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边关研发美食 作者:林檎十茱 (-^〇^-) 简介: 【新人写文,bug不断,目标写完就行,感谢感谢。】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美食 一句话简介:我靠美食发家致富 立意:努力奋斗 第1章 发菜蒸蛋 边关的风很烈。 好在刚下完雨,天边也有了一丝凉意。 林子怡身着宽松又破旧的衣服,仍然遮不住露出来的皓腕。她提着个篮子,走在柔软的绿洲地带,一脚下去能踩出一汪水。 这里蔓起细小的网状藻类东西,当地的人们都认为这是水里滋生出来的野草,每每欲除之而后快。此时林子怡小心翼翼的,用自制的竹夹将菜连根刨出。 这是发菜。 发菜放在她的时代是很受欢迎的特产,这种菜十分纤细,仿佛是丝线一般,而且十分的柔软。在当地有很多用发菜做成的美食,而发菜蒸蛋就是最受欢迎的一种。 待篮子装满后,她抹了把脸上的汗。 由于刚下过雨,绿洲的水潭很清澈。林子怡垂首的时候望见自己的面容,和穿越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站在人群里也许并不出众,却胜在清秀俏丽,一双温润的杏眼,眼尾勾勒出自然的弧度,嘴唇小小的,隔着干皮也能看到唇瓣的颜色是鲜嫩的浅红,身材也是娇娇小小的。 从水里鞠了一把水抹干净脸,她提着篮子起身。 她是早上出的门,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 家中还有弟弟妹妹空着肚子等她回去。 林子怡三天前刚睁开眼时,他们便守在她身边。见她眼睛睁开,两个小孩一边抓住她一只手,吮着她的手指。 他们眼珠溜圆,亮晶晶的,肥嫩的小脸上都是土灰。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扶着前额,脑子里破碎的画面简直搅和成一团浆糊。 除了些零零星星的记忆,她甚至没有对于原来世界的归属感。 目之所及是斑驳翘起来的枯草房,石头粗略支撑的桌椅东倒西歪,灶台早就落了灰。 而一些陌生的记忆也涌入她脑海。 她明白这是穿越了,而这些记忆应该是原主的。 原主是个没爹疼,没娘关照的小可怜。她们娘亲早逝,酒鬼爹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快活了。 只剩她们三个相依为命。 弟弟7岁,叫大满,妹妹才四岁,叫小荆。 自从她们父母走后,就有各种居心不良的亲戚和四邻天天来这里打秋风,今天一粒米,明天一根线,还要装作关照她们三个的样子,现在想起,真是丑态毕露。 两个小孩不懂世态炎凉,还真以为这些人是来救助他们的,纯澈的目光充满信任与依赖,很黏别人。 倒是原主逐渐明白了这些人的居心,可惜原主生性木讷,又有些笨拙。 面对这些人的胡作非为也无可奈何。 突然一块泥巴掉落在她脚边,林子怡躲得快,只有零星的泥点子溅到了她的裤腿上。 不远处一个小孩龇牙咧嘴地朝她做鬼脸,拍拍屁股跑了。 正是隔壁王婆子家的小孙子。 林子怡眸色冷冷的,如果她家孙子在这里,那婆子应该也会...... 她疾步往家赶,快走到家门前时,便听到了原身很熟悉的声音。 破锣嗓子,呕哑嘲哳很难听,“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崽子,你们姐姐哪去了?” “家里藏着什么好东西呐,亏老娘找了半天,屁都没有。”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拍着裤子上的灰,另一只手提着油瓶,正从她们家门走出来,唾沫星子都快溅到了两个小孩脸上:“真穷还是装穷呐,我前几天还看见有个酱油缸,怎么现在找不着了呢?” 大满和小荆即使懵懵懂懂的,此时也嗅出了话里的意思,委屈的眼角溢出泪珠。 竹篮被哐当顿在地上。 听见动静,那老婆子转过头来,正好看见表情冷漠的林子怡。 看见她脚边盖着块布子的篮筐时,老婆子喜上眉梢,敢情这小崽子不是又去弄了什么好东西? 然而正当她伸手去掀布子时,林子怡站到她面前,挡住了她那只跃跃欲试鸡爪子般的手。 这正是给她父亲放高利贷的王婆子,他们这里用的是印子钱,印子钱类似于现在的高利贷,一些比较殷实的富户放出钱财,收回高利。到期之后本钱和利息需要一期归还,原主的爹是个不靠谱的,欠了一屁股债,人也不知道哪去了。 归还印子钱的时候,按理说需要每次在折子上戳个印。结果王婆子开始来打秋风时候还拿着折子,说是以物抵债,但从来都不盖印迹,后来估计早就还完了,她干脆每次糊弄过去。 王婆子心里道了一声哎哟,这小妮子估计是装了什么好东西,否则干嘛遮遮掩掩的呢。说不定还能卖个几两银子。 老婆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打横叉着腰,睨着林子怡道,扬起下巴,道:“这么着吧,你这次捡的东西给我,我多给你算钱。” 林母心善,加上周围的村民只有王婆子偶尔和她说说话,她便感激不尽。谁知林母死了后,王婆子竟是这般嘴脸,要将她家搜刮一空才肯罢休。 林子怡脸色铁青,冷冷道:“不给。你要想要,拿钱来买啊。” 王婆子没料到林子怡居然是这种反应。 她破口大骂:“捡来的东西也要老娘拿钱买?你怎么不去抢啊?” 林子怡薄讽道:“是啊,捡来的东西不用钱,你也去捡啊!” 王婆子快要气炸了,同时对着篮子,眼睛冒光。这小扫把星这么护着那篮子,指不定有好东西呢。她计上心来,讪笑着,“我一老婆子,腿脚不利索还出去捡东西,你于心何忍呢?再说,你娘看到有多寒心啊。” 林子怡心想这是在打感情牌,变着法地说她不尊老。 王婆子看林子怡没有再顶嘴,觉得这招奏效,继续道:“山里的东西又不值钱,婆婆让你抵债不过分吧。”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用债总能压死人。 没想到林子怡依旧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前夜从我家拿了米,当时我昏迷,你又骗我弟弟妹妹给你油。这样,你把欠条拿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有没有还清。” 王婆子一噎,脸上挂不住:“你这小娃子说话怎么这么嘴上不积德?我那是看得起你们。不然你以为还有谁会和你们这些扫把星来往?” 林子怡淡声道:“要么您老给我看看折子,我没时间,要给他们做饭了。” 王婆子瞬间目露凶光,撸起袖子,“小扫把星,老娘真是给你脸了。我想拿就拿,你们娘死了,死鬼爹也不知在哪,横什么横?” 眼看一只枯瘦的手就要朝她抓来,王婆子年纪虽大,也是常年干农活的人,力气比她这个穿过来的人略胜一筹。林子怡当机立断,在王婆子碰她的刹那,就着手势倒下去。 村里响起嚎啕大哭的声音:“我苦命的娘啊——是我不孝,弟弟妹妹现在都快饿死了,我还找不回吃的啊!” 王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人,手连头发丝都没抓到。她意识到不对,扯着林子怡的衣服,“闭嘴!你给我闭嘴!” 身后两个小孩可能被吓到了,也放声大哭,比起林子怡有过之无不及。 很快,便有不少的村里人闻声赶来。只见趴在地上的少女枯瘦伶仃,哭得眼角通红,细瘦的脖颈突兀地绷着,衣服上全是灰。 而王婆子正咄咄逼人地抓着少女的衣襟,眼看就要扯烂了。 稍微有点良心的人家纷纷谴责起王婆子,“半身入土的人了,欺负人家小姑娘。” 知道内情的人原本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看到三个小孩孤苦伶仃,也不免产生恻隐之心,指责王婆子,让她适可而止。 王婆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想,更棘手的是村里的里正高子兴来了。 这村是闻名的贫穷,里正是被朝廷贬到这边的,刚上任时也许也想做出一番业绩。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的人品行恶劣,隔几天就有小打小闹,再大一些抢劫偷窃,导致高子兴也渐渐丧失耐心,逐渐放任不管。 林母去世时他还帮忙主持了丧葬,对这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深感同情,好在林家老大比较懂事,这么小的孩子,主动担负了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没想到,有人打秋风还能打到这几个遗孤上边。 “里正爷爷——”林子怡啜泣着,瘦弱的身体颤抖着,仰视着高子兴,眼里满是信任和求助的光。 高子兴只觉得胸中义气翻涌,立时将林子怡扶起来,严厉呵责了王婆子为老不尊的行为。 王婆子吓得瘪着张嘴,再也崩不出一个屁来,后边浑浑噩噩地交出写着借据的折子,屁滚尿流地回家了。 众人劝服好了林子怡,留下几个人安慰她,其余也陆陆续续回家了。 林子怡抹完眼泪,感恩戴德地道了谢,恭恭敬敬地送其余几个人出去。 * 收拾完王婆留下的烂摊子,林子怡开始准备给两个小的做饭了。 发菜最适合煲蛋。 在做发菜蒸蛋的时候,要先将蛋黄分离出来,在蛋清当中放入各种调味料搅拌均匀。 她这边没有分离蛋黄的工具,只能凭借着手感,小心翼翼地倒出蛋清。然而她们家太过贫穷,仅剩两颗鸡蛋,她将蛋清搅出泡沫,发菜均匀地铺在上边,将其放在锅里面蒸制了。 当蛋清凝固的时候,她将搅拌好的蛋黄倒在里面,一直到这道蒸蛋熟透为止。在做好之后将其倒在盘子里面,然后切成小方块的样子。 酱汁是她从家里找的,酱缸被藏在厨房不起眼的墙洞下边。难怪王婆子没有找着。 边塞家家户户都要晒肉和做酱料。好在边疆的豆子还不算特别贵,林子怡从墙角找到写带着汁水的“酱豆”。 现代各种酱都好,唯独缺少发酵的环节。林子怡穿过来前是个妥妥的生科理工女,她明白有些菜之所以鲜美,是因为深度发酵能产生复合的菌群,那是各种氨基酸给味蕾带来的幻觉。 而古时的人们一缸酱豆会用好久,有充分发酵的环节,也算是贫穷百姓得以调味的佐料。 林子怡确认没有坏掉后捞出一些,淋了些热油,均匀地抹在切好的鸡蛋上,粗糙的盘子里立刻蒸腾起热腾腾的奇香。 两个小孩子立马跃跃欲试,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林子怡思虑片刻,只留了一小块蒸蛋给自己,大满和小荆立马接过盘子,狼吞虎咽地吸溜上面的酱蛋。 此时水也烧开了,林子怡简单地放了一点油点进去,然后把洗净的发菜也放进锅中,和少许盐一起简单翻炒,之后加入水,打汤喝。 过程很简单,原料也不是什么龙肝凤髓。但这种菜本身味道很美,口感也细嫩,不需要过多调料,只需少许盐烹调,保留它最本真的风味,便是无上的佳肴。 大满和妹妹都闻到了香气。 他们小小的鼻子动了动。 他们头一次觉得,野菜,原来这么好吃的吗? 第2章 隔壁老板娘馋哭了 发菜汤煮好了,类似于紫菜汤,热气丝丝袅袅升腾起来,林子怡吹了吹,发菜的营养和鲜味都溶解在了汤里。 两只小的早就跃跃欲试,扒拉着灶台,拼命嗅发菜汤的味道,盯着林子怡锅里的汤。 林子怡把锅端下来,待锅子安稳地落在桌子上,她霎时松开手,捏了捏耳垂。 好烫啊。 家里连块能用的布子都没有,端个锅子都能烫着手。 需得想些赚钱的法子。 她拿出两个碗,给小孩儿们一人盛了碗汤。 大满已经通晓人事,知道冷热,林子怡放心地将碗给了他。 却拿起家里带着豁子的勺,一口一口喂小荆。 小荆吸溜着汤水,不一会儿便下去半碗,大满那里更是快要将碗沿舔干净了,却舔了舔嘴唇,很乖巧地没有再吱一声。 小荆喝着汤,却皱了皱鼻子。 “怎么,烫着了?”林子怡有些慌乱,在原来的世界她也不过是爸妈娇养的女儿,除了偶尔去二婶家帮着看逆天的表弟,此外真是没有带娃经验。 谁知小荆嘴唇翕动着,怯怯的童音软软萌萌的,“姐姐,我喝饱了,你喝。” 林子怡愣了一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再小的孩子,在这番境遇下也知晓了很多世事,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隐忍,学会讨好别人,学会不讨人嫌。 她的心脏忽然被戳了一下,一股心酸涌上来,让她更像好好照顾这两个小豆丁。 小荆见她没反应,还轻轻抓了抓她的领口,朝着剩下的半碗汤努嘴。 林子怡抹掉小荆嘴上的汤汁,温和道:“这汤多得是,你喝,锅里还有好多呢。” 小荆乐了,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探到碗沿那里。 剩下的汤已经不烫了,林子怡也就由着她喝。 林子怡笑了笑。 可惜只有蔬菜,两个小的还在成长期,迫切需要补身体 要是有肉就好了,发菜汤要配点肉沫子喝才鲜美。 * 第二日,林子怡又去为数不多的绿洲地区采摘了些许蘑菇,把蘑菇背到镇子上去卖,赚些散钱,顺便看了看她自己的铺子。 由于是边关,地多人少,那铺子不算贵,东西也算齐全,是当初有人哄骗原主他们租下的,原主租下之后想卖些茶,没想到入不敷出。 住在边疆的人嗜肉,尤其是羊肉,而肉的油性比较大,喝完需要用茶来消解。原主倒是打得一口好算盘,关键是这里动乱较多,半夜野兽出没,加上京城当这边是座死城,一年也不送几次粮食。 羊都养在少数的富人那里,穷人口袋叮当响,饿得晕头转向,更别提吃什么肉了。 林子怡在心中计较了一番,今天去开张,只是买了些便宜食材,然后在镇上走了一圈,观察了一番当地人的饮食习惯。 这里做苦力的人比较多,主食以面食为主,因为吃得快,也能填饱肚子。 她心中大致有了底。她预备先卖些汤面,再试试别的东西。她观察到此地是面的人颇多,以她的手艺大致是能够卖得出去的。 此时,脑海中叮咚一声。 【美食系统已经开启,将为您倾情服务。】 林子怡绑定了一个美食系统。 其实她穿过来的时候就隐约听到了启动的声音,脑海中有个声音:是否开启美食系统。 只不过她当时没有留意,唤醒系统的欲望也不算强烈。 本想在此咸鱼一生,没想到现实条件给了她重重一锤,逼着她四处寻找生路。 她背负着自己的命运,原主的命运,还要养毫无自理能力的弟弟妹妹。也许是这段时间太过压抑,反而促使她多了些上进的决心,如此便不小心唤醒了系统。 林子怡这才静下心研究这个东西。 美食系统,顾名思义和食物有关。 商城里有各种各样的食物,此外,还有个功能商店,不过商店的标志是“初级”,里边有些常见的做饭作料,还有些菜谱,更神奇的是,系统自带辨认食物功能,能对食物进行毒性、味道、搭配属性多种鉴别,等级越高,鉴别的种类就能越多。 【叮咚,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可以获取金币,经验值,威望值】 【金币可用于虚拟商城内的实物兑换,经验值用于系统升级,威望值可用于后期舆论开发功能。】 系统贴心地介绍完毕,给了她【接受】和【不接受】两个选项。 在这穷乡僻壤,林子怡可谓是孤苦无依,既然有这个金手指为何不加以利用呢? 她义无反顾地点了【接受】 叮咚,系统发出愉悦而轻快的声音。 【现在发布初级任务一:请原地取材,做出一碗美味又热气腾腾的面条吧。】 【评估标准:只要得到人的赞许,任务就算成功。】 简单。 林子怡最先想到的就是臊子面。 这里耕牛不允许随意杀害,红烧牛肉面做不成。羊肉也贵,以她现在的财力根本买不到只有猪肉还稍微便宜点,是贫民开个荤的首选。 加上她是北方人,家乡偏向西北一带,臊子面则是北方地区人们最常吃的面类。 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均匀的肉丁,在油锅里进行翻炒,直到肥肉的部分煸炒至吐油,加上料酒和生抽,十三香酱油再炒均匀,最后加入葱姜,蒜末。 至于其他辅料,讲究些的话可以加上黄花菜,木耳,豆腐丁,甚至酸豆角。而普通吃法则是加上豆腐丁,胡萝卜或者土豆丁即可。 这里现在还没有土豆。 林子怡暂时将辅料锁定在豆腐干和豆角上。 第二天,她买了料子去铺子。 铺子里的设备要比她一穷二白的家好多了。 至少锅碗瓢盆齐全,灶台不会哑火。 做臊子面还有个原因就是此地,猪肉价廉,并不费多少钱。 她将卖两筐蘑菇的钱用来买了少许猪肉,用盐和酒腌了,再拿锅炒过,香味四溢。 加了辅料翻炒,此外还需要加些干白。 荤和腥,都属于美食中的重口味。 林子怡见过最极致的“荤吃”,莫过于吃羊尾巴。 整只羊在锅里煮,里边最肥嫩的地方就是羊尾巴,蒙古包一些好客的主人就会在尊贵的客人到来时,特意割下羊尾巴呈现给客人。 然而这是现代的蒙餐吃法。 油水味过大会使面条有些荤腥。原本可以用料酒来去腥,此时却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加入少许干白散掉腥味。 说来这酒还稍有些麻烦。