有许多的朋友。包括你一直避不敢见的陆知,他也会和之前一样,再次成为你的知己至交。” 顾朝垂眸,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听上去很是压抑,“哥,他靠近我会死。他之前差点就死了,那么冷的天,月明池的水那么冷,他泡在里面,不得出来,我救不了…救不了,哥。” 顾云岚双手握住顾朝的肩膀,他蹲了下去,仰头看着顾朝,“朝朝,哥现在是皇上了,和以前不一样。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顾朝闻言,眸中本氤氲的水汽陡然散去,又换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寒冷。 顾云岚见状便知道了,顾朝不可能再说。 “你若当真不愿再面对陆知,那就给你升堂。看着哥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升堂吗?” 顾朝抿唇,那个想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半天,肚子比嘴先出声。 咕噜噜声后,顾朝冷冷道:“我饿了。” 顾云岚察觉到自己弟弟别扭的要命,也不多言。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喊了人备菜。 “好吃吗?这是哥私人小厨房做的,可不是光禄寺那群人能比的手艺。”顾云岚说话时语气轻快,想来是非常满意自己的小厨房。 顾朝吃了一口,确实比光禄寺的有味道,不过比他的玉春楼还是差些。 “朝朝,太后她给你取了字,叫云冥。”顾云岚看着吃饭的弟弟,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字,待会就写信送去行宫,请祖母替你取一个。到时候哥亲自去宗正寺替你改。” 顾朝咽下嘴里的饭,摇头,“就这个吧。” 顾云岚闻言,急了,“可这‘冥’字怎能做生人的字?” 顾朝却毫不在意,只顾埋头吃饭。顾云岚却是看得出,顾朝不愿意他因为这个事情,打太后的脸。 “哥一定想办法给你改。” 顾云岚本身样样出众,又深得先皇喜爱。先太子在战中受伤离世后,顾云岚的呼声是最高的。最后他凭着执掌前所未有的火器,当上了太子。 太子没当多久,先皇故去。 顾云岚登基为皇。 可朝中对于顾云岚谋杀亲父,登基为皇的声音也渐渐响起。先皇本身体康健,突然毫无征兆病故,任谁都会想些东西。 而太后一族势力颇大,从大周立国便一直存在,如驻扎在地的巨树。他们渗透在朝中各处,盘根错节,之前先太子的党羽更是都尽数开始为太后效力。 朝中局势紧张,顾云岚即便有绝对的武力,也不可能二话不说将其全部杀死了事。 他此时就是被束缚住的巨龙,抓不到对方的辫子,就毫无办法。 “哥,算了吧。”顾朝吃着饭,没有看顾云岚。 顾云岚只拿起筷子,给弟弟夹了一筷子的菜。兄弟俩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5章 火腿(小修) 国子监下午的课全是讲《诗》一经,治诗经的徐博士有些年岁,捧着书一句一句的讲解分析。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挹酒浆……这句话的意思是……” 陆允南听的直点头,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清醒了许多。又努力听了一会后,总觉得徐博士的声音越来越远。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陆允南也不想再为难自己听天书了,直接开始想晚上做什么菜来招待朋友。 大周肉类也不少,普遍吃的都是鸡鸭鱼猪牛羊狗,有钱的还能加个鹿和熊。 不过这个猪并不是陆允南前世知道的粉白猪,大周的猪是黑皮猪,对比白猪干瘦许多,肉也又柴又膻。但也因为很好养活,长得快,所以很多地方都大规模饲养,用来炼荤油。猪肉富贵人家是不会吃的,吃的都是普通百姓家。 陆允南在两年前熏了条火腿,经过两年风干发酵,如今口感营养是最好的时候。今晚就将它做了吃,好好的品一品味道。 不过想到荤油,陆允南又想起了豆油和菜籽油。大周有油菜花,外城就有一大片,开花的时候还会引不少人去看。 大周的酱油也不是豆类,小麦酿造而成,而是用的鲜肉。经过腌渍,发酵后熬炼出酱油来。靠海的用的是小鱼虾,熬出的是鱼酱油,也是陆允南前世所知的鱼露。 现在大豆是平民主食,水稻,小麦并不像后世那样产量丰富,种子也没有那么的优良。大周虽说国力昌盛,也仅仅能保证绝大部分人的温饱。每年依旧会有人饿死,冻死。 少,不代表没有。 陆允南曾经想过要不要说大豆除了煮了吃饱腹感强以外,还可以有各种吃法,甚至能做酱油还能榨油。 可再三思索后,还是决定隐瞒。不说他家已是高位,这等功绩,怕是只会让上位者忌惮。就说他自己,年纪那么小,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厨艺好,喜欢尝试新食材是一回事,知道别人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么些年来,陆允南一直憋着,想着搞不好哪天就有人发现了新吃法了。 不过遗憾的是,他今年十五岁了,依旧没有人发现。 他想吃豆腐,豆花,想喝豆浆… 青椒炒千张也好吃,豆皮也不错。火锅里放豆腐泡,冻豆腐会很入味。还有各个口味的腐乳,他好想吃好想吃啊。 陆允南咂巴着嘴,馋哭了。 顾朝虽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左手边人身上。他感觉到少年情绪低落,似乎有什么心事。他想要问对方怎么了,确是动也不能动,只能默默的看着。 陆允南想了一下午豆制品,想吃臭豆腐,但是吃不到,气死他了。 终于一阵鼓声有序传来,国子监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徐博士给大家布置作业,要他们抄写今日所讲内容。 大周朝礼制规矩颇多,门第等级森严,若是寻常百姓家,这一会儿池慕寒和许家兄弟两直接跟着陆允南回府,等着吃饭便是。 可正因为他们是世家子弟,而且因陆府门第高。门第低的去门第高的,不但不能直接跟去,还须各自回府换好衣裳拿着名帖摆放,然后回府等着陆府下帖,领帖带着薄礼才可前去。 若是门第高去门第低的人家,直接拿着名帖上门就行。 陆允南嫌麻烦,就让他们直接回家等下贴,与三人在国子监门口道别时,不忘叫他们穿的宽松些,晚膳要敞开了肚皮吃的。最后再三叮嘱不要带贵重物品,不然下次再也不让他们进府了。 许家兄弟两对此深有感触,连忙点头。 陆允南到了陆府门口就跳下马车,让竹枝找陆管家派人给池,许两家下帖子。 “哟,这是谁回来了。”陆喻坐在前院的石桌前,手里拿着书翻看,桌上摆着糕点茶水。 陆允南见他大哥头也不抬,还是在前院看书,不是在问心亭内,他就知道这是专门来等他的。 “大哥…”陆允南小声叫了一句,陆喻这才抬头,柔声道:“娘亲与我说你今日入学,早膳都没用。祖母担心的一整天没吃好饭,托我来问一问,知知是不是身体不适,饭不能食了?” 陆喻笑的温柔,眼眸如水一般,陆允南却是知道,他哥就是个笑面狐狸。一肚子的算计不说,这样一笑,定是憋着坏招要让他好看来的。 “哥哥,我最亲爱的哥哥!”陆允南三步并两步冲到他哥膝前,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抱着他哥的腿就开始撒娇。 “我英俊潇洒,帅气多金,温柔似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好哥哥,小弟我知错了,往后早膳一定好好的吃,不让娘亲和祖母担忧。”陆允南竖起三根手指,放在耳边,郑重道:“我发誓。” 陆喻笑道:“你从小到大发的誓言还少吗?” 他揉了揉陆允南的头,算是饶了他这一回,只是叮嘱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早上空着肚子小心胃痛。” 陆允南哎哎呀呀呀的躲他哥的手,“你弟弟是个傻的不成?自然不会真的什么也不吃啊?我聪明着呢,让竹枝带了糕点的。” 陆喻收回手,拿着书轻敲了他的头,语气中有些无可奈何,“你呀。” “大哥,我今日下厨宴请好友,你想吃什么快快点单。”陆允南抓着他哥的手腕,歪着头不让他打,又问道:“爹人呢?他在哪?我问问爹想吃什么。” “爹在书房议事呢,所以才把我轰了出来,怕我听见。”陆喻又开始翻书看,顺便给自己点菜,“我要吃青椒炒牛肉,牛肉还有吧?” “有的,不过这顿吃完应该就要重新买了。畜牧司那边这两天又派人来通知吗?” 陆喻轻笑,声音欢愉,“知知,没人会和哥哥禀报这些事情的。你去问问管家,看看他知不知道?” 陆允南眨眼,“好的哦。” “对了哥,那你知道爹谈的是我不能去找他问吃什么事,还是可以去问他吃什么的事情?”陆允南刚问完,便说自己懂了,“应该是不能找他问吃什么的事,连哥你都被赶出来了。” “哥,你以后真的要入内阁吗?爹在的尚书省,可是和内阁对立的。以后你也要和爹对立吗?”陆允南对于官场知道的不多,但是他知道自家两个顶梁柱分别在不同的阵营发光发热。 父子俩有时候政见不合,还会吵起来。不过每次都是他爹单方面吵,他哥作为儿子听着他吵,然后转头就在官场上给他爹的手下使绊子。他爹知道后就又吵,如此循环往复,不见宁日。 “都是给陛下效力,哪里来的对立。你还小,好好读书就行,问这些做什么?”陆喻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催促他要做饭快些做,“率性堂也快下学了,你六哥回家吃不上饭,小心他咬你。” 陆允南闻言,一溜烟的跑了,陆喻看了一眼弟弟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 牛肉切薄片,青椒也切片,他哥爱吃。热锅放油,荤油自带着一股浓香,放的不多,太多会腻。 青椒和牛肉放一起爆炒,高温让青椒更加辛辣香甜,肉香四溢香的不行。 “这府里自从有了铁锅,咱这菜做的可是一天比一天香。”厨房的王大娘闻着菜香感叹。 赵厨子忙不迭的点头,对陆允南说:“小少爷,您让我来做吧,您坐在边上指挥,可前往别累着了。” 陆允南闻言,可是千百个不愿意,他直接拒绝。怎么能剥夺他做菜的乐趣呢! “那你替我将挂着的火腿取来。” 赵厨子吭哧吭哧的抱着一条大火腿过来,在桌上放好。陆允南拿着刀,片开外面熏烤的部分,里面露出洁白的肥肉层。再往下片,便能得到肥瘦相间的火腿片,红白两色相辅相成,薄薄的一片,泛着油光,肉香带着烟熏的特殊香气,只闻一下都觉得口舌生津。 “嘿呀,就没闻过这么香的黑猪腿。”赵厨子咽了咽口水,闻着可真是馋人。 厨房一共十二人,赵厨子掌勺,有两个小徒弟。烧火的有两人,劈柴的两人,刷锅洗碗的两人,还有一个王大娘,和赵厨子是夫妻脸两负责厨房备菜,有两个帮手。 这会子都停了手头的事,看着陆允南切火腿,伸着脖子使劲闻那熏肉香味。 这味真的太勾人,之前也会闻到,不过都是若有似无的,不像现在那浓烈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光闻着味,都觉得吃了顿肉了。” “就着这肉香,我能吃三个馍。” 陆允南片了些火腿上方部分,也就是整个火腿的中间部分。这是火腿精华所在,肉质鲜嫩,咸口适中。他不打断多做调味,这肉本来的香味已经很完美,所以只是摆好盘,让人拿起蒸。 想了想后,陆允南又从滴油处切了一块。因为火腿倒挂,这是最下方,油会从这里滴下遂称滴油。除此以外,此处盐分最多,陆允南便将其切成方形小肉丁,拿去和冬瓜炖汤。 “去地窖拿个冬瓜上来,炖个火腿冬瓜汤。”陆允南忙着给火腿切丁,吩咐了一声,自然有人前去取冬瓜。“王大娘,冬瓜拿来后,你帮我去皮切片。” “是,小少爷。” “蜜豆双皮奶厨房还有吗?” 赵厨子回说有,“今日做的十份,都在冰鉴里放着呢。” 听了这话陆允南才安了心,不然要是现做怕是来不及,“都取出来散散冷气,现在天不热,吃的太冰怕是要闹肚子。” “是。” 陆允南又拌了馅料,牛肉大葱的,里面放了些切碎的火腿丁,少盐少酱油。因为火腿丁本身就带着咸味,放多了齁人。 面皮已经被擀好,方方正正,薄薄一片。陆允南将调好的馅料包进去,裹成条形,放锅里煎炸。 陆允南又做了道蒸鱼和白灼虾,蒸鱼用姜片去了腥,鲜香浓郁。他将切了些葱白,有些细碎,又弄了些蒜泥一起放进碗里,最后倒上些醋,算是白灼虾的蘸料。 说起大葱和蒜,还多亏了赵厨子。这大葱和蒜只有北面人吃,那边冬天冷,葱蒜辛辣,吃着身子能暖和。赵厨子是少年时从北面逃来的,被卖进陆府,签了死契。后来靠着做饭的好手艺,一步步混到掌勺,越发想念儿时的味道,便会托人给他带北方的葱蒜,就着馍干吃。 给富贵人家做饭,不敢放低贱之物,也不能随便放东西进去。赵厨子也就从来没想过在菜里放葱蒜会不会味道更好。 还是陆允南无意中发现,陆府才开始使用葱蒜。陆允南开辟的那片小菜园,也多了两个新成员,地窖里都堆好些,顿顿都得吃。 府中奴仆各个都签了契,主家的事情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厨房是要入口的,里面不是世世代代的家仆就是签了死契的。以至于到现在陆允南都没在宁京城看到除了他家以外吃葱姜蒜,用铁锅的。 池慕寒和许家兄弟来的时候,最后一个菜正好好了,是那道冬瓜火腿炖汤。 许书玉喝着茶,见池慕寒手里拿着个锦盒,问道:“慕寒兄,你带的可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吧?我和你说,知知他说不要贵重物品不是开玩笑。我和哥哥第一次来带了一对镶鎏金嵌宝珠的玉镯,知知愣是三个月不再见我们一面,还是我和哥哥写信保证再也不敢破费这才算完。” 许书玉看了一眼池慕寒,又看了看锦盒,他说:“慕寒兄,我瞧你这锦盒装镯子正合适。” 池慕寒看了许书玉一眼,随后酷酷转身不予理睬。没过一会,又忍不住问道:“你们送了什么?” 许书玉打开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只给你看一眼。” 于是,池慕寒就看到一个不明物体,隐约能辨出是人形。他盯着那团勉强可称之为面人的东西,看到了额间的朱砂痣和耳边的桃花。姑且算它是桃花吧,颜色粉粉的,约莫是个花的模样吧。 池慕寒看向许书玉,不确定道:“这玩意是你的知知?” 许书玉闻言,顿时喜上眉梢,他一把搂过许书元,笑道:“你还说认不出,怎么会呢!你看慕寒兄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书元脸颊泛红,很是不好意思,他是真的觉得捏的太丑。明明脑子里想的很是漂亮,他跟着面人师傅学的也很是用心,看明白了师傅是如何捏制的。可自己上手了后,就怎么捏都感觉不对,真是奇也怪哉。 “人是哥哥捏的,他捏的比我好看。我点了痣和捏了桃花。这个知知肯定会喜欢的!”许书玉将盒子盖起来收好,转头问道:“慕寒兄,你还没说你带了什么呢?” 池慕寒看着消失于眼前的奇怪面人,很平静的说:“银掐丝烧蓝手镯。” 许书玉闻言,踮起脚尖,拍了拍池慕寒的肩膀,“慕寒兄,保重。” 许书元也跟着道:“保重。” 池慕寒满头黑线,保重个鬼哦!你俩那不明面团小心将人吓死! 陆府专门用来请客吃饭的地方叫星月阁,坐落在陆府花园西侧,一楼放了书籍,茶座,二楼是吃饭的。 因为阁楼有两层,似能摸星月,便叫星月阁。其实在陆允南看来,也就是二层小楼,真说起来还没一样都是两层楼的玉春楼高呢。 二楼窗户都被打开,能够看到下面的问心亭。问心亭在池塘中心,池塘不小,塘中还造了假山作景。工匠不知做了什么机关,那假山中间有一处竟然形成了“瀑布”,那流动的水其实就是取自塘中,来回循环,半点不见浪费,还造了一个奇景。 塘中还种了荷花,距离开花还有段时间。有不少的鲤鱼自在的游来游去,塘边的垂柳倒映在水中,明月与群星也映入其中。晚风一吹,荡起阵阵涟漪,院中的各种花香也都聚集在一起,被风送去远方。 陆允南招呼人去星月阁吃饭,自然也知道了池慕寒带了个贵礼来访。陆允南刚想说话,池慕寒便抢占先机,“我娘准备的,我也没办法。你要是真觉得破费,不如给我带一月的午膳吧?” 许书玉当即白眼一翻,陆允南读出了里面的意思:你在想屁吃。 不过这送都送了,又是长辈准备,他不好退还。当初许家兄弟送的,是许大人让人备的,陆允南也没能退。 左思右想,陆允南也不差这两口饭,便答应了下来。许书玉惊的嘴巴能塞鸡蛋,“知知!你怎么回事!怎么我和哥哥当时得到的就是三月的不见!这不公平!” 陆允南扑哧一笑,“你们也有,正好当时也收了你们的玉镯,一直也想不到好法子给你们送过去。和家里人说一声,今后的一个月午膳都被我包了。” 许书玉开心是开心,但也一脸的纠结,他小声的问道:“知知啊,你是不是太见外了啊?算的很清楚,也还的很清楚…” 许书元和池慕寒也有所感,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陆允南看。 看的陆允南无奈扶额,“当然不是,只是东西太过贵重。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凭自己能力得到,这些都是家中长辈的。我们之间也不必谈那些虚礼,只要心意到了便好了。要是真的想送那些贵重的东西,等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送了再送,这样不是更好吗?” 许书玉兄弟和池慕寒对此说法有些不太明白,好像懂又好像不懂。尤其是池慕寒,他是家中嫡次子,这些东西给他了不就是他的嘛? 陆允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投胎没喝上孟婆汤,没能忘却前尘,脑海中的记忆和一些观念,注定让他与纯粹的大周人有些不同。 他的观念里,现在大家都是孩子。他以自己的名义请朋友吃饭,因为礼节可以带些小玩意,但是过于贵重的就超了。 “礼太轻显得不尊重。”池慕寒幽幽说道。 “行了吧,都是因为你们家中长辈觉得要备厚礼。只是上门吃个饭而已,只有请了长辈的大宴才要如此之礼。要是我邀纪退省,他最多带一副自己的书画前来,其他再多的就没了。 我爹和我哥根本不在意这些,你们放心的告诉家中长辈就是。小孩子交朋友而已,哪有他们这般兴师动众的。”陆允南心里也知道一切都是官职的锅,不说清楚了,要是还有下次池慕寒的父母指不定会备什么礼。 “你们是我朋友,我才不想你们这般如此在意虚礼的。” 池慕寒被说动了,点了点头。陆允南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要和许家兄弟一样,要他亲自登门拜访说清缘由呢。 在古代交朋友真难。 不过还是很感谢老天爷,让他投胎到陆家,不然就照着这些规矩,他可能活不过两天就因犯规过多而死。 陆六哥陆续在开饭前回到了府中,星月阁只有陆允南,池慕寒和许家兄弟。 长辈们和其他兄弟姐妹们的菜都让下人送去他们各自的院中,陆续想见弟弟就让人将菜带来星月阁,找陆允南一起吃。 “知知!你今日入学怎么不去找我!”陆续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率性堂是最高级的班,要求也很严。每日上学要比别的堂早半个时辰,下学要晚半个时辰。 “六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陆允南起身招呼陆续。 “今日被博士留下了,知知这书太难读了,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考上的状元。”陆续对许家兄弟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经常来玩,陆续对二人并不陌生。不过今日有个新面孔,那人年纪轻轻,周身的气质与宁京城格格不入。 不似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倒是很像沙场征战的少年将军。 “今日刚开学,知知就交了新朋友?给六哥介绍一下?” 陆允南就知道他六哥也会喜欢池慕寒这样看着武力十足的人,又因池慕寒想要结交陆续,陆允南给二人介绍的时候,将池慕寒夸的天下仅有。 池慕寒本人听着,愣是红了脸。 陆续从小就有个将军梦,弃文从武这个梦想一直被他爹死死的按在摇篮里。在知道池慕寒是在军营长大,家中代代从武后,陆续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二人聊的畅快,还是陆允南提醒他们快些吃饭,不然菜都冷了,他们才想起来动筷子。 “这肉之前怎么没吃过?是什么肉啊?”陆续塞了片火腿放进嘴里,吃的喷香。 陆允南说是火腿,就是他两年前烟熏的那个猪腿。 猪腿? 在坐的几位都是一愣,纷纷夹起火腿细细品尝,这玩意竟然是猪肉?!不是说猪肉难吃,难以下咽的吗? 明明就很香啊! 一顿饭吃的风卷残云,池慕寒大呼好吃,这些菜好像做法也与平日不太相同。他有意想问,但又觉得唐突,便忍了下去。 在吃到饭后甜点,蜜豆双皮奶的时候,池慕寒这才明白为什么许书玉会说陆允南做的甜点是最好吃的。 是他太年轻,太天真。以为甜点要多放蜜才是人间真理,可口中的双皮奶告诉他,不是的。 他没忍住一连吃了两碗,许书玉连忙将自己的三份死死护在身前,生怕被抢走。 陆续吃了一碗后也意犹未尽,陆允南将自己的那份分给了池慕寒和陆续。池慕寒道了声谢,飞快的开始吃了起来,陆续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光顾着吃了。 两人如出一辙风卷残云的模样,让陆允南忍不住吐槽,“你二位指不定是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对此形容,池慕寒和陆续二人表示,精辟。 吃饱喝足后,池慕寒三人告辞,墨林,玉剑分别伺候自家公子上车回府。陆允南见天色不早,本想回屋睡觉。不过想着今天还没见他爹,想着道个安,去他爹院中,发现书房里面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 陆盛,“进来。” 陆允南推门而进,发现他爹正揉着太阳穴,一脸烦闷。 “爹你怎么了?” 陆盛闻言抬头,见是自己小儿子,便勾唇笑了笑,“没什么,这么晚你怎么来了,不快去睡觉?” “想着今日请好友吃饭,没有来和爹道个安,就过来了。爹,你头疼吗?我刚刚见你一直揉着头。要我帮你揉一揉不?” 书房点了不少蜡烛,烛光摇曳,陆盛在烛光中叹了口气,“那你来吧。” 陆允南给陆盛按揉太阳穴,他眼睛瞥到了陆盛桌前的册本上。 上面写着江南各地发了猪瘟,油无法榨取不说,百姓还少了肉食。陆盛许是被派了解决这个问题的任务,这会头疼着呢。 “爹,这猪瘟严重吗?” 陆盛闭着眼睛安神,“不严重你爹还能这样?刚出了冬入春,就闹起来了。要不是这会是春天,万物复苏,没肉吃起码还能吃口菜,不然早闹起来了。不过今年的油价和肉价怕是要涨许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允南抿嘴,他又问,“爹,你要是没解决这个问题,会怎样啊?” 陆盛没出声,这次这个事情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又很严重。猪瘟年年都闹,只是每年没有像今年这般,整个江南的猪都遭毒手罢了。 现在问题是,新帝刚登基,已经有有心人开始利用散播谣言了。说这是灾难的预兆,说新帝德不配位,说他害死先皇,报应要来了。 圣上今日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震怒不止,要他亲自解决这件事情,不要让更不好的消息传出来。 陆允南见他爹不说话,便知道这事已经严重到不能说的地步了。 油,吃食,他如今都能解决。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说啊…… “爹,是不是油和吃食的问题解决,这件事就算是你完成了啊?” 陆盛想了想,回答说:“算是吧。”说话后,不禁笑道:“你这臭小子,今夜说话怎么这般吞吞吐吐,你是有什么事要和爹说吗?” 陆盛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陆允南真的点了点头说是的。 见自家小儿子认真的神色,陆盛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竟有些小心的问:“儿啊,你今日在国子监可是发生了什么?你打了孔祭酒?” 陆允南被他爹的脑回路震懵了,他无语的摇了摇头,随后正色道:“爹,其实最近我的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场景,一开始很模糊,就来就越来越清楚。” 陆盛看小儿子神神叨叨的,便问道:“梦见什么了?” 陆允南想了想后说:“我梦见了圣道和豆子。” “圣道和豆子?这是什么梦?” 陆允南开始甩锅圣道,“我梦见圣道叫我用豆子做很多东西,像仙术一般。豆子可以变成酱油,变成油,变成雪白的水,雪白的块块,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形状的。” 在陆老爹一脸懵逼的时候,陆允南补充道:“对了,梦的最后圣道带我到了一片油菜花田,然后把它们也变成了油。” “儿啊…你知道自家在说什么吗?”陆盛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自己的小儿子。 陆允南点头说知道,他摸着自己额前的朱砂痣,一脸困惑的问道:“爹,你说这是圣道用了什么术来给我托梦的吗?” 陆盛看着陆允南额间的朱砂痣,想到当年那金光乍现的景象,他猛的站了起来,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陆允南心里发虚却也强装镇定,就让他爹这么看着,时不时的还问一句,“爹你怎么了?爹你别吓我啊。” 看了半晌,陆老爹摸了摸陆允南额间的朱砂痣,满脑子里都是圣道指尖的金光,还有他指尖血化作的安魂痣。 陆老爹放声大笑,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我就说我儿子是个天才!你这个梦要是让爹说,那一定是圣道告诉你的。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他对你有所图?” 陆允南不明白,他小心的道:“圣道他图啥啊?” “很简单,圣道当年专门入世来救你,就是想收你为徒。当年那颗红珊瑚珠就是师父给徒弟的礼物。”陆盛指着陆允南额间的朱砂痣,斩钉截铁的说:“这颗朱砂痣不仅安神魂,还可以让他入梦,告诉你许多东西。教你师门密法。” 陆允南嘴角抽了抽,“是嘛…” 陆盛说完,还忍不住点了点头,自我肯定,“是的,圣道他对我儿是觊觎已久啊。” 作者有话说: 文中,镶鎏金嵌宝珠玉镯有原型,唐代的。 银掐丝烧蓝手镯有原型 第6章 香料 清脆的鸟叫声唤醒新的一天,陆允南闭着眼睛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任由竹枝和杏林捯饬。 “小少爷,粥来了,快些喝了吧。夫人亲自盯着的,老夫人那边也派了青林姐姐送了蜜豆包过来。” 桃雨推开门,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中都端着托盘,笑嘻嘻的进了屋。 桃雨与竹枝二人不同,她是陆允南的暮云院里头的大丫鬟,负责暮云院大小事宜。竹枝和杏林是贴身伺候的小厮,也是跟着陆允南去书院照顾的书童。 碧玉荷叶碗中盛放着香菇鸡丝粥,那蜜豆包被做成了兔子模样,用水晶小碟装着。 “可都是厨房用小少爷你的法子去做的,您快来吃些,别饿着肚子,又叫夫人和老夫人挂心。”桃雨摆好碗筷,看着那小兔子模样的蜜豆包,忍不住叹道:“赵厨子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瞧这小兔子捏的,浑圆白胖,竟和小少爷您捏的不相上下了。不像一开始,哎哟,没眼睛瞧那一坨白面团。” 陆允南夹起一个蜜豆包,来回看了看,“捏的如此逼真可爱,倒是让人舍不得下口。” 说罢,便一口咬了那“小兔子”的脑袋,仔细的尝了尝味道,“和面时加入了些牛奶,味道果然是更好了。” 香菇鸡丝粥用上好的珍珠米熬煮,里面放了些玉米,自带着微甜,入口留香。陆允南也顾不得烫,稍微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饭吃的差不多了,想起来昨天答应了要给池慕寒和许家兄弟做午饭。 “让赵厨子多做些午膳,中午送四份去国子监。送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中午和好友在国子监吃。” 桃雨认真的听完,福礼道:“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 雕花檀木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驾一路飘散着淡淡的檀木香气。青石打磨平滑,车内铺着厚厚的蚕丝软垫,车驾的慢一些,倒也不觉得颠簸。 棕马的脖子上挂着编织复杂的绦带,绦带上缀着一圈小巧精致的铜铃铛。马在行走时会发出清脆空灵的铃铛声,以提示前方行人避让。 竹枝听着轻灵的铃铛声昏昏欲睡,头猛地点了一下后清醒了过来,耳边的铃铛声也停止了。 “怎么停下了?” 竹枝推开马车的镂花木门,询问驾车的车夫王老六。见前方有将士堵路,刚想让王老六下车打听一二便见有人上前。 那人是护城司的,护城司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看着车驾前镌刻的古朴“陆”字,又闻见空气中的檀木香气,便知道这是右相府的车驾。 “不知驾上是陆相府的哪位贵人,怕是要请贵人绕一下路走朱雀道。玄武道近几日怕是不能再走,有客远来,上头命属下等人提前清路。” 竹枝看了一眼陆允南,陆允南点了点头,竹枝便回道:“好说。” 宁京有四大道,八小道,各路数条。青龙道是皇道,只有御驾和皇室成员能走。其他人要走青龙大道,只能步行。玄武大道是官道,这个官道是指那些当官的及其族人们可乘驾行,百姓们的车驾是不能走的。 白虎大道和朱雀大道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不过因为白虎大道上的铺子大多是打铁铺子,木匠坊,车马行之类,来逛的行人不多,大家不是骑马就是驾车。所以白虎大道上经常见到有人飙马,也被称为跑马道。 朱雀大道就是另一种景象,这里酒家店铺众多,街边还会有许多的商贩,杂耍艺人,是名副其实的商道。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行人众多,车马难行。 马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竟是直接走不了了。前面想起了吵闹声,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 亏得王老六声音粗,嗓门大,朝着马车内回禀状况时,没让陆允南做个只会“啊?”的小聋子。 “小少爷,前面一个异族人和另一个异族人在一家香料店门口吵起来了。好些人围着看热闹,咱们的马车过不去啊。” 杏林坐在边上,掀开布帘透过镂花窗朝外看去,有些心急,“眼看着要过了时辰了,若是迟到,学录记了名册,监丞大人一瞧,可有的罚。” 陆允南是个狗鼻子,香料店中各色香气透过杏林掀开的一角慢悠悠的传了进来,他本是瘫坐在软垫上,闻了闻空气中隐约的香气后,猛地坐了起来。 “哎!少爷您下去做什么?这离国子监还有段距离,可不能走着过去啊!”杏林喊不住陆允南,陆允南心急,也顾不上回答,只是朝着那香料店跑去,一眨眼人就钻进了人群。 杏林趴在窗户那看了一眼,立即拉着竹枝下马车,急匆匆道:“咱们快去拦着些,可别叫人误伤了少爷。” 陆允南钻到最前面的时候,那两个异族人正在用他们的语言对骂,两人都急赤白脸的,说话像炮仗一样,听不懂也不妨碍大家明白,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周围时不时的有人出声拉架,声音轻快还带着笑意,一听就是看戏的。明面上说是别吵了别吵了,可任谁仔细听听那潜台词都是打起来打起来。 陆允南听不懂两个异族人叽里咕噜的语言,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定格在铺子门口摆放的香料上。 那是磨成粉的孜然和胡椒。 “店家,门口的两种香料怎么卖?”陆允南眼睛发亮,财大气粗,“这两大盒我全都要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其中那个身着异服的大胡子看向陆允南,因为刚停下争吵,语气还没调整过来。说的大周话带着浓烈的异域口音,语气有些冲,但吐字却比较清晰,“你说全都要?香料可不便宜,这小茴香和昧履支都是我千里迢迢带来的,更不便宜了。” 大周人用香料都是用在敬神,祭祀,制香上。平民百姓家买香料的很少,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贵。 香是富贵人家玩的东西,他们隔着街道闻一闻香料铺子里的香气都觉得奢侈。 说话的这位大胡子叫波拉,这香料铺子是他奉主家之命在宁京城开的,波拉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面红耳赤的异族人,“他一开始也说全要买,最后因为价格太贵,和我争吵。我的店今天刚开,不想再吵架了。” 被波拉指着的那个异族人气的跳脚,他看向陆允南,见对方穿着国子监的衣袍,头上戴的玉冠和腰间缀着的玉一眼看过去就价值不菲。更别提陆允南那一身的贵气,他料定这是个有钱的公子哥。 为了打消陆允南购买念头,也为了出一口恶气,他凑到陆允南跟前,拉着他指着波拉凶道:“他是个奸诈的商人。” 说完后,又指着胡椒粉说:“昧履支在我们那里生长的很多,都是不要钱就能得到的!而且他还擅自磨成了粉,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里面加一些不好的东西!他竟然要我用黄金来买!” 说话之人应该是在宁京城住了些年头,口音虽有但比起波拉要好上太多。对方说话时抑扬顿挫,情绪饱满,俨然就是宁京人受委屈时找人诉苦时的语气。 波拉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炸,“我们商队一路走来要好久的时间,磨成粉是为了保证保存时期延长。我们聚香阁是一等的香料阁,我们的东家可是西域...”波拉话到嘴边,似觉得不妥,便转了个弯喊道:“我们才不会乱添东西!” 波拉似乎也看出了陆允南是个有钱的主,也凑上前来给自己的香料店推销,“我们的聚香阁不仅有南疆的小茴香,摩伽陀国的昧履支,还有婆利国的固不婆律,波斯国的辟邪树香。就是你们大周说的龙脑香和安息香。”对方看着陆允南,说了香料单价,手比了一个数,“你买,我们给你便宜这么多,这是个划算的买卖。 陆允南不为所动,龙脑香,安息香,能吃吗? “孜...小茴香粉和昧履支粉,我全要。”陆允南看向波拉,比了个和波拉一样的数,开始讲价,“你要便宜我这么多。” 波拉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你要是买了龙脑香和安息香才能便宜这些数的。” 先前吵架的那位异族人见二人谈起了买卖,又将陆允南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情真意切,“用黄金买会上当的!” 陆允南刚想说话,波拉就将人一拉,“我们在做买卖,你捣什么乱!你是摩伽陀国的对不对?再捣乱我们就不去你们国家收香料了!” 波拉这话一出,气的对方指着他鼻子大骂奸商。 竹枝和杏林终于挤进人群,将陆允南护在身后,小脸紧张兮兮的对着人高马大的两个异族人,“你们拉着我家少爷做什么?快快放手!”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陆允南,准确的说是认出了他额间的朱砂痣。 “听闻陆相府的小少爷得了机缘,额间有圣道的指尖血化作的朱砂痣以安神魂。” “这小郎君唇红齿白的,打眼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精细养出来的。” “肯定错不了,出手这般阔绰,上来就买这么多新引进的香料,宁京城里也出不了几个。” 波拉听到了人群的议论,听明白了眼前的富贵公子是大有来头,他为了得个善果,便咬牙让利,“阁下诚心做买卖,我新店开张,按你们大周人的话来说就是讨个吉利彩头。我再让阁下这些数,但阁下将那两盒香料全带回去才行。” 陆允南看波拉比划的数,笑的眼角眯眯可爱的紧,“成交!” 这波拉是个会做生意的,直接给他打了对折。 之前和波拉吵架的异族人看的目瞪口呆,他眼睁睁的看着波拉开门大吉,可买家又是个不差钱的主,他也没办法,只好又骂了一句奸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着陆允南。 哎,小模样长的是不错,可惜是个傻的。 陆允南知道买的贵了,也知道这些放在当地是烂大街的程度。但是账不能这么算不是,现在这两样香料可是大周的独一份。也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是真的馋。 而且不管是什么香料,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陆允南让波拉派人跟着他去陆府领钱,自己带着装好的香料上了马车。 “少爷,您是不是忘了,今日还要上学?”竹枝看着往回走的马车,发出疑问。 陆允南抱着两袋香料,有理有据的分析:“现在去,到了国子监第一节 课也差不多都上完了。还会被学录抓个正着,不如就下午再去。反正在周监丞那迟到超过一个时辰就算旷课半日来罚,那我不如直接旷半日。” 竹枝和杏林:“少爷说得都对...” 作者有话说: 本章 昧履支之名和出现的各个地名以及对应香料名称均参考《酉阳杂俎》木篇。 第7章 汉堡 去而复返的陆允南直奔厨房,门房的人见王老六的马车路过便趴在窗前勾着头挤眉弄眼的小声笑道:“嘿,王六叔,小少爷今儿个又逃了?” 王六叔抓了抓头发,人没说话,将马车驾去马厩,他要伺候马吃草。 陆允南逃学跑去厨房的消息陆老夫人和陆夫人都知道了,两人见怪不怪。老夫人还叫手底下的青竹去厨房看看,需不需要她帮忙的。 陆夫人则是亲自过去帮忙,还不忘叮嘱手底下的人别告诉陆老爹和陆大哥。 “娘,你怎么来啦!” 陆夫人来的时候,陆允南正在处理鸡胸肉,他准备做鸡排。 陆夫人头发盘起,做了些花样,戴着一对银镀金累丝嵌宝珠金莲钗。象牙白的锦衣绣着莲纹,她虽已四十有七,可看着却只三十多岁模样。 “雪雪昨日还求着娘问问她的八弟弟近日有没有琢磨出新花样来吃,看来今天雪雪有口福了。”陆夫人性情温婉,说话轻柔。她的贴身丫鬟兰心替她绑好襻膊,宽大的衣袖被搂了起来。 陆雪是家中七女,三房的元姨娘所生。 “她说过不了许久就要嫁出去了,就想在走之前多吃些好吃的。”陆夫人想起陆雪说这话时对陆允南厨艺满脸的忧愁与不舍就觉得有趣,轻声的笑了笑。 陆允南抓取适量的胡椒粉涂抹在鸡胸肉上,笑道:“不是说七姐夫在大哥手下做事,叫他们没事多来家中吃饭不就好了。” 陆夫人点了点陆允南的鼻尖,微微一笑,“你呀,就不怕陛下说你哥哥结党营私?” 陆允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些。前世他只与师父两人生活在山中,步入尘世后没多久就重入了轮回。许多东西他还没来得及想一生就结束了。这一世他的前面有陆家人保护着他,有许多东西不让他直接接触到,大家只想让他好好的活着就可以。 但是陆允南知道,人活在世上都会遇见很多,经历很多。就像他师父一样,经历了许多之后选择守着山和他过完一辈子。 陆允南在朦胧之中有一种感觉,他感觉到自己会在这里经历前世没来得及经历的事情。 “娘,我以后会多想想的。” 陆允南说话时神色颇为认真,陆夫人却是摇了摇头。 她生陆允南的时候,年纪已经不算小了。怀的艰辛,生的也艰辛。当她醒来后,得知自己辛苦十月怀胎的小儿子差点死了的时候,那种是无人能知的后怕。 陆夫人不求陆允南有什么成就,她大儿子陆喻,当年年仅十六便拿了状元之名,以历年来最小的年纪进了翰林。二儿子虽说脾气急了一些,也有些任性,可学业上也从未真的差过。陆允南既然不想学就不学,陆夫人看的很开,只要孩子健康开心的活着就好。 诸多的虚名,陆家的哥哥姐姐们已经替陆家争的够多了。 “知知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开心快乐的活着。”陆夫人摸了摸陆允南额见到朱砂痣,随后转移话题,“有什么是要娘帮忙的?” 陆允南的注意被成功的转移,他说:“要烤些面包的,外面的面包窑已经让人烧了,娘你就帮我将发好的面团揉成馒头的模样,等会窑烧的差不多灭了火后直接送进去烤吧。” 这里没有烤箱,陆允南便砌了个可爱小巧的面包窑当做烤箱。他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和师父两人一起砌的面包窑。隔三差五的还会用窑烤红薯,水果干,饼干之类的吃。 ... 陆夫人眼看着做好的食物,有些不确定的问:“儿啊,你这是新琢磨出来的馅饼做法?这饼怎么四面开口啊...” 陆允南装好四份午膳,带着竹枝和杏林离开,走的时候正名道:“娘,这叫汉堡,不是馅饼,你趁热吃啊,我回国子监了~” 国子监,崇志堂。 许家兄弟和池慕寒凑在一起,许书玉有些担忧道:“知知一上午没来国子监,正好这会是午膳时间,我们要去陆相府看一看嘛?” 池慕寒双臂环胸,下巴一扬,“去看看。” 三人出了崇志堂,许书玉便又道:“你们上午上课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被什么人一直盯着?” 许书元点头,“有。” 许书玉激动道:“是吧!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他转头看向池慕寒,问他,“慕寒兄你有没有?” 池慕寒从小就在军营长大,敏锐力,反应力都比常人要强。那位尊贵的小王爷,盯着他们三人看了一上午,盯的他后背发麻。 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池慕寒并没有实话实说,一本正经的敷衍许书玉,“有吗?” 许书玉连忙说有的有的,拉着许书元做人证,企图让池慕寒站到同一阵营。 “澜澜!随随!寒兄!”陆允南站在国子监门口挥手,不远处的三人闻声看去,许书玉见是陆允南赶紧向他跑去。 “知知,你一上午去哪里了?” 陆允南说:“逃学了。” 竹枝和杏林跟在后面,一手一个大餐盒。许书元和池慕寒见状便各自示意跟在身侧的墨竹和玉剑上前帮忙。 陆允南拉着自己的三个好友,“走走走,今后的一个月都要借用掌馔厅的宝地,我给你们带了午膳,自己的也带了,一起去吃。” 许书玉三人这才想起陆允南昨晚说过要包他们一个月的午膳来着。 国子监的掌馔厅隶属于光禄寺,里面上到做菜的厨子下到烧火劈柴的苦力都是光禄寺的人。 而光禄寺的餐食,是出了名的难吃,可偏偏光禄寺负责所有官方以及官方部门的餐饮伙食。 有条件的监生们能出去吃绝对不会在掌馔厅用餐,外面的再不好吃和掌馔厅比起来那也是美味珍馐。 会在掌馔厅用餐的都是些成绩优异,各地选拔举荐上来的。没什么钱,但无一例外都是学霸。 掌馔厅突然出现四位生面孔,还一个比一个贵气逼人,让本就寂静的掌馔厅更加的寂静。 许书玉满脑子都想着吃饭,眼尖的选了个位置,还是个靠窗的好位置。 “快快快!这里风景好!” 许书玉招呼四人坐下,竹枝他们也将餐盒放到桌面上,餐盒分两层,每一层都摆满了。 池慕寒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餐盒,里面摆放着除了双皮奶外他都没见过的食物。食物的香气在食盒打开的刹那,瞬间飘散开来。 奇异的食物香味让人食指大动,掌馔厅内做的近的几个更是频频侧头。 “怎么带了这么多?吃得完吗?”池慕寒闻到了牛肉的味道,但又有些不同,带着些没闻过的香气,也不知是如何做的。 “知知,怎么有两盒里面没有双皮奶啊。”许书玉看着眼前的食盒,发现有两个食盒上下两层都没有双皮奶。 陆允南说道:“没有双皮奶的是我给竹枝他们四人准备的,总不能我们吃叫他们一边看着饿肚子吧。” 他拿了一个汉堡咬了一口,又让竹枝和杏林将他们那份拿去边上空桌上吃饭。 “这叫汉堡。里面的肉饼可是我让人临时去畜牧司高价买的,里面放了叫昧履支的香料调味。这香料与我们中药所用的花椒有些像,我觉得叫胡椒正合适。还有里面夹着的菜,是专门去了异族人开的菜铺买的生菜。” 陆允南说完后,发现池慕寒三人盯着他看,墨竹和玉剑则低着头。 池慕寒看着陆允南说道:“你不必将仆从的饭食一并负责,总不会饿着他们不是?” 陆允南愣了一下,竹枝和杏林闻言也看向了池慕寒方向。 他们看到墨竹和玉剑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奴仆怎么能和主子吃的一样?只是他们自小就跟在陆允南身边,一直以来都是陆允南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时间久了,有些东西在他们暮云院就淡化了。 陆允南抿了抿唇,手里的汉堡也不香了,其实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不好叫人在一旁饿肚子看着,仅此而已。 许书玉见陆允南兴致缺缺的模样,脸上扬起了甜甜的笑容,他说道:“慕寒兄,知知就是这样的,他待任何人都很好,尤其是朋友。知知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才会想着玉剑,怕他肚子饿。” 他说着又看向陆允南,依旧是笑着说:“就像是真心的待我和随随,所以替我们想着墨竹,是不是知知?” 陆允南听完后,虽说不太一样,但也是差不多吧,便点了点头。 池慕寒闻言叹了一口气,陆允南和他见过的所有世家子弟都不一样,也和他哥口中的世家子们大相庭径。他本来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什么别的意思。 许书玉私下拉了一下池慕寒的衣袖,说道:“慕寒兄那样说,定是心疼知知一个人做那么多饭是不是?” 许书元坐在一旁,看了一眼许书玉,随后低头吃汉堡。 池慕寒看向陆允南,发现对方正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陆允南见池慕寒点头,一下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好多人帮我呢。我大部分时候就是站在边上动动嘴皮子。” “知知,这个好好吃啊!这是什么肉做的?”许书玉手里拿着炸鸡排,吃了一口“惊为天人”。 “这是鸡的胸脯肉做的,切片用胡椒粉抹了抹,用了糯米提取的淀粉加了鸡蛋液搅拌,包裹整个鸡胸肉后放进油锅里炸。我最后还撒了一点孜然粉,南疆叫它小茴香,味道应该不错。” 鸡排是最后炸的,陆允南一路赶来没做耽搁,此时外皮虽没有刚出锅时的口感但是也依旧酥脆。一口没吃完就想着赶紧吃第二口。 “还有鸡米花,差不多的做法。不过是鸡肉切丁了,外面也没撒孜然,但是味道也很不错的。”陆允南拿了一个鸡米花朝着嘴里送,示意几人尝尝看。 墨竹和玉剑最终还是被允许和竹枝杏林坐在一桌一起吃,两人刚吃一口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味道真是从未尝过的。 毕竟香料这东西价格极其昂贵,即便是买,也想不到能用它们来做饭食的调味料。 陆允南吃的正开心,池慕寒却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到汉堡,站了起来。 三人顺着池慕寒的视线看去,顾朝正站在离陆允南一步之外。 池慕寒弯腰拱手行礼,陆允南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行礼。 “见过王爷。” 掌馔厅内太过安静,池慕寒的声音虽不大但也不小,这一声引得厅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王爷。” 甭管认识不认识,拜就完了。 顾朝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看到陆允南,心中很是担忧。派人打探,说陆家少爷带着人来掌馔厅用餐,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前来确认。 陆允南没忍住,抬头看向顾朝。顾朝的视线一直在陆允南身上,两人视线对上,顾朝闻着空气中食物的香气,温柔的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在陆允南耳边响起,【知知,我饿了,想吃。】 陆允南听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心声,一时间有些心软,想着怎么找个借口让顾朝吃些? 谁知道,下一秒,顾朝便用冰霜一般的语气,对陆允南说:“跪下。” 陆允南一脸懵逼的看着顾朝,对方的表情从头到尾就没变过,那就是面无表情。 “昨日脏了本王的云锦衣袍,今日本王要你跪满一个时辰。”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掌馔厅后,顾朝环顾四周,他确信自己刚刚没看错,有人在跟踪他。刚刚他在厅内对方没藏好,透过窗户他看到了衣角。这人倒是警觉,他出来后就跑没了踪迹。 此时陆允南跪在掌馔厅内,有两个小人在头顶打架。 一个小人说,是你先脏了人家的衣服,罚你也是应该的。再说人家位高权重,不得不低头,咱忍忍算了。 另一个小人说,那也不能上来就要人跪一个时辰啊,洗不掉就想办法用别的方式赔嘛,或者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跪啊。我们不要面子的嘛? 两个小人在打架,陆允南笑了两声,气的内心咆哮:吃吃吃!顾朝你吃屎去吧!!! 第8章 铁鞭(修) 陆允南被罚跪的消息传到了率性堂。 率性堂不看家世,只看才学。掌馔厅内正好有几个率性堂的学生,他们认出了陆允南是同堂陆续的弟弟。回到率性堂后,几人都有些支支吾吾。纠结再三后,还是和陆续说了这事。 “允筠,你八弟被一个王爷罚跪了,就在掌馔厅。” 陆续闻言满头的问号,王爷?什么王爷?他家乖巧可爱的小八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王爷?也没听说有什么王爷来国子监呀。 不过同窗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哄骗他,匆匆对几人致点头礼后,陆续便急忙赶到了掌馔厅。 陆相府的老幺被罚跪在掌馔厅的消息,随着在厅内吃饭的人离开,就像插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国子监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知道了,还有不少好事者前来观看。许书玉许书元还有池慕寒三个人像斗士一般守在陆允南身边。 谁的脖子伸的稍微长一长,三人都能拉下脸来盯着那人让他把伸长的脖子给缩回去。 池慕寒还好,虽说板着张脸甚是严肃,眉骨之上的断眉也让他添了一份凶悍。但你要是不瞧他也就吓不着你。许书玉就不一样了,他就像一只精力充沛的斗鸡,围着陆允南上蹿下跳,恨不得将那些来围观之人的眼珠子一一啄瞎。许书元一边替陆允南遮挡,一边还要看着些许书玉,免得他真的上去挠人。 陆允南被池慕寒和竹枝几人围的密不透风,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清外面的人。一直到陆续过来许书元拉着许书玉让开了一条道,陆允南透着那条道才看清楚掌馔厅围了许多人看热闹。 真的是读书枯燥,什么热闹都想凑一凑。 陆续见自己的弟弟真的跪在地上,连忙冲上前单膝跪地与陆允南平视,急切的问道:“知知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有个什么王爷罚的你?你怎么惹上王爷了?” 陆允南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六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罚我的王爷他叫顾朝,因为我昨日书法课将漆烟墨甩在了他的云锦袍上。” 陆允南说着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洗不掉了。” 此时陆续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又或者是听不懂大周话了,“你说是顾朝罚你?他让你跪的?” 陆续是知道顾朝回来的,陆喻在国子监开学的前两天和他说过这事,想让他选一个时机和陆允南说一声。 陆续虽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很不愿再让自己的弟弟和顾朝有任何牵扯。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小弟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救回来后便心心念念的要找他的小伙伴。更是央求大哥替他写了数封信问好,却都石沉大海害得他小弟伤心难过了许久。 走的时候不说,回来的时候也是悄悄的。眼看着小弟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将顾朝此人遗忘在九霄云外,没道理他还跑上前去撕开小弟的伤疤同他说当年那个混蛋顾朝他回来了。 虽然陆允南那时候年纪尚小,十年的时间能能够遗忘许多。但是他忘不了,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弟弟抱着他哭的那样伤心。 不过陆续没有想到的是这臭不要脸的顾朝竟然也来国子监读书了?那为什么知知昨晚都没有提顾朝也在国子监还和他同一堂? 陆续越想越气,越想越憋闷,“知知,你昨日为何没有六哥说他在?” 陆允南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并不是故意不说只是忘记了。不过陆续也不在意陆允南告不告诉他这件事,他在意的是顾朝让他小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脸。 陆允南见陆续憋着气,便能猜到陆续想干嘛。就在陆续起身的那一瞬间,陆允南猛地一下向前扑去,死死的抱住陆续的腿,压低了声音,“六哥你千万别想不开呀!顾朝他以前是皇子现在是王爷,你不能把他当成纪退省一样,套麻袋去打他呀!” 陆续本还在气头上,听着陆允南的话,看着自己腿上的挂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知知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六哥是这种人吗?” 陆允南下意识反问:“难道不是吗?” 陆续的笑脸瞬间垮掉,一本正经的说:“当然不是了!我们读书人哪会做这种事情!” 陆允南眨眨眼,也不拆自己亲哥的台,“哥你说的对。” 陆续又蹲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小弟,摸了摸他的头,“知知,你可能自己都忘了。你刚刚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样,为了不让六哥去找顾朝的麻烦,说的话都是差不多。”陆续又捏了捏陆允南的脸,保证道:“六哥听你的,不找他。” 陆允南懵了,他十年前说过什么了?这么久了,他不记得了啊! 跪满了一个时辰,陆允南起身,正好下午的课要开始上了。 陆续也在掌馔厅陪着陆允南跪到时间才回的率性堂。 也不知是方学录没记陆允南逃了一上午的学还是周监丞发了慈悲见他被王爷罚跪,不忍再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此事过了。 反正整整一下午,一直到下学的鼓声响起,都没有人来找陆允南去绳愆厅去领罚。 而顾朝的座位也空了一下午。 瑾王府。 顾朝收到管家报信,说太后娘娘派了人送了东西到府上,要他及时回府。 宫中送来的东西是一副画轴,顾朝拿着画轴去了书房。算算日子,快要到他素未谋面的十一皇兄忌日了。 往年这时候,宫里都会送些东西去行宫。 顾朝即便不打开画轴,也知道这画轴之上画的是什么。 定是以往在他身边照顾伺候之人的遗像。 从行宫就跟在身后伺候的小厮细辛深谙顾朝习性,习惯性的询问道:“王爷,这幅画也要送去密室挂起来吗?” 顾朝没有回答,直接起身,领着细辛前往密室。 瑾王顾朝是唯一一个封地在外,王府在宁京都城的。这是永熙帝顾云岚给自己胞弟的特权。 瑾王府原来是顾云岚的王府,他重新修缮过后给了顾朝。顾云岚不知道的是,顾朝早在知道这座宅院赐给他时,也找了人偷偷的对宅院动了工。 原来王府的一条密道被增加了一条,同时增加的还有一间密室。 此密室没有任何的装饰,四面都贴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墙壁之上钉着数盏铜烛台。 东西两面墙上挂着刑具,都是鞭类。 东面的是各种皮革制成,西面的是各类金属制成。南面则挂了一整墙的遗像,男女老少皆有。 北面有一个佛像,只有佛头,占据了一整面的墙壁,前面的案几上摆满了各类大大小小的药瓷瓶和一些清理伤口的用具。佛像由檀木组合雕刻而成,佛头慈眉善目,线条圆润容颜秀丽更像观音。佛睁着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慈悲的看着整间密室。 进了密室后,小厮恭敬的打开画轴,让顾朝过目。待其过目完,亲自焚香之后,便可挂在墙上。 细辛只展开一些,便看到了画中人眉间的朱砂痣。他猛地想到,能有这朱砂痣的人,只有陆相府的小公子。 顾朝见小厮一副惊恐苦相盯着画轴看,便扫了画轴一眼。当他看到那朱砂痣时,快速的将画轴从小厮的手中夺了过来。 顾朝的手在颤抖,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的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画中人不是他心里想的人。 而当一整幅画尽数展开时,陆知那张俊秀的脸也跃然于绢布之上。 顾朝看着画中人,目眦欲裂,眼中逐渐泛起猩红,周身沾染着杀气。 狂躁,不安,嗜血。 口中一直重复的念叨着,“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心中的暴虐已经升起,此时的顾朝快要克制不住心绪。他想要杀光靠近自己的所有人,想要杀掉那个一直紧跟他身后,阴魂不散的人。只要杀了她,他就自由了。 细辛知道,顾朝此时是受了刺激犯病了。 “王爷,得罪了。” 细辛从墙上取下一根长鞭,用力的抽向顾朝。长鞭的破空声响起,让顾朝找回了一丝的理智。当鞭子将要落到身上的时候,被顾朝徒手抓住。 随后松开了鞭子,冷声道:“铁鞭刺棘。” 细辛闻言立即调转脚步朝着西面的墙壁走去。 顾朝正对着佛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蒲团,向后退了一步,跪在了石板之上。他松开腰带,将上半身裸露出来,那宽阔的背上,早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鞭痕。 “王爷,开始了。” 细辛话音刚落,铁鞭便狠狠的落在了顾朝宽阔的背上,背上隐约还见疤痕,皮肉被铁鞭凸出的铁刺拉开细口,血珠尽数涌了出来。 “戒焦。” “戒躁。” “不得暴虐。” “不得妄动杀心。” 细辛说一句,便是一鞭。 顾朝紧咬牙关,一言不发。额头因剧烈的疼痛冒出细密的冷汗,身体的肌肉紧绷,血珠裹着汗珠顺着背部那如山脉蜿蜒的线条缓缓落下,隐没在腰间的衣袍之内。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背。” 顾朝一字一句的背着佛经,书童每百字便鞭打一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铁刺划开的伤口越来越深,书童尽力的避开已经皮开肉绽的地方,打在尚是完好的地方。最终发现避无可避,下手的力道不由自主的轻了一些。 顾朝敏锐的感知到了,他停止了诵经,“细辛,不要做没用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次。” 诵经声响起之前,顾朝说:“多加一鞭。” 细辛听到顾朝气弱的声音,哆嗦了一下身体,垂着头恭敬道:“细辛明白。” 再次鞭打时,细辛下手的力道已与开始时一般无二。 五千字的经文,背诵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因鞭打,让这个时间拉长了许多。弥散在密室之中的血腥气越发浓烈,顾朝背诵经书的声音终于停止。看着鲜血淋漓的背部,细辛抽下了最后一鞭,问道:“你今日可知错?” 顾朝眼神涣散,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他废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孩儿知错。” 说罢,顾朝绷紧的身体骤然放松,人也从跪着变成了瘫坐在地。 他沙哑的嗓音没有丝毫的情绪,彷佛语言对他来说只是用来下达命令一般,“治疗。” 细辛连忙放下手中的铁鞭,冲过去探寻脉搏,随后从案几上找到需要的药瓶,开始给顾朝清理伤口和上药。 