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宋开饭馆(美食) 作 者:檐下铃 文案: 黄俞一朝穿越大宋,当上了山大王 面对即将到来的朝廷剿匪大军,黄俞很是忧心 不料天上掉下了一个弱柳扶风的便宜世子 黄俞眼前一亮 走出山寨,黄俞在汴京城开了家小饭馆 吃瓜群众:咦~这能吃吗? 后来——看见满桌的糯米糍粑、樱桃煎、蟹酿橙、芙蓉鸡…… 众人傻了眼 “你是不知道,知府大人昨天来这儿买糕点。” “这有什么?官家都亲自来过!” 小饭馆宾客满座,日进斗金 吃遍汴京美食,逛遍勾栏瓦舍,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黄俞正高兴地数银子,不料被她娘狠狠捶了一下 她娘:说好的女婿呢?你莫不是想用银子给我砸出个女婿来? 黄俞正色道:先立业,再成家! 杨世子整日以青灯古佛相伴,京中众人生怕杨世子一个不小心当了和尚 黄俞一直觉得贵人温柔之极,是个极好的人,却不想他对自己蓄谋已久 后来,众人惊讶地发现杨世子竟然温柔地吻上姑娘的鬓发,“嗯?弱柳扶风?” 食用指南: 1.1v1,SC,“洗心革面温顺”小厨娘(假的)vs真倒拔垂杨柳真香怪世子 2.半架空,历史考究者慎入 3.汴京城中来了个弃匪“从良”的小厨娘(美食向)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美食 穿书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俞,杨濂 ┃ 配角:预收《咸鱼扔掉金大腿后》 ┃ 其它:预收《皇后一心逼孤种田》(美食) 一句话简介:山大王开饭馆后,逃婚男主回来了 立意:传播美食文化,拥抱幸福生活 第1章 露锋芒 我家寨主力大无比,江湖人称“…… 山寨内扎好山棚,拴上鹿砦,摆放有五色的炮灯。远远看去,只见一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如今正值佳节,不少商贾之家悬挂花灯以庆贺,花灯价格远超平时三倍有余。 寨中的山匪自是不愿花冤枉钱,又不想少了张灯结彩的喜庆 。故而,在寨主黄俞的带领下,大汉们开始自己制作花灯,用细线绑紧弯曲的竹枝,等下一步寨主亲自制作灯身,在上面涂画各种样图。 “话说,咱们当土匪不就是打家劫舍吗?寨主也真是的,逼得我们大老爷们做这些……咱们太穷酸了吧,我看隔壁山寨就挺好的,油水不少。” “你个狗东西,才入山寨,就想背叛寨主,老子打断你狗腿!” “算了,我倒是希望他走,这样我就能多吃点……” 话音未落,从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嗓子——“开饭咯!” 众人连奔带跑,急忙排队上桌吃饭。山寨中人本是没有这个传统的,一旦开饭总是推搡拥挤,自从寨主黄俞上任后,整个山寨从此改头换面。纵使有人不乐意,但面对寨主的铁血手腕,也只有笑脸配合。 “寨主!您竟然亲自来了!” “寨主还是一如既往英姿飒爽!” “……” 在万众瞩目下,寨主黄俞踏着轻快的步伐前来。 黄俞时年十六岁,穿着一身浅粉连烟裙,长而卷的睫毛微微抖动,盈盈杏眼下旁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可爱,周身透着一股活力之气。 “本大王今日有事,做的饭食不多。大家忙活许久,想来都饿了,先上饭菜。” 黄俞一声令下,几个侍从端着十几碗菜肴上前,放在大桌上。 阳春面、煎鱼饭、煎饼果子、玉米馒头、糍糕……数不胜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开动!” 众人听后,这才连忙拿起筷子准备挑菜。 “等等!本大王说过的话,你们莫不是早就忘了?”黄俞起身,用勺子舀了几勺白粥,“先吃点饭粥养胃,再动筷。” “寨主说得对!”旁边一喽喽附和道。 在黄俞的提醒下,众人纷纷起身舀白粥。 不就是白粥吗?白粥又不好吃…… 等等! 这粥好像与普通的饭粥大不相同,里面的白米粒粒分明却水和米融为一体,仿若浑然天成。 上面放着几颗鲜活通红的枸杞,一小滩融化的玫瑰蜜渍浇在白粥上,让人食欲倍增。 虽然这饭粥是百姓普通的饮食,但眼前的白粥却熬得恰到妙处。米和水的比例必须适当,先用旺火再用小火慢熬一会儿。时间不能太短,否则粥味儿熬不出来;也不能太久,否则汤变干。 淡淡的稻米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只需轻轻吸上一口,便觉得身心舒畅。 “妈呀!额滴个天娘哩!老子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粥竟然这么好吃!” “你这不废话,这可是我们寨主亲自下厨做的!” “那是!虽然隔壁山寨的油水多,但咱们吃的贼好!这辈子,值了!” “……” 众人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粥,送入口中慢慢品尝。白米入口柔腻松糯,蜜渍香甜,搭配上淡淡的玫瑰味,竟别有一番风味。 转眼间,一大盆白粥被吃得干干净净。 “寨主!周家小霸王现在竟然来下聘礼!”一山匪收到消息赶紧禀告给黄俞。 黄俞放下汤匙,薄唇弯成一抹弧度,眼中黑眸幽深,切齿道,“我死对头终于还是来了!” 十六年了,我穿到书中已有十六年了! 这本小说名叫《风动汴京》,起点大男主爽文小说,男主杨濂是异姓王宁王的世子,从小身娇体弱,而后仅凭“一具残躯”搅动风云,剑指天下,最后登基为皇。 而黄俞刚穿来时就发现自己是个不名一文的炮灰,与小说主线毫不相关。 今日周霸王下聘礼,就是她的死期。 周霸王周尧是隔壁山寨大王的独子,从小放荡惯了,在他爹的胁迫下同意娶黄俞。 黄俞之名,方圆百里之内,令人闻风丧胆。在周尧眼中,黄俞是个张牙舞爪的泼妇。若是真娶了她,他的房中恐怕再难有伺候的小丫头。周尧将计就计,送给黄俞有毒的佳酿。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书中的黄俞还真就这么被毒死了!而后,朝廷趁机攻打山寨,山寨覆灭。 男主杨濂将山寨中几个能人异士收为己用,壮大自己的势力。记得当时,杨濂为了让那几人效忠自己,便当着他们的面祭拜黄俞,在朝中为山匪黄俞正名。 淦!我不过就是个炮灰呗!男主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呗! “寨主!周家小霸王说,此酒是聘礼之一,希望寨主能喝下此酒,两山寨永结秦晋之好。” 黄俞一听到周尧送酒,气不打一处来,“我呸!还秦晋之好?周尧的脑子怕是进水了吧?” 众人正在美滋滋地品尝美食时,突然听黄俞这么一说,捏起拳头拍打在桌上。 “我早就看不惯那小子了!” “寨主说的对!隔壁山寨有几个好鸟?……” 黄俞接过酒坛,将酒微微一晃,突然“砰”地一声甩到地上,“走!” “寨主,我们去干啥?” “去干架!” ** 在阵那边,鼓声雷雷,周尧带领数百喽喽冲出阵列。 周尧头戴一顶紫束发盔,穿一领绣云黄锦绛袍,手执一枪坐在马上,“怎么?黄大王没喝下我送你的陈酿?是想拂了我的美意么?” “让你失望了,本大王毫发无伤。”黄俞的眼睛似幽火,瞥眼见周尧一身装扮,拿剑指着周尧浅浅微笑道,“周尧,敢劫朝廷的黄金,你可真有本事。” 周尧戏谑道,“贪官搜刮民脂民膏的钱,我劫了又如何?” 黄俞攻势十足,手中利剑呼啸一声,快如闪电般地直冲周尧扫了过去,“如今世道正难,我告诫你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别到时候,哭着求朝廷放你们一马!” “我周尧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老黄大王您老费心了。” 黄俞真想抽周尧一个大嘴巴子,如果不是周尧抢了朝廷金银,朝廷怎会派官兵剿匪?朝廷攻下周家山寨,看到旁边黄家山寨,便想一同攻下。 周尧的身子急忙往后一仰,将剑鞘踢向对面,那剑鞘重重地撞在了木柱上,木柱上有层层干皮,瞬间散落在地面上,木屑翻飞,翻起一阵尘土…… 黄俞又絮凝其力量,将剑欺风压雪地向周尧甩过去。只一刹那,周尧手中的板斧瞬间被劈成两半。 “怎么可能,我家祖传的这板斧刀枪不入,怎会被你的剑击碎?”周尧不可思议地望着黄俞,“你用的是哪种宝剑?” 旁边喽喽忍俊不禁,“正如寨主所说,周霸王的脑子还真是进水了。我家寨主用的是自己的力气,哪里是什么宝剑?就凭我家寨主的力气,足以击碎你那宝贝板斧!” 黄俞名声在外,据说她十岁就能连挑数十个大汉。当年山寨众人被坍塌的巨石围困,四五十多个喽喽们一块儿用力,拿捶斧砸巨石,失败后又想将巨石抬走,然而巨石始终纹丝不动。 而黄俞呢? 她一声不吭,默默地抽出自己的一把银枪,将偌大的巨石劈成两半。 那时黄俞她爹刚去世,黄俞继承了家中的一锅匪窝,不少大汉不甘心被一个小女孩管束。而黄俞当时的那一枪,被人几近封神,寨中无人敢不服。 “我家寨主力大无比,江湖人称“元霸转世”,击碎你那破板斧,简直易如反掌。” 黄俞淡淡道,“跟他,别废话!” 周尧想起黄俞的“元霸转世”的名号,传闻李元霸的双臂有四象之力,用一对铁锤,有八百斤重。 想着想着,周尧的后襟不知不觉被汗打湿,眼见黄俞仍旧挥剑而来,连连道,“黄大王,娶你是家父之意,我本不想娶你。” “哦?”黄俞挑眉道,“你是看不上我么?” “没……没有……” 黄俞将手中的剑猛然插入地上,上前冷声说道,“你记好了!不是你瞧不上本大王,而是本大王——嫌弃你又丑又蠢!” 周尧咬牙切齿道,“你……黄俞!我记得我似乎没招惹你……” “哦,是吗?”黄俞只是冷冰冰地斜睨他一眼,“罢了,日后自有朝廷收拾你,现在杀了你,倒是脏了我的手。” 周尧想到自己送给黄俞的毒酒,突然开始心虚,“姑奶奶,您说得都对。” 黄俞理都不理他,直接踏马而归。 此事本已告一段落,黄俞一门心思收拾物件,准备朝廷攻打山寨时,和大家一起逃跑。 按照原小说发展,周尧劫了地方官员进贡朝廷的黄金,于是朝廷攻打山寨。而现在,再过十天半月,朝廷恐怕就要攻上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黄俞听到她与周霸王的传闻——周尧生性风流,在多处留情,黄大王吃味,故而单挑周尧…… * “立刻!马上!召集寨中所有人集合!” 黄家山寨中的山匪不过四五十人,但都可谓是训练有素,加之黄俞一向“军纪严明”,众人在黄俞面前排列有序。 黄俞轻抚额头,叹息道,“看来,咱们山寨已有叛徒,竟有人与周尧暗通款曲。” “寨主息怒,我等人誓死效忠寨主。至于叛徒奸细,我想这段时间应有贼人混入山寨,意欲和周尧里应外合。” 黄俞刚起唇,就听到一喽喽撕心裂肺地乱吼,“寨主!你快来!你看这是啥!” 闻声而去,只见那喽喽的全身涌上过电般的颤抖,他吓得趴倒在地,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 黄俞心生疑惑,走近了一看,眼前不过就是个茅草堆。这茅草堆位于山寨的一角,平日里鲜少有人来。这么多年,茅草堆在这儿越堆越高,也没个人打理。 黄俞正叹息,身后那喽喽大叫道,“寨主当心!” “当什么心?” 黄俞话音刚落,就看到茅草堆中出现一双眼睛,在日光的照射下,像是被血雾沾染一般,目光幽幽,令人不寒而栗。 “寨主,这好像贪狼的眼睛。你看,它好像还反着金光,吓死个人了。” 还贪狼呢?他怕是吓傻了,这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 第2章 冰糖葫芦 送你前来,是他认定我昏庸,…… “何人偷偷摸摸,竟敢在黄家山寨作祟!看剑!”黄俞抽出腰间宝剑径直刺向那双眼睛。 茅草堆轰然倒塌,在卷起的层层灰土中,一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只见那男子的衣衫上打了许多补丁、破烂不堪,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他身上的白衣渗出斑驳的血迹,周身散发出鲜血的血腥味,他的眼神中满是敌意与警惕。 黄俞轻言笑道,“这回,周霸王如此舍得,竟找了个模样如此俊俏的小生,来我山寨做暗探么?” 他有着宽宽的额头、高耸的鼻翼、坚毅的脸颊、还有那双漆黑若夜的桃花眼。浓密的修眉下是微微上扬的眼角,脸色发白,像被人涂了一层面粉似的。 这人约摸二十来岁,像极了一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公子,名副其实的破落户儿。 要不是他长得俊俏,否则黄俞还以为他一定会死皮赖脸地说,“行行好吧,给我点儿吃的吧。” “将此人带走!严加看管!”黄俞吩咐道。 他纤弱的身躯在猎猎大风下剧烈地抖动,下一刻似要被风刮了去。眼见两个喽喽搀着他,他已无力再起唇拒绝,如今只能受人摆布,竟起得晕厥了过去。 次日,他感觉自己的眼皮极重,他使劲儿地睁开双眼,声音细若蚊蝇地问道,“这是哪儿?” 眼前的墙壁上挂满了刀剑,在桌上摆放了一只鲜血淋淋的鹿头,整间屋子阴森可怖。 日光透过窗户,刺得他的眼睛生疼,他只好阖上双眼。 如今自己的双手被绳索五花大绑,脚上也被系上了链条,他不敢动弹分毫,一不小心就会扯裂身上的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黄俞问道。 男子的双眸幽深,眼波中透出微凉的冷淡,嘴唇微微翕动,“你无需知晓。” “哦?是吗?你连自己的来历都解释不清,叫我如何信你?昨日我前脚刚教训完周尧,今日我与他的谣言便传开,让我颜面尽失。若说黄家山寨没有叛徒,我可不信!” 黄俞瞥眼瞧见这男子的模样,叹息道,“瞧瞧你这细皮嫩肉,弱柳扶风、一推就倒的模样,若是上了我黄家山寨的刑法,定要你半条命。” “谣言?我并不知晓。” 黄俞将山寨治理得有条不紊,但寨子里今日却突然多出一个人,这怎能叫人不心疑? 这奸细一定早就有所图谋! 难不成他拖着一身残躯,直接飞进山寨,掉入茅草堆? 黄俞见这人打死不承认,便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极为仔细地凑近了看。 而在男子的视角里,黄俞突然接近,她松软的嘴唇距离自己只有一隙之隔。此时,他想到黄俞此前说他一推就到,不禁心头一紧,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想……做什么?” 黄俞端详了他好半天后,终于得出结论,“周尧把你送给我,让你在我身边当奸细,是认定我昏庸,会因美色堕落?” “什么?” 黄俞将白布塞进男子的口中,笑道,“周霸王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他还算了解本大王。这世间有多少人想跟着我?怕是数也数不清了。如今我肯收了你,这是你的福分,你需懂得感恩才是。” “你放心,如今山寨里众人皆以为你是奸细。本大王收下你,谅他们对你不敢多说半个不字。” 话音未落,“咕!”那男子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饿了好几天,身体实在软弱无力。 “入我山寨的第一日,你便应知晓服从!本大王见你反骨难除,便多饿你几日。”说罢,黄俞抬脚离开。 黄俞暗自松下一口气,如今自己年满十六岁,黄四娘认为她正值嫁人的年纪,故而屡次被催婚。 唉!与其被阿娘天天催婚,倒不如自己收个好拿捏的…… 黄四娘听闻黄俞准备嫁人,当即便找人唤了黄俞。 “你爹爹走得早,我就想着你能早日成家立业,等到了黄泉,我也算对你爹有个交代了。”黄四娘说着说着,黯然神伤起来,从怀中掏出白静帕子擦拭眼角泪滴。 “阿娘……”黄俞心中难受不已。 黄四娘拍拍黄俞的肩头,“对了,我女婿人呢?我得先把把关。” 黄俞突然紧张起来,那人正被她关黑屋,被她断粮绝食。可如今,阿娘铁了心要看女婿…… “阿娘,且先慢着。”黄俞急匆匆赶到黑屋中。 那男子见房门被打开,抬眸一望,看到是黄俞,眼眶里的眸子顿时涣散、黯然失色起来。 “我阿娘要来了,到时候你只需点头则可,好吗?”黄俞见男子没反应,便将他口中的白布拿走。 “我不愿……” 黄俞一脚踹向男子的腹部,黄俞亮出自己攥紧的小拳头,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凶狠地盯着它的猎物,“如今你的小命在我手上,你做好识趣点。既然你能听周家霸王的话,为何不能听我的?我阿娘身体不好,若是你敢穿帮,惹得我阿娘生气,我就一刀宰了你!” 黄俞并未使劲踹他,然而他的身子实在太弱,口中吐出一滩殷红的鲜血,很是刺目。 男子的眼睛像淬了寒光的利刃一般,咬牙道,“我不是奸细,更不是周尧的人!” “哼!不是周尧的狗腿子,那你偷偷摸摸跑到我山寨做甚?如今想反悔,晚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俞笑道,“我不杀无名之辈……但我可以揍你……” 男子阖上双眼,准备听天由命。 “咦,这是啥?” 黄俞看到地上有个金光闪闪的牌子,便捡了来看。 这是……宁王府令牌! 黄俞心中一颤,转身又看了几眼那男子。 弱柳扶风,无论怎么生气都不会破口大骂,始终维持端正持身的君子形象。还有那双摄人心魂的桃花眼,总是那么地炯炯有神……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那么熟悉…… 他难不成是宁王府世子——男主杨濂? 黄俞趁杨濂还未睁眼,急忙揣着宁王府令牌落荒而逃。 黄俞啊,黄俞,这下你真的要变成一条被拍在岸上的咸鱼了! 惹谁不好,非要惹男主? 黄俞猛拍自己的脑袋,按照原小说的情节,黄俞死后,山寨群龙无首,不久就被朝廷攻占。然而不过数日,男主杨濂将黄家山寨中的能人收为己用,正好印证他对黄家山寨了如指掌,曾来到此地。 黄俞盯着自己的右手,不禁陷入沉思…… 我好像就是用这只手抽了杨濂!把他一掌打出血的。 我好像把他关进了黄家山寨的审讯屋!无数次威胁他! 我好像没给他吃饭,没给他疗伤,还想先饿他个半死不活! …… 总而言之,我虐待了他! 黄俞越想越乱,杨濂为何不早点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凡他解释,她也不会这么笃定他是周尧派来的奸细。 问题的关键在于,杨濂在命悬一线之际,也没有说真话,只用一句“你无需知道”就想搪塞过去。这叫她如何能相信他? 事已至此,还是先想想补救的方法吧。杨濂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是个风华绝代的清明公子,但实则城府颇深。 山寨中大多都是糙汉子,只有两个伙房的丫头。这种事儿,黄俞是指不上糙汉子的,便唤了两个丫头前来、一起商议对策。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名唤夏夏和秋秋。二人约摸十六七岁,领着自己八岁的小弟弟冬冬前来。 “寨主突然传我二人,是有何事?” 黄俞眉头紧蹙,“如今我可算是遇到大麻烦了。” 在夏夏和秋秋眼中,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寨主。寨主英武盖世,遇到敌人毫不心慈手软,从来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今看寨主愁眉不展,心想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夏夏和秋秋攥紧衣袖,声音略有颤抖,“寨主,究竟发生了何事?” “本大王做了一些对不住他的事儿,想来他定是不会再原谅我了。但我真的很想弥补他,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夏夏顿时意会,原来寨主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寨主,既然您想挽回这份感情,必须要加倍地对他好,想办法让他开心。” 黄俞颔首,“嗯,言之有理。” 等等!我挽回什么感情? “寨主厨艺卓绝,何不做点儿吃食,说不定那小郎君就喜欢您亲手做的呢!”秋秋掩面笑道,“你说是吗?冬冬?” 冬冬一听黄俞做的吃饭,双眼就开始放光,连连点头,“是啊!黄姐姐做的东西都好吃!” 黄俞心知冬冬又馋零嘴了,平日里无事时,这个小屁孩唤她做“黄老大”,一旦想吃东西时,总是乖巧地叫她“黄姐姐”。 “言之有理,那本大王亲自下厨!给他赔罪就是!” 冬冬缠着黄俞身后,嘟囔着小嘴儿,“黄姐姐!好姐姐!我想吃……” 黄俞自言自语道,“我做点甜的吧。” 黄俞来到伙房,拿起备好颗颗红润的山楂,用刀尖挑去内核,在山楂中加入新鲜的核桃仁,随后用竹签串起,一个竹签串五颗山楂。 用火折子点火、加热清水后,黄俞用小勺加入糖粉,待糖浆熬成琥珀色,变成浓稠的稠状物。 此时的糖浆泛起泡沫,用筷子在其中点蘸一下,放入冷水中、糖浆瞬间凝固变硬。 冬冬在旁看得兴奋,“哇!黄姐姐,他们看起来很好吃!我已经闻到香味啦,黄姐姐多久做完呀?” “就快了。” 秋秋笑道,“冬冬就是个小馋猫!” 夏夏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你又何尝不是呢?” “好啦好啦,你们都是小馋猫!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黄俞莞尔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清浅的酒窝。 黄俞拿起几串山楂,撒上白芝麻,又在上面均匀地包裹一层透明的糖衣拉丝。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黄俞做完将近二十来串冰糖葫芦。 黄俞将做好的冰糖葫芦递给三人。 这些冰糖葫芦圆润通红,外面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拉丝酥脆,山楂酸甜可口。味道甜而不腻,吃下去满满都是幸福感。 “哇塞!黄姐姐,好吃好!能多来几串吗?” “小孩子吃多了不好,容易蛀牙。”黄俞把剩余的五六根冰糖葫芦装在食盒中,准备带给杨濂,“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第3章 夺紫酒 我以佳肴换百城,试问圣人给不…… 一走进黑屋,黄俞看到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杨濂,顿时懊恼不已。这么一个俊美的男主,怎么到了这般境地? 黄俞收敛神色,眼睛弯弯如同月牙一般,笑得像花骨朵儿,“想来你已经饿了,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杨濂抿着嘴唇,冷声道,“你有那闲心,倒不如放我离开。” “你有那功夫生气,倒不如先吃串冰糖葫芦。”黄俞拿着一根冰糖葫芦,递给杨濂。 眼见黄俞的目光犹如一泓清潭,洁白的脸蛋儿晶莹如玉。她那细长的睫毛更显双目灵动,真可谓是俏丽若三春之桃。 杨濂垂首不语。 黄俞低眉,声音略带哭腔,“此前,终究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了。我今日想了许久,强扭的瓜不甜。纵使我心悦于你,但我如今下定决心放了你,同时也放了我自己。”黄俞长叹道,“罢了,你走吧。” 杨濂困惑不已,现在身心俱疲,不愿多加细想,只一口应下,“好。” “喏!给你!” 杨濂略有迟疑,接下黄俞递来的冰糖葫芦,冷声道,“谢谢。” 黄俞为杨濂解开周身上下的绳索,准备搀扶杨濂离开山寨。杨濂摆首拒绝,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一步一绊地走出房门。 黄俞看着杨濂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虽说离开山寨、吃食物,都能让杨濂开心。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杨濂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他……好像不会感激自己,甚至还有可能以德报怨! 不行! “现在放他离开,他心里也定是怨恨我的。倒不如多留他几日……可是,本大王一向一言九鼎,怎能轻易反悔?” 这时,一人将千里之外传来的信封递给黄俞。 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朝廷已派数千官兵围剿周黄二山寨,黄家山寨自然难逃覆没。若是君交予杨世子,吾以一生富足相赠。黄家山寨众人皆可死里逃生,愿君仔细斟酌、趋利避害。” 宁王征战沙场数载、功勋卓著,被官家特封宁王。宁王驻守边疆已久,护卫边疆和平。但官家因他兵力雄厚、对他忌惮多年。此次圣人招宁王世子杨濂入京,名为赐世子官职,实则留世子在京当人质。 宁王虽然有三子一女,但只有世子一个嫡出,宁王对世子自然关爱备至、视之为心头肉。 在所有人眼中,宁王兵力雄厚,世子于他而言又是宝贝心肝。故而,谁掌控了世子,就等同于掌控了宁王与他旗下数万将士。 圣人派精兵一路护送这位身娇体弱的世子,怎料沿途出现接二连三的刺杀,意欲抢夺世子。 “难怪当初杨濂一个字都不肯说。”杨濂受伤一路逃亡,进入黄家山寨避乱,看见素昧平生的女匪,自然不会表明身份、吐露真相。 想来也是,但凡有人知晓世子身份,必定交出去。对于江湖中人,不管是交给朝廷,亦或是交给重金悬赏别有用心之人,都会大赚一笔。 究竟是何人在短时间内知晓世子行踪? 莫非真是寨中细作?我才猜到杨濂的身份,转眼间就有人意欲掌控杨濂?这未免也太巧了! “我需得见送信人一面!”黄俞死死地攥紧手中书信。 黄俞得到消息后,骑马夜奔山林。 远方天际外似乎有一道混浊不清的苍白光带,秋日夜晚的寒风毫无忌惮地狂肆着,卷出了阵阵尖锐哨声。 果不其然,只见一人身着短布褐袍,站于月华之下。 “黄大王好本事,不光有胆量,还有魄力。真不愧是黄家山寨赫赫有名的山大王!” 黄俞轻笑,“见笑了,看你也是江湖中人,说话就不必转弯抹角了。说吧,这笔买卖,我能得到什么?” “我家主人可力保黄家山寨众人性命,并提供足够财物供诸位豪侠安度余生。这笔买卖,你们不亏!”那人见黄俞沉思良久,又说道,“仅凭他一人之命,换尔等几十条性命,大王难道还不知足么?” 那人将一叠银票递给黄俞,“还请黄大王笑纳。” 黄俞漆黑如鸦羽的睫毛遮掩眼睛,戏谑道,“世子的性命,在你家主人眼中,就值这点儿钱?大家都是道儿上的人,你这么不实诚,以后的生意恐怕不好做啊!” “黄大王稍等!等我们接回世子后,自然会令付黄金万两。” 黄俞笑道,“成交!” 这时,在黯淡的天幕下,一颗白色的星星忽然从北方朝着南划落,流出一道光亮的弧线,仿佛要坠入大地。 风刮过黄俞的脸庞,每每都带给她刺痛之感。她用头巾裹着自己的脸庞,却还是在冰冷刺骨的狂风中寒栗阵阵。 “这大晚上的,我还跑这一遭,也真是难为我了。”黄俞将钱袋子揣入怀中,“不过,小赚了一笔,倒也值了。” “我好似许久没喝酒了,喝罢这一回,明早收拾收拾——全寨准备搬离!” 黄俞手提一壶桃花酿,踏入酒肆,高声问道,“我以好酒换明珠,试问店家换不换?” 她身着一袭白衣,头发蓬松,洁白如玉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眼睛中的光芒闪烁不定、略显迷离。少女踩着粉白色的绣鞋,绣鞋上开了一团团小桃花。 店家见黄俞跌跌撞撞地踏入酒肆,料想她已经喝了不下数十坛酒,慌张地收起柜中酒坛,“ 寨主,您怎么来了?明珠是吧?咱们山寨不差钱!” “不不不,我以佳肴换百城,试问圣人给不给?” 店家忙噤声道,“我的小祖宗勒!您现在头脑不清醒,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您可担不起。” 黄俞的脸蛋儿通红,听罢摆首道,“担不起?非也!我行事行得端、坐得正,光明磊落、但求问心无愧……” 清亮的酒顺着姑娘白得透明的下颚滑落,脸上染上一片酡红。 “来一壶紫酒!” “寨主,这酒已经卖光了。要不,您喝点儿别的?” 黄俞扫视酒肆一圈,发现一人正手拿一坛紫酒畅饮,大步向前高声道,“姐姐,我俩一块儿喝!” 那人身着一袭红衣,浓密柔顺的黑发垂落及腰,腰上系着白玉。他红色衣袍勾勒出他单薄的身躯,宛若由枝桠撑起来一般弱不禁风。 那男子回眸,清冷的目光不沾染凡尘,淡淡道,“谁是你姐姐?” 杨濂那一双乌黑深邃的桃花眼、摄人心魂,眼角黛色线条略微上扬。他的鼻梁高挺,面部轮廓完美地近乎无可挑剔。 杨濂身边坐有三个大汉,见一女子意欲挑事,急忙握紧手中的剑。杨濂刚离开山寨,体力本就不支 ,碰到三个江湖绑匪无力抵抗,就被他们劫持了去。杨濂被大汉控制,正愁没机会脱身,不巧又瞧见黄俞。 而此时黄俞的双眼朦胧,满脑子全是喝酒,红衣长发姐姐手中的紫酒! “你呀!我的好姐姐!”黄俞一把挽住杨濂的手臂,小小的脑袋饶过杨濂的胸膛,夺过杨濂手中的紫酒,“姐姐体弱,不宜喝紫酒。所以,还是妹妹我……替你喝下吧。” 杨濂看着确实体弱,血管隐现在手背上,修长的手指白如葱玉。身形也单薄,说弱柳扶风也不为过。 “你的胸膛怎么有点烫?”黄俞的眼睛清澈透亮,惊奇地直视杨濂。 杨濂心头一紧,便急忙松开黄俞的手,将自己抽身出来。 杨濂身旁的绑匪一把推开黄俞,大吼道,“别妨碍我家主子!” “这怎么能算妨碍呢?” 杨濂抿抿干涩的嘴唇,起唇道,“确实不算。” “那我与姐姐一起饮酒!”黄俞兴奋地连连拍手叫好。 三个绑匪顿时拍案而起,拔剑威逼道,“公子,时辰到了,我们该上路了。” 杨濂的眼眸如同幽幽的一湖碧水,冷声道,“我身子不适。” “听到没有,姐姐身体不好,你们赶路,也要分个时间吧,路上累坏姐姐怎么办!”黄俞怒道。 绑匪一心只想逼世子赶路,看到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女横插一刀,不屑地斜睨道,“别理这个疯婆子。” 疯婆子? 黄俞一听登时怒火冲天,一拳打在绑匪的脸上,将他打得口吐鲜血。 “都给我上。”大汉瘫倒在地。 店家见寨主头脑不清醒,三个大汉又来势汹汹,害怕不好收场,便急忙出门寻黄四娘。黄四娘平日不大喜欢出门,对山寨了解不多。寨主在外威风凛凛,但她在黄四娘面前乖巧听话,可谓是言听计从。 不过几分钟,三个绑匪连再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杨濂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端起酒杯,含笑道,“诸位请回吧。” “听到没有,我家姐姐叫你们滚!” 听到“玉罗刹”的怒吼,三人屁股尿流地滚出酒肆。杨濂正想道谢,不料黄俞双眼放光,开始吹嘘道,“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我收到一封信,转眼赚了许多银票。” “什么信?” 黄俞掏出信丢给杨濂,“喏!你看,就这点儿破事,就值好多钱!后面还有更多,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赚大发了?” 杨濂看过信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微勾了勾嘴角,“是啊,这笔买卖对你不亏!我确实值不少钱……” 第4章 肉松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竟然一传十、十…… 杨濂见黄俞醉得不清,便起身离开。 “姐姐怎么走了?不喝酒了么?” “你已将酒喝光,我不走做甚?” 黄俞的肌肤呈奶白色,在阳光下更显莹白,她浅浅一笑,摆首道,“我好意帮姐姐喝酒,为何姐姐却一脸闷闷不乐、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杨濂微抿嘴唇蹙眉道,“《本草经疏》有言,甘寒益血而除热,紫酒为凉血、补血、益阳之药无疑矣。” 他的嗓音极冷,在浓密的双睫下透出一丝冷嘲。杨濂的意思不言而喻,紫酒强身健体,又何来不宜喝的说法呢? 黄俞闷声将坛中紫酒喝下,旋即抬眼道,“既如此,那姐姐便随我上山寨补补身子。” “不了。” 黄俞二话不说,立刻左手放在杨濂的肩胛骨下,右手放于他的腿弯处,将杨濂横身抱起。 杨濂大惊,眼前的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竟然…… “你可知晓,你如今在抢人?” “姐姐莫要慌张,我这人讲义气!既然我喝了姐姐的补酒,就理应招待你,把你的身子补起来。” 杨濂正想起唇,只听得黄俞微嗔道,“姐姐,你的右手应环在我的脖子上,不要悬在半空中。” 杨濂意欲挣脱她的怀抱,她便故意猛然前倾。杨濂的身体随之一颤,右手不自觉搭在黄俞的肩头。 “这才是我的好姐姐。” …… “你放我下来。” “你别动……” 众人见寨主抱着一男子踏入山寨,纷纷开始起哄。 “寨主,您可算回来了。这位是……” “你个狗眼,你难道认不出他是咱们嫂子?嫂子吉祥啊!” “他那一副小身板,好像有点儿配不上我们二大王。” …… 黄俞的小脸儿绯红,将怀中的杨濂搂得越发紧了,大声呵斥道,“我家姐姐脸皮薄,怕见生人,你们速速散去。” 众喽喽一哄而散,给他们腾出一条路来。 杨濂又恨又恼,若不是无力挣脱黄俞的怀抱,他早就拂袖而去,又岂会到如此境地? “爱财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无可指摘。我可赠你金银,愿你不要如此羞辱于我,放我下来!”杨濂沉声喃喃道,声音细若蚊蝇。 “姐姐很轻,正巧我力气用不完。”黄俞的杏眼流动光芒,兴致勃勃地说道,“姐姐别看我身量小,但我力气大呀!” 黄俞直接将杨濂抱进一木屋,把他安置在床榻上。 “你还是放我离开吧……” 黄俞不耐烦地说,“姐姐,你别磨叽,吵得我头疼。”她仰躺在床榻上,见杨濂一脸生无可恋,笑道,“我又不是男子,我在此歇会儿,姐姐不用担忧。” “我说……” “咚”地一声,黄俞一拳将杨濂打晕,“姐姐,你太吵了,能不能消停会儿……” 黄俞喝醉后,头痛欲裂,见“姐姐”终于安静下来,便一头栽进被褥中沉沉睡去。 …… 次日,黄俞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在旭日下伸了个懒腰,抬眸看床榻上躺着一男子,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黄俞倏地一声坐起来,正要发怒,看见身着红衣的杨濂,怒火转瞬即逝。 原来是杨世子呀!本以为昨日“英雄救美”了一番,不想却意外强抢了世子上山寨。 真是天助我也!我正愁没理由留杨濂在山寨。 朝廷剿匪在即,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攻上山寨。为今之计,只有…… 黄俞眼睛一亮。 “你起来~” 黄俞轻咬嘴唇,不好意思地微嗔道。 杨濂睁开惺忪的双眼,见黄俞的目光犹如一泓清潭,洁白的脸蛋儿晶莹如玉,一层绯红染在两个酒窝上,心生疑惑,“你这又是做甚?” “昨夜你做了什么,难不成转眼就不记得了?”黄俞假意温声斥责道。 “昨日之事?”杨濂不解问道。 “公子,你竟然对我始乱终弃!” 嗯?始乱终弃? 杨濂眸光冰凉,义正言辞道,“你休要胡说,我尚有要事在身,今日必须离开。”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今出了这事儿,你自然得对我负责。况且,你若是有本事,自可逃出山寨。” 杨濂敛眉垂目,甚是无奈,“屋外有人把手,山寨里全是你的人,我现在自然没那个本事……” 黄俞为何出尔反尔,杨濂心中再清楚不过。她刚接了一笔大单子,又怎会放过他呢?将他这个世子卖出去,今后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没本事就住嘴!我想留下你,你就必踏不出山寨半步。” 黄俞正要离开,突然转身问道,“你想吃什么?” “嗯?”杨濂素白的手指轻微触摸冰冷的桌椅,暗自思忖:黄俞既然知晓我的身份,又与贼人达成交易、不日便拿我换钱,这餐怕是黄俞送来的断头饭。 “你随意。”事到如今,杨濂自是没那个心思想吃食,但不料还有别的事儿令他更添郁闷。 不过几个时辰,山寨中众人皆知昨晚寨主与她那弱柳扶风的小郎君春风一度…… 然而此时这位小郎君惊奇万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竟然一传十、十传百了! 黄俞在转角处看到伙房,见夏夏和秋秋正在剁肉,便走进伙房撸起袖子。 黄俞拿出整个猪后腿,紧火煮透后,切成小块状。在锅中加入香蕈和姜水,用原汤将肉煮到极烂,把肉煮好后捞出控水,随后又倒入锅中。 而后,用甜酒、清酱、茴香沫儿,再加上少许的白糖,与锅内肉一同用微火慢炒。 “寨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夏夏闻见肉香,凑上前来,“现在肉钱可贵着了。” “做肉松呢。”黄俞抿嘴笑道,“这点儿肉钱算什么,几天之后自有一大笔……”她捂住自己嘴巴,不想再说下去。 秋秋诧异地问,“寨主,您为何突然想到做肉松?” 黄俞随口答道,“那人想吃肉,想来数日没吃饱。但我看他身子瘦弱,除了那张脸,身体活像个小老头,我猜他牙口应不好,故而给他做松软的肉松。” “可是……身子瘦弱和牙口不好,有何关联呢?”夏夏脱口而出。 黄俞一愣,旋即收敛脸上的笑意,思量许久,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敛眉笑道,“我去给他送吃的。” 夏夏见黄俞走远,忍俊不禁,“寨主虽然被人称做“元霸转世”,但终究好歹是个女子。你瞧,一提到她房中的小郎君,她整颗芳心……都乱了!” 杨濂看到一盘金黄的肉松,执箸挑了一筷子。 那肉松现在还腾着热气儿,口感绵绵软软的。吃下去的一瞬间,多日以来的焦躁不安消弭于无形。吃罢,唇齿留香,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肉松。 “没想到你厨艺不错。” 黄俞纳闷,“此前,你已经吃过我做的冰糖葫芦,为何现在才知道我的厨艺?” 杨濂敛眉,那串冰糖葫芦早已被他踩在脚下,谁知道黄俞临走前给的吃食是否能吃? “我的令牌应在你身上。”杨濂直视黄俞,盯地黄俞心头发慌,“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将此物归还于此?” 第5章 骑虎难下 世子殿下,臣乃陛下所派、前…… 黄俞攥紧衣袖中藏着的宁王府令牌,朝他虚虚一拜,“草民拜见……世子,至于你那令牌……我……” 有了宁王府令牌,便可横行大江南北,省去诸多麻烦。很明显,黄俞不愿交出这好东西。 屋内灯火印在杨濂侧脸上,他那浓密的睫毛和鼻梁投下一抹阴影,他的脸色本就稍显苍白,如今更显得他虚弱不堪。 “世子?我这身份,于你而言,犹如虚无。”杨濂淡淡说道,听不出来他有任何喜怒。 黄俞一愣,继而含笑道,“世子说笑了,我出身草莽寒门,而世子乃皇亲国戚,我怎敢轻视了您?” 杨濂见黄俞还在与自己装傻充愣、虚与委蛇,便走向窗边,望寨外山匪皆神色匆匆,不由得问道,“你已知朝廷即将攻打此地,你有何打算?” “跑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黄俞不加思索回答道,言讫,才回过神来。 他怎会得知此事?莫不是山中喽喽与他说的? 见黄俞一脸茫然,杨濂起唇道,“昨日你喝醉后,同我看了一封信。” 一封信? “那人允你黄金万两、山寨无虞,你可还记得?”杨濂直接把事情挑明。 黄俞紧拽身上的衣角,指甲陷进布衣里,“看来,世子已然知晓此事。”黄俞心中懊恼不已,明明自己已掌控全局,奈何醉酒说漏了嘴,竟让杨濂知晓此事。 “杨世子!您说对了,谁人不爱泼天的富贵?我与那人约定明日午时,将世子交予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黄俞略一沉吟,方笑道,“世子身份尊贵,却柔弱不能自理,半道上被人抢了去,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罢了罢了,我见世子如此落魄,便送个礼物宽慰你一番,你觉得如何?” 杨濂瞥她一眼,“见我流落至此,你倒是看似心喜不已。” 黄俞取了一盏花灯来,递给杨濂,“世子将明日离开此地,上面的图案乃我亲手所画。我如今将它赠于世子,明日山高水远不相送。虽说此物比不得金银,但也聊胜于无。世子姑且先收下吧。” “如今前路未卜,身有明灯指路,你这寓意倒是不错。” 寓意?黄俞诧异,山寨众人本就已经做好许多花灯,今日不过是顺手拿了个送给杨濂而已。 杨濂接过花灯后,看到上面的图案,不禁纳闷道,“你画食铁兽①做甚?” 食铁兽?什么食铁兽? 黄俞听后,一把抢过那花灯,嗔怒道,“这是我家滚滚!” “滚滚?”杨濂愈发疑惑,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这明明是食铁兽。” “大熊猫这么可爱,你们怎么把它叫得那么难听?”黄俞嘟囔道,“世间最可爱,非滚滚莫属!” 杨濂心下一惊,见黄俞笑得宛若娇花,觉得莫名其妙,又道,“你既如此喜爱食铁……你家滚滚,为何……送它上天?” 黄俞顿了半刻,心生不快,“你且收拾收拾,明日我便送你走!”说罢,径直头也不回地踏出房屋。 ** 一轮白日已悬挂于万里碧空中,大片大片的流云跑得飞快,适才还在远山巅上,一转眼便已压到了寨头。 天未亮前,黄俞早早起身,强按杨濂在铜镜上。 眼前是是一张不大不小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放一面铜镜和各色梳妆盒,大多都是彩瓷绘的。 “你别动,你一动,这妆就花了。”黄俞叮嘱道。 “你这又是做甚?” 黄俞不搭理他,只一心打扮杨濂。 不过片刻,妆容就上好了。 凑近了一看,杨濂的肤色黑了好几个度,眉形加粗了许多,头发也变蓬松起来。杨濂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头巾,穿一身短布白衫,腰上系有一条青白丝绦。 杨濂的眼睫毛上下不停地跳动着,偏过头来,一言不发。 “世子这么打扮出来,倒是接地气多了。”黄俞笑道,“世子一向清冷,看似遥不可及。世子生得好看,如今这么一打扮,其实也不错。为何你的表情,倒是嫌自己辣眼似的?” 杨濂垂首,光是那肤色,就让他看着不大习惯。 “世子,准备上路!” 黄俞戴着个斗笠,与杨濂一同离开山寨。 “我为何不能戴斗笠?” 黄俞缓缓说道,“所谓交易,自然是要验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我这是给世子你留了几分面子。” 杨濂斜睨她一眼,“那我还需感谢你不成?” “世子请便,若是旁人,我定让他给我磕几个响头道谢。” ……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二人终于走到松山岭。 身在群山之中,抬眼一望,可见山脉铺向天际,一座山峰连着山峰,连绵数里,不能望其边界。 之前那人头戴猪嘴头巾,半掩住他的双眼。见黄俞领着杨濂前来,像踩烂泥似的跑上前去。 “你家主子是何人?”杨濂沉声问道。 那人嬉笑道,“这……我可不能说,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不信,你问黄大王。” “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黄俞听后,倒也没生气,只慢慢解释道,“杨世子!你可知道?你落入我黄家山寨的第二天,他就眼巴巴地给我送信,我这才知晓您的身份。他说,他家主人是个大人物,能保得我黄家山寨上下平安,还能赠我万千财富。” 杨濂垂眸沉思:他家主人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还有通天的本事?若是真能保黄家山寨,那他必定是朝庭中人!还应是个朝廷重臣! “世子,请吧。”那人做恭请状,邀杨濂到他身边。 杨濂心知自己敌不过这人,更别提力大无比的黄俞,正要向前,不想听得黄俞一声,“慢着!” 黄俞上前几步,连忙牵过杨濂的手,“世子殿下,您可想好了?” “你是在嘲讽我么?纵使我不愿,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 “世子,他家主人若是朝廷所派,不至于如此偷偷摸摸行事,通过江湖中人隐匿自己身份。他主人希望得到令尊助力,而世子此番前去,怕是会被囚禁。” 杨濂怔怔道,“我自然知晓,如若有选择,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黄俞见杨濂有所动摇,便乘胜追击,“世子忠果正直,胸怀韬略,往后在朝中定大有作为。如果踏入奸臣圈套,今后不止令宁王难做,还威胁到江山社稷。愿世子好生思量,再做决定。” 如今,黄俞将选择权放回杨濂手中。去与留,只在杨濂一念之间。 “你的条件是什么?” 黄俞踮起脚尖,仰首轻声说道,“娶我。” “好!” 黄俞没想到杨濂竟答应地这么快,拱手一礼道,“愿世子言而有信。” 杨濂点头,瞅见站在一旁的那男人,“那他呢?” 黄俞会意,对那人厉声呵斥道,“诸人皆言,黄家山寨的黄大王贪财好色,力如洪牛,这我不辩驳。我虽好财,但若是要以我家小郎君换,我就不肯了。你说呢?世子?” “是啊,也亏得我二人两情相悦。”杨濂附在黄俞耳边低语,他嘴里暖暖的呼气带着薄荷的清新味,吹得黄俞的耳朵痒痒的。 “你们……”那人起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们二人,震惊道,“你们夫妇二人,玩弄我于鼓掌之中,是有何别样的情趣么?” 黄俞听到身边的草丛中开始发出簌簌声响,便问杨濂,“你再说一遍,你与我怎么了?” “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黄俞兴奋地蹦跳起来,大呼道,“高将军,你可听到了?” 高将军?哪个高将军? 杨濂抬眸,只见高漳将军身着将袍,对他拱手一礼。 “世子殿下,臣高漳乃陛下所派、前来……。”高漳不经意间瞥见黄俞,又收回目光,声音细若蚊蝇,“剿……匪。” 第6章 大婚日 世子怎突然成了山匪的夫婿? 次日早晨,黄俞打开窗棂,遥见青山的那头隐现黑烟。黄俞算算日子,今日就是高漳将军率军前来攻打周家山寨的日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高漳受命领兵前来,已成事实。 虽说黄家山寨中人并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但朝廷却容不下他们。如今朝廷动用数千人马、一心将两个山寨连根拔起。 黄俞恨透了周家小霸王周尧,但对于他爹周老爷子,倒是极为敬佩的。现如今,周家山寨出事,她亦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 回望黄家山寨,众人仍祥和欢喜地吃着酒菜,黄俞吩咐道,“唤军师前来。” 黄家山寨的军师名唤陆渊,年仅二十,外表俊朗,鼻梁高挺,暗含英武之气。陆渊身形挺拔,手执羽扇,大踏步上前问道,“寨主,出了何事?” 所谓军师,在众人心中必定是韬韫儒墨,熟读四书五经。但黄俞选出的军师陆渊却并非如此,陆渊家境清贫,少时并未读过多少诗书。然而,陆渊的过人之处,在于过目不忘,任何书籍凡是诵读一遍,总不忘于心。 在现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学神。这种人才,自然是书中男主拉拢的对象。故而,黄俞早早就提携陆渊做了军师,赐他恩惠。 “你安排一下,本大王今日与小郎君成亲。” “这么快?”陆渊下意识说,眼眸中的神采流光逐渐暗淡下来,而后问道,“可是那位困于后院的小郎君?” 黄俞颔首,正色道,“是的,我见周家山寨遭难,先前去探查一番。”言罢,黄俞手提一把□□,骑上最爱的胭脂马,踏马出了黄家山寨。 往日祥和昌盛的周家山寨瞬间成为人间炼狱,变成一片似汪洋一般的火海…… 燃烧的火炮伴随尖锐的轰鸣声直冲上天空,然后又似滔天火海一般直涌而来。山寨石墙自高处一直“轰轰轰”地往下跨,碎石滚了一地,血肉之躯顷刻间分崩离析。 这时候,一具熟悉的身影重重地倒下,殷红的一滩鲜血浸染在大地上。 “爹!不要!”周尧急忙跑来,眼睛布满血丝,紧紧抓住他爹的衣襟,哽咽道,“爹,你醒醒啊!” 周家山寨寨主缓缓抬起右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叮嘱道,“我儿,我本想让你与黄俞成婚,以此将两山寨合二为一,壮大山寨的势力。如若你当初听了爹的忠告,也不会落得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境地。” “爹!是我不好,是我贪图朝廷的黄金,才使山寨遭了大难……” 周尧拭去他爹嘴角上的鲜血,撕心裂肺地哭喊,“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今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眼见周家寨主的眼帘慢慢下垂,周尧忙抓住他爹的手,“阿爹!” 无论周尧怎么剧烈地摇晃她爹的肩膀,他爹都不再醒来。周尧慌张地探了他的鼻息…… 他已经去了…… 渐渐地,周尧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体内那股无名之火似要喷涌而出。 “蹭”地一声,手中的长剑出鞘,直冲高漳将军扫去。 寒风瑟瑟吹过耳畔,席卷地面上的枯枝败叶。乌云中裹挟闷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天际传来,让人心惊胆战。 在迷蒙的雨气中,周尧的头发散乱,飘吹在空中。殷红的血滴从他的手腕上流出,他的嘴唇变得紫红,看着甚是可怖。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今日定取你性命,为我阿爹报仇雪恨!” 周尧的手中的剑猛然刺向高将军的心口…… 高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那剑即将刺进身中,只见一把长.枪犹如闪电般快速闪动、撕裂狂风,将周尧手中的长剑甩出去。 “竟然是你?”周尧不可置信地望着黄俞,沉思片刻后怒骂道,“你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今日你虽帮了他,但仍旧改变不了你是山匪的事实。你以为你这样做,他就会承你的情,背弃圣人的命令?别妄想了,黄俞!” 黄俞神色淡然,“若你真杀了高将军,你们周家可是真要断后了。我从未妄想别人予我恩德,朝廷如何待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周尧被几个士兵当场扣押,听高漳下令,“押入大牢,听候陛下发落!” 如今,周家山寨已经被朝廷攻占,黄俞知晓高漳下一步就是攻打旁边的黄家山寨。她见高漳惊魂甫定,含笑道,“高将军,今日我山寨中有大喜,可否等喜事办完,再办朝廷政务?” 大喜?高漳一时没反应过来,虽说公事公办,但他知晓杨世子与黄家山大王关系匪浅,不好轻易开罪黄俞。 “高将军请放心,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儿,不会妨碍了将军的公务。”黄俞见高漳仍在犹豫,便解释道。 朝廷军队刚攻下周家山寨,士兵们略有疲乏,高漳下令让数千军队在周家山寨休息。 高漳将军的武艺非凡,也知江湖中人不会随意暗算别人,再加上……杨世子好像很是心仪黄俞。他思量一会儿后,便同黄俞一道前往黄家山寨。 众人皆张灯结彩地布置、放爆竹庆祝,一派喜气洋洋。 婚房里铺设崭新的鸳鸯被褥,红色的罗纱做成精美的双层斗帐,竹竿斗帐竿交叉处贴上喜庆的“囍”字。 黄俞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更衣,将脂粉涂在脸上。黄俞的肌肤本就肤若凝脂,根本不需要刻意地让皮肤变白。如今,加上些许脂粉,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涂罢脂粉,黄俞用眉笔勾勒眉形,化成细长的柳叶眉。最后在唇上涂了一点儿唇脂,如此一来,更显气色。 山寨中女子本就少,黄俞很少打扮,头饰服装几近没有,就连现在用的脂粉眉笔之类都是找夏夏借来的。 时间紧迫,花钿是来不及找人下山买的。黄俞就用眉笔在唇脂上抹了一点儿颜色,在额间画了一朵盛开的红色腊梅,配上一条大红连烟裙,二者相得益彰。 “世子可准备好了?” 杨濂看到黄俞眼睛温润澄澈,一笑便溢出夺目光彩,一身装扮虽说不上华丽,但也艳丽夺人。看着看着,不禁一时失了神。 黄俞嘴唇微张,又温声道,“俗语有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望小郎君切莫反悔才是。” 杨濂点头,和黄俞一起走出房门。 寨中人皆屏气凝神,静待寨主。 黄俞拖着长裙,缓缓走上前来,步步生莲。眼见昔日威武刚毅的寨主,今日秀美地不可方物,不禁啧啧称叹,无一不叫好。 “这可如何是好?世子殿下怎突然成了山匪的夫婿?”高漳见杨濂身着喜服,与黄俞一同走来。 世家子弟中有不少人风流倜傥,追求者众多,当初高漳以为杨世子只是见黄俞好看,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世子今日竟要娶她。 黄俞抬手举杯,“诸位兄弟,今日我大喜,诸位尽情喝酒!以贺我新婚之喜。” “好勒,寨主!” 黄俞对手下喽喽一般自称“本大王”,今日嫁人,特意改成了“我”。 手下喽喽皆喜气洋洋,手捧酒碗,大口大口地喝着。 “怎么?”黄俞见高漳愁眉不展,领杨濂走上前去,“今日我与世子大婚,高将军却忧心不已。莫不是你不愿祝贺?” 高漳闷声将一碗酒痛饮而下,紧接着将酒扔在地上,满脸忧愁地对杨濂说道,“世子果真想好了?黄俞她……可不是一般人。” 杨濂颔首,不想高漳却直接倒下。 “他这是怎么了?” 黄俞含笑道,“想来是这酒太烈了,高将军不胜酒力。你且先回房,我与兄弟们再喝一会儿。” 杨濂走后,黄俞在高漳将军身上搜出令牌,兴奋地对军师陆渊说,“走!我们去劝退朝廷军队。”黄俞瞅见高漳在地上睡得正香,眉头微微一皱,“若他醒来,会怎样?” “高漳醒来,必定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寨主不必忧心。”陆渊泰然自若,“此事,本就是高漳出了差池。他回汴京后,不会言明世子的错处。毕竟,得罪宁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军师神机妙算,本大王佩服。” 陆渊轻言笑道,“寨主所谋,远胜在下。朝中有人意欲买下世子,而寨主先假意答应,收下钱财,劝得杨世子成婚。杨世子乃是重诺之人,从不反悔。在此时,寨主又提前告知高漳将军,让高漳知晓您与世子间的关系,故而高漳今日必定会来。高漳一来,寨主所谋便成了。” 果不其然,黄俞手执高漳将军的令牌,很轻松地令朝廷官兵尽数退离。 杨濂身在喜房中,提起黑子落在棋盘上,他突然口中发苦,捂住胸口,吐在痰盂中,痰盂中出现一小滩鲜血。 “京城赴任要紧,如今已然迟了,以后再调养身子吧……” 杨濂看见鲜红刺目的“囍”字,幽深的黑眸中隐现些许水光,只一刹那,便再无踪影。 约摸一个时辰后,山寨已然安然无虞。 黄俞疾步走向喜房,“嘎吱”一声打开喜房,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他竟……逃婚了?” 第7章 斩草除根 一头栽了下来 “今日怎生如此热闹?” 汴京城的街巷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你竟然不知晓,世子今日来汴京城!” “世子?你说的可是杨世子?” 杨濂幼时曾住在汴京,约摸十二岁便随其父离开汴京。犹记得那年,少年鲜衣怒马,杨世子手提一把拴着红缨的长.枪,坐在高头大马上,顿时便惹来许多姑娘的目光。 虽然八年过去,久居汴京城的人们仍能记得世子当日离开汴京城的情景。那简直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杨世子英勇盖世,时不时与几个交好的世家子弟一起骑马出行,偶遇恶霸强抢民女或是恶人行凶,世子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当时的世子,可谓是整个汴京城中最为风光的少年。他的爹爹宁王与官家一起长大,又有着有过命的交情,建功无数。世子自然也受万人尊敬,快意潇洒。 “世子!世子!” “你瞧!世子来了!” “……” 众人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争破脑袋踮起脚尖,想一睹世子的风采。 “世子怎么坐马车?怎么不骑马呢?” 众人希冀世子能撩开马车的帘子,但一路上,马车内丝毫没有动静。 几年的世子重回汴京城,定会骑着快马奔来;再不济,他坐在马车也会撩开帘子看看久别的汴京城。 “车里坐的是杨世子吗?” “八年了,我好想看看世子如今的模样。”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人说道,“车上坐着的必定是世子,世子回京,官家特地在临水殿赐宴。” 想来也是,若这人不是世子,官家能如此看重?还特意亲自赐宴? 马车行驶地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临水殿。 遥遥可见临水殿前搭出个水棚,其中祥云映紫阁,笙簧共奏,传出宫乐之音,犹如天籁。 在临水殿的水中,有一条大船,船的上面扎结有四条五色彩带,以示喜庆。 而在那条大船的两边各有一条小船,小船上扎起小彩楼,正对水中央。从中央的位置看过去,便可正视彩楼上的戏棚。 “犹记八年前,怀安最是喜欢看水傀儡戏。”官家高坐于台上,看到眼前景象感叹道。 杨濂字怀安,又名杨怀安。官家也算是看着杨濂长大的,不习惯唤杨濂为杨世子,而是直呼其字。 “官家,世子将到了。”官家身边的公公轻声说道,公公抬眼看见远处的马车,笑道,“这不?世子已然到了。” 官家远远看到停下的马车,“怀安他……终是来了。” 小厮将车上的帘子打开,意欲搀扶杨濂下车。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伸出帘子,紧接着一动也不动。 马车边上的小厮急了,接过那手,却不想杨濂这个人一头栽了下来。 官家的眉头紧蹙,见杨濂浑身瘫软无力,面色发白,不禁震怒道,“尔等是怎么办事的?” “官家。”杨濂艰难地翕动嘴唇,正要行礼。 官家大踏步走到杨濂身边,扶起杨濂,“怀安不必客气。” 走近了来,官家才发现杨濂的眼睛肿胀地厉害,眼睛里还布满骇人的血丝,“怀安,你的眼睛为何……” “并无大碍,又出不了人命。” …… 官家身边的公公脸色一变,在一旁悄悄地瞅了一眼官家。不成想,官家脸上并无怒色,只叹息道,“见怀安身体如此,朕甚是忧心,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那便谢过官家。” 小厮又扶了杨濂离开,官家神情逐渐黯淡下来。 那公公见状,便说道,“杨世子也真是的……” “终究是朕对不住他,他如此回话,也是情有可原。”官家阖上双眼,手一挥,“台上的东西,都撤了吧。”说罢,官家乘辇离去。 公公自然不好再说,旋即让人撤掉台上戏棚,又命人撤下吃食。 官家回朝后,朝中有几位大臣开始上奏—— “官家,黄家山寨掠夺财货,所到之处,片草不生。此番,高将军受命剿匪,却无功而返,理应受惩。若不早日剿匪,黄家山寨必成朝廷祸患!” “是啊,山匪皆是亡命之徒,恶贯满盈。斩草需除根,愿官家早日决断!” “……” 正当众人皆以为官家会再次派兵,攻打黄家山寨时,不料,官家却没了动静。 官家眼中容不得有一根刺儿,剿灭山寨只是迟早的事。高漳将军剿灭黄家山寨未成功,已然让朝廷失了颜面,朝廷不可能就此罢手。 一番思量后,黄俞决意组织众人离开山寨,让众人平安度此余生。 “寨主……”大汉的泪水像是决堤了似的,“我舍不得您!舍不得山寨!舍不得诸位好兄弟!” 黄俞垂下眼帘,而后振臂高声一呼,“诸位兄弟,昔日我们歃血盟誓,发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我却更希望各位都活着!诸位离开山寨后,大可回到家乡,娶妻生子,享人间天伦。或是走遍大江南北,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扶弱济贫、潇洒一生。亦或是尝遍人世美味,走遍烟火小巷,大隐隐于市……” 黄俞说着说着,眼眶越来越红,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拿起鼓槌在大鼓上猛击一声,“诸位兄弟们,纵使我们分散天涯海角,但我黄俞,会将这份情谊永记于心!” 山寨中几乎都是八尺男儿,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听得黄俞此言,实在忍不住泫然欲泪。有好几个大汉忍着眼泪跑出去,找个无人之地落泪。 现在的通讯极其不发达,远行几近就是生离死别。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 战鼓敲响,黄俞大呼道,“诸位兄弟,纵使是离别,也应风风光光离开!” “今日我,黄俞,为诸位兄弟送行!愿各位兄弟一路走好!” 一大汉头戴青色包巾,穿着雀绿战袄,手执狼牙箭,朝天空一射,“我襄阳王占保去也!” 紧接着,一人头戴佛头青,手持双斧,骑着远哨马,双目通红咬牙道,“我临安江耀祖去也!” …… 不多时,寨中人差不多尽数散去。 黄俞松了口气,转身却见军师陆渊在她身后,便问道,“军师怎生还不走?” “众人皆已散去,你如今有何打算?” “打算?”黄俞轻笑一声,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 “你可是黄家山寨寨主——黄俞?”不远处有一人骑马奔来。 黄俞苦笑道,“军师,你瞧!我的打算来了。” 只听得那人手捧圣旨,开始宣旨——“黄家山寨为害一方,寨主黄俞罄竹难书,特此押入大牢,不日问斩。” 陆渊见黄俞毫不惊讶,她的神情很是平静,似乎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陆渊的眼尾发红,猛摇着黄俞的肩头,“你知道这圣旨?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 “黄大王自然知道这圣旨,因为这圣旨,本就是她求来的。”那人手拿圣旨,缓缓说道。 黄俞看到陆渊捏起的拳头,含笑道,“在官家眼中,世间没了黄俞,黄家山寨犹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惧。我骨子里是一个生意人,不划算的买卖,我不会做。官家本想将山寨众人全部降卒活埋,如今只我一人赴死,这很划算。” 她笑脸劝诸位兄弟离开山寨,而后却要一人慷慨赴死么? 陆渊震喝道,“黄俞,你疯了吗?你不怕死吗?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给自己规划的打算?” 想来,陆渊这次是彻底发怒了。他一直唤黄俞为“寨主”,而这次竟然直呼其名。 “谁人不怕死?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不想活着?我虽然力大无比,可我也怕死。我怕临死时的疼痛,还怕再也见不到亲友挚交,更怕自己无福看这千年前的大好河山、心中满是遗憾。”黄俞盯着陆渊,郑重其事说道,“下山后,你去科举,必定高中。而后踏入朝廷,效忠杨世子,一生享尽荣华……” 后面的话,陆渊越来越听不明白。 “黄俞,我只知道,你命不该绝!”陆渊打断她。 这时,身后那人忙道,“黄俞,该上路了。” “你们敢动她试试?” 话音未落,黄俞在陆渊的后脑门处猛击一下,陆渊当场晕厥了过去。 “好,我跟你们走。”黄俞顿了顿,继而开怀笑道,“没想到,我这一生,头一次去汴京,竟然是去大牢。” “将黄俞押下去!” 黄俞突然想起昔日从杨濂身上拿来的令牌还在屋中,开口说,“容我先回屋一趟。” 那人横眉一挑,鄙夷道,“难不成你要耍什么花招?” “我何必耍花招?我黄俞一生顶天立地、一言九鼎。再说,山下都是朝廷官兵,我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黄俞取来令牌后,被官兵团团包围。 “话说,我一人,用不着你们如此兴师动众。”黄俞轻笑道。 “谁人不知你的力气?来人,将黄俞押入牢车。” 黄俞微微眯眼,远望青山,启唇道,“临死之前,能见一面千年古城,倒也值了。汴京城,我来了。” 第8章 小馄饨 人家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 牢房密不透风,可每个夜晚,寒风都肆虐席卷而来,把黄俞冻成一个冰人儿。一连三个月,黄俞几乎每晚都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发尾沾满凝霜,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彻夜难眠。 自从黄俞被押入大牢,她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众生皆有一死,可她实在不甘心! 我曾答应过阿爹,陪阿娘平安喜乐地过日子。 若是我死了,谁来照顾阿娘呢? “黄老大!”王德大声朝黄俞喊道。 自从黄俞被关入大牢后,她娘黄四娘便来到京城。因钱财不多,黄四娘只好在京郊买下一茅屋、平日里以卖豆腐为生。 王德是刑部牢狱里的看守,也是黄俞的邻居。然而,王德终究只是个小小的看守,除了给黄俞多送餐食,无力再为她多做其他事。 “今日官家得了位小皇子,故而大赦天下,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可是遭了大罪的!你快离开吧。”王德点燃火折子,“我给你亮个灯,你且先收拾收拾。” “我……我吗?”黄俞收回思绪,煞是愕然,“当初以我一人之命换得整个山寨,如今怎么……” 在葳蕤火光下,黄俞的脸映照出暖色,嘴角的血迹在惨白的脸上显得犹为刺目。 王德眼睛低垂、颇为伤感道,“官家也顺道赦免了你,你回去好生陪陪你阿娘,她很是担心你。” “黄老大,之前经你那么一点拨,我终于在赌坊赢钱了。想必,你一定精通此道。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罩着小弟我啊。” “人家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罩着你个彪形大汉呢?”黄俞含笑道,“赌坊之事,此事已矣,以后休要再提。” 王德喃喃自语,“哄谁呢?关在这里面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黄老大年纪轻、还是个女的,她这个人啊……肯定不简单!” 黄俞收拾好包袱后,内心波涛汹涌。她走出漫无边际的黑暗、走向牢狱中那一缕微弱的日光…… ** 卯时初,细小的雪霰子从天空上砸下,将明黄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雪白。 漫飞的雪花如千粒珠玑,打在金庑重檐上窸窣作响。在长长的甬道尽头,一排禁军押送数十人缓缓走出宫门。 四周的朱檐碧瓦、雕梁画栋在墨蓝的天空更显恢宏,而那洁白的丹墀上透出彻骨的冰冷。 黄俞头发凌乱,面色发白、毫无血色可言。殷红的血渍晕染在她单薄的白衣上,像斑斑点点的桃花引子。 她浑身脏兮兮的、衣衫破烂不堪。黄俞随手捧起地上的雪,把裸露在外的手脚猛搓一顿,将沾染的血渍和尘土搓净。 因天寒地冻,牢狱中更是刺骨地严寒,黄俞的手脚上长满浓疮。如今几条裂口经由她这么一搓,刹那渗出血迹。然而,黄俞丝毫没有在意,一心将自己的手腕和脚踝洗净。 而后,黄俞又整理了一番自己蓬松凌乱的头发,抬头见日光洒落在房檐上。一切整理完毕后,黄俞回望一眼刑部大牢,转身迎着旭日离开。 阿爹,您在九泉之下,安歇吧。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娘,让阿娘过上好日子! 刑部提前给犯人发放了麻布衣服,黄俞终于换下囚衣,穿上寻常百姓的衣服。 黄俞整理了一番自己头发,眯眼看阳光洒落在房檐上,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青石板路上,迎着旭日冉冉走向回家的道路。 小巷里很安静,在雪水的清洗下,地上尘土很少,看着很是干净。 现在时辰尚早,街上没有几个人。一栋栋青瓦的房子矗立在两旁,一如以前的光景。 走了许久,黄俞才走到京郊,走到她的家。她眼前是一座农舍,农舍后面种植一些竹子,等到春天到来,就会生出嫩绿青翠的竹叶。只不过现在正值朔冬,遍地枯叶,俨然是一片萧瑟景象。 “吱”地一声,黄俞轻轻推开房门,四角墙上的漆已掉落。虽然房屋破旧,但里面还算干净整洁。 四周无人,想来阿娘已经出门摆摊、卖豆腐去了。 虽说家里穷,但厨房内的锅碗瓢盆、盘碗筷勺却是一应俱全。 黄俞一来到厨房,莫名觉得心安。 “阿娘今儿个走得早,早上的饭食怕是应付过去的,我得送些吃食去。” 黄俞熟稔地把猪肉切碎,放入适量辣椒,盐,然后开始乱剁成细丁子。在肉末中加鸡蛋,再搅拌至粘稠状。随后进行调味阶段,加入米粒大小的韭菜末和藤花,再用川椒和杏仁酱和匀。 黄俞将制好的馅儿放置一旁,开始擀面皮。刚开始,她擀地又厚又小,切成方块。擀面皮的时候用力均匀,正面撒上一层的薄薄的淀粉,最后将所有的面皮切割成片。 两月未曾做饭,黄俞的手艺生疏不少。若是在往常,她只需一分钟就可以包好两人分量的馄饨。而她现在,速度明显变慢。 馄饨包好后,烧水,再下馄饨,听得锅里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动。等馄饨浮出水面,黄俞起锅,将馄饨放入大碗中,随手放入些许青绿的鲜葱花和芝麻。 黄俞将馄饨打包好,走出房门,放下篱笆门外的门栓,去寻黄四娘。 太阳透过云雾,屋檐上的雪已融化地差不多,点滴的雪水沿着楼阁的砖瓦下淌,嘀嗒地落在地面上。 在汴京城的东南角,由高头街朝北走去,其间店铺相连,是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向南有一街巷,名唤界身,此处高阁楼宇、店铺门面不计其数。 在界身这个地方,不仅有本朝人,而且还有外来使者、他国人不远千里跋涉、来此处一睹盛世风采。 黄俞此生的愿望就是——在界身里有一家自己的店面。但汴京城的房价极贵,界身的房价尤其贵。 界身的北面有一座潘楼酒店,楼下每日五更天营业,是一个大型的交易市场,有卖字画、珍奇物件、各类野味等。这里摊位众多,人流量也大。黄四娘的摊位就在里面。 摊贩们每日天还未亮早起,去潘楼酒店抢摊位。他们通常来不及自己做吃食,不少人通常早餐只吃一个白面馒头,也有人在黄四娘处买一碗清水豆腐。 天还未完全放晴,街上已有些许人,其中不少都是摊贩。 小巷里很安静,现在时辰尚早,街上行人稀少。在雪水的清洗下,地上尘土很少,看着很是干净。 天还未完全放晴,街上已有些许人,其中不少都是摊贩。 黄四娘腰身苗条,身子硬朗。她肩抗木条簸箕,里面装满雪白细腻的新鲜豆腐,连走带跑赶去市集抢摊位。 汗滴从黄四娘的额头上流下、划过脸颊,她将簸箕放在摊位上,用手巾擦拭完汗滴,准备开卖清水豆腐,耳畔传来纷纷议论声。 “你还卖什么豆腐?你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刘宾双眼微眯、倦怠慵懒地躺在竹椅上。 刘宾也是一个摊贩,他的摊位就在黄四娘的旁边。刘宾时年二十九岁,凤目疏眉,面色红润。明明是寒冬腊月,刘宾非要手执蒲扇,坐在椅上慢悠悠地摇扇子,身着青衣,活像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什么日子?今儿的豆腐可嫩了,人也多,应能赚一些。” “今儿个官家大赦天下,你丫头不出来?”刘宾直接问道。因刘宾平日里与黄四娘有所往来,故而知晓黄四娘家中的情况。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黄四娘眼睛一亮,抚掌道,“对啊,小俞要回来了!” 黄四娘正准备肩抗簸箕回家,只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嗓音,“阿娘,我回来了。” 黄俞手提食盒,上前一把抱住黄四娘,眼眶中顿时盈满泪水,“阿娘,我好想阿娘……”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黄四娘轻拍黄俞的肩头,任黄俞的泪水浸透她的布衣,“阿娘也每日每夜念着小俞哩!” 此时的黄四娘脸上红扑扑的,她不过才三十四岁,却有不少白发,脸上也有几丝隐现的皱纹。不过黄四娘的眼睛直溜溜的圆,目光里也总是透着敏锐。 黄四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白帕子,捻起帕子擦拭黄俞脸颊上的泪滴,呢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黄四娘见黄俞的小脸儿冻得通红,手上还有几个冻疮,便连忙拿了生姜切成姜沫子,捣碎出汁儿,倒在米酒碗中。 “这米酒也算不得烈,但应是有些效用的。你且忍着,马上就好。”黄四娘将干净的麻布在碗中蘸了点儿,准备涂在黄俞的手上。 “阿娘,疼。”黄俞下意识地将手缩回。 黄四娘故作生气状,“这会儿你不治,等以后破了皮儿、肉裂开往外翻,那才是疼得要命!”黄四娘温声道,“阿娘轻点儿就是了。” 黄俞咬紧牙关,愣是大气儿都没出一声。 黄四娘看见女儿手上细微的裂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黄四娘小心翼翼地涂好后,将小碗收好,“晚上回去,再涂一次。” “对了,我给阿娘做了馄饨吃,阿娘快趁热吃。” 第9章 小馄饨2 贵人要求甚高,宫里的御厨怕…… 黄俞将食盒打开,递给黄四娘,“早晨,阿娘起得早,守摊子的时间又长,免不得挨饿。阿娘且先吃着,若是有人来买豆腐,我守着就是。” 食盒内有将近二十个晶莹如玉的馄饨,上面沾满了白芝麻和嫩青的小葱花,看着煞是好看。 热腾腾的馄饨蒸汽向上漂浮,在寒冷的冬日散发出清香,这香味真是……诱人。 馄饨皮儿很薄,馅儿十足,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黄四娘的胃口本不大,但因这馄饨实在美味,将食盒中的馄饨全部吃完。 “阿娘,慢点儿吃。” 黄四娘吃饭本就快,此时也顾不上许多,转眼间连食盒内的汤汁都喝了个干净。 刘宾一脸欣慰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团聚,又看到黄四娘一脸满足的模样,打趣道,“黄丫头啊,看得你刘叔我……都馋了。” “刘叔?”在黄俞眼中,刘宾只比她大十二岁,叫他叔叔,有点不妥。 “我的乖乖呀,我是你阿娘的好友,你怎么不该叫我一声刘叔?” 黄俞只得含笑道,“罢了罢了,倒是我无礼了。对了,这儿还有馄饨,我可没把刘叔忘了,也想着刘叔哩!”黄俞边说边将另一食盒递给刘宾。 “这……真是给我的?”刘宾有些发懵。 “嗯,刘叔吃吧,看看味道如何?” 刘宾夹起一个馄饨,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后,汤汁油润鲜美,吃完后满齿留香。 刘宾不由得伸出大拇指称赞道,“黄丫头啊,你这手艺,可真是一绝。” 吃罢,刘宾忍不住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位小姑娘。 她不过十六、七岁,鹅蛋般的小脸儿,长长的睫毛如同两片鸦羽,覆在她清亮的眸子上。此时的黄俞虽然身着粗布袄裤,但仍掩盖不了她清秀的容貌。 这样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以前竟然是山匪?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刘宾摆首,暗自思忖:真可惜!黄丫头也是被强迫的,毕竟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容不得她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刘宾对黄俞投以同情的目光。虽然黄俞相貌不错,但日后的婚嫁怕是难咯! “黄丫头多少岁了?” “过阵子十七了。”黄四娘答道。 “那也不小了,女儿家若是过了年纪,可就更难找夫婿了。” 黄俞听到刘宾的话后,蹙眉道,“我倒是不着急此事。只是……现如今,我一定要找个谋生的活路。家里光靠阿娘一人挣钱,是不够的。” 黄四娘注视黄俞,目含忧愁,“你才回来,先歇歇吧。再说,这京城里的差事,可不好找。” “我想开个小馆子我想自己养活自己、养活阿娘。”黄俞莞尔一笑。 小馆子? 黄四娘瞠目结舌,“那可不容易,你果真想好了?” “我看这事儿行!黄丫头厨艺了得,若是开个店,说不定能挣不少钱。”刘宾缓缓说道。 黄四娘心知黄俞喜欢做吃食,况且黄俞厨艺了得,开个小饭馆于她而言,确实是条不错的出路。 “汴京城的铺子不比外头,价钱一个比一个高。你若想开个饭馆,只怕前路不会顺畅。”黄四娘知晓黄俞性子倔,拉起黄俞的手,“你当真想好了?” 黄俞郑重地回答道,“心之所向,自当勇往无前,方不悔年少岁月。不尽力试一试,又怎知前方无路?” 听得黄俞这么一说,黄四娘的鼻子突然有些难受,敛眉垂首道,“你只管去做,为娘那儿还有些积蓄,可供你租个小店。” 令黄俞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娘口中所说的积蓄是一支玲珑的翠绿石珠花。 家里早已是捉襟见肘,在黄俞被关入牢狱的那段时间里,黄四娘时不时出钱探监,给她带吃食。因有黄四娘在牢外打点,黄俞的牢狱生活过得还算轻松。 那三个月,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现在,家里唯一值钱的物件,怕是只有这一支翠绿石珠花了。 “阿娘的意思是……让我当掉它?这么贵重的东西……” 黄四娘颔首,“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你当掉它后,应能交上几月的租钱。” “阿娘,您就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黄俞不由自主地走进界身,毕竟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在那里做餐饮,生意一定火旺。然而,过了一刻后,黄俞又垂头丧气地从潘楼酒店走出来。 黄俞叹气,“这儿的铺子很好,就是太贵。” 走了许久,黄俞探寻了很多店铺,其中要么价钱太过昂贵,要么位置太过偏僻,竟没有一个合适的。 走了许久,探访了很多地方,黄俞终于在南街找到一家出租的小店面。这家店面约摸只有五十来个平方,位于汴京城的西南方,旁边就是杂耍的地方瓦子。 通常杂耍的卖艺者只有晚上才开张,所以在这里做吃食生意。早晨和中午的人不多,一天挣钱全靠晚上。 店面虽然小了些,但里面的厨房很洁净,阳光正好照入店里,不用担心店里太黑、需要掌灯。 “小娘子啊,你可算是捡到宝了!我家主人离京,估摸几年后才回来。这段时间,他想把店面租出去。对他而言,钱多钱少倒是小事,重要的是有人时常打扫着,不致让这间小店子太腌臜。”家丁头上裹着包巾,手里拿着湿帕子,将店子里里外外擦拭干净。 黄俞笑靥如花,一口应声道,“好勒!多谢你家主人,多谢你了,小哥。日后若是你遇到你家主人,向我代他说声新年吉祥。” 离过年还有一月左右,京城里不少人已经开始准备采买货物。毕竟,若是到了年跟买货物,价钱要翻上好几倍。但凡能放置时间长的货物吃食,早早地被人一抢而空。 黄俞嘴角上扬:一切的苦难已经过去,新的一年,我来了。我要在汴京城里开店挣钱,在汴京城扎根! 看来,今日遇到的不全是坏事,总是有一件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了。虽然店面的位置比不得像界身,但是在汴京城这般寸金寸土的地方,这家店面的租费算是公道。 忙活完一天,黄俞终于办好店铺交接的事务,准备去潘楼酒店接阿娘一起回家。 黄俞抬眼看黄四娘旁边的摊位,已是空空如也,便纳闷道,“刘叔卖的货已卖光了?” 黄四娘答道,“你刘叔卖字画,生意一向冷清。更何况,再过一月就是年关,不少人没那个闲心买字画。” “刘叔这么早就回去?” “他一向如此,每日虽来得早,收摊也是最早的,不到寅时就回家去了。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倒是活得自在。” 黄俞大受启发,自己租的店面晚上生意最好,白天尤其是早晨,几乎鲜少有人大老远跑来瓦栏吃饭。⑨⑩光整理 开店初期,需要采购食材,黄俞需要稳定的经济来源。毕竟,一家店面刚开张,不会轻易地稳赚不赔。 黄俞突然对黄四娘严肃地说道,“阿娘,有什么差事只需早晨干活的?我想兼一份工。” 黄四娘颇为忧虑,兼工很累,尤其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 “阿娘,你不用担心。我先兼工一段时间,等我的小店走上正轨后,我就辞了其他差事。” “柳西桥处,张贴许多招人的告示,你可以去那瞧瞧。”黄四娘知道她这个女儿极有主见,性子很倔,一旦下定注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勒,我这就去瞧瞧。” 眼前的柳西桥是由青砖堆砌的小拱桥,横跨在江面之上。京城中有招人帮佣的,出租店铺的,寻人寻物的……都会在柳西桥贴上信息,让更多人知晓。 柳西桥上贴满各种租赁帮佣信息,黄俞扫视一圈后,眼神突然一亮,只见上面写着—— 招厨娘每日熬清粥一份,半年工钱为三百两纹银。 熬粥?三百两纹银? 天下竟有此等好事?黄俞兴奋地搓搓手,心中狂喜:我可以! 黄俞急忙询问路边的小哥,“请问在哪儿接这份差事?” 小哥一脸诧异地望着她,小声唏嘘道,“小姑娘哪,我劝你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 黄俞听后愈发好奇,“小哥为何如此说?” “你别看给的银两多……实话说啊,那位喝粥的贵人哪,可金贵着了,要求甚高,宫里的御厨怕是都瞧不上眼的……你个小丫头,还是莫想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黄俞低声呢喃道。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黄俞含笑道,“小哥,我还是想试试。你可知我应到哪儿接这差事?” “年轻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罢了。你可知柳音阁?” “柳音阁?” 小哥噗嗤一笑,“看来你是个外地人,竟连柳音阁都不知。” 黄俞忙点头道,“家道中落,搬来汴州只为找个生计。” “此处是柳西桥,你瞧前面的瓦子,绕过瓦子,向右拐,在南食店处,就可看到柳音阁了。” 黄俞谢过小哥,面露尬色道,“我知道了,原来是那种地方。” 小哥见黄俞面色绯红,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几声,“那你还去不?” “去!” 第10章 梅花糕 普天之下,有何人会将自己活活…… 自柳西桥向东,可见一条宽阔的十字大街,那地方的是交易杂物之所。每日五更天左右,众商贩开始摆摊,汴京城中的百姓开始买卖各类衣物、书籍画册、头巾领子之类,天亮前被撤去,俗称“鬼市子”。 黄俞自是熟悉此地的,阿娘平日若是没能抢到潘楼酒店中的摊位,通常也会在鬼市子旁摆摊。 走出旧曹门,便是那小哥口中说的瓦子了。下桥后,两条街皆是秦楼楚馆。 向右拐,黄俞便看到柳音阁。 “请问这位姐姐,我在柳西桥上看到告示……” 柳音阁前的几个姑娘正在揽客,看到一个穷酸瘦弱的小丫头片子,自然不愿搭理。 “请问那位喜欢喝粥的贵人在哪里” 一姑娘登时笑出声来,“这个小丫头倒是可笑,谁人来柳音阁喝粥?寡淡无味的东西,谁人会稀罕?” 黄俞心想:许是我打开方式有问题,既然问不到那人究竟在何处,那便打道回府吧。 黄俞正向离开柳音阁,却听得身后一声,“姑娘哪,听人说,你是来熬粥的?” 只见那人已近耄耋之年,两鬓尽是斑白,脸上的皱纹沟痕错乱,杵着个拐杖蹒跚走来。 “是的,老人家。” “那你先随我来,过了老夫这一关,你才能为我家主人熬粥。” 老人领黄俞进入柳音阁大堂后,一直向左拐,穿过一通道后,便看见“逸仙居”的招牌。 逸仙居中布满琉璃灯盏、挂满晶莹剔透的珠宝珍玉,无不透漏出此处的矜贵。逸仙居四周由清澈水池环抱,水池上放有小盆景。门帘上的珠子,篷布上繁复的门额①,在灯火下闪烁发光,好一副绚烂之色。 这逸仙居是楼中楼、阁中阁。若说柳音阁是汴州城中很红火的秦楼楚馆,那眼前的逸仙居就是汴州用财富堆砌的阁楼。 老人引黄俞来到五楼,也就是逸仙居的最高层。 俯身望去,便看见汴京楼宇连绵。若不是为了招致外界太多目光,再修上几层楼,顶楼之人便可将汴京城中的景色尽收眼底。 “许是主子给的赏钱足够,早些天,竟还有人丝毫不懂如何煮粥,就盛上一碗粥。内生外熟,非烂即焦,着实刺眼。”老人的嘴唇微微翕动,“我家主子胃弱,一旦吃多,就难以消化。近日又因犯眼疾,食欲每况愈下,每天吃食也只能吃上一小口。长此以往,也不知主子能挨得过几时?” 黄俞问道,“你家主子平日都吃些什么?” “不过是三餐粥饭。” “我是问贵公子吃的具体食材。” 老人笑道,“主子不想咀嚼,故而食粟米和糯米。” 黄俞摆首道,“粟米味咸,性微寒,熟者滞气。”粟米也就是小米了,这人竟懒到如此地步,竟不想咀嚼,他连吃饭都没有乐趣了吗? “还有糯米,虽然味甘性温,但多食易壅阻经脉之气。” “那你倒是说说,我家主人应该吃什么好?” “既然贵公子身体抱恙,这段日子应少荤腥,有油腻,多喝些饭粥。其实他只要正常饮食就好,食物应吃杂一些。