古代生产力低下,用粮食来酿酒,属于糟蹋粮食的行为,有些时候官方还有禁酒令。 这条禁令就和不准私宰耕牛一样,被抓住了,是要吃官司的。 此地并未如此严格,但也稍稍有些限制。 这差点让她犯了难,又不好去酒楼找人家讨。好在猪肉店老板娘爽朗,借了她少量干白。 林子怡感激不尽,只说将来赚了钱必定来还。 回到铺子里。 她手起刀落,将红白相间的猪肉切成细碎的肉粒,放在锅里翻炒。快熟透时又加上辅料和葱姜蒜,制成酱倒入开水,闷煮了四到五分钟。 还有一些边缘的肥肉。 她转着刀,把猪肉削成薄片。 细长、几乎透明的油脂片粘贴在锅子的内侧,抄到金黄酥脆。 待将面做好,可以每个碗里放一条。 面条做好之后,十分均匀,没有煮断的。汤色泽鲜美,盛在一个缺口粗陶碗里。 林子怡把臊子浇上,尝过一口。眼睛余光又看见了大满和小荆。 知道他们是嘴馋了,便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加上刚炸好的酥脆油锁。 大满吃了一筷子面条,顿时眼睛就直了。 面条口感普通,但吃起来却比他平时所吃要鲜美许多。到底是因为汤的缘故,一种美妙的滋味在他舌尖上炸开。再加上炸猪油泛着酥脆的油香,稍加咀嚼便汁水奔涌,滑溜溜朝喉头而去。 大满使劲扒拉了几下。结果他看见碗里就只有几根面条了,顿时非常舍不得。 他眼巴巴的看了看林子怡,又看了看自己的碗。 小荆赶紧拉了拉他,奶声奶气,“别吃太多了,姐姐还有用的。” 林子怡只是笑着摸摸他们的小脑瓜,接着盛上面给他们,安慰道:“等有钱了,我们做羊肉汆面。羊肉汤特别鲜的。” 两个小孩愣怔着,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大满毛茸茸的脑袋在林子怡掌心蹭了个来回,林子怡被蹭痒了,轻轻在他脑袋瓜扇了一巴掌。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自豪。 炸的酱只有一锅。 铺子开张后也没有多少人。 大多是零零碎碎的客人。 这里的人不挑食,因为此地的饭食本就大同小异,手艺好点的人都回家做饭,一些劳头或是过路人才偶尔下馆子。 很长时间过去,店里才进来一个客人。 铺子简陋,即使林子怡提前和大满小荆把桌凳擦干净了,客人眼里还是露出嫌弃的表情。 再看着林子怡不大的样子,身上全是布丁,倨傲地问有哪些吃食。 林子怡如实相告,只有面。 客人冷哼:“那上一碗。” 可是当汤汁满满的臊子面端到他面前时,那股扑鼻的浓香差点让他以为这是宫廷御膳,他将信将疑地挑起一筷子吸溜进嘴里。 汤汁的咸鲜立马铺满了他的舌头,他一口气扒拉完了所有的面,大声说道:“我还要三碗!” 后来的顾客越来越多,一锅臊子很快旧没了。 林子怡数着钱,明日可以多做些臊子了,再努努力,可以支付下一年的租铺费。 不远处裁缝铺的老板娘也听她男人说了这里的面好吃。 有那么好吃? 然而她亲眼见证那家小铺子的门口,罕见地排起了长队,还没过一个时辰,没排上的客人便垂头丧气地走了。 店铺也关了门。 还是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林家小姑娘,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她的丈夫躺在竹椅上打着盹,满是餍足的哼哼声,“叫你早点去吃你不去,看,没了吧?” 老板娘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觉得对面的面馆子更神秘了。 什么嘛? 第3章 捡到小狼狗 林子怡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简单地记了账,至少最近不会过得太紧巴了,先前关门的时候她又咬咬牙切了半斤猪肉,打算晚上给两个小的开荤。 脑海中的系统叮咚作响。 【财富值+5】 【威信力+10】 【恭喜宿主,完成了“被人肯定”的任务,请查收奖励】 【麻椒*10+商城金币*50,目前已为您开放第一格子物品。】 林子怡看到第一格子的食物种类也不少,但都是她原来世界中常见的普通食物,不过有些在这里也算是稀珍。林子怡没有多选,只花费了10个金币买了料酒还有香蒿。 【叮咚,金币-10,物品已为您存放在虚拟储物柜中,何时方便取出您可以自行决定】 林子怡笑了笑,还是个通人性的系统,直到她走在路上不方便拿东西。 她还看了看商城没解锁的那几个功能格,发现这些东西的兑换单位都是积分。 系统继续喋喋不休:【金币可以用其他特殊物品来兑换。】 【宿主可以进行双向交换,系统也可接收您的东西。】 林子怡:意思是我也可以在系统卖掉自己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系统也是有多个位面的。这个位面只有您一个人,因此您可以将这个世界获得的东西传输到系统中去,为其他位面提供器具,也会增加威望值哦!】 林子怡:好。 【请问宿主是否接受第一个主线任务,主线任务难度高,周期长,宿主要仔细考虑哦。】 林子怡:什么任务? 【经过系统检测,宿主的统筹和商业预判能力很强,因此第一个任务的难度会提升,当然,报酬也不少哦!】 林子怡:接受。 【主线任务一:拥有自己的伙计。】 听起来倒是很简单,接受任务的时候,林子怡正在去铺子的路上,边走边想,路过猪肉铺。 猪肉铺老板娘和老板已经忙活了起来。 他们一直起的很早。 天是黑蓝色的,很多店铺都关着门。但包子铺里面已经亮着灯了,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老板娘和老板说话的声音。 女人琐碎的唠叨声还有男人不耐烦的呵斥。 女人的哭泣声过了一会儿就停了,接着是男人沉重的叹息。 林子怡零零星星听到“儿子”,“上学”等字眼。 边关本就没几个私塾,更没有多好的教书先生,这里教书最好的地儿也得是富裕的地主家才能上得起。 怪不得这家愁云惨淡的。 想到这里,林子怡忽然有点感慨。 大满早就到了去书塾的年纪,小荆也该识字了。 可是,去哪弄这么多钱上私塾呢? 她大学是学生物的,妥妥的理工女。 虽然高中也有好好学语文,但是博大精深的文言文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再说她还要想方设法养家,实在无暇顾及两个小的的教育事业。 回家的路上,她快想破了脑袋。 路边有杂草,无人打理,已经有了半人高。 林子怡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只顾着回去,但忽然余光好像瞟到了什么。 她没看清,差点吓了一跳。 担心自己看错,她又上前几步,轻轻拨开掩住的草丛。 一张血色尽失的脸随着动作露出来。 “啊——”林子怡短促地叫了声,向后踉跄一步,四周并没有人经过。 是个看似受了重伤的年轻男人,浑身的黑袍散乱,从手臂和衣摆处能看到暗色的云纹,额头,嘴角均有受伤痕迹,而浸湿草丛的血液则是从背部渗出。 要是搁现代她早就叫救护车了,可此时却开始犹豫,这人是好是坏,家世背景,她一概不知。 万一到时候救了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回去怎么办。 家里还有大满和小荆。 她不能拿这两个孩子冒险。 正这么想着,她缓缓后退。 系统提示音偏偏这时响起。 【宿主,这是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请勿坐视不理】 林子怡: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宿主,请问您有什么可以图的?】 林子怡黑人问号脸。 也是,没财没色,还撑着个岌岌可危的家。 【目前监测到此人会推进世界的发展,请宿主谨慎考虑。】 林子怡想了片刻,究竟还是按系统说的去做了。 她艰难地把这人背了回去。 她之前的日常签到礼品之中有基础伤药。 林子怡按照系统的提示,简单的处理了一下那个人的伤口。 忙完之后,林子怡才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样子。 薄薄的嘴唇,泛着病态的浅粉色。眼尾如燕背般凌厉,上边是恰到好处的两道浓眉。 中原人没有他这么棱角明朗。 难道是鲜卑人? 林子怡的视线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人睡觉时候神情淡淡的,甚至有些乖顺,没有鲜卑一族的野性。 很俊的长相。 再看着他,几乎有点非礼勿视的意思了。 林子怡扶着脑袋看了很久,考虑到这人是个伤病,她将他放在床上。只是这房间总共就一张床,一时之间宋林子怡也不知道自己该睡哪了。 天色不早,弟弟妹妹都已经睡下,林子怡也不想惊醒他们。 古代似乎有男女大防,但林子怡总共就一间房,房里总共就一张床,想防估摸着也只能防个锤子,索性不管。 林子怡铺了席子,拿了一个长点的枕头,抱着两个小的席地而睡。 * 半夜那伤病似乎醒了,发出点动静。他偏过头,目光落在了席地而睡的林子怡身上。 林子怡那一夜打地铺睡得不是很好,被他这动静给惊醒了。 深邃的漆黑中,林子怡只觉得有道探寻的视线,随着感觉望过去,对方好像是坐着的,沉默又冷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吓人。 “你醒了?” 男人不回答。 “还疼吗?” 室内过电般安静。 林子怡艰难地爬起来,“你总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男人沉默了片刻,说了两个字:薛锦。 这人似乎还有点良心,看见林子怡睡在地上,让她睡在床上,他去睡地上。林子怡顾虑他是个伤患,觉得让他睡地上不太人道。 林子怡看他体格健硕,黑暗中都能看出肩背的宽阔和蓬勃的肌肉,觉得他应该是个习武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那夜无事发生。 第二日林子怡歇了一天摊。 她在物色给两个小孩子找个先生,总这样在家里待着或是在铺子里帮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日听见包子和铺老板的对话,也正激起了她这个想法。 古代普通人的上升路径就是考科举,也不知道她的弟弟有没有读书的天分。如果是有当然是好的,如果没有,也识两个字。 妹妹她也不打算落下。林子怡又不是古代人,没有古代人那种封建迷信的想法。 而且她在系统中查询了不少消息,发现她是能赚不少钱的。 中午林子怡煮了蘑菇汤,还做了黄豆炖猪肘子。 她捡回来的那个名叫薛锦的年轻男人还挺有眼色,知道了在旁边打下手。 他沉默着,却略显笨手笨脚的,一副不常做这些事情的样子,但是劈个柴火递个东西还是比较利落的。 她煮汤的时候,薛锦在一边看着。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林子怡说:“蘑菇汤 。” 薛锦哦了一声,比起昨晚的肃杀之气,此时竟有些乖巧。 林子怡挑挑眉。 晚上,烛光将屋里照的很是透亮,林子怡一眼就看见了薛锦左臂上的伤口,血色浸染了衣物,鲜红无比,她让薛锦坐下,自己又在一侧的木柜里拿出了些什么东西,放在桌上。 薛锦才看见是创伤药和包扎布,林子怡伸手要去撤掉他左臂上的布料,薛锦躲了一下,说道:“我自己来。” 林子怡就站在一边看他粗鲁的将布料撕下,因为动作过于用力带起了一层伤疤处的皮,他也只是抿紧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她在薛锦要拿起药瓶的时候先一步拿在了手里,然后到了一点在自己手上,轻轻按抚在伤口上。 薛锦觉得林子怡的指尖很凉很凉,手心也是,整个人都是冰冰凉凉的。淡化了痛感,感觉很舒服。 林子怡不知道自己堪比麻醉剂效果,一边给薛锦上药,一边说道:“伤口很深,可能会留疤。” 薛锦回道:“不打紧,习武之人,这是常事。” 林子怡静静的听他说着,轻轻给薛锦将伤口包扎好,说道:“你是边关的兵吗,满身伤口是怎么回事?还好这个伤在左臂上,可以说是磕的碰的。” 边关太乱,普通人家根本不敢收留外人,尤其身上有刀伤的人。 每次查逃兵的时候,都会严格看右臂有没有伤口。 薛锦一时语塞,原来如此,什么都要做给外人看,亏他刚还自作多情,以为她是真的关心他。 薛锦眼里神色暗淡,说道:“是,以后会注意。” 好了就走 林子怡收了东西,见薛锦起身要走,又说道:“既然手臂受伤了,往后一段时日就暂且随我做饭吧。” 薛锦点了点头应允。 林子怡又说道:“明日随我去铺子。” 薛锦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子怡见薛锦没有说话,便抬眸看向他,他正盯着自己看的入神。 “怎么了?” 薛锦自知失态,移开视线,说道:“好。” 林子怡刚要熄灭炉子,像是又想起什么,转回放暖炉的地方,将火炭夹了些许,以至于烧的更旺。 简陋的小屋子只亮着一点星火,薛锦脑袋枕在交叠的双臂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4章 找家教 天光刚浸入昏暗的小屋。 薛锦便警惕地眯起眼,有人移动的声音。 他略微直起身子,模糊中看到灶台旁边有个忙碌的身影,那么瘦,肩上的粗布布料勾勒出细瘦的肩胛,偶尔用肥大的袖子擦拭一下下巴。 当看到她试着搬起沉重的黑锅,反而被烫着手,慌忙扔下锅子拿手捏着耳垂,薛锦在黑暗中无声地笑出来。 古人的厨房器械真是笨重,林子怡正懊恼这口锅什么时候能冷却,转念一想,等锅冷了,粥估计也凉透了。 她咬咬牙,将袖子贴在手上,正要去抬锅。 两只手先于她抓住了锅把,轻轻松松抬了起来,薛锦皱着眉:“往哪放?” 林子怡愣了一下,竟然有些结巴:“放......放......放哪里,不不,倒碗里。” 薛锦的手很稳,很快就把粥均匀地倒在几个碗里。 林子怡:“最后一个碗不用倒!倒盆里!” 薛锦:“......晚了” “哦。”林子怡掐了掐眉心,“三个碗是我和大满还有小荆的,剩下的盆是给你的。” 闻言,薛锦心里被一股莫名的心绪填充,轻笑:“我又不是畜生。” 大满和小荆又过了一会儿才起床,嘴角还有口水泡泡留下的痕迹。林子怡推着大满,右胳膊底下夹着小荆,将两个小的按在庭院井口旁,拿木瓢舀水给他们洗脸,脑子里想得全是琐碎,锅铲破了,盛粥的大勺也坏了...... 最近系统除了给她发了个招募伙计的主线任务,其他什么都没说。虽然只过了一天,林子怡便又想抱系统大腿了。 林子怡:最近有什么任务吗? 【您已领取主线任务。】 林子怡心想,招募伙计太难了,她现在连勺子都换不起,哪来的钱招募伙计,于是道:“就没有好做的,方便的?” 【您此时还处于初级玩家状态,无法多线任务并行。】 林子怡:哦 【系统:微笑脸,请您快快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吧,加油哦!】 臊子面赚的钱很少,也就够周转几天的。 林子怡去了铺子,此时刚过辰时,外边零零星星的小摊子撑了起来,有卖蒸饼的,有卖馒头的,还有汤面...... 外边的小贩吆来喝去,在边关空旷的空气中极其具有穿透力。 打开门,冷空气进来,林子怡鼻尖冷冷的,抬起袖子捂脸,打了个喷嚏。 “无事吧?”薛锦拿着个参差不齐的扫帚,关切的目光朝她投来。 林子怡摆摆手:“不碍事。” 她就是突然被空气刺激了一下。 而薛锦看似还是默默伫立在那里,穿着还是那身略脏的黑衣,勾勒出宽肩窄腰,此时他的脖颈微微弯曲,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子怡也拧着眉,不清楚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薛锦沉默又听话,几乎让干什么干什么,还抢着帮她做家里和店里的粗活重活。这样显得她捡了人以后好像是来剥削人家劳动力的。 想到她本人在薛锦眼里可能会显得刻薄,她咳嗽道:“你衣服穿好几天了吧,晚上我帮你洗了吧。” 薛锦的动作顿了顿,转而继续沉静地扫地:“不必。” 林子怡看他这幅不急不缓的样子就语塞,越觉得是在剥削他,再加上系统已经说过他是重要人物,林子怡不可能不介怀。 待她再欲说什么,门口传来叫唤声,“老板娘?今天开张吗?” 老板娘?穿越到这个世界,这可是听过最好听的一个称呼了。 林子怡应了声。 那人进来,四处打量了下,又嗅了嗅,店里的烟火气还是冷的。 “老板娘,没有早点吗?” 林子怡愣了一下,她总是想着赚钱的法子,却忽视了再小的肉也是肉啊。 她只能忍痛道:“实在抱歉,中午才开张。” 那人失望地走了,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也都是失望而归。 对啊,明明可以发展早中晚业务嘛。 