整个治疗的过程中,顾朝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常人难以忍受的刮骨剜肉之痛,于他来说好像不算什么苦楚。他像是感知不到痛一般,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看着虚无之处。 而细辛却能从顾朝再次绷紧的肌肉看出,他很痛,很痛。 密室里的药都是天材地宝配制而成,不仅可以瞬间止血,还能去腐生肌。若精细些养着,连疤痕都不会留一点。 顾朝感受到背部火辣辣的疼,确定细辛上好了药后,又跪直了身体,哑着声音,“燃香。” 细辛听命起身,垂着头小跑到案桌前,拿出两根线香点燃。 这是用安息香树流出的树胶制作而成的安息香,波斯有传燃此香便可通神明,避众恶。 顾朝一直没有表情麻木着的脸在香点燃的瞬间,露出一抹嘲讽之意。 细辛点完香后,收拾好密室,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在关上门后,深呼了一口气,这次也活着出来了。 细辛姓华,家中三代都是行宫医坊的大夫。他出生时,他爷爷给起的名字。华细辛就是细辛之意,是一味药名。 十一年前,他爹和爷爷因偷盗药坊药材出城,被杖责致死,他娘受不了打击,跳了河。 华细辛那年五岁。 他太年幼,幸得他爹的好友收养,那人也是药坊的大夫,姓袁。 药坊有小学徒,也有别的大夫的孩子。他们听大人无意说出的话,便铭记在心。认为华细辛是可耻的偷盗者的后代,也不是个好东西。华细辛总是会鼻青脸肿的回到袁大夫住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年前,袁大夫用了法子将他送到了小王爷的身边,那时候小王爷还是十二皇子。 袁大夫告诉他,他爹和爷爷被冤枉死的。要他一定要留在十二皇子身边,要得到十二皇子的青睐。这样才能依靠皇权查清楚他爹和爷爷事情的真相,才能替他们洗刷冤屈。 细辛在十二皇子那呆了三天,三天后细辛回去告诉袁大夫,以后就是十二皇子的贴身小厮了。袁大夫很高兴,再次叮嘱他一定要得到青睐,查明当年真相。 细辛没说的是,他去的第一天,十二皇子就让他背了一段文字。因为从小就背药方,药诀,细辛背东西很快。 背好了文字,十二皇子领他去了一间密室,那密室里面的摆设与现在这个一模一样。 当年还是十二皇子的王爷要他做的事情,也和现在一模一样。 细辛那时吓的想跑,可是想到自己的爹和爷爷,最终还是压抑着恐惧,留了下来。 而小王爷在第三日鞭打过后,对他说:“去和袁大夫说,我收下你了。” 就在细辛说完的第二日,十二皇子的纸上,只有一句话。 “你可知错?” 鞭打的结尾,一直都是“你可知错?”而十二皇子每次都会忍着伤痛回答,“孩儿知错。” 那次,细辛以为十二皇子会将他送回去。谁知道,十二皇子从密室出来后,只字未提。 从那时候起,细辛就跟在顾朝身边伺候。慢慢的他也知道了,顾朝有很严重的心病。 若是犯病时,不及时压制住,被吞噬理智的顾朝,不仅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更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来。而他也从那时起,担任起制止顾朝发病的角色。 这鞭打之法,便是顾朝告诉他要他这么做的。细辛曾想过用药,最终都失败了。顾朝的心病太重,并不是一朝一夕。若要诊治,更需要患者本人的配合。 而顾朝从未配合过。 细辛想到今日仅仅是见了陆小公子的遗像,小王爷便抑制不住思绪,产生了极其暴躁的情绪。被小王爷如此放在心上,若是陆小公子相劝不知能不能行。 顾朝跪在地上,看着那只有一个头的佛像。佛像慈眉善目,眉眼之处与他叫母后的人有些许的相似。他闻着安息香的味道,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久远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尘封,他甚至记得每一处的细节。 那是他第一次被鞭打,也是往后诸多绝境的开始。可笑的是,能够让他快速安静下来的方式,竟然只有这个。靠着鞭打身体用疼痛来获得心中的宁静,不然就会变成一头没有理智的凶兽。 这里不是行宫,这是有哥哥和陆知的平京城,他不想再发病了。 十五年前,大周皇城凤栖宫。 水榭的廊桥之上有个孩童,身后跟着几个内侍和宫婢,脚步匆匆。他正要去在给水榭之中参佛诵经的母后请安。 之前已经让自己贴身伺候的小福公公来禀报,怕自己突然造访会唐突了母后。可半日都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倒是母后派了人来说了时辰地点,让他前去。 顾朝年纪小,只当小福公公第一次来凤梧宫,被被美景吸引,一时贪玩忘了时辰回来。 三岁的孩童小腿走的飞快,模样是精雕玉琢般可爱。父皇说娘亲死了,他以后要和母后生活。以往他并没有见过母后,但父皇说是母后和娘亲一样的,要他一定要听母后的话。 顾朝的心思都在母后和娘亲一样身上,他有好几天都没见过娘亲了,很想念娘亲。但是他要做个懂礼的孩子,一直忍到搬到凤栖宫后才迫不及待的要见见和娘亲一样的母后。 水榭里供奉着佛像,俨然已是佛堂。 领头的嬷嬷带着一众内侍宫婢守在外头,远远的瞧见朝着佛堂快速移动的小人影。 方才收到了消息说十二皇子已经朝着佛堂来了,这会竟就看见了,没想到他一个孩子速度还挺快。 顾朝一路跑来气喘吁吁,但一想到要见到和娘亲一样的母后又觉得自己还能再跑好多的路。 嬷嬷低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孩童,也没有行礼,直接开了门让他进去。 顾朝并为多想,开开心心的跨进了门中。随他而来的内侍和宫婢都被拦在外面,不准踏近一步。 佛堂之中隐约有血腥气传来,顾朝小小的人越过精美的屏风,便看到一个内侍被抽打的血肉模糊昏死在地。 他被吓的往后退,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前,拼命的敲打着紧闭的门。 因恐惧声音染上哭腔,可门外却无一人应答。跟着顾朝前来的内侍宫婢被控制住,不准靠近,他们只能听着小皇子在一门之隔处呼喊。 “朝儿,你不是很想见母后,如今见到了怎么又要跑呢?”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很是温柔动听,可顾朝满脑子都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内侍,半分也不觉得温柔。 皇后话音刚落,佛堂中先前执刑的四个内侍之一便已越过屏风,将顾朝提了起来朝着里面走去。 “不过是经书都会念错的玩意,死了也就是死了,朝儿如此害怕做什么” 年幼的顾朝听到这样的话,眼前又是这样一副场景,心中募的发凉。 同时也确认,母后不是娘亲。她们一点都不样,他永远也见不到娘亲了。 内侍要将人抬出去,顾朝此时恰好抬头,无意一瞥,看清了已经生死不知的内侍模样。他猛地上前,想要拉住对方,却被早有准备的内侍从后面控制住,动弹不得。 顾朝没有看错,那个伤痕累累的内侍就是他以为贪玩忘记回去的小福公公。 “小福公公,你怎么了!” 顾朝想要挣脱开束缚,可控制住他的内侍力气很大,丝毫没有因为他时皇子而放松力道。他挣脱不开,便只能大声询问,希望小福公公能够听见。 但小福公公已经听不见了,抬人的内侍动作很快,不需片刻,便已经离开了佛堂。 顾朝看向跪在蒲团之上,似虔心礼佛的皇后娘娘,无声的落泪。 “朝儿,佛堂清静。你今日太过喧哗,该罚。” 话音落后,一直跪着的人终于站了起来。她从刚才执鞭的内侍手中接过染血的鞭子,控制着顾朝的内侍在鞭扬起之时,敏捷的退开了。鞭声破空之后,狠狠的落在顾朝幼小的身上。 “你可知错?” 年幼的顾朝咬着唇,疼的冒冷汗却也不让自己叫喊出声。他要赶紧离开这里,去查看小福公公的伤势。 他不能出声,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孩儿知错。” 安息香已经燃尽,罚跪的时间到了。汹涌澎湃的痛苦回忆在开了一个头后被顾朝打断,他站起身来,离开了密室。 他不想再有因他而死的人了,陆知他也一定会保护好。 第9章 赐你一座呦呦谷 月如玉盘高挂空中,黑色的幕布之上繁星闪烁。春天轻柔的晚风轻轻吹过卷起一院的花香,花丛中的石灯在夜幕降临之前就已被点燃。鹅卵石小径之上,闪烁着如豆的微光,似与遥远夜空的繁星争相呼应,花丛中翩飞的蝴蝶被烛光照映投下一片片灵动的身影。 暮云院中有一棵大桃树,在花开挂果时节,陆允南最爱在树下的石桌前吃晚饭。 此时只要一阵风吹过,便能下起一场短暂却绚丽的花雨。 梅雨领着四个丫鬟候在一边,等着少爷用完膳收拾桌面。 “奇怪,今日怎么不见竹枝和杏林?”陆允南嘴里塞着一片火腿肉,又咬了一口雪白的柔软的馒头。 “瞧瞧我这没记性的脑子。”梅雨咬了一下下唇,上前一步,低头说道:“大少爷院里的竹叶来找竹枝去吃酒,杏林也跟着去了。两人馋的很,都来不及前来和少爷亲自说说。正巧半道上遇着我,叫我和少爷说一声,倒是我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布了菜就给忘了。” “杏林是馋的我能信,竹枝那样急,肯定是想哥哥了。”陆允南喝了一口粥,眯着眼睛享受美味,“大哥也真是的,非要让竹枝跟着我,又不肯将竹叶给我。害的人家两兄弟十天半月才见上一面。” 梅雨不敢应话,垂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 暮疏院,澄静斋内。 澄静斋在暮疏院较偏的地方,是陆喻平日办公看书的地方。屋前屋后都种着不少的花木,还有一个盆景石。造景群峰屹立,石为主,树为辅,观之画面和谐且丰富。沿着屋子周边生长着苍翠葱茏的翠云草为整个澄静斋做点缀,此处虽秋冬会有些冷,但夏日之中却很是凉爽。 如今春日过半,地龙在几日前已经撤了。竹枝和杏林跪在地上,地面湿冷的气息顺着膝盖朝着骨头里钻。 透雕靠圈椅是坐着最舒适的椅子,陆喻右手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松握成拳撑着脑袋,左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扶手。他看着桌上烟香袅袅的香筒,奇怪自己那个竹雕荷香鹤舞图什么时候变成了合和鸳鸯图。 陆喻不说话,竹叶更不敢说话。他连自己弟弟都没敢多看两眼,只盯着陆喻屁股下的椅子看个不停,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椅子下的卡子花纹是如意祥云。 “今日八少爷在朱雀大道掷千金为得珍稀香料,可有此事?”陆喻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人,点了名字,“竹枝,你来说。” 竹枝的腰背又弯了一些,如实禀道:“回大公子,确有此事。不过八少爷并未豪掷千金,那异族商人算便宜了许多。只用了原来一半的价,便将香料全都买下了。” “今日陛下问我,家中老幺是否要学香道。陛下说听闻他在京中豪掷千金连学都不上,只为求得稀有香料。”陆喻敲打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发出一声轻笑,“竹枝,你能替我去和陛下解释一句,说八少爷并未掷千金,只掷百金嘛?” 陆喻这话一出,就连竹叶都跪了下去,竹枝和杏林更是双手交叠平放在地,额头抵在掌面,浑身紧绷。 “竹枝,杏林。你二人是我亲自挑选送到知知身边的,他是个什么性子,你们想来也早就清楚。这么些年下来,你二人还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主子要买个东西,人都在下面了,你们两个奴仆倒还坐在车上。”陆喻隐约有些动怒,声音不由大了一些,“我叫你二位一声少爷如何?” “小人不敢。”竹枝和杏林哆嗦着回道。 “八少爷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买什么贵重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们一定要拦着。私下里去与店家确认购买,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出现第二次。”陆喻揉了揉眼角,挥了挥手,让三人都退下。 陆盛听了半天墙角,听见脚步声后,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竹叶三人以为老爷正好来澄静斋,恭敬的行了礼。 “你和那两孩子发什么火,知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准是他自己见着什么能做菜的好东西,像脱缰的野马,拉不住。”陆盛走进屋内,陆喻要起身让座,陆盛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径直走到了窗下放着的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坐着,双脚放在承脚上,整个人朝后一躺,惬意的很。 陆喻叹气,“也是没办法,知知自己想买个东西,本来是没错。他从小就多灾多难的,一直以来被我们护在手心里,恣意潇洒,随意惯了。我也不想知知以后有千般顾忌,万般无奈。只是这次朱雀大道百姓众多,又有人群聚集。他花了那么多钱买两盒香料,常人难以想象,自然就议论纷纷。” 陆盛闻言,说道:“会在陛下跟前嚼知知的舌根,肯定是左相那边的人吧。” 陆喻点头,“礼部侍郎,徐望林。”他给陆盛描述了一下徐望林当时的话,“他从陛下殿内燃的香起头,说听闻右相府的小公子宁京城一掷千金买香料,明着夸知知喜好雅致,却又着重强调金额与那香料稀有程度。如今江浙地带瘟疫横行,这人话里话外都是说右相府挥霍无度。不过陛下听完后,就问了我。” “你怎么了陛下说的?” 陆喻坐正了身体清了清嗓子,看了他爹一眼后,一本正经的说:“能让知知花大价钱去买的,一定是和做菜有关。西域洛伽国的王子和公主还有一些贵族子弟不日便要进京入国子监读书,陛下正好让我和礼部协助光禄寺办宫宴。我便说是我让知知帮忙想新的菜方,正好需要用到香料。” 陆盛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陆喻看着他爹,抢先问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临走时陛下悄悄和我说,他刚从爹你那晓得知知是圣道之徒,就听我说知知还会研制菜方。陛下说他很期待品尝圣道之徒的做的菜。”陆喻开始明知故问,“所以,爹你知道陛下说的圣道之徒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小子,我问你倒变成你问我了!”陆盛笑着摇了摇头,便将豆腐,油还有陆允南和他说的梦境之事说给陆喻听了。 说完后,没等陆喻反应过来,又说:“陛下要我明日带知知进宫详谈。” “我说怎么陛下对徐望林说的话没有一点反应,还给我递了话头,让我解释。”陆喻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那我得先去和知知通气,免得明日说漏了。也得让他想几个菜,不然陛下那可不好交代。” 暮云院。 “哥你说的是真的?!”陆允南不可置信道:“明日父亲要带我进宫面圣,皇上还说要我想宫宴菜色?” 见陆喻点头确认,陆允南开心的蹦跶,一个跳跃就挂在了他哥的身上,辛亏陆喻反应迅速,快速拖住了他,不然人非得摔地上去不可。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陆喻虽说在训陆允南,可那语调哪有半点的不悦,神情更是一脸的宠溺。“摔痛了怎么办?” 陆允南笑嘻嘻的搂着哥哥的脖子,“大哥会接住我的。” 陆喻微微扬起脸,看着自家傻笑的弟弟,唇齿间忍不住溢出笑意道:“嗯,哥哥永远都会接住知知。” —— 寿安宫,佛堂。 巨大的鎏金佛像稍有倾斜,香烟直上缭绕半空,巨大佛像如在云端俯视万物。诵经声混着清脆的木鱼声,蒲团上跪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美妇人。 “探到什么了?” 从外而进的常嬷嬷弓腰回复,“回禀太后,据探子汇报,瑾王爷他确实和陆家老幺有了接触。不过是因为前日崇志堂书法课时,那陆家老幺用漆烟墨坏了瑾王的衣袍。王爷心中有气,今日才去寻那陆家老幺,为了罚他。” “罚他?” “是,听说陆家老幺在掌馔厅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好些人看着。” 沈姝停下了敲木鱼的手,她跪在蒲团上,看着悲天悯人的佛祖,将手手虚虚的搭在腰腹,隔着锦衣华服,嗤笑道:“本宫腰间的伤疤在阴雨之际尚还觉着疼痛,顾朝...”沈姝顿了顿,笑道:“不,现在应该叫云冥。云冥当初为了这陆知弑母之事都做的出来,如今说忘就忘。常嬷嬷,本宫问你,这话你信吗?” 常嬷嬷低着头,回道:“自然是不信的。” “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本宫还当他离开这些年长大了,倒不想还和以前一样。”沈姝又继续敲起了木鱼,“听说陛下明日要那陆知进宫,你想办法将他带来寿安宫。本宫倒要看看,顾云冥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是,太后。” 第二日,陆允南难得的没有赖床,天刚蒙蒙亮便跟着他爹进了宫。 不过他要在专门供人等候的庆明殿一直等到下朝。百无聊赖的陆允南,只能默默的描摹着殿中透雕飞罩图案。就在他将那藤茎嵌花飞罩的图案已经描绘的足以当场闭着眼睛再画一遍时,终于有内侍来通传,领着他去见皇帝了。 陆允南被带进了皇帝专门与大臣议事的地方,致远殿。他用余光瞥见自己的大哥和老爹都在,还有其他几位不认识的官员。陆允南弓腰抬手行礼,“学生见过圣上。” 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天子门生,在大周,若是国子监学生见大周天子,都是自称为“学生”。国子监的学生即便是入朝为官,在私下里,也可在奏折或是见面时自称为“学生”。 顾云岚坐在紫檀嵌金纹宝座之上,打量着少年人。对方穿着一件织锦窄袖翻领袍,腰间配着金玉嵌宝蹀躞带。头发束起一半,用錾花纹嵌玛瑙金冠固定。衣着富贵,金堆玉砌。在顾云岚叫对方抬起头时,顾云岚觉得,对方额间的朱砂痣,比那黄金做陪衬的红玛瑙还要艳丽。 “不愧是圣道选中的弟子,即便是样貌,也是天下无双。” 陆允南闻言,又垂下脑袋,声音清脆,“陛下过誉。” 他心跳的很快,很是心虚。自己撒了谎,还是个很大很大的谎。可若是不借着圣道之名,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将自己知道的那些在如此短时间内尽数说出去。 但是圣道弟子这个名号,他可不敢坐实。 “学生还尚未正式拜入师门,只是有幸得圣道提点一二,学生惭愧。” 顾云岚见陆允南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大笑,“不管如何,你所提之法若真是有效,便是大周的功臣。” “不过。”顾云岚话锋一转,有些歉意,“此番如此大的功绩,怕是不能明面上给你了。” 陆允南不是很明白,顾云岚瞧着一脸懵的少年,叹了一口气道:“你梦中所有,会变成朕受上天提示,你可明白?” 陆允南好像有点明白,他有时候也听大哥和爹爹说,现在陛下处处受钳制。这次江浙的瘟疫,更有人说陛下德不配位。如果现在陛下得到上天的提示,不仅渡过瘟疫,还能提高百姓生活质量。那岂不就是说,陛下就是真龙天子,老天爷都帮着他嘛?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朕能办到的,什么都可以给你。”顾云岚给出自己的承诺,“若是有想法,现在就可以说。不必等成功之后,朕可以提前给你兑现。” 陆允南咽了咽口水,心跳再次加快,不得不说,顾朝他亲哥出手真是阔绰。 于是,陆允南说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学生想要一条街,这样学生就可以在这条街上开满各种吃食铺子。”说完后,他还偷偷摸摸看一眼顾云岚,又有些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不是很确定的问道:“可以吗?” 除了陆喻和陆盛父子俩以外顾云岚和在场所有人都听呆了,就这? 顾云岚看着毫无反应的陆家父子,他们竟然也同意这么简单的条件?顾云岚想到自己的弟弟,陆允南他亲爹和亲哥坑他,但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可不能坑他弟弟唯一的好友,于是说道:“既是要开吃食铺子,那今后你名下的吃食铺子皆免去商税。”想了想后,又补充道:“朕名下有一个山谷,尚未取名。谷虽不大,但胜在景色四季优美,且就在城外不远,就赐给你吧。” 见没人反对,陆允南还很高兴,便给那送出去的山谷起了名字,“你既姓陆,音同鹿。呦呦鹿鸣,便唤作,呦呦谷如何?” 陆允南沉浸在有一条街和一个山谷的喜悦之中,顾云岚就算起个名叫臭臭谷他也能开心点头。 当陆允南知道,那山谷是顾云岚用来试种各国瓜果,并且看到了长势很好的草莓,葡萄时,简直高兴疯了。 “听陆翰林说他请你想了几个菜色,还是用稀有香料制作的,用在两日后的宫宴之上?”顾云岚心里惦记着宫宴的菜,说实话,他心中甚是期待。光禄寺的饭菜真的太难吃了,年年宫宴,不管是庆祝节日办还是迎接外宾办,都是靠着歌舞节目来撑,没见过谁真的在光禄寺承办的宴上多吃一口菜。 光禄寺年年换人,年年招各地名厨。可就是没用,这地方好像有什么毒,谁进去做的菜都一样,一样难吃。 陆允南点头,他昨晚琢磨了一晚上,“若是可以,学生想明日便去光禄寺做准备。” 顾云岚大喜,“准!” 顾云岚一点也不担心陆允南的菜也不好吃,因为这世上就没有比光禄寺那帮人做的更难吃的菜!没有! 又商议了一些宫宴具体细节,顾云岚下令明日让陆喻亲自陪着陆允南去光禄寺做准备。陆盛和其他几位官员都被留了下来,应该是商谈油和豆制品的各项事宜。陆喻和陆允南先告退离开,青石板路的中间有个梅花样式,里面填充着大小差不多的鹅卵石。陆允南不走平整的青石,专挑有鹅卵石的梅花去走,感受着脚下凹凸不平的感觉,他侧头问身边的陆喻,“哥,你说为什么光禄寺遍请名厨,却还是做不出好吃的菜来?陛下都没吃过我做的菜,竟然如此信我,可见这光禄寺是有多不被期待了。” 陆喻想了想后,说:“不是做不出,是不能做出。且不说那些根本不想来宁京的厨子,即便是来了,足以让人扬名的菜,哪里敢轻易亮相?他们自己有防备,光禄寺本来的厨子也有防备。一个怕被偷学,一个怕被顶替。双方互相使绊子,谁也不好过。被光禄寺招进去的厨子,没有呆超过三个月的。” 陆允南不解,“那光禄寺本来的人,他们多钻研,也不至于做不出好菜啊。” “想要在那安稳的活着,只能随大众。除非大家都用心钻研菜色,不然出现的异类,只会被剔除。”陆喻摸了摸弟弟的头,打趣道:“大家虽说对他们膳食多有诟病,不过也还好,不吃就行。只是苦了祖宗和神明,年年的祭祀敬神可都是他们做的菜上贡。” 陆允南反应了一下,随后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意还在脸上,不远处就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嬷嬷,后面跟着四个低着头的宫女。 “陆小公子,太后娘娘有请。” 陆喻上前一步将陆允南挡在身后,对常嬷嬷点头致意,“不知太后娘娘寻我八弟可是有何事情?” 陆喻想不通为什么太后会找他八弟,他八弟和太后又怎么会有牵扯。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常嬷嬷撇了一眼陆喻,语气不快,“瑾王爷不爱说话,瑾王爷与陆小公子同堂读书,太后想要找陆小公子问一问关于瑾王在国子监的事情。” 陆喻这才想起陆续和他说顾朝去了国子监读书,还罚跪他弟弟的事情。 看着被常嬷嬷带走的陆允南,陆喻总有些心神不宁,他对着陆允南背影喊道:“知知,大哥在宫门口等你,你懂事一些,记得不要叨扰太后娘娘太久。” 陆允南被两个宫女扶着,准确的说是架着,他艰难回头,“好的大哥!”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秒都不想叨扰啊。 作者有话说: 国子监学生可以在皇帝面前自称学生我编的。 第10章 抱抱我 黄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屋脊上的吻兽雕刻精美,斗拱飞檐磅礴大气,承托起整座殿宇的须弥座雕着莲纹几何做装饰。 地面用青石,黄石卵铺设成万字海棠式。 到了地方,常嬷嬷端足了架子,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说道:“陆公子,此处为寿安宫佛堂。佛堂圣地,需得提前沐浴焚香方可进入。太后娘娘怕陆公子觉得繁琐,又担心陆公子冒犯了佛祖。便为陆公子想了个办法,为表陆公子心诚,还望陆公子在此地跪下。待太后娘娘诵经告罪完毕,再接陆公子进殿。” 陆允南感受了一下日头,嗯,有点晒人。又看一眼坚硬的地面,嗯,膝盖会疼。于是他立即转头盯着常嬷嬷,认真的说道:“嬷嬷,我一点都不觉得繁琐。你和太后娘娘说让我沐浴焚香吧,实在不敢劳烦太后娘娘亲自为我诵经告罪。” 常嬷嬷似乎是没想到陆允南会这么说,她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立即调整状态,言语间颇为严肃,仔细听听还能听出训斥的意味,“太后娘娘早已为此开始诵经,这是你一个世家子何等的殊荣?要你跪便跪,小心得罪人了佛祖,叫你一家子好看!” 陆允南默默叹气,心道:感情佛祖还得听太后命行事,这神当的也不容易啊。 陆允南自知今日躲不过,便弯膝向下。谁知那常嬷嬷又咳了咳,头朝着前面点了点,陆允南顺着方向看过去,明白了。 这老妖婆是让他跪在黄卵石上! 陆允南在心中为自己的膝盖哭泣,这两日它的膝盖受委屈了。他们皇室中人怎么都喜欢罚人跪地啊!还有,他什么时候又得罪了太后,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啊?! 常嬷嬷见人跪下,甩了一下衣袖,不屑的哼了一声进了佛堂。 “人到了?”太后沈姝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手中转着一串多宝佛珠。 “是,已经让跪下了。”常嬷嬷恭敬回道,“也派了人去国子监传消息,这会应该已经送到了。” “退下吧。” “是。” 国子监。 一大早的时候,陆允南让竹枝与方学录告假后便在国子监门口候着。看到许家兄弟或者池慕寒就与他们说一声,今日他进宫,不来监上课,也免得三人担心又要到处找他。 顾朝见边上的位置又是空着,心里面也空落落的。不过他看陆允南三位好友的神情并无异样,不似昨日那般的忧心,想来是告知了三人为何不来上学。 顾朝本想忍着不要主动探听任何关于陆允南的事情,可是偏偏事与愿违。上午最后一节课下学后,细辛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顾朝。 纸条上写着五个字,“陆知在佛堂”。 顾朝将纸条揉进掌心,“哪来的?” 细辛回道:“我去马厩那边通知套车,回来的路上被人弹到脚边的。马厩偏僻,周围林木多,只看到有个人影在树上快速移动。” 细辛说完,小心的看了看顾朝的神色,虽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细辛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爷,这其中定然有诈。许是…” 许是太后故意引您前往。 细辛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顾朝便打断了他,“今日去宫中用膳。” 皇城内有规定,除皇驾外,其余车驾在入了内城一律不准乘坐。顾云岚怕自己弟弟累着,专门拨了个步辇供顾朝用。 顾朝入了宫门后便换乘步辇,一路朝着顾云岚用膳办公二合一的致远殿驶去。 寿安宫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一个内侍一路小跑着通报站在殿外候命的常嬷嬷。 说完后又一路小跑着离开,常嬷嬷扫了一眼跪在太阳底下的陆允南。对方跪着的这段时间内,就没消停过。那身子一直扭来扭去的仿佛身上爬了虱子一般。 就这会,还在那扭。幅度虽说不大,可比起那些恭敬的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果然能和瑾阳王玩到一起去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常嬷嬷沉着张脸进了殿中。 陆允南只觉得那如同盯罪犯的眼神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过膝盖却很痛,陆允南只能时不时的小幅度单个抬一抬膝盖,缓解一下痛感。看了看日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 顾朝罚他好歹还给个准确时间,这位太后娘娘她是连个准时间都没给啊! 是要他把地面跪穿嘛? “太后娘娘,下面人来报说瑾阳王进了致远殿用膳。”常嬷嬷一字不落的传递着消息。 沈姝闻言有些不信,“他当真只是用膳?” 常嬷嬷低头回道:“说是菜都送进去一波了,人也没出来。” “他倒是好兴致,还能吃得下饭。”沈姝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诵经。丝毫没有叫陆允南起来的意思,常嬷嬷却有些着急了,她站在殿内,没有离开。 沈姝便问:“还有什么事?” 常嬷嬷这才敢说:“娘娘,陆家那金疙瘩跪了有好一会了。我奉命带他来寿安宫时,那陆翰林也在。说是会在宫门等着,这会陛下在用膳,想来陆右相也出了致远殿。过不了多久,就知道陆小公子被带来了寿安宫。他一直跪在黄卵石上,若是真跪出了什么事来,怕是不太好说。” 佛堂内除了敲打木鱼清脆的哒哒声,一片寂静。常嬷嬷低垂着头,后背隐隐有些冒冷汗。她只希望太后娘娘能够听进去她的劝言,莫要因一个猜想,轻易得罪了右相府。 一阵沉默过后,沈姝终于开口了,“就说本宫累了,今日便不见了。叮嘱一下陆知,要他与瑾阳王好好相处,莫因往事生了嫌隙。” 常嬷嬷松了一口气,“是。” 顾云岚手里拿着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扒了一名内侍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那衣服穿在内侍身上还显得宽松许多,往他身上一套,倒是大小合适。 “你这是担心那陆知才来与哥哥吃饭的?”顾云岚艰难问道。 顾朝穿好衣服,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哥,面无表情的点头。顾云岚心头一痛,仿佛被射了一箭,可又见顾朝如此担心便说:“陆家地位在那,太后不会也不能拿他怎样,而且哥已经派人去看了。” 顾云岚送走陆盛几人不久后,得到陆允南被太后带走的消息。他连忙派了人去查看,若是没什么事便寻个理由将人带出来。 顾朝闻言,犹豫了一下下,随后将细辛丢在致远殿,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想见陆知,多看一眼也好。 陆允南一脸懵的被常嬷嬷带进寿安宫,又一脸懵的从寿安宫出来。 最后竟然还让他和顾朝好好相处?母子两相继让他跪着玩,一个比一个狠。他是不可能和顾朝好好相处的! 绝对不可能! 刚出寿安宫,陆允南就和顾云岚派来的徐公公撞了个正着。徐公公顾不得自己头痛,连忙摸着陆允南的脑袋,贴心的问道:“小公子撞疼了没?” 陆允南摇了摇头,“不疼的,徐公公你怎么来了?” 这位徐公公正巧陆允南认识,早上就是他领着自己去的致远殿。 “哟,这不是陛下听说您来了寿安宫么……” 徐公公话说一半便不再说,引着陆允南朝前走,“小公子,小心脚下,可别摔着。” 宫里头当差,话说一半藏一半那是常有的事。免得话说多了,落人口舌,平白得罪人。徐公公这话头是想着陆允南能明白这是陛下担心他,才派自己来。想让陆允南记着皇帝的好。 不过陆允南没那么多的智商去想宫里这些弯弯绕绕。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离顾朝和他母后远一点,为了他后半辈子还能直立行走,越远越好。 陆允南走路走神,膝盖又痛,一脚没走稳,被脚下的鹅卵石绊倒。 眼看着就要扑倒前面的徐公公,语言能力突然丧失,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吱哇乱叫起来,提醒徐公公闪开,就让他独自一人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边上的假山石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从后面揪住了陆允南的衣领,虽说他没有脸着地,但也差不多被勒死了。 那人自己是察觉到勒着人难受,改成了用胳膊环着陆允南的腰,将人带起来。 徐公公听到声音回头,认出了顾朝来。他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了,他就说总感觉有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他还以为这青天白日的遇着鬼了! 陆允南整个人被顾朝圈在怀里,还是半悬空的。费劲吧啦的划动双腿,让自己落地,想要像自己的救脸恩人道谢,虽然对方一开始差点勒死自己。 他转头,刚想要道谢,就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毫无表情的脸庞,如同镌刻精美雕塑一般,眼眸黝黑深邃,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好家伙,这他妈不是顾朝吗? 顾朝背后的鞭伤被刚刚快速跳出来拉住陆允南时拉扯到了,伤口好像有些裂开。但顾朝愣是眼都没眨一下。 而陆允南与他对视的刹那,他听到了顾朝的心声,【下次不要单独见太后。】 陆允南不解,可顾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在心中说了一番,表面上却一直是一副死人脸。本想离开的陆允南察觉到对方脸色惨白,额间还有冷汗,没忍住问道:“你受伤了?” 顾朝抿唇不语,他只盯着陆允南看,看的陆允南浑身不自在,此时顾朝点了点头。 随后,陆允南边听见顾朝的心声,【好痛,抱抱我。】 那心声像是撒娇一般,又处处透着委屈,祈求着得到一丝丝的安慰。陆允南心口泛酸,下意识的抬起手臂,要抱一抱眼前人。 “你挡着本王的路了,滚一边去。” 陆允南活似寒冬腊月被兜头泼了一同凉水,刺骨寒冷,瞬间清醒。他反应过来,双手一推,整个人猛的往后一退。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开。 真的,顾朝,你这辈子也就这样吧!气死我了,你这狗东西啊啊啊啊啊! 陆允南满脑子里都是顾朝的声音,温柔的,委屈的,冷漠的都是他说的。大步跨出,走了两米外,陆允南看了徐公公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后,他无奈的改变主意脚尖一转,瞬间又换了个方向。 顾朝不愿伤害陆允南,可陆允南却因他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想到太后给他送去的遗像,知道太后已经盯上了陆允南。 今日将陆允南留在宫中也是太后想要告诉他,不管他做什么,太后都不会放过陆允南。 焦躁感涌上心头,顾朝紧咬牙根,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躁郁,不愿吓到尚未走远的人。他看着陆允南的背影,发现对方停下来脚步。陆允南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的朝着他走来,他以为对方是要给他一拳,要他好看,结果却是他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温暖的,柔和的,带着陆知味道的怀抱。 顾朝僵硬在原地,他忘记了反应。 陆允南踮起脚尖,抱住顾朝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塞。陆允南这心里是又气又难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怎么越来越口是心非。 穿着一身内侍的衣服,一看就是偷偷摸摸跟在自己后面。表面凶他,心里又对他撒娇委屈。 这天下怎么会有顾朝这样的生物! 他有两幅面孔,每一幅面孔都让陆允南无奈。 第11章 试菜 春雨淅淅沥沥裹着春雷,划破了寂静的夜晚。不似夏日骇人的电闪雷鸣,却也足以惊醒床榻上的妇人。 “顾朝,我要杀了你!”沈姝在雷声之中歇斯底里的喊叫,常嬷嬷早已带着心腹侍女守在床边。 “钦天监那边不是说无雨?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常嬷嬷骂了一句出了气,又连忙问道:“门窗都用棉堵上了没有?娘娘听不得雷雨声,万万不能再泄进来!” 常嬷嬷急的不行,平日里都是听钦天监预言雷雨,提前带着太后进入密室。虽说十次有两次预言出错,可也比次次都看着太后发狂的好。 “娘娘,嬷嬷带您去密室,去密室就听不见了。”常嬷嬷柔声的劝慰着,沈姝猛地看向她,眼睛红了一片。 “他是恶鬼,索了我孩儿的命,我要杀了他!”沈姝紧紧的抓着常嬷嬷的手,指甲都陷进了常嬷嬷的皮.肉之中。常嬷嬷痛的皱眉,却只能任由着沈姝去抓。 “顾宁害我琛儿战中殒命,顾朝害我的星星还没看一眼娘亲就去了。他还那么小,我就只能那么抱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沈姝神色越发的疯癫,最后竟然低声的笑了起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兄弟两呢?常嬷嬷,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常嬷嬷点头,宽慰着不似常人的沈姝。 “琛儿和星星都是死在这样的雨夜,他们最怕打雷了,常嬷嬷,报了仇后,我要去陪他们,保护他们。” 沈姝是笑着说的,可那泪水却是一滴一滴的滴在被褥上,也滴在常嬷嬷的手背上。泪水划过伤口,渗透进去,让常嬷嬷痛的清醒过来。 从先帝驾崩之日起,原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突然惧怕听到雷雨声。更是慢慢的由恐惧转化成癫狂,常嬷嬷只以为是先帝驾崩是雷雨交加之夜,对其打击太大。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因由。 常嬷嬷看着疯魔的沈姝,这个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女子,心中募得发凉。先太子顾琛和十一皇子顾星,没有一个是死在雨夜。 顾琛战中殒命那日,城中失火,大火烧了三天直到烧无可烧才停止。顾星夭折那日,月朗星疏,先帝为庆杨昭容得子,命人在金明池表演铁树银花。规模之大,照亮了半座金明池,城中百姓聚集围观,空前的盛景。 那个孩子就是顾朝。 沈姝的心中有一场雨,想要浇灭城中的大火,还有那场铁树银花的盛景。 常嬷嬷也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疯癫模样。平日里再正常,也终究是假的。 “姑娘,嬷嬷永远陪着你。” —— 陆允南听着雨声睡不着,白日里抱完顾朝后,他撒丫子就跑,徐公公在后面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顾朝穿的那件内侍服不动的时候大小合适,但只要一抬手,衣袖就能蹿上去一截。陆允南无意见看到了对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金镯。 那金镯雕镂着他看不懂的纹样,有些像符咒。上面嵌着一颗红珊瑚珠,那珠子看着也不大,一看就不是自己当年送出去的大红珠。 可是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再送出圣道给的红珊瑚珠后才听到顾朝内心的声音的,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心声自己都听不见。 难道他可以听到顾朝的心声和那颗珊瑚珠没有关系? 陆允南心里想着珊瑚珠想到睡着了。 第二日,陆允南心里记着要去光禄寺,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派人去催他哥快一点,陆喻无奈失笑。 马车到了光禄寺,光禄寺卿早已携着少卿,寺丞还有各署署令在门前等候。 “下官得了陛下圣旨,要配合着陆翰林与陆小公子为此次宫宴献菜,总算是等来了。” 光禄寺卿身量不高,体型圆胖,脸上堆着笑,眼睛因笑眯了起来,瞧着颇为喜庆。 陆喻与对方寒暄一二后,便领着陆允南进了光禄寺。光禄寺卿将四署的珍羞署,掌醢署两署的署令各留一个给陆喻,听候差遣。 光禄寺珍羞署平日里掌官员犯食,也为光禄寺提供各个肉类,菜类原料。掌醢署则负责各种肉酱和醋的供应。 陆允南跟在后面,表面看着乖巧心里却是一片火热。顾朝的哥哥真厉害,有这么大的一个厨房。就连替他做肉酱的都有好多人,分了一个大院子,专门做肉酱。 珍羞署署令范易明提醒着小心脚下,带着陆允南兄弟和掌醢署署令刘郡山跨过门栏进了珍羞署。 珍羞署正好从南边来了一批海货,一路水运用冰存着赶着新鲜送来了宁京城。十来个汉子来回的搬运,一箱一箱的,还往下滴着水。 “这是运的哪些海货?” 陆允南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腥气,脑袋里面已经想了好几道菜。 范易明说道:“一些鱼虾贝类,这会生蚝最多,这次宫宴我们打算出一道生蚝汤。” “范大人,这生蚝可否让我也用些?”陆允南想做些蚝油,蚝油鲜美,做调料上佳。 范易明自然不敢反驳,陛下亲自下旨,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掉链子。更何况,这位陆公子爹是丞相,大哥一只脚踏进内阁,都不是好惹的。 “自然是可以,陆小公子要多少拿多少。” 陆允南一喜,便拉过一旁当背景板的刘郡山,“刘大人,你们掌醢署作酱许久,技艺成熟。你可否帮我把生蚝煮熟取汁?熬煮时间久些,我需要最后沉于锅底的浓稠汁液。” 突然被点名的刘郡山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做好。 范易明给的牡蛎比较多,陆允南又添了一道蒜蓉烤牡蛎。 光禄寺没有铁锅灶台,陆允南下午的时候直接将陆府的铁锅拆了,又让人搭建了个简易的灶台。他是在珍羞署里做菜,为了取材方便。 他这一系列举措,让珍羞署的诸位看的眼花缭乱。 “陆小公子,您家这锅是铁打的?” 珍羞署围了不少人过来,对着那口大铁锅评头论足,一时间也想不出铁锅有什么不同。 “我们如今用的砂锅陶锅都是受不住高温干烧的,做的菜式来回也就闷,炖,煮三样。铁锅不一样,铁锅不怕高温干烧,可以做炸,炒,煎。如今冶铁技术极好,陛下也宽松了禁铁令。你们若是想多些做法,也可打个申请,做口铁锅来。” 陆允南给几人说这铁锅的不一样,话刚落音,陆府又抬了一样东西进了珍羞署。 是陆允南之前定制的烧烤架,他一直想吃烧烤,可是苦于没有调料是以放弃。做好的烧烤架也被尘封起来,如今他调料有了,那颗烧烤心又跳动了起来。 孜然,胡椒他都有了,还差一些调料腌肉。陆允南这次是替宫宴献菜,所需一切食材都可以让珍羞署采办,他也不客气,将自己所需的食材一一罗列。 “劳烦范大人替我去药铺抓些食茱萸干回来磨成粉,还有八角和花椒。再去畜牧司买些牛肉来,清洗后切丁我有用。猪肉要一些,选肥瘦相间的,切片。各种蔬菜也都要些,朱雀大道那家异族开的菜铺卖的生菜,全都要。” 陆允南的一番话,珍羞署的采办便是一通跑。 陆允南自己也没闲着,陆府地窖里存的青椒,葱姜蒜都被搬空了,全都送到了珍羞署来。还有他前两天斥巨资买的孜然粉和胡椒粉。 “这不是前年宝船里运来的观赏盆景里的果子吗?陆小公子你怎么拿来做菜了?”范易明眼睛尖,一眼叨中了菜堆里的青椒,忍不住又嘟囔一句,“这玩意可不便宜啊。” 陆允南也不知如何解释,为何拿青椒来做菜。大概范易明此时的心情与他知道这里人把青椒当观赏性植物来看是一样的吧。 陆喻见弟弟一副被问住的模样,不由一笑,说道:“他做菜总喜欢诸多尝试,第一次用这果子炒菜时,家中人都很爱吃。便在家里种了不少,这会可不是青椒成熟的时候,陆府的存货可都送来了珍羞署。范大人,这你可得记账,我是要找陛下算钱的。” 范易明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听岔,这位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陆翰林在和他要帐。 拿了账本按照市价就记了一笔帐,又见陆喻看了一眼葱姜蒜,“葱蒜是北面人为驱寒所食,不值几个钱,不过宁京却是没有这两样的,因此价格得翻倍。姜嘛就按着药铺里的价格算,大家同朝为官,我也不能坑你珍羞署的预算。” 陆喻说了个总价,范易明脸上戴着假笑面具,记账时,每写一笔,心就痛一下,“陆翰林说的是。” 掌醢署。 刘郡山紧闭房门,研究新的酱料。说起来,他算是光禄寺的一个例外,这里所有人都互相牵制不让其发展出头,但他不一样。 他研制的酱料再好,也是辅料,只用于菜中提味。光禄寺掌厨的不仅不会限制他,反而还会给他提供帮助,以求他能多做出些好酱料供以做配料。 不过他陷入了一个困境,所有的肉酱做来做去就那几样,他无法打破桎梏,也想不出新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而来的便是拍门声,“刘署令,您快出来看看!” 拍门的是酱匠领头,王海川。 刘郡山打开门,王海川领着三个酱匠站在他门口,这几人都是被他分配给陆允南熬煮蚝油的。 “你们不给陆公子煮生蚝,来我这做什…” 话没说完,一股鲜香味隐隐浮现在鼻尖,刘郡山奇道:“这什么味?怎如此鲜美?” 王海川对此很是肯定,拉着刘郡山就朝着煮生蚝的酱室跑去,越靠近地方那味道越浓郁。 刘郡山看着锅中浓稠棕褐色的汁液,室内弥漫着从未闻过的鲜香,“这就是那生蚝熬出来的?”说话时带着震惊,质疑。却在尝了一口熬煮成功的蚝油之后,彻底失了言语。 “真鲜啊。” 刘郡山将品尝酱料专用的勺子放在一边,撩起下摆就急匆匆的朝着珍羞署跑去,路上还遇到好几个人,都是闻着味跑来询问的。 蚝油在掌醢署引起不小的轰动。 而陆允南在珍羞署的一番操作,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生蚝清洗干净,放在烧烤架上。蒜切碎加了青椒粒些许酱油调味,热油炒香。炒好的蒜蓉酱淋在生蚝上,蒜香扑鼻,口舌生津。最后加上一些葱花,做提味。 “尝尝看。” 陆允南给陆喻和范易明一人递了一个,“好吃吗?” 范易明嘴里吃着蒜蓉烤生蚝,感受着这异样的美味。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吃法,这个叫蒜的东西真好吃啊!他为什么以前从未尝试过! 生蚝肉滑嫩鲜美,配上蒜蓉青椒酱简直美味至极!加之炭烤,又是一番别样风味。 范易明吃完嘴里的生蚝肉,没忍住又舔干净了壳里的汁液,真的太好吃了啊! 陆喻吃完没范易明那样夸张,毕竟他吃了许多年陆允南做的饭菜。不过这炭烤蒜蓉生蚝确实好吃,“这道菜一定会得到陛下与宾客们喜爱的。” 范易明也连连点头,“陆小公子这道菜,真是太好吃了!” 陆允南微微一笑,心头大定。就等着掌醢署的蚝油,他好腌制肉类了。 刘郡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陆允南为试菜做的生蚝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他正好进了珍羞署。 本来还暗戳戳想多吃一个生蚝的范易明只好忍痛割爱,将最后一个生蚝给了刘郡山。 刘郡山的反应和范易明如出一辙,看着陆允南的眼睛都放光。不过也没忘记了正事,“陆公子,那蚝油熬制好了,这会正在装罐,过一会就能给你送来。” 蚝油没用多久就被送来了,用白瓷小罐装着,配着一柄白瓷小勺。 蚝油,酱油,胡椒粉,蒜蓉,青椒粒,葱花,姜片,食茱萸粉调配好后腌制各色肉类。 腌好的时候,天色已晚,珍羞署亮起了灯笼,整个署中无一人离开,全都等着试菜。 五花肉没有串起来,而是直接烤制。炭烤之下,自带的荤油滋滋作响,调料腌制过后的肉香让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最后只撒上一些孜然,包裹在生菜之中,那味道也是极其的美味。 烤串烤肉同时进行,还有人直接将烤串撸下,荤素混杂一起包裹在生菜中吃。 好吃!真好吃啊! “我要多些食茱萸!辣才有劲!” “我不要食茱萸!辣死我了!我都少吃多少块肉了!” “为什么猪肉也这么好吃!我以前错过了什么人间美味啊!” “这葱姜蒜真的是膳食至宝!此前宁京竟从未有人食用。” “听说北面也只是用来祛寒才吃,觉得不好吃,味重,也太辣了。” 这话一出,立马遭到另一人反驳,“什么味重,太辣,那就是没找对方法!此前你我又何曾想过那富贵人家拿来做观赏盆景的青椒也能入菜?” “你别说,这烤青椒也真是好吃!” 此次试菜大获成功,陆允南因美食也吸引一众迷弟,更有甚者脑袋一热,想要拜师学艺。要不是陆喻在一边看着,这拜师搞不好还真能成功。 不过这毕竟是宫宴,还有其他国家的王子贵族,陆允南也不好真叫人家当众撸串。就在珍羞署众人替陆允南发愁,这菜虽好吃,却不太好在这样场合上的时候,陆允南便又给他们上了一课,什么叫摆盘的艺术。 作者有话说: 顾宁是顾云岚,云岚是字。 顾琛是先太子,战中殒命。 太后是真的有病的那种有病。 第12章 洛伽国 玄武大道百官汇聚,皇城司兵卫遍布大道之上。明处带刀佩剑已有上千人,暗处更是藏匿诸多弓箭手,以护安危。 此时宣北门大开,两边站着鸿胪寺奏礼乐之人。城门外传来响动声,隐约还有兽鸣。鼓乐奏起,在乐声之中,洛伽国人终于进了宣北城。 最前面的是守护王驾的兵卫,他们穿着洛伽国的服饰,身形高大。手拿鎏金盾牌,头上同样带着鎏金的头盔,肩膀月匈之处被护甲护住,腰间配着雕花精致嵌宝长剑。 无一不彰示着洛伽国的富贵繁华。 大周有规定,异国来使,兵卫不得超过一千。兵卫之后便是王驾,巨象千斤之重,每走一步都能让人感觉到地面有轻微的颤动。 巨象的背上固定着一个华贵无比的座驾,金银雕花、珍珠玛瑙配流苏。驾上有一男子,穿着洛伽国特有的男子服饰,白锦织金,衣服上有古朴繁杂的暗纹。此衣裸出右边月匈前与手臂,古铜肌肤,肌肉线条俊美。右手臂上戴着臂钏,精美异常,右月匈之上同样戴着一枚金雕汝钉。 那人五官深邃,慵懒的半躺在驾上。长发披散,微微的卷着,耳边编了几条辫子,辫子尾端坠着珠宝。额头与腰间皆佩戴金饰坠各色宝珠,就连足上都有。其金饰制作精良,纹样复杂,雕工上乘。 后面便都是高大骏马拉着雕花宝驾,檀木香气四溢。宝马香车之内,坐着洛伽国的公主和一些贵族子弟。后面长长的队伍拉着洛伽国带来的各色特产,侍从婢女数十,还有王公贵族们的日常嚼用。宝物之多,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坐在巨象之上的少年人便是洛伽国的七王子玄曜,与其同来的王室还有九公主莲华。 直到洛伽国王室皆被鸿胪寺官员迎进皇城时,洛伽国队尾的兵卫才开始进入城中。 珍羞署的一名打杂在琼林苑中一路疾跑,周围秀丽景色皆不入眼,一心只想着快点报信。跑了好一会,终于跑到了琼林苑供以做膳食的小院,快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喊了起来,“来了!来了!洛伽国的人进城了!” 珍羞署众人闻言,更加卖力认真的动作起来。 陛下赐宴琼林,珍羞署一大早就将所需食材运来琼林苑为晚间宫宴做准备。 这几日的珍羞署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平日里大家竞相磨洋工,谁出头谁倒霉。这一铁律却被陆允南轻易打破了,范易明更是带头钻研菜色,还借了陆允南不少的调料用。 煎炸炒他还不在行,但是闷炖煮他一定要在此次宫宴之上做出点名堂出来。 刘郡山这会正在珍羞署,看着忙的满头大汗的范易明,忍不住提醒道:“你不怕事后太官署的不满你珍羞署大出风头,给你穿小鞋了?” 范易明如今一心扑在如何做出一道好菜上,对此满不在意,他侧着想要拿胡椒粉,“穿就穿呗,逼急了我就辞官跟着陆小公子开饭馆去。” 刘郡山离的近,顺手端起了贴着胡椒粉标签的白瓷小罐递给范易明,虚心问道:“什么饭馆?” 接过白瓷小罐,范易明道了声谢,随后回他说:“陆小公子想开一个饭馆,做各色美食。他还夸过我在做菜一道上颇有天赋,舌头灵敏。” 范易明朝着锅里放了适量胡椒粉,锅内的生蚝汤已经炖的差不多了,放了适量胡椒粉后,盖上盖子。范易明盯着火头,竟当真生出三分向往来,“我这几日跟着陆小公子学了不少,颇有心得。若真可以,这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小官不做也罢。” 刘郡山连忙捂住了范易明的嘴,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忙的很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话也敢说!小心被人听去说到太官署,你看他们会不会黑白颠倒叫你不死也扒层皮。” “你这么怕他们做什么?以往他们负责陛下御膳,倒也风光。现在陛下都开小厨房了,他们整日无所事事的,这太官署不知哪日就被摘了。” 范易明说完后,还吐了一口气,心中畅快不少。想来这么些年,他自己吃了不少太官署的暗亏。 刘郡山也觉得范易明说的有道理,鼻尖传来生蚝汤浓郁的香气,是范易明揭开了盖子拿着小勺尝味。刘郡山闻着味道,看着那锅中的成品,心中很是震惊。 这样的极品鲜汤,竟然是范易明做出来的?以往范易明做的生蚝汤他不是没喝过,味道虽也鲜,却也混着股难言的腥。眼前这道汤,他虽没有尝,可鼻尖的味道都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范易明享受了一番美味,很有同僚爱的也给刘郡山舀了一口汤放在尝味小瓷碟中。刘郡山迫不及待的一口喝下,他觉得自己的味蕾得到了升华,又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锅中的白嫩的生蚝肉,确认食材确实与以往相同。 “看来范兄确实在陆小公子那到了许多啊。” 刘郡山也想到了之前替陆允南熬制的蚝油,不由得沉思,他是不是也该向那位小少爷取取经,求教他该如何制作酱料? “你要是闲着没事,提前去琼林苑替陆小公子看看临时搭建的灶台怎样了,别杵在这里碍着我炖汤。”范易明开始赶人,他还要检查装菜的瓷盘,忙得很。 刘郡山还是嘴馋范易明那口汤,被赶也没脾气,象征性的哼了一声就走了。 陆允南早已将肉如何切如何腌制告诉你珍羞署,都交给了珍羞署众人去做。他自己要回陆府看着窑,里面正在烤小蛋糕。 此时正是桑葚成熟之际,城中许多小摊贩卖着新鲜采摘的桑葚,陆允南直接包圆了宁京城中所有的桑葚。陆府厨房众人皆停下手里的其他活计,帮着陆允南完成他准备的最后一道甜品。 桑葚取汁液倒入打发好的奶油中调色,奶油中加了适量蜂蜜,甜而不腻。陆允南又熬制了桑葚果酱,准备夹在小蛋糕之中,为增强口感。 桑葚小蛋糕做好后,尽数装入食盒。车驾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棉,由陆喻和陆允南兄弟两直接送去琼林苑,与早在那等候的珍羞署众人汇合。 夕阳之下的琼林苑美不胜收,霞光映照之下,为其罩上一层红粉薄纱,美轮美奂,似人间仙境。 琼林苑中草木茂盛,花树众多,水榭楼阁,亭台众多。 琼林苑设宴颇多,早已定下摆宴的地方。周围花团锦簇,皆为名贵之品,每一种花都有专人悉心照料。 宴席所在之地,由锦石铺设成道供人行走。就连池塘都是用昂贵玉石堆砌而成,塘边栽着垂柳,碧柳如烟,婀娜多姿。 席还未开,洛伽国几人被内侍引着落座,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一路走来所见的美景。 礼部尚书陪着纪翰前来与玄曜几人寒暄,纪翰穿着官服,一派文人儒雅,“玄曜王子,莲华公主还有诸位公子不远万里前来大周学习,实乃令人钦佩。在我们大周,琼林宴皆是赐新科进士。既然几位都入读国子监,那便也是天子门生。今日陛下御赐琼林,也是愿诸位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里,能够学有所成。” 纪翰身为大周左相,文臣里除了内阁那几个大学士和陆盛外,就属他最大。而玄曜和莲华虽是洛伽国王室,却并非王后所出,地位上还是稍矮一截。 不然纪翰可没资格来和他们说话。 玄曜这人人如其名,如光耀一般,也很是爱笑,更自来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除了拱手致礼外还与他们说上一番话的大周人,玄曜热情的不行。 “大周皇帝有心,我和妹妹一定会带着洛伽国其他学子们好好学习,用心学习,努力学习!” 玄曜说话像发誓,还眨着眼睛闪亮亮的,纪翰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热情。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尬笑,又撇了一眼玄曜的衣服,看到他月匈前的汝钉,猛地觉得自己月匈前一痛。又怕人家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太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七王子,大周气候不比洛伽,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你们大周衣服虽然暖和,可是穿上后就展现不了美丽的线条。”玄曜说的还很认真,似乎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我要漂亮!” 晚风一吹,莲华公主腰间的银铃发出了美妙的清响。洛伽国几人都打了一个哆嗦,但却没有一人提出要加衣服。 纪翰心下了然,得了,都要漂亮。又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这几位秋冬可怎么过哟。 待众人入席而坐,皎月已慢慢爬上柳梢之上。 顾云岚左手边稍侧一点的位置坐着太后沈姝,右手边坐着皇后,内阁保华殿大学士沈清的外孙女,阮灵。也是沈姝的外甥女。 沈清,内阁之首,权利巨大。沈家在朝中如巨树一般,无法撼动。顾云岚登基为稳妥,娶了阮灵。 阮灵之兄阮义掌管内库,宫外各局年年的贡奉,异族的朝贡,出海归来宝船预留的珍奇异宝,也都经由他手。江南各地织造局,宝器局皆以他为首。官虽不高,却掌管皇城财政。 她的父亲阮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掌皇城禁军,皇帝亲卫。 顾云岚身为皇帝,自然是要说一些,遣词造句说了半天,将洛伽国几人说的晕头转向,自己也口干舌燥。 估摸着时辰快到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 “开席吧。” 皇帝一声令下,准备多时的珍羞署开始了他们的战斗。与此同时,教坊司的乐师,女乐们也开始了表演。 箜篌丝竹之音顺起,女乐们随着乐声舞动着如水蛇一般的蛮|腰。衣着华丽,容颜艳丽,舞技超群。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柔软动作,她们都能轻松演绎,在场的所有人如同每一次宴会一样,都被她们吸引了全部视线。 女子身上的香气与花香,让众人迷醉。宴中大小灯笼无数,灯火阑珊之中,他们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香些。 很快,另一种霸道的香气由远及近的传来,众人纷纷转头,朝着一处看去。一群内侍手中端着摆满菜品的托盘,缓缓走来。 他们无一不吸着口水,拼命的压抑自己,千万不能将口水流出来。 香,太香了!这是完全不一样的香,是食物在经过合理的加工之后散发出来的香气。是一种能够让人口舌生津,肚叫肠鸣的香气。 每个瓷盘里的菜,量都不大。但是盘中各有点缀,有的是酱汁勾画,寥寥几笔,却有不一样的美感。有的配上花瓣,青红相间,甚是可爱。盘中菜色精致,美味勾人。 有人忍不住尝了一口韭菜,麻辣辛香,经过烤制后特殊的味道更是让人欲罢不能。若不是韭菜特有的味道还是很浓郁,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吃的是韭菜。 炭烤牛肉更是赢得众人青睐,牛肉腌制入味,加入香料烤制,肉质劲道,美味翻倍。就连平日里吃最多的羊肉,他们都觉得更加好吃了。 这羊肉串成小串,肥瘦相间,上面撒着孜然粉,香气独特。新鲜烤出羊肉出了油,肉串上冒着光,小小的一根竹签拿起,一口一串。 真是好吃,就是量太少很是不过瘾。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埋头苦吃,教坊司众人还愣了一下,若不是极高的专业素养,搞不好还会出错。 