他若是碰上好吃的,自然能多吃几口。” 老人听后哈哈大笑,“往日里来的那些个厨娘啊,都在想着法儿煮糯米粥,可你倒好,直接将主子的喜好全盘否定。” 黄俞正色道,“五谷杂粮,时令蔬菜,皆应入口。” “罢了,你做个吃食吧,我给主子端过去。一个时辰后,我便给你回复,是否留下你。” 黄俞望了一眼天色,已是不早,一个时辰过后,天怕是要全黑了。阿娘还在潘楼酒店等我,若是阿娘吃吃看不到我,定会心急如焚。况且,我明日就要经营店铺了,刚开张的日子总不能不赚钱吧?至少得做个小吃食,挣几个钱,讨个头彩。 “今日天色已晚,我阿娘还在等我,我得回去了。明日,我带上吃食过来,可好?” 老人微笑道,“这事儿倒也不用心急。我家主人要求甚多,今日你过了我这一关,但他那一关,几乎是万里挑一。你做上八九种吃食,他都不一定能瞧得上眼。” “那好,我明日再来。” 老人见黄俞走后,忍不住叹息道,“唉!这又能强迫得了他让他必须进食?身体本就不好,饭量还如此小。万一他真的饿死汴京城,这责任我可怎么担待得起?” 老人身边的小丫鬟听后,笑出声来,“既然有吃的,普天之下,又有何人会将自己饿死?您老这不是说笑了吗?” “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他那身形,怕是风一吹,都能把他吹跑。” “我活了十多年,也是头一次见有人在这种地方招厨娘的。” 老人忍俊不禁,“这就是你见识浅薄了,大户人家挑厨娘,不都得样貌品性厨艺样样俱佳的么?” 小丫鬟附和道,“这倒也是,在汴京城中,小厨娘在大户人家能挣不少银两哩!” ** 天刚蒙蒙亮,在白雪皑皑中,黄俞嗅到腊梅的暗香。她一时心血来潮,寻香而去。 从竹篱木屋走出,黄俞一路向南。溪流已成冰面,仍旧清澈见底,可见其中鹅黄的卵石。寒冬腊月,万木枯荣。若是在春夏之时,用网笼一捞,就可以捞上不少鱼虾。 两岸的梅花开得正盛,风声萧瑟,红梅花瓣纷纷随风落下。 黄俞扯下一块白布,向空中一扑,无数花瓣被笼罩在白布中。此时的红梅开得正艳,雪压红梅,枝条凝成一串雪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今天新店开张,我卖梅花糕!” “可惜,芋头在春季才有。所幸,现在有番薯。”说罢,黄俞在自家院子里挖出几大块番薯。 梅花是天然的,番薯在自家种的,成本极少。 黄俞早早来到小店,又将小店内外都擦了个干净。 一切收拾完毕后,黄俞将白布中的梅花拿臼子捣烂,用少量砂糖和蜜腌渍上。因番薯本就带甜,故而加糖不能太多,太多则太腻。番薯被捣烂后,加入梅花泥混合,作为梅花糕的馅儿。二者混匀后就开始和面。 黄俞用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油酥手捏成团。一段时间后,分成若干等份,每个都搓成小圆团。 她将油酥包在油皮里面,虎口向上缩紧。待面发好后,开始擀面,擀成椭圆状后,卷成圆筒状。她的手按在圆筒面团中间,将其整理成圆形,擀成中间略厚于四周的薄层圆饼状。 在面团中加入刚准备好的馅儿,将面团收口。因为番薯是紫薯,馅儿呈紫色。 将做好的圆形薄面饼等距切成五等份,圆心处留白。切好后,黄俞用两指沿着切好的方向内捏,将其做成花瓣的形状,再用竹签子完善花瓣形状的细节。 刷一层金黄的蛋黄液后,黄俞随手撒上些许白芝麻调色。 黄俞将做好的梅花糕放在生火烘烤铜夹子,看火候出炉。 几分钟后,黄俞将热气腾腾的梅花糕盛好,放在一个个小食盒里。 清晨,街上路过小店的人并不多。 眼见金黄灿灿又小巧玲珑的糕点,却有不少人忍不住驻足问道,“小娘子,这是什么小糕点?看这模样,像朵花儿一样。” 黄俞含笑道,“这是梅花糕,寒冬腊梅,客官可要尝一尝?” “看这模样,即使买了不吃,也是值得的。小娘子,给我装几个。” 黄俞递给他一盒,每个食盒里装有四枚梅花糕。 食客付钱后,拿了一块糕点仔细品尝。 外酥里滑,甜津津的,但甜而不腻,还能尝出梅花的淡雅清香。 食客吃完后,唇齿间还残存若有若无的梅香,令人回味无穷。 “真好吃,小娘子,再来两盒。” 食客吃后,“小娘子做的梅花糕,真是一绝。我也算吃遍京城,这么好看又好吃的糕点,倒是头一次见。” 旁人见那食客吃得正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忙道,“小娘子,你给我也来一盒,我尝尝。” 不过片刻,黄俞做的近百个梅花糕卖去一大半。早晨来往的人本不多,如今这么多人买,倒令黄俞有些惊喜。 黄俞特地留下几块梅花糕装入食盒,带给黄四娘。 结果,黄俞刚到潘楼酒店打开食盒,黄四娘身边的几个摊贩瞧见后,争先想买下来。 “小俞,阿娘不饿,你的这些个婶子们饿了,便给她们吧。”黄四娘见状,便同黄俞说道。 黄俞将食盒中的梅花糕分发下去,见阿娘的豆腐也已经卖得差不多,便说道,“阿娘今天累了一天,来吃个梨子吧。过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黄俞拿起小刀,从梨子的一个顶端下半寸之处开始削。 削罢,梨皮厚薄均匀紧紧地贴在梨子上面,丝毫看不出这梨已被削过。这梨子本是普通的梨子,由黄俞这么一削,倒显得晶莹雪白,轻易地勾起人的味蕾。 黄四娘接过黄俞递来的梨子,准备拿起小刀将梨子一分两半。 黄俞急忙制止黄四娘,“别,阿娘!马上过年了,分梨谐音分离,寓意不好。我要和阿娘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我不饿,阿娘吃吧。” 黄四娘心头一热,笑道,“好,对了,你可在柳西桥找到差事了?” “阿娘且放心,我已找好差事了。” 第11章 羊肉汤 人家有更好的去处,不可能来这…… 听到黄俞已经找好差事,黄四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毕竟,她的新店刚开张,购买食材需要用钱,找人帮佣也需要用钱。 “那好。”黄四娘吃完,挑起簸箕,和黄俞一起回家。 她们的家距离汴京城中心很远,需走半个时辰的路。黄四娘步履矫捷、大步流星地走路,黄俞只好加快步履频率,赶上黄四娘的步子。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远离繁华的京城。一路上,黄俞和黄四娘说说笑笑,从人情冷暖谈到陈年往事。 “阿娘,如今你后悔吗?后悔下山吗?”黄俞突然问道。 黄四娘笑道,“后悔作甚?如今你我母女二人还能相伴,阿娘打心底里高兴。虽然如今这日子远不如山寨中清闲,但阿娘不会后悔,我本是汴京城中的人,因嫁给你爹,这才上了山寨。” 黄俞一直都知道,黄四娘是汴京城中黄氏家族的女儿,早年因嫁入山寨,其母族与之断绝关系。 “阿娘,过去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你在汴京城中的亲人?” 黄四娘双眼迷蒙,眼眶中隐隐可见泪光,“亲人?已经有多年不见了。” “那您是否有后悔过,嫁给我爹?” “你个小丫头,整天想些什么呢?我嫁给你爹,自然从未后悔过。纵使我与你爹的婚事得不到祝福,但姻缘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黄四娘沉吟片刻,而后道,“说起姻缘,你的婚事呢?早前你说带我见见未来女婿,然而过了这许多,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黄俞自知理亏,便不好再说,只是垂首不语。 “寨主!”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黄俞心中一颤,忙抬头看去—— * “夏夏!冬冬!你们怎么来了?” 夏夏看到黄俞,泣涕涟涟,又急忙用帕子拭去泪滴,“寨主,我们可算是找到您了!山寨中有人说,寨主已经去世,可我就是不相信。若是朝廷杀了您,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为您讨回公道。” “夏夏,如今我只是个普通百姓,以后寨主这名号,定是不能再唤了。对了,秋秋呢?” 冬冬穿着洗得发白的袄子,两个眼睛水亮水亮的,“秋秋姐嫁人了,不跟我们一道来。既然不能叫寨主,那以后我们就叫你黄姐姐。” 黄俞“嗯”了一声,旋即说道,“夏夏你来的正好,我在汴京城租了个小铺子,准备卖吃食。” 在山寨中,夏夏和秋秋二人就主管山寨伙食。若黄俞得空,便还会领着她二人一起做吃食。夏夏时常在黄俞手下帮忙,黄俞对她了解颇深,自是乐意请她帮佣。 “那好,我来给寨主……不,小娘子帮忙,小娘子只管饭就好。” 黄四娘听后,笑道,“现在小俞没有钱付你工钱,等以后日子好过了,还是应给工钱的。” 夏夏和声细语道,“夫人,黄家山寨是我的家,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我一向把黄寨主当亲生妹妹看待的。现在山寨没了,我和冬冬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只希望和你们在一起生活。”夏夏垂眸叹息道,“秋秋本也想与我们一道来的,但她找了归宿,不能来汴京。” 冬冬抢说道,“秋秋姐的那个夫婿,我看着很不好,长相一般,有一股说不出的油腻。他分明只是看上我姐姐的容貌,这才将她娶了去。我姐眼光是真不好!” “你个小屁孩子,怼起人来,连亲姐都不认。”黄俞松泛一笑。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我已经八岁了。” “罢了罢了,你们先在房中歇着,我去去就回。”黄俞说罢,便扭头去了集市,心想:夏夏和冬冬前来,家里却没有吃食招待她们,正好我卖梅花糕得了些钱财,索性去买点儿肉回家。 如今正值冬日,家中没有火炉子,不如喝点儿羊肉汤驱驱寒气。 黄俞走到集市上,与店家谈好了价钱,挑好了肉后,拿回家准备煮羊肉汤。 “哇,黄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冬冬看黄俞带吃食回来,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大吼道,“黄姐姐?” “煮羊肉汤呢。” 夏夏听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急忙起身说,“寨主,羊肉挺贵的,现在日子正难,倒不如多存点儿钱,等以后……” “又不缺你这一口吃的,今日乃我们相逢之日,吃个羊肉算什么?” 黄俞走进厨房,拿起刀仔细把肉上的毛剔除干净,浸泡一个时辰后换一次水,用清水冲洗干净后,再用菜刀将肉切开,放入锅中。 煮烂后剔除羊肉上面的骨头,再切成小块状,紧接着放入些许笋丁子,加入适量甜酒和一小勺油。 羊肉在炖煮过程中,黄俞还特意加入一些花椒和小葱花,适量的姜沫儿,使羊肉的膻味消退,还能使得羊肉更鲜美。 同时,黄俞还加了些面条在另外一个锅中炖煮,等熟后再将面条捞出,放在盘中。 再上面浇上一些打卤汁,等到卤汁渐浓,深色的卤汁就变成浅浅的一层酱汁。将猪肉剁碎,加入酱汁翻炒,等肉馅都上好色后,黄俞再随手加入一点儿蔬菜丁,压火收汁儿,出锅。 冬冬凑到厨房门口,见黄俞正在盛装羊肉汤,便跑过去。黄俞每盛上一碗,冬冬就端一碗放在饭桌上。 在严寒的冬日,桌上的羊肉冒着滚滚清白的烟子,汤喷香喷香的,汤汁浓稠鲜美,喝下去暖人肺腑。 一口咬下去,羊肉鲜美之极,加上胡椒的香味,让人身心舒畅,吃下去满满幸福感。 “好吃好吃!” “就小娘子您这手艺,您开店,一定每日宾客满座。”夏夏吃过几次黄俞亲手做的饭食,每次都美味之极,仿若仙境佳肴。不但如此,黄俞还每次能把最为普通的食材做到极致,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吃食都能在她的手下变成绝世美味。 黄四娘喝下一碗羊肉汤,唇齿留香。按理来说,黄俞身上的钱财不多,买回来的羊肉自然也不多。但黄俞凭借那为数不多的羊肉,熬了四人份儿的羊肉汤,还格外醇厚,那便是本事了。 “小娘子这手,果真是绝了。”夏夏兴奋道,“如今我跟了小娘子,不用每天愁吃食了呢。”夏夏揉揉东东的小脑袋,含笑道,“你说呢?冬冬?” 冬冬自然更是喜悦,拍拍自己的胸脯,义正言辞地说道,“黄姐姐,你放心,只要每天能吃上黄姐姐做的吃食,冬冬任听差遣。” 黄四娘见冬冬俨然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笑道,“有了冬冬,我们倒是多了许多欢乐。” 喝完羊肉汤,冬冬又用舌头将碗卷了一遍,舔舔自己的嘴唇,“好好吃。” 喝完羊肉汤后,冬冬又开始猛嗦了几口面条,眼睛顿时闪亮了,“黄姐姐,这是什么面?味道竟然这么好?” “杂酱面。” 夏夏疑惑问道,“杂酱面?我怎么没听过?” 黄俞微勾的眼里含着浓浓笑意,“你没听过的东西还多着了,快收拾收拾碗筷,明天准备做腊八粥。” “腊八粥?” “你莫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夏夏猛拍自己的额头,“你瞧我这记性,这都忘记了,真是不该。” 黄俞含笑道,“明日早晨我们便去卖腊八粥!” 腊八粥? 冬冬听到后,忍不住又馋了,摸摸自己的鼻子问道,“还有几个时辰到明天呢还要一个晚上吗?好难熬啊!” "冬冬,你也不想想,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就你一个男孩子,你去哪儿睡觉呢?"黄俞打趣儿道。 黄俞见冬冬答不上话来,“你瞧,我们这儿只有三张床,我们三个人刚好一人一个。你该怎么办呢” "没事儿,等过段日子,军师就来了。" 黄俞听到冬冬的话后,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陆渊?” 夏夏点头,“前些日子我二人遇到军师,军师很是忧心你,他同我说,他愿与寨主共进退。” 陆渊跟我共进退? 黄俞目瞪口呆,他给我作甚?他不应该跟男主杨世子杨濂共进退吗? 在书中,杨濂在黄家山寨招揽的头号人物就是陆渊,而陆渊日后也将成为杨濂的左膀右臂。杨濂事成后,陆渊随之飞黄腾达,恩宠颇多。 这怎么跟小说中的不一样呢? 黄俞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池?杨濂既然已经离开黄家山寨,必然是要走事业开挂路线的。 杨濂身居庙堂,我处在市井,应该不会再有交集的吧? 幸好杨世子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否则他一定挖地三尺找出她,以报昔日折辱之仇。 “黄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等到时候,军师来了,我们占一间屋子。”冬冬两眼凝视黄俞。 黄俞听后,朗声大笑道,“军师才看不上这儿,人家有更好的去处,不可能来这儿的。” 夏夏愣愣地说,“可是,咱们黄家山寨的人……一向都是言而有信的啊!” “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与夏夏一起睡,冬冬一个人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黄俞不愿多加揣度陆渊的心思,低声喃喃道,“明天我做腊八粥,正好给喝粥的那位贵人送上一份儿去。” 第12章 腊八粥 若是今天扎了眼,整个人怕是都…… 没成想,天还未破晓,黄俞就被黄四娘从床上拉下来。 “娘,我都还没睡醒!” 黄四娘正色道,“过阵子你要去煮粥,如今就把这事儿办了。” 何事?” 黄俞眼见黄四娘一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针,心知阿娘想什么,急忙起身,将身边的夏夏唤醒。 “你说你,躲什么呢?” “娘!您可就饶了我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疼痛。若是今天扎了眼,整个人怕是都要废了。” 腊月初八,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汴京城中流行给女孩儿扎耳朵眼。 不单单要用这么粗的针来扎眼,还非得让你跑到屋外冻上好一阵子,等到你冻得耳垂又青又紫的时候,才给你狠狠扎上一针。 “小俞乖,扎眼后,能得到你腊八姑姑的保佑。汴京城中,很多女孩儿都扎过眼,不会疼的。” 虽说黄俞在现代扎过耳洞,但面对黄四娘手中的粗针,依旧忍不住瑟瑟发抖。黄四娘的粗针又长又粗,看起来确实十分恐怖。 “夏夏?”黄俞不怀好意地看着夏夏,“要不,你试试?” 夏夏见状,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好。”说罢,就冻手冻脚地跑到屋外,硬生生地冻了一会儿,这才跑回屋。 “你看,人家夏夏比你乖多了。”黄四娘瞥了一眼黄俞,而后用两粒豆子夹住夏夏的耳垂,用力向中间一挤,紧接着,用手中的粗针轻轻穿过去。这便是好了。 黄俞见夏夏安然无事,长舒一口气,对上黄四娘的眼神,心里又犯怂,“娘,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去准备准备煮腊八粥啦!” “腊八姑姑还没保佑你呢!”黄四娘忙说。 “娘!我吉人自有天相,你无需担心,腊八姑姑早就保佑过我了。”黄俞连忙跑了出去,生怕被黄四娘揪回去扎耳朵。 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的冬冬见黄俞跑出来,双眼放光,“黄姐姐,你要开始做腊八粥了吗?” 黄俞笑道,“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那些个佛寺发的粥,不大好吃,我就不馋。” 黄俞正色道,“这种话,到外面可不能乱说。” 腊八节这天,汴京城中各大寺庙都会做“七宝五味粥”,施舍给来自各地的信徒。自汴京城中的一碗佛粥起,腊八粥就从汴京传到了全国,一直流传至今。 黄俞不禁想到,每逢腊八节,家里爸妈总会煮一碗腊八粥。在童年时期,也是馋极了那碗五颜六色又香喷喷的腊八粥。在黄俞眼中,从腊八节开始,就有了年味儿。 冬冬垂着脑袋,只一味催促道,“好啦好啦,我的黄姐姐,您快去煮粥吧!” “冬冬,你整天都心心念念着腊八粥,那你说说,我需要在里面哪八样呢?” 冬冬想了一下,回答道,“大米,小米,糯米,红枣,莲子……” “倒也不全对,腊八粥中其实主要有三类。其一是谷类,比如你所说的大米糯米。第二类就是干果,比如莲子红枣。第三类就是豆类。其实食材多少都随意,并没有严格的界线划分。” “嗯嗯,黄姐姐,我知道了,您快做吃的吧。” 还是一心想着吃食。 黄俞莞尔一笑,“那你切先在一旁看着吧。” 这做腊八粥的第一步便是淘米了,黄俞用手在萝子中揉搓,一遍遍清水滤过,没有半分米色。 其余的食材在昨日傍晚就已经被黄俞浸泡过一夜,今日只需要拿出就可以直接下锅了。 “对于难煮的食材,应该下锅先煮。” 这时,冬冬突然问道,“夏夏姐怎么还不来呢?” 黄俞一边将食材倒入锅中,一边回应,“想来是刚才被冻着了,如今还没缓过神来。当时她的袄子都没穿,直接跑出房门,她回屋后,我才发觉此事。扎个耳朵,与我而言简直就是折磨。但对于夏夏来说,她倒是极为乐意的。” “谁不想得到腊八姑姑的保佑呢?”冬冬反问道,“黄姐姐,难道你不想吗?” “这……叫我如何说呢?”黄俞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对于本土古人来说,扎耳朵就是美好的希冀。刹那间的疼痛对希望信仰来说,是不堪一提的。 等了好一会儿,腊八粥可算是熬得浓稠了,里面各种食材都已经熬得很烂。 大米中掺杂糯米,五谷中掺五谷,其间还有些许红地鲜艳的红枣,加上莹白剔透的莲子。各种材质本身的香味糅杂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冬冬,你说,汴京人喜欢吃甜,还是咸?” “这我怎么知道呢?” “那你去问问我娘。” 冬冬眉头一挑,嬉笑道,“为啥黄姐姐不亲自去问呢?” 黄俞在短时间内是不敢在黄四娘眼皮下出现的,否则她一定拿着粗针给自己扎耳朵,“冬冬!这饭粥马上好了,你若是不听话,恐怕什么也没得吃。若是听话,我考虑给你加上几勺。” 冬冬听后,喜笑颜开,“好勒,我这就去问。”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一声,“小俞,你大可以亲自问我。” “娘?你……来啦?” 黄四娘娓娓道来,“我本就是汴京人,之前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你问我,自然是没有错的。这儿的人有的偏爱甜食,有人却爱咸味。但一般人都能接受咸粥,甜味若是控制不好,则容易让人发腻。况且你这熬的是腊八粥,里面本就有甜味,不必再加甜。” 黄俞点头,“好的,娘亲。我个人虽偏爱甜食,但也不能在饭粥里强加自己的喜好。” 一说起甜食,冬冬嘟囔着小嘴儿,“想当初,我很少吃甜食。自从吃了黄姐姐做的冰糖葫芦后,就彻底爱上了甜食。” “冬冬呀!甜食本没有错,但若是吃的多了,就有错了。” 见冬冬一脸不解,黄俞解释道,“你瞧瞧,你自己现在的身形。” 冬冬如今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墩儿,脸上肉嘟嘟的,看着很是可爱。 冬冬俯身看到圆润的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小脑瓜,“可我还是喜欢吃甜的。” 言罢,黄俞与夏夏、冬冬一同出门前往店铺。 “这店铺实在太小了,连两张桌子都放不下。”冬冬说道。 黄俞颔首,“是啊,如今银两不够,我只寻到这个地方。等到以后有钱了,我就自己买下一家店面。若是钱足够多了,我还想把店铺开到潘楼酒店去,或者唐家酒店,都很不错。” 黄俞前脚才放下背篼,后脚就有人打招呼。 “早啊!小娘子今日卖什么吃食?” 黄俞只觉得那食客略微有些眼熟,便问道,“腊八粥,客官可要来一碗?” “好哇!小娘子,先给我来上一碗!” 黄俞收了铜板,连忙盛好腊八粥,递于那人。 那人拿勺子挖了一小口,吃罢,眼睛顿时一亮,惊道,“这腊八粥怎么与别处的不同,鲜美滑口,香气宜人。请问小娘子,你用的是什么米种?” “倒不是米的缘故,我用的不过是寻常的米而已,只不过我在里面少放了点花露罢了。” 那人诧异道,“花露?那一锅的饭粥,这得放多少花露?也太费事了。” 黄俞浅浅笑道,“又不是用花露把整锅饭都浇上一遍,一碗浇上一角就可。” “然而,我吃下这粥,竟然丝毫察觉不出里面竟然加了花露。敢问小娘子,这又是为何?” “玫瑰香气浓郁,放在饭粥之中,客官您自然可以轻易察觉。然而像桂花、蔷薇之类,清新淡雅,一般人都是察觉不出来的。” 那人抚掌称赞道,“小娘子真是有一手好厨艺,也不知道今后哪位夫郎能有幸娶到。”那人端详了黄俞一阵子,方起唇道,“小娘子,在此处开店甚是辛苦,小娘子何不先去大户人家做厨娘?活儿轻松,挣钱也不少。” 汴京城中的小厨娘,工钱确实不少。汴京城中的小户人家,生女儿后就十分爱惜,待女儿长大后,培训成专门“女专家”。 “女专家”又分成多类,作为“身边人”的“女专家”需要相貌上佳,汴京城中有不少“身边人”被大户人家转做侍妾。 《膳夫录》中有记载,蔡京府中有厨婢数百人,有某个书生,娶其中一厨娘为妻,以为可享齐人之福,却不知她只会切葱。 黄俞嫣然一笑,“大户人家的厨娘,我可做不得。我平日就爱弄些稀奇玩意儿。” “也是,小娘子会做的吃食如此之多,厨艺又如此精湛。一人可揽下整个大府中的饭食,若是真去了,怕是不大好的。”那人才反应过来,一人可敌数百厨娘,她进入别人府邸后,还不得把别人的活儿都干了? 大户人家的厨娘?挣钱多? 黄俞恍若初醒,紧忙在锅中舀了一勺粥,放入食盒内,“夏夏,我还有事,先走了。” “寨主……哦,不,小娘子,有何事啊?” “你继续守摊,我给贵人送吃食去。” 第13章 念佛粥 大相国寺里的算命先生说她………… 街上的人们皆喜气洋洋,手提着新买来的大红灯笼和贴纸,不少小孩儿拿着牙枣、梨圈、樱桃煎等果干,一边往嘴里送去,一边与邻家稚子追逐打闹。 黄俞端着食盒,里面饭粥用青白花纹的小瓷碗盛放,小心翼翼地走向柳音阁。 虽说黄俞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是有信心的,但面对人人皆言怪异的贵人,并不是十拿九稳的。况且每个人喜欢的口味儿也不一样,像那种怪人,谁知道他究竟想吃什么呢? 像昨日一样,黄俞进了柳音阁。柳音阁的生意本就红火,只因现在是清晨,故而廊檐下的姑娘寥寥无几。这一路,倒也是畅通无阻,没惹来多少惊奇的目光。 在大小街巷,时不时看到“博士卖酒”,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外卖了。做面食的叫“磨博士”,在茶馆里做伙计的叫“茶博士”。因很多世家大族子弟不愿亲自买吃食,故而店家总会雇佣几个“博士”来送餐食。尤其是到了年跟上,世家中举办宴饮时,通常在大街上可看到好些个人端着酒菜前往高门府邸。 然而这些人通常是男性,女性倒是很少见,比如说黄俞。 “老人家,这是我今儿个做的腊八粥。”黄俞看到老人,将食盒递给老人。 老人微眯着眼,笑眯眯地叹道,“正好不巧,我家主人前往大相国寺了,现在不在这儿。” 大相国寺?难不成贵人崇尚佛教? 老人家打开食盒,看见里面饭粥浓稠,水嫩可人的红枣、晶莹剔透的莲子点缀其间,中间还加了几种颗颗饱满的豆子。一打开后,热腾腾的香气顿时散在冰冷的空中,老人急忙合上食盒,以免热气流失。 “小娘子着实有心了,可正不巧,今日我家主子去大相国寺,寺中定会分发给他一碗腊八粥。主子回来后,怕是已然饱了。”老人家问道空中残存的香味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样吧,小娘子你先坐一会儿,我家主人过一阵子应是要回来的。” 黄俞“嗯”了一声,来都来了,就等他家主人归来吧。 “小娘子,请。”老人为黄俞带路,低声喃喃道,“您先在屋外坐着,过一会儿,主子回来后,自然会让您进去。” 这间屋子处在极为隐蔽之处,前面摆放有几盆的花盆小景,盆虽狭小,但格外精致,应是有专人修剪的。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黄俞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 黄俞瘪瘪嘴,小声暗语,“大相国寺早就听闻汴京城中的大相国寺很是有名,今日或可去看看。” 在现代时,黄俞赶在国庆前,坐高铁前往开封,到开封时已快晚上,便到夜市中吃了几嘴后回旅店休息。第二天她早早起了身,前往清明上河园。现代的清明上河园是由张择端所画的《清明上河图》为蓝本修建,再现千年前大宋朝的市井生活、民俗娱乐。 黄俞叹息一声,眼前的汴京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等到千年之后,一切皆化为虚有。千年间,水火两灾使汴州满目疮痍。然而,纵使天灾人祸,先祖们仍旧锲而不舍地在故土上重建家园。 崇祯十五年,黄河决堤,往日繁盛的汴京城遭受灭顶之灾,无数人葬身洪水。至于具体原因,如今已不可考,崇祯末年战事连连,可惜了汴京。 一年一度的大相国寺施舍饭粥,黄俞自然是不肯错过的。 “老人家,再等上一会儿,怕是这粥都要凉了。要不,您带我去大相国寺寻你家主人?” 老人自然知道黄俞说的是真话,但也心知主子出门不喜人跟着,思量片刻后正要拒绝。 黄俞见老人眉头紧蹙,“这样吧,我将饭粥留下来,等你家主人回来尝尝。若是合胃口,便告知我。” “我该如何与小娘子你取得联系?小娘子可否告知住处?” “瓦子旁边,对了,您可知往日的四家铺?” 老人点头,“这家店子的位置还可,就是店铺也忒小了些,连几个人站着都成问题。” 黄俞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如今银两不够,连一家大小适中的铺子都租不起。” “小娘子莫要太过忧心,若是您的厨艺能得到我家主人青睐,在汴京城内,买个大铺子是迟早的事儿。”老人宽慰道。 * “那就先谢过老人家的吉言了。”黄俞将食盒递给老人,随即独身一人前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位于大内的正门前,从柳音阁到大相国寺距离并不近。 走了好一会儿,黄俞才远远看到州桥。这桥平平正正,故而得名“州桥”。州桥上挤满了人,走过州桥,便可进入大相国寺。 眼见这么多人,黄俞打心底里害怕这小桥会被压断。纵使被人群挤得有些不适,但众人的欣喜激情却没有半分衰退,反倒是越来越浓烈。 “真不愧是全国最大的佛教寺院!”黄俞见眼前的大相国寺巍峨壮观,两边翘起的屋檐似是鲲鹏展翅,金碧辉煌,其上还似有佛光隐现,更显佛系威严。有那么一瞬间,黄俞觉得自己走进了天宫。 “果真是应了那——金碧辉映,云霞失容的称号!” 黄俞身在人流之中,旁边不少人都拖家带口来到大相国寺,祈福求平安。 大相国寺占地五百余亩,众人进入大相国寺后,就不似在桥上那般拥挤。 黄俞看到百姓在大门口摆摊,大多都是卖一些家禽宠物、珍禽异兽之类,顿时反应过来, “原来今儿个还是佛寺对外开放的日子。” 大相国寺每月对外开放五次,每到这天,百姓可以进入大相国寺做生意。 走进大门后,只见庭院中挂满七彩斑斓的帷幕纱帐,恰似漫天云霞悬挂天边。走近了一看,还发现不少商贩卖棉花枕套、屏风弓箭之类,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大殿的回廊处,里面装满了抹额、头饰、镶嵌金线、彩色丝、幞头等物件,都是各个寺院内的尼姑们亲手所制。而在大殿后面,摆放着多类古玩字画和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 黄俞踏入后廊,发现里面有好几个算命先生。而其中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位前,排队的人很多,而另外的几个算命先生摊子前却门可罗雀。 只见那算命先生眼睛上蒙着白布纱带,瞧不出他的真实面目。但单看他那俊朗的下半张脸,以及那高挺的鼻梁,和并不鲜活的嘴唇……黄俞料想,这人一定是个美男子! “话说,这儿明明有好几个算命先生,你们为何都想找他?”黄俞轻声问道。 旁边一姑娘倒是实诚,“这位最好看哪!” 话音未落,一老妪反驳道,“你们这些小姑娘懂些什么?这位公子的本事可大着了,前些日子,我问他,我家姑娘多久能找到如意郎君,他说一月后。” “结果呢?找到没有?” 老妪神采飞扬地回答,“果真找到了,昨儿个我家姑娘大婚,我今日来给算命先生送点儿喜糖吃。”老妪见旁边的小丫头甚多,便掏出一大包喜糖,“今日遇到你们,也算是缘分,大家也来沾沾喜气吧。” 老妪将喜糖分发给众人,“你们也是来算姻缘的?” “是呀是呀,让我也来沾沾喜气。” “您说的不错。” …… 黄俞一言不发,在众多求姻缘的女子中间,她总不好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吧? 黄俞正想离开,却见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下一位人呢?” “在这儿哩!”旁边的一个女孩儿将黄俞推过去,“排到你了,你怎么还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算命先生启唇道,“你可是求姻缘?” “那你算算吧。”算命?黄俞一向不相信,眼前的这人看样子还是个年轻后生,只怕会胡乱说个结果。她倒是想看看,这人说自己几年后成婚? “生辰八字?” “正月初一。”黄俞在古代的生辰就是正月初一,还记得在山寨时,每逢过年,山寨中总是热闹非凡。这日子本就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再加上寨主过生辰,众人自然都心喜欢乐。 算命先生又问了黄俞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而后沉思。 过了好几分钟,还未等算命先生回答,只听得旁边的老妪惊叹道,“呀!这倒是个好日子!” 黄俞微微颔首,见算命先生仍在掐指凝眉盘算,又多看了他几眼,不知为何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位姑娘,你这辈子,恐怕是成不了婚的。” 黄俞目瞪口呆,难道我就是传闻中的“注孤生”? 黄俞还没心急,旁边的老妪倒是先急了,“那她难不成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就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办法……”算命先生拍手大笑道,“自然也是有的,找一个相当的人则可,化解此危机。” “相当的人?” “正是,找一个注定成不了婚的男子结婚则可。” 注定成不了婚?两个注孤生的人就能凑一对儿了吗? 第14章 红糖蒸糕 虽说你黄姐姐出了山寨,但她…… “对啊,丫头,这位算命先生说的极是。” 黄俞对上老妪惊喜的目光,如鲠在喉,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下一位。” 排在黄俞身后的一姑娘笑靥如花,“在这儿哩!” 黄俞给钱后,心有不甘:这算命先生可真能忽悠人!将她的姻缘算成这样,竟然也还有人相信? 黄俞捏捏自己的脸,闷闷不乐喃喃道,“应该不是相貌的问题吧……” 大相国寺确实很大,黄俞在里面闲逛了良久,才看到那尊鎏金五百罗汉像。佛像。在八角琉璃宝殿前,有青石高台,八角天井院和高亭共称八角琉璃殿。 殿宇顶部上覆绿色的琉璃瓦,加上佛像金光闪闪,门楣窗棂上的雕花也极为精美,似是盘龙翱天,又似九凤腾飞。于细微之处,更显汴京城中匠人们高超的技艺,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只见前方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那是僧人正施舍煮好的七宝五味粥①给熟悉的施主。 虽说黄俞刚到汴京城,但眼见许多百姓手捧七宝五味粥,有些心痒痒,下定决心试一试。 汴京城中的七宝五味粥,是用八种新鲜的粮食瓜果煮成的,看着就不错。众人排队有序,不到一会儿,就排到黄俞。 “这位施主倒是看着眼生。” 黄俞只好实话实说,“我才搬进汴京城中,之前并未来过大相国寺。像我这种情况,可否有幸尝尝佛粥?” 僧人含笑道,“今日是腊八节,又是佛寺对外交易的日子,自然可以。”说罢,递给黄俞一碗粥,“施主,请。” “阿弥陀佛。”黄俞顿时觉得自己有佛缘,一时兴起来到大相国寺,幸得僧人宽厚,竟有幸得了大相国寺的一碗佛粥。 这碗七宝五味粥分量不多,吃上几口就吃完了。众人排队等佛粥,自然不是为了口吃的。在腊八节,得一碗佛粥,希望得到佛祖庇佑。 吃完七宝五味粥后,黄俞顿时想到那位贵人。想来,那位贵人早已喝下一碗可口的七宝五味粥了。比起佛粥来说,黄俞自愧不如,这汴京城的佛粥自然是没有半分荤腥的,用极其简单的蔬果熬出食材本身的味道,吃起来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黄俞为了调味,加入了极为少量的肉沫儿。南方的腊八粥多半是咸的,北方则多以咸腊八粥为主。而黄俞的家乡在中原地区,每逢煮腊八粥,总是少不了腊肉丝儿。今日黄俞在煮粥时,又顺手加入星星点点的肉沫。 黄俞在大相国寺溜达了好一阵子,才回到自家店铺。 “今日的腊八粥呢?都卖完了么?” 夏夏粲然一笑,“小娘子做的饭粥,自然早就被一抢而空了。今日可挣了不少钱哩!” 现在已经是卯时,再过一阵子天就要黑了。冬冬打了个哈欠,“要不,我们现在回去了?” “今日是腊八节,街上人多,我做点儿吃食,晚上拿出去卖。” 一听到吃食,冬冬又开始双眼放光,“黄姐姐,你要做什么呀?” “红糖蒸糕。” 夏夏疑问,“小娘子怎么忽然想做这个?” “这儿正好有糯米和粳米,晚上吃饭粥的人很少,不如吃点儿小糕点。” 红糖蒸糕做法极其讲究,需将糯米两分、粳米八分混匀,得要来回过筛六次,心焦气躁者不可做。稍有不慎,一锅的蒸糕就全毁了。 黄俞将糯米和粳米按比例混匀,在上面洒上凉开水,开始和面。黄俞的动作一向麻利,不一会儿,手中的面团细腻,犹如细沙,在麻筛中过滤一道,若有小团就再次揉搓,直至面团中的每一部分都和匀了。 接下来就是拌粉,将锡圈和锡钱擦拭干净。每每蒸玩一锅,黄俞必定要重新擦拭一次。 一层一层地糊层加热,再一点一点套上锡圈,用手将其抚平,将事先准备好的红糖放入其中,又轻轻拍打使之均匀,继而套在汤瓶上。 一切就绪后,黄俞去掉锡圈,又用锡钱在食用胭脂上沾一下,点在小面团上。不断换圈添水,一锅做好后又开始下一锅。 这工序比普通吃食要费神些,若是黄俞一人做,还真挺费事儿。正所谓慢工出细活,得亏黄俞和夏夏都是有耐心的人。 “哇塞,这是红糖蒸糕!”冬冬兴奋地拍着双手,“我好久没吃到过蒸糕了。” “说你是个小馋猫,你还打死不承认?”黄俞笑吟吟地说,“我看你也是时候减减肥了,今日可不许再贪吃了。” 连续做了五锅红糖蒸糕,黄俞将蒸糕用干净帕子捂住,以免热气流失。 “可黄姐姐每天都做好吃的,我……实在是忍不住。” 冬冬虽贪吃,但每次吃得也不算太多,主要是他每次吃后不消食,导致体内积食,体重自然也就跟着上来了。 “冬冬!你想吃红糖蒸糕,倒也不是不行。” 听到黄俞的话,冬冬顿时高兴起来,“真的吗?” “先在铺子前来回溜达半个时辰,再来吃蒸糕。” 冬冬听后大惊失色,从小板凳上一下子缩到地面上,“这都什么事儿啊?我都是一个大孩子了,老在店前转悠,会被别人笑话的。” “别人?哪个别人?” 夏夏听后,解释道,“小娘子有所不知。今日你离开后,冬冬寻到了一个新玩伴……是个小女孩儿。” 黄俞听后恍然大悟,冬冬现在八岁了,已经知道不能在小姑娘面前丢了脸面。 黄俞沉思良久,见冬冬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厉声道,“即使有小女孩儿看你,你也得给我溜达几圈。少时不减肥,老大徒伤悲。” 对于穿越过去的肥宅黄俞来说,她也吃过减肥的苦头。在年少时就应该养成饭后慢走的习惯,让胃减负。饭后若是直接入睡,那简直犯了大忌。 “冬冬,你现在年少,自然不知道变瘦的好处。等你变瘦后,你就知道了。” 冬冬嘟囔着嘴,眉头皱成一团,“可我想吃……” “吃食和锻炼并不矛盾,你看,我平日里吃得也不少,但却不胖。” 冬冬脱口而出,“黄姐姐身形不仅不胖,而且还很瘦弱。” 夏夏若有所思,叹道,“对啊!要不是小娘子说了此事,我都没有发觉冬冬比同龄人胖多了。”她俯身劝告道,“冬冬,别废话,快去锻炼。” “可我……” 夏夏正色道,“虽说你黄姐姐出了山寨,但她的拳头还是很厉害的!” 第15章 腊肉味? 他有个特殊的癖好………… 冬冬的脸色瞬间刷白,黄俞下山有些日子了,冬冬都差点儿忘了这事儿。如今听得夏夏这么一说,额头上不禁冷汗涔涔。 纵使黄俞始终对冬冬和颜悦色,但冬冬知道黄俞的武力,如果她真要揍自己,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去,黄姐姐别生气。”冬冬踏着小碎步在店铺前开始来回走动。 夏夏提着蒸糕,在门口叫卖,“卖红糖蒸糕咯!卖红糖蒸糕咯!” 一女子头戴白色帷帽,在夏夏身边停驻,“容我先看看你家蒸糕。” “诺,便是这个了。”夏夏拿出一小碟蒸糕,上面放着三块红糖蒸糕。 “看这卖相,倒是不错,来上五六个。” 女子当即吃下一块红糖蒸糕,蒸糕软糯滑口,红糖甜津津的,具有浓厚的甘蔗清香味道,味道纯正浓郁。 牙齿最先接触的是松软的蒸糕,而后尝到清甜的红糖,一口咬下去,令人回味无穷。 女子激动地牵过夏夏的手,“这是你做的么?” “我家小娘子在这儿哩。”夏夏指了指身后的黄俞。 “小娘子好手艺,我本顺便买个吃食,却没想到如此好吃。我久居汴京城,小娘子的蒸糕如此地道,倒也是少见。” 黄俞答道,“多谢客官夸赞!我们刚来汴京城不久,也难怪客官觉着我眼生。” “我今日可算是发现了一家神仙店子。”女子又问道,“对了,小娘子,你这儿还卖些什么?” “应是每天不重样的。” 女子抚掌惊呼道,“那便是最好,我以后得常常来。” 黄俞笑道,“欢迎女郎。” 黄俞回过头来,只见做好的蒸糕已经只剩下九个,便唤夏夏,“这些我们当晚饭吃,就别卖出去了。” “小娘子的手艺就是好,这才没一会儿功夫,红糖蒸糕又卖得差不多了。” 黄俞和夏夏见天色渐暗,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见一个老人一瘸一拐地跑来,大呼道,“等等!先别关门!” “小娘子,我家主人决定聘请你!” 那老人正是在柳音阁中的人,想来他家主人已经尝过腊八粥了。 “您先喝口热水再说。”黄俞见他跑得气喘吁吁,拿出酒碗,将壶中的水倒出一些,递给老人。 “小娘子,恭喜恭喜呀!这事儿果真成了!我家主子等了好些天,身子愈发瘦削。今儿个,可算是找到合适的厨娘了!” 老人家殷切地看着黄俞,好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黄俞的手,“寻了这么久,我家主子可算是有救了。” “你家主人若是想雇佣我,我不会如你所言,每日给他熬白粥。听你的意思,你家主人身体虚弱,并未是因为眼睛上的疾病,而是食欲不佳。若是我每日给他熬白粥,恐他不日也会生腻。” 老人的脑袋像敲锣浪鼓一般,使劲儿地不停地点头,“是啊,那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黄俞笑道,“我开店做饭几乎每日都会变化花样,若是你家主人不介意,我将每日的吃食送去,可好?” “如此也好,想来我家主人不会介意。” 将此事敲定后,黄俞送走老人,看到夏夏疑惑的目光,高兴地一把抱住夏夏,“我刚刚谈了笔大生意。 “什么生意?” “那家的主人食欲不振,找了许多厨娘都不甚满意,最后我得了这份差事。这半年内,我只需每日将店里的吃食送他一份,便可得三百两银子。”黄俞喜出望外,实在难以平复自己的内心。 “可是……三百两,我们做不出这么多的吃食……” 黄俞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就算那位贵人天天来饭馆吃饭,怎么可能花费三百两这么多银子? 这下黄俞有些犯愁,差事接下了,生意谈好了。可问题是,对方又不瞎。 不对,瞎子也能算清楚这笔账…… * * 老人见黄俞应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夫离开皇宫已有数十年,执掌膳房也多年了,倒是头一次遇上像世子这般难伺候的主儿。”老人叹息道。 杨世子入京后,圣人知晓他体弱,特地派膳房中的翘楚专门给他准备吃食。这等恩宠,别人自然羡慕不来的。可这位杨世子是真娇贵,那膳房翘楚不到三日就被辞退,说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第一日,老人看见杨世子身形单薄,眼睛通红;等到第三日,世子的眼睛蒙上黑布,太医说世子目前需要静养眼睛,幸亏发现及时,否则世子就将彻底成为一个瞎子。至于究竟什么病,老人自然是不敢多问的。 虽说他是世子身边服侍的人,但实际上他一天到晚几乎没见过世子几面。每次他将饭食送到房中,世子坐在屏风后,从不和他打个照面。起初,他以为世子身子病弱又性情冷傲,后来,他才察觉出异样。 世子每日皆焚香沐浴,世子每每走过他身边时,他总能闻到世子身上的檀香味儿。不料有一日,他竟然在世子身上闻到了……腊肉味! 他不敢吱声,私下底跟着世子出门了一次,跟世子进了大相国寺。当时,他还以为世子诚心念佛,毕竟每次他洒扫世子房间时,总会看到世子桌上的佛经。 结果世子转身脱下银狐皮的鹤氅,将自己腰间系着的墨玉随手扔在案几上,穿上来一件麻衣。 “这大冷天的,世子究竟想干嘛呢?”他心中生疑,继续跟踪世子。 令他大跌眼镜的是,世子在廊檐下摆了个小摊儿,竖起了招牌——占卜。 占卜? 世子刚到大相国寺摆摊时,几乎无人问津。不出两三天,在世子处占卜的人,竟发了疯似的求世子继续占卜。一问才知道,世子给他们占的卜全都中了! 他暗中问了几人,有人说—— “那算命先生真牛!我问我闺女的病多久才能好,他竟占卜出日子,还丝毫不差。” “我家地里少了头牛,那人占卜出牛的去向。我急忙寻了去,竟发现我家那头牛果然跑到那儿去了。” “……” 听得多了,老人也对世子的占卜之术深信不疑。他不禁叹服道,“世子占卜确实厉害!” 有一天,一姑娘对世子打趣儿道,“这位算命先生,您倒是算一算,您多久成婚哪?” 老人竖起耳朵一听,却听见—— 第16章 火气 她这是给爷装睡呢?还是在装死呢…… 谁成想,世子竟说——“我早已算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婚。” 那姑娘本是看他样貌不错,假意试探一番,哪知道他竟会这么说自己?便只好识趣地离开。 老人见世子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料想世子已入睡,正要转身离开。 “那小厨娘答应了吗?” 世子的忽然一声,差点儿把他吓个半死。 老人恭敬地回答道,“回世子的话,那小厨娘是个极为温和之人。不过,她说她不愿每日煮饭,想每日给您带不同种类的吃食。” “她明日来?”杨濂的声音很是清冷,透过被暖炉熏过的微风飘来。 “回世子的话,确是如此。” 世子的心思,他实在猜不明白,见世子屋内再无任何动静,便回房歇息去了。 ** 次日清晨,因接近年跟,黄俞决意买些年货,早早就与黄四娘一道出了门。 因箩筐沉重,黄俞替黄四娘背着,一起进入潘楼酒店。 如今接近过年,摊贩有增无减,幸而刘宾帮黄四娘占了个位儿。 “谢刘叔。” 刘宾笑道,“我觉着呀,我卖的这些字画,今日又卖不出去。要不,你们替我守个摊子,若真有人买,钱收好就行。” 黄四娘颔首,“你若是今日有急事,便去吧。摊子我给你守着,出不了事儿。” “好好好。”刘宾听后,拿起他的蒲扇离开。 黄俞放下箩筐,开始叫卖,“卖清水豆腐!” “小俞啊,你今日不去店子里看看?” 黄俞答道,“自然是要去的,夏夏昨日好像染了风寒,昨晚有些咳嗽。今日让她多睡会儿,我一人去做点儿简单吃食去卖则可。” 话音未落,街边摊贩纷纷朝一人打招呼,“何爷好!何爷好!” “何爷要不尝尝汤饼?” “来尝尝汤油面吧,还有卤猪蹄儿。” …… 何烈是这里的地头蛇,众人皆知他家中有背景,没有一个摊贩不畏惧他的。他经常吃霸王餐,横行霸道,无人敢言。对众摊贩来说,与其等何烈直接抢走吃食,倒不如主动赔笑脸示好。 何烈今日兴致缺缺,看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拒绝了诸多摊贩殷勤吃食。他扫视一圈后,将目光停在黄俞身上。 此时的黄俞看着约摸十五、六岁,黑黑的鸦羽覆盖在她清亮的眸子上,看着确有几分姿色。 “小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何烈边说边咧着嘴角,看样貌约摸二十,却显得异常油腻,“爷瞧上你了!跟爷走吧!” 黄四娘见状,心急如焚,连忙将黄俞拉到身后,温声说道,“小女不懂事,冲撞了何爷。还望何爷见谅,原谅小女。” 何烈的左脸上有一道蜿蜒的刀疤,满脸油得发光,看着甚是可怖。他歪着脑袋,声音大如洪牛,“我看上的人,何时有商量的余地?” “何爷……”黄四娘刚起唇,何烈就用力一把将她推开。 黄四娘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撞在旁边的柱头上晕厥过去,身体倒向旁边自家的豆腐摊上。 刹那间,半箩筐雪白的豆腐溢出来,在地面上分散得七零八落。 “娘!”黄俞的心像是被蚂蚁撕咬般疼痛,急忙将阿娘搂在怀中。 阿娘日渐衰老,身子骨本就大不如从前。我不仅没在她身边尽孝,还让她因我受伤…… 何烈奸邪地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黄四娘,威胁黄俞,“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安安心心跟爷走!做爷的女人!” “恭喜恭喜啊!” “要我说,丫头啊,你能跟着何爷,确实是你的福气啊!” “……” 四周的摊贩看似都在“好意”地开导黄俞,黄俞搂紧昏迷的阿娘,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眼圈红得像只兔子。 黄四娘在这里摆摊三月有余,众人心知她古道热肠。众人都认为,黄四娘通情达理,一定会理解他们的做法。 对面的人是谁?是何家的公子爷! 且不说他何府是汴京城中的世族大家,就说他的亲姐--那可是忠顺侯府的侯府夫人! 黄俞将黄四娘搂在怀中,阿娘迟迟没有清醒过来,她的内心涌上无边的恐惧之感。爹爹早已经去了,她只剩下阿娘一个亲人。 黄俞眼角逐渐发红,到最后双目通红,手上青筋毕露。 一盆大水泼在黄四娘的脸上,黄四娘被呛醒,连呕带吐难受之极。 “她这是给爷装睡呢?还是在装死呢?告诉你,爷可不吃你那一套!”何烈扔掉手中的大盆,状甚不屑。 黄俞捏紧拳头,准备反手给何烈一拳,不料黄四娘抬手轻声道,“小俞,不要意气用事,现在比不得从前。” 黄四娘的意思不言而喻,如今她们只是草民,在偌大京城中宛若蝼蚁。 听闻此声,黄俞的泪滴子不争气地滑落脸庞,她胡乱用手擦拭,哽咽道,“阿娘……” 何烈嘴角一挑,对黄俞狞笑道,“姑娘啊,你还真是不识好歹!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要懂得见好就收!” “哦?见好就收?” 黄俞慢慢地走向何烈,细软的发丝在空中飘扬。 “小俞啊!如今圣人以律法治国,我等平头百姓只需遵循则可!”黄四娘害怕她惹出大祸,不得不再次叮嘱。 “阿娘且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何爷好威风!我阿娘摔倒昏厥,全拜何爷所赐。可你倒好,不仅不致歉,而且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么?”黄俞怒不可遏。 何烈咧嘴笑道,“那又怎样?” 黄俞眼见街上人来人往,又看到黄四娘一脸忧愁,只好压下心中怒气,好言相劝道,“何小爷,如蒙你不弃,我二人可否单独一叙?” 何烈挑眉笑道,“却之不恭,咱俩单独聊聊。” “那你同我来吧。” “小俞哪!阿娘陪你吧。”黄四娘放心不下,急忙说道。 “没事的,阿娘,我们马上就回来。” 黄俞将何烈拽到一边,“我俩单独谈谈。” “小娘子说的是,谈谈就谈谈,我今日是要定你了。” 二人走进一小巷子,那小巷子偏僻破旧,平日里不会有人路过。 第17章 中奖 可是……我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吗?…… “这娘们力气真大,到底吃啥长大的?”何烈喃喃自语,刚才被黄俞一直拧着胳膊,感觉自己的筋骨即将快断裂。 “小姑娘,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何烈直接开门见山。 如今这姑娘主动要求单独相处,定是心中已有动摇。现在,他只要熬一锅浓浓的鸡汤,眼前的女子必定就会投怀送抱。 何烈一把控制住黄俞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狞笑道,“要不?你现在就从了小爷?” “从了你?”黄俞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眼珠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犹如染上清露的牡丹惹人怜爱。 何烈见黄俞这样一副模样,内心的征服欲更加膨胀,阴鸷地笑道,“我的小美人啊!让小爷我好好疼疼你吧。” “有本事,你来。”黄俞睫毛微垂,神情既傲慢又懒倦。 何烈听后,真就如她所言,欢喜地走向黄俞。 谁成想,黄俞身体如飞鹄腾空,渐收力气,反手一拳打在何烈的脸上。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对你下狠手!” 何烈拼尽全力意欲双手拥住黄俞,将她制服。然而黄俞却一把抓住何烈的衣领,像拎小鸡一般将他悬在半空中。 何烈彻底懵了,她不是一个弱女子吗?但我现在怎么在半空中? “你快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黄俞神色阴翳,眼中淬火的眼光,令何烈不寒而栗。 何烈心想:既然徒手打不过,那你就试试我家祖传的弯刀! 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在天子脚下死一个人算什么?死的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对何家而言,不过芝麻大点儿事。 何烈猛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弯刀,那弯刀的头部锋利,透出金属光泽,刺向黄俞的胸口。 黄俞的身子急忙往后一仰,将何烈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扭,转瞬之间,何烈手中的弯刀落到她手中。 何烈惊慌失措,还没回过神就被黄俞扔了出去。面对黄俞的巨大力气,何烈毫无招架之力。 一声巨响,何烈偌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卷起地上一层乌黄的尘土。 何烈瘫软在地,像散了架似的,浑身震裂一般剧痛,他捂住自己的膝盖痛骂,“臭娘们,下手这么狠?” 黄俞的力气已经有所收敛,因为她害怕——一个不小心用力,就会出人命。 阿爹临走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万事不要强出风头,与阿娘安稳一生。黄俞也知晓,如今她与阿娘身处汴京,自然不可按山寨的规矩行事。 可是……我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吗? 这人至于这么鬼哭狼嚎? “何烈!你个战五渣!也好意思来招惹本大王?看来你是活腻了!” 黄俞仍觉得不解气,又怒骂道,“你顶着张痨脸,成天在外面瞎晃悠什么呢?污了这外头新鲜的空气!也扫了我的兴致!” “我可是何家少爷,我姐还是侯府夫人,你胆敢杀我?” 何烈猛一激灵又说道,“若是我死了,我爹以及我姐夫,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不会让你好过!还有,你要是一次整不死我,我必定来报复你,让你受尽折磨!” 黄俞将手中的弯刀又逼近何烈几分,笑吟吟地说,“今日何公子身死深巷,血溅三尺。神不知鬼不觉,何人知道是我所为?何公子若是要申冤诉苦,就下地狱找阎罗王吧。” “你……你果真要杀人?”何烈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暗自思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体态轻盈、眉清目秀,看起来人畜无害,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何烈!我杀过的人,可是有一座小山高了呢。多一个你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黄俞站立于日光下,挺直的眉骨投下两抹阴影,双眸中透出一丝微光,露出嗜血般的笑意。 何烈见黄俞嘴唇微勾、阴森地笑着,双腿发软、不停打颤求饶道,“姑奶奶,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求求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您就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 “好久没舒活颈骨了……恭喜你,何小爷,你中奖了!” 何烈见黄俞双眸幽深,那冰冷的眼神足以杀人,愈发害怕,一个字也出不出口。 “现在,猪肉好像涨价了呢。”黄俞云淡风轻说地云淡风轻,“我看你膘肥体壮,应能卖个好价钱。” 猪肉?黄俞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何烈胆战心惊,细思极恐。 正当何烈准备大呼大喊求救时,黄俞立即用麻布堵住何烈的嘴,一拳将他打晕过去,将他装入一个大编织袋中,拖离小巷…… 黄俞清理好双手上的血迹后,不料在街道的转角处看到黄四娘。 完了!阿娘不会发现了吧?我该怎么解释呢? 黄俞在黄四娘眼中,有时虽然任性,但一向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黄俞不想让阿娘担心,假装显得乖巧听话。 未等黄四娘开口,黄俞抢先道,“今儿个阿娘起得早,守摊子的时间又长,免不得挨饿。我想给您做点吃食。” “小俞啊,何爷人呢?”走进小巷的是两个人,可现在却只有黄俞一人,黄四娘心中狐疑,总觉得不踏实。 “我与何爷畅谈良久,他许是被我的真诚打动,决心不再骚扰我们。”黄俞目光坚定,眼神充满真诚,“阿娘的腿脚没事儿吧?” “并无大碍,若是年轻时,我定能立马恢复。可现在人老了,在一旁坐了好一会儿,才能走动……” 黄俞立即打断黄四娘,两个甜甜的梨涡挂在双颊上,含笑道,“阿娘在我眼中一直年轻。” “就知道你嘴甜!我确实有点儿饿了,隔壁摊的张婶儿是卖糍粑的,你可以去那儿做吃的。” “阿娘想吃糯米糍粑吗?”黄俞问道。 黄四娘眉眼带笑,“只要是我家小俞做的,都是好吃的。” “好勒!阿娘,我这就去做糯米糍粑!” 第18章 糯米糍粑 若是以后我家夫君这样,那我…… 张婶儿的摊位也很小,不过器具和食材都一应俱全。 张婶儿看到十七八岁的黄俞,不禁感叹道,“现在年轻人的手艺远不如老一辈人,做出来的吃食大多都不正宗。” 黄四娘点头,“后辈经验不足,本就还需磨砺。” “黄丫头多少岁来着?”张婶儿随口问道。 “过阵子十七了。”黄四娘答道。 张婶儿叹息,“那也不小了,女儿家若是过了年纪,可就难找夫婿了。我看你家丫头长得标致,做饭还不如嫁人呢!这丫头嫁入高门做妾,也挺好的,家里也跟着争光,也能扬眉吐气。你有这等福气,旁人是求也不求来的。” 黄四娘闷声不语,今日才摊上何烈这桩事,现在又听张婶儿这么一说,心中越发不快。在黄四娘心中,与其让女儿嫁入高门为妾,不如嫁作百姓妻。当今世道,妾通买卖,妾室在大家族里毫无人权,当家主母打死的小妾还少了吗? 纵使当家主母软弱善良,可她身后有权有势的娘家人呢?许多小妾等到容颜色衰后,只剩下被人扫地出门的份儿。 黄俞一听到张婶儿的话,忍不住反驳道,“这样的福气给你家丫头,你要不要?” 张婶儿顿时哑口无言,讪讪笑道,“我家丫头早出嫁了,我都抱外孙了呢。等过几年,怕是没人娶你。” “色衰而爱驰?若是以后我家夫君这样,那我宁可早点休了他。” 说罢,黄俞捏了捏米缸中的糯米,知晓张婶儿已经将其中的糯米浸泡了一天多。 舀了几大勺糯米,在蒸笼屉中铺满一层干净的纱布,将捞起来的糯米放在纱布上,蒸熟,而后将糯米舂烂至胶状。 蒸饭的同时,黄俞将芝麻放在锅中约摸一分钟。揭开盖子,她手拿小汤匙上下左右翻动芝麻,直到所有的芝麻都变得微黄。等芝麻做好后,黄俞在其中加上一小勺糖粉,再次搅拌混匀。 手上沾上一点儿水,揪上一团糯米泥。然后用手捏成糍粑团,最后再糍粑团外裹上一层薄薄的芝麻粉。 “这便做好了。” 瓷盘里的糯米糍粑看得人有些心痒,那糯米糍粑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黄四娘今日起得早,没来及吃早饭,看到金黄的糯米团子,心里实在想吃得紧。 一共做了约摸二十个糯米糍粑,黄俞挑了十个糯米团子,放在瓷盘中,递给黄四娘,“阿娘,您与张婶儿分着吃吧。我现在得去给一位贵人送吃食。” “真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张婶儿见黄俞做糍粑的过程精准老练,忍不住说道。 张婶儿又道,“搅拌糯米的时候,得要加上冷水,不然要沾。还有切的时候,也要在板子上抹上一点水。小丫头做的毫无纰漏,像是做惯了糍粑的人。但是呢……世上就有一些人,做饭只会个表面功夫,味道其实一点儿也不地道。你说是吧?四娘?” 正当张婶儿喋喋不休时,黄四娘笑着说,“张婶儿,你尝尝小俞的手艺。你是做惯了糍粑的行家,那你来给她指点指点。” 张婶儿见状,拿起一块糯米糍粑品尝,而后紧蹙眉头、不停地唉声叹气。 “张婶儿,你怎么啦?”黄俞问道。 第19章 糯米糍粑2 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额滴个天娘哩!老娘活了四十多年,做糍粑也已经有二十年了,竟然还没你个小丫头片子的手艺好。”张婶儿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不停地叹气,“唉!唉!” “张婶儿可别这么说,小俞也就是会做些吃食罢了。”黄四娘眉梢带喜,满脸都洋溢着——我家小俞的厨艺就是好,你快继续夸,不要停! 连续“唉”了多声后,张婶儿猛然回头,死死拽住黄俞的手,“小丫头,你愿意继承我的衣钵吗?” 衣钵?继承你的? 黄俞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婶儿。 “比起让你嫁人,我更希望……收你为徒。你看如何?”张婶儿满眼期待地看着黄俞,“你叫声师父来听听。” “我真得走了,要不然贵人该等心急了。”说罢,黄俞急忙带着剩余的糯米糍巴匆匆离开。 黄俞按时到了柳音阁,却不见老人的踪迹。黄俞不知如何是好,等了一阵子,正要带着饭盒离开时,听得有人唤她——“你可是新来的厨娘?” “正是在下,请问您是?” “招你来的食客。” 黄俞猛然抬头,却见杨濂眼睛上蒙着黑纱,她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实在看不清其真实面目。 不过,他那下半张脸,倒是很熟悉,好像前几日才见过似的。 想了好一会儿,黄俞突然惊道,“你莫非就是大相国寺的那位算命先生?” 杨濂一愣,方笑道,“正是在下。” 黄俞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一个算命先生能付得起工钱吗?”说着说着,她将糯米糍粑放在桌上。 杨濂杵着个拐杖,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探寻。 这人果真眼瞎? 黄俞见状,连忙接过杨濂的右手,将他带到桌前,“贵人请吧。” “多谢这位小娘子。” 杨濂的屋里燃着火炉,他的手指温度比黄俞高一些,他虽看不到黄俞本人,仍能感受到黄俞双手的冰冷。 房间里点着香丸,借着空中弥漫的暖气吹遍房中的每一个角落。黄俞只觉暖风吹得脸上暖烘烘的,甚是舒服。 面前是一个个通体金灿通明的糯米糍巴,黄俞不禁叹息,贵人实在是惨! 贵人不仅身子弱,就连眼睛也瞎了。世间大多美味在他口中,怕都味同嚼蜡;这位贵人无缘亲眼看见诸多美食,真算得上人生一大憾事! 因为这糍粑捶打得好,呈现半透明状,上面的芝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透出金黄的光芒。 杨濂将糯米糍粑送入口中,一口咬下去,芝麻酥酥的,香软的糯米沁人肺腑。 等牙齿接触到甜甜的糯米时,丝丝甜味一点儿、一点儿地味入人心,犹如丝绸般润滑。 杨濂从怀中掏出白帕子,擦拭了嘴角残留的糯米粒,继而又小口小口地吃。 一块糯米糍巴,只不过两口的事情。然而对于杨濂来说,一番细嚼慢咽下来,得要花费上不少时间。 “公子,糍粑……您还咬得动吗?” “我的牙口没问题。” 黄俞眼见盘中还有好几个糯米糍巴,这么久过去,他连一块糯米糍粑都还没能吃完。黄俞等得有些不耐烦,也不知他怎么把一块小小的糯米糍粑吃出饕餮盛宴的感觉? “公子,您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杨濂终于吃完一块糍粑,沉思良久后,方启唇道,“你可知?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第20章 小可爱 黄魔头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个衣…… 故人? 黄俞脱口而出,“我不像贵人您,我对声音倒是一点儿也不敏感。”黄俞沉吟片刻,又问道,“公子,想来你很是怀念你的那位故人吧?” “我的那位故人?”杨濂冷笑道,“我倒是希望不再见她。” 于杨濂而言,被绑上山寨的那段日子是最他人生中最窘迫的时候。老天像是诚心与他作对似的,在他最艰难之时,遇到了最强势、遇事毫不退让的黄俞。 若是他与黄俞萍水相逢,没有发生那段难以启齿的往事,他或许还能称赞一番黄家山寨的黄大王有勇有谋,忠肝义胆。然而…… 刚打了何烈,黄俞害怕他重新到摊位找阿娘的麻烦,着急离开,便说道,“贵人若是无事,我真要走了。” “你若是着急离开,便走吧。我吃罢,让人把食盒带给你。” 黄俞“嗯”了声,看到他拿着筷子左右摸索糍粑的位置,再挑起一块糯米糍粑,过程很是艰辛,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贵人慢吃,我且先走了。” 果不其然,以何烈的小肚鸡肠,他确实还会回来找茬。黄俞正要走到黄四娘的摊位前,正巧碰上何烈。 何烈左手一把抓起摊边的蜜饯果子,右手拿着一根油腻腻的大鸡腿啃,活像几天没吃饭的饿死鬼。 将潘楼酒店扫视一圈后,何烈的目光定在黄俞身上,将大鸡腿狠咬一口,嘴中嘟囔着:好你个娘们儿,之前竟敢威胁我?还把我弄进猪堆里,跟一群又脏又肥的大猪放一块儿……现在,就让你瞧瞧小爷我的厉害! “臭娘们,还记得小爷我吗?” 黄俞回头,没想到何烈这么快又找上门来,见他满头蓬松的狼狈模样,不好意思地微咳一声,“在那儿,感觉怎么样?” “你说呢?一群大肥猪往老子身上拱……”何烈话还未说完,便急忙捂住自己的大嘴,生害怕别人听到。何烈的眼中满是怒火,“老子我……” 正当何烈准备开始教训黄俞时,黄俞转头对黄四娘轻声说道,“我与何小爷有事相商,我俩单独去谈。” “小俞哪!我陪你去吧……”黄四娘知晓何烈的恶名,担忧黄俞吃亏。 “没事的,您且安心,马上就好。” 何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黄俞一把拽到旁边,何烈感觉自己的筋骨要快断裂了。 “这娘们力气怎么这么大?只怕几个男人的力气加在一起都抵不过她。”何烈低声喃喃自语。 “事到如今,陪我演一场戏吧,我不想让我娘担心。” 黄俞在黄四娘心中一向都是乖乖女,听话懂事,来汴京城后更是安分守己,从不惹是生非。 “你把老子弄进猪堆了,老子还答应你这些条件?你倒是想的美,老子又不是受虐狂!你的脑瓜子里究竟想什么呢?” “之前,我把你当猪卖了,得了点钱财,这买卖倒也划算。至于我现在的想法……若我没记错,何家的男丁一脉单传。若是你不想何家断子绝孙,你尽可以违背我的意思。到时候,一切后果自负。”黄俞捏起自己的拳头,意欲抬腿揍何烈。 何烈下意识地急忙护住自己的命根子,低声切齿道,“你是女魔头吧?你简直就是无耻之徒!”何烈心里清楚,就凭黄俞的蛮力,一脚足以让他折了命根子。 “所以,你想好了吗?我这人没多少耐心。”黄俞的嘴角微微一勾,漫不经心地说道。她的眼睛明亮而又澄净,宛如不谙世事的麋鹿,清脆的嗓音中透出几丝欢悦。 何烈身体一颤:黄魔头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表面上是小可爱,暗地里杀人不见血。我想反抗!但我……能逃脱她的手掌心吗? 算了,认怂吧。 何烈点头后,黄俞拉着何烈回到黄四娘的摊位前。 黄四娘见黄俞安然无恙,舒了口长气,“小俞啊,怎么样?你还好吗?” 黄俞浅浅一笑,脸上旋出两个甜甜的梨涡,美丽的双眸眯成两弯月牙儿,“我已经和何小爷讲明白,何小爷答应我,以后不会来这条街上胡作非为……总而言之,何小爷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是的,黄姑娘……说的极好!今日所言,让我受益匪浅,多谢黄姑娘的教诲之恩。从今而后,我何烈,自当好好做人!”何烈勉强地笑道。 黄俞欣慰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世间每个人都能向善,世界会更美好,更加和谐。” 黄俞直视何烈,一双水粼粼杏眼看起来人畜无害,轻柔地问道,“我说的对吗?何小爷?” “黄姑娘所言……甚是。”何烈为了护住自己的命根子,只好咬牙附和,同时在心中将黄俞骂个不停。 黄四娘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小俞啊,你没事就好,平安就好。” 这时,刘宾手执蒲叶扇,在摊前的火盆上煨着一壶茶,悠闲自得地翘了个二郎腿。他躺在竹椅上,看起来好不快活,“黄丫头出手,自然事事马到成功。” “刘叔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会讲几分道理罢了。” 何烈给黄俞甩了个白眼,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黄俞看到刘宾悬在半空中的字画,上面画有渡口杨柳及岸上吹箫者,或有青山瀑布及急湍猛流,线条细密却不显杂乱,笔痕也极富变化。 “刘叔,这些字画看着不错耶。” 刘宾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温和地笑道,“黄丫头眼光真好!我也这么觉得。” 黄俞对字画一窍不通,也辨不出真假。 “小俞啊,你可知道,这些字画都是你刘叔一手所作?”黄四娘问道。 黄俞一直以为这些是古代珍品,没想到这些竟出自刘宾之手。 “刘叔,一幅字画可以卖到什么价位?” “一般是二三两银子,若是画的好,可以买到更高。” 黄俞大惊,“竟然卖这么高价钱?刘叔只需一年内卖两三幅字画,就可以一年衣食无忧。” 刘宾不好意思地说,“那倒也不是,我摆摊半年以来,还没卖出一幅。我就等着哪天,有钱又眼瞎的人来买……” “啊,这……”黄俞不好多说,虽然刘宾每天按时朝五晚三,守着一个无人问津的摊位,挣不了钱,但日子过得好像很是滋润。 有钱又眼瞎? 眼前不就有一位现成的吗? 第21章 蜜渍梅花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黄俞回头,看见停在原地、惊魂未定的何烈,给了他一个眼色。 何烈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到刘宾面前,面无表情地犹如一个面瘫,“我买一幅。” 何烈无数次看到刘宾的字画,每路过一次,就会在心里吐槽一次:傻子才买!别人又不眼瞎!可没想到,事到如今,自己竟是他口中说的傻子。 “何小爷,刚才你和我说,你很喜欢刘叔的字画。当时,你说一定要买四五张回去。怎么?这才过去多久,您就忘了?”黄俞假装善意地提醒道。 五幅?黄魔头吃人不吐骨头吧。 何烈皮笑肉不笑,只好尴尬地回答,“对对对,我买五幅。” 何烈付完钱后,在黄俞耳畔低声笑道,“小姑娘,你莫不是喜欢我?所以这么整我?” 喜欢你?你怕不是对喜欢二字有什么误解。 “嘴贱是吧?” 何烈对上黄俞冰冷的目光,心中发怵,急匆匆离开现场,生害怕黄俞抓住他,一脚断了他的命根子。 “黄丫头啊,你可真行。”刘宾得了何烈的十五两银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何家公子在这条街上,从来不付钱,没想到今日竟一反常态。”言罢,刘宾将十两银子递给黄俞。 “刘叔,你这是做什么?何烈买走的是你的画,又不是我家的豆腐。” 刘宾一边收摊一边含笑道,“这也多亏了你的功劳,如今你做买卖,事事需要花钱。剩下的五两银子,容我买些热酒喝吧。” 黄四娘正想开口,刘宾朗声一笑道,“谢你请我喝酒啦!黄丫头!”随后,刘宾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俞的指尖不断摩挲瓷碗,低头沉思:我本想与阿娘在一起安稳度日,怎奈何烈那个无赖找上门来,偏要我不得安生! 我之前没怎么用力,本以为他吃了苦头就知道安分,没想到竟还愈演愈烈。若是他再敢来,来一次我打一次。 教训完何烈,黄俞觉得有些口感,便在黄四娘的摊位前倒了点儿凉白开。喝完后,黄俞仍觉得兴致不佳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番思量后,才找出原因。凉白开固然能解渴,但没有味道,比酒水差远了。 黄俞不禁想到在山寨时,她隔三差五地掘出陈酿在土下的酒坛子。 如今,众人皆已经离开黄家山寨。或许几年后,山上的牧童挖出了她昔日的酒酿,喜出望外地捧着酒坛子回家。 “阿娘,如今就要接近年关,我得准备些酒酿。”黄俞和黄四娘打好招呼后,便径直回了家。 在回家途中,天空中洒下细细密密的雪霰子。不一会儿,青石板上遍布白雪,街上许多女子撑着油纸伞,在街上有说有笑地漫步。 然而,黄俞并未带伞,抬起衣袖挡在自己的脸上,想急忙跑回家,脚步一深一浅踩在雪地中。 也不知怎地,黄俞的脑袋忽然闯进前面温热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黄俞低眼看到那人的袖袍是缂金织锦的,冬日沿着他的伞沿照在那繁复的金线花纹上,映得黄俞有些炫目。 “你是……” 黄俞抬眼一瞅,正好瞧见那位贵人,便行个礼。 身边的小厮元徐搀扶着杨濂,“主子,您慢点儿。” “你为何如此匆忙?” 听到贵人发问,黄俞老实交代,“今日出门匆忙,未来得及带伞,若是一路上淋了雨,回家后怕是要感上风寒。” “元徐,把伞给她。” 小厮元徐压低嗓音,不满道,“主子,圣人还等着您一起宴饮,不必在此耽搁时间。若是让圣人等急了……” 杨濂的嘴唇微微一动,“我再说一次,递给她一把伞。”他的声音中满是清寒,旁人也听得出他心中已有不悦。 元徐给杨濂撑着一把伞,将另一把伞递给黄俞。 “多谢……贵人。”黄俞心下一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转念一想,这位贵人可是整日待在柳音阁的,自然知晓如何让女孩儿内心小鹿乱撞。 他冷若冰霜地看似一朵高岭之花,但刚才对自己却好像格外温柔? 黄俞心中自然难以平复,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看来这位贵人,果真是混惯了风月之地的人。了不得、了不得…… “若是你染了风寒,便不会按时做餐饭。你且收着,明日送餐时归还则可。” …… 黄俞应下后,见小厮继续搀扶贵人在雪地中行走。 “我说主子,咱们的马车今日坏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进宫。可今日官家赏宴,是万不可迟了的。” 元徐对此颇为忧心,他见马车坏了,附近又没有能修马车的人。他向杨濂提议借京官家中的马车,这不过芝麻大点儿的事情,结果杨世子却不同意。 “马车坏了,莫非是我的责任?”杨濂一挥衣袖,反问道。 元徐忙不迭地说不是。 杨世子不爱同人讲话,对于汴京城的很多京官,也是不愿深交的,更别提拉下脸皮借东西。 元徐怀疑杨世子的性格有严重缺陷,别人不同他讲话,他永远不会主动说话;别人一同他说话,他总想快些结束话题,无论对方是谁,就连官家也不例外。 黄俞听到贵人家的马车坏了,非要一路走过去。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关键是他眼瞎啊! 这人还真是有意思!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大相国寺给人算命? 虽说贵人说我日后难以出嫁,但看他颤颤巍巍地踏着雪地上,心中竟有些不忍。黄俞看了眼贵人给的伞,看得出那位贵人的心眼儿其实并不坏…… “这位郎君,如果您着急赶路,我可骑马载你一程。” 小厮元徐脱口而出,“我家主人不愿与人同乘一马。” 杨世子每日焚香后,就在自己屋内静坐读佛经,小厮若是要进房门,必要先沐浴一番,否则定被世子赶出房门。 而且,杨世子最不喜欢与任何有身体接触,之前有个五品的官员拜见世子时与之握手示好。世子立马急忙抽出手,当时倒也没多说什么。回到房里后,硬是把自己的手愣是洗了好几遍。 这个小娘子在说什么? 和杨世子共乘一马?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方才世子无意间抱了这位小娘子,回屋后怕是又要命人将衣袍洗得干干净净。 不出所料,杨世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眼前的这位小娘子,“刚才我见你匆忙,你且去吧。况且你是女子,与我共乘一骑,甚是不便,怕是会惹来非议。” 元徐心中仍有疑虑,刚才在黄俞身边走过时,闻见黄小娘子身上的清香,这不是涂了许多脂粉的缘故。元徐虽对女子打扮不甚了解,但看得出这位黄娘子今日并未涂抹任何脂粉。 黄俞听后,颔首道,“那我先离开了。” “你明日做什么吃食?” “回贵人的话,我马上回家做酒酿。” 杨濂微微点头,转而对元徐说道,“我们也走吧。” 黄俞撑着伞,走了好一会儿后,回到家中。 “小娘子,今儿个休息了一日,多喝了些热水,如今身子已全好了。”夏夏见黄俞回来后说道。 黄俞放下箩筐,摆手道,“这才过了不到一日,你身子肯定还未全好,你且先歇着吧。想来是那日,我阿娘给你穿耳朵时,你在屋外冻着了。” 黄俞见屋内的窗牖还开着,便走到床边,看到满天雪白,青葱的枝叶上挂着许多串冰链子。 “这次的大雪,倒是下得突然。”黄俞说罢,眼睛一亮,笑道,“今日我先做些蜜渍梅花,再做几坛子酒。” 冬冬听后跑进房门,“蜜渍梅花?” 黄俞颔首,“瓮澄雪水酿春寒,蜜点梅花带露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谁上少陵坛。①” 夏夏和冬冬眼见屋外的梅树,层层的花瓣犹如一支水彩笔从内往外晕染。粉嫩的花瓣包裹着花芯,嫣红胜霞,点缀在墨绿色的叶子中,看着煞是好看。 夏夏采下许多朵梅花,放在屋内。 “今日恰巧下雪,正好做这蜜渍梅花!” 黄俞剥开白梅肉,得了干净的雪水,放在瓦罐子里。而后,再在瓦罐子里加入梅花发酵。 “黄姐姐,这蜜渍梅花不能直接吃吗?” 黄俞一笑,“冬冬,谁人告诉这是直接吃下肚的?等一个晚上,我们把它用来下酒,你就知道它的妙处了。” 夏夏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了,起初我还在想小娘子用这个做什么?原来是下酒!平日里,那些雅士都是扫雪煎茶。我们用蜜渍梅花下酒,风味一定胜过那扫雪煎茶。” “等明天看看效果如何,再下论断。”黄俞边说边拿出面粉。 “黄姐姐,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呀?” 黄俞揉揉东东的小脑袋,含笑道,“做新丰酒呀!今日制好后,等过上个五六日也就熟了,恰好赶上我们喝。” 夏夏听后,心喜道,“是啊!过年怎能不喝点儿小酒呢?” 第22章 新丰酒 神仙醋 欢喜蹦跳的是,我的心…… 在锅中倒入一斗面后,黄俞找了半天,没看到糖醋,便拿起神仙醋在锅中倒入三升。 “小娘子,这是什么?” “这是神仙醋①。” 冬冬听后,不禁问道,“这名字倒是新奇,我从未听过。” 黄俞笑道,“你别看这名字不接地气,但做起来很是简单,只需将锅底焦皮捏成团。我看别家都是从端午到来年端午,每日都要在筐子中投上一个,我倒是没那讲究。过上些日子,将焦皮搥碎后加上水放入坛子中,只要封好后,等过上个二十天左右就可成醋,味道是上佳地好呢。” 加入醋后,再加入水煎成浆。等锅中“咕哝咕哝”作响,投入麻油和川椒,黄俞又切了些葱白放在其中。 看到川椒,黄俞叹息:如果有辣椒就好了,虽说现在的食材可以制造辣味,但还是不如辣椒。 锅里已经熟了,黄俞浸入一石子的米,“等过个几日再来。” “小娘子,这新丰酒②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夏夏问道。 “三日后,你把饭给蒸熟,看到原浆的高度下降到一半时,撇开上面的泡沫。再倒入川椒和油,等到熟了。放一斤饭、十斤面、半斤酵母在里面。”黄俞见夏夏听得仔细,含笑道,“你且继续听着,后面你得在我旁边帮忙哩。” “你可别忘了,那剩下的原浆可不能浪费掉,加上水后。里面的酵可以继续酿制,也不需将曲捣个稀碎,只需让它坚硬些就是了。”黄俞顿了顿,“加入放过酵母的饭,拌好后,加上水和曲,充分混匀,不少人用木摆搅动。等过个几日,这酒啊,就算熟了。” 夏夏听后,点头说道,“这新丰酒的做法,倒也复杂。” “可耐不住它好喝呀!只要有好吃的、好喝的,纵使过程复杂了点,又有何妨?”黄俞收拾好衣领,望着坛子一脸傻笑。 “黄姐姐,你在笑什么呢?你这么喜欢喝酒的吗?” 黄俞否认道,“你别看它现在是个普普通通的酒坛子,过几日,就会变成叮叮咚咚跳舞的铜钱。” 夏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娘子这话说的,铜钱难不成还会跳舞?” “欢喜蹦跳的是,我的心,而非铜钱。但站在我的角度,便是铜钱在跳舞了。” 在山寨时,夏夏就听了黄俞的很多“缪论”,明明那么可笑的话,可黄俞非得说的一本正经,好像是真实存在一般似的。黄俞虽然表面上没读过几本书,但打心底里,夏夏觉得黄俞真真是见多识广。 黄俞终日在山寨中,不仅能做出各个州县的特色小吃,而且还能自创发明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吃食。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黄俞倒好,既没有读书,也没有出游大好河山,偏偏就是什么都知道。 黄俞看到黄四娘今早做的豆腐,“对了,今儿个我顺道做个乳腐。今天做了,得要过上三个月才可食用呢。夏夏,你先做着,我先喝口水再说。” 夏夏切下几大块白腻的嫩豆腐,切成小方块,放在罐子中,再在里面倒入盐,将豆腐腌制。 “等腌上几日,调味后,还得把它封起来。” 黄俞抬眼见天色不早了,决定到潘楼酒店接阿娘回家。虽说汴京城内几乎没有作奸犯科之事发生,但自从发生了何烈那事,黄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若是遇到几个歹徒劫匪什么的,阿娘一个人是应付不了的,到时候出了事情可怎生是好? 黄俞就不同了,一般的歹徒劫匪在她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比起蛮横力气,世间鲜少有人比得过黄俞。 如今天上仍下着雪,外面天冷,黄四娘今日出门穿得单薄,故而黄俞拿了件袄子出门接阿娘。 走在路上,远远看到大内灯光通明,雕甍画栋,朱栏彩槛上覆盖一层雪白,琉璃瓦上的雪花有增无减。看来,今儿个这雪,得要下上一整夜了。 正要走进潘楼酒店接阿娘,却听得有人呼唤。 “小娘子?” 黄俞转过身,却见一女子约摸三十来岁,头戴白色帷帽,向她招手,“小娘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女子见黄俞疑惑,便解释道,“我是那日买红糖蒸糕的食客,觉得小娘子你的蒸糕做的实在是好。今儿个下雪,我府中有家宴。适逢远方亲戚前来,故而我家夫君意欲大摆筵席。不知小娘子是否有空,能做上几个菜?” 汴京城内许多有钱的人家每逢下雪,都会在院子里开设一次家宴,邀请自己的亲朋好友相聚。黄俞如今听这女子在府中今日设宴,并不是太意外。 “我自然是乐意的。”黄俞点头,“不过,我先得和我阿娘商量一下,才能回复你。夫人可否先等等?” 女子通黄俞一道进了潘楼酒店,黄四娘见状,“小俞,你去吧,阿娘一人回去则可。” 黄俞有些不放心,却见阿娘手指远方,“你看,虽然天色近晚,但对于汴京内的百姓来说,这才是华灯初上的开始。你就安心随这夫人去吧,阿娘这里,你无需挂心。阿娘这就收拾收拾回家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做完吃食也早些回家吧。” 听到黄四娘这么说,黄俞这才随女子出了潘楼酒店,准备前往女子的府上。 “小娘子,再过几日,就要守岁了。你家中买了哪些年货?” 黄俞回答道,“让夫人见笑了,我家境贫寒,只买了些素食和一点儿鱼肉。” 女子宽慰道,“俗语说年年有余,鱼肉自然是不可或缺的。小娘子莫要忧心,今儿个你去了我府上做吃食,工钱自是少不了你的。” 走了没多久,黄俞看到府门上的匾额——忠勇侯府?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何烈的亲姐嫁进了忠勇侯府。眼前这位身着华丽的妇人不会就是何烈的亲姐吧? 黄俞心下一紧,忙问道,“敢问这位夫人,您姓什么?” “我姓何,小娘子,你怎么了?” 这就是了,眼前的这位夫人多半是何烈的亲姐。如若今日是忠勇候府的家宴,何烈有可能会在这儿出现。 她是万万不可在忠勇候府再见到何烈的,毕竟她将何烈揍了一顿,还把他扔进了猪堆。 但何烈也太猖狂了些,他竟将阿娘推倒在地,还用一盆冷水浇在阿娘头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俞的脚步渐渐放慢,在前面带路的女子留意到黄俞,关切地问道,“怎么啦?小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位夫人,我平日里不喜抛头露面,进了你府上做吃食,不愿让别人知晓。” 女子倒是极为爽快地应下了,“你只管后厨里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不必费心,你不会见到旁人的。” 听完女子的话后,黄俞这才安下心来,与女子一起走进忠勇侯府。 第23章 火烧猪肉 香咸豉 应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走进忠勇侯府时,天色近晚,廊庑下挂着几只大红灯笼。牛皮纸上染上一层水珠,已是受了潮,隐隐跳落朦胧的灯火。 绕过游廊,却见庭院内人影晃动,众人款斟慢饮、相谈甚欢。黄俞心下一紧,生怕在此处遇到何烈。 “小娘子,现在时辰恐是不大够了,得要抓紧些。” 此话一出,庭院中的几人投来目光,“夫人刚才为何出去?” 黄俞将自己的头深埋衣领,众人看不得她的相貌,只见得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立在飘飘寒雪之中。 