但是人力物力有限,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出去购买食材,准备得更加手忙脚乱。 林子怡又发愁了。 薛锦抬头:“你在想什么?” 林子怡脱口而出:“干票大的。” 只见薛锦眉峰压下去,眼睛瞬间爆发出一股肃杀之气,简直就像盯着要做恶事的流氓匪寇。 林子怡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话对于他来说有些不妥,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在再多赚点钱,弄大铺子。” 薛锦眉心稍缓,“你急着用钱?” “是啊,大满已经该上私塾了。”林子怡拿布子踩了擦手,看着疯猴子般在后院跑的大满,正活了一坨泥打算往小荆身上扔。 “住手!”林子怡立马喝止。 大满愣愣地看向她,小荆也看似被吓到了。 林子怡着急地走过去,“你们能不能省点事,弄脏的话,洗衣服不浪费时间啊?” 最重要的是,边关的水多宝贵啊,她已经尽量节俭用水了,想到每天大量的水要给这两个小崽子洗衣服,她就心痛。 谁知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只见小荆的眼睛滚动着泪珠子,马上就要砸下来。 林子怡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手忙脚乱地哄小孩。 殊不知,在薛锦眼里,她比两个小孩还要有趣。 背后高大的男人看着前边有些懊恼和无奈的少女,唇角缓缓勾起。 门口突然传来喧嚣的声音,外边的小童嚷嚷着,林子怡探出头一看,外边的墙上贴着布告,凡是路过的百姓皆摇头叹惋。 没过一会儿,等人散的差不多了。 林子怡凑过去看了看。 古人的字还真不好认。 她看了半天才知道,原本驻守于西北大营的镇远将军此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正悬赏有关镇远将军行踪的消息。 “唉,边关这几年的平静,多亏了镇远将军 啊。”一个白胡子老头走过来,估计看见一脸懵逼的林子怡有些同情,自动承担了讲说的职责。 “官府有意思。”林子怡手里抛这擀面杖,指了指墙上的悬赏令,“我怎么听说犯人才用悬赏令啊。” “不敢,不可对大将军不敬!”老头看见她直指墙上布告,吹胡子瞪眼的,连忙将她胳膊挡下来,“你这女娃子,倒是胆大,妄论官府是非,小心将你捉了去。” 林子怡这才讪讪地噤了声,小声嘀咕:“找人又不放画像,也不说姓甚名谁,怎么找啊。” 老头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镇远的名号大着呢,他娘是鲜卑送来的公主,艳绝六宫,后被封为贵妃,可惜生下镇远后便不久病逝。”他喘了口气,“皇上在贵妃去世后本就心烦意乱,再加上镇远偏生了和贵妃相似的脸,便成了第一个被放出京城镇守边关的皇子,册封广宁王。自从广宁王驻守西北,那些流寇可是减少了许多。不过广宁王很少来关内,几乎都守在军营里,很少有人知其名讳。。” “啊。”林子怡会意地点点头,想这人还真是怪。 “镇远将军向来和这里的官府不和。天高皇帝远的,这里的官员搜刮民脂成瘾,镇远将军来了以后处处碍着这帮人的好事,记得那年灾荒,京城救济粮没到,还是镇远将军逼着官府开仓放粮的。” 自此官府对其讳莫如深,惹不起也躲不起,只能暗自在背后咬牙切齿。 林子怡再看看这布告,也想得清楚了,敢情人家官府不是潦草,是干脆懒得找人。装作慈悲地在街上糊了这么一张张纸,又能聊表忠心,又不是真的盼着人回来。 老头瞪了她一眼:“我今天和你说的,不许传出去啊。” 林子怡蓦然反应过来,轻笑道:“老先生,您不让我议论官府是非,您到议论开皇室是非了?” “闭嘴!”老头怒了。 “好啦好啦,我不和别人说不就行了。”林子怡作投降状,“反正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谁和你一条线?” 等等,蚂蚱! 老头骂道:“你也忒出言不逊。” 林子怡翻了个白眼。 老头很生气,“老夫当年怎么说也是乡试解元,授文殿学士,你这等宵小之辈......你......” “对不起嘛。”林子怡还是服软了,尊老爱幼,传统美德,她转而想到什么,“您会教书吗?” 老头哼了一声,“不可理喻。”说罢甩袖就要走人。 林子怡忙道:“不瞒您说,家有小弟小妹需要教书先生,如果您愿意做他们先生,我...... 我......”她想她现在一穷二白的,没钱没势,混日子还得靠系统,别人能图她啥。 “......愿为您肝脑涂地。” 老头停住脚步,咳嗽一声,回头睨着她:“你这女娃倒是有意思,也算和老夫有缘,如有事,村西竹林,寻朱家玉便可。” 第5章 青海尕面片 林子怡喜滋滋地回到店里,感觉又抱了条大腿。 这时,系统传来提示音: 【宿主,据您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还有0/5,剩余时间:一个月,请您加油哦。】 林子怡面无表情:哦。 她今天打算试试成本更低的青海尕面片。 这在她们家乡那里,其实是比臊子面还常见的美食,而且操作简单。唯一比较难得地方时,平时吃的面片切着比较均匀,而尕面片不需要用擀面杖,也不需要用刀削,而是一条一条用手揪出来,再敲扁即可。 薛锦擦完桌子,看到后厨只露出林子怡的一片衣襟,接着是小声的撞击声。 他撩开帘子,看到林子怡脸庞红扑扑的,额头渗着细汗,正一圈一圈砸在面片上。 她人那么小,拳头也小,却紧紧攥着,每次砸下去稳准狠。 当然,手也磕红了。 “我来吧。”薛锦虽然不懂这种吃食,也看出了大致做法。 他的手指很长,力量充盈,骨节处可能由于常年干重活略显粗大。 林子怡让开位置,抹了把汗,开始碎碎叨叨。 “对对!就是这样。” “砸在正中间。” “你用的劲儿大了。” 薛锦的动作突然停了,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林子怡瞬间噤声。 怎么动不动就瞪人啊。 面片做好了,林子怡从系统里兑换了少许辣椒,制成辣椒油,又取出之前在系统中储存的香蒿。 想当初她们生物所有个植物反应课,当时她们教授还特意拿了香蒿来做实验。 有扫把那么长的香蒿切均匀了,铺在黄豆上边,待黄豆发酵,最后拉出细细绵绵的丝状物,就说明豆子好了。 这种发酵过的豆子类似于日本的纳豆,味道实在一言难尽。然而神奇的是,香蒿总能遮蔽这种气味,说明有除臭除腥气功能。 总之什么重口味加点香蒿气味总能缓解一下。 边关的酱豆味道重,大多人吃惯了还好,但可以用香蒿改善一下。 林子怡将酱豆辣椒和蘑菇片放在一起翻炒,又加清水慢煮。气味快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放入香蒿,过了两三分钟便将已经收汁的酱料倒出来。 刹那间,一股奇特的香味萦绕于整个铺子。 外边的人嗅着味,聚过来的越来越多,“这什么味儿啊。” 没有肉酱的浓稠,却有股开胃、刺激又清爽的感觉。 林子怡将酱料倒出来封好,又开始煮面,揪出来的面片不能一鼓作气放进去,而要每次放入固定的量。 有几个人已经走进来坐下,个别犹豫的人也开始跃跃欲试。 隔壁卖咸菜的小铺子老板娘“切”了一声,吐出瓜子皮,“有些菜啊,闻起来香,吃起来可不一定。” 这时几个红眼的附和,“是啊,这铺子开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怎么见老板娘。人家一出来,卖的都是面食,实在是没有别的菜了吗?” 林子怡充耳不闻,很快煮好第一波面片,手速极快地均匀捞到几个碗中。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干脆把辣汤酱放在了柜台,每当拿出一碗面便舀出一勺辣汤,用力颠勺,汤便能向上飞起,最终均匀地落入碗里。 坐着的人发出啧啧惊叹的声音。 颠勺其实并不需要臂力,力气可大可小。力气大了,汤全撒了,力气小了,也飞不高,关键在于那片刻的寸劲儿。 林子怡冷哼了声,要说起这寸劲儿,她拿解剖刀的手可准了,争取一招致命。再加上她的家乡本就以炒佐料出名,几乎家家都会颠勺。 她边下面边慨叹,穿越过来后,卖艺便算了,卖的还不是本艺。 【宿主,恭喜您获得威望值20。炒菜颠勺技能另加100金币,继续努力哦!】 林子怡:嗯? 【宿主能够临时表演,即兴发挥,积极生活,很具有优秀穿越者的潜质,如此下来,您的积分系数也会越来越高哦。】 林子怡:越高就是获得的奖励越多吗? 【当然,再有200经验值,您就能升级第二窗格了。】 她的脸氤氲在蒸汽中,薛锦和两个小的已经提前吃到了林子怡给的面片,薛锦手里的甚至是个大碗。 要是用这种碗卖面绝对会亏钱的那种。 林子怡早帮他们过了水,淋上满满的汤料。 很好吃,不是粗糙的面坨,也不是发硬的馒头,而是软滑筋道的面片。 薛锦看着不远处忙乱的身影,居然看出一丝气定神闲,还有余力哼着小曲。 他垂着眸,珍惜地捧着手里的面条小声吞咽。 “吃吧。”她将面送去给客人。 那几个客人迫不及待地吸溜着面片,蘑菇本是常见食物,平日里大致和肉食炒在一起,没什么味道。此时的蘑菇薄片却饱沾汤汁,含在嘴里都能融化于喉咙间。酱汁里又有种香蒿味,吃进去口齿清爽,有一丝淡淡的回甜。 再说在他们这个时候,茱萸就是重口味,哪里吃过比茱萸还辛辣的东西。 “杀馋了杀馋了。”有个客人风卷残云地吃完,又一口气要了两碗。 外边观望的人见里边吃的满头大汗,这才蜂拥进去。 当然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有些心怀不轨的专门找事,冲林子怡嚷嚷:“老板娘,你这忒不厚道,上次的肉酱面是这个价就算了,今天的面里没有一口肉,还要这价吗?” 薛锦眉目一敛,就要起身。 谁知林子怡将抹布轻轻摔在桌子上,“上次的面是臊子面,做工总共一个时辰,这次光扯面和佐料就将近两个时辰。何况各位有所不知,我调的面汤只此一家,别处再也找不到能做出我这种味道的厨子了。” 也不算忽悠,林子怡很自信,他们这时候哪里省得用香蒿,何况边塞的食物粗糙,佐料又单一,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她深有体会。 她对自己有自信。 薛锦定住身子,沉默半晌又坐下了。 那几个人还不依不饶,非得让她加点肉才行。 林子怡眯起眼睛:“这几位兄弟,敢问钱值钱,时间就不值钱?不然你们给我打工一个时辰,面食不要钱如何?” 那几个人都是本地富户家的劳工,早就被剥削狠了,哪里肯当这一时辰的佣工,闻言立马讪讪地住嘴,念叨着要走,又舍不下刚出锅的面。 林子怡将最后的几勺面汤淋在面上,推给他们,“最后几碗了,下回各位莫要找我麻烦,否则小铺实在容不了各位几尊大佛。” 那几人尴尬地点头。 说起来,这家铺子的价钱虽说比外边的高一点,但味道好了不知多少,他们狼吞虎咽的时候想,以后还打算继续来这边打牙祭呢。 林子怡最后少收了他们一半的钱,那帮人感恩戴德地出去,走的时候还耳朵发烫。 林子怡出去展了展腰,朝着他们背影吼:“记得多给我宣传啊!” 对面咸菜店老板娘气得冷哼一声。 外边的空气很好,有着边关的萧瑟,捎带着风沙味。 天十分空旷,有种寂寥之感。 她突然想到西北大营,比镇上还要偏远。 以及那个神秘的镇远将军有没有找到。 回到铺子,看到灶台边高大的男人后背微微弯曲,正用手涮洗着锅沿。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一个个木碗,略显生硬地擦拭。 她难得有时间仔细地观察他,自从那天捡回来以后,她就知道这是个闷棍子,也从来不提及自己的事情。 也许也是个可怜人,些许怜悯从她心里泛上来,“你放着吧,我收拾。” 薛锦看了她一眼,“快洗完了。” 系统:【宿主,您获得重要人物300好感值,已转换为经验值,目前具备升级条件。】 林子怡:居然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转化成金币啊啊啊。 【不可以哦,完成任务才有金币。不过经验值可以促进系统升级哦。】 早早关门后,林子怡叼着根蒿草,这种生活很闲适,至少实现了她“躺平”的人生目标。 薛锦正伫立在外边,不知在张望什么。 刚才的好感值是他给她的,对于他的身份,林子怡又多了份好奇。 正欲叫他,却看他神情认真,站得笔直,身子一动也不动。 也许是这段时间她接触的边关底层百姓居多,见惯了没模没样的人,此时薛锦身材颀长,黯黑的眼底是沉静,给人一种就算天塌了他也会波澜不惊的感觉。 既然朝这个方向,他看的是布告吗? 待林子怡回过神来,却看薛锦也盯着她,接着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的食材。 “要带回家吗?” “啊,不。”林子怡摆摆手,“留下吧,我有用。你带他俩回家可以吗?” 薛锦垂着眼,“好。” 第6章 赶跑恶妇 为了表达心意,林子怡还加了些猪肉油锁锁,和面片汤一起带过去。 对面的老头吃的不亦乐乎,让林子怡有些担忧。 万一油点子全都粘他白胡子上可怎么办。 “真是奢侈啊,人间居然有这等美味。” 蘑菇鲜滑嫩,含在嘴里很快就可以融化掉,面片筋道,吃得满嘴爽利,偶尔就着炸猪油更香。 边关的肉做法简单粗暴,更多人家嗜咸味儿。将切好的有肥有瘦的粗肉条用棍子打磨,接着可以用大量粗盐腌制,最后穿根绳儿,排排挂在房梁上。 这种肉条能随吃随取,就算放上一个轮回都坏不了。 林子怡看着老头儿房梁上的这些肉条,觉得有些牙酸。 放在现代,简直是水肿、肾功能退化的不二之选啊。 老头见她盯着那串腊肉,以为是女娃子馋了,会心一笑,就要过去揭下两条。 “不!”林子怡劝阻,“我就是看看,这肉太咸,我吃不了的。” 老头坐下,哼了一声:“你是用甜汤泡出来的,咸?你知道肉现在有多贵吗?” 他顿了一下,再看对面这个小姑娘,真不像他们边关出来的人,一双杏眼清澈,透着股子机灵,而且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是脸白的跟个面人一样。 难不成真是落了难才来这边的? 想到这里,他有了些许同情。 “先生。”林子怡正色道:“我想让您教我幼弟读书。” 老头脸上的表情凝固,放下筷子,“教可以,但我有我的规矩。” 林子怡想了想:“您说来听听。” “读书不能一蹴而就,须细水长流。而细水长流也最为枯燥,你幼弟之前无读书经历,恐怕坚持下来有些难啊。”老头掰着手指,“读书需熟读,需勤背,需理解,需精思,需反省。” 林子怡赞同地点头,心里想着,最重要的是写字!如果她弟弟学会写字,可以让他记账本。 “老汉暂时有这些叮嘱的,你若同意,明日就将他送来。” 林子怡想,也没什么难的,大不了她每天催着背还不行。于是痛快地点点头。 她诚恳道:“多谢先生,我会督促幼弟好好读书。报酬的话——” 老头摆摆手,“莫谢,你这女娃与我有缘。” 林子怡坚持:“目前家里一穷二白,只能用些吃食答谢先生。若之后发达,定不忘先生传道解惑之恩。” * 解决了给大满找教书先生的事情,林子怡心情轻快地回家,手里还拎着朱老头硬塞给他的腊肉。 【恭喜宿主获得威望值100。】 威望值能进行舆论传播。 但是林子怡并不知道何时能用上这个功能,现在的她倒是更需要金币。 可是去哪找个伙计呢? 正当她走在路上,思索这一问题。 前边传来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大哥真是个该死的赌鬼,借钱不还,上次还顺走了家里两只鸡,一瓶油。” “这天杀的。” ...... 另一个声音是男人的,听起来明显懦弱些,似是被女人的气势压倒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嘛。” “你不知道?和你一个娘胎出来的人你不知道?”妇人气势汹汹,“你就这样答应了,现在钱要不回来,让我们娘俩怎么活?” 根据林子怡脑海中的原身记忆,这应该是她的二婶林杨氏。 她的脑海中零零星星散落着原主的记忆,只有少数的画面证明这个人曾经虐待林子怡,而且在林母出去劳作时,曾将她托付给她二婶。 然而她不仅将林母给她的钱全都藏起来,一分没给原主花,而且威胁原主不许告诉林母。 林母来的时候,林杨氏还说她不珍惜粮食,将好好的米饭扣了一地。 后来林母默不作声地将她带回家,再也没带原主去二婶家,还给她洗衣服,缝扣子。 林母同样性格懦弱,不敢讨回公道,更不敢争辩,由于林父的缘故,天天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 之后林父走了,家境每况愈下,林母开始带着她去乡间劳作。 日头那么毒,林子怡本就瘦弱,在长期的重度劳作下极度营养不良,脸上枯黄,嘴唇上也都是干皮,浑身都是虚汗,衣服就没干过几天。 以前林父偶尔回来几趟,不是要钱就是打骂母女俩。 