真是稀奇嘿,这么多年了,大周竟然出了一场众人只顾着吃的宫宴。 以往哪里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之前的每一场宫宴,她们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顾云岚也是吃的很满意,本来他没有对陆允南抱多大的希望,只想着不比光禄寺的差就行。没想到竟是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洛伽国众人更是吃的眼睛发亮,大周菜真的太好次了! 烤五花肉上来的时候,内侍们按照珍羞署交代的给各个官员们包菜。烤的喷香的五花肉片蘸取小料用去了根只留翠绿叶子的生菜包裹着。 官员们可没见过这样的吃法,一时间都觉得稀奇的很。接过包的精致的生菜肉包就是一口,嘶,这菜竟然还能这么吃! 生菜自带的脆爽微甜,与五花肉和蘸料完美相融。菜香肉也香,就是这肉好像没吃过。 纪翰吃一口,就立马换了个钟情的味道,问伺候的内侍道:“这是什么肉?吃着味道很不错,不过倒是不像平日吃的牛羊肉。” 那内侍如实相告,“珍羞署的传菜说说是猪五花,取自猪身上肥瘦相间之处,加料以腌制去腥,用炭烤而成。” 众人闻言纷纷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所剩无几的五花肉,喃喃道:“这竟然是猪肉。”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了和他们说,他们会吃猪肉,这个人一定会被无情拖走。不过,选在他们只想干饭,这猪肉真好吃嘿,还想吃。 烧烤类的需要现烤,珍羞署把烧烤架子抬了过来,期间还又从工部紧急定制了几个,不然一个烧烤架子还真服务不了这么多人。珍羞署众人忙的不可开交,陆允南终于烤完了最后的生蚝。 “这什么味?好香啊?” 蒜蓉生蚝,蒜香霸道。一出场就强势的占据了众人嗅觉,直接打败了各类烧烤。 蒜蓉焦香,点缀着青绿色椒粒,陆允南还在盘中摆了桃花,卖相十分吸引人。一盘里面只有两个,拿起蚝壳,吸一口汤汁过了瘾。再用银制小勺舀动蚝肉送入口中,蚝肉鲜嫩,加之蚝油炒制的蒜蓉辣酱辅佐,又是一道牢牢抓住味蕾的美食。 除了各种烤食,陆允南还有一道油焖大虾和炸鸡。 漕运至珍羞署的海货用了诸多办法耗费人力物力力求保鲜,运至宁京竟真还有许多很是新鲜。虾剪须取线,大火过油变色捞出,经过葱姜蒜末去腥提味,大火炒出虾油,又放入一点点的蜂蜜,激出甜味。这一道虾菜,让百官合不拢嘴。 鲜香甜咸,四种味道相互平衡,虾肉紧致入口回味。尤其是盘中的葱段,沾上满是虾油的酱汁,甜味十足。 有几个祖籍在北的官员早已认出了今晚宫宴的菜中有他们故地百姓为在冬日祛寒而食的大葱与蒜。之前拿到蒜蓉炭烤生蚝与这道油焖大虾,蒜与大葱竞相出色,他们今夜算是开了眼,葱姜蒜竟然还可以这样用。 炸鸡选的鸡不大,体量很小,肉质鲜嫩,用调料腌制入味,裹上用糯米提取的淀粉放入油锅里面炸,反复炸几遍确保鸡肉熟了。最后撒上花椒与盐炒至而成的椒盐。 椒盐炸鸡,又一从未出现过的新奇吃法。 内侍两指带着指套防止烫手,这是陆允南让人做发下去的。他们撕下鸡腿,去掉骨头,让官员们可以用筷子食用。 花椒独有的辛香配上盐的咸味,均匀的撒在炸鸡表面。鸡炸的酥脆,鸡肉里面还有汁水,肉质鲜嫩不柴,对于从未吃过炸货的大周人来说,这真的是难以言说的美味。 他们恨不得自己动手抓着吃,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只能小声的催着内侍们快一些。内侍们在这一晚也是苦不堪言,一次又一次亲手端出香的勾人的膳食,却是只能闻味不能吃一口。 他们真的好馋啊。 教坊司众人还在卖力奏乐跳舞,但是他们也越来越吹不下去跳不下去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鼻子,他们也闻得到,真的好香啊。大人们吃的都是啥啊,他们也好想吃哦。 沈姝也难得的每样都吃了好些,阮灵见顾云岚喜吃生蚝,还将自己的那份送去一个。顾云岚也想有样学样,观察了闷头吃饭,默不作声的顾朝,发现顾朝好像什么都爱吃,于是打消了送食物去顾朝那张小桌的念头。 弟弟,不是哥小气,实在是哥自己也馋啊。 前面的几道菜味道比较重,陆允南将各类烧烤分开摆盘,凑成了不少道菜色。珍羞署在试完陆允南的菜后,也不想阴他们毁了这宫宴,便只出一道范易明亲自重新调整配方后的生蚝清汤。 依照陆允南用葱姜蒜给海货去腥的法子,范易明也活学活用。他还借了陆允南的胡椒粉,用以调味。试菜过程中,他以葱为主,姜块为辅去掉了蒜,找出了最能体现出生蚝清汤鲜味的配法。 陆允南提示他可以用花椒放入油锅煎炸,得出麻油,风味一绝。汤在滴入几滴麻油之后,味道果然更加丰富。 又来了新菜,有人忍不住问是什么,内侍回答道:“生蚝清汤。” 众人高昂的情绪,瞬间蔫了。生蚝清汤上来的时候,顾云岚和众大臣其实是拒绝的。这道汤虽说是珍羞署范署令的拿手汤品,但是难喝也真的难喝。要么腥气太重,要么为去腥气酒气太重,那他们干嘛还喝汤,喝酒就好了啊。 洛伽国人不知道其中有何渊源,他们就知道大周的菜,太好吃了,他们真想一天吃八顿饭。 打开汤盅,香气便飘散了出来,洛伽国人连勺子都没用,捧着小小的汤盅直接对嘴喝了起来。咕咚咕咚的喝完了汤,纷纷咂嘴,心满意足,“真好喝啊!”汤没了这才拿勺子舀生蚝肉吃。 大周人见状面面相觑,不信这个邪,也打开了汤盅。鲜美的味道涌出,众人便知道这道生蚝清汤,它升华了。 一口汤下肚,味美鲜香,说不出来的好滋味,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蚝肉处理的也是恰到好处,隐隐有些酒香,不过却提高了这道汤的美味。 好喝! 最后上来的便是陆允南做的甜品,桑葚小蛋糕。 蛋糕装在瓷盘中,小小的一个,两种不同颜色的奶油混在一起,做出渐变的颜色。盘子上点缀着相同色系的粉紫色小花,甚是好看。 银制小勺放在柔软的蛋糕上轻轻一压,便分割出一小块,奶油打发细腻,加了桑葚汁后味道更加丰富。蛋糕烤的松软,奶香十足,里面还夹杂着桑葚果酱,美味至极。 小小的蛋糕很快就被消灭干净,宴上众人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内侍们端新的菜出来,谁知道根本就没有新的了! 这场宫宴,在一群打开新世界大门吃货的努力下,结束的异常的早。 洛伽国众人瘪着嘴,惨兮兮道:“怎么就没了呢!” 大周百官看向顾云岚:陛下怎么就没了呢? 顾云岚接收到数道哀怨视线,他自己也想知道。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这一晚吃的不少了。只是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才觉得少。 “陛下,敢问今日宫宴可还是珍羞署负责?今夜的膳食可谓是天上有地上无之美味啊。” 纪翰觉得今天晚上他找到了人生中的最爱,那就是吃。他活了这么久,竟然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膳食,每一道都很新奇,有的甚至闻所未闻。 如果是珍羞署做的,他以后一定乖乖去珍羞署承包的餐堂用餐! 顾云岚倒是被纪翰的话提醒了,他得换个由头明面上把陆允南要的一条街和他自己的那座山谷赏赐给他,于是顾云岚便说:“珍羞署得了个助力,今日宫宴倒是菜香拔得头筹,力压了花香。今晚宫宴菜色诸位可满意?” 大周百官这才想起来还有舞没看,他们异口同声,“满意。” 玄曜更是不问自答,“大周的菜是天下最好吃的菜!” 顾云岚对他们的回答也很满意,“朕赏做菜之人一条街道,让其用来开设食铺,供以天下诸人得尝美食。” 吃的心满意足的众人又是一阵应答,“陛下英明!” 洛伽国众人也跟在后面凑热闹的喊,不过他们心里是真的开心,这就说明他们以后只要想吃就可以天天吃到像今晚一样的美食了! “这鸡是如何做出?酥脆金黄,表面还撒着一层的粉。那粉更是好吃的不行,麻辣咸咸,勾人勾人啊。” “最后的那个糕点也很好吃,也不知是如何做的,只吃出里面有桑葚。” 大臣们吃饱喝足,小声交流,顾云岚自己也很好奇,便问坐在下方的陆喻,“陆翰林,你全程跟在后面,可知这些菜是如何制作而成?” 陆喻起身,站在桌前面向顾云岚方向躬身抬手行礼道:“前面十道菜皆用炭烤而成,撒上各色香料调香。中间两道是用铁锅热油炒炸,辅佐香料,药料。大人们说的鸡便是油炸出来,上面的粉是药铺抓的花椒磨粉与盐炒制而成的椒盐。” “铁锅?是用铁做的锅吗?”顾云岚头一回听说铁锅。 陆喻点头说是。 “因铁耐高温干烧,所以能用许多不同的方法做菜。” 顾云岚点了点头,失意陆喻继续。 “生蚝清汤与以往做法一样,只是范署令自己做了些改良。最后一道糕点是用窑烤制,抹在上面香甜柔软的部分是前些年宝船运来的黑白奶牛产下的奶所制。” 当年宝船有一头奇异的牛被先帝赐给右相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是原来那牛产的奶竟可以做出如此好吃的食物。 顾云岚看了一眼顾朝,一圈对比下来,朝朝明显最喜欢后面的糕点。他决定让市舶司再弄几头奶牛来,之前知道这种牛不适合耕地后,大周便没有再引,后来引来的还都杀了吃来着。 “让陆允南和珍羞署出来领赏吧。” 顾云岚吩咐许公公去叫人,陆允南和范易明来后,顾云岚下意识看向顾朝。 顾朝依旧是无悲无喜的表情,期待能看到弟弟笑一笑的顾云岚计划失败。 作者有话说: 汝,在本文是个通假字。 第13章 白堕春醪(修) 顾云岚将人叫出来,众人才明白原来今日这宴席是右相府的小公子献菜。右相位高权重,他们何德何能吃得了相府公子做的菜,纷纷起身致谢,心里头还有些发虚。 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竟让他们陷入如此又馋又心虚的两难之境。 洛伽国人只知道今夜掌勺的厨子很是漂亮,额间竟然还有一颗朱砂痣,活像他们日夜供奉的神明模样。 顾云岚借着由头先赏了陆允南一条街,又说:“铁锅是个很好的想法,朕观这菜中还有不少食材皆是常见却并非用以做饭上。如今你用这些做出的膳食美味非凡,给百姓们也提供了不少的思路,可以做出美味的食物来提高生活,该赏。” 于是又将那座呦呦谷过了明面直接奖赏了出去。 范易明也没有陪跑,他的那道生蚝清汤直接上了御膳名单,赐了不少金银珠宝。 舞乐未停,陆盛和陆喻同时招了招手,让陆允南去他们边上坐下。陆允南看了一眼自己老爹周围坐着的一群叔叔辈爷爷辈的人,直接朝着他哥那走去。 虽说都吃饱喝足了,但顾云岚也要做个宴会小结,问一问洛伽国人吃的怎样,再关心关心百官。 陆喻给陆允南倒了一杯春醪,酒香扑鼻。 “白堕春,知知要不要尝尝看?” 虽说光禄寺膳食不行,可良酝署酿制的酒却是出了名的好。良酝署的刘署令祖上是个造酒的名人,一酒天下难求。这酒便以祖上之名命名,就叫白堕春醪。 此酒味道醇美,入喉不辣还带着些微清甜,后劲却是极大。是以饮白堕春的人都要时刻谨记,克制自己小酌,万万不能贪杯多饮。若是醉了,便是久久难醒。 不管是前世在山上,还是这一世在陆府,都很少喝酒。前世师父会酿制青梅酒,酸甜可口。喝完后整个人会呈微醺状态,陆允南小醉时最喜欢坐在竹椅上晃来晃去,感受着微风。 白堕春的度数不低,陆允南浅尝辄止,确实好喝。 顾朝看着像小猫一样用舌尖浅尝美酒的陆允南心中一片柔软。陆允南感受到自己斜对面有一道视线,便抬头看去。顾朝没想到陆允南会突然抬头,一时间忘了躲。 【知知。】 顾朝心中的声音温柔似水,要将人溺毙。陆允南看着与心声南辕北辙的脸,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该信自己听到的还是自己看到的。 顾朝冷淡的收回了视线,仿佛自己从未关注过陆允南一样。陆允南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多少有些难过。 醉酒解千愁,本来怕醉的人竟是仰头喝了一杯又一杯。陆喻在边上看着弟弟疯狂喝酒,连忙开始阻拦,这酒可不是能喝多的。 陆允南脸颊泛红,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已经醉了。 胃里泛着恶心,陆允南喝多了酒,想要吐。身为朝臣陆喻不便离席陪着,只好让竹枝多照顾一下陆允南。 吐完了的陆允南觉得舒服多了,人也有些清醒。他看着池塘里消散开的残渣,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漂亮的池塘样,叫他弄的脏兮兮的。 竹枝拿出水袋,让陆允南漱口。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那人走的很急,步伐声越来越近。来人在陆允南对面停下,借着月光,陆允南看清了来人。 顾朝一路快走,此时猛然停下,胸膛上下起伏明显,喘着粗气。陆允南醉酒离席,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顾朝担心太后会在琼林苑对陆允南做什么,便跟在陆允南身后离开。 一路上的担惊受怕,终于在看到陆允南时,确认了对方的安全,彻底放了心。却在意识到陆允南站在水边时,身体变得僵直,不安的情绪要将他吞没。 “水边危险,过来。”顾朝气息不稳,声音也不似以往冷漠,因为心中的不安,更是带着一些隐秘的颤抖。 陆允南似受了蛊惑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向顾朝,远离了那个被他污染的池塘。 顾朝向前迈了一步,将陆允南一把拉到自己身边,双手紧紧的扣住陆允南的肩膀。陆允南肩膀被捏的发疼,忍不住道:“你松开些。” 微弱的白堕春酒气扑面而来,顾朝缓缓的放松了力道。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诫着自己,现在不是十年前,陆知也没有被人推进水中。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顾朝的恐惧与不安消散了大半。此时,耳边也传来陆允南的询问,“你为什么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为什么消失?” 陆允南声音很小,他真的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有一肚子的为什么要顾朝给他答案。 “他们都说你病了,要养病。养病不能给我回信是不是?那你现在病好了吗?” 陆允南问完后,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盯着顾朝的眼睛,又问道:“你回来后为什么要一直凶我?” 顾朝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沉默的收回了手,只说了一句,“不凶你了。” 陆允南听着顾朝的承诺,心里一直憋着的委屈到达了临界点。 顾朝是他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交的是一个朋友。他当年若真是五岁的孩童,便也不会记一个人记得这么久。 在酒精的作祟下,他替自己感到心酸,最终忍不住无声的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瞧着可怜极了。 “你现在是王爷了,哥哥还是皇帝。是不是觉得我小时候打过你,你想想还是不得劲,一点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才会这样?” 陆允南说着话,总觉得自己如今就像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哭诉着丈夫为何长年在外,回来后对发妻冷言冷语。全然不见当年的浓情蜜意,温言细语。 顾朝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情绪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不过陆允南也不需要顾朝说什么,他已经听到了。 【你是唯一的朋友,要保护你。】 “保护你”这三个字被顾朝用在自己身上,对陆允南来说很是陌生。他不知道顾朝要保护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危险要他这样保护自己。 身上的力气像是耗尽了,陆允南手脚开始发软,人控制不住的往下坠。 顾朝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住,免得陆允南摔倒在地。 宴席终于结束,目送着皇室与洛伽国人离开后,陆喻便一路寻来。陆允南出去时间不短,陆喻心中有些担心。 绕了小半圈,终于在池塘边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此时正依靠在顾朝身侧,因醉酒而发困。 陆喻赶紧上前揽过自己的弟弟,他对顾朝此人其实颇有微词。陆允南当年送出去的信就是他亲笔写的,也是他让人送去行宫的。可最终结果就是石沉大海,严格的来说,陆府上下都对这位小王爷颇有微词。 只是介于其身份,从未表露过罢了。 不过陆喻还是看在顾朝肩头被陆允南口水沾湿,深了一个色的份上,话说的也带了些诚意,“舍弟不懂事,叨扰王爷了。” 顾朝的怀着空落落的,陆允南被人抢走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而这个想法,让顾朝感到烦躁。他听着陆喻的话,抬眼看向陆喻,那眼中只有一片冰冷。 即便是陆喻都被那寒意惊了一下。 细辛在边上感受到顾朝的细微变化,暗道不好。 陆喻虽不知顾朝为何如此冰冷默然的看他,但他很不爽顾朝的眼神。陆喻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不似之前温和。一副生人勿近,近者挨打模样。背起陆允南,直接离开。 顾朝的目光始终落在陆允南身上,在心中念着“陆喻是陆知兄长,不算抢”。以此来说服自己,克制住那突如其来的恶劣情绪。 人走远后,细辛上前替顾朝整理皱掉的衣服,心里默默祈祷今晚王爷不要再鞭打自己了。同时也忧愁,他总觉得再和陆家小公子见几面,王爷也可以去见真佛祖了。 这情绪波动也太大了。 到时候他会不会被当成谋杀王爷的真凶啊…… 愁啊。 马车上,看着陷入沉睡的弟弟,回想着顾朝那个眼神,陆喻无奈的叹了口气。 知知啊,换个挚友吧。顾朝是千年的寒冰,捂不热的。 —— 陆允南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后醉酒时的记忆也跟着复苏了。他把自己包在锦被中,躲在小院里不敢去国子监。 太丢人了!他竟然那么无礼的缠着顾朝,好像还哭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朝的不告而别对他的印象已经小到没有了。只是确实心中有些疑问,想要知道为什么。可怎么就会哭了呢? 虽说酒精作祟内心的情绪被数倍放大,但是自己委屈到哭陆允南是真的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又尴尬又丢脸。 酒精害人啊! 陆允南因为觉得丢人不敢去国子监,怕和顾朝面对面。陆喻则以为陆允南还在为那段幼年时真挚的友情而伤春悲秋,无心上学,便也由着他了。 又在家中躲了好几天,陆允南不得不重新回国子监上学去了。他哥怕他太久不上学,课业落下今年又要留堂,说什么也不替他请假了。 陆允南恢复上学第一天,就发现崇志堂隔壁的院子里有博士在教学,那里本来是供学录们休息的。院子不是很大,但景致却是很好。 透过窗户远远的看去,瞥到明显深好几度的肤色,想来这院子真如六哥所说,成了洛伽国来大周求学的王公贵族子弟上课的地方了。 许书玉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陆允南,本来蔫哒哒的模样瞬间充满活力,开心的朝着陆允南跑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知知,我好想你啊!” 对于许书玉撒娇粘人这件事情,陆允南早已经习惯,他抬手拍了拍许书玉的后背,“快松开些,我要不能呼吸了!” 许书玉闻言,立即放开了陆允南。整个人往后一仰,细细的打量着对方,“竹枝说你病了,担心死我了。” 他来回的查看陆允南,见陆允南无恙,这才安心。随后粲然一笑道:“你这么些天没来,我一直想夸你都找不到人。我都听我爹说了,知知你在宫宴上大放异彩,用超高的厨艺折服了文武百官是不是!” 陆允南不敢托大,便说:“许大人谬赞了。” 池慕寒和许书元正好走了过来,池慕寒听到陆允南的话,笑道:“你倒是谦虚,我爹也在席上。听我哥说,他当时吃的满嘴流油。” 陆允南闻言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心说你爹吃的满嘴流油,是因为我真的用了不少的油。 池慕寒见人笑了,又确认般问道:“身体无恙了吧?” 许书元也很担心的看着他,陆允南只好点头。 唉,他本来也没生病,就是怕丢脸怕尴尬怂的不敢来,但也不好说实话。 顾朝进来的时候,崇志堂明显安静了许多。本来还在交流谈话的众人纷纷压低了声音,有的甚至回了位置坐得笔直端正。 关于顾朝的身份,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就连陆允南他们都不敢轻易靠近,更别提顾朝了。 人在进来的瞬间,陆允南的探朝雷达就开启了,直接躲在了书桌下面,抱着脑袋自欺欺人的躲着。弄的许家兄弟和池慕寒那是一头雾水。 好在方学录也紧随其后的来了,陆允南还是头一回这么期待上课。 只是一整节课他都心不在焉,心思全放在顾朝身上了。他怕顾朝觉得自己蛮不讲理,死缠烂打,没有礼貌。想要为自己醉酒撒泼的行为道歉的想法,都不敢冒头。 简直是坐如针毡。 在无限的纠结与挣扎之中第一节 课下课了,方学录没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又通知了大家一件事情,“恶月之后,金明池宴的龙舟赛事,今年国子监也要参加。每个堂都要组建出一个龙舟队伍至少五人参赛,不要超过九个。子休,你统计一下名单,今日下学前给我。” 师长提了要求,宋子休不敢反驳,起身行礼说:“学生知道了。” 方学录满意的点了点头后离开了,宋子休却是有些发愁。环视一圈课堂,众人纷纷躲避视线,实在是不想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龙舟赛。 太费体力了。 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看龙舟表演还差不多。 宋子休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把他拆成五份能不能算。 陆允南心思却是活络了起来,参加比赛就要练习,练习了就不用上学还不用天天面对顾朝,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他戳了戳池慕寒的后背,对方回头问道:“什么事?” “赛龙舟你去嘛?” 池慕寒道:“你想去?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 陆允南连忙点头。 许书玉见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便也凑了过来问他们在聊什么。本来也是好奇随口一问,没想到是陆允南要拉着池慕寒入伙去赛龙舟。 许书玉看了一看眼前“娇小玲珑”的陆允南,又想到每年观赛,划龙舟的都是些身形魁梧的壮汉,龙舟还没影,但他已经开始担心陆允南的安危了。 也不知是龙舟划知知还是知知划龙舟。 “给我和我哥也报上吧。”许书玉出于担心陆允南生命安危,拉着许书元也进了崇志堂的龙舟队。 确定人数后,池慕寒拍了拍宋子休的肩膀,宋子休一脸茫然的看去。对方眉骨处的疤痕虽有些吓人,但搭配上那张俊逸的脸来看,倒是添了另一份野性的帅气。因此人身量比起同龄人要高要壮实,宋子休仰着头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一些威压。 “这位同窗,你可是要报名?” 宋子休说话斯斯文文,人也白净,池慕寒看了一眼后点头,“还有许书玉,许书元,陆允南。” “好的。”宋子休提笔蘸墨,唰唰唰四人名字跃然纸上,速度之快都能看见残影。真怕自己慢了一瞬眼前的人就会变卦。 陆允南一直不敢看顾朝,倒是无从得知顾朝自他说报名赛龙舟时起就一直紧握的双拳。克制压抑着涌上来的担忧,他怕陆知又会和以前一样落水。 一直下学之前都没有人再报名,看着纸上四人的名单,宋子休只好提笔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凑齐五人,交给了方学录。 方学录也知道让这些世家子吃喝享乐可以,做这些体力活那是难上加难,能有人报名就不错了。看着名单上陆允南的名字,此时不明真相的方学录心中还升起了一丝好感,没想到平日里不爱学习的陆同学,在紧要的关头还是很给面子的。 陆允南催眠了自己一整天,第二天终于不用再面对顾朝了。他一大早就堵着方学录,说要请假,要去金明池练习赛龙舟,免得到时候给崇志堂丢脸。 方学录觉得言之有理,他们从未一起赛过龙舟,这是个需要默契和力气的赛事,确实需要练习。于是便同意了每日半天假。 这和陆允南想的一整天都不用来国子监有点不一样,但是没关系,没什么是他陆知知看不开的。在顾朝身边坐半天牢,那也比坐一整天牢要好。 现在天气渐渐开始变热,陆允南怕下午会热便选了上午的半日,毕竟赛龙舟真的是个力气活。 包括宋子休在内的四人,国子监的门槛都还没跨过去,就被陆允南抓走了。四辆马车排成一列,一路行至金明池外。 金明池与琼林苑相对,皆在外城。与琼林苑植物众多不同,金明池大多是水景。水面上建立除了诸多样式的亭台水榭,虹桥玉桥以外,阁楼殿宇也颇多。皆四面环水,立于波光之上,倒映于水中又是另一番绝色美景。 池岸对面的大殿是用来放赛事龙船的奥屋,他们人少只有五人,用不了大龙船,只能用最小规模的那种。想来今年国子监的龙船队伍,是用来给往年称霸金明池的龙舟大佬们塞牙陪跑的。 管理奥屋的人也知道国子监今年参赛,核对了身份后便给他们选了个合适的船,又换了专门的窄袖劲装,免得长袖儒袍不好划桨。换好衣服后,由专人带着入水试一试船。 陆允南幼年有落水的不好记忆,那次还差点死了。不过他却没有因此怕水,后面还专程学了游泳,倒是心宽的很。 不过池慕寒和宋子休都不会水,池慕寒是因为一直在边关没什么机会接触。宋子休就纯粹是忙着读书,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读书,没那个兴趣。 五人好不容易坐上了船后,池岸便跑来一个人,冲着要带他们下水熟悉龙舟的领头挥手,“先别走!还有一人!” 陆允南几人面面相觑,还有人?谁啊?陆允南又默默的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五个正好啊。 不过对方说有就有吧,万一是后来又有了报名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呢。 等了没一会,岸边就来了一个人。身上穿着专业的赛舟服饰,一样的窄袖劲装在对方的身上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衣服贴身,完美的勾勒出他身上起伏的肌肉线条,宽背窄腰,身长腿长。 陆允南一脸痴呆的看着顾朝,下意识的紧紧抱住自己。此时他已经被对方的完美身材所吸引,只叹道为何自己牛奶喝的不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身形呢? 等到顾朝长腿一伸,挤开了同样看痴了的池慕寒,坐到陆允南身后的时候,陆允南才回归神魂意识到,顾朝来了。 敢情他换了个地方继续在顾朝身边坐牢。 池慕寒自小在军营,身材也很不错。但是比起顾朝还是差些,他这心里莫名其妙沁出一丝酸意,只这一走神自己的位置就被对方给占了。 不过人家是王爷,自然是想坐哪里都可以。领头的人也重新分布座位,确保龙舟入水平衡。 陆允南本也打算往最后坐,不过被人恭敬驳回了。因为他这体型,只能坐那个位置,换了的话很难平衡。 被安排了的陆允南只能在心中流泪发誓,自己再也不贪杯了。他此时此刻真想划着龙舟离开大周,换个地方生活。 方学录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上面是此次崇志堂赛龙舟成员的名字。区别于前面五个名字自己的俊逸,第六个名字字迹笔锋苍劲有力。 这是陛下的宝贝弟弟亲自写上去的名字。 方学录冥思苦想,该如何向祭酒汇报这件事情。要是比赛输了怎么办?要是那个能掀天揭地的陆允南不小心得罪了小王爷,他又该如何和陛下与右相交代? 方学录愁的直叹气,真情实感的想,这是他带的最想辞官的一届。 作者有话说: 白堕春醪,是刘白堕酿造。不是文章 说的良酝署刘署令酿的,为了服务剧情写的。 第14章 三合一 日头从低变高, 慢慢地往上爬,而金明池中有一艘小型龙舟从入水开始便一直在原地徘徊了许久,不见前行。 教陆允南几人如何划龙舟的人是金明池比较厉害的龙舟领头, 大家都叫他范老大。 平日里在龙舟一事上很是风光的范老大, 今日是他人生第一次在龙舟上头遭遇到毁灭性的打击。不过想来也是,往年他所指导的都是些早已有过赛事经验的人,像陆允南这几个毫无经验第一回 参赛的,他是头一次遇到。他本以为这几人是结束,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开始划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与平衡, 要听着鼓声同一时间去划动。不然的话很容易互相打到对方的浆,龙舟行驶的速度也会变得很慢, 甚至会像我们如今一样, 停在原地打转。即便是动起来了,也会错了方向划入别人的赛道。” 范老大嘴巴都讲干了,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他在船头敲着鼓, 六人也自己划自己的,每个人对于鼓声的理解都不一样。他虽说也讲了些窍门, 几人也极力配合,但也因没有默契和没有经验的原因, 各方面的错误简直层出不穷。 范老大觉得,他们这一支小队,只要保证比赛那日船不翻就是胜利了。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艰苦的半日,陆允南只觉得自己要丢掉半条命。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让他不敢在面对后面的龙舟训练。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想不开, 竟然还主动向方学录提要来金明池训练。本来想躲的顾朝大哥也没躲掉, 坐的距离反而比在崇志堂中还要近。 中午回家的时候陆允南是累的手脚都不想抬。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蔫哒哒的进了府,少见的在中午这个时间段遇见了他大哥在府中。 陆喻知道弟弟最近几日心情不佳,陛下今日正好将要赏给陆允南的那一条街道划分好了区域,连同那座山谷里仆从的契书一起交给了他。他想让陆允南高兴一些,便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回了趟府。将盛放满满一个小木箱的契书交给了陆允南。 “你的山谷和未来的美食街,打开看看吧。” 陆允南闻言接过小木盒,迫不及待的打开,看着厚厚一叠的契书整齐有序的码在一起,陆允南开心的不行。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一座与玉春楼一样的酒楼,但是他有一条美食街了呀! 而且还附带了一个山谷,宁京城周围的山谷,个个都景色优美,是许多文人墨客们春游踏青的好去处。能让皇帝收入囊中的山谷,那得好看到什么地步。 “陛下人真好,竟然是美食街。”陆允南打开一张地契看到了商铺的地址,前缀是宁京城朱雀大道美食街xx号。又看了几张,发现皆是如此,很是惊喜。 陆喻见弟弟终于露出了笑脸,心中松了一口气。交代他一句好好上课之后由匆匆地赶回了翰林院。 顾云岚给陆允南的那一条街道隶属于朱雀大道,因与各国通商的原因,大周有了许多之前没有的东西,商人们卖的物品种类也就跟着增多了。 再加上异族在大周开店铺的人也越来越多,朝廷便新修了好几条路,只为多增加铺子,分担一下汇聚拥挤的人流。 顾云岚虽说赏了这一条已经可以投入使用的街给陆允南,自己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准备。另一条街道也修盖的差不多了,如今春耕已毕,要是想加快进度正好还可以找一些无事的百姓参与修盖,也能让其家中有个进项。 陆允南抱着小木箱,心头一片火热。本来就想躲着顾朝不想上学的陆允南看了看木箱心中决定下午的学便不去上了。 他要去看一看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街道。 匆匆忙忙地吃完了饭,拉的竹枝和杏林上了马车,按照契书上写的地方在朱雀大道找了半天。 当王六叔在朱雀大道各条街道都转了一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雕花精致的玉石牌坊,上书美食街。 陆允南连忙下了马车,竹枝和杏林紧随其后,不敢慢了半步。美食街如今虽商铺林立,但商铺都还没有租卖出去,整条街道算是处于尚未开放的状态。 陆允南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各个铺子都仔细看了一遍,在心中默默地制定一个计划,该如何将各类美食都塞到这一条街道之上。 又依照各个铺子的特点,定下哪个铺子开火锅店,哪个开自助餐,哪个做糕点… 确定了大半后,猛然想起前世下山生活那段时间,外卖非常的便利。大周除了传送公文信件的递铺和各个镖局外,倒是没有专门各城跑送食物的。 陆允南将外卖系统也记在纸上,准备回去后好好研究。 … 国子监那边只过了一日,便都知道崇志堂的人每日有半日假专门去金明池训练,得到消息之后众堂学子纷纷都坐不住了。 虽说他们不太适合这样的体力活,但毕竟涉及到比赛。他们平日里若是遇上打马球,踢蹴鞠的赛事,那可都是会卯足劲上的。没道理同样是比赛到了龙舟这儿,他们就要将第一名的位置拱手相让。 于是都向各堂学录请假,也要去金明池训练。有了方学录崇志堂的开头,其他各个学录也不好拒绝,也都只好答应。 不然要是比赛输的太难看,丢的也是他们自己的脸面。 于是,第二日当陆允南一大早来到金明池的时候,他发现金明池除了游玩观赏的百姓以外,还多了许多国子监的学生。就连专为洛伽国人开设的洛伽堂学生也都来了。 洛伽国来大周求学的人本来也不多,整个堂加上九公主莲华正好九人。于是便全堂出动,参加此次的端午龙舟比赛。 进了国子监后洛伽国人便没有再穿自己的服饰了,为入乡随俗,他们在国子监时穿的都是月白儒袍。这次又是国子监的集体活动,便也都穿着没换。 即便如此,洛伽国人还是因小麦肤色与众人不同,引得不少游池的百姓驻足观看。好在洛伽国人并不在意,只一心的想要克服龙舟入水却一动不动这一绝顶难题。 范老大看着一堆毫无经验的国子监学生们一个头两个大。而其他几个被分配教各堂学生们如何赛龙舟的领头们也都面露苦色。 他们还清楚的记得昨日范老大是如何向他们诉苦的,也记得自己是如何庆幸的。没想到今日就挨到他们了,谁都跑不了。 陆允南紧绷腰背,六人因昨日训练过,今日明显提高了一些。这也让范老大心中有了不小的安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崇志堂的龙舟小,每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的原因,陆允南一上午用手肘捣了顾朝不知道多少次。 还次次都是顾朝中招,坐在陆允南身边的宋子休一下都没挨。 每打到一下,陆允南心就凉了半截。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担心顾朝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可他越小心就越出错。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就打到了,怎么了!谁让顾朝非要坐下他后面,陆允南在心中小声的给自己四肢不调找借口。 这半日时间在鼓声与疲惫中度过,后半段的时候,陆允南已经练就了钢铁心,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时不时的就打到顾朝这件事情。 在范老大敲了一下鼓面,说今日训练结束的时候,当了半日划龙舟工具人的陆允南瞬间驱散心中阴霾,心里暗搓搓地想着下午的时候再去呦呦谷看一看。 金明池内飘着好多艘龙舟船,横七竖八,毫无规律秩序可言。好不容易上了岸的学生们也各个都像是经历一场酷刑一般,人气都快被折磨没了。 陆允南坐牢结束,整个人愉快的不行,龙舟刚靠岸就蹦跶着上岸。他转头想拉一下宋子休,就瞥见顾朝的手在按揉胸口的位置。 宋子休看着陆允南伸出的手,刚想要握住,谁知那只白净的小手又调转了方向,伸到了顾朝面前。 亏得范老大怕宋子休不会水摔下去,无缝衔接的将宋子休拉上了岸。不然这艘小小的龙舟上,又要多一个尴尬的读书人。 陆允南眨着眼睛,一脸茫然。脑海中产生自己打痛了顾朝这一念头瞬间,羞愧促使他换了个想要拉上岸的人。 顾朝看着眼前漂亮白皙的手掌,控制不住的想要握住。他也在陆允南往后缩之前,紧紧的握了上去。他的手半包裹住陆允南的手,自己轻轻用力,都能在对方的皮肤上留下红印。 陆允南下意识的往后一拽,没拽动,这就很尴尬。 第二次的时候,他用了大力气,顾朝也怕陆允南又拽不动他,自己也主动往前。第二次终于成功上了岸,陆允南也因用力过大,下盘不稳,一屁股坐地上了,一只手还抓着顾朝。陆允南尴尬的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别躲我知知。】 陆允南的钢铁心出现了裂痕,他抿了抿唇,决定找个时间叫上六哥给顾朝套麻袋。 这人是不打不行,明明是他对自己爱答不理。怎么每次听到的心声,好像错的都是自己?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顾朝看着因生气而脸颊红红的陆允南,将人拉了起来。 本来还想着为自己四肢不调总是打到他而道歉的陆允南,听完顾朝心声后,哼都没哼一声转头就离开了。 陆允南觉得即便自己能够听到顾朝的心声,他都不能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后上来的许家兄弟和池慕寒连忙追上陆允南,他们不知道陆允南和顾朝之间的各种纠葛,所以也没觉得刚刚有什么不对。 陆允南被三道忧怨的视线盯了一路,挠头问道:“你们怎么了?” 许书玉道:“知知,你昨天下午逃学去哪里潇洒了?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又消失不见了。” “去了陛下赐的那条美食街看了看。” 陆允南因宫宴受赏一条街和一座山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三人没有奇怪,只是有些怨念,“知知这么好玩的事情你竟然不叫我们,真是太坏了!” 许书玉抱着陆允南摇晃,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憋闷。陆允南叹气,有些无奈道:“澜澜啊,我是逃学。方学录会记名送到周监丞那的,搞不好还会有罚。你不怕你爹知道了让你罚上加罚?” 许书玉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不怕,爹都不管我们,平日都是母亲在管。” 说完后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而且月姨娘也要我和哥哥书不要读的太好…” 许书玉最后一句陆允南虽说听的不太懂,但是却听清楚了。许书元看了一眼抱着陆允南不撒手的许书玉,垂下了眼眸。 陆允南看向池慕寒,“寒兄,你…” 你也要跟着逃学嘛? 池慕寒猜到了陆允南要说什么,打断道:“自从来了宁京城,满脑子的之乎者也。头疼,早不想读了。也不知道我爹抽的什么风,非要我科考。” 他耍枪杆子还行,耍笔杆子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下午的时候,崇志堂的龙舟赛小队除了小王爷顾朝和宋子休以外,其他四个都逃学了。 方学录看着空了四个的座位,气的吹胡子瞪眼。从没听说这逃学还传染的,还一个传染三! 呦呦谷外停着三辆马车,一个比一个富贵。谷内的看守连忙上前询问来者何人。 陆允南报了姓名,看守连忙恭敬的将人请进去。 说是看守,其实也是这谷内的仆从,不是兵卫。只是负责的地方不一样,但也是签了卖身契的。陆允南本来还不知道为什么谷中会有几十张的卖身契,待进了谷中后一切都明白了。 这山谷入口不远处里有好几片划分整齐的地,地里还有许多人在忙碌着。这些里面种植着许多珍奇瓜果,以往这些瓜果应该都是送往宫中,供以食用。不过现在这片山谷是陆允南的了,那么这谷中的瓜果也是他的。 山谷中景色宜人,凉亭小溪,三分瀑布应有尽有。除了小溪以外,还有一条宽宽的长河,如玉带一般缠绕着群山。 山谷的管事孟东来得到消息后赶了过来,又是行礼又是致歉,怕新主家怪罪自己怠慢了。 陆允南此次前来也没有提前通知,他自然不会责怪。只让孟东来带着他们好好逛逛这山谷。 孟东来尽心尽力的一路讲解谷中诸物,谷内自然美景很多,但是人造的景致也不少。太湖石周围种着矮松细竹,地面挖深,里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彩纹玉石在上面堆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窄道,里面水流潺潺。 “这里面的水是来自不远处的溪流,地底下埋着陶瓷管连接着两处。” 听了孟东来所言,陆允南觉得这倒是很像前世的地下管道。 这曲水流觞造景极美,更是雅致至极。 孟东来补充说:“若是想要赏雨,不远处的烟雨亭内也有此设置。” 陆允南点了点头,感叹大周人还挺会玩。 往谷中深处走,便是一片片山花,竹林,还有诸多各样树木,更有一条木道,周围种满了枫树。若是深秋,红枫尽开定然极美。 孟东来有领着几人去看了看山谷中种植的各种瓜果。 陆允南只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座宝库。 顾云岚像是集邮一般,各类瓜果齐聚。也因山谷气候不一,有些并不适合在宁京城气候下种植的水果在这里只要选好了地方,也能成活。 草莓园已经挂果,要不了两月便能成熟,长势极好。陆允南看着这片可以称为百果园的山谷,心里涌出一个念头来。 他要开放呦呦谷,在这里搞野餐,烧烤,采摘园! 让更多的人体验和他一样的快乐,不同的是他不要花钱,别人要花钱。 陆允南带着许书玉几人,每人身后都跟着贴身的小厮,惬意的逛着呦呦谷,像是春游踏青一般。孟东来则是最好的导游。 日落的美景更让众人惊叹,山川河流,霞光满天。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而飞鸟入林更为这幅画卷添了份灵动的美感。 也让陆允南更加坚定了要开放呦呦谷的心。 不过如果要开放的话,也要做好多准备。而且这个山谷暂时应该也只能对世家贵族开放,里面的很多瓜果都太过昂贵了。 更别说现在烧烤香料都是价值千金,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没办法,谁让在前世随处可见的东西,在大周却珍贵的要命呢。 只能等待后面大周自己种植香料,并且产出慢慢的满足所有人后,才能实现烧烤自由第一步。 包括他的那条美食街,能够让普通百姓消费的应该也很少。 就在陆允南发愁没有平价食物的时候,顾云岚他行动了。 江浙瘟疫到达顶峰的时候,朝中争论不休的时候,顾云岚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吵成一锅粥。两方人马谁也不让谁,文化人骂人都不带脏字,引经据典的骂,书读的差一差你都听不出对方是在骂你智障。 甚至就连,恶月已至瘟疫疟疾更易蔓延。陛下再不书罪己诏,恐上天降罪的言论都出来了。 就差指着顾云岚的鼻子说,你得位不正,有杀父夺位之嫌,赶紧承认罪过,不然就要天打雷劈了。 中立派缩在一边,和顾云岚一样,看着皇|党和太后党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他们以为今日会和往日一样,以九五至尊被气的甩袖散朝为终结。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万万没想到,顾云岚做了一个梦。 “朕因瘟疫一事,辗转难眠。日日虔心祷告,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朕于昨夜做了一个梦。” 顾云岚把话头扔出去,右相一派的人连忙接过去,问道:“陛下做了何梦?” “大周各地,皆产黄豆。诸位可知,这豆若换一种方式制作,便可成与荤油,酱油相似之物?而小小的黄豆,更能变化多种形态,改变原来模样,制作出百种不同美食。其味道不比肉差,更甚于肉。” 太后党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顾云岚笑道:“此次瘟疫只在动物之间传播,若是解决了油与肉的问题。百姓们得到更好的替代,想来也能平息许多,畜牧司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恶月虽至,但朕得天道解困,今年一定的恶月一定可以安然度过。” 对方既然说老天不站在他这一边,那他就说是老天爷给他托梦,帮助他渡过难关。顾云岚就不信不能让这帮人闭嘴。 顾云岚讲完,右相一派立马上线,坚决不给太后党一点反应的时间,“陛下真龙天子!大周得上苍庇佑啊!” 一声高呼,哗啦啦跪下一片,以表明对天与真龙的敬畏。 太后一党上蹿下跳厉害的那几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给气的。 他们还就不信那豆子能做出来顾云岚说的那些,这新帝简直是疯了!为了堵住他们的嘴,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撒谎了! 他们就等着顾云岚自打脸面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可就别怪他们嘴不留情了! 下了朝后,顾云岚早就安排好的豆腐坊,榨油坊,纷纷开工。而用黄豆制作酱油的活,他交给了光禄寺掌醢署的刘郡山。 做这些,他们才是专业的。 黄豆经过浸泡,磨压一系列操作后变成了白玉似雪的豆腐。豆腐坊众人并没有什么惊讶,他们之前就已经按照陛下给的方子试做过多次,才慢慢的积攒出可以毫不出错的经验来。 榨油坊那边也是由工部顾云岚的人秘密设计图纸,想了许多的办法才制作出一套捶打压榨式的榨油工具。 当带着浓郁豆香的油淅淅沥沥的滴进桶里的时候,大家脸上的神情真的是又累又兴奋。 没想到,这小小的豆子,竟有这么多的花样。 而顾云岚也在不久前找到了陆允南描述的油菜花田,为大周的油料作物再添一员。 东西制作出来了,便要推广出去。顾云岚想到宫宴陆允南那一手的厨艺,这些又是吃食,没人比陆允南更适合做这件事情。于是便让陆盛去和陆允南说,因为陆允南无官职,并不能经常入宫。 陆允南从金明池训练回府后,就被陆盛拉到书房去,谈了一下午豆制品如何推广的事情。陆允南一寻思,他正好愁着美食街没有平价美食怎么办呢。而且要是做好了,还能给他的美食街打广告。 按照陆允南说的,陆盛第二天进宫面圣时一字不落的说了,顾云岚听后,思考了一会点头同意,让陆允南放手去办。 又过了几天,宁京城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 街边多了好几个小摊子,每个摊子只卖一样东西,卖的还都是宁京人闻所未闻的。 “店家,你卖的这是什么啊?白白的倒还挺好看的。” 方婶子是兵部尚书家做采买的,她瞧着这摊上卖的东西像白玉一样,方方正正,觉得新奇便上前问了。 那摊贩其实是陆府的小厮,被陆允南派出去宣传豆制品的其中一人,其他几个摊子也是一样。 “这叫豆腐,是由豆子所制而成。这乃是当今圣上得了神仙指点于梦中所得的方子,这位娘子要不要来一块?” 方婶子一听,哟,这可了不得。这竟然还和圣上有关?豆子还能做成这样?她又仔细的看了看,一点也不觉得这摊主说假话诓骗人。这要是没神仙指点,豆子哪能变成这般模样? “这可不便宜吧?” 又是圣上,又是神仙的,怕不是和比那千金一盒的香料还贵。方婶子心里打突突,想着这叫豆腐的东西,自己也就只能看看,买是买不起的。把他们家大人卖了都买不起。 那摊主闻言,笑道:“只是豆子做的,哪里值多少钱?不过多个工人制作的费用。”他指着豆腐比划了一下大小,“这么一块差不多一斤,只要三文钱。” 方婶子都惊呆了,立马掏出六文钱,豪气道:“给我来两块!” 相隔不远的豆浆摊子和豆花摊子叫卖声不止。 “原味豆浆一文一碗,蜜味豆浆六文一碗啊!” 豆浆煮好,要过几遍筛,以保证入口丝滑,口感细腻。有钱的加勺蜂蜜,喝的更甜。没钱的喝个原味,味道也不差。 “店家,三碗原味的!” “两碗蜜味的!” 豆浆摊这边卖的热火朝天,豆花摊也是人挤着人坐的满满当当。 “来,甜豆花七文一碗,咸豆花九文一碗啊!” 甜豆花里面加的蜂蜜水,蜂蜜虽贵但是工序不复杂,豆花原本只卖两文,七文里有五文是蜂蜜水的钱。 咸豆花用料颇多,若不是豆油做了出来,辣油可以用豆油和食茱萸粉制作,怕是更贵。 扮作摊主的陆家小厮按照自家少爷交代的话说:“喜欢辣口的还可以再加辣油啊,不多收钱。” 一名食客道:“啥?不多收钱?江浙那边的瘟疫没了?油价下来了?” 另一名食客说:“莫不是这辣油不是油做的?”说完后又自我否决道:“不应该啊,这就是油味啊,甚至比我家中吃的油味还香呢。” 食客们连连点头,都说这辣油好。卖豆花的小厮笑眯眯的说:“嗐,瘟疫没好呢。不过这会控制住了,没再蔓延。不过这油为什么香,又为什么不怕诸位多加,那还是因为陛下。” 一众食客闻言,连忙竖起耳朵,这是有事情啊! 那小厮见众人目光被吸引,开始按照陆允南教的,给顾云岚和豆油打广告,“这辣油里的油啊,确实是油。不过不是从动物身上熬制的。是从我们平日吃的豆子里榨取的,叫豆油。” “陛下真龙天子,梦中得神仙点化,得到了这化豆为油的方子。让豆油代替荤油,豆子常见价也不贵,因此豆油的价格也比荤油便宜许多。所以即便这江浙瘟疫未除净,也不影响咱们今后吃油的。” 要是没尝到那辣油之前,有人这么说,他们可能还不信。可在尝了辣油的油香之后,没人不信豆子化油是真的,而且味道还挺好。 小厮看出食客们的蠢蠢欲动,状似不经意的说:“哎,不过这豆油只在朱雀大道新修的那条美食街内的风记油料铺里卖,比以前的油价便宜一半呢,卖完就没了。等我卖完豆花,还得再去买一些。” 风记油料铺是顾云岚在美食街里开的,总不能让陆允南干白工,皇帝陛下便将唯一一家卖豆油的店开在了美食街里。 聪明的人听完小厮说的话,已经开始疯狂吃豆花了。豆花太好吃,他们又舍不得扔了豆花直接去找风记油料铺。 有一就有二,豆花摊子上的食客吃豆花的速度明显变快。 宁京城人都知道朱雀大道多了一条还没对外开放的美食街。只是今天这条街最外面的铺子挂上了一个牌匾,叫风记油料铺。 现在油有多贵,大家都知道。买得起的早买了,买不起的也不会多看。本来门可罗雀的油料铺门口,慢慢有了人影。看那样子还是一路赶着路来的,急的不行。 油铺里的人是顾云岚的人,见到有客上门,还是这副着急模样,想来是从那豆花摊来的。 “店家,你家豆油怎么卖?” 这名食客问的有些小心,他怕那豆花摊摊主说的价格和卖的不一样。 油料铺的伙计指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罐子说:“小罐十文,中罐二十文,大罐三十文。” 食客看着那三个罐子,小罐大小就是现在卖荤油罐子大小,这价格还真是便宜了一半。 对比一下三个罐子,发现那大罐有四个小罐的大小,竟只要三十文,不是四十文,于是竖起两根手指,激动道:“大罐的,我要两罐!” 近日城中流行铁锅炒菜,煎炸。他的家境尚可,但也不能顿顿吃炒菜,煎炸,没那么多油耗。现在他可以敞开肚皮吃啦! 风记油料铺前人越来越多,每个出来的人手里都抱着油罐子,个头还不小。周围的人不太理解,怎么一夜之间宁京城多了这么多有钱人。 有人实在太好奇,便排在了队伍后面,排队过程中他打听出了原因。原来是皇帝陛下得了神仙指点,用豆子化成油,代替荤油供百姓食用。这家油料铺就是专门卖的豆油。 而且这豆油价格还比荤油便宜一半,买最大罐的更划算,足有四个小罐大却只要小罐三倍的价格。 “对不起诸位,店里的豆油都卖完了。还想买的只能等明日开铺再来。” 油料铺伙计说完后,快速关了铺子。留下一队的人怨声载道,怎么回事!怎么就卖没了呢!早知道就早点排队了,哎。 豆制品和豆油在宁京城刮起一阵飓风,风记油料铺门口更是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龙。伙计开门时都经受着众人的瞩目,若不是自身有素,能被吓的当场跑走。 因为顾云岚设枢密院直接与他对接,兵权也尽数归到枢密院中,六部之一的兵部便成了一个摆设。只管皇城部分兵籍,整个兵部都没几个人,兵部尚书快成了个笑话。 于是兵部尚书夏一磊便投到了太后党的怀抱,期望着扳倒顾云岚,重夺兵政大权。 可当他吃到家中厨娘阴差阳错下买到的豆腐时,他就知道,这一次顾云岚真的又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他甚至有点怀疑,顾云岚或许真的是真龙天子,天道的亲儿子。不然怎么就连他的一个手下,因爱好炼丹,都能从炸了的丹炉中得到启发,替他研制出炸|药。这直接就让顾云岚有了无比坚实的后盾,所以当初他要成立枢密院,都无人敢反驳。 内阁也只能朝着枢密院里安插自己人,却也不能对顾云岚这一想法说一个不字。 —— 陆允南拿到豆腐后的第一件事,就做了个铁板豆腐。他之前在小吃摊吃过一次后,就再也忘不了这个味道。如果不是因为香料太贵,铁板豆腐这会肯定已经在宁京城流行起来了。 豆腐被煎的两面金黄,外焦里嫩。最后孜然粉,食茱萸粉一撒,简直人间美味。 他还想吃臭豆腐,不过怕家里人接受不了,便只好用剩下的豆腐制作红腐乳。腐乳制作工艺考究,加的酒也得优质。最优质的酒,只有良酝署才能寻到。 因着上次宫宴原因,陆允南和范易明,刘郡山颇有交情。二人第一时间去良酝署替陆允南寻得好酒。 想到后面美食街要用到各类咸菜,便又请刘郡山帮忙找人做咸菜坛子和酱缸。掌醢署用大酱缸就很好,陆允南虽有钱有势但是他并不知道哪里可以做出这样好的酱缸。 他家中那两个做的虽然精美,还描了花,可实用度就没掌醢署用的好。 刘郡山仔细问了陆允南有什么要求,然后一一记下。 期间范易明还专门问了他美食街的事情,听着倒像是真的有意要跟着陆允南开饭馆。 陆允南如实相告,铺子有很多,街道的位置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也不是很偏。而且因为风记油料铺的存在,人流量不会小。整个大周只有在那里才能买到豆油。 范易明心里有了谋划,谢过了陆允南。 这些日子陆允南很忙,有时候训练都没时间去。他拜托陆喻帮忙替他招募会做菜的厨子厨娘,还有跑堂打杂。招募的人,他还要一一面试,然后选择适合的人留下。 账房先生和掌柜都要从陆家府里选签了卖身契的,也免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诸多麻烦。 又因豆浆和豆花都是陆府制作然后去卖,不得不说,陆允南以一己之力让整个陆府忙的像陀螺。 陆允南自己也是忙的不行,又要训练又要面试又要根据每个铺子再画许多的图纸,都是需要用到的柜子之类。画的图虽然有点丑,但好在标注清楚,木匠们多看几遍倒是能对着图纸做出来。 有的铺子格局也需要改一改,这里拆块板,那里加板的,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方学录都要习惯陆允南的座位是空着的了。 又不能真的罚,想说教吧又见不着人。方学录唉声叹气,这是他带过最差的一个学生。 —— 五为恶月,端午当日需佩戴香囊,饮雄黄酒。家家户户门口放置蒲叶等物,与粽子,五色水团,茶酒作为供品祭祀祖先,神灵。门上还钉这艾草扎成的草人,以辟毒气。各个世家百姓们也都会在此日设宴招待。 在大周,在送完恶月,六月的第一天,为庆祝恶月离去,金明池中会有诸多表演。 其中水戏诸多,龙舟表演后的赛龙舟也是其中一项。 这一天的龙舟表演和赛龙舟与端午当日举行的划龙舟以祭水,龙二神庄严神秘不同,更多的是趣味与竞技。今年因豆制品与豆油的出现,民间热情空前高涨。 六月来临,金明池内人头攒动。到处都摆着地摊,摊贩售卖着各种各样的货物。还有瓦舍内勾栏数座,各个勾栏加起来足有百名杂技艺人共同登台表演,高翘,喷火,唱戏,耍猴应有尽有。 瓦舍之中看客颇多,成百上千,叫声连天热闹非凡。 为预热龙舟赛事,水中也有极为精彩的表演。 池中旗帜翻飞,彩楼林立,诸多人物连番出场,烟雾缭绕。乐声时而高昂,时而婉转。池中之“人”皆是木偶涂色,形象逼真,由人乘舟在彩楼之后操控,给观者演绎一出精彩纷呈的水傀儡。 桥分两边,这边水傀儡演的火热,另一边的水秋千也开始了。装饰华美的彩船之上立着秋千,秋千上立着人,那人用力的荡着秋千。秋千甩的极高,此时船上的鼓乐声也猛然加快。只见那人腾空飞起离开秋千,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掷身入水。 虹桥之上站满了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看了左边看不了右边,看了右边看不了左边。每当听到对面的欢呼声,真恨不得自己后脑也上双眼睛才好。 陆允南以往是今年看水傀儡,来年看水秋千,哪个也不耽误。本来今年该看水秋千的,不过这会却看不了,只能在岸上守着龙舟,等待一会入水比赛。 顾云岚领着皇后和太后登上高阁,俯视下方。金明池人声鼎沸,为无病无灾成功送走恶月欢声笑语。人群中还有许多的异族人,他们因着热闹宏大更是有趣的场面又因得见圣颜而共同欢呼。 日头正好,时辰已到。巨大的鼓面被敲响,庄严浑厚的鼓声传遍了偌大的金明池。巨型龙舟装饰精美,由小龙舟在前引路。后面跟着花舟变化着各种阵型做水上表演。鼓声阵阵,经久不息。待花舟使离,众人便知道,龙舟赛要开始了。 国子监诸生以往都是看人赛龙舟,这是他们第一次亲自上阵。兴奋有,紧张也有。 国子监都是小型龙舟,最多的不过九人。所以各堂一起比,他们因为是第一次比赛,没什么看头,放在前面预热。 船刚下水,陆允南发现宋子休脸色惨白,眼下乌青很深,不太正常,便问道:“没事吧?” 宋子休抿唇,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我太紧张了。” 双数的队伍船上没有鼓手打节奏,只能靠自己喊。整个国子监只有陆允南他们这一队是双数。 人家都是“咚咚,咚咚”,他们是“一二,一二”。 嗓子都喊哑了,终于划到了正中间。岸边有不少国子监各堂的学生为自己的同窗呐喊,“快点!快点!后面要追上来啦!” 气的划舟众人想要持桨打人,他们不知道要被后面追上了嘛?要你们喊!还喊那么大声! 宋子休眼前发黑,耳边人群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手上划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隐约听见身后的池慕寒喊了他一声,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人就彻底晕了过去,跌入水中。 池慕寒发现前面的宋子休桨没有动,便喊了一声提醒,没想到对方直接跌水里了。埋头苦划的陆允南听到落水声连忙转头,发现自己边上的位置空了,下一秒就看见池慕寒跳了下去,想救宋子休。 跳下去后,池慕寒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水。幸亏许书玉反应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让他扒着舟身。 陆允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宋子休落水了,丢下桨就反向朝着水里一跃。在他入水的瞬间,他好像又听到一声扑通声,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失去意识的宋子休缓缓下沉,陆允南游了过去,将人带起。也还好是失去意识,被抓住时不会有很大的动作,陆允南得以顺利将人捞起浮出水面。 结果龙舟上已经没人了,许家兄弟和池慕寒都扒在舟身上。 陆允南懵了。 池慕寒一脸无语,“你跳下去后,小王爷也跳下去了。小王爷跳下去后,许家兄弟也跳下去了。” 许书玉连忙搭话,“入水后看到知知已经拉住了宋子休,我和哥哥就凫上来了。” 他有些无奈的补充道:“不过上不去舟了,会翻。所以只能扒在这等岸上人来。” 陆允南环视一圈,“顾朝呢?” 三人沉默,是啊,小王爷呢? 池慕寒想到了什么,身体僵硬,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小王爷好像下水后就没动静了。” 陆允南心头猛的一跳,让许书玉和许书元游过来扶住宋子休。自己猛吸一口气,扎进了水里。然后他就看见顾朝紧闭双眼,在不远处正在缓缓下沉。 作者有话说: 大周没有我们的名人们,因此端午不含有任何纪念意义。 