何夫人含笑道,“我接来一位小娘子,她做的吃食实属不错。” 其间传来一声,“今日大雪,夫人还亲自出门寻这位小娘子,想来,这位小娘子却有几分厨艺。” “等过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何夫人转头向黄俞说道,“我们走吧。” 黄俞略一沉吟,踏着小碎步、紧跟上那女子,“这就来了。” 黄俞的身影逐渐远离,幸得庭院内种着几树苍天松柏,挡住了众人追来的目光。 “也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何能耐?难道她的厨艺远远超过侯府中的厨子?竟让夫人冒着大雪,亲自相邀?” “夫人向来温和待人,总是和颜悦色,待那小娘子如此,也并不能说明她的厨艺如何。” “我看那位小娘子一直低着头,甚是怕生,应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也不知她相貌如何。” …… 忠勇侯见小辈们讨论一个小厨娘热火朝天,甚是无奈,忍不住打断,“不多时,等她端上菜肴,再做评断也不迟。” 一小辈见状,附和道,“侯爷所言甚是!听闻今日陆表叔将来,也不知他何时到?” “我这侄儿啊,明明满腹经纶,却不肯去科举,离家后几年都没个消息。前些日子,他才写信说他会来汴京。”忠勇侯叹息道。 何烈问,“姐夫,如今他如今来汴京城,可是来求得功名?” 话音未落,只听得忠勇侯府门口一声声马蹄声,一深一浅地踩在布满大雪的青石板地名上。 陆渊踏入忠勇侯府,一边抖了抖大氅上的雪珠子,一边走向庭院。 “侄儿,你可算是来了。我正想着,按着日子,你应是今天到达汴京城,果不其然。这不,你这就来了。”忠勇侯府见陆渊前来,起身朝陆渊走去。 当忠勇侯触碰到陆渊冰冷的手指时,眉头一皱,眼中满是心疼,“这一路奔波,你受累了。”又见陆渊脚上的油靴已经被雪水浸湿,连忙将陆渊领到屋中。 “伯父,不碍事的。” 正当陆渊以为忠勇侯要将干净衣服递给他时,却不曾忠勇侯厉声呵斥道,“陆渊!不是伯父说你,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何要当山匪?凭你的才智,若是少年时好生读书,何愁没有锦绣前程?” 陆渊六岁那年便离家出走,一去再无音讯,直到忠勇侯探听到他的踪迹,这才得知他平安无恙。 “我从小无父无母,身边无一亲人。留在老家,呆在山寨,又有何区别?” 忠勇侯眸色一沉,他的哥哥英年早逝,只留下陆渊一个遗腹子。陆渊的娘亲在丈夫死后,终日郁郁寡欢,在陆渊尚在襁褓之际,便撒手人世。 “你呆在哪儿不好,非要当山匪?你可知道,以后若是进了仕途,这就是你给人的把柄!” 陆渊轻笑道,“伯父之意我怎会不明白?今日我前来汴京,便是存了入仕的心思。” 忠勇侯抚掌大笑,“如此甚好!你放心,只要伯父在朝中一日,众人便不会知道你的过去。” 过去?陆渊冷笑一声,他的过去很腌臜么?就这么让他避之不及、讳莫如深? 忠勇侯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后,终是满意地为陆渊拿出新衣,“你瞧你的衣服被雪淋湿了,换一身吧。”对忠勇侯而言,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等他百年之后,以后的侯府怕是要托付陆渊,让陆渊庇护侯府。陆渊虽然尚未入仕,但忠勇侯的眼光一向毒辣,他坚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 陆渊换下衣服,随忠勇侯重新回到庭院中。 “你来得正是时候,正巧赶上家宴。”何烈一边抖着腿,一边拍着陆渊的肩膀,“今日来了位厨娘,听我姐说,她的厨艺不错,我们到时候好生品尝一番。” 陆渊的身子往后一移,将何烈的手放下,闷声道,“好。” 厨艺不错?灾他心中,普天之下,还有谁做的吃食能敌得过黄俞吗? 黄俞与陆渊一同长大,在黄俞阿爹去世后,黄俞当上了黄家山寨的山大王,而陆渊则成了军师。陆渊想到山寨众人散去,黄俞也不知所踪,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 …… “小娘子,这就是侯府的厨房了。”何夫人将黄俞带到厨房后,正要转身离开。 “夫人,您还未点菜呢!” 何夫人浅浅一笑,“你看厨房里的这些食材,想做什么就做吧,侯府里的厨子已做了一些菜,你只需再做三、四道菜则可。” 黄俞取得一些银耳剪碎,用开水泡发几分钟,然后下锅慢炖。炖上一会儿后,放入洗净的红枣再用小火慢炖,而后就一直用小火煨着。一个时辰后加入些许冰糖,继续熬上一刻钟后,捞出锅内的红枣、用小勺压碎,而后再倒入锅中。 在泡银耳时,黄俞洗净一大块猪肉,在大碗中加入花椒、盐巴和酒涂抹一番,让味儿充分进入猪肉。在大锅的下面放几个竹棒,将其架起来。 锅内加入水和酒,盖上锅盖。烧火一段时间,等上一顿饭的时间,若是锅盖冷了,就掀开锅盖将猪肉翻一个面。再将锅盖盖上、继续烤上一会儿,等到锅盖冷了,锅面的猪肉也就好了。 “我还得再备些蘸料上。” 黄俞用拿起一把芥菜,洗净后,放入擂盆细细研磨,制成粉末状。再盛上一小碗醋,兑入适量清水搅拌混匀。而后,黄俞打开白净的细绢布将芥末汁儿过滤一次,将挤出来的汁儿放置在阴凉处。 接下来,黄俞在芥菜汁儿中加入酱油和醋,可制造辣味,香味浓郁。黄俞手执汤匙在其中舀上一勺,味道绝妙。 站在黄俞身边的侯府大厨见状,笑道,“我之前还纳闷为何夫人要亲自领你前来?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为何?” “汴京城中大大小小厨娘众多,往往一个名门府上,有不下十个、二十个厨娘。就光是包个饺子,就有专门切葱的、剁馅儿的。我见小娘子倒是什么都能做,就比如你现在正在做的芥辣,在别家府上可要好几个人做哩。不过,小娘子为何想做辣味儿?” 黄俞莞尔一笑,“如今正值冬日,大雪纷飞,吃些辣椒驱驱寒也是好的。” 侯府大厨答道,“侯爷喜爱咸豉,你可否也做些儿?最近侯爷食欲不佳,前些阵子做的蘸料将近用光了。” “那好,我顺便做一个十香咸豉。” “那便有劳小娘子了。” 在大户人家做上一吨吃食,一般都能得个七八两银子,抵得上黄俞好些天摆摊的收入,再多做一两个菜自然不成问题。 黄俞将生瓜和茄子放入罐子里,各占一半比例,再加入盐,姜丝。 其次,黄俞随手再将花椒里的内核除去,将其碾碎,加入茴香一两,甘草沫儿半两。霍叶半两。再加入一瓶老酒和一大瓶醪糟,混匀后装入瓮中,拿竹片牢牢扎好瓮口。 “这就好了,等上个一个多月,就可打开这瓮,再晒上个二十多日,晒尽日光后,便可食用了。” 侯府大厨颔首,啧啧称叹道,“小娘子的手脚可真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 黄俞含笑道,“家宴已经开始,您让人将银耳汤和烤肉端走吧,这两道这是小菜,我还得再做一道大菜才行。” “敢问小娘子,您口中说的大菜是……” “芙蓉鸡。” 大厨听后,双眼发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极其美味。” 黄俞浅浅一笑,犹如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屋内燃着灯火,金黄的灯光给她的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温和光泽。 “像你这般温和俊俏,厨艺又如此高超的小厨娘,汴京城中是不多见的。以后,谁家郎君若是能娶得小娘子,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大厨感叹道,“小娘子如此温婉可人,定有不少人追求吧?” 温婉? 黄俞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一朝一日,竟有人会用“温婉”二字来形容她? “大厨说笑了,都是些没有的事儿。” 大厨摆首道,“像你这种小姑娘哪,哪能轻易就能看出男子的爱慕之心?若我所料不错,小娘子在整个汴京城中走上一遭,定会惹来几位小郎君的目光哩。小娘子,你心中可有意中人哪?。” 黄俞黑眸微微一眯,“与其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倒不如多弄几道菜,研究几道新奇的特色吃食,多挣些钱。” “您快将这两道菜端上去吧,再不端上去呀,客人们都等急了。我再做一道芙蓉鸡。” 第24章 芙蓉鸡雪天家宴 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呀…… 在大雪漫飞之际,眼见庭院中的松柏着上一层雪白,侯府小公子虽已年满十二、三岁,仍旧顽皮之极,一手拿着金色铃铛,一手拿着彩缕跑出门去。 忠勇侯见状,连忙派人跟上前去,那人一直追着那位侯府小公子喊道,“小公子勒,您可跑慢点儿。” “咱们不去堆雪狮子么?” 忠勇侯笑道,“小儿一向好玩,让诸位见笑了。” 小公子不服气,冷哼一声,直接又从屋内拿出几串金铃,径直跑出了府。 正当忠勇侯难堪之时,府中厨子端着银耳汤和烤肉前来。 “这两种都是那位小娘子做的,她如今还在厨房里做其他吃食哩。” 话音未落,何烈戏谑道,“哟哟哟,我还以为她能做出什么吃食呢?原来是再寻常不过的银耳汤。还劳得我姐亲自去请她?还真是好大面子哪!” “罢了,既然已经呈上来了,便姑且尝一尝。” …… 只见得那银耳汤里面的银耳呈半透明状,已是盈盈的一滩,轻轻一摇,银耳也随之微微颤动,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扑鼻而来。银耳汤盛装在青瓷碗儿中,看着甚是诱人。 “先尝一尝,先尝一尝。”忠勇侯的喃喃道,盛了一碗银耳汤后,轻轻在鼻尖一晃悠,顿觉神清气爽。忠勇侯取来汤匙,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嗯……确实不错。”忠勇侯的喉咙一滚,又连连舀了几勺。 陆渊坐在凳上,见众人正动筷挑菜,不禁陷入沉思。 如今他已到达汴京,但他不知该怎样找到黄俞。黄俞和陆渊一起长大,黄俞的爹娘也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在数年前,黄俞的阿爹临死之际,他紧紧抓住陆渊的手,告诉他以后要好生照顾妹妹。 可现在,黄俞却不知所踪…… 何烈挑起一大块烤肉塞入嘴中,满口的温暖让口中充满舒适,吃下去满满幸福感。烤肉本就香气四溢,再加上芥菜的辣味,酱油上色后,入口后酥嫩和麻辣好像在嘴中跳舞,美味从舌尖一直到达味蕾。 虽说这烤肉的上面有不少油,但吃起来才发现,烤肉中并未太多油。吃下去,不会嫌腻、嫌油,肉嫩可口,看得出来,这小厨娘做菜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 忠勇侯感慨道,“冬日里吃上一口烤肉,甚是不错。” 陆渊见众人吃得正尽兴,忍不住朝那烤肉看过去,却见烤肉色泽焦黄,散出一丝一丝的辣味,看着很是好吃。 …… 在厨房中,黄俞凝眸望着屋内的飞雪,不禁自言自语道,“我今日得快点儿做好芙蓉鸡①,今儿个还没给那贵人送吃食。” 黄俞看着锅内蒸腾着热气儿,料想锅中的几只鸡已经被煮熟了。 拿起煮好的鸡,除去头爪,将剩余的部分用刀切成小块。切好鸡肉后,黄俞又备好熟小块儿状的羊肚羊肺。 将肉类准备齐全后,黄俞用十几个鸡蛋,加盐混匀,而后加入面粉,添水将浓稠度调至适中,慢慢地转动锅底,煎成圆饼状,而后再切成花瓣样儿。 黄俞洗净十来个胡萝卜,切片后,再将生姜切成薄片。在胡萝卜片和生姜片儿上洒染上栀子水和胭脂水后,再开锅倒上油。 锅烧开后,依次加入小葱花、姜片、萝卜片。等到锅内的食物已经煮熟,加好肉汤,再加入羊肚、鸡肉块,煮熟后,黄俞随手撒上一些香菜末儿,然后起锅。 这芙蓉鸡就算是做好了。 黄俞拿了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一锅芙蓉鸡,再在旁边放上一瓶醋,就找了端上桌。 侯府大厨见黄俞已经做好吃食,便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黄俞,“这是夫人让我给你的。” 忠勇侯府的这位夫人给的银子比市场价高上不少,黄俞喜道,“那便谢过夫人了,这菜算是做好了,您只需将芙蓉鸡端上去则可。” 大厨摆首道,“侯府里的人觉得小娘子做的吃食格外美味,想着见一面你哩。若是小娘子不介意,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庭院?” 黄俞摇头,“我得回去了,来府中做菜是我的本分,去见食客,却不是我的分内之事。”黄俞绝不会再进庭院,若是被何烈发现,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在他的地盘上,黄俞自然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武力值,再揍他一顿。 “好吧,小娘子执意要走,我自然也是强留不得。” 侯府大厨将黄俞走出侯府。 走出侯府后,黄俞低头一看,此时的大雪已要没入脚腕,她揣着五两银子一深一浅地踏在雪地里…… 府外的那头雕狮子如今已成一只雪狮子,身上挂满了金色铃铛和彩缕,一派富丽堂皇。 “真还是诗中所说的青玉案前呵冻手,推窗自塑雪狮儿。②” 侯府大厨笑道,“这是我家小公子胡乱弄的,侯爷不让弄,他偏偏不停。” “外面天冷,您还是进去吧,我要回去了。” 头顶上已堆积了飘雪,化在她的领沿上,顺着温热的肌肤流到身上,黄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黄俞噯了声,“今日竟忘记带伞了。” 难不成又披上一身雨雪回家?这也太狼狈了些,冷飕飕地冻上一路,回到家后怕是要感冒。 话音未落,黄俞抬眼一望,却见一人身着黑色鹤氅,里身中的青色宽袖长袍上的金黄绣纹隐隐浮现。杨濂站在皎皎月华下,广袖当风,犹如一位不染世俗的仙人。 在淡淡的月光下,杨濂的侧脸笼罩在一片月色下,满头散落垂下的青丝洋溢着柔柔的微光。 正当杨濂转身的那一刹那,黄俞才发觉自己刚才已然是看痴了。 只可惜,他的眼睛上仍旧蒙上一层白布,好像封印了他的绝美面容。 “贵人今日怎么出来了?” 杨濂身边的小厮元徐说道,“适才主子去店子里瞧瞧,看看有何吃食?不曾想,却没找到小娘子。几番打听后,才得知小娘子原是来了这儿。” “贵人是饿了么?”黄俞久站在风雪中,声音中略带颤抖。 杨濂启唇道,眉头一皱,“我本来是饿的,但现在又不饿了。冬天来了,你也不知多穿上几件?” 黄俞咧嘴笑道,“贵人都来找我了,还说不饿?” 杨濂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沉思片刻,而后说道,“如今新年将至,我本想告诉你,你不用每日都来送餐,在家里与亲人团聚吧。” “小娘子,您倒是有家人相陪。可怜我家主人,亲人远在天边,只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个年。”小厮元徐悲痛地说道。 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年?这倒是有点惨了。 他不能和家人团聚,反倒是念着给我放假,让我无需每日去柳音阁。 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呀! 黄俞心中略有不忍,宽慰道,“贵人虽富足一生,奈何诸多事情不能得偿所愿。在爆竹声响之际,贵人的亲人仍会思念着您。” 杨濂嘴唇微抿,神色略有哀凄,“我在汴京城没有好友,更没有亲朋。想起往年,阖家欢乐、共饮于宴上之情景,心中顿生荒凉。” “我与贵人相处的日子不多,但心知贵人是高洁之人。若是贵人不嫌弃,我便陪陪贵人您,陪你唠唠嗑、解解闷儿。” 元徐听后,不由得噗嗤一笑,“话说这位小娘子啊,虽然你做的饭食很对我家主人胃口,也来送过几次饭食,但你与我家主人还没熟到那程度吧?正如你所言,我家主人高洁,身份又尊贵,又怎能与厨子为伍呢?” 元徐暗想,杨世子哪里是结交不到好友?汴京城中的名门贵族曾多次设宴请世子赴宴,但他每次都推脱掉,根本不想与人接触!活像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杨濂连忙打住元徐,眸子幽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嘴角下扯冷声道,“元徐!此话不可胡说。” 黄俞见“主动请缨”被拒后,自觉难堪,便不再说此事。 谁成想,杨濂竟道歉说,“你莫要将他的话放心上,如若你得空,偶尔来也是可以的。” 什么?元徐目瞪口呆地惊在原地。 杨世子刚才说了什么? 想让这姑娘陪陪他? 还是一个小厨娘? 元徐转眼仔细瞅了瞅黄俞,暗自思忖:这位小娘子的相貌确实不错,又有一手好厨艺,在汴京城中应是不难寻到佳婿的。但若是配世子? 且不说杨世子眼光一向极高,就说二人的身份,那就犹如云泥之别! “主人,这次小娘子仍旧未带伞。”元徐在一旁提醒道。 杨濂的目光很是柔和,轻轻地说道,“那便给她一把。” 元徐又道,“可上次给小娘子的伞,小娘子至今未还呢!这次又要给她伞么?” “啊……这……”黄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那伞还在我家中呢,改日我便亲手交给贵人。” 杨濂“嗯”了一声,听得四周吵闹之声繁杂,极为热闹。“听闻今日中瓦栏甚是热闹,不妨一起去瞧瞧” 第25章 州桥夜市之烧臆子 你还不如让林妹妹倒…… 一起去瓦栏? 黄俞一愣,没想到贵人竟主动邀约自己,神情略有恍惚。 杨濂的嘴角微微上扬,幅度极小得几近让人察觉不出,“我在汴京城中无甚亲友,今日碰巧遇上你,又适逢瓦栏里正是热闹,便一同去瞧瞧吧。” 碰巧遇到这位小娘子?元徐不禁翻了个白眼。 世子明明是今日特意来找她的。先是打听了她的店面,而后赶了过来。怎料,小娘子不在店里,又派人三番五次打听后,才得知她在忠勇侯府,二话不说来了这忠勇侯府。 黄俞一口应下,含笑道,“我刚到汴京城不久,前些日子才去了大相国寺,店铺虽临近瓦栏,却未曾好生逛逛。” “大相国寺?” 黄俞听到杨濂反问后,猛然想起杨濂在大相国寺当算命先生的事儿。贵人锦衣玉食,却有此等癖好,还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不行不行,我决不能让贵人知道我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是啊,佛寺巍峨壮观,往日之人众多,我还有幸得了一碗佛粥呢。” 佛粥? “腊八那日,你去了大相国寺?” 那日她没说几句话,根据贵人吃惊的表情,料想贵人还不知自己曾给她算了个“注孤生”的命格。 现在想来,黄俞倒也没太生气,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姻缘之事也不可强求、宁缺毋滥。 “可是……汴京城中瓦子众多,光是我知道的,就有新门瓦子、桑家瓦子、朱家桥瓦子、州西瓦子……”正当杨濂刚要说话,黄俞双眼一亮,“有了,我们去桑家瓦子吧!当日燕青带李逵去的瓦舍,就是那家桑家瓦子!” “谁叫燕青,谁又叫李逵?可有张金钱、李外宁有名气?” 张金钱和李外宁都是汴京城中有名的戏角,他们耍的傀儡戏每场都几乎座无虚席。至于燕青和李逵么……黄俞想了想,现在这个时候,一百零八个梁山好汉好像都还没出生呢。 “浪子燕青善用□□,精通相扑;至于黑旋风李逵么?我还真想和他比试一番呢。”黄俞天生大力,而李逵的力气也很大,她打心底里想较量一番、分出个胜负。 可是,天不作美,等到她满脸皱纹,估摸着梁山好汉们才陆陆续续出生吧。 “李逵也擅长做吃饭么?他做的吃食也不错么?” …… 面对杨濂的打破沙锅问到底,黄俞再次凝噎住,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想让李逵做饭?那还不如让林妹妹倒拔垂杨柳呢! 就好比你的那小身板,弱柳扶风的模样,你倒是给我倒拔垂杨柳试试? 还想吃李逵做的吃食?还真是异想天开。 黄俞看着身形单薄、弱不经风的贵人,不禁扶额叹息道,“郎君,此事以后再说,您就将李逵忘了吧,此事多思无益。” 杨濂攥着帕子的手指修长而又白皙,骨节分明,微声一咳,便吐出一滩血迹来。 刚说起林妹妹,这位郎君就咳出了鲜血,黄俞连忙噤了声。这位郎君还真是病弱,就凭他的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想着想着,黄俞不禁想到杨世子,他在黄家山寨的时候,也是如此弱不禁风。 黄俞觉得是自己魔怔了,竟然会想到杨濂?杨濂雄心壮志,专心搞事业,虽然他们同在汴京城,但世子定不会流连街巷市井。在原书中,杨世子身体较弱,常常孤僻自处,更别提去勾栏瓦舍。 正当黄俞沉思之极,后面传来一声—— “小娘子,我家主人想见你。” 黄俞转身一看,却见忠勇侯府的大厨匆匆跑来,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他应是很着急。 “我在侯府的吃食已经做好,不知大厨还有何事?” 那大厨回答道,“今日恰逢大雪,侯府举办家宴。小娘子做的吃食甚是好,侯爷想请小娘子再去侯府一遭。” 现在又要去忠勇侯府?应付忠勇侯倒是好说,关键是何烈那厮,甚是胡搅蛮缠,一旦又碰上,指不定怎么仗势欺人呢。 黄俞摇头道,“今日我与这位郎君相约去瓦栏看戏,实在抽不出时间再前往忠勇侯府。”黄俞指着杨濂说道。 忠勇侯府的大厨瞅了瞅杨濂,只见这是个面容俊美的小生,但因眼睛被蒙住,看不清他的实际样貌。看这装扮,应是个富家子弟。 “既然小娘子有约,我便回侯府回了侯爷。若是侯爷执意继续寻小娘子,我再便来找你。” 黄俞“嗯”了一声,见侯府大厨走后,方松了口气说道,“贵人啊,恐怕今日我们不能去瓦栏了。”还未等杨濂启唇,黄俞又说道,“今日贵人亲自前来寻我,想来是饿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鸳鸯炙?” “鸳鸯炙?”杨濂眉头一皱,好似甚是不愿,身上穿的黑色鹤氅在寒风中微微摇动,“可吃那东西,会染上味道。” 元徐听后,立即附和道,“纵使那东西闻着香,但主子从不吃那东西。去吃一次鸳鸯炙,身上的衣服就被毁了。” 吃次鸳鸯炙会毁衣服?那以后吃火锅呢?麻辣串?麻辣香锅? 黄俞不忍再想下去,这些美味对于眼前的这位贵人来说,近在眼前却不能吃,实在是一种折磨。 “贵人无需心忧,在吃鸳鸯炙时,将身上的鹤氅单独存放则可。”黄俞在杨濂的眼中看出一丝动摇,便乘胜追击说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大雪纷飞之际,坐在火炉前,温一壶酒,吃着烤串,岂不快哉?” “那……好吧。” 黄俞听后,喜道,“出了朱雀门,直到龙津桥,便是州桥夜市了。” 州桥横跨汴京城中的汴河,黄俞踏上州桥,只见桥栏上雕刻有石梁、石笋,雕工精细,可见一斑。 如今夜幕将至,夜市已经开始了。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粼粼河水上,倒映出汴京城连绵的夜市景色。 州桥上有不少人倚靠在桥栏上,手上拿着烤串儿,再提着一壶温酒,举头赏雪。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是让繁华的汴京城更添生气。 “郎君,请。” 黄俞带着杨濂踏入一家店铺,店小二正忙得不亦乐乎。 店小二吆喝道,“三位客官要烤串还是全烤?” “烤串。”全烤是将整只烘烤,继而蘸料分食,他们三个人显然吃不下全烤的。 三人围坐在一方小烤炉,四足两耳,黄俞瞬间想起昔日多年前在农家乐吃烤串的时候,那时用的炉子跟眼前的这个烤炉还有些像呢。 “老板,来……两份烧臆子,还有……” 杨濂将衣服放好,敛眉道,“我们只有三个人,两份烧臆子已经足够。你说呢?元徐?” 站在杨濂身后的元徐疯狂点头,“我家主人胃口又不大,若不是看你今日甚是想来这儿吃,我家主人又怎会来这市井之地?” 哦?黄俞心中笑着:你家主人不仅来市井之地,还时不时当算命先生骗人钱财呢! “那好,既然你们二位的食量不大,那先点两份烧臆子。对了,你只需将烧臆子上好,我自己来烤就行,不劳烦你为我们烤。” 烧臆子是将猪的胸叉肉腌制后穿入烤叉,而后放在小烤炉上烤制的美食。 黄俞见小二端上烧臆子,虽还未烤制,就已经闻到香味儿。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直盯着又不吃?”元徐见黄俞凑近烧臆子,眼睛一直盯着它,却又半天没说一个字,便忍不住问道。 “闻这味道,想来后厨用的是腩炙法①。” 小二见这位客官颇懂烤肉,便问道,“那小娘子你倒是说说,你闻我家烧臆子的味道,我家小店加了些什么食材呢?” “鱼酱汁、姜葱、葱、桔皮、豉汁以及酿酒。” 小二听后,“我还是头一次见鼻子这么灵的小娘子呢,看来,小娘子也是懂烤炙的行家。” 黄俞笑道,“小哥,今儿个你家生意好、排队的食客还不少哩。你且先去忙吧,这儿我自个儿烤着吃。” “多谢小娘子体谅,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只管叫我就是。” 小二走后,黄俞轻叹道,“若是用瓦片石烹,可以使肉片受热均匀,味道会更鲜美。” 他们三人中,一个玲珑剔透心但又眼瞎的贵人,一个眼高手低的元徐,这烤肉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到黄俞身上。 不一会儿,黄俞便烤好了一些烧臆子,蘸上蘸料,递给杨濂。 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只需咬上轻轻一口,顿觉心中暖洋洋的。口感细腻滑嫩,纵使烤串已咽下,残留在齿间的香味仍旧挥之不去。 小二转了一圈后,看到黄俞已经烤好一些肉,便顺便来看看。只见烧臆子色泽亮丽,香气四溢。 “小娘子倒是好手艺呀。” 元徐心有不服,眉头紧蹙不满道,“小二,这肉是你家店里的,这蘸料也是你家的。她就是动动手烤熟罢了,有什么手艺可言?” ①腩炙法:参见《齐民要术》 第26章 开门大吉冻豆腐汤 赚钱致富,我就是要…… 小二摆首道,“烤叉烹饪,可是最讲究火候的。稍有不慎,将肉臆子烤黄烤焦,那便是烤过了。若是烤的时间稍有不足,那味儿也就不是这个味儿了。这么些年,倒有些客人想自己烤臆子吃,虽说他们都将臆子烤熟了,但那些仅仅是能吃而已。到底不是行内人,味道终究是差上许多。” “这位小哥谬赞了,我这也是第一次烧臆子。” 话音未落,杨濂放下烤串,从怀中掏出白净帕子擦拭了嘴角。 “我吃好了。” 这才第二串?就……吃好了? 果不其然,贵人的胃口还真是小呢,他的胃口怕是和一只猫儿差不多。 但黄俞就不同了,虽说她已吃了不下五串,仍觉得没饱。眼见杨濂已经等候了一刻钟,她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我……吃好了。” “既然都吃好了,那我们便走吧。” “等等。”黄俞朝小二大呼道,“打包!” 小二一愣,“啊?打包?” “给我个纸袋子,我将没吃完的烧臆子带回家。”黄俞见还剩下十几串烧臆子,不带走实在可惜。 小二笑道,“小娘子真是勤俭持家。” “这倒不是勤俭持家的问题,而是一粥一饭当思之不易,怎可说浪费就浪费了?” 小二拿了纸袋子来,黄俞将剩下的烧臆子装好后,正准备结账,却听得小二说道,“那位郎君已经付过银子了。” “多谢郎君招待……对了,我即将会找个新店子,到时候新店开张,我来请郎君吃上一顿。” 前些日子租的小铺子日子快要到期,黄俞卖梅花糕、梅花糕、红糖蒸糕诸多吃食攒了一些钱,今日又在忠勇侯府得了十两银子,再攒点钱就可以租家大铺子了。如今正值冬日,租间大铺子可以在里面煮火锅,想必生意一定会红火。 “我那间小店铺太小,连张桌子都放不下,我想换家大店铺,在里面煮火锅吃。到时候,我做的新丰酒也快好了。郎君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尝一尝。” 杨濂问道,“火锅?那是何物?”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等到新店开张,我邀郎君前去……” 黄俞还未说完,杨濂就打断道,“新店开张,若是你事务繁多,我就不去了,改日吧。” 黄俞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随之旋即答道,“既然贵人忙,那便算了吧。” 这时,元徐取来杨濂的鹤氅。 杨濂对元徐说,“回去吧。” “郎君慢走。”言罢,黄俞不禁打了个喷嚏。 黄俞见杨濂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大有回头之势…… 怎料,杨濂稍加停步,继而大踏步离开。 他这是做甚?我不过是打了个喷嚏,他留步想做什么? 黄俞猛然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赚钱它不香吗?我还是开店致富吧! 赚钱致富,我就是要一条走到黑! 黄俞远远望见苍茫的夜空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繁星璀璨的夜空笼罩在热闹的汴京城上,莫名觉得心安。 忠勇侯府的大厨跑回侯府后,却见陆渊急匆匆地冲出来,拽住他的衣领问道,“她人呢?” “谁啊?” “我说,那个小厨娘。”陆渊在品尝芙蓉鸡时,觉得这味道很是熟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普天之下,除了黄俞,还有何人做的吃食令他如此熟悉、念念不忘? 大厨不紧不慢地答道,“您说那位小厨娘?之前侯爷说她做的吃食极好,派我前去寻她。” 陆渊忙问道,“那你找到了么?” “找是找到了,但她因与一郎君相约,故而不愿随我回侯府。” “郎君?哪位郎君?”陆渊震惊道。 “是位极为俊美的小郎君,看他的穿着,应是个贵公子。” “他们去了哪里?” “瓦栏。”大厨回答后,便急忙向侯爷复命。 陆渊站在侯府门口,来不及拿披风,直接出门前去寻找黄俞。奈何寻了一个多时辰,几乎走遍汴京城中的所有瓦栏,都没有看到黄俞的身影。 正当陆渊心灰意冷之际,突然想起——黄俞是由侯爷夫人请来的,故而她一定知道黄俞的住处! 在月光下,陆渊闷声回了侯府,此时侯府众人已经安然入睡。 陆渊只好回到房中,只见屋外的大雪下得愈来愈来大,明日起身应能看见万里楼阁银装素裹。 俊美的小郎君?这人究竟是谁? ** 黄俞夜不能寐,故而早晨天未亮,便同去夏夏前去铺子。不多时,二人就在潘楼酒店中寻了一间铺子。 此处临近宣德门旁的左掖门,往前走就是杨楼,反方向就可以看到界身,右边就是鬼市子。此处正位在汴京城的交通枢纽上,繁华异常。 若是在潘楼酒店租间铺子,阿娘也不用每日早去抢摊位。但是……此处临近皇宫,说起皇宫,黄俞心中仍旧发杵。 高居庙堂的官家曾下旨围剿黄家山寨,虽说站在官家的角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剿匪无可厚非。几十年后,朝廷不也是多次攻打梁山水泊?但没了的,毕竟是她精心经营多年的山寨,她打心底里不愿离大内皇宫那么近。 黄俞思量再三,终是选择在界身那儿的店铺。夏夏办事一向麻利,立即将原来店铺中的物件收拾过来。 “小俞,这是你刚找的新店子?”黄四娘领着冬冬踏入店铺,惊讶道。 冬冬一走进新店铺,便兴奋地左瞅瞅、右瞧瞧。 黄俞将黄四娘背上的箩筐放下,“我看这家店铺的采光不错,还很宽敞,我们用来开饭馆绰绰有余。阿娘,你以后就不用早起去潘楼抢摊位了,以后就在我的饭馆里卖豆腐吧。” 黄四娘欣慰道,眼中泛出盈盈泪光,哽咽道,“好。” “阿娘,您怎么还哭了呢?”黄俞擦拭阿娘眼角的泪水,“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黄四娘颔首道,“阿娘没哭,只是太高兴了。” 黄俞将黄四娘做的豆腐拿出来,“这店子你们先收拾着,我去弄冻豆腐。” “黄姐姐,什么叫冻豆腐呀?” “我先将豆腐冻起来,马上和你们一起收拾。”说罢,黄俞抱起黄四娘箩筐中的豆腐离开。 冬冬不解道,“黄姐姐还是没告诉我什么是冻豆腐呀。” 夏夏笑道,“你迟点儿知道又无大碍,反正是你黄姐姐做的吃食,你能不爱吃?” 冬冬挠挠自己的小脑瓜,恍然大悟道,“夏夏姐说的对哦!” 不一会儿,黄俞已经将豆腐冻好,环视刚租下来的店铺。这次她租了两月,当店家问她为什么不租久一点时,黄俞答道——两月后,我差不多能把它买下来。 黄俞对这间店铺实在喜欢得紧,便与店主人商议好——两月后,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挣钱之事,对黄俞而言,刻不容缓。 这间店铺中原本就摆放有八张桌椅,黄俞买了几块蒲团铺在炕上。在每张大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里面各插着两三截梅花,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因这店铺向阳,即使在寒冬腊月,日光也可照进店中。冬日的日光虽然没有温度,但照在漆木桌上,看着也是不错的。 “等到夏天,我便挂个帘子或是买个小屏风。”黄俞一边将锅碗瓢盆分类,一边说着。 “这家店子,小娘子选的是真的好!” 黄俞笑道,“之前身上实在没几个钱,能找个店铺,已是不易。现在不同了,租个好店铺很容易。但若是要买下来,就还得多赚些钱……” “黄姐姐,我们要吃冻豆腐了吗?”冬冬突然问道。 “马上!” 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黄俞将之前冻好的豆腐取出,切成规则的方块,用水滚一次,用于去除上面的豆腥味。 豆腐准备好后,黄俞把豆腐放入锅中,加入熬好的鸡汤汁,火腿汁一起炖煨,再加入一些切碎的香菇和冬笋。 过上些时辰,锅中的豆腐逐渐变膨胀,表面开始出现蜂窝状的针眼,豆腐显然已经被炖松了。 “黄姐姐,这就是冻豆腐么?”冬冬问道。 黄俞回答,“你看锅里面的豆腐,孔隙多,一碰就感受到弹性,这就是冻豆腐。” “小娘子,我们拿这冻豆腐做什么呢?” “这冻豆腐能做的吃食,可多着了。捞起来加蘸料凉拌着吃,或是煮汤涮锅,亦或是油炸。之前在鸡汤里煮了煮,这豆腐已经吸收了不少汤汁……所以说,你们想做什么吃?” 夏夏想了一会儿,答道,“今儿个大雪满地,天寒地冻的,不如煮汤?” 黄俞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先煮豆腐汤,等过些日子,我找些锅炉再煮火锅。” 说罢,黄俞撩起袖子,开始做豆腐汤。 首先,将鸡蛋打散,倒油煎成鸡蛋皮儿后起锅。将起锅后的鸡蛋皮儿切成条状,然后在锅中烧热油,加入菌菇,再剁碎大蒜放入锅中。 黄俞又倒入冻豆腐,鸡蛋皮儿。等过上一阵子,锅中开始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在起锅前加入些许葱花和花椒粉。 “出锅!” 第27章 鱼肉小丸子 肉茸吊汤 这小饭馆的老…… 望着一锅冒着滚滚热气冻豆腐汤,冬冬连忙凑上前去,只轻轻嗅了一口,便觉鲜美异常。 黄俞穿着洁白的围裙,将冻豆腐汤起锅后,“挂招牌,今日我们主打冻豆腐汤…… 不行,快过年了,我们得多挣些钱,我再做一锅鱼肉丸子拿来卖。” “年年有余,过年吃鱼肉寓意甚好。小娘子,你这主意不错。” 黄俞微微点头,“夏夏,你先去将我买的鱼清洗干净,用刀剁成泥状盛放起来。” 挑鱼刺是个细功夫,需要夏夏耐心。恰好夏夏办事一向稳妥,又静得下心来。 在夏夏剁完鱼肉后,黄俞在鱼肉泥中加入蛋清和料酒,用筷子将之搅拌均匀。等到鱼肉上劲儿后,再在里面加入少量清水继续上劲,而后又加入淀粉搅拌成黏糊状。 点火开锅,在锅中加入清水,然后将鱼肉泥攥成小球状,下入锅中,在里面撒入一些枸杞增色。 等到锅烧开后,黄俞又在里面加入些许盐和胡椒粉,加入小葱花。 锅中浮起一团团白嫩的小圆丸子,在锅中不断地微微跳动,看着甚是可爱。在众多雪白的团子中,翠绿的葱花再配上鲜红的枸杞,恰似一幅好看的图作。 鱼肉丸子起锅后,黄俞便走到店前,看到夏夏正在开卖冻豆腐汤。黄俞猛然想起,新店刚开张,之前的一些老顾客还不知道她们换了家店子。 黄俞眼见过往的行人,在她们的店子前并未多加停留。 夏夏见黄俞眉头一皱,便宽慰她说,“小娘子莫要忧心,小店刚开始都是这样。如今我们在界身,里面的吃食众多,很多食客也都有经常光顾的店子。如今我们刚开张,他们没吃过小娘子做的吃食,又怎会知道小娘子的厨艺?” 听得夏夏这么一说,黄俞的心瞬间放宽了许多。想来也是,众人没吃过她做的吃食,一切都是万事开头难。 黄俞不一会儿又换了个招牌,只见上面写道——今日新店开张,买二赠一。今日主打:冻豆腐汤,鱼肉丸子。 “小娘子,你这满二赠一是何意?”街头的人不解道。 “客官点两份鱼肉丸子冻豆腐汤,可得三份。同理,鱼肉丸子也是如此。” “那我便点两份鱼肉丸子试试。” 黄俞忙答道,“好勒,客官稍等。” 黄俞盛了三碗鱼肉丸子放在桌上,那食客走进小店,坐在一张桌前。 “可算是有人来了。”夏夏忍不住叹道。 黄俞杵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却见那男人连吃三碗鱼肉丸子后走出饭馆。 “郎君慢走,常来呀。”黄俞温声道。 “下次一定来,这肉丸子不错,下次我带上一家子来吃。” 没想到发了一会儿呆,饭馆里开始陆陆续续来了顾客。 “哇!小娘子煮的豆腐汤竟然这么鲜?”一人手捧冻豆腐汤,热乎乎的气儿直直往鼻梁上冲,他的双手放在瓷碗两边取暖。他的脸冻得通红,双手上好像也长着几个冻疮。 黄俞不由得想起自己刚牢狱时,也是这般模样。 男子也是连喝了三碗豆腐汤后,仰在靠椅上消食。吃了许多后,他仍觉得意犹未尽,胃里还是有点空空的。饿了几日,他拿了点儿钱找吃食,正巧看着黄俞的招牌。 思量了一会儿,这家店子里的冻豆腐汤比起其他店铺要便宜上不少,还挺划算的,味道且不说,能果腹就行。怎料,这家店子的豆腐汤竟然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黄俞瞥见这人放在桌上纸张发黄的书卷,问道,“客官也是读书人么?可是要参加科举?” 那人身着灰色细葛长衫,大袖宽阔,看得出他比之前要瘦削上不少。 “小娘子好眼光,我此番前来,确是为参与科举考试。” “那便祝客官科举顺利,仕途顺遂。” 那人不禁叹息一声,“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入汴京科举,蹉跎了这许多年,也不知能否有个好结果。” 黄俞道,“自隋朝科举始,古往今来多少进士状元,客官知道几个?留名青史者又有几个是状元探花?客官莫要太过心忧,平常心对待则可,莫要失了那份平常心。” “小娘子说的是,多谢小娘子宽慰。” 黄俞不禁黯然神伤起来,他们只有用科举中第来证明自己,那十年寒窗苦读不是功亏一篑,若是功败垂成,那他们的生活岂不是会更加艰辛? 在儒生科举后,街坊邻里总是凑堆儿询问状况;放榜后,上榜者一朝鲤鱼跃龙门,处处听得夸赞。而落第者只有背着几箩筐的圣贤书独自离开,他们的一生只为一个目标。 黄俞穿着一身粉红襦裙,梳着一头堕马髻,双手托腮,沉思良久后,从后端出一碗鱼肉丸子递给那人。 “我看客官还未吃饱,今日适逢小店儿开张,便多赠客官一碗。” 那人接过鱼肉丸子,含笑道,“那便多谢小娘子了,但无功不受禄,小生……” “等客官中第后,再来我这小饭馆吃。” 那碗鱼肉丸子看起来薄皮雪白,其中的鱼肉厚实,一口咬下去,小丸子极富弹性。 里面的鱼肉闻着很是香,诱人的香味随着热气儿止不住地往鼻孔里钻,但吃起来更。鱼肉新鲜,入口即化,口感香软鲜美,令人不禁拍案叫绝。 吃罢,男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小饭馆。此时,正值饭点儿,饭馆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食客,夏夏忙得不亦乐乎。 黄俞看着小饭馆中的十来个客人,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客人。 “小娘子熬得豆腐汤还真是醇正,在冬日里喝上一碗暖胃的豆腐汤,再配上一碗鲜美的鱼肉丸子,还真是绝配。” “这饭馆是新开的,没想到这小娘子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是呀是呀,这位小娘子瞧着面生,我这还是第一次吃她做的吃食呢。” …… 此后连续两天,小饭馆中总是座无虚席,黄俞和夏夏都有点儿忙不过来。但如今年关将近,家中还未来得及添置货物,黄四娘见状,便留她二人在店里忙活,独自买了些准备过年的吃食。 这天早晨,就有人敛眉踏进小饭馆中,偷偷和同行的人指着黄俞说道,“你看,这小饭馆的老板娘长得像不像?” 与之同行的人寒噤一声,“公子,您可小点声吧!一看这家店铺的老板娘就是干惯了粗活的,你看她端菜做菜动作多麻利!怎么可能是世家大族中的姑娘?世家大族里的姑娘能沦落到此等地步?” “你说的也是,这老板娘敢在樊楼开小饭馆,看来是没人跟她说过她的样貌……” “公子言之有理,汴京城虽然每日往来之人众多,但那些深闺女儿家以及宫里的女人,寻常人知晓她们的面貌也是不易的。” 话音未落,看见黄俞在厨房里正在煮汤,便忍不住凑上前去。 只见黄俞用流水将猪肘子、老母鸡、猪龙骨、鸭子洗净,放入锅中,加入清水烧开。渐渐地,锅中出现一层细小的泡沫,黄俞将上层的浮沫除去,用小火再煮,打掉料渣。 那人问道,“小娘子煮的这汤为何没有浮油?” 黄俞答道,“鸭子的外皮和油脂容易出油,在下锅之前就应去掉,否则加上热油,出油太多,一边煮汤一边撇油,岂不是太麻烦了?无汤不成菜,无鸡不鲜,无骨不香,无肘部浓。” 那人头戴细纱小冠,袍袖翩翩,宛如柳叶的细眉眉飞入鬓,唇色鲜活,“小娘子说的正是,这猪身上的脊骨是最佳吊清汤的原料。” “客官对吃食有研究,我这还没开始吊汤①呢。” 说罢,黄俞将生鸡腿肉、生鸡胸肉分别剁碎成茸状,加入清汤稀释至黏糊状则可。“我这就开始吊汤了。” 黄俞见锅中的汤汁已经烧开,便将调成浆糊的鸡腿肉倒入,左手一边倒入,右手一边拿着汤勺搅动。不多久,肉茸沉在锅底,在汤的表层浮现出一层浮沫。 黄俞将上层的浮沫撇净,从锅中捞出鸡肉末儿,将之压成饼状,再次放入锅中用小火短暂地煮一小会儿,鸡肉的鲜味充分释放在汤中,黄俞这才将其捞出。 而后,用相同的方法将鸡胸肉糊的鲜味释放在锅中。 “小娘子吊出的清汤还真是不错,闻着就觉得鲜美。” 黄俞颔首一笑道,“客官不在外面坐着,到这后厨之地作甚?” 那人手中的折扇猛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你瞧,我光顾着看小娘子吊汤,竟忘了说正事。” 黄俞与他素不相识,一脸困惑地问道,“请问客官,有何正事?” “我乃钱希白,杭州临安人。” 站在他身旁的小厮补充说道,“江南钱氏,小娘子可曾听过?” 江南钱氏?那可是江南有名的名门望族,还曾一度在江南地带建立过小朝廷,只不过后来因为中原王朝强大,依附朝廷从而躲过灭顶之灾。 至于钱希白?这个名字,黄俞竟觉得有些熟悉。 第28章 奶香锅子 清汤火锅 这是官家钦定的,…… 钱希白?黄俞再次瞅了瞅眼前的这位公子, 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咸平二年的进士钱希白!” 黄俞兴奋地难以自己,双眼发光, 连忙握住钱希白的双手, “原来是钱进士!久仰久仰!刚才真是失礼了……” 此时,适逢杨濂踏入饭馆, 正巧看见二人貌似惺惺相惜之态,忍不住微咳一声。 “贵人,您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杨濂身边的元徐顿时心中诧异:什么?不是黄小娘子三番五次请我家主子过来的吗?怎么如今这副表情,倒好像是将我家主子忘得一干二净似的? 杨濂道,“之前,你邀我开店之日前来,我本意拒绝。但今日正巧路过,便顺道来看看有何吃食。” 黄俞摆手道, “要吃食作甚?我来给贵人介绍一下……”黄俞一脸惊喜地望着钱希白,“贵人, 你可知道他是谁?” 杨濂离开汴京城已经多年, 再次归来时几乎从不露面,莫要说一个进士状元,就连朝中一些身居高位的大臣,恐怕也是认不得的。 “贵人呀,你看你……这就有点孤陋寡闻了吧。”黄俞感受到来自元徐眼中的冷光,他的眼中满满透漏出——你竟敢如此说我家主人,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黄俞不禁咽了咽口水, 贵人的家人还真是贴心,知晓他身娇体弱,在外面容易受欺负, 故而找了个凶神恶煞的跟班。 “这位钱公子,十七岁中进士,在殿试时,不到半天就将题目答完。可惜被人视作“轻俊”,但其才子之名我确是如雷贯耳。” 钱希白略有神色哀泣,叹气道,“但是我因这由头,御试不过,就连进士的资格都被免去。” 黄俞摆首道,“纵使如此,钱公子在咸平二年又中进士!差点儿是状元哩。” 钱希白叹惋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后来,我不仅没有保住第二,还被判成第三。” “但在我心中,钱公子之才,堪当状元之位。钱公子之才,我等早已知晓。” 杨濂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心有不有,遂缓缓道,“钱兄这第三的位子,是官家亲自定的。莫非还有何不妥?若是钱公子的不满讥讽再多些,怕是进士之位都将再次不保。” 黄俞目瞪口呆,这话竟然是贵人亲自说出口的?他明明是个能体谅人心的小天使,为何面对钱希白的悲惨遭遇,却丝毫不同情,反而唇齿相讥?这还是之前那个温和儒雅的贵人吗? 钱希白听后,见杨濂的眼睛上裹着一层白纱,“兄台不能见万千大象,一叶障目也是情有可原。” “哦?是吗?我的眼睛虽然如今见不得,但也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 元徐偷偷瞥了一眼他家主子,憋着偷笑:杨世子说话真的知晓分寸吗?若世子精通事故些,处事圆滑些,便也就不会一直称病在家。官家本想给他一个闲官当当,以示恩宠,可世子说——与其被诸多无聊之事缠身,倒不如孑然一身轻松。就连朝中许多忠臣拜谒也都被搪塞了过去。 钱希白又道,“兄台此言,钱某还真是不好再说下去了。” “不知说什么,那二位就别说了。”黄俞连忙说道,“今日二位来的还真是巧了!今日我新进了一批锅子,用来煮火锅呢。我已经吊好了清汤,二位如若不嫌弃,先吃锅子,再谈论大事如何?” 杨濂垂眸轻声说道,“也好,不过……这有清汤一种么?” 黄俞松下一口气,“我再吊个奶汤,贵人你看如何?” “嗯。” ”那二位先坐一会儿,锅子过会儿来。” 奶汤的选料与清汤基本相同,但选的肉是猪骨或猪棒骨。猪棒骨释放的胶质和油脂容易使奶汤浓白粘稠,故而成了吊奶汤的食材。 黄俞将猪棒骨焯水后洗净,保持大火煮上一个时辰左右,猪棒骨中的胶质油脂完完全全地融入汤中,只见得奶汤变得浓白起来,滤掉料渣后,奶汤就做好了。 锅子已然就绪,剩下就是点菜了。 黄俞将自己饭馆中的菜单递给杨濂和钱希白,杨濂刚伸出的手突然悬在半空中。 “郎君,您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郎君眼睛不好,我还是给您读菜单吧。” 黄俞见杨濂点头后,启唇道,“小店儿刚开张不久,食材不是很齐全,还望二位多担待担待。其中主要有畜肉类,禽肉类,蔬菜类和干货类。畜肉类有羊肉、牛肉、猪肉、蹄筋、脑花,禽肉类主要是鸡鸭鱼肉,鸡爪鸭掌那些本店暂且还没有。至于蔬菜的话,品类自然是很多的,例如:石花菜、冬笋、豆腐等,都是有的。干货的话,我推荐来点儿红枣、粉丝……” 杨濂轻声道,“少荤腥,沾上荤气就不好了。” 黄俞听后,瘪嘴暗想:贵人真是讲究人,这才是我施行火锅的第一步而已,清汤锅怎么够呢?吃火锅当然要麻辣的。但面对满世界的宋人,一上来就给搞上热油滚滚的红汤火锅,他们自然不愿尝试的。得让他们知晓清汤锅的妙处后,才能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将火锅推广出去。 “好的,贵人。”黄俞一口应下,“那就点个牛肉卷儿、猪肉,再来个石花菜和豆腐,对了,再加上冬笋、菠菜……要不,再来点儿粉丝。” “钱公子,你还要什么吗?”黄俞见钱希白手上拿着菜单,蹙着眉头,迟迟不见舒展开。 “这菜单上面的字……是你写的?”钱希白不可思议地看着黄俞。 黄俞答道,“确是我亲笔所写,可是有什么不妥?” 钱希白之前的疑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前第一眼看见黄俞,就觉得她像极了汴京世家黄家的女儿,尤其是她的眉眼,和黄家大小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说高门贵女不可能开办饭馆,亲自下厨做饭,就说黄俞写的这字,怕是连个幼童都比不上的。但凡一个人好生练上个半年字,也写不出她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字迹来。 钱希白暗自思忖:普天之下样貌相似者也是有的,此前倒是我多想了。 钱希白缓缓展开自己的扇子,笑道,“小娘子可愿让在下为饭馆写一份菜单?” “自然是求之不得!”黄俞自知自己的毛笔字十分丑陋,名家钱希白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字竟会辣眼到如此程度,让钱希白一刻也不想继续看下去。 “辛苦钱公子了。” 钱希白莞尔一笑,“幸得我今日随身带了笔墨。”钱希白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将纸张铺在桌上。 用小盂盛着清水,再用墨块在砚台上徐徐研磨后,钱希白开始照着黄俞的菜单抄写。 那淡淡的烟墨之香逐渐散开,萦绕在黄俞的鼻尖,墨笔在纸上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写罢,黄俞见钱希白的字体犹如游絮,举重若轻,写点时如同挂着一滴垂露,写竖时好似耸立着一座奇峰,刚柔并济,显得她这平凡普通的菜单都变得高大上起来。 “钱才子的书画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呀!一下就令我的这个小饭馆蓬荜生辉起来,才子走后,我定当让人将此菜单拓印几次,把您的真迹给装裱起来。” 钱希白听后略微挠挠头,“让大家见笑了。” “怎么会见笑呢?钱公子的书法这么好……” 元徐见杨濂冷漠地看着他二人,便大声道,“钱公子的书画确实超出常人很多,但比起我家主人来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钱公子再练上个几年书法后,再比我家主人的书法,恐怕还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先褒后贬,老凡尔赛无疑了。钱希白的书法看起来挺不错的,有人甚至称他的诗才不在李白之下。比钱希白的书法更好?黄俞显然是不相信的。 但她也不好再说下去,贵人的书法?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提什么书法呢? “够了,元徐。再不吃,锅子都凉了。”杨濂冷声道。 黄俞忙道,“对对对!快趁热吃!” 打开锅子,登时冒出一股子热气儿来,浓郁诱人的香味直直地钻进鼻尖。黄俞将切好的牛肉卷儿和猪肉倒入锅中,牛肉和猪肉都色泽鲜美、鲜香异常。喷香的香气犹如云雾萦绕在鼻尖,无时无刻不在刺激味蕾,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煮上一会儿,奶汤的香味儿包裹着牛肉,一口咬下去,牛肉筋道有弹性,猪肉肥而不腻,透体透明宛如胶冻的石花菜,口感滑润脆嫩,清新爽口。 “这种吃法倒是好,这汤吊的好,还有这食材选的也不错。”钱希白忍不住赞叹道。 “客官喜欢就好,二位若是觉得喜欢,便多吃些吧。” 黄俞又在锅子里下入石花菜和生年糕等,却听得钱希白问道,“年糕不会塞牙的么?” “等吃后客官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素材也煮熟了,钱希白连忙挑了一筷子年糕尝,年糕上喷香喷香的,弹牙爽口。 层层润滑的年糕随着浓郁的奶汤在唇齿见迸发出来,二者极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钱希白丝毫不觉得年糕粘牙,便又挑了几筷子年糕。 “我通常吃的是炸年糕,没想到这样吃,倒也很是不错。”钱希白叹道。 黄俞浅浅一笑,转头却见贵人闷声不语,嘴角微微下弯,好像甚是不悦,便问道,“贵人,您觉得这锅子如何?” 第29章 烤粉丝 写菜单 她就是个缺心眼儿!…… 谁成想, 这位贵人轻轻用帕子擦拭了自己的嘴角,轻声道,“我已吃饱了。” “兄台不再吃些吗?我见这位小娘子做的吃食, 还真是很不错呢!” 杨濂正要启唇回答, 却见黄俞说道,“贵人的胃口一向如此, 客官你不需太过在意,他说吃饱了,那就是吃饱了。” “既如此,那二位慢吃吧。”说罢,杨濂拂袖而去,元徐立马搀扶着杨濂离开。 走在冰天雪地中,元徐见杨世子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虽说往常也是如此少言寡语, 但不知怎地,元徐今日竟有些莫名地害怕。 “世子?”元徐试探性问道。 “叫我作甚?” “世子莫不是生气了?” 杨濂反问道, “我因何生气?” “本就是黄小娘子几次三番邀约世子您的, 可她倒好——等世子您来了后,只顾着和另外的小郎君说说笑笑,完全没有尽宾主之谊。”元徐说着说着,莫名为世子开始惋惜起来,打抱不平道,“还亏得世子对她那么好呢!下雪天黄小娘子没伞的时候, 还是您送她一把伞。我见她生活并不富足, 接了世子一单三百两的差事,竟不时刻感恩戴德,将恩情牢记于心……” 元徐说着说着, 愈说愈气愤,“总而言之,黄小娘子她啊,说白了,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是个缺心眼儿!” 杨濂听元徐在耳旁絮絮叨叨了许久,见他终于停下来,才说道,“别整天说话磨磨叽叽的!” “世子,难道您今日不生气吗?黄小娘子明知道您的眼睛看不见,不仅在饭桌上没有照顾您,反倒是一直和钱郎君有说有笑,将您抛之脑后!可明明……您才是雇她的食客啊。” “我请她做吃食,也并非要让她事事以我为先。”杨濂看着元徐一副憋屈样,冷道,“走吧,回府。” 元徐错愕道,“怎么?世子?不回柳音阁了?” “那地方太过狭窄,看得我心里不舒服。” “好勒,世子!您早就应该搬进去了,听说里面戒备森严,世子在里面好生调养身子,自是最好不过了。” 在杨濂入汴京城时,官家就已经为杨濂备好府邸。但杨濂却迟迟不肯搬进去,对于杨濂来说,一旦搬入官家准备的府邸,自己的一言一行就彻底受到了监视。 杨濂看见元徐巴头巴脑的模样,叹息不已,独自喃喃道,“你觉得这是保护,可官家真是这么想的?” 杨濂走后,黄俞又送走了钱希白。 二人前脚刚走,就有不少人进来—— “小娘子,刚才那两位小郎君点的是什么吃食?看着很是不错呢!” 黄俞问道,“冬日里吃个锅子,客官可要尝一尝?” “那便来一个。” 这天,前前后后,黄俞招呼了近十桌人,忙活地不可开交。 “这种锅子,我倒是头一次见。” “这汤闻着好香,手放在烟子上,还能捂住热气儿哩。” “快趁热吃吧,吃了也能暖和一点儿。” …… 黄俞道,“好吃就多吃些,菜不够了,还可以再添。” 众人道好后,黄俞透过窗棂,望着小饭馆外的漫天飞雪,想起后日就是除夕了,不由得陷入沉思:后天就要守岁了,得多挣些钱,罢了罢了,明日锅子正常开张,我还得准备些吃食卖。 一天下来,黄俞确实挣了不少钱。 眼见暮色将至,黄俞和夏夏收拾好饭馆后,便回家去了。 在回家的途中,黄俞和夏夏手揣着兜儿,小脸儿一个比一个冻得通红,连一句都想说,生怕多说一句体内的热气就跑了。 就这么静默了一路,二人可算是到家了。 一踏入家门口,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床上用蒲草编织而成的厚席子,看着很是暖和的样子。 家里也开始燃起了炭火,看着一点儿火星子,黄俞激动地抱紧黄四娘,“阿娘真好。” 黄四娘轻轻抚过黄俞的额头,“你和夏夏在外忙活了一天,想来是冻着了,先来烤会儿火吧。” 清冷的月色照映在干裂的墙壁上,四个人围坐着一方圆圆的小火盆。 黑漆漆的木炭挤在中间的一堆儿,玫瑰红色的炭火在寂静的夜色中绽放。黄俞坐在火盆旁,伸出双手烘在炭火上,周身都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冬冬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旋即又拿了几条粉丝过来。 冬冬将一根粉丝拷在火焰中,顿时“呲溜”一声,粉丝被烤得几近化了,冬冬放在嘴中尝了尝,继而双眼一亮道,“果不其然,还真有点儿好吃。” 冬冬将粉丝条分发给她们,“你们尝尝,就这么吃,感觉怎么样?” “冬冬,这也能吃么?” 黄俞坚定地点头道,“当然能吃呀!我早就尝试过了,还挺好玩的。” 有了黄小娘子的亲口认证,夏夏和黄四娘便心安地烤了粉丝吃。 “嘿,你还别说,这么也确实能吃。”黄四娘说道。 冬冬得意地扬起了眉毛,“是吧?我骗你们作甚?连黄姐姐都说好玩儿了。” 黄俞望着火盆中黑色的炭火满满燃烧,逐渐变成暗红色,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过了几分钟才猛然想起来,“你们现在想喝酒吗?” “小俞啊,你的酒量?”黄四娘知晓黄俞的酒量很是差劲,在山寨时,因她是黄家山寨的山大王,此等丑事自是不便让众人知晓的。故而每次黄俞想要喝酒时,伙房的人总是掺上不少清水,拿了假酒给她、 喝假酒有什么意思?久而久之,黄俞也就不喜欢在山寨喝酒了,故而每次喝酒总是跑到山寨外面的那家酒肆喝酒。 “阿娘放心,我的新丰酒快要好了,索性今晚你们就喝点儿。明儿个还得卖饭,我可不能喝酒误事。” 夏夏摆首道,“小娘子,还是算了吧。等守岁再喝吧,就一天的功夫,难道我们还等不得么?明儿个再挣些钱,也能过个好年。” 黄四娘也附和道,“夏夏所言极是,喝酒误事!” 喝酒误事?这句话好生熟悉啊! 黄俞猛拍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在山寨里,因喝醉劫持杨世子,不禁感慨道,“喝酒误事,尤其对我这种人。” …… 不知烤了多久炭火,浑身都暖暖的,就连之前陷进雪地里的双脚也暖和起来。 “如今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睡下吧,明天再卖上一天,我们就踏踏实实过年咯!” “好的,小娘子,我这就准备了。”每次黄俞发话,夏夏总是第一个回应,风雨无阻。 黄四娘起身倒了一些热水,“姑娘们,洗洗睡吧。” “那我哩?” 黄四娘扭头看见冬冬,笑道,“小孩儿也快睡吧。” “我都八岁了,哪里是什么小孩儿?虽然现在时辰不晚了,但我还是精神着了。后天守岁的时候,我一定可以守个通宵!” “好好好,冬冬守通宵,所以现在快睡吧。” …… 杨濂站在窗前,将灯盏注满青油,看见微弱的火焰腾空升起,火焰中好像有一缕绚丽的光芒,流光溢彩。 “世子,东西已经全部放置好了,天色已晚,世子还请早些安置吧。”房外的元徐高声说道。 “你且先睡吧。” 杨濂端着鹅毛笔,摸索着坐在书桌前,砚石一如既往放在他的右手边,杨濂手执鹅毛笔在砚上蘸了点儿墨水,在纸上写着两个大字——菜单。 “有什么来着?” 杨濂又在抬头写了——畜肉类,禽肉类,蔬菜类和干货类。 畜肉类:羊肉、牛肉、猪肉、蹄筋、脑花…… 禽肉类:鸡鸭鱼肉,鸡爪鸭掌…… 蔬菜:冬笋豆腐…… 干货:红枣、粉丝…… 写罢,杨濂眉头微皱,“太医说我这眼睛,怕是要等上一两年,那便再装一两年吧。至于黄俞她……” 杨濂陷入沉思…… 屋内点着熏香,正是杨濂平日里用的最习惯的香丸,清新的甜香吹遍整个房间。因房内常用上好的无烟炭火烘着,故而纵使大冷天里仍旧暖意十足。 杨濂推开窗户,一阵寒风顿时涌入房中,寒风中伴着一些飞扬的雪花,碰到杨濂温暖的衣襟就化了,仅仅是几秒,寒意便冲向四肢百骸。 如今这么冷的天,不知她会不会冷? 汴京城中的有钱人家自然可以用炭火烘热整个寒冬,但普通人呢?家家户户总是省着用炭火,只有在太过寒冷时才用炭火。若是再不济,得要在这般严寒的冬日冻成个冰人儿了。 想着想着,杨濂甚至有些想送些炭火过去。但转念一想,那傻丫头已赚了一些银两,理应知晓自己买些炭火回家过年。 但……若她真是傻傻地冻着呢? 这可如何是好? 杨濂在屋中来回踱步,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罢了,明日送些炭火过去,唉,也不知她今天冻成个什么样子。” 而此时的黄俞躺在厚厚的蒲草席子上,全身暖暖的,将自己的小手儿拿出来,用双脚提着被子,不停呓语道,“我怎么觉着有点儿热呢?” 第30章 八宝肉圆 狮子头 我又不是吃你家的粮…… 今晨一早起, 黄四娘就对黄俞说道,“小俞啊,今天去铺子时, 记得买上一副桃符。还有, 明儿个守岁,我已经买了些年货, 但祭祀祖先的吃食还未准备。” 黄俞睁开惺忪的双眼,“不就是春联吗?我写上一副贴在门上就好。” “就你的那字儿?”黄四娘一提起黄俞的字迹就头疼,从小就不好好练字,令人不忍直视。 黄俞收到来自亲娘的嫌弃,只好一口应下,“好勒,阿娘。今儿个天冷,您就和冬冬呆家里吧, 我和夏夏去开店。” 冬至时,汴京城中即使是最贫困之人都会身上穿着新衣, 准备上酒菜祭拜祖先。然而, 黄俞此番冬至因事情繁杂,竟忘了这事儿。 走在街上,肉眼可见众人匆匆忙忙赶置年货,街上有卖各种蜜饯果子的,橄榄、温柑、绵枨、金橘、龙眼、荔枝、芭蕉干、榧子等。 黄俞逛了许久,这才找到卖桃符的店铺。 “小娘子想买什么样儿的桃符?本店有左书神荼、右书郁垒, 或是别的吉祥的句子。” 黄俞一想起街坊中的神荼、郁垒, 心中暗想:非要画成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么?“还是祝福语吧。” “那小娘子就拿个桃木板春牌吧。” 黄俞看着店家拿起一个桃木板,忙说道,“用纸张则可, 我不要桃木板。” 店家嘿嘿一笑,“那小娘子选个吉祥语句吧,我这儿有不少,小娘子要不要先看看?” “那好。”黄俞看过五六幅对联后,启唇道,“我说个对联,你能否写出来?” 店家颔首道,“小娘子请说吧。”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暧入屠苏。” 话音刚落,店家拍手称赞道,“好诗啊!好诗!真是妙绝!” 黄俞微微一笑,“这确实是好诗。” “小娘子真是好才华呀!” “店家,我想您是误会了,此对联并未我所写。” 店家忙问道,“敢问这诗是何人所作?” 王安石?不行不行,这时候,王安石还没出生呢。 想了半天,黄俞才缓缓答道,“此乃我友人所写。”眼见店家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匆忙催促道,“你可别再问了,我赶时间哩,你快点儿写好吧。” 店家不好再说,只是打心底里佩服她,写完后将桃符递给黄俞,恳求道,“小娘子可否告诉在下后两句?”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说罢,黄俞拿着桃符径直走出了店铺。 店家见黄俞走后,忍不住感慨道,“好诗,好诗呀!”连续叹了几声后,这才想起将此诗誊抄在纸上。 黄俞将桃符揣进衣兜,连忙赶去店铺准备吃食。 “小娘子,今儿个做什么吃食呢?” “八宝肉圆。” 夏夏笑道,“大年三十儿,家家备上肉圆子,这丸子可是一道必不可少的压轴菜哩!” 黄俞颔首道,“确是如此,四喜丸子寓意福禄寿喜,象征阖家欢乐,这个时候来吃点儿自然是再好不过。”黄俞继续道,“遥想隋朝时期,炀帝下扬州后,御厨特意做了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芽鸡条,葵花斩肉四道菜,其中的葵花斩肉就是肉圆的前身了 ,我又把它称之为狮子头。” “小娘子说的,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呢。” “这些菜的做法并不难,你和冬冬若是喜欢,我们年夜饭就做这几样,你看如何?” “在小娘子的眼里,这世间的菜肴,就没有难做的。” 黄俞轻笑一声,嘟囔道,“你别看名字花里胡哨的,但做法其实真的很简单。当然了,这些吃食还挺好吃的,若是不好吃,我也是不会做的。” 黄俞说罢,挑选好三肥七瘦的猪肉,剁成细酱,将猪肉剁成肉粒与肉茸的中间状态,随后将猪肉洗净,剔除筋膜,切成丁状后再剁上一小会儿。 将松仁、香菇、茡荠、香蕈、笋尖切成细末,在锅中分别加入几次少量高汤,将肉茸顺时针上下搅动,一次又一次打肉馅儿,在锅中不停地打圆圈。 再加入一勺芡粉,将其捏成圆团,放在盘中,最后用甜酒、秋油和酱油上锅蒸。热油在七成热的时候,再放入肉丸,直至圆子表面炸出金黄色,接着再捞出沥油。 因怕肉丸子开裂,故而用小火将肉丸定型缓缓地炸熟即可。 眼见八宝肉圆已经熟了,黄俞将之捞出控油,将锅中的热油倒出,留下一些底油。 在锅中加入姜片葱花,再加入红烧汁和一些清水。等水烧开后,再次加入肉丸,慢炖上十来分钟。等到汤汁逐渐变得浓稠起来,黄俞放入几粒白糖勾芡,再加入一些食盐,而后将八宝肉圆捞出装盘。 “小娘子还说这道菜简单呢,光是把肉圆子用手切成碎末,寻常功夫就是做不出的。” 黄俞笑道,“也没用上多久,这不,狮子头就做好了。” “我瞧着这八宝肉圆名叫狮子头也不错,小娘子用五花肉切成的肉丸子看起来很是丰满,就好像雄赳赳气昂昂的雄狮之首,像极了一个狮子头。” “现在就开始准备卖了吧,今日早些卖完,我们还得早些回家去打扫。” 夏夏点点头,走出小厨房招呼客人去了。 众人一看那色泽亮红的八宝肉丸,忍不住咽了口水,浓厚的酱汁包裹着精致的肉圆子,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一口咬上去,口中的八宝肉圆就好像要化了似的,肥而不腻,鲜美异常。 层层香滑的猪肉搭配咸香的酱汁,二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猪肉的筋络已经被压碎,不难咀嚼,反倒是滑嫩爽口,口感很是细腻。 盘中周边洒着的酱汁已经完全渗入肉丸子,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甜酒的香甜,还有香菇、茡荠、笋尖的清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小娘子做的这八宝肉圆还真是鲜嫩香滑。” “是呀是呀,明儿个就要守岁了,小娘子再给我来上二十几个,我们一家子明天吃。” “这本是筵席的菜肴,在寻常人家是难得一见的。而小娘子不仅做了出来,还做的如此之好,真是难得!你不去当宫里的御厨还真是可惜了。” “你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若是当了御厨,我们又怎能有口福尝到小娘子做的吃食呢!” “不说了不说了,小娘子,给我来两盘八宝肉圆。” “我要三盘。” “三十盘。”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望去,连连叫苦不迭道,“您可给我们留点儿吧,你没看到后面多少人要买?” 妇人冷眼道,“又不是属猪的,你那么能吃?” 只听得那人愤懑不平道,“我又不是吃你家的粮,至于那么激动吗?你抢不到八宝肉圆,又不关我的事。我家里客人多,自然买的也多。” 眼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黄俞只好充当和事佬,宽慰二人道,“都别抢了,我再去做一些。我再卖半个时辰,过了时辰后,小店儿就收摊了。咱们来年再见!” …… 说是半个时辰,结果黄俞刚出炉一锅后,做好的狮子头就被一抢而空。 因狮子头卖得极好,黄俞今日得了不少银子,心情自然大好。 黄俞和夏夏将小饭馆里里外外洒扫了个干净,正要准备回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小娘子今日关店这么早?” 黄俞转头,看见是钱希白,含笑道,“客官今日来迟了,我这就要关门了。” “不妨事,你大年初一开店么?” 黄俞摇头,“初二开店,我和夏夏过年休息两天,来年接着赚钱。” 夏夏道,“初一休息倒是其次的,主要是大年初一恰好是我家小娘子的生辰,开店作甚?” “后日竟是小娘子的生辰?”钱希白诧异道。 黄俞点头,“是的,故而初二再开店。” “我刚才远远地瞧见,你这小饭馆里门庭若市,今日可是出了新的吃食?” “也不是新吃食,就是寻常的狮子头罢了。” “狮子头可不简单,寻常百姓家一般是吃不得的。我之前那正在纳闷为何众人欢呼雀跃,竟没想到他们是抢到了小娘子做的狮子头。” 黄俞浅笑道,“让郎君见笑了,若是郎君想吃狮子头,大年初二再来吧,我备一份儿专门给郎君。” 钱希白点头,“小娘子有心了。”钱希白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黄俞,“这是我刚才买的,后日既然是你的生辰,后面两天你又不开店面,这权当是我赠你的生辰礼物吧。” “这怎么使得?” “如何使不得?初二的时候,小娘子别忘了我的狮子头则可。” 黄俞见状,接过钱希白递来的册子,含笑道,“好吧,那就多谢郎君好意了。” 只见那册子装裱得很是精美,用蝴蝶活页装订好,翻起来很方便。里面的纸张摸起来细腻如丝绸,想来这是上好的纸张。 “郎君好意,我心领了。初二的时候,我就请了郎君的狮子头吧,郎君到时候想吃多少吃多少。” 钱希白微微一笑,“见你们着急回家,咱们改日再谈吧。” “那我和夏夏回家了。” 第31章 冬日炭火 备除夕 坑人的事儿,你女儿…… 黄俞和夏夏已经走远, 这时夏夏才启唇道,“钱郎君还真是有心了,我看那小册子还挺漂亮的, 说不定就是钱郎君千挑万选, 专门给小娘子你的。” “给我?”黄俞呵呵一笑,“他明明知道我知识浅薄, 从我写的字就可看出,我并不是一个爱书之人,尤其是那些对我而言枯燥无味的圣贤书。” 夏夏的眼睛猛然一亮,猛地抓住黄俞的双手,“小娘子,我觉得你和钱郎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虽然饱读诗书,但没有因你不曾读书而瞧不上你,而是赠你以书册, 望你好生学习。他送你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册子,而是他对你的满怀希冀呀!” “希冀?”黄俞挠挠自己的脑瓜, 笑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何想让我读书?” “这还不简单?读书使人明智,让人口若悬河,说起道理来滔滔不绝,令人信服。” 黄俞不禁笑出声来,“我觉着自己已经够机智了……至于讲道理?你不觉得讲道理太累了么?明明可以用武力解决的事儿, 为什么非要讲道理?” 黄俞见夏夏无言以对, 劝告道,“与其讲道理浪费口舌,倒不如……” “多挣钱!”夏夏连忙抢答道, 每当黄俞开始用“与其……倒不如……”的句式时,管他与其什么,后面总是——倒不如多挣钱! “咦,夏夏,你怎么知道?” “小娘子心中看来只剩下挣钱了,可怜钱郎君对你的好感,被你扼杀在摇篮里了。” 黄俞圆润的杏眼中闪烁着一丝光亮,诡异地笑道,“夏夏,早前你不是磕我和陆渊的cp吗?怎么?现在不磕了?” “cp” 黄俞随口敷衍说,“就是佳偶天成的意思。” “呀!时间太久了,我竟然将军师给忘了!”夏夏连忙握住黄俞的手,“小娘子,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陆军师。” “我哥才不会和你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的,他也当然也不会和我计较太多。” 在黄俞心中,陆渊像极了自己的哥哥,她喝酒时,陆渊总是夺过她的酒坛子,一脸哀怨地劝告道,“寨主,你可别误了大事儿啊!”;当她抢了杨世子上山时,陆渊又开始规劝,“寨主!你可莫要被美色给耽误了!” “罢了罢了,我们快些回家吧,阿娘和冬冬还在屋里等我们哩。” 一回到家中,黄俞就找了个凳子放在屋外,自己踩在木凳子上,准备贴桃符。 “小娘子,你够的着吗?” 黄俞勉强能够上,踮了踮脚尖旋即将桃符贴在门上,正要回头对夏夏说话,却不料脚好像……抽筋了。 这一抽筋不要紧,关键是黄俞彻底将脚下的凳子踩偏,整个人的重心悬在半空中,身体已是摇摇欲坠。 “呀!小娘子,你可当心了!千万不要掉下来了呀!” 黄俞的脸上倒是很是镇定,身体悬在外面时,还不停笑道,“就是脚有点儿抽筋,没有大事儿。” 突然她的身子猛然一颤,只一刹那的功夫,黄俞顿时扑倒在地。 地上卷起层层黄土,直冲冲地往黄俞的面颊扑去,呛得她打了个哆嗦。 “天哪!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夏夏的嘴巴仍旧张着,惊道,“小娘子,你不是说你没事儿的吗?” “这谁知道呢?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按我平日的功夫,怎么可能摔在地上?我能一个指头撑着整个身体,怎么突然……掉地上了?” 黄俞拍了拍自己满屁股的灰尘,却见地面上陷入两个巴掌印,看着有好几尺深。 夏夏连忙跑来瞧黄俞的双手,“小娘子,你的手还好吗?” “没问题呀。”黄俞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确认无误后,闷闷不乐地回到屋中,“明儿个就过年了,我今日却倒了大霉。” 夏夏正想安慰黄俞,却见黄俞顿时喜笑颜开,“话说运气守恒,我今日虽摔了一跤,没准过会儿就有好事发生呢。” “好事儿?等小娘子休息一会儿,我们一起清扫屋子,能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呢?莫不是捡个金元宝?” 话音未落,屋外有人高声叫道——“这家的人呢?” 夏夏忙跑去开门,“你有何事?” “我是来送炭火的。”那男人头裹灰色包巾,手中牵有一条拴着黄牛的僵绳,车上拉着不少炭火。这炭火一看就和自家买来的炭火不同,自家的炭火烧着烧着,就将墙壁染上一层灰蒙蒙的黑灰,有的时候还呛人。看这炭火的品相,是上等的炭火,应是值不少钱的。 夏夏摆首道,“我家并未买炭火,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就是这家,没错。那男子还说了,等你们饭馆开张后,再送些炭火到你家小饭馆去。” 黄俞和夏夏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黄俞忙问道,“小哥可否能告知那人是谁?” “那人看着像是个富贵公子,长得好像还挺俊俏的……对了,他的眼睛好像看不见,唉,也不知他受了什么磨难……” 贵人? 他为什么给我送炭火? …… 他没钱了!想赊账吗?我的三百两银子哪! 先用炭火笼络人心,使我感恩戴德。等到时候结算,他又会说自己手头紧,念在半年相处的份儿上,一直拖她的工钱? 这一招还真是高啊!小恩小惠就能磨平三百两银子? 若是换做别人,恐怕看到贵人这般示好可能会就此作罢,可我是谁? 我可是黄家山寨的黄俞! 见过赊账的人不计其数,从他们开口说第一字开始,黄俞就开始知道他们后面做什么。但胆敢在她面前的赊账,耍小心思赖账,门儿都没有。 即使对方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黄俞也知道如何在铁公鸡身上把毛给拔下来。 纵使黄俞对他说道,“请小哥转告贵人,我无功不受禄,贵人只需付好我的工钱则可。” 夏夏问道,“兴许那位贵人是真的好心呢。” “好心?他凭什么对我好心?就凭我给他做过吃食?”黄俞又道,“贵人眼瞎又天性怕冻,这大冷天的,他自己都自顾不暇,给我送炭火作甚?” 黄俞又思量了许久,继而郑重地说道,“他若是不想赊账,那他图什么呢?我冷静地想了一想……” “小娘子,我说的是吧?你之前就说过那位贵人待人还算温和,给你送上一些炭火,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他并非想赊账,便是想让我做多做吃食。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夏夏反驳道,“小娘子,可今日钱郎君送你册子,你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啊。为何收到那位贵人的炭火,反倒是觉得他别有居心?” “钱郎君因为得知我的生辰,故而送我书册子,并无不妥之处。那贵人呢?他又是以什么由头送炭火?” “莫不是那贵人也知道小娘子的生辰?” 黄俞轻笑一声,“他怎会得知?” 夏夏独自喃喃道,“想来也是,哪有姑娘家生辰,送上一筐子炭火的?” 卖炭火的人眼见黄俞准备转身离开,忙道,“小娘子且慢着!这炭火我已经送来了,是万万不可再送回去的,小娘子您就收下吧!我家老婆孩子都还在热炕头哩,送完你这家,我也就回去过年了。” “可是……” 那人二话不说将炭火放在屋外,连忙跑开了,“这炭火很不错,这个冬天,你们也就不会觉得冷了。” “小娘子?” 黄俞只好说道,“好吧,且放在屋外吧。” 一番洒扫后,黄俞和夏夏又将屋内的物件重新摆放了一道,整间屋子看起来大了不少。 冬冬端着一盆水,用湿布擦拭桌面。 黄四娘手执针线,将缠绕在一起的红线慢慢解开,仔细地穿针引线。 “黄姐姐,明天年夜饭,我们吃什么呀?”冬冬渴盼地问道。 “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芽鸡条,葵花斩肉,你还想吃别的吗?” 夏夏笑道,“这几样大菜分量大,足够过个年夜饭。况且我们只有四个人,用不着吃那么多。” 夏夏的心思,黄俞自然是明白的。这几道菜的食材并不便宜,恐怕要花上不少的银子。 “又不缺你几口吃的,况且明儿个守岁,一年一度的除夕,饭食怎可将就了去?” 黄四娘说,“这几道都是肉类,不如再来几个小菜。再拿出你酿好的新丰酒,这样的年夜饭,再好不过。屋里已有鸡肉和猪肉,你明天再买条鱼和一些大虾就好。” “那好,明儿个我去集市买些食材。” 黄四娘又问道,“门口那么多炭火是怎么回事?” 黄俞答道,“是那位贵人派人送来的。” “他还真是个好人哪!小俞啊!你可不许欺负人家,不能干黑心的买卖,可不能坑了人家啊!” 黄俞闷声不语,她不敢将三百两纹银的事儿说出去,否则黄四娘以为她干起强买强卖的勾当。 “阿娘,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坑人的事儿,女儿我是做不出来的。”黄俞一手托腮,盈盈的杏眼浅浅一笑,声音甜糯糯的。 第32章 大傩仪 相扑 你还挺豪横的呀! “啊!我去买菜!” 黄俞从梦中惊醒, 一大早就起身,前去集市买食材,准备今日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没成想, 集市上的人并不多, 黄俞打算先在外溜达一会儿,再去买年货。 “小哥, 街上怎么没多少人呢?” “今天除夕,皇宫大内有大傩仪①,可热闹呢。这个大傩仪呀,前前后后有一千多人参与哩,你竟还不知道?” 黄俞谢过小哥,心中甚喜:大傩仪是一年中汴京城中最大的驱邪活动,声势浩大,自然不必多说。 皇城中的亲事官和班直脸戴假面, 身着绣花衣服,拿着金枪。其中有魁梧高大的将军, 也有丑胖丑胖的地狱判官, 此外还有人假扮天师钟馗、土地爷、灶王爷等。 众人浩浩汤汤地走过来,黄俞觉得他们走来时,地面都跟着抖了几抖。 一千余人驱赶鬼祟至南薰门,再将之赶到龙弯。 “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 足蹑魁罡,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 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气势地动山河, 黄俞的身体不禁微微一颤。而后又听得声音如雷鸣般巨响—— “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⑨⑩光整理 黄俞瞧见众人慢慢远去,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 不知不觉,黄俞跟随众人已走出市集很远。 正当黄俞想往回走时,却见四五个男子围着一摊位比试飞镖。 那是一张约摸三尺大的圆盘,上面画有鸡鸭鸟鱼等多种图案,小如黄豆粒,最大的也不过指头那么大。 摊贩转动圆盘,他转动的速度十分快,寻常人见了怕是看不到上面的图案。一男子拿起摊贩递来的飞镖,朝圆盘射去。 “好!子仲兄真是厉害!”只见那人射中一个手指头大小的鸭子。 方子仲将飞镖递给旁边一人,“怀安兄来试试。” 杨濂接过飞镖,骨节分明的手上略显苍白。 “郎君?” 黄俞惊地叫出声来,连忙跑到杨濂身边,轻声道,“郎君,你不是看不见么?怎么和别人来比这个?” 黄俞将杨濂手中的飞镖拿走,她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发烫的五指,瞬间抬眸看着杨濂,她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直视杨濂,“郎君累了,还是去歇息吧。” “怎么?怀安兄不想比试?莫非真如外人所言,您的眼睛……” “怎么会呢?他们家可是武将出生!若是没了眼睛,那不就是如同废物一般吗?” “哟!你可不能这么说!怀安身娇体贵,哪能和粗人相提并论呢?怀安即使眼睛瞎了,也妨碍不了什么,又不用做征战杀敌的武夫。吟诗弹琴,怀安也是可以做的嘛。” …… 黄俞见贵人的身子微微一颤,便急忙搀扶杨濂。 “这位小娘子是谁啊?我怎么记得怀安房中应是没有女人的,莫不是哪个柳音阁的红颜知已?” “这小娘子的样貌还不错,怀安的眼光一向都是高的。” …… “贵人与这些人一同行走,他们莫非都是您的好友么?” 听见黄俞的反问,杨濂答道,“我与他们相识,不过个把时辰的事情,与之同行,并非我意。” 黄俞顿时灿然一笑,轻声说道,“既然他们不是贵人的朋友,那我办事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黄俞走向那几人,“今日郎君身子不适,就由我代他陪你们玩玩吧。” “不了,我从不欺负女子,还是让怀安兄来同我们比试吧。” “我再说一遍,我代替他与你们比试。” 看见眼前的女子毫不退让,那几人戏谑一声,“那好,若是你输了,就相当于怀安兄输了。” 黄俞一口应下。 “怀安啊,你真的要让这个小丫头片子替你比试?我们也不是专门要欺负她,可她既然这么强烈地要求,我们也只好……” “好。” 那人略微一震,继而不再说话:杨怀安竟真的让一个身材瘦削的小丫头替他甩飞镖? 黄俞左手一支飞镖,右手也拿着一支飞镖,看见摊贩不停地转动圆盘。 “我说店家,虽说现在玩飞镖是个女子,你也不应该放水吧。刚才你转动圆盘的速度可没这么慢!既然这女子说要与我们比试,这标准就应该是一样的,怎么还能分人呢?”那人瞥了一眼黄俞,“你说是吧?小姑娘?” 摊贩的转动其实并未减缓,可他听得那位公子心中不悦,只好将速度加快,比上一次还要快上不少。 黄俞自然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自己身无一文,而对方几个都是身着华贵衣服的纨绔,该偏向哪方,摊贩心中焉能不知? “说的甚是,那你再转快一些吧。” 摊贩见状,卯足了劲儿,那圆盘就想陀螺一般,旋地人犯迷糊,根本瞧不出圆盘上是什么,只知道前面有一个圆形盘子。 “簌簌簌”地几声,黄俞振臂一挥,手中的两支飞镖脱离飞出,径直打入圆盘之上。 一时间,圆盘被强大的气流分裂成四分五裂,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 那摊贩傻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 “话说,这位小姑娘,作弊也不是作的吧?将圆盘毁了算什么事儿?” 摊贩喃喃道,“我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年的摊子,没想到竟有一日会出现这番情景。” 黄俞不好意思说道,“这确实是我不好,但这圆盘好像也不大结实。” 此话一出,那摊贩倒是不高兴了,气道,“小姑娘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倒是想瞧瞧,你在我的圆盘上甩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摊贩将碎片捡起,看到两支飞镖已经飞落在地,细心地将碎片拼凑在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 旁边的男人急了,“你说话别给小爷说一半儿,什么不可能?” 只听得那摊贩说道,“我看那圆盘上的痕迹,这位姑娘竟然射中了圆盘上的鱼。” “看来她运气还算不错,她不是拿了两支飞镖吗?那另一支呢?” “另一支……” 旁边那人顿时没了耐心,“你倒是说呀,想急死我吗?” “另一支——射中了圆盘上最小的那只鸟!” 黄俞轻言笑道,“你们输了。” 中间有一人不服气,忙说道,“我还没试试呢,别那么快下定论。” 摊贩拦住那人,“公子三思啊,这鸟几乎没人能射中,更何况刚才我已将圆盘的速度转到极致。” “是呀是呀,子仲如此擅用飞镖,却也只射了个鸭子。可这姑娘,两手并用,射了一鱼一鸟,你还是算了吧。” 那人气不过,连连在地上跺脚。 黄俞向杨濂走去,问道,“郎君可曾有什么赌约?非要比试这飞镖?” “他们自己说。” 黄俞转头看着停留在原地的那几人,听得一人不情不愿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赌了一个花灯而已。” 花灯?不就是一个花灯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既然你们输了赌约,为何现在不将花灯交还过来?”黄俞怒声道。 “那花灯本就是怀安的,我们只是打赌说,若是他输了赌约,就要将花灯给我们。” 杨濂缓缓启唇说道,“我并未答应此赌约。” 敢请这些人是在强买强卖呀!还挺豪横的呀! 还敢在我面前豪横? 黄俞转头,看见贵人的小脸儿旁围着一层层的貂毛,厚实的鹤氅愈发显得他身形单薄。 黄俞鼻头一酸,看来贵人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不仅身体瘦弱,而且还会受到别人欺负。黄俞猛然想起昨日贵人送来的炭火,自己还以为他想拖工钱,顿时悔恨不已。 “多谢贵人昨日送来的炭火。” “无事,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元徐今日怎么没跟着贵人?若是他在这儿,说不定那些人就不会这么欺软怕硬了。” 杨濂答道,“元徐今日与家人团聚,便不跟在我身边。至于这些人,他们本就是汴京城中的富家子弟,做事也从来不计后果。”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贵人除了有钱了些,能有什么本事教训别人,还不如她上前将那几人教训一番。 黄俞附和道,“贵人所言极是,这些人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黄俞抬眼见天色不早了,便说道,“贵人若是无事,我买些食材,准备回家做年夜饭了。” “年夜饭?” “贵人……难道没有年夜饭吃么?”黄俞见贵人的嘴角微微下扯,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杨濂默不作声,黄俞想起昔日贵人曾说——他来到汴京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过年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 “贵人若是不嫌弃,来我家做客吧。不过呢,我家很是简陋,比不得贵人的居所,吃食也很简单……” 谁成想,杨濂一口应下,“也好。” “那……我去买鱼。鳜鱼味道甘甜,天性平和,我们买回家做松鼠桂鱼吃,还有一些新鲜的虾仁。对了,贵人还喜欢吃什么呢?我也一道做上。” “你还会些什么?” “只要贵人叫得出名字,我都能做。比如什么凤尾大裙翅、玉簪出鸡,酥姜皮蛋、莲子蓉方脯、斋扎蹄儿……” 第33章 松鼠桂鱼 金钱虾饼 他的身子骨,怕是…… 黄俞买了鳜鱼和虾仁, 一手提着活蹦乱跳的鳜鱼和新鲜的虾仁,一手搀扶着杨濂走回家中。 路上的地面并不平坦,有些地方还坑坑洼洼的, 黄俞对贵人很是小心, 生怕他一个踉跄一头栽了下去。 “贵人将自己交付于我,难道就这么放心吗?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 若是我对你图谋不轨,你该当如何?” 杨濂心中一怔,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 “话说,你怎么对我图谋不轨呢?” 杨濂因整日待在熏着香丸的房中,身上的气味甚是好闻,清新淡雅,暖暖地拂过黄俞的面颊。 不知为何,黄俞竟然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 “啊,这……我可保不准。郎君如此值钱, 没准儿, 我把您给卖了呢?郎君难道不害怕?” 卖人? 杨濂轻笑道,“你是那种贪图钱财之辈吗?”话音未落,杨濂又想到她整日埋头做菜,努力赚钱的模样,又补充道,“纵使你可能会贪财, 但也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呃……这就到了。” 黄俞将杨濂搀扶进屋, 匆匆向夏夏和黄四娘介绍道,“这就是送我们炭火的贵人,你们先玩会儿, 我这就去做饭。” “小娘子,我来帮忙吧!”夏夏见杨濂坐在椅子上,连忙跑到黄俞身边。 黄俞将买回来的鳜鱼去除鳞片和鱼鳃,剖腹去除内脏后,用清水洗净。先按住鱼身,将鱼头切下,随后用刀贴着鱼骨头片切开,再翻面切下另一片鱼肉。 “夏夏,你看这鳜鱼,它的脊上有十二根刺,正好对应上一年中的十二个月哩。过年吃这个,寓意倒是极好的。这种刺一定要剔除干净,不然阻塞咽喉,那就难办了。” 夏夏点点头,学着黄俞的步骤切另外一条鳜鱼,“小娘子的刀工,是我练上十年都赶不上的。” “多学多练就行。” 黄俞拿起切下的两片鱼肉,先直剞不能切断鱼皮,再斜剞,使鱼肉呈现菱形花纹状。 用料酒和食盐调匀后,抹在鱼肉上,再取来适量的生粉。将鱼身放入其中裹上一层生粉,再用手拎起鱼尾抖出余粉,以免吃到粉团影响口感。 用大火将油热成七分热,将鱼肉放入锅中,再将锅中烧热的油从上而下地浇在鱼肉上面,随后将鱼头也放在锅中一起炸。 等到鱼肉炸成金黄色,将之捞出,在盘中装上鱼头和鱼肉拼成整条鱼的形状,整个小厨房瞬间溢满鱼肉的鲜香。 另取一锅,黄俞将事先备好的番茄酱汁煮至沸腾,再加入一些笋丁、香菇丁、胡萝卜和虾仁炒熟。加入水淀粉,将锅中的食材搅拌均匀,等到汤汁呈现粘稠状即可出锅。 最后,黄俞将浓郁的汤汁浇在炸好的鱼肉上面。 “这第一道菜——松鼠桂鱼就算是做好啦。” 黄俞扭头对夏夏说道,“夏夏,今日你就做狮子头,我现在要开始做金钱虾饼了。” “可是……小娘子,我做的狮子头味道不及你做的。” 黄俞摆手道,“没事儿,今天我们做的是年夜饭,都是自家人,并不妨事的,你只管做就好了。” 都是自家人?夏夏心中疑惑:可是外面的那位小郎君,我们都还是第一次见过呢,这就自家人了? “那行吧,小娘子放心吧,我一定做好狮子头。” 黄俞转身就将鲜虾去壳洗净,而后剁碎成肉泥。 取来长长的一截山药,用剃刀将山药去皮儿后剁成碎沫儿,而后将剁好的虾泥混上山药沫盛放在瓷碗中。 在碗中滴入一些料酒,用以去除虾仁的腥味,随之撒上一些小葱花和食盐,将其搅拌均匀。 “阿娘,我们过年买的火腿呢?” 黄四娘正与杨濂讲话,听得黄俞这么一吆喝,顿时不悦道,“阿俞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说话不要这么大声。” 黄俞这时才想到屋中多了个男子,微微敛眉轻声道,“火腿呢?我怎么找不到呢?” “在后院的桶子里,我用盘子装着。” 黄俞急忙跑到后院中,取来一根火腿切成细条状,放在小盘中备用。又取来一盘子,在上面铺满褐色的芝麻仁。 端起瓷碗,黄俞将虾泥揉成小丸子,而后将之压成饼状,在每个虾饼上面都放一条火腿条,将火腿条摆成正方形,圆圆的虾饼上面放着一个方形的火腿条,像极了一枚铜钱,故而又名金钱虾饼。 在盆中依次将制成的虾饼放好,用热油旺火加热,在锅中逐个加入金钱虾饼生坯。等过一段时间,锅中浮起滚烫的油泡,虾饼在热油中翻滚个不停,起锅装盘。 黄俞在盘子中放入干兰丝和马兰,分别装入盘子的两头,而后在盘子中央摆上金钱饼。 “小娘子因何放马兰头菜?”夏夏在旁问道。 “马兰不择地,田间乡野随处可见,二三月最是常见。用马兰菜烧着吃,或是凉拌做汤都是极好的。年夜饭中肉食偏多,马兰菜解腻,正好吃些马兰菜用以醒脾。” 夏夏叹道,“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 黄俞将剩下的马兰菜放在一堆,“将它们切成细碎,加一点儿盐、香麻油,若是有香干和嫩笋,记得也拌在里面,再撒上一些花生粉末,味道绝美。” “小娘子说的甚是,一小碟子马兰菜,加上一碗清粥,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滋润皮肤,解除荤腥之油腻。” “夏夏,你先做马兰菜,我马上做象芽鸡条。” 夏夏见黄俞忙得不可开交,遂说道,“小娘子啊,你都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吧,顺便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黄俞看见厨房中白花花的鸡肉,凝眉道,“夏夏,比起象芽鸡条,我更想吃九香贵妃鸡。” “倒不是因为象芽鸡条的做法难,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无非就是将鸡胸肉加上食盐和黄酒腌制上一个时辰,在此期间将杏鲍菇过一遍热水,而后将杏鲍菇和鸡肉加入一大勺淀粉拌匀,下锅油煎。一直到鸡肉发白,用一小半碗水加上淀粉和糖,搅匀勾芡。最后中火收汁出锅,这象芽鸡条就算是做好了。”黄俞微微蹙着眉头,“但象芽鸡条远没有贵妃鸡吃着有味道。” “小娘子啊,您可别光记着吃食了,你歇一会儿再做吃的,又没人和你抢着做。” 黄俞笑道,“那好吧,我去喝口热水,马兰菜不着急吃,凉菜冷了也无妨,你慢慢做吧。” 黄俞说罢,转身去黄四娘处烤火去了。 只见黄四娘和杨濂对面而坐,黄四娘见黄俞来了,忙把她拉到房屋的一边。 “阿俞啊,这个女婿,阿娘很是满意。” 话音未落,黄俞还未得及反驳,只听得冬冬一声尖叫,“真的呀?黄姐姐,你俩成了?” 黄俞惊魂甫定,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吓得连连说,“阿娘,您说什么呢?人家是位贵人,我只是给别人做吃食的。” “黄姐姐,你可就使劲儿骗我吧。这寒冬腊月的,今日又是守岁的日子,这个男子无非就是你的一个食客,却为何跑到这儿与你一起守岁?你这说法,这未免太牵强了,连我都不信。” 黄四娘揉揉冬冬的小脑瓜,“虽然冬冬平日偶尔会顽皮,但这事儿,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你二人不过是食客之交,因何你单单请他前来守岁?阿俞,你放心,为娘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既然你心有所属,纵使他眼睛不好,但我与他相谈良久,知晓他是位品性端庄的君子。” “不是……阿娘,你和他?能聊什么?” “当然是聊你呀。” 黄俞顿时愣在原地,“聊我?” 黄四娘见黄俞神色略有慌张,连忙解释道,“虽然我与他谈论的是你,但不该说的话,阿娘却一个字没说。” “不是……阿娘,我有何事不该说?” 黄四娘凑到黄俞耳旁,轻声说道,“当然是你的天生神力呀,一般人可不喜欢你这样的。觉得你冒冒失失的,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黄俞冷笑一声,“我力气大,乃是与生俱来的,加之后天习学武艺。虽然我力气超群,但这并不影响我在外面……温文尔雅、贤良淑德吧?” “咦~”冬冬听后发出啧啧声,汴京城中的食客怕是都不知道黄姐姐的真实面貌吧?自从走出山寨,黄姐姐好像几乎很少用武力骇人了。 黄四娘看着黄俞语重心长地说道,“阿俞啊,我看那位郎君身子单薄,以后你俩喜结良缘后,可不要欺负了人家。他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你的胡乱折腾,你以后要温柔小心地待他,万不可一不小心闹出人命来……” “黄姐姐,你脸红什么?” 黄俞猛然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比平时热了一点儿。 “阿娘,你跟我说这些作甚?在守岁万家和乐之际,他却孤苦伶仃、无人相伴,故而我邀约来这儿吃上一顿年夜饭。女儿觉得这并无不妥之处,但现在看来,你们好像都误会了。”黄俞不服气地继续说道,“阿娘,世间哪有亲娘和女儿家说这些话的?” 黄俞说后,连忙小碎步跑开,“你们不可再聊我了,我去做九香贵妃鸡去了。” 第34章 九香贵妃鸡 蛋黄肉酥饭团 除夕日,今…… “小娘子可喝了口热茶?” 黄俞气道, “罢了罢了,我本是一片好心,哪成想竟让阿娘误会了, 竟然以为我与那位郎君情投意合?” 夏夏噗嗤笑出声来, “我倒是第一次瞧见那位小郎君,他的眼睛上虽然蒙着白色纱巾, 但瞧着应是个俊俏的郎君。” “你倒是会打趣儿我,要不要我找个小郎君,把你给娶走?”黄俞笑问道。 “可别了!小娘子,我可是小娘子您的人,是打算一辈子跟着您的。嫁人这种事儿,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跟着小娘子,既可以每天尝到小娘子您亲手做的吃食,又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何乐不为?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才不要嫁人去。” 黄俞摆首道, “唉, 别说这些糟心事了,我还是好好做我的九香贵妃鸡吧。” “小娘子,这贵妃鸡是一道大荤,却听说它清香四溢,我琢磨了许多,愣是参不透其中的道理。” “你且在一旁看着吧, 这九香贵妃鸡为何清香?实际上取决于九种香料。” 黄俞拿起一袋香包, “这就是九香贵妃鸡的香料包。其中有九种香料,分别是甘草、罗汉果、小茴香、丁香、八角、桂皮、花椒、沙姜、陈皮。” 黄俞边说边将一整只鸡用清水洗净,然后放进冷盐水中浸泡多时。 “小娘子, 一听这九香贵妃鸡的名字,我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但今天守岁,我们只有五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吃食吗?” “能!中午一顿加上晚上一顿,管够!”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黄俞将冷盐水煮沸,在锅中加入香料包,用小火煮上一刻钟左右。 黄俞将洗得白白净净的一整只鸡放入热水中浸泡,每隔半分钟拎出来,重复三次。 等锅中热水烧开,调至小火继续煮上两刻钟,随后翻面关火。 黄俞瞧见那鸡的肉厚实,便将之在锅中继续焖上十来分钟,保证整只鸡能够彻底煮熟,又不会因为时间太久肉质变老。 将焖好的鸡冻到冰水中,冷却一会儿后取出沥干,用刷子在上面刷上一层麻油,翻面后继续刷油。 “这道菜控制火候尤为重要,炖煮的时间太长,整只鸡就散架了;若是时间不够,香料包中那些味道便不能肉里,不能入味。” 夏夏在一旁连连点头。 “那这剩下的鸡翅呢?”夏夏看着已经做好的九香贵妃鸡,又问道,“小娘子这九香贵妃鸡不是已经做好了吗?为何还要鸡翅?莫非还要做什么新的吃食?” “这也应该算是贵妃鸡,只不过这次不过香包,而是我自己来调料,将味道再加重一些,来油炸着吃。” 黄俞将干香菇泡发后,用清水清洗干净后切片。 将碗中的十来只鸡翅用料酒腌制上一刻钟左右,热锅至七分热后倒入鸡翅。 锅中发出“刺啦刺啦”的热油声,眼见白嫩嫩的鸡翅逐渐变成金黄色。等到锅中的所有的鸡翅都被煎炸至金黄色后捞起。 黄俞单独又拿出一个锅,在锅中倒入一些油,将一些姜沫儿和蒜丁放入锅中,将香菇煸炒一会儿。不过几分钟,香菇的清香味儿就出来了。而后在锅中倒入事先炸好的鸡翅,再加入一些料酒和腌制的酱料。 盖上锅盖用小火煮上一会儿,进而用大火收汁。 “若是在现代,我就用红酒灌在上面。可惜没有红酒,但我有新丰酒呀。” 说罢,黄俞拿出一罐子新丰酒,准备倒入锅中。 夏夏忙说道,“小娘子,我们做的这新丰酒可贵着了,就这么用来使?” “这新丰酒再怎么金贵,反正都是要入胃的,加点酒用来提色香味再好不过。” “可是,小娘子呀,我们一共做了松鼠桂鱼,金钱虾饼,九香贵妃鸡,葵花斩肉和马兰凉拌菜。我们主食吃什么?面条还是馒头呀?” 黄俞计上心头,她做的这些菜,不知道合不合贵人的胃口。若是菜不适合,饭又不合适,那贵人恐怕是要饿上一整晚了。 “吃糯米吧。”贵人喜欢吃糯米,那便做个糯米饭团吧。 “糯米?糯米当主食吃么?”夏夏惊道,在平常人家总是将糯米做成小点心。 “我们过年吃金沙咸蛋黄肉酥饭团,你放心,特别好吃。” 夏夏含笑道,“那是自然,这顿年夜饭于我们而言,可算得上是一顿饕餮盛宴了。” “大家吃着欢喜才是最重要的。” 言罢,黄俞将浸泡的糯米取出,在锅中焖上一会儿,与此同时,咸蛋黄也要在油中浸泡一下用以去腥。 在食用膜上铺满糯米饭,再在上面撒上些黑芝麻和切好的黄瓜条,咸蛋黄和果篦儿,随后打成卷儿,切掉前后渗出来的糯米饭,漏出里面的馅儿。 “这果篦儿是如何做的?” 黄俞答道,“这果篦儿通常加在煎饼果子里,加上油条吃更好。做法还算简单,无非就是将面粉放入盆中,再加上玉米粉,调成煎饼面糊。将调好的面糊擀成薄薄的一大片,再切成一小份一小份的。你想吃多少就炸多少,加个鸡蛋在金黄的薄片上摊开,将鸡蛋液刷在面儿上。” “看着香香脆脆的,在里面加上油条,应是好吃的。” 黄俞颔首道,“我把这果篦儿加在糯米饭团里,味道也不错,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小娘子,我们已经做了这许多吃食,想来年夜饭也是足够的了。” 黄俞瞅着外头的白雪皑皑,问道,“夏夏,你饿了吗?” “我能不饿吗?纵使我早晨吃的饱,但眼见小娘子做了这许多吃食,也该馋了。” “若你都已经馋了,还不知道冬冬那个小鬼该馋成什么样了。罢了罢了,我们上桌准备开始吃饭。” “可小娘子啊,现在还没到吃晚饭的时辰,现在吃的太早,等到了傍晚估摸着就饿了。” 黄俞诧异道,“饿了又不碍事,有我在,岂会让你们饿着?若是过上几个时辰你们果真饿了,我便再做些小零嘴给您们吃。” “那敢情好哇,小娘子说的甚是,只要有小娘子在的地方,我们都不会挨饿。” “吃饭咯!” 松鼠桂鱼,金钱虾饼,九香贵妃鸡,葵花斩肉,凉拌马兰菜,再加上金沙咸蛋黄肉酥饭团纷纷摆上桌。 黄四娘提前将家中的火炉子放在桌子下面,烘得桌子下面暖洋洋的。众人围坐在桌子前,垂下手就可将手直接覆在炭火上面。 黄俞拿了一大壶新丰酒到桌前,刚一将酒酿开了封口,清香浓郁的酒香肆意地萦绕在鼻尖,一缕缕一丝丝地牵动着大脑中的神经,让人忍不住想拿个酒坛子痛饮一会儿。 黄俞将每人身前的酒杯盛满,“喝一口吧,看我酿的新丰酒如何?” 只浅浅的一小杯,足以言说万千喜悦。 杨濂拱手端起酒杯,抬起手腕,掩面小酌一口。喝罢,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问道,“我看这新丰酒酒味儿甚浓,像是封存了许久似的,也不知是何年的佳酿?” “这是黄姐姐最近才酿的。”冬冬在一旁插话说道。 “最近?那为何这酒香……” 黄俞坐在杨濂身边,挑了一片松鼠桂鱼给他,“郎君眼睛不好,若是郎君您没有特殊的喜好,我便按自己的喜好给你挑菜了。我用的是公筷,郎君请放心。” “那便挑些清淡的吧。” 夏夏看到桂鱼上有序的条痕,里面已经灌入酸甜美味的酱汁,外表就像松果的模样,色泽金黄,外酥里嫩。 杨濂将碗中的鱼肉吃下,鱼肉上面淋好的汤汁粘稠爽口,鱼肉细腻滑口,入口即化。 “郎君不是喜欢清淡的么?那便再尝尝这个九香贵妃鸡。” 黄俞说罢,又挑了一筷子贵妃鸡给杨濂,“郎君快趁热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相比于年夜饭的大鱼大肉,这道九香贵妃鸡就显得清新脱俗了。虽也是鱼肉,但九香贵妃鸡中加有特殊的香料,味道之鲜美比之于油炸荤腥不遑多让。 杨濂微微启唇,用筷子将碗中的鸡肉分成两半,才送入口中。 贵妃鸡的肉质嫩滑,轻轻咬上一口,里面的汤汁便溢在口中,吃罢唇齿留香。里面的汤汁虽然浓稠但不粘牙,属于香叶,小茴香,草果,桂皮等八种食材的香味与新鲜的鸡肉混合在一起,口感顿时变得丰富起来。 热乎乎的鸡汤清淡鲜香,热气儿直溜溜地往脸上扑来,这简直是人间幸福哪! 黄四娘也挑了几个金钱虾饼给黄俞,“你自个儿也吃着吧。” “阿娘,没事儿,等我将贵人的碗填满吃食后,再自个儿挑着吃。阿娘喝喝这个鸡汤,就一个字——鲜!” “好好好,阿娘尝尝。” 冬冬早已经是狼吞虎咽,嘴上吃得满是酱汁,却仍旧乐呵呵地笑着,“这鳜鱼太好吃了,以前我在河里之前抓到过好多条鳜鱼,没成想它们竟然这么好吃。早知如此,我便早早在河里抓几条鳜鱼上来,黄姐姐也就不用去集市上去买了。” “如今正值深冬,你也要下河么?” 第35章 脆果篦 红烧牛肉面 你定是那沧海遗珠…… 黄俞听后忍俊不禁, “冬冬是也是腊月出生的,从小就不怕冷。现在是冬天,他下河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了。郎君你不知道, 在夏天的时候, 冬冬整日在河里打滚儿,活像个泥鳅一样。郎君, 你别看冬冬小小的年纪,但熟识水性,曾有人还称他做“浪里白条”,就连大冬天的,也能下水游上几个时辰。” 黄俞越说越兴奋,眼睛里不断地闪着晶光,“若不是冬冬还愿意下水游会儿泳,就凭他的饭量, 现在指不定有多胖呢。” 黄四娘察觉到杨濂的异样,只见那位贵人的手将手中的白帕子攥得越来越紧, 而后忽地放开, 那张原本整洁且毫无褶皱的巾子已变得满是痕迹。 “阿俞!你快吃你碗中的虾饼吧,我看这金钱虾饼金黄金黄的,还真像铜钱,倒是应了它的名字。” 金灿灿的虾饼上面裹着一方腊红的火腿,虾饼的皮儿被煎得又酥又脆,吃起来嘎嘣脆。里面的虾肉虽然被炸过, 但仍然保持其细嫩润滑的口感, 丝毫不会掩盖肉质本身的鲜美。 “来,郎君再尝尝夏夏做的葵花斩肉。”黄俞一边挑起一块狮子头,一边对杨濂说道。 黄俞特地将杨濂碗中的葵花斩肉分成四小份, 再递到杨濂身前。 “小娘子,我做的远远没有您做的好,我做的这葵花斩肉,登不得台面的,倒是让人见笑了。” “夏夏,你莫要妄自菲薄,说登不登得上台面的话作甚?我瞧这狮子头的色泽不错,想来你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你问问冬冬,他想不想吃?” 冬冬的嘴中已经塞满了虾饼和鸡翅,仍旧夹了两个狮子头到碗中,“嗯嗯嗯,好吃好吃,我活了这么多年,愣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年夜饭。” 望着一桌子的饕餮盛宴,冬冬一时间不知道该吃什么好,索性将所有的吃食都先夹了一些。没想到,这一吃就完全停不下来,碗中堆起了一座小山。 黄俞登时就笑出声来,“行行行,就不打扰你吃了。看你都忙不过来了,就不找你说话了。” “嗯嗯!” 黄俞挑了一会儿菜后,才问道,“你们要吃主食了吗?” 冬冬问道,“白面馒头还是玉米馍馍呀?” “咸蛋黄肉酥饭团。” 冬冬听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呼道,“来来来!在哪里?我去端过来。” 黄俞浅浅一笑,“你还是先吃你的饭食吧,我端来则可。” 黄俞起身将制好的糯米饭团分发给众人。 看着小小的糯米饭团,冬冬撅了撅小嘴儿,“这够我们吃吗?”说罢,拿起一团咸蛋黄肉酥饭团放入口中,吃完一个后,冬冬又忍不住拿了第二个。 黄俞将糯米饭团放入杨濂的碗中,“郎君尝尝这个。” 杨濂鲜少说话,听到黄俞的话后,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般,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将饭团夹起送入口中。 软软糯糯的,味道甜津津的,里面的果篦咬起来脆脆的,加上瓜果的清香,心中的幸福感简直快要爆棚。 “着实不错。”杨濂评论道。他的声音很是好听,在暖气洋洋的屋中更显温柔,像是一根轻轻的羽毛悄悄地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吃饭的动作极为文雅,就连吃金钱虾饼时,也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见得他鲜活的嘴唇在慢慢咀嚼。杨濂今日的气色比起以往来说要好上不少,面容虽然仍旧略微发白,但不像以前一样惨白得令人痛心疾首,如今的嘴唇也是鲜活亮丽的,就连脸上有些许气色。 “这位公子,你找厨娘,找到我家的黄姐姐做吃食,可真是找对人了。黄姐姐做的吃食乃是天底下最最最好吃的!” 黄俞连忙打断道,“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你吃过多少吃食?你又没有走遍大江南北,谈何说天下?” 谁成想杨濂竟启唇道,“这小孩儿说的并不全无道理,至少在这汴京城中,你的手艺应是首屈一指的。虽然可能比不得公羊先生,但也很不错了。” 冬冬笑出声,“公羊?公羊还会做菜?” 黄俞忙说道,“公羊先生的厨艺名满天下,其所创的菜谱我也曾学习过,着实受益匪浅。” “公羊姓氏起源于先秦时期鲁国公孙羊孺之后,虽在《百家姓》中排名第四百二十位,但在复姓中却也排到了第十二位。”杨濂缓缓说道,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衣襟处露出洁白的天鹅颈,鹤氅上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颈项。 黄四娘听后,忽然说道,“这位小郎君年纪虽轻,但此前聊了一会儿,其胸中确有大才。” 杨濂拱手一礼,温声道,“夫人谬赞了,夫人之学识,在下不及万一。” “不不不,郎君才华横溢,应是这一辈的翘楚,以后入仕定大有作为。” “在下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怎敢在夫人面前班门弄斧?至于以后的仕途,在下倒还未想过。如今官家重用文臣,能人贤士犹如过江之鲫,在下不过沧海一粟耳。” 黄四娘又反驳道,“天地之大,郎君即使只是沧海一粟,也定是那沧海遗珠。” …… 黄俞越听越不对劲,怎么一个好好的年夜饭,突然变成互捧大会了?这又不是夸夸群。 “阿娘,我们快吃吧,吃完后赶紧出门看烟花。听别人说,今儿个的烟花可好看了,我们千万不能错过。” 黄四娘计上心头,旋即说道,“这饭团有些小了,虽说菜肴极为丰盛,但这主食却仍是不够的。你觉得呢?冬冬?” 冬冬正在埋头干饭,听得黄四娘唤他,只连连点头,“嗯嗯!” “那要不我再下点儿面来吃?”黄俞问道、 冬冬听到下面后,立即抬头笑着说,“牛肉面,牛肉面最好吃了。” 黄四娘在旁应和道,“那就做牛肉面吧。” “行,牛肉面做起来也快。”黄俞环视了众人,问道,“谁人要一碗牛肉面吃?” 冬冬最先举手,“我我我!牛肉面加上狮子头好吃!” 黄四娘含笑道,“那我要上半碗。” “小娘子,一碗面我恐怕是吃不完的,我再吃些菜就可。” 黄俞见杨濂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郎君呢?” 杨濂轻轻擦拭了嘴角,“我已吃饱了。” “这才哪到哪?怎么就吃饱了?”冬冬忍不住鄙夷道,“你的饭量竟然这么小么?还没我的饭量大。” 夏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冬冬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的饭量这么大,看来你还挺自以为豪的?” “饭量不大,怎么长高?” 黄俞起身,“你们先吃着,我去做三碗牛肉面过来。” 走进厨房,黄俞将牛肉切成小粒,放入冷水中焯水,不过几分钟,冷水的表面开始浮出一层层白色油腻的泡沫。黄俞将表层的浮沫撇去,继而捞出牛肉。 黄俞将烧热,再倒入油,加上一勺子的冰糖炒化。等到白莹莹的冰糖变成褐色时,黄俞立即将牛肉粒倒在锅中,将牛肉上色。随后加入一把小葱花、蒜末儿和桂皮调味儿。 用锅铲继续翻炒牛肉直至炒出香味儿来,再加入料酒和之前的肉汤,继而再炖煮上两刻钟左右,等牛肉熟了后再撒上一些食盐用以调味。 在另一锅煮着的水煮面也已好了,黄俞将面条捞在碗中,放入一些水煮青菜,放入牛肉粒,再灌上红烧牛肉的浓郁汤汁,一碗喷香喷香的牛肉面就做好了。 黄俞不多不少地煮了三碗面,端在饭桌上。 只见饭桌上的菜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冬冬仍旧狼吞虎咽地吃着剩下的松鼠桂鱼,夏夏在此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尴尬地将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中,不挑菜不是、挑菜也不是,落得个左右为难的境地。 黄四娘端起一碗牛肉面,虽然之前说只要半碗,但如今见着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母女就是心有灵犀,黄四娘心里不得不承认,黄俞真的是很懂她,将一整碗牛肉面递给了她。 细长润滑的面条触碰到舌尖时,牛肉的鲜美加上小葱花和桂皮的清香一起卷入口腔,融汇在一起。面条在浇上了牛肉汤的汤汁后,每根面条都充分吸收了汤汁的鲜美。 每每嗦一口牛肉面,心底的幸福感都会增加上一分。 牛肉筋道却不硬,咬起来毫不费劲,再吃点儿青菜叶子,简直绝配。 “郎君不尝尝这牛肉面吗?”黄俞边嗦面边问道。 因这牛肉面刚从锅中捞出来,还带着滚烫着热气儿,黄俞嗦地格外小心,总是一边吹着一边将稀溜溜的面条嗦入口中。 “又不赶时间,你无需着急。” “郎君这话可就说错了,我现在就是赶时间哪,郎君且等等,我吃完面条咱们一起看烟花。” 冬冬拍手叫好,“好呀好呀,咱们一起去看烟花!” “冬冬,你过来一下。”黄四娘突然神情严肃地将冬冬唤到一旁,“我有事儿和你说。” 黄俞也忍不住惊了,有何等大事还需要单独说?看阿娘的神色一反常态,应是个大事,但为何和冬冬这个小屁孩儿说呢? 黄俞来不及多想,又挑了几块金钱虾饼和几筷子马兰凉拌在碗中,现在只想闷声干饭,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干饭人…… 第36章 火树银花 我究竟抱了他多久?…… 当黄四娘领着冬冬回来时, 只见冬冬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黄俞问道, “这是怎么了?” 冬冬答道, “黄姐姐,我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看烟花了, 今天吃的太多了,我要在河里去游会儿泳清醒清醒。” “这大冷天的,河面上都结冰了,你去哪里游泳?虽说你今日确实吃的比往常还要多上不少,但念在今儿个守岁的份儿上,我都没说什么。” 冬冬坐在凳子上,双手揣在兜中,赌气道, “既然游不了泳,那我便跑会儿步, 等消会儿食再去看烟花。” 黄俞正想反驳, 却听得黄四娘说,“把冬冬一个人留在家中,我有点儿不放心,要不你们先去看烟花?我陪着冬冬在家,等他跑完步。” 夏夏见状,随即附和道, “是呀, 小娘子,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去烟花吧, 我们随后就到。” “可是……”黄俞心有不悦,“一个人孤独地看烟花,和大伙儿一起热热闹闹地看烟花,终归是不同的。” 黄四娘劝道,“这不还有位小郎君吗?我们等冬冬消食,他今儿个吃了这么多吃食,晚上积食太多,第二天起来肚子估摸着要疼。大年初一的,他还想去街上看舞狮子呢。” 黄俞放下手中的牛肉面,对杨濂问道,“郎君可愿随我一同前去看烟花?”话音未落,黄俞才想起贵人的眼睛看不见,虽然身处万千烟火下,却无福相见,顿时心生荒凉之感。 黄俞以为贵人会拒绝,却不想杨濂微微点头,“也好,如若你不嫌麻烦,我愿一同前往。” “好,那我们先去看烟花。”黄俞将杨濂搀扶起来,凑近杨濂的一瞬间,他身上微弱的龙涎香若隐若现地游荡在她鼻尖,甚是好闻。 “郎君可知,你这香这如何做的?” 杨濂一愣,柔声说道,“放在热香灰中隔火熏烤,可制成丸状,亦可制成香饼状。” “我闻这香味儿,好像是加了蜂蜜一般,有一种清爽而又甜蜜的味道。” 杨濂颔首。 黄俞笑道,“这就是了,蜂蜜的粘合力强,与制成好的香粉充分混合,可使香丸的表面不易硬化,外表光滑圆润,还能提高香丸使用的持久性,一举两得。” “没想到你对香丸也有研究。” “郎君可真是高看我了,我活了十多年,倒是没买过一次香丸。只知香丸种类繁多,我也曾在集市上闻过好几种香丸,但都不喜欢。” 杨濂顿时会意,“我那儿还有多余的香丸,若你不嫌弃,便拿去用一些。” “郎君用的自然是好的,既然郎君有意相赠,那便多谢郎君了。” “在夜间或是阴雨天最适合熏香,一次用上一两个时辰则可一换。还有,离炭火最好远一些。” 黄俞忙说道,“好啦,郎君说的我都已经记住了,我们去看烟花吧。” 黄俞搀扶着杨濂走后,黄四娘可算是松了口气。 “冬冬,给你!”黄四娘将怀中的一个红包递给冬冬。 冬冬顿时喜笑颜开,赶紧接下红包,“新年吉祥,祝夫人心想事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祝黄姐姐早日觅得佳婿!” 黄四娘开怀大笑,“好好好!” “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该说夫人年轻貌美!”夏夏在一旁纠正道。 黄四娘极目远眺,看见黄俞和杨濂的背影愈来愈远,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有一点冬冬说的不错,他黄姐姐啊,就快找到良人了!” 现在天色将黑,一钩冷冷的清月已然悬挂在天边。整个汴京城万家灯火璀璨,一点一点的星芒洒落在人世间,犹如群星坠地。 天空中已经开始出现各色各样的花灯,在苍穹下摇曳闪烁着,像一颗颗星星缓缓升上了天空,把原本漆黑的天空点缀的如同白昼。 汴京城一年比一年繁盛,过年也越来越热闹。 黄俞特意穿着绯红流彩飞花长衫,头上插着新买来的流苏花细,面上梨涡浅笑,宛若春风拂面。 她的脸庞在月色显得格外清幽动人,尤其是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她的眼睫毛又长又黑,乌黑的睫毛就在雪白的面颊上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灵动而富有生气。 “郎君,小心。” 在杨濂刚要摔倒之际,黄俞连忙抓住杨濂的手。他的手指如玉竹一般骨节分明,因在屋外的时间有些久了,黄俞的手逐渐变得冰凉,却不想杨濂的手指却仍旧有着滚烫的热度,就连脸颊上好像也染上一层殷红。 因黄俞动作的幅度有些大,杨濂整个人几近都要倒在她的怀中。 不得不说,贵人整个人都是喷香喷香的,微风阵阵吹来,犹如清晨绽放的蔷薇带着晨露的清香扑面而来。黄俞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软的,手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就连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 他的青丝覆盖在黄俞的手上,触感很好,就像丝绸一般润滑,一摸就好像要溜走似的。 黄俞定神一看,贵人的眼睛蒙着白布,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皎白如玉……黄俞轻轻抬手,意欲解开贵人戴着的白布,想看一看贵人真实的面容。眼睛被蒙上都这般好看,若是解开这层白布,岂不是惊为天人? “我们走吧。”不想杨濂直接抬手直接轻轻地抓住黄俞的手腕,立即制止了她的动作。 黄俞微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将怀中的杨濂松开,正色道,“郎君说的是。” 黄俞抬头一看,没想到天空已然全黑了。 竟这么晚了?我究竟抱了贵人多久? 晚霞似火,天空碧绿如洗,仿佛葡萄冻子一般晶莹剔透,天上悬挂的小星灯若隐若现。 遥见街上人山人海,街市上角楼都挂满了各色彩灯,五色炫目,灯火辉明,天空的花灯犹如满天星斗。 黄俞仰望着满天星河,沉醉于这盛世景象。她的面庞在星斗的照耀下光影交织,那眉眼秀丽灵动,黑曜石般的双眸似在夜空中闪烁。 “郎君,今儿个真热闹呀。” 杨濂含笑道,“是呀,汴京城一向如此,每逢过年佳节,总是这般万人空巷。” “郎君,你看你看!那里有卖沙糖冰雪冷元子、鸡头穰、鹅黄雪柳的……那里那里,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荔枝膏和梅子姜,还有屈刀紫苏膏和香枨元……” 黄俞高兴地看着周围,突然,她好似看见一座发着银光的仙桥。仙桥上似有点点微光,迷蒙着隐约在稀薄的烟雾中,她看了看周围的角楼,她倒是经常来这儿,却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黄俞随机问一个妇人,“姑娘,我来此处数回,却不知有此桥?” 那位夫人三十有余,见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叫自己姑娘,自是心喜,便耐心地解释道,指着那仙桥,“这是今年的新鲜玩意儿。你瞧桥上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这也就算是人间的鹊桥了吧,他们说呀,凡是璧人走上这座桥的,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 黄俞听着倒是稀奇,于是也赶紧走到这桥边。这座桥上挂满五色斑斓的花灯,既窄又长,窄得只够两个人通过,而且看着桥上的人确实都是成双成对。她觉得自己独自一人过桥总归是格格不入,但又想踏上这座桥去瞧瞧。 “郎君,我想上去试试,你可不可以……”黄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就连自己也都快听不清了。 杨濂略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思量了片刻,“也好。” 杨濂的声音很是柔和,却不乏稳重,她的耳朵瞬间觉得有些酥软。 黄俞触摸挂在桥上的花灯,就像走在一条通往夜空的仙桥一般,沿途充满着灯火葳蕤、万千风光。走进了看这桥上竟挂有各种鲜艳的小锁,其中不少是心形的小锁。桥的四周不断从下往上冒出一缕缕青烟,颇有些仙气之感。 黄俞看着这沿途市坊的灯火摇曳,走着走着,便不禁哼起了歌。 “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秾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 香苒苒,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凤凰城阙知何处,寥落星河一雁飞。①” ……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这座桥的尽头。 正要走下拱桥时,却听得四周鞭炮四起,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光亮伴着巨响冲上天空,天际中瞬间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火花,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将整个汴京城染成一副火树银花。 一朵朵烟花似离弦的箭直冲云霄,一时间照亮了漫无边际的冰冷夜空,也照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多时,人们的欢笑声荡漾在耳边,黄俞搀扶着杨濂走下了拱桥。 “郎君先在此处等我一下。” 说罢,黄俞飞快跑到在旁卖信笺的小贩的面前,掏出铜钱买了两封信纸。 “听人说,将愿望写在信纸上,再将信纸放在小水船上。这样,愿望就可以随着流水流向远方,这样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杨濂略微挑眉,“哦?是吗?” “郎君要不要试试?” 第37章 荔枝膏 水傀儡 我偏要——替天.行道…… “怎么?郎君没有试过吗?” 黄俞拿起一支狼毫笔在一封信纸上写下一行字——愿万家和乐, 吾与家人一生平安喜乐。又在信的底部落款:俞。 黄俞将狼毫笔递给杨濂,“郎君写个吧,说不定您的愿望就实现了呢?郎君请放心, 您就放心将您的愿望写下, 我不会偷看。” “好吧。”杨濂随手写了几个字后,将信纸折叠起来, 将其递给黄俞。 黄俞手中紧紧捏着信纸,“郎君稍等,我去去就回来。” 话说衣食无忧的贵人会写什么愿望呢? 饭量变大一些?眼睛有朝一日可以恢复如初? …… 想了许多,黄俞怎么猜不透贵人的心思,她死死地盯着杨濂写下的信纸,内心无比纠结。 到底是看呢?还是不看呢? 我答应过贵人不能偷看,可是…… 这该死的求知欲呀,我就瞟一眼。 黄俞暗想: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贵人眼睛看不见, 我却如此欺瞒贵人。只要我表现地同往常一样,贵人应该觉察不到什么。 在一番心里斗争下, 黄俞小心翼翼地打开杨濂写下的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这不是武则天写的《如意娘》吗?” 黄俞疑惑不已,这首诗描写了主人公相思成疾,又顾影自怜、觉得自己红颜薄命,往日的相聚欢乐已然不复存在,只留下冰冷的相思之苦。 相思之情? 她顿时脑补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贵人曾与一女子相知相爱, 有过一段短暂而幸福的日子, 但女子抛弃了贵人,只留下贵人孤身一人饱受相思之苦。 难啊!太难了! “好了么?” 黄俞慌张地将信纸叠好,转身看到杨濂在她身边, “嗯……马……马上。”黄俞做贼心虚起来,说话将结结巴巴的。 “你打开看了么?” …… 这人还真是洞若观火,既然他已心生疑惑,黄俞也不想多加隐瞒,这事儿毕竟就是她做错了。 “不瞒郎君,我心里实在是好奇,便忍不住打开瞧了一眼。” 杨濂怔忡着不作声色。 黄俞见状,便开始为杨濂打抱不平,“像郎君这么好的人,究竟是哪家姑娘的眼睛有问题,竟然辜负了您?”黄俞顿了半晌,继而说道,“难不成是那位姑娘因旁人抛弃了郎君?对您始乱终弃?郎君放心,既然这事儿被我遇上了,我便要——替天.行道!” “可别。” “郎君是不相信我的实力么?我将话放出去,要为郎君讨个公道,便绝不会食言。郎酒可还记得在比试飞镖时,我的实力可远在那几个纨绔之上!” 杨濂的嘴角微微勾起,举手投足之间都优雅至极,“这我知道,能两只飞镖同时射中小图,确实是真本事。然而……事情已经过去,那女子其实并无过错,你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 黄俞的眉头始终紧蹙,嘟囔道,“事到如今,郎君还不忘时刻维护她,您可真是个好人!可那个女子,她值得你为她这么做吗?若是她真的负了你,你难道就此不提、白白受这窝囊气?” “罢了,将信纸放出去吧。” “好吧,反正这又不是我的事儿,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也不好再提。” 说罢,黄俞将两张信纸放在小水船上,看着愿望随着流水渐渐流走,在泻落一倾的月光中,在万民的欢乐声中,在她希冀的目光中,慢慢飘向远方…… 她回头望着这灯火通明,这万家同乐,欣慰地笑笑…… “我们走吧。” “等等,我有点儿渴了,郎君喜欢喝什么,我买来给您。” “顺带一份给我就可。” 黄俞道,“那我们去买荔枝膏吧,荔枝膏可好喝了,里面就是乌梅、砂仁、肉桂、生姜、丁香几种常见的药材凑在一起,喝起来就有满满的荔枝味儿,甜津津的,甚是好喝。” 黄俞携杨濂走到街市上的店铺前,只见那伙计正在做荔枝膏。 “小娘子稍等,刚才一锅已经卖光,我再做一锅。”那男人头戴包巾,裹着大袄子,双脸冻得通红,脸上却仍旧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只见伙计将锅中放入乌梅,加入清水煎汁直到汁液浓缩至原来的一半后再过滤出锅。 再将砂仁和肉桂中加入清水,用大火烧开后按照上个步骤取出过滤。 伙计将乌梅汁、砂仁肉桂汁和生姜汁三种汁液放在石锅中,再加入些许冰糖,熬制成膏状。 最后,在锅中撒下一些丁香的磨粉,将之搅拌均匀随后装瓶子中。 “喏,小娘子,你家夫君也要一瓶吗?” “是的。”随后,黄俞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才反驳道,“他是我友人。” 那位伙计看破不说破,忙改口道,“那这位郎君也要一瓶么?” 黄俞点头,“嗯。” 黄俞与杨濂人手一瓶荔枝膏,准备径直走出市集。 可黄俞回头望着长长的街巷,又忍不住往回走。 只见街道边上还有卖酿梅果子、樱桃煎等蜜饯的,黄俞对街边商贩说道,“老板,来两袋酿梅果子。” “我不用。” “那就买一袋。” 杨濂心下疑惑,黄俞在家似乎吃了不少,为何到街巷后又不停地买吃食?难道是因为饿吗? 黄俞接下店家递给的一袋子的酿梅果子,拿起几个果子送入口中。酿梅果子酸酸甜甜的,虽然果子的水分不如才摘下来的时候,但它的味道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却更加浓郁,咬起来还格外有嚼劲。 吃了几口酿梅果子,黄俞又吸了几口荔枝膏,荔枝膏香甜醇厚,润滑可口,果真不愧是汴京城中卖得最好的饮品。 荔枝膏加上酿梅果子,简直是绝配! “郎君当真不来点儿酿梅果子么?一边吃着酿梅果子,一边坐在热闹的街巷上,这个寒冬都充满温暖了呢。” “你吃吧,我不爱吃太甜食。” 黄俞看着杨濂手中的荔枝膏,不禁陷入沉思,那荔枝膏好像就挺甜的。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黄俞目瞪口呆,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她对贵人说的吗?她一介山大王,怎么沦落到被人送回家的地步? 贵人身娇体弱,再加上眼睛看不见,他才应该是重点保护对象。 “还是我送贵人回家吧,贵人如今还住在柳音阁吗?” “我搬家了。” “那便恭祝郎君乔迁之喜了。”黄俞略一沉默,继而说道,“郎君,我一直不理解,为何你以前会选择住在那地方?” 杨濂含笑道,“越是鱼龙混杂之地,则越安全。” 黄俞虽然并不是太理解,但他始终坚信贵人如此做,必然有他的道理。“那郎君现如今住在哪里?现在天色已晚,郎君若是想歇息了,我便送郎君回家。” 回家?杨濂的嘴角略微下沉:他的真实身份不能公之于众,尤其对面的黄俞。府上的匾额悬挂中央,府内的小厮也未提前招呼,如若今日带黄俞前去,则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杨濂透过白布看着黄俞熟悉的面容,不敢声张半个字。此前,他一直瞒地很好,将所有的人都瞒了过去。直到今天,当黄俞打开他的信纸,偷看了他的愿望时,他使劲儿地掐住自己的手掌,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 他的眼睛康复如初已有将近半月,但对官家却一直宣称眼盲,就连官家派来的御医也被杨濂给骗了过去。那时,黄俞刚从忠勇侯府出来时,杨濂就已知晓这位小厨娘正是黄家山寨的黄俞,故而才相约一起去看傀儡戏、烧臆子。 “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我一同前去看水傀儡戏?” 黄俞答道,“那是自然,此前若不是忠勇侯府的人追了出来,那时我们就将水傀儡戏看了。”黄俞说后,转向杨濂震惊道,“郎君莫不是现在就想去看水傀儡戏?可现在天都黑了。” “不妨事的,晚上也有演出。” 黄俞执拗不过,只好依从贵人的意思,谁让她偷看了他的东西呢? 走了一会儿后,二人来到瓦子中。 “不知此番的崖词①唱的是什么?” 黄俞领着杨濂入座后,不多时,就看到眼前的河水中突然蹦出个机械傀儡,傀儡上面刻着精细的痕纹,伴着周遭的鼓、笛、锣、拍板的声音,不断地上下浮动,忽而跳跃在空中,溅起一阵水花。 这时候,河面上有一只船,船上的彩棚突然被冲开,出现一个小木偶人。小船上有一个白衣童子举着船棹划船,在河中绕了几圈,边划船边嬉笑作乐,从河中钓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船上的木偶开始有序地旋舞,一边念词一边唱和。 “金明池本是皇家园林,原本用以练习水战,近来官家有意将其专门用来表演水傀儡,用以娱乐。” 黄俞听得崖词极为拗口,其所用的崖词为了符合皇家的口味,故而显得有些晦涩难懂。 “郎君?” 杨濂转头一看,却见黄俞泪流满面,不由得不惊失色道,“你这是怎么了?” 第38章 拔丝地瓜 为我们的小饭馆——干了这一…… “你为何流泪了?” 黄俞忍不住又打了下哈欠, “我并非因为伤感而流泪,而是……我有些困了。”黄俞将手中的酿梅果子递给杨濂,“看了这么久戏, 想来郎君已是饿了, 不妨吃些酿梅果子?” “这崖词确实晦涩了些,下次请你去看百戏可好?” 黄俞纳闷道, “何为百戏?” “百戏包括杂技、幻术、歌舞、跳丸、走索、总会仙倡、吞刀、吐火等。” “那敢情好呀,比起崖词,我更爱这些。” 杨濂指着船上的细旦,“你听听看。” 黄俞仔细一听,听到那小小的一个傀儡唱着梁祝,边唱着戏腔边扭动腰肢,看那细旦的造型,可谓是“珠翠冠儿, 腰肢纤袅”,好不精美。 这方那细旦才唱完梁祝的一小段, 另一边的水傀儡又从口中喷出火球, 一团熊熊的火焰笔直地冲上夜空,旋即又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好!” “妙极!” …… 周围的看客纷纷鼓掌,掌声四起,连带着黄俞也打起精神拍手叫好。 虽说崖词听得不真切,但眼前表演的什么? 是在大宋如昙花一现的水傀儡啊!过了宋代,水傀儡逐渐减少, 等到了清朝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濂接过黄俞手中的酿梅果子, 拿起两个果子吃下去,看见黄俞兴致勃勃地拍手称道,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弧度。 “这水上精灵变换多端, 令人回味无穷,但怎奈我见识浅薄,不能参透其精妙,只是看个热闹,心里看个欢喜。” “心中欢喜则可,至于旁的,倒是不那么重要。” 黄俞颔首道,“我得赶快回家了,掐点儿赶上守岁的时辰。” “那我同你前去。” 黄俞惊道,“郎君不回自己的家么?” “家中清冷,倒不如跟你们一起守岁。每逢面对冰冷的墙壁,孤灯独影,我打开窗牖,迎面而来的只有漫无边际的寒冷……” “好好好,我带郎君回去。” 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脚印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上,袜靴已被雪水打湿。黄俞的小脸儿被冻得通红,颤颤巍巍地杨濂说道,“郎君可还撑得住?再走一刻钟便到家了。” 说罢,杨濂将身上的鹤氅脱下,往空中猛然一甩,抖下衣服上的雪珠,继而披在黄俞身上。 “这……郎君?您还冻着……” “我不冷。” 黄俞没再说下去,只觉得贵人的鹤氅还真是温暖,整个人瞬间暖和上不少。 黄俞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在雪地里冻上个几个时辰都没事,但贵人就不同了,他若是冻着病着了,只怕是要命的事。 原来一个人能温柔到这种程度? 唉,贵人真真是人美心善哪! 索性这种罪恶感持续不久,二人就走回了家。 黄四娘见二人发梢上凝结的冰霜,忙倒了些热水递给他们。抬眼一看,却见黄俞身上穿着杨濂的鹤氅,心底里对这个女婿的好感又增加不少。 “郎君,我们还是先去烤会儿火吧,将身子暖暖。” 杨濂喝完热水后,随黄俞坐在火炉旁,将自己的手烘在火上。 “你离这么远,能烤得上么?”黄俞噗嗤一笑,“郎君先烤会儿火吧,说起来,这炭火还是你找人送来的,客气作甚?” 夏夏在旁说道,“此前这位小郎君找人送炭火时,我还在想,您是不是知道小娘子的生辰,故而相赠炭火?” 杨濂问,“何时的生辰?” “就是明天哪,怎么?郎君到现在才知道?”夏夏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杨濂。 “对了,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新年,你们饿了吗?”黄俞问道。 冬冬尴尬地挠挠了自己的脑袋,“黄姐姐,我饿了。” “那我去做点儿地瓜拔丝。” 这次倒不是冬冬首先提问,而是杨濂不紧不慢地问道,“何为地瓜拔丝?” “此前让郎君吃一些酿梅果子,结果郎君只吃了一小口,那荔枝膏也只喝了不到一半。这次的地瓜拔丝可要多吃一些,免得半夜饿了。” 说罢,黄俞走进小厨房。 黄俞拿起两个地瓜,将其洗净后去皮,再切成大小适中的滚刀状。 将锅烧热后倒入一些花生油,等油烧至五分热时,再倒入切好的地瓜块,将火候控制小一些,并时不时地在锅中搅动锅中的地瓜块。 等到地瓜块被炸至金黄,黄俞用筷子在地瓜上轻轻扎一下,锅中的地瓜已经熟了。 随后,将锅中的热油倒出,紧接着倒入备用好的白糖,用小火将白糖融化。等到白糖融化到均匀的状态,白糖会逐渐变成浅红色,锅中的浅红色泡沫慢慢地由大变小。 黄俞将小勺舀起锅中的糖汁,只见糖汁中出现一条线,这样的糖汁才算是熬好了。糖汁熬好后,黄俞赶紧将金黄的地瓜块下锅,用铲子在锅中将其上下翻动,使它们均匀地裹上糖汁,形成糖衣,最后将地瓜拔丝装盘。 黄俞将一盘地瓜拔丝端出去,“快趁热吃,若是凉了的话,糖就凝固了,也就拔不出丝儿来。” 言罢,黄俞又转身在小厨房中倒了几小碗凉白开,也端在桌上。 冬冬看见晶莹剔透的地瓜拔丝,忍不住拿起筷子想先挑上一块。 “冬冬,你要先用筷子沾一下这凉白开,以免地瓜拔丝粘在筷子上。” 夏夏听后,说道,“这就是了,我起初不明白为何小娘子要端一碗凉白开来。大冬天的,为何喝冷水?” 冬冬将筷子沾了一下冷水,迫不及待地挑了一块地瓜拔丝,送入口中。 “嗯!好吃好吃!” 冬冬又连忙挑了一块地瓜拔丝,这味道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郎君?您也尝尝吧,我可喜欢吃这个了。”黄俞见杨濂安安静静地坐在火炉旁,不禁叫道。 杨濂回头应和道,“既如此,那好吧。” 杨濂走到桌前,黄俞提前将筷子沾了一点儿冷水,递给杨濂。 一块地瓜拔丝入口,咬起来香香脆脆的,而且软糯异常,令人回味无穷。地瓜拔丝中的丝儿拉地特别长,香甜可口。 杨濂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这地瓜拔丝还真不错,难怪黄俞会喜欢吃。 “这是一道热闹菜,若是糖熬得好,丝儿就可以拉出好远,听人说扯出去一两米都不足为奇呢。” 夏夏说道,“小娘子做的这地瓜拔丝,看起来鲜黄鲜黄的,吃起来外面脆香脆香的,里面就像鱼肉一般润,真是好吃。” 冬冬顾不上旁人,只是闷声干饭。 令黄俞没有想到的是,一向食量比不起一只小猫的郎君,今日竟一连吃了三块地瓜拔丝。 不过一会儿,刚上桌的一盘地瓜拔丝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渣儿都不剩。 黄俞又给每人倒了一碗新丰酒。 “新的一年,我要努力挣钱,买下现在这家店子。” 夏夏说道,“新的一年,我要为小娘子多多分担一些,不想让小娘子每日都如此繁忙。” 黄俞反驳道,“我自个儿倒是没觉得忙,反倒是觉得挺高兴的。” 黄四娘笑道,“樊楼那家铺子着实不错,位置不错,店铺也宽敞,恐怕要不少钱吧?” “阿娘放心,你要相信你女儿的本事!现如今我出了交租钱,还攒下了一些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开春后三个月,我就能买下那家店铺。” 黄俞的小饭馆生意一向是极好的,每每出了吃食,总有人排队去买,不会儿就将做的吃食卖光。 “来!为我们的小饭馆——干了这一碗。” 说罢,黄俞痛快地饮下一碗醇香的新丰酒。 “我可否能够要些酒喝?” 黄俞颔首道,“那是自然,郎君随意就好。”黄俞倒了一碗新丰酒给杨濂。 不成想,杨濂也端起酒碗,含笑道,“为你家的小饭馆——我也干了这碗酒。”而后,杨濂拱手将一碗酒饮下。 有那么一刹那间,黄俞竟觉得贵人也是自家饭馆中的一员,但理智又将她快速地拉回现实中。 一碗新丰酒下肚,顿觉身心舒畅,往日所有的忧愁烦闷全都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对新年的祝福与希冀。 这一次,没有一大桌子的饕餮盛宴,却有自己亲手做的饭食;这一次,没有长途跋涉、万里奔赴回家过年,而是赶着大雪去看一场璀璨的烟花;这一次,没有空调舒适的暖风,却有冒着火星子的炭火散发出阵阵暖意。 夏夏不解地问道,“小娘子,如今我们的钱财并不富足,为何过年要花费这么多?” 黄俞坚定道,“平日里我节俭一些倒没什么,但与家人相聚团圆之时,钱财倒是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我收获了钱财无法带来的快乐和幸福。” “小娘子,那是什么呀?” 黄俞欢喜道,“是你们呀,我最最最可爱、可亲的家人!” 灯火暖洋洋地映照在黄俞洁白的脸上,而黄俞却深深地印在某人的心上。 此时,一声巨大的爆竹声响彻云霄,她们知道这是——新年到了! 第39章 葱油猪肉饺子 你是嫌弃他了 大年初一, 夏夏早早起了身,准备开始包饺子。 夏夏起身有动静,黄俞自然也醒了, 忙问道, “夏夏,你这么早起来?” “大年初一, 我们得包饺子。” 黄俞揉揉自己惺忪的双眼,“你先别包,等会儿大家都起身再说。” “可是,小娘子,大家都起了。” 黄俞一愣,古人都起这么早的吗?往日里她起得早,实属被逼无奈。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大年初一呀! 在汴京城中没有亲友走动,今日又不用开店子, 自然是要睡久一些的。 “公子?公子?”门外突然传来大声叫喊。 夏夏出了门,看到元徐在门外, “你是谁?” 元徐高傲地扬起头颅, 状甚不屑,“我来找我家公子的,不知他是不是在这儿?” “在。” 元徐瞅了瞅破旧的茅草屋子,不禁鄙夷道,“我家公子昨夜竟住在这种地方?” “你倒是说说,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听夏夏的语气, 她明显已是不悦。 元徐正要开口, 却见得杨濂走出房门,“元徐,不得无礼。” 元徐见杨濂走来, 总算松了口气,赶紧说道,“公子呀,有急事!” “我知道,你不必再说了。” 元徐很是着急,头上满是大汗,“公子呀,我真有急事儿,这可关乎小人的性命哪!” 杨濂淡淡道,“那你说吧。” 元徐将杨濂搀扶到一边,“除夕夜,杨世子为何不在府中呢?小人几乎将整个府上都找遍了,可真是急死我了。小人千猜万想都没有料到您竟然会在这儿!若不是小人一路寻了过来,只怕到现在也不知世子您的行踪。” “说正事。” 元徐吞了口唾沫,“大事不好了,世子应知今早的朝拜吧。” “自然知晓,今日五更时,百官到大内皇宫祝官家万寿无疆。” “这就是了,主子您说说,那么多官员,官家却独独找了一遍世子您,却没有看到您,便差人来问世子的身体可还康健。我当时也是急糊涂了,直接说……世子您……” 杨濂道,“有话直接说。” “病入……膏肓了!” 杨濂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牙道,“你就这么咒你家主子?你这么说,不是逼着官家差人前来探访?” 元徐登时一声跪在雪地中,满面流涕道,“元徐有罪!请主子责罚!” “给我些银子。” “元徐任听主子责罚!”元徐突然感到不对劲,反问道,“什……什么?银子?主子,我没听错?” 杨濂冷声道,“我身无分文。” 元徐听后,连忙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递给杨濂,“主子,还请主子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以后一定不负众望。”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想着如何应对吧。”杨濂说罢,见元徐还不离开,“还有何事?” 元徐答道,“主子,今儿个大年初一,您收到不少拜刺①,要不要回一些出去?” “今日收到的拜刺上无非是些祝福之语,你若是无事,便回几个吧。” “我?我吗?” “你走吧,我现在很忙。” 元徐听后,只好告退,心中暗想:忙?忙到连今晨朝贺都不去了?忙到连拜刺也要手下人替写? 看来,自古红颜多祸水,古人诚不我欺啊! 这时候,黄俞在屋中打了个喷嚏,“现在这个时辰,有谁会说我?” 夏夏从屋外回来,愤懑不平道,“那人凭什么看不上这儿?我觉得这儿就是挺好的,屋里还算暖和。他要不是小郎君手下的,我倒是真要和他好生理论一番。” “你说元徐?” “我才不知道他的名字呢,那人明摆着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活像别人欠了他家二斗米似的。” 黄俞含笑道,“在元徐心中,他家主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任何人都无法匹及的。” “我倒不是说这个,就是那人说话也太冲了。” 看着夏夏一脸的委屈,黄俞高声道,“来吧,姐妹!既然大家都起身了,我们就来包饺子吧!我先去做饺子馅儿。” 黄俞走进小厨房,将解冻好的猪肉剁成肉末,又削了生姜皮儿,将生姜剁成姜末儿,再加入小葱花,将少许花椒加入热水兑成姜葱水。 猪肉是三肥七瘦的前腿肉,黄俞剁了好一会儿才将猪肉给剁成肉末。 黄俞先制作粉料,在瓷碗中加入鸡粉、胡椒粉和白糖,将其搅拌均匀。制好粉料后,就是制作酱料了。 黄俞取另一瓷碗,加入酱油和蚝油,将其搅拌均匀。 酱料做好后,黄俞又单独取来另外的一个瓷碗,在里面放入葱油和白芝麻油。 黄俞先加了一些食盐在小锅中,而后掺入一些清水和制好的粉料,随后加入酱料和油料。在小锅中的肉末逐步地吸收每种调料的味道,紧接着就是拌馅儿了。 黄俞不停地向逆时针方向搅拌,让猪肉末和调料充分混合。随后将肉末摊开,再次加入食盐,锁水吸汁。在小锅中加入少量清水,看到肉末开始变白后再加入第二次。将粉料倒入,再加入调好的酱料。 在猪末儿中添了些姜末儿进去,黄俞又将一些小葱花也放进去调香。随后,就将做好的肉馅儿冷藏起来,等上一个时辰左右。 黄俞拿了根筷子放在肉馅儿中,筷子正好能直直地立在肉馅儿中。 因为黄四娘喜欢白菜馅儿,黄俞将大白菜用盐腌制一下,然后将里面的水分给逼出来,先用油再加入盐巴。 “我要不再加点儿葱油进去?” 黄俞说干就干,抓了一把葱花洗净后切段,用小火煎炸至焦黄,颜色略微发黑,葱花里面的香味都被炸了出来。随后将炸葱油添进了馅儿中,继续将之搅拌均匀。 接下来就是做饺子皮儿了,黄俞拿盆装了些中筋面粉,在里面一些食盐和温水。将面粉揉成团,将其揉到柔软的程度后静置一会儿。 黄俞将面团用力扯开,分成五段。将长圆柱形的面团切成一小团一小团的,接着在上面撒上一些面粉,将每个小面团上面都沾上面粉,然后开始擀面皮。 “夏夏,快来擀面皮。” 夏夏听后,连忙跑了过来,和黄俞一起擀面皮。两个人一起擀面皮儿,速度就快多了,不一会儿,就擀好厚厚的一堆面皮儿。 黄俞将馅儿和面皮儿分好,端到桌上。 “哇,我闻着味儿就出来了。”冬冬看见饺子还没好,心又痒痒,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等着干嘛?你也来包饺子。”夏夏说道。 黄俞摆手道,“你可别让冬冬包,我可不吃他包的饺子。” 冬冬听了黄俞的话后,俨然像得了免死金牌一般,得意洋洋地说道,“看到没有,黄姐姐不让我包。” 黄四娘也坐在桌前,和黄俞、夏夏一起包饺子。 黄俞本以为她们三人会风平浪静地包饺子,不想站在一旁的冬冬一直不断唠叨道,“哎呀,我现在没事儿,又有点儿闲得慌。看你们包饺子,我真想替你们分担一点儿,但黄姐姐愣是不让包呢,我该怎么办呢?” 黄俞冷声道,“冬冬,你再说下去,你信不信今天的饺子没你的份儿!” “黄姐姐,为什么呀?” 黄俞打趣儿道,“你不劳而获,一点儿力都不出,还想吃我们包的饺子,没门儿!” 冬冬纳闷道,“你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不也没来包饺子吗?难道你们也要饿他一天?” 黄俞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微抖动了一下,低声喃喃道,“这能一样么?” “冬冬之言,并不全无道理。我既然来此做客,也应该与你们一起包饺子。”杨濂走上前来。 黄俞瞥了杨濂一眼,那般宛若谪仙似的脸,那般骨节分明如玉的双手微微抬起,十根手指纹路浅淡,连一丁点茧子也没有,包……包饺子么? 那画面黄俞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黄俞只柔声地回答道,“郎君,你既来到我家,便是客人。我们怎能让客人下厨呢?” “黄姐姐,呜呜呜,你偏心。你对他好,对我不好。” 夏夏冷睨冬冬一眼,吓得冬冬立马收敛神色,将双手揣进小兜儿里。 杨濂用双手摸着空气,探前方的路,黄俞连忙接过杨濂的手。 “呀,郎君,你的手……”杨濂的手上也沾上了点儿面粉,“郎君,你还是回去洗手吧。您眼睛不好,在这儿包饺子,其实帮不了什么忙的,反倒是添乱,您还不如在一旁好生呆着。” 杨濂听后,头略微下垂,“好,那我去洗手。” 在杨濂走后,黄四娘垂眸叹道,“阿俞啊,你没觉着你说的有点儿过了吗?那位郎君想来帮忙,他那是好意。” “不是啊……阿娘,我刚才说了什么?那不都是实话吗?他眼睛看不见,连照顾自己都困难,更遑论来和我们一起来包饺子?” 黄四娘扶额叹道,“小俞啊!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纵使事实如此,你也不该实话实话。郎君心细如发,你这番说他,他定以为你是嫌弃他了。” 第40章 铜钱饺子 劝你莫要这么讹人 黄俞留下几张饺子皮, 跑进小厨房,将一枚铜钱放在饺子中。 但转念一想,除了阿娘, 其他人呢? 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呀! 故而黄俞又包了四个铜钱饺子, 准备单独下锅,每碗一个铜钱饺子, 让大家都能沾上喜气。 不一会儿,所有的饺子都已包好。 黄俞将包好的饺子下锅,锅中白色气泡越来越多,时不时发出嘟哝嘟哝的声音,饺子在锅中不断上下翻滚。 黄俞摆了两碟冬笋,两碟蕨菜和一碟玉兰片放在桌上。 五人围坐在桌前,开始吃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只见碗中的饺子皮儿薄得透亮,里面的馅儿却特别厚实, 但馅儿静静地呆在皮儿中,丝毫没有溢出来。 剁碎的猪肉白菜上面包裹着一层柔软的面皮, 从外表来看能看到里面鲜美的肉馅儿。一口咬下去, 首先接触到牙齿的是又薄又软的面皮,紧接着是鲜香的肉馅儿。 馅儿中的油脂香味儿和各种酱料油料混合在一起,其中饱满的汁液在唇齿见绽放,浓郁而又鲜美。 因为饺子里面加有一些白菜,与猪肉馅儿的比例正好合适,恰好将肉饺子显得不油腻, 反而是猪肉碎末的肉香与白菜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咯噔”一声, 杨濂取出嘴中的一枚铜钱。 “看来郎君是位有福之人!”黄俞浅浅地笑道,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的形状,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杨濂微垂首——这莫不是她单独为我包的铜钱饺子?看来, 我在她心中还是特别的。 想及此处,杨濂的嘴角不可控制地略微上扬。他一直不认为自己喜形于色,但如今就是忍不住脸上洋溢的笑意。 “呀!我也吃到了一枚铜钱饺子。”冬冬惊呼道。 杨濂向冬冬看过去,却见冬冬手中拿着一枚铜钱,心中略有惊异。随后快速平复自己的内心——这不妨事的,冬冬还是个孩子,自然是更希望得到新年祝福的。 杨濂刚宽慰好自己,却听得黄四娘也说道,“这不?我也吃到一个。” “阿娘,新年快乐呀。”黄俞甜甜地笑道。 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她一向孝顺,肯定会将铜钱饺子放在她娘的碗中。 黄俞转头又问夏夏,“吃了这么久,你没吃到吗?” “哟,还真有一个哩。” 黄四娘含笑道,“小俞啊,你在每人的碗中,都放了一枚铜钱吧?” “阿娘说的不错,大家都沾沾喜气嘛。” 杨濂收敛了神色,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吃到铜钱饺子的,原以为的独家定制,竟然是批发赠送? 黄俞娓娓说道,“大家吃完了,我们就去闹市上逛逛。昨日我与郎君去了集市,其实也挺热闹的,今日相比往常会更热闹。” “黄姐姐,好呀好呀!听说里面的物价小玩意儿可多了。” 黄四娘颔首道,“那是自然,每逢过年初一下午,成群结队的人一大家子总是一起逛街,摊贩也多,卖的物件也多。” 众人吃罢,趁着日头正好前往闹市。 只见街道两旁的坊巷上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彩棚子,街市上铺陈有各种珠翠、头面、领袜、靴鞋、玩好等等。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拖家带口地出门逛街。 一群姑娘打扮地花枝招展结伴,一路上有说有笑,犹如银铃清脆的笑声阵阵传来:高阁上一群儒生手执书卷,辩论地热火朝天,高举手中的书卷挥斥方遒;栏杆边上堵着许多人,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高声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随之而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夏夏,你看这珠花好看么?” 摊贩忙说道,“好看好看!小娘子本就生的秀气,再戴上这支珠花,就更加秀美了。这珠花也不贵,也就十两银子的事儿,这珠花戴在小娘子头上再适合不过了。” 夏夏抿嘴笑道,“你应让小郎君觉得如何。” 黄俞想也没想,就问道,“郎君,你看这珠花如何?”话说出口后,黄俞才意识到贵人看不见。 “我来看看。” 黄俞将手中的珠花递给杨濂,“郎君,你光是摸一摸这珠花,就能瞧出它好不好?” 杨濂轻轻一模,继而慢慢地走向店家,“这珠花是你家做的?我摸这质地,最多不过一两银子。” 摊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位郎君不要血口喷人,这都是上好的材质。” “你若是喜欢,我便买了。” 黄俞听得杨濂这么一说,果断地说道,“这珠花不到一两银子,你卖个二三两银子,我倒也能理解。但如今你竟然卖到十两银子,你真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么?” 那摊贩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珠花我本以为做的足够以假乱真,却没想到遇到个识货的人。你俩不买就走,别杵在我摊子前挡着我做生意!” “我也是个生意人,劝你莫要这么讹人。” 黄俞见那摊贩翻了个白眼儿,心有不悦,还想继续说。黄四娘将黄俞突然拉到一边,“阿娘,我知道。” “阿俞,快回过头去!” 黄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黄四娘直接将她的脑袋按低。 “阿娘,发生了什么事儿?” 话音未落,却听得前方众多靴声纷纷踏来。 “你为何在汴京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黄四娘,气儿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回汴京吗?” 老人身边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横眉冷对地厉声道,“怎么?我黄家因你而蒙羞,当年你向我爹爹发过誓,说是再也不回汴京城!可为何如今,你却出现在此地?” 黄四娘松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她们还是瞧见咱们了。” 黄四娘牵着黄俞慢慢走到老太君身边,“奶奶,您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吗?” “好不好,与你何干啊!你早已被黄家逐出家门,四娘的这一声奶奶,老身可担待不起!大姑娘,咱们走吧。” 黄家大姑娘名唤黄琰,是黄四娘的亲生哥哥所生。黄琰瞥见黄俞,“姑母早前还算温顺,此番无缘无故来汴京城,想必是为了这杂碎吧?姑母是我黄家人,又是我的长辈,我自然不好说姑母什么。但这人——乃是山匪所生,出生泥淖,生性腌臜。我知晓姑母疼爱自家女儿,但这身份确实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是?”黄俞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陷进柔软的掌心中。 黄琰抬起高昂的头颅,“我乃黄家大小姐——黄琰。” 黄四娘低声叮嘱道,“这是你舅舅家的女儿。” “她凭什么唤我爹舅舅?她有资格么?”黄琰怒气冲冲地说道。 老太君拿起白帕子咳嗽一声,竟吐出几点殷红的血迹。 黄琰急忙搀扶煮老太君,眼中顿时闪现一抹泪光,长长的睫毛上沾上几点晶莹的水珠,“你看看你,祖母一看到你就气得吐血了,你还不滚远点儿。” 说罢,黄四娘连忙带着黄俞跑开。 “阿娘,她们竟然如此说我们?你却一句话也不说吗?不为自己辩解吗?” 黄四娘哽咽道,“我当年嫁给你爹爹,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明知前路艰辛,我却还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改变,不肯离开你爹爹,不肯舍弃我的孩儿。”黄四娘说着说着,轻轻抚上黄俞的额头,“小俞,黄家人已经知晓我们如今身处汴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黄家凭什么这么威胁我?这汴京城又不是她家的,还能说赶人走、就赶人走?” “那是自然,汴京城接纳天下士才,包容万象,若非作奸犯科之人,都有权利在此营生。”杨濂走到黄俞身后,缓缓说道。 作奸犯科?山大王算是作奸犯科吗? 黄俞凝眸垂目了一会儿,方启唇道,“若是真的有过作奸犯科,便不能在此生活了么?” “浪子姑且能回头,若是其人天性善良,为何不能回头?黄家在汴京城虽说也算名门贵族,但势力终归是日渐衰退,大有日薄西山之迹。就算是黄家,他们也赶不走你。”杨濂将黄俞与黄家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时他才知晓黄四娘出生汴京黄家。 黄俞浅浅一笑,“多谢郎君宽慰,我想也是如此。若是他们真要硬来,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黄俞低眉又问道,“阿娘,我不明白,为何黄家人执意想将我们赶出汴京城?” “小俞啊,一个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我被逐出黄家,阿娘心里虽然难过,但却从来没有怨恨过他们。如今,黄家人看到我们出现在汴京城,害怕我们牵连到黄家,故而想让我们消失地无影无踪,这就是他们的自保之策。” 黄俞微微抬头、轻言笑道,“我黄俞,怎么可能会是她们能赶走的人?” 第41章 蟹酿橙 持蟹供 莫不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因初一触了霉头, 黄俞大年初二一早就起身,与夏夏前往小饭馆。 “小娘子,今儿个做什么吃食呢?” “蟹酿橙①。” 黄俞首先去了集市, 选了些大个儿的螃蟹, “夏夏,以后买螃蟹的时候, 不要买江里面的螃蟹。若是有河里的螃蟹,你就买生长在河里的。” “小娘子呀,你可真是为难我了,这螃蟹长在哪里,我哪能知道呢?” 黄俞答道,“你看旁边那大盆中的螃蟹,螃蟹身上的颜色发黄,凑近就闻见满满的腥味;但我们面前这盆中的螃蟹, 颜色呈青色还有淡淡的香气,不信你闻闻?” 夏夏凑近了一闻, 眼睛登时一亮, “还真有。” 黄俞买下螃蟹后,与夏夏赶忙去了小饭馆。 “现在开始动手做蟹酿橙。” 黄俞将河蟹用清水反复冲洗多次,将上面的泥沙给冲洗干净。然后用刷子仔细地螃蟹的腹部和蟹钳刷干净,随后将螃蟹放入锅中蒸上约摸一刻钟左右后取出。 首先将蟹腿给扳下来,然后扳下两只大螯,再从关节处剪上一刀将蟹腿分成两节, 将蟹腿根部关节中的蟹肉剔除, 备用在碗中。 其次,黄俞将蟹腿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压蟹腿, 将里面的蟹肉给挤出来。大鳌也要从关节处折断,用剪刀剪开螃蟹的外壳,将里面的蟹肉给剔出来。 最后,取下蟹脐,将里面的蟹黄剔出。撬开蟹斗,将蟹嘴脱落下来,用小刀沿着内沿刮上一圈,使蟹黄和蟹斗分开,将里面的蟹黄给刮出来。取出蟹心,蟹身上面的蟹膏,再将蟹身纵向切开,蟹身上面有很多隔断,每个隔断里面都有很多蟹肉,也需要用小刀将其剔除。 夏夏不禁叹服道,“吃个螃蟹,还真是麻烦。” “那可不是吗?宫里面都是用的蟹八件,其中有锤、镦、钳、铲、匙、叉、刮、针八种工具,专门用来剔蟹肉。因为时间不足,我只管将里面的蟹肉给弄下来就是。” 用小火热锅,加入一些油后关小火,倒入蟹肉,将其炒出油。再向锅中加上取出的橙肉,再加入秋油和少许食盐勾芡。 黄俞拿了几个很大的橙子,用刀子削去顶部,剜除内瓤,留下一些汁液在橙子中。 用剔下来的蟹肉填满橙子,然后将橙子的顶部重新盖在橙子上面。将装满蟹肉的橙子放入甑中,用就酒醋蒸熟,直到厨房中橙子的清香味道散发出来,而后装盘。 闻到满满的橙子味儿,夏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橙子被削成波浪的形状,俨然像一朵花儿,里面盛满了金黄鲜香的蟹肉。 黄俞见还剩下十只左右螃蟹,便说道,“剩下的就做持螯供吧。” “持螯供是什么?” “持螯供相比之于蟹酿橙,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将螃蟹放在水中煮熟,加上些蘸料。食客和友人一起手拿螃蟹,一边拿着我之前做的屠苏酒,把酒持蟹,岂不快哉?” 夏夏问,“我瞧这蟹酿橙就很是不错,若是只将螃蟹煮熟,会不会太清淡了些?” 黄俞摆首道,“持螯供虽然看着清淡,但食客可以吃到螃蟹的原汁原味儿。它完全保留了螃蟹的风味儿,也就是食材本来的真味。” “想来也是,毕竟每个人的口味儿不同,有些人喜欢蟹酿橙,有人就喜欢自己把螃蟹拿着吃,还有人正如小娘子所言,需要用上蟹八件一点儿一点儿将蟹肉抠出来吃。” “我们今日就卖蟹酿橙,吃螯供和屠苏酒!” 夏夏这才问道,“我竟不知小娘子做了屠苏酒?我几乎无时无刻不跟着小娘子,怎么不知道此事?小娘子怎么想起做起了屠苏酒?” 黄俞听后笑道,“过年喝点儿屠苏酒喜庆,故而我就做了些屠苏酒。这屠苏酒的做法不同于新丰酒一般复杂,只需三日就可饮用。这屠苏酒中有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等中药食材,具有防病疗疾的功效,有人还说它能驱除邪祟呢。” “小娘子啊,您可算是回来了,今儿个卖什么吃食?”饭馆外面一人吆喝道。 夏夏连忙连走带跑,“今儿个卖蟹酿橙,吃螯供,还有屠苏酒。” “我能否先看看你家的蟹酿橙?” 夏夏拿了一份儿蟹酿橙,只见那蟹酿橙的模样像是一个橙子碗,里面的蟹肉闻着甚是鲜美,那男子的喉结微微一动,“你快拿远些,我怕一个忍不住,等不了我友人来,就已经吃完这份蟹酿橙了。” “客官要些屠苏酒么?” 那人眼睛一亮,忙说道,“要要要!给我留两份儿蟹酿橙,我去请我好友前来,与我一同来吃你家的蟹酿橙。” “好勒。” 来往的行人看到小饭馆卖蟹肉的招牌纷至沓来,看见外表精致的蟹酿橙,自然是欣喜万分。 “小娘子呀,单单说蟹肉,我也吃过不少了,橙子又是最普通不同,但小娘子你做的这蟹酿橙倒是真好吃!妙极!妙极!” “我跟你说,你别这家小饭馆在樊楼中看着普通,店面也不算太大,但这家的吃食是真好吃!每天清晨,我总是赶紧起身前来买些吃食。若是晚了的话,可是抢不到了。” “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的,唯一能让我心神荡漾的唯有这家饭馆的吃食了!话说,你们尝过这家饭馆的八宝肉圆吗?除夕前,我买了三四份儿的八宝肉圆拿回家,结果被我家娘子骂了一通。” 旁边的人瞬间纳闷起来,“你不是说这家饭馆的吃食好吃吗?那你家娘子为何骂你?莫不是让你心神荡漾的不是饭馆的吃食,而是貌美年轻的小娘子?” 那人忙说道,“不是不是,虽说小娘子做的吃食实在是美味,样貌也上佳,但我对人家却没有半分非分之想的。”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家娘子骂你?” 那人解释道,“我家娘子原话是这样的——你个傻蛋,明明知道那小饭馆的八宝肉圆好吃,却只买一点儿回来?这么一大家子人,连塞你的牙缝都不够!” 顿时,饭馆中的所有食客笑出声来,“这回你可要长点儿教训了!” 那人忙点头不迭说道,“那是自然,所以我这回要买多点儿,我家娘子最喜欢吃螃蟹了。早前她非要让我给她刨蟹肉,可我这种五大三粗的,哪里懂得怎么把蟹肉弄出来?我觉着啊,吃螃蟹不如吃猪肉,费事又费时,所以我家娘子又嫌弃我了。” “嘿!郎君,我再这儿。”黄俞见杨濂走入小饭馆,连忙走上前去扶住杨濂,“郎君今日怎么又来了?” “为何用又字?” 黄俞解释道,“我们昨日才见过,今日又见,所以我……” “若是我天天来,你岂不是会烦?” 黄俞愣在原地,贵人此话是何意?她悄悄地瞥了一眼贵人,见他面色平静如水,但从声音可以明显听出他略有不悦。 “当然不是,郎君能来,我这小饭馆真是蓬荜生辉,我内心激动不已……”黄俞不禁觉得自己还真是适合吹彩虹屁,吹起来滔滔不绝。 “祝你生辰快乐!”杨濂将一个木盒子交付黄俞手中。 黄俞眨了眨眼睛,愕然道,“这是……送我的?” 杨濂颔首,“不知你喜好,故而将随意买了个,望你不要嫌弃。” 打开木盒后,却见里面有一个晶莹翠绿的玉镯,看着价值不菲。黄俞将盒子关上,想将木盒还给他,“无功不受禄,若说是饭食的报答,郎君的三百两银子已是绰绰有余。这般贵重的礼物,郎君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且收着吧。” “我不要!”黄俞的态度很是坚决。 杨濂见状,只好说道,“我现在身处困境,需要你的帮助,这只玉镯就相当于酬金吧。” 酬金?做什么事情能收这么多银子? “郎君说的这话,小女子我可就更害怕了,郎君让我干的莫不是杀人越货的买卖,需得以身家性命相压?” 害怕?杨濂的嘴角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若真是杀人越货,对黄俞而言也并非难事,又谈何害怕呢? “只需小娘子陪我演一天戏,不会有性命之忧,你看如何?” 黄俞应和道,“那……好吧。” 不就是演戏吗?小意思!话说,那玉镯好像值不少钱呢。 “郎君,你刚才听到那食客谈论他家娘子吗?” 杨濂点头后,黄俞这才说道,“虽说那人与他家娘子观念不同,但他肯为他家娘子不断改变。他家娘子虽每日抱怨,其实内心却不见得忧愁伤心。” 黄俞刚说完,却见钱希白走进饭馆,朝她挥了挥手,“小娘子,那日我们说好给我留个狮子头,现在可还有我的八宝肉圆?” 八宝肉圆? 黄俞这时才想起这桩事情,此前做蟹酿橙太入迷,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了。”杨濂抢先说道。JSG 黄俞转看向杨濂,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平静下来,温声答道,“钱郎君来得真是不凑巧,那八宝肉圆……卖光了,您要不吃点儿蟹酿橙?” 第42章 葱油拌面 槽油 我倒不介意陪她们玩一…… 钱希白走后, 黄俞看见杨濂还不动声色地杵在原地,便提醒道,“郎君整日事务繁杂, 不宜在此停留过长, 以免耽误了郎君的正事。” 不想杨濂一丝浅笑逐渐消散,鲜红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凉的线。黄俞在恍惚之间, 透过杨濂眼睛上的白布,竟觉得他的眼睛里闪现暖色的光芒,似乎像是要洞穿她的心。 “郎君?” “这个给你。” 黄俞接过杨濂递来的铜制圆形手炉,炉盖镂空,雕刻出喜鹊绕梅的情态,炉身上也有精致的花鸟虫鱼。 “记得后日一定要来。” 黄俞用手捂在手炉上面,双眼含笑道,“郎君且放心吧, 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不会食言。” “那正月十五日呢?你果真要去么?若是再遇黄家人……你又当如何?”杨濂眉头紧蹙,黄家人不同于其他的阿猫阿狗。她们毕竟是黄俞的血亲, 黄俞多半会顾及黄四娘的面子, 不会与她们正面争锋相对。 况且,黄家大小姐黄琰一向是飞扬跋扈惯了的。黄琰时年十七,也到了择婿的年纪,黄家人为了自家的名声着想,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将黄俞赶出汴京城,或者让之永远消失。 黄俞目光坚定, 慢慢捏紧了拳头, “若是她们真把我逼急了,我倒也不介意陪她们好好玩一玩。郎君请放心,我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一点儿, 杨濂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有仇必报,敢爱敢恨,这就是最真实的黄俞,她断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的。 “好,那我走了。” “郎君慢走。” 杨濂前脚刚走,旁边的食客顿时议论起来。 “小娘子,这是你的小情郎么?”一位食客穿着灰色通袖,上面绣着银色山雀,但在袖沿处有些油渍。 黄俞眉头微微一皱,“只是一位食客罢了,与你们并无差别。” “啧啧啧,我倒不希望他是你的小情郎。” “此话怎讲?” 那人将手中的螃蟹放在碗中,拿出帕子稍微擦拭自己的双手,“小娘子做的这持螯供确实不错,虽然也是原汁原味儿,但味道却比别家更加浓郁。