林父走了以后,她二婶一家继续上门讨债,家里能带走的带走,能砸完的都被砸完,林杨氏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从原主残留的记忆中来看,林母曾经也是个中户人家的小姐,年少时鬼迷心窍跟了林父,不顾家人劝阻来到边关。 甜蜜过一阵子,之后林父本性暴露,开始上青楼,喝花酒,天天赌博,边关的人性子烈,刀枪棍棒说上就上,林父往往欠下一屁股债,林母和孩子们便东躲西藏。 那些人一言不合就挥刀子,偶尔她们见到欠债的被拖去砍掉小指,路上红的白的那些东西,就觉得触目惊心。 有段时间,她们天天藏在地窖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惊得整夜睡不着。 怕遇见债主,不敢上街买食物,只能去附近拔野菜吃。 林母最终是扛不住,病入膏肓之际将两个小的托付给原主。 估计也是实属无奈,林母死前仍不瞑目,也许是想到三个小的在她离开之后是肯定要吃苦的。 原主很能吃苦,身子却守不住,那天在毒辣的日头下晕死过去。 接着林子怡就穿过来了,睁眼便是那样破败的景象。 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妇人已经口无遮拦,“这小婊/子,也就是随了她娘,能有点姿色。让她干活她也干不动,不如早早卖个好人家,咱家圆圆还需要娶媳妇呢。” 男人被训狠了,只有唯唯诺诺应承的份,“就......就按你说的。” “什么按我说的啊?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妇人冷笑,“本来想给她们喘口气的时间,王婆子过来和我说这小崽子捡了好东西,居然不告诉我。看她老实巴交,原来也狡猾的像只狐狸。” “是,是。”男人点头哈腰。 “哼,那小身子骨,干重活儿又干不了。我都和村东马跛子家商量好了,只要她嫁过去,就给我们三十两银子。” 男人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听起来像被彻底劝服了,“真的?” “骗你作甚?到时候她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又不是亏待她。不是我的话,她们三个小崽子都要被饿死了。” “娘子英明!” 林子怡听了这话火气直上天灵盖。 妈的。 真那她当古代祥林嫂了? 林子怡压着火,待两人走近,才发现那个妇人长得张鲶鱼脸。 鲶鱼脸长好了,放在现代人的认知里也算高级脸,关键她下巴出奇肥大,眼睛又特别小,不仔细看以为是两粒黑豆,一副刻薄像。 男人干干瘦瘦的,尖嘴猴腮,佝偻着背跟在那嚣张妇人旁边。 怕俩人再走近他们住的屋子,引来晦气,林子怡落落大方地走出来,笑道:“二婶儿,别来无恙。” “你——”林杨氏被吓得顿住脚步。 “我什么我,二婶不是来找我吗。真是稀奇,上次我娘死了也没见您来。我娘走了,终于想得垂怜垂怜我们几个了?” 林杨氏更是见了鬼般的表情,这小崽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三言两语居然顶得她说不出话。 想到此行的目的,林杨氏尽量缓和语气:“小怡啊,二婶是来和你说门好亲事。村东的马跛子家是富户,他也老大不小还没成亲,你不如——” “二婶。”林子怡笑着打断,“您是让我嫁给马跛子对吗?” 林杨氏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转而又想,难得这小崽子这么通透,明白也好,省得她弯弯绕绕了。 她点头:“你看,你带着弟弟妹妹,家里穷的就剩个草房子。嫁给马跛子,至少他不会瞅着别人,用心专一。而且别看他年纪大,会疼人。” 林子怡点点头,恭敬道:“是啊,多谢二婶了。” 林杨氏一喜,“你答应了?” 答应的话她明天就能去马跛子家要聘礼,她想了,原本打算二两银子打住。然而见眼前的少女几日不见,皮肤吹弹可破,细胳膊细腿白白的,褪去饿死鬼那副样子,姿色居然很不错。 聘礼应该再加三倍! “二婶。”林子怡打断她的美梦,“圆圆也该娶妻了吧,选好哪家了吗?” 林杨氏被突然问住了,想到这小崽子倒是会和人打交道,以前只是一副死气沉沉样,现在居然能和她有来有回地交谈了。 旁边的老二见势要插嘴,“还,还没有呢。” 林杨氏立马抢过话头,“没有什么没有,阿圆和朱富户家的千金青梅竹马,朱小姐也很不错。嗯不过前些日子,里正家的姑娘知书达理,听说在京城教养过,也是很好的。” 林子怡看她眼睛滴溜溜转,俨然已经沉浸在美梦中,突然出声:“二婶说的这些确实不错,不过我知道有家姑娘,比这两个都要好,更配得上阿圆。” 林杨氏两眼放光,“哪家?” 林子怡嘴角勾起:“村西王瞎子他家。” 谁都知道,王瞎子家就一个闺女,是个半瞎,长得奇丑无比,脸上有个硕大的痦子。 光是丑不说了,还性子刁蛮,小时候没少欺负林圆。 想到那个肉敦敦的丑女子骑在她家阿圆身上,叫着“猪猡”,林杨氏肺都快气炸了。 这小崽子,居然让她家阿圆去娶那个丑女子? “你——”林杨氏气得后退一步,手指着林子怡抖个不停,“天杀的,反了,反了!” 林子怡面不改色,恭敬有礼。 “照理说二婶应该满意啊。王瞎子家有100来头羊,富吧!。” “王瞎子闺女虽然也是个半瞎,长得也丑,但是专一啊!” “还有啊。”林子怡笑了笑,“王瞎子家闺女比你家林圆大个三岁,会疼人。” “老二!你就这么看着你侄女欺负我!连屁都不放一个?”林杨氏气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 林老二在旁边也脸色通红,不知道被气的,还是羞的。 他们俩从来都是耀武扬威的,从没被一个小姑娘怼成这样。 “无法无天了!” 林杨氏眼皮直抖,不管不顾了。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嫁过去!否则......” 林子怡意识到不对劲,“否则什么?” 林杨氏眼珠子一滚,冷笑着瞪了她一眼,朝她们住的草房子走去。 第7章 炊米焖腊肉 “站住!” 林子怡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两个小的。 关键是,薛锦还在! 她慢了一步,只见彪悍的妇人已然暴力地推门,木屑和积灰扑簌簌落了她一脸。 “咳咳咳咳——”被呛到的林杨氏愈发愤怒,一脚将摇摇欲坠的木门踹开,向后踉跄几步。 失去支撑的木门此时前后微晃了一下,终于轰然倒地,寿终正寝了。 “二婶,你未免太过分了!”林子怡此时冷着脸,对于这个泼妇的耐心宣告殆尽。 两个小孩都不在屋里,灶台旁边倒是有一个人。 柴火冒着烟,烟雾渺茫处立着个人。那人身着黑裤,身上原本应是不穿中衣的,似乎是手里提着白衣在旁边烤火。 随着灰尘的退散,只见里边的人影倏然晃了一下,一抹白色的袍角随之闪过。 薛锦的外边的黑袍不知何处去了,此时只着白色的中衣,领口浸着水,还有些散乱。 头发原本应是披着的,此时被他用粗布条挽起,只有几根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眉目平静,像是见惯了许多大事。 他漫不经心地朝门口的妇人睨了一眼,接着自然而然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仿佛经历过很多大事,此时只是遇见了泼妇骂街而已。 “嗐!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林杨氏本就不大的眼球快要突出来了。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视线还没从薛锦身上移开。 年轻的男子即使穿着粗陋的衣服,此时依然气度不凡,墨色的长发披散着,偶尔有几缕微微卷起,遮挡着一半面容。但是光从侧脸来看,轮廓比中原人深一些,棱角更加分明。 林杨氏杵在那里不挪位置。。 连林子怡都觉得,她要是薛锦,估计会被恶心吐。 她几步上前推开鲶鱼脸的二婶。 “既然非礼勿视,二婶就少看,小心长针眼。” 屋子里传出声轻笑。 杨丽娟后知后觉,又羞又气,颤抖地指指这个,指指那个。 她身子臃肿,退步的时候摔了个屁蹲,爬又爬不起来,扯开喉咙吼叫: “不要脸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你们——” 林子怡耐心全失,“二婶,我的事情就不劳烦您老费心了,麻烦请回吧。” 林老二见状,连忙过来扶他的鲶鱼夫人,他比猴还瘦,扶了半天,差点连自己也带得摔过去。 “滚!没用的东西。”杨丽娟恶狠狠地爬起来,怒视二人。 林子将薛锦推回去,挡在他前边,轻声道:“不用你管,回去。” “亏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亲事,我说么作甚推三阻四的,原来,原来还藏着汉子啊!林子怡,你要不要脸,你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亲娘吗?” “我可怜的大嫂啊,还丧期未过,看看你家闺女吧——” 林子怡被吵的脑仁疼,闭目养神:系统,有没有什么强制性暴力buff。 【叮,宿主稍等,正在开启搜寻引擎】 【暴力还需要强制性的吗?】 林子怡深吸一口气:别和我嘴贫,我想让她长个教训,还有,赶紧让她闭嘴! 【收到宿主,经过检索,有以下功能为您推荐:】 【一,泼妇版嘴巴黏黏膏,消耗20经验值,噪音立刻远离您,有效时长12时辰。】 【二,一根擀面杖敲死你技能:一次只能使用在一个人身上,需消耗30经验值,中招对象会立刻昏迷,有效时长12时辰。】 【三......】 脑子里和系统对话,外边则是杨丽娟装模作样的哀嚎声,破锣嗓子本就狗吵,还伴随着些污言秽语,让林子怡不禁皱眉,微微回头,瞟向薛锦。 薛锦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很听话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温顺又沉静,抬头和她的视线交汇。 林子怡喊停,二就可以,立马让她闭嘴。 她不仅想让杨丽娟闭嘴,还不想看到她那张脸。此时人们在地里耕作,还没回来,待这泼妇再折腾一会儿,十里八乡的人都该听到了。 【收到,此技能需消耗30经验值,宿主您确定吗?】 林子怡:确定。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泼妇的叫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杨丽娟的臃肿的身子背仰过去,砸在了被她踢烂的门上。 “丽娟——娘子——”林老二惊恐地扑上去,“你怎么了?啊?” 林子怡若无其事地用手扇着风,“中暑了呗。”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林老二,“二叔啊,这大热天的,您也不让二婶少穿点衣服,这缎带绸袍的,再叫唤上半天,谁的身子吃得消啊。” 林老二看着性格大变的侄女,明明觉得诡异,此刻却如同哑巴吃黄连般,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杨丽娟是个极其虚荣的妇人,自己家没几个钱,每次出来走动,衣服却要穿最好的,去年家里偶尔多些年成,全给她换钱做了衣服,打了镯子。 来这里嫁掉侄女换银子也是她的主意,结果银子还没到手,却惹了这么一出风波,连带他都脸面丢尽。 此时她不省人事,还要他把她弄回去。想到这里,林老二也不禁有了些怨怼之意。 他有时都恨自己娶了这个悍妇,要是也能像大哥那样浪荡洒脱,有别人收拾烂摊子该多好。 眼前突然多了块腊肉,只见自己的侄女从带回来的几条腊肉中抽出来一条递给他,道:“二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当,我也没有钱叫车夫拉你,这样,您和二嫂来得匆匆估计没吃饭吧。带着肉回去,也好给我堂弟补补身子。” 林老二立马感激涕零地接过肉,咬咬牙背着妇人回去了。 他想,回去以后他要把肉全吃了 ,一点都不给这悍妇留。 看着远去的两人。 林子怡神色稍缓,蹲下身摸了一把粗糙的门框,无语道:“这回连门都没有了。”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有人蹲在她身边,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荚气息。 “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林子怡蓦然回头,薛锦的领子敞开着,身上还散发着些许凉气。 “你衣服呢?”林子怡指那件黑袍。 “洗了。” 薛锦有意地避了避,低垂着眼睑,有些不自然的样子。 “哦。”林子怡拉长音,“你不会是听了我要帮你洗,嫌弃我洗不好,所以自己先洗了?” “没......没有,就是,不想麻烦你。”薛锦温吞着辩解,“住了这么多天,已是叨扰了。” 林子怡觉得有趣,句句紧逼,“怎么?叨扰了这么多次,还缺这一次两次?” 薛锦急了,“不是的,你要是嫌了我——” 林子怡骤然起身,“我那几块腊肉呢?” 话题被转移,薛锦还有些愣,反应过来后指指灶台:“刚才你放到那里了。” 林子怡掀开帘子去找腊肉,“多亏你,刚才就顾收拾泼妇,都没注意到。呀,锅也洗了,薛锦你好勤劳。” 薛锦的耳垂染上粉色,低低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去哪洗的澡?”林子怡探出个脑袋。 薛锦两只耳朵变成了红色,“屋子后面有条河。” 林子怡会意,这就是她捡蘑菇的地方,河水前边生着挺高的狗尾巴草还有灰麻。 她笑了笑,真会挑地方。 “我弟我妹呢?” “在水潭边玩儿,我带去的。”薛锦恢复镇定,将自己的袍带系上,“那里的水不深的,放心,我自去寻他们。” “好。”林子怡扬声道,“早些回来吃饭。” 摔在门口的木门被扶起来,紧接着传来男人压抑的低笑声,“好。” 【恭喜宿主击退本世界反派人物:恶妇。获得金币30个】 * 腊肉干吃肯定是不行了。 林子怡打算做成腊肉炊米饭。 以前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老人也做了很多腊肉。他们那边的人不嗜咸味,往往用花椒、生姜、白酒腌制杀腥,最关键的一步不是用粗盐涂抹在肉上风干,而是不断将炒好的干辣料均匀地揉在肉的纹理中。 西北冬天大雪封路的时候,她的奶奶就会从地窖拿出腌制好的腊肉,每次切下来拇指粗的一片,和二米饭一起蒸煮。 二米饭是大米和小米混蒸出来的米饭,焖腊肉的时候还可以放一些特质的浓酱汁。 掌握好时间和火候,炊米饭盛出来的时候,上面的一层总是粒粒米饭都饱沾酱汁,每人碗里均匀地放着两片腊肉。 记得老人总是笑呵呵的,将自己的腊肉放在碗沿。她们小的总是风卷残云地将肉吞进去,这时老人就会借机说自己咬不动,然后将肉片分给他们。 林子怡从锅里盛出闷好的米饭,小碗是给大满和小荆的,另外给薛锦留了个大瓷碗。 她穿过来的时候,条件就极其不好。 碗是边沿磨损严重的,古褐色的大瓷碗也是带有豁子的。 她又苦恼起来,什么时候能换个餐具呢。 大满蹦蹦跳跳地进来,他的的袖子湿了,不过没有粘泥,看来潭水边上还算干净。 不过下一秒,他立马将袖子伸给后边来的薛锦,“喏。” 薛锦抱着小荆,小姑娘的手紧紧缠着他的脖子,薛锦无奈地笑了笑,微微蹲下身,将大满的袖子拉下来。 “诶嘿。”林子怡叉着腰,有些诧异,“你凭什么让人家哥哥给你撸袖子,自己没长手啊?” 大满撅着嘴不说话。 林子怡无语,看来把小的送到教书先生那边是明智的。 不然以后还不得翻了天? 她又接过黏在薛锦身上的小荆,“你已经大了,动动小腿腿好吗?” 小荆顿时委屈的不行,眼角都耷拉下来。 林子怡挑眉,这俩小的以前也没这么娇气啊。 她想到什么,回头对薛锦说,“以后不用陪他们,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薛锦笑了笑,“不碍事” 小孩的牙很尖,撕掉一块肉就能送下一大口米饭。 大满呼哧呼哧的,几下就吃完了,将碗递给林子怡, 林子怡无情地说,“不能吃了,晚上吃多了消化不了,会撑。” 腊肉虽然是风干的,里边的油脂也特别多,成年人消化能力较强,多吃点油脂还好,小孩的消化能力较弱,猪油等油脂会增加身体的负荷。 大满可怜巴巴地求了半天,林子怡铁石心肠,决计不多给肉。 大满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碗去洗了。 第8章 梦魇 家里的酱豆用完了,林子怡买了些黄豆回来。 制作酱豆需要足量的食盐,然而边关地区的盐贵的可怕,她只能从系统里边兑换了些粗盐。 黄豆被捂好以后悉数倒入蓄水的缸子里,铺展一层豆子就要撒上一层粗盐还有相应的佐料。