恶月过去后第一天,要有庆祝也是为文章 需要写的。 本章 有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15章 过往 意识逐渐消失, 顾朝紧闭双眼,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池水包裹着住他的瞬间,遥远的记忆被再次唤醒, 恐惧, 绝望,无力也如潮水一般汹涌扑来,将顾朝牢牢的包裹在里面,不得喘息。 十五年前。 顾朝那年三岁,生他的杨昭容因病去世了。不久后, 先帝顾传答应了皇后沈姝的请求,将顾朝过继到她的名下, 以慰藉她失去十一皇子。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顾朝慢慢的变得不像一个人。 刚开始是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被他的“母后”折磨的不成人形,后来变成了他。 他的母后总是会时不时的找出一些所谓的错误,一遍遍的鞭打他, 一遍遍的问,“你知错了嘛?” 他知错了吗? 顾朝不知道, 他只知道后来对方连理由都不再找了,只是在发泄完自身的怒气之后, 问一句,“你知错了嘛?” 孩儿知错了,是他唯一可以说出口的回答。 一言不发或是不知,都会换来更重的鞭打。年幼的顾朝心里只有两个疑问,为什么母后会这样对他?他真的有做错什么吗? 他无从知道答案, 也只能默默承受。 顾云岚那时候还是八皇子, 杨昭容去世后顾朝被送去皇后身边, 顾云岚则跟在皇帝身边。有时候顾云岚也会忙里偷闲去看看顾朝, 但是顾朝却什么都不敢说出口。 “说出去半个字,顾宁也得死。” 这句话像是不可能冲开的枷锁,将小小的顾朝紧固在牢笼之中。皇后在他的心中,是无所不能的魔头,他怕说了,哥哥真的会死。 就像他之前身边的人一样,在经历痛苦的折磨后,一一死去。 他想如果父皇知道,一定可以救自己出去。可是父皇没有来,一次都没有。 三岁的顾朝在无尽的虐待中成长到八岁,五年的时间让他从一开始活泼开朗还有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变得阴郁异常。他会对身边的内侍宫婢发火,会拿鞭子抽打他们,就像他的母后抽打他一样。 他以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远离他,因为离他太近的人,都死了。那位后宫之主,有的是法子让这些内侍宫婢悄无声息的消失。 但是他的内心也渐渐的产生了暴虐。 顾云岚这些年来真的很忙,有时候一年半载都不在宁京城。他的父皇将许多的事情都交给他,太子都比他过的轻松。 察觉到自己弟弟不一样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以为是深宫锁住了孩子的天性,谁都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弟弟出宫看一看,与同龄的孩子多接触接触,找回一些属于孩子的天性。正巧了右相府的小公子六岁生辰,府中正在办宴。 他与陆府大公子陆喻颇有交情,便奏请皇上想要带着顾朝去参宴。 此时位高权重的皇帝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十二皇子在皇后膝下。 腊月寒冬,那天外面很冷,右相府却是很热闹。 一盏盏造型各异的雪灯展现出工匠们精湛的手艺,孩子们聚在一队捏雪兔,堆雪人。只有一个长得一副乖巧精致模样的小娃娃搓了个雪球,然后砸像了身边的人。 于是孩子们雪兔也不捏了,雪人也不堆了。都开始团雪球,开始打雪仗。 顾云岚本想带着弟弟出来参加个宴会,多和同龄人接触,一起玩耍。可看着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弟弟。又看了看另一半欢声笑语,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娃娃们,顾云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知知打小就调皮,人家都在捏兔子堆雪人,只有他搓雪球要打雪仗。这生辰一过都要六岁了,却还是同往年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哎,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能长大。” 陆喻喝着温热的酒,虽说字字都在埋怨弟弟长不大,可神情语气却都透着无限的宠溺。 顾云岚没接话,闷头喝了一杯酒。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希望顾朝能调皮一些,起码有个人气。陆喻则希望陆知能沉稳一些,六岁了不能再像个三岁孩童一样玩闹。 两个哥哥都对自己的弟弟怀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陆允南砸的一身的雪,疯玩的衣服湿了大半,被带下去换衣服。 顾云岚几杯酒下肚,看着像被施了定身法的闷葫芦,便撺掇他去找刚刚玩的最疯的陆知。 “朝朝,你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交朋友。”顾云岚语重心长的教自己的弟弟,“要交就交最会玩的那个,你看看知知多能干啊,能带着一群小朋友打雪仗。你要向他学习知道吗?” 说完便将顾朝推走,“快趁着知知换衣服,没什么人打扰,趁机和他说话交朋友。等他回来了,身边一定围着很多人,你看你还能挤得进去嘛!” 顾朝盯着顾云岚看了一会,顾云岚满脸写着急切。他没说话,也还是那副了无生趣的表情,低着头转身走了。 陆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给顾云岚空了的酒杯满上,“最会玩的那还得属风流纨绔,你可别坏我弟弟的名声。” 顾云岚愣了一下后无奈笑道:“是是是,大才子的弟弟将来肯定也是大才子,是我口误,不该胡乱用词,自罚一杯。”给自己倒满酒后一饮而尽,顾云岚笑着看向陆喻,那模样很是真挚,“允中,你可原谅我了?” 陆喻将视线从顾云岚身上收回,饮了一杯酒,哼了哼,算是回应。 替陆允南换衣服的婆子小心翼翼的给他戴好那比命金贵的红珊瑚珠。陆允南摸了摸脖子,近日已经六岁了,终于可以把这玩意送出去了。这么多年了他都没能习惯自己脖子上挂着一颗大珠子,家里人怕他又走魂,睡觉都不给取下。他时不时的就会被硌醒,尤其是夏日。 换好衣服后的陆允南没有等随从们反应过来,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z要是被他们抓着一定会被送去大哥那,让大哥看着自己,不再让自己玩了。 跑到一半,陆允南发现有个人堵在自己面前。那人也是个小娃娃,不过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害怕靠近的气息。 陆允南一直被娇贵的养在陆府,从没见过有人露出这般能让人胆寒的模样。哪怕是前世,他也是一直住在山上,即便是下山参加厨艺大赛和自己拿了奖金出去游玩的那大半年的日子里,也没见过有这样神情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遇到,就死了。 陆允南瞬间安静如鸡,不跑了也不跳了。他缓缓的朝着边上挪动,这感觉就像是在山中遇到了一条蛇,不能快速逃跑,怕蛇下一秒会冲上来咬。但也不敢停留在原地,也怕蛇下一秒会冲上来咬。 这种恐惧感涌上心头,陆允南看着随着他动的眼睛,都觉得真的如蛇一般的冰冷。 本来就被自己想象吓到的陆允南,又在顾朝一步上前,堵住了他后,那种恐惧感达到了顶峰。 顾朝八岁,比陆允南要高些。却也高的不多,可陆允南却因害怕而觉得对方人高马大,下一秒就能一拳打死自己。 又见对方再次堵住自己,用那种阴测测的眼神盯着自己看,陆允南脑袋瞬间空空。身体本能的想跑却被顾朝一下拽住了衣领上的毛边。 顾朝心里记着大哥交代的任务,要和眼前的人交朋友。按照大哥的意思,说话了就是朋友,但是他还没有说话,所以人不能走。 陆允南心都凉了,他要完了,师父曾经和他说过有一种叫人贩子的。他们会拐走别人家的孩子卖掉换钱,手段很多。有的就是会找同龄差不多大的孩子把人骗走,这样一点都不会引起怀疑。 想着顾朝那不同常人的阴郁恐怖模样,陆允南基本可以肯定,他这是遇到小人贩子了!人贩子来当官的府里偷小孩了! 害怕自己被偷走卖掉的陆允南放声大叫,然后往地上一趴,增加对方行动难度。 顾朝见突然大叫来人救命又趴在地上不动的小人,有些迷惑。地面上都是雪,趴久了不好。便蹲下来想要将人拉起来,可陆允南不这么想啊,他以为对方终于要来硬的了。 陆允南见边上就是用来围着草地的小砖,上面落着雪,像连绵起伏的小雪山一般。陆允南手一伸,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正好让他摸到了一块在泥土松动之上的小砖。 手里有砖的陆允南见顾朝蹲下来靠近他,闭着眼睛一板砖拍了上去。顾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砖拍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捂着脑袋盯着陆允南看。 陆允南被那冷冰冰的眼神吓的一哆嗦,那人眼里似乎没有他这个活人一般。因为角度原因,那个砖尖锐的地方划伤了顾朝的额头,血液透过手指缝隙缓缓滴落。配上顾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给陆允南吓的够呛。 这一幕正好被后面赶来的随从们看见,也被前面耳尖听到弟弟叫声的一路跑着过来的陆喻,和怕出什么事的顾云岚看个正着。 当陆允南被陆喻从雪地里抱起来站好的时候,顾朝没等顾云岚上手抱他起身,自己就站起来了。 期间陆允南也知道了顾朝不是什么变态凶狠小人贩子,而是小皇子,来和他交朋友的。 这么大一个乌龙,陆允南看着顾朝流血的脑袋心虚的要命。 他想也没想就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红珊瑚珠取下来送给顾朝,这是珠子意义非凡,算是他的赔礼。 顾朝木着一张脸看向眼前的人,终于有机会仔细看一看,他哥哥一定要他说话交朋友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对方脑袋上戴着一顶织锦缎子缝制的老虎帽,外面一圈滚上一圈雪白的水貂毛,蓬蓬松松的瞧着就暖和。耳两侧突出一些,毛茸茸的正好遮住了耳朵,两边缝了长线,末端缀着柔软可爱的小白绒球,到小孩的胸口。 他身上是极好的缎子提着吉祥如意暗纹,外面套着的袄子,中间有个精致的五蝠纹绣的是极好,上面的图案似要飞出来为这孩子祈福一般。上面因为之前趴在雪地里,沾了些雪还没有化干净。 衣服周围也滚了雪白的水貂毛,脖颈的处那一圈,衬的小孩脸更加玉雪可爱。 他脚上穿着的是一双裹金边雪缎绣祥云纹,此时因为紧张,左右脚的鞋尖来回替换着杵地,漂亮的鞋面上沾着雪花,还没化完又一轮新的沾上。闲着的那只脚,前段已经深了一片,也不知雪水有没有渗透进去。 一身上下,从头到尾,穿的是通身的福气。 是个福娃娃,和他很不一样。 陆允南手都举累了,陆喻看着那颗半空晃荡的红珊瑚珠,想要让陆允南不要胡闹收回来,可算一算日子五岁已过按照圣道的说法可以不必再戴。 但做哥哥的终归还是担心。 顾云岚一心想顾朝能有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一起玩耍,见顾朝活似个木桩一样钉在原地,便替他接过然后塞到了顾朝怀中。 陆允南怕对方是被强塞,再给他扔回来,便想着再诚恳道歉一番。自己胆小误会人不说还给人家砸伤了脑袋,实在说不过去。 谁知他刚要开口说话,耳边就听到了一道声音,【与人打架,很有趣。】 陆允南一愣,谁?什么声音?他幻听了? 见周围人毫无异样,陆允南便放下了心头疑虑,再次看向顾朝,和他道歉。 顾朝十分冷漠的回了个,“嗯。” 陆允南却觉得能回他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便看着顾朝的脸,笑了笑。 下一秒那个声音又来了,【我们说话了,现在就是朋友了。】 陆允南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他这不是幻听,他这是通灵了? 不要啊,他害怕! 还没等陆允南弄清楚,顾云岚就带着顾朝去处理伤口了。再晚一点,顾朝的伤口怕是要愈合了。 脑袋上缠了一圈的白布这伤口是没办法瞒过去的,无意打伤了皇子这罪名可轻可重。陆盛和陆喻父子俩商量半天,决定让肇事者自己去解决,也还显得诚心。 让陆允南进宫照顾顾朝一直到伤势全好这个提议顾云岚是一百个同意,当天就去皇帝那请求。听到顾朝受伤后皇帝没什么情绪变化,只叮嘱顾云岚说天寒地冻,也别让陆家的小公子冻着。 顾云岚听得出来父皇并不在意弟弟,闷闷的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在多方努力之下,小豆丁陆允南开启了自己的护工之旅。为了更方便的照顾,他接下来的日子是要和顾朝同吃同住的。 因为陆允南的到来,顾朝也过了几天正常的日子。陆允南本想拜见皇后,但皇后并不见他,这样也好,也不必担心自己礼数不周又得罪一位贵人。 陆允南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调料过来,他怕自己吃不惯宫里的菜。穿越六个年头,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人们因各种原因限制,饭菜的味道基本只有咸味。 顾朝看着在小厨房里指点江山的小身影,没有说话,任由对方行动。 晚膳的时候,在陆允南的指挥下,小厨房炖了一碗咸香四溢的鸡丝粥来。陆允南亲自将粥端到顾朝的面前,笑眯眯道:“给你做的,快尝尝好不好喝。” 顾朝垂着眼眸,粥的香气扑鼻,煮的时辰火候正好。顾朝被香味吸引着喝了一口,眸子动了动,抬头看向陆允南,他并没有说话,可陆允南却听到了声音。 【很好喝。】 陆允南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顾朝的心声。他想了一想,自己听到对方的心声是在送出去珊瑚珠后,陆允南仔细打量了一下顾朝身上,并没有发现自己那颗珊瑚珠,于是便试探性的问道:“十二皇子,我送你的那颗珊瑚珠还在吗?” 顾朝没说话,陆允南也没有听到顾朝的心声。又仔细想了想,之前听到都是二人对视的时候。 于是陆允南逮着机会就要和顾朝对视。 “十二皇子你的头还疼吗?” 【不疼了。】 “十二皇子,我给你做糕点吃不吃?” 【吃。】 “十二皇子珊瑚珠在哪里?” 【怀里。】 “十二皇子…” 【内侍和宫婢才叫我十二皇子。】 陆允南闻言,眨了眨眼睛,那他叫啥?十二皇子名唤顾朝。他总不能直接叫名字,乳名又是年长叫的。加上前世年纪虽然比顾朝大,可现在的年纪却实打实的小人家两岁。 顾兄,朝兄也不是他如今这个年纪的叫法。想来想去,陆允南终于想到了一个,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红着小脸蛋喊了一声,“朝朝哥哥。” 顾朝依旧没说话,板着一张脸,盯着陆允南看。 【知知弟弟。】 陆允南的脸更红了。 在外人看来,陆家的小公子一直在自言自语。他问了十二皇子诸多问题,对方一言不发。陆小公子似乎也不在意皇子回不回他,只是一直自顾自的问着。 听到“朝朝哥哥”的时候,伺候在一边的内侍宫婢们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陆小公子,深深的佩服对方的铁胆,竟然敢和这宫里出了名的小魔头套近乎。 许是因为这小魔头也知道对方不是内侍宫婢低贱的身份,不能怎样。只是用吃人的目光看着对方,可怜的陆家小公子,脸都吓红了。 不过说来也怪,这陆小公子被吓后下次还敢,一口一个朝朝哥哥叫的欢快。不管十二皇子怎么瞪他,都坚决不改口。 他们不知道的是,小魔头十二皇子每次瞪人心里都要跟着叫一声,【知知弟弟】。 两个小豆丁腻歪的不行,只不过没人看出来罢了。 养伤期间,陆允南每天都会给顾朝便着花样做好吃的,虽然是他指导着别人做。 “甜汤里多加点蜜。” 熬汤的内侍又多舀了一小勺蜜进去,陆允南尝了尝味道后让人盛汤。 顾朝爱吃甜的,是陆允南最近才发现。那日做的糕因为蜜没有了,甜度与往日降低了许多。顾朝吃的时候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但是心声却出卖了他。 【想吃甜的。】 说完还在心中叹气,怀念着甜甜的糕点。陆允南憋笑憋了半天。 这会蜜又供了上来,陆允南便熬个甜汤,让顾朝甜个够。 顾朝喝汤的速度明显比往常快许多,喝的也不少。那么大一罐,陆允南就喝了一碗,其他全都进顾朝肚子里去了。 喝完了汤,外面下起了雪。雪花飘散而下,屋内的人喝着甜滋滋的热汤,看着飘飞的雪景。 陆允南赏了一会的雪,发现顾朝还在看,陆允南少见的在顾朝的脸上看出一抹情绪。 “朝朝哥哥,你喜欢下雪吗?” 顾朝收回视线,看向陆允南,摇了摇头。 【你之前堆雪人,捏雪兔,打雪仗。很有趣。】 陆允南懂了,这是馋雪想玩雪了。 不过这会雪还不怎么厚,得再下一下才行。 雪下得足够厚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院中的灯也都亮了起来,暖色的光照在纯白的雪地上,融化了夜色投在雪地的冷,让人心生暖意。 顾朝被陆允南拉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懵的。内侍宫婢们怕主子受寒,他们会因此遭罪,赶紧拿了大氅出来给二人披上。 陆允南吭哧吭哧的滚雪球,见顾朝明明想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是拉着他一起帮自己滚雪球。 两人合力做好一个小雪人,陆允南找了树枝和石子做雪人的手臂还有五官。堆好以后,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将自己脑袋上戴着的小老虎帽子放在了雪人头顶上。笑嘻嘻的看向顾朝,“雪人好不好看?” 顾朝看着那个戴着陆允南小虎帽子,白乎乎的小雪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堆好了雪人,陆允南又拉着顾朝捏雪兔。不过他捏的不好,手里的雪团只有两个耳朵能够辨别出这不是一个单纯的雪团。 这一定是个什么生物,但具体是什么生物,除了陆允南自己没人能看得出来。 顾朝被他带的有样学样,捏了个不明雪团。 捏雪兔失败,陆允南不想浪费辛苦捏的雪兔,于是无人衔接开始打雪仗。 站在一边的内侍和宫婢们身上堆着薄薄的一层雪,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小贵人突然站起来打雪仗。虽然只有两人,可二人你来我往,也热闹的很。 陆允南笑的开心,顾朝也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陆允南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一下忘记躲,然后被顾朝的雪球击中。 顾朝担心自己把人砸伤了,连忙上前查看。谁知刚一靠近,就被陆允南砸了一声的雪。 两人玩疯了,最后累的不行双双瘫倒在柔软的雪上。 雪已经停了,陆允南看着天空,对顾朝说:“我家中有位驾马车的王六叔,他做雪灯的手艺可好了。做出来的雪灯惟妙惟肖,做什么像什么,还特别结实。我生辰那日,院里的雪灯就都是他做的。等下次我让他来给你的院子里也做些雪灯,你这院子里一个都没有。” 顿了顿后,陆允南转头看向顾朝,又说:“我回去后和王六叔多学学,下次一定能教你捏出好看的雪兔的。” 顾朝没有动,只是看着天空,陆允南无法听到心声,便收回了视线。 半晌后,耳边传来一道很低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但陆允南听见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透过心声知道顾朝的想法,顾朝亲口对他说:“好。” 陆允南笑着眯起眼睛,决定回去后就苦下功夫学捏雪兔。 但现在的陆允南和顾朝不知道的是,他们之间没有下一次的雪灯和雪兔了。 即使陆允南已经学会了捏雪兔,还学会了捏其他许多的小动物。甚至熟练到用面团捏,也一样圆润可爱的程度,他都没有再见到顾朝。 而顾朝的栖夕殿也从未在冬日里添过一盏雪灯。 顾朝养伤的这段时间,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相处,对于陆允南来说也是一种新的体验。 陆府就他最小,年纪差的最小的六哥都比他大五岁。七姐倒是比他只大两岁,可是人家是女孩子,他不太好意思。 顾朝是他第一个朋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陆允南来说,顾朝是不一样啊。 离开的那天,陆允南还很舍不得,抱着顾朝不想撒手,眼泪还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若不是时间拖的太久了,陆喻又在宫外等他,陆允南还能再拖。 顾朝也不想分开,可他的伤好了,还有几日也要过年了,陆允南已经不可以再留在宫里。 陆允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由三个内侍护送至宫门口。 就在陆允南刚走不久后,闭门礼佛多日的皇后亲自来了栖夕殿。 内侍要通报被常嬷嬷眼神制止,顾朝正坐在殿内,手里拿着一颗红珊瑚珠摸来摸去,宝贝的不行。 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沈姝却能看出来,顾朝很高兴。 “交到了新朋友,你很开心?” 沈姝的声音让顾朝瞬间绷直了背脊,眼睛像刀子一般看向她。 沈姝看了一眼常嬷嬷,常嬷嬷领会其意,上前去抢夺顾朝手里的珊瑚珠。顾朝力气不敌,手上布满了常嬷嬷指甲掐痕,还是没能守住陆允南给他的珠子。 把玩着珊瑚珠,沈姝勾唇笑道:“安息香镇压不住索命的厉鬼,这佛宝也不能。” 说罢沈姝将珠子交给常嬷嬷,又让人控制住顾朝,当着他的面,将那颗珊瑚珠砸的粉碎。 顾朝动弹不得,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很多次。沈姝种能够敏锐的看出他的喜怒哀乐,他明明已经不再有任何情绪表达,可沈姝依然能够看得出。 她会毁了自己所在意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同时也会毁了在意自己的人。 顾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不得珠子被毁,看向沈姝,冷声问道:“你把陆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正要带你去看,你不去看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意思。” 沈姝一挥手,控制住顾朝的内侍便架着他跟在后面。 御花园内有一颗古树,古树边上种着一些矮小的灌木。此时灌木丛后面站着人,沈姝指向御花园的冰封的月明池,“好好看着,看着你在意的人,亲眼在你眼前死掉,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救命啊!救命啊!”冰封的月明池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呼救声,陆允南被三名内侍带路经过此处听到有人呼救,连忙前去查看。 三名内侍见到有人在水里扑腾,连忙散开找人,“有人掉冰湖里了!” 陆允南站在湖边焦急的看着水里的人扑腾,想着如何救人。却不想脚下突然一痛,他整个人摔了进去。 顾朝眼睁睁的看着那三名内侍其中一个从一个小竹筒里吹了一下,然后陆知便跌入了湖中。 冬日的水寒冷刺骨,冻的人想动都动不了。表明上看水里是两个落水者在扑腾,但顾朝却看得明白,一开始呼救的人也是沈姝安排的。他并不是在扑腾求救,而是处处都压着陆允南,将他往水里按。 呼救声越来越弱,顾朝红着眼睛,他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冲进月明池将人救起来,但他被死死的钳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陆知在他眼前死去。 就像之前偷偷给他上药的宫婢一样。 宫婢在没有沈姝的命令下私自给他上药后没几日,沈姝就让他去了佛堂。 他跪在佛堂前,沈姝看着他说:“你这今日看起你很轻松,想来伤口已经好多了。有人关心在意的滋味总是让人愉快的。” 顾朝不敢说话,她也不需要顾朝回答,只说:“你开心的太明显,笑的刺人,佛不喜欢。” “昨夜抓到一个宫女,私藏许多药物。本宫怀疑她想在食物里下药,想要谋害十二皇子。” 沈姝看着顾朝,轻笑道:“将人带上来。” 顾朝跪在地上,看着几个内侍拖着一个宫婢进来。正是之前偷偷给自己上药的人。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万万不敢谋害皇子啊!还求皇后娘娘明鉴…” 佛堂的门被关上,暗处的柱子里又走出来几个穿着内侍衣服的人。 顾朝猛的看向沈姝,沈姝也看着顾朝,她笑了。如同供奉在上的观音菩萨,慈悲济世。 她说,“既然这般替你着想,无视我的命令,受点惩罚也不为过。” 那些人动了,顾朝想要阻拦,被死死按住。他不敢看,头却被固定。 眼泪迷了眼睛,时隔多年,他再次哭出了声。 “本宫最厌烦哭声,你哭一声,就多加一人。” 顾朝便不敢哭了,下唇被咬的鲜血淋漓,也不再发出一声。 沈姝念起了佛经,木鱼声渐渐响起。 他看着那个对他有善意的宫婢,被人肆意玩弄,当成牲畜对待。他见识了这世间最本质的恶,宫婢血流不止,身上青青紫紫,眼中的泪也流干了。 念经声,木鱼声终于停了,佛堂的香混着石楠花与血液的味道,相互融合,令人作呕。 沈姝被扶着起身,看了一眼在痛苦中死去的宫婢,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看着神情麻木的顾朝,沈姝笑的明媚,“她如今模样倒是和你那死了的生母一样肮脏又下贱。” 从那之后,顾朝就再也不敢展露自己的情绪。 那天以后,顾朝病了,病的很重。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佛堂的动静不小,皇后也没想瞒着。只说处理了一个企图毒杀皇子的宫女,皇子受了惊,病了。 看着渐渐没了声音的陆知,顾朝气急攻心,承受不住陆知会死的痛苦,晕了过去。 沈姝见人晕了,怎么也弄不醒,便只好带着人回去。 顾朝醒来后,眼眶猩红,拿着顾云岚以前送给他赏玩的匕首,冲进佛堂,用了浑身的力气将其刺入沈姝的腰间。 沈姝看着腰间的匕首,竟癫狂的笑了起来,“你竟然弑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朝啊顾朝,你真不愧是厉鬼投胎,索我星儿的命不够,还要我的命哈哈哈。” 顾朝已经不记得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哥哥来了,一直未曾来看过他的父皇来了,就连皇祖母都来了。 所有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也不在意。只是当太医说皇后无恙的时候,他抽出了侍卫的佩剑,要再给沈姝一剑。这么长的剑,一定能彻底杀死她。 但他失败了,他被父皇一脚踹翻在地。哥哥扑在他身上,替他捱了好几下。 再后来,哥哥和他说陆知没事。陆喻在宫门口等的太久没见人出来,又一直心慌意乱便拿了宫牌进了宫门。正巧和找人救人的内侍碰上,知道陆知在月明池便赶了过去。及时救了人上来,现在生命没什么大碍,只是冬日水冷,一直昏迷着。 顾朝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较之之前更加严重。 当祖母说带他去行宫养病时,顾朝没有拒绝。 这一走就是十年,刚去行宫的两年,每次收到陆知的信,他连看一眼都不敢。后来行宫不再有陆知寄来的书信,他终于被陆知遗忘了。 沈姝看着昏迷的顾朝眼角滑落的泪珠,忍不住询问常嬷嬷,“你看,他哭了。你说他梦见了什么,哭的这般伤心?” 常嬷嬷低着头回道:“想必是忏悔吧。” 对于常嬷嬷的回答,沈姝很满意,她坐在床边,透过顾朝看另一个人,“他出生那日,太医院的中流砥柱皆被陛下派去流芳殿。我眼睁睁的看着星儿在我怀中没了气息,而他却在那时出生。 那日宫中真的好热闹啊,锣鼓喧天,铁树银花的盛景庆贺着他的到来。 他的生是我星儿的死换来的,那日只要孙院判和华太医其中一个在,我星儿也不会死。他应该忏悔的,我要十倍百倍的让顾朝亲身体验我当日的痛苦,亲眼看着在意的人在自己眼前离去。” 沈姝摸着顾朝的脸,笑道:“所以你可别死,千万别死。” 顾朝醒来的时候,顾云岚正在一旁处理公务,他自己也没想到本来好好的龙舟赛,与民同庆,竟然因自己的傻弟弟跳水告终。 “哥,陆知怎么样了?” 顾朝心里担心陆知担心的要命,顾云岚放下手里的文书,没好气道:“人家陆知的水性可不比水军教头差,你还是他二次潜水带上来的。” 顾云岚看着一脸茫然的弟弟,叹了口气,“陆知虽之前落过水,但他并没有因此怕水,而是学了好些年,水性好得很。倒是你,一个旱鸭子,想也不想就往下跳!要不是陆知救的及时,你这会怕是都在阎王殿排队了。” 顾云岚说完,一下子想到陆知是怎么救的顾朝,耳尖红了红,有些不自在,“总之,身体养一养后你最好亲自登门拜谢。” 看了一眼自己身强力壮,五大三粗的弟弟,顾云岚没忍住补充道:“陆知为了救你,真的牺牲不小。” —— 太阳打西边出来,天上下了红雨,地里长了金元宝。 内阁的文渊阁大学士宋明希,携带着半个内阁大学士的协办大学士宋晦之来到了与之对立的右相府。 陆喻还好,毕竟翰林出身,与内阁颇有渊源。陆盛就只能一个劲的喝茶,那是多看一眼内阁的人都嫌的要命,要去洗眼睛。 “此次前来是为多谢贵府公子救了老夫的孙子宋子休。本想让子休也前来致谢,但因他之前为补每日训练没有读书的时间,这段日子常常通宵达旦苦读。太过劳累,身体过虚,现在还在床榻之上。故无法亲自前来,望右相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宋明希一番话姿态摆的低,那日若不是陆允南下水救了宋子休,晚一点以宋子休当时的身体也救不回来。 救命之恩,是没齿难忘。 陆盛还从没见过内阁的人会如此客气的和他说话,宋子休和家里的知知又是同窗,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太端着,让小辈们以后不好相处不是。 陆盛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说:“两个孩子玩的好,又是同窗,允南这样做是应该的。等子休身体好些的时候,让允南带他去陛下亲自赏给他的呦呦谷转转。哎呀,那里风景可好,还有许多珍奇瓜果,味美的很呐。” 宋家父子自动屏蔽陆盛着重强调的“陛下亲自赏赐”这几个字,点了点头,说一定一定。 陆盛见宋家父子连连点头的模样,心里是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踏实。以前都是针尖对麦芒,哪里有过今日这般情景啊! “哎,你们知道为什么叫呦呦谷吗?那也是陛下亲自取的名字的呦呦鹿鸣,同我儿的陆姓。” 宋家父子:哦… 他们内阁和右相不合真的是有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 后面不会有这么长的回忆,这些是正文会出现的全部了。 第16章 火腿肠 金明池送恶月的庆宴已经过去半月, 陆允南这半月来都是美食街,陆府两点一线。忙的连国子监的大门都没时间踏,更别提上课读书了。 上次为了救人, 陆允南也因体力透支, 昏睡了一天。陆老爹和陆喻这两位陆府当家人,见陆允南将美食街看的很重,而这条街今后怕是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父子俩担心陆允南再次累晕了,因此逃学这事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这段日子过了再说吧。 筹备开业期间,呦呦谷的总管事孟东来派人送了信到陆府。说是草莓熟了, 问陆允南怎么处理。是摘了送到陆府,还是放到谷内到冰窖保存。 若是放冰窖保存, 数量过多, 怕地方不够大。 因为每年这谷内的果子成熟后,他们都会挑出坏果,其他的果子都要尽数送往宫内的。所以谷内冰窖里的冰一般都是供谷内人使用, 很少用来存果子。 今年不用送皇宫里,但也不知道新主家对谷内的果子有什么章 程。若是要都存在冰窖里, 那其他的果子要是也想放冰窖肯定是放不了多少的,冰窖太小了, 山谷内不好挖,很容易造成坍塌。 陆允南知道在大周,夏日用的冰都是要在冬季取冰存的,他倒是知道个制冰的法子。前世生活的山上头几年都没通电,夏季的时候师父就会挖硝石制冰。 美食街正好也准备开个冰饮店, 便让孟东来将草莓都先存着, 冰的事情他来想办法。 硝石在大周多做药用, 陆允南派人买了市面上能买的全部硝石。 自从顾云岚建造火器司后, 市面上的硝石数量其实都是经过严格的把控的。所有硝石的来源都在顾云岚手里,因担心全部禁止反而会引起有心人关注,所以表面上与往常别无二致。 即便真的有人知道什么,买光市面上现存的硝石,那点量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不过当听到皇城司禀报陆允南买光了宁京城市面上现存的所有硝石后,顾云岚有些吃惊。这陆家小子买这么多硝石做什么?难道是圣道有托梦教了什么?会不会和火|药有关? 为了以防万一,顾云岚还是派了皇城司暗部的影卫盯着那批硝石的去向。 待得到影卫回禀陆允南用那些硝石制出了冰后,顾云岚是真的没想到还能这样。 硝石竟然还可以制冰?知道了陆允南用硝石做什么后,顾云岚并没有将人撤回来,他让影卫继续守着,不过这次以暗中保护为主。 想到自己弟弟明明很怕水,却为了对方划龙舟,最后还跟着人跳水里去了。有个人在暗中保护着陆允南也好,要是再有什么事,影卫也能第一时间解救。他那傻弟弟只会跳水,解决不了事情不说还净给人添乱。 顾云岚最后还专门交代了一句,只要陆允南没有做什么通敌叛国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只要自己没询问一并不用向他禀报。 每天处理无效问安奏折已经很累了,顾云岚实在是不想自己案前再多一本《陆知的每日生活》。 不过他弟应该会想看。 —— 冰的问题解决了,陆允南要解决香料和菜的问题。这些东西的种子都牢牢掌控在大周开店的异族人手中。 异族人一直是被限制土地种植的,他们想要在大周土地上种植东西要向官府提交申请,超过五十亩就不可能同意。而且地一般也不是好地,除非交天价的保证金。 由此一来,他们的菜和香料即便有种子可以在大周种植,依旧很贵。也因为条件严苛,所以他们把种子保护的很好。本来就生意难做,独此一家还能够小赚一些。但要是再来第二家,第三家,倒闭算了。 买他们菜的也都是些大户人家,为了换换口味,尝个新鲜。不过也因为烹饪方法单一,每次吃也吃不出啥不一样的感觉。 老百姓们想的更简单了,不就是菜吗?那外邦的菜还和他们大周的有啥不一样?再不一样那也是菜味,他们虽然买不起,但也确实不稀得花那冤枉钱买几片菜叶子。又不是啥长生不老菜,倒是真贵的要命。 但陆允南他需求量大啊,尤其是生菜和香料,就算包圆了都不够。同时也因为那场宫宴上有一道生菜包肉的原因,那些官老爷们如今也极爱买生菜卷东西吃。又爽又脆不说还带着些甜味,啥菜都没这生菜好使。 幸好陆府郊外有不少的庄子,每个庄子也有不少的地。佃户们替陆家庄子种地,种什么都是种,就看怎么才能和那些异族人打成合作,让他们心甘情愿给种子了。 这事还是管家去谈的,最后卖菜的异族人那边敲定了年年给他们总收成金额的两成。香料那边波拉说自己做不了主,得请示一下主家。 本来陆允南以为这事悬了,谁知道第二天波拉就让人送了拜帖来,请陆允南亲自去香料店一叙。 波拉早早的就守在店门口,那叫一个望眼欲穿。看到了陆允南的车驾后,赶紧迎了上去。竹枝和杏林想跟着还被波拉婉拒了,整的神神秘秘的。 波拉一路引着陆允南进了内院,推开一扇门请陆允南进去。陆允南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异族大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心中也着实好奇,便进去了。 玄曜等的花都谢了,听到门口有动静,连忙跑出屏风。波拉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看见他们尊贵的七王子殿下似猛虎扑食一般扑倒了大周右相家的小公子。 突如其来的一扑,陆允南没有心理准备,脚下不稳两人双双倒地。 得亏炫耀反应快双手及时撑住地面,这才没让自己摔陆允南身上,让陆允南避免了一次口吐鲜血的悲剧。 “你是要我们的香料做菜是不是?味道和你宫宴之上做的是一样的嘛?”虽说是疑问句,不过玄曜看着陆允南的眼睛似乎在冒光。 陆允南心下了然,又是一个被大周食物折磨的食不知味的小可怜。 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原因,又许是这位七王子今日没打算去国子监。所以玄曜今日的穿着是洛伽国的服饰,对方此时还撑着身子趴在他身上,洛伽国那衣服在大周看来,说是“衣衫不整,袒胸露乳”都不为过。 陆允南心中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又说不太上来。 “你先起来,我们有话站直了说。”陆允南声音小小的,“这样不好,有伤风化。” 玄曜闻言,似乎也察觉到此时姿态确实不端,麻溜的爬了起来,还不忘将陆允南从地上拉起来。 “你不知道,我这几日都要饿瘦了。我以为大周的菜都像宫宴里那样好吃,谁知道并不是这样。” 玄曜握住陆允南的手,专注的看着陆允南,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比他额间的金饰还晃眼,“我知道你想要我的香料种子好开心,我把香料种子都给你,你给我做饭吃好不好!” 陆允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吃货,给种子商提供饭菜什么的完全没问题啊,于是陆允南点了点头。 在看到陆允南点头的那一瞬间,玄曜觉得陆允南浑身都在冒着圣光。如果要他求学期间吃的都是这两日一样的吃食,他怕自己哪天就会坚持不住,连夜骑着大象逃走。 玄曜其实也想过,如果宫宴没有吃到陆允南做的那些菜,他也不会觉得后面的菜那么难以下咽。可是由奢入俭难啊! 解决了自己吃饭的问题,玄曜激动的抱起陆允南原地转圈圈。陆允南只感觉自己腰间一紧,下一秒便开始天旋地转,耳边响起玄曜杠铃般开怀的笑声。 玄曜速度越来越快,陆允南头晕眼花,用了大力气拍打玄曜的肩膀,虚道:“大…大哥…你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勒死你让鬼给你做饭吃吗!” 玄曜闻言立即放下了陆允南,陆允南脚一沾地就是一个屁墩。 他现在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干脆也不折腾着站起来了,直接坐地上等着身体调整过来。 见陆允南坐地上一直不起来,以为陆允南生气了。玄曜摸摸脑袋,一副自己做错事的模样,蹲了下去将肩膀朝着陆允南眼前送了送,“是我不对,不该抱着你转的。你不要生我的气,给你打消消气。” 陆允南抬眼看了玄曜送过来供他解气的肩膀,那上面此时正印着一个巴掌印,是他刚刚拍的。陆允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一下玄曜,说自己没生他气,就是脑袋有点晕,要缓一缓。 玄曜见陆允南不似说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小心翼翼的说:“那你可不要忘了给我做好吃的啊。”顿了顿后,又认真补充道:“我可是知道你们大周有句话叫,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陆允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你知道出家人是什么意思嘛?” 玄曜哪里还记得到底什么意思,他能记得不打诳语是不说谎的意思就已经是不得了了。大周的书太难读了,他听几句就能睡着。 隐约只知道和神明有关,想了一想后玄曜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于是自信满满的对陆允南解释,“就是将生命奉献给神明的了!我们都是出家人!” 陆允南就知道这货不懂,憋着笑给他科普,说出家人要削发为僧,住在寺庙还有严格的戒规。 “最主要的是,出家人不能杀生吃肉。你该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意为说话算数,不能反悔。”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玄曜听到出家人不能杀生吃肉瞬间清醒,“对!我们是说话算数吃肉的君子!” 玄曜拉着陆允南,由衷夸道:“你真博学,什么都知道,你是大周最聪明的人!” 陆允南只恨自己的手被玄曜控制住,不然他一定会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怕自己听了,就此脏了博学和最聪明这两个词。 这话别说是许家兄弟和池慕寒,就他老陆家上下百来口人,都没一个能对着他陆允南夸的出口。 全大周也就眼前这位吃货王子能说的出来了。 话说到最后,玄曜怎么也不要陆允南给他什么分成,他就要吃饭。陆允南实在不想白占这么大一个便宜,这香料如今多贵他可是知道的。 玄曜拗不过陆允南,便提议让陆允南答应他三件事,具体什么事以后再说。陆允南只当对方是找借口免了他天价买香料种子的钱,又主动提出洛伽国另外几位的伙食他也包了。 玄曜开心应下。 晚间,影卫躲在树上,看着开开心心写菜单为那群洛伽国人定制餐食的陆允南,不由暗暗叹气。 洛伽国王子打得一手的好算盘,金钱有价,情义无价。那三个要求,还不知道会提什么。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万万不能谈感情,偏偏陆小公子并未察觉这其中关窍。 若那玄曜表里如一还好,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也不知会是以何等惨剧才能收场。 忙着写菜单的陆允南并不知道自己院前的大树上有个黑衣人在伤春悲秋,他若是知晓对方心中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也只能说一句想太多。 他是个傻的没错,但他全家其他人可都是人精啊。 —— 顾云岚因为陆允南之前的主意,他现如今在宁京百姓心里头,那真是和神明一样。尤其是顾云岚还公布了除了豆油外其他各类豆制品制作方式,更是给各地都下发了命令,入冬之前要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豆腐喝上豆浆。 宁京城的豆腐已经不稀奇,豆干,豆皮,豆泡也是上了家家户户的餐桌。打铁铺子是目前为止除了风记调料铺和卖豆子的铺子外,客流最多的店了。 铁锅这个宝贝,一传十十传百,又因为有了便宜的豆油,都想换换口味尝尝大户人家的做菜的味道,每家每户都想给自家添一口大铁锅。 随着夏季的到来,天气变得越来越热。 在盛夏来临之际,陆允南的美食街也终于彻底完工,对外开放了。 风记油料铺每天都排着长队,卖豆花,豆腐,豆浆的几个小摊子也都转移到美食街来了。又为美食街带来了一波客流。 美食街街口敲锣打鼓,热闹的不行。陆允南还请了舞龙舞狮助兴,又找了喷火,碎石,耍剑的来吸人眼球。 陆府的小厮丫鬟齐上阵,在街口发传单。 这传单是陆允南设计的,图文结合。文字部分很少,大部分都是Q版的图画。由发出去的小厮丫鬟指着图稍微一解释,大家也就都明白上面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传单新奇的很,上面画的吃食和小人都十分可爱,大家都盯着传单看耐心的听解释。 后来有不少人还专门过来问小厮和丫鬟们要传单,不为别的就是别人有的新奇玩意他们也还有。反正不要钱,不拿白不拿嘛。 方老五是在码头给来往的货船装货卸货的散工,他年纪有点大,码头的漕运工会不要他。为了贴补家用,只能做散工。 冰是夏季之中最宝贝的东西,可除了大户人家有条件在冬日存冰夏日用以外,普通老百姓们喝口井水,树荫下乘凉就算是祛暑的“良方”了。 稍微条件好点的,去药铺按照酸梅汤的方子抓一副汤剂,煮了放凉喝着也极为解暑。 码头干活的都想进工会,不为别的,就为了夏天高温能有碗掺了冰的酸梅汤喝,冬天天冷也有一碗热乎的羊肉汤暖身子。 方老五家境贫寒,不然也不会在码头做散工苦力,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夏天里的冰。 刚刚听那天仙一样的姑娘,指着纸上几个方块块小画和他说这是卖冰的冰店,边上的铜钱有几个就是一桶几文钱的意思。 方老五数了又数,又是揉眼睛,又是将纸举起你对着太阳看,确定自己没数错,这纸也没问题。才没忍住追问了一声,“姑娘,你说这是冰店?卖冰的?” 小翠点了点头,她能明白眼前的老伯此时的心情。就像他们一开始听小少爷说的时候一模一样,以往即便是陆府,都不敢在夏日肆意用冰,每天的冰湃果子,冰盆子,冰的多少大小各院都是定量的。 这个院冰今日多了明日的就要少,冰窖就那么大,能存的冰也就那么多,用完也就没了。不定额的去用,可撑不过去这炎炎夏日。 谁也不曾想到,小少爷前几日竟然会了点水成冰的仙法!府上的冰多的就连粗使婆子的通铺间每天都能领两盆降暑。 方老五得了准信,瞄了瞄周围,大部分人要么被杂耍吸引要么就还在欣赏纸上的有趣的图画,并没有关注到纸上最后的冰店。 方老五挤出人群,朝着美食街里面跑去。街道两边摆着各类小摊,卖的都是豆制品。陆允南还做了新品,麻辣豆干,铁板豆腐最终还是安排上了。 不过孜然换成了椒盐,花椒虽然也不便宜,但是毕竟本地产的。比起外来的天价孜然还是便宜的很的,老百姓们也都能吃得起。 炸年糕,火腿肠也都各自摆成一摊。糯米捶打成的年糕,炸的外酥里糯,抹上自制的甜酱撒点食茱萸粉,甜辣味十足。 火腿肠是将肉打成肉泥,加上淀粉,鸡蛋,调料搅拌均匀。挤入定制的木头条形半圆模具中,最后两个和盖在一起后放入蒸笼蒸熟,简易版的火腿肠就做成了。 陆允南让厨房做了猪肉肠和鸡肉肠两种肉以供选择,火腿肠插上竹签,切花刀,过了油锅之后像开花一般。涂抹上酱料,甚是美味。 方老五实在是受不了左右两边连番轰炸的香味,跑到火腿肠摊子上问道:“这是什么?多少文钱?” 那摊主说道:“这叫火腿肠,红肠是猪肉做的一文一根,白肠是鸡肉做的一文两根。” 这火腿肠实在,个头不小,方老五一寻思自己虽没吃过这东西,可这味道是真的要了命的香。瞧着这一锅的好油,这么多油做出来的,才卖一文钱。 买! “给我一文钱白肠。” “好嘞,你是现吃还是打包?” 方老五挠头,“啥是打包啊?” 摊主说:“打包就是我用洗净的叶子给你包起来,好让你放衣兜里,免得上面还酱弄衣服上了。” 方老五不舍得全吃了便说:“一个打包。” 摊主麻溜的开始炸火腿肠,然后出锅控油抹酱,“要辣不要辣?” 方老五稀奇的很,以前买吃食,可没人问他这些,都是店家做主。这里竟然还能食客自己做主。 “打包的不要辣,现吃的要一些。”方老五说完,又怕要钱,便多问了一句,“辣不要多加钱吧?加钱就不要了。” 那摊主笑道:“这点食茱萸粉还能叫你们掏钱?放心吧,不要钱给你加的。” 方老五这才放下心来。 摊主从一木桶里拿出一片叶子,这叶子挺大,上面还带着水珠。甩干净水珠后熟练的包裹好火腿肠,最后用小麻绳一捆,连同那根现吃的火腿肠一起送到方老五手里,“吃好下次再来啊!” 油炸火腿肠的香气不住的往鼻子里钻,方老五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烫的他嘶哈半天,愣是也没给吐出来。 那摊主见状,直后悔自己没提醒食客注意别烫着。他得记着下一个一定要提醒一声。 方老五在嚼火腿肠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要下次,就现在,再来两文钱的。 外面的酱料带着一些甜,油炸的火腿肠,外酥里嫩。火腿肠本身也带着咸香味,鸡肉打的软烂,肉质紧实,一口咬下去还微微弹牙。 本来只是因为太香了没忍住买,没想到吃起来也这么好吃。真的太好吃了,他要再给老伴,儿子儿媳大孙女小孙女都买一根。 摊主炸好之后,连同方老五之前打包的那根火腿肠一起用一根长些的麻绳捆好,让方老五拎着。 进美食街的人越来越多,方老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去买冰。 他数过纸上的铜钱了,五个。也就是说那冰一桶才五文钱!若是真的,他得快些下手,不然晚了定是抢不到的。 进了冰店,里面清凉的很,与外面不像是在一个季节。里面是初春,外面是盛夏。堂间还摆着好几张桌椅,上面放着茶具,用屏风隔断,想来是供人吃茶闲坐的。 方老五进了店,隔绝了外面火热的空气,舒爽冰凉,一下子忘了要说自己买冰。 还是柜台的伙计面带微笑的问方老五有什么需要的,方老五才回过神来,将传单送到伙计面前,指着那五个铜钱说:“我要这个五文钱一桶的冰。” 说完又不太确定的问道:“这里有嘛?” 那伙计点了点头,说有的,“店里的冰都是用店里的木桶装的,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需要买冰的人做一个登记。 告知我们姓名,年岁,家住何处。在规定时间内送回店中,木桶若有不可挽回的损坏,还需要买冰者按价赔偿。 也可以直接将木桶买回去,下次直接带着木桶来买冰就好。 如果家中有和我们店中差不多大的木桶,经过我们核对大小后,也可以拎来买冰,倒是不必一定要用店内木桶。” 方老五问道:“这木桶多少银钱?” 伙计回说:“十文。” 算了算身上的钱,方老五没那么多钱,只好做登记。正好回去照着这木桶的大小自己做一个。 伙计拎出一大桶冰出来,桶内放着一整块大冰。 冰店里卖给私人家的冰都是用模具隔着硝石制成的冰,就怕有人误食了。用硝石直接制的冰全是用来卖给商铺,只用来店内降温的,也更便宜一些。 方老五拎着冰桶出去的时候,美食街已经有不少人了,各个小摊之前都排着队,摊主们忙的不行。 也有许多人进了冰店,有的是为买冰,有的则是为了吃冰。 那堂间放着的桌椅就是为了食客准备,冰店除了卖冰外,还有各类冰制食物。 草莓果酱沙冰,西瓜沙冰,蜜桃沙冰… 除此之外还有每日特供特饮,冰镇蜜桃果酱牛奶,冰镇草莓果酱牛奶,冰珍珠奶茶。 陆府的牛花花最近工作压力很大,陆府为了省两口牛奶,双皮奶都不吃了。冰店牛奶做的饮品每样就十杯,多了没有。 陆允南就期盼着大周出海的宝船下次能够多带些牛花花的兄弟姐妹回来。 冰店也有卖相对来说比较便宜的蜂蜜水冰棒,除了原味还有红豆和绿豆另外两种口味供人挑选品尝。 美食街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路边摊挤满了人,就连店铺里也坐满了人。 宁京城不缺穷人也不缺富人。 陆允南宫宴首秀,菜色之味美赢得大周满朝文武之芳心,其名号早已在私下传播,谓之食神。 这美食街谁人不知是陛下赏给陆允南的,他陆允南手底下的吃食铺子,能难吃?外面小摊子上卖的如此廉价吃食都勾的他们垂涎三尺,纷纷派了小厮排队购买。 因插队吵架的数不胜数,要不是惧于来回巡视的皇城司卫的威慑,怕不是早就有人打起来了。 第17章 贴心弟弟 今日的朱雀大道比往日更热闹, 美食街内人头攒动,食物的味道香飘十里。饕客们寻着味一路摸来,看这个也想吃看那个也想尝。 街东头的王三宝为了快点买到炸年糕, 假装没人发现一般, 向前插队。结果一脚踢到了铁板,被他插队的人之一有街西的万屠户,穿着麻制背心,粗壮的手臂,看着十分有力, 吓的王三宝灰溜溜的原地返回。 不过后面的人也不乐意再给折回的王三宝让位,你自己走出去的, 出去了就重新排队。大家都馋这么一口吃的, 好不容易前头少了一个人,说什么也不让王三宝重回原位。 气的王三宝破口大骂,那人也不甘示弱跟着对骂。 铁板豆腐摊子前也有人因后面人挤, 热的难受,三番五次说了也没用后而引发一场激烈争吵。 其实倒也不是后面的人故意挤, 而是更后面的人挤了他,他为了有个缝透气, 就不自觉的朝前走,这可不就剂到了前面的人。 天气闷热,蝉鸣四起,大家心气浮躁,又是一通好吵。 “你这人什么毛病?说了不要挤不要挤, 怎么还往我身上贴!” “谁挤你了!我自己后背还湿了一大片呢, 我找谁说理去?” “嘿, 你这人什么意思啊?你两吵归吵, 阴阳怪气说我干嘛?” “谁说你了?你跳出来闹个什么劲啊?找茬是吧?” “谁找茬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皇城司卫由一开始的巡街变成了定点站岗,没办法他们这边人一走,那边就又要闹的不可开交。 盯着铁板豆腐摊的司卫瞧见三五个人聚在一起,面红耳赤口沫横飞,连忙提着腰间配刀走上前去。 有人眼尖,看见司卫前来,连忙拉了一下吵的最凶的那个。那人一肚子火,刚想要对着拉他的人发火,就见那人眼神示意。那凶汉子顺眼一瞧,娘哎,司卫提刀来抓人了!可不敢再吵了! 吵的最凶的那人安静之后,整个战局也渐渐平稳。司卫见人群安静了,也不走远,直接守在这几人面前。眼睛时不时的还盯着吵的最厉害的那个汉子,盯的那大汉恨不得缩成小球,就地滚了才好。 —— 美食街朝着里面走走有个汤饮摊子,卖的是酸梅汤,绿豆汤还有摊主自制的避暑茶汤。 汤饮摊子前站着一排穿着整齐的少年人,瞧着十四五岁模样,穿着无袖麻衣。 他们脸上挂着笑,听着汤饮摊主对他们的叮嘱,“今天主家的美食街开业,你们万万马虎不得。这几日训练的东西可不能忘记,知道了没?” 一名少年高声回道:“知道啦刘五叔,你等着吧,我们马上就会卖完第一批的!” 少年说完便拉着小伙伴们走了,他们怀中抱着一个箱子,两端系着布条,挂在脖子上。每个箱子里面垫着小棉被,装着碎冰和十八瓶冰镇汤饮,三种口味每样六瓶。 刘五叔看着孩子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本是陆家庄子上的,因为主家的小公子要有个人看汤饮摊子。他又煮的一手好茶汤,夏日喝了凉心祛暑,便被管事推荐过来了。 刘五叔在庄子上每逢夏季都会煮自己制的茶汤,请人抬到地头让庄子上的佃户们喝了避暑。得知刘五叔要离开庄子去城里,佃户们虽然不舍,但这对刘五叔来说可是“升官”啊。 这几个抱着木箱卖冰镇的汤饮的孩子都是他之前待的庄子上的,这几户家中都很穷,孩子也多。 这几个半大小子两个月前说要一起去城外漕运码头搬货赚钱,不然过两年娶媳妇的钱都没有。正好还能省份口粮,给弟弟妹妹们吃。 刘五叔后来知道美食街还需要有年轻些的小伙子抱着箱子满街跑卖瓶装的汤饮后,便去了漕运码头寻来他们,让这几个去报名试试。 刘五叔也不敢和主家求情直接收下这几个孩子,他只不过是庄子上调来的老仆,只想这几个孩子有一个被选上也是好的。 几个娃娃日子难过,刚见面的时候,一个两个都灰头土脸的,小小的身上压着比自己还大的麻袋。不过也正因为他们这段时间码头上劳作的关系,人瞧着虽然精瘦,可那力气却大得很。最后竟是全被招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宁京城里面的孩子。 最后分配任务,庄子上的几个因不了解地形便只在美食街内叫卖。自小就生活在城中的那几个,便端着木箱,走街串巷的卖。 林小平是庄子上来的少年中年岁最大的,今年已经十七年了,是美食街汤饮队的小领头。 他和宁京城汤饮队的小领头早有约定,看看哪一队卖的最多。 宁京城队出发的比他们早,售卖范围也大。他们小队可得要努力了,输了的可是要请赢的一队吃冰棒的。 原味的蜂蜜水冰棒一支也要两文钱呢。 “二木,大头,小栓,鱼蛋,留娃子。”林小平将人挨个叫了一遍,认真说道:“咱们一定要卯足了劲好好干!今天怎么也不能输给罗小狸他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小平哥!” 美食街突然出现了叫卖汤饮的人,年岁看着不大,十四五岁模样,叫声又响又亮。 “卖酸梅汤,绿豆汤,凉茶汤咯~” “冰镇酸梅汤,绿豆汤,凉茶汤四文一瓶~” “四文钱你买不了吃亏!” “四文钱你买不了上当!” “四文一瓶,统统四文一瓶~” 少年人的叫喊声很欢快,最后还带着押韵,叫人听了还有些喜感。 日头晒人,树荫下都站满了人,排队久了难免口渴。一听说是冰镇的,都有些心痒。 “我要一碗酸梅汤。” 被皇城司卫重点关注的凶大汉喊了一声,林小平应声而来,一边打开木箱一边解释说:“我们这是用土瓷瓶装的,不是碗。喝完了这瓶子你给我,或是其他和我一样穿着打扮卖汤饮的人,都还能再得到一文钱。” 林小平将衣服朝前拉了拉,上面印染一个圆润可爱的“陆”字,“衣服上有这样字的才会给钱的,可得记好。” 凶大汉手里拿着一瓶冰镇酸梅汤,土瓷瓶瓶口用布塞子塞住了。瓶子冰冰凉凉的,拿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块冰一样。他打开塞子,喝了一口,冰爽酸甜,畅快! —— 致远殿内,顾云岚看着闷头扒饭的弟弟,悠悠的说道:“陆喻今日来找我,和我说晚间陆知邀了不少好友相聚,庆贺美食街开街大吉。” 顾朝停下了扒饭的动作,抬头盯着他哥看。 顾云岚说到“开街大吉”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陆知到是个会遣词造句的,可比他那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哥哥强。” 一听顾云岚开始讲陆喻,就知道怕是没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顾朝习惯了,便又低下了头,认真吃饭。顾云岚自顾自的讲陆喻是个小古板,顾朝自顾自的吃,一口菜一口饭。 期间兄弟两是谁也没搭理谁。 终于顾云岚吐槽完自己的近臣了,这才舍得将话头又牵回陆知身上,“陆喻问我去不去,说那边有很多好吃的。” 顾云岚看着又被自己的话吸引到无心干饭的弟弟,便坏心眼的说道:“可是我有好多公文要处理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顾朝眨了一下眼,顾云岚见人有反应,再下一剂猛药,“陆喻说可以带亲属的。” 他将陆喻说的“可带皇后前来”这句话改的面目全非。 顾朝又抿了一下唇。 顾云岚叹气,“哎,要是有个贴心的弟弟能关心关心哥哥,给哥哥夹个菜,盛碗汤什么的,搞不好做哥哥的一开心再多的公文都能立马批好。 这样晚间还能带着弟弟去美食街吃好吃的,你说是不是啊弟弟?” 顾云岚这“弟弟”二字咬音极重,顾朝似没听见一般,木头一样坐在边上,半晌也没动一下。 就在顾云岚放弃逗顾朝的时候,顾朝伸长了手臂,夹了一筷子的菜。在顾云岚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放进了顾云岚的碗里。 然后盯着顾云岚看,好像在说,“哥你快吃。” 顾朝这一筷子菜,弄的顾云岚激动的不行,差点嗷嗷叫出来。 看也没看就端起了碗,将那菜扒拉进嘴里,嚼了两下后没忍住给吐了。 太难吃了!这什么玩意?是谁要下毒害朕! 顾云岚看了一眼碗里的菜,满桌子找,总算是在边边上找到了那盘菜。 自上次宫宴之后,顾云岚每隔几日都点名要范易明亲做的蚝汤。 这可把光禄寺太官署署令气的不轻,陛下私下不吃他们太官署的菜,专门建了个小厨房就算了。 这会竟然要珍羞署的上菜!本来这宠爱两人都没有,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是对方有他们没有,太官署一度像塌了天,卯足了劲的要和范易明争宠。 于是乎顾云岚的餐桌上来自太官署的菜开始什么颜色,什么味道都有,就是没有人能吃的。 被放在桌子边上的菜,就都是太官署做的,顾云岚平日是一口都不会吃的。顾朝跟着他吃过许多次饭,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顾朝就是故意这样的。 意识到这一点,顾云岚饭也不吃了,整个人高兴的不行,他家朝朝现在也会整人玩了! 顾朝见顾云岚高兴的模样,猜到了对方是因为什么。他心里感觉闷闷的,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 顾云岚看着顾朝又以一种躲避的姿态,掩盖情绪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想到前几天陆喻和他说顾朝在国子监罚陆知跪,还有陆知醉酒询问,顾朝当时冷漠的态度。 顾云岚听的时候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只是那个人名字恰巧也叫顾朝。在他这里,顾朝明明很在意陆知,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还会那般冷漠? 不过顾云岚也知道,陆喻不会骗他,顾朝真的那样做了。 顾云岚想让顾朝敞开一些心扉,不要将自己完全封闭不像个正常人,他忍不住语重心长道:“朝朝啊,人都是有情绪的。想要就要笑出来,想哭就要哭出来,想发火就要发出来。不要总是掩盖自己的情绪,更不要掩藏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如果你心里在意谁,想要对方好。