我见那位小郎君身上穿的都是锦衣华服,光是一个衣领恐怕就是我们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 黄俞敛眉道,“哦?” “看他那芊芊细手,也是没吃过苦头的,一看便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而小娘子常年做菜,比寻常闺阁中的女儿家的手粗糙了些。” 黄俞拿起自己的双手,摆在那人面前,指着自己手上生的茧说道,“那可不是吗?我这儿还有老茧呢。” 那人仔细一瞧,继而轻声叹气说道,“小娘子以后万不可将自己的手给他人看。” “此话何意?” 那人解释道,“在下萧见润,供职大理寺。我见小娘子的食指第二关节左边和虎口生出老茧,再看了您手臂上下的比例,下壁粗壮有力。若只是经常做菜,可不是这样。如若我所料不错,小娘子的武艺应该不错。” 黄俞轻言笑道,“客官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厨娘罢了,哪里有什么武功呢?” “那便是我看错了吧。”萧见润见黄俞不愿承认,便也没穷追猛打继续追问下去。 黄俞继续追问道,“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希望贵人是我的……”黄俞说着说着,硬是没将“小情郎”三个字说出口。 “若是你俩成了,你嫁进高门大宅里,哪里还能开这小饭馆?久而久之,这小饭馆关了,我也再也吃不到蟹酿橙,以及你做的诸多美味了。” 黄俞笑道,“客官勿要心忧,我本就想扎根汴京,开个小饭馆,养活自己和阿娘。纵使以后我们积攒了一点儿钱财,也会继续在这儿开饭馆的。若是以后有了钱,我还想将我家饭馆的生意做大呢!” 萧见润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下,“那就好,那就好。”随之顿了顿,“小娘子啊,明儿个做什么吃食呀?可有面食吃?我以后带几个朋友一起来你家饭馆吃!” “那便做个葱油拌面吧。” 在萧见润走后,黄俞心头一惊,这人竟是大理寺的人?如今他已经得知我的武艺,以后会不会惹来麻烦? 在汴京城中,因当今官家重文轻武,练武之人比之从前少上不少,更别提习武的女子了。 等等,萧见润?这不是男主杨濂杨世子的……好友么? 若是萧见润将此事告知杨世子,并将杨濂带到小饭馆里,杨濂会对她怎样? 看着萧见润逐渐远去的背影,黄俞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不行,不能让他把杨濂带来。 黄俞连忙追了过去,挡在萧见润身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黄俞轻轻咬着肉嫩的贝齿,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努力不让它流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眼前的萧见润。 “客官,您刚才说的委实不错。我心仪那位小郎君,那位小郎君虽然富贵,但日子也过得很是凄凉。之前曾有个恶霸看上了我,我拼劲了全力,好不容易才从恶霸手中逃脱。我实在是害怕,这汴京城这么大,我若是惹上了权势大的人,可是一条活路也没有了。希望客官您不要带外人来我的饭馆,我心头实在是害怕。” 说着说着,黄俞泣不成声。 “可是,小娘子,您不是会武功吗?” 黄俞顿时反应过来,暗想:没事,我还能挽回。 “这点儿武功算什么?比起男人的蛮力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不过是花拳绣腿,做个样子罢了。”黄俞垂眸,神色中流露出满满的哀伤,声音中带着哭腔,“我已有心仪的人,现在我只想安安心心开饭馆,但愿不要招惹上任何权贵,我实在是应付不过来的。” 萧见润现在可算是明白了,看见黄俞眼中的水雾,顿时有些内疚。一个女儿家会些拳脚功夫倒也无妨,关键时刻还可自保。更何况小娘子样貌俊秀,怕是有不少人心里惦念着。 “小娘子对那位郎君还真是情真意切哪!”萧见润知晓,这位小娘子希望那位郎君前来提亲,所以目前只想安安分分守着小饭馆,不想抛头露面,不愿被恶霸强抢了去。 “小娘子且放心,那恶霸即使是王子皇孙,朝廷也会还你个公道。我自当给小娘子一个清净,若是你以后有了难处,大可以来大理寺,大理寺一向秉公执法。” 去大理寺?我又没疯,我可是在刑部蹲过大牢的。 黄俞拜谢道,“那便多谢客官了。” 次日,黄俞和夏夏早早来到小饭馆。 “小娘子,我们今天做什么呀?” 黄俞脱口而出,“葱油拌面。” 说完,黄俞快速走到小厨房,洗了些小葱花,切了一些蒜末儿,放在碗中备用着。 另取一碗,在里面倒入几勺酱油,再加入一点儿白糖,做成酱汁。 葱段在洗净后,黄俞将之沥干。而后,热火烧锅,倒入准备好的葱花和蒜末,将之爆炒。在葱花略微发焦时倒入酱汁,用小火熬葱油,约摸一分钟后将之取出。 这时候的葱油闻着喷香喷香的,里面微微发黄的嫩绿葱花混着加入的白芝麻,里面的酱汁很是浓郁,熏得整个厨房遍布酱汁的香味儿。 接下来就是煮面了。 黄俞将面条放入锅中用大火煮,直到面芯变软捞出,过一道凉水后沥干。 煮好的面条根根分明,没有一丝结团,因过了一道凉水,出锅后并没有太大的烟雾。 黄俞将葱油倒入煮好的面条的上面,而后开始搅拌,将二者拌在一起,略微发黄的面条瞬间被染成酱汁的颜色,与葱油彻底融为一体。 “哇,小娘子,闻起来还挺香的。” 黄俞答道,“这葱油拌面做起来很是简单,但听好吃的,糟油①拌面也不错。” “何为糟油拌面呢?” “糟油里面加有糟汁儿、味精和一些盐,将三者调匀后就得到糟油了。用糟油拌着肉或是凉菜吃,味道可好了。听闻糟油还有解腥除腻,开胃增食之功效……对哦,今天可以给贵人做一点儿糟油拌面吃。” “小娘子,那位郎君昨儿个不刚来过么?你怎知他今日又要来?” “我跟他已经说好了,今儿个我去他府上,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看贵人的模样,此事应该不小。但我去了又有何用呢?” 夏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小娘子因为此事离开小饭馆,起初您还没和我说哩。” “对对对,你先吃会儿葱油拌面吧。” 夏夏手捧一碗葱油拌面,挑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鲜红浓郁的葱油浇在面条上。 每一根面条上都有喷香的葱油,面条柔软而又嚼劲,配上浓稠又不粘粘的葱油汁儿,简直堪称绝配。 在瓷碗上轻轻吸上一口,让人不禁分泌出口水。再来嗦上一口拌面,心中的幸福感爆棚。 “夏夏,元徐好像在门口等我……” 夏夏顾不得和黄俞说话,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拌面,忙不迭说道,“好吃好吃!小娘子你去见小郎君吧,店里有我照看着。” 第43章 樱桃煎 玉灌肺 麂奶肪馒头 继承世子…… 元徐站在小饭馆门口已有多时, 见得元徐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黄俞心头一紧,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黄俞刚走出小饭馆, 元徐就急匆匆地跑来, “哎呦!小娘子,您可算是出来了, 若是您今儿个不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主子交差了。” “我此前答应过贵人,故而不会食言。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徐低头轻声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今日元徐一反常态,对黄俞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倒是让黄俞心中开始莫名慌张起来。 “你先说说吧, 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元徐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鼓足了勇气才答道, “这事儿还真不能提前和你说, 反正小娘子跟着我走就行。” 黄俞回头一望,只见夏夏还在端着一碗葱油拌面,吃得正欢心。 “罢了罢了,我既然收了贵人的生辰礼物,那便去吧。” 元徐听后欢喜地连连应和道,“我就说小娘子是个好相处的, 果不其然, 还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 黄俞抬眼看见冬日悬挂在天边,虽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今日虽是个大晴天, 但冬天的太阳却没有一丝温度。 “小娘子,您还在瞧什么呢?” “我在瞧啊,今儿个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呀。” 元徐顿时会意,低眉敛目道,“让小娘子见笑了,此前是我不好,还几番针对了小娘子。如今小娘子肯仗义相助,我元某以后定为小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俞摆手道,“可别!你说的让人愈发害怕了。” “小娘子不必害怕,我相信小娘子……” 这就样,元徐说了一路拍须溜马的话,黄俞倒也没有制止他。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杨濂府上。 在黄俞来之前,杨濂早就命人摘下府门上的匾额,不愿让黄俞早早知晓自己的身份。 黄俞还没走进府门,却见一行禁军身着丹黄色补服骑马前来,为首的应该是一个禁军统领,神情桀骜不羁,在杨濂府前下了马车。 只见那禁军统领正是高漳高将军。 “元徐,我想找纱巾把脸盖住。” 元徐掏出一张粉青色的纱巾,“喏,我家主子早就给您备好了。” 黄俞戴上粉青色的纱巾,将自己的下脸完全遮盖上,只留下一双灵动的杏眼。 “你家主子还真是细心,他怎知道我要纱巾?” 元徐一时答不上来,只催促道,“小娘子莫问了,我带小娘子抄近路。” 说罢,元徐带着黄俞从侧门进入府中。 墙壁上雕花儿的,上面还有些青苔。远远看见旁边的穿堂,黄俞跟着元徐通过抄手游廊后,绕过了好几个庭院后,这才来到杨濂的卧房。 “这就是了,小娘子进去吧。” 黄俞轻轻推开了房门,伴着一阵极其好闻的暖风扑在她的面颊,暖洋洋的。但同时,门外的冷风也卷入房中,黄俞下意识地关上房门。 “郎君?”黄俞轻声唤道。 房中没有一丝回应,黄俞又唤道,“郎君,您在里面么?” 又是寂静无声,想来贵人不在屋中吧。 黄俞见眼前的屏风煞是好看,是黑面云龙纹的折屏,上面的花纹好像是由金线编织而成的。 黄俞凑近了一瞧,还真是金线呢。 绕过折屏,眼见一张花梨楠木床,垂着白纱幔帐。帐子洁白胜雪、薄如蝉翼,将床上的茵褥半遮半掩着。 黄俞定睛一看,却见杨濂背靠青缎引枕,右手扶着自己的脑袋,阖眼休息。他身上的衣衫极少,隐隐勾勒出自己单薄的身躯。他就这么随意地躺在床上,慵懒又缱绻地阖眼,也不知他是否醒着。 身侧的烛光潋滟成河,映得满眼皆是春色。 “既然郎君……在休息,那我便不再打扰了。”黄俞的心七上八下跳动个不停,双手绞着衣衫咬唇道。 “留下来吧。”杨濂从床上起身,吓得黄俞急忙转身过去。 披上长袍后,杨濂走到黄俞面前,将她的身子摆正过来,直视道,“不是说好了,陪我演一场戏的么?怎么这么着急想走?” “没……没有啊,郎君说笑了,我还以为郎君正休息呢。不知郎君让我演什么戏?” 听到黄俞的回答后,杨濂唇边溢出一抹笑意,凑到黄俞的耳边轻轻说道,“做我的……人。” 黄俞感觉自己的周身都被杨濂的气息包围,像是被他禁锢住迈不开步子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呀? 黄俞连连后退了几步,小脸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郎君……可是在说笑?” 杨濂的嗓音很是温柔,轻言笑道,“不是要与演一场戏么?” 原来是演戏呀! 不对,为什么演这个? “郎君为何要演这出戏?” “这事儿还得怪元徐在外胡乱说话,竟说我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黄俞含笑道,“难怪今日元徐对我的态度出奇地好。对了,郎君!既然元徐造谣,你澄清事实不就行了吗?” “造谣后,澄清就行了么?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贵人还真是小天使,因舍不得属下因此丢了性命,故而不惜演戏维护元徐。他并没有觉得仆人奴婢的性命就是低下的,反而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 这样的小天使,又怎么让人好意思拒绝他呢? “我能为郎君做些什么呢?” “和我一起,演好这场戏。”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声——“属下高漳奉官家之命……” 元徐在外忙说道,“主子正在休息。” 高漳轻声对元徐说,“还请将房门打开,听闻世子的身子越发不好,官家心里也很是忧心,故而派我前来探望一番。” “高将军不必多礼,只是我家主子身子实在不好。每逢孤寂一人总会想家,我愿将军切莫叫主子为杨世子,否则主子心头又该难受了。” 高漳点头,“我与宁王也算相熟,年纪也比世子大上不少,叫一声怀安也并无大碍。” 元徐为高漳开门,“高将军,请。” 一打开房门,就听见杨濂上气不接下气缓缓说道,“这么些日子,也算是辛苦你了。如今我时日不多,你就走了吧。” 高漳大步上前,看见杨濂的脸色很是苍白,手指虚浮地停留在半空。 他身边有一个带着粉青色面纱的女子,在一旁泣涕涟涟,“不要,我要时时刻刻陪着郎君,纵使是死,我也要一直陪着郎君。” “你莫要哭了。”杨濂轻轻抚上黄俞的脸颊,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那匣子里的是我全部家当,我爹自然是用不上的,倒不如你拿着使。” “郎君若是为了我好,每日就多吃些吃食,将身子养起来。”黄俞垂着个小脸儿,已是哭得有气无力,差点儿瘫在杨濂的床上。 高漳见状,忍不住微咳一声,“怀安啊,你可还好吗?” “原是高将军来了,恕怀安如今起不得身。” 高漳连忙说,“怀安不必多礼,你躺着休息就好。这位姑娘是……” 黄俞起身行礼道,“小女子是府上的厨娘,专门为贵人做吃食的。” 专门做吃食的?有哪个小厨娘还能无缘无故继承世子的家当? “既然是个小厨娘,那你就做点儿吃食给怀安吧。” 黄俞眨了一下眼睛,眼眶瞬间就变红了,眼中晶莹的泪光划过脸颊,“可我还想陪陪郎君。” 杨濂缓缓启唇道,“你且去吧,既然高将军如此说,定是有要事同我说。” “那……好吧。” 走出杨濂的房间,黄俞长舒了一口气。 “小娘子,你哭啦?”元徐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俞顿时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郎君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么?”说罢,黄俞抬腿走进厨房。 元徐看见黄俞脸上的泪痕,想来是在屋中哭了很久,心中很是内疚,便急忙跟上去,“小娘子准备做什么吃食给主子呀?” “玉灌肺①。” 走进厨房,黄俞二话不说,直接取来一些真粉,将芝麻、松子、核桃、油饼去皮。 再在其中加上少量的小茴香、白糖、红曲,将其碾制成粉末,搅拌混匀,放在甑中蒸熟。 厨房中的甑就是蒸锅,底部也有许多透蒸汽的孔格,不一会热,玉灌肺就做成了。 黄俞急忙端了玉灌肺走进杨濂的屋中。 那高漳是何许人也?贵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他单独和高漳在一起着实让人有些担心。 刚走到门口,只听得杨濂轻声道,“我这身体,恐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黄俞有些纳闷,贵人的身子是要比常人差上一些,但说是病入膏肓不能下榻,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贵人,这是我做的玉灌肺。”黄俞端了玉灌肺走进屋中。 高漳看到她做了玉灌肺,心中很是惊讶。这玉灌肺是大内皇宫中的宫廷点心,尤其是当今官家的最爱。 “贵人,你尝尝吧,好么?”黄俞将玉灌肺摆在杨濂面前,只闻见玉灌肺散发出红曲的浓郁酒香,还有小茴香的清香,小碗儿中盈盈如水波荡漾,看着很是诱人。 宫里的厨子倒是没少做这玉灌肺,但汴京城中几乎很少人吃这玉灌肺,倒不是因为玉灌肺的食材贵,恰恰相反,玉灌肺的做法其实并不复杂,所用的食材也比较简单,只是一道素食罢了。 “天天吃着山珍海味,偶尔吃上一点儿清爽的玉灌肺倒也是好的,怀安啊,你身子不好,正好吃点儿清淡的玉灌肺。” 黄俞正想说——若是贵人觉得玉灌肺索然无味,不如在上面浇上一些椒油用以调剂。听到高漳这么一说,黄俞顿时不再吭声了。 “我不想进食,反正也是将死之人,倒不如死得痛快点儿,一场白茫茫的大雪掩过去,便什么留不住了。” 高漳听后,顿时来了火气,“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这就去禀报官家,找尽天下名医,我就不信了,官家还不能把你从鬼门关上给拉过来?” 高漳瞥了一眼黄俞,“这玉灌肺,你好歹让他吃一些,成天不吃东西,即使他是头大象,也早就被饿死了。怀安这身子,你一定要多多用心。”说罢,高漳走出房门。 刚走出去,高漳就听见黄俞扑在杨世子身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哭噎道,“贵人,您可千万不能死,你若死了,我可怎么办哪?” 高漳出府后,黄俞这才掏出怀中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其实这场戏演完后,我还是不懂贵人为何如此做?您若是想欺骗官家,留得元徐一命,大可以不用让我来,贵人一人的演技足可以让高将军信服。” 杨濂素白的脸上被屋内的灯火映照出一丝暖色,柔和地说道,“现在你可能不太明白,等以后你便知道了。” 这算什么回答?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我呗。 黄俞也不想自讨没趣,垂眸低语道,“那好吧。” “你只需知道,我没有恶意的。” 黄俞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两个月牙,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自然相信郎君!” ** 见黄俞走后,杨濂唤了元徐上前,“元徐,那谣言——你可以传出去了。” “主子何意?难不成主子也想找个冲喜的小娘子?” 元徐心知,杨世子下达的任务从不会改变。只是他口中的谣言,其实这也并非空穴来风。 汴京城有个张家还算有些钱财,张家的大儿子在幼年时被人算计,进了凶宅,回家后就开始疯疯癫癫的。张家请了许多大夫,那些大夫都说张家大儿已痴傻,整天把自己关在屋中,成天不吃不喝,差点儿升了天。 张家也是无计可施,便找了个算命先生寻了个姑娘,给张家大儿冲喜。 别人都说那姑娘委实可怜,找了个半截子身子入土的男人,可那姑娘也是走投无路这才嫁了张家大儿。 怎料,不过半年,张家大儿的癫症竟然逐渐减轻,饿了开始知道找东西吃,不再寻死觅活,气得张家祖宗少活几十年。 “主子,我觉得这事儿吧~得多亏了那个算命先生,人家找的那个小娘子才是关键。” 杨濂喃喃自语道,“占卜之术,我远胜那人。” “什么?主子,您刚才说什么?”元徐见杨濂不愿重复再说一遍,只好继续说道,“主子,若是官家找了个素昧平生的小娘子,硬是让你娶她该如何是好?” “谁人会连一个将死之人也不放过?当今官家虽然对亲友之情淡漠了些,但并非铁石心肠。” 元徐这才恍然大悟道,“呀!难不成……主子!莫非您已经知道官家要给您找哪位小娘子?” 杨濂披上鹤氅,打开窗户,看到窗户的红梅,松泛一笑道,“你看,春天快要来了。” “哦!我知道了!竟然是她!我就说为什么演个戏,非要拉上黄小娘子呢!我记得当时主子和我走在雪地里,你给了她雨伞;而后一天夜里,您又跑去找她,当时我们和一起吃了烧臆子呢!那烧臆子,可真好吃呀!后来,我还纳闷您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她家小饭馆跑,还给她送这送那的。”元徐说着说着,猛然锤了自己一下,“难不成当时我就搅了主子和黄小娘子的好事?” 杨濂紧抿双唇,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久以来,你以为呢?” 元徐觉得杨世子或者是有点儿喜欢黄小娘子的,但却谈不上喜爱,加上两人身份悬殊,元徐当时也没往这方面想。 “主子……我……收回之前讥讽黄小娘子的话,您可千万别跟她说。”元徐满脑子都是他曾经骂黄俞的话:主子,你养了个白眼儿狼;主子,黄小娘子不识好歹…… “主子,我是不是要玩完?”若是黄小娘子入了府,岂有他的好果子吃?但看主子这种态度,费劲心思求得一份婚约,显然是对黄小娘子上了心的。 “你说呢?” 元徐的眼眶中瞬间挤出几滴泪水,正要哭诉时,只听得杨濂轻飘飘说了句——“若是要哭,别对我哭,找她哭去。” “得了!我这就去!我这就像黄小娘子哭去!” 元徐径直走进黄俞的小饭馆,正好看见黄俞正在做吃食,便忍不住凑上前去瞧热闹。 夏夏瞧见是元徐来了,顿时没了好声音,“哟,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看看黄小娘子今儿个做什么吃食?” 只见黄俞将樱桃洗净,在小锅中备好水,将水烧热,再加上少许话梅和洗净的樱桃,空气中渐渐有了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顿时有了食欲。 将锅盖打开,等锅中的樱桃冷却后取出。黄俞将樱桃中的内核去掉,放入磨子里捣烂。 滤掉汁液,将剩下的樱桃果肉放在饼模做成饼状,然后在上面撒上一些白糖混匀。 “夏夏,把樱桃煎①拿去卖吧。” 夏夏端了樱桃煎准备走出去,见得元徐仍旧杵在原地,“你怎么还杵在这儿?真是没教养,没看到我和小娘子正忙着吗?” 元徐一时看得入神了,忘记给夏夏让道,收敛了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道,“这樱桃煎太香了,闻得我饿了,给我来一份儿吧。” 夏夏只好说道,“好吧。”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那你等着。” 元徐回头见黄俞仍在厨房做吃食,好奇地问道,“小娘子还在做什么吃食呢?” “麂奶肪馒头②。” 黄俞见元徐一愣,应是没有反应过来,故而解释道,“这麂奶肪馒头又叫仓馒头。” 只见黄俞手脚极为麻利用菜刀将羊尾上的肉和鹿奶肪上的肉切下,元徐觉得那肉应是不好切下来的,尤其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她必定要使上好大的劲儿。但看见眼前的黄俞,她却好像不费吹灰之力。 黄俞将鹿肉和羊肉乱刀剁碎,切成小薄片,再将生姜给剁成姜末、陈皮一起出掺和均匀。随之在其中加入适量的食盐和椒面儿、黄酒、芝麻油拌成馅儿。 在盛有温水的大碗中加上一些白糖,搅拌将其融化,放入酵母,再将酵母搅至融化。 在静置好的酵母水中一边倒入面粉,一边搅拌,等到碗中的面粉搅拌成絮状后,在案板上将面团揉至平滑。将面团揉圆后等候发酵,面团上已经有一些蜂窝状的空洞后,将做好的面团拿出来。 接着,黄俞还擀了好几次面,擀面的次数越多,馒头就会越有嚼劲。 将肉馅儿包在做好的白面皮子里,做成麂奶肪馒头,紧接着上屉将其蒸熟。 “元徐啊,你怎么还在这儿看呢?你不是要吃樱桃煎么?” 元徐忙说道,“是啊,一碗樱桃煎,我还得要一个麂奶肪馒头。”说罢,元徐兴高采烈地走出厨房,端了一小碗樱桃煎。 只见那樱桃煎呈紫红色,里面好像绽放着千颗珠粒。瓷碗中看着几乎没有水,但舀上一勺樱桃煎送入口中,软嫩鲜香,满口一股浓浓的樱桃味。因里面加了些糖,这樱桃煎酸酸甜甜的,比例恰好合适,没有甜得发腻,更不会酸得掉牙。 元徐不间断地好吃了一会儿,见小饭馆中的食客出来抢刚出锅的麂奶肪馒头,也连忙起身排起队来。 前面已经有约摸二十人,元徐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在在厨房看到黄小娘子做的麂奶肪馒头好像并不多,也不知能不能买到麂奶肪馒头。 等了好几分钟,队伍一动不动,元徐慌了神,踮起脚尖瞧屉中的麂奶肪馒头,好像剩的不多了。 元徐正好看见身边路过的夏夏,“夏夏,来来来。” “你又有何事?樱桃煎不是放你桌上了吗?” 元徐听出夏夏的不耐烦,倒也没生气,低声道,“那个麂奶肪馒头……” 夏夏笑问道,“你想吃?你若想吃,就自个儿排着呗,叫我作甚?” 元徐看着白嫩嫩的麂奶肪馒头,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顿时软下声来,“夏夏,倒不是我想吃了,而是……我家主子……” “你说小郎君呀?” 元徐莫名有些心虚,但一直点头应和道,“是呀是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主子最喜欢吃小娘子做的吃食了!” 第44章 拨霞供 若是把我逼急了…… 夏夏这才作罢, 从后厨中拿了一个麂奶肪馒头给元徐,“我们本想带几个回家的,既然是小郎君想要, 那索性就给你一个吧。” “好好好, 多谢你啊。” 得了麂奶肪馒头,元徐自然心喜不已, 若是一直傻傻地排队,怕是排到自己,这馒头早已卖光。 元徐在路上就将麂奶肪馒头吃得一干二净,这时才知道为何自己一直不喜欢吃白面馒头。不是平日里的馒头不好吃,而是馒头的做法有问题。 且不说黄小娘子做的这馒头里加了麂奶肪,就单单说这个馒头本身就与别家的不同。 圆圆的白团子馒头既有嚼劲,又不生硬。手上的馒头还是热乎乎的,透着股热气儿, 不似平日里硬梆梆的馒头寡淡无味。 咬在口中,温暖了整个口腔, 暖乎乎的。虽说这是普通的白面馒头, 但这馒头里面却有分层。只用轻轻咬上一口,麂奶肪馒头里面的肉馅儿就像挣脱束缚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嘴中跑。 鲜美的羊肉汁儿嗦入口中,元徐几近觉得自己身处云雾之巅,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了。 吃着吃着,元徐的泪滴不禁划过脸颊,“你说说我,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早知当初, 就应该让杨世子早早娶了黄小娘子才是!而现在呢?落得个两头不讨好,善哉善哉,我好想再吃黄小娘子做的……” 吃罢, 元徐回到杨濂府上第一件事就是漱口,千万不能让主子闻到味道。连续漱了几次口后,元徐才停下,故作镇定去往杨濂的房中。 “此事已办妥了。” 元徐目瞪口呆,一头雾水地问道,“主子所言是何事?” 杨濂的嘴角微微勾起,启唇道,“冲……喜。”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想来官家也是关爱您的,见得您身体抱恙,便想顺了主子的意。若是黄小娘子来了府上,那我们府里的人可就有口福了。啧啧啧,主子,话说官家多久下旨?” 杨濂白了他一眼,冷声道,“这还得她愿意才行。” 元徐脱口而出,“啊?难不成她还能不愿意?主子英姿飒爽,又玉树临风,与黄小娘子堪称天生一对儿……” “虽说我知你是拍须溜马,但这话我听着倒是很受用。” 元徐拍拍自己的胸脯,“主子你放心,这门婚事一定能成,更何况这还是官家赐婚呢。我现在真想让黄小娘子快点儿入府,这样我就能吃……” “这也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惹出的麻烦,如今却得了个好结果。” 元徐顿时恍然大悟道,“对啊,官家早前一直想为主子寻个世家贵女,要不是因您一直对外称病,官家指不定早就将您的婚事给安排上了。现在又有传闻您命不久矣,官家这才遂了你的意,指了黄小娘子给您。” 杨濂的唇角折现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官家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至于官家此前的指婚,若是把我逼急了……” 杨濂的眼睛似一湖深不可测的深渊,声音中也没有半点儿温度,那是元徐从未见过的。 “主子?” 元徐的声音将杨濂拉回现实,杨濂启唇道,“上元节我不能让她孤身一人前去。” “是啊!此番官家赐婚,主子您还得快些下聘,争取早日将黄小娘子迎娶过来才是。” 元徐话音未落,却听得屋外公公大声呼道——“官家驾到!” 转瞬间,杨濂躺在床榻上,顺势将自己的鞋袜脱下,犹如飞鹄一般迅速。 官家只身着便服,疾步上前,见杨濂脸色苍白,唤他醒来,“怀安最近的身子很是不好么?” 杨濂的眉头紧蹙,使劲儿睁开自己的双眼,“官家,微臣……拜见官家,恕微臣不能尽臣子之礼。” 官家将自己的手指探在杨濂的脉搏上,杨濂用功封住自己体内的气息,硬生生地逼得自己吐出一口鲜血。 “怀安脉象虚浮,看来确实是久病成疾,朕记得你曾经的身子强健无比,朕当时就想着,有朝一日定叫你挂帅出征、光宗耀祖。” 杨濂心下一紧,“敢问官家,可是我爹出了什么事?……” 官家摆首道,“你无需挂心,他并无大碍,只是他戍边已久,如今已是年老体弱,早已不复廉颇之勇。” “我爹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再出征。” “怀安,若是你也正有此意,不如写封家书,劝令尊荣归故里。来人,伺候笔墨!” 荣归故里?杨濂在心中忍不住冷笑,如今边境安稳么?大辽早已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官家焉能不知? 只是宁王戍边已久,这几年来,不断有小人谗言说——大军在边塞只知杨家,不知官家,竟还自称为杨家军。官家心中早有芥蒂,当初宁王领去的可是他中原的子民,怎么转眼就成了宁王的人? 杨濂的嘴唇干涩,艰难地说道,“如今我病体难支,恐难执笔写字。” 不料官家竟说,“既然卿疾病缠身,那你只需言说则可,朕命人写下,你按下手印就是。” “全凭官家做主。” 从杨濂踏入汴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纵使自己外表风光无限,终究到底不过是个质子而已。 从宋□□的杯酒释兵权开始,他就知道重文轻武的状况不会改善,反而会愈演愈烈。 当杨濂在白得刺眼的宣纸上按上自己的手印,内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却只好咬牙故作淡然。 “怀安啊,如今你身边也快有女子相陪,那此前端荣的郡主之事,就此作罢吧。” 起初官家初见杨濂时,便有意无意地说到端荣郡主,言语间透露出希望二人永结同心之意。 端荣郡主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病秧子,成天往大内皇宫跑哭诉,表明自己不想守一辈子的寡。适逢杨濂也对官家的话熟视无睹,官家两相权衡下,便只好将此事作罢。 “谢过官家。” “摆驾回宫吧。” 官家走后,杨濂将冷眼看着身前的纸笔,轻言笑道,“元徐,拿酒来。” 杨濂手提一壶桃花醉跌跌撞撞地飞上屋檐,眼见现在夜色将至,天上悬挂有一轮圆月,发出清淡的光芒。 元徐正想轻声叫杨世子下来,却不料转眼间杨濂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得一身清辉。 …… ** 黄俞找人买了几个锅炉子,在小饭馆内开始做红汤火锅。 夏夏在一旁望着满锅麻辣的火锅,闻着香辣的味道,“小娘子,这辣味是如何做的?感觉比平日里的辣味更浓郁。” “能制造辣味儿的吃食很多,其中有葱、姜、蒜、胡椒、辣蓼、韭菜、芥末和芥菜疙瘩。我做的无非用上了生姜、胡椒芥末和辣菜。” 夏夏反应过来,含笑道,“我看夜市上有卖辣脚子的,那也是用芥菜疙瘩做的。” “把芥菜去皮切条后腌制上半月左右,就是所谓的辣脚子了;若是腌制一夜后,再浇上醋和小磨油,就是白瓷缸子里卖着的辣菜了。” 天已经渐渐阴暗下去,各个店铺里都都开始掌着灯,街上的行人比起白天还要多上不少。 夏夏瞧黄俞正在厨房里忙活,便探出脑袋好奇道,“小娘子今儿个晚上煮什么吃食?” “拨霞供。” 黄俞将备好的兔子肉切成薄片,用清水泡上二十来分钟,用以去除兔子中的血水,而后加入腌料,再腌制上半个时辰。 锅子中已经加有清水,炉膛下放着木炭燃烧,锅底放一大盆水。 在碗中加入白腐乳汁,再撒入一些小葱花和芝麻油,在涮锅中倒入清水煮开。 水烧开后,打掉锅中上面的浮沫,用筷子夹起兔肉薄片在锅中涮锅,等到肉色变成晶莹宛如云霞之状,再配着蘸料食用。 “夏夏,你再备一些香菇和海米,倒入锅中增加鲜味。这今天的拨霞供,有清汤和红汤,我都已调制好。” “好勒,小娘子。” 黄俞解开围裙,走出小饭馆,见汴京城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黄俞倚靠在小饭馆门口,想着元宵日做什么吃食,想着想着不禁出了神。 “小娘子怎生站在门口,也不怕冻着了?我老远就闻到你家店子的鲜辣,可是做了什么好吃食?” 黄俞应和道,“拨霞供又称兔肉涮锅,客官可要来些?” “我可喜欢吃兔肉了,怎能错过?”那人心喜地抬腿进入小饭馆中。 如今,士大夫阶级食野兔之风正盛,虽说拨霞供是南宋年间的吃法,但既然她来了,便想引领新潮流。 如果每日做寻常的吃食,和汴京城中的众位摊贩商铺都做一样的,纵使味道比别家好,但到底不是小饭馆的特色招牌。 况且,虽说她现在已经攒下不少银子,此前与店家的三月之期定能作数,这家小饭馆不日就会归入黄俞名下。 但对于黄俞而言,这还远远不够,她想在立春前后将这家小饭馆归入自己的名下,以后还要将生意做大,最好在汴京城再开几家连锁店。 黄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竟看到杨濂向自己走来。 “郎君?您怎么来了?” 黄俞连忙上前,只见杨濂身在皎皎月光之下。清冷的月华在他身上映着清辉,仿若从天而降的谪仙。 第45章 枸杞酒 水晶饺儿 我还能与这锅子大战…… 杨濂上前几步, 微一抬头,就看到黄俞的小饭馆招牌,轻笑一声, “不知不觉, 我竟走到了这里。” “郎君既然来了,便来吃口拨霞供吧。” 杨濂略一沉吟, 方启唇道,“也好。” 将薄薄的兔肉片在热汤中反复拨动,黄俞等到肉片颜色如云霞后挑起,放在杨濂碗中,“可能有点儿辣,郎君可要一些清水涮着吃?” “我这儿还有酒。”杨濂手指桌上的桃花醉,脸上微醺。黄俞自然是闻到酒味儿的,想来他已经喝了不下几坛子酒。 “郎君身子本就弱, 实在不适合喝这么多酒。” 杨濂黑眸微微眯起,薄唇微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笑得温润无害, “好,我不喝了。” 黄俞本是随口一说,若是贵人真要继续喝下去,自己也不能逾矩,难不成还能将酒坛子取走?不料,贵人竟真的放下酒坛, 将碗中的肉片送入口中。 鲜美的肉片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调制的辛辣味儿浸入肉片里,加上红油的鲜美,一下送入鼻尖。肉片在进入喉咙后, 味蕾好似一下被点燃,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 锅中的红油发出红色的光泽,越吃到后头,麻辣的味道更加浓郁。锅中的肉片和香菇香米在滚烫的锅中翻滚着,肉片本就鲜美异常,加上海米调鲜后,更加美味。 热油一烫,锅子中的香味儿便四溢开来,引得小饭馆外行人纷纷驻足。 不少人闻了闻饭馆中的香味儿,情不自禁地走进小饭馆。 如今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三五食客收了伞后,成群结队地走进小饭馆点了锅子吃。 “小娘子啊,我们这儿有五个人,你可要多加些吃食,费用都算在我头上。” 旁人一人笑道,“搞了半天,原是你要请客?不是说好了去杨楼吃白鱼羹和老鸡汤么?” 那人含笑道,“平日里都吃那些清淡的吃食,如今天寒地冻正好吃点儿辣的驱寒。况且,这家小饭馆中的吃食本就好吃,再加上闻着这锅子的味道,我实在不忍离开,想立马吃点儿。” “我看那桌上的锅子闻着喷香喷香的,咬上一口,充满满满的热量。我刚走进这家小饭馆,整个人顿时都不冷了呢。若是有人不敢吃辣,就拿清水来涮着吃。” 其中一人顿时不乐意道,“谁人会怕辣?老子提着刀砍人都不怕!” …… “是是是,你是什么都不怕。小娘子,锅子可要备好了?” 黄俞见小饭馆中的人越来越多,在一旁歇了一会儿后,对杨濂说道,“郎君慢用,我还得忙活一会儿。若是郎君吃好了,自个儿走了就是。” 原本只是做了拨霞供,黄俞又在锅子中加入一些羊肉、猪肉,还加了些蕨菜、萝卜、年糕、炸油条等摆在桌上。 “各位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加在锅子里就是,等到里面的食材熟了后,就可以直接吃了。若是有人觉得味道辣了些,可加一些小醋。” 黄俞将两桌火锅安排好后,看见杨濂靠窗坐着,没有夹任何吃食,只是垂眸似在沉思。从黄俞今日踏入小饭馆时,黄俞就意识到贵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就连微笑好像都夹杂着些许苦涩。 今日的贵人虽然如往日一样温柔,但黄俞仍是放心不下。 黄俞走进小厨房,取了几斗枸杞子,用清水将之清洗干净,取出枸杞上的灰尘和杂质,而后将枸杞沥干,去掉枸杞果子上的梗和萼片。 “小娘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我做点儿枸杞茶喝。” 夏夏听后很是惊奇,“小娘子怎么突然想起泡枸杞茶喝?纵使您不喜直接喝凉白开,但放着好好的新丰酒不喝,怎么开始喝枸杞茶?” 黄俞答道,“倒不是我自个儿喝,我瞧见郎君今儿个挺想喝酒的。虽说小酌怡情,但若是喝多了,反倒是对自己身子不好。倒不如喝些枸杞茶,还能调养身子。” 说罢,在石碾子破碎枸杞前,黄俞用雀舌茶将之浇沃干净后,扔掉茶芽。 而后,黄俞再用碾子将清洗干净的枸杞碾成细末儿,装在小白瓷瓶中。 “郎君,以后若是想喝酒了,在枸杞中加一些酥油搅匀后,用温酒喝下。” 黄俞将白瓷瓶递给杨濂,“若是郎君听我的话,还是用白汤送服最好。” 杨濂垂眸,双睫在煌煌灯火下留下一片阴影,接过白瓷瓶,“你费心了。” 沉默良久,黄俞想了好一会儿后,才鼓足勇气说道,“郎君今日的心情看着很是不好,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 在热闹嘈杂的小饭馆中,黄俞的声音显得极其细微,也不知贵人是否能听到。 还未等到杨濂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小娘子,上次吃的那个麂奶肪馒头可真好吃!只可惜上次排到我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一个。我无计可施,只好将唯一的那个麂奶肪馒头给了我家四岁的小儿,看着我家小儿吃的正欢,我在旁只好咽口水。我今儿个来,只想问问小娘子还有没有麂奶肪馒头?” 见杨濂迟迟没有回答后,黄俞朗声一笑道,“郎君,有客人来了。我见郎君已然吃好了,便让元徐送郎君回去吧。” “我在这儿等你关店子。” 黄俞心头一惊,今儿个贵人的表现着实奇怪,但他又什么都不肯说,让人确实猜不透。 黄俞转身,回应食客道,“我今儿不做麂奶肪馒头,我店子里的食客刚吃了拨霞供,想来已是吃饱了,我倒不如做一锅水晶饺儿①。” 话音刚落,只听那人忙说道,“一锅可不够,你看你这小饭馆里都坐满了人,每人吃只一个水晶饺儿是万万不够的!小娘子您只管放心地做水晶饺儿,做它个两三锅,若是卖不出去,我全买了就是。” 黄俞只好含笑道,“好好好!那我就多做点儿。” “等等!小娘子,我……要点儿清水喝。” 黄俞转身一看,只见一人的脸上通红,吐着舌头,叫个不停,“这也太辣了吧,怎么会这么辣?起初我还不以为然,结果没想到这锅子竟有这么大威力!” 旁边一人笑道,“若是你真觉得辣,不吃便是,为何我见你的筷子仍在锅子中搜寻个不停?说不吃辣的人,挑起菜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那不一样!虽说我觉得这锅子很辣,但耐不住这锅子好吃呀!没事儿,我还能吃!扶我一下,老子还能与这锅子大战三百回合!”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燃烧,虽说辣的不行,香辣味儿却极致地刺激他的味蕾,勾起他体内的馋虫,连连咽了几口口水,让他欲罢不能。 夏夏见状,忙倒了一碗清水给他,“客官请用,用清水涮着吃也是可以的。” 却听得那人不服气道,“涮着吃?不就没那味儿了?涮着吃,还不如不吃呢。”说罢,他猛喝了口清水,降□□内燃烧的熊熊火气,降低自己口腔的温度。 “我发誓,这次的锅子我觉得真不辣。”黄俞喃喃自语道。 一食客在旁附和道,“小娘子说的不错,这锅子味道真是一绝,香辣可口,吃下去简直是美滋滋。咦,对了,小娘子,你怎么还不去做水晶饺儿呢?” 黄俞这才想起此事,连忙赶去小厨房,“客官稍等,我给您们做些水晶饺儿吃。” 走进小厨房,黄俞将澄粉和木薯淀粉混合,中间再加上一些盐。 将刚烧开的滚烫热水倒入调匀的粉中,用筷子搅拌成絮状后倒入一些猪油。 等到面团稍稍凉了后,黄俞将其揉成光滑的面团,而后把面团切成长条,擀成薄薄的圆形面皮。 面皮做好后,黄俞备了些羊肉、羊脂、羊尾子,将它们切碎后。黄俞又取来一些小葱花和陈皮生姜切成末状,在馅儿里面加入盐、酱汁,再将其搅拌均匀,做好水晶饺儿的肉馅儿。 黄俞将做好的馅儿包入薄薄的面皮中,做成贝壳的形状,包好后上屉蒸上一会儿。 “水晶饺儿做好了。” 此话一出,外面不少食客买下水晶饺儿。 一屉一屉的水晶饺儿出锅,夏夏将它们端在饭桌上。 打开屉子,只见里面的水晶饺儿通体透明,宛若毫无瑕疵的白玉。饺儿上面的纹理也很精致,活像了一枚刚从海中拾起的贝壳一般。从外面看,足以将里面肉馅儿看得分明。 用筷子夹起一个水晶饺儿,牙齿首先接触到薄如蝉翼般的面皮,虽说面皮细腻,但极富嚼劲,咬起来爽滑还有弹性。 咬在水晶饺儿上,里面的馅儿似是要迸发出来,馅儿中的羊肉咬起来弹牙爽口,刚咬了一口,里面的汁儿在唇齿见绽放,浓郁但不粘稠,带着羊肉的鲜味和汁儿的清香。 刚吃了一个水晶饺儿,众人又忍不住挑了第二个、第三个。 黄俞见小饭馆中已然没什么可忙活的了,便走到杨濂身边,“郎君今日,可是有什么话同我说?我今日有些繁忙,让郎君久等了。” “不妨事的,既然你得了空,便同我一起出去吧。” 第46章 东坡肉 雪媚娘 这流言好像是他那儿传…… 黄俞随杨濂走出小饭馆, 只见天色已黑,只留下一轮残月。 “郎君,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否能告诉我?” 杨濂上前几步, 黄俞跟在他身后, 见他雪白的脖颈上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朦胧。 “若是有朝一日, 你发现自己遭受欺骗,会怎样?” 黄俞稍加思索,而后答道,“欺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不是坦诚么?” 黄俞又仔细一想,继而说道,“若是善意的隐瞒,这也不可厚非,但终究是不好的事情。我见郎君今日神思恍惚, 我只想说,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险, 都应该勇往直前。若是真的无力回天, 也免得自己日后抱憾终生。” “你说的不错。”杨濂略一沉吟,“你知道吗?……” “啊?郎君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杨濂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曾有一刻,他是真的想告诉黄俞全部实情,可他思量良久,这才发现——原来他根本赌不起。他赌不起黄俞在知晓自己的身份后, 会不会还会对自己这么关心。 “此事以后再说吧。” 见杨濂欲言又止, 黄俞知晓贵人心中很是纠结,故而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他既然不愿说,就不说吧。 “黄小娘子……” 黄俞回过神来, “嗯?郎君要说什么?” “那日我在大相国寺给你算的命,你信吗?” 可这问倒黄俞了,她心中自然是不信的,但面对如今心情正不好的杨濂,那句“不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郎君若是信,我便信。郎君若是不信,我就不信。” 杨濂突然松泛一笑,“罢了,知你是不情愿的。此番一别,应是正月十五再见,这段时间你若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切莫轻举妄动,等到元宵那日,我再好生给你解释。好么?” “元宵那日郎君也要来么?” 杨濂颔首,“若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黄俞打断道,“我知道啦,郎君放心。现在天色不早了,郎君早日回府吧,我和夏夏也要准备关店回家了。” “我走了。” 黄俞见杨濂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心中不知为何有种怪异的感觉。此前阿娘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止普通的食客那么简单,起初黄俞还没发现,可最近黄俞这才发现贵人和她的相处方式确实有些……奇怪。 黄俞不愿多想,回到小饭馆后,只见早前做的水晶饺儿已经被一抢而空,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清扫了小饭馆后,黄俞和夏夏一道回家休息。 自小饭馆分别后,杨濂并未直接回府,反倒是去了州桥。 走了好一会儿,因已入深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整个汴京城寂静无声,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杨世子!” 杨濂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世子,您等等,我是萧见润啊!” 萧见润连忙跑到杨濂身前,拱手一礼道,“世子最近可还安好?多日不见世子,世子愈发瘦削了。” “这些日子,你应不是第一次见我。” 萧见润疑惑道,“何时?我竟没发现世子。” “那日我的眼睛上蒙着白布,你与饭馆的那位小厨娘说说笑笑,自然是没注意到我的。” 萧见润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道,“恕我眼拙,那时竟没有发现世子。”萧见润又问道,“莫非黄小娘子早就心仪世子?” 杨濂挑眉道,“哦?此话怎讲?” “那日我知晓黄小娘子会些武艺后,黄小娘子便同我说,她心仪您,但自知身份低微,明知婚事遥遥无期。因此前有恶霸看上她,故而害怕京中纨绔再来寻衅滋事,让我对她的小饭馆三缄其口。黄小娘子心细如发,着实是个好姑娘。” “她还说了什么?” …… 萧见润猛然想起一事,问道,“世子啊,听闻你早早就入了这汴京城,几近不掺和朝政,为何前些日子竟对官家直言建议钱希白前往蕲州?蕲州距离汴京甚远,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与钱希白不睦呢?” “钱希白已为官家不喜,给的差事能有多好?再说,你又怎知我与钱希白相处和睦呢?” 萧见润一直以为杨世子不关心朝政,与朝中官员也相交甚少。如今世子这一句,正说明他与钱希白心生罅隙,故而提议将钱希白远调蕲州。 “敢问杨世子,这种事情,你通常不会自己出手,究竟是为了何事,竟让你直接亲自与官家言明?” “此事以后再说吧,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萧见润见状,眼神坚定地说道,“世子放心,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让此事让旁人知晓。”萧见润见此时的杨濂行动毫无障碍,甚至可以说是来去自如。然而他既然选择隐藏实情,势必有自己的道理。 “我知道,你不会同旁人说。”说罢,杨濂转身离开。 ** 黄俞早已想好第二日做什么吃食,只等第二天到小饭馆后撸起袖子干活儿。 却不想一大早,黄俞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在街上,和夏夏开开了小饭馆,就听到身后一声—— “恭喜恭喜啊,小娘子!” 黄俞见一个老伯做贺喜状,一头雾水,“老伯,这一大早的,有何事可喜的?” 老伯一脸惊异道,“怎么?小娘子还不知道?小娘子婚事将近,又是嫁给大户人家,此等喜事,我等当然要道当然要道一声恭喜。” 恭喜?婚事? “老伯说笑了,这恐怕是您听错了,此事空穴来风,我毫不知情。” 老伯不可置信地看着黄俞,喃喃道,“怎么会?这汴京城中谁人不知?只一个晚上,按理来说,众人都应该已经知晓了才是。” 黄俞瞬间想起杨濂昨日的话,眉头紧蹙暗想:贵人口中所说的空穴来说不会就是这事儿吧? 不可能吧?贵人竟这么整我?难不成这流言真是他编的? 老伯见黄俞仍在一旁思忖,又问道,“小娘子,今儿个有什么吃食呀?可有什么松软的吃食?” “雪媚娘,今儿个我们卖雪媚娘。” 夏夏惊奇道,“何为雪媚娘?” “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黄俞撸起袖子,系起围裙,准备开始做雪媚娘。 将糯米粉放在锅中,用小火将锅中的糯米粉烘着,黄俞手拿锅铲子将糯米粉翻炒。等到锅中的糯米粉慢慢变得微黄,里面还有些结块。 在热水中加入一些糖,而后拌在鲜牛奶中,再倒入糯米粉和玉米淀粉中,搅拌均匀。 锅中的粉已经成了面糊,再在锅中用火蒸上两刻钟。 隔水加热黄油至液态后,将黄油倒入蒸好的面糊中后,放入冰窖中冷冻一会儿。 “可惜没有打蛋器。” 黄俞叹了口气,在碗中打入鸡蛋,蛋清蛋黄分离后,开始加糖打发蛋清,做成奶油。 将之前做好的面糊取出后,用勺子挖出一团面团,将之在糕粉中滚一圈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圆片。 而后在圆片中加入一小勺奶油,捏紧收口。 最后,只需要将做好的雪媚娘从碗中倒扣出来就可以了。 “夏夏,我的雪媚娘做好了。” 夏夏听后,连忙跑到小厨房端了雪媚娘出去,“小娘子呀,外面的客官已经有好多人,他们都等着吃今儿个的晨食哩。” “还好我今日做的多,今天的雪媚娘,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食用,早晨吃点儿雪媚娘,一天的心情都是好的。”说罢,黄俞将一枚雪媚娘递给夏夏。 看着雪白的小团子,白白胖胖的,夏夏忍不住食指大动。凑近一闻,别看这小团子的个头小,但闻着香喷喷的,还有甜甜的奶香,闻着甚是好闻。 一口要下去,这小团子外面的面皮松软可口,里面的奶油也很是滑腻,犹如丝绸一般滑嫩。 “绝了,这雪媚娘松松软软的,入口即化,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吃这个雪媚娘也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 黄俞含笑道,“那是自然,小孩儿也喜欢吃这雪媚娘,我还特意留了几个回家给冬冬吃哩。” 夏夏听后,不禁笑道,“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全,只要是黄小娘子做的吃食,冬冬总是爱吃的。我将您做的雪媚娘端了出去,只怕又要被一抢而空了。” “好吃。”黄俞也拿了个雪媚娘吃,又拿了个雪媚娘递给夏夏,“你再吃点儿,早晨没吃饭,便吃些这个压压肚子。” * “谢过小娘子的好意,我倒是想吃极了。只不过外头的食客催得紧,我得赶快出去了,等将小娘子做的雪媚娘卖光后,我再来吃些吧。” 夏夏说罢,转身离开小厨房卖雪媚娘去了。 黄俞也随夏夏出了小厨房,见饭馆里已有约摸数十人。目前这个时辰尚早,汴京城中的百姓大多还未起床。黄俞看到小饭馆里来了这么多人,心头一惊。 “小娘子,我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人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旁人问道,“为何啊?” “若是我今儿个起的不早,怎能抢到雪媚娘?”那人咬了口雪媚娘,香甜的奶油加上松软可口的皮儿,入口即化,香香甜甜的。 周围的人看着他的吃相,忍不住分泌口唾液。 “你说的不错,这小饭馆什么都好,卖的吃食好吃,里面的小娘子也长得标致俏丽,总而言之十分不错。唯一一点不足的就是——她每次做的吃食也忒少了些。若是来迟了,抢都抢不到。” “有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话说这家小饭馆里,只有两位小娘子,一天就能做这么多吃食,已经算是不错了。我看杨楼里面的好多饭馆,里面的厨子起码不下五六个,还没这家小饭馆做的吃食好吃哩。” 黄俞含笑道,“今儿个的雪媚娘算是早食,做的确实很多。我本想着,若是今儿个早上卖不光,雪媚娘就冷了,就不好吃了。但看着如今情形,早上就应卖光了。” 黄俞话音刚落,一人反驳道,“小娘子啊,你的厨艺这么好,为何要担忧卖不光?” “要我说,小娘子你以后还是多准备些吃食吧,马上要元宵了。等元宵那日,街上的行人更多,尤其勾栏瓦舍那种地方,更是人挤人。这到手的银子,小娘子何乐不为” 黄俞双眼放光,打趣儿道,“各位客官先别着急啊,我昨日刚买下这家店铺。若是我要再开几家店子,分身乏术倒是其次的,主要是没有银子啊。” “我听说,小娘子你不是要嫁人了吗?” “就是就是,如果小娘子嫁人了,还会开小饭馆吗?” 众人听后,一时语塞,就连手中软糯香滑的雪媚娘也不香了,面面相觑起来。 黄俞拍拍自己的胸脯,正色道,“各位客官放心,这小饭馆不仅是你们停留吃饭之地,更是我用心经营的心血。”黄俞见众人的心情仍旧有些低落,在古代,几乎鲜少有女子在嫁人后还继续经营饭馆,更别提黄小娘子以后嫁入的还是高门。 “话说,元宵那日,你们想吃什么?” 黄俞这一问,小饭馆中顿时就热闹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说道。 “早前我吃了诸多吃食,现在还是想念小娘子当初做的红糖蒸糕。” “我想吃拨霞供,越辣越好!” “我觉得过年前你做的八宝肉圆就不错。” “还是樱桃煎吧,大家边吃樱桃煎边看戏,岂不快哉?” …… 黄俞本想调节一下气氛,怎奈小饭馆中实在是有点热闹过头了,“诸位客官,且听我一言,可好?” 众人纷纷说,“你说。” 黄俞乐呵呵地笑道,“这元宵节,元宵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别的,我心中已经想好。” “你都已经想好了?可管够?” “元宵那日,我保证做很多吃食,保管你们吃个痛快,可好?” 众人听后,这才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小饭馆,“那敢情好呀!等到元宵时,我就我家那口子一起来吃!” 夏夏见锅中的雪媚娘已经卖光,黄俞长舒了一口气,便问道,“小娘子,你竟要嫁人了?” “不是,这定是有人传播流言蜚语,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夏夏一本正经道,“小娘子呀!您可要知道,这姻缘之事,可容不得半点儿马虎!若真有此事,汴京城中人人皆知,而夫人却不知道,势必会生气的。请小娘子切莫隐瞒!” 黄俞无奈地笑笑,“这流言好像是贵人那儿传出的……” 夏夏想了半晌才说道,“难怪……” “小娘子,看来他是真的想娶你!他即将就会上门提亲!” 黄俞吓得目瞪口呆,讪讪道,“这……不能吧?他都没跟我表白过,又怎会直接提亲?若是我直接拒绝他,那他岂不是会失了面子?” “那小娘子会让郎君是了脸面吗?” 想了很久,黄俞不知如何回答,推着夏夏走了几步,“这事儿不是还没发生吗?多思无益,倒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 “要不吃点儿猪肉?” 黄俞颔首道,“也好,厨房中的猪肉是什么品类的?” 见夏夏眼中略有疑惑,黄俞解释道,“若是短肋五花肉,不宜炒着吃。在煮老猪时,等猪肉煮熟后,需将其用冷水浸泡后再煮后就烂了。如果是新鲜的猪肉,用精盐腌上一会儿,再去掉腥水再煮,就有腊肉味儿了。” 说罢,黄俞走进小厨房,拿出夏夏在集市上买的猪肉,只见那猪肉肉质紧致,上面的肥肉和瘦肉不易分离。 “既如此,那我们今天中午做东坡肉吧。” 黄俞拿出生姜洗净后切成大片,另将小香葱洗净。 随后,将拿出的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并用一根线绳将每一块五花肉绑成十字结,焯水后沥干里面的水分。 在大锅的下部铺上竹篦子,防止肉块被烧焦,再在锅底铺上一层小香葱和姜片。 黄俞把焯水后的五花肉平铺码在锅中,另取一锅,在里面加入清水,再加入白糖等它溶化。慢慢的,锅中的白糖变成深褐色。将锅放凉一会儿,再加入一些清水,将锅中的糖水变成褐色的糖浆水。 等糖浆水熬好后,黄俞在盛有五花肉的锅中加入黄油和糖浆水和酱油,锅中的汤汁和里面的五花肉高度平齐。 约摸两刻钟后,黄俞又将猪肉翻转过去继续焖熟。过一会儿后,黄俞将锅盖打开,轻轻地将做好的东坡肉放在蒸碗中,再将锅中剩下的汤汁浇在东坡肉上面。 最后,黄俞将蒸锅隔水加热再蒸上半个时辰左右,“出锅!” “哇!小娘子,我在外头,就闻见这香味儿了。”夏夏又闻了闻,问道,“小娘子,这肉里你加了酒呀?” 黄俞颔首道,“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中午了,等到午饭时,我们再开卖吧。” “可外头已经有三四个人等着了。” 黄俞纳闷道,“这离中午还有段时间,他们怎么来这么早?” “我也是这么问他们的,可他们说,今日中午是特意来这儿吃个早中饭的。” 第47章 珍珠丸子 在这里蹲点儿吃饭? 这不就是早中饭么?若是有人早晨起床晚了, 早饭够不着,中饭又有些早,就只好吃顿早中饭。没想到, 汴京城中竟也有人专门来饭馆吃顿早中饭。 “若是他们饿了, 我们便开始卖这东坡肉吧。” 夏夏将东坡肉端了出去,一打开盖子, 便看到里面烧得红酥酥的肉块,鲜肉香味儿扑鼻而来,中间还伴着淡淡的酒香。 “客官可还要米饭或是馒头?”夏夏问道。 “来碗米饭吧。” “你说这家小饭馆的吃食好吃?我看这家饭馆也不是很大,这小厨娘也年纪轻轻,也不知她会做哪些吃食?” “你可放心吧,我在这儿都吃过好几回了,吃完后包你还想吃。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家小饭馆就是个例子。这儿的吃食不光吃着好吃,连闻着也是香喷喷的。” 夏夏旋即取了几碗梗米饭, 加上一碟腌笋子, 放在桌上。 挑起一筷子的东坡肉送入口中后,里面的肥肉肥而不腻,反倒是像果冻一般入口即化;瘦肉瘦而不柴,咬起来也特别鲜美。 东坡肉的肉质很是香软,黄酒和糖浆水的味道全部被焖进五花肉里,浓郁的肉香掺杂着汤汁, 让人不禁拍手叫绝。 五花肉的香味儿本就鲜香, 每一块东坡肉上都沾着酱汁,满满的肉香还散发热气儿,东坡肉的香气直接席卷而来, 让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想多吃一些东坡肉。 将东坡肉中的一点儿酱汁沾在米饭上,再配上几根腌笋子,也是好吃之极。 黄俞和夏夏也准备先将午饭吃了,等到午时,人渐渐多了,到时候就抽不出时间吃午饭。 “黄小娘子可在?” 黄俞探头一望,却见元徐在小饭馆门外巴头巴脑地望着,一时间心生怒火。 若这嫁人的流言不是贵人传出的,也就罢了。可若真的是贵人传出来的……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黄俞一时没了主意。 夏夏见状,殷切地看着黄俞 ,“小娘子,这事儿您可得想好了!单凭我平日的观察,小娘子您也是有一份心仪郎君的。若是郎君这次真想娶了您,您也不要错失机会。” “我哪有心仪他?” 夏夏见黄俞还是死鸭子嘴要,娓娓道来,“当时何烈想娶您时,您记得您是怎么对待何烈的吗?你那可是几拳都打到了他的实处,还将他卖入了猪堆里。可如今小郎君想娶您的时候,您却在这儿犹豫不决。若是您真的对小郎君无感,便会直接回绝,甚至像揍何烈一样揍小郎君一顿。” 黄俞讶然道,“夏夏,贵人他体弱,我不能揍他;而且他心细如发又对愁善感,我……” “这可不是吗?您瞧瞧,您其实还在在意小郎君的。若他在您心中没有半点儿分量,又怎会如此顾及他的感受?” “我……” “去吧,小娘子,我相信你,你们准能成。” 黄俞走出小饭馆后,看到元徐头戴包巾,手提一壶酒酿在门外等着。 “小娘子可算来临了,我刚才正想着这万一小娘子不愿见我,我该怎么对我家主子说呢?” “元徐,你老实告诉我,我即将婚嫁的谣言可算从贵人口中传出来的?” 元徐敛眉,随之垂下头颅,不敢直视黄俞的眼睛,“是的。” “贵人为何如此说?” “我家主子为何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您啊!不然还为了什么?” 黄俞刚一说出口,就立马反应过来,“莫不是,莫不是他……” “不会吧,都这么久了,小娘子你这才意识到我家主子喜欢你?” 黄俞紧抿嘴唇,沉默良久,这才启唇道,“元徐,这事儿……他并未同我商量,所以说……” 元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猛然道,“小娘子啊,您这性子真是要不得。我家主子要样貌有样貌,要品性有品性,这汴京城中的姑娘们啊,那可是对我家主子爱而不得。既然我家主子对您有意,你何不顺水推舟索性嫁给他如何?这笔买卖,你只会稳赚不赔。” “他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元徐自然是知道杨濂为何不敢见黄俞的,杨世子虽然看似潇洒不羁,但在黄俞面前愣是像块木头似的,更别提此事本就是杨世子理亏的。此前不和人家姑娘商量好,等到木已成舟的时候才让黄小娘子知道,谁能不生气? “黄小娘子息怒,这事儿确实我家主子做错了。” 正当元徐看到黄俞紧蹙着眉头,以为这婚事无望时,没成想黄俞直接说道——“若是真想娶姑娘,这番行事是为何?他为何不直接上门提亲?非要搞这么弯弯绕绕的,我也是看不懂贵人。” 元徐听后大喜,连连应和道,“黄小娘子说的甚是,我这禀告我家主子,让他亲自登门提亲,八抬大轿把您给娶回家。” “谁说我一定要嫁给他的?我只是觉得你家主子行事,有些幼稚了。传个谣言,能让我知晓他的心意,这是不假。但他这样,还不如直接当面告诉我呢。” “黄小娘子说的对!我家主子有些腼腆,可能是害怕当面告诉您。若是您直接拒绝了他,他恐怕是受不了的。故而元徐在此恳求黄小娘子,请您一定不要拒绝我家主子,若是您践踏我家主子的希望,他的身子怕是撑不住的。我家主子的身子,您也知道,是经不得半点儿打击的。” 黄俞含笑道,“你此番前来,不就是带我见你家主子的么?走吧,我同你前去。” 元徐见黄俞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不禁喜道,“好勒,我这就带小娘子去!” 令黄俞没想到的是,元徐并未直接带她到杨濂府上,而是走出界身,沿着医者街向大内走去。 “元徐,你带我去哪儿?” “贵人说找个雪厚的地儿,我想来想去,那香草铺子旁靠近旧封丘门,一向鲜少有人过往,更别提车马了。” 黄俞愈发纳闷,贵人为何要找个雪厚的地儿? 不多时,黄俞随元徐来到封丘门旁的香草铺子,却见前方贵人身着紫色襕袍,广袖当风,衣衫上覆一层薄薄的青纱,看起来很是轻柔。 “你来了?” 黄俞颔首道,“嗯。” 杨濂微咳了一声,元徐顿时反应过来,忙说道,“主子,既然人已带到,小的就告辞了。”说罢,元徐转身离开此地。 在阳光的熹微下,杨濂的鼻尖好似镀上一点儿暖色的余晖,整个人都显得温柔起来。 “阿俞,你都知道了?” 杨濂轻声说道,黄俞听贵人突然唤自己“阿俞”,心中不禁一颤,顿时愣在了原地。 “郎君……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黄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到最后几近听不出她到底说了什么。 “嗯?” 黄俞顿时浅笑道,“没……没说什么。对了,郎君今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为何来大雪堆积之处?” 杨濂启唇道,“我算得今日的这场雪,是新年最后一次的大雪。故而,我欲邀你一同游玩,不知你可有空?” 黄俞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呀。若是郎君早点儿让我知晓,我只怕是不会来的,今日我才做好了东坡肉,还正准备吃呢,况且今日小饭馆的生意特别好,能赚上不少……” “三十两,陪我一会儿吧。” 三十两?黄俞目瞪口呆,这难道是陪他的劳务费? “那郎君准备玩什么?” 在黄俞眼中,杨濂在此处不过是为了扫雪煎茶,或者装雪入瓶用以插花。 “打雪仗吗?” “这不能吧?”黄俞见杨濂的面色的确比往常要好上不少,但他这副小身板简直就是弱不经风的模样,谈何打雪仗? 更何况她黄俞是谁?若是真要打起来,贵人不死也得半残。黄俞向前踱步,正要转身时,准备故意踩滑。 黄俞安静地闭上了双眼:直接拒绝贵人总归是不好的,但若是我因为摔了一跤,不能和贵人打雪仗,这个道理就说得通了。 “小心!” 杨濂顺势搂过黄俞的腰肢,黄俞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右脚一崴,却不料杨濂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郎君的身子虽然看着单薄,但靠上去的那一刻,黄俞才知道并非如此。由于身体悬在半空中,黄俞只好将自己的双手搭在杨濂的肩上,手指进入杨濂柔软的发丝中。 杨濂的皮肤本就白净,纵使身在大雪的照映下,他的肤色仍旧无可挑剔。随黄俞的视线看去,只见得自己的手臂搭上杨濂一截雪白的脖颈,眼眸中温柔似水,嘴角还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着实有些漂亮得……有些勾人了。 他的指尖在黄俞的手心缓缓地划拉了几下,不知怎的,黄俞觉得自己的身子愈发绵软。二人脚踏着泥泞的雪地,顶着漫天飞雪,黄俞意欲挣脱杨濂的怀抱。 “我是喜欢你的。”杨濂将黄俞锢在自己的怀中,不让黄俞踏出半步,“你愿意嫁给我么?” 黄俞不得不承认杨濂的样貌确实是万里挑一,就连声音也是说不出的魅惑。若是自己的心志坚定,若是自己真的对他无意,就凭他的力气,又怎能困住她? “让我再想想?” 杨濂松开手,浅笑道,“好,都听你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杨濂眉头微微一挑,“官家已经下旨,给我二人赐婚。” “啊?”黄俞一头雾水,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黄俞这才想到自己与杨濂此前在高漳将军面前演的那出戏。高漳是官家极其信任的将军,现在看来,这件事就是贵人一手自导自演的。 “郎君?您竟然算计我?” 杨濂浅笑道,“若是你真是不愿嫁给我,我自然也能让官家收了这道旨意。但我是真心希望你我二人能……” 在杨濂心中,官家一旦下了这道旨意,以后纵使时局如何变化,官家都不会对黄俞动杀心。毕竟,这道婚事是他亲自赐的,以后纵使有人对黄俞不利,纵使有人将黄俞曾经的过往掀开,官家也会下令压下此事。 黄俞见木已成舟,只好无奈道,“郎君,你可否答应我——不在外人面前公开你我二人的关系?” “我说过了,若是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你。但你这么说,是……” “那现在,你就做我的未婚夫婿,你看如何?” 杨濂含笑道,“好。” “我有点儿冷。”黄俞听后,见杨濂还站在原地,不禁望了望天空,打了个哆嗦说道。 黄俞见杨濂正要脱下自己身上的鹤氅,连忙制止住他,“我记得小时候,我同阿娘说冷的时候,阿娘总会将我紧紧抱着,那样我就不冷了。” “那要不,你早点儿回家去看你娘亲?” 黄俞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突然用双手环住杨濂的腰间,“我阿娘常说我是个榆木脑袋,其实我不是,你才是呢!” 杨濂会意,正对黄俞满脸通红的小脸蛋儿,俯下身来…… 黄俞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他的双唇,噗嗤一笑道,“好了!我去做珍珠丸子!”说罢,黄俞转身跑开,只留得杨濂一人在原地。 * 黄俞一回到小饭馆,脸上止不住地洋溢着笑意。夏夏心知发生了何事,见黄俞的小脸儿上染上一层殷红,也就没再多问。 “小娘子,这都快天黑了,晚上准备做点儿什么呢?” “珍珠丸子!” “珍珠丸子是什么?” 想来也是,这珍珠丸子是元朝末年才出的吃食,汴京城中的老百姓自然不可能听说过。 “我想着,快到元宵节了。元宵那日,我们除了做元宵,还得另做些吃食,我觉着这珍珠丸子就很是不错。” 黄俞将米缸中的糯米洗净,放在一边用清水泡着备用。 而后,一边哼着一曲儿,一边将猪肉剁成肉馅儿,再将姜剁成姜沫儿。 在肉馅儿中加入一些盐和一些生粉后,将做好的肉馅儿始终沿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这时,糯米已经泡好,黄俞将糯米沥干,去除里面的水分。 黄俞将做好的肉馅儿捏成团状,放在糯米滚上一圈儿,圆圆的肉团子上就沾上一层洁白的糯米。 最后,将做好的肉圆子放在蒸笼里,用大火开水上锅蒸锅,蒸上一刻钟左右出锅。 蒸熟后,黄俞另取一碗倒入烧开的热水,加入姜沫儿、胡椒粉、生粉勾芡,再加上一点儿切碎的葱花。将芡汁做好后,黄俞将芡汁儿倒在丸子上。 “黄小娘子,您为何要开水上锅呢?” “开水上锅,可以使肉圆的肉质嫩一点儿,若是蒸久了,珍珠团子的肉馅儿就不鲜了。我曾去过沔阳,那儿的蒸菜甚是有名,有沔阳三蒸。有人说沔阳三蒸包括粉蒸肉、蒸珍珠元子、蒸白丸子。蒸法自然不止三种,有粉蒸、汤蒸、清蒸、炮蒸、扣蒸、酿蒸、包蒸、封蒸、花样造型蒸、干蒸等。” 夏夏问道,“那今日小娘子今日所做的就是所谓的蒸珍珠元子吗?” 黄俞颔首道,“这次做好珍珠团子后,我改天再做个粉蒸肉。” “我看小娘子用的肉馅儿也是有讲究的。” “那是自然,需得用上肥瘦三七比例的猪肉。如果猪肉太瘦,做出的肉馅不够滑润;反之,若是用的猪肉太肥,则会让肉馅儿太肥腻。夏夏,珍珠团子出锅了,上桌吧。” “好勒,小娘子,我这就端出去。”说罢,夏夏将一锅珍珠团子端出厨房。 一打开蒸笼,只见里面的珍珠团子晶莹剔透,上面洁白的糯米粒果真像一颗颗珍珠一般,珠圆玉滑,亮得发光。 看着莹白剔透的珍珠团子,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竟让人有些舍不得下筷了。 “今日黄小娘子做的吃食倒是精美,小巧精致,很是漂亮。”一食客见夏夏打开蒸笼后,忍不住凑上前去感叹道。 夏夏答道,“小娘子今儿个做的是珍珠团子,客官可要尝尝?” “来三五个吧,看着挺好吃的。” 那人挑起一个珍珠丸子,端详了许久后,才下定决心将珍珠丸子送入口中。 珍珠丸子上面的糯米颗粒分明,里面的肉馅儿口感恰到好处,多一分略显油腻,少一分缺了鲜香,软糯鲜嫩。鲜美的肉馅儿和丰富的馅料混合在一起,清爽滑嫩的珍珠团子不禁让他又连连吃了几个珍珠团子。 “我还要再来几个珍珠团子!” 夏夏忙说道,“可真不巧,今日出锅的珍珠团子正巧卖光了。” “怎么会?这才几分钟?”那人边说边回头看去,只见小饭馆里坐着十来个人,还有好几人站着吃手中的珍珠团子。 “天哪!这是晚上!你们不去夜市逛逛,不去勾栏玩玩,竟在这儿专门蹲点儿吃饭?” 旁边一食客摆首道,“我正好路过,便在这儿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呢。” 那人偏头一看,却见知府提着装有十来个珍珠丸子的纸袋子踏出小饭馆,不禁问道—— “知府大人!您怎么来了?” 第48章 排骨豆角焖饭 橙香饼儿 身为干饭人的…… 只听得知府大人悠悠说道, “我说过了,今日还好没事儿,我抢了些珍珠团子带回家。” 那人纳闷道, “不是, 您可是知府大人,您竟也排这么久队?” “我通常是没时间的, 往常一般都是我府中小厮来买吃食。” “这家小饭馆的小娘子不知您的身份么?你还不如直接告诉那位小娘子,这样也就不用担心抢不到吃食了。” 知府摇摇头,“非也!非也!这家小饭馆的小娘子并非不知道我的身份,知道又如何?还是让我排队罢了。” 那人惊在原地,只听得知府娓娓道来,“那小娘子说,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纵使我身为知府, 也不能坏了规矩。无论何人,来了她的小饭馆, 都得排队!” “我之前看小娘子是个面目和善之人, 却不曾想到她竟然这么对知府大人您?” “我心中本是不悦的,但转念一想,那小娘子说的有理。当今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我又怎能以权谋私呢?排会儿队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都是排队等吃食的,岂能因我坏了规矩?我倒是觉得啊, 这位黄小娘子为人不错!” 说罢, 知府大人兴冲冲地提着珍珠团子走出了小饭馆。 那人嘴角一瘪,暗自思忖道:此前知府大人在汴京城买东西,可不是这样的!众人看到知府大人来了, 总是识趣地让开;而知府买东西的次数虽不多,但每次也没有拒绝插队啊! 可这家小饭馆倒好,这里来的食客愣是不识趣地排在知府大人的前面,还死活不愿意给知府大人让路。 起初,他想不通为什么,他扫视了小饭馆一圈,眼神停留在桌上的一盘珍珠团子上,他又不禁咽了口口水,顿时就想明白了。 看来,那些人不是不通事理,而是美食当前,其余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终于知道知府大人为什么乖乖插队了。” 那人话音一落,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你这才知道?知府大人自然不愿花那个时间排队的,还不是因为有一次黄小娘子当面说了他几句,让他好生排队。” 原是如此!知府大人虽心中不愿耽搁太多时间排队买吃食,但无奈黄小娘子做的吃食实在是好吃,不买不行,故而只好让步乖乖排队。 “那我也是不懂了,纵使黄小娘子的性子倔,可你们呢?都是久居汴京城中的人,也不知让让大人?” 身后一人猛拍了一下桌面,“那也不行!这来都来了,我就必须要抢到小娘子做的吃食,这是我的尊严!” 黄俞刚从厨房走出,便听到二人的谈话,心里想着——哦?是干饭人的尊严吗? “你们别急,这不,明儿个不就元宵节了吗?元宵节那日,汴京城中的各个店铺酒楼都开张了,你们还能饿着肚子不成?” 那人不悦道,“我们自然是饿不着的,但自从吃了小娘子做的吃食后,我就很难对其他的吃食再有兴趣了。” 黄俞莞尔一笑道,“那我只好多做些吃食,来弥补我的过错了。” “不不不!小娘子你这话说的,我是承受不起的。若是我每天都能吃到小娘子做的吃食,只怕做梦都会笑醒的。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应该走了。” 黄俞卖光做好的珍珠团子后,天色已近全黑。她清扫好小饭馆后,和夏夏一同回家。 回到家后,冬冬摸着自己的小肚皮,咬着嘴唇嬉笑道,“黄姐姐?” 黄俞一听,便知道冬冬又想吃东西了,便问黄四娘,“阿娘,今晚冬冬吃了多少?” “他个小鬼,早知道你要回家,愣是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偏要等到你回家。” 黄俞摸了摸冬冬的小脑袋,笑道,“看来你个小鬼,算盘打地挺精明的嘛!竟然饿自己一天?如此一来,就逼得我不得不给你做点儿吃食?” “咕咕咕……”冬冬委屈地巴巴地看着黄俞,“你听,黄姐姐!它一直在叫,管都管不住!我真的好饿呀!” 黄四娘甚是无奈,“唉!早前的饭食你又一口不吃,这会子又说这些。” 黄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冬冬,正色道,“冬冬,今儿个我就放过你,若是你以后再敢以不吃东西来威胁我,看我给你做吃的不?一日三餐,你都得吃到正点上,不然对胃不好。你现在年纪小,自然觉得没什么大碍,等到上了年纪,你就后悔去吧。” 黄俞见冬冬耷拉着脑袋,又问道,“在家的时候,阿娘是管不了你了吗?阿娘和善温柔,你若硬是不吃东西,我阿娘自然是拿你没法子的。但我就不同了,我这人你也知道。我黄俞别的能耐没有,收拾人倒是一流的!” “黄姐姐妄自菲薄了,黄姐姐做的吃食就很好吃!特别有能耐!”冬冬自然知道黄俞的武力,也知道黄四娘天性淡泊,故而在家不肯听黄四娘的话。 “想吃东西的话可以,但你必须在我面前发誓,以后好好听我阿娘的话。白天按时吃饭,若是你表现地好,我自然可以给你做些吃食,你不必耍这些小聪明。” 冬冬一口应下,“黄姐姐请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听夫人的话,不会淘气!” “看你这么饿,那我今天就做排骨豆角焖饭吧。” 黄俞转向黄四娘和夏夏,温声道,“我给你们也做一些,填填肚子。明儿个就元宵了,到时候指不定又多忙呢。” 说罢,黄俞二话不说直接进了小厨房。 黄俞取了些豆角洗净后,焯水后,等到豆角变成翠绿后捞出放在冷水中,然后再捞出备用。 将排骨剁成块状,锅中的清水烧开后,将剁好的排骨倒入水中焯上一会。慢慢地,锅中的热水上出现包裹猪油的浮沫,然后用勺子将锅中的排骨捞出来。 在热锅中倒入油后,黄俞又在锅中加入姜片、蒜沫,再加上此前制好的辣酱,将锅中翻炒至炒出浓浓的香味后,在锅中加入料酒、一些盐和糖。 锅中的调料已经做好后,黄俞将煮好的排骨放入锅中翻炒,等到排骨两面呈现酱汁的颜色,空气中的热气儿中翻滚着排骨和酱汁的鲜美。 排骨已经做好后,黄俞将准备好的豆子,连同排骨和几段腊肠,一起焖饭。 米粒颗颗晶莹剔透,排骨被米饭包裹着,散发出猪肉的鲜香。 洁白的米粒加上诱人鲜美的排骨,连同青色的豆子,色香味俱全。 一口咬下去,米粒颗粒饱满、饭粒油亮。青豆清香异常,加上排骨的肉香一直萦绕在鼻尖,让人欲罢不能。 里面的排骨肉嫩鲜酥,骨肉不相连,排骨中的酱汁充分融入排骨中,咀嚼一大口排骨肉,鲜香的酱汁伴随着些许辣味,刺激人的味蕾。 “好吃!好吃!”冬冬一边飞速地将焖饭塞入口中,一边忍不住惊叹道。 夏夏见冬冬狼吞虎咽,忍不住提醒道,“瞧把你饿的,这饭确实管饱,而且又鲜香,但你也得悠着点儿吃!” 黄四娘今日本是吃过饭的,但面对眼前这么一小碗排骨腊肉焖饭,实在是心动,故而拿了筷子吃了一些。本只想吃一些的,但不知怎的,一吃就停不下来,尤其是这焖饭的味道,实在是妙绝!黄俞用的米饭本是最寻常不过的米粒,但在这排骨焖饭中却显得格外好吃。 “明儿个就元宵节了,我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黄四娘问,“明儿个你可要逛街?明儿个的花灯尤其漂亮,各种玩意儿也多得是。” 黄俞含笑道,“我得准备吃食哩,正巧明儿个人多,我多做些,应能赚上一大笔。我现在已经买下这家小饭馆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阿俞啊,既然你已经买下小饭馆,何苦要如此累着自己?” “阿娘,买下小饭馆我自然很心喜,但我还想在汴京城中多开几家连锁店。” 夏夏立马问道,“连锁店是什么?” “就是多买几个饭馆的意思,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买下一座酒楼哩。” 黄四娘笑道,“有志向自然是好事,但凡事都得徐徐图之,没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儿。” 黄俞颔首,连连应和道,“阿娘请放心,这事儿我有分寸,不会累着自己的。如今天色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吧。”黄俞说罢,转身去洗漱准备睡觉。 不想,洗漱完毕时,正好听到夏夏和黄四娘唏嘘交谈的声音。 黄四娘惊奇道,“果真如此?阿俞的婚事要有着落了?” “那可不是?今儿个我们都听见了,小娘子今天还去见了小郎君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欢喜。”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黄俞微咳一声,继而抬脚走向夏夏和黄四娘,面不改色地说道,“睡觉吧,我都困了。” “好好好!大伙儿都休息吧!”黄四娘见黄俞并未反驳,不由得喜形于色说道。 * 元宵节这日,整个汴京城已经扎好山棚,大木桩正对着宣德门。 黄俞早早地起身,随夏夏一同赶往小饭馆。 “小娘子,您今天准备作什么吃食呢?” “我先把带去御街的吃食做好后,再做饭馆卖的吃食。御街中多半是能人异士表演杂耍,我卖些果子、饮品之类的。至于小饭馆么?那便做几道元宵特色菜:例如元宵,也可以将元宵炸成油锤,那便是炸元宵了。若是有时间,我再做些旋炙豝儿、八糙鹅鸭、熬肝罐裹、熬鳗鳝、科斗细粉、玲珑双条……” “小娘子说的我都饿了。” “罢了,那我首先做个橙香饼儿①吧。” 黄俞将橙子的皮儿剥下,用小刀将橙子里层的白层去掉。焙干后,黄俞将沉香、白檀、砂仁、白豆蔻、荜澄茄混合在一起碾成细粉。 而后,又取硼砂,将其研成细粉。黄俞将龙脑冰片也研成细粉。麝香也是单独研成细粉。 其次,黄俞将做好的硼砂细粉、龙脑冰片细粉、麝香细粉和之前制成的细末混合在一起,而后拿小勺搅拌均匀,并用甘草膏调好。 最后,将制好的细粉装入模具中,制成小药饼。 “小娘子,用橙皮和这些香料做成的饼儿,闻着就清香无比,咬在口中肯定也是好吃的。” 黄俞颔首道,“橙香饼儿有疏通郁气之功效,正所谓清利头目。我想着他们在观看百戏的途中,吃着这橙香饼儿,清新爽口,再好不过。” “小娘子说的甚是。” 黄俞做好橙香饼儿后,开始做焦糖爆米花。 在锅中放入油,在锅中铺上一层薄薄的油,大火烧热几分钟后倒入玉米粒,稍微晃动一下锅,让玉米粒铺满锅底。 一手按压锅盖,锅中不断发出“刺啦”的声音,玉米爆开把锅盖顶的一直响;与此同时,黄俞用另一只手晃动锅,将锅中的玉米颗粒均匀爆开。 “呀!小娘子,怎么这么大声儿?” 黄俞笑道,“我没事儿,这是正常的,你无需担心。” 不一会儿,锅中没了声响,黄俞将锅盖打开,用中火再将锅中的爆米花翻炒已会儿,而后将炒好的爆米花摊平等它降温。 黄俞另取一锅,在锅中倒入一些清水和糖,等糖充分融入水中后,再晃动锅,让锅中的糖水分布均匀,而后开始煮汤。 等到糖融化干净后,不断搅动锅中的糖水,等到糖水变得粘稠且略微发黄时加入黄油。黄油融化后,糖浆逐渐变成焦糖色,这糖浆就算是做好了。 最后,黄俞将爆米花全部导入锅中,翻炒搅拌均匀,让每一颗爆米花都沾上香喷喷的糖浆。 黄俞前脚才做好爆米花,就看到夏夏匆匆跑来,“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他……他来做什么?” 夏夏笑道,“来我们这小饭馆,不是来找小娘子您的,又是来找谁的?” “那你先让他在外等一会儿,我现在没空理他,你给他倒杯水让他等一会儿。” “阿俞,你这么忙?” 夏夏听见杨濂唤黄俞作阿俞,便憋着偷笑退下了,“既然郎君来了,小娘子您还是先歇一会儿吧,也好和郎君说会儿话。” 黄俞心中一怔,见夏夏走后,方启唇道,“郎君,我现在正做正事呢。” “知你去御街卖吃食,我便前来与你一同前去,你看可好?”杨濂见黄俞不语,又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黄俞转身,不让杨濂看见。然而,杨濂却随着她的步子移动,想看看她做的是何吃食。 “郎君!你可还记得我的三百两银子?今日我已经得了这小饭馆的地契,若是郎君把之前的三百两给我,我可再开几家店子。” 杨濂眉头微微一皱,继而朗声笑道,“原来你还惦念着那三百两?” 黄俞顿时转过身来,愤懑道,“怎么?郎君不愿意给吗?那可关乎我饭馆的前途!” 不料,杨濂直接俯身在黄俞的耳边呢喃道,“若是你嫁过来,莫要说三百两,我整个府都是你的,你何乐不为呢?” 她的耳边划过阵阵暖风,像一只小猫儿拿着根柳絮在她耳边轻轻撩动。 “不要!多的我也不贪心,我只要那三百两!” 杨濂笑道,“半年之期还未到呢。” 黄俞沉默良久,而后才说道,“我知郎君家世显赫,而我出身草……”半晌,黄俞愣是没把“草莽”二字说出口,又继续说,“不知郎君打算如何迎娶我?首先,做妾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其次,我的小饭馆会长长久久地开下去,这是不可更改的。最后,若是郎君以后负了我,我可保不准是否会出人命。故而,我劝郎君三思而后行。” “出人命?”杨濂一把拽过黄俞,将她带到自己身前,嘴角微微勾起,“难不成你还会杀我?” 黄俞含笑道,“我一介女子,连杀鸡都不敢,何况杀人呢。只不过,我有道上的朋友,他们可是不会轻易放过郎君您的。” 杨濂听后,强忍住笑意,“你且放心,你的这些条件,我都能接受。” “那郎君对我有什么条件吗?” 杨濂想了许久,才回答道,“除我以外,不可多看其他男子。” 