而且豆子不能压得太实,容易生菌。 林子怡倒入过滤好的水,最后在豆层上边和缸子口各封了一层纱布,有利于防止蚊蝇。 缸子平时发酵的时候需要放到阴凉处,偶尔在太阳天搬出来曝晒杀菌即可。她蹲下身,手探到缸子底部,正欲抬起。 可惜原身实在太过瘦弱,还未抬起来,她就因重心不稳向后一个踉跄。 她没有直接坐到地上,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我来吧。” 薛锦轻松拉起她,然后两只手抱住了缸子,抬到后院。 林子怡有些羞愧,缸子其实也不是特别重,怪身子太孱弱了。 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补身体,早日吃胖! * 晚上和大满说了要去教书先生那里学习的事情,大满全程哭丧着脸,大概是知道自己无忧无虑、摸鱼捉虾的好日子要结束了。 “我不嘛。”大满一张脸都写着不愿意,嘴巴都快撅上天了。 “乖,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参加科举,升官发财。”林子怡非常功利地劝诱道,“你不想做官吗?做官多威风啊,你看里正爷爷。” “我不喜欢里正爷爷。”大满转着眼珠子,尽力在有限的表达能力内解释:“里正爷爷好忙,昨天张大婶家丢了只鸡,她和赵大娘吵起来了,里正爷爷还要去管。在亥时,我都听到了。” 说罢,他露出悲哀的表情。 旁边的薛锦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林子怡蹙眉,“里正只是个小官,你也可以努力读书,去当大官啊,到时候好多人需要你,多威风啊。” 大满看起来有些困了,“才不要,被人需要很好吗?” 林子怡有点生气,她之前学习历史的时候听到古人总按照“士农工商”排列,难道走仕途不是上上之选吗?再说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躺平了吗? 待她还要说什么。 大满打了个哈欠,“阿姐,我就想一直陪着你,我可以去干农活,帮你腌咸菜,做酱豆都可以,不要让我读书了好不好。” 林子怡气笑了,恨铁不成钢道:“没出息。” 大满:“没出息就没出息吧,阿姐,你看薛哥哥也是闲人一个,不是也过得很好嘛?” “胡扯!”林子怡几乎立马反驳,“薛锦哥哥是战场上受伤的战士,才不是闲人。” 说完以后,她愣了一下。说起来,她还没问过薛锦的身份,唯一的猜测来源于她捡他回来那天看到的伤口,不像是普通斗殴留下来的。 至于薛锦是否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她不敢猜测。 要知道,在这里收留逃兵是犯法的。 她没注意到,这句话出口以后,坐在屋子一隅的那个人眼底亮了一下,转而黯淡下去。 倒是大满小声嘟囔:“那我也要上战场杀敌,总比那劳什子读书好!” “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薛锦从暗处的阴影里起身,黑色的袍角顺服地贴在他的身上。 他说:“听你阿姐的,她是待你们最好的人。” * 油灯熄灭之后,里边靠墙的两个小的很快就睡着了。大满可能玩累了,居然发出小小的鼾声。 林子怡朝土床下边看去,黑暗里只能看到男人躺在那边的轮廓。 白色中衣的袖子有些抢眼,应是他的两条胳膊搭在了被褥外边。 边关的夏天极其炎热,习俗又粗鄙。男人们睡觉时候往往光着膀子,只着亵衣或是什么都不穿。 导致林子怡中午或晚上回来的时候,总是收敛自己的目光,不要到处乱瞟,免得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而此时男人睡得很深,林子怡的眼睛适应了夜间光线,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打量他。 他的眼窝较深,鼻梁高挺,眉峰线条凌厉。原本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可睡觉的样子和他平时一样乖顺平静,身子不乱动,胳膊也规规矩矩的。 就好像之前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好乖啊,林子怡刚感叹道。 白色的袖子突然动了动。 林子怡原本要躺回去的动作停住,定定地观察男人的反应。 像是坠入梦魇,他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上半身脱离出被褥,头在枕头上左右转动。 林子怡飞快跳下去,跑到男人的地褥旁边,只见男人眉头紧锁,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反射着光。 “薛锦!”林子怡轻声唤道。 * 薛锦的意识很沉,他梦到自己正处于西郊凤山猎场。 身量未长成的少年手里拉着张大弓,瞄准了一只很漂亮的山雀。 山雀很漂亮,尾羽是漂亮的红棕色,背部和肩羽则是纯灰色,白色的肚皮。 弓有五石重,他的手有点抖,箭头好不容易瞄准了那只山雀。 有人在叫他。 鸟受到惊吓,振翅飞走了。 薛锦失落地收回弓箭,将箭放入箭篓里,弓背到肩上。 “四弟!”一个脸上带笑,身着红色劲装和黑革腰封的人骑着马慢悠悠过来。 “二哥?” 薛锦听到梦里的自己自然而然说出这两个字。 “抱歉啊四弟,耽误你捕猎了,这鸟不常见,二哥改日叫山里的猎户给你留意留意。” 薛锦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愠怒,“不必,多谢二哥。”他顿了顿,“想问二哥找我何事?” 红色劲装的男子还是笑嘻嘻的,“没有大事,父皇春搜时捕来的赤狐丢了一只。这东西狡猾,咬烂笼子跑了,二哥愚笨,带人搜了半天也未搜到,这才来麻烦四弟。” 薛锦有些无措,西郊猎场太大,他也不知从何搜起。 对方神色稍敛,依旧温和道:“四弟也觉得勉强就罢了,只是父皇实在喜欢这赤狐,还打算回去给母后缝件狐裘......要是找回来,父皇一定会很开心的。” “未曾。”薛锦垂着眼帘,“我不勉强,劳烦二哥告诉我在哪里走丢的。” 对方喜笑颜开,“这样啊,来,二哥告诉你,就在那边的山头,二哥已经叫人包围四周,它跑不出去,你只需......” 那日找到很晚也没见到赤狐的影子,他跌跌撞撞地奔袭在黑暗里,猎装被被野棘和灰麻勾破了,脸上、手上全是刮擦的血印,好几次险些从山头滑下来,身子磕在石头上,一阵剧痛。 到了夜半下起雨来。 远处明明灭灭的火把终于搜寻到山谷的一角。 少年躺在带刺的野草丛里,浑身是伤,怀里抱着只毛色纯正的赤狐。 不过,它的腿上根本没有箭簇的伤。 然而薛锦仰起头,只看到了母后失望的脸还有父皇怒气冲冲的样子。 他身子瑟缩了一下。 渐渐地,浑身松懈下去,赤狐从他手里跳出,噌的跑向远方,再也没有回头。 梦境转换。 他又站在朝堂之上。 此时他已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身材颀长,器宇轩昂。 旁边的太监念着诏书。 “......四皇子修身达德,端重敬谨,精读兵书,攻城破敌,剿灭贼寇,屡建奇功,封四皇子薛锦广宁王,兼镇远将军,钦此。” 出了朝堂。 周围大臣的抗议声琐碎嘈杂。 “这是交出了兵权啊,试探之计,怪不得其他皇子不敢接。” “是啊,以夷敌制夷族,根本行不通啊。” “兵权都给了,此去经年,是将军还是贼子?我朝可莫要养虎为患啊。” “都是妖妃祸世,我看咱们陛下是喝了迷魂汤了。” ...... 旁边突然安静了许多。 二皇子此时走到他身边,“四弟,边关风沙大,流匪多,还有豺狼虎豹当道,环境十分凶险,你可多加小心啊。” 薛锦没有任何表情,恭顺地颔首:“谨遵二哥教诲。” 对方并不走,“二哥为你争取到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你要珍惜啊。”他凑近他耳边,“多建军功,父皇、母后才能看得上你。” 薛锦抬起头,却看得一片空茫。 他在急速下坠。 在边关走马观花似的八年从他梦境中流过。 有流匪的箭簇,有敌首砍到他身上的千钧重刃,也有带着刺的八棱鞭,还有官府在暗处的白眼和唾骂...... “薛锦!”林子怡一手拿着湿布子,一只手正要拨开他的眼皮。 男人突然弹坐起来,林子怡吓得往后一仰,愣怔的摔了个屁股蹲。 薛锦披散着头发,额前微卷的发丝浸着汗液,已经湿透了,白色的中衣胸脯处也是湿漉漉的,透出里边肌肉的轮廓。 “你没事吧?”林子怡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盘着腿坐下。 “无事。”薛锦佝偻着背,嗓音沙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林子怡向后抬了抬下巴,“你听,他们还睡着呢。” 薛锦正要抬起袖子擦汗,谁知林子怡已经拿着布子贴到了他的脸上。 薛锦身子一僵,习惯性侧脸闪避开来。 林子怡没料到这样,尴尬了一瞬,“那,那你自己来——” 谁知薛锦又把脸靠回来,贴在了她拿着布子的手上,“有劳你了,我没力气。” 林子怡擦完脸,又沾了些水,将脖子和往下一点的部分擦干净。薛锦始终眯着眼睛,仰着头,长长的睫羽覆盖在下眼睑处,一副脆弱的样子。 待林子怡把布子拿开,薛锦才疲惫地钻回被窝,手紧紧扣住被子边缘。 林子怡:“你还能睡着吗?” 薛锦动了动:“无妨。” 夜里很安静,林子怡又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看到薛锦浑身逐渐放松下来,才去倒了水,转身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黑暗中传来窸窣声,薛锦疑惑:“我的鼻子下边很疼。” 好像被人用力掐捏过的那种。 林子怡:“......我看你总是不醒,掐了你的人中。” 还掐了很长时间...... “哦。”薛锦唇角勾起,“我饿了。” 林子怡:“家里没吃的了。” 薛锦:“明日也好,你会做猪蹄膀吗?” 猪蹄膀,不就是猪蹄子吗? 林子怡:“会。” 薛锦噤声了,手指惴惴不安地在外边抓了一下。 林子怡笑出声来:“算不得贵,吃得起。” 又过了片刻,黑暗中传来薛锦很小声的“谢谢。” 他从前,从来不会主动向人要东西。 第9章 甫里蹄 后来林子怡知道,她彻彻底底搞错了。 在她查配料和菜单的时候,系统跳出来指明了她的错误。 【系统:猪蹄膀就是猪肘子,宿主加油哦。需要猪蹄膀做法时,可随时召唤我哦。】 “猪蹄膀”并非猪蹄子,在古代更多被称为彘肩,也就是猪肘子的意思。 猪蹄子是猪脚,而猪肘子则是精华,价格一下上涨不知几倍。 林子怡痛定思痛,觉得不兑现诺言有点打脸,只好从猪肉铺老板娘那里买了蹄髈,回店里开始钻研。 说到蹄髈,她总想到她们之前去周庄旅游时吃到的甫里蹄,原来就是蹄髈。 甫里蹄是因为陆龟蒙得名。 作为隐逸诗人,陆龟蒙住在甫里镇,好交友,经常在家里待客。 每次令厨子做菜时,总要摆上一道猪蹄膀,久而久之,他家的蹄髈便被人笑称为甫里蹄。 她和大学室友一齐去周庄的时候,风景区街边叫卖的都是这种肘子,口味酥酥糯糯的,不知道用什么配料煮出来的,充斥着糯米的香气,而又不会发甜发腥。 她们在风景区吃了好多。 也有包装好的密封的甫里蹄,可是再拿回家炖煮,却再也没有在周庄吃的味道好了。 她调出系统的菜谱看了看,好多味材料这里都没有。 比如茴香,陈皮,桂皮,还有黄酒。 黄酒可以去隔壁猪肉铺讨点,但是陈皮和桂皮...... 她沉着脸:系统,剩余的金币是否足够买陈皮和桂皮。 【抱歉宿主,陈皮和桂皮属于二级食物格子,暂时还没有开放哦。】 林子怡有些丧气。 【不过您再有100经验值就可以升级了哦。】 林子怡想起来,经验值的获取方法目前有两种,一种是获得薛锦的好感值,一种是打脸那些极品亲戚和四邻。 可是这些天都没见这些极品,怎么打脸呢? 不然她去主动找找事? 【宿主,稍安勿躁,情况有变。】 【您昨日子时获得了男主好感值200,由于系统升级没能及时到位,目前已转换为经验值。】 林子怡:什么? 这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林子怡点了升级按钮,另一个食物格子立马开放了。 二级窗格里边居然有小茴香,陈皮,桂皮,番茄酱,甜辣酱,红糖等佐料。 【至此,调料的窗格已经全部开放。希望宿主继续努力,解锁稀有食物窗格!】 早上买来的蹄髈还是新鲜的,林子怡将猪蹄膀洗干净,去血污,焯水。然后自己亲手将蹄子上的细毛全都拔干净,以防万一,又拿火炙烤了一下。 用酱油腌制一个时辰。 紧接着起锅烧水,投入葱姜蒜还有刚才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调料,小火慢炖,直到熬制成一锅鲜浓的红汤料。 锅里冒起了泡泡。 林子怡立马将汤料倒入盆中,将锅洗干净,再次倒入清水和粗盐,这次再加入蹄髈小火慢炖。 直到蹄髈的香气飘逸出来,林子怡才再次倒出白水,又将刚才熬制的红汤倒入锅里继续煮。 大火煮了一个小时后,她从系统中用五个金币兑换了少许糯米,焯干净后倒入锅中,文火慢炖三小时。 再次掀开锅盖的时候,蹄髈的肉已经十分酥软了,这时再倒入少许黄酒,一股浓稠而鲜美的肉香瞬间被激发出来,散逸到整个厨房中。 炖好的蹄髈被放在粗瓷做的红盘中,色泽也丝毫没有被压制。肉质十分细密紧致,肥瘦适中,覆盖着层酱油的光泽,呈现出诱人的红色。 大满早上被送到朱先生那里上课了。 小荆在旁边吸了吸鼻子,“阿姐,这是什么,好香啊。” 是什么,林子怡想,也就是倾家荡产以后做的肘子肉吧。 薛锦从早上开始就不在。 林子怡看他好像有事要办,就没有带他一起来店里。 此时他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林子怡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就好像精心饲养过一段时间的小动物突然跑了。 从系统的提示上来看,薛锦是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身份地位应该不简单。要走也是迟早的事。 她将肘子肉挑下来一块,正好够小孩的食量。晾凉后,放在小碗里让小荆吃。剩下的都闷在锅里保温。 争当小荆吸溜着气合不拢嘴时,薛锦从外边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的,领子都被汗浸湿了,就是,怎么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呢? 林子怡没想那么多,眼睛一亮,向他招呼:“快来尝尝。” 薛锦勾起浅淡的笑容,他一进来就闻到了熟悉的蹄髈味儿。但是,又好像比之前吃过的都香。 林子怡端出锅里的瓷盘,放到桌子上,炫耀般催促:“快点快点!” 薛锦拿筷子挑下一块带着皮的肉慢慢咀嚼。 胶质的黏糯鲜明,瘦肉肉质细腻,紧接着一股清香酥脆,甜中带咸的味道在舌尖流动开来。 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谷香味,又解腻又爽口。 他干脆挑了一大块到碗里。 蹄髈炖得很烂乎,稍微用筷子分一下,肉和骨头就分离开来。 他似乎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样精细的肉食了。 在战场上会让人丧失原本的欲望,对生活条件逐渐麻木,刀口舔血多了,吃什么都能下咽。 有一次他们深入敌营,被敌军包围,那里野草都没有。有的人饿红了眼,开始吃敌军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气围绕在他的周围,让他胃里翻涌不停,直泛恶心。 那次他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自此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沾过荤腥。 他一度以为,这样八年过去,即使不沾荤腥,日子过得寡淡无味也毫无问题。 这段时间有热乎乎的饭菜,有被人关照着的感觉,此时酥糯的肉食划过喉咙,油脂在牙齿间迸裂快感十足。 他有了种目眩的感觉,然后很快镇定下来。 林子怡还切了些之前放在店里,用来做小菜的萝卜干。 这些萝卜干原本是吃面伴侣的首选。有时候面汤虽香,但吃久了也会想就点解腻的,爽口的东西。 林子怡就弄了些新鲜萝卜,清洗,消毒,上盐,然后用酱豆涂抹密封,曝晒后正好能放满满一小缸。 原本只是配菜,没想到极其受到客人们的欢迎,每次只要客人来点面一定要顺走些萝卜干。 此时,薛锦安静地啃完半只猪蹄膀,把一碟小菜都吃完了。 他吃完夹到碗里的最后一块,安静地抹了抹嘴,抬头淡笑着看她:“吃饱了。” 