千万不要以任何的理由去伤害对方,即便是真的为了对方好,也不能这么做。” 顾朝抬眸,看向顾云岚,顾云岚从他的眼神中罕见的看出了情绪。 茫然。 顾云岚也在此刻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和顾朝说这些。 “那要怎么做?” 顾朝问的认真,他不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顾云岚是唯一能给他解惑的人。 他想保护一个人,没人告诉他正常人会怎么做,也无法看到正常了会怎么做。 他没有任何的参照,但他知道,靠近他,对他好的会有危险,他自己在意的也会有危险。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规避这些,不在意的话就安全了。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本能的想要靠近温暖。即便只有一点点的热源,他都想要靠近。 顾朝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有温暖的哥哥,还有温暖的陆知。 是他永远都无法彻底放下的温暖。 顾云岚摸着顾朝的头,心中滋味很不好受。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到了娘亲口中的好哥哥,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做到。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意识到,弟弟不正常。 顾云岚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在微笑,第一次以兄长的身份去教导弟弟,“就拿你和陆知说,你明明很在意他。却处处伤害他,他哥陆喻都和我说了,你罚他跪,还对他冷眼相待,不理他。 我知道,你很在意陆知,你是怕陆知靠近你有危险,所以会疏离。可是陆知不知道,哥哥到现在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靠近你就会有危险,只有你知道。 如果你因为当年陆知落水,才这样觉得,那么我可以明确的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太后娘娘说的厉鬼转世,你更不会害死身边的人。” 顾云岚不想顾朝对自己有这样的不好的定义,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是你亲哥,不也什么事都没有,还当了皇帝。可见我们朝朝是小福星,怎么可能是厉鬼?” 顾朝记得顾云岚否认的那句“太后说厉鬼转世”,是自己当初心神崩溃,提刀弑母后,那人治伤苦忍剧痛时说的。 声音悲戚惨烈,入耳皆是“顾朝为厉鬼转世,万死难消其恶。” 这些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还记得哥哥第一时间无助了自己的耳朵,可是他早就听过比这更恶毒的话,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朝说:“子弑母,恶鬼做得,福星做不得。” 顾云岚摇头,“这其中定是有原因,朝朝,哥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 顾朝没说话,顾云岚也不想逼顾朝,只好接着说道:“想对一个人好就好好的对人好,想保护一个人,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将人好好的护在自己身后。 不让对方知道的情况下,即便是迫不得已做一些会伤害对方的事情,这样也是不对的。你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会让对方感到痛苦,更是会让同样也在意你的人寒心。” 顾朝陷入了与自己的天人交战中,沉默许久,半晌才道:“有情绪就要表现,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保护谁就强大起来好好保护。” 指节已被捏的发白,顾朝看着顾云岚,声音有些许颤抖,像是想要得到肯定,又害怕只是空欢喜一场,“哥,我可以吗?” 顾朝在问顾云岚,也是在问自己。 他真的可以展露自己的情绪吗?真的可以再和陆知做朋友吗?真的可以正确的保护好陆知,不让他受到伤害吗? 顾云岚坚定的说:“朝朝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朝紧绷的神经在此时放松了,顾云岚虽然无法从顾朝的脸上看出情绪,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弟弟想通了许多事情。 虽然顾朝最终还是没有和他说之前为什么会杀太后,不过顾云岚也不在意了。他经过此次谈话,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许多东西,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顾云岚不想顾朝再沉闷下去,便转了话题,提醒道:“若是晚上要去美食街参加庆宴,可是要备礼。赶紧吃饭,吃好了才能回去好好想想要送什么。” 话刚落音,顾朝就起身了,眼睛也不敢看顾云岚,心虚道:“哥,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惊的顾云岚一口饭卡嗓子眼里,好嘛,现在撒谎都无师自通了。 “南边贡上来的荔枝到了,装了一车给你,记得吃啊!”顾云岚对着顾朝的背影喊了一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大周没有宵禁,晚上夜市也极为热闹。各个勾栏瓦舍客流涌动,满堂喝彩,附近大小酒馆食肆也都坐满了人。 茶馆内说书先生铿锵有力的说书声,诉说着金戈铁马,侠肝义胆还有蜜意柔情,即便是站在茶馆外都能隐隐听上一二。 如今,宁京城居民晚间的去处除了这些地方,又多了一条美食街。 美食街内张灯结彩,各个小摊前依旧站满了人。队伍里面有女子手中拿着团扇,挽起袖子在扇风,也有穿着长袖薄衫的男子拿着折扇摇来摇去。还有一些穿着无袖的,半臂袖的男子,一会一个巴掌,拍手臂上叮咬的蚊虫。 边上还会有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的,这些是付了钱,站到一边等着自己的美食制作完成的。 街道上时不时的还传来卖冰镇汤饮的声音,还有不少人拉着卖汤饮的,将手里的瓶子给对方,对方会给他们一文钱。 晚上的美食街人比白天更多,有些白天来过的人就会给晚上才来的人科普,为什么给那些卖汤饮少年的瓶子他们会给一文钱。 还有的甚至总结出一套节省排队时间,快速吃上小摊美食的攻略。先排哪家再排哪家能多省下多少时间,哪家的限量不能多买,哪家的不加辣更好吃,说什么的都有。 火锅店门口,陆家三兄弟站在外面等着皇帝和皇后的到来,陆喻和陆续一左一右像保护神一样站在陆允南身侧。 “大哥,六哥,外面还是有些闷热,我让人备了好喝的沙冰,你们先进去喝点凉快凉快。” 陆喻手中的檀木骨山水面折扇调转方向,对着陆允南轻摇折扇,扇面掀起微风。 迎面凉风让陆允南闭了嘴,陆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有折扇,不热。 陆续直接就说了不进去,他大哥和弟弟都在外面没得凉快,他说什么也不会进去的。 顾云岚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陆家三兄弟。 装修精美的小楼前站着三名身形挺拔,相貌俊逸的男子,自成一道风景。 拉着顾朝走上前,而陆家三兄弟看到顾朝的瞬间,脸上表情都是一样的。 懵了。 陆允南看着站在自己对面顾朝,他怀里抱着一个雕花精美嵌宝珠的木盒,看着还有些大。 下一秒,这个大木盒就被顾朝递到自己面前。陆允南下意识接过,嘿,真重啊。 他差点没拿住,顾朝在里面放了什么?黄金吗? 陆允南用眼神询问顾朝,顾朝读不懂,只是在心里有些开心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知知。】 陆允南躲开视线,不听不听,顾朝念经。 陆喻瞥了一眼笑的大尾巴狼一样的顾云岚,就知道顾朝是他弄来的。收起折扇,将顾云岚拉到一边,问道:“让你来吃火锅,你弟怎么来了?” 亏他记得有好吃的叫上顾云岚,结果顾云岚诚心给他找不痛快,带着顾朝这臭小子过来。 这要他怎么和知知解释! 顾云岚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陆喻不要气,“他今天和我说知道错了,我也训过他了,所以我带来是给你弟道歉的。” 陆喻压根不吃顾云岚这套,眉头一皱,白皙的脸泛起薄粉,顾云岚知道,陆喻真的生气了。 这家伙生气脸就红。 “他道哪门子的歉?谁人能受得起瑾阳王低头?” 顾云岚见陆喻要炸毛,拍了拍他的背,给陆喻顺气,“你不知道,今□□朝听到你弟的名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就顺嘴说了带他来,他真的知道错了,还很用心的准备了礼物,我保证他肯定不会再伤害你的宝贝弟弟了。” 陆喻冷笑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见陆喻不为所动的样子,顾云岚无奈道:“你弟弟上次不惜那样那样,都要救朝朝。他心里还是有朝朝的…” 顾云岚说话时的神情,似乎到现在还没消化得了那个场面。一副难以置信模样,陆喻见状轻哼一声,“哪样了?不过是男子嘴对着嘴罢了,而且知知说是渡气施救。亏你还是个皇帝,大惊小怪。 还有,即便那天躺着的是别的男子,知知也会这样做。和是不是顾朝没有任何关系。” 顾云岚张了张嘴,颇为吃惊。 “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陆喻反问,“你觉得奇怪?” 顾云岚总觉得陆喻是那种古板严肃又清冷的读书人,对于这些风流之士们才会觉得喜闻乐见的场面多少会有反感。即便说那只是渡气,是救命的举措,可之前并没听过这样的说话。 所以在当时在场的人看来,那并不是救人。而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俊俏少年对另一个浑身湿漉漉昏迷不醒的少年,进行奇怪的亲吻。 若不是他下了严令不准有人背后议论乱传,而顾朝也确实吐出了水,保住了命。怕是现在关于右相府小公子和瑾阳王有龙阳之癖,并且当众亲吻的诸多言语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这样了陆喻竟然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觉得他少见多怪? “没想到允中你接受度还挺高的,不像…” 话没说完,陆喻就走了。 顾云岚只好将后半句“不像别的老古板,见之如洪水猛兽。”咽了回去。 他心道,这平日里没脾气的陆翰林,遇到弟弟的事这脾气就格外的大,话都不让他说完。 顾云岚紧随其后跟上来,陆允南和陆续见大哥臭着一张脸回来,都看向了顾云岚。 顾云岚心虚的咳了一声,站到顾朝身边,小声道:“刚刚那么长时间,你就在这干瞪眼?下午不是和你说,心里想什么要让对方知道吗?” 顾朝沉思片刻,随后盯着陆允南看。陆喻和陆续都知道顾朝之前什么样,兄弟两如洪水猛兽一样,盯着顾朝。 陆允南心不在焉,早想进去好放下手里沉重异常的箱子。可大周的皇帝还在外面和大哥说话,他和六哥都没那个胆子啊。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陆允南抬头,就看到顾朝看着他,然后他就听对方说:“凶你,不理你,不是保护。我不会了。” 陆允南愣住,顾朝刚刚嘴是动了吧?这句话竟然不是心声?顾朝开口竟然说了这么多字? 顾云岚舒了口气,真是为自己的傻弟弟操碎了心。 还没等陆允南彻底反应过来,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允南~我带着妹妹来吃火锅啦~” 玄曜和莲华兄妹两贵气逼人,浑身上下不是宝石就是金坠。灯光之下,两人都闪着光,不灵不灵的。 衣着特色缘故,玄曜露半个胸膛,莲华露一截细腰,兄妹二人一下子成为全场焦点。 陆喻担心围观的人多,造成不便,说道:“都上去吧,其他人来了报了名号,伙计自然会请上去。” 玄曜闻声转头,这才看清陆允南身边站着的人,对方一袭青衫而立,丰神俊逸。腰间系着的绦带,勾勒出腰形,显出卓越之姿。那张脸更是眉目如画,似美玉一般。不过眉眼之间,却给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 玄曜记得在那个宫宴上,允南的哥哥就是这般身姿与清朗的声音。他有眼疾,离的稍远便会看不清楚人的模样,今日近观,没想到允南的哥哥这么好看。 “我叫玄曜?”玄曜睁着双漂亮的水蓝色眼睛,咧嘴笑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陆喻看着笑的灿烂的洛伽国王子,回道:“陆喻,字允中。” 玄曜探得名讳,笑的更灿烂了,“你名字真好听。” 说完又道:“你人也真好……” 陆允南眉头一跳,想到这个异族王子的不靠谱,在玄曜说到“人”字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木箱朝前一送,箱子重回顾朝怀抱。 随后快速捂住玄曜的嘴,不让他说出最后的字,“呜呜呜…” 玄曜最后一个音就这样被陆允南按回了肚里,别人估计没听到,但是陆允南听到了。果然不着调的玄曜,刚刚是想夸他大哥好看! 被说好看可是大哥的禁忌。 因为大哥长得太好看,去岁已经是而立之年了,依旧没有女子嫁进门给他当嫂嫂。所以他大哥最讨厌别人说他的容貌好看,这是朝大哥心脏插刀子啊! 陆允南记得眼前这位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有次来府中做客,他当时正好被大哥按在澄静斋读书。就听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当年语出惊人道:允中你如此风姿,若是女子,我必要娶你为妻的。 给他哥气的直接撵人,人走后还喝了好多的酒解气。一连半个月都没再管他的学业,他记得可清楚了。 玄曜说他哥好看,这可真是活着嫌命长,上赶着找不痛快。 最近祖母,爹娘都催婚催得紧,大哥心情也不好。玄曜这话要真说出来,大哥估计一点就炸,到时候就是一场国际纷争。 不过也没办法,二姐三姐是女子,大哥未娶先出嫁也没什么。大周多的是家中兄长未娶,妹妹已出嫁的。 但是兄长未娶弟弟先娶的可是一个也没有。 五哥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官都做了半年了。虽然在外地,任期也还有两年半,但是这亲肯定要娶的。 五哥的亲娘宋姨娘,整天眼巴巴的数着日子算哪天大哥能成亲。 他娘和祖母喜被都缝了好几床,这大嫂愣是影都没有。 陆允南也希望大嫂快快来,让大哥不要再孤身一人了。 陆喻不知道陆允南这些心理活动,只瞥了一眼玄曜,没有说话。请了顾云岚和顾朝跟他进去。 玄曜这才发现大周皇帝也在这。 他挣开陆允南的控制,夺回自己的嘴巴使用权,“你们大周皇帝也来了,我刚刚是不是太失礼了?” 陆允南说:“这么大的人,我以为你看见了。” 玄曜指了指自己眼睛,“我有眼疾,远处看模糊。到了近处,只看见你哥了。” 陆允南的某根神经突然紧绷,“可别在我哥面前说他好看,任何类似的词汇都不行。有风姿也不行,他不喜欢。听了会生气,会喝酒的!” 玄曜想了想后点头说好。 陆续听的一脸茫然,大哥什么时候不喜欢人家说他好看了?他怎么不知道?大哥和知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对了,莲华公主也有眼疾嘛?”陆允南问完后,觉得话有歧义,多解释一句说:“只是莲华公主之前也好像没有看到陛下一般,所以才这样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莲华公主摇了摇头,甜甜的笑道:“我没有眼疾。” “我脸盲。” 陆允南一时间失去语言能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会后才道:“是我唐突了。” 作者有话说: 四哥夭折了,叫陆展。 第18章 吃火锅 许家兄弟和池慕寒是一起来的, 宋子休也受邀在列。 前两天宋子休身体刚好不少,便去陆府登门道谢。直言救命之恩无言以报,今后他宋子休的这条命就是陆允南的了。 陆允南听完直言, “可不敢说命不命的, 不过你书读的好,不如今后就教教我功课吧。” 他爹和他哥这会压着火让他闹,平日还好,要是最后考试不及格留堂,到时候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必须得未雨绸缪, 好好的为自己的屁股谋划谋划了。可不能都这么大了,还叫它为了留级的事受那板子痛。 于是宋子休就成了陆允南的小老师, 既然是小老师, 那自然是要请来吃这大周第一顿火锅的。 顾云岚是单独的雅间,本来是让他和皇后一起在雅间吃的,皇后没来, 就换成了陆喻。 准确的说是顾云岚拉着陆喻不让他走,“外面位置正好, 你出去没地方坐。” 陆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扇风的力道不小, “你让顾朝进来坐不就有位置了?” 顾云岚当没听见,只是按住陆喻的扇扇子的手,“允中,这屋内空间小,冰盆又多。你这么扇, 我冷。” 陆喻每次都能被顾云岚气的冒火, “我热!” 话是这么说, 不过那个扇子还是被陆喻收起来, 再没打开过。 ———— 牛油配上各种香料炒制的火锅底料,香气扑鼻。光是闻着味道,都能让人食指大动。牛羊鱼肉切成薄片,铺在布满碎冰的盘子上,各类豆制品也都上了一遍,豆腐,豆皮,豆干,豆花干,腐竹,应有尽有。 街上小摊卖的猪肉火腿肠,鸡肉火腿肠,年糕片这里也有。 夏季吃火锅没冬天那么舒服,好在冰盆够多。还有专人对着冰盆扇风,带着冷气的风散去了夏夜的燥热。最重要的是大周的夏季虽也炎热却没有陆允南前世的夏季那么热,吃火锅倒也没热的吃不下。 火锅底料的霸道香气反而勾的这几个从未吃过火锅的人魂都没了,嗅着香味咽着口水问陆允南火锅要怎么吃。 陆允南夹起羊肉片放进锅子里涮,“颜色变了就可以吃了,放进调料碗里面,蘸着调料吃更香。” 蘸碟的料虽然没有前世那么丰富,不过也有好几种了,大周本就有的一些味道还可以的肉酱,醋,蚝油,蒜蓉,葱,还有陆允南做的青椒辣酱和豆腐乳。 腐乳发酵的很好,腌制的很成功,淡淡的酒香萦绕,腐乳入味咸香。 他们第一次这么吃,怕自己弄的不好吃,便都跟着陆允南后面调,陆允南放什么他们就放什么。顾朝更可怕,精确到葱花放几粒都要一样的可怕程度,陆允南眼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小瓷碗在那数葱花数量,目瞪口呆。 调好了料后,几人看着满桌子的菜,一时不知先从哪个下手才好。边上木制的推车还摆着好几层菜,其中有几个盘子里的东西他们不认识。 一盘也是铺着碎冰,上面摆着一片片发黑的带着刺一样的无名肉片。一盘里面是肉色的细肠子一样的东西,一盘是暗红色,有点像豆腐的感觉。一盘白白的一片一片的也有点像豆腐片。还有一盘不知是什么肉的肉茸,用对半分开来的竹筒盛放。 玄曜是个爱吃的,便问那些是什么,没见过不说长的还奇奇怪怪的,不像是能吃的东西。 陆允南认真的给他介绍,“从上往下,从左往右,依次排序分别为,毛肚,鸭肠,鸭血,黄喉,虾滑。” 说完后又讲了是动物的哪些部位。 几人听完后,纷纷表示除了虾滑以外,另外四盘死也不碰。 牛反刍的第一个胃,鸭子的肠子,鸭子的血,猪牛的心管...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听着都让人感到害怕。 见几人反应这么大,陆允南暗暗想道:幸亏他没上猪脑,不然这饭也别吃了,都忙着吐了。 牛油锅底用的微辣,也将除了陆允南外的几人辣的够呛。可是越辣就越想吃,越辣越香,越吃越有味。 少年人凑在一起吃火锅,在涮肉片的时候,筷子是千万不能离开肉片的。不然只需眨眼的功夫,肉片就能不翼而飞。人家数着时间涮食物是为了食物在口感最好的时候入腹,他们数着时间涮,是为了食物在熟的那一刻,赶紧捞起来吃了。 不然,自己辛苦等待的肉片就会祭了在座不知哪一位大爷的五脏庙。 牛肚这些除了陆允南都没人动,可陆允南一个人也吃不完,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顾朝。 本来埋头苦吃的顾朝似有感应一般,茫然抬头。见陆允南筷子上夹着涮好的牛肚,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给我吃?】 陆允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个人高马大的憨憨,凑近了他。那张俊脸放大后,低下了头,吃了他筷子夹着的牛肚。一边嚼一边看着陆允南,【知知喂的,好吃。】 陆允南心道:明明是你自己凑上来吃的! 许书玉几人见状纷纷停止了动作,眼神一直在二人身上打转。一时间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他们错过了什么?小王爷和知知/允南/南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两已经这么熟的嘛? 尤其是池慕寒,更觉得惊讶。他哥不是说这小王爷生人勿近,嗜血好杀?之前罚他南弟时也十分的冷酷无情来着,怎么这会像变了个人一样... 玄曜倒是不知道之前罚跪的事情,有些羡慕道:“允南你和小王爷的感情真好,金明池他救你,你救他。” 上一秒还在心里反驳顾朝心声的陆允南闻言,眉角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好。他想要捂玄曜的嘴,不过这次运气不好,陆允南还没能站起来,玄曜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我回去后还震惊了许久,原来在大周,溺水的人只要亲亲就能好啊。” 玄曜看向莲华,像是要找个人作证一般的说道:“我们洛伽国就没有这样的救人方式,是吧妹妹。” 莲华塞了一嘴的肉,点着头,含糊道:“是的哥哥。” 全场只有宋子休和顾朝一脸懵,两人当时都晕着。顾朝难得的出了声,“什么亲...亲?” 陆允南转头看向顾朝,见对方一副孩童般懵懂模样顶着自己看,莫名的“老”脸一红。“你当时情况很严重,给你做了人工呼吸而已,不是什么亲亲。” 顾朝听不懂,“什么是人工呼吸?” 玄曜抢答,“就是亲亲啊,刚刚不是说了吗。” 陆允南摆手解释,又怕大家听不明白将氧气换成空气,道:“那是为了让不能自己呼吸的人提供空气,不会闭气致死。” 说完陆允南便默默祈祷别再问了,再问就超纲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真是太为难文盲了。 玄曜闻言,福临心至,觉得自己听明白了,总结道:“那就是靠亲亲给对方空气,让对方能呼吸是吧。”陆允南听了想打人,洛伽国人怎么这样啊! 宋子休则一副“我懂了”的模样,小幅度的点着头。 顾朝听了玄曜的话,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陆允南一点也不想听已经被玄曜带偏的顾朝说的话,他随便夹了一筷子鸭血朝着顾朝嘴里塞去。 顾朝也顺着陆允南的动作张开嘴,嚼着那块鸭血。 玄曜几人见状,从心里佩服顾朝是个勇士。牛胃敢吃,鸭血也敢吃了。不由得默默感叹道:也不枉知知/允南/南弟金明池牺牲那么大救他这一命了。 不过顾朝却觉得挺好吃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种怪味。最后还帮着陆允南吃了不少的鸭肠和黄喉,吃的津津有味。 除了陆运南外,大家都不能吃辣。一顿火锅下来,冰镇酸梅汤,西瓜汁,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才总算吃完了饭。 撤了火锅,伙计快速的收拾了桌面。随后就有两人抬着大木盘进了屋子,盘子里装着冰湃果子。冰还做了些花样,像是连绵的小山。上面放了草莓,西瓜,桃子,樱桃,杨梅还有专门供以生食的果藕。 此藕藕身肥大,水多味甜,脆嫩爽口。 陆允南很爱吃这个,一人能吃两三节,也不怕吃多了闹肚子。 顾云岚饱餐一顿,很是满意,他面带笑意说要带一份回宫给皇后也尝尝。陆喻唤来跑堂的伙计,嘱咐他们备货,还不忘对顾云岚说:“外带是另外的价钱,要收费。我家知知第一次做生意,我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让他开业第一天就亏着了。” 听的顾云岚直笑,“给!加倍的给!” 玄曜用竹签插着西瓜吃,他是个闲不住的,“此时正好闲来无事,不如允南你去看一看今日收了哪些珍宝,大家也跟着一同赏赏?” 陆允南忙着吃果藕,本不想应,可也确实不好叫大家伙只埋头吃果子,便抓着一节藕领着几人去一边放贺礼的小桌走去。 其他几人也都挑了自己爱吃的果子用小瓷碗装着,跟着陆允南。 宋子休送的是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笔架,呈山形。山峦绵延,赏心悦目,由一个黄花梨雕花木架托着。 “子休你这笔架真好看,不过叫我用了,怕是要辜负这么好的笔架了。” 陆允南看着那水晶笔架,忍不住叹道。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很显然他不是良驹。 宋子休微微一笑,“允南莫要妄自菲薄,我还怕这礼太轻了。” “看看我送南弟的贺礼。”一道寒光乍现,池慕寒开了刀鞘。那是一柄银制的匕首,花纹繁杂乱眼,刀鞘上更是嵌着华贵的宝珠。 匕首出鞘瞬间的锋芒,着实惹眼。池慕寒套上鞘,将匕首放回盒中,对陆允南说:“给你防身用的。” 陆允南开心收下,防不防身他不知道。反正此后遇着水果削皮,他用的都是这贵气十足的匕首。 许书玉,许书元两兄弟一人送了缠枝金纹小翠冠,另一人则配了个金镶玉缀宝珠的簪子。都是精巧细致的物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玄曜找到自己送出去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对骰子。他笑着对陆允南说道:“我这两日在城中玩,发现你们的赌坊很是有趣。便精心为你备下这对骰子,改日我们一起摇骰子玩。 那店家可说了,这是用鹿角做料刻的。骰子被雕刻成金蟾造型,意为招财进宝,财源滚滚。又说在你们大周‘鹿’同‘禄’音。所以这对骰子,可是福财两运兼备的。” 玄曜指着那对骰子,有些无奈的说道:“我那抠门的父王给的花销有限,所以左边这颗是算我给的,右边这颗是算莲华的。” 陆允南笑着打趣道:“你确定不是因你在赌坊花了太多?” “不不不,本王子十赌九赢,一局平。” “那你钱哪里去了?” 玄曜一把揽住陆允南的脖子,笑着说:“用去喝了酒,要不要下次一起去?” 陆允南觉得对方手臂上的臂钏硌的他脖颈肉难受,人朝后退了一步,脖子微微朝后仰。还没等陆允南回复,就听见顾朝站在他身后,出声道:“给你。” 陆允南转了个身,顾朝抱着之前那个大木盒正看着他。陆允南也好奇这大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便掀开了盖子。 纯金底座雕刻着祥云飞鹤,华丽的底座上放着一大块五花肉。 那肉颜色鲜艳,皮焦肉嫩,品相上乘。 “这是???”陆允南没闻到肉味,整个盒子抱在怀里也挺重的,想来这不是真的肉。 “肉形石,让匠人做了加工。”顾朝看着陆允南,不错过他任何一丝神情,“你不喜欢?” 池慕寒几人以为玄曜送的骰子已经够奇怪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奇怪的。 陆允南倒是很快便悟了顾朝为何送他这么一块石头,定是觉得自己喜欢吃,所以就投其所好送了这像肉一样的石头给他。 陆允南看顾朝又有些紧张小心饿模样,许是见了其他人送的东西,现在心里又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他送的石头了。 送礼皆是心意,而这五花肉石,雕刻的就连肉质纹路都逼真的很。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陆允南连忙点头说:“喜欢。” 顾云南和陆喻吃完从雅间出来的时候,就见几个少年凑在小桌前围着一块“肉”打量个不停。纷纷赞叹着太像了、真的一样。 陆喻见陆允南正抓着一节果藕啃,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冰湃果子,出声叮嘱陆允南道:“少吃点,别吃多了又闹胃痛。” 陆允南虽点头应着,嘴巴却没停下来,多吃一口是一口。 顾云岚没有停留过久,将顾朝留在了火锅店,自己先回了宫。 宁京城没有宵禁,夜市才刚刚开始,街道上依旧热闹的很。 玄曜觉得这天还早,于是凭一己之力将所有人都拉到了春意楼。就连陆喻都没能逃脱的了,被他软磨硬泡来了。 春意楼是宁京城最大的青楼,楼高三层,山顶飞檐,豪华大气。内里装饰更是奢华精致,各类名香混在一起,与空气杂糅。 琴音袅袅,乐舞齐聚。 楼里的姑娘们,皆是才华横溢的清馆儿。才子佳人们在此吟诗作对,以琴棋书画会友。 陆允南听说过,但是没来过。陆续和陆喻倒是经常会与友人前来,不过他们每次来都不会带陆允南,究其原因还是陆允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啥也不会,来了可能会被姑娘们笑话。 春意楼的雅间内,老鸨正一脸堆笑的招呼着陆允南一行人。 “小郎君今日算是赶了巧,春意楼刚到了一批新鲜上好的桂味荔枝,可要尝尝?” 陆允南嘴馋,点头要了一盘。 陆允南本来也想在美食街里加一些荔枝做的果饮,糕点。不过今年运荔枝的客船队早就被人定了,没有多余的船,除非他自己组建一个船队运输。 等他组建好一个船队,黄花菜都凉了。陆允南也就歇了心思,以后再说吧。 雅间内欢声笑语,喝酒的喝酒,对诗的对诗。陆允南埋头吃荔枝,吃的一脸满足。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他大哥身边坐着的几名女子,这个好看温柔,想对方做他大嫂。那个有才知礼,也想对方做他大嫂。 反正陆允南现在看谁都想让人家做他大嫂。 春意楼的玫瑰花酿是一绝,花香四溢,入口甘醇,不辛辣却也带着十足的后劲。 陆允南一开始不敢贪杯,却在扔了几颗荔枝入酒后,那玫瑰荔枝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更别说这酒水与荔枝都冰镇过,清凉爽口,饮的痛快。 陆允南整个人软趴趴的,但还是努力剥荔枝吃,剥了半天也没能剥出一个来。 气的陆允南连着皮直接塞嘴里了,不过下一瞬陆允南就被身边的人捏住了下巴,嘴里那颗还没来得及嚼的荔枝也被对方用手指夹了出来。 顾朝将那颗荔枝放在桌上,又端过一个小碟放在陆允南桌前。碟子里放着一颗颗白玉圆润,已剥了皮的荔枝果肉。 陆允南眼里只有吃,盯着那装满荔枝肉的小碟子,一手抓一个往嘴里塞。 顾朝提醒道:“吐核。” 陆允南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这才将核吐出来。 等他再想拿荔枝的时候,发现小碟子又让顾朝端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圆球一样的荔枝一分为二,里面的核都被取走了。 陆允南一口荔枝一口酒,拉着坐在自己边上的小姑娘说猪的各个部位怎么做才好吃。 从猪头肉谈到大肠,给姑娘吓的不轻。 而顾朝边上的姑娘尽替顾朝收拾荔枝壳了,但她觉得这总比听人讲杀猪好…… 第19章 荔枝宴 雅间内, 陆续和池慕寒两人在探讨兵器,两人都是痴迷此道。池慕寒说了许多军营的事情,迷的陆续恨不得当场弃文从武。 莲华正和许家兄弟还有宋子休讲洛伽国的风土人情, 他们三人听的很是投入。惊叹莲华口中那片陌生又充满神秘气息的土地, 向往着异域的风土人情,就连宋子休都起了想要去洛伽国瞧瞧的心思。 “若是可以,真想去洛伽国看一看。” 想看一看莲华口中被洛伽国人称为“母亲”的那条河流;在夜晚搭起帐篷,裹着厚厚的毛毯,欣赏繁星密布的夜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策马奔腾, 感受着如鹰展翅高飞般的自由欢乐... 许书玉闻言,连忙举起来手, 吸引宋子休的目光, 笑道:“那我和子休兄一起去,我想看那染透天边的火烧云,定然及其动人心魄。” 宋子休微微一笑, 道:“若有机会,当一同前往。” 莲华表示很欢迎, 还拉着闷葫芦许书元,要他也一起去。 而陆允南已经拉着姑娘讲完了猪的百种吃法, 现在开始讲牛了。 不过姑娘没听,心里正默念经文,以驱赶陆允南如恶魔低语的声音。顾朝听的倒是很认真,不过陆允南讲一半的时候,实在是头晕的很, 陷入沉睡整个人朝前栽去。 顾朝伸手向前一挡, 才免去了陆允南额头碰桌之痛。 陆允南就枕着顾朝的手直接睡了过去, 顾朝看着熟睡的陆允南, 垂下眼眸,下意识的隐去自己波动的情绪。 玄曜一身洛伽国服饰,那衣服在大周人的眼中可谓是穿的不如不穿。半遮半露,胸肌腹肌露了一半,胸前的金制乳钅丁引人注目。 此时雅间内的女子除了陆喻身侧坐着的两位,其他尽数围在玄曜身边。 玉瓶中的玫瑰酒酿如血鲜艳,和陆允南相反,玄曜的酒量很好。他喝了许多,才微微有了醉意。 碧蓝的眼眸看向一侧,陆喻正端坐着与他右边的姑娘们谈诗词歌赋。玄曜看着陆喻的侧脸许久,随后端着一杯酒,摇晃着走到陆喻身边。一屁股坐下,酒都洒出来不少。 他对陆喻身边的姑娘们微微笑道:“诗词有什么好谈的,我来和你们说说骰子的十八种摇法。” 玄曜那张脸充满异域风情,湛蓝的眼眸澄净似水。他笑的张扬又好看,声音带着微醺的慵懒,讲述着如何巧妙的摇骰子。 陆喻端起一杯酒饮下,他对摇骰子没兴趣。转头看见陆允南趴在桌上睡着,还枕着顾朝的手。而顾朝此时正盯着陆允南看,那眼神太过于专注。 陆喻眼睛微眯,心头一跳。他不知道顾朝到底在想什么,当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陆喻想要带陆允南先离开,刚想起身,手腕却被人拽住。 玄曜倾身向前,深邃又英俊的五官在陆喻的眼中放大。他就像吃醉酒的顽童,毫不讲理的瘪着嘴控诉陆喻,“你要走?就这么不想听我说话?” “王子,你醉了。” 陆喻动了动手腕,示意对方松手。玄曜偏不,甚至加重了些力道,他专注的看着陆喻的眼睛,起了个坏心思,颇为缠绵的唤了陆喻一声,“哥哥。” 这声音带着钩子,吓的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陆翰林一动不敢动。就怕动一下,自己就会被这钩子钩住了。 陆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玄曜,玄曜被陆喻活见鬼的神情逗笑了,于是他又不知所谓的叫了一声,“陆哥哥。” 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陆喻,“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喻在玄曜第三声“哥哥”出口之前,直接上手捏住了对方的嘴巴。 玄曜垮着一张脸哼了两声让陆喻松手。 英俊潇洒的少年此时变成了瘪嘴小鸭子,陆喻因自己这一瞬而逝的想法轻笑出声。玄曜看着陆喻笑时的模样,嘴边陆喻指尖的触感却无限放大,连哼也忘了哼。 陆喻见人安静了,松开了手,“王子殿下多有冒犯,只是在下一届小官,担不起你一声哥哥。” 所以请你闭嘴吧。 陆喻心中默默念道。 玄曜却是不以为然,他朝着陆喻身边凑了凑,贴近了他。想将头搭在陆喻肩上,因靠的太近,玄曜鼻息间吐出的玫瑰酒香让陆喻皱了眉。 陆喻要推开玄曜,却被玄曜制止。他困住陆喻的双手,力气大的惊人,陆喻根本挣脱不开。玄曜那双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陆喻如冠玉般的脸庞,“我困了,要睡觉。” 说罢便一头倒在陆喻颈肩,陆喻也只能任由玄曜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睡觉。 莲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七哥喜欢男人的事情在洛伽国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否则以七哥的聪明才智,定是会被父王当作下一任洛伽国王来培养,而不是被送来千里之外的大周读什么书。 莲华看着那个被七哥缠着的如碧玉一样的男子,决定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对方。千万别被他七哥迷惑,他七哥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日,陆喻上朝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他皮肤白,那对黑眼圈格外扎眼。 下朝的时候还被政敌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大意是让他注意身体,毕竟还没娶妻。 就连顾云岚都私下唤他去询问,怎么如此憔悴。 陆喻恭敬的回了皇帝的话,“昨夜与他们去了春意楼待了一晚上,早上赶回府梳洗更衣后便赶来上朝了。” 顾云岚看着折子,笑了笑,揶揄道:“允中你该娶妻了,家中有个妻子,便晓得早些回家。可不会出现早朝前才赶回府,觉都没得睡的情况。” 陆喻低着头,“嗯”了一声。 顾云岚见陆喻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便也不再提娶妻之事,说起了正事,“明日宝船便会抵京,朕想让陆知看一看这次的宝册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不过为避免引人注目,惹祸上身,只能你私下给他看。” 之前的豆制品和油在改善民生上取得了显著成效,掌醢署的刘署令也定时报告酱油的进度,一切都很顺利。 而陆允南另辟蹊径的做菜方式以及用料,也大大的提高了食物的味道。 在陆允南没有用青椒做菜之前,他们都以为那是观赏的植物。而奶牛更是因为不能耕地,被杀了吃了,压根就想不到用他们的奶来做食物。 陆喻也知道为什么顾云岚会提此要求,他不想再做睁眼瞎。不想因为不认识,不明白用途,错失了好物。 “臣明白。” —————— 国子监今日正好休沐,上学的几位少年郎回了府后倒头便睡,倒是不用和陆喻一样顶着黑眼圈去学堂听课。 不过晚上的时候,又被陆允南请到了府上吃宴。 星月阁内,每人面前都摆了三碟荔枝。宋子休看着眼前的荔枝品种,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允南,这些荔枝可是御贡的上等挂绿,陈紫与米枝。你哪里来这么多? 陆允南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这是御贡之物,不能让仆从分食,他也不会为了吃这些荔枝煞费苦心了,“顾朝让人送来的,太多了吃不完。你们辛苦帮帮忙,坏了太可惜了。” 许书玉和池慕寒对视一眼,就知道是这样。 陆允南安顿好友人,便去厨房了。虽然有自己写的菜谱,但厨子们是第一回 做,陆允南怕火候难掌握,还是决定去看看。 这顾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回王府后就立即派人送了一大车的荔枝去陆府。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荔枝包围了。满屋子的荔枝,实在太多了吃不完,再不吃要坏。 府中各房分了些,陆允南又抬了些到美食街,打算做一桌荔枝宴。剩下的都让他泡了荔枝果酒,这才将那一车的荔枝瓜分干净。 这一桌的荔枝宴忙活了好一会,除了在星月阁用餐的国子监的几位还有相府各房的也要准备好派人送去。 陆允南一共做了七道,分别为,荔枝沙冰、荔枝银耳红枣莲子汤、荔枝炖鸡、荔枝虾仁、荔枝排骨汤、荔枝糕、荔枝玫瑰冰粉... 菜上桌时,众人目瞪口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水果竟然也能入菜,闻着味道竟也不俗。 荔枝炖鸡用的是米枝,米枝口味极甜,入口荔香浓郁,又糯又滑嫩。嫩鸡加米枝相炖,鸡炖酥烂荔香入味,汤清甜异常,唇齿留香。这菜刚上来,那只鸡就被瓜分了个干净。两只鸡腿一只给了陆允南,一只给了莲华。 吃吃喝喝间,许书玉看着冰粉问道:“这晶莹剔透的叫什么?” 陆允南说道:“荔枝玫瑰冰粉,冰粉是用石花籽做的,尝尝。” 荔枝玫瑰冰粉所用的石花籽是陆允南在呦呦谷发现的,按照孟东来的说法,这是不知道哪一年的宝船里的种子。顾云岚当时以为也是什么水果种子,就种在了呦呦谷,结果发现种出来的是浆果后便没再管过。 陆允南发现的那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野生的了。 石花籽泡好用纱布包裹在清水中揉搓出粘稠物,使其溶解于水中,加以适量的石灰水,放到碎冰中静待其凝固便可。 荔枝与玫瑰榨出汁液,加入蜂蜜搅拌,再切一些果丁磨碎一些玫瑰花瓣一起放入冰粉碗中。冰粉晶莹剔透,点缀着荔枝果肉与玫瑰花瓣,红白相间引人注目。入口冰凉爽滑,味道极美。一下子就得了众人喜爱,吃完一碗皆要再续一碗。 院中的大池塘开满了荷花,月夜之下蛙声一片,还有蝉鸣相伴。星月阁内少年们用荔枝沙冰代替酒水,对月举杯,笑的开怀。玄曜更是放言要住在相府享福,被莲华塞了一嘴的荔枝糕。 她能不知道这人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吗? 与陆府星月阁内的欢声笑语不同,瑾阳王府这会有些低气压。 玉春搂来了个新厨子,做的菜很好吃。顾朝想让陆允南也尝尝,便算着时间估摸着陆允南差不多醒了,派细辛去相府请人到王府来吃好吃的。 结果被相府管家告知,陆允南今日宴请同窗吃荔枝宴,无法前往。 顾朝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月亮发呆,因为陆允南请了国子监同窗去府中吃荔枝宴,却没有请他心中有说不清的滋味。 他讨厌这种感觉。 “王爷,相府来人了。” 细辛接到门房的通报,一路跑着过来找顾朝。 顾朝闻言,立即从石头上起来,步子迈的很大,途中忍不住问了细辛,“是他来了嘛?” 细辛小跑着跟上顾朝的步伐,气喘吁吁的回道:“陆小公子没来,是陆府的老管家带着人来的,还拖了些东西来,说是陆小公子亲自给王爷酿的荔枝果酒。” 本来听到陆允南没有来的消息,顾朝的步伐渐渐变慢。最后又听陆允南亲自给他酿了酒送来,这步子迈的更大了。 可怜的细辛跟在后面又不能敞开了跑,又不能落后太多。累的要命。 陆管家给细辛交代了果酒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什么时候可以喝后,便回了相府。 顾朝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两桶果酒之上,片刻不离。即便顾朝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细辛能够感觉到,他家王爷很想尝尝这果酒。 细辛伺候完顾朝洗漱,要吹灯离开之前,忍不住提醒道:“王爷,那酒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喝。您可千万要忍住别提早去开了桶,陆管家说了期间不能打开,不然会坏了酒。” 顾朝闭着眼睛双手平放在腹部,腿伸的笔直,应了细辛一声,“嗯。” 打更人走街窜巷的打着更,提醒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朝避开外间熟睡的细辛,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提起门头挂着的灯笼,朝着存放荔枝果酒的地窖走去。 “陆知亲自给顾朝酿的果酒”像是有魔力一般,让顾朝一下子梦回十年前。又回到了那个寒冷却也温暖的冬天,那时候陆知还很小,总是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他吃。 而他也不需多言,陆知能够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他本来只想着躲开陆知,不要让太后再次关注到陆知,伤害陆知。可太后没有因为自己的疏远,真的放过了陆知。哥哥也说,他这样做不对。 顾朝看着那两桶酒,他想回到十年前的冬天,也想陆知跟他一起回到那个时候。 最终顾朝还是忍住了没有偷喝那没酿好的果酒,他告诉自己想再等等,不要着急。 只要自己再等等就可以喝到酿好的果酒了。 陆管家回了府后,陆允南正好送完了客。 “酒送过去了?” 陆管家回道:“送了,少爷嘱咐的一些事项和时间也都说了。” 陆允南点了点头,哼着小曲领着竹枝和杏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顾朝送那么多荔枝来,吃都吃不完。就连宋子休他们都被自己叫过来帮忙吃了,没道理顾朝这个始作俑者清清闲闲。正好用了小半的荔枝做些果酒送回去,让顾朝自己吃去。 许书玉和许书元回到许府后,去了月姨娘住处。陆允南给他们打包了荔枝玫瑰冰粉和荔枝糕,让他们带回来给他们娘亲尝一尝。 只是月姨娘院中的门紧闭,还有两个仆人看守。兄弟二人意识到不对劲,冲了过去拍门。两个仆从没敢用力阻拦,让兄弟两得了空,许书玉拍门大声喊道:“姨娘,我是书玉!出什么事了?你开开门!” 喊了好一会,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他们爹贴身的仆从,老七。 老七沉声道:“二位少爷,老爷让你们快些离开。这里没什么事,明日你们还要去国子监上学,可别迟了。” 许书玉站在门口,一步不退,“我要见月姨娘。” 老七还要说什么,被许书玉直接推开,许书元拎着食盒跟在许书玉身后,进了小院。许亦安坐在院中,而他们的生母月姨娘则跪在地上,边上站着两个壮汉,手里拿着板子。许家兄弟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看出来,月姨娘要遭罪了。 “爹。” 兄弟二人上前行礼,等待着坐在主位上的主君发话。 许亦安看也没看兄弟二人,“这没你们什么事,回你们院子里去。” 许书玉和许书元一动不动,许亦安见状,高声喊着老七,让老七带人将兄弟二人带离小院。 门外看守的两个仆从和老七都进了院子要拉出去,许书玉和许书元两人拼命抵抗。许书元甩了手中的食盒打在三人身上,冰粉与荔枝糕撒了满地,空气中飘荡起淡淡的荔枝香气。 老七一身的冰粉,甜腻逼人,他闻着味道,拖拽许家兄弟的力道越发的大。 食盒被许书元当做武器,砸向要拽走他的人,木头碎掉的噼里叭啦声,让许亦安心烦气躁。 “既然不想走,那就在这看着吧。” 老七得了许亦安的令,带着两名仆从停下来手。仆从去关上了们,继续守着院门。 “动手。”许亦安一声令下,那两个拿着板子的壮汉,便一下一下的打在月姨娘瘦弱的身上。 许书玉和许书元冲向前去,抱住月姨娘,替她挡下了板子。 他们速度太快,掌刑的两个壮汉没收住力道,兄弟二人都吃了板子。 “爹,你这是做什么?”许书玉忍着背上的痛,质问着许亦安。 许亦安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看向两个壮汉,“我让你们停了吗?他们愿意捱就捱着。没让你们停,就给我一直打!” 两个壮汉连忙低头道:“是,老爷。” 木板一下一下的落下,如雨滴一般。 月姨娘哭着让许书玉和许书元离开,兄弟二人对此充耳不闻。只是更用力的抱着自己的娘亲,生怕自己松一松,那吃人的板子,就要落到他们娘亲的身上。 “澜澜,随随。你们听话,快离开好不好。老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他们停停手,求求你了。”月姨娘一声声的叫着,撕心裂肺。打在许书玉和许书元身上的板子,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要痛百倍。 许亦安没有接月姨娘的话,仿佛近在咫尺的哭喊声,板子声,闷哼声他都听不见一般。一直到月姨娘嗓子都哭哑了,许书玉和许书元的背上也隐约有了血迹,他这才开口问道:“刘府,你去还是不去?” 月姨娘头发凌乱,满脸的泪水,像是被人按进脏水之中,苦苦挣扎过,却又无济于事。 对于许亦安的话,她终于还是点了头。 许书玉死死的抓住月姨娘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什么刘府?阿娘,你要去哪里?” 许书元也紧张的看着月姨娘,等着娘亲的回答。 月姨娘,摸着儿子们的脸,柔柔一笑,“不去哪里,会回来的。” 许书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切的想要询问,想要留下娘亲,却因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许书元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哥!” 月姨娘看向许亦安,求他送许书元回去,找郎中医治。 “堂堂大周子民,学什么西域人叫阿娘!”许亦安脸色难看,指着月姨娘说道:“你一个贱妾,私下里都教了他们什么?你也配让子嗣唤娘?” 月姨娘磕着头,磕的额角泛红,哀求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老爷让郎中给二位少爷治一治伤吧。” 许书元听着耳边的声音,冷漠的,哀求的,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什么也做不了。 第20章 外卖 许亦安最终还是找了郎中来给兄弟二人治伤, 不是为了月姨娘的哀求,也不是因为他们是他儿子。 他是因为地上那一滩透明如水晶的荔枝吃食,还有那一块块被踩烂的荔枝糕, 还有那做工精致嵌金银丝的食盒。 这些都是右相府的小公子给的, 这两个不起眼的庶子,给自己找了一个保命符。让许亦安不得不养着,至少在右相府那位小公子玩腻之前,他不能让这两个儿子死了。 许书玉醒来的时候,月姨娘已经走了。 天刚蒙蒙亮, 许书元守在床边。挨板子的时候,许书玉替他挡了许多, 他伤的并没有那么重。 许书玉醒来时, 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浅眠的许书元。 “阿娘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许书元给许书玉倒了一杯水,摇了摇头, “没有说。” 换妾,是富贵人家的游戏。谁家看上了谁家的妾, 只要那主家乐意,换了就是。贵妾不得换, 可贱妾却是专门用来换的。 西域的舞姬,即便是替主家生了孩子,那也是贱妾。 许书玉和许书元出生后,这是月姨娘第四次被换出去。 第一次是二人刚出生没多久,第二次是两人五岁那年, 第三次是二人刚进入蒙学的时候, 第四次是现在。 许书玉看着纸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他说道:“今日去国子监。” 许书元担心许书玉的伤, 有些不太赞同,“哥,我替你向方学录请假吧,养伤要紧,不缺这两天的课。”许书元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小,“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参加科考为官。” 许书玉其实比许书元早出生。 兄弟二人因为出生,没少被欺负。在五岁那年更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娘亲像是牲口一般,被换来换去。 小小的许书玉精神受了刺激,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躲在柜子里。那时候许书元和许书玉约定,在外面,他是哥哥,许书玉是弟弟。他会作为哥哥保护许书玉,纵容许书玉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心理暗示,让许书玉觉得自己有个哥哥保护自己,慢慢的人开始恢复了正常。 许书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许书玉有求必应。 许书玉喝了一口水,嗓子没有那么干涩了,对于许书元的话,他只回道:“陆知昨日宴上说今日会去国子监,你的伤看不出来,所以我必须去。” 接过许书玉递来的杯子,许书元垂着头,“哥,当初我们利用陆知的同情心,让他和我们做了朋友。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们真的很好,我们...” 许书元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们不要再利用他了好嘛?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他是右相府尊贵的嫡子,拥有父母兄长无限的宠爱,怎么可能和我们是朋友呢?”许书玉看向许书元,脸上没有平日里可爱灿烂的笑容,只有一片死寂。“我,许澜,你,许随。是许大人买来的西域舞姬生的贱种,离了许家就是贱民,人人都可践踏。即便是在许家,这许府内又有哪些人真的把我们当成人看?” “泥土妄想沾染高洁的云朵,随随,你岂止是痴心妄想。” 许书元沉默的将杯子放回桌上,他站在桌前站了好久,直到外面的天越来越亮。许书元终究还是找来了那身月白清冷的儒袍,替许书玉换药后帮他穿上。 因为忙着事业而忽视了学业的陆允南,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学要上。 赖床迟到的陆允南,在方学录一副活见鬼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座位。 方学录见陆允南落座,这才确定这位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生,今天是真的来上学了。 刚坐下的陆允南,就接收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 有池慕寒的,有许书玉,许书元的,还有顾朝的。 陆允南踢了一下池慕寒,示意他回头,再看方学录要点名了。 许书玉和许书元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但是顾朝却是一直没动,盯着他看个没玩,好像他脸上有花一般。 陆允南瞪了一眼顾朝,两人视线对上,听到了顾朝的心声,他的心声很开心。 【荔枝酒很香,我昨夜趴在桶上闻到了!】 那酒桶密封的很好,透不出味道。所以顾朝说闻到味道,肯定不知是趴着闻那么简单,估计还是很用力的吸气了。 想到顾朝深更半夜做贼一般,趴在酒桶上使劲的吸气模样,陆允南转回了头,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而在顾朝的眼中,这一幕就是陆允南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笑了。 顾朝也转回了头,心中想道:知知看见我就笑了,真好,他一定是原谅我了。 ———— 上午的课上完,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许书元见许书玉一直没动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国子监门口来了一群穿着蓝色短打的汉子,手上都提着食盒。竹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领着人对门口的看守说这些是美食街送外卖的,手里的食盒都是他们少爷定的外卖。 看守们不知道什么是外卖,不过知道这些人是给相府小公子送东西的,又是竹枝出来认领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杏林也被陆允南打发去了隔壁叫玄曜和莲华他们,当初在香料店答应了玄曜包伙食的,正好外卖系统上线了,方便的很。 送外卖的各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有的是码头的搬运工,还有的是镖局的。 码头搬运,只要不入漕运工会的,那都是累死累活赚的卖命钱。入了工会的,也只是制度更完善,工头不会无故克扣钱财。 陆允南当时招外卖员的消息可是在码头炸开了锅。 按地址送吃食,每个月都给固定的工钱外,只要超过每日固定送吃食单子的数量,多一单就额外给钱。说是提成,而且天热和天冷还都有补贴。 这工作以前没听过,码头上的人虽然听着很是意动,但是大部分也不敢轻易尝试。就怕他们走了,结果这个没听过的“外卖”也不好干,得罪了工头,想回来也难。 养家糊口的事情,总归是要多做考虑。 不过也有一些是想要搏一搏,万一呢。这要是真的,只要自己努力干,可不愁没钱修房子。 因为人不是很多,人手不够,陆允南还去镖局雇了人。这镖局不大,大生意做不了,小生意不赚钱。由于顾云岚的火器,大小山贼不能说消失殆尽。但这宁京城周围几个城是真风平浪静。 商队去邻城只要带上一些护卫便可,也不需镖局护送,一路上安稳的很。这小镖局平时也没多少人上门,眼看都要倒闭了。 陆允南直接雇了整个镖局的镖师,都按照正常员工给钱。镖师们一合计,这波不亏,每天还都能拿钱。总比关了们走南闯北卖艺好,而且送这外卖,不就是护送餐食嘛,也算是保镖了。 陆允南点了不少的菜,他让池慕寒,宋子休,许书玉和许书元也留了下来,一起去掌馔厅吃午饭。 顾朝看着几人结伴离去的背影,喊了细辛离开。心里则念着回去要喝果酒,也算是他的好友陆知请他吃过饭了。 几人到掌馔厅的时候,玄曜和莲华已经到了。竹枝安排着送外卖的汉子们摆放好餐食,一个大汉拿着一张纸,又递给竹枝一个竹刻的小印章 。 “这个是给我们打分用的,送给客户,下次再点外卖可以按照满意度给我们按章 。一到五颗星,一颗星最差,五颗星最好。” 大汉掏出随身携带的印泥,“还请客户检查一下餐食是否损坏,是否满意。依照满意度,在此次单子上给我们打分。” 竹枝也是第一回 点外卖,觉得新奇的不行,也不知道他们少爷脑子里面是怎么想到这么多的。 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餐食,确认没什么毛病,便给他们打了五颗星。 送外卖的几人看着这红艳艳的五颗心,开心的不行,笑的牙齿都漏出来来。因为掌柜的说了,只要客户五星好评,他们也是有钱拿的。 “吃完后盘子放在饭盒里,我们会有专人过来取的。”送外卖的大汉说完后便离开了。 玄曜和莲华坐在边上看了全程,见陆允南来了,忍不住拱手道:“允南,高啊!” 陆允南笑眯眯的给自己的外卖打广告道:“只要去美食街的店铺点单,不需要排队。告诉他们地址,还有家中何时有人,付了钱后,他们都会在规定时间内送货上门的。” “那边上那些小摊子也能提前定,让他们送吗?那队可长了,大热天的,晒死人了。”玄曜追问道。 陆允南点头说:“自然可以。等后面再招些识字的,街头巷尾都安置一个外卖点,到时候都不需要来美食街。直接到就近的外卖点告诉他们需要什么就行了,是不是更方便了?” 玄曜自己也算半个商人,也有自己的香料产业。所以对于陆允南说的这些,感触最深,“你当真是个奇才。” 陆允南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奇才,他只是拥有前世的记忆罢了。 “快吃吧,今天的菜可是我们美食街的拿手菜。对了我还点了牛排,快尝尝看。” 牛排选料极好,煎的火候恰到好处。肉制鲜嫩多汁,煎制后淋上特调的酱汁,最后撒上研磨的胡椒提味,又是一道美味可口的食物。 主食是虾仁蛋炒饭,鸡蛋,米饭,虾仁的组合众人闻所未闻。虾仁紧实鲜美,葱香裹着饭香,一口下去,多种滋味。 宋子休吃了一口美味的炒饭,“倒不想这米有这么多味道,这么一炒,倒是不知是菜还是饭了。” 陆允南说道:“确实还有一种饭,叫做菜饭。等我空了写下做法,叫铺子里面做来给你们吃着尝尝。” 宋子休没想到真有叫菜饭的,连忙点头说:“今日子休受教了。” 这顿饭很美味,不过许书元吃的心不在焉。许书玉一直没有动静,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就此罢手。 吃饱喝足了后,几人围在一起讨论自己更喜欢吃哪样菜。随身的书童们收拾好桌面,在下午的课前美食街那边派了专门收餐盒的人来。 国子监下午的课是骑射课。 君子六艺,在这里都是要学的。换好了专门的骑射服后,陆允南去选了马。精挑细选了半天,终于选出来一匹又矮又小的小马驹。 池慕寒骑着高头大马,英姿煞爽,他坐在马背上看着陆允南那只小马驹,无情的笑道:“南弟,你当真认为这匹小马能托的住你?” 陆允南摸着小马脑袋,煞有其事的说:“没事,托不住我,也摔不着我。” 他借着摸小马,偷偷的瞥了一眼骑在大马上的池慕寒,说不羡慕是假的。哎,他要是会骑马,这会肯定已经满场的跑起来了。 周教头和冯教头是教授国子监学生骑射的,陆允南在他两手底下各呆过一年。