黄俞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句正色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呢,若不是因为郎君样貌俊美,我又怎会多瞧郎君几眼?”黄俞见杨濂不说话,开始心虚起来,“这个要求对我来说太过苛责,再说,难道你遇到沉鱼落雁之人,难道不会多看几眼么?此乃人之常情,郎君应知晓才是。” “为何要多看?” 黄俞顿时愣在原地,随口说道,“看来郎君不愿意接受我,那你便走吧。” 谁成想,杨濂竟开口,“罢了,我对你没有要求。以后你常伴我侧,自然不会多看他人。” 黄俞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趣儿道,“没想到郎君还有点儿自恋?”说罢,黄俞急忙转身拿起芋头,用小刀将芋头的皮儿去掉。“郎君,你在外面等着吧,不要打扰我,我待会儿就随你出去。” 第49章 炸元宵 仙草 还真是阔气 说完后, 黄俞听见几声脚步声,以为为杨濂已经离去,便开始做仙草。 将红薯、紫薯蒸熟后, 用擀面杖捣成泥, 芋头也捣成泥状,然后将它们放在蒸锅中保温。紧接着, 黄俞将芋泥和木薯粉搅拌均匀,再倒入沸水,将之混匀。 将做好的面团揉成圆柱状,然后将芋圆面团从中间切开,揉成长条后,将长条切成一块块紫薯面团。 在芋圆上撒上一些木薯粉,防止面团粘黏。 黄俞在锅中备好冰块,将芋圆和红薯团放在一锅沸水中, 煮上一会儿后,芋圆和红薯团浮在水面上。等沥干水分后放入冰水中后, 等上几分钟后将芋圆捞起, 在里面加上一些砂糖,既能调味又能防止芋圆粘连。 黄俞在仙草粉中加入凉白开,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冲入沸水。搅拌均匀后,将其倒入锅中,边煮边搅拌。等过上一会儿,锅中的仙草粉液体已经变得粘稠, 黄俞将其倒入碗中, 冷藏起来。 冰镇好的烧仙草成凝固的半透明的固液体状,黄俞用刀将其切成小块。 “小娘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黄俞转身对夏夏说, “烧仙草啊。”在转身途中,黄俞发现杨濂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边,略微惊异了一下后又转身做红豆沙。 做好红豆沙后,将碗中盛入切好的仙草块、牛奶、芋圆和红豆沙。 “夏夏,你去做些焖饭,等我做好炸元宵,我就去御街卖吃食。” “好勒,小娘子!” 黄俞剥了一些熟花生米,再在案板上拿了些黑芝麻,将其压得粉碎,而后剁碎。 在此前做好的桂花红豆沙中加入一些面粉,再舀几勺白糖搅拌均匀。在碗中倒入一些香油,再加入一些红豆沙搅拌。 馅儿做好后,黄俞将馅儿揉成丸子形状。 事先准备好一个盆,在里面加入糯米粉,将做好的丸子放在里面。在水中浸湿后放在糯米盒子中,晃动盒子,使小丸子的表面都沾上一层薄薄的糯米粉。 黄俞将糯米丸子取出,沾些水,继续在盛有糯米粉的盒子中摇晃,重复几次后就做好元宵了。 做好元宵后,黄俞在元宵上扎些针眼,以免爆锅溅油。 在锅中倒入清油,等到锅中的油差不多有六七分熟时,将做好的元宵分两次煎炸。黄俞在锅中不断用筷子翻动元宵,使每个元宵受热均匀。 不一会儿,元宵被炸到金黄色,表面上也出现不少的小泡泡。黄俞将锅中的元宵捞出沥油装盘。 最后,在炸好的元宵上撒上适量的白糖。 夏夏闻见喷香的炸元宵,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炸元宵的表面金黄,有的元宵表面露出一条裂纹,里面的馅儿透出来。空气满是桂花和红豆沙的清香,中间还夹杂有花生仁和芝麻的味道。 炸元宵的表面通体金黄,外表有的地方还沾上几粒白糖,小团子看起来煞是可爱。 咬上去酥酥麻麻的,里面的桂花豆沙馅儿争先恐后地往嘴里钻,吃完后只留下满口清香,唇齿间残留浓郁的豆沙味儿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虽说这炸元宵是油炸的,但黄俞用的油并不多而且里面的馅儿带有清香,故而这炸元宵并不会让人觉得油腻,而是脆脆的,很有嚼劲儿。 黄俞看还剩下一些红豆,便问夏夏,“你想吃……蜜豆酪浆么?” “听着名儿就知道不错,这蜜豆酪浆与红豆沙差不多么?” “这蜜豆酪浆与红豆沙差多了,虽说蜜豆酪浆也是红豆做的,也是浸泡后煮出来的,但收干汤汁则可,不可煮成豆沙。蜜豆酪浆不似豆沙,粒粒分明还有点儿嚼劲,你用蜜豆酪浆用来做小点心最是不错,但最好还是把它放在酪浆里。” 蜜豆酪浆做好后,黄俞兴高采烈地转身,脱下围裙,对杨濂说道,“郎君,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我帮你拿些吃食吧,你一个人拿不上。” 黄俞笑道,“我今早在隔壁店子里借来个推车,我将吃食放在上面,不方式的,郎君大可以放心。” 黄俞安顿好小饭馆后,便随杨濂前往御街。 元宵这日,汴京城中的百姓都聚集在御街,御街两侧的走廊上都是歌舞、百戏之类。 黄俞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乐声悠扬,喧闹之声伴随歌舞声,十几里外都得听见,好不热闹。 阶梯状的灯山——鳌山金光灿烂,左右是用彩娟制成的菩萨佛像。鳌山上挂着许多琉璃彩灯,鳌山顶部有木柜贮水,时不时喷出水来,似是飞湍瀑流飞溅而下,在地面上洒上些许水花。 在左右两门上有人们用草结扎起的游龙,在草上又放着几万盏灯,从远处看就像两条翱翔九天的飞龙一般 。 汴京城中结扎起无数的大乐棚,乐棚里面摆放彩灯,将乐棚照耀地犹如白昼。 “郎君,你曾说这儿的百戏好看,不知具体有哪些百戏?远远看去,棚子里表演太多,一时间看得我眼花缭乱。” 杨濂缓缓说道,“击丸踢球、杂剧、讲史、猴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等,还有走绳、爬竿、掷剑等杂戏。” 杨濂话音未落,便有几位姑娘结伴沓来,买了些橙香饼儿吃;看见爆米花觉得甚是新奇,又尝了几口。 “你们来尝尝。”一女子尝后,眼睛一亮觉得很是好吃,故而又唤她身边的几位姑娘来尝。 “买上三包。”那女子正说完,与她并肩而立的女子又催促道,“你快些买,我们还得去看杨文秀鼓琴呢,话说刘百禽虫蚁也不错,不如也去瞧瞧?” 黄俞将三包爆米花递给那几位姑娘后,那姑娘没问价钱,直接丢了三两银子,踏着小碎步赶上同行人的步子。 几位姑娘走后,黄俞忍俊不禁道,“那姑娘还是阔气。” 不一会儿,黄俞带的吃食差不多已卖出一大半儿。 “对了,我怎么没见着钱郎君呢?”黄俞突然想起钱希白,想当初,还是钱希白提议让她来御街卖吃食。 杨濂正想回答,却见得钱希白从前处疾步走来。 “钱郎君,我正念叨着你呢,没想到还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这么一大会儿,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钱希白看到杨濂站在黄俞身边,眉头紧蹙道,“黄小娘子,看来以后我不能经常吃到你做的吃食了。” “钱郎君此话何意?” 钱希白叹道,“我本还以为官家不会远调我,没成想赴任的地方还真是有些远,以后我怕是不能常来汴京城,更别提吃到小娘子您做的吃食。” 黄俞宽慰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个地方的吃食都不尽相同,说不定郎君到任后,也能发现当地令您爱不释手的美味儿呢。” “钱郎君即将走马上任,不日离开汴京,按理来说,您的公务理应繁忙才是。”杨濂突然插话道,“虽说今日正月十五普天同庆,但钱兄将家中可都安置妥当了?” 钱希白突然拱手一礼道,面色很是凝重,“兄台所言甚是,我如今事务繁忙,加上后日就要远离汴京,故而今日前来特来与小娘子道一声珍重。若是他年鄙人再归汴京,定再去你家小饭馆一品美食!” 古人的一别,确实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对于很多人来说,往往是生离死别。 黄俞浅笑道,“钱郎君莫要太过忧心,等到您归汴京城时,我定摆上一桌盛宴给您接风洗尘。” “那就有劳小娘子了,纵使我千般不愿远离汴京,但官家之命不可违,我唯有遵从。若是有缘能再见,我自然是欣喜万分的。”钱洗白说罢,仍旧迟迟不肯离开,见得黄俞推着小车,便问道,“小娘子今日卖什么吃食?” “橙香饼儿,烧仙草和爆米花。” “那全都给我来上一份儿吧。” 钱希白接过黄俞递给的吃食,笑道,“现在我先不吃,等吃完了,便又忍不住去你家的小饭馆吃上几顿了,那便误了离京的日子。” 钱希白走后,黄俞看见逐渐远去的背影满满消失于人海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贵人,您相信——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吗?” …… “或许吧,但通常来说,离别就是分别。纵使略有伤感,但最好不要太过伤怀,毕竟这已是木已成舟。”杨濂沉思了许久后才回答道。 “阿俞,你看那花灯!” 黄俞转头看去,只见前方挂满五颜六色的花灯,其中主要是琉璃灯,在夜色下犹如空中洒落的银钉子。 花灯的形状千变万化,有莲花、牡丹、车舆、幔帐、佛塔、鬼子母等像,品类繁多,让人应接不暇。 “这花灯可真漂亮!” 众多人仰望着花灯,在灯火葳蕤中欢声笑语,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地谈笑着。 “郎君?” 杨濂见黄俞忽然唤自己,便问道,“何事?” “对了,郎君,你怎么知道那儿有花灯的?” 第50章 老虎发威 你都死到临头了 杨濂自然看到前方有接天一片的花灯, 但面对黄俞的疑问,只好回答道,“刚才有人经过时, 与同行人说了一声——前方有一片花灯, 看着甚是好看,故而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是的, 这花灯可好看了。差不多只需半个时辰 ,我将吃食卖光,我们去瞧瞧百戏吧。” “哟!真是好巧不巧,怎生我逛个街都能遇上你?” 听这声音,定是黄家大小姐黄琰的声音。 黄俞知晓今日元宵,家家户户都会到御街看表演,观赏花灯。而自己在御街卖吃食,有大概率会碰到自己不想看见的人, 比如说:黄琰和何烈。 黄俞并未转身瞧黄琰正眼,直接推着小车向前走去。 突然, 一大汉将黄俞的推车猛然一撞, 推车上面的爆米花洒了一地。 “黄琰,你不要欺人太甚!”黄俞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那大汉回到黄琰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大小姐请放心,你此前还让我小心呢,我看她对我毫无招架之力。” 黄琰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黄俞身前, 状甚不屑道, “我黄琰不喜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人,我讨厌你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纵使有人说我黄琰嚣张又如何?我有嚣张的资本,不像有些人身份低贱, 我看着都觉得恶心。” 黄俞抿了抿嘴唇,继而哂笑道,“下流?我的娘亲与你的亲爹乃一胞所出,我若是低贱,您黄大小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黄俞你……” “还有,老虎不发威,不要以为我是病猫,我此前的威名,相信黄家人同你说道过。你的好爹爹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招惹我。若是把我惹急了,你定没有好果子吃的。” 黄琰偏头看向身边的三五大汉,随之朗声笑道,“黄俞啊黄俞,你当这汴京城是什么地方?你当刑部是什么地方?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官家脚下,你能怎么办?朗朗乾坤之下,你又能怎么办?” 黄俞向前走了几步,嘴角微微一勾,“我能怎么办?大不了一命赔一命,您黄大小姐出身名门,又这般年轻;而我呢?诚如你所说,不名一文!这一命赔一命的买卖,我想我是不亏的。黄大小姐,您说呢?”黄俞暗中将袖中的弯刀抵住黄琰的腰间。 在旁人看来,黄俞只是离黄琰很近,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你……你疯了?” 黄俞轻声说道,“我的秉性,想来你也是略有耳闻的。能用武力解决的事儿,为何非要多费口舌呢?现在你可以让你的家丁来解救你,那你便看看到底是他们快,还是我的刀法快?” 黄琰的小脸儿吓得惨白,声音都开始发抖道,“你竟然随身带刀?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竟还敢威胁我?信不信我要你好看!” “唉!我现在倒是挺想被旁人发现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可我一心想被人发现,可黄大小姐您……好像并不愿意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钱财?我有很多很多,今日你放了我,我爹爹必定送上很多银子给你!” 黄俞叹了口气,“黄大小姐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你自己了!一个堂堂的世家嫡女,只用银子衡量,未免有些掉价了。” “妹妹!好妹妹!你放过我吧,你要金子也是可以的。你若是真将我杀了,你也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我若是死了,你也必死无疑;你若死了,姑母一定悲痛欲绝。好妹妹!姐姐真的知错了,姐姐不该看轻了你,也不该如此排挤你和姑母。” 黄俞沉思良久,才说道,“叫我妹妹?你配么?罢了,今日且饶了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来一次、我打一次。我又是个下手不知分寸的,可保不准不会失手打死你!所以……” 黄琰哭得梨花带泪,“好好好!姐姐知道错了,你快松开姐姐吧!老祖宗和我爹,我是管不着的,但我绝不会来你这儿寻衅滋事的。” “如此便是最好。”黄俞将黄琰猛推过去,迅速将手中的弯刀收起。 黄琰打了个踉跄后才站稳,她身边的大汉见她满面泪痕,问道,“大小姐,您怎么还哭了呢?莫不是那丫头欺负了你?” “你们都是白吃饭的么!你们没看黄俞刚才拿刀威胁我?” 黄琰话音刚落,只见黄俞又准备上前,吓得连连后退,急道,“你们愣着作甚?快擒住她!她竟在御街拿刀威逼我!” 此话一出,路上的行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纷纷朝黄琰望去。 一女子带刀本就稀奇,更何况今日元宵,御街上人山人海,若是真有女子持刀出行动了不法的念头,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你们快去搜她的身!她的身上有一把刀。” 一路人问道,“她是个厨娘,没准儿人家带的是菜刀呢?” 黄琰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打定主意黄俞不会轻举妄动,便开始哭泣道,“真不是菜刀!她身上带的是——杀人用的弯刀!就在刚才,她还威胁我说,要取我性命!要我黄家数贯金子!” 众人纷纷说道—— “在御街上,你一个女子,带弯刀是想作甚?” “你真威胁黄大小姐?” …… 只见黄俞的眸子中浮现一层薄薄的水汽,泫然欲泪道,“黄大小姐!你虽出身名门,却也不应这么折辱人吧?我哪里有能耐威逼你?今日你说让我做几十道大菜,现在天色已黑,若是你真将几十道大菜都吃了,只怕肚皮都被撑破了。故而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你,谁成想,你竟转头说我执刀威逼你,还想取你性命?这泼天的罪名往我头上扣,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 话音刚落,便有百姓对黄琰说,“黄大小姐,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晚上吃那么多作甚?” “莫不是因为婚事?早前黄家大老爷不是同何府商议过了吗?你不是马上嫁给何家二公子吗?” 黄琰一想到何烈,便忍不住心头的怒火,“谁要嫁给何烈?谁爱嫁谁嫁去!” 这汴京城还真是巧!黄俞心中暗想:没成想这两人竟是一对儿?这样也好,看谁祸害谁? 黄俞半垂下睫毛,“原是如此,原来是黄姑娘的婚事不顺遂,故而心中有气儿,不好向何家发作,这才在我身上发作。此番闹了后,想来黄大小姐也该解气儿了。” 黄琰见黄俞故作无辜,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大呼道,“她身上有挟持我的弯刀!那是物证!至于人证?我的那些家丁,都是可以作证的!” “搜身!对,搜身!”黄琰喃喃自语道,旋即对家丁说,“搜她的身!” 家丁自然知晓搜一个姑娘的身不好,但无奈黄琰的态度强硬,只好走向黄俞。 “你们谁敢!” 黄俞转过头,却见杨濂一字一句铿锵说道。 杨濂的声音冰冷异常,一扫昔日的和善,嗓音之清冷让人不寒而栗。 那家丁愣了半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众人见黄琰说得很是坚定,内心疑惑不已。虽说黄琰在汴京城一向骄纵跋扈,但也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若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今日的表现怎会如此异常? “小娘子啊,你身上果真没有弯刀么” “是啊是啊,小娘子,我看黄大小姐说的很是坚定,您要不……自己拿出来?也免得别人来搜身。” …… 黄俞正想拿出藏在袖中的弯刀,杨濂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用拿出来,你且放心,我一人解决则可。” 黄俞浅笑道,“郎君放心,没事儿的。”黄俞说罢,抬起杨濂的手,将自己袖中的弯刀拿出来。 “黄大小姐说的可是这把弯刀?” 黄琰忙说道,“就是这个!”黄琰看着众人,大哭大喊道,“她就是想用这把弯刀杀我!我被逼无奈,只好答应她给她许多金子,用来保命!她就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你们切莫被她的外表所欺骗!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她必定是要被关押刑部的!” 黄俞又问道,“黄大小姐,你可看清了,果真是这把弯刀?” “你还想耍什么花招?你这样的人,若不是受钱财诱惑,怎会轻易放过我?还好我灵机一动,答应你数百两黄金,不然我早就没命了。” 黄俞戏谑道,“百两黄金?黄大小姐竟允诺我百两黄金?我怎生不知道?” “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但是谁人不知你以性命相逼,否则我怎会答应给你这么多钱?”黄琰一哂,“所以说,此前的允诺,并非我真心实意。我现在只想把你送入刑部,送入牢狱!来人,将她押下去!” 黄琰身边的几个家丁正想将黄俞押下去时,黄俞笑道,“且慢!黄大小姐未免也心急了些,这事情还没有真相大白,怎么就突然把我押入到刑部了呢?” “你还想说什么?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黄俞轻言笑道,“诸位看客,请看我手中的刀。” 仔细一看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第51章 荔枝肉 川猪头手饼 小娘子真乃神人!…… “怎么可能, 这刀怎么可能还没开刃?你当时就是想要我的命!” 黄琰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对!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为何持刀上御街!” 黄俞道,“你也看到了, 这刀是我在集市上新买的, 买来本想着练练刀工。” 黄琰听后,不禁笑道, “刀工?你怕是在说笑吧?你编的理由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小娘子,你是忽悠人么?你买个弯刀练刀工,这也是新奇!” 黄琰见黄俞垂着头似在沉思,朗声一笑道,“诸位请看看,她根本不能自圆其说!还说什么刀工呢?这简直就是扯淡!” 黄俞叹了口气,继而说道,“唉 , 这也不怪你们!像黄大小姐这么娇生惯养的人,自然只知道用菜刀切菜, 别的一窍不通。当然了,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只有菜刀可以切菜,但我就不同了。” 一看客问道,“你为何就不同了?” “我偶尔会用剑,用刀来切菜,所谓的刀工, 与我而言, 不限任何使用的工具,我更喜欢用多种别样的工具。” 黄琰听后,忍俊不禁, “黄俞啊黄俞,你说话也不想想,那你倒是给我们大伙儿表演一下,你是如何用你这手中的弯刀——来切菜的!” 黄琰此言一出,在场人顿时高呼起来,“来一个!” “虽说今日有张九哥吞铁剑,赵野人倒吃冷淘等,但用弯刀做菜我倒是第一次听过。” “是啊是啊,简直是闻所未闻,我今儿个倒是想看看。” “我看这小娘子吹牛吹大了,这弯刀有弧度,又不似普通的菜刀一样平整光滑。弯刀哪能做菜呢?若是这小娘子能用她手中那把弯刀做菜,我就用三国吕布的方天画戟剁菜。”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倒也是有趣儿极了。方天画戟能到你手中?你也别做梦了,还是先看看这位小娘子是如何用她手中的弯刀做菜吧。” … “我在做菜之前,得先把开刃。”黄俞说道。 “那是自然。” 黄俞找了块磨刀石,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久久不肯动手开刃。 “我不会开刃,开刃好像要很大力气,你们有人愿意帮我开个刀刃吗?”黄俞长翘的睫毛微微一颤,声音很是细微。 “好,小娘子,我来开刃!”人群中立马走出一个男子。 黄琰顿时翻了一个白眼,她黄俞柔弱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男子是磨刀的一把好手,用磨刀石将刀刃先磨出个雏形,而后用锋利的一边磨。在磨的时候,磨刀石和刀刃成半角,一直磨到刀刃圆润。 黄俞拿起磨好的弯刀,看不出一丝划痕,“有劳这位小哥了,待会儿做完菜,必定少不了你的份儿。” “但我这儿没有食材……” 黄琰冷笑道,“旁边到处是酒楼饭馆,你随便找一家不就得了。” “也好。” 黄俞拿着弯刀,走进最近的一家酒楼。众人见黄俞走进后,也纷纷跟上去想凑个热闹。 黄俞见这家酒楼中的食材众多,便洗了一大块瘦肉,立马开动准备做菜。 小火炖煮,取出锅中的浮沫,在里面加入料酒、青笋和木耳。而后,黄俞将猪肉捞出后去皮,接下来就是切猪肉了。 正当众人准备看热闹时,只见黄俞将洗净的瘦肉抛在空中,用手中的弯刀往空中一阵狂甩。刀法之迅速,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出她手中弯刀的位置。 转眼间,一块块小丁状的猪肉纷纷落在案板上。 这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定睛了一看,只见案板上的大块猪肉已经被切成大小均匀的丁状。 “天哪,没想到小娘子此前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这也太绝了吧!好像就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她怎么就将猪肉全部切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位小娘子还是人吗?我之前真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这位小娘子真乃神人!话说刚才那位要用三国吕布的方天画戟切菜的人呢?” “人家早就屁股尿流地钻出去了。” …… 将猪肉切好,黄俞在碗中加入料酒、盐和淀粉,抓匀。 其次,加入面粉、鸡蛋和胡椒粉调成面糊,将之搅拌均匀成浓稠的面糊。 将绿豆芽用菜油炒好后,捞出一些放在肉汤中,和切好的猪肉、竹笋等一起下锅,再加料酒和一些青菜,在表面上撒上一些小葱花。 剩下的一些猪肉放入面糊中裹上一圈儿,在锅中煎炸,直到猪肉表面金黄后盛出。 黄俞又用陈醋、白糖和少许淀粉做了一些芡汁。 锅烧热后,将做好的芡汁倒入锅中,等到锅中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小泡时,再倒入瘦肉,撒上一些蒜末儿和姜沫儿,猛铲几铲子拌匀。 黄俞做好后,有人这才说道,“原来小娘子做的是荔枝肉。” 黄俞看见厨房的桌上还放有一个没有劈开的猪头,便说道,“那我再做个川猪头①,用手饼包着吧。” 将猪头刮洗干净,在锅中加入白开水煮,多次换水后将猪头从锅中取出。 当黄俞取来猪头后,众人聚精会神看黄俞的手,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只见黄俞轻轻将猪头抛在空中,随后又是大刀阔斧地在空中一阵乱挥,大开大合地将手中的弯刀挥舞个不停。 怎料,众人这次仍是没看见切肉的过程,案板上就落下许多柳叶片状的猪肉。 “小娘子是人吗?弯刀还能这么使?” “你是不知道,这小娘子做的吃食特别好吃,在这汴京城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 黄俞拧下一把长段的葱丝和韭菜丝,又准备抛上空中。 这时,一看客忙说道,“小娘子,你别再抛到空中,我们已知晓你能用弯刀做菜,你就用菜刀切菜就好。” “算了,就用弯刀吧。”黄俞又在空中一阵挥舞,葱丝、韭菜丝、竹笋丝儿,正好纷纷都落在左手上的瓷碗中。 然后,黄俞在碗中加入花椒、芝麻、盐搅拌混匀后,在上面一些料酒,然后隔水蒸熟。 “现在做手饼吧。” 黄俞取来一些头子面,然后在滚烫的热水上滚上一次,再加上盐拌匀。 揉面团后擀成饼状,放在鏊上烧熟,与此同时,黄俞还时不时在饼上洒上一些盐水。 黄俞又做了些面糊,准备做一些皮儿更薄的饼。舀上一勺面糊放在铁铛上,轻轻一转,面糊就在平锅中平摊开来。紧接着,黄俞又在平摊的面糊中打入一个鸡蛋,将鸡蛋液平推,让它遍布整个饼儿。 而后,将饼儿翻个面,用刷子刷上一些酱汁,再撒上一些小葱花,在里面再装入一些做好的猪肉。最后,黄俞撒入捻头,对折做好饼儿。 “小娘子,我们可否能尝尝你做好的手饼儿?这猪肉闻着很是鲜香,再加上这酱汁的鲜美,还有竹笋葱丝的清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我等早已迫不及待了!” “是啊是啊,小娘子,我闻着那荔枝肉清爽可口,还真有一股子荔枝味儿哩。” …… 黄俞含笑道,“我就做了这么多,你们若是想吃,便来吃吧。” 咬上一口荔枝肉,肉质香软,入口即滑,就像是化开一般。 荔枝肉犹如荔枝一样透着淡淡的清香,清新爽口。吃罢,令人回味无穷。 那手饼儿呈半透明,隐隐透出里面的川猪头肉。因为饼儿上加了鸡蛋液,金黄的饼儿看着煞是诱人。 充满酱汁的猪肉味儿钻入鼻尖,让人忍不住分泌出唾液来。 那饼儿咬起来既脆又香,里面的猪肉也是肥而不腻,充满浓郁的肉香。 “这荔枝肉还真不错,虽然是用弯刀砍出来的,但这刀工比起别人用菜刀也毫无逊色,甚至还更好。更何况这位小娘子的用时极短,手脚也很是麻利。” “那可不是?我早说了,这位小娘子做的吃食,那可是一绝!我每天蹲点儿去她家小饭馆买吃食呢。” …… 黄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正准备转身离开。 “黄大小姐!人家小娘子就是用弯刀来做菜的!你之前是冤枉别人了!” “就是就是!小娘子温婉善良,怎会干出那事?虽说你是世家小姐,却也不该这么冤枉别人!若是小娘子不够机警,怕是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黄琰气道,“明明我才是那个吃黄连的哑巴!明明就是我占弱势,可现在倒好,你们吃了那个贱人做的吃食后,全都倒戈了!” “黄大小姐!您这么说,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娘子这么和善,您也应该对别人和善些才是。” 黄琰瞥了一眼黄俞,看见黄俞与杨濂有说有笑,顿时心生怒火,连走带跑到黄俞面前。 “黄俞!我想来想去,这不可能!你身上不可能只有一把未开刃的弯刀!你当时明明想要我的命!” 黄俞不愿搭理她,继续同杨濂说道,“听说还有使唤蜂蝶,追呼蝼蚁的戏?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好。” 黄琰见黄俞对自己彻底无视,气急败坏道,“黄俞,我在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郎君,那我们走吧。”黄俞充耳不闻,直接搀扶杨濂准备离开。 第52章 观百戏 你赔得起吗? 黄琰猛然抓住黄俞的右手, 黄俞意欲将右手挣脱,可黄琰却拼尽全力拽住她。 “黄俞,你定还有别的刀剑或者暗器, 他们都被你骗了!” 一番争执下, 黄俞右手上的玉镯撞在旁边的桌上。 “呀!” 这玉镯看着就价值不菲,而且还是杨濂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黄俞抬起右手, 看见玉镯上有一丝裂纹,咬牙道,“黄……琰!” “不就是个镯子吗?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黄俞死死盯着黄琰,似是要将她燃成灰烬。 “郎君,对不起。”黄俞转向杨濂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而是她,不是么?” 黄琰看见杨濂的眼睛上一直带着白纱,料想杨濂的眼睛看不见。 黄琰轻笑道, “话说,你们是什么关系?这镯子是他送你的?我就说, 你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玉镯呢?” “你既已知晓它贵重, 而现在你却将之损坏,你该当如何?”杨濂不怒而威。黄琰的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不禁开始打颤,“不就是个镯子么?大不了,我赔给你就是。” “赔?你赔得起吗?”杨濂浅淡的笑意中糅杂几分嗜血的寒意,眼底似燃尽火光。 黄琰低声说道, “赔……赔多少?” “黄府上下全部的身家性命, 你看如何?” 黄琰本以为可以用钱财解决此事,却不想眼前这个蒙目的男子竟如此说。黄琰一向高傲之极,但面对杨濂时一副高居临下的姿态, 竟莫名开始心虚起来。 黄俞此前本想随杨濂一起看百戏,不想被黄琰这么一直不停地闹,顿时没了兴致。 “罢了罢了,我还是走了吧。”黄琰的声音很是细微,说罢旋即一溜烟地跑走。 黄俞捏紧自己的拳头,“郎君,这玉镯……上面有几条裂纹。” “这事儿不会就此结束。” “郎君,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这镯子已成这样,我要不将它拿去修补修补?” 杨濂身着黑衣,墨黑色的领口衬得他的侧脸更白,尤其是脖颈上露出一截雪白。他轻轻扬起右手,触摸到黄俞手腕上的玉镯。 “碎者已缺,便不好再补了,我们走吧。” 走出酒楼,宣德楼两旁的朵楼上挂着灯球,灯球的中央燃着巨大的烛火。 遥遥可见宣德楼中的层层帘幕,里面飘来飘逸的乐声,一直传到很远。宣德楼上露台两边都有禁卫把手,而露台的周围拥簇着无数百姓。 “叩首!” “再叩首!” 在乐人的带领下,众人对露台上的官家高呼万岁。御座唯一宣德楼的正中央,御座周围垂挂镶黄帘幕。 而在御座周边,御龙直军士手上拿着黄盖和掌扇站在两边,以此护佑官家安危。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万岁后,一群兵士头上的浦头插着艳红的花儿,手上拿着骨朵儿,看起来好不威风。为首的官员身着紫衣常服,神色清朗温润地目视着前方。青石甬道被打扫地一尘不染,枯败的黄叶洒落空中。 朵楼的屋檐高高翘起,犹如鲲鹏展翅,众人喜气洋洋地在露台下观看演出,时不时地拍手叫好。 “贵人,你看官家!” 杨濂并未答话,沉思良久而后说道,“黄琰之事,你真打算这么完了?” 黄俞转身看见杨濂眉头微皱,“郎君心中可是有了主意?” “我并未睚眦必报之人,只是我认为……” “我知道郎君善恶分明,所以郎君打算怎么做呢?” 杨濂的嘴角微微一勾,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猜?” 黄俞正想说话,不想却被人认出—— “黄小娘子!你就是刚才在酒楼用弯刀切菜的神人么?” “什么?我没听错吧?她用什么切菜?” “人家不仅用弯刀切肉,做的菜还格外好吃,刚才小娘子做的荔枝肉和猪头肉手饼儿可真好吃!那酒楼可是将她的吃食的价钱翻了三倍。” 黄俞听后,目瞪口呆问道,“三倍?” 那人更是一脸惊奇,“怎么?黄小娘子竟然还不知道?这饭食可是我们当面看您做的,我们知晓那都是您亲手做出来的吃食。”那人微微一顿又说道,“酒楼直接卖出三倍的价钱,虽说这价钱确实是比往常贵了些,可就是好吃呀!闻见那味儿就不想走了,多花些钱就多花些吧。我只能说啊——这钱花得值!四五倍的价钱,我都能接受。” 黄俞顿时不乐意道,“那酒楼不过就是提供些食材,可我花了那么一大会儿功夫做好饭菜。如今那酒楼赚了不少银子,怎么也得分我些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人忙点头道,“确实如此,小娘子您难不成白白瞎忙活一阵?” “其实也不全然是瞎忙活。”黄俞知晓,今日之事一出,在汴京城中会有更多人知晓她的小饭馆。这饭食虽然是在酒楼做的,但做吃食的小厨娘却不是他酒楼的。分得一些钱财倒并不是很重要,关键是要在汴京城中打出知名度。 “郎君,我们再回酒楼一趟!他们将我辛辛苦苦做的吃食以高价卖出去,却未分得我半钱,做人也忒不地道了。” 杨濂颔首道,“那我们走吧。” 此时露台上正表演百戏,正到精彩处时,周遭爆发出阵阵鼓掌声,“表演得好!”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正当众人欢欣鼓舞时,有人突然说,“今日的百戏不和往年一样吗?虽说是好看的,但终是看多了,也是会乏味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周围不少人的不满,“你要是这么说,那你倒是上去表演一个试试?百戏不就是这些么?你还想看什么?有本事你也来个吞铁剑或踏索?” “我自然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是说说罢了。” 话音未落,周围开始冒出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不会百戏说这些作甚?既然你自己没本事,你就没资格这么说! 你要是吞个铁剑不死,我就服你。” “吞铁剑就算了,一个不小心戳到咽喉定会痛苦之极,他定会死的!倒不如踏索,话说你来表演个踏索如何?” 那人手指黄俞,“你们若是想看表演,别找我啊!来找这位小娘子! 就在刚刚,她刚表演用弯刀切猪肉做菜哩!” 黄俞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这句话,自己被团团围住。 “小娘子可有此等本事?” “我看着这位小娘子体格瘦削,不像勇武之士,难不成真有此等本事?” “你也不能光以貌取人呀!虽说这位小娘子看着文文弱弱的,但她就是有此等绝活!” “你没吃过她家小饭馆的吃食?那你可是亏大发了!她的厨艺恐怕快赶上宫里的公孙御厨了。” …… 因露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黄俞的厨艺,正当众人吵得一发不可收拾时,只见一个宫中御厨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 御厨问道,“你是厨娘么?” 黄俞颔首,“是,我还在汴京城开了家小饭馆。” 御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黄俞,而后启唇说道,“听闻你的厨艺不错?” 黄俞正想自谦,却不料人群中有人替她回答道——“小娘子的厨艺可真是一绝!我在汴京城中活了二十多年,倒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吃食。” “对对对!黄小娘子家的小饭馆不仅美味,价钱也公道,分量也不错。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小娘子每天的时间有限,做的吃食也有限,每每我得排上好一阵子的队,才能吃到一口吃食。” “草民也这么觉得!” …… 御厨听后,对黄俞浅笑道,“看来,你家小饭馆在汴京城的生意很好,想来厨艺也定是不错。” “小饭馆的生意尚能养家糊口,说红火也谈不上,还能更进一步。” “小娘子是个有壮志之人,上巳节将至,宫中的御厨自然是要全力准备。你的厨艺既然不错,那便当日送上一些吃食。若是能得了某位贵人的青眼,以后自然不愁生意。” 杨濂在一旁怔忡着默不作声,转念一想,此事对于黄俞而言确实是个机会。 果不其然,黄俞笑靥如花,连忙一口应下道,“好勒!” 御厨笑道,“过些日子就到了,你先想想做什么吃食吧。”御厨说罢,转身离去。 “郎君,我们去酒楼看看。” 黄俞搀扶杨濂离开后,才缓缓说道,“我此番决定去上巳节,郎君意下如何?” “你只管自己决定就好,你之所以现在去酒楼,不单单是为了讨银子吧?” “我看那酒楼挺好的,若是以后有钱,我还想开几家饭馆,或者酒楼哩。” 杨濂问,“你已买下如今的那家小饭馆了么?” 黄俞含笑道,“我现在正搜寻下一家哩,虽说我如今的小饭馆生意还算不错,若是等以后生意越做越红火,我的那点儿地方也是不够的。” 走进酒楼后,众人认出黄俞,连忙问道,“小娘子,你刚才做的吃食全部被一扫而空,你如今前来可是要再做些吃食?” “我找酒楼老板有点儿事,不知他人在何处?” 第53章 煎堆 酥黄独 名人 酒楼老板听闻后, 赶紧跑来,故作淡定道,“这位小娘子啊, 你的吃食做的确实不错, 你要不要准备来我们酒楼做厨娘?我们酒楼的生意你也看到了,工钱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比你自己开家小饭馆要多上不少。” 黄俞浅浅一笑,正当酒楼老板准备安排人将黄俞安置在酒楼时,黄俞摆首道,“话说这位老板,既然你知晓这饭菜是我所做,如今赚的盆满钵满,可有何感想?” “小娘子啊,我是诚心想招你来, 每月工钱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黄俞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老板是摆明了想打发我?既然你如此没有诚意, 那我便走了。” 酒楼老板自然也尝过黄俞的厨艺,心知如果将黄俞挖过来,酒楼的生意必定会如日中天,饭菜的价格也能随之上涨。请一个厨艺精湛的小厨娘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等等!小娘子!二十两银子,可不能再多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酒楼老板见黄俞转身要走, 又连忙说道。 黄俞听后, 依旧没有转身,“入账三七分,否则不干!” 酒楼老板顿时火冒三丈, “怎么?你竟然还想分上三成的钱?虽说你的厨艺确实精湛,我请了你后,我家酒楼的生意会更加兴旺。但你竟想分上三成的入账,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老板,你会意错了!是我七你三,而不是我三你七。” 酒楼老板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么多年了,我倒是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简直是猖狂之极!我这酒楼可是汴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没了你又如何?滚吧滚吧,我这儿容不下你。” 黄俞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只含笑道,“今日的饭钱,那你看怎么结算?” 酒楼老板心里的气儿不打一处来,眼前的小厨娘的厨艺确实不错,在整个汴京城怕是难寻一二,但她的脾性却一点儿也不温润娴淑,还一直讨价还价,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那我给你五两银子吧。” 黄俞接过银子后,莞尔笑道,“此前的这工钱就算是结了,虽说这银子与你赚的相比,犹如杯水车薪。但我毕竟用了你家的食材和场地,那便只要这五两吧。” 黄俞得了钱财后,与杨濂一道走出酒楼。 “郎君,你看!” 却见街巷中,有无数个灯球飞向空中,犹如点点流星缓缓地飞去,露出星子般的光亮。 街巷里有数排市井小巷,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挂着精致的匾额。 人们挖苦心思将自己的屋子装饰地漂亮,令陈年老屋都焕然一新,一心和街坊领里比着谁家的装饰好看,谁家的屋子更漂亮。 “对了,正好今日得了些钱财,不如买点儿东西,将我家小饭馆装饰一番?” 杨濂笑道,“除了插花,还能用什么装饰呢?” “我瞧他们的屋子上大多都挂着小珠帘,他们还特意里外清扫过,再加上一些匾额珠帘,饶是再破烂的屋子经此一打扮,都能变得有生气起来,活像翻新过似的。还有还有……他们门上挂着的金丝镶边的红灯笼,小小的一只,看着怪是好看的……” 街巷中人来人往,街上的小贩叫嚷着卖夜蛾、雪柳的。 还未杨濂回答,黄俞看见一把竹伞上插着许多煎堆,便对杨濂说道,“郎君,看见这伞,我猛然想起还未归还你伞呢,你的伞还在我家中。” “倒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回家,正巧我也想拜见你娘亲。” 黄俞挠挠自己的脑袋,暗自思忖道:这么快就见家长? “不早就见过了么?你早就见过我娘亲,而且我娘亲还对你另眼相看,觉得你品性不错,样貌也不错……”黄俞正说着,突然看到摊子上有卖竹篾子的,便趁机去买了几个竹篾子,“我正愁厨房里的吃食没地儿放,放在这竹篾子里正好。” “阿俞,为何你不愿让众人知晓你我的关系?” 听贵人这语气,急切中稍带一丝不悦。 黄俞沉思良久,而后答道,“郎君能摘下眼睛上的纱巾么?”黄俞见杨濂略有迟疑,方笑道,“虽说郎君有眼疾,但不至于连纱巾都不可摘吧?” 杨濂的眼帘下垂,心中一颤: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杨濂强忍住自己的慌张,“我面目可憎,不想吓着你。” “面目可憎?”黄俞忍不住轻笑道 ,“郎君说笑了,既然郎君不愿摘下眼睛上的面纱,我也就不再强求。我不愿让外人知晓我们的关系,郎君也莫要强求了。” “好,那我等你以后愿意的时候。” “我刚才看到煎堆的时候,我都馋了。不如我们回到小饭馆,将我手上的竹篾子放下。正好这个时辰夏夏还未做晚饭,我去给你们炸煎堆吃。” 杨濂将黄俞手中的竹篾子接下,“还是我拿着吧。” 在微醺的蔼蔼日光下,在杨濂俯身的那一瞬间,一圈光晕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不禁令人心神摇曳。 黄俞微咳了一下嗓子,“我扶着郎君走。” 二人走回小饭馆后,黄俞特意将杨濂安置在火盆旁,“郎君先歇着,我这就去做煎堆。” 黄俞在糯米粉中加入清水揉成面团,整个糯米粉都是湿透的,面团的表面都被揉得很光滑。紧接着将揉好的面团放在芝麻堆中滚上一圈,面团的表面就沾上一层薄薄的香芝麻。 在锅中倒入油,将芝麻团子放入筛子去锅中煎炸,打圈似的将芝麻团子反复煎炸。 慢慢地,芝麻团子的体积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差不多是原来的两倍时,可以看见锅中的芝麻团子表面金黄灿烂,黄俞随后将锅中的芝麻团子捞出。 “小娘子,这煎堆闻着倒是香。” 黄俞笑道,“你看这煎堆圆圆滚滚的,里面的馅儿也扎实饱满。我今儿个炸的煎堆是空心儿的,象征着一年福禄富足。” 夏夏点头说,“确实如此,这小小的一个小团子,最后这么大一个,可不就是发吗?” “来,尝一个。” 夏夏将一个煎堆送入口中,香糯甜美。外面金黄的壳儿脆脆的,里面又松软滑腻,芝麻均匀地分布在煎堆上。 “这煎堆的品类繁多,有空心儿的,有九江或是石岐的,还能在里面加上一些碎花生或者蜜饯,若是喜欢吃甜食,还可以在上面淋上一些桂花糖。” “小娘子,你也尝一个,这外面的皮儿煎得酥脆,里面的糯米又极其细腻。” 黄俞问道,“郎君吃了么?” 夏夏笑道,“已送去了,郎君今日走地匆忙,说是有什么要紧事,得了小娘子您的煎堆就走了。” “原来他已走了。” 夏夏打趣儿道,“要不要我将小郎君叫回来?” “谁要叫他?我马上要做的酥黄独,他是没这个口福的了。” 夏夏听后,疑惑道,“何为酥黄独?” “把煮熟的芋头切成片儿后,再和压碎的杏仁混匀,裹面糊在锅里煎,等到芋头片儿呈现白色,味道是绝佳的。” 黄俞将核桃和杏仁用擀面杖擀碎,做成碎烂的星星点点。 把芋头的皮儿剥去后放在锅中蒸熟,等到水热后再将芋头蒸熟。 芋头蒸熟后,黄俞将擀碎的杏仁和核桃放在一个瓷碗中,再在其中加入一些面粉和豆腐,随后在碗中加入一些清水将之搅拌成糊状。 将蒸熟的芋头切成薄片,再将芋头片放在做好的面糊中,使芋头片儿上挂满一层面糊。 最后,将芋头片放在锅中用油煎炸,估摸着差不多时间后翻个面,底面已经呈金黄色。等到两个面上都被煎成金黄色后,再将之捞出锅。 “呀!小娘子,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芋头?”夏夏在一旁惊呼道。 “专门给你做的!今日你守了一天店子,平日里往来之人又多,我得好好犒劳一下你不是?” 夏夏含笑道,“小娘子说这话倒是折煞我了,我每天呆在小娘子的小饭馆里,只需招待好客人就是。做饭的活儿几乎都是您做的,我只不过是打个下手罢了,谈何辛苦呢?” 这时,小饭馆中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食客,嚷着要吃酥黄独。 夏夏正准备去招呼客人,不想黄俞叫住她,“你先歇着吧,今儿个你也累了,你先吃几个酥黄独再说。外面的食客,我先招呼着。” “小娘子,我闻着香味儿就到了你家饭馆!果不其然,小娘子确实做了新吃食。” “小娘子你今天真霸气!我估摸着,明儿个许多人要来你家饭馆吃饭!” 黄俞笑道,“哦?此话怎讲?” “世人都想看看用弯刀剁肉的奇女子是谁?我的街坊竟还说你粗鲁、必定相貌不佳,等他明日来就知晓自己何其可笑。” “我倒成了汴京城中的名人?”黄俞笑问道。 “那可不是吗?不少人还把你同耍百戏的名人相提并论哩!他们觉得你若是去勾栏演上一出,那必定是座无虚席。” 黄俞将做好的酥黄独端上来,含笑道,“我可没那个能耐,可不敢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今儿做了酥黄独,你们尝尝。” 第54章 笋煨火肉 银耳雪梨 玫瑰卤 甜酒发糕^…… 夹了一块酥黄独, 送入口中。里面的馅儿口感软糯,这酥黄独中的芋头不比寻常的芋头,它比寻常的芋头更加香糯。 馅儿中间夹杂着杏仁碎和核桃碎, 酥黄独外面酥脆的皮儿, 咬起来嘎嘣脆,加上里面软糯的芋头馅儿, 简直不要太好吃。 “好吃好吃!” “正所谓雪翻夜钵截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我看这酥黄独色泽金黄,就好像金子一般金光闪闪。光是看着,就觉得甚是诱人。” 黄俞笑道,“这芋头不仅能果腹,也能驱寒。无论是煎着吃、炸着吃、烤着吃,都是不错的。” 话音未落,夏夏从厨房中走来, “小娘子,我已吃好了。” 等食客吃罢, 黄俞将竹篾子放在灶台一旁。见夏夏还在擦桌子, 说道,“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收拾收拾便回家吧。” “好勒,小娘子。” 二人走在路上,一阵阵暖风拂过面庞,终于不再是往常冰冷刺骨的寒风。 “数着日子, 春天就快到了!” 夏夏回应道, “那可不是吗?再过个把月就到上巳节了。” “这个时候,不正好挖点儿笋子吃么?这时候,笋子才刚刚出土, 口感鲜嫩。还有前阵子的山药,我打算做索饼吃。” 夏夏听黄俞说起春笋,眼睛顿时一亮,“小娘子,想当初在山寨时,你用那笋油炒肉,味道格外好,我至今都难以忘怀哩。” 黄俞笑道,“这笋油倒是不难做,你只需将几斤笋蒸上一天,铺在板子上,像做豆腐一样。而后在板子上加压,笋子中的汁儿就流出来了。将笋汁儿收集在一起,加上炒盐,便得到笋油了。虾油亦是如此,同秋油熬在锅中,而后用布沥出秋油则可。” 二人走回家中,黄四娘早已做好面条,将面条摆在桌子上。 黄四娘的口味比她们要轻上许多,故而面条对黄俞来说有些清淡。 “我将腌冬菜放在屋里了,我把腌冬菜拿来混着面条吃。” 夏夏说道,“小娘子腌制的冬菜味道还很新鲜,若是放久了,只怕味道就不好了。” 黄俞摆首道,“也不能这么说,这腌冬菜放得越久,味道确实会变差。这时候,你得在里面放上一些盐。等到夏日炎炎时,你别看罐子中的腌冬菜好像已经坏了,但下面的全是好的。而且下面的腌冬菜色泽犹如白玉,鲜美异常。”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你别看这腌冬菜平平无奇,吃起来还是很有味道的。” 黄俞将罐子中腌冬菜挑出一些,分给夏夏一点腌冬菜,“你来尝尝。” 夏夏将腌冬菜混在面条中,吃了几口后,抬头道,“味道确实不错,虽说这腌冬菜是腌制的,但还是挺鲜美的,配着面条吃正好。” “小娘子,再来点儿。” 黄俞索性将罐子一把递给夏夏,“你自己看着加。” 黄四娘笑道,“小俞啊,你何时腌的腌冬菜?还将冬菜坛子放在厨房里,这么些天,我愣是没发现。” “阿娘,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便顺手腌了些冬菜。” 夏夏又嗦了口面条,不可置信地问道,“顺手?小娘子这么说,我可不信!这冬菜得要腌制上好些日子吧?” “我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是将白菜洗净后,取出嫩心,再晒它个一两天后,将白菜切成丝儿。把所有的白菜放在盆中,加上一些花椒和盐揉搓。等过些日子,又加上些料酒和酱油再猛搓上一会儿后,又把它装到罐子里。” 夏夏又想到笋油炒肉,不禁问道,“不知这腌冬菜可否能炒肉?” 冬冬听后炒肉放下手中的碗,“炒肉?” “这腌冬菜用来蒸肉最是妙绝。”黄俞与冬冬对视几秒后,会意道,“原来你想吃肉了!” 冬冬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答道,“黄姐姐神机妙算。” 夏夏看见桌上放着几把笋子,同黄四娘说道,“今儿个小娘子才同我说,近来可以做些笋子吃,不成想夫人已经挖出不少笋子。” “既如此,那我便做个笋煨火肉吧。” 黄俞走进厨房后,将黄四娘挖出的笋子洗净,切成方块。 将火肉切成方块,和笋子一起在锅中煨着,再加入冰糖煨烂。 夏夏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看见黄俞正忙,轻声问道,“小娘子需要我帮忙么?” “不就煨个火肉吗?你继续吃面就好。” 夏夏见黄俞做好笋煨火肉后,留下锅中的汤,不禁问道,“小娘子为何不将剩下的汤倒掉?” 黄俞答道,“明儿个将火肉投入这原汤中,滚热了才好。若是干放着,肉质都会变得不好,吃的时候也觉着不尽兴。” 黄俞收拾了灶台后,就开始洗漱准备休息。 “小娘子,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我已吃饱了,你拿去给冬冬吃吧。” 黄俞因奔波整整一日,实在有些疲惫,故而早早地上榻睡觉。 次日清晨,黄俞和夏夏早早的起了床,前往小饭馆做吃食。 没成想一来到小饭店,黄俞就看到黄琰在饭馆门口站着。 黄俞没瞧黄琰正眼、直接走进小饭馆。 不料黄琰直接抓住黄俞的手说道,“好妹妹你就原谅我吧,我知道这镯子对你很是重要,但这镯子被损坏已是无力回天之事,若是你一再纠缠,此事恐要祸及黄家!” 黄于轻言笑道,“此事祸及黄家关我何事?我又不是黄家人,对了,你今日为何如此说?” 黄琰哭得梨花带雨,死死地抓住黄俞的手,哽咽道,“现如今黄家老祖宗已经知晓此事,他老人家很是忧心。我黄家虽是汴京城中的名门贵族,但却万万惹不得皇室子弟,若有朝一日黄家落魄,姑母该会如何伤心?好妹妹你也忍心,见我黄家落得个凄惨境地么? “你这会子又想起我娘亲了?你们黄家人不早就将我娘亲逐出家门?现如今遇到祸事,这才想起我和阿娘,这又是什么道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名门贵族的行事作风吗?” 黄俞说罢,直接抬腿走进了饭馆,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如今,黄家将要大难临头,你真要坐视不理?若是老祖宗亲自来求你,你又当如何呢?” “那就等过几日,老祖宗亲自来找我吧,慢走不送!” 夏夏跟随黄俞走进了小厨房,不解道,“这位黄家小姐前些日子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今天竟向小娘子您这么说,倒让我有些认不出呢。” “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今日听黄俞这么说,我料想应是郎君有所动作。他无非是站在我这边,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黄俞说着说着,眼神里洋溢出一丝欣喜。毕竟这黄家人也是阿娘的至亲,纵使她想要报复黄家人,也终究要考虑到阿娘的感受。 但杨濂就不同了。 “我虽不知郎君具体做了何事,但如今见得黄琰如此忌惮,可想郎君做的事定是威胁到了黄家,故而黄琰今日才如此心忧。” 夏夏敛眉道,“可黄琰说的那事,小娘子可要做好应对之策。黄家老祖宗可是备受景仰,老祖宗年纪大,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思。老祖宗脾气火爆,若是一日她真来着您,小娘子您还能避而不见不成?” “莫要说那些糟心窝子话的事儿,现在这时辰,我们应该做一些晨食。莫要等客官到了饭店,才发现我们没做晨食。” 夏夏问道,“那小娘子今儿个准备做什么吃食呢?” “银耳雪梨汤。” 因这枣儿特别甜,所以黄俞将所有的大枣掰开,然后用清水将撕好的银耳泡好沥干。 在锅中放入已经清洗好的银耳。 黄俞将梨去皮后放入锅中,再加入红枣进行煨炖。过上一会儿后在锅中加入冰糖和枸杞。 将所有的食材放入锅中后,用大火煮沸,过上一阵子,就可以发现银耳汤的颜色已经变成浅褐色。 小火加热后,桃胶和银耳形成水汪汪的一滩。鲜红的枸杞点缀在半透明状的银耳中,那点儿浅褐被衬得更鲜活。 “夏夏我们索性顺道做一些梨儿。” 黄俞将整个梨的上半部分削去,然后再用尖锐的刀侧身将梨的内核全部切除,在挖空的部分中加入些许冰糖,然后再放入锅中炖煨。 已经被炖好的梨子,看起来已经完全熟透了,白白嫩嫩的,看着很是可爱。 将银白的瓷瓶揭开,可见紫红色的玫瑰卤。香气萦绕鼻尖,黄俞取出两勺后灌在梨子的内核中。 轻轻用小勺子往泥子上一挖,软软的梨肉就被挖了下来,然后再送入口中。 “小娘子,真的好好吃! 这梨子甜甜软软的,里面又夹着您事先备好的玫瑰卤,香气盈人。吃的时候清淡微甜,咽下去的时候满口都是玫瑰卤的清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小娘子,您也来尝尝吧。” 黄俞浅笑道,“时候不早了,食客已陆陆续续来了。” “那小娘子您先慢慢吃着,我去卖吃食去了。” 黄俞吃了一碗银耳雪梨后,走出小厨房,却见夏夏正忙得不亦乐乎。 “小娘子啊,我看你这梨中间的玫瑰卤很是新鲜,而且这玫瑰卤与别家的玫瑰卤很不相同,吃着甚是好吃。我可否问问你这玫瑰卤是如何做的?” 黄俞笑道,“这倒也没什么新奇的,不过是昨年夏天时,我摘了些玫瑰花。然后将玫瑰花放在盆中,用清水清洗干净后放在阴凉处晾干。将晾干的玫瑰花放在石臼,然后在石臼里放上些白糖,捣碎后里面的汁儿就可以用来碾磨了。等到花瓣被搅碎后,白糖就和花瓣充分融合。” 食客惊奇道,“我记得我家娘子昨年也是这么做的,但她做的玫瑰卤可远远没有你做的好,这又是为何?” “做好玫瑰卤后,应把玫瑰卤放在罐子里冷藏个几天,这样玫瑰卤的口感会更好。” 食客听完后,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平日里最喜欢这玫瑰卤。在粥里或者是糕点上浇上一层玫瑰卤,味道会更好。” “过一阵子就到夏天了,等到夏天莲子盛开的时候,在莲子粥中加入一些玫瑰露,风味也甚是不错呢。” 食客抚掌叹道,“那我可等着您的玫瑰卤莲子羹呢。” 话音未落,只见得下下匆匆赶来,在黄俞耳边呢喃道,“小娘子大事不好了,黄家老祖宗果然来了,想必是今日造成您刚拒了黄琰之后,黄琰就立马到黄家向老祖宗告状去了。” 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和黄琰讲话,她自然是可以肆无忌惮的,但面对老祖宗不同,她年事已高,又是阿娘的亲生奶奶,故而怠慢不得。 “老祖宗活了这么大把年龄,定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待我仔细与她说道说道。” 夏夏满脸忧愁,轻声叮嘱黄俞,“小娘子,你的脾气可要收一收,纵然您与祖宗讲道理,但同时也千万别忘了老祖宗的身份。如若老祖宗责怪了您,您千万别硬碰硬。我去寻小郎君,等小郎君到了这事才咱们一起解决。” 自弯刀之事后,黄俞并未找过黄家人的麻烦。如今黄琰和老祖宗轮番上阵,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而这事情的缘由则是因为贵人。 “此时我不愿再牵扯小郎君,你别去寻他了。待会儿老祖宗若是问起了我,我定与他好生说道,你也不必去寻阿娘,这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夏夏自然知道黄俞的脾气,纵使黄俞平日里收敛了脾气,但若是真到了紧要关头,那脾气是收敛不住的。若真与老祖宗正面冲突,怕是会落得个不孝的罪名,落得个口诛笔伐的下场。 黄俞径直走出了小饭馆,只看见一个满头白发苍苍的老人颓然站在小饭馆的门口,而黄琰正搀扶着老祖宗,淡然道,“好妹妹,这会子老祖宗也来了,您也该解解气与我们好生谈论一番了。” 黄俞正想开口,却听得老祖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终究是黄家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是黄家真倒了,你果真就会开心了么?” "老祖宗说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一介民女,又怎能有覆灭大厦的能耐?况且您之前也说过,我和阿娘并非黄家人,今儿个却又这么说,倒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老祖宗执着拐杖,往地上猛然一击,气愤道,"亏你还是黄家人,怎么不懂得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黄琰微微咬着下唇、睫毛轻轻一颤,说道,“我的好妹妹呀,我虽做了坏事毁了你的玉镯,但你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竟想将皇家置于死地,这皇家也算是你的半个母族,为何你要如此赶尽杀绝?毁了你的玉镯是我不对,但我已经向你赔过礼了,若是你真要追究,我一人任你处置,但愿你饶过黄家全族,饶过你的母族吧!” 黄俞听地云里雾里,他虽知道贵人帮自己出了口恶气,但万万想不到事态到了如此境地。 “我并未为难你们,我只愿以后我们形同陌路则可,莫要再牵扯关系。” 老祖宗心知自家亲孙女黄琰做错了事,但还是忍不住胳膊肘往内拐,责问黄俞说,“我知晓那镯子价值连城,整个黄家都不够赔的,若是你真要执意追究此事,那大不了我这条老命--不要了!随你黄俞怎么处置!” 等等! 价值连城? 黄俞自然之晓贵人送他的镯子价值不菲,但却没想到这镯子竟这么贵重,竟可让黄家全族相抵? 老祖宗见黄俞的神色逐渐柔和下来,便准备乘胜追击,“阿俞啊,只要你不追究此事,此时我黄家重新将四娘和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你看可好?” 黄家近年来逐渐衰败,家中财产也逐渐被挥霍地差不多,早已是外强中干。如今又碰巧遇到这档子事儿,这事儿足以将黄家连根拔起。 “老祖宗,你说的话我可是越来越听不懂了!纵使这镯子贵重,却也不到如此境地吧。” “好妹妹,你当真不知道这镯子贵重?这镯子可是宁王妃的出嫁嫁妆,说是价值连城,也并不为过。当年宁王妃出嫁时,红妆十里,汴京中好不热闹,而这镯子又是出嫁聘礼中最贵重的一件。听人说先秦留下来的古迹,又经后人仔细加工雕琢,才得到此物。” 老祖宗前些日子听到黄琰打碎了一个镯子,本来还不以为意。直到今儿个官家提起此事,说这镯子是宁王妃当年最贵重的出嫁之礼。而这汴京城中拥有着镯子的,只有杨世子。 老祖宗这才慌慌张张地赶到小饭馆来一探究竟,只见到黄俞手腕上正好带着宁王妃当年的镯子,这才恍然大悟。 杨世子为何将如此贵重的镯子交于黄俞?老祖宗自然清楚得很。 若是黄家与杨家结成亲家,那么黄家在汴京城中的地位则会上升,还能保住近百年的基业。 这时老祖宗才开始后悔,当初看到四娘和黄俞在汴京城时不该恶言相向。只是事已至此,黄俞心中定对黄家心有不满,即使以后嫁入杨家之后,怕也不会给黄家说好话。 但在外人眼里,嫁入杨家的新娘毕竟是黄家人,终归对黄家是大有好处的。 这时,夏夏已找来了黄四娘。 黄四娘见状,甚是不解道,“老祖宗你这是为何?” 不想老祖宗直接说,“四娘啊,此前的事儿是我们黄家对不住你,你和黄俞重新记入黄家族谱可好?” 古人最是看重落叶归根,黄四娘被逐出家门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儿。如今听得老祖宗同意让她重归黄家,自然是心喜万分。 黄俞见娘心中有所动摇,便说道,“此事虽因我而起,但我并未追究此事。你们要找的人不是我和阿娘,而是将事情闹大的贵人。若是贵人不肯善罢甘休,你们找我也没用。” 老祖宗见此事有所转机,便面容慈善地拉过黄四娘的手,笑道,“四娘啊,你爹娘去得早,只留得你和你哥哥两个人。黄家的后人本就单薄,我此前也是老糊涂了,才对你那般,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不已。” “老祖宗莫要如此说,本就是四娘有错在先。自我嫁入山寨后,这些年来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又自知无颜再见黄家列祖列宗。” 黄俞不愿违背阿娘的意愿,试想一个闺阁女儿被母家遗弃后,有谁人不愿回娘家呢?这么多年的非议猜忌,黄四娘心中自然清楚,却只有将苦楚往自个儿肚子里咽,从未向外人提及。 “阿娘和老祖宗先聊着吧,我去做些吃食。” 见黄俞转身走进小饭馆后,夏夏也随之跟上前去。 “夏夏,你为何请阿娘过来?你明知道阿娘是个极为好说话的人,心肠又软。对面的二人又是她的亲奶奶和亲侄女,但凡她们稍微示弱,阿娘她必定心软。” 夏夏垂下脑袋、低声道,“小娘子,我知晓你心里的气儿还未全消,但毕竟血浓于水。现如今黄家人愿意主动示好,小娘子为何不愿意趁此机会冰释前嫌?” “纵使她们如今别有目的,小娘子您也要顾及自己和夫人的声誉,莫要将此事闹大了去。若是黄家真要翻脸,将您的身世公之于众,您又当如何?和黄家撕破脸,对小娘子您,并无任何好处。” 黄俞将手绢揉成一团,塞在夏夏的手心里,说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此番事情还我,还因与郎君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夏夏,你先出去吧,我做些甜酒发糕。” 说罢,黄俞取出一些红糖用温水将红糖融化,继而在红糖水中加入一些面粉搅匀。 将红糖水搅匀后,再加一些甜酒发酵。过上一会儿就已经发酵到两倍大小,做出来的面糊上有很多气泡,黄俞继续将面糊搅拌,将面糊中的气体放出。 在模具上刷一层薄薄的油后,将金黄的面糊倒入模具中。 在面糊上放一些红枣点缀,然后再撒入一些葡萄干颗粒。 最后将模具中的面糊冷水上锅蒸,上一刻钟后关火取出。 夏夏将红糖发糕出小厨房,适逢正看见老太君和黄四娘坐在桌上谈论,便拿了几块红糖发糕放在桌上。 黄四娘对老太君笑道,“老太君,尝尝小俞的手艺吧。” 老太君推辞道,“四娘你吃吧,我不饿。” “老太君先尝尝吧,若是真觉得不好吃不吃便是。” 因这小饭馆的面积确实不大,老太君此前并未知晓这家小饭馆,打心底里瞧不上黄俞的厨艺,毕竟黄俞出身草莽,又怎会有一手好厨艺? 眼见黄四娘如此热情,老太君不好再推辞,毕竟今天这事儿是他有求黄四娘和黄俞,不好拂了黄师娘的面子。 “那我索性尝一块吧。” 老太君用筷子夹了一块甜酒发糕,接着再用旁边的小勺子挖了一点儿发糕,送入嘴中。 老太君年事已高,吃能吃的吃食本就不多,恰巧这甜酒发糕就是其中一样。 这甜酒发糕松松软软的,还冒着热气儿,吃进去后。微甜中夹杂着一些清香,里面还有浓浓的甜酒味儿,上面点缀的一点葡萄干也煮的很是软糯,吃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儿。 老太君不知不觉吃完一个一块甜酒发糕后,又忍不住想吃第二块,但实在拉不下脸面吃第二块,便停下筷子对黄四娘说道,“你家小俞的手艺着实不错!” 黄琰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老太君年事已高,近来吃不下一点儿吃食,家里人想尽了办法找一些软绵可口的吃食。 可怎奈老太君实在吃不下去,眼见老太君日渐消瘦,逐渐变得骨瘦如柴、家里人也很是焦虑。 今儿个竟没想到,老太君竟吃完整整一块甜酒发糕。黄琰也忍不住夹了一块甜酒发糕,她倒是要瞧一瞧这甜酒发糕究竟是有多好吃,才能让老太君如此给面子吃下一整块。 不想咬了一块甜酒发糕后,黄琰惊得眉毛都快掉下来。 这甜酒发糕,甜而不腻,入口绵软,正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太君吃。但对于黄琰来说,这甜酒发糕微甜中夹杂着酒香,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老太君心中也甚是疑惑,按理说,在传闻中,黄俞力大无比,又勇武好斗,竟能有如此好厨艺? 黄俞走出小厨房后,见老太君和黄四娘正吃得尽兴,便笑问道,“老太君觉得这甜酒发糕如何?” “没成想,这甜酒发糕着实好吃,松软可口。” 听见老太君如此说,黄俞转身对夏夏说道,“夏夏,再拿几块甜酒发糕装进纸袋子里。老太君走的时候顺便带上吧。” 老太君自然心喜,但并未喜形于色,只道谢说,“黄俞,那便有劳你了。” “夏夏,既然她们已吃好了,那便送客吧。” 老太君见黄俞已下了逐客令,便对身边的黄琰说道,“阿琰,你且先回去,我再同黄俞说说这事儿。” 第55章 蒿子粑粑 蟹柳春卷 一夜暴富?…… 黄琰知晓老太君的脾气一向倔, 便不好再说,只叮嘱道,“老太君有话好好说, 切莫气坏了身子, 我相信黄妹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黄俞听后,不禁笑道, “我是否知书达理?自然日后见真章,就不劳烦黄大小姐向草民扣帽子。” 见黄琰知趣地走开后,老太君这才颤颤巍巍地抓住黄俞的手,“黄俞啊,此前是我黄家对不住你们母女俩,不知你是否可原谅我们?” 黄俞眼见老太君一大把年纪,心中难免也有点儿不忍,便说道, “此事已过去,我便不再追究。” “黄俞啊, 那……” 黄俞见老太君吞吞吐吐, 继而说道,“老太君放心,此事已过去,不会对你黄家有影响。” 老太君听后这才放下心来,欣然说到,“不愧是我黄家的好女儿! 有容人的气度雅量。既如此, 你与四娘便改日住进黄府, 重新入了族谱。” 黄俞摆手道,“这就不了,你只需阿娘进入族谱则可。我从未进过黄家的族谱, 谈何重归族谱之说?” 老太君听后,心里又犯怵起来。黄四娘能进入族谱固然是好事,但若是黄俞不入黄家的族谱,若是以后黄俞嫁予杨氏子,那黄家又该如何与杨家攀上关系? 黄俞眼见的天色正好,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夏夏,现在蒿子已出来了,我们摘些蒿子做蒿子粑粑吧。” “这敢情好呀!现在天色不错,还能上山逛一圈呢。夫人与小娘子一同前往吧,我留下守着店子。” 黄四娘笑道,“我们正好提前去踏个青,这蒿子味道清香,用来做蒿子粑粑确实不错!” 老太君心里还想让黄俞进入黄家的族谱,但眼见黄俞心中只念着蒿子粑粑,便只好说道,“黄俞啊,既然四娘入了黄家的族谱,你又是四娘的亲生女儿,你得时常回黄家来探望,若是以后成了亲,也记得来黄家省亲!” 黄俞拿起此前买下的竹篾子,含笑道,“老太君只怕是在打趣我呢,如今婚事遥遥无期,谈何省亲?想来老太君身子不便,便不邀您一同前往去摘蒿子,若是老太君想吃蒿子粑粑便同我说一声,我做好蒿子粑粑后给您留些。” “这倒不必麻烦你了。” 黄俞听后,收拾好小饭馆,准备和黄四娘一同出门。 老太君自然也不好多待,匆匆告辞后,与黄俞分道扬镳。 黄俞和黄四娘爬上了山,只见的山上已冒出了些枝叶的小嫩芽,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漫山遍野中。 “阿俞呀,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黄俞没打算瞒着黄四娘,坦然说道,“阿娘,我以后可能嫁给贵人。” 黄四娘眼睛一亮,“这是真的吗?你没骗阿娘?我瞧着那位小郎君就着实不错,没成想果真成了。” “阿娘,此事儿还未完全定下,以后若是有了变动,我嫁不嫁他,还是两说呢。此前黄琰毁了我手上的镯子,想来这镯子贵重非常,故而她们才这般心急,希望我不再追究此事。可是,这镯子毕竟是郎君给我的,郎君若是不愿善罢甘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黄四娘听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这样,既如此,阿娘入族谱的事儿就免了吧,免得日后黄家借此生出是非来。” “阿娘,此事木已成舟,阿娘此番能入得黄家族谱,也未必全然是坏事。”黄俞莹白的脸颊上伴着温和的微笑,眼睛中闪烁着流动的光芒。 黄四娘自然知晓女儿是为自己好,这也算圆了她多年的心愿,但黄家人今天的举动无非是冲着黄俞之后的婚约,若是黄俞能嫁入高门,自然能提升黄家的名望。 “阿俞啊,为娘知道你孝顺,也知晓今日老太君的举动。若是郎君真要追究此事,你也不必插手。这本就是黄琰自己做错了事,理应受罚,你不必念着阿娘的面子,更不必为黄家人求情。” 黄俞抬眼望去,正好看到远处有一片蒿子,手指着蒿子对黄四娘说道,“阿娘不说这些事了,我们去做蒿子粑粑吧。” 黄俞和黄四娘摘下许多蒿子,回到小饭馆。 黄俞首先将从山上摘下的蒿子用清水清洗干净,冲洗出许多绿色的汁儿,来往搓上了几道,最后将蒿子拧干后放在一旁。 将年前做好的腊肉切成粒状,再切下一些小葱花。在锅烧热后,将腊肉放入锅中,用中火炒热,直到炒出腊肉油来。 随后,黄俞将洗好的蒿子倒入锅中进行翻炒,因为腊肉本就有盐味儿,故而无需放太多盐。 黄俞将切好的青蒜和小葱花放入锅中,均匀翻炒。而后,在锅中加入一些米粉,将锅中的蒿子快速翻拌。 拌好的蒿子青葱翠绿,中间还夹杂些许葱花。将蒿子揉成小团形状,然后再将团子压扁,将蒿子做成圆饼状。 将蒿子饼放在锅中,加入一些油煎熟,等到蒿子饼的两面被煎成金黄就就可出锅。 “哇!小娘子,这蒿子闻着好香哪!”夏夏在旁叹道。 黄俞刚做好蒿子粑粑后,抬眼一望,正看见杨濂身着紫色玄衣慢步走来。 黄俞正打算近些日子去寻杨濂,不想他直接找上门来。 “夏夏,你将蒿子粑粑拿出去卖吧,我与郎君还有要事相商。” 夏夏“嗯”了声,旋即将蒿子粑粑端了出去。 “郎君你今日来可是为了……” 杨濂上前几步,浅笑道,“阿俞,你今日又变好看了。” 黄俞解下围裙,噗嗤一声笑出声,“郎君可别再打趣儿我了!” “对了!郎君,我此前只知晓你的那镯子价值不菲,但并未想到如此贵重。而如今,它却因我而残损……” 杨濂又靠近黄俞几步,冰凉的嘴唇好似轻轻轻轻划过她的耳垂。黄俞心头一紧,拽住自己的衣袖。 似是初春时节的一抹雪水,黄俞觉得自己的耳垂上留着一丝冰凉,脑袋中一团乱麻。 “那玉镯子,是我娘亲的嫁妆,亦是她最为心爱之物。” 黄俞听后,顺口问道,“既然这玉镯子这么贵重,为何给我?” 杨濂挺直的眉骨下留下一抹阴影,眼眸中神光流动,“那本就是她老人家给儿媳的,我将玉镯子给你,试问有何不妥?” “若是你娘亲知晓这镯子已有瑕疵,不知该有多伤感?” 却听得杨濂的嗓音格外清冷,幽幽说道,“我娘亲已不在人世。”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杨濂摆手道,“这玉镯子也算我娘亲的遗物,送你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郎君接下来还准备对付黄琰?对付黄家么?” 杨濂嘴角微微一扯,“你觉得我睚眦必报么?此番我本只想给她们一个教训罢了。” “郎君自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郎君这么做,是为了替我出口恶气。郎君的心意,我心里自然是万分清楚的。”黄俞见杨濂如今的气色好上不少,便问道,“郎君今日可曾吃过饭了?” 杨濂笑道,“我今日特地来你家小饭馆,又怎会提前吃饭?你今日准备了何种吃食?” “我做了些蒿子粑粑,若是郎君不嫌弃,我再做些春盘吃。” 只听得杨濂柔声说道,“只要是你做的,我又怎会嫌弃?” “那郎君先等一下,我这就做好春盘。” 杨濂缓缓说道,“春盘起源晋代,本是由小蒜、大蒜、韭、芸薹、胡荽组成,如今春盘趋向精致,种类也繁多起来。不知你今日想做何种春盘?” “郎君所言甚是,春盘的种类繁多,在馅儿里加上蟹肉或是大白菜肉丝,若是郎君喜欢清淡的,我也可以加点豆沙,我想做个奶香蟹柳春卷,郎君要不要尝一尝?” “听这名字,就知道不错。” 黄俞转身开始做奶香蟹柳春卷,首先将事先买好的青豆用水清洗干净,然后将挖出来的蟹肉切成小丁块。 将蟹肉在水中煮熟,然后捞出过一遍冷水。 在碗中加入葱、姜、青豆和料酒,搅拌均匀调成馅儿。将锅烧热,然后在锅中打入几个鸡蛋,摊成蛋卷儿。 在每张春皮上加入适当的馅儿,然后再卷成长条状,切掉两端多余的馅儿。 最后将锅中的油烧热,等油烧到七、八成热的时候,将做好的春卷放入煎炸即可。等到春卷儿已经被煎的焦脆时,将做好的春卷捞出。 “郎君可要一些蘸料?蘸着一起吃?” “好。” 黄俞将切碎的小米椒,倒入鱼露,再加上一点儿青柠汁后,调成一碗蘸料。 “阿俞,再过些日子就是佛生日。当日汴京城中的众多酒楼都会献上新熟的酒,众人在清风楼觥筹交错。” 黄俞敛眉道,“郎君说的正是,当月时令蔬果也不少,在东华门集市上,蔬果都往大内皇宫里送。到时候我在那儿也可挑些新鲜的果子吃。” 杨濂素白的手指触摸到黄俞的脸颊,黄俞的睫毛轻轻一颤,说道,“郎君你做什么呢?” “到那日我给你买些果子吃吧,你喜欢吃御桃?还是李子?还是金杏?” 黄俞浅笑道,“我较喜欢吃点儿李子,郎君喜欢吃什么呢?” “我一向不吃果子,若是你喜欢吃李子,我记得我家后院就有一棵李子树,到时候我们可在树上摘些李子吃。” 黄俞抚掌笑道,“这样最好,我觉着郎君的院子里风水不错,养出的李子应该也挺甜的吧。” “甜不甜的我倒不知道,但就现在来看,个头倒是不小。” 黄俞笑靥如花,“佛生日那天,我便随郎君一起摘李子。别人在东华门集市上买果子,我就去郎君院子里摘果子。” “我候着你,现在春光正好,你愿与我一同出去走走么?” 黄俞垂下头、低吟道,“好些日子没出门,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 黄俞出门时,正看见夏夏在小饭馆内擦着桌子。 “小娘子,你怎么又出去了?” 杨濂挑眉道,“又?” 夏夏不明所以,坦然相告,“可不是又出去了吗?小娘子刚才才从山上回来呢,这蒿子粑粑就是小娘子和夫人在山上亲自摘下的蒿子呢。” 杨濂听后喜形于色,脸上止不住洋溢着笑意,“你家小娘子与我一道出去走走,你且先留在小饭馆吧。” 黄俞和杨濂走在街上,只见街上人来人,市坊中的叫卖声纷杂吵乱。 “等过了佛生日不久就是上巳节,那日你可想好准备什么吃食了么?” 说起吃食,黄俞这才反应过来,“呀!我给郎君包的蟹柳春卷,郎君还没吃呢,可我们现在已出来了。” “无事,我现在又不饿。若是你饿了,便在街上买些吃食吧。” 黄俞微微一笑,脸上顿时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好。”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黄……俞?是你吗?黄俞?” 想当初在山寨时,陆渊一直唤黄俞为黄寨主或是寨主。然而,自从黄家山寨被灭后,二人来到汴京城后,他便不能再像往常一般称呼黄俞。 黄俞转过身去,却见得陆渊急步走来,连忙抓住黄俞的肩头,不可置信地说道,“黄俞,我可算找到你了,这么些日子难不成你一直都在汴京城中?” 黄俞看见陆渊也甚是激动,忙说道,“这么些天我都一直待在汴京城呢。我还在这儿开了一家小饭馆,莫不是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找我?” “那可不是?我来汴京城就是为了寻你,谁成想却怎么也找不到你。那天在忠勇侯府,我吃到你做的饭菜,正当我去寻你时,却发现你早已了无踪迹。” 黄俞回想起忠勇侯府那日,本是为了躲避何烈,没成想最后却让陆渊没找到自己。 “原来那日你竟也在忠勇侯府?” 陆渊颔首,又瞥见黄俞身边的杨濂,猛然想起那日侯府厨子说——那天黄俞和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走了的事儿。 “黄俞,这位是?”陆渊强颜欢笑假意、斥责黄俞道,“你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介绍杨濂?这可难倒黄俞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杨濂也偏着脑袋,想听黄俞如何说。然而,黄俞沉思了良久后,这才说道,“他是我的恩人!……对,恩人!” 杨濂不免觉得好笑,笑问道,“我何时救过你?” “郎君虽并未直接救过我,但朗君给的钱却是雪中送炭,实乃衣食父母。故而我说郎君您是我的恩人并不为过。” “郎君,你难不成还不知道陆渊?他的本事可大着了,若是你以后到了用人之际,可别忘了陆渊,他办事一向稳妥。” 不料,杨濂却反问道,“你怎知他办事稳妥?” 黄俞还未来得及答话,却听得陆渊说道,“我与黄俞青梅竹马近十年,她自然是知晓我的品性的。纵使如此,我也不愿入你的麾下。” 黄俞见二人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只好充当和事佬,“既然二位不投缘,那就当我之前的话没说。今日相逢便是缘,恰巧郎君没吃蟹柳春卷,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一顿?” “黄俞,夫人现在可还安好?夏夏和冬冬呢?”陆渊摆明不想和杨濂一起共食,只一个劲儿地提起山寨中的旧人。 “她们一切安好。”黄俞垂眸想了一会儿,困惑道,“若你早就来到汴京城,为何却从未碰见我?我出门的次数并不少,莫不是因为你不常出门?” 陆渊摆首道,“这一切,还都因为何烈这厮!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又怎会错失机缘?” “你与何烈是……” 陆渊这才解释道,“我伯父乃忠勇侯,而忠勇侯夫人的亲弟就是何烈。若不是他一再阻拦我寻你,还一口咬定你已离开汴京城,我又怎会现在才看到你?” “也难怪。”黄俞顺口说道。 “也难怪什么?莫不是何烈与你有过节?” 黄俞将陆渊扯到一边,轻声说道,“他之前还想非礼我,我自然是不会吃亏的,故而将他打了一顿后,把他丢猪堆了。” 陆渊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我就说他闻到猪味儿,时不时想吐。” 黄俞笑道,“这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招惹我的?” 话音刚落,陆渊转头看了一眼杨濂。果不其然,这位小郎君的样貌很是俊秀,何烈被揍也在情理之中。 “冬冬呢?我倒是很久没看到那个机灵鬼了,要不然,我随你一同回家?” 还未等黄俞说话,杨濂立即反驳道,“兄台一人前往女子屋舍多有不便。” 多有不便?黄俞不禁偷瞥杨濂一眼,他此前在我家过除夕又算什么? 黄俞自然是知晓杨濂的心思,故而没有当面拆穿他,只回绝道,“陆渊,等改日吧。况且你如今得要好生准备科举,不好在旁的事情上分了精神。” 听得黄俞如此说,陆渊也不好再强求,只温声道,“春日到了,正值百花盛开的日子,犹记得你最喜芍药花,若是要等到花期,还要等上一阵子。” 杨濂漆黑的眸子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阿俞,陆兄不饿,我却是饿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将你亲手做的蟹柳春卷吃了。” 陆渊听后,忍俊不禁道,“那春卷儿虽是黄俞亲手做的,但并未专门做给你吃的。杨兄既然饿了,我们三人便一同前往黄俞的小饭馆。你看如何?” 杨濂一直以为钱希白走后,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想冒出个“青梅竹马”。杨濂咬牙道,“陆兄若是无事,我与阿俞就先走了。” 陆渊觉得“阿俞”二字从杨濂嘴中说出格外刺耳,正想说话,却听得黄俞直接说,“时辰不早了,大家各回各家吧。我去小饭馆走一遭,和夏夏马上就回家去。” “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我可先走了。”说罢,黄俞直接转身离开。 走了一会儿后,黄俞回头看,不料他二人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在讨论何事。 黄俞叹息一声,径直走向小饭馆。 刚走到小饭馆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杨濂的声音—— “阿俞,等等!” 黄俞转过身来,“郎君还有何事?我这就回家去了。” “现在时辰并不算晚,你今日这么早回去么?” 黄俞浅笑道,“今日我去看屋子,这不?开了这么久店子,我手头上也有些积蓄。我家距离小饭馆太远,而且还有些破烂,我想搬家。” 杨濂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若我不追来,你打算多久和我说这事儿呢?” “等我找好屋子后。” 杨濂缓缓说道,“阿俞,从前的你总是一个人;但现在不是了,你现在有我。我比你熟悉汴京城,你若是想找屋子,大可以来问我。” 黄俞的眼睛瞬间一亮,“对啊,我只知道这城中大体的房价,却不知道如何比较选择屋子?若是郎君愿意帮这个忙,那自然再好不过。” “你来汴京城不多时,竟有钱买下一家小饭馆的钱财?还能买下屋子?” 黄俞听后,得意地回应道,“那是自然,我家小饭馆的生意一向好,钱财是慢慢地积少成多的。纵使我之前的钱财不多,但日积月累下来自然可以购置些房产。” 杨濂凑到黄俞的耳边呢喃道,“嫁给我后,你何需愁钱财之事?” 一夜暴富? “不行!我知郎君有钱财,若我孤身一人嫁给你,往日有何颜面见众人?况且,我早已承诺我家食客,以后无论刮风下雨,我这小饭馆都会开着。岂能因为嫁人而变动?” 杨濂听后不禁笑出声来,“如此听来,你莫不是……在为自己攒嫁妆?” “才不是呢!我家小饭馆是我的心血,这是我的事业,才不是因为你呢!” 杨濂柔声道,“好好好!这些都是你的,无论你是否有嫁妆,你且放心,我的聘礼是少不了的。” 黄俞含笑道,“这才哪到哪呢?你怎又提及此事?这未免也太早了些。如今天色不早,我也该先回去了,郎君也早些回府休息吧。” 说罢,黄俞转身走进小饭馆,唤了夏夏一同走出小饭馆,前往市坊看屋子去了。 “小娘子,你准备买个什么样儿的屋子?” “买东西自然要货比三家,更何况买的还是屋子,更要慎之又慎,我们且先看看吧。” 第56章 李子果酱 桔花茶 打着我的名义骗吃骗…… 四月芳菲, 气候温和暖人,垂落而下的柳叶轻轻地拂过河面,时不时几只飞燕掠过空中。 而今日, 汴京城中的各大禅院举行浴佛斋会。 黄俞和夏夏一同走到小饭馆后, 只见路人行人匆匆,“今儿个的浴佛, 可得赶快点儿。” “夏夏,你可知这汴京城中的浴佛是何情形?” “听闻僧人会将糖水赠给信徒,这糖水又叫做“浴佛水”,不过这糖水并非普通的糖水,中间煎熬有香药。” 