林子怡不信,扶着下巴指指碗:“再吃点!” “真的吃饱了。”薛锦站起来。 林子怡却眼尖地注意到他身上黑袍的云纹没了。 不,他干脆换了件衣服。 这件衣服和原来的颜色相似,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黑色粗布衣服,根本没有之前那件精细。 她沉声问:“你的衣服呢?” 薛锦站起来,看似又要去外边,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当了。” “当了?”林子怡气急,衣服是她捡着这个人时候唯一见着的身份标志,那衣服光看也不普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当了? 林子怡脑子混乱,当即道:“衣服当了你怎么回家?” 薛锦定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没有家。” * 当看到焕然一新的门楣时,林子怡才算明白薛锦这一天风尘仆仆地忙了些什么。 换门的话需要量好门框的尺寸,当然,像他们家这种破门瞅个差不多就行了。 接着需要拆除旧门。很好,她给力的二婶已经一脚把门拆了个干净。 所以薛锦不知何时去找木匠打了新门。 新门一尘不染,还是厚重的实心木门,比之前薄薄的一层中间漏风的门不知结实了多少倍。 林子怡此时一言难尽地看见自己的小破屋上安了个闪瞎人眼的新门,想着按照自己赚了钱就搬家拆房子的计划,到时候这个门能不能再拆下来一起带走。 大满从朱家玉先生那里学习回来,眼角耷拉着,他举起两只手示意林子怡看他手心。 比猴屁股都红。 林子怡很淡然,情理之中,虽然也有心疼,但是打打长规矩。 为了安抚大满,也是稳定他的心情防止他明日逃课。 林子怡将剩下的肘子和大满分了,并且奖励他吃了大部分。 大满吃得满嘴流油,很是满足。 吃完饭,林子怡正在计划下一天该开发什么菜品。 目前比较有利的是系统的佐料已经全部开发完毕,系统免费提供识别菜种和食谱功能。因此只要找着相应的食物原料,开发新菜品不是问题。 问题是她仍然没有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以及在这个世界的银子太过匮乏,导致她每次只能束手束脚地尝试。 薛锦当了自己的衣服,更让她心里憋着口闷气。 如果有钱,一定要把东西赎回来! 林子怡这样想着,却如一滩水般趴到桌子上,满面愁容。 上哪能找钱?能不能天将一笔横财啊? 还没等走出发财大梦,新安装的木门就突然发出两声钝响。 “嗐”林子怡惊得从桌子上抬起头。 外边的人只是敲了两下门,见里边没有动静,又敲了两下,喊道:“有人在吗?” 此时大满和小荆都鼓着眼睛,有点受到惊吓的样子,都不吭声。 以前敲他们门的人,几乎都是来讨债的,个个带着刀枪棍棒,极其蛮横霸道,每次的场面都在两个小的心里留下极其浓重的阴影。 所以当林子怡要去开门时,小荆轻轻揪住她的衣角,都快哭出来了:“不要,阿姐。” “放心,没事的。”林子怡沉下心,应该不是讨债的,讨债的哪有耐心敲门。 开门的刹那,外边的人向后踉跄一步,连忙作揖:“失礼失礼。” 他听到屋里有动静,正将耳朵支在门上听,就被林子怡突然的动作闪脱,此时很不好意思。 林子怡看这人很熟悉,再仔细打量,这人穿着靛蓝色的小厮服,三角眼,八字胡,此时正笑眯眯的看她。她反应过来:“您是方——”富户两字正欲脱口而出,却及时止住。 “奴才给方老爷做事的,您叫我东陵就行。” 林子怡应着,还有点纳闷,“那您请进。” 经过一番寒暄,林子怡觉得家底都快被掏空了。东陵缓缓地拍了拍衣服,“奴家来,是想请您过几日去方老爷家帮个忙。” “什么忙?” “提督大人已到广宁军营,不久便下榻方老爷家。”说到这里东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边关这种地方,大人们少来,唯一一个厉害的主还从不抛头露面,想结交也无法啊。方老爷有心办好这次洗尘宴,还缺个白案师傅。” 第10章 我来做! 林子怡突然想起她那次口出狂言,脸上冒了些冷汗。 神他娘的天下独此一家...... 东陵颔首,逗笑道:“林姑娘的面食威名远扬,我们老爷听了仰慕已久,正好给姑娘一个施展身手的机会,也算是互利互惠如何?” 这天降大任如此突然,她可不一定顶得住。 再说了,她不了解边关和京城的官职等级,这提督应该是个大官,万一她把宴席搞砸了如何是好。 东陵还在笑盈盈地等她答复,似乎是料定了她不会拒绝。 林子怡沉默,这确实是个赚钱的绝佳机会,如果拒绝这次,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多谢方老爷,东掌柜也辛苦了。”林子怡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东陵尖任务完成,一甩手中的折扇,敲了下桌子,“林姑娘痛快,那便这么定了。” 薛锦是晚上才回来的,回家后一句话都没说,加上天色已晚,他卷起自己的被褥便钻了进去。 小荆和小满挤在林子怡旁边嘀嘀咕咕,林子怡扇着风,正热得很。 “睡觉睡觉,食不言,寝不语。” 大满照样入睡很快,小荆嘟着嘴,“今日来的伯伯穿的衣服很好看,阿姐认识那位伯伯吗?” 林子怡仰着头,“以后就认识了。” “哦。”小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阿姐早些睡。” 两个小孩都睡着了,薛锦才在黑暗中问道:“你明日要去方府?” 林子怡:“是啊,刚才方府大管家过来了,说是提督大人要来,缺一个白案师傅。” 薛锦什么都没说,林子怡却听到空中有微不可闻的叹息。 “用我一起去吗?” 林子怡想了想,薛锦似乎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话也这么少,估计讨厌聒噪。 “方府大管家说到时候会调些人手帮我,再说你又不会和面,也不会做糕点,算啦。” “嗯。”薛锦似乎闭上了眼睛,“那你记得小心些。” 第二天,林子怡关了铺子,拎着些佐料去了方府。方府的仆人都没什么大动静,见她来了,安安静静地引她去火房。 方府很宽敞,但是她没进入中堂,只是路过东间房,听说是给正室住的。此外还有西厢,是给妾室住的。东间房还有两个小东厢,都是方老爷的子女住的。 此时里边隐约传来欢笑的声音。 林子怡路过时,正好和里边走出来的一位女子面对面。 那女子外边套了件浅淡的橘色长袭纱裙,内里是颜色相近的锦缎长裙,一条赤红缎带系在腰上,坠下来一个深紫色的荷包。 荷包上貌似是一只白兔。 林子怡余光匆匆打量了下,她的装扮并不像边关人士,就比如头发的绾发就很精致。在发髻上插了根银色的星簪,星簪后边有条雕刻的银蛇盘旋在尾端,舌头正好叼住了下坠的流苏,设计很是精巧。 边关的人干活重,女子的头发往往是匆匆用布条绾起来即可。 这姑娘看起来也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样子,林子怡哀叹,她要是穿回现代估计也用不着天天打工活命。 何不食肉糜? “二小姐,又从京城回来了?” 林子怡听东陵这样唤她。 那女子倒是没小姐架子,相反非常活泼,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是讨喜。 “正是,东陵叔,这是新来的厨子吗?” 东陵站住,“外边儿请来的,做面案的师傅,小姐要出去玩儿吗。” 林子怡想,边关有什么可玩儿的,黄沙不糊人一脸就不错了。她的家乡风沙治理还算可以,每次沙尘暴一来,照样黄土漫天。 这里还没有开始风沙治理的措施,每次刮大风,能把路边的小摊子全都刮飞。她有点担心京城来的小姐能不能适应边关的风沙,还有粗糙的吃食。 “这位师傅擅长做什么啊?很少见有女师傅诶。” 林子怡腼腆地笑了笑:“会些简单的吃食。” 怎么样?诚恳吗?低调吗? 别对我期望太大! 谁知那位小姐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正闲来无事,去看你做饭如何?边关的食物我还没吃过,到时候学一两招也能带回京城炫耀炫耀。” 林子怡:...... 话说她没哄过大小姐。 去了火房,林子怡才看出来什么是应有尽有。 不说发好的面团,还有几扇新鲜的猪、羊肉,此外居然还有少许黄牛肉。 收回眼睛的光,她开始做面食。 切面有专业的大师傅负责,因此她只需要负责需要灵魂之光的环节:面汤。 猪肉臊子面的面汤好做,她将配方交给了大师傅,此外还有从家里带的酱豆和香蒿,此时已经发酵完全,也可以加入面汤配料。在此过程中,除了交代大师傅切面时候要均匀,几乎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如此两种面食就算完成了。 此外还需要一些糕点。 听东陵说二小姐嗜甜。 哦对了,林子怡突然发现二小姐不知哪去了。 东陵:“二小姐回去换身衣服,应该马上就过来。她是老爷送往京城读书的,本在国子监,休沐就回来。二小姐性子纯良,去读书早,在这里也没几个朋友,林姑娘不必觉得拘谨,照样做就是了。” 林子怡应着,感觉边关的民风,怎么有些......太淳朴了。 方二小姐过来的时候。 看到灶台上摆了几个木盘,木盘里是白色的,扁扁的糕点。 没有任何纹路和修饰,但是总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甜米香味。 她拿起一块丢到嘴里,一股浅淡的桂花香气便在她的舌尖炸裂开来。再加上一片糕点虽小,确实压实了的,吃进去的时候觉得松松软软,咀嚼的时候又是细润而富有嚼劲。 唯一的缺点是,沾了满满一牙。 方二小姐停不下来,还要继续吃。 林子怡示意她稍等,舀了勺棕红色的液体,均匀地淋在桂花糕上边。 她将信将疑地拿起来一块,沾了沾棕红色液体,递入口中。果酱香中又带着酒酣的清甜味道。 “哇,这是什么酱啊?” 林子怡笑了笑:“玫瑰酱。” 其实桂花糕本身的味道是浅淡的,越吃越香,清润可口。但是在宴饮上,人们多数没有时间品尝,因此加入玫瑰酱倒是也可以略作调味。 有了桂花糕,系统相应给出建议。 【宿主,经检测,您已具备芡实糕的制作条件,是否要进行尝试?】 芡实糕就是把糯米粉和芡实粉混杂在一起做出的糕点,在西塘一带特别出名。别的糕点吃多了会感觉甜腻,而芡实糕却不会。因为芡实糕并非完全的甜品,也可充当主食用。它的用料并非只有糯米和花粉,菱角、莲藕、荸荠等水生植物特别适合作为芡实糕的辅料。 当然,如果有条件的话,还可以用鱼、虾、蟹、螺狮这些河鲜来入糕,会使味道更佳咸鲜。 不到一个时辰,林子怡负责的面案这边已经捣鼓出三种面和八类糕点,面加了酸菜牛肉面,糕点则是桂花糕、莲藕糕、曲荷糕、芋头糕、红枣糕。 方二小姐已经着急地端了糕点去寻她爹。 林子怡刚舒了口气。 却听到那边几声脆响,是锅碗落地的声音。 厨房发生这种情况,八成是没端稳锅被烫了。 果然,那边的一位老厨子捂着手,痛苦地哀嚎。 那边乱成一锅粥,有的厨子做着自己的菜,怕火候过了不敢脱身。林子怡大步冲上去,将那人的手放在积蓄凉水的水瓮里。 五六分钟过去,那人才缓过来,直道谢。 林子怡这才知道,他叫冯楚,也算是边关数一数二酒楼来凤楼的一把手,不过这些年由于年龄大了,手脚略有迟缓,退居成了帮着主厨的副厨。 这样工钱也少了,也没有那么多人请了。 这回来凤楼的厨子都请来了,姑且才有他的位置。 旁边那厨师却不乐意了,轻睨着两人,冷嘲热讽:“老冯啊,你掌厨都多少年了?怎的连锅都端不稳,那一锅腌好的五花肉过了油,火候太大,已是浪费了。”他又看看林子怡:“再说你这女娃,那瓮水是我做叫花鸡用的,鸡肉需在干净水里洗个七八遍。你把水弄脏了,我上哪再找净水?” 边关的水源本就匮乏,一般的井水也称不上是完全干净的水,洗过的肉总是带着股生水味道。一般只有晨间收集的露水和反复过滤的深层井水才能算干净水。 也怨不得他生气。 如果不能及时上菜,厨子们都要被牵累,这时有些人不免对冯厨子和林子怡产生了些怨怼。 谁知林子怡淡定地抬头,“不就是这两道菜嘛,我来做就是了。” 第11章 叫花鸡和地瓜粉焗猪肉…… 叫花鸡常用只有不到一个月生长期的母鸡,这个时候鸡肉的质感往往非常鲜嫩。边关喂鸡都是纯天然喂法,有的还会用炒米,这样“娇养”出来的鸡会卖出好价钱,最好的归宿则是高价迈入方府这样的高门富户。 林子怡看着洗的白白净净两只瘦鸡,鸡爪子上只包裹着薄薄一层皮,上边儿还浸着新鲜的血珠。 这么瘦的鸡,还好意思做叫花鸡? 给叫花子吃够吗? 她用手轻轻戳了戳肥嫩的鸡腿,弹性十足,居然戳出种梨花带雨婴儿肥的感觉。 林子怡:系统啊,你看看我们现在有大米,小米,糯米,还有两只凑乎洗过的嫩鸡,以及这些...... 她将手一摊,旁边是做其他菜剩下的些边角材料,以及佐料。 林子怡:你说适合做什么菜呢? 【叮,搜索中,请宿主稍候。】 紧接着,林子怡看到一幅图片,鸡肉呈现炖好的乳白色,整只浸在有油花的乳白色汤汁中,旁边还有些许细笋,同样在里边的佐料还有枸杞、糯米、少许花椒等。 林子怡:养生局? 【这道菜的名字叫“肥西老母鸡”,是和宿主目前材料匹配最为恰当的一道菜,请宿主阅读以下食用资料,进行抉择。】 林子怡大致看了看,“肥西老母鸡”是一道徽菜,在以往常常被当做汤菜呈上,人们往往忽略鸡肉,只喝炖出来的奶白的鸡汤。但是由于滋味鲜美,后来成为一道名菜,加上所用的鸡肉也经过不断改良,鸡肉的食用也成为其中重要一环。 【“肥西老母鸡”可和糯米搭配。】 林子怡点点头,系统的建议是对的,用糯米的气味正好可以掩盖洗鸡肉时候用的生水味。 炒米配鸡汤最先出现在长江边安庆人的习俗中,一般的炒米都是之前用上好的糯米经过浸软、沥干后,在加上好一点的享有来回翻炒做成的。 炒米的时候火候也需要注意,火候大了容易抄糊,火候小了外熟里生。 总之炒的时候手不能停,直到糯米通体金黄、外壳皲裂才行。 所以当林子怡颠着锅炒米时,旁边一众厨子看着她快到飞起来的胳膊,目瞪口呆。 这姑娘不是被气着了泻火,就是被逼疯了吧? 这时又有人抱不平,说刚才找事的那个厨师,也就是来凤楼的首席大厨吕衡。 “老吕,你和老冯一个地方做菜,一个掌柜的,俩人有矛盾就算了,连累人家无辜的女娃是为什么?” 还有几个人本就听说过林子怡,并不是因为她的饭做得好,而是都知道她有个名气远扬的赌徒酒鬼爹。 只道这姑娘投胎生错了地方,摊上这样个爹,又早早死了娘,还带着两个比她还小的孩子。 在这几个人的念叨下,在场的人又一度倒戈,纷纷埋怨吕衡有些不近人情。 比不上冯楚的圆润,吕衡是个瘦厨子,此时人如枯干般尴尬地站在那里,急得面红脖子粗。 “是她主动要做的,我可没有推给她。”吕衡辩解,“再说方老爷家吃食如此细致,那水被老冯用手搅和过,不干净,如果鸡肉没洗干净还沾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谁负责?” 冯楚闻言气急,“老子是泡了你的水,又不是染了疫病,你他娘的一口一个不干净!” 众人吵吵嚷嚷之际,林子怡将笨重的锅重重搁下来。 锅的钝重声像是惊醒了火房的人们,这才稍微安静一些。 很快,人们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紧接着发现这种爆裂出来的甜米香,来自于林子怡刚才颠来颠去的锅里。 这是什么啊? 冯楚率先凑过来。 只见锅里原本的糯米此时均色泽金黄,弥漫着油香和米香。 林子怡倒出一点在盘子里,“尝尝?” 冯楚捏了几粒放在嘴里,咀嚼的动作骤然停滞住了,厚重的眼皮垂着,只道:“香,真是香!” 吕衡和其他几个厨子过来,犹疑地尝了尝,也纷纷沉默。 吕衡问:“你可是要这炒米直接上桌?” 他想,色泽上等,如果摆盘讲究些,是可以直接上桌的,必然会成为一道亮眼的菜。 林子怡摇摇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将炒米倒入煲汤的砂锅。 “你要做汤?”冯楚傻了眼,这炒米吃的就是酥和脆,煲了汤,泡软了,岂不是什么都不剩...... 众人咂舌,有点惋惜炒米。 然而等半个时辰过去,刚才倒入的清水已经煨成牛乳般的奶白色汤汁,待灶火灭了,咕嘟咕嘟的水声停止后,肥嫩鲜美的鸡肉便露出来,汤汁有股淡淡的荤香和炒米味道,光是闻着,就能感受到味汁的纯粹和香浓。 林子怡做好汤,另外把厨房的少许黄酒、酱油还有汤汁一起加热,煮成酱料,以防有口味重的人打牙祭。 这样,一道菜算是完成了。 离开席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还剩过了火候的五花肉需要处理。 这个相对简单,只需要去除火候太过的部分,接着将完好的肉熏烤成姜黄色,再次炒锅,加入姜丝和细细的竹笋片。 林子怡从系统里拿金币换了去腥的料酒,再次加入盐粒翻炒,酱料调色。 此时吕衡已经去清点菜品了,冯楚乐得清闲,在旁边看林子怡做菜。只觉得这女娃不似边关的人,做菜手法甚至透露着一种吊诡,总是能让人大吃一惊。 