两年了,他依旧不会骑马,箭也射的特别差。今年他是在周教头手上,周教头远远的看见牵着小马的陆允南,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此时的草场上特别的热闹,骑射课一般都是三个堂一起上。两个教头还喜欢让彼此相互比试,因此骑射课上的火药味一般都很浓。 而许书元也知道,为什么许书玉一直没有动静了。 这节骑射课,除了专门为洛伽国设立的学堂外,许书风所在的诚心堂也来了。 诚心堂里的纪退省和陆允南两人是死对头,水火不容。许书风是许家婉姨娘的儿子,家中行三,他娘可是贵妾。 陆允南见到纪退省的那一霎那,便觉得周围火花带闪电,两人瞪着彼此,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还是一阵风吹起草屑,迷了陆允南的眼睛,让纪退省赢了一筹。 陆允南看着纪退省那副感谢老天眷顾的模样,心里憋着气。这会还没正式上课,便想着射箭解气。也正好熟练熟练,免得上课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脱靶。 国子监骑射课用的箭,箭头都是不开刃的。陆允南抬手拉弓,费了大力气才将弓拉满,却是朝着天上射去了。 他随着箭飞翔的方向看去,瞬间脑袋空白了。 那箭竟然朝着顾朝飞去了!!! 陆允南用尽力气喊道:“顾朝!!!” “躲开”二字还没能喊出口,大周朝尊贵的小王爷脑袋上,就已经插着一支未开刃的箭羽了。 顾朝顶着箭朝着陆允南走来。 陆允南捂住了眼睛,随后低头来回的找着什么。他想找一个现成的洞,将自己埋起来。 顾朝越来越近了,但他不想面对这悲惨的现实... 第21章 扎小辫 陆允南垂着头满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给顾朝解释, 就在顾朝走近之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打断了陆允南的思绪。 他连忙抬头, 发现许书玉躺在地上, 蜷缩着身体痛苦出声。边上的马匹受到了惊吓,撒腿跑了。而许书风,他们的三哥,正一副无措的模样,呆呆的立在一边。 许书风眼看着许书玉被摔下马, 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不过是如往日一般,见着了许书玉和许书元两兄弟时冷嘲热讽一番。可当他靠近了些时, 那匹马却如同受了极大的惊吓, 突然仰身啼叫,还将许书玉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一旁的许书元见状更是直接翻身下马,径直走来, 先是查看了许书玉的伤势,随后便怒气冲冲的质问他对许书玉做了什么。 许书风茫然, 他也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马有这么大的反应。 陆允南因担心好友, 下意识的跑向许书玉。 顾朝看着陆允南的背影,嘴角弧度下沉,他抬手将发髻上的那支箭羽拔了出来。 陆允南跪坐在地,看着许书玉痛苦的模样,眉头紧皱。他一边小心的查看着许书玉受伤的腿, 一边询问许书元, “澜澜怎么了?” 许书元看了一眼许书玉, 虽然是想要在陆允南面前卖惨, 但是受的伤也是真的。许书元垂下眼眸,心中也多有担忧,声音低沉道:“从马上摔了下来。” “澜澜骑术精湛,好好的怎么会摔了呢?”陆允南面色不虞,看向一旁的许书风。想到之前这位许三哥各种找许书玉和许书元麻烦时的场景。 有好几次若不是他及时发现,许家兄弟两不知要吃许书风多少的亏。现在许书玉无故坠马,许书风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陆允南便知道,定然是这货又来欺负人了。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治伤要紧。 “夏大夫人呢?”陆允南询问道,随即有人回他说周教头已经去请人了。 耳边时不时的传来许书玉因痛而溢出口的痛呼,陆允南心中着急。他没那个时间等周教头跑过去再将夏大夫带来这里,连忙蹲下身来,对许书元说:“随随,你将澜澜放我身上,我背着他去找夏大夫,这样快一些。” 许书元的目光落在陆允南身上,感受到了陆允南对他哥哥无尽的担忧。 陆允南见对方一直没动,忍不住催促道:“快一些,澜澜痛的一直叫。” 在陆允南的催促下,许书元扶着许书玉趴到陆允南的背上。 夏日当空,刚背上人走了不过百米,汗水便如断线之珠从陆允南的脸颊一一滑落。 许书玉趴在陆允南的背上,感受着这并不宽阔却极其温暖的背。他无意识的用脸在陆允南的颈间蹭了蹭,寻求着安全感。陆允南察觉到许书玉的动作,只当他太痛,连忙安慰着,“快到了,再忍忍。” 许书玉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顾朝在看到陆允南背起人的时候,大步朝着陆允南走来。 前面突然有一道人墙拦住去路,陆允南却连绕开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顾朝,想叫对方行行好,放他离开。 看着陆允南满头大汗,累的不行的小模样,顾朝出手迅速,动作敏捷。等陆允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背上的许书玉已经跑到顾朝背上了。 也不等陆允南有所反应,顾朝背着人就大步向前,许书元和陆允南在后面跑着才能追上。 许书玉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的移了位,他只想着这尊神能将他放下,好叫他能痛快的喘口气。 夏平是国子监专门为骑射课配备的大夫,在宁京城名头不小,治疗跌打损伤很有门道。夏大夫惧热,这会课还没上,便一个人缩在骑射场为他搭建的小木屋内喝着凉茶。 周教头来的时候,夏大夫的凉茶刚喝没两口。 “哎哟,夏大夫你怎么还在这喝茶呢?快些跟我走!许尚书家的小公子摔下了马,右相家的小公子急的能吃人。” 周教头是急的满头大汗,这骑射场里面的哪一个有三长两短都不是他一个小教头能负得了责任的。他眼明手快的拿起一旁的医箱往身上一跨,拉起夏大夫就往外冲。 跑出去没多远,周教头就见国子监第一尊贵的小王爷背着个人一路疾走,朝着木屋而来。周教头猛地停下脚步,又拽着夏大夫往回跑,差点将夏大夫甩了出去。 ———— 许书玉的伤不算太重,夏大夫给他扎针正骨后只需要静养就行。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夏大夫叮嘱了药童熬药后他和周教头去了训练场,小木屋里除了许家兄弟就只有顾朝和陆允南。 陆允南留下是因为担心好友,顾朝留下完全是因为没人敢赶他走。 天气炎热,一同忙活下来都出了汗。墨林,竹枝和细辛三人出去打来了水,各自用锦帛浸水,拧干后让主子们擦擦脸。 陆允南以为顾朝不走,是因为自己之前拿箭射他发髻。虽然自己不是有意的,但是左思右想,陆允南都觉得是自己的错。他马马虎虎的擦完脸,就朝着顾朝的方向挪动。 “之前不小心用箭射了你的发髻,是我不对。” 陆允南话尚未落音,顾朝就迫不及待的“嗯”了一声。陆允南惊叹于对方回应之快,也不知道顾朝到底听没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顾朝早就用余光看到人慢慢向自己走来,心中高兴不已。自然是陆允南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也是意识到自己应的太快,顿了顿后,又认真的说:“不怪你。” 此时细辛正好已经净了手,要替顾朝重新绾发。他的发髻因为一路背着许书玉跑到木屋,早已松散。 陆允南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顾朝又像是变了个人,不刁难不说还这么善解人意。他心虚的紧,便说:“我来吧。” 细辛拿不定主意,只好站在原地等着顾朝说话。两人等来等去,等来了顾朝一个“嗯”字。 这就是同意了。 陆允南手笨的很,仅仅是拆个发冠,就扯掉顾朝好几根头发。顾朝虽然一声没吭,可细辛却不能让陆允南再继续薅王爷的头发了。 “陆小公子,让小的来帮您吧。” 陆允南看着缠绕在自己指缝里的几根黑发,沉沉的说道:“好。” 有了细辛打下手,发冠和发带 很快便被拆了下来。 好不容易拆了发冠,陆允南又被盘发拦住。他拽着顾朝的头发,来回的绕了几次。那一坨发团,不好看不说,还扯紧巴巴的扯着顾朝的头皮。 顾朝的眼睛被勒的往上翘,模样都变了几分。本人像是无所觉一般,任由陆允南盘弄。细辛却是生出了些于心不忍,连忙提议道:“陆小公子,不如只用发带将发绑起来。 ” 陆允南虚心听从建议,再也不敢折腾,直接给顾朝绑了个简单的马尾辫。 顾朝对于陆允南给自己绑头发这件事,很是雀跃开心。而他面上却是不显,顶着一个很不精致的马尾辫,对陆允南说:“有劳。” 陆允南悄咪咪的瞥了一眼自己给顾朝扎的头发,发自内心的觉得顾朝之前那松散的发髻都比他费劲巴拉扎的要好看多了。 他也不敢回话,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乖的不行。就怕顾朝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发型太过无法入眼,要来和他再算账。 “啊...” 许书玉隐忍的痛呼吸引了陆允南的注意,让他无心再念着顾朝那被他毁掉的发髻。 “怎么了?” 陆允南小跑到床边,担心的询问。 此时许书玉正半支撑着身体想要起身,额头渗出隐秘的细汗。牙关紧咬,脸色看起来痛苦异常。陆允南鼻子灵敏,瞬间就捕捉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澜澜,你哪里流血了吗?”陆允南想要查看,想着自己是个连个头发都绑不好的笨手笨脚,硬是忍着站在床边没动。就怕再弄痛了许书玉,又实在担心,只能焦急追问,“哪里受伤了要赶紧说,我去帮你把夏大夫再叫回来。” 许书玉似乎是疼的无法开口,嘴唇一直哆嗦着,声音成了碎片,让人听不真切。 许书元扶着他慢慢的依靠在床边,没有让他躺着。 “怎么了?很痛吗?夏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你这样子像是命都要疼没了,这哪里是没大碍?”陆允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皱着眉头道:“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许书元拉住了陆允南的手腕,“随随你拉我干什么?可别再耽误时间了!” 许书元没有放手,他不敢看陆允南的脸。只是侧过头去,看着疼的发抖的许书玉,最终还是说道:“弟弟他是因为鞭伤伤口裂开,汗水浸染才如此疼的。” “鞭伤?怎么会有鞭伤?” 陆允南转了身,不再想着找夏大夫,半是奇怪半是担忧的问道:“昨日回府,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许书元看了一眼顾朝,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的回道:“月姨娘被爹爹换给别人了,弟弟和我拦着被打了。他扑在我和月姨娘身上,硬捱了许多鞭。从马上坠下,伤口应该撕裂开了。之前又一直躺着,压着伤口,所以才这般疼的吧。” 陆允南又气又心疼,气他们的爹总做混账事,心疼自己的好友这般遭遇。 “让夏大夫来给澜澜看一下鞭伤吧。” 许书元没动,只说:“我爹不会愿意让旁人知道他的孩子身上有严重的鞭伤。” 陆允南听明白了,许书玉的伤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有损他许大人在外的颜面。 “我带了药和布带,清理下伤口,换个药就好了。”许书元吩咐了墨林去烧些热水来,他小心翼翼的脱下许书玉的外衫。 里面绑着的布带已经被血浸透了,陆允南不忍再看,却又总是想要再看一眼。 顾朝不知何时起站在了陆允南的身后,抬起了手挡住了陆允南的视线。此时布带已经拆开,顾朝不想陆允南看到那样的伤口。 而陆允南也没有勇气拿开顾朝的手,他僵直着身体感受着顾朝手心传来的温度,还有鼻尖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 陆允南的睫毛上下扫动,顾朝觉得掌心微痒。低下头去,在陆允南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睛。” 一道热息打在敏感的耳朵上,痒的很。陆允南条件反射的抬手摸了摸耳朵,缩了缩脖子要躲开。 “细辛懂药理,我让他帮忙上药。” 顾朝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陆允南没站稳,往后一退。两人仿佛贴烧饼一般,陆允南直接贴在了顾朝身上。 “谢谢。” “多谢王爷。” 陆允南和许书元异口同声,顾朝淡漠的应了一声。 第22章 扯衣领 许书玉上完了药后,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陆允南守在床边,听着许书玉的呓语。 断断续续的,都在说着同一句话。 想要见见月姨娘。 陆允南瞧不得许书玉这般可怜模样, 便牵着许书玉的手哄道:“你别担心, 我会帮你见到月姨娘的。” 许书元坐在一旁,低着头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骑射课结束后,小木屋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池慕寒和宋子休赶来了木屋看许书玉,身边还跟着玄曜。 “你怎么来了?” 陆允南有些奇怪玄曜怎么会出现, 玄曜笑吟吟的的说:“在你心中我是什么吃人的妖魔鬼怪,怎么就不能来看一看受了伤的小可怜?”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允南扶额, 玄曜的想法千奇百怪, 他实在是拿捏不准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好了,看在美食的份上就不逗你了。”玄曜一把揽过陆允南,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帮我将这信给你大哥送去。” 陆允南瞥了一眼信封上如鬼画符一般的大字,“陆喻亲启”。 “你给我哥写什么信?自己怎么不去送?” 玄曜垮着个脸, 一副苦瓜相,“上次喝酒, 我把你大哥弄生气了。你喝醉了不知道,我写信给他道歉来着。” 陆允南半信半疑,玄曜趁机又是一通卖惨,连哭带嚎的缠着陆允南一点面子都不要。 陆允南被磨的没办法,答应他替他送一次。玄曜瞬间雷雨转晴, 笑的露出了大白牙。 许书风躲在小木屋前的大树后面, 看着木屋里的人。恨恨的捏紧了拳头, 贱婢生的那对双生子, 何德何能可以结交这些人物。 能让瑾阳王亲自背着不说,就连洛伽国的王子都来看望。 许书风越想越气,自己跟在纪退省后面,什么都捞不着。可那对双生子跟着陆允南,如今要什么没有? 就连爹都格外开恩让他们来了国子监读书。 许书风黯然退开,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是和陆允南结交的是自己就好了。 —— 国子监散学后,陆喻还没有回来。陆允南便去找了他娘亲,刚进院里,陆夫人就知道这是有事了。 “难得你散了学一没去厨房,二没跑美食街。说罢,找娘有什么事情?” 陆允南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自己说了要帮许书玉见到他的生母,只好将事情和陆夫人说了。 陆夫人听完后,沉思了片刻。想来是有些难办,“月姨娘身份低微,娘不好直接出面,于理不合。” 闻言,陆允南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陆夫人揉了揉儿子的脸,温柔笑道:“又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怎么就蔫哒哒的了?” 陆允南眼睛一亮,笑道:“娘你有什么好方法?” “叫你元姨娘攒个宴,邀请些姨娘来府赏荷。虽说月姨娘依旧不够格来这个宴,不过你与她的孩子交好。以看在孩子间情谊份上,专门给她下个帖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陆允南连忙点头,觉得这个法子甚好,“娘是说要他们在宴上相聚?那我现在就去问问随随他娘去了哪个府。” “可别。”陆夫人拉住了陆允南的衣袖,不让他走。解释道:“直接下到许府去,许大人为了让月姨娘来赴宴,肯定会将月姨娘接回去的。你去问了在哪个府,帖子下到那个府去,那不就是告诉人家,我们知道许大人和另一位大人私下换妾的事情了吗?” “都是在外要脸面的人物,这样做,就是打了他们的脸。换个妾都闹的众人皆知,叫人笑话。” 陆允南撇嘴嘟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自己也觉得无光,那一开始不做不就好了。又怕人说,又偏要去做...” 陆夫人捏了捏陆允南的鼻尖,叹道:“你呀,在外面可不能这样说,知道了吗?” “知道啦。”陆允南点头答应,即便心中诸多的无奈也没有半点办法。 陆喻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陆允南,知道在陆夫人院里,便直接来提人。母子三人又说了一会话后才散开。 回到书房,陆喻拿出来宝册给陆允南看,“这次宝船上所有物品都登记在这个册子上,你看看有没有是你认识的。” 陆允南接过册子翻看,每一个登记在册的物品边上都有随船画师给配的图。除了颜色上可能会出现些许误差外,其他的与实物相差并不大,物品特征都仔细的画了出来。 没翻两页陆允南就看见了西红柿和胡萝卜。随着翻看的页数增加,陆允南也越来越兴奋。这次宝船真的运了许多东西回来。 整册翻完,陆允南眼中冒光,“哥,你快记一下。” 陆喻早就备好纸墨笔砚,笔尖蘸取墨汁,悬于纸上,用眼神示意陆允南继续。 陆允南开始报菜名,“西红柿,胡萝卜,茄子,小米椒,红薯,土豆,黄瓜...” “红薯和土豆产量很高的,吃了饱腹感也很强。对于种植土地要求,地理环境也不是特别的严苛。若是哪地缺粮,种植这两样,还可以解决粮食问题。” “粉白皮的猪,腥味相对没那么浓郁,更好处理一些。还有那黑色的一粒一粒的是芝麻,味香不说,更能榨油,出油率极高。甜菜,甘蔗都能制糖,是和蜜一样甜的东西...” 陆喻写到后面,有些写不下去,他抬头看向陆允南,“这些,都是圣道梦中告诉你的?” 陆允南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是的,不过不是一次性的。这些年里总是会梦见些,醒来时也没有忘记,就都记下了。” “知知,这些东西千万不要说出去。”陆喻放下了笔,他本以为船上只会是一些可以食用的菜类,可是当听到红薯土豆产量极高可以解决粮食问题时,陆喻就明白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 更别说后面又有了一样油作物,还有两样可以制作如蜜一样甜的糖作物。 陆喻神色严肃,半点玩笑之意都没有。陆家地位已经很高,为避免功高震主也为避免“怀璧其罪”,他仔细叮嘱陆允南道:“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这些东西的作用,只有从陛下那传出去才可以,明白吗?” “我明白的大哥。” 陆允南要离开时才想起玄曜之前要他给陆喻的“道歉信”。从怀中掏出信封,递给陆喻,“对了,这是玄曜要我给你的。” 陆喻疑惑的接过信封,问道:“信?他给我写什么信?” “他说之前喝酒惹你不高兴了,就给你写信致歉。还求我替他捎带,说你要不原谅他,他的心就会死一半。”陆允南重复着之前玄曜说的话,听的陆喻疑惑更多了。 他什么时候生对方气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好了,天色已晚,你快回去睡吧。” 陆允南走后,陆喻坐在桌前打开了那封传说中的“道歉信”。 那信件上的字缭乱异常,比起陆允南的鬼画符还要更胜一筹。陆喻费了不少的心神,才从这些歪歪斜斜尚且称之为“字”之中辨认出几个词来。 只是每一个词,都甚是露骨,诸如卿卿,心悦,吾爱... 这些词汇在一堆凌乱不堪的字迹之中显得尤其突出,抓人眼球。陆喻总觉得玄曜是故意这样的,他将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之中,弃之一旁,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哪里是什么道歉信,这明明是一封赤luo裸的求,爱,信! 陆喻气的将信撕了,他弟弟怎么结交了这么个厚颜无耻之徒!陆喻看着一地的碎纸,冷哼一声,忍不住脱口骂出,不知廉耻! 许府。 许书风喝了许多的酒,很晚才回府。小厮刚把人扶床上躺下,万姨娘便带着贴身的丫鬟进来了。 空气中漂浮着的酒气让妇人皱了皱眉,手帕轻捂住口鼻,朝着内室走去。看到烂醉如泥的儿子,万姨娘气的直接上去拧对方的耳朵,“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每日回来,都喝的烂醉。” 许书风打了一个酒嗝,难闻的气息让万姨娘松开了手,继续拿着手帕捂住口鼻,嫌弃万分道:“说你是扶不起的刘阿斗都是抬举了你,你什么时候能和那对双生子好好学学?别看人家投胎不行,可要说交友,可比你强上百倍。” 万姨娘身上浓郁的香气刺鼻异常,这极致的气息让许书风意识稍微回笼了些。 察觉到人有些清醒了,万姨娘便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个没完,“右相府里的元姨娘可下了帖子,要请我还有月姨娘去府中观荷。以往可从没有过,怎么月姨娘刚被送走,右相府的就要请她去赴宴。 火急火燎的,晚饭都没吃上就下帖子,傻子都知道是右相家的小公子为那对双生子的贱婢亲娘出头。” 许书风用手按揉眉间,颇为疲惫。万姨娘的声音像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喜鹊,听着让人心声厌烦,“你能不能闭嘴!” “闭嘴!”万姨娘“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朝着许书风走去。抬手指着许书风,涂的猩红的指甲似乎要戳破许书风的面皮,尖锐的叫喊道:“你竟敢叫我闭嘴?我当年生你差点丧了命,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生你还不如生条狗!狗给两口吃的整天都能对我摇尾巴,不像你这养不熟的逆子!” 在酒精作祟下,这刺耳的声音让许书风暴怒。他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挥着衣袖,像是要烦他的人打跑,他对着万姨娘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万姨娘被许书风狰狞的模样吓着,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走就走,你嚷嚷什么嚷嚷?” 万姨娘走后,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许书风的耳边却依旧回荡着万姨娘方才的话,字字珠玑,都是在说他有都没用。凭什么那对双生子能有这样的待遇,不过是贱婢之子,烂泥里的蝼蚁。 可他连贱婢生的孩子都不如,他一个大活人,什么也不是。 安静的房中,许书风痴痴的笑出了声,真是可笑啊。 ... 正如陆夫人所言,那宴请的帖子下到了许府后,月姨娘当天夜里就从后门回了府。 “哥,娘亲回来了!”许书元小跑进房内,对躺在床上的许书玉报喜,“父亲也在,我不敢上前。便先回来告诉你,等晚些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去看看娘亲吗?” 许书玉仰面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床幔,“不去了,让娘亲好好休息吧。” 许书玉雀跃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也才反应过来许书玉此时是仰面躺着,“你怎么又躺着了,快趴下。不然伤口又要压的重了...” “重些不好吗?”许书玉反问道。 “重些才有人疼啊...”许书玉像是说梦话一般,声音轻的很,“权利真是个好东西,竟然能让我们的好父亲亲自将娘接回来。” 许书元觉得许书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追问道:“哥,你怎么?” “没怎么。我累了,睡吧。” 翌日,宫内。 顾云岚已经捧着陆喻呈上去的奏折看了许久了,自从下了朝进了这书房后,顾云岚就再没动过,石像一般的盯着手里的奏折看。 坐在一边的陆喻,茶都喝过了几巡,公公要再给他添茶,被陆喻挡住了。 再喝下去,午饭都不用吃了,喝都喝饱了。 “这些,都是宝船里有的?”顾云岚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想要陆喻再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陆喻起身,拱手道:“是,此次宝船收获颇丰。” 顾云岚放下了奏折,摆手笑道:“到底是不是宝船收获颇丰,我还能不知?以往宝船的东西也不少,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如何使用罢了。” 陆喻垂着头,没有多言。 顾云岚扫了陆喻一眼,走到他身前,拉着他重新坐下。 “你弟弟是圣道的关门弟子,不必拘谨。” 顾云岚又道:“此次宝船中有许多东西能够让大周百姓们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你便负责推广红薯与土豆,让那些没饭吃的人也能有一口吃的。” 陆喻抬头看向顾云岚,他完全没想到顾云岚会将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若是能够解决粮食问题,那他肯定不会再只是个翰林。 陆家如今站的已经够高了,物极必反,陆喻不敢接这份荣光。 “臣以为,左相比臣更合适。” 顾云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是允中,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陆喻看向顾云岚,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 美食街街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王六是跟着宝船出海的船员之一,刚回来就听说了宁京城内有一条专做美食的街道。里面的吃食,是他们见多识广之人也从未吃过的。 对于此说法,王六是不信的。 笑话,他跟着宝船,走了多少个国家,见识过多少风土人情,吃过多少的异域美食。 说一句见多识广那也是当得的。 这宁京城还能有他没见过,没吃过的? 好友方小阳见他不信,也不多言。第二天直接将人带来了美食街,叫他“见见世面”。 “来两杯西瓜沙冰,在这里喝。” 方小阳点了单,跑堂的给了他一个木牌,上面标着奇怪的符号。 “八号桌,这边请。” 坐到位置上后,王六打量着四周。店内干净整洁,还透着丝丝凉意。 “这店里竟然还放了冰盆?”王六瞥到了店中四周都放置了冰盆,瞬间有些坐立不安,“这里的东西是不是很贵啊?小阳,不然咱们走吧。” 方小阳摆摆手,笑着说道:“不贵,沙冰好喝着呢。其他的口味贵一些,西瓜味的很便宜的。” “客官,你的西瓜沙冰。” 方小阳连忙招呼着王六,“六子,快喝啊,这个很好喝的。” 瓷杯里面装着搅碎的冰沙,西瓜清甜的香气随着冷气飘散。冰沙浸在红红的汁水之中,喝上一口,沁人心脾。 王六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就再也没停下来。 喝到一半,店里又来了两人。他们衣着一样,身后还都背着一个箱笼。 “掌柜的,取货。” 其中一个高个子喊了一声后,就有人拿着两个小食盒出来。 “这个梅花食盒是东街方大人家的,竹叶食盒是南街医馆的。”掌柜的叮嘱道:“走路的时候小心些,可别撒了。若是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换新的。” 高个子和另一人分别接过来食盒,放进了箱笼中。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们晓得的。” 两人走后,王六小声问方小阳,“他们是干什么的?以前没见过啊。” 方小阳拍了下腿,脸上写着问我就对了几个字,他给王六解释道:“他们是美食街的外卖员。” “外卖员?” “有些人不想出来跑一趟,就会在家中附近的外卖点点外卖。只要说清楚点哪家的什么东西,再告知一下家中什么时候有人就行。店家收到外卖店的订单,就会制作,然后由外卖员送上门去。途中食物要是有损坏,食客可以拒绝签收的。” 王六听完,叹道:“这花样真多嘿。” 方小阳摇了摇头,说:“这才哪到哪啊,你快喝。喝完带你去吃串,保管叫你好吃的吞舌头。” 王六这一天被方小阳带着将美食街能消费得起的都吃了个边,串串香,铁板豆腐,煎炸火腿,炸年糕,最后配上一碗冰镇酸梅汤,简直不要太好吃。 看着自己干瘪的荷包,王六吃着炸串,笑嘻嘻道:“这美食街真是个销金窟。” 他决定明天还来。 美食街的小摊和店铺开的越来越多,陆允南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而小富豪陆允南近日很是郁闷,他觉得,顾朝好像坏掉了。 之前因为自己误打误撞让许书玉的生母回了许府,许书玉自那以后就非常的粘他。陆允南也早就习惯了,以前蒙学的时候,也是这么被粘过来的。 只是顾朝却变得很不对劲,每次许书玉粘着他。顾朝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身后,然后将他提走。 这些日子里,陆允南的衣服领口光被顾朝扯的变形的就有七八件。那可都是锦缎,哪里经得住顾朝折腾。 陆允南看着好好的衣服不能穿,心中有苦难言。顾朝这突然染上的怪癖,着实是苦了陆允南。 这些天,顾朝也一直没得到陆允南的好脸色,每当陆允南怨念的看着顾朝,顾朝就只会将头一转,反正说什么也不听。 他就要扯衣领。 第23章 离心 掌馔厅内。 “小鹿儿, 帮我个忙。” 玄曜眨着眼睛,一副讨好模样,陆允南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厮要放什么屁, “若是给我大哥送信, 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我是不会死心的。”玄曜扯着陆允南的胳膊,竖起一根手指,惨兮兮的说道:“就再帮我一次,就一次。” “你在信里都写了什么了?给你送了几次信, 大哥看我都不顺眼了。现在大哥下朝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我的功课。”陆允南想起自己每日被陆喻检查功课时的情景,都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又惨又苦, “我的功课不过关,还被大哥罚抄十遍四书,手都抄酸了才抄了一遍。” “剩下的九遍, 我帮你抄。”玄曜和陆允南谈条件,“但是你要继续帮我送信。” 陆允南拒绝道:“你的字比我还丑, 大哥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大哥要去各地替陛下挑选贡品, 起码要走好几个月。” 陆允南双手撑着下巴叹气道:“你要是真的想道歉,就别写信了。当着我大哥的面说吧,不然就只能等几个月后了。” 玄曜自己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哪里敢本人出现在陆喻面前。不过这么些天,陆喻也没有来找他, 也让玄曜有些不痛快。 这是得有多不在意, 才会如此淡定平静。 许书玉见玄曜神情奇怪, 一点也不像是惹了人想真心道歉的模样。他贴近陆允南, 趴在陆允南肩头,“知知不然再帮玄曜一次吧。陆大哥若是真的生一个人的气,那人若是出现在他面前,陆大哥肯定会叫那人好看的。反正陆大哥要出去几个月,陆大哥回来之前,玄曜也只能再让你送这一次信了。” 陆允南这个耳根子软的,一听就犹犹豫豫的答应了。 “最后一次啊。” 信刚装好,坐在对面的池慕寒就站起来。陆允南知道,这是顾朝又来了。而许书玉此时又贴在自己身上,陆允南暗道不好。 下一秒,陆允南就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拽起,他整个人顺着力道起了身。 “你轻点!松手!”陆允南急道:“你再扯我就没衣服穿了!” 顾朝闻言,松开了手。陆允南转过头,对着顾朝气呼呼道:“以后不准再扯我衣领,明白了没有!” 顾朝转移视线,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陆允南咬牙切齿,但拿顾朝也没办法。 “你最近午饭都是在哪里吃的?掌馔厅里又没见过你,倒是每次都能卡着点的来扯我衣领子。” “玉春楼。”顾朝回道。 陆允南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说在玉春楼吃的,那是难怪,离国子监挺近的。 “真是难为你为了扯我衣领,连府都不回了。” 对于陆允南的埋怨,顾朝只听一听,反正他下次还是会扯。 下午的课是音律课,陆允南所有的技能点都集中点在了厨艺上。要他听曲还行,做别的那真是难为其他听众的耳朵了。 课上,顾朝带的是自己的琴。先生眼尖认出这是一把自己向往已久的名琴,很是喜爱。此琴是由上好花梨木做底所制而成,音色上佳,木有清香。 即便顾朝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也没有抵挡先生前进的步伐,绕着那把琴夸了半晌。 陆允南的乐器是埙,倒也不是陆允南爱吹。完全是因为教授乐理的先生禁止陆允南触碰别的乐器了,其他乐器在他手中,都会变成魔音灌耳的魔物。 这个埙是陆允南还没有祸害过的,先生也不能真的让陆允南干看着,便也同意他选了埙。 为了避免耳朵受罪,先生还十分仔细的教了陆允南如何吹埙。 此时顾朝正好奏弹,琴桌是特制的,下面有两个孔洞。用来传声,悦耳的琴音传出来极为清晰,稍微远些都能够听见。 先生听的痴迷,说顾朝这一曲实乃高山流水。陆允南不懂乐理,但也觉得很好听,可比他自己弹琴时要强上百倍。 不过陆允南相信勤能补拙,他就不信这十八般乐器他一个都无法驾驭。于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吹埙,他要证明自己是可以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袅袅丝竹之音中,总会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埙声。断断续续,像是鬼叫。 听着这奇怪的埙声,先生是彻底放弃了教导陆允南,只让陆允南自己好好练习。陆允南看着手中的埙,还真和它杠上了。他就不信,自己吹不动这么个小玩意。 结果陆允南因为太过用力吹埙,脑袋缺氧,头昏眼花。下课起身送别先生后,陆允南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脚下一直打飘,人都转了个面。为了不让自己摔倒,陆允南只好往后一坐。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陆允南这一坐正好一屁股坐在了顾朝的爱琴上。 “喀嚓”一声,琴身裂了。 陆允南幽幽转头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顾朝看着陆允南的眼睛,极为认真的摇了摇头,“还在怪我扯你的衣服?” 陆允南脑袋懵懵的,不明白自己坐坏了琴和顾朝扯自己衣服这两者有什么联系。看先生之前的模样就知道这琴不便宜,“这琴多少钱啊?” “不贵,坏了就坏了。”顾朝想说不用赔,想了一下后,又改口说道:“以后做饭给我吃,就当是赔了琴了。” 闻言,先生看着顾朝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冤大头。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人家是王爷,就算是将琴砸着玩都是可以的。 陆允南此时觉得有种错觉,自己什么也不会也没大碍,他只要会做饭就足够了。 答应了之后,陆允南起身要走。许书玉早在一边等着他,连忙上前要拉陆允南起来。就在许书玉手要触碰到陆允南手的时候,陆允南的后颈突然一紧。顾朝这个杀千刀的,又扯他衣领! 陆允南转过头去瞪着眼睛,假装凶狠的警告着顾朝,“再扯我衣领,下次我就扯你的了!” 顾朝没说话,他只是看了许书玉一眼。对视后,许书玉连忙低下头。顾朝收回视线,看着气呼呼的人,点了头,难得的同意了,“下次不扯了。” 没想到顾朝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应过来后,陆允南内心哼笑:早知道他就早些来硬的威胁顾朝了,也不至于牺牲他那么多件的衣服。 陆允南的衣领被扯的不能看,自从发现小王爷有扯衣服这个癖好后,竹枝每天都会带一件备用的,让陆允南替换。 “你们先走,我换了衣服自己回去。” 池慕寒便先行离开,许书元想要拉许书玉走时,许书玉纹丝未动。 “不走吗?” 许书元回头,许书玉正看着地上。陆允南急着换衣服,不小心将玄曜给陆喻的信弄掉了。 许书元想将那封信捡起来让竹枝出来拿,却被许书玉阻止了。许书玉将信放入怀中,让书童去找封口的浆糊。 僻静的小树林中,许书元按住了许书玉的手,“你真要看?” “东西都备好了,不然呢?” 许书玉抽出手,用裁纸的刀片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 玄曜字迹潦草,但为了让陆喻看明白,写的很认真。至少许书玉连蒙带猜的,看懂了信的内容。 “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许书玉觉得可笑,求爱陆喻的玄曜可笑,不明所以给陆喻送信的陆允南也可笑。 许书元脸上红了一片,他怎么也想不到洛迦国的王子会爱慕一个大周的男子。 “哥,你快把信封好送回去吧。” 换好衣服的陆允南满世界的找信,许书玉拿着信递给陆允南,“你也太不小心了,信都能丢。若不是正巧那个洒扫的认识我,玄曜这封道歉信可就要随着垃圾进灰坑烧了。” 陆允南接过信,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他装好了信后一把抱住许书玉,“吓死我了,玄曜可在意这信了。还再三叮嘱我不能偷看,更不能给别人看见。我还怕被谁捡去看了,那玄曜定会活吃了我的。” 话刚落音,陆允南腋下冒出一双手。顾朝环抱着陆允南往后退,将他和许书玉分开。 这下确实是不扯衣领了,陆允南转头真情实感的说:“你下次还是扯我衣领吧,求求你了。” 顾朝想也不想的回道:“晚了。” —— 下学后,回府的马车上,许书元担心道:“那个小王爷一直在针对你,不让你靠近知知,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许书玉也察觉到了顾朝的针对,仔细回想后说:“可能是那日在小木屋他发现我的伤是故意蹭的那样严重的,他那个小厮懂医术,想看出来不难。” “那他会不会告诉知知?” “要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许书玉嘲讽一般的笑道:“我的伤是真的,月姨娘也真的被换走了。不过是让伤口看起来严重一些罢了,就算让他说又能说什么呢?” “哥,你不怕他找你麻烦?” 许书玉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你是真看不出来?只要知知和我是朋友,顾朝就不敢把我怎样。在知知面前,他顾朝就是个纸老虎,只是看着吓人。” 回到许府后兄弟二人想去看一看月姨娘,却不想被老管家拦了下来。 “老爷说待会要检查你们的功课,待在院中那也不要去。” 许书玉才不信老管家的鬼话,他甩开老管家朝着月姨娘的小院走去。老管家没再拦着,老爷之前交代过,拦不住便不拦。叫这对双生子看清楚一些事情,也是不错。 小院中寂静无声,不同上一次,这次许夫人,万姨娘和许书风都在。 月姨娘依旧跪在地上,衣衫不整,脸上带着伤。边上还跪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似乎是被打怕了,缩着脖子气都不敢用力喘。 “你们来啦,来了就好好的看看,以后就见不到了。” 许洲像是施舍一般,让双生子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生母亲。 “以后见不到了是什么意思?”许书玉压抑着怒火询问。 许书风嗤笑道:“国子监的学录教你如何读书你不听,整天钻研一些歪门邪道的学巴结人。现在是连人话都听不明白了吗?见不到了就是见不到了呗。” “你给我闭嘴!”许书玉吼道,双目泛红的死死盯着许洲,“你既然这般不喜她,千方百计的也要至她于死地,当初又为什么买她回来?又为何让她生下我们?你从一开始就杀了我们不好吗?” 许洲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儿子太聒噪,“你会心悦一个玩物多久?” 许书玉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并不是父亲不爱他们的母亲,而是他们的父亲从来没有将母亲当成人来看过。 “杀生造孽,我信佛祖,轻易不杀生。”许洲睨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男人,“若不是她偷人,还偷一个倒夜香的。我看在你们与右相家小公子相交甚笃的份上,将其锁在院中,这事就算是了了。” 对于许洲说的偷人,许书玉是一个字也不信,“你有什么证据?我阿娘不是这种人!” “证据?风儿亲眼看见还能有假?” “他一个男子,出现在姨娘的院中本就奇怪,他的话你也信?” 许书风面对质疑,不屑道:“月姨娘亲口承认的事情,你反驳有用吗?” 许书玉不可置信的看向月姨娘,月姨娘脸色惨白,她不敢看许书玉和许书元,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你逼她的!一定是你逼她承认的!”许书玉冲向许书风,被许书风身边的护院架住,无法再近分毫。 许书风反问道:“我没事逼一个姨娘和倒夜香的偷情做什么?” 他看向月姨娘,一副求问的模样,“月姨娘,你快和他说说,我逼你什么了?” 月姨娘低垂着头,声音微弱,“是我自己的错,没人逼我。” 许书风猛地凑近许书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月姨娘可真是爱你们啊,我只是对她说若是不承认,我就毁了你们兄弟两,她竟真的一点反抗都没有了。” 许书玉捏紧了拳头,揍了过去。许书风早就料到,往后一退。护院们将许书玉控制的死死地,任凭他无力的嘶吼。 许书玉知道,月姨娘即便是死,也不可能说出实情的。 因为她的软肋,被许书风捏在手心。 许书玉看了一眼许书元,许书元立刻转身离开。 “站住。”万姨娘叫住了许书元,“想去找陆家小子帮忙?没用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贱妾偷人,主人家将其送去妓院而觉得主人家做的不对的。他们只会觉得,主人家心善,还给那贱妾一条活路,这样的女子浸猪笼都是对她的恩赐。” 万姨娘的话字字诛心,可她说的却一点都没错。 许书玉和许书元就像两头困兽,被禁锢在看不见的牢笼之中,他们从来没有能力冲破这个牢笼。 月姨娘被带了下去,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嘴里不停的喊着不要走。 而那个男人则被许洲切了子孙根,血流了一地,痛晕了过去。 许书玉因怒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许书元连忙转身,“哥你醒醒,你怎么了?快叫大夫!” —— 许书玉和许书元再回国子监已经是十天后了,许洲勒令他们不准再与陆允南说一个字,否则就直接杀了月姨娘。 妓院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死个人没什么稀奇。 被关了几日禁闭,陆允南又每日都派人来询问,许洲这才放了兄弟两出来。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你爹爹说你们生病了,都不让我见说怕过了病气。”陆允南左看右看都觉得许书玉和许书元瘦了许多,“真不愧是双胞胎,连生病都是一起的。瞧你们瘦的,我得多做些好吃的让你们补一补。” “哎,你们生病在家这些天,玄曜也出去玩了。莲华说他估计得出去玩好几个月才回来,慕寒兄又总是找我六哥玩,每天吃午饭都没以前那么热闹了。顾朝吃饭又不说话,整天对着我散播冷气。” 陆允南一肚子的话要说,许书玉突然抱住了陆允南,将头埋在陆允南怀中。 “澜澜,你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陆允南摸了摸许书玉的头,关切的询问。 许书玉摇头,声音有些颤抖道:“你让我抱一抱。” 许书玉一直都明白自己和陆允南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陆允南的烦恼似乎就只有午饭时没以往那么热闹了。 他多羡慕陆允南啊,羡慕的要死。 如果一开始,陆允南就没有帮过自己,他现在或许也没这么痛苦了。 这一整天,顾朝都像是看犯人一样的看着许书玉。他敏锐的察觉,许书玉和之前不一样了。 ... “你们真的不和我去美食街吗?” 陆允南没想过许书玉和许书元会拒绝,以往说要带他们吃好吃的,许书玉都会很兴奋地跟着他走。 “掌醢署的刘署令做出了酱油,虽说不及历经六个月的鲜美,但味道也很不错。我还卤了鸭货,很好吃的。”陆允南用美食诱惑着。 许书玉摇头,说道:“今日有事,明日去可以吗?” 陆允南微微叹气,说道:“好吧,我明日再给你们做新鲜的。” 目送着陆允南走后,许家兄弟去了暗市。他们不知道月姨娘被卖进了哪一所妓院,只能去暗市找探子帮忙打探。 “除了在宁京城找人,你们在外面能找吗?” 那探子头领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傲了不少,“哼,怎么不能找?只要是存在过,别管是死是活,就没我们找不到的人。” 许书玉对于探子头领的回答很满意,便说:“洛迦国的王子玄曜,我要知道他在哪里。” 探子头领一听,觉得生意来了,“这位可是个大人物,找是肯定能找到。不过这价钱嘛...” “价钱好说,前提是我要五日内知道人在哪里。” 探子头领见人这么爽快,也和许书玉打包票会尽早找到人。 出了暗市,许书元问道:“为何要找玄曜?” “他这个时候出去,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找陆喻了。”许书玉回道:“既然那么喜欢陆喻,那我帮他得到陆喻的话。他一定会同意帮我将阿娘送往洛迦国...” “只要阿娘去了洛迦国,就不会再受苦了。我们和知知好好道别之后,也去洛迦国找阿娘,和阿娘团聚。” 许书玉满怀期待的看着许书元,而许书元却在心中升腾起一抹寒意,他小声的问道:“你要怎么帮玄曜得到陆喻?” 许书玉看向远处,深思熟虑后说:“只要玄曜想,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许书元知道许书玉是说到做到,他会为此不择手段,“陆知会恨死你的。” 天色暗了下去,乌云集聚,刮起了风来。 一场大雨要来了。 许书玉的衣角被风吹的上下翻飞,他淡淡道:“已经无所谓了,我不在乎。” 探子们的动作很快,他们有自己的沟通渠道。很快许书玉便知道了玄曜的确切地址。 许书玉猜的没错,玄曜果然是去找陆喻了。 如今陆喻是被缠的焦头烂额,好说歹说玄曜就是不走。打定主意要缠到底,怕陆喻在外为难。直接说自己是陆喻买的昆仑奴,不过是昆仑奴里长得最好看,最白的。 这般样貌,惹得各个大人旁敲侧击的问陆喻哪里买的,他们也想买。 每次被问,陆喻总是沉着脸不回话。他能回什么?洛迦国王室里不花钱自己跑来的? 陆喻态度冷漠,一来二去大家都不问了。不过陆喻“吝啬”的名号也渐渐传了开来。 许书玉给玄曜写了一封信,信中简单的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让探子送去给玄曜,再三叮嘱一定要送到玄曜本人手上。 而那探子刚出城不久,就被暗杀,来人将那封信拿走了。 皇宫内。 “太后娘娘,许家那小子前些日子找人打探洛迦国王子踪迹。今日便叫人送了信去,信我让人给拦下来了。” 常嬷嬷将那封沾染血迹的信双手奉上。 沈太后品了一口茶,说道:“念。” 常嬷嬷拆开了信,念了起来。 信中许书玉严明知道玄曜爱慕陆喻,表示自己愿意帮忙。但对方也要答应自己一个条件,送自己的娘亲去洛迦国并且安顿好她。 沈太后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直找不到陆家的错处,动不了那个陆允南。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在自己好友这里摔跟头。” “常嬷嬷,快去将人请来,本宫有话要对这位少年郎说。” 许书玉被人带到宫中时,就知道自己的那封信,送不出去了。带他来的人,劫走了那封信,而且对方想要和自己做交易。 只是许书玉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拜见太后。” 沈太后轻抬下巴,说道:“不必拘礼,起来吧。” “本宫不喜欢卖关子,你与洛迦国的王子做的交易,与本宫做如何?本宫能给你的,总不会比他给的少。” 许书玉拱手说道:“请太后明示。” “本宫要你给陆喻下媚药,在与陆允南交好的人中选一个送进去,身份越贵重越好。待事发之时,带着人进去。如此,听明白了吗?” 沈太后并不怕许书玉拒绝,总是要给人一些甜枣吃才是,“你的生母本宫已经让人去安顿了,每月初一十五你可去城外玉明山上的尼姑庵看她。待你完成了本宫交代的任务,你就可以将人带走。而许家的一切,也都会是你的,许家没人再敢对你们不敬。” “太后此话当真?”许书玉对此意动,急需一个肯定。 沈太后攻于心计,怎么会看不透这未经世事的少年郎,“区区一个许家罢了,说给你就给你。前提是你要完成本宫交代的事情。” “一言为定。” 二人达成了协议,许书玉出了宫门后,直接被人带去了玉明山上的尼姑庵。月姨娘已经安顿好了,此时正在休息。 烛光之下,月姨娘满脸的伤痕,她蜷缩身子,在不安的睡梦之中保护着自己。 许书玉抚平月姨娘眉间的皱褶,下定了决心,“阿娘你放心,孩儿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第24章 算计 一晃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陆喻写了信说快要回宁京城了, 陆允南每天扒着手指头数日子。 “如今入秋了,呦呦谷景色甚美,要不要一同出游?” 陆允南组织小伙伴秋游, 众人纷纷表示甚好。 顾朝坐在位置上虽没说话, 但是大家都默认了顾朝肯定是去的。因为这几个月以来,顾朝和陆允南简直就是形影不离。就连如厕那都是一起的,池慕寒笑话了不止一次,还总和陆续吐槽二人腻歪。 陆允南表示自己很无辜,也不知道别人眼中怎么就是自己和顾朝腻在一起了。明明是顾朝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监视自己, 就连自己去厕所他都不放过。 出游日很快便到了,陆允南早早的在呦呦谷等候。 人到齐了之后, 陆允南笑眯眯的说:“各位我们去泡温泉吧, 衣服都让人给你们准备好了。” “温泉?”池慕寒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续回他说:“你一直在边关不知道也正常,简单的说就是池子里的水是温热的,冬日泡更舒服。不过呦呦谷这个温泉刚发现没多久, 还没在池子上建木屋,是露天的温泉, 欣赏自然风光。” 呦呦谷发现的这个温泉不小,容纳二十人都足够。 陆允南让人做了浴袍和浴巾, 浴巾在岸边放着。天气微冷,浴袍做的厚实。每人一件,去屋里换上穿去温泉,这样方便脱下。 陆允南,宋子休还有许书玉, 许书元早早的换好去了温泉里坐着。 池慕寒和陆续来的时候, 陆允南调侃道:“寒兄, 六哥。你们两这身材真好, 怎么每日我们吃的一样,我就没有你们这般好的身材。” 陆续拖了浴袍进温泉,笑道:“我每日早起锻炼,你每日都在赖床。你说哪里不一样?” 池慕寒补充说道:“我早上锻炼,晚上也锻炼。还会和我爹,我哥舞剑打拳。” 陆允南缩在水中吐泡泡,给自己找理由。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晚上他也很忙的,他不是懒的锻炼,他只是没时间。 “嘶...” 池慕寒看着岸边,忍不住惊叹。 陆允南被吸引,也看向岸边。顾朝浴袍半露,胸肌呼之欲出。他脱下浴袍,窄腰阔背,腿长而有力。 一步一步走进温泉中,一直到泉水淹没他完美的身形,只露出上半部分。 顾朝走到陆允南面前,将人从水中提起来。 “会呛到。” 陆允南精瘦的小身板和顾朝的一对比,更加难以入眼了。他又朝水里钻了钻,看着一个比一个健硕的顾朝三人,默默远离。朝着许书玉三人靠近,走到一半被顾朝揽住了腰。 “干嘛?” 陆允南腰细滑嫩,顾朝一只手臂可以轻易的环住。手臂上传来不同以往的触感,让顾朝如被蜂蛰一般,快速的撤回了手臂。 “没什么,小心脚下。” 顾朝莫名的不敢看陆允南,刚刚环住陆允南的手臂似乎在隐隐发烫。陆允南不明所以的离开,顾朝一头扎进了池中,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泡完温泉后,陆允南领着人去吃饭。 这次宝船上的食材,顾云岚每样都分了一些给陆允南。 西红柿大部分都被用了做酱,剩下的一些用来配菜炒。 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口感特殊,味道却极好,是众人从未吃过的。 “这红红的是什么?以前没有见过啊。”池慕寒吃的停不下来,“酸酸甜甜的,当真是好吃。” 陆允南笑道:“这是西红柿,这次宝船才运来的。我哥替我从陛下那要了一些食材过来,正好这次大家来呦呦谷玩,就做给你们吃。” 除了西红柿炒鸡蛋,还有芝麻汤圆。汤圆个头小,一口一个。芝麻碾碎用蜜调配,包上糯糯的外皮,香甜可口。 除此之外,陆允南还准备了卤鸭脖,鸭翅,鸭腿。甜辣口味,怕太辣了受不了。鸭子其他部位陆允南也没敢卤,这几人肯定会吓得不敢吃。 别人的秋游清风明月,吟诗作对,共赏枫景。 他们的秋游是啃着鸭脖子坐看云卷云舒和谷内的无限风光。 虽说没了那份诗情画意,可内心却也很欢喜。 “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池慕寒感叹道:“南弟给我们做美食,大家一起无忧无虑的赏景。” 陆允南塞了个鸭翅进池慕寒的嘴里,调笑道:“那你可得给我交生活费的,可不能白养着你不是。” 池慕寒哈哈笑道:“你要多少,我给便是!” 许书元听着嬉笑声,默默地将视线转到许书玉身上。他正吃着汤圆,面带微笑的看着打闹的陆允南。 这些日子里,许书玉像是变了一个人。在外面他依旧是以往的模样,活泼潇洒,爱玩爱闹。也总是会粘着陆允南不放,二人联手做了许多让学录头疼的事情。 可一旦回府,那美好的面具就会被摘下。露出阴郁,沉默,寡言的本真。有时候还会整夜都消失不见,不论许书元怎么问,许书玉都只字不提。 许书玉戴上了厚厚的面具,隔绝了所有人。 “你不累吗?” 这是许书元第几次问许书玉这个问题,两人都记不清了。 许书玉嚼着汤圆,用勺子装了一个递到许书元唇边,“知知做的汤圆很好吃,你尝尝。” 许书元撇过头不想搭理,许书玉神情不变,自己吃了那个汤圆。 “真的很好吃,希望以后还能吃到。” 陆允南听到了这句话,笑着回头说:“澜澜你喜欢吃啊,那我以后常做些,可不要吃腻了哦。” 许书玉也笑道:“你做我就吃,不会吃腻的。” 陆允南想到陆喻快要回来了,便说道:“大哥还有几日便回来了,到时候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芝麻汤圆吃。” “陆大哥要回来了啊...”许书玉似不经意的问:“你有玄曜的消息吗?他也走了许久了。” 陆允南回道:“巧了不是,玄曜前日给我来信。说在路途中遇见了大哥,和大哥一起回来。他还叫我帮他啊好好的和大哥求情,好像是又惹了大哥不快。” 陆允南叹气,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玄曜总是会惹大哥生气。他大哥风光霁月,玉树临风。虽说有些不苟言笑,但是脾气是好的没话说。除非他的功课太差,大哥会不高兴,但也没有像玄曜说的那般似要吃了人的凶狠。 等玄曜回来的时候他得好好的问问这家伙做了什么得罪了大哥。 就在陆喻回来的前两天,美食街多了一家铺子,专门用来卖糖。 “糖”对于大周人来说能够联想的只有麦芽糖,每年在特定的季节,会有卖货郎挑着货箱大街小巷的卖。 卖货郎的呦呵声一响起,孩子们都会一窝蜂的涌上去。吃上一口麦芽糖,心里一整天都是甜滋滋的。 不过专门开个铺子卖糖的倒是头一次听说。 因好奇铺子门口凑了不少的人,伙计正在宣传着新产出的红糖和白糖。 宝船里的甘蔗和甜菜不少,负责采购的人觉得这两样东西吃起来味道甜滋滋的便买了许多。 顾云岚已经分下去许多让司农去研究种植,但是还有很多。正好用陆允南说的制糖方法,将其制作成糖,放在美食街进行售卖。 糖的定价不低,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这些日子美食街的名号越来越响,也有不少富贵人家被这铺子吸引,派了小厮前去探听。听说是卖新奇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当下就让小厮们去买。 刘家的小厮买了糖回来,和车上的主人家说道:“白糖量少,没能抢到。小的买了些红糖回来,伙计说这红糖泡水喝对身体好,能补血驱寒呢。” 主人家也没怪小厮办事不力,对小厮说的红糖功效很感兴趣。 “快快回府,我要尝尝这红糖水是个什么味道。” 物以稀为贵,短短两日时间,红糖和白糖蜂蜜宁京城上层人士圈层。每日限量购买都是供不应求,做出来的货都快见底了。这时候哪家待客上一杯糖水,那主家铁定与来客是至交。 除了各种美食铺子,油料铺和糖铺外,酱油铺子也是每天都人满为患。 顾云岚怕人多起祸事,直接让皇城司的来护卫美食街。陆允南自己都省的花钱顾镖师护卫,直接白嫖。 而外面买都买不到的糖,顾云岚也单独给了陆允南不少。 就连陆喻回宁京城那日,顾云岚还念及陆喻离家数月,允他先回家与家人团聚,明日再进宫汇报。 陆夫人,陆允南和陆续在门口迎陆喻。 “大哥!” 陆喻刚下马车,陆允南便冲过去抱住了人。许久不见,陆允南觉得他大哥更帅气了。 “怎么还冒冒失失的。”陆喻摸了摸陆允南的头,笑道:“想我了没?” 陆允南用力点头,“想的!” 这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人,陆允南伸头一看,不是玄曜又是谁? “你和我大哥真是有缘,出去玩都能半路碰上。” 玄曜哈哈一笑,看着陆喻的背影挑眉道:“那是当然,我和陆大哥的缘分可是很深的。” 陆喻身体微微僵硬,面色不虞。陆允南没抬头,并没有看见陆喻的神情。他走到玄曜面前,小声的问道:“我大哥彻底原谅你了吧?” 玄曜想到陆喻每次见到自己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摸了摸鼻子,“那是当然。” 陆允南舒了一口气,他不用再当信使,也不用被迁怒抄书了。 “你先别走了,今夜留下吃饭。顾朝他们和莲华我都叫了。”陆允南想了想时辰,“也快到了,你先进去等着吧。” 当晚的接风宴,陆允南准备做红烧肉还有冰糖葫芦当甜点。 炒糖色是个技术活,火候要掌握好。小了颜色上不去不好看,大了颜色太焦也不好看。 此次选用的猪肉也不是大周的黑皮猪肉,是宝船运来的粉白皮猪肉。 切块的猪肉肥瘦相间,裹上一层糖色,色泽油亮,肉香甜腻诱人。 “少爷这山楂酸的很,您买这个做什么?”赵厨子光是闻着味道,赵厨子就觉得牙根发酸。他正帮着给山楂去核,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这要怎么吃。 “白糖炒化,比给红烧肉的糖色低一个度。山楂球裹上糖浆,酸甜可口的很。”陆允南给红烧肉做最后的摆盘,上面点缀着一些葱花,让颜色看起来更加的丰富。“待会做好了你尝尝就知道啦,好吃着呢。” 赵厨子看了一眼红烧肉,说话的功夫分泌不少口水,这次是馋的,“嘿,小公子。你别说这肉加了一层颜色,可香的不得了哟。” 陆允南扬了扬下巴,小模样很是得意,“锅里还有一些,你们饭点的时候分了吃。” 厨房里的人都面露喜色,“谢谢小公子啦。” 府上陆陆续续有人登门,皆是与陆府交好的。陆允南也守在门口,接被他邀请来的几位好友。 天色已晚,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陆允南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顾朝的身影,池慕寒拍了一下陆允南的肩膀。