黄俞想了半晌,这才想起与杨濂的约定,“夏夏,你先带着姜油菜根羹进去, 我得先去郎君府上。” “小娘子这大清早,去郎君府上作甚?” 黄俞莞尔一笑道, “摘果子去。” “这倒也是, 现在街巷里到处就是卖新鲜果子的,什么青杏、樱桃、桃子、李子……哦!对了,小娘子您最喜欢吃李子!” “确实如此,所以我去郎君府上摘些李子吃。” 夏夏含笑道,“小娘子放心去吧,小饭馆我照看就好。” 黄俞拿了个竹篾子, 前往杨濂府上。 是日天朗气清, 走在街巷里,就可闻到浓郁的酒香。佛生日这天,京中众人酒楼都开始纷纷出售新熟的酒酿。 满城飞絮中, 闻着一片令人微醺的酒香,黄俞踏着轻快的步子准备走进杨濂府上。 眼见府前有两个侍卫守着大门,黄俞正想自我介绍,却听得那侍卫说道,“黄姑娘是吧?快快请进,我家主子等你多时了。” 黄俞正纳闷,却见元徐走出府门,脸上堆满笑容,点头呵腰道,“黄小娘子还愣在那里作甚?快快请进!” “元徐,怎么你们……都知道我?郎君和你们提到过我?” 元徐摆首道,“我家主子在外头自然没有提及小娘子,但心里却一直惦念着。至于府上的侍卫?那都是我告诉他们的,故而他们对您的厨艺也如雷贯耳,巴巴地盼着您进府哩!” “你们盼着我进府作甚?” 元徐笑道,“小娘子啊,我们自然是惦记你做的吃食,之前您做的樱桃煎和羊肉馒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每每回忆起那味儿,就盼着您早点儿进府。” 黄俞笑问道,“当日夏夏同我说,你将吃食带给郎君,难不成是你自个儿吃了?” 元徐猛然一拍自己的脑袋,索性杨世子现在不在这儿,他只需让黄俞对此事缄口不言则可。 “黄小娘子啊,那日我本想给我家主子带点儿吃食,我家主子最喜您做的吃食。但走到你家小饭馆后,我竟情不自禁地想吃,心中很是痒痒,一刻也等不得。得了小娘子的吃食后,我本想带给主子,但走在路上实在是受不了,就偷偷将它吃了。” 黄俞哂笑道,“这事儿,若是郎君知晓了,他该当如何?” 元徐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一把鼻子一把泪哭诉道,“小娘子啊,您别看我家主子温润如玉,但对我等下人一向是赏罚分明。若是他知道我偷吃他的吃食,指不定怎么惩治我。还望小娘子大发慈悲,切莫将此事告知主子,元徐在这儿给您行礼了。”元徐说罢,正要拱手一礼,却听得黄俞说道—— “你如今给我行礼也没用了……再说了,你也知晓,你家主子赏罚分明,你又没犯大错,不就是偷吃点儿吃食吗?你家主子也定会原谅你的。” 黄俞见杨濂正站在元徐身后,脚步极其轻盈地缓缓走来,又道,“所以说,你不必心忧。” 谁成想,元徐竟说道,“小娘子啊!您是不知道,我家主子虽看着文弱,但毕竟是行伍出身,军纪严明。在小娘子您眼中,我固然只是偷吃了一点儿吃食,但在我家主子眼中,那也是犯了大错,不死怕也要打得半残。故而小娘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切莫将此事告诉主子。” 话音刚落,元徐只听得身后传来悠悠一声—— “哦?切莫告诉我?” 元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转过身来,垂下眼帘不敢直视杨濂说道,“属下错了。” 杨濂的脸很是白皙,就像是冬日松柏枝头上第一捧初雪,周散发出凌冽的寒气。 “你下去受罚吧。”杨濂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元徐知趣地退下。 元徐走后,黄俞才不禁笑道,“他不就是馋吃食吗?你何止如此?” “那不是普通的吃食,那本是你给我的吃食。这难道还不该受罚么?” 黄俞垂眸道,“你想李子果酱吗?” 杨濂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带你去摘李子。” 绕过穿花走廊,砖木都是上好的材料。檐下的雕花转朱红醒目,而墙上已爬上不少青苔。 “郎君为何不将墙上的青苔清理了?” 杨濂问道,“你不喜欢这样?你若是不喜欢,我改日让人清理干净。” 黄俞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了,郎君,我只是好奇地随便问一句罢了,郎君切莫介怀。墙上留着些青苔,看着倒也不错。这翠绿的青苔将整个院子都显得幽静了些,不似城中的喧闹。” “你说的不错。” 黄俞开始纳闷起来,如今看起来郎君喜欢幽静,为何曾经还热衷在热闹处算命,真是愈发让人不解。 杨濂察觉到黄俞的反常,开始胡诌道,“我一人在这偌大的汴京城中,虽说家缠万贯,但我总不能坐吃山空。适逢我正通晓算命,又在汴京城中有了些名气,故而时不时前往闹市。” “原是如此!郎君请放心,若你真到了家财散尽那日,我也能护得郎君衣食无忧。” 杨濂微抿嘴唇,收敛脸上的笑意,“我知你仗义,我也自当如此。” “阿俞,别想了,我们去摘李子吧。” 走了十来步后,二人便看到院中有棵偌大的李子树,高约八米,小枝呈淡红褐色,叶柄光滑无杂枝。这棵李子树倚墙生长,很是高大。 “这李子树比我想的要大上不少,我原以为郎君养在院中的李子树必定不会很大,却没想到这李子树竟长得不错。” “阿俞,你看李子树那儿的墙,隔壁的府上已经空了。适逢你又正找住处,不如搬至隔壁府上,你看可好?” 此前本有一府上的住户与杨濂毗邻而居,但在前几日,不知出了何事,匆匆忙忙连夜收拾东西搬走。 黄俞含笑道,“郎君说笑了,这么大的院子,指不定要多少钱呢?我现在手头上确实有不少银子,却不想将所有的银子都用来购置住处,我还得留下大半儿开饭馆。” 杨濂柔声道,“隔壁的院子并不贵,我们五五分成,我们一起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黄俞心中清楚郎君的意图,这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若是真搬来,以后见面的机会自然会多上许多。一起购置房产?郎君并不缺钱,但如今提议共同购买,确实让黄俞更容易接受。 “也好,正巧这些天我没找到合适的屋子。要么地方太偏,要么屋子不够大。隔壁那院落看着不错,等过些日子,我们一起将它买下吧。” “不用等过些日子,今日我们得了房契,你们可以立即搬来。这地儿离你家小饭馆较近,你们早日搬来,便不用每日来回奔波。” 黄俞微微颔首,望着头顶开满李子的苍天大树,问道,“这儿有梯子么?” 还未等杨濂开口,黄俞在院子角落看到一个梯子便拿来,准备上梯子摘李子。 “阿俞,你小心点儿。” “放心吧,郎君。”黄俞自知自己身手不错,更何况爬树摘果子。 “郎君,等摘了李子后,我给郎君做李子果酱。” 杨濂在树下浅浅一笑道,“好。”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黄俞将摘下不少李子,径直走向府上的厨房。 杨濂随黄俞一同来到厨房,含笑道,“我这府上的厨房比不得你家小饭馆,食材也很是单一。” “不啊!你这府上的食材一应俱全,为何郎君要如此嫌弃自家厨房?” “吃着府中的吃食,总是觉得味同嚼蜡,吃也吃不好,倒不如不吃。” 黄俞转身,看见杨濂面色红润,看着很是有精神,“我记得初见郎君时,您面色苍白,瞧这面色,应知你的身子已然好上不少。” 黄俞将摘下的李子清洗干净,而后用盐水泡上一会儿,去掉李子上的茎。而后,去掉李子中的内核,将李子切成小块。 将切成的李子小块放在清水中,因为李子中本就含水,故而无需加入太多水。在锅中,分次加入糖后,用柠檬捏出汁儿,用勺子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 慢慢地,锅中已然变成酱红色,表面上还浮着些气泡。小火加热至李子的果肉融化,将一小勺舀点儿李子果酱在瓷碗中,已然可以挂壁。 再向李子果酱中加入适量的糖,调整果酱的甜度,这李子果酱便已做好。 最后将果酱放凉后,黄俞将做好的李子果酱装进罐子中,又将剩下的一些放入干净的瓷碗中。 “郎君尝尝。” 杨濂接过黄俞递来的瓷碗,手执一个小勺子,在碗中挖了一小口放入嘴中。 入口冰冰凉凉的,口感酸甜交杂,很是开胃。果酱极其粘稠,像极了山楂糕,吃了一口后,体内的烦躁全都一扫而空。 “郎君,这李子果酱可以用来蘸着馒头吃,若是你觉得米糕索然无味,便在上面浇一些李子果酱吃。” “有劳你了,你既喜欢吃李子,便也吃些吧。” 黄俞笑道,“我早已吃过一些了,郎君吃一小口的功夫,我就能吃几勺了。” “对了,刚才我吃这李子果酱全然没有李子的酸涩感,酸酸甜甜的,比例恰好合适,太甜会显得发腻,太酸则不能入口。” “郎君,你家院子里的李子本就不酸涩,还有股子甜味儿。郎君莫要告诉我,这是第一次吃你家院里的李子。” 眼见杨濂静默,黄俞也不好再说,世家大族一般派人去集市买蔬果,“那您常年不摘,那满树的李子可不就要浪费了?” “故而我说,还是你快些搬来好。” 黄俞眼睛一亮,拍手叫好道,“那敢情好,你家的李子又大又圆,而且还甜甜的。我将你家的李子摘下来 ,可以拿去小饭馆做吃食。”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就将隔壁的院落买下来吧。” “郎君如此心急作甚?”黄俞一连吃了好几口李子果酱,又说道,“这果酱还挺好吃的,我早些来摘李子也未尝不可。” 杨濂的嘴角微微一扬,“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走吧。” 黄俞见杨濂很是心急,便准备同他一起出府,不料在出府前又见元徐。 元徐紧蹙着眉头,顶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抬眼一看却见黄俞和杨濂春光满面,“主子,我已受完责罚。” “元徐,你可知我为何罚你?” 元徐回答道,“属下偷吃了主子的吃食,并且还想欺瞒主子,主子责罚我是理所应当的。” 杨濂一哂,“打着我的名义骗吃骗喝,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郎君,我们去隔壁院子看看吧。” 杨濂本想继续教训元徐,如今听得黄俞这么一说,可想她分明是想让他就此放过元徐,不再追究此事。 “你自个儿再好生反省一番。” 元徐听后,提到嗓子眼上的气儿终于松下,高声道,“谢过主子!” 眼见二人走后,元徐叹然道——小娘子还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站在府前的侍卫看此情形,不由得感慨道,“看来,咱们府上确实应竭尽全力让黄小娘子嫁来。” “那可不是吗?你们可不知道,一日傍晚,我睡得正香,谁知主子派人将我唤醒,说——想吃黄小娘子做的吃食。” 侍卫听后笑道,“那你怎么说?那都傍晚了,你铁定是找不到黄小娘子的。” 元徐抚掌叹息道,“想当初,我可真没眼力见儿,还说那小娘子做的吃食也没那么好吃。” “主子是想着人家姑娘,哪是想着什么吃食哩?况且主子一向不爱进食,每天吃饭也只吃得极少。” 元徐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主子不仅想着黄小娘子这个人,还想着人家做的吃食!你们可不知道,那黄小娘子做的吃食特别好吃,在这汴京城中也是出了名的,改天我带你们去她家小饭馆。” 侍卫一听方笑道,“那我可翘首以待黄小娘子早日嫁进来了。” * 黄俞和杨濂走进隔壁的府邸,却见府上已然是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扫地的阿嬷。这府上的人将东西物件已经腾空,只留得个宅子。 “阿嬷,这府邸可是要卖出去?”黄俞轻声问道。 * 那扫地的阿嬷停下手中的扫帚,叹息道,“是啊!现在已经人走茶凉,这宅子中了无一人。也不知为何,他们竟一夕间全走了,听说这府上的老爷得了什么好处,故而全家搬离换更大的宅子住。不过这些也都是我听旁人说的,不知真假,姑娘听个笑话则可。” 黄俞的余光轻轻瞥了杨濂一眼,只见他面色平静,很是乖巧安静听她们谈话。 见杨濂如此淡然,黄俞不禁怀疑自己多想,这一切都只是凑巧罢了。若是贵人真想让我搬来,不必花这么大周折。 “阿嬷,我二人愿买下这座宅子,不知多少银子合适?不知这家府邸的主人何时回来,我与他一手交地契,一手交银子。” “三百两就行,这家府邸的主人将这住处托付给我,地契也在我手上。” 黄俞不禁瞪大双眼,三百两?两竟能买下一座偌大的府邸?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正当黄俞犹豫之际,杨濂直接将这府邸买了下来,老阿嬷见杨濂如此爽快便也将地契给了他。 “郎君,今日我身上并未带钱财。” 杨濂将地契递给黄俞,柔声道,“我突然记起之前承诺你的三百两,今日这钱就算是饭钱吧。” 黄俞敛声道,“如此也好,我也正有购置房产的意向。而这房子位置不错,住着也宽敞。”黄俞顿了顿,继而又说道,“郎君,既然房屋已安置好,我便带阿娘她们过来,今儿个开始搬家,过几天住进来。” “我随你搬家吧。” “郎君还是歇着吧,此前的三百两就算是我收了,我也定将郎君的吃食负责到底。” 杨濂垂眸道,“我身子不便,那就让元徐去吧,他也能帮上些忙。” 得了府邸的地契,黄俞带元徐去原先的房屋中将物品搬出。 此前黄俞和夏夏住一间屋子,而现在府邸中有众多房间,黄俞特意选了一间靠近李子树的屋子。 黄四娘数年前住在黄府,从嫁人后这是第一次踏入府邸,不禁感慨万千。 “阿娘,您就住在主屋,主屋宽敞。” 黄四娘拉着黄俞的双手,双眼通红地说,“小俞啊,阿娘本想和你在汴京城中安安稳稳过日子,却没成想这好日子竟来得这么快。” 夏夏在旁安慰说,“夫人哪,这乔迁的大好日子,您怎还哭了?小娘子的厨艺极好,手脚也麻利,以后小饭馆的生意会越来越好,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哩。” “是啊是啊,黄姐姐做的吃食最好吃了。”冬冬生平第一次走进大宅院,围着院落蹦跳了好几圈。 夏夏见东西收拾妥当后,正想找出此前买来的茶叶,却不想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娘子,这下坏了,我莫不是将茶叶落下了。”夏夏正想出门买点儿散装茶叶,却听得黄俞说道,“我来做桔花茶①吧。” 黄俞在汤罐中铺上一层洗好的桔花,再铺上一层细芽条,然后一层桔花、一层芽条铺在罐子中,一直将罐子填满。然后,再用一层桔花盖在上面,将汤罐密封好。 将汤罐在太阳下晾晒,而后在锅中放水,将汤罐放在水中蒸热。等到汤罐的盖子足够热时 ,将汤罐从水中取出。 过上一阵子,汤罐已经变冷,然后打开汤罐上的盖子,将里面的茶叶取出,将桔花去掉。 最后,用建莲纸将芽条包好,放在太阳下晾晒,使纸包中的茶叶受热均匀。 “小娘子,这采下的桔花能继续做几罐桔花茶么?” “做一次桔花茶,就得另换一次桔花蒸晒,否则这桔花味儿怎么出来呢?” 黄四娘看到黄俞做好桔花茶后,不禁说道,“等到夏日时,不仅可以做桔花茶,还可以做莲花茶哩。” “阿娘说的甚是,等到夏日时,挑选一些略微开放的荷花,将茶叶放在荷花的花苞中,然后将莲花扎好。第二天取出里面的茶叶时,里面就有莲花味儿了。” 夏夏煮了壶桔花茶,给每人递来一杯桔花茶。 滚烫的桔花茶冒着热气儿,直直往脸上扑,空气中充满芽条的清香夹杂着桔花的香甜,深吸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桔花茶清甜可口,最适合用以解腻。饮罢一口桔花茶,唇齿间残存一丝桔花的清香,甚是好闻。 “天色不早了,大伙儿忙活了一天,总算将这宅子清扫收拾出来,好生睡上一觉吧。” 听得黄四娘的话后,众人开始洗漱准备安置。 夜色正浓,整个汴京城都安静下来。不知怎地,黄俞换了间屋子,屋子倒是宽敞了不少,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棂上雕刻有梅花叶镂空花纹,黄俞打开窗子,正见天空中出现一盏明亮的天灯,这天灯离地面很近,正悬挂在自己的眼前。 黄俞推开门,定睛一看,只见天灯上写有一个“俞”字。 黄俞心中一怔,不过片刻之间,转过身来却见杨濂站于月华之下。 “郎君,你怎生进来了?”黄俞连忙将杨濂拉到一边,悄声问道。 还未等杨濂开口,却听得黄四娘在院外唤道—— “小俞,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入睡?我怎么听得你院中有动静?” 黄俞深知万不可让阿娘发现杨濂,便快速平复心情,高声回应道,“我没事儿,阿娘还未入睡吗?” 黄四娘推开院中的大门,杨濂立即躲在树后,因这天色已黑,黄四娘只见得黄俞愣然站在原地。 “傻孩子,出了房门,为何不披件衣衫?虽说已到春天,但春风料峭,你也该注意些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黄四娘往四周张望了一番,眉头紧蹙道,“你这儿还好吧?” 黄俞捏紧自己的衣袖,将指甲陷进粉嫩的手中,淡然道,“怎么啦?阿娘?” “我就是觉着,你这院中好像有何动静?” 黄四娘话音未落,杨濂将手中的石子振臂出袖,打中屋檐上的大白猫。大白猫“喵”地一声,在屋檐中飞快地跑了几步后,一个不小心踩到半空中摔在草地中。 “喵呜,喵呜……”这大白猫被人养的又胖又圆,因为身子实在太过肥胖,又在地上摔了一跤,屁颠屁颠地抬着腿想跑开。 怎料,黄俞直接将大白猫一把拎起,将它抱在怀中,“看你往哪儿跑?” 大白猫拼劲全力也逃脱不开黄俞的怀抱,在静谧的夜色中,黄俞的怀抱却格外温暖。大花猫“喵呜”地叫了一声后,轻轻地闭上眼睛,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往黄俞怀中又挪近了些,将自己的小爪子蹭了蹭黄俞的双手。 “搞了这么久,原来是这猫。”黄四娘不禁好笑道。 “看来,这只猫与我有缘,久久地在我院中活蹦乱跳地跑着,竟将阿娘招来。” 黄四娘轻轻地摸了摸大白猫毛茸茸的脑袋,不料大白猫慢慢地睁开眼睛,凶神恶煞地叫了一声——“喵呜!喵呜!” 黄四娘连忙抬起手,“看来,这猫还是与你要亲近些。” 见黄四娘不再摸它,大白猫才收敛自己的凶相,安然在黄俞怀中伸了个懒腰,双眼泪汪汪地盯着黄俞——“喵呜。” 黄四娘见状,温声道,“小俞,如今天色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阿娘慢走。” 黄四娘走后,黄俞可算是长舒了口气。 “郎君?” 杨濂从树后走出来,“有点儿想你了。” 黄俞噗嗤一笑,“这大白猫不会就是你家的吧?竟然长得这般肥?” “这猫的确是我府上的,它本是街头流浪的野猫,我觉着它可怜,便让元徐将它回府。” 黄俞眼见圆滚滚的大白猫,又见杨濂的身子单薄,不禁笑道,“难不成这猫抢了你的吃食?你若是这猫儿的饭量,也不至于如此瘦弱了。” 杨濂轻轻勾起黄俞的小指头,“若你常在我身旁,我自然不会瘦削。”说罢,将又靠近黄俞几分,黄俞觉得自己周身都包裹着充满他的清香,整个人都暖暖的。 也不知怎地,黄俞竟鬼使神差地逐渐阖上双眼。 这片刻的时光极为悠长,一个吻轻如羽毛一般落在她的唇上。 “喵呜……”大白猫眼见黄俞抱着它的双手逐渐松开,忍不住气愤地开始乱叫,“喵喵喵……喵喵喵!” 说时迟那时快,大白猫眼见情形不对劲,急忙从黄俞怀中跳出。而在它跳到地面的下一刻,黄俞彻底松开松手。 这时,大白猫回头瞥了一眼他们二人,冲他们大声地叫道——“喵呜!”叫完后,又屁颠屁颠,拖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快速地跑开,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俞睁开双眼,见得杨濂唇若涂朱,“郎君?” 说罢,趁杨濂不注意,黄俞顺势将杨濂眼睛上的白布摘下。 …… 第57章 水晶饼儿 我的阳关道 此事一出, 杨濂脑中一片空白,只怔怔地看着黄俞。 黄俞更是惊异,吓得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才回过神来, “杨世子?为何是你?”转念一想,这才发觉自己可笑, 愤懑道,“这么些天,杨世子玩弄人的把戏可耍足了?见我如此,世子是否觉得好笑?” 还未等杨濂启唇,黄俞哂笑道,“原来这么久,小丑竟然是我自己?亏得我今日才发现!” “阿俞……” “你不要叫我阿俞!”黄俞心中燃烧熊熊怒火,久久不灭。 “你听我说, 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只是……” 黄俞顿时想起原书剧情, 书中男主杨世子杨濂常年深居简出, 却暗自谋划宏图霸业。如今他装作眼瞎,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罢了。 “在黄家山寨时,我确实胁迫过你,当时逼你成亲也是我一人的主意。但杨世子虽算不上风光霁月,但也应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世子您竟然如此做?为了报复我, 竟还假意潜伏在我身边?”黄俞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 “想来此前,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往日山高水长,唯愿我与世子永不相见!” “阿俞, 待你,我从未有过半分虚情假意。若我真要为往事寻仇,大可不必如此。” 黄俞听后不禁戏谑道,“从未有过半分虚情假意?杨世子还真会唬人,若你对我真情实意,若对我有意,在黄家山寨时又怎会逃婚?杨世子打得一手好算盘,留我一人在山寨,若不是以武力服众,还不知外人如何谈论我黄俞!” 杨濂沉思良久,方启唇道,“阿俞,当初逃婚是我不对。现在我知晓错了,你莫要生气了。” 黄俞一把甩开杨濂的手,“莫要生气?杨世子说这话未免也太轻松了些,此前你逃婚,我并不怨你。毕竟,你我相识不长,你当时又身处劣势,不得不顺从我。但如今却不一样了,杨世子心知我痛恨欺瞒,而你却一再欺瞒我,不仅欺瞒我眼睛看不见,而且也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瞒下。这么些日子,我待世子小心翼翼,生怕你一个磕绊摔倒。世子见我如此,心底也会觉着好笑吧。” 说着说着,黄俞的眼眶中慢慢盈满泪光,当黄俞努力地抬眼,硬生生将自己的眼睛憋回去,“我还真是丢人,竟在你面前落泪。” 杨濂柔声说道,“阿俞,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这事儿确是我的不好。曾有无数次,我下定决心告诉你真相,但走到你面前,却又不敢说了。” 黄俞哽咽道,“这世间还有你杨世子不敢做的事儿么?” 谁成想,杨濂一脸郑重道,“阿俞,你的心我能感觉到。与此同时,我却更害怕有朝一日你得知真相,你抛下我后,我会怎样?这些都是我不敢想的,故而迟迟不愿告诉你真相。” “你走吧。”黄俞转身冷声道。 “阿俞……” “我以后不会给你再做吃食,既然你提前将工钱给了我,这钱我以后定会还,你不必忧心。”黄俞直接踏进房门,却没想到杨濂直接随她而去,轻轻包裹上她关门的手。 * 杨濂的眼角微红,若有若无的暗香萦绕在两人周围,眼底似燃尽错落的火光,“阿俞,的确是我不该瞒你。” “杨世子这是作甚?这可是我的闺房,难道你还想擅闯不成?我该休息了,杨世子早些回家吧。” 黄俞使劲儿将房门碰上,杨濂不敌黄俞的力气只好松手,站在黄俞的屋外。 盯着屋中的火光不停地上下跳动,黄俞倚靠在门上,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想了多时。 杨濂腾身一跃,直接翻过墙壁,见自家的大白猫朝他伸了个懒腰,亮出自己雪白的爪子。 若是像往常,只要大白猫亮出自个儿的小爪子,杨濂就知晓它饿了,便投来一点儿吃食。杨濂待大白猫一向不错,故而在黄俞院中,即使被杨濂的石子儿打了,也不将自家主人的行踪暴露出来。 “滚。”杨濂已然没了心情,只冷声说道。 大花猫见杨濂的目光清冷,深邃的眼中阴鸷而冰冷,不由得心生害怕,微弱地叫了声“喵呜”后转瞬离开。 “主子怎么了?”元徐见杨濂大晚上飞出去,正纳闷不已。而现在看到杨濂从黄俞院中飞出的,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主子,如今见了黄小娘子,为何你反倒不开心了?” 杨濂闭口不言,只独自一人慢慢走向卧房。 元徐宽慰道,“主子若是遇到难处,也不要太过心急。您和黄小娘子的婚事是官家定下来的,纵使闹出点儿不愉快,也总归是要结亲的。听大内传出消息,官家有意在八月前将这婚事安排下来。” “八月?这么快?” 元徐愈发弄不清杨濂的心思,现在官家将日子快定下来,他反倒好,竟然开始嫌弃这接亲的日子来得太早? “主子,再过三四月,您就要迎娶黄小娘子。想及此事,主子的心情可好些了?” 如今听得官家将婚期定下,杨濂愈发心忧。黄俞的脾性,他自然知晓,若是她不愿意,即使朝廷出面将她捆到喜宴上,她都能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喜宴。 若是在今日之前,在黄俞并未得知他的身份之前,黄俞说不定真会嫁于他。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性子倔,但凡事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若是官家命人摆了喜宴,而黄俞却不肯来,又该如何?请官家收回旨意是万不可能的,让黄俞在短短三四月回心转意,确实有些困难。现在的黄俞怕是一心想着自己的欺瞒了她,巴不得自己在她眼前消失,更别提让她回心转意。 “元徐,这喜宴没准儿成不了。” 元徐听后,脱口而出道,“主子!你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府上的人都极为看好您和黄小娘子,都等着您将黄小娘子娶过门哩!” “想来也是,此前我逃过一次她精心安排的喜宴,如今她逃一次喜宴,倒也算是扯平了。”杨濂摆首道,“罢了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主子,您可不能这么消极!若是官家知晓新娘子迟迟不到,没准儿会迁怒黄小娘子,亦或是为了挽回天家颜面,找个大家闺秀嫁于您。事情若到了那境地,可就不好挽回了。” “虽说你平日尽是耍些小机灵,但涉及黄俞过门之事,你好似格外认真。” 元徐听后,拍拍自己的胸脯,“主子这么说可不对,关于主子您的一切事情,我都是上心的。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您的事儿上分心。” “没说你不上心,你慌什么?”杨濂垂眸道,“我只是说,你对黄俞过门一事很是上心罢了。” 元徐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脑袋,笑道,“主子见笑了,黄小娘子做的吃食实在好吃,再加上为人和善温顺,小的自然希望黄小娘子能早日过门。” 和善温顺? 杨濂倒也没反驳,径直走进卧房,叹道,“还是等她静静吧。” 夜色如漆,夜空中没有半点儿星子,黄俞打开天窗,此前的花灯早已不知去向。 想起花灯,黄俞猛然将窗子关上,闷声钻入被窝,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中。没过一分钟,她又将被子扯下来,长舒一口气,“管他呢?是男主又如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不对不对!应该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 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后,黄俞终于得以入睡。 而在此时,杨濂收起花灯,只见那花灯的正面是一只大熊猫,反面则写有一个与“俞”字。 想起在黄家山寨的日子,杨濂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含笑道,“确实很可爱。” 杨濂一向不信天,只相信自己的抉择判断。然而这一次,杨濂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 若是黄俞看到了花灯的正面,再看到他,必会顿悟他的真实身份。但黄俞并未看到,他本以为天意如此。却未曾想到,黄俞直接摘下面纱,看到他的真容。 杨濂不禁轻笑一声,“看来,上天是铁了心要为难我。”杨濂望着院中的李子树,似要穿透那面墙壁,“阿俞,我等你。” * 次日清晨,夏夏在屋外说道,“小娘子今日不去小饭馆了么?” 此时,黄四娘作噤声状,“小俞昨夜睡得晚,你且让她多睡会儿,我们二人先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黄俞将房门猛然一打开,精神正好,眉梢带喜地说道,“我已梳洗好,我这就去小饭馆。” “小俞,昨夜那猫儿不知怎的,一直喵呜地叫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昨夜你本就睡得晚,再加上猫叫,也不知你昨夜睡得可好?” 黄俞的眼中流光溢彩,看来睡得不错,“阿娘放心,你女儿我向来的睡眠都是极好的,昨日虽然睡得晚了些,但却睡得极为安稳。” 这时,府上的房门被“叮叮咚咚”地敲个不停,“小娘子?黄小娘子可在?” “小娘子,我出去看看。”夏夏急忙出门探查。 一打开房门,却见元徐冒冒失失地横冲直撞进来,满脸忧心忡忡。 “我说你,进别人院子,也不知先问个好,直接冲撞过来算怎么回事?” 未曾想到,元徐竟说,“我家主子的猫儿呢?它去哪儿?” 夏夏一脸诧异地望着黄俞,黄俞轻声说道,“他家猫儿走丢了,便来我家寻么?自家的猫儿不在了,你家主子不知自己去寻?” 黄四娘在一旁更是疑惑不已,昨天夜里她和黄俞的确见过一只猫儿。此前黄俞将杨濂一直唤作小郎君或是贵人,今天一大早却叫地如此生疏,必定是已经心生罅隙。 “元徐,这一大清早,你也看到了,我家院落并未又你家的猫儿,你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们还得去开小饭馆做晨食。” 元徐拱手一礼道,“听我家主子说,您是见过那猫儿的,白白胖胖的,若是你看到了那猫儿,望小娘子将那猫儿交还给我家主子。” 黄俞听后不禁笑道,“没成想,你家主子竟如此稀罕那猫儿,我倒是瞧不出来了。” “黄小娘子见谅,我家主子今晨见猫儿丢了,派诸多侍卫前去寻找,心中也很是心急。” 黄四娘不禁说道,“既然你主子如此稀罕那猫儿,那便要多照看些,莫要让它到处乱跑了。” 元徐听后,“夫人说的甚是,确实我等办事不周。我此趟前来,只是让诸位知晓此事。”说罢,元徐转身踏出院落。 黄俞二话不说,直接前往小饭馆。 一到小饭馆,却见一只圆滚滚的猫儿蜷缩在门口。大白猫见着黄俞,微眯的眼睛立刻瞪大,朝黄俞连连“喵呜”了两声。 “小俞,看来这猫儿在这儿,我们……” 黄俞一看到这只大白猫,便想起杨濂,顿时没了好声音,“又不是我叫这猫儿来的,它若喜欢蹲在那儿,就蹲着好了。” 夏夏发觉今日的黄俞很是不对劲,心知这是黄俞的私事,见她赌气至此,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黄俞走进厨房,盯着眼前的糯米粉,不由得沉思起来。 “小娘子今日准备做些什么吃食呢?” “水晶饼吧,正巧这儿有些糯米粉。” 黄俞取来一个大瓷碗,将之洗净后,在里面加入澄面、生粉和糯米粉,将三种粉混合均匀。 将粉混合后,用筛子筛上一道,滤掉过大的粉团后,将细粉装进大碗中。 在小锅中加入一些清水喝砂糖,直到白糖煮到融化。 将煮开的白糖水倒进调好的粉中,一边用筷子搅拌一边将白糖水倒进去,让所有的粉都淋上煮开的白糖水。 而后,用筷子将粉充分搅拌,等到粉团变冷时,就开始揉面团。 将面团放在案板上,揉成光滑的面团,最后将面团分成若干个大小适中均等的小面团。 取出一份饼皮,压扁后将之捏成薄薄的圆形,而后在圆饼中放入调好的奶黄馅儿,将之揉成小团子。 将揉成的小团子放在模具中,将面团嵌进模具,而后在案板上轻轻敲几下,做好的面饼就出来了。 做好的水晶饼上面有着松叶的形状,看着煞是好看。最后用刮板将做好的水晶饼放进蒸笼里。 “开锅!” 第58章 牡丹生菜 红薯鸡翅 摘些石榴花 上巳节这日, 春和景明,听闻本是祓除不祥用以祈福的日子,后来人们逐渐改成水边宴饮, 曲水流觞。 黄俞以为上巳节这日, 众人会成群结队地前往水边共享春光,或是春游踏青, 或是在水边设宴歌舞。众女身着盛服在曲江郊游,哪成想黄俞坐在街上,却发现一切如旧,众人丝毫没有过盛会的样子。 黄俞杵在小饭馆门口,看见许多女子穿着各色漂亮精美的裙子,头上戴着石榴花用以祈福。 “这石榴花儿开的不错,扎在头上怪是好看的。” 夏夏在旁说道,“小娘子若是觉得喜欢, 也可在头上戴一朵。” 黄俞笑着摆首道,“上巳节又称桃花节, 见这石榴花, 我便想做些石榴粉了。” “那我给小娘子摘些石榴花。” 夏夏说罢,转身就要给黄俞摘花,却听得黄俞笑道,“这石榴粉虽唤做石榴粉,但却不是石榴做的,而是用藕片做的。” 夏夏听后才回过神来, 猛然一击自己的脑袋, “哎呀,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等到夏天时,我们再做石榴粉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做一些吃食, 给那御厨送去。” 夏夏问道,“小娘子准备做些什么吃食呢?” “我前几日已将鱼翅煮好,因这鱼翅极其难煮,至少得煮个两三天才能将它变柔软,否则就要很难咬,而且刚硬无比。” 首先黄俞将鸡肉清洗干净泡在水中,然后再用清水将备好的香菇泡在水里。 在盛入清水的锅中加入鸡块,等鸡块煮熟后沥干水分。 用热油将鸡块翻炒,等鸡肉到七八成熟的时再加入八角和适量的白醋、黄酒。 过上一会儿,在上锅中加入适当的清水,盖上盖子,煮上一个时辰左右,再放入一勺盐进行调味,随后这鸡汤就做好了。 将鸡汤单独沥出来,向其中加入细碎的萝卜丝,然后又刀将煮好的鱼翅拆碎,接着在纯鸡汤中加入已经拆好的鱼翅。 “哇,小娘子,你这鱼翅拆的也太细碎了些吧,我竟看不出里面的是萝卜丝儿,还是您拆碎的鱼刺哩。” 黄俞浅笑道,“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所谓鱼翅二法,这仅是其中的一种方法,如果要用火腿的话,那么这鸡汤要加少些,若要用萝卜丝的话,这汤就要备多一点。” “不知为何,我每每吃胡萝卜丝的时候,总觉得里面有些异味,不知是否我自身的原因。” “所以你要将胡萝卜丝儿过两道水,这才能去除里面的异味。” 夏夏看到案板上还有不少已经被清洗好的鱼翅,又问道,“小娘子还要做鱼翅么?” 黄俞将案板上的鱼翅用刀子划开许多小口子,一边说道,“这样才能入味儿。” 在鱼翅上划开密密麻麻的口子后,再用生粉揉过一道,肉质就变软了。 黄俞打开旁边的蒸锅,只见蒸锅中的红薯已经被蒸熟,便将红薯不断碾磨,直到红薯被碾磨成红薯泥。 将碾磨好的红薯泥揉进鸡翅里面,因为鸡翅的表面被事先划了口子,故而红薯泥很容易就进入到鸡翅里面去了。 红薯泥被黄俞压进鸡翅的缝隙里后,最后在花生粉儿中滚上一圈,再到锅中煎炸。 看见鲜黄的鸡翅,夏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夏夏,拿出去卖了吧。” 夏夏本以为这是黄俞为大内做的吃食,惊异道,“做了这么大半天,小娘子您竟然是给饭馆做的。那大内皇宫送的吃食呢,小娘子又准备做些什么?” “我顺道做一点儿往大内送,不就成了?” 眼见黄俞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夏夏很是不解。常人都是专门为大内皇宫做吃食,顺道给自家小饭馆、自己人做点儿。 可小娘子倒好。 花了这么长时间,给自家小饭馆做了吃食,顺道做点儿往大内送? 夏夏不得不佩服黄俞的心胸,一般人去大内送吃食本就不易,定会精心挑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做吃食,说不定还会紧张地手抖。 可眼前的黄俞不仅没有半分慌张,甚至还有点儿说不出的轻松之感。 夏夏将鸡翅装盘,送到小饭馆的桌上。 只见那鸡翅金黄酥嫩,因为这鸡翅的的筋络已经被碾碎,咬上一口既不塞牙,也不难嚼。 这鸡翅很是鲜嫩,而且这鸡翅中夹杂有红薯泥,被煎炸后红薯的鲜味儿立马就出来。每每咬上一口,鸡肉的鲜香加上红薯完美结合,令人欲罢不能。 虽说这鸡翅是被油炸过来,但却一点儿不显得油腻,滑口鲜香。鸡翅皮儿被煎炸地很是酥嫩,咬起来一股子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让人不得不沉醉其中。 食客拍手叫绝,“我吃过不少鸡翅,但你家做的这个鸡翅,中间还夹杂着红薯泥,与别家的鸡翅不同。这红薯泥若有若无的,让这鸡翅更显滑嫩,红薯泥很是巧妙地融入这鸡翅之中,几近融为一体。” 旁边另一食客又道,“那可不是吗?这鸡翅煎炸地好,香喷喷的,执在手上,再来一壶好酒,实在是妙绝。” 见食客在小饭馆吃得正尽兴,黄俞打开一个罐头。一打开那罐头,一阵花瓣的清香扑面而来。 夏夏忍不住凑上前来,见这罐子中装满鲜红的牡丹花瓣。 “呀!小娘子,您何时采了这么多牡丹花瓣?” 黄俞含笑道,“毕竟我要做牡丹生菜,故而得提前采些牡丹生菜。” 首先,黄俞将摘下的牡丹花瓣浸泡在冷水中。 在盆中加入面粉和淀粉,做好面糊后,再向面糊中加入一些蜂蜜。随后,将清洗好的牡丹花放入面糊中,将之搅拌均匀。 最后,只需将锅烧热,将牡丹花瓣挂上面糊后放入锅中,等到两面被煎炸至金黄后捞出。 “我之前还在想什么是牡丹生菜,没成想是用牡丹花瓣加上蜜汁后,再过上一层面糊后煎炸。” 黄俞颔首道,“确实如此,等到金黄时就可将牡丹生菜捞出,莫要等到它煎炸太过,只需让它略微脆就可。”黄俞说罢,将做好的牡丹生菜放在篮子中,“夏夏,小饭馆你先照看着,这牡丹生菜若是冷了,可就不好吃了。我得快些将之带去。” “好勒,小娘子放心,我瞧这牡丹生菜着实不错,用薄面粉裹着,炸成酥点别有一番味道。” 黄俞笑道,“裹上面层后,可以保全牡丹花的鲜香,若是直接将牡丹花入了油锅,只怕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炸糊。”黄俞将鸡翅和牡丹生菜装盘后,便走向大内去。 沿路的士子身着春衫漫步走在市坊中,闺阁女儿轻扫蛾眉口涂唇脂用手帕微微掩面。一群童子在一起追逐打闹,一童子躲在黄俞身后。 童子的玩伴绕着黄俞走来走去,黄俞忙说道,“你们先玩着,我还有事呢。” 见童子还围着她追逐,黄俞无奈道,“你们看那旁边,有樱桃煎、酿梅、查梨条……” 果不其然,童子听后,嘟囔着嘴对躲在黄俞身后的玩伴说道,“追你都追了这么大半天了,我都饿了,我去买点儿查梨条。你要不要?” “要要要,你帮我也买上。” “哼,我才不给你买!谁叫你一直跑的?让你等等我,你偏不干,非要和我作对!” 那童子说罢,转身去摊前,躲在黄俞身后的童子见他一直在摊前念叨,忍不住走上前去。 不料,站在摊前的童子猛然扭头一把抓住他,“哈哈!看我能不能抓住你!” “不行不行,你耍赖!” “大人都叫这是兵不厌诈,你不懂!” “我不懂?告诉你,我可懂了!” …… 黄俞见二童子还在争执个不休,轻笑着提着篮子离开。 走到大内时,幸好见昔日的那御厨已在门口等她,否则黄俞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进去。 御厨接过黄俞递来的篮子,将篮子上面的盖儿打开,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儿,不禁含笑道,“辛苦小娘子了,虽说今日有宫宴,但如今开宴还早,小娘子若是无事便可回了。” 眼见如今春光明媚,草长莺飞,黄俞心情大好,一扫昔日的不悦忧心。黄俞谢过御厨后,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 黄俞离开后,只见一马车向大内奔来。 “驾!” 那马车径直入了大内,车内的人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见朱甍碧瓦,宫内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元徐驾着马车,结结巴巴地说道,“主子主子,我刚才好像见着黄小娘子了!” 杨濂将帘子放下,温声道,“是么?” “但我看得不真切,也不知是不是黄小娘子,只是觉得身形很像罢了。” 杨濂垂眸沉思良久后,说道,“快些吧,莫要误了时辰。” 杨濂垂下眼帘,今日赐宴本是无可厚非的,但不知今日官家是否会说赐婚之事?若是真说了,该当如何? 这婚事本就是他一心求来的,官家自然也知晓二人情投意合,便也没过多阻拦。况且,宁王远在边塞,不会很早得知此事。 杨濂长叹一声,虽说宁王一向待人和善,但家族门阀观念根深蒂固。若是他只收了黄俞入房,宁王自然不会留意过问,但若是娶黄俞为妻,宁王定不会同意。 元徐搀扶着杨濂走上白玉丹墀上,明明身处和风之中,杨濂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主子,你觉得冷么?” 杨濂正要启唇,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这都快要到夏日了,没想到世子的身子竟还如此虚弱?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但在世子身上,我看并无宁王征战之风范,” 元徐见状,“忠勇侯有所不知,我家主子一向体弱。” 忠勇侯听后倒也没多说,只道了声——“世子珍重,老夫先走了。” 忠勇侯走后,杨濂收起脸上的笑意,“我们也走吧。” “主子,我倒不知,一个小小的忠勇侯,竟也开始明嘲暗讽?” “何必管那些人?忠勇侯早已是日薄西山,纵使他一心栽培陆渊又如何?他当真以为此前结亲何家,再撺掇何家与黄家联姻,就能让忠勇侯府日渐强盛?纵使日后陆渊入朝为官,他忠勇侯当真确信陆渊会为他所用?陆渊可不是池中之物,岂会任由他摆布?” 元徐点头道,“主子所言甚是,有些人算盘打得精,却人算不如天算,岂会事事让他称心如意了去?” 内臣持真珠、龙涎等物,在官家的旨意下,将之赐以群臣。 宴会中的吃食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经由诸人试毒后才端了上来。 杨濂一心想着赐婚之事,平生第一次心乱起来,看什么也提不起精神。 官家应不会提及此事,毕竟在官家眼中,厨娘与自己并不般配。若是自己不主动找官家,官家定不会定下婚期。 …… 殿中琴音不断,犹如琤琤淙淙,又宛若飞舞在漫天的花雨,顷刻间洒落下来。时而犹如潺潺细涓,沁人心脾;时而犹如席卷而来的滚滚波涛,直击人心。 然而此时,杨濂心中越发烦闷。 宴会上的吃食与往常相差无几,众臣通常都是吃几小口,而后停筷。吃这宫里的吃食,众臣从未想到吃饱,纵然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几道色泽鲜艳的菜肴,也只是吃几口。等宴会结束后,回家后再加餐吃饱。 “这道牡丹生菜的做法倒是不错,吃着酥嫩,中间还夹杂牡丹花香。将落花放在生菜中,其香味久不散。” 众人听后,只见面前有一块很小的糕点。摆放在桌上的菜肴虽然品类繁多,但分量极少。 吃完一块牡丹生菜后,唇齿见迸发出牡丹花的清香,皮儿也确实酥脆。 大内中山珍海味自然是不少的,尤其是现在春日正盛,众人自然喜爱食花饮露。 众臣心知这宴会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一会儿就各回各家。纵然觉得这牡丹生菜有些惊艳,却也多没吃。 未过多久,宴会结束后,杨濂总算是长舒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如坐针毡,想快速离开。 杨濂正准备跟随众臣离开,不料官家唤住杨濂,“怀安啊,朕思量良久,虽说那小娘子的身份与你并不相符,但此前已许下赐婚的旨意。再过两月,就有个好日子,你那日与她便成亲吧。” 元徐一向热衷探寻宫中秘事,提前将官家的心意告诉杨濂,杨濂自然也有了准备。本以为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未曾想只有两月。 官家眼见他愁眉不展,听闻杨濂与那小娘子的感情甚为深厚,便宽慰道,“怀安,虽说你钟意那女子,但凭她的身份,却也只能做个贵妾。朕这儿你自是不必心忧,只是令尊宁王怕是容不得她。” 听闻官家一言后,杨濂起身行礼道,“如此说来,那便多谢官家的恩典了。” 杨濂在元徐的搀扶走出大殿,元徐不禁嘟囔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瞧见黄小娘子,她只怕还在气头上呢。没成想,官家竟说为你二人赐婚,若是黄小娘子果真赌气不来……”元徐一脸忧心地望着杨濂,郑重道,“主子,您怕要独守空闺了。” “元徐!”杨濂咬牙道,“看来,我还得需将你送去私塾里几年书。” 元徐自知自个儿说错了话,便不再多说,只问道,“主子,您心中可是有了对策?” “没有。” 元徐拍拍自己的脑袋,颓然道,“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这事儿迫在眉睫,若是黄小娘子真不来喜宴,主子只怕会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话!虽说黄小娘子家世不好,两月后的喜宴不可能盛大,但好歹也是官家赐婚,这消息必定会传遍整个汴京城,甚至传到边塞去。” “慎言。”杨濂抬头看着偌大的皇宫,碧空下金庑重檐,长长的甬道由白玉堆砌而成,一直接通到宫外。 “主子可别说我了,我们还是多想点儿主意,让黄小娘子回心转意才是。” 宴会结束后,御厨立即前往小饭馆去寻黄俞。大内皇宫中宴会常有,众臣对宴会吃食早已见惯不怪,但黄俞此番做的牡丹生菜竟被特地点名,不仅如此,下了宴会后还有不少臣子向他打听这吃食是何人做的。 “小娘子,你可要去御膳房当差?” 黄俞听后,便知晓众人喜欢自己此前做的吃食,自然心喜,“这就不了,现如今我开家小饭馆倒也挺好的。” 御厨听后,不禁叹息道,“小娘子的厨艺着实不错,若是不能到宫中当差,怕是会埋没了小娘子的厨艺。”话音未落,御厨才意识到不对劲—— 虽说黄俞主动请缨前往大内皇宫做吃食,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到宫中当差。况且经此一宴,朝中已有不少人知晓黄俞的手艺。反正众人已然知晓黄俞的厨艺,去不去皇宫,对她而言反倒是不重要了。 御厨见黄俞的态度坚决,便也不好再说,只说道,“小娘子既然执意如此,我自然不必多说。惟愿小娘子的小饭馆生意兴隆,我便告辞了。” 第59章 莲包鱼房 迟早要翻船 天色已晚, 夏夏见黄俞还不肯关小饭馆,便问道,“小娘子, 时辰已然不早了, 我们该回去了。” “那宅子毕竟是他出钱买的,我若不将钱还给他, 如何能与他一刀两断?” 夏夏蹙眉道,“小娘子倒也不必如此,想来小郎君也是不会在意的。郎君对您的心思,难道小娘子感受不到么?这都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小娘子不必执拗于一事。” 黄俞瘪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将钱财还给他。我黄俞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也决不会欠别人一分一毫。既然我不愿与他继续纠缠下去, 就应当一刀两断,不会藕断丝连。” 若要说杨濂对黄俞的心思, 黄俞心中自然清楚, 但她也明白,杨濂身为宁王世子,又是书中的主角,他与自己并非一路人。况且,他还一直对自己隐瞒真实身份,从未真正相信她、甘愿与她携手共进退。 这么长时间, 自己竟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黄俞心中自然不满。 回到自家院子前,黄俞又见杨濂的府邸。她的眼帘略微下垂,见大门紧锁, 不知为何沉思良久,而后转身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得身后一声—— “小娘子,您先别走啊!” 元徐忙唤住黄俞,“小娘子啊,我家的那只猫儿本是白白胖胖的,但最近却吃不得一口吃食,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死了。” “哦?为何它不愿吃东西?” 元徐满面愁容道,“我也不知为何,那猫儿一向通人性,甚是乖巧,如今这般,倒是让我等摸不着头脑了。” 猫儿不想吃东西,一般都是生了病,而不是食物的问题。况且见那大白猫的模样,应不是个挑食的。 “你家猫儿怕是得了病,找个大夫看看吧。” 元徐又道,“恐怕不是,我想是那猫儿吃了小娘子做的吃食后,开始挑嘴起来。府上做的吃食,那猫儿一点儿也不愿吃。它一动不动地一直盯着院中的那棵李子树,还想翻个墙跑到小娘子的住处去。” 黄俞忍俊不禁道,“你这么说,你家猫儿怕是要成精了。一顿两顿不吃,也并无大碍,兴许是它吃多了呢?” “成不成精的,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是小娘子不带点儿吃食看它,它怕是要死的。” “罢了罢了,我随你去看看那大白猫。”想到那猫儿身上的毛的确很柔顺,摸着很是舒服,黄俞提着食盒,索性答应道。 元徐听后,不禁喜笑颜开,忙应道,“好勒,小娘子请随我来。” 绕过穿花走廊后,黄俞正要准备撸猫时,远远地看到杨濂站在李子树下,便扭头准备离开。 猫儿望穿秋水地盯着李子树呢? 元徐自知骗了黄俞,声音略有颤抖地唤道,“黄……小娘子……” 黄俞冷睨他一眼,“你家猫儿又白又胖,饿上大半年倒也没什么大碍。”说罢,直接转身大踏步离开。 “阿俞……我有话同你说。” 杨濂的声音很是微弱,但即使他的声音如此小,黄俞仍旧停下了脚步。她将自己手中的食盒递给元徐,“你家猫儿不是饿了么?这食盒中有些红薯鸡翅,你拿去吧。” 元徐接过黄俞的食盒,“多谢小娘子。”元徐心知黄俞这是想支开自己,他本就是按杨濂的计划行事,如今又得了红薯鸡翅,自然识趣地快速离开此地。 黄俞见元徐走后,庭院中只留得她与杨濂二人,便转身正对杨濂说道,“世子有何事需同我说?” “阿俞,我知你不愿见我,故而想出这招。此番见你,是有要事相商。” “杨世子腹内藏经史,人皆不及你杨世子博古通今。大事相商?同我么?杨世子说笑了。” 杨濂的黑瞳逐渐冷沉,“阿俞,我……” 还未等杨濂开口,黄俞莞尔一笑道,“世子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在未知晓杨濂的真实身份前,黄俞本以为曾经的贵人温润如玉,但实则不然。 “阿俞,你可知今日官家已为我二人赐婚?” 黄俞一愣,继而笑道,“世子又说笑了,我乃黄家山寨的山大王,亦是汴京城中的小厨娘。无论哪两种身份,都不堪匹配世子您。赐婚之事,只是无稽之谈罢了。”黄俞沉吟良久后继而说道,“官家莫不是让我做您的妾室?” 见杨濂垂首不语,黄俞冷笑一声,“世子您觉得可能吗?我黄俞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但如今官家已然赐婚……” “赐婚又如何?”黄俞一口反问道,“抗旨的事儿,我又不是做不出来。若是逼我不甘不愿地做事,倒不如……” 话音未落,却听得杨濂温声说道,“阿俞,我自然是不会勉强你的,若是两月后你仍旧不能回心转意,留我一人在喜宴上也未尝不可。”杨濂的睫毛又长又黑,还有点儿微微上翘,上面带着朦朦的水汽,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见黄俞仍未回应,杨濂继续说道,“在黄家山寨时,我丢下你一人;如今你丢下我一次,倒也公平。阿俞,我等你。” “世子能这么想,那便是最好。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别等我,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且不说杨濂欺瞒了自己,单凭做妾一事,便是黄俞万万不能忍受的。在这个时代,她若真做了妾,日后必定煎熬,倒不如现在及时止损。 黄俞说罢,抬脚便走出杨濂的府邸,见得元徐在府门前拿着个鸡翅。 “小娘子,这鸡翅太好吃了!肉质筋道,里面的红薯泥入口即化,鲜香的肉香中还夹杂有一丝甜甜的清香,实在是妙绝!” 元徐见黄俞的脸色不佳,便又说道,“黄小娘子,您可不知道,我将一块鸡翅给了那猫儿后,没想到那猫儿吃得很是欢喜,将那鸡翅舔了又舔。” “哦。”黄俞轻声回应后,便回到自家院子中。 元徐见黄俞走后,连忙跑到杨濂身边,“主子主子,今儿个进展如何?黄小娘子可有回心转意,刚才我见着黄小娘子的脸色,怕是不太好。” 杨濂启唇道,“正如你所见。” “这可如何是好?黄小娘子虽然看着和善,但性子倔。若要让她回心转意,怕是要花上大功夫。可如今婚事将近,黄小娘子这儿又迟迟定不下。若真到了那天,主子你又当如何?”元徐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杨濂耳边念叨。 元徐绞尽脑汁,一边踱步一边思索,而后大呼道,“有了!主子!” 元徐轻声在杨濂耳畔低语,“主子,你这样做,包管让黄小娘子对您死心塌地。” “说来听听。” “主子,您找个人威逼黄小娘子,然后您再出手相救,必定让她对您死心塌地。主子,您觉着这主意如何?” 杨濂轻笑一声,“怕是还未等到我出手,阿俞已经将人收拾完了。” 元徐不可置信地问道,“黄小娘子当真有这么厉害?” “不然呢?” 元徐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一点一滴的汗水,“我竟未看出来黄小娘子还会武艺?” 杨濂冷道,“罢了罢了,你且出去吧。”见得元徐扭捏地杵在原地,又问道,“你还有何事?” “回禀主子,听探子说黄琰将嫁入何府。” “是吗?”杨濂眼尾泛红,“事到如今,看来忠勇侯片刻也不想消停。既然他想找死,我便送他一程。” “主子是想抖出当年之事?” 杨濂垂眸道,“现如今抖出此事,并非最佳的时机。他一心想保住侯府爵位,但时间一久,他便忘了这本就不是他应得的。” 元徐点头附和道,“主子说的正是,做人太贪,迟早要翻船。” …… ** 此后一月有余,黄俞早晚都经过杨濂的府门,街巷中没有白天的繁盛。他的府邸一如往常,府前总是站着两个侍卫,时不时向黄俞打招呼。 而黄俞呢?只是浅浅一笑,心中没有半点波澜,直接向前走去。 一日,黄俞正手提篮子准备前往小饭馆时,却听得黄四娘唤道—— “小俞,你这么早起身?” 黄俞含笑道,“不早了,阿娘,白日渐长,我这时候去也不算早。” 黄四娘心知黄俞想尽早凑钱,这么些天将小饭馆经营地有声有色。虽说小饭馆的生意愈发好了,经大内献菜后,连朝中不少官员都专程前往小饭馆,但黄四娘打心眼儿里疼惜黄俞。 每天早出晚归,黄俞守着小饭馆的时间越来越长。曾经的黄俞在做好吃食后,总是时不时出门逛逛,一边逛着一边买些小吃食。而现在呢,她在小饭馆中做的吃食越来也多,生意也越来越好,不少食客因为不必提前抢吃食,心中很是欢喜。 “小俞,你歇着吧,阿娘去卖吃食。如今天色还早,你且先睡会儿。” 黄俞的嘴角微微上扬,“阿娘,天色并不算早,街巷中早已有许多人了,我现在去正合适。” 黄四娘见黄俞执拗不过,只好说道,“那你今日准备做些什么吃食?” “我还未想好,厨房里有什么就做什么。” “小俞,当今时节莲藕正新鲜,不如做些莲藕吃。” 黄俞眼睛一亮,“前些日子,我才同夏夏说想做石榴粉呢。说起莲藕,阿娘,我们上街去买些莲藕吧。” 黄四娘见黄俞来了兴致,自然不会拒绝,忙应声道,“好。” 黄俞和黄四娘买了些新鲜的莲蓬,黄俞将买来的莲蓬带到小饭馆中。 首先,将莲蓬去瓢,截去莲蓬的下底,剜除瓢时留下莲蓬的孔,各个孔犹如隔板。 “小俞,我看你不打算做石榴粉了?” 黄俞应声道,“我做莲房鱼包。” “这莲蓬藏在荷花瓣中,又小又嫩,虽身处泥洼之地,但仍旧洁净如新。”黄俞敛眉道,“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望见远远一片莲蓬,进入眼帘的第一眼便是——黑乎乎的一片泥洼,又有多少人愿意身处泥洼,去探得一方洁白……” 黄四娘见黄俞提者手中的菜刀,迟迟不落下菜刀,轻声提醒道,“小俞?” 黄俞这时才回过神来,又说道,“锦瓣金蓑织几重,问鱼何事得相容。涌身既入莲房去,好度华池独化龙。①” “这首诗妙绝!没想到你的诗才也不错。”在黄四娘眼中,黄俞对诗词书画一向不感兴趣,唯一看进去的就只有菜谱,在黄家山寨的时候,她还通常拿着本菜谱仔细研究,一看就是一整天。 “这首诗又不是我所写,阿娘多想了。” 黄俞将鱼肉加上料酒、香料后,让酱料的味道进入切好的鳜鱼肉中,然后将鱼肉将莲藕的孔塞满,用截下的底将之封住,再将其放在锅中蒸熟。 “我再做点儿调味吧。” 黄俞将莲藕、菊花、菱做成汤汁,做好所谓的三鲜汤汁。 将莲房鱼包端出厨房,放在桌上。这莲房鱼包清香扑鼻,花托摆在桌上,上面有很多小孔,每个小孔中间都有间隔,而每个孔中都塞满鳜鱼肉。 用小勺轻轻在小孔挖一点儿出来,这鱼肉细腻滑口,入口即化。而鱼肉中夹杂有料酒和酱汁,并且还充斥着满满的莲蓬的清香。 莲蓬的香味钻入鼻尖,吃完一小口鱼肉后,唇齿间还残存莲蓬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将从莲蓬中挖出来的鱼肉轻轻放入三鲜汤汁中,一口咬下去,清澈浓郁的汤汁在唇齿间迸发出来,鱼肉就好像化开一半,鲜嫩中满是清甜,让人飘飘欲仙。 “真是妙了,鄙人十年寒窗苦读,竟一时找不出如何形容它的美味!真是好吃到无法言说!”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吃啊?” “对对对!闭上眼睛,就好像身处一片翠绿接天的莲藕中,自己独身躺在一小船中,穿梭在清香的莲蓬中。所有的烦心事都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内心的安宁与平静。” …… 第60章 石榴粉 水晶藕饼 恐怕性命难保 做好莲包鱼房后, 黄俞又将莲藕切成小块状,擦成小圆形,在莲藕小团上染上梅子汁和胭脂。 这胭脂是由花瓣碾磨后, 除去黄汁后得到的, 其中加入了山花、蜀葵花等。 黄俞将绿豆粉搅拌均匀,而后加入鸡汁煮熬。 “这样煮出来的石榴粉倒真有些像石榴。”黄四娘看见锅中的石榴粉已然做好, 形状很像石榴子。 黄俞颔首道,“这石榴粉用梅子水染色后,犹如梅汁儿。倘若这粉混着笋丝儿一起煮,那便是银丝羹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 “黄小娘子可在?” 黄俞和黄四娘一道出门去看,只见一小厮在小饭馆外巴头巴脑地张望着。 那小厮见着黄四娘很是惊喜,忙说道,“我可算是找到您了。” 黄四娘惊奇道, “你是……” “小的是黄府上的,您也知晓黄家大小姐将嫁何府, 故而老祖宗唤你们前往商议此事。” 黄俞冷声道, “黄家既然已经定下此事,找我和阿娘作甚?” “小娘子有所不知,老祖宗毕竟年龄大了,诸事办起来都不大利索。而大老爷成日里又忙,顾不得大小姐的婚事,故而老祖宗想找个得力的人操办。” 黄俞不知老祖宗打的是何算盘, 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只冷声道,“阿娘离开黄家已久,而我从未踏入黄府半步。我二人对黄府的情况并不熟悉, 故而我二人都办不了此事,你且回吧。” 那小厮听后,渴盼地望着黄四娘。 “小俞,我还是去去吧。” 黄俞见黄四娘如此说,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说道,“既然阿娘想去,我便同你一同前往。” 在小厮的带领下,二人走进黄府。 刚进黄府,便听得一女子的哭喊声,叫得撕心裂肺。 小厮心知黄俞和黄四娘必定觉得怪异,又见二人的步伐逐渐减慢,便解释道,“二位不必心忧,这是我家大小姐的声音,不是旁人。” 小厮将二人带到正堂上,看见老祖宗杵着个拐杖在正堂前正襟危坐,“你们终于来了。”老祖宗指着黄俞说道,“来来来,到奶奶这儿。” 黄俞走上前去,却听得老祖宗娓娓道来,“你也知道,黄琰将嫁何家,可那孩子却不肯嫁进去,” “老祖宗与我说这话作甚?我阿娘虽是黄家的人,但我却不是。现如今黄琰不愿嫁给何烈,我又能如何?若黄琰与我情同手足倒也罢了,但我与她并不熟识,她若是能听了我一句劝,倒也是奇事。” 老祖宗放下手中的茶盏,杵着拐杖缓缓向黄俞走来,颤颤巍巍地拉住黄俞的手,“我知晓你厨艺高超,此番叫你前来不是让你劝阻黄琰,而是希望你操办她的喜宴,做一些吃食罢了。” 黄俞听后,舒展了眉头,继而笑靥如花,“老祖宗不早说?原是这件事。老祖宗应知晓我家小饭馆每天生意不错,若是在你黄家耽搁上一天,这酬劳是万不可少的。这样吧,老祖宗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保证将黄琰的喜宴办地风风光光地。” “什么?一百两?” 黄俞含笑道,“老祖宗觉得太多了么?” 老祖宗心知黄俞不是个好惹的,现如今她漫天要价,分明是不想操办黄琰的婚事。况且,这一百两银子,委实也太多了些。 “黄俞啊,这好歹是你表姐的喜宴,你就不能……” 黄四娘见状,忙对老祖宗说,“老祖宗见谅,我家小俞近日来身子不适,若是让她操办这么大的喜宴,怕是要累坏的。这汴京城中厨艺好的人自然大有人在,又不缺小俞一个,老祖宗还是另请他人吧。” 老祖宗本想着四娘入了黄家族谱后,黄俞再怎么也算半个黄家人,这做吃食的活儿自然也是分内之事。万万没想到,黄俞非但不愿操办黄琰的婚事,反而狮子大开口。 眼见黄俞软硬不吃,老祖宗也无可奈何。老祖宗自然知晓黄俞态度坚决,又天生大力,拿什么也不能要挟她。沉思良久后,老祖宗方启唇道,“罢了,四娘你们回去吧。” 黄俞听后二话不说,带黄四娘离开黄府。 黄俞走后,一人从帘幕中走出来,对老祖宗拱手一礼道,“老祖宗考虑得如何了?” “你说的对,黄俞那人软硬不吃,又对黄家极为淡漠。纵使她日后嫁杨世子,我黄家也讨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好处。以黄俞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保不齐还会陷我黄家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与其这样,倒不如和你们联手,为我黄家争得一线生机。” 那男人头裹包巾,包巾将他的整个额头完全遮盖,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既如此,老祖宗可是想好与我府联手?” 老祖宗将手中的拐杖向地面猛击一声,“见她表姐如此哭嚎,她竟还无动于衷?此前我本想着她于黄家有利,但她生性凉薄又铁石心肠,不反咬黄家已是万幸。你放心,黄琰必定嫁入何府,我黄府也必定与你府联手,” “老祖宗是个明白人,自然不需我多说。黄府只需供出消息,我府动手。纵使日后事情败露,黄府也可全身而退,这买卖你们不亏。” 老祖宗颔首,继而低声说道,“……” …… 黄俞还未走到小饭馆,便有人瞧见黄俞,眼睛顿时一亮问道,“黄小娘子,今儿个卖哪些吃食?” “水晶藕饼,我还没开始做呢。” “无妨无妨,我跟着小娘子一起走进小饭馆。等到小娘子做好水晶藕饼后,我也可趁热吃呢。” 黄俞含笑道,“那你先在外面坐上一会儿吧,等我做好水晶藕饼后,立马给你端出来。” 黄俞走进小饭馆,只见里面已经有许多人,身旁那食客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位子,“看来,我得先站上一会儿,等小娘子将水晶藕饼做好。” 走进厨房后,黄俞将莲藕拿起清洗。 只见那藕片颜色洁白,像极了百花藕。 夏夏在一旁看见黄俞手中的莲藕,不由得说道,“黄小娘子,你这莲藕选的甚好。” 黄俞将新鲜的莲藕去皮后,放在清水中浸泡上一个时辰左右,而后取来一个竹笊篱,用竹笊篱将莲藕搓成藕泥。 然后,在藕泥中加入淀粉后混合均匀。取藕泥于掌心中,用手将之压成饼状,在藕泥中放入豆沙,再将藕泥团起,搓成小球状。 热油烧锅,等到锅中的热油已有四成热时,将藕饼下入锅中。约摸三分钟后,等到藕饼底面呈现浅黄色时,翻面继续煎炸藕饼。 等到藕饼的两面都被煎炸至金黄时,用小铲子轻轻触碰到锅中的藕饼时,可见藕饼的表面有弹性且外皮儿又酥又脆。 最后沥油,将做好的藕饼装盘盛出。 夏夏见黄俞已将水晶藕饼做好,正要将水晶藕饼端出小厨房,只听得黄俞说道—— “夏夏,你先等等,我还要勾芡。” 黄俞在锅中倒入清水后,用大火烧沸,再向锅中加入白糖、蜂蜜后,锅中逐渐产生大大小小的气泡。 等到锅中的气泡越来越大时,继续加热。当锅中的气泡开始变小时,加入一些水淀粉调匀,而后起锅淋在藕饼上。 将一屉水晶藕饼放在桌上,掀开盖子,只见里面的水晶藕饼晶莹剔透,金黄金黄的。 用筷子夹起一块水晶藕饼,轻轻咬上一口,藕饼的外皮儿脆嫩爽口。里面的藕泥滑嫩之极,慢慢品尝之下,有清脆的颗粒感。 咬一口后,分明可见细微的藕丝儿,与水晶藕饼的里子牵扯在一起。 “这水晶藕饼确实是名副其实,外表看起来晶莹剔透,里面的馅儿都好像要溢出来似的。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这藕饼上还闪着金黄的光芒哩。” “那可不是吗?吃下去后,满口都是藕泥的清香。虽说这藕饼是煎炸的,但却并不油腻,反倒是唇齿留香,让人欲罢不能。” “夹起一块水晶藕饼,手上拿着一壶酒,人生不要太美好……” …… 未几,黄俞做好的水晶藕饼已被一抢而空。 夏夏留了两三个水晶藕饼,准备拿回家带给冬冬和黄四娘。 黄俞见水晶藕饼已买得差不多,夏夏正用白净帕子擦拭桌子。 此时,黄四娘突然出现小饭馆门外,焦急地走进小饭馆,“小俞,夏夏,你们可看见冬冬了?” “阿娘,冬冬不一直在屋子里么?” “按理来说,那孩子的确在屋子里。可我刚才,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看到冬冬。本想着他许是来了小饭馆,可怎知你们也未曾看见他。” 夏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急道,“这可怎生是好?冬冬虽说平日里爱东跑西跑的,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失踪。” 黄俞紧蹙眉头,宽慰夏夏道,“夏夏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冬冬亲自带回来。” 黄俞快速跑到自家院落里,“砰”地一声推开冬冬的房间,只见屋中的桌上留有一章字条。 打开那张字条,上面写着—— “欲救冬冬,亥时三刻,黄俞孤身前往松山。如若使诈,唯有尸首相赠。” “现在快到戌时,我现在得走了。如若不然,怕是要误了时辰。” 黄四娘见状,眼睛被逼得通红,连忙抓住黄俞的手腕,“小俞,当心有诈。” 黄俞含笑道,“阿娘放心,我自有分寸。如若我不去,冬冬怎么办?只有我去了,冬冬才可能得救。阿娘此前肯定也进过冬冬的屋子,当时您并未发现这字条。可想而知,那人的本事不小,在这儿来去自如。若真将冬冬丢给那人,怕要出大事。” 夏夏也急了,“小娘子,我们去报官吧,敌人身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他们定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小娘子自投罗网。若是小娘子真的孤身一人前去,恐怕性命难保。” “除了我一人前去,再无旁的法子。”黄俞提起宝剑,拔出剑鞘,剑锋很是凌厉,在微醺的日光中闪着令人不战而栗的光芒。 黄俞二话不说,直接提剑出府。 “小俞!” 黄俞听见黄四娘的呼唤,不忍回头,只应声道,“阿娘,女儿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些人不过是蛇鼠之辈,能耐我何?” 夏夏自然担忧冬冬,但如今黄俞独自一人前往松山,怕是要有去无回,故而也劝阻道,“小娘子,这儿不比黄家山寨,纵使在松山出了命案,官府也定会仔细追查下去。我知晓小娘子不愿杀人,但如若旁人一直咄咄相逼,小娘子你又当如何?” 黄俞稍加一愣后,继而大踏步离去。 夏夏看见黄俞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慌了神,喃喃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找他。” 听到黄四娘的话后,夏夏猛然一击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时候就应找小郎君呀!但夫人……如今小娘子和他正闹别扭……” “我们在汴京城中不过是最普通的商贩,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你觉得为何有人绑了冬冬做人质?” 夏夏这时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夫人说的正是,小郎君是朝中人,又因小郎君心仪小娘子,故而有人动了歪心思。” “你还是快些寻他吧,有他在小俞身边,我也能放点儿心。” 夏夏立马跑去杨濂的府邸,元徐见夏夏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冬冬被人绑了,小娘子为救冬冬,孤身一人前往松山。小郎君可在府上?” 元徐本想打趣儿几句,未曾想事态紧急,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可不巧!前个时辰,我家主子去往大内。” “你可知小郎君多久才能回来?” 元徐摊手,无可奈何说道,“这事儿,我委实不知。” 夏夏听后,哭噎着嗓子道,“这可如何是好?小娘子和冬冬都身处险境,可我怎么也寻不到小郎君。” “你可别再哭了,我这就去告知主子这事儿,你且先再这儿等着。”元徐平生最怕女子哭泣,眼见夏夏的眼圈通红,泪珠子像掉了线儿似的止不住地流。 “多谢多谢。” 元徐见夏夏心急,却也只能告诉她实话,“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主子毕竟在大内皇宫中,怕是赶不到松山。” 夏夏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滴,“小娘子不让我报官,小郎君又迟迟不来,我……” 元徐敛眉道,“你别再哭了,既然黄小娘子不想你报官,你便等着吧。听闻黄小娘子的武艺不错,应出不了大事。” 第61章 松山火光 我要你的… 如今天色近晚, 天空中没有一点儿星子,松山中杂草丛生,时不时传出几声凄凄惨惨的猿鸣声。 黄俞负剑走在路上, 伴着无边漆黑的月色。周围几乎没有任何灯火, 也没有人烟,只有草丛中狡兔窜动声以及猿鸣声。 “冬冬?冬冬?” 走了半晌后, 黄俞终于看到一点儿星火,只见冬冬被悬挂在树上。微弱的灯火从下而上照着冬冬的脸庞,将他的脸庞照映出惨淡的白色。 “黄姐姐救我!” 黄俞看见冬冬自然心喜,但心知前方必定有陷阱,如若贸然救下冬冬,恐怕会触发机关。 “深夜引我前来,你究竟有何用意?” 这时,“嗖”地一声, 一个黑影从黄俞的眼前闪现。 地面上的燃着些许绿色的灯火,像极了传闻中的鬼火, 眼前那男子站在冬冬身旁, 从怀中掏出一个锋利的小刀抵住冬冬的咽喉,“黄俞,我知你武艺高强,但这小孩如今在我手上,你只有听我的话,才能护住这小孩安然无虞。如若不然, 就等着玉石俱焚吧。” “你是江湖中人?你若是江湖中人, 为何掺和这些事?竟还想威逼我?你在江湖中难道没听过我的名声么?” 那人冷笑一声,“黄大王说的不错,我曾是江湖中人, 自然也对黄大王的威名如雷贯耳。故而此番前来,我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只为让黄大王成为瓮中之鳖。” “为何要如此做?他日我一旦逃脱,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看你脚下的灯火,它们慢慢散发出迷烟,等再过一刻钟,你便会彻底丧失知觉。我本不愿用腌臜手段,但奈何黄大王力大无比,纵使主人用尽府上死士,怕也难以完全控制你。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出此下策。” 那人身处黑暗中,黄俞看不清他的正脸,在迷烟的作用下,黄俞的脑袋已经开始疼痛起来。 那人见黄俞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顿时嬉笑出声,“黄大王唯一的缺点就是——自己风光霁月,便以为普天之下所有人如同你一样不会阴谋阳谋。你此番下场,皆是因为杨世子。你若执意要怨他人,便怨恨杨世子吧。” “杨濂?”黄俞猛然振袖出剑,冰凉的剑锋直指那人,正要击中那人时,黄俞的脑袋愈发疼痛,竟将手中的剑直直地刺向地面。 “正是杨世子,你说说——那案子都尘封十多年了,他为何想重提旧案?竟还派人三番五次调查?若是他识相点儿,我家主人又怎会动他的心上人?现在你又怎会如何受苦?” 黄俞脑中的理智已被一丝一点地吞噬,咬紧牙关道,“我与杨世子并无瓜葛,你们若是要寻仇,不必来找我。纵然我落入你手,杨世子也不会来。你们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话音未落,只见一利箭宛若闪电般在耳畔飕飕作响,那人本想逃脱箭镞,但无奈自己的肩膀上已经身中一箭。 “杨世子来了!” 只见杨濂抬手拉起弓,将弓上的弦拉满。冰冷的夜风吹乱他散落在额间的碎发,浅薄的夜色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他的指尖微微一松,同时有三只利箭呼啸而出,径直刺去,犹如黑雾般自天空中笼罩而下。 箭镞裹挟冷风顷刻间铺天盖地涌来,长风吹起他的头发,那颀长的身影立在远方,肩上满是奔波而来的风霜。 只一刹那,那身影犹如飞鹄一般腾空而来,拥黄俞入怀。 黄俞微微阖上眼睛,只觉得他的身上带着令人刺骨的寒气,其间还夹杂有淡淡的梅香。轻轻一嗅,这香味顿时化为虚无。 那人拖动身躯,咧嘴笑道,“杨世子果真还是来了,此前我本以为世子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孤身犯险,看来黄家给我们的消息果真不假。” 杨濂冷睨他一眼,意极轻蔑,“黄家?” “杨世子在汴京城中好吃好喝的,为何非要插手我主人的事?如若世子当真要一意孤行,那我们只有同归于尽了!” 杨濂听后,嘴角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和我同归于尽,你配吗?” 那人打开火折子,想引燃埋下的□□,他低头找了半天,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我的□□呢?” “我不介意你先去死。”杨濂接过黄俞手中的利剑,径直刺上那人的胸膛。 那人的胳膊上本就中了一箭,如今又有一剑刺穿胸膛,鲜血汩汩地从他的胸膛中流出。 “你也绝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山下已经埋伏好死士。如今,黄俞已经晕厥过去,那小孩儿也吓得个半死。你一人,想带出他俩,简直是痴心妄想,你们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杨濂并未回眸看他,只低头看着昏迷的黄俞,冷声道,“忠勇侯府竟敢如此待你,那便试试最后鹿死谁手。” 山下埋伏有很多忠勇侯豢养的死士,杨濂在来时已注意到。他将悬挂在冬冬头上的绳子射穿,冬冬顿时扑通一声滚在草地上。 “感觉如何?还能走吗?” 冬冬惊魂未定,又见杨濂抱着昏迷的黄俞,不解道,“为什么我们三人中,单单只有黄姐姐一人昏了过去呢?” “他自然不会让你晕厥,如若你晕厥,又怎能呼唤求救,将黄俞引来此地?” 冬冬挠挠自己的小脑袋,“都是我大意了,没想到竟有人拿我威胁黄姐姐。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让黄姐姐因我身处险境,真是……” “走吧。” 杨濂将黄俞抱在怀中,冬冬则跟在二人身后。 冬冬沉思良久,自己丝毫不会武艺,跟在他们身后已经算是拖累了他们。杨濂一人带着昏睡的黄俞,已然是费力,自己又怎能杨濂分神? “小郎君,接下来是一场硬战,我先呆在山上,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再出来。小郎君觉得如何?” “无事,你随我们一起走。” 话音未落,只见得不远处火光闪现,雪亮的剑划过天际,朝杨濂飞来。 杨濂猛然转身,素白的手指微微收拢,对身后的冬冬说道,“无论何时,你紧跟我身后则可。” 杨濂单手将黄俞抱起,另一只手握着冰冷的剑,只见杨濂手中的剑瞬间从他的掌心抽离,在白皙如玉的指骨间飞快地闪动,忽明忽暗,若实若虚。 那剑化作寒芒与身边的枪林弹雨擦肩而过,冬冬只听见嗖嗖的箭声随风划过,自己的后襟上满是汗水,额头上也急得满头大汗。 未几,土瓦上顿时火光冲天,将天际都染成刺目的鲜红色,哀嚎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许多弓箭手从土瓦中掉落下来,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停下来。 “杀!” “杀!” “保护世子!跟我冲!” “冲呀!” …… 在松山上,滔天的打斗声淹没了哭喊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 “胜者成王败者寇 ……”忠勇侯在府中不断地来回踱步,远眺夜色正浓,却无一点儿睡意。 “夫君怎生起身了?” 忠勇侯转身,握着何夫人的手,“暇儿,如若有朝一日我命丧黄泉,你们孤儿寡母该如何存活于世?” 何暇取来一件披风,盖在忠勇侯的肩头上,“侯爷为何想这些?虽说忠勇侯府比不得从前,但好歹还是京中贵戚,无人敢在这儿撒野的。侯爷莫要太过忧心了。” “暇儿……”忠勇侯看见眼睛澄澈的何暇,将自己所谋之事全都咽到肚子中,不敢如实和盘托出。“对了,令弟何时娶黄家大姑娘?” 何暇稍稍瘪瘪嘴,“虽说阿烈这年纪,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黄家大小姐与阿烈也算是门当户对,但阿烈生性风流放荡,此婚事未必能拉拢到黄家。” “这缘分还真是斩不乱理还乱,说起来,我忠勇侯府倒与黄家有些渊源了。”忠勇侯说罢,凝眸沉思片刻,启唇道,“难不成杨世子是为了……” “这关杨世子何事?”何暇见忠勇侯的表情煞是难看,心中不由得开始害怕起来,“夫君,杨世子这人,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纵使发生了天大的事儿,也莫要起了动杨世子的心思。倘使一个不小心,我们忠勇侯府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忠勇侯愈发忧愁,只安慰道,“暇儿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嫁入侯府良久,不如带我儿回家省个亲。” 何暇大吃一惊,心知祸患在眼前,仍旧问道,“夫君你为何如此说?” “你暂且避避风头吧,若是真无大碍,我再接你们回来也不迟。”忠勇侯还未说完,只见得一小厮匆匆赶来,“侯爷,大事不好!事情败露,朝廷已派人歼灭府中死士。” 忠勇侯打了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摔倒下去,“这么多人,连个人都射不死,我要他们何用?” 小厮见忠勇侯心急如焚,只好宽慰道,“那些弓箭手都是侯爷的死士,纵使被抓了去,想来也是不会供出侯爷。” 忠勇侯从鼻孔中冷“哼”一声,“你去打听打听还留下什么活口?倘若有人一旦进了那刑部牢狱,定要让他当场毙命!” 小厮走后,忠勇侯转身看见颤颤巍巍的妻子,抓住何暇的手,“你还是先带儿去娘家避避风头吧。”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为何要这般?为何非要自寻死路?” 忠勇侯见妻子头上的青丝飞扬,眼睛肿胀得厉害,叹息道,“有些事请,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 忠勇侯将何暇硬生生带到书房中,用毫笔迅速写下一封休书,郑重地放在何暇的掌心里,“暇儿,你收好了,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何暇将手中的休书仍在地上,苦笑道,“你现在给我休书有何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给了我休书,能让我的夫君活着吗?能让我的孩子活着吗?”何暇泣不成声,“他们都死了,留我一人在世上又有何用?你看着精明,为何要在大事儿上犯糊涂?” “我自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莫要再说了。我去处理那事,你早些离府吧。若是缺了人证物证,侯府自然安稳,倒是我再将你迎回来。”忠勇侯说罢,抬腿直接走出房门。 何暇一头栽进被褥中,抱头失声痛哭起来。 …… ** 也不知睡了多久,日光照在黄俞浓密的睫毛上,像是一根根分明可见的睫毛上沾上几抹光亮。 黄俞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不由得从杨濂的下颈滑落,猛然愣住。只见杨濂身上的衣袍滑落一大半,胸膛上有一道剑伤。而此时的杨濂正低头涂抹膏药,丝毫没注意到黄俞已经醒来。 “咳!咳咳咳!”黄俞大声咳嗽几声,杨濂瞬即将衣衫收拢,微遮住露出的胸膛。 “你醒了?” 黄俞有些不自在,“那个……你怎么受伤了?还有,你怎么在这儿……换药啊?” “我还以为你还没醒,索性就在这儿换了药。” “对了,你知晓此事是何人所为?他们意欲何为啊?” 杨濂浅浅一笑,“你受苦了。” 黄俞心知杨濂要走的事业线,既然他不想一一告知实情,她自然也无权知晓。 “我为何会在这儿?” “自你晕厥后,我就将你抱至这儿,可有何不妥?” 黄俞嘟囔着嘴,“这是在你府上,况且我家离这儿很近,完全可以……” “阿俞,你知道吗?我看到晕倒的时候,我几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杨濂的手指抚上黄俞的脸颊,他的指尖略微有些凉凉的,带着些许寒意。 “如今我已醒了,我便回去了。如今我已凑齐银两,回去后便还你银子。” 黄俞起身,正要离开时,自己的手掌心顿时有一股凉凉的感觉,只见杨濂用自己的小指头微微勾起她的掌心。 “我不要你的钱。” “那世子想要什么?” 杨濂的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轻勾黄俞的小指头,“你心里明明知道,不是吗?” 第62章 夏日碧筒酒 株连九族的罪 黄俞觉得自己的掌心痒痒的, 眼见面前的杨濂眉目低垂,眼尾略微发红,艳丽中又透露出一股清冷。 “世子如若无事, 我就先走了。” “阿俞, 今日日头渐盛,你想喝碧筒酒么?我们一起去荷塘, 你看如何?” 杨濂的声音极尽温柔,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深潭,纵使让人溺死其中也甘之如饴。 “不了,世子在既然负了伤,便在这儿好生呆着,我送银子过来。” 黄俞来到自家院子,黄四娘杵在门口。 黄四娘早已是望眼欲穿,如今见着黄俞平安归来, 自然喜不自胜。 “小俞,你身子现如何?” 黄俞温声答道, “阿娘且放心, 我并无大碍,只是世子身上负伤。” 黄俞话音刚落,只见元徐匆匆忙忙地赶来,问道,“黄小娘子考虑地如何了?现如今天气大,纵然身着轻衫也觉得热, 黄小娘子倒不如和我家主子一起去喝碧筒酒。” “这就不了, 世子有伤在身,本就不宜喝酒。再说现在这时辰,我也该开我家小饭馆了。”黄俞从屋中拿出银两, “走吧,元徐,我将这些银子还给你家主子。” “小娘子这么做,怕是太生分了些。昨日小娘子孤身一人前往松山时,世子本在大内有要紧事,可一听小娘子你身处险境,二话不说直接冲出宫门。小娘子您的安危,我家主子是放在心里的,因为小娘子是我家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黄四娘见黄俞有所动摇,劝解道,“小俞啊,想来你也是累坏了,不如出门走走散散心。况且昨日凶险,小郎君又救了你,再怎么也该道谢一番才是。” 黄俞沉吟良久,转身对元徐说道,“我先将银子还他吧。”黄俞将银子送入库房后,只见元徐一脸喜笑,不禁问道,“有何事可喜?” 元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小娘子竟挣了这么多银子?” “如今银子已经归还给世子,我再没有留在这儿的理由。”⑨⑩光整理 “等等,小娘子!刚才你娘亲说的甚是有理,虽说救你是我家主子心甘情愿的。但我家主子为了救你,好歹还负了伤。小娘子理应慰藉我家主子才是。” 黄俞凝眸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启唇问道,“如何慰藉呢?” “我家主子不早就同你说了?这夏日炎炎的,他想去荷塘和碧筒酒。” 黄俞闷声答道,“他自个儿去不就是了?为何非要让我同去?” 元徐一本正经地答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文人雅士煮茶饮酒,总有佳丽在身侧……” “那他就随便找个姑娘吧。”黄俞听到一半儿就不想继续听下去。 元徐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地解释道,“别人自然都是那样,但我家主子不同旁人,他心里眼里都只有小娘子您一人。而且我家主子说了,你一定会去。 ” 黄俞莞尔一笑,“他还同你说什么?