比如,林子怡扔给他一个红紫色皮,硬邦邦的东西,“帮我磨成粉。” 冯楚接住这个陌生的东西,下意识答应,转而瞪圆眼睛,“什么?粉?” 这蔬菜怎么能做成粉? 林子怡无语,轻叹一口气,“切碎了,捣烂即可。” 她做的是地瓜粉焗猪肉,做好的猪肉不仅不肥不腻,而且会呈现出油亮透红,清甜过后则是咸香。 好在系统里的地瓜并不贵,只要5个金币就能换到。 两道菜恰好在开席前做好了,东陵派人来端吃食,火房的厨子们歇了口气,得了赏银,还能拿走剩余的边角食材。 肉是人们哄抢的部分,猪肉只用了半扇,而羊肉精华的部分都被用于筵席,剩下的除了肚子里那点东西就是肥肉部分。 人们嫌膻,都没有动。 林子怡却什么都没拿,只选了一挂羊肉,顺带打包了下水部分。 冯楚啧啧两声,“这东西最为膻气,你带回去又能作甚?” 林子怡笑了笑,千灯羊肉,羊肉汆面,羊杂碎,炸羊油都可以啊!再说自从来了这地方,至今羊的一根毛都没尝过,回去正好开开荤。 天下美食多如牛毛,想起过去的日子,湖南的爆炒黄牛肉鲜滑爽辣,江浙的清蒸鲈鱼鲜嫩多汁,还有鲁菜的油爆双脆的咸鲜,以及剁椒藕片,十三香小龙虾...... 到了这里,一夜之后从零开始。 冯楚以为这姑娘傻了,同情片刻,转而又欢欢喜喜地挑自己需要的食材了。 原本守在门口的小厮却跑来,在火房处张望,在一众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中终于看到姑娘的衣摆,叫到:“林姑娘,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店里的伙计。” 林子怡蹙眉。她哪来的伙计?想到是谁,她接着扬声道:“那人是不是穿着黑色粗布衣服?” 小厮点点头,比划着,“是啊,身量很高,有那么高。”说着又往上比划,“应该是这么高!” 林子怡点点头:“是我店里的伙计,八成帮我提东西来的。” 冯楚轻哼,“你雇佣这伙计可够懒啊,掌柜的做菜的时候不跟过来,让你一姑娘家烟熏火燎的。这会儿收工了,才巴巴的赶来,想来也是过来占便宜的。” 林子怡正要反驳,想了想却笑了,未置一词。 小厮着急离去,说是方府大少爷也回来了,要去门口迎接,结果帽子都跑掉了。 火房里的人笑他,小厮也来不及气恼,兔子般窜出去了。 要知道,这大少爷脾气可太不好了。 * 薛锦进了方府,没有人带他,没有人认识他,可这里的路对于他来讲不算陌生。 只是这次去的不是前堂。 他神情淡然,避开了匆匆忙忙的众人,越往火房走,闲杂人等越少,他刚舒了口气。 有个人步履匆匆,突然撞了他的肩膀。 那人身着锦衣华服,似乎有些恼火,余光只见自己撞的人穿戴粗陋,只当薛锦是个找不着路,乱走的下人。 他张口便骂:“没长眼啊?看清点儿!” 薛锦沉默地避让开,那人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撞了人的正是方府大少爷,方宏。他走到正堂,坐在方老爷旁边的席位上。气恼门口跑了个小厮,没有迎接他,气恼他爹只顾招待客人,完全没看出亲儿子回来了,还有他那不亲不熟的妹妹也不知在哪。 火气没有泄出的法子,他却倏然想起刚才撞的人,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人,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第12章 雾蓝色眼睛? 边关非王侯聚集之地,这几天却很热闹,原是提督周陵来了。 方宏冷哼一声,净是装腔作势之徒,吃饭就吃吧,觥筹交错间恭维不停,宴前就要浪费半个多时辰。 一群老狐狸。 包括那许久未见的妹妹,此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有他看到她在后厨大吃特吃的样子。 得亏那些个厨子已经走了,否则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想到这里,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个大家闺秀,见了吃的就似没吃过似的。” 方妫也不恼,刚将一块薄薄的桂花糕塞入口中,咽下去后喝了茶顺顺喉,“吃饭的时候不谈吃,难不成,哥哥想和我谈谈您那不成器的剑术?” 看着对方气得发白的脸,方妫又补了一刀,“哦,哥哥在国子监学得怎样了?上次爹还说哥哥被学正先生赶出来了。”她笑道:“你就不能省点心吗?” “好,好啊。”方宏将筷子重重砸在碗上,“那你呢?去教坊学琴,现在弹得怎样啊,不然正好给爹爹弹奏一番?”说罢就朝着主位上的方老爷大吼,“爹——唔。” 方妫撤下手甩了甩,“呸呸呸,沾的全是口水。” 方宏气道:“谁叫你没大没小。” 对方似乎是不想理他了,一句也不应。 方宏憋着闷气撒不出来,接着看到她腰上的缎带下缀着那白兔荷包,阴笑:“还记得你那锦哥哥呢,人家锦哥哥倒是剑术好,看得上你吗?” “你——”方妫被戳中心事,恼怒中却透出酸涩的羞意,“你也配提锦哥?” 方宏沉下声:“你一口一个锦哥哥,你可知锦薛锦是当今的四皇子,他的生母原是圣上面前最受宠的贵妃,即使仙逝了,地位也不容撼动。所以就算她儿子被放到边关历练八年,身份也是不你等肖想的。” 他想起什么,接着道:“你也有六年没见到你锦哥哥了吧?” 方妫闷闷地听着,嘴里的桂花糕依然香甜,但是白兔荷包此时却如此碍眼。 她只记得那年和方宏玩,方宏自小顽劣,将她丢在山间野地里,她那时不懂。看见只山兔还要追赶,滚了一身土不说,还遇到了啄人的鸟,将她啄伤好几处。 后来她知道那是边关的秃鹰。 当时几根箭矢连发飞来,打头的那根射中了秃鹰的羽毛,后边更像是哄吓之意,根根落在她的周围,却没有伤及她和那凶物。 薛锦穿着黑色劲装,绑着鹿皮腰封,紧实而干练,马尾高高束起,原本警戒而凌厉的双眼看到她却逐渐柔和下来,气质不似十五六岁,透着股少年身上罕见的沉稳。 他提醒道:“你的手受伤了。” 手上除了被草割伤的,还有少许鹰隼啄伤的,她有点懵地点点头:“啊,嗯?” 薛锦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还要追那只山兔吗?” 抓着一手枯草,连兔毛都没抓着的方妫似乎遇见救星,拼命点点头:“嗯嗯!” 然后薛锦离开了一阵,不过一会儿,骑着马便奔了回来,指间轻松夹着山兔的两只耳朵,而可怜的兔子在他手下挣扎弹动,龇牙咧嘴。 薛锦就这样提着,过了会儿,兔子挣扎不动了,才扔给她。 * 方妫恍惚间,发现桂花糕吃完了。 “人是会变的,锦哥不会。” 方宏冷哼一声,又要找事,只见方老爷陪着提督大人过来,瞬间有所收敛。 提督大人板着脸,方老爷在一旁面目凝重,唯唯诺诺的。知府大人跟在后边更是不敢吱声。 方老爷也状若无意地瞪了他一眼,意思让他不要再找事儿。 方宏小道消息倒是广,嘀咕道:“这提督此次前来,一是朝廷赈济粮的事儿,二来估计就是你那好哥哥。” 镇远将军失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奇怪的是,广宁军营的军务似乎是提前就安排好的,镇远的几个得力部下处理地井井有条,连军师都谢绝知州拜访,只道广宁王有事外出,不日便归。 官府本身有意将这件事闹大,此时也纷纷收了布告,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也纷纷收回爪牙了。 方妫道:“我此次回来,便是要见他。” 方宏不以为意,取了片焦焦酥酥的鸭脯,吃起来却索然无味。这些大鱼大肉他在京城都吃惯了,味蕾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味道,没什么新奇的。 然而看到方妫一直在和桌子上寡白寡白的汤,还有那盘做得奇丑无比的糕点。他抱着嘲笑的心态也抓了一块桂花糕,囫囵吞枣地蘸了旁边棕红色的果酱,犹豫着放进嘴里。 嚼了两下。 然后表情凝滞了。 这是神仙糕吗! 糕点很小块,所以吃起来方便,质感极其细腻,细细品尝后香味弥久不散,越咀嚼越软糯,少了些没必要的甜,棕红色的蘸料更激发了桂花的清香,两种甜味相应成彰。 不等别人入席,他迅速舀了碗白色的汤。一口下去汤汁浓郁,米香和荤香的结合到了极致。 吸溜完汤,他又夹了个鸡腿。 一般来说,做汤用的肉食在煮过之后容易变柴,可这里的鸡腿虽然不大,肉质却筋道鲜嫩,反而吸收了浓汤的清冽和鲜香。 常宏只觉得舌头快要鸣笛了,大口大口喝了几碗汤,又加了两碗香蒿面,和方妫将糕点尽数干完,揉着肚子打了两个响嗝。 他的心里有些惊异,如果不是怕撑破肚子,他还想接着吃到晚上。 筵席还在继续,他却一溜奔回北院主房,躺在床上,让婢女晓雯给他扇着风,身上这股热气才缓缓消逝, “爹爹今日请的厨子真是厉害,改日我定当再邀。” 晓雯应和着:“可不是嘛,都是来凤楼最好的厨子。” 方宏感叹道,“来凤楼如今可是厉害了,我只道天下美食尽在京城,未曾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有如此美味。” 晓雯笑了声,想这大少爷出去读了半天书,还是如此混不吝的样子,和之前一样口吐狂言,只好劝道:“少爷,这话可莫要让老爷听到了。” 方宏不以为意,又问:“来凤楼的面点师傅是谁啊?” 其实说实话,桌子上的大鱼大肉他是一点都没吃下去,倒是那些品色不好的小糕点,还有卤汤面他吃了不少,想着再把人请来,干脆雇上一个月天天给他下面吃。 晓雯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东陵叔请的人,他应该记得。” * 林子怡拿了白天的工钱和剩余的食材,晚上回家开始忙碌晚饭。 晚饭不宜多吃,她就做了炸羊油和少许茨实糕。 茨实糕先做好端上桌,很快被分完了。 炸羊油费了些功夫,而且量并不多。 炸好的酥黄羊油薄如蝉翼,滤过油的肥肉片的上层覆盖着一层瘦肉,吃到嘴里鲜甜微滑,饱满的油汁爆裂在舌尖。 因为总共就几块,大满吃完了两块就眼巴巴地盯着别人的。 林子怡推他的脑袋,“好吃的就是给不了你这猴急的小东西。” 大满委屈状:“阿姐。” 林子怡不理他。 薛锦站在窗边一直看着外边,淡声道:“把我的给他吧。” “给什么给,吃多了撑着。”林子怡想,这里可没有消食片。 大满有时候的食量犹如分不清饥饱的小兽,有时吃多了半夜肚疼哼唧,有时又像真的没吃饱。 是该长身体了吗? 林子怡也有些犹豫,大满饭量太大是不是好吃的投喂太多了? 再看看窗前那位,墨色的黑发用根灰色布条随意绾着,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气定神闲,又有股淡淡的寂寥,让她担心他下一秒就羽化成仙飞走了。 林子怡真想替他吟诵《床前明月光》。 难道是这个家给不了你温暖了还是咋地。 林子怡哄睡了小荆,大满还在为了朱先生留的背诵作业绞尽脑汁。她过去戳戳薛锦:“怎么了?” 薛锦的眼睛在外边暗夜和屋内灯火的映衬下,居然呈现出一点浅淡的雾蓝色,睫毛分明,眼尾的尤其浓密,然而他转过脸来的时候又是黑瞳。 有点好看。 他说:“看见了几个故人。” 林子怡想起薛锦去方府找他了,问道:“在方府吗?” 薛锦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是脱掉了外边的袍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薛锦似乎熟悉了这个家,顾忌虽有,也越来越少,至少脱个外衣是不用关灯了。 林子怡以为他要睡了。 他又说:“以前娘亲很喜欢给我做饭。” 林子怡:“哦。” 薛锦继续道:“日头大时,她会带我晒酱豆,在宫......在弓起来的竹编上。有时还有晒好的牛肉干还有萝卜干......” 林子怡没有打断,一直听着。 这是薛锦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她听到薛锦的娘亲好像也会弄酱豆,以及薛锦形容的另一个地方,那里也有店铺林立,勾栏瓦舍,粗糙的小铺子和茶楼,那边有很多小吃,青团子,酥油饼、龙粽、燥糕、贴饼。 只是这个地方不是京城。 第13章 熏熏呕吐韭菜花 第二天,方府结算了工钱。林子怡数了数拿到的银子,几乎是她经营铺子一个月才能得到的钱,很是值当。 可是休息是没那么容易的,家里处处都需要用钱。 古代的教育费用仍然不容小觑,所以她换了些系统的食材,又要去铺子干活了。 薛锦先她一步去了铺子打扫。 然而还没等她出门,外边便传来吵闹声。 “林老大,我好心给你家姑娘介绍亲事,她居然对我动武,没告到官府老爷那里是我大发慈悲!你得好好教训你家小妮子!” 林子怡太阳穴反射性跳了一下。 又是林杨氏。 这个恶妇如同一团浆糊,盯上谁就糊在谁身上,简直脱离不了。 外边响起密集的敲门声,毫无章法,动作粗鲁。 大满和小荆缩在床脚,胆战心惊地盯着门口。林子怡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问系统:有没有针对多人的武器秘籍?你们总要保证宿主的安全,对吧? 【叮,正在启动,请宿主稍候。】 【检测到目前以您的经验值,可兑换四种攻击技能。】 林子怡:行,等我先开个门。 不得不说薛锦换的门真是结实,外边拳打脚踢,顶多就是动静大点儿,从里边看来岿然不动。 “开门啊!给我开门!” “小怡,快开门!” 除了林杨氏的声音还混杂着一个粗重的男声。 喉管发出的声音有种烂风箱的感觉,应该就是原主的酒鬼爹。 林子怡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门闩,往旁边闪去。 一个浑身沾染着酒气的人立马朝着屋内压过来,然而没刹步子,踉跄着磕到了桌角。 本来勉强能提供大满读书的木桌,就轰轰烈烈地桌腿分离了。 林子怡深吸一口气,这家活宝亲戚,果然来一次帮他们换一次家具啊。 林父两腮透着病态的艳粉色,这是常年酗酒导致的,酒糟鼻,鼻尖的红色块极其显眼,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胡子不知多长时间没打理了,几乎绞在一起,沾着些恶心的黏状物。 林杨氏这回学聪明了,一直跟在林父后边,先站在门外张望片刻,然后才进来。 这回她离林子怡很远,拈着指头戳向林子怡,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大哥,这妮子邪门,上次我过来,不知怎的就晕了,老二和我说,是她......她......”说着,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 林子怡散漫道:“婶子,明明就是你中暑了,那天还害得二叔背您回去,怎么能怪到我身上呢?” “胡说!明明就是你!”林杨氏忿忿道,“我好好的,怎的会突然晕了?” 林子怡懒得争辩,小声嘀咕:“我又不是牛鬼蛇神,二婶有点高看我了吧?”她笑道,“您不就是没把我嫁出去,没能给圆圆换回彩礼钱么。” 这话说得林杨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要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林老大再坏,自己的女儿也只能自己利用,听到林杨氏用林子怡给自己谋财,自然面色不虞。 可林子怡没给他发言的机会。 一丘之貉,没好坏脂粉。婶子不是好婶子,爹更不是好爹。 她面色阴冷,沉声道:“如果没什么事,劝你们马上从我屋里滚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林老大怔了一下,随后原本就小的眼睛眯起来,酒糟鼻子也抽动着,笑出声来。 他知道他的大女儿木讷无比,任打任骂,每次他回家,打不了两个小的,撒气的首选就是林子怡。 此时原本懦弱无比的人居然还敢跳出来和他唱反调? 他笑她不自量力,然后叱骂道:“小兔崽子,真是给你脸了。老子在外边没衣服穿没肉吃的,你在家里开馆子吃香喝辣的。快把钱拿出来,否则老子砸了你的店!” 林子怡冷笑:“没钱。” 林老大瞬间就要骨碌着爬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妈的,还敢顶嘴,不扒了你的皮,就不知道谁是你爹。” 他到处找着可使唤的东西,林杨氏很识时务地站在门外观战,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打吧,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 最好两人都受伤,好让她能坐收取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林杨氏添油加醋,“大哥,我听人说这小妮子去方府当厨子,赚了好几个银锭子。” 