矮下身,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问道:“勾着脖子看什么呢?都快把自己看成望夫石了。” “什么望夫石,文盲!”陆允南转身给了池慕寒一拳,池慕寒吃痛嚎叫。 早已经过了时间,顾朝应该是有事不会来了。陆允南拉着池慕寒往里面走,“进去吃饭。” 陆府前面不远处的街角,细辛小跑回到轿前,“王爷,陆小公子进去了。” 顾朝坐在轿中没有露脸,吩咐道:“回府。” 细辛听命招呼着车夫驾车回府。 这两日小王爷有些奇怪,也不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呦呦谷泡温泉回来后,比往日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以前陆小公子要是没邀约他,他能怀疑人生到后半夜不能入眠。 现在陆小公子倒是邀约他去府中吃宴,可他却不去了。都看到陆府大门了,硬生生的叫停了车夫。 细辛实在是想不明白王爷脑子里面整天都想什么,明明心中想进陆府的很,却只是叫自己蹲在墙角看看陆小公子什么时候进府。现在倒好,直接打道回府了。 顾朝不知道细辛这一路上脑子里的盘算,他回到府中后就将自己关在屋中。 上次在呦呦谷泡完温泉,当天夜里顾朝就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陆允南的梦。 梦中的陆允南也在温泉中,不着寸缕,缓缓的像他靠近。 他触碰到了对方,那触感与之前在温泉中所感受的一模一样。滑嫩,细腻。 只是梦中的陆允南没有离开,而是环抱住了他。对方的指尖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划过,柔软的唇贴着他的耳边,慢慢的移到他的唇边。 他凭着本能,抱紧了梦中的人,他想要吻对方的唇。 鸟啼声让这场梦却戛然而止,顾朝掀开薄被,裤子湿了一片。 做贼一般将裤子焚烧,此后顾朝压根就不敢深想。他脑子里只要一想到在温泉中陆允南的模样,身体都会很冲动。 更别提和陆允南见面了,顾朝根本就不敢见陆允南。 而陆允南却不知道顾朝的这些心路历程,他正在和好友们愉快干饭。 “给我的饭上浇上一些红烧肉的汤!”池慕寒伸直了手,将手中的饭送到那盘红烧肉面前。“玄曜,你吃了好多了,给我一条生路,叫我多吃两口吧。” 为了一口吃的,能将天价香料送人的玄曜,怎么也不可能放过最后一点汤汁。 “吃饭的事情哪能礼让,大家都各凭本事吃到才算香。” 池慕寒差点爬到桌上,他痛苦摇头,“谁能抢得过你?南弟!你快将他拉走!我一口都没吃上啊!!!” 陆允南哪里拉得住他,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最后还是莲华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玄曜的衣袖,贴近他说:“陆大哥刚刚在看你。” 玄曜瞬间挺直了腰,一本正经的说:“吃饭吗,就应该礼让。” 池慕寒端着碗,狐疑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总是会变得。” 池慕寒飞快的将红烧肉汤汁浇到自己的饭上,搅拌之后扒拉米饭,含含糊糊的说:“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玄曜笑着说你不懂,然后小声的问莲华,“他还有在看我吗?” 莲华头也没抬的说:“嗯,看着呢。” “你刚刚骗我的?”玄曜叹气,悲伤道:“莲华,你小小年纪来了大周不学好,竟然都会骗人了。” 莲华回击道:“怎么说也是一国的王子,你看看你刚刚和人家抢饭吃的模样。活像咱们洛迦国没一口饭吃一样,那我要不说陆大哥看你,你扪心自问,你会停手吗?” 玄曜深深的看了莲华一眼,由衷说道:“肯定不能停,不愧是我妹妹,这么了解我。” 莲华不爱搭理他,自己闷头吃饭。 饭吃的差不多,酒也过了三巡。 冰糖葫芦作为饭后甜点端上来,山楂正好还起了消食的作用。 酸酸的山楂外面裹着一层糖衣,酸甜可口。山楂特有的味道,更是令人口舌生津。 来吃饭的众人,纷纷感叹,陆小公子巧思。 即便是再不喜或是不适合吃的东西,他都能做出人们爱吃的口味。 陆喻舟车劳顿,疲惫得很。连糖葫芦也没吃,便告罪长辈想要回屋休息。 大家也都能理解,便叫陆喻好好休息,不必在意。 陆喻走后没多久,许书玉突然干呕起来。 “澜澜怎么了?”陆允南被许书玉这边的动静吸引,他见许书玉一副要呕吐的模样说道:“是不是喝醉了不舒服啊?” 许书玉眼神有些迷离涣散,嚷着要回府睡觉。 许书元知道许书玉是装的,许书玉在来之前,已经告诉了许书元太后找过他的事情。 他告诉许书元,是为了许书元能和自己打配合。自己装醉离开,可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给陆喻下药。许书元留下,骗宋子休离席。迷晕宋子休扔进陆喻的房间。 许书元几近挣扎,最终还是同意了。 可现在,眼看着就要实施他们的计划,许书元退缩了。 他不愿意伤害陆允南。 “我陪他一起先回府了。” 许书玉在暗处掐了一下许书元,提醒他要留下来。 许书元一动不动,强撑着笑意对陆允南说:“知知,对不起啊,我们要先走了。” 陆允南并不介意他们提前离开,还叫了人帮忙套车,“反正都吃差不多了,没什么的。倒是你要辛苦些,路上还要照顾这个小醉鬼。” 许书元应下,扶着许书玉离开。 事已至此,许书玉不能再说什么。他借着月光看向许书元,他的弟弟快要哭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在意陆知?可是,他阿娘的命只能靠他去救,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只要让他阿娘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好的活着,即便后面陆知要他的命,他也二话不说的给陆知。 “随随,你毁了我所有的计划。”马车上,许书玉看着窗外的夜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不成功,阿娘就会死?” 许书元想过,“可是,他是陆知的哥哥啊。陆知那么爱他大哥,陆知会恨死我们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现在去将阿娘带走,一起离开大周不行吗?” “你觉得你能对抗得了太后?”许书玉嘲讽道:“不自量力。” “不过,还有办法的,还能补救。” 许书元看向许书玉,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先睡一觉吧。睡醒了,阿娘就自由了。” 说完,许书玉将手中的粉末一扬,许书元猝不及防的吸入空气中漂浮的粉末,逐渐失去了意识。 “太后给的迷药,果真不同凡响。”许书玉看着许书元昏迷的脸,执念已经让许书玉变成另外的样子。他给昏迷不醒的许书元许诺,也是在说服自己,“我一定会让他们不敢再动我们分毫,一定会让许洲在阿娘面前跪下忏悔。” 送走许家兄弟的马车没多久,“许书元”又折返了。 他有些懊恼道:“澜澜一直念叨要吃糖葫芦,撒起泼来我都招架不住。他醉的厉害,我让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进来看看还能不能拿些糖葫芦给他吃。” 此时的“许书元”是穿着许书元衣服的许书玉,许书玉心中虽觉得对不起陆允南,可他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陆允南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不过也确实没有多余的糖葫芦了,他唤来竹枝,“去厨房让赵厨子熬些糖,再做些糖葫芦。” “不用了。”许书玉喊住了竹枝,他说:“我可以自己去厨房让赵厨子帮我做,正好看看是怎么做的。” 陆允南没想太多,之前许家兄弟也总是会去厨房看他做饭,便说:“那我叫人给你点灯带路。” 许书玉没再拒绝,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竹林,问道:“竹林怎么在这?陆大哥不是去休息了吗?他不是要守夜?” 陆允南解释说:“竹林今天不用替大哥守夜,大哥心疼竹林竹枝兄弟两分开太久没能见面。竹林伺候大哥梳洗躺下后,大哥就让竹林回来找竹枝,允了他们兄弟两晚上一起睡。” 许书玉心中感叹,这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他本来还以为要再迷晕竹林。 不过宋子休已经走了,许书玉得塞个人进陆喻的房间。 太后指定了要与陆允南交好的人,是因为与陆允南交好的,身世一个比一个贵重。 只有他和许书元是例外。他们两是陆允南所有朋友之中,身世最低贱的。若是没有这个姓氏,若不是许洲的儿子。他这样的出生,连条狗都不如。 宋子休是最好骗的,但他走了,没有办法。而池慕寒又一直和陆续粘在一起,他不可能将人引去陆喻那,陆续肯定也会跟着。 玄曜虽说对陆喻有意,可玄曜也是最精明的。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满盘皆输。 许书玉看着要散的宴席,心中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他就自己来。他知道太后根本看不上自己的身世,他爹也不可能会替他出头,没有办法造成很大的影响。 可是太后忘了一点,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不怕死。 他可以用生命拉陆喻入地狱,前提是他阿娘和弟弟能好好的活着。 到了厨房,许书玉和赵厨子说了要做冰糖葫芦。没一会就借口腹痛,没让人跟着,自己拿着灯笼出了厨房。 许书玉对陆府很熟,对陆府个人的习性也很熟。 他走了近路,来到陆喻的门前。看着静谧的院落,许书玉讽刺的笑着,与许府比起来,他竟更了解陆府。 药雾顺着小竹管吹进陆喻的房间。 此药性极烈,皆是沈太后提供的世间难寻的极品。 许书玉估算着时间,陆喻应该已经药性发作了。他刚想要推门进去,不远处就来了人。 莲华见前面似乎有人,便提起灯笼问道:“谁?” 许书玉听到声音,连忙转身离开。 第25章 事发 黑夜之下, 莲华只看见一个背影。不过她来找陆喻有话要说,也没有过多纠结谁大晚上的蹲草丛。 “你鬼鬼祟祟的来一个未娶妻的大男人院子里干什么?”玄曜从莲华身后冒出来,拍了一下莲华的肩膀。 莲华被玄曜吓了一跳, 差点尖叫出声。还是玄曜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莲华的嘴, 待莲华情绪稳定下来后才拿开手。嫌弃的朝着莲华衣服上抹,“连个侍女都不带,传出去毁了陆喻的清誉可怎么办?” “你还问我?你自己不也抹黑来了人家的院子?”莲华拍了一下玄曜的手,命令道:“不许再蹭了!” 玄曜又蹭了一下才罢手,“我还不是看见你支开侍女在人家府里乱窜, 担心你被人当贼绑了,这才跟在你后面的。谁知道你是来这里?” “说, 你来陆喻院子想干什么?”玄曜眯起眼睛, 弯腰看着莲华的脸,语气欠欠的,“你不会是和哥哥我喜欢上同一个人了吧?” 莲华一脚踩上玄曜的脚上, 疼的玄曜直抽气,抱着膝盖金鸡独立, “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他是你嫂子,你敢打他主意试试?” “你不要脸!”莲华对着玄曜另一只脚狠狠一跺, “我来是想告诉陆大哥离你远点的!” 莲华说罢,甩袖离去。 玄曜疼的朝地上一坐,缓了好一会,他嘀咕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杀千刀的妹妹,净拆你亲哥的姻缘庙。” 不过, 人来都来了。倒是很想见见陆喻, 他走到房门口, 想要敲门。 可一想到陆喻之前疲惫的样子, 玄曜的指节停在了门框前。想想还是算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陆喻本在熟睡,可身体越来越热。让他从睡梦中醒来,身体发生的一系列变化,都让陆喻意识到,自己中药了。 他想喊人,可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无奈之下,陆喻下了床,但药性太烈,陆喻浑身发软直接摔倒在地。 意识也开始见见的模糊,他只能凭借求生本能朝着门口缓缓爬去。 就在玄曜准备要走的时候,陆喻终于爬到了门口,他用尽力气抬手敲门。 门框发出轻微的响声,声音不大。但是陆喻已经没有力气再瞧第二遍了,他很难受,蜷缩着身体躺在地面上,喉咙中发微弱的声音。 玄曜耳聪目明,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连忙拍门喊道:“陆喻,你怎么了?” 陆喻听出来是玄曜在门口,他想回答,却没办法说话。玄曜迟迟等不到回应,一脚踹开了门。 门的边缘砸在陆喻身上,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看向破门而入的玄曜,嘴唇微微的抖动,想要说些什么。 而玄曜眼中的陆喻,衣衫不整,胸前露出一片肌肤。脸上泛着潮红,眼眸之中带着水雾,发丝如泼墨一般铺散。 脆弱,迷情,娇媚。 药雾并没有因为打开的门而消散,玄曜在开门的一瞬间,便也中了药。 他用最后的理智,关上了门。不愿让别人看到这副模样的陆喻。 玄曜欺身抱住陆喻,陆喻的意识已经断了线。他只能听从本能,靠近玄曜。而玄曜虽中了药,但量不多。如微醺的人,醉却清醒。 但是,他选择了放纵。 许书玉躲在暗处,一直没有离开。 他听着屋内时不时传出来的水渍声,再一次的感谢老天助他的一臂之力。 许书玉走了出去,用火折子点了陆喻院子外的树后回了厨房。 星星点点的火慢慢的烧了起来,不远处的人看到了火光。 “不好啦!着火啦!” “是大少爷的院子!着火啦!” 铜锣声四起,小厮,丫鬟,护院都从备水的缸中挑了水灭火。 陆盛和陆夫人担心陆喻,连忙赶去陆喻的院落,其他还没有走的宾客也跟着过去查看有没有伤亡。 陆允南几人年轻,跑的快。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好几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陆允南快步朝着院子里跑去,陆续和池慕寒跑的更快一些。被来喊陆喻的小厮和丫鬟打开的门,正在从里面关上。 陆续和池慕寒都看到了浑身□□,满身痕迹的陆喻。 “大哥怎么了?”陆允南气喘吁吁,见陆续和池慕寒不再向前有些奇怪。 他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陆续拉住。 陆续脑袋懵懵的,只知道要拉住人,谁也不能靠近。 “不要进去,知知听话。” 陆允南见陆续这不正常的模样有些害怕,他看向池慕寒,而池慕寒也紧绷,脸色难看的很。 “到底怎么回事?”陆允南问站在门前的小厮和丫鬟们。 而他们早已被刚刚看到的景象吓得不敢说话,陆允南意识到陆喻出事了。 陆盛和陆夫人紧随其后,还跟着一堆的宾客。 “你们站在这干什么?”陆盛没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大儿子,便对两个小儿子说道:“续续,知知。快进去叫你哥出来,火都烧到眉毛了,怎么还这么能睡?” 陆续没动,陆允南也没有动。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陆续和池慕寒的神态都告诉他不要靠近。 陆盛见两个儿子门神一般,有些微恼,他走向前去,“爹叫不动你们了?” 陆续见状立即拦住了陆盛,不让他再进一步,哀求一般道:“爹,不要进去。” “可你大哥他还...” 陆盛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陆续死死地抓住陆盛的衣服,“大哥他没事,爹,回去吧。” 陆夫人敏锐的察觉不对劲,拉着陆盛要他离开。 陆盛也意识到不对劲,后面还跟着那么些人,下意识的要带人离开。但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 门栓被玄曜踹坏了,所以一开始的小厮和丫鬟才能打开门。黑夜中,院子里又乱做一团,没人看见是谁推开的那扇门。 玄曜早已抱着陆喻回了里面,可事发突然,门口破碎,沾染脏污的衣服并没来得及处理。 宾客们见状不敢出声,院子里寂静无声。 陆盛瞬间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地上的衣服并不像是女子所穿。 陆允南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玄曜的衣服。 此时他终于明白,六哥和池慕寒看见的是什么了。 陆盛压抑着怒火进了屋子里,浓郁的气息尚未消散,更让陆盛心中确定一分。 而当他走过屏风,看到只用陆喻衣衫遮住下半身,裸露的胸膛满是咬痕,抓痕的玄曜,差点没有提上气。 “你....”陆盛颤抖着手,指着玄曜。 玄曜只坐在床边,垂着头。将身后的陆喻遮挡住,不让人看到他此时凌乱不堪的模样。 陆夫人进了屋,惊呼一声就向后倒去。 陆续连忙上前接住,陆允南看着玄曜,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还是池慕寒意识到玄曜没有衣服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罩在了他的身上。 这里只有他和陆续的身形和玄曜差不多,想来,陆续是不可能脱衣服给玄曜遮羞的。 “多谢。”玄曜给池慕寒道了谢,随后又低头,说道:“抱歉,我会负责。” 玄曜不说还好,一说陆盛整个人都要炸了。 负责?他的儿子要一个男人负什么责? “你给我滚!” 陆盛此时忘记了玄曜的身份,他只想要这个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门外的宾客看到屋里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后惊的瞪大了眼睛,而看清楚是洛迦国的王子后,惊的倒吸凉气。 玄曜不知道外面有宾客,而屋里的人在玄曜出去后才想到,宾客们就在院子里。 坏了。 这是陆允南唯一的想法。 他跑了出去,可为时已晚。玄曜正在被宾客们打量,陆允南拉着玄曜从院中的小道离开。 一直将人送到了后门,陆允南转身要走。玄曜喊住了陆允南,“你哥他中了药。” 陆允南停下脚步,转头问他,“你也中了药吗?” 玄曜不想撒谎,他是中了,但是他一开始是可以出去喊人的。 可是他没有。 “对不起,” 陆允南头也不回的走了,“你和我哥说吧。” 当晚陆盛强撑着精神,请求宾客们不要透露今晚陆府发生的事情。 好在来宾都是陆盛的至交,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说出去。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被下令不准乱说话,可谁也没想到第二日,宁京城中传遍了风言风语。 宁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陆府的大公子,朝廷命官陆大人,以男子之身引诱洛迦国王子。 昨夜去过陆府的人也都被官员们围了起来询问,他们缄口不语,但这样的态度也正说明了陆府真的发生了不堪入目的事情。 下朝回府后,参加过宴席的宾客们,也纷纷写信告诉陆盛,这事不是他们传出去的。 陆盛看着一封封的信,下令彻查此事。 一时间陆府人心惶惶,若不是大人们说出去,那就只可能是陆府的下人说出去的。 这消息总不可能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的。 陆盛早朝时替陆喻告了假,昨夜府里也请了信得过的大夫来看。陆喻除了身体上一些不可避免的损伤外,并无其他。 陆盛几次问询,陆喻有没有被下药。但大夫仔细查验数次,也没有看出陆喻有中药的痕迹。昏睡不醒,也只是因为体力不支。 大夫不知道的是,那药雾除药性极强外。人吸入体内会被瞬间吸收,过了时辰,即便是大罗神仙来把脉也看不出人有中过药的迹象。 顾云岚在听到消息后,立刻召见了陆喻。他怎么说今日早朝陆右相替陆喻告假,原来是除了事。 召见的旨意刚下达,陆喻便醒了。 陆盛想借口陆喻昏迷,不能面君都不能。 昨夜陆喻虽说中了药,神志不清。但是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他神色无异,领了旨后梳洗穿衣,饭也没吃直接出了府。 陆夫人心疼,可也不敢喊陆喻回来吃点东西再走。陆盛本以为能听到陆喻解释,结果这一向让人省心的大儿子愣是一个字也没说。 还是陆允南追上去给陆盛塞了一个面包和一袋子牛奶。 陆喻牵动嘴角想要笑一笑,发现自己实在笑不出来。便也作罢,只是在摸了摸弟弟的头后转身上了马车。 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快,陆喻到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都能听见路过的宫人在小声议论。 待看到陆喻后,立即噤声。 去致远殿的路,陆喻走过无数遍。 他每次去都是与顾云岚议事,或是谈心用膳。 以往的每一次,他都很期待看见顾云楠。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次,让他如此的不想看见顾云岚。 而这条早已走习惯的路,原来这么短就走到头了。 公公早已在殿外守着,见到陆喻后连忙将人迎进了殿内。 陆喻进殿行礼,静静的等待着顾云岚的怒火。公公带着殿内的侍从们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顾云岚久久没有出声,一直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知过了多久,陆喻提醒道:“陛下,奏折拿倒了。” 闻言,顾云岚放下了奏折,平静道:“枢密院王大人家有一女,今年正好到了出嫁的年岁。王大人虽说只是枢密院的副级,门第不及陆家。但他那个女儿温婉恬静,也极为聪颖,是个能与你聊得来。” 陆喻拱手行礼,婉拒道:“臣谢陛下美意,但臣不娶。” 顾云岚似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让钦天监替你算个好日子,朕亲自下旨帮你求取王家女。” “臣不娶。” “你再说一遍?”顾云岚终于看向了陆喻,面色不虞,气息危险。 陆喻腰背挺直,一字一句认真道:“臣不会娶王家女,臣既不喜女子,便不能害了她。” 顾云岚将手边的奏折摔了出去,奏折一直滑到陆喻脚边才停下。 “你不娶?这事是你能说了算的嘛?”顾云岚指着陆喻,之前压制住的火气爆发,他怒道:“整个宁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你陆允中恬不知耻,以男子之身勾引他国王子!你那些风流韵事,怕是连黄口小儿都能说出一二来!” 陆喻没吭声,只是平静的听着顾云岚的话。 顾云岚见陆喻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十分怒火平了三分,带这些劝解说道:“娶妻生子,让流言彻底变成谣言。向所有证明你陆允中对男人只是一时之兴起,只是年少的荒唐。这样才能及时止损,你的名声才能保住,内阁那些人也才能闭嘴!” “臣已过了而立之年,不是年少荒唐。”陆喻抿了抿唇,随后说:“是深思熟虑。” 这次顾云岚没有再摔奏折,他直接将手边金镶玉的杯子摔了出去。响声过后,玉被摔的支离破碎。杯中茶水四溅,陆喻的衣摆也沾上了点点茶渍。 “狗屁的深思熟虑!”顾云岚气的咬牙问道:“你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脱光了勾引他国的王子?你知道玄曜他是什么人?” 陆喻不知道,他从未想过玄曜会是什么样的人,他根本无法回答顾云岚这个问题。每一次的接触,陆喻都会被眼前的玄曜吸引全部目光。即便是后来再回想此人,他的心神思绪也都是被玄曜所展现出来的样子牵引。 顾云岚就知道陆喻这个呆子不可能知道,他说:“洛迦国让他来大周,表面上说是读书。说白了就是送来当质子,一个王子被送来异国当质子,可想他有多么不受洛迦国国君的待见。 玄曜在洛迦国可谓是臭名昭彰,他喜欢男子的事情举国皆知。肆意玩弄男宠就算了,他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放过,你觉得这样离经叛道的玄曜对你会是真心的吗?” 顾云岚想要劝说陆喻醒悟,走上阳光大道,“他不过是觉得无聊,玩玩而已。允中,你不能当真。” 陆喻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抬头看向顾云岚,目光专注的问道:“陛下是觉得臣是因为玄曜才会喜欢男子,因此执意不娶妻?” “难道不是吗?” 得到了回答后,陆喻轻笑出声,“看来这么多年陛下从未了解过我,我至今未娶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女子。在那之前,玄曜还不知在洛迦国玩弄谁呢。” 陆喻说的郑重,比起是说服顾云岚相信,更像是说服自己相信一般,“我对玄曜亦没有真心,但娶妻之事也莫再提。” “陆喻,你就不怕因为这样的丑闻,之后在官场之中会寸步难行吗?”顾云岚是真的替陆喻担心,内阁的大学士们还有御史台都不会允许陆喻好好的在官场之中。 若对方不是他国的王子,只是一个贱籍男宠也不会如此。顶多就是供人谈笑一番,调侃一句,陆大人风流。 可是玄曜的身份地位,这件事注定无法轻易平息。 而陆喻的回答也坚定无比,“我不在乎。归隐山林,快意余生,亦无不可。” 此次的见面以顾云岚撵走陆喻,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告终。 陆喻走后不久,顾朝就来了。 他直接冲进殿里找顾云岚,见到了人又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才说一句,“不要惩罚陆允南的大哥。” 顾云岚刚被陆喻气的肝疼,自己这个从不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弟弟就来替陆喻蹩脚的求情。顾云岚本不想理他,可见顾朝一本正经求情的样子又觉得好玩,就问他为什么。 顾朝说:“因为知知会伤心。” 顾云岚扔了手中的奏折,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他哥喜欢男人,他会更伤心。” “不会的。”顾朝反驳道。 “怎么不会?”顾云岚来了精神,讲给顾朝题听,“男婚女嫁人之大伦,难道陆家老大不顾人伦,小的也会不顾人伦?” 顾朝指节捏的泛白,他问道:“男人真的不能喜欢男人吗?” 顾云岚下意识的想说当然不能,可他看到顾朝的神情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连忙坐正,有些紧张的,试探性的问顾朝,“朝朝,你也差不多到了娶妻的年纪,哥给你娶个王妃怎么样?” 顾朝犹豫都没犹豫的摇头拒绝了。 顾云岚如遭雷劈,小心翼翼的说:“你,是不是喜欢陆知?” 顾朝不说话了。 顾云岚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顾云岚还想再抢救一下,“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不喜欢陆知?” 顾云岚满怀期待的等着顾朝的回答,结果顾朝直接将他的期盼砸碎了埋进土里,“喜欢他,哥我能娶他当我的王妃吗?” “不能!” 对于顾云岚的答案,顾朝很失望。 顾云岚再也没空想陆喻怎样,一下午都在忙着给顾朝洗脑。告诉他女孩子多好,温柔,漂亮,善解人意。 但顾朝周围似乎立了个结界,顾云岚自己说自己的,顾朝一句没在听。 只是在顾云岚停下休息的间隙,反向给顾云岚说陆知有多好。 “他也温柔,漂亮,善解人意。” “王公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陆知他会什么?”顾云岚忍不住反驳。 顾朝开始数陆允南的优点,“做饭很好吃,对我很好。认识所有人都不认识的东西,知道怎么制作油还有糖。” 说完,顾朝给了顾云岚致命一击,“哥你因为知知赚了好多钱,会琴棋书画的那些人都不会的,只有知知会。” 顾云岚不可否认顾朝说的对,岂止是赚了钱。他因为油和糖两大产业,手中筹码都多了许多。如今朝中诸多事宜,也全都能由他自己做主。 不必再受内阁和太后的钳制。 可是,他这个头怎么也点不下去,想了半天才问顾朝道:“陆知他不能生孩子。” 以为扳回一局的顾云岚笑着看向顾朝,等着顾朝认输。 谁知道顾朝说:“正好我讨厌孩子,我们是金玉良缘。” 顾云岚的笑意僵在脸上,“你走吧。” 顾朝再不走,顾云岚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给说服,当场下旨让陆知和顾朝这对金玉良缘成婚了。 走到门口,顾朝转头,宣誓一般,“哥,我是不会放弃的。” 顾云岚心烦意乱的摆摆手,这都是什么事啊?多年好友喜欢男子,自己亲弟弟竟然也喜欢男子。 他往哪说理去啊! 第26章 翻墙 陆喻被下了禁足令, 关在陆府的消息传了出去。 有些与右相府政见不一的官员,仿佛过年一般。这意味着,坊间传闻不是假的。 是确有其事。 若是事实, 如此丑闻, 这陆喻是怎么也不可能翻得了身了。 玄曜得到消息后,直接去了皇宫,请求面圣。 他要说出真相,一切都是他的错。 通传之后,玄曜被带进了宫内。他以为能见到大周的皇帝, 但见他的却是沈太后。 沈太后猜到了玄曜在这个节骨眼进宫,为的是什么。 她直接开门见山, 承诺玄曜可以帮他夺得洛迦国的王权。 玄曜了然, 看向沈太后,嘲讽道:“原来幕后之人是你啊,怎么, 你是想毁了陆喻还是抛砖引玉,毁了陆家?” 早听说洛迦国的七王子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 只是没想到这被套住枷锁的狼,脾性还能这么的冲。 沈太后抬眼, 视线与玄曜对上,“玄曜王子遣词造句倒是准确。” 玄曜勾唇笑道:“陆喻教得好。” “所以,玄曜王子是不愿意合作了?” “我若想要洛迦国的王位,不用别人插手。”玄曜起身,态度很明显, “而陆喻, 我也不会让你毁掉他。” 沈太后冷笑道:“那本宫就等着看看, 玄曜王子要怎么保住陆喻了。” “不过, 玄曜王子确定,是本宫毁了陆喻?”沈太后好笑的看着玄曜,说出了他不想面对的事实,“难道不是王子你害他如此吗?” 玄曜自知理亏,心中愧疚,可这不代表自己会听沈太后的摆布。玄曜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后直接去了香料店。让波拉找人散布消息,对外说是他缠着陆家大公子不放,为了得到陆家大公子他甚至给对方下药了。不过没把握好时机,让人看见了。 波拉闻言,连忙劝道:“王子,这万万不可啊。若是这样说,您定会被国君抛弃的!” 玄曜并不在意,他自己做错了事情,怎样的后果都能承受。 最终波拉还是按照玄曜说的去做了,他也只能这样做。不然以玄曜的性子,怕是会自己站在大街上喊。 舆论已经发酵了一段时间,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消息一出,陆喻实打实的处在受害者位置上。 而玄曜成了罪恶昭彰的加害者。 一国王子给大周重臣下药,整个朝堂都沸腾了。 大家都义愤填膺,要找洛迦国讨说法。 几天的时间里,风向彻底逆转。在有人刻意引导的情况下,宁京城街头巷尾的百姓为了讨说法,甚至说出了攻打洛迦国的话。 顾云岚也被烦的焦头烂额,不打,没面子。打,又是民不聊生。 况且他根基刚刚稳固一些,根本经不起折腾。 他敢保证,前面战事一开,他的后院就能着火。 在顾云岚看来,这些人不是想替陆喻讨说法,而是想玩死他这一国之君。 每天上朝也变成了敷衍大会,他们说什么都点头,不过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就是了。 陆喻被关在家里,得不到消息。但是他能够感觉到,玄曜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 因为他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这几天,陆盛不让任何人接触陆喻。有意让陆喻无法接收外面的消息,尤其是不让陆允南见陆喻。陆喻自己也发现了,之前每日都能见到陆允南或者是竹林,可突然间他谁也见不了了。 陆允南知道玄曜给陆喻下药的消息后,直接冲出去要找玄曜算账。不过被陆盛拦了下来,也关了起来。 这件事虽然事关陆家,可是却不是陆家人能说了算的了。 事到如今,陆盛也明白了,陆家是被当成了棋子。 这颗棋子最终是死是活,得看下棋的人。 陆允南冒冒失失的找玄曜,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会坏了事情。不如关起来,惹不了事倒是省心。 陆允南被关的这几日,整天费尽心思的往外跑。 爬墙钻洞都试了个遍。 最后结果就是,墙被连夜砌高,洞也被填堵了。 就在陆允南坐在院子里发愁怎么出府的时候,墙角处传来细微的动静。 “不会是有贼进来吧?” 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便跑向了小厨房,提着一把菜刀出来。又觉得太招摇,要是被贼人抢了怎么办,于是便将手放在身后。 小心的靠近墙角,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而将,陆允南与来人撞了个满怀。他捂着撞疼的鼻尖,准备先发制人。刚想拿菜刀威胁,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撞到了哪里?”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陆允南抬头一看,见到来人是顾朝,眼睛一亮,“顾朝,你怎么来了!” “咣当”一声,菜刀落地。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菜刀上。 陆允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有贼人入侵...” 顾朝点头,他捡起菜刀,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你有防范意识,这很好。” “鼻子很痛吗?”顾朝见陆允南一直捂着鼻子,握着他的手腕,让陆允南移开手。顾朝弯腰凑近,仔细的查看陆允南的鼻尖。 两人距离很近,陆允南感受到顾朝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顾朝的指尖划过的地方,带着微微的痒。陆允南猛地侧过了头,顾朝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陆允南解释道:“我刚刚想打喷嚏。” 趁着顾朝没回话,陆允南连忙转移话题,他看向顾朝,问道:“对了,你这么晚来找我,还是翻墙进来。有什么事吗?”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对上,陆允南听见顾朝心中的声音说道,【想见你。】 “担心你。” 陆允南习惯了顾朝心口不一,姑且就算是顾朝给了他两个回答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在家里还能出什么事。” 话刚说完,陆允南想到了他大哥,神情落寞。在家里,还真的能出事。还是出很大的事... 想到这里,陆允南抬头问顾朝,“你能带我出去吗?我爹把我也关起来了,不让我出去找玄曜算账。” 顾朝点头说:“能,你现在要出去吗?” 得到确定答案,陆允南激动的一把扯住了顾朝的衣袖,惊喜道:“嗯嗯嗯,现在就要出去,你要怎么帮我出去?” 顾朝看了一眼扯住自己衣服的手,然后指着墙说:“带你翻墙。” 这墙后来增高过,搭着梯子翻都还要有人在下面扶着。 但是这院中别说是梯子,绳子都没有一根,陆允南有些丧气的说:“太高了,翻不出去。” “能翻。” “你梯子不是在外面,怎么翻?”陆允南一直以为顾朝是在外面用梯子翻墙进来的,他想到了什么说道:“哦,细辛是不是在外面?你要他把梯子递给我们是吗?” 顾朝摇头,“细心不在,我自己来的。” 看着陆允南不解的模样,顾朝又道:“不用梯子。” 说罢,还不等陆允南奇怪,顾朝便环住了陆允南的腰。用力将人揽住,确保人不会滑下去。随后一个借力,腾空踩上墙面。双脚快速发力,腾腾腾的就带着人飞腾到了墙头上。 陆允南此时正双手用力的环抱住顾朝的腰,吓死他了。 咻咻咻的他就上来了。 他甚至都没看清楚自己怎么上来的。 顾朝稳稳的站着,也不提醒陆允南撒手,就这么让人家抱着。 自己偷偷的在心里乐。 陆允南终于缓过了神,他兴奋道:“顾朝你会轻功?” “不会。” “不会你怎么能飞檐走壁?还带着我飞?”陆允南问道。 顾朝有些茫然,其实他不知道轻功是什么。老实巴交的说:“只是借了巧力,你要是再轻一些,我能跳的更高,更快。” 陆允南抽了抽嘴角,“最后一句话你可以不说的。” 顾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 “我们要怎么下去啊?”陆允南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就这么跳下去,他一定会在医馆躺着准备接骨。 顾朝很有主意的说:“你先放开我,站稳。” 陆允南照办,小心翼翼的松手,站稳后道:“可以了。” 下一秒,陆允南身边就空了。 顾朝飞身跳下,稳稳落地。 陆允南没想到顾朝会跳下去,他身边没了人,不能抱着人光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平稳站着多久的。陆允南连忙改变策略跨坐在墙头,他怕自己风一吹就倒,然后“啪叽”一下摔地上。 顾朝站在下面,展开双臂,对着陆允南说:“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陆允南不敢,没别的,就是不相信顾朝能接得住。 “你去找个梯子让我下去吧。” “找来,天都亮了。”顾朝哄道:“我会接住你,相信我。” 陆允南也觉得逃跑是事不宜迟。没办法,只能跳了。 他瞄了一眼高度,随后闭着眼睛不敢再看。怕自己越看越胆小,他提醒顾朝,“我跳了啊!” 陆允南咬牙,纵身一跃。风声从耳边划过,他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想好好若是残疾了以后怎么办,自己就落入了一个坚实宽厚且温暖的怀抱之中。 “知知,睁眼。” 陆允南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的看顾朝。 顾朝觉得他的模样甚是有趣,像一只俏皮可爱的小兔子,竟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陆允南愣了一下,另一只眼睛也睁开,盯着顾朝看,“你笑了。” 陆允南跳了下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顾朝,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你笑!原来你不是面瘫啊!” 顾朝闻言,微微低头,本能的想要敛去自己表露出来的情绪。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 陆允南的话让顾朝抬起了头,他郑重的问道:“你喜欢?” “是啊。”陆允南觉得顾朝这个问题很奇怪,比起冷脸面瘫,谁不喜欢笑脸盈盈呢? 然后,陆允南就见顾朝扯着嘴角假笑。活像一个二傻子,这二傻子还满脸写着,“我笑了,快喜欢我。” 陆允南是一眼都不想看那张假笑的脸,又不想打击顾朝。只好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不走心的应和道:“真棒,我喜欢!”随后转身就走,丝毫不留恋,“好了,我们耽误很久了。我要去找玄曜算账了。” 顾朝看着陆允南的背影,收了那傻子般的假笑。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比划,心中疑惑,他这样,就是喜欢我的意思嘛? 陆允南可不知道顾朝的那些小心思,他满脑子都是找到玄曜后怎么算账。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做人不能太冲动。冲动不会有好结果的,一番分析后,陆允南确定要是真打起来,自己肯定不是玄曜的对手。 “顾朝,你和我一起去。”陆允南转头看向顾朝,请求道:“保护我,我打不过玄曜。” “好。” 顾朝没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 第27章 无法无天顾朝朝 来的时候顾朝是骑马的, 没有马车。陆允南不怎么会骑马,骑小马驹都费劲。于是乎便坐在马后,双手死死地抱紧了顾朝。 他真怕自己松一松人就后仰, 摔下了马车。 陆允南迎风哀嚎, 马背一颠一颠的,声音都变得颤动,“顾朝,你骑慢点!” 顾朝嘴上答应的好好地,可那速度半点也没慢。 陆允南的手也是一刻也不敢松, 脸颊都死死地贴住顾朝的背,只希望快点到玄曜住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结果没见到人。 莲华有些不敢面对陆允南, 只是让人告诉他去香料店找找。 陆允南不得不又坐上顾朝骑的马。 一路风刃刮脸,陆允南心中不由得感叹,前世有人乐衷于飙车, 现有顾朝酷爱飙马。 人类的爱好,是可以共通的。 终于到了香料店, 陆允南敲了半天的门,里面终于有人来开门。 “玄曜人呢?” 波拉闭口不言, 陆允南要进去也拦着不给进。 不给进是吧? 陆允南对顾朝使眼色,“砸!” 波拉本来不以为意,来人他都认识。一个是有头有脸的王爷,一个是相府的小公子。放放狠话听听就行,压根没以为两人真会砸店。 这种暴力的事情, 他们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呢? 然后, 波拉就看见那位有头有脸的小王爷, 撸起袖子开始干起来打砸的活计来。 一拳一个柜门, 一脚一把椅子。砸了大半个铺子,异常的顺手。 陆允南有顾朝护着,胆子大了不少,也砸了两把椅子。不过还是拉着顾朝,小声的告诉他要他不要毁了香料。 波拉拦着陆允南不让砸,陆允南被拦着就停下,站在一边人畜无害。等波拉转头去拦顾朝,陆允南就开始暗戳戳的使坏。 顾朝一副面冷心狠不好惹的模样,波拉也不敢怎么拦。打个照面转头就走,就盯着陆允南这颗软柿子。 陆允南自己也发现了,为了出气,寸步不离的跟在顾朝后面。 当着波拉的面,顾朝将东西损坏九分,剩下的一分递给陆允南,让他来。 气的波拉想去大街上哭喊,这大周还有没有王法了! 噼里啪啦的砸了许久,内院终于来人了。 那小厮弯腰道:“王子有请,二位且随我来。” 说完看了一眼铺面,当真是惨不忍睹。 也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竟然除了装香料的盒子,一眼望去,整间铺子愣是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地方。 波拉早已崩溃的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的铺子啊,呜呜呜呜。 大周人太野蛮,太凶残了! 顾朝和陆允南进门的时候,玄曜正在喝酒,满屋子的酒气,熏得人难以呼吸。玄曜听到动静,抬眼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你快要把我的铺子砸了,声音大的这里都能听到,走的时候记得赔钱啊。” “外面传的消息是真的?那天是你给我大哥下药了?”陆允南可不想扯什么赔钱不赔钱,他就想知道事情真相。 玄曜轻笑道:“你哥那性子,若是没有下药,我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得逞。” 陆允南简直怒火中烧,冲上去就朝着玄曜的脸用力的捣了一拳,力气大到他自己指骨都觉得疼。 玄曜的脸被打的侧过去,他用舌尖抵了抵伤口,“你身板挺小,力气倒是不小。不过你这一拳打的为时尚早,你哥那天晚上是被下药了。但是药不是我下的。” 陆允南以为自己打错了人,有些心虚。可一想到后面玄曜做的事,又觉得自己这一拳打的轻了。 玄曜看出了陆允南的心思,只觉得陆允南比他哥好猜的很,他说道:“看在你是我小舅子的份上,这一拳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陆允南翻了个白眼,凶道:“谁是你小舅子?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啊。” 玄曜没有和陆允南争论小舅子这个问题,言归正传的说道:“莲华有脸盲症,所以她会记住经常见面之人的一些习惯特征。” 陆允南让他就事论事,“现在是说你的事情,你好好的扯莲华做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莲华去找你哥,在院中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一个人。” “像谁?”陆允南问完后又觉得不对,他奇怪道:“莲华那么晚去找我哥干什么?” 玄曜瞥了一眼陆允南,没好气道:“还能为了什么?她想让你哥不要靠近我,因为莲华觉得我不是好人。” 陆允南来回打量了一下玄曜,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莲华是对的。” 抢在玄曜反驳之前,陆允南问道:“莲华看到的人是谁?” 玄曜端起酒杯,喝光了杯中的葡萄酒,“许书玉。” 陆允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道:“不可能。书玉他喝醉了,说想要回家,我亲眼看着他离开的。” “许书元最后不是又回来了吗?” 玄曜的问题让陆允南皱眉,“书元是回来了,那是因为半路上书玉想吃糖葫芦,所以回来看看还有没有。” 玄曜垂眸,说出了陆允南不想相信的事实,“回来的那个根本不是许书元,是许书玉。你没发现他们那天晚上除了衣服颜色不一样外,其他的装扮一模一样?” 虽然陆允南不愿意相信许书玉会害他大哥,但是不得不否认玄曜说的是事实。这对双生子太像了,平时能够区分除了看装扮以外,就是看脾性。 许书玉活泼,许书元沉稳。 但是若许书玉扮做沉稳的话,只看表面根本不可能认出来。 “可是,就算是书玉。那他怎么就能确定你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去大哥的屋里?”陆允南想不通这个问题,难不成许书玉能预测未来不成? 玄曜好笑的看着陆允南,“你哥将你保护的真好。” 一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玄曜便再也笑不出来,他沉着脸说道:“如果我那时候没有去,那么传出去的就是许书玉被陆喻下药引诱。许书玉一手策划这起事件,若那人是他,你猜他会对外怎么说?又会不会以死相逼,让内阁和御史台的人咬死你哥,甚至是陆家?” 陆允南觉得头痛,他问玄曜道:“可大家都以为回来的是书元,那日若你没有去。按照你的推断,难不成以后书玉和书元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都要用对方的身份活着?书玉若真的以死明志,那书元一辈子都只能用书玉的名字存活于世吗?” “即便如此又有何不可?”玄曜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名字而已,许书玉为成自己之事,连你哥都不放过。区区名字你当真以为他在意?” “让你过来,是有另一件事告诉你。” 陆允南情绪低落,还是打起了精神,问玄曜什么事。玄曜知道陆允南今天受了太大的打击,但是沈太后步步紧逼,陆家怕是要遭难了。他如实说道:“许书玉背后是太后,陆家是不是得罪了太?看她那个态度,像是要整死陆家。” 顾朝听到沈太后,脸色微变。他没想到,陆府的这件事情竟然也与沈太后有关。 “她找过我,本来想要我配合她说陆喻对我下药。要以洛迦国王子的身份要求大周严惩陆家,我拒绝了。” 陆允南的思绪清明了一些,“所以,你就对外宣称是你对我哥下药。让我哥成了受害者,身份转换了,内阁和御史台没话说。大周还可以以此为借口,对洛迦国施压是吗?” “玄曜,你难道就不怕洛迦国因为此事迁怒,严惩你吗?” “能让我还怕事情只有一件。” 陆允南问道:“什么事?” “陆喻出事。” 陆允南心头一震,玄曜或许真的很喜欢他大哥吧。沉默一会后,他艰涩的开口道:“如果,许书玉承认是自己下药栽赃,你和大哥都会没事对吗?” 玄曜摇了摇头,“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所有的控制权都在大周太后,皇帝,朝臣的手中。即便是水落石出,可他们只会相信对自己有益的‘真相’。” “这是一场博弈。”玄曜看着陆允南,神色有些疲惫,“不是我死就是你亡。许书玉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支撑这个棋局,从一开始,你们大周的太后就预料到了所有的事情。不管我帮她与否,你哥以后都不可能向以往一样,在官场中顺风顺水。 众人背地里的指点与调笑,无关他是不是受害者的身份。只是我要是帮了她,她会赢得更多。她除掉的会是整个陆家,而不是像如今,只是毁了你哥一人。” 他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陆允南,笑道:“你不必替我担心,洛迦国会将我如何,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那天晚上,一开始的时候,我可以更好的处理这件事情。但是我没有...” 陆允南回神,听了玄曜的话,恨的咬牙,“谁担心你?你最好被关在洛迦国关到死才好!” 放完狠话,陆允南拉着顾朝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大街上,陆允南才发现顾朝有些不对劲。 他身体僵硬,脸色难看。 “你怎么了?” 陆允南有些担心的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朝看着陆允南,无力的开口道:“陆喻的事情,是因为我。” 陆允南不明白,“那天你都没有来,怎么可能是因为你?”他微垂眼眸,有些难过,“而且,玄曜不是说了可能是书玉下的毒,沈太后是幕后之人吗。” “沈太后对陆家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顾朝再次陷入自我怀疑,之前心中散去的雾霾瞬间凝聚在一起,“我在意你,她就要毁了你,甚至是整个陆家。你哥只是导火索。” 闻言,陆允南隐约有所感,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儿时的那次坠湖。 “你当年离开,是因为我坠湖嘛?你以为,那是太后做的,所以离开我。刚回来那个时候,你对我疏离,是怕太后注意到我?” 顾朝看着陆允南,他怕极了陆允南会消失。紧紧的将人抱住,有些哀求道:“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顾朝。” 陆允南轻轻地拍了拍顾朝的背,安抚道:“你不要害怕,我也已经长大了。” 顾朝只是将陆允南抱的更紧,陆允南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 天要亮了,周围已经有小贩开始摆摊。 他们两个大男人,□□的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也不成体统。而且太后这件事情也不是他们两就能解决的,陆允南提议道:“顾朝,我们去找你哥吧。” 第28章 心思 皇宫内, 顾云岚打量着坐在下方的两人。 陆允南像老母亲一般,细心呵护着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 顾朝也是一副依赖的模样,看的顾云岚有些气闷。 “两个大男人,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顾云岚开始棒打鸳鸯, 命令顾朝道:“顾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没骨头一样软趴趴的,坐直了。” 顾朝眼都没抬,把顾云岚的话当成耳边风,他就要靠着陆允南。 陆允南倒是想动一动, 以免自己卷进他们兄弟两的战火之中。不过顾朝没给他机会,陆允南只要一动, 顾朝就用受伤的眼神盯着他看。 最终陆允南还是投降了, 就这样吧。 “说是有事,怎么坐了半天也没见你开口。”顾云岚不满顾朝之前不听话,话说的很损, “几天不见,骨头软了就算了, 怎么还哑巴了?” 顾朝并不在意他哥的话,说道:“陆大哥的事情, 和太后有关。” “你怎么知道?”顾云岚煞有其事的问,皇城司最近查出了一些东西,不过还没确定。但是大方向也确实是指向了沈太后那边。 顾朝想要开口,脑海中却又冒出儿时沈太后的威胁。 即便他现在已经长大,哥哥也不再是没有实权的王爷, 而是一国之君。 但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思想与恐惧, 没有办法轻易的改变, 消失。 沈太后的疯魔让顾朝忌惮。 衣角被轻轻扯动, 顾朝看了过去,是陆允南。 他正专注的看着自己,小声的说:“不要害怕。” 顾云岚也察觉到顾朝的不对劲,意识到他可能要说出当年为何会刺杀沈太后的真相。顾云岚没有打扰,给足了时间让顾朝做好心理准备。 静待片刻后,顾朝终于开口了。 将折磨他至今的记忆,告诉给了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 当陆允南听到,自己当初落水,顾朝就被沈太后按着在后面看着时。陆允南简直不敢想,顾朝会有多自责。 而顾云岚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乖巧可爱,甚至有些顽皮的弟弟。为什么在太后那生活一些日子后,性格就变得如此之大。 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年幼时,会疯了一般,要当着先皇的面杀死太后。 但全部听完顾朝所讲的后,顾云岚陷入了沉默。 顾朝说,之前父皇从未去看过他。而沈太后也数次威胁,若是幼年的顾朝敢透露分毫给自己,便会设法杀了自己。 年幼的顾朝在见过沈太后的手段后,并不认为沈太后只是单纯的吓唬。可顾云岚却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刚即位时,就让皇城司彻查顾朝过往。可是怎么也查不出来东西,一丝的蛛丝马迹都没有。顾云岚心里清楚,查不到是因为有权利更大的人控制了线索。 可是大周能比皇帝还要有权利的,就只有沈太后。还有那位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 但顾云岚却忽略了另一个人----已经过世的先皇。 若是先皇临死前扫清了一切,那么顾云岚即便翻了天也查不出任何东西。 如果真的是先皇所为,顾云岚看向顾朝,许多东西都慢慢的串联在了一起。 之前的线索是断在了皇城司,有人抹除了那些年皇城司所记载的一切痕迹,所以顾朝在太后手下生活的那些年里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若是想知道,怕是只有顾朝或者太后亲口说出来。 如果真的是他们的父皇所为。那他敬仰无比的父皇,为求稳固。在他们母妃去世的那年,放弃了年幼的顾朝。 更是怕自己发现,所以那些年就将他派了出去。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经常和顾朝见面接触,让他无法知道顾朝在沈太后那里发生的一切。 而父皇自己,知道一切,却选择了视而不见。那些年里,他竟从未去看过顾朝。 任由顾朝被痛苦折磨。 顾云岚意识到这一点后,痛苦异常。 他比顾朝大许多,他知道父皇有多么的爱母妃。即便他不是父皇第一个孩子,更不是太子。可父皇对他的疼爱是最多的,顾朝出生后,所有人都将顾朝捧在手心。那些年父皇对顾朝的喜爱,做不得假。 顾云岚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么爱顾朝的父皇,竟然会眼睁睁的看着顾朝被沈太后虐待。 本来还在想,先皇对自己的爱是不是也作假。但顾云岚发现自己说不出先皇不爱自己的话,先皇为他做了许多。即便是最后也是让他远离宁京城,选择牺牲顾朝,也要让他过得顺遂无忧。 “对不起,朝朝。”顾云岚很愧疚,他发现的太晚。也真的以为,顾朝之前过得很好。 即便后面回来,每次见到弟弟也都从没有想过查一查为什么短短时日,弟弟的性子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朝并不怪顾云岚,他唯一想的就是让沈太后不要再阴魂不散的缠着他。 让他不得安宁。 顾云岚知道顾朝所想,心中也有了对策。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铲除太后一党,也不无不可。 那天,顾朝和陆允南在宫中呆了许久才离开。 —— 陆喻依旧被禁足在府,不过他知道了玄曜在外散布的谣言。竹林偷偷的告诉了他,希望陆喻再忍一忍,如今风向变了,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解了禁足。 对此,陆喻没有过多的情绪。 谁都拿不准,陆喻对玄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玄曜想见陆喻,又不敢见陆喻。只是每夜会趁着夜深人静,避开护院,溜进陆府。坐在陆喻的房顶上,一直到天光微亮才离开。 事情一直到深秋都没有彻底解决,倒是洛迦国那边派来了使臣。 说是要带王子回洛迦国,带回后会将其关押数年,算是给大周一个交代。 临走那日,玄曜深夜入了陆府。这是他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站在陆喻的门口,“我要回去了,害你如此,对不起。” 陆喻在屋内,手中拿着一本书,对着烛光研读。 他知道玄曜每天都会来,也知道现在他就在门外。 恨玄曜吗? 恨。 陆喻知道,即便不是玄曜,也会是别人。可陆喻就是恨,他没有杀了玄曜,那都是他为大局着想,不能因自己毁了两国的交情。 “此次回了洛迦国,怕是凶多吉少。我那位兄长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让我父王以为我放浪形骸,不堪大用。如今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彻底除掉我。”玄曜请求道:“我... 可以再看看你吗?” 陆喻没有出声,只专注的看书,像是没有听见门外的声音一般。 玄曜待了一会后,也知道陆喻不会出来见他,虽说心中不愿,但也只能离开。 在玄曜离开后,大周朝堂依旧吵的热闹。 坚持要打一仗的依旧要打,在他们看来,玄曜回国说是关押,那都是借口。回去定还是吃香的喝辣的,这和放虎归山没两样。想息事宁人的,便坚持认为回国关押这个处罚可以了。从头到尾,当事人陆喻都被关在府中禁足。 整个陆府,都没有人对此事如何解决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问他们的意见。 朝臣们互相争吵,仿佛谁的声音大,谁说的就有道理。 就在胶着的时候,洛迦国那边传来了消息。 玄曜被剥夺了王子的身份,贬为庶民了。 王族被剥夺贵族身份,成为庶民,已是极其严重的惩罚。 这下,本来坚持要打一仗的也没办法再继续坚持了。 消息传来大周后没几天,陆喻就被解了禁足。被顾云岚召入宫中,长谈许久。 第二日,本已半只脚踏入内阁的陆喻,被外放了。 还是去一个穷乡僻壤做知府。 沈太后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很是满意,让陆府元气大伤不说,更是让顾云岚失去了一个助力。 她也算履行承诺,将月姨娘给放了。 许书玉为此还进宫感谢了她,虽说他做出承诺不会说出陆喻一事真相,但还是被沈太后喂了药。 “每月十五本宫会派人给你送去压制毒性的药。”沈太后摸着怀中的狸花猫,慢条斯理道:“别想不开,为了虚无缥缈的友情,连命都不要了。” 许书玉知道沈太后的意思,点了点头。 秋去冬来,事件焦点陆府,一直风平浪静。 但很快的便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右相与瑾阳王走的过于近了。 最近几日在朝堂之上,更是有右相一派的官员,时不时的提起瑾阳王。直言其可以参政,其中关窍有心人稍微一琢磨,便能琢磨出不对劲来。 怕是因为皇帝这次对陆喻的处罚,寒了右相府的心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右相府的一举一动被大家看在眼中。 而陆小公子与瑾阳王关系更是让大家议论纷纷。 