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去?” “我家主子说——陆渊会去,届时有诸多达官贵客,你也知道,陆渊才及第不久……” 陆渊?在书中,他不就是杨濂的左膀右臂吗?但此前二人见面时,陆渊并不知晓杨濂的真实身份,二人争斗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如今陆渊及第,自然少不了应酬,关键是他日后的主公还是曾经和他横眉冷对的杨世子! 黄俞打了个寒战,这画面着实不敢想象。 思忖良久后,黄俞终于下定决心随杨濂一同前去,“也好,如今天气炎热,荷塘确实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那小娘子先等着,主子马上来。”元徐听后兴奋地疾步离开 。 等了不过须臾,杨濂身着黑色玄衣缓缓上前。由于昨日救黄俞,他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眼睛已经痊愈的事实。 反正现在官家已然知晓此事,杨濂也不想继续隐瞒,将此前戴在眼睛上的白纱扔掉。 杨濂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摄人心魂,眼尾顺着桃花眼的形状微微上扬,他俊美的面容在她的心中横冲直撞。时隔几月,这是黄俞第一次直视杨濂的面容。 只需一瞬间,心中誓死捍卫的防线便已经彻底溃不成军。 良久,黄俞才回过神来,“我们去荷塘吧。” 荷塘位于湖水的正中央,而荷塘的中央又是一个水阁,水阁中的帘幕已被卸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清风都吹向水阁,水阁上的帘幕被吹得时不时掀开。 黄俞随杨濂走进水阁,只见这水阁内摆放有一张长长的案板,其上铺有竹席,在竹席的旁边有青花瓷瓶,而瓷瓶里面插有几朵浅浅的荷叶骨朵。 在竹席的对面有一块斗大的冰盘,冰盘里面盛满许多固状冰,宾客坐在水阁内纳凉消夏。 水阁中已有不少人,黄俞张望了一圈后,并未发现陆渊的踪影。 “你瞅什么呢?” 黄俞含笑道,“元徐说的果真不错,这水阁中果然有不少女子。” 杨濂忍不住笑道,“你莫非是吃味了?” “吃味?”黄俞一愣,继而摆手道,“世子多虑了,这碧筒酒我倒是没喝过。此番跟世子前来,只是为了喝一口酒罢了。” 只为喝酒?杨濂轻笑一声,倒也没再多说。 “这如今酷暑炎热,喝上一口碧筒酒自然是好的。” 黄俞浅笑道,“这水阁中的人都是朝廷命官么?如若不跟着世子,我怕是连水阁也进不得的。” “到也不全是官员,其中有不少商贾。” 黄俞又环视四周一圈,却听得杨濂柔声说道,“阿俞,来尝尝碧筒酒吧。” 水阁中的酒杯都是现取现用的,只见杨濂将桌案上的荷叶取来,用旁边的银针刺穿荷心,使荷叶的内瓤和刺孔连通。 紧接着,杨濂在荷叶从自下而上灌入新酿的美酒,这酒澄澈非常。而后杨濂手拖着荷叶,手腕轻轻晃动,若有若无的香味伴随着浓烈的酒香从杨濂的衣袖中飘来,很是诱人。 最后,杨濂将空心的荷叶茎稍微一弯,递给黄俞,“来尝尝。” 黄俞从荷叶茎的末端吸入酒酿,酒酿贯穿荷叶的全身,最后进入口中。黄俞手上端的荷叶杯,又叫碧筒杯。 “这碧筒酒酒香浓郁,裹挟着荷香味儿席卷而来,清清凉凉的,还真是消暑的好物件。” 杨濂眉眼俱笑,看着黄俞将荷叶中的碧筒酒一饮而尽,正要说话时,只见得元徐匆匆赶来,“主子,侯府那边有动静了。” 元徐看着杨濂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小娘子,忍不住提醒道,“主子,事态紧急,还请主子快下决断,切莫误了时辰,让侯爷得了先机。” “阿俞,我还有事儿,你先在这儿坐上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杨濂柔声对黄俞说道。 黄俞见元徐神色恍惚,而此时的杨濂也有些不自在,心知出了什么大事。 “世子走吧,我留在这儿消消暑。” 杨濂略微颔首,起身随元徐离开水阁。在杨濂起身离去后,黄俞打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陆渊也放下手中酒杯,准备起身。 “陆渊!” 陆渊寻声望去,只见黄俞坐在竹席上,便直接走来,“你怎生在此处?”陆渊刚说完,便想到黄俞定是随他的小郎君前来,眉头微微一皱。 “黄俞,你最近还好吗?” 黄俞稍微一愣,陆渊应是不知晓她昨日身处松山,故而试探性地问道,“我昨夜瞧见火光漫天,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人启奏官家,说忠勇侯意欲致杨世子于死地,今早天还未亮,便有不少群臣前往大内一探究竟。” 黄俞蹙眉道,“忠勇侯?他为何要对杨世子痛下杀手?” 陆渊垂眸沉思良久,“这事儿我无从得知,像是杨世子触犯到忠勇侯的利益,故而忠勇侯不惜铤而走险执意想要杨世子的性命。” “连你都这么说,想来这事儿已经查明是忠勇侯所为了?如若忠勇侯伏诛,那你又当如何?” 陆渊叹息道,“如今三司共审,需得有认证物证才能将忠勇侯的罪定下来。虽说我是忠勇侯的亲子侄,但诸人皆知我乃流浪儿,与忠勇侯府并无半点儿关系。” 陆渊见黄俞的面色不佳,不如往日的红润,“最近发生太多事,我不能时常伴你左右,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喜欢唠叨我。” 陆渊轻轻用手拂过黄俞额前的碎发,轻声说道,“想当初,黄家山寨刚落入你手时,我是日也忧心夜也忧心,山寨中许多大汉见你年纪轻轻,便不服你的指令。我与那些大汉交谈许久,他们仍旧对你心生不悦。直到你在众目睽睽下展现出自己的武艺,这才让大伙儿信服你。那时我便知晓,曾经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妹妹已然长大了。” 黄俞瘪瘪嘴,含笑道,“突然提这些往事作甚?” “曾经的我妄想守护你一生一世,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你长大了,能将自己照顾地很好,而我呢?并不能给你守护。”陆渊说着说着,叹了一口长气,“世事无常,回想往日,我初入汴京城时,我只一心想要找到你,其他的别无所求。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黄俞将陆渊眼底的哀愁尽收眼底,坦然道,“陆渊,曾经的我或许在你的庇护下成长,但如今你我各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你入仕为官,我开小饭馆,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是啊,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只是我不在你身边罢了。”陆渊稍加叹气,而后艰难地启唇道,“下月你果真要嫁于他人?” 黄俞一愣,半晌没做声,难不成官家当真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 “陆渊,此事我并不知情,既然你已经得知此事,想必你已知晓杨世子了吧?” 陆渊颔首道,“我此前真没想到,当时眼睛蒙纱的小郎君竟然就是杨世子。”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传来杨濂的声音—— “陆兄身边有诸多官员商贾,为何一直同阿俞说话?” 这话里话外满满都是醋味儿,黄俞自然嗅到了,忙解释道,“我与陆渊也算是旧相识了,此番说话也并无不妥之处。” 盯着杨濂冰冷的双眼,黄俞的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杵。 “杨世子,你同官家说娶黄俞。可我问她,她却并不知晓此事。这又是为何?” 杨濂一哂,“既然陆兄知晓阿俞将嫁于我,便应知晓避险的道理。我与阿俞之间的事情,还容不得旁人置喙。” 这是怎么回事?在书中,陆渊可是杨世子的左膀右臂,他虽然是因为原主身死才跟随杨濂,但此后数年陆渊都对杨濂忠心不二。 “杨世子,陆渊说话有些冲,但他本心却是好的,还望世子切莫介怀。陆渊的才能,杨世子在黄家山寨定早有耳闻,若是能招揽陆渊,对世子您则是大有裨益的。其中的利弊,不消我在此多说。” 陆渊一脸震惊地望着黄俞,实在想不通为何黄俞一心想让他入杨濂的麾下。 “阿俞说笑了,陆兄心比天高,自然是不屑为我效力的。” 这下可好,非但陆渊没心思找杨濂,杨濂也没心思招揽陆渊。思量良久后,黄俞决定顺其自然,两人相见势同水火,活像两个冤家似的。 “陆兄可知,忠勇侯一早就被官家宣进宫中?” 陆渊正视杨濂,这才猛然想起当日黄俞抓入山寨的郎君正是——世子杨濂。陆渊仔细打量了一番杨濂后,深吸了口气,如今的杨濂比之前面色红润了不少。 难怪当时黄俞会一眼瞧上杨世子,他的样貌当真是惊为天人! 杨濂见陆渊盯着自己,却半天不回应,又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陆兄是忠勇侯的亲子侄,如今忠勇侯身在案子中,看陆兄此状态倒还优哉游哉。”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他的亲子侄,那又如何?” 杨濂轻笑一声,“那又如何?忠勇侯犯的是株连九族的罪,陆兄的性命自然堪忧。” 第63章 万福肉 生姜蜜梨汤 或许会命丧黄泉…… “我听闻忠勇侯连自己的发妻都休弃了, 此番黄琰和何烈的婚事恐怕也要作罢。” 陆渊知晓忠勇侯一向心狠手辣,但没想到他此番竟将自己的发妻都休弃掉。覆巢之下阿安有完卵?忠勇侯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决意想要破釜沉舟。 黄俞见二人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忙说道, “我阿娘生辰快要了,你们随我去小饭馆吧, 我做些吃食。” 此话一出,杨濂和陆渊二人纷纷点头,随黄俞一道去了小饭馆。 夏夏正在小饭馆里忙活,见得黄俞带着杨濂和陆军师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白净帕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将你们都吹来了?” “夏夏,多日不见, 你们可还安好?” 夏夏瞧见陆渊喜不自胜,又想起冬冬被绑之事, 冬冬足足睡了一天后才勉强回过神来, “陆军师,实不相瞒,近日冬冬被人绑了去。万幸小娘子前去相救,否则冬冬性命堪忧。” 陆渊疑惑道,“昨日松山之事,不是贼人针对杨世子的么?怎么又和冬冬那小孩儿扯上关系了?” “陆军师有所不知, 贼人先劫持了冬冬, 引得黄小娘子前往松山。若不是小郎君前去相救,后果将不堪想象。” 陆渊回头瞥了一眼杨濂,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你是为了救黄俞才犯险的?” 黄俞颔首道,“此番确实多亏了杨世子,若不是他,我或许会命丧黄泉。” “阿俞,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 黄俞的眼眸低垂,转身对夏夏说道,“夏夏,过几天不是阿娘的生辰吗?索性我做这一顿,也算报了杨世子的救命之恩。” “好勒,我这就去请夫人前来。”夏夏顿时会意。 “你们二位且先等着,我去做万福肉。” 黄俞走进小厨房后,拴上围裙,撩起袖子,开始做万福肉。 黄俞精心挑选了五花肉,而后将精选的五花肉放在大火上燎烧,将肉皮上燎烧干净。等五花肉的皮儿烤至焦黄时,可听见肥肉的油脂一点一滴地滴在下面的碗中,噼里啪啦地作响。 紧接着,黄俞将刮好的五花肉放入锅中煎炸。 首先要将五花肉放凉,沥干水分,而后在五花肉的皮儿上用小刷子刷上一层饴糖,然后放到热油中煎炸至两面金黄色。 锅中的五花肉都是黄俞用万字刀切好的,每一片五花肉的厚度都很均匀。 在锅中放入葱姜后,加上腐乳和冰糖,而后又加入黄酒和一点儿清水,最后在锅中倒入切好的五花肉,加上适量的食盐后盖上盖子用小火烧。 最后,将做好的五花肉倒出来,在上面放一些大枣、板栗、莲子,再将原汁浇在五花肉上。 黄俞将万福肉用盅装起来,端到桌子上。 打开盅上面的盖子,只见盅内的五花肉犹如水晶玛瑙般透明,五花肉的上面泛着好看的光泽。而在五花肉的上面还有“万”字形状,这是黄俞打万字花刀做出来的。 整个菜肴看起来雍容大气,旁边还放有几根青菜叶子和红嫩清爽的大枣。 “小娘子,夫人来了。” 黄俞寻声而去,只见黄四娘随着夏夏前来。 “阿娘,今日凑巧遇到郎君他们,正巧阿娘的生辰将近,便想着我们一道吃个饭。” 黄四娘颔首道,“这救命之恩,理应报答才是。” 黄四娘又瞧见陆渊,甚是惊奇。在黄家山寨时,黄四娘和黄俞她爹都将陆渊视为己出,陆渊对黄四娘自然也是敬重万分。 “夫人进来可好?” 黄四娘浅笑道,“近来发生的事儿,想必夏夏已同你说过了,我便不再多言。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呢?” 还未等陆渊回答,黄俞直接告诉黄四娘说,“阿娘,陆渊现在入仕了。” “好好好。”黄四娘含笑道,“我见你和小俞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来,阿娘尝尝我专门给您做的万福肉。”黄俞将一双筷子递给黄四娘。 黄四娘稍加停顿,瞅了眼杨濂,“这不是你专门做给小郎君的吗?” 黄俞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声音细若蚊蝇,“阿娘你别说了,快趁热吃吧。” 打开盅盖后,满满的肉香扑鼻而来,其间还夹杂有红枣和板栗的清香,很是好闻。 轻轻夹上一块万福肉放入口中,口感鲜嫩入味,虽说万福肉的体积不似丁状那般小,但黄酒、腐乳的味道深深渗入万福肉中。 “咦,小俞啊,你今日做的这万福肉为何如此入味?我看这肉的体积不算小,但慢慢品尝下来,竟发现这万福肉中的每一处都鲜嫩无比、软糯浓醇。放在口中入口即化,煞是好吃。” 黄俞笑道,“许多人做这万福肉都是用大火蒸熟,实则不然。对于体积小或要保持肉质本身的鲜嫩口感的话,就得用旺火。而对于体积大的食材,则需要用小火蒸制,体积大如鸡鸭等,用小火蒸反倒比用大火熟得更快。” 杨濂轻言道,“这万福肉的味道果真不错。” 黄俞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我知晓郎君不爱甜食,只放了少量的冰糖。若是你们都能吃辣,我或许会在里面加上点儿干煸的辣椒哩。” 黄俞说罢,才意识到不对,只见杨濂目光灼灼,似要将她整个人灼烧个干净。 “我怎么记得之前在黄家山寨时,你做的万福肉没现在这个好吃,莫非是厨艺又精进了不少?” 听见陆渊的询问后,黄俞笑着回答说,“此前我瞧见有厨子直接将五花肉冲上几道血水,就开始卤肉。在黄家山寨时,我没按照做万福肉的正规做法,少了一道工序,故而当初的万福肉没现在这个好吃。” 陆渊又问,“不知这万福肉有几道工序?” “做这万福肉有六道工序,分别是烤、刮、煮、炸、焅、蒸,这六道工序缺一不可,若是少了任何一道工序,纵使将这五花肉蒸熟了,但那味道就远远不如正宗的万福肉。” 杨濂道,“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世子所言不错,少了一道工序,做出来的万福肉就不会尽善尽美。” “阿俞做的这万福肉肥而不腻,咸甜适中,正合我意。” 黄俞转头看杨濂一眼,正要启唇开始反驳。 夏夏连忙打圆场,指着万福肉对黄四娘说道,“夫人你看,小娘子做的这万福肉上面有个大大的万字哩,这可是小娘子专程为夫人您做的。” 黄四娘微微点点头,“我瞧见了,这万福肉做的很是精致,小俞着实是有心了。” 黄四娘盯着盅中的万福肉沉思良久后,唤陆渊出门,“小渊啊,我有话单独同你说。” 陆渊连忙放下碗筷,随黄四娘一同走出小饭馆,“夫人有何吩咐?” “小渊哪! 你能入仕,我真的为你高兴。” 陆渊拱手一礼道,“见夫人和小俞安然无恙,我也心喜万分。” 黄四娘微微挥手,紧蹙着眉头说道,“小渊哪! 在黄家山寨时,你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小俞,让黄家山寨日益强盛,让寨民们过上安生日子。” “此乃小俞一人之功劳,夫人如此说,真是谬赞了,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黄四娘嘘寒问暖了一阵后,方启唇道,“小渊,我知晓你二人从小一起青梅竹马,但小俞婚事将近,你身为兄长,还是要多避避闲才是。” “夫人,我待小俞的心思,小俞不知,难道夫人看在眼里,也不清楚吗?” 黄四娘喟然长叹一声,“我和小俞她爹爹打小看着你二人长大,自然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但你们之间……并不合适。” 陆渊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往日的恩情他时刻铭记于心。此前还想着黄四娘兴许不看好黄俞和杨世子,但如今看来…… *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杨世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权势有权势,黄四娘自然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黄四娘见陆渊凝眸愣在原地,便解释道,“小渊,你不要多想。这一切都是小俞自个儿的意思,小俞这性子你也知道,一旦认定下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渊的脸颊上慢慢攀上一层绯红,忍不住反驳道,“可我见小俞她并不快乐……” “小俞和杨世子确有一些矛盾,但我清楚地知道,小俞已将杨世子放在心中。小俞只是有些认死理罢了,等过上些日子,她自个儿就能想明白。” 黄四娘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渊自然不好再说,只郑重道,“夫人请放心,只要是小俞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帮她。正如小时候,我向你和寨主拍着胸脯说要永远保护她一样。” “多谢你。” “夫人折煞我了,我现有急事,就不随夫人回小饭馆了。”说罢,陆渊告辞离开。 黄四娘看着陆渊越来越远的背影,鼻子突然一酸,转头却见黄俞和夏夏洒扫小饭馆,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款款走进小饭馆。 “杨世子呢?” 黄俞答道,“他还有事,便先走了。对了,陆渊呢?” 黄四娘叹息道,“正巧他也有急事。” “看来,最近是要发生一件大事儿。” 夏夏听见黄俞喃喃自语后,低声沉吟道—— “那可不是吗?官家赐婚小娘子和杨世子,转眼见这婚期就将近了。” 黄俞冷不丁地瞥了一眼夏夏,“天色不早了,我们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任凭外面发生什么大事儿,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小饭馆。我们只管安安心心做吃食就行!” 虽说朝中的大事的确与小饭馆无关,但这与黄小娘子有关哪! 夏夏忍住心中的疑问,又听得黄俞缓缓说道,“如今这天气是越发炎热了,而冰块的价钱又不便宜,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小娘子,不如明儿个卖汤饼吧,将面皮儿煮熟后,只需在冷水中涮上几道,最后加上佐料就行了。我看这汴京城中许多商贩都这么干,很是消暑呢,价钱又便宜,是个不错的选择。” 黄四娘又道,“绿豆汤、鳝羹、荷叶、菜西瓜等也不错,今天回去时我得要买个西瓜,大伙儿挖几口西瓜吃。” 夏夏擦拭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我觉着这夏日炎热犹如沸汤,比烧瓷器的窑子还要热呢。” “我听闻汴京城中有家曹家店子。” 黄四娘颔首道,“小俞说的不错,那家铺子位于朱雀门外,夏日生意很是不错。” 黄俞说道,“我听闻那家有冰雪、甘草汤、药木瓜、水木瓜、凉水荔枝膏……” “那我们就做金橘团、雪泡豆儿水;姜蜜水、沉香水、紫苏饮、白醪凉水、甘豆糖……”黄俞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而后抚掌笑道,“有了,我们就做这些吃食,既解渴又消暑。” ** 次日,黄俞早早来到小饭馆,边拴上围裙边走进小厨房。 首先,黄俞将又大又白的梨子洗净后削去外皮儿,然后再将生姜洗净后去皮,将之切成块状,放在小瓷碗中待用。 在小锅中倒入清水,然后装入生姜后烧开,不过几分钟就可以闻见浓郁的姜汁儿味儿。 紧接着,黄俞将切好的雪梨块放入小锅中煮熟。再向锅中加入少许冰糖,等到锅中的汤汁已经煮沸后用小火继续煮,再顺手撒入一些枸杞。 差不多过个一刻钟时,锅中的汤汁已经微微泛黄而且非常粘稠。 “咦,小娘子,你这是做的什么吃食?” “生姜蜜梨汤。” 夏夏看着盅内的生姜蜜梨汤粘稠纯白,里面的雪梨莹白剔透,看起来肉质就很是细滑。 黄俞又取了些蜂蜜浇在生姜蜜梨上面,一滩蜜渍灌在洁白的雪梨上,看起来煞是好看。 “小娘子,您为何又在这梨汤中加入蜂蜜?适才您不是已经加入冰糖了么?” 黄俞含笑道,“这生姜蜜梨汤最关键的就是雪梨和生姜,我刚才只加了一点儿冰糖,甜味还挑不出来,若是没有冰糖,只需用蜂蜜代替也可。” 夏夏颔首道,“闻这香味儿,便知道这极好喝。小娘子若是做好了,我这就端去外面。” “你且端出去吧,我再做点儿紫苏饮。” 第64章 紫苏饮 栗子葱扒鸡 还给您的银子…… 夏夏得了黄俞做好的生姜蜜梨汤, 走出小厨房。 一走出小厨房,生姜蜜梨汤就被一抢而空。 只见盅内的生姜蜜梨汤散发出浓郁的香,裹挟着生姜的辛味儿, 还有蜂蜜的香甜。白白嫩嫩的雪梨上面浇着一层浅浅的蜜渍, 周围还点缀有几颗鲜活的枸杞。 用汤匙在雪梨上轻轻一挖,梨肉就被轻松地挖了下来, 放入口中后,雪梨软硬适中,多一分则太软,少一分则略硬。 只需稍加咀嚼一下,雪梨便入口即化,毫不费劲。边吃一口雪梨,边舀上一勺汤汁。吃进嘴里香香甜甜的,整颗心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这汤汁很是浓郁, 雪梨的清香都被煮了进去,因为里面加有生姜, 故而这生姜蜜梨汤丝毫不显得无味。 舌尖上一丝触感慢慢蔓延到神经, 浓郁香甜的蜂蜜汁儿填满心田。喝完一口汤汁后,唇齿间存留有雪梨的清香,微甜微甜的感觉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黄小娘子的厨艺果真是好,这蜜梨汤熬得恰到好处,我喝了整整一碗后,还想喝第二碗哩。” “这可不是吗?我觉着黄小娘子做的吃食从来就没有失误过, 就连我一个不大爱吃甜的人都觉得这梨汤好喝。所谓甜而不腻, 这生姜蜜梨汤虽说是甜的,但却一点儿也不会让人生腻,反倒是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确实如此, 我今晨起来喉咙有些不舒服。喝完一晚生姜蜜梨汤后,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受多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 夏夏将生姜蜜梨汤卖光后,便又回到小厨房中,看见黄俞正将紫苏叶放在清水中清洗。 “小娘子,我有些想不通,为何您今日想到做紫苏饮了呢?” 黄俞仔细将紫苏叶清洗干净,缓缓说道,“这紫苏叶能散表散寒,行气和胃,在夏日喝些紫苏饮还能增加食欲呢。有些人一到夏天,只想着大口大口地喝水,看见许多吃食都没有食欲。如今我做点儿紫苏饮,不仅能消暑解渴,还能开胃解毒。” 黄俞将紫苏叶洗净后,然后将紫苏、陈皮、生姜混在一起加水煮开,等到烧开后取汤装盅。最后,在紫苏饮中加冰冷却。 将紫苏饮端上桌,只见这紫苏饮呈现浅淡的紫红色,紫苏水儿澄澈透明。 轻轻饮上一口,紫苏饮清清凉凉的,整个肺部都好像被清水濯洗了一番似的。紫苏水甘甜清香,里面的凉意彻底将暑日的焦躁清除,喝完后不禁回味无穷。 “再来一碗紫苏饮!” “黄小娘子做的饮水,真是让人振奋精神。此前来小饭馆前,我的脑袋都是晕晕的,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我喝完小娘子做的紫苏饮后呀,顿觉身心舒畅!” “我听闻这紫苏饮还可以理气安胎,我带些紫苏饮回去给我家娘子喝。” “你家娘子有喜了?恭喜恭喜啊!对了,你家娘子喝点儿温热的紫苏就行。” “我说这夏日炎炎,喝口紫苏饮当真不错。前些日子我吃冷面消暑,虽说有些效用,但吃完后顿时立马就热了起来。但我喝完黄小娘子做的紫苏饮后,我现在觉得整个人确实清爽了不少。” …… 正当外面的食客津津乐道时,小饭馆内突然闯进数十个持刀的侍卫。 夏夏见状,连忙唤黄俞出门瞧瞧情况。 那数十个侍卫一眼便能出自官府,黄俞忙说道,“各位官爷,为何突然闯进这儿,可是有何要事?” 小饭馆中的食客皆面面相觑,正要以为官爷要耍官威时,那官爷却点头虾腰道,“你可是黄小娘子?” 黄俞点头,“是呀,官爷有何事?” “黄小娘子怕是最近太忙了,竟连自己的喜宴都忘了。我家大人特意让我们接小娘子去喜宴。” 黄俞反问道,“你家大人是杨世子么?” 那官爷摆首道,“自然不是杨世子,而是我家御史大人。他主管此喜宴,见黄小娘子迟迟不来,恐是误了时辰,故而派我等来接小娘子去。” 黄俞的双手不断绞着自己的衣袖,沉吟良久后才说道,“你们先去吧,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儿。” “小娘子,这事可容不得你自个儿做主!我劝小娘子早些去,我等也好对我家大人有个交代。” 黄俞含笑道,“我已说过了,你家大人也应告诉你们,不要领个死尸回去,不是么?” 那官爷背上冷汗涔涔,黄俞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看似是云淡风轻,实则是以死相逼。 眼前的这位小娘子是杨世子未过门的娘子,如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权衡利弊之下,那官爷只好不再强求黄俞,反而温声说道,“小娘子若是有旁的什么事儿,便先做了再说吧。若是事情做完了,小娘子记得一定要来,我们这些人都等着小娘子您哩。”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然过去好多天了。一眨眼就到了官家赐婚的日子,听那官爷的意思,杨濂的府上已然摆好喜宴,不少宾客都陆陆续续到场了。 见官爷走后,黄俞默不作声地回到小厨房。 见黄俞一声不吭,夏夏连忙跟了过去。 “小娘子,您瞧我这记性,怎生忘记今日是您与小郎君的好日子了。” 黄俞从麻布袋中倒出许多板栗,对夏夏的话置若罔闻。 “小娘子!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我瞧着您与小郎君的关系也缓和了,想着您势必要嫁给小郎君的。但如今见小娘子这副神情,我倒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见黄俞仍旧不作声,提起一个倭倭鸡,这倭倭鸡的肉质鲜嫩肥美,用来做栗子葱扒鸡做适合不过。 黄俞切下葱,去掉叶子,留下葱白。这葱的葱白很长,而且香味浓郁。 切好葱白后,放入热油中煎炸至两面金黄,而后将其捞出摆在盆中。 “小娘子,今日的喜宴,您果真不去了吗?您就忍心那么多人看小郎君的笑话?这汴京城不比黄家山寨,今日之事一出,怕是整个大宋都知道小郎君的娘子逃婚。往后,小郎君该如何面对众人的流言蜚语?” 黄俞取来十多个板栗,在板栗的表皮上切十字,等到板栗煮熟后去掉外面的皮儿。而后,将板栗肉放入热油中煎炸,当板栗两面颜色透亮金黄时,摆在盆中两侧。 将杀洗干净的倭倭鸡放入清水中浸泡上一会儿。 “小娘子哪,夫人说你的性子倔,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虽说小郎君事先的确对您有所欺瞒,但小郎君一直有意悔改,而且在松山时,小郎君奋勇救小娘子于水火……” 黄俞的神情犹如一汪平静如水的湖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波动。“夏夏,你若无事,便去外面招呼客人吧。” 夏夏顿时急了,眼见黄俞没有丝毫意愿前往喜宴,声音都略有颤抖道,“小娘子! 这事儿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谁人没有做错的时候呢?况且小郎君如若自个儿有难言之隐呢?岂可将人一棒子打死?” “夏夏,我从来不是个认死理的人,只是我与杨世子从来不是一路人。他身处朝堂,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而我与他的相逢,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最终难逃一个各奔东西的下场。” 黄俞将倭倭鸡用清水去除血水后,下入盛满冷水的锅中。 “可是,小娘子! 小郎君他对您的心思,你一直看在眼里,不是吗?” 黄俞的眸光微微一动,用小火加热热锅,等到锅中的清水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鱼眼泡时,用勺子将锅上浮起来的浮沫捞出。 最后,在倭倭鸡的表面均匀地抹上一层蜂蜜。等锅中热油烧至八分热时,将抹好蜂蜜的倭倭鸡下入锅中,小火炸至倭倭鸡的表面都变成金黄色,最后捞出沥油装盘。 黄俞在盘中摆上一层浅浅的葱段和板栗,然后在上面浇上一层葱油。紧接着,在盘中装入倭倭鸡。 黄俞拿了几颗八角、一些小茴香、一点儿桂皮和草果装在料包中,放在倭倭鸡的顶部。 最后,黄俞另取来一个青瓷小碗,在里面倒入一些料酒、酱油、高汤混匀在一起,而后兑成汁儿自上而下浇在倭倭鸡上,接下来将倭倭鸡蒸制则可。 “小娘子,为何您不直接将香料放在倭倭鸡身上呢?”夏夏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看到黄俞做倭倭鸡又忍不住问道。 “如若直接将八角、桂皮、小茴香和香果放在倭倭鸡上,香味不能充分出来,得要先将香料包先烤一下,这样蒸出来的倭倭鸡才更有味儿。” 黄俞转身对夏夏笑道,“夏夏,这道栗子葱扒鸡就算是做好了。” 夏夏见黄俞面容带笑,心知小娘子早已将自己的喜宴抛诸脑后。夏夏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应声道,“好勒,小娘子外头的人适才才喝了紫苏饮,食欲正盛,吃一些栗子葱扒鸡再好不过。” 夏夏走后,黄俞的视线不知不觉停在了灶台上的白糖罐子上。 今日是杨世子的喜宴,亦是她的喜宴…… 黄俞沉思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世子府上帘幕高挂,水墨屏风四面环绕,人们纷坐在两侧觥筹交错。 在案几上堆放有许多玉碟,玉碟上装有满满的珍奇异果,金瓶子里也插着几朵被人精心修剪过的花束。 帘幕里传来阵阵乐声,里面有诸多伶人奏乐,乐声欢快犹如喜鹊上梢。 在坐宾客皆身着锦衣华服,身穿金章紫绶之人数不胜数。诸人举觞与旁边友人谈笑风生。伴着象板鸾箫,众人谈笑之声越来越大,热闹非凡。 桌上摆放的果肴很是丰盛,上面还有数不清用金镶玉器盛放的香茶香酒、琼浆玉露。 “世子多年不到汴京,恐是忘了嫁娶之礼。”一人低声说道。 官家只应允了杨世子娶新娘,但世子此番的喜宴想来是花了大功夫准备的,这喜宴的礼制应是迎娶正妃之礼。 但听闻杨世子今日迎娶的姑娘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又怎能成为世子的正妃呢? 那人话音刚落,旁边一人连忙噤声道,“官家都没说什么,这话你也就别说了。” 手中的酒杯在阳光下泛着流霞般的光彩,微醺的日光本让人昏昏欲睡,但周围奏乐之声不断,桌上的美味珍馐不可胜数,诸人皆打起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逐渐有人问道,“世子怎么还不准备拜天地?再等上一会儿,怕是官家亲自挑选的良辰吉时都要错过了。” 此话一声,立即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就是啊,怎么也没个人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马上都要拜天地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要我说,你们也就别管那么多,桌上有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世子自然知道不可错过良辰吉时。” …… 杨濂负手站在庭院中,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急忙转身,却见元徐风尘仆仆地赶来。 元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濂,不由得赞叹道,“主子穿上这身喜服愈发精神了。” “她人呢?” 元徐听后,微微抿起双唇,低声道,“黄小娘子现如今还在小饭馆做吃食,看样子是不打算来的。” 杨濂的眸光顿时黯淡下来,良久后轻笑一声。 杨濂的苦笑让元徐的心不由得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你可还好?这喜宴,您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杨濂轻叹了口气,“想当初在黄家山寨时,我逃过她一次婚。现如今,她逃我一次婚,倒也算扯平了。” “主子,我觉得这喜宴还是撤了吧……” “元徐,今日我看账本上多了三百两银子?” 此话一出,元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而后又试探性地问道,“主……主子,这不是黄小娘子还给您的银子吗?” 杨濂的脸色瞬间变了,“元徐,我何时说要收她的银子?”眼见元徐半天摸不着头脑,杨濂轻轻阖上双眼,“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追究这些事也无意义了。” 门外一小厮慌慌忙忙地跑来,急道,“世子,吉时要到了,众人都等着您。” 杨濂轻拂衣袖,孤身一人前往喜堂。虽说这喜堂布置地格外喜庆,但里面除了围观的看客再无他人。 杨濂坦然地走进喜堂,孤零零地站在正中央。JSG 果不其然,身后不断传来质疑之声—— “怎么新娘子还不来呢?” “就是就是。” “世子,吉时已到! 再不开始,就要误了时辰!” 杨濂面无表情,只说道,“那便直接开始吧。” 第65章 对拜 怎会一直隐姓埋名? “一拜天地!” 杨濂孤身一人转了个身, 朝着蔚蓝的天空一拜。 “二拜高堂。” 因黄俞不来此地,黄四娘自然也推辞、拒绝前来。而杨濂的阿爹也远在边塞,故而喜堂的高堂上空无一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哪有新郎一人独自拜完天地的道理?” “杨世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新娘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喜宴的排场倒是不小, 但此番喜宴却杨世子一人, 未免也太蹊跷了些!” “谁说不是呢?这新娘子迟迟不来,这喜宴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你可别这么说, ” …… 杨濂一声不吭,对着前方虚坐的高堂又深深一拜。 “夫妻对拜!” 杨濂正要弯腰,旁边的人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扶起杨濂,“世子不必如此作贱自己,那女子不来定是她的缘故。” 这门婚事,本就是他一心求得的。今日黄俞不会来,杨濂早已猜想到, 只不过自己私心里还残留有一丝幻想,想要搏上一搏。 这时, 元徐匆匆上前, 在杨濂的耳畔低吟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妥,我们的人看着牢房那边,他想死都死不了!如今证据确凿,只待官家一声令下……” 杨濂微一摆手, “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 元徐听后,立即退下,只听见堂下人声鼎沸。 “要我说, 那小娘子不来,世子你就下休书,将她扫地出门!” 这喜宴如今闹得如此境地,世子脸上甚是难看。如今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困境,还是应给世子找个台阶下。 “对对对,世子! 她竟然不按时出现,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中。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听闻御史大人还派人去请她,可她倒好,仍旧推托不肯前来。” 这时,知府大人缓缓起身说道,“兴许是黄小娘子太忙了,我们等上一等,小娘子或许就来了。” 杨濂的目光灼烫,墨玉色的眼瞳似燃尽天光。那眼神中带着决绝和所向披靡的坚定,又隐含着无边的冷漠和寂寥,宛若塞北大漠荒雪,没有一丝温度,反倒是刺骨无边的冰寒。 “她不会来了。” 杨濂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寂静的喜堂中,他紧蹙着眉头,挥一挥衣袖,将喜服上繁复的花纹略微遮掩了一下。 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猜测质疑,杨濂轻阖上双眼,衣袂翻飞,笔直地站立在喜堂上,犹如一树梅树傲然站在满天飞雪中。任凭寒雪压枝,飞雪从树上纷纷落下,这颗梅树都不动分毫。 偌大的庭院中人影幢幢,暖色的烛灯忽明忽暗地照在杨濂雪白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要我说,那小娘子不来倒是对的,单单看这喜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要迎娶正妃呢!” 不少人低声窃窃私语,私下到处交头接耳。 不料杨濂直接转身回应说,“你说的不错,她就是我的正妃!”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地更加热火朝天。 “不是有人说新娘子是个开饭馆的厨娘吗?怎么突然变成世子的正妃?” “对啊,我没说错,新娘就是个小厨娘。世子怕是犯糊涂了,怎会娶她为正妃?”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只见一位姑娘手提一盒食篮子款款走来。 那女郎明眸皓齿、头上梳着个堕马髻,青丝如瀑流蔓延而下。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明眸如秋水盈盈,体态窈窕,是个不可多得的俏丽人物。 杨濂盯着空荡荡的喜堂,正扶额叹息时,听得元徐在身边轻声道,“主子主子!你看谁来了?” 杨濂本就不抱任何希望,转身正瞧见黄俞提着食盒笑脸相迎。 “阿俞……真的是你……” 杨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迈几大步走到黄俞身边,哽咽道,“阿俞,你终是来了……” 黄俞见众人在身边议论,便轻轻拍拍杨濂的肩膀,“郎君莫要忧心,我这不来了吗?刚才我只是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有事耽误?有何等大事能将自己的喜宴都耽误了? 杨濂心知黄俞定是做了很久的决定,在深思熟虑后才来到喜宴。 “阿俞,你能来我很高兴……” 黄俞笑靥如花对杨濂说道,“郎君饿了么?我带了些栗子葱扒鸡,可好吃了,郎君要不要尝点儿?” 旁人的知府大人听后,忙说道,“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呀,你们别先吃了!你二人再不拜堂,这良辰吉时可就要过去了。” 一人见黄俞并未身着喜服,瘪嘴道,“可这小娘子还未换衣服呢。” “阿俞这身装扮就很好了,她身上的红霓广绫连烟裙也可当做喜服。” 旁人开始起哄道,“那二位就赶紧拜堂吧。 ” 杨濂牵起黄俞的右手,哄着说道,“阿俞,我们先去拜堂成亲。” “可我做的栗子葱扒鸡万一凉了……” 知府大人含笑道,“黄小娘子莫要忧心,这栗子葱扒鸡凉不了,我等就先动筷开吃了哈。” 一打开食盒,就闻到喷香喷香的栗子葱扒鸡,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想要大快朵颐。 周遭的人打趣儿道,“嘿,我说你怎么回事?知府大人刚才已经吃了不少,怎么还要吃葱扒鸡?“ 知府大人不禁舔舔自己的嘴唇,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黄小娘子做的吃食,万万可不能错过了!” 黄俞被杨濂拉到了喜堂,他的手本是冰冷无比的,但黄俞分明可以感觉到他手心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滴。 “郎君怎生出了这许多汗?”黄俞微微垂眸,脸上顿时染上一层绯红宛若红霞,和自己穿的红霓广绫连烟裙相得益彰。 “阿俞不该叫我郎君了。”杨濂的声音极尽轻柔,惹得黄俞的心头酥酥麻麻的。 黄俞抬头见众人围着栗子葱扒鸡,知府大人将食盒高高举起,“你们别抢了,世子该拜堂了!” 新娘快来拜堂吧,现在还不至于误了良辰吉时,正好赶上夫妻对拜哩!” “夫妻对拜!”尾音拖得很长很长,这声音犹如鞭炮轰鸣,震得耳膜都快要裂开。 黄俞和杨濂共执一个花团,朝对方盈盈一拜。 “送入洞房!” 此话一出,堂下有人打断道,“且先等等!世子!您之前说这位小娘子是您的正妃,但她身份低微,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她定不可做世子正妃!” 杨濂挑眉道,“依你之言,何等身份才可堪当世子正妃呢?” “世子的正妃必然要是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而且小门小户的女儿也是不能成为世子正妃的。这小娘子的身份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她只是个小厨娘,出生寻常人家,连八品小吏之家都比不上。” “就是就是!世子您可要想清楚!这小娘子的身份确实不能当您的正妃啊!官家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而您的爹爹宁王也会极力反驳!我劝世子三思而后行,莫要执拗!” 杨濂听后,众人皆以为世子会改变主意,哪成想杨濂直接开口说道,“黄小娘子乃侯府嫡女,其娘亲亦是出身汴京黄家。此番嫁我为正妃,并无不妥之处!” 此话一出,堂下众人皆面面相觑,继而高声问道,“世子,她一个汴京小厨娘如何能是侯府嫡女?世子莫要说笑了!” 黄俞轻轻拽着杨濂的衣袍,温声道,“郎君别说胡话。” 杨濂将自己的双手温柔地包裹住黄俞的柔荑,“阿俞宽心,我清醒得很。” “世子,话可不能乱说!” 杨濂收起脸上的笑意,唇抿成一条冰寒的线,“诸公不信,可随我一同前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 “世子为何让我等前往刑部?” “此前世子说小娘子出身侯府,现如今又让我等前往刑部,想必与忠勇侯脱不了干系!” “忠勇侯又怎样?他刺杀世子的罪证已有,此番他忠勇侯难逃死罪。” …… 杨濂对黄俞说道,“阿俞,等我一会儿。”杨濂说罢,正转身离去,不料黄俞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腕,“我随你一起去。” 杨濂笑道,“好。”他回头的那一瞬,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诸公请随我一同前去。”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来到刑部大牢,只见忠勇侯头发蓬松,像是多日未曾梳洗一般颓然地坐在地上。忠勇侯看见杨濂领一群官员来此处,不由得失声笑道,“杨世子,我落得个如此境地,你何苦还让众人瞧我颓态?” “忠勇侯一向在朝中兢兢业业,生怕有半分差池。而你如今在松山伏击我,将整个忠勇侯府陷入险境。”杨濂轻声一笑,“若不是我查了不可告人的事,忠勇侯又怎会心急到想要我杨濂的性命?” 还未等到忠勇侯开口,陆渊匆匆赶来,见得此情此景,将藏在衣袖中的玉饼又往衣袖中移动了几分。 自忠勇侯入狱以来,陆渊时不时探监带些吃食。因忠勇侯心中厌恶这牢狱中的吃食,又心疑有人在吃食中下毒想要他的命,故而只敢吃陆渊带的吃食。陆渊本就是他一手提携的,陆渊内有大才,但若没有忠勇侯的引荐打点,仕途也不会这么顺风顺水。 陆渊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仍旧对忠勇侯毕恭毕敬。一则是忠勇侯对自己还算关怀,二则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叔父。 “陆兄来的正好!” 陆渊见杨濂身着新郎服,又见黄俞额间花钿,身着红得刺目的红裙,心知今日是二人大婚的日子。 陆渊正要对黄俞说话,却听得杨濂笑着对黄俞说道,“阿俞,这是你亲表哥。” 黄俞一时愣在原地,陆渊更是一头雾水,忙问道,“杨世子此话何意?” “既然诸位都不知情,唯一知晓真相只有——眼前这位潦倒落魄的侯爷,那我便同各位一吐十多年前的真相!” 忠勇侯见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别听杨世子瞎说,他只是想玷污我的一世清名罢了。” 杨濂回眸浅笑,额间的眉心,透露出凌厉刺骨的寒意,让忠勇侯的身子一时间忍不住抽搐一下,紧接着一动也不敢动。 “二十年前,你们眼前看到的忠勇侯身为侯府庶子,而当时的嫡长子温顺谦卑、能文善武,随军出征后了无音讯。故而这侯爵就落到了他身上。” 周遭有人应和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还记得当时的侯府夫人因痛失爱子,发疯癫狂了好长一段时间,进而连一粒也吃不得了,最后将自己活活饿死。” 杨濂垂眸道,“那正是忠勇侯的嫡母,在侯府嫡长子失踪后,不少人探寻他的踪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忠勇侯才得以世袭罔替。你们可知,这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说没有没了呢?” 忠勇侯顿时恼羞成怒道,“杨世子!你别再说了!” “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杨濂轻轻拍了拍陆渊的肩头,温声说道,“陆兄啊陆兄,枉你还一直视他为亲叔父。却不知你这是认贼作父。” 陆渊顿时也沉不住气来,“杨世子有什么话,大可以直接说清楚,不必这么转弯抹角。” “时年,侯府有三子,一是嫡长子。”杨濂说罢,转头与黄俞对视上,“也就是阿俞的亲生爹爹。”,杨濂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二是忠勇侯,最小的一个便是陆兄的亲爹。” 陆渊不由得回忆往事,当年自己的生父生母去得很是蹊跷,自己闯荡天涯来到黄家山寨时,黄俞的亲爹寨主对自己关怀备至。 当时,还有人说自己的眉眼长得有些寨主,还与寨主一个姓氏。因不愿让黄四娘多想,寨中的大汉们此后对此事缄口不言。这么多年,寨主和黄四娘一直将他视为己出,若是按照杨濂所言,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忠勇侯意极轻蔑,“杨世子莫要在此说笑,若是兄长好端端地活着,他怎会不回到汴京?怎会一直隐姓埋名?” “这就是你忠勇侯的阴谋了,不是么?”杨濂反问道,“忠勇侯啊忠勇侯,你加害兄长不成,反倒威逼他通敌。这偌大的罪名往他头上安,他会堵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吗?还有陆渊的阿爹,恐怕也是发现了你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被你灭口。” 忠勇侯听后一哂,“我若真有那么穷凶极恶,为何不直接将之赶尽杀绝?杨世子此番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分明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凡事都讲究个证据,如今杨世子这么血口喷人,杨世子怕是色令智昏,滑天下之大稽了!” 第66章 玉兰山药 我必定要誓死力争 杨濂将竹碟丢给身后的人, “去年秋天,押往朝廷的生辰纲本应走官道,但因官道突遇大火, 故而改走山路。押送生辰纲本是何等要紧的事, 但却无意间走漏了风声,这是为何?” “按世子的说法, 我早已知晓家兄携妻女埋名黄家山寨,故而特意派人烧毁官道,将生辰纲引向山寨。再撺掇官家在剿灭周家山寨时,顺便将周边的黄家山寨清干净?”忠勇侯一边说一边轻声笑道,“杨世子,你接下来会说着这些吧?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往我身上安?” “此事是否莫须有,你自己心中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杨濂的目光很是清冷,只一瞥便让忠勇侯心头发毛。 这杨世子平日以来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 但如今看来还是个厉害角色。当日他前来汴京城时,忠勇侯还未将他放在眼中, 以为只是个身子孱弱的贵公子罢了。但如今看来, 却并未如此。 杨濂转身看向众人,“此事我已启奏官家,十多年前忠勇侯暗害嫡兄,并雇人烧毁官道致使生辰纲被截,多年来以权谋私,在府中豢养多名死士。近来, 大有东窗事发之迹, 忠勇侯便派死士于松山伏击我……桩桩件件,皆乃有迹可寻。数罪并下,死不足惜!” “忠勇侯,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查询数日,当日你派去烧毁官道的人,我已然找到。他浑浑噩噩逃亡了多日,只为逃脱你的追杀。今日松山事件,更是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追捕的一名死士在大理寺的护卫下,也成功躲过你的毒手。” 杨濂话音未落,官家身边日常服侍的公公碎步前来宣读圣旨—— 兹有忠勇侯生于公侯之家,金章紫绶,本应上慰圣心、下安黎庶。奈何忠勇侯凉德寡才、暗行奸佞之事、有悖天道人伦。其数年倒行逆施之事,皆已查实。朕心甚痛,琢赐连坐家族。 此话一出,忠勇侯整个脸色都变了,“刷”地一下就变成惨白色,跪在地上,一时间老泪纵横道,“臣……领旨谢恩。” 忠勇侯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杨濂说道,“杨濂,你为何如此对我?我与你并无半分恩怨,你为何非要逼我上死路?” 杨濂并未答话,只转身看着黄俞,柔声说道,“阿俞,我们走吧。” 黄俞沉吟良久,才说道,“虽说此事告罄,但我心中仍有一疑虑,还望有人解答。” “你说。” “我阿爹若为侯府嫡长子,当年忠勇侯逼他时,他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奋力一搏。陷害通敌之事,就能让我爹心甘情愿遁迹江湖?更何况,我阿爹心知他心术不正,又怎会将偌大的侯府交由他?” 忠勇侯听后,长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辩驳。是人都有弱点,你爹为何自甘当山大王,这事儿你得问你阿娘。” “我娘?”黄俞震惊道,“我阿娘也知晓此事?” 仔细一想,以往的种种事情,都可以说通了。黄四娘在待字闺阁中时,一向乖巧听话,怎会突然嫁给远在天边,嫁给一个山大王,成了他的压寨夫人? 此等忤逆之事,黄四娘是万万做不出的。如若二人早有情谊,黄四娘因阿爹隐瞒诸事,故而多年来也闭口不提也是情有可原的。 “忠勇侯,我不知你当年究竟用了何种伎俩,使得我阿爹此后再未踏入汴京。但如今你死到临头,也算为你的作为作为付出代价。” 谁知,忠勇侯竟笑出声,神情可怕地几近癫狂,“数月前,你来我侯府做吃食时,我就应仔细瞧瞧你的模样,当时我就应该将你杀死、永绝后患。若当时我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至于陆渊么?他从小没有亲人,虽然和我这个叔父不大走动,但内心里还是渴求亲情的……” 陆渊几个大踏步,直接用拳头猛揍忠勇侯的脸,汩汩鲜血顿时从忠勇侯的嘴角流出。 “我爹娘果真是你杀的?” 忠勇侯低头用自己破烂的衣衫擦净嘴角的鲜血,嘴角微微上扬,“谁让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至于长兄,他远在天边,身边又有诸多绿林好汉,我实在不好下手,正当我忧思之时,喜逢他重病身亡的消息。后来,我又不安心,江湖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疯,故而我又想出借朝廷之力一锅端了黄家山寨,顺道将黄四娘和黄俞弄死。” “真是人面兽心!”陆渊又一圈重重地打在忠勇侯的脸上。 黄俞说罢,提着裙子跑出牢房,去寻黄四娘,杨濂也随之跟上前去。 “陆渊啊,我做了这么多事,却并未愧对我陆家的列祖列宗! 我与何府联姻,何府又与黄家联姻,他们与咱们侯府紧紧连在一起,又让你成功入仕,以你的才能,在朝中凤凰腾达之日可待。我陆家日后只会越来越繁盛!” 忠勇侯此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如今已然疯了,自己死了不够,还想拉陆渊垫背。 陆渊置若罔闻,转头见着黄俞已走,料想她去寻黄四娘,便随之消失在人海中。 黄俞推开庭院的大门,只见黄四娘躺在树下的藤椅上,双眼轻微阖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的脸上露出斑驳的光影。 “阿娘?” 黄四娘缓缓睁开双眼,指着小案几上的西瓜对黄俞含笑道,“小俞,现如今太阳大,吃点儿西瓜解解渴吧。” 黄俞心中本有万千疑问,但眼见黄四娘蓬松的头发中有几根银丝,不由得鼻子一酸,“阿娘渴了么?我给阿娘做点吃食吧。” “你先歇歇吧,阿娘不渴。” 黄俞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厨房,“阿娘且先等着,我马上做好。” 黄俞将犹如铁棍般的山药去皮切成段状,而后放在清水中浸泡上一会儿。将清洗好的山药段放在冰中冰镇两刻钟,泡净山药的粘液,防止山药以后变质。 然后,将冰镇好的山药放在碗中,加入少许白糖,用旺火蒸透。 将山药蒸熟后,又将其去除碾碎过筛,剔除掉里面的筋络,就做成了细腻的山药泥。 在山药泥中再次加入少许糖,放入裱花袋中,将山药泥做成蜿蜒的小山状,最后在山药上浇上一层浅浅的玉兰膏。 黄俞将之装碟,端着小碟走向黄四娘。 “小俞啊,今儿个早晨我吃的多,我和冬冬吃了一碟嫩笋、一碟蔓菁和两碗粳米饭。” 黄俞将玉兰山药放在黄四娘的手中,“本想着做点儿桂花山药,但还是觉着再等些日子,等摘些今年的桂花再说。” “我前些日子煮的莲子,觉得味道不错。阿娘你为何不吃?夏日里摘来的莲子,等过上些日子晾干后,本就不如刚摘来时新鲜。我在紫砂锅中硬生生煮了几个时辰,这才将莲子煮的松软酥绵。” 黄四娘听后,含笑道,“我平日里不喜吃那些。” 黄俞憋憋嘴道,“阿娘,我煮的莲子又不少,何需你留着给别人吃?阿娘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如今又去街上卖清水豆腐,这么些年着实受苦了。” 黄四娘执拗不过,手执一个小勺,将玉兰山药送入口中。浅白色的玉兰酱香气扑鼻,清甜的香味儿萦绕在鼻尖,久久挥之不去。 玉兰山药下面拖着的碟子是用琉璃做的,将山药衬托地愈发晶莹剔透,上面点缀些花卤,宛若一碟好看的花冻图幅。 这山药极为细腻,入口即化,中间没有丝毫杂质或粘黏。 吃罢后,盈盈花香存留在齿间,清淡中夹杂丝丝缕缕的甜味儿,实属让人欲罢不能。中间还有些许凉意,夏日吃这玉兰山药,还真是消暑解渴。 “阿娘要吃玉兰饼吗?” 黄四娘摆手道,“不了,我吃这个玉兰山药就很好,如若再做玉兰饼就费事儿了。” “怎会费事呢?玉兰饼不过就是用糯米粉做成饼儿后,在里面包入豆沙、玫瑰、芝麻等,然后放入锅中煎炸上一会儿,等到饼儿金黄后就可起锅了。玉兰饼儿,早晨配上豆浆吃再好不过。” 还未等黄俞说完,黄四娘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温声问道,“小俞,你有什么想问阿娘的?” “阿娘怎么突然说这个?” 黄俞顺着黄四娘的目光看去,只见杨濂正站在庭院外,与她距离只相差几米。 看此情形,杨濂应是将忠勇侯之事全部告诉给了黄四娘。 “阿娘,听别人说,我阿爹是被迫上山为王的?” “此事瞒了这么多年,终是被你发现了。”黄四娘叹了一口气,“十多年前,你阿爹确实是侯府嫡公子,我也是黄家的女儿。按理来说,我们本是门当户对的。可奈何,你阿爹随军出了汴京城后便了无音讯。时隔一年后,我才得知他的踪迹,故而随他而去。” “阿娘,那你知晓阿爹后来为何不回汴京了么?” 黄四娘揉揉黄俞的脑袋,“那忠勇侯不仅以通敌之罪逼他,还用他三弟的性命逼他。” “陆渊的阿爹?” 黄四娘颔首,“忠勇侯是个蛇蝎之人,你阿爹本气不过,但后来也想明白了。与其鱼死网破,闹得个家破人亡,不如带着我们一生安乐生活下去。” 黄俞凝眸道,“倘若是我,我必定要誓死力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你阿爹也是反复思量后才决定的。所谓功名侯爵,远不如妻女相伴,平淡一生。” 黄四娘说罢,看了一眼杨濂,“今日是你们的好日子?” 杨濂会意后,立即走上前来,“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杨世子志虑忠纯,有你伴着我家小俞,我自然是放心的。此番你搬倒忠勇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 “自然是为了阿俞。” 黄俞顿时立刻就明白了,如若杨濂不将忠勇侯的罪行公之于众,以后在世人的眼中,自己永远都是山匪之女。纵使杨濂有意将自己立为世子妃,但官家和他爹定会反对。 仅仅过了一天,整个事情彻底变了样。 黄四娘扶额叹息道,“杨世子此番查出当年真相,是为了迎娶阿俞。但忠勇侯是阿俞的亲叔父,如若官家下了株连的旨意,阿俞又当如何?” “岳母大人放心,虽说忠勇侯无恶不作,但阿俞也是深受其害。官家明察秋毫,断不会直接株连九族。况且现如今阿俞嫁与我为妻,我势必会爱护阿俞一生。” 黄四娘微微颔首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安心多了。那陆渊呢?” 杨濂护着黄俞这一点,黄四娘自是不用担心,但陆渊不同,陆渊与忠勇侯也是血脉至亲,而且陆渊此前对黄俞确实有意,杨世子心细如发,自然觉察到了。 “陆兄已入仕,虽与忠勇侯有血脉之亲,但与他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陆兄熟读经略,未来可期,忠勇侯死后,陆兄便可直接承袭爵位。” 黄四娘的脸上终于露出点儿笑意,却听得杨濂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 “前些日子,忠勇侯派人劫持冬冬,引阿俞前往松山一事,已经查明黄家老祖宗有共犯之嫌。” 黄四娘的笑容逐渐消散,继而轻抚黄俞的双手说道,“也罢!我虽出生黄家,但老祖宗年纪大了,实在是老糊涂了!阿俞可是她的亲孙女,她怎生下得去手?”黄四娘哽咽道,“我当时就想着,这帮绑匪定知道我们家的内情!他们知道夏夏、冬冬同我们感情深厚,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小俞定会奋勇相救。” 杨濂温声道,“目前官家还不知晓此事……” 杨世子的用意不言而喻,此事若是公之于众,黄家将再无翻身之日。 “小俞,你看如何?”黄四娘不好再说什么,纵使心中不愿黄家落败,但松山一事受伤的可是她亲生女儿,这事儿还得让黄俞定夺才是。 黄俞捏紧了拳头,咬牙道,“此前我处处相让,但她们竟愈演愈烈。黄琰欺负辱骂我,我放过了她。黄琰损坏了郎君给我的玉镯,我还是放了她。此番,她们竟联合忠勇侯意欲对付我和郎君,此事我万万不可再忍气吞声。” “阿俞的意思是将此事公之于众?” 黄俞摆首道,“我记得黄家想把黄琰嫁给何烈,却因忠勇侯之事作罢?” 黄四娘点头,“确有此事。” “这事儿为何要作罢?她黄琰与何烈很是般配,不是么?老祖宗年纪大了,我自然动不得。但小小的一个黄琰,我倒是能应对的。” 第67章 琥珀冬瓜 再加点儿火 “天色已黑了, 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你们忙活了一天也该回去了。今天可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黄四娘将二人送走后,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着二人十指紧扣地逐渐远去, 不禁含笑道,“小俞他爹, 如今小俞有了好归宿,小渊也可承袭爵位,你在九泉下也该安心了。” “喵!” 黄四娘一眼望去,只见大白猫蹲在门口,边笑着边走上前去,将大白猫一把抱起,“今儿个你可别再调皮了,你家主人可没功夫管你, 我去给你那点儿东西吃。” 黄四娘摸了摸大白猫顺滑的毛发,心情大好道, “走咯!猫儿跟我去吃点东西!” ** 杨濂打开房门, 只见里面挂着四经绞罗的帷幕,因屋中有帘幕隔断,依稀可见帷幕下面是楠木雕花的床榻,上面还拴着几个喜庆的香球。 眼前的潇湘竹帘用竹梗子一条条用金线编织而成,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掀开屋内的潇湘竹帘,只见大红的喜字在烛火下好似跳动着金黄的光芒, 床上堆满了花生、桂莲和红枣。 黄俞走到窗边, 只见这窗棂上镂空有梅花竹叶,案几上放有一个花灯。 打开那花灯一看,上面画有一只可爱的滚滚, 黄俞的眼睛顿时一亮,“郎君,你竟还留着这个?” 杨濂从后双手环抱黄俞,“娘子不该再唤我郎君了。” “我一时改不过口,对了,我有一事一直想问你。” “何事?” 黄俞凑近杨濂,将他的青丝缠绕自己的小指头上,一圈又一圈,“不知郎君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我若说是一见钟情,阿俞可愿相信?” 黄俞听后,转身就要走,“郎君说笑了,当时你还逃我的婚呢。” 杨濂顺势一把拉过黄俞,将她揽在怀中,“阿俞,我对天起誓。想当初在黄家山寨时,你虽对我无意,那喜宴也在你计谋之中。那时我逃离黄家山寨,是再三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 “哦?” “不可置否,那时的我对你有过心动。但我深知自己的前路,不可能与你永远呆在黄家山寨。当时,官家派人催促再三,我不得不早些赶来汴京。自那时我做出抉择后,本决意将心事永远埋藏。” 杨濂伸出手,素白的手指抚摸上黄俞的眉眼、流连在她鲜润的唇上。 “还好上苍开恩,让我能再次与你相遇。” 黄俞浅笑道,“能遇到郎君,我也是心喜的。此前诸多彷徨,皆是因为心中惶恐。思量多日后,不愿违背自己的心。” * “惶恐作甚?” “郎君身处庙堂,与我不是一路人……” 杨濂拿起一杯合卺酒,递给黄俞,“昔日令尊为家小隐姓埋名,今日我杨濂也可与你共进退。” “郎君说话可算数?” 杨濂将黄俞的手拉到自己的胸膛上,“日月可鉴,阿俞难道还不信我吗?” 随之,二人共饮合卺酒。 他掌心熨贴的肌肤发烫,心脏跳动得厉害。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继而唇上细细碾磨,安抚温柔地一点一点舔舐,二人口中的清冽酒香混杂在一起。 如洪决堤,黄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见得杨濂的衣袍被扯得松垮在肩上,他白皙的肌肤尽收眼底,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时,黄俞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杨濂见状,在黄俞的耳畔轻声问道,“娘子是饿了么?想来你今日奔波未曾停歇,忙活了许久,肚子理应是饿了。” 不知为何,黄俞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既然饿了,我便给你做点吃食,你看可好?” 杨濂的手指骨节分明,如葱玉般的手指带着一股冰凉的感觉抚上她的脸庞。 郎君这双手,一看就知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怕是一生都未做过任何吃食。给她做吃食?怎么可能?他做的吃食能吃吗? 杨濂见黄俞诧异地看着他,便用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虽然我此前不会做,但为了你,我还是好生学习了一番的。曾经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吃食,今日我便给你做点儿吧。” “郎君想要做什么吃食?不好吃的,我可不吃。” 杨濂的嘴角微抿,“我做个琥珀冬瓜,你定会觉得好吃。” 说罢,杨濂的手指触碰到冬瓜,将其缓缓去掉皮儿。 只见这冬瓜晶莹剔透,在摇曳的烛光中更显莹白,宛若琥珀一般洁白无瑕。轻轻闻上一闻,味道清新淡雅。 “郎君,要不算了吧,我并不是很饿。吃点儿小零嘴就可,不必劳烦你亲自做……” 杨濂用手指抵住黄俞的嘴唇,在黄俞的耳畔哄道,“已经开工了,我这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但你放心——你定会喜欢我做的吃食,你知道炒糖色挂霜吗?” 在锅下点了火折子,锅已经开始慢慢升温。用手指往锅上轻轻一摸,杨濂略微皱了皱眉,却不想锅用干柴烧了许久,铁锅还是有些冰凉。 “那只有再加点儿火。” 锅中已然开始冒出一点儿泡,锅内的温度还在持续升高,眼见水分快要熬净时,黄俞抬手高声道,“正值夏日,屋子里温度高,这柴火已经够旺盛了,快停下吧。再过一会儿,怕是要热得不行。” 杨濂眉目低垂,似有似无地在脸颊上落下阴影,眉眼俊丽中又带着些焦躁,“阿俞,相信我,过会儿就好了。” 杨濂手上拿着个小勺子在糖水中轻轻一舀,糖丝儿牵扯在外面。 “阿俞,若是用馒头吸干糖汁儿上的水分,便可以做成挂霜了。这挂霜的诀窍就是找准时机,等到糖水开始冒泡时,就将馒头倒入。如若时机掌握地恰到好处,就做成美味的拔丝馒头片了。” 黄俞正低头看见杨濂俯身专心致志地挂霜,突然,猛然“刺啦”一声,黄俞惊地大叫起来—— “郎君!”黄俞咬紧牙关,用手死死拽住杨濂的手腕,“郎君,锅都糊了。我不饿,你不用做琥珀冬瓜了。” 怎料杨濂却收不住手,坦然道,“阿俞,再等等,马上就好。” 等到焯水到断生时,杨濂在锅中熬出糖水后,将白嫩嫩的冬瓜下入锅中,最后手指小心翼翼地一直扶着锅,生怕出半点儿差池。 黄俞紧闭双眼,杨世子此前并未做过吃食,此番做琥珀冬瓜也真是难为他了。 最后,大火继续烧沸,锅中的冬瓜已然蜷缩在锅中,已经变成正宗的琥珀色。 黄俞将全部过程看在眼中,此时已经是困顿非常,再加上长时间一个姿势看他做吃食,更是腰酸背痛。 杨濂做吃食虽然格外认真,但到底是第一次做,不过看起来成品倒是不错的。她不好拂了杨濂的美意,但现在已经是夜色正浓,黄俞实在有些困顿了。 “郎君,我太困了,你将吃食放一边儿吧。”只见黄俞的青丝洒满肩头,媚眼如丝,双眼中似有水波荡漾,映出她低垂的眼眸,看着煞是动人。 杨濂弯腰仔细将洒落的糖水擦拭干净后,素白的指尖划过她的鼻梁,含笑道,“罢了罢了,先安置吧。” 烛光早已被烧尽,香炉中暗香浅浅地飘荡在空中。 黄俞鸦青色的发丝埋在杨濂肩窝上,稀碎的头发散乱在额间。未几,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慢慢沉睡过去。 …… 次日清晨,艳阳高照,一抹光亮照进窗棂。 杨濂下意识抬手略微遮住阳光,而后缓缓睁开双眼,翻身正要看黄俞时,却发现她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杨濂登时一下起身,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衣衫。将里衣穿上后,又快速地将衣袍系好,踩着鞋子走出房门。 “阿俞!阿俞!” 唤了两声后,没看到黄俞,却见元徐一脸嬉笑走来。 “主子昨晚睡得可好?” 杨濂瞥他一眼,“阿俞呢?怎么今早不见人?” 元徐强忍住自己的笑意,忙说道,“人家小娘子一向起得早,现如今恐怕已经出去了。” “她一大早莫不是去了小饭馆?” 元徐不可思议道,“主子,您现在竟然还不知道?库房中的那三百两我已经归还给小娘子,故而她今天重新装修小饭馆哩。” 杨濂听后,方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元徐告退后,一群侍卫凑到元徐面前打听。 “怎么样?怎么样?世子今日心情如何?” 元徐淡淡道,“世子心情能不好吗?只是……” “只是什么?哎呀!元徐,你可别再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和我们说说呗!” 元徐紧皱眉头,“我看今儿个早晨,黄小娘子走出府时,那是一个脚下生风、格外有精神! 而我家世子却……好像有些体力不济,脚下虚浮。” “哎呀!那可糟了!世子得要补补才是!” 元徐顿时灵光一现,“对对对,有了!” ** “小娘子,左边一点儿……不对不对,右边儿一点……” 黄俞将手中的门匾稳稳地挂在小饭馆的正中央,猛然一声跳到地面上。 今日阳光正好,寻着一缕光亮看去,只见这门匾上明晃晃地写着——“年年有余”四个大字。这字遒劲有力,颇有大将风范。 “小娘子,为何要取年年有余这名字?” “年年有余的寓意本就极好,况且这年与濂字相近,而余又与我的名字读音相同。年年有余,这名儿我觉着不错!” 夏夏听了半天,又抬头望了一眼门匾,方笑道,“小娘子有心了。” 走进这家酒楼,可见里面摆放有近百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小青瓷瓶儿,里面插着几束花枝。 桌上放的菜单是用小活页装订起来,每页的左上面都有一朵淡淡的梅花,上面的菜谱种类繁多。菜谱上的字由新墨写成,光泽细密,笔锋舒卷自如、工谨但不失灵气。 “小娘子,我原以为你得知真实身份、又嫁与杨世子后,便不会开小饭馆了呢。可没成想,你竟还花钱扩大小饭馆的规模。看这架势,俨然是一个酒楼了。” 黄俞答道,“夏夏,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我早就想着将小饭馆扩大,如今有了机会,怎会将其舍弃了去?” 夏夏含笑道,“是这么个理儿。”说罢,小心地翻开桌上的菜单,不由得叹服道,“小娘子呀,这菜谱上的字写的也忒好了吧!这字儿比之前钱进士写的还要好上不少哩!” 黄俞的嘴角洋溢出止不住的笑意,“那是自然,这些菜单可都是我家郎君写的。” “原是这样!”夏夏感慨道,“小娘子和小郎君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真真是羡煞旁人! ” 话音未落,却见元徐匆匆忙忙跑来,“小娘子,我来送些食材!” 见元徐跑地气喘吁吁,黄俞不禁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娘子,这是我家主子之前打猎射的鹿,小娘子正好可以做些鹿肉。” 夏夏的神色顿时就变了,但见黄俞若无其事地将鹿肉接下,便不好多说。 元徐见黄俞接下鹿肉,不忘叮嘱道,“我家主子今日肯定来这儿,小娘子别忘了顺道给他做点儿吃食。” “对了,元徐,听人说你的消息最是灵通。你可知晓黄琰和何烈的婚事?” 元徐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小娘子说这话倒是折煞我了,我平日里不过是喜欢四处打探罢了,上至大内之国事,下至黎庶鸡鸣狗吠之事,不过是有所耳闻。至于黄琰的婚事,小娘子想如何?” “当然是成全。” 元徐会意后,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小娘子放心,这事儿我能办成。您呀,就专心做煮肉熬汤,开小饭馆就好……” 第68章 终章:罐焖鹿肉 家宴 要不你俩比试…… 小饭馆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黄俞见元徐带来的鹿肉很是新鲜、分量也不少,便提着一袋子鹿肉走进厨房。 因为鹿肉血腥味儿太重,故而在煮鹿肉前得先除去腥味儿。 黄俞将鹿肉切成小块状, 随后放在冷水中。继而在锅中加入姜片、小葱花和黄酒等, 煮至六分熟时就可将鹿肉的异味除去。 “小娘子要如何做这鹿肉呢?” 黄俞含笑道,“做个罐焖鹿肉吧, 虽说这鹿肉也可以燡制而成,但罐焖鹿肉可以保留其醇厚的口感。” "小娘子,这燡制是如何做的?我可是闻所未闻。" "先要在锅中烧化黄油,然后下面粉翻炒,直到两面金黄时,加入高汤。而后,就可以在锅中加入一些香叶、事先备好的鹿肉块了。调味儿的话,只需加上些食盐和白糖, 紧接着用小火烧个半个时辰,便做好鹿肉了。" 黄俞在锅中放入洋葱头、蒜苗, 用热油炸出香味儿后, 放在紫砂罐子的底部。而后,在上面摆上切好的鹿肉,再灌入原汤,盖上盖子用小火煮熟。 等到紫砂罐中开始冒出气泡时,黄俞将盖子打开。一打开紫砂罐的盖子,一阵鲜美的香味儿顿时扑鼻而来。 这香味儿很是浓郁, 里面的鹿肉虽然看似糜烂但仍旧可见其形状。 “哇!小娘子, 你今儿个做了什么?怎生这么香?” 外面的食客闻到香味儿,已然等不及,开始在厨房门外张望, “原来是鹿肉,小娘子可是做好了?” 黄俞颔首道,“我已做好了,客官稍等,马上就能端上桌。” 食客听后,这才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等着。 夏夏端了不少罐罐焖鹿肉出去,正当要端走最后一罐时,却见得杨濂走进小饭馆。 黄俞将最后一罐扣下,挥手示意杨濂上前。 “郎君,你尝尝今天我做的吃食。” 杨濂低眼一看,却见罐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鹿肉,眉头不禁一蹙,沉吟良久后,方启唇道,“阿俞是嫌我昨夜……” 黄俞连忙用手捂住杨濂的唇,噤声道,“郎君别说出来,今日我做这鹿肉,并未有意针对郎君。而是元徐将这许多鹿肉拿来,我想着正好做罐焖鹿肉呢。” “元徐?” 黄俞点头道,“先别说这些了,吃食得要趁热吃,若是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俞,今日有飞鸽传书。” 黄俞顺口问道,“谁写给你的?” “我爹。” 黄俞的手顿时登时停在半空中,微抿嘴唇问道,“令尊说了什么?” “我爹知晓你我婚事后……甚是心喜。” 黄俞听后,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我还以为他瞧不上我呢。” 杨濂摆首道,“我家娘子样貌标致,厨艺精湛,名下还有偌大的饭馆,另加武艺傍身,我爹能有什么不满?” 黄俞忍俊不禁,“这鹿肉你不吃就罢了,今儿个我请了几人来饭馆吃饭,到时候一起吃。” “哪些人?”夏夏在旁问道。 “就我们几个。”黄俞说罢,又解释道,“我们三个,阿娘、冬冬、陆渊和元徐。一共有七个人,你准备个大桌子预留着,莫要等饭馆里的位子都坐满了。” “小娘子,我和冬冬、元徐站着就好。” 黄俞反驳道,“不可!我们一桌吃饭有何不可?都是熟识之人,讲那么多虚礼作甚?你若是不坐着,我就按你坐下去,你看看,你是否能敌得过我的力气?” 黄俞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夏夏自然不好再说,只应声道,“小娘子这般说,我只有恭谨不如从命了。” 不过一个时辰,众人如期而至。 冬冬一路上懒洋洋地随黄四娘走来,额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滴,这夏日的天气还真是炎热。 陆渊手上拿着个蒲叶扇,广袖宽襟款款走来;而此时,夏夏看到元徐一溜烟地钻进饭馆,不由得叫道,“元徐! ” 众人落座后,只见每人身前都有一盏青花瓷盏。将盖儿打开后,便闻到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喝在口中,里面的清水微甜,带着点儿淡淡的蜂蜜味,咽下去满口余香。 凉丝丝的,犹如薄荷般清爽,喝下去清新爽口。 随之,桌上又摆放有小碟子,只见这小碟子里面装着一些冰渣,上面浇着一层香郁的牛奶和浅浅的一点儿玫瑰卤。 拿起小勺子挖一口放入口中,整个人精神立即抖擞起来,脆脆的冰渣透心凉,中间充满浓郁的奶香和清香的玫瑰卤,简直不要太好吃。 这时,桌上开始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肴,胡松饼儿、水煎饺儿、桃胶、罐子党梅、瓦块鱼、猪手煲……应有尽有,不可胜数。 “阿娘,尝尝这桃胶。” 黄俞将一块桃胶放在黄四娘碗中,只见这雪白的丸子松弹可人。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的。虽说这桃胶是由糯米粉做的,在黄俞在里面还加了点儿桑葚果肉。 “小俞,这桃胶倒是极好吃的。” 黄俞浅浅一笑,“若是好吃,阿娘就多吃些。” 冬冬一连挑了三个水煎饺儿放入自己的碗中,“黄姐姐,我觉得我饺儿也不错,底部焦脆,但里面的肉馅儿却很嫩。咬上一口,里面的汁儿立马就溢在口中。” “小娘子今日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做出一大桌子吃食。”夏夏感慨道。 黄俞含笑道,“要不是你在旁帮衬着我,还不知什么时候做完这些呢。就比如这鱼肉丸子,里面的馅儿都是鱼肉。你挑好了刺儿,我这才做好丸子。” 夏夏挑了个鱼肉丸子放入嘴中,里面的鱼肉鲜嫩滑嫩,入口即化,“这鱼肉的确很嫩。” 这时,陆渊看到桌上有一壶酒,便提酒起身道,“杨世子请,我本是江湖儿女,故而提壶以敬世子。” 杨濂正准备拿酒,只见黄俞递给他另一个壶,便不假思索地提着那壶,“陆兄请说。” “杨世子与小俞甚是般配,还望杨世子日后好生对待她。我算是她的娘家人,自然希望你们日后和乐融融。如若不然……” 杨濂笑道,“这话不用陆兄多说,我自然会爱护阿俞。” 冬冬脱口而出,“陆军师就放心吧,如若小郎君有二心,就凭我黄姐姐的力气,保证让他不死也半残。” 黄俞敲敲冬冬的小脑袋,“说什么呢,小屁孩儿懂什么?” 元徐噗嗤一声笑出声,偷眼看杨濂提着壶,与陆渊共饮。 喝罢,杨濂对黄俞说道,“阿俞,这壶中装的是……” “我换成了杏酪,你看这壶中的颜色好像米酒似的,泛着淡淡的白色。郎君觉得这杏酪如何?” 杨濂浅笑道,“味道自然是好的,喝下去满口都是杏仁露的清香,中间还夹杂点儿微甜。” 陆渊打趣儿道,“小俞,你也忒偏心了些!为何杨世子有杏酪喝,我们却没有?” “你们若已吃好是菜,那便再吃些饭。我还做了些蜜豆酪浆,混着饭团吃最好不过。” 一竹筒晶莹的米饭摆上桌,众人添了点儿饭,继而将蜜豆酪浆摆了上来。 “咦,小娘子,我瞧着这蜜豆酪浆的颜色甚好,不知小娘子是怎么做的?” “只需将红小豆浸泡上一会儿,煮熟后收干汤汁。这蜜豆有完整的形状,又带着一股子嚼劲儿,混着饭团吃还是不错的。” 黄四娘见众人眉稍带喜,心中自然喜悦,又见陆渊孑身一身,便问道,“小俞如今觅得如意郎君,小渊哪! 你比她大个几岁,也该想想嫁娶之事了。” “夫人安心,此事还不急。” 冬冬在旁插话道,“陆军师不着急,毕竟陆军师样貌好,日后自然有许多姑娘心仪。就是我姐她……” 夏夏挑了一个桃胶放在冬冬碗中,“吃的都管不住你的嘴! ” “姐,我没说错啊,你的年纪还比黄姐姐大呢,这会子婚事还没着落呢。” 夏夏又将一个饺儿塞住冬冬的嘴巴,“要你多说,吃你的饭去!小小年纪,竟还说起你姐姐了?” 黄四娘见状,含笑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就不管那么多了。你们年华正好,日后有大好时光,自然不愁这事儿。” “阿娘,人家心中有数,您就别催婚了。”黄俞浅笑道,“从前您总是忧愁我的婚事,还怕我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 黄四娘抚掌笑道,“我还记得在黄家山寨,你说给我看看未来的女婿。当时因朝廷派兵来,女婿也还没看,后来听闻他又逃走了,我更是忧心之极。没成想,如今却是见着了!” “那可不是吗”夏夏应和道,“小娘子的眼睛可称得上是毒辣,看人一看一个准。我原本以为小郎君娇气得很,见他气色不好,觉得他身子也差。” 黄俞听后不禁笑道,“郎君负伤过一段时间,需得调养一些日子。此前虽说面色略有苍白,但因为日常强身健体,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看着单薄了些。” 元徐点头道,“你们可不知道,我家主子之前在边塞杀敌的时候,那是以一敌百,武艺高强得很!要不是在路上遇到伏击,受了重伤后九死一生,否则你们早就知晓我家主子的武艺了。” 冬冬好奇道,“我黄姐姐力气大得很,江湖人称——元霸转世,不知黄姐姐和小郎君谁更厉害些要不你俩比试比试” “郎君愿意比试吗?” 杨濂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不必比了,我甘拜下风。” 元徐听后瘪瘪嘴,“主子,您这么早认输可不对,您可是打遍边关无敌手的。比都不比,直接认输,未免不好。” “那你这么说,你替我同阿俞比试一番,你看如何?” 元徐点头道,“主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紧接着十多天,元徐躺在床上,一刻都离不得床,成天哎呦哎呦地叫着。 ** 没过两三个月,小饭馆的规模又扩大了几倍,但每天几乎是座无虚席。规模之大,说是一家一家酒楼也不为过。 “黄小娘子可在?” 黄俞走出饭馆,只见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来,“黄小娘子,我们那家酒楼的老板走人了,您带着我们做吃食吧。” “你们老板为何突然走了?” 小厮叹息道,“我们那酒楼成天入不敷出,老板都卷被子走人了。我等伙计也是没办法了,想了许多主意后,我才想到黄小娘子。几月前,小娘子在我们酒楼表演用弯刀做吃食,做的川猪头手饼和荔枝肉特别好吃,于是我便想着让黄小娘子来继续经营我们酒楼。” “好!” 那小厮听后,顿时喜笑颜开,“当时我同他说,一定要请小娘子来我们酒楼做吃食。但他却嫌弃小娘子要价高,将小娘子逐出酒楼。如今他被逼无奈离开汴京,正好让小娘子来管我们酒楼!酒楼的价钱小娘子不必忧心,我们众伙计早前一块儿筹钱将之买了下来,只为保留我们酒楼。” 这时,只见黄琰头发散乱地匆匆跑过街巷,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惨白得鬼一般。 黄俞正想问此事,却听得小厮娓娓道来,“小娘子想问黄琰吗?我估摸着她又去秦楼楚馆找何家公子去了!听闻黄琰愈发不正常,成天在自家院中咆哮。我记得她未出嫁前只是脾气火爆了些,可如今怕有癫狂之症。” “小哥放心,这酒楼的价钱是众位伙计凑的,我自然不会亏了你们。虽说我在汴京城中已有一家很大的饭馆,两处房舍和一些田产,但一时拿不出太多现钱。等到酒楼正常运转后,我再给你们应得的银子。” 小厮听后深深鞠了一躬,“那便谢过小娘子了。” 黄俞见天色渐晚,正准备转身收拾东西回家时,却见杨濂皎然如月站在前方,宛若谪仙。 “不是说不用接我回家的吗?旁人见你每日来接我,该要嚼口舌了。” 杨濂含笑道,“我来接我家娘子回家,并无不妥之处。旁人若是有意见,也得憋在肚子里去。” “这段路程又不远……对了郎君,回家想吃点儿什么?玉冰烧、艾窝窝、红豆饼、雪花糕……” “阿俞做什么都好吃,你也辛苦一天了,就先歇着吧。” 黄俞反驳道,“我每日开我的小饭馆,并不觉得累,明儿个我还得去开酒楼。一家小饭馆本就日进斗金,再来个酒楼生活真是美滋滋……” 二人的身影在月色中渐长,伴着街巷连绵不绝的叫卖声,踩着银白色的月辉,走向回家的路…… 谢谢所有读者的支持,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我是一个新人作者,所以每篇文章的预收都很重要,关系到文章以后的曝光。 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可以点开专栏看一下预收哦。如果有感兴趣的,可以点一下收藏吗?谢谢各位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