没别的,这二人在国子监那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瑾阳王甚至不让他人靠近陆小公子,就连陆小公子交好的许家双生子都不能靠近其分毫。 将人护的像眼珠子似的。 关系如此亲密,再结合右相府这几日的举动。 关于右相府想要扶持瑾阳王的声音越来越响了。 许书玉并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如往日一般接近陆允南。倒是许书元说什么也不想再和陆允南接触,每次都是许书玉生拉硬拽他才会出现在陆允南面前。 陆允南知道他大哥的事情和许书玉有关,但是他现在不能和许书玉挑明。 放长线,钓大鱼。 陆允南在心中默默的念着。 顾朝察觉到陆允南的情绪不好,将人拉到身后护着。不让许家兄弟靠近陆允南,又不想让许家兄弟起疑。他借着自己不乐意的名头,直接赶走了所有靠近陆允南的人。 省事。 池慕寒为了这事拉着宋子休连着好几天找陆续吐槽顾朝。 “这小王爷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池慕寒气的跺脚,“你弟弟也是,还真就随着他。这人控制欲这么强,那傻子竟然也不怕?” 说完顾朝池慕寒还不过瘾,连着陆续也一起说:“你也一样,自己亲弟弟都被人当成犯人看着了,你没点动作,就这么由着小王爷乱来啊?我可不是危言耸听,现在谁靠近允南,那可都得过小王爷那道鬼门关。” 陆续能有什么办法? “陛下和我爹都管不了,你以为凭我能管?”陆续自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和我爹说了,让他老人家和陛下说说,管管自己弟弟。结果我爹说,找了,陛下也管不了。我就说那爹你管管,我爹就说他也管不了。谁爱管谁去管。” 陆续也没瞒着,他对此也是怨念极深,“现在知知都不在家中住了。昨天东西都被王府来的人搬走了,今天开始直接住在瑾阳王府。” 池慕寒大惊,“瑾阳王他还知道陆知姓陆吗?” 宋子休也难以想象瑾阳王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不解道:“可瑾阳王为何要如此做啊?之前不是还罚过允南?很不待见允南吗?” 陆续叹气,“还不是因为我哥那事。顾朝自小就和我那弟弟玩的好,两人之前好像有什么误会。最近解开了,就和好了。顾朝在内觉得陆府不安全,在外觉得谁都要害我弟。人都魔怔了,就成了你们看到的样子。” “不过知知最近住过去也好,家里每天死气沉沉的,我都想搬出来住。”陆续看向池慕寒,“不然我也搬出来,你收留我吧。” 池慕寒也没犹豫,当即点头答应,“好。” 倒是陆续得了回答后笑着摇头,“现在外头都说陆家接近瑾阳王,意图谋反。你这个节骨眼上和我如此亲近,也不怕池家被拉入这浑水之中?” 池慕寒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考虑到,陆续是他的知己至交。 好朋友来自己家中借住,哪里会想别的许多。 “那我就陪你一起出府居住,每日一起打拳舞剑,倒也逍遥快意。才不管他们的那些破事。” 陆续难得的开心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子休你可得作证,免得有人到时候耍赖不认账。” 宋子休笑道:“好,我给你两作证。若是要兑现承诺,直接找我就好。” —— 陆允南住进瑾阳王府的第一晚,顾朝一整夜没睡着觉。陆允南本人倒是睡的很香,顾朝给他准备的这个院子和他自己在陆府的院子很相像。 屋里的装饰也都是按照他住的一比一还原了。 大清早的洗漱完后,陆允南带着竹枝和杏林去前厅准备吃饭。 顾朝此时已经在等着了,陆允南有些惊讶的问道:“顾朝你昨夜是去做贼了吗?” “怎么了?” “你的黑眼圈重的都要掉到地上了。” 闻言顾朝摸了摸自己的眼下,他看了一眼细辛,细辛点了点头 。 “有些失眠。”顾朝转移话题道:“你昨夜睡得可好?” 本来想着转移话题的顾朝,怎么也想不到陆允南能听到他的心声。 在视线对视的刹那,陆允南便听到,【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无法入睡。】 陆允南呆在原地,思考着顾朝的心声是什么意思。 顾朝对着陆允南挥了挥手,“发什么呆?饭要凉了。” 陆允南心不在焉的应和着,端起碗吃饭,满脑子里都是顾朝刚刚的心声。 一顿饭吃下来,陆允南也没想出答案,索性不想。 “呦呦谷的房舍建好了,地暖也都铺设完毕。等入了冬,那条河结了冰就可以在上面冰嬉。也不必赶着回城,直接住在房舍里就好。” 陆允南和顾朝讲他的呦呦谷施工进度。 他一直想着开放呦呦谷,之前诸多事宜没有妥善处理。一直拖到现在,总算是能赶在今年的尾巴开放了。 顾朝点头道:“可以先邀请一些人去踩点玩玩看。谷内的温泉也很不错,你若是想开放,应该会有许多人会喜欢。” 陆允南笑道:“那当然,呦呦谷里什么没有?” “我给你还有慕寒,子休,澜...” 陆允南抿唇垂眸,许书玉和许书元的乳名差点脱口而出。 “知知,不要为他们难过。” 顾朝抬手摸了摸陆允南的鬓角。 陆允南觉得有些痒,抬头看向顾朝。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爱你...】 陆允南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顾朝只以为陆允南太伤心,便想靠近一些好好安慰一番。 “哗”的一声,陆允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不敢看顾朝的眼睛,抬起手阻止顾朝靠近,惊慌道:“我没事,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朝听了陆允南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思索着自己刚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许,自己不该碰他的。 陆允南出了瑾阳王府,街道热闹嘈杂,他心慌意乱。 竹枝和杏林紧跟其后,看着前面走路都有些踉跄的小公子,心中担忧不已。 两人交头接耳,小声的猜测,“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太思念大少爷了吗?” 竹枝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好像是小王爷摸了他的脸一下,然后人就有些不正常了。” 杏林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被摸一下脸就会不正常?” “我也不知道,咱们好好跟在后面就是了。猜这些做什么?”竹枝走快了些,追上了落下的步伐。 杏林也追了上去,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道:“我就是好奇嘛...” 此后的日子里,陆允南和顾朝两人像是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一个躲一个追。 不过陆允南也没什么地方躲,陆府又回不去,他爹娘之前说了要他好好在王府住着。叫所有人都看看,他们交好瑾阳王的决心。 每次都会被顾朝堵在院门口。 顾朝堵到人也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陆允南自从上次听到顾朝的心声后就再也没敢和顾朝对视,他怕自己再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 他不想像大哥一样喜欢男子。 太苦了。 不会有好结果,不会快乐,更不可能幸福。 陆允南不敢看顾朝,顾朝亦不敢再更进一步。 这种微妙的平衡一直持续到严冬,呦呦谷的河面终于结冰了。 陆家小公子邀约好友冬游呦呦谷的消息传到了顾云岚的耳中。 皇帝陛下似乎是为了与陆家破冰,在大殿之上向右相开口,讨了一个邀请函。 皇帝都要去,那一些大臣们肯定不能落下。 一来二去的,这本来是一场小型聚会,最后人数活生生比计划中多了五倍。 冬游那日,餐食是自助餐。 大家想吃什么自己夹就是,全随自己的喜好去挑选吃食。屋子里的地暖燃烧着,小炉子上温着酒,并不觉得冷。 此次不比上次,跟随顾云岚而来的官员,不管年岁大小各个都是满腹才学。 一方天地,赏景对诗,煮酒辩证。 陆允南见识到了,文人们出口成章的魅力。 第29章 谋反 呦呦谷外热闹的很, 年少的凑在一起,有堆雪人,打雪仗, 有做雪灯, 捏雪兔的。 陆允南,池慕寒几人穿了专门用来冰嬉的鞋子,准备滑冰。 “知知,你不会滑冰,到时候抓紧我!”许书玉笑着对陆允南说道。 陆允南看着许书玉熟悉却陌生的脸, 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必了。”顾朝出现在陆允南身后,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有我在。” 许书玉知道自己肯定说服不了顾朝, 转身走了。不远处的池慕寒拉过他,笑道:“你怎么还不死心?有顾朝在,任何人都接近不了允南的。” 陆允南听着好友吐槽, 满脑子想的都是顾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他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顾朝不知道陆允南是因为自己才这样, 他还以为是许书玉的出现让陆允南这么不自在。 为了避免许书玉再来,陆允南招架不住露馅, 直接拉着陆允南的手离开。 两人都戴着着毛绒手套,走到了一半,陆允南的反射弧才反应过来两人正牵着手。他整个大脑都在叫嚣,“顾朝他牵的是我的手?!” 陆允南停下了脚步,将手往外扯。 顾朝似有所感, 在陆允南扯出去的一瞬间, 牢牢的握住了。 “知知, 你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 要教我捏雪兔?”顾朝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允南,问道:“瑾阳王府也没有雪灯,你还会和我一起雕刻雪灯吗?” 陆允南回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雪地中给顾朝的承诺。 他想说,自己忘了。 【求求你,不要拒绝。】 陆允南低下了头,这么多天都忍住没有对视,为什么刚刚要看顾朝的眼睛。 “会。” 陆允南声音闷闷的,随后声音又大了一些说:“顾朝,我没忘记。” “回去后,你单独教我,好不好?” 陆允南觉得顾朝有些得寸进尺,可他自己也很不中用。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拒绝,陆允南点头,“好。” 顾朝很开心,他凝视着陆允南的脸,弯着嘴角浅笑。 不远处的顾云岚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他在此时彻底明白了,顾朝是多喜欢陆允南。 不过这画面怎么看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朝这小子是单相思。 顾云岚只期望陆允南最终对顾朝也是有意的吧,不然他这个弟弟一定会如疯狗般拆家。 整天嚎叫的他无意活着。 冰面上排着长龙,最前头的是个冰嬉高手。身后拖着一群世家子弟,如游龙一般。 陆允南和顾朝在最末尾,陆允南在前,顾朝在后护着他。 一圈游下来,陆允南还意犹未尽。 热了一遍场后,有不少大臣也换了鞋去滑冰。摔了不少人,不过好在防护措施做的好,没真的摔伤。 本来热热闹闹的呦呦谷,因为顾云岚一句他要滑冰而安静。 顾云岚身边围了一堆人劝,什么危险啊,什么万金之躯,不能受伤啊... 臣子们铆足了劲的劝顾云岚打消念头,顾云岚压根不听,依旧固执己见。 见怎么劝也不听,便只好各退一步。 最终顾云岚穿着两倍量的防护,如愿以偿的踏上了冰面。 什么叫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就是。 顾云岚滑到湖中心的时候,冰面裂开了。 他直接顺着洞口掉了进去,之前为了防止摔伤而多穿的棉质护具,这会成了要命的东西。 护具吸住了水,重的不行。 顾云岚想往上游都游不了。周围更是乱了套了,纷纷凿冰救驾。 太医院的也候在了一边,大冷了天,一群老太医们各个都是一头的冷汗。 顾云岚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闭了气。 太医院之前见过陆允南如何救的顾朝,他们回去后有过仔细的研究。发现渡气之法对于溺水很有效,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法子让溺水者自己呛出水来。 孙院判掏出银针,摸索着穴道,干脆利落的扎下。旋转几圈后,顾云岚脸色慢慢涨红不久后就吐出了水。 “陛下!您醒啦!”朝臣们一窝蜂的涌上,太医院的太医喊了半天不要聚集,要有新鲜空气,才阻止他们靠的更近。 此次冬游也随着顾云岚落水而告终,回宫后,孙院判在殿内守了一整夜。 就在大家都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顾云岚罢了早朝。 第一□□臣依旧没以为怎样,可在连罢早朝数日后,是个人都觉察出不对了。 而瑾阳王府和右相府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闭门谢客了。 孙院判更是从那天回宫后就再也没出过宫。 孙府也是空无一人。 众人这才觉得大事不妙,各方势力查探之后,发现孙府众人都被接进了宫中。 而瑾阳王也在宫中。 都说皇权面前无亲情。 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个顺风顺水,最终当了皇帝。另一个出生不久就死了母妃,在沈太后手下没多久就被太皇太后带去行宫。 一走就是十年。 回来后亲哥哥连个封地都不给,将人紧固在宁京城,不让出去。 瑾阳王不造反,谁造反? “娘娘,大人递了信来。” 常嬷嬷将沈阁老的信交给沈太后。 沈姝看完信后,陷入了深思。 起初沈太后听到外面谣言四起,说顾朝联合陆右相要造反的消息时,她只是一笑置之。 这兄弟两好的像穿一条裤子,顾朝造反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她爹给她的这封求助信,让沈姝不得不好好思考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常嬷嬷,你说顾朝想谋反,这事是真假有几分?” 常嬷嬷略作思索,道:“娘娘,您这么问,说明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之前谣言四起,您也从未想过顾朝会造反。” 沈姝勾唇笑道:“本宫的好父亲给本宫写的这封信,是要本宫帮忙选一个能控制得了的宗室弟子,过继给我那外甥女做儿子。顾云岚是要活不成了吗?这么急着要个儿子来和那个小畜生争权夺利。” “孙院判还没出宫?”沈姝想到了一直在宫内守着的孙太医。 常嬷嬷摇了摇头,“别说是出宫门了,殿门都没出过。” 沈姝没再说话,她之前只想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时至今日,若自己再不行动,怕是无法掌握主动权了。 “陪本宫去看看皇帝吧。” 不过沈太后最终也没有见到顾云岚。 顾云岚所在的宫殿被层层把守,除了顾朝以外,谁都进不去。 沈姝本来也没想硬闯,只是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情形,也让自己心里有数。 “走,去找本宫那外甥女。” 沈太后和常嬷嬷来的时候,阮灵正坐在榻上缀泣。 “姨母!!!呜呜呜!!!”许是多日的胆战心惊,在见到沈太后的瞬间,阮灵不再是小声缀泣,而是放声大哭。 她抱住沈太后的腰,害怕道:“呜呜呜呜,姨母。你帮我救救陛下吧,陛下那个弟弟是要陛下死啊!!!!” “灵灵,你先别哭。”沈姝拉起阮灵,笑的慈祥又温柔,“皇帝不是只坠湖受寒了,怎么还扯上生死了?” 沈姝假装劝慰道:“他们两兄弟自小感情就好,纵使那个小的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当嫂嫂的也不能这样去说。这不是摆明了说顾朝要弑君吗?” 阮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要说话都无法开口。沈姝耐着性子的等着,直到阮灵情绪稍微平复,哑着声音哭诉道:“不是的姨母。你不知道,呜呜呜,那个顾朝他不是人!他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诚如你所言,陛下待他极好。可是毕竟自小分离,长达十年未曾见过几面。他是个无心人,看不到陛下待他的好。只看得见陛下有的他没有的东西。”阮灵一想到顾云岚在病榻上的样子,就心痛不已,“陆家稍微抛个橄榄枝,他就迫不及待的上去接。” 阮灵紧紧的抓着沈太后的手腕,有些惊恐道:“姨母,我怀疑陛下他并不是溺水染了重病。是被那顾朝下了毒啊!” 沈姝皱着眉问道:“下毒?此事事关重大,可不是你能胡说八道的。” “我没有胡说!”阮灵坚定自己的想法,“那日我偷溜进去看陛下,瞧他面部发黑,唇色发紫。一头的冷汗,边上一个伺候的都没有。那孙院判定是被顾朝关在殿中某处,不让他救活陛下,只是为了吊着陛下一口气的命。” “本宫刚刚去看过陛下,不过那边守卫森严。本宫倒是没想到,你何时有了如此身手,竟能逃脱禁军的法眼了?”沈姝问道。 阮灵悠悠的叹了口气,有些自责,“自从我那次偷偷进去过后,顾朝就又加派了不少的人手。他拿着虎符调兵,谁敢不听他的?” “依你所言,顾朝他得了虎符。”沈姝盯着阮灵,问道:“那你们又有什么筹码,过继宗室子弟,来与顾朝争呢?” 阮灵神情有些不自然,躲开了沈姝的视线,“自然是陛下允许过继宗室子弟的圣旨了。” “你方才说皇帝像是中了毒,又说顾朝不惜拿虎符调兵也要困住皇帝,不让他出殿,更不让人进殿。”沈姝奇怪道:“那皇帝怎么给你圣旨呢?” “还是说,玉玺在你这里?” 沈姝目光如炬,看的阮灵后背发凉。她硬着头皮说道:“玉玺怎么会在我这,姨母说笑了。” “顾朝连虎符都能翻到,若是玉玺在皇帝那,这会皇帝早就驾崩了。哪里还会有缠绵病榻的机会?”沈姝抚摸着阮灵的脸,看着自己一如往日单纯天真的外甥女,“灵灵,告诉姨母,玉玺是不是在你这?你若是说谎,姨母可不知道后面如何帮你啊。” 阮灵陷入了沉思,万般无奈之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陛下上次告诉我,不过玉玺现在还不在我这里。在一间密室之中,我不敢去。怕顾朝派人在暗中盯着我...” 沈姝温柔的笑道:“灵灵做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诱哄一般,“姨母可以帮你,你告诉姨母在哪里,姨母替你去取好不好?” 阮灵看向沈太后,像是绝境逢生,她惊喜道:“姨母说的可当真?” 但随即她的眸光又黯淡下去,无奈道:“不行的,姨母你来过我这里。顾朝定会叫人紧盯着你的,他不可能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说沈姝怕什么,或许沈姝说不出来。可若说不怕什么,她最不怕的就是顾朝。 不过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玩意,再凶狠又如何? 拔了他的獠牙,斩断他的手脚,囚于笼中,再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姨母有的是办法对付顾朝,灵灵你还不信姨母的话吗?” 阮灵不知道沈太后到底有什么办法对付顾朝,但是她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好,我告诉姨母。” 沈姝得到了确切位置后,便离开了阮灵那里。临走时,阮灵还一副信任的模样目送着。 “让许家那小子想办法将陆允南弄晕。”沈姝吩咐常嬷嬷,“你让人去做接应,务必在今夜之前让陆允南出现在本宫眼前。” “是,娘娘。” 许书玉接到沈太后给他的命令后,直言拒绝了。 沈太后早已预料到许书玉不会轻易同意,便让传令的人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若是许公子拒绝,就让在下提醒一下许公子。因你下药而毁的陆大人,还有你那能当个人活着的亲娘以及你的双生弟弟。” “许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你给陆大人下药的那一刻,陆家与你就已经结下了仇恨。陆家的小公子若是知道事情真相,更是不可能再与你有任何瓜葛。若你还妄想兄弟情义,趁早断了念头。你这样的人,若真在意,当初就不会行动。如今也就不要立牌坊,搞得自己多么的重情重义。” 许书玉冷笑道:“太后娘娘真是一针见血啊,我照办就是了。” “许公子早该这样说。” 传令的人给了许书玉迷药后便离开了。 许书玉盯着手里的药包看的出神,沈太后说的没有错。他这样的人,如今还妄想谈什么情义?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资格,他不配。 “哥。” 许书元从假山石后走出来,许书玉迅速的藏匿手中的药包。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许书元咬紧牙根,劝道:“你不能放过他吗?” 本来尚存犹豫的许书玉,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间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谁来放过我们呢?”许书玉有些不甘,“陆知有陆家,出身高贵。爹疼娘爱,兄姐呵护,家庭和睦。就连顾朝,一个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王爷,都将陆知放在手心里捧在,舍不得让他受到一丝的伤害。”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需要我这样的人放过?” 许书元觉得许书玉疯了,“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们...如果不是他,我们连学都不能再上。是遇见了陆知之后,爹才正眼看过我们。以往,就连下人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哥,你都忘了吗?是陆知才让我们能像个人活着...” “如今时局不稳,你今日若真将陆知送进宫中,他怕是会凶多吉少。” “你凭什么指责我?你若是真心拿陆知当朋友,早就告诉他事情真相了。这么多天,有谁拦着你不成?你除了在我靠近陆知的时候拉下脸,不给我好脸色看以外,你有再做其他吗?”许书元嗤笑,“随随,我们是双生子。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 许书玉离开了,许书元独自站在原地。 他捂住耳朵,想要赶走许书玉的声音,情绪崩溃。 许书元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可终究改变不了事实,他们是一样的。 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陆知说出真相,他没有任何资格说许书玉。 许书元觉得自己恶心透了,一边默不作声的让许书玉伤害陆知,另一边还妄想陆知和他继续做朋友。 即便是在此刻,他也没有要跑去告诉陆知,让陆知不要见许书玉。 —— 许书玉知道如今陆允南住在瑾阳王府中,而王府守卫森严不说,这些日子里顾朝更是将陆允南当做所有物,不让任何人靠近。 思来想去,想要尽快接近到陆允南,只有用苦肉计。 许书玉去了暗市,找人将自己弄了一身的伤。他虚弱的跑到瑾阳王府,跌倒在门口。 门口的侍卫上前查看,许书玉虚弱的说:“我是陆小公子的好友,还请诸位帮我通传,我找他有咬紧事。” 说完便昏了过去。 侍卫们听到是陆允南的好友,自然不敢怠慢。这人身上穿着也确实极为讲究,没道理拖着一身的伤来造假。派了一人进去通传,不久后竹枝和杏林便跟着出来了。 看到昏迷在地的许书玉,连忙叫人帮忙,将许书玉抬进陆允南住的院子里。 许书玉醒来的时候,竹枝正好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见人睁眼了,惊喜的喊道:“小少爷!许公子醒啦!” 喊完后,许书玉就看见陆允南从屏风后面向他走来。许书玉终于又见到了这张熟悉温柔的脸,他虚弱喊道:“知知。” 陆允南“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将许书玉扶起坐着。 “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陆允南接过竹枝手中的药,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许书玉嘴边。 许书玉低头喝下温度正好的药汁,药有些苦,喝的他眉头一直皱着,“我爹打的。” “你爹又打你了?随随呢?” 许书玉端着药,捏着瓷勺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知知,你救救我们吧?”许书玉拉着陆允南的手,药汁溅洒了一些,落在陆允南的手背上。 许书玉没有看到,只是一个劲的拉着陆允南,哀求道:“我是逃出来的,随随在府里被打的不能动。我没办法请大夫给他看,知知你和我去趟许府,将随随救出来好不好?” 陆允南感受到手背上灼热的温度在慢慢便凉,他看着许书玉,问道:“我要怎么救?” 许书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只要出现在许府,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救他了。” “好,你把药喝了,我送你回许府。” 陆允南将药往前送了送,许书玉接过药碗就要喝。陆允南遮盖住手背上烫红的地方,提醒道:“药刚煎好,没放多久,小心烫。” 出了房门,顾朝正在外面等着。 “他说什么了?” 陆允南回道:“让我和他去一趟许府,救许书元。” 顾朝拧眉,心中隐有不安,“你可以不必以身犯险,这些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没事的,不管怎样,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陆允南笑着宽慰顾朝,“我相信你。” 顾朝点头,却看见了陆允南手背上红了一块,他拉起陆允南的手,“怎么回事?” 陆允南想抽回手,可顾朝力气太大,他便放弃了,不在意道:“药烫的,没什么事,也不疼。就是看着红有些吓人。” “跟我来。” 顾朝拉着陆允南给他的手背上药,期间又说道:“不要去了...” “你会解决。”陆允南抢答道:“我知道,但是我已经答应许书玉了。现在事情在紧要关头,不能因为我而功亏一篑。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顾朝执着,陆允南也很执着。最终顾朝的执着还是输给了陆允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怕。” 陆允南笑着点头,“我知道。” 许书玉喝完药,重新换了身衣服。王府里备了马车,一起去许府。 冬日夜短天寒,夜幕降临,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 马车疾驰,一路畅通无阻。 车内坐着陆允南,竹枝和许书玉三人。 行至一半,外面传来打斗声,陆允南要开窗查看之际,许书玉扬起手,抖落出手中的药粉。 他早早的捂住了口鼻,车内的陆允南和竹枝纷纷中了迷药昏迷。 顾朝派去跟着陆允南的侍卫和车夫也都被解决,马车改变了之前既定的方向,转向了皇宫。 陆允南被捆住手脚扛进沈姝殿中没多久,沈姝之前派出去拿玉玺的人也回来了。 玉玺碧绿通透,放在手中沉甸甸的。 沈姝仔细端详着手边的玉玺,不觉有些好笑。 古往今来,为了这么个东西,豁出去性命争名夺利的不在少数。 如今它竟然就这么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许公子,此次吩咐的你的事情,你完成的依旧很漂亮。”沈姝看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许书玉,提议道:“你爹的位置,你可看的上?” 许书玉抬头,很有自知之明。 “他再怎样也是个尚书,我如此年纪,怎么可能爬的那样高。谢太后美意,我怕摔死自己。” 对于许书玉的拒绝,沈太后不恼反笑,“本来就是许诺你,整个许家都给你。今日这事办的漂亮,本宫既然说出口,自然有办法让这份承诺提前实施了。” 许书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玉玺之上,他心中明白,沈太后这么不避讳自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另一种就是将他当成了个死人。 顺她者生,逆她者死。是生是死,看他自己如何选择。 “书玉愿追随太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迷药的药性已经过了,陆允南稍微清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许书玉对沈太后表忠心。 “是吗。”沈太后将视线落在陆允南身上,饶有兴趣的问道:“陆知,你的朋友有此决心,你呢?” 许书玉背脊僵硬,一时间没敢回头看陆允南。 他知道自己这次会败露,陆允南对他会有不可磨灭的恨意。但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许书玉才发现,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化成了灰烬。 紧张,不安,甚至还带了一丝难得的愧疚。 但是他不后悔,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阿娘和弟弟。 他不能后悔。 第30章 缠人 “我什么?誓死追随太后的决心吗?”陆允南的药性没有完全消失, 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声音也低了许多,“太后屹立多年不倒, 愿意为太后赴汤蹈火的有才之士多的数不胜数。太后娘娘又怎么可能屈降尊贵需要我这样一无官职, 二无才华小辈表忠心?” “以为你中了迷药,脑袋昏沉。倒是不想,你是难得的清醒。”沈太后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本宫不是要你表忠心,本宫是想问你, 能不能替本宫,杀了顾朝。” 沈太后欣赏着陆允南愤怒的表情, 觉得有趣, “你们倒是自小就臭味相投。隔了这么多年,他一个畜生都还记挂着当年情义,为你陆家出头, 淌这趟浑水。” “呵,若顾朝是畜生。那太后娘娘你这是骂许书玉连畜生都不如了?”陆允南讥笑道:“顾朝他幼年时的朝夕相处都能记得, 许书玉,你的记性竟然差到长大后的点点滴滴忘的一干二净。” 许书玉没有回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允南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问道:“竹枝呢?” “没死。”许书玉艰难出声。 没死,不是没事。 陆允南心中有数, 竹枝怕是遭了不少的罪。 “娘娘, 沈大人来了。”常嬷嬷匆匆进殿, 附在沈姝耳边说道。 沈姝命人看管好陆允南, 自己出去见了沈清。 “爹,你可算是来了。本宫还以为顾朝会派人封锁宫门,不让人进来呢。” 沈清虽上了年纪,但一身文人风骨,依旧如青松挺拔。 他目光如炬看向自己的女儿,直奔主题问道:“你让人过来传话,要我游说阮正统领的禁军听命与你?” 沈姝反问道:“怎么?父亲大人做不到?”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沈姝轻笑。 “那父亲大人就是能做到了。”沈姝拿出自己的筹码,说道:“父亲不是让我帮忙叫我那外甥女顺利过继宗室子弟当儿子吗?若没有圣旨,怕是会很难吧?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父亲大人还有那个时间去想办法如何快速的过继宗室子弟的问题吗?” 沈清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玉玺在你那?” “当然,所以父亲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吗?” 沈姝对此胸有成竹,果然沈清点了点头,他强调道:“此事不成功便成仁,阮正好歹是灵灵的生父,你可别让他成千古罪人。” “父亲大人还不知道本宫吗?”沈姝高傲的不可一世,“本宫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我的仗。” 而顾朝那边也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开始杀人了。 顾云岚身边的好几个贴身的宫婢和太监都被斩杀于殿前,还抓了好几个顾云岚的心腹大臣。 沈姝自然也不甘落后,派人给顾朝和陆右相递去消息,让这场火烧的更旺一些。 “用虎符换陆知的命。” 顾朝和陆右相之间因陆知而坚不可摧的联盟,也因为陆知而产生了裂痕。 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没人会想要放弃。 顾朝的拒绝在沈姝的意料之中,她好笑的看向陆允南,“你看,这就是人心啊。命哪有皇位重要啊?陆知,你说是不是?” 陆允南像是被伤透了心,死气沉沉的一言不发。 “不过,既然你没什么用了。那便杀掉吧,叫顾朝亲眼看着你死,或许能唤起一些他的良知也说不定。” 沈姝慢条斯理的说道:“明日若顾朝还没有转变心意,那本宫只好组织一场射箭比赛了。将人吊在高处,射中躯干,赏银百两。射中四肢,赏金百两。射中头部,官升一级。穿眼而过者,官升两级。” “不过在此之前本宫要送一样东西给他。”沈姝叫人备了鞭子,看向陆允南,“顾朝从小被鞭打的时候,从来不会喊叫。只是不知道娇生惯养的陆小公子能不能受得了。” 话音刚落,侍卫的鞭子便重重的落在了陆允南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陆允南喊叫出声,额头也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沈姝索然无味道:“看来陆小公子忍受不了,倒是没有顾朝那么有趣好玩了。” 沾满血迹的鞭子,与明日射箭奖赏的话被沈姝派来的人一字不落的传到了顾朝的耳中,寒风凌冽,顾朝握着手中的血迹干涸的鞭子,生生的将自己的手掐出了血。 他只恨自己现在不能生啖沈姝之血肉。 “太后娘娘,陆知伤的很重。还望请太医...” 许书玉话没说完,被常嬷嬷打断,“闭嘴,太后娘娘做什么要你指指点点?” 看着许书玉难堪的神色,常嬷嬷哼道:“再说,人不是你带来的吗?来之前,你会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许书玉咬牙,一言不发。 他不是没想过,是不愿想。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常嬷嬷便进来传话,说顾朝在外面等着了。 “还真当他和他爹一样是个能取舍的,可以放弃自己的儿子换取平衡。没想到是只学了个深情,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沈姝嘲讽道:“也不对,他比他爹强。他爹当年再深情,最后不还是没有放那个女人自由,将人活活的锁死在这深宫之中。” 见到沈姝后,顾朝直言道:“陆知在哪?” “急什么?他在哪里,你能想不到吗?” 沈姝的话提醒了顾朝,陆知应该是被关在幼时沈姝关他的密室之中。 “虎符带来了吗?”沈姝问道。 顾朝看向沈姝,“没带。” “没带你就来救人?” 顾朝实话实说,“右相逼我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他自愿前来。比起陆允南他更想要皇位。 沈姝冷笑,倒是她下早了结论,顾朝当真与他爹一模一样。 “既然来了,那便请瑾阳王观看一场别开生面的射箭比赛再走吧。” 陆允南被带到院中,绑在木桩之上。 前方站着一排的射箭手,顾朝坐在后方,死死地盯着前面。 “娘娘,沈大人带着阮大人来了。” 沈姝看向常嬷嬷,奇怪道:“不是说明日过来,怎么今日就来了。” 常嬷嬷也不知道,只能摇头。沈姝也不好叫人明日再来,夺权这种事只有赶早的好,哪有推迟的道理。 “正好也让他们开开眼界。” 沈清带着阮正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院中的闹剧。而是让沈姝交出玉玺。 沈姝自然不肯应,“父亲死了这条心吧,女儿还指望它保命的同时让你和阮大人心甘情愿的替女儿卖命呢。” “你要造反不成?”沈清怒道。 沈姝冷笑,“父亲大人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能本宫为何不能?” 沈清眯着眼睛,严肃异常。 沈姝突然觉得此时的沈清像极了当年逼她为了家族利益进宫的模样。 “太后娘娘意图谋反,阮将军还不动手!” 洪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沈姝意识到这话是从自己亲生父亲口中说出,满脸的难以置信。 阮正反应迅速,敏捷拔剑,制止了沈姝接下来一切的活动。 “你敢动我?”沈姝愠怒,看向沈清,“皇城司亦有本宫的人,父亲你真以为凭着阮正的兵力就能翻得了这天?” “你在皇城司的人已经被瑾阳王关押了,不仅是皇城司,你安插在陛下身边的探子,还有朝堂中的臣子都已经被连根拔起。”沈清怜悯的看向自己可怜的女儿,“你太自傲,对自己太过的自信了。” 沈姝看向顾朝,此时顾朝已经跑到了陆允南的身边。沈姝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难以置信道:“爹,你联合顾云岚骗我?我是你女儿啊!若不是你当初的信,我根本不可能相信!” “怪只怪你的手,伸的太长了。”沈清回道。 “我手伸的长?”沈姝讥笑道:“您老如今才怪我手伸的长?当初为沈家谋福谋利的时候,你怎么没嫌我手伸的长!” 她突然想起了在她面前缀泣的阮灵,那个她以为单纯天真却骗她至深的外甥女,了然道:“我明白了,不是我手伸的长了。是你们不需要我这颗棋子了是吧?当初是我被沈家当筹码嫁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为了沈家谋取利益。你没说过一个不字。现在我没价值了,换成了阮灵是不是?” “我没用了,所以你才想发设法的要丢弃我对不对?” 沈阁老看了一眼疯魔的女儿,面上看不出悲喜道:“我会替你向陛下求情,你是因思子成魔。求陛下看在你是先太子和早夭的十一皇子份上,留你一条命。” 沈姝惊恐的摇头,她不怕死,死了一了百了。她不愿意那样无尊严的活着,“你让我死!让我死啊!” 余光瞄到了一处,沈姝突然笑了起来。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常嬷嬷!快放箭!” 沈清知道常嬷嬷会些武艺,以前也是看中了她这点,才让常嬷嬷跟在沈姝身边照顾。 他下意识的寻找常嬷嬷的身影,“常嬷嬷会武艺,别让她射箭伤了太后!” 利箭破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姝这边,以为那支箭是飞向她的。只为让她痛快的死掉。 顾朝再发现箭朝着他这边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更是没有任何兵器抵挡,只能翻身将陆允南护在怀中。 “噗”,箭矢刺入后背,顾朝咬牙没有出声。 陆允南在顾朝的怀中,慌乱的摸着他的后背。 顾朝的后背被血浸透,湿漉漉的一片。 “顾朝...” 顾朝看向陆允南,说不出一句话。意识昏沉,摔倒在陆允南身上。 而陆允南却听到了他的心声。 【别哭。】 此时的陆允南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抱着昏迷的顾朝想要起身,可他自己一身的伤,根本没办法抬起顾朝。 “谁来救救他!救救顾朝!” 顾朝中箭,沈清连忙带着人过去查看。 顾云岚正好也解决了外面的动乱,领着禁军前来。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朝中箭昏迷。 沈姝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错信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外甥女,落个如此下场。 她趁阮正不备,夺剑自刎。 常嬷嬷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侍卫死死扣住。只能痛心大喊,“娘娘!” 意识弥留之际,沈姝恍惚间看到常嬷嬷痛彻心扉的脸,她勾唇轻笑。 她的父亲,外甥女与人设局,为的是引她出来,一网打尽。 她为了母族进入皇宫,最终被母族抛弃。 最终真正替她难过的竟只有常嬷嬷一人。 沈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孩子们,母后来寻你们了。 —— 太后逝世,举国哀恸。 宁京城飘满了白幡,纸钱遍地。 顾云岚假模假样的哭了两声,便再也没出现过。 瑾阳王府里更是没有半点哀伤之意,反而因顾朝没有生命危险,喜气洋洋的。 常嬷嬷那一箭准头可以说是很准,不过因其上了年纪,力道不如以往,所以这箭没有伤要要害。 精心呵护着养着,过了这个冬天,便也没事了。 后遗症都不会有一点。 竹枝也被救了出来,受了一些皮外伤。杏林整天忙前忙后的照顾,还总是念叨,如果那天他不贪吃吃坏了肚子。没能跟过去,要是他也去怎么也不会发生这么些事情。 竹枝每天被他照顾,自然不好意思打击他。 倒是陆允南说了实话,“你要是也去了,这会躺着的就不是竹枝一个了。” 顾朝这几日可以说是非常的开心。 陆允南每夜都在他的房间里搭小床和他一起睡觉,对他那是温柔细语,呵护备至。 吃饭都怕烫着他,吹凉些才给他吃。 也不像之前总躲着他了,还主动提出等伤好一些,能下床了就带他捏雪兔。 顾朝每天都按时吃药,按时吃饭。生活作息健康的不行,就想着自己的伤能早些好然后和陆允南出去捏雪兔。 陆允南却是陷入了两难,他这几天一直不离身的照顾着顾朝。 每次无意间对视上,都能够听到顾朝的心声。 炽热,浓烈的爱意。 陆允南觉得自己实在是招架不住。 但是想到顾朝是为了自己受伤,也不能扔下不管,只好硬着头皮照顾下去。 好不容易顾朝的伤好些了,陆允南想着试着提一下离开看看。 而顾朝一整天也期待着,太医说他的伤大好,可以下床了。 也就是说,可以和陆允南一起出去捏雪兔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陆允南。陆允南因为纠结如何开口,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 “那个,顾朝,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陆允南小心翼翼的看着顾朝的脸,这么多天的相处,陆允南掌握了一项神奇的技能。 即便是听不到心声,陆允南也能够读懂顾朝的微表情。 此时的顾朝,很开心。 陆允南有些奇怪,和他对视。 【要和知知捏雪兔。】 陆允南立即心虚低头,他忘了... 门外传来杏林的声音,陆允南如蒙大赦,连忙道:“我去看看。” 没过一会,陆允南便又回来了,他带着歉意道:“老家来了亲戚,我爹要我回府中...” 顾朝有些失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准备好马车,送陆允南回府。 陆允南走了几日,顾朝每天都对着雪地发呆。 这日,杏林带了些人过来,要将陆允南的一些用品拿回陆府。 顾朝知道后,连忙赶了过来,杏林见到顾朝立即行礼问安。 顾朝憋了半天,才问出口。“你家少爷怎么样了?” 杏林笑道:“少爷很好!” 顾朝闻言,心中开心,然后他就听杏林说:“少爷他和表小姐相处的很好,怕是过不了多久我们府上就有喜事了。” “什么意思?陆知要成婚了?”顾朝一把抓住杏林的胳膊,目光凶狠。 杏林被下了一跳,讷讷的点头,随后又摇头,“是夫人他们见少爷和表小姐相处融洽,这样猜测的。” “陆喻没有成婚,陆知怎么可能先成婚?” 顾朝不愿意想陆知会成婚这件事情,杏林被他的模样吓得不轻,连忙道:“大公子铁了心不成婚,老太太不想耽误家中其他公子的婚事,便开了祠堂,烧香告知了陆家祖先。陆家公子们的婚事顺序,不按照长幼排序...” 趁着顾朝愣神,杏林立马逃离了。东西都没收拾齐全,就招呼着众人离开。 顾朝砸开了酒窖的门,取了被珍藏起来的荔枝酒回了陆允南之前住的院子里。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院落,直到深夜。 冬日烧着地龙,缩在温暖的被窝之中,觉极其的好睡。 陆允南这几天睡的很香甜,一觉到天亮,手脚都是暖暖的。 可是今天,他被冻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眼后,就发现自己床边坐着一个人。他刚要大喊叫人,嘴巴就被捂住了。 那人影慢慢的靠近他,带着淡淡的荔枝酒味。 陆允南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是顾朝。 竹枝和杏林都在外面,他是怎么进来的?陆允南心中疑惑,不过他被捂住了嘴,也说不出话来。只好用眼睛瞪着顾朝。 顾朝看着陆允南的眼睛,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碰了碰。 “好看。” 陆允南不想让他看,赌气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便感觉到顾朝的气息越来越近,紧接着眼皮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触碰。一触及分,陆允南连忙睁眼,确定了那是顾朝的唇。 “朱砂痣,也好看。” 当顾朝的吻落在眉间时,陆允南不自觉的抖了抖。 “很冷?” 陆允南猛摇头。 但是顾朝不听他,他将被子死死压住,陆允南成了蚕宝宝。 一动不能动。 “顾朝,你喝醉了。” 顾朝点头,承认道:“嗯,醉了。” “你今天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吗?”陆允南有些担心的问。 顾朝依旧点头,他专注的看着陆允南,说出了心中琢磨许久的提议,“你不要娶你表妹,娶我好不好?” “咳咳咳...”陆允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的脸都发红了。 顾朝也被吓到,连忙将人拉起来,轻轻的顺着陆允南的背。但是依旧不死心,“我不要你的聘礼。” 陆允南咳的更大声了。 顾朝环顾四周,去桌前倒了一杯水。 “谁和你说我要娶表妹?”陆允南喝了一口水,终于缓了下来。 “杏林。”顾朝的语气颇为哀怨。 陆允南有些无奈的挠头,“我表妹不喜欢我,她有喜欢的人。而且是从小喜欢到大...” 顾朝眼睛亮了亮,“那你不可能娶她是不是?” 陆允南点头,随后看着顾朝,坚定道:“更不可能娶你。” 顾朝对此毫不在意,“没事,我可以娶你。让你做我唯一的王妃!” 陆允南想要打醒这个醉鬼,“我们两都是男人,谈什么娶不娶?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顾朝看着陆允南的脸,认真道:“若是我们可能,你是不是能够接受我?” 陆允南被问住了,他的沉默让他失去了第一时间反驳的机会。 顾朝说:“我会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陆允南不忍心打击顾朝的积极性,只在心里默默吐槽,看把你给能的。 之后的日子里,顾朝每天像个挂件一样紧紧跟着顾云岚身后。 顾云岚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烦顾朝的时候。 “我说,你能不能歇歇?”顾云岚无奈道:“上朝的还有休沐能休息,你是一天不落的跟在我后面念叨要赐婚。累不累?” 顾朝坚定摇头,“不累。” 顾云岚无语道:“可是我累啊!” “那就给我赐婚。”顾朝一点也不好打发的说:“同意了我立马就走。” 顾云岚头疼,“你要的赐婚和别人要的赐婚那是一样的吗?陆喻的事情右相没和我生嫌隙,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把他们一家捧在手心里的陆知赐婚给你做王妃,他们也能不当回事?” 顾朝很善解人意的出谋划策,“也可以把我赐给陆府做正室,但是除了我就不能有别的女子。” “你想的倒是挺美!”顾云岚真想撬开顾朝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水,“这是你们俩谁娶谁嫁的问题吗?你们都是男子,怎么能成婚?大周从来就没有过此先例!” “那我就做那个先例。” 顾云岚知道顾朝执着,认定了就不会放弃。他自己拿顾朝没办法,便只能踢皮球。 “右相要是同意,那我也没话说,当场就给你和陆知赐婚。” 于是,陆盛的身后每天都跟着一个小尾巴。 第31章 正文完 “瑾阳王, 你有事就说吧。每日这么跟着,老夫也很困扰。” 陆盛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顾朝要干嘛。 顾朝站直了身体, 态度端正, “我想娶知知为王妃,或者知知娶我为正室也可以。” “王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陆盛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我们家陆知可是个男子,你也是男子。” 顾朝点头, “我知道。” 陆盛盯着顾朝看了半晌,顾朝也直视顾朝。两人谁也不让谁。 “老夫先回去了。” 顾朝立马接道:“我送右相。” 陆盛知道顾朝说送就一定会送, 还是一路送到府上的那种。 他心里窝着火, 也不想多说什么。怕自己控制不住,以下犯上,殴打王爷。 一路上, 陆盛都在闭眼假寐。 他想到了陆喻。 陆喻自小聪慧,少年时便金榜题名, 春风得意。 却在感情一事上与常人有异。 最终也因自己不喜女子,执意不娶。心悦男子之事, 弄的人尽皆知。 自己还吃了亏。 陆盛知道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犟脾气。 哪怕是小包子一样的陆知,认定了一件事也轻易不会改变。 陆盛只怕他这个小儿子,对顾朝是有真心。 回到了府后,陆盛也是心事重重。陆夫人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担忧着远在他乡的陆喻, 以为是陆喻出了什么事情。 “瑾阳王说喜欢我们家知知, 要娶人做王妃。” 陆盛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陆夫人惊讶道:“什么?他可是男子啊!” 随后又想到自己的大儿子, 也是喜欢男子的。 陆夫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盛看了一眼陆夫人,陆夫人又抢在他前面回道:“若是知知也喜欢男子,便喜欢吧。我不想喻儿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陆盛辩解道:“喻儿那是被奸人所害,和他喜欢男子又没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也没和我们说过。我们就算是想同意也没处说去。” “不过你说的话,我也同意。咱们家什么都不缺,又经历了这么一些事,健康平安才最重要。”陆盛叹气道:“若是喻儿也在,他的主意可比我们多。” 陆夫人也想儿子,“能不能和陛下说说,让喻儿回来过个年?” “他回不来。”陆盛知道陆喻去江洲是干什么的,陛下是交给了他极其重要的任务,“若是一切顺利,我们明年可以去看他。” “江洲那个地方能有什么好看?”陆夫人有些不愿意,总觉得陆喻在外面受了大罪。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想也没用,便又转了话题,“要是知知真喜欢小王爷,说什么也不能叫自己吃亏才行。” 陆盛有些无语道:“知知怎么就能喜欢小王爷了?八字还没一撇,你这么早就要给王爷定规矩了。等抽空问问知知意见再说吧。” —— 顾朝近几日偷溜进陆允南的房间,竹枝和杏林都会替他留灯。 只希望这位爷不要再将他们打晕了,这大冬天的晕一夜,早上起来就得生病。 二人上次被打晕后,清水鼻涕流了小半个月才彻底见好。 留灯也是陆允南提议的,他可不想一睁眼就被看不清的黑影吓一跳。 陆允南见顾朝嘴角带笑,他有些笑不出来。试探性的问道:“你今日怎么如此高兴,莫不是你已经说服了陛下?” 顾朝摇了摇头,陆允南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哥答应我只要说服了你爹,他就给我们下旨赐婚。”顾朝拥抱住陆允南,开心道:“我一定会努力让你爹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陆允南蒙了,怎么大周皇帝这么好说话的吗? 而第二天一早,让陆允南更懵的事也发生了。他亲爱的母上大人,一大早把他叫过去,旁敲侧击的问他喜不喜欢男子。 他能说什么? 陆允南反问道:“若是喜欢男子,娘你会如何?” 陆夫人心下了然,只当陆允南真的也是喜欢男子,她道:“那自然是依你。不过娘有个条件,喜欢男子可以,但是你自己不能吃亏。” 陆允南可不知道什么叫吃亏,他只知道他娘有大问题。 “娘你都不会反对吗?” 陆夫人很开明道:“子孙有子孙的福气,娘只愿你们不要受到伤害,平安快乐就好。” “爹要是知道我喜欢男子,会将我逐出家门的吧。”陆允南不死心的试探。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你爹呢?他白疼你了。”陆夫人点了点陆允南的额头,嗔怪道:“你爹也是依你的,你不要多想。” 陆允南本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他会因为喜欢男子一事不被世俗容忍,不被父母承认,甚至很可能还会被驱逐出家门... 结果就是无事发生,并且父母竟然秉着认同态度。 经过这次谈话,陆夫人当天晚上就和陆盛确定了他们的小儿子和大儿子一样喜欢男子。 陆盛仰头叹道:天意啊。 倒是陆夫人有些纠结,她问陆盛道:“你说我明日要不要再问问续续,他不是和池家的小公子走的挺近的?” 陆盛本来想说别,可仔细一想后又觉得万一呢? 陆喻,陆续和陆知都是他们亲生的,其中两个都喜欢男子,那万一陆续也喜欢呢? 陆知也是他们主动问才说出来,要是陆续因为他们不问,一直瞒着,最后引发一系列他们无法控制的事情来,可该怎么办。 “你明日问的仔细一些,可千万别叫他糊弄过去了。”陆盛嘱咐道。 陆夫人郑重的点头,“放心吧。” 顾朝依旧雷打不动的守在陆府门前,等着护送陆盛上朝。 在确定了陆知喜欢男子后,陆盛也不怕打发不走顾朝了,“你和知知的婚事,那得知知自己同意才行。若是知知同意了,那我这个当爹的自然没话说。” 一句话就给顾朝打发走了,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陆允南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顾云岚和他爹最终都会对顾朝妥协。 顾朝真的真的真的太能缠人了 不过陆允南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如果真的对顾朝无意,肯定会和顾朝说清楚。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更像是调情的你追我赶。 但,有好感是一回事,定终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陆允南一直不点头,顾朝每天都在漫漫追妻路。 很快严冬过去了,开春的时候,顾云岚将朝堂彻底打乱重整。 许家也被查出诸多不法之事,许洲被革职抄家。 许书玉虽和沈太后勾结,意图谋反。但却因太皇太后要求不准对外说沈太后谋反,让人嘲笑皇家威仪而免了死罪。 流放三千里,永无归期。 许书玉流放当日,陆允南在玉春楼的楼上看着。 顾朝陪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拉着陆允南的手,“知知,不要难过。” 陆允南看着带着镣铐的许书玉,还有在后面追逐他的许书元以及一名美艳丽夫人。 “我不难过,他不值得。” 池慕寒和宋子休也知道了许书玉做的事情,他们站在人群中,眼看着许书玉走来。 许书玉也看到了他们,他想要问问陆允南怎么样了,却因一瞬的停顿,被身边的兵狠狠的推了一把。 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他此生都不会再与陆知有任何瓜葛了。 —— 陆喻已经离家大半年了,江洲迎来了一年的秋收。 “陆大人,咱们种的红薯和土豆大丰收啦!” 穷的吃不起饭的江洲百姓,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的粮食。 一麻袋一麻袋的,从土里挖出。仿佛地里的粮食挖不完一般,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人,可多亏了有你在,不然我们哪能填饱肚子吃上饭哟。” 陆喻来到江洲,短短大半年大力发展农业,糖业,畜牧业。 江洲还有一大片的地,是用来种植甘蔗的。甘蔗在江洲涨势极好,估计今年大周的红糖产量江洲能占八成。 畜牧业则是大力养殖粉白皮的猪,此种类的猪出栏时间更短,膘长得也更多些。 在陆喻的治理下,江洲正朝着好的方向慢慢前行。 不过最近他受到的家书让他很想要回一趟宁京城。 他的弟弟竟然要和顾朝议亲了。 还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堵住悠悠众口。且陛下态度强硬,他说这是天定良缘,谁敢反驳一句不是? 而此时的江州城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的肤色比江洲人更深上一些。不过引起众人围观的不是其肤色,江洲与此人一样深的肤色也不是没有。 毕竟江洲的太阳毒辣,海边的打渔人还有比他更深的肤色。 让人注目的是此人的样貌,整个江洲城怕是除了陆大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与之容貌相较高下的。 陆喻是江洲的老大,江洲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也知道,这人是被洛迦国剥夺了贵族身份的玄曜。 陆喻没有多做什么,只将玄曜看做一个来江洲城谋生的普通人。 只要不危害江洲城,他也不会故意将人怎样。 陆喻这边一切进展都很顺利,陆允南除了有点烦心自己心上人粘人外,倒也没别的。 三兄弟中竟然只有陆续是最愁的。 他的爹娘竟以为他喜欢池慕寒,搞得他都不敢再和池慕寒接近。本来池慕寒还因为陆续冷落他而找过陆续,一听陆续说明缘由,他躲的比陆续还远。 整的陆续很郁闷。 解释了多遍,才让他爹娘姑且相信他不喜欢池慕寒。也总算保住了他和池慕寒纯洁的友情。 不过陆家确实也要有了喜事,老家二婶有个妹妹。家中出现变故,这个妹妹一直跟着二婶在陆家的老家生活。这位表小姐小时候被府上的五公子救过,自那之后就仰慕五公子。随着年岁的增长,两家一年也会见两次面。 这位表小姐慢慢的就喜欢上了五公子陆易,本来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谁也没想到,陆易此次回府,无意见过这位表小姐后一见钟情了。 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这位表小姐也算是念念不忘终得回响。 大家皆大欢喜,二人的婚事很快就被定了下来,府中喜气洋洋的。 陆允南也替这位表小姐高兴,她终于如愿做了他五哥的夫人。 此时的顾朝趴在陆允南耳边,不放过任何机会,如恶魔低语,“我们的婚期何时定?” 陆允南推开顾朝的脸,脸有些红,“等我国子监毕业。” 因为这一句话,陆允南的学业进度开启了地狱模式。顾朝更是让顾云岚找学士们给陆允南上课,不然光靠着陆允南的成绩,想要顺利毕业,等上十年也不能等到。 顾朝每天的任务就是盯着陆允南,渴了递水,累了捏肩。 只盼他能好好学习,早日成婚。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没什么可以写的了,再写下去太水了。 所以,文章 到此完结,感谢大家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