林老大听到以后更是眼红,拿起扫帚挥了上去,林子怡侧身躲开,打到了她的衣摆。他的动作次次下了死力,然而估计喝酒多了伤脑,运动迟缓,把家里敲得满是灰尘。 【叮,宿主,目前有四个buff可供挑选。】 【技能一:火烧火燎跳跳糖,适用于暴躁亲戚,启动此技能消耗30经验值,被攻击对象会有被火炙烤的感觉,因此会一直弹跳不息,有效期半个时辰。】 【技能二:瞬间昏迷白巧曲奇,适用于暴躁型人格,将消耗25经验值,使用之后一晕解千愁,有效期十二时辰。】 【技能三:强烈鼻酸芥末酱,需消耗50经验值,鼻腔长期火辣刺痛,涕泪横流,有效期六个时辰。】 【技能四:熏熏呕吐韭菜花,需消耗50经验值,使用之后会极度恶心,呕吐眩晕,保准三天之内下不了床。】 林子怡果断选了技能四,点击:【技能四*2】 【叮,已消耗100经验值,马上启动技能四。】 林子怡笑了,走你不送。 只见原本挥着扫帚的林老大瞬间痛苦地弯下腰,一只手撑着摇摇欲坠的扫把,另一只手摸索着身前,最后捂住胃部。 林子怡想,糟了,要是吐到家里就太恶心了。 她笑容一敛,不动声色地踹了林老大一脚。林老大一个前扑,林子怡躲过去,堪堪拽着他后背的布料,眼看就拽不动了。 【是否使用瞬间移动功能,测量距离不超过5米,只需10经验值。】 林子怡:快,把他弄出去。 原本挡在门口的林杨氏正看着笑话,胃里却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一阵恶心感让她脑子空白,嘴里直冒酸水。正当她也要吐的时候,屋里滚出来个灰色的球,她还来不及躲开就被砸了个正着。 林老大和林杨氏就这样撞在一起,滚在了房子外,扭作一团。 林老大粗哑的嗓子不停干呕,林杨氏的鲶鱼脸更是挤得连五官都分不开。两人眼神惊恐,怕中了什么邪祟,一会儿哭爹喊娘,一会儿嘴里念叨着土地爷、玉皇大帝,乱捂着肚子讨饶不停。 林子怡拿着扫帚出去,冷笑道:“你们不敬我娘,是为不敬鬼魂,你们两次砸我的门,不敬门神,还指望神明庇佑,做梦去吧!” 林老大颤巍巍的手指向林子怡,欲骂出什么,却被痛感摄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子怡接着道:“你们尽管吐,我已经拜过土地神了,要是玷污了我门前这块地,就是对土地爷不敬,你们好自为之吧!” 闻言,两人更慌张了。相互推搡着爬起来,往村头荒地的水洼跑过去了。 看着两人踉跄跑远的影子,林子怡舒了口气。此时里正高子兴路过,离着不远,看到林子怡眼睛红通通的,脖子上全是细汗。 林子怡见着里正爷爷关心她的样子,原本勾在嘴角的一抹冷笑瞬间淡逝。 所以高子兴走近的时候,林子怡正耷拉着脸,眉目低垂,明显刚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高子兴打抱不平的义气一下上涌,连忙问:“小怡,王婆子又欺负你了?” 林子怡轻轻摇头,不说话,却发出啜泣声。 高子兴明白肯定出事了,他最气欺负没爹没娘的小孩子的人,只气得骂道“这些龟孙子”,追问不断。 林子怡像是终于妥协了,眨巴着眼,有点害怕地用手指了指林老大和她二婶离去的方向:“那,那边,他们往那边走了。” * 村子并不大,消息也传得很快。 林子怡午时在铺子擦桌子准备的时候就听到了满大街传的消息,有人说他们村的里正抓着狗男女行不堪之事,也有的说林家村有人中邪,还有人说林老大抛妻弃子出去鬼混,回家后被山神重罚了,因为有人亲眼看见林老大翻着白眼乱磕头的惨状。 总之归结起来,里正高子兴找着林老大他们的时候,俩人衣冠不整地倒在野地里,肚子处的衣服被扒拉得乱七八糟,也毫不避讳,旁边都是污秽之物。 当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村里人只是闻到一股恶臭,捂着鼻子在旁边碎碎叨叨,猜测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儿。 偏偏两人睡得比猪还死,喉咙偶尔发出浑浊的响声,紧接着又有秽物从嘴角流出来。 旁边的人也看得恶心,只道是他们不知造了什么孽。 高子兴铁青着脸,叫了两个小厮将林老大抬回林氏宗祠,让他们族长处理。 林老二不久也来了,看到林杨氏这幅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周围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如芒针刺背,压得他满面尴尬,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最终还是死拉硬拽地把林杨氏拖走了。 薛锦原本在后厨帮忙,耳朵灵敏,听到了大街上传得不像话的消息,走过来蹙眉问:“我走了以后,家里出事了?” 林子怡正坐在门口听得幸灾乐祸,身后人温热的气息猛然贴过来,她像被烫着般站起来,拍拍屁股嘚瑟,“没什么,都是小事,我还搞不定他们?” 她可没夸张,她说的是实话。 薛锦跟在她身后,“你婶子又逼你嫁人了?” “她逼我有什么用?”林子怡轻笑一声,竟有点散漫的样子,“我想嫁就嫁,不想嫁,她还能大卸八块把我弄去?” 薛锦笑了,却还带着些后怕,他不能想象这么孱弱的一个女子是怎么面对那些恶霸般的亲戚的。 林子怡看起来倒是对这件事不以为意,有些吃力地踮脚拍拍他的肩,“食材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工了。” “嗯。”薛锦把笤帚放好,要去洗手拿碗筷。 哪知林子怡冲着他,唇角勾起,涟开一个笑容,“我二婶眼瞎,我可不瞎,我才不稀罕她给我介绍的人。” 林子怡内心:不,是丑比。 薛锦有点失了神,第一次见着林子怡就知道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她也确实经常笑,无论生活怎么样,总是笑盈盈的,好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对那些小人和污言秽语都是睥睨薄讽的样子。 现在这个笑容,是他见过的,最毫无保留的笑容,灵动中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傲然。 觉得受到蛊惑,薛锦闭了闭眼睛,那她稀罕什么呢? 第14章 粉蒸肉套餐get 中午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劳工已经断断续续地下工,在附近的铺子转悠起来。 林子怡买了两扇猪肉,切成肥瘦相间的小块,放入料酒、老抽、盐、白糖腌了半个时辰。 门前已经有人张望,偶尔问问坐在门口的小荆,今日有什么菜食。 好些的酒楼都会菜谱,一道道菜名写在木牌子上,挂在楼外。 而林子怡这家铺子没有菜谱。 说到底,还是穷。 没成想竟引起这些人格外的好奇心,这家铺子前期大多以面食为主,偶尔会有些清新爽口的小菜,虽赶不上来凤楼的大奢大荤,在口味重的边关倒是独成风味。 尤其是下了工的劳工,没有几个钱,经常来这里打打牙祭。 每天都有新鲜感和期待感。 眼看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还看不到今日的菜食,不,是连味儿都没有闻到。 林子怡先闷了米饭,在期间端出腌好的肉,加入了花椒粉,茱萸,还有系统兑换的胡椒粉,洗干净手开始抓弄。 没错,她要做粉蒸肉。 粉蒸肉起源于江西,袁枚的《随园食单》中关于粉蒸肉的记载:“用精肥参半之肉,炒米粉黄色,拌面酱蒸之,下用白菜作垫,熟时不但肉美,菜亦美。以不见水,故味独全。江西人菜也。”1 抓肉的工作量不小不大,但是比较费时,待花椒和胡椒的味道已经深入肉的纹理之中,林子怡手指屈伸片刻,缓了缓酸痛的手指。 后几步相对简单,只需将准备好的南瓜顶部切开,将白菜烫过后和肉一层层交叠起来,卷起后包成粽子状放入南瓜里头。最后就可以放锅里在灶台上蒸熟了。 南瓜买的很大,正好能放很多菜肉,加上南瓜本身也有许多对人身体有益的部分,经过蒸煮,南瓜清甜的味道也会散逸在肉菜中。 在蒸肉的时候,林子怡也没闲着,煮了一些香菇。香菇在野外可以捡到,也不是稀罕物什,在边关价格还算便宜。 在蒸肉的时候,林子怡也没闲着,而是将带来的香菇全都倒入另一个锅里煮。 粉蒸肉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光卖粉蒸肉价格也会提升,她打算荤素搭配,价钱会相应降低一些,饭食能支撑的时间也能更长些。 将酱油和白糖放在大碗里搅拌,林子怡的动作堪称粗暴,腕子飞速转动着,筷子碰到碗沿敲出清脆的声响。 薛锦默默凑到旁边,“我来吧?” 声音低低的,略带沙哑,又带着丝问询的小心翼翼,林子怡瞬间像被小犬舔到一样,浑身哆嗦了一下,不由分说将筷子塞他手里,“你来。” 薛锦的手很稳,凸起的指节夹着筷子,拌酱很均衡。沉静的面庞下,林子怡竟然看出了他眼底的一丝兴奋。 无异于她妈在她小的时候哄骗她洗锅,她在锅里玩水的那股劲儿。 拌酱很快乐吗? 林子怡诧异,薛锦知不知道他现在相当于免费劳工啊。 等知道这是工作,这是剥削,他估计就不快乐了。 她心里又像被戳了一样,有些些愧疚。 算了,一会儿多给他吃点肉就好了。 她在旁边将煮熟的香菇捞出来,表面切上花刀便于更好入味。 眼看白糖溶于酱汁了,林子怡拿出从系统兑换的玉米粉还有耗油,怕人问似的,一股脑倒入薛锦搅拌的碗里。 然而薛锦只是静静等了她片刻,转而继续像机器似地搅拌起来。 眼看着粉蒸肉差不多了,林子怡让薛锦去弄肉。自己将香菇倒入锅里,加上蒜末一起爆炒,直到煎至两面金黄捞出到红瓷盆里,倒入薛锦刚才拌好的酱汁,撒上葱花,浇油 。 耗油蒜末鲜香的味道便飘逸出来,林子怡闻了闻,颇有鲍鱼海鲜味。 边关的人较少吃得上水产,鱼肉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这道红烧香菇出锅的时候,鲜味一度盖过了当日的招牌菜粉蒸肉。 然而当粉蒸肉外边的白菜层层剥离时,肉的清甜和馥郁醇香将整个铺子围得密不透风。 林子怡将米饭、粉蒸肉、香菇制成了套餐,一份菜算是劳工一个时辰的收入。 原本在外观望驻足的人,呆了一瞬,争先恐后地往里挤。你踩脏了我的布鞋,我踢到了你的裤脚也浑不在意。 林子怡甚至认出当地几个富户家的儿子,还有不远处猪肉铺子的老板。 她有些尴尬,这肉还是在他那里买的呢。 猪肉铺的老板膘肥体壮,率先挤进来占据了靠近后厨帘子的位置,豪放道:“老板娘,今日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来一份。” 看起来都成老主顾了。 粉蒸肉每次都不会盛出太多,正好是够一碗米饭的量,加上一盘红烧香菇,猪肉铺子老板吸了吸鼻子,眼睛都直了。 只见他先吸溜进去一个香菇,烫的直咋舌,却没停止下筷,越嚼越香,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连续吃了四五块香菇,又挑起一块粉蒸肉放在米饭上,一齐塞入嘴里。和大锅炖肉的荤腥不同,带着米粉的肉酥软清甜,又鲜又嫩。导致他很快就把一份套餐吃完了。 “老.......老板娘,再来——”他嘴里的米饭还没咽下去,敲着碗吼叫,却被旁边等急的田富户家二少爷推了一把,“吃的差不多就让开,别人也要吃饭呐。” 肉铺老板本身怒气冲冲地回头,看到是田富户家的少爷,立马又怂了,灰溜溜地挪到一边,还想着要些肉,却被随之而来的肉铺子老板娘揪住耳朵。 “一天天就知道吃,什么东西啊这么好吃,神仙给你做的饭吗?”她恨恨地看了眼在柜台那里算账的林子怡,意有所指。 然而她目光一转,触到薛锦的片刻却发憷了,因为那青年黑亮的眼睛正盯着她,如淬了寒的刀刃。 “薛锦,去收拾桌子。”林子怡清脆的声音吆喝了一声。 那人马上“嗯”了一声,乖顺地去收拾了。 猪肉铺老板娘怀疑自己刚才眼睛出了问题,却仍觉得浑身发寒,抓着自己男人要走。 “哎,等等!”林子怡喊住他们。 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包裹。 “多亏你家猪肉新鲜,我这菜才能做得好。”林子怡笑盈盈的,“你也带回去尝尝吧,以后我还要继续去买猪肉。” 老板娘愣了一下,手里的吃食沉甸甸的,应不止是一人的量,还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少女已经撸起袖子回去干活了,她来的时候只盯着老板娘一人,眼神坦荡,将她龌龊的想法击个粉碎。 * 忙到哺时,客人才差不多散尽,不乏有好奇的人打听菜谱。林子怡也摇摇头,神秘道:“祖传秘方。” 有些佐料都是系统里的,这边的人注定做不出来同样的味道。 外边有个人一直探头探脑,林子怡看那衣角熟悉,应该是上午来过的客人,可是客人太多了,她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这时那人终于进来了,林子怡想起来,这不就是上午来的猪肉铺子老板娘吗。 她三步并一步地走到林子怡面前,嗫嚅着不知要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她,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大坨东西,转身就走。 “哎哎你等等——”林子怡叫着,差点抱不住怀里的东西,发现沾了一手油,还有点点血腥气。 仔细看,是新鲜的猪肋条,足足两大扇。 林子怡惊呆了,边关的风气这么豪爽吗? 倒是薛锦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轻笑,“她给你,就拿着吧。” 林子怡:“我得还多少才还得起啊,天天给她家做菜差不多。” 【叮,恭喜宿主获得主要人物薛锦500好感值,已转化为经验值,其他人300威望值。】 此时门口又进来一个人,靛蓝色衣摆入了林子怡的眼,估计又是哪家富户。 林子怡没抬头,还盯着多出来的猪肋条看,“小店关门了,客官明天再来吧。” 来人顿住脚步,笑道:“你就是我爹请来的面案师傅啊。” 第15章 锦哥? 只见来人穿着张扬的靛蓝色华服,头发用银冠绾起,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盯着刚才客人遗留在桌子上的碗。 可惜碗里已经没有剩菜了,只有油淋淋的碗沿。 这人做事儿还真够惊世骇俗的,他拿起一个碗,鼻子凑近闻了闻。 林子怡还端着手里的猪肉,目瞪口呆地看他做出和身份毫不相符的动作。 他放下碗,瞅瞅周围简陋的环境,“可惜了,一点东西都没剩下吗?” “没有了,全卖完了。”林子怡面不改色道。 这人明火执仗,穿着也不一般,听这口气,应该是方府里的主人。林子怡一时半会儿捉摸不清他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找事儿的。 总之嘴很刁,手有点欠。 他闻了别人的碗,又扯了扯前台挂着的几块腊肉。 林子怡微微蹙眉,手真是有点欠啊。 实际后厨还给薛锦和大满留了些,她祈祷这人不要去后厨查看,否则薛锦他们就没得吃了。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这人往前几步,看到了遮掩的后厨,掀开帘子就要进去。 林子怡的心瞬间提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看来是拦不住了,要是他去了后厨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吧,千万别给她找事儿就行,大不了她回家以后再给薛锦做一顿就好了。 “未经主人同意乱碰人家东西,方老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背后冷冷的话音响起,方宏的手顿住,放下来,有些恼怒地注视着身后的人。 薛锦的黑瞳上浸着层冷光,五官又极其分明,鼻梁挺立如锋利的匕首。 林子怡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薛锦。他在家里从来不声不响地做事,要求也很少,唯一一次提要求还是要猪蹄膀,之后似乎明白她的难处,再也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还把自己的衣服当了给她换门。 他在店里脾气也算好,面对客人的无礼一概等闲视之,心平气和,却不像此时的锋芒毕露。 她突然有种错觉,薛锦平时的乖顺根本就是种假象,或许他从来都是这样的。 心平气和说白了也是懒得搭理,记得上次朱富户过来百般刁难,薛锦也是淡着脸不理不睬,左耳进右耳出,待她晚上提起这事时,薛锦似乎已然忘记了。 这时两人剑拔弩张,气氛逐渐紧绷。 林子怡拽了拽薛锦的袖子,对方宏道:“方少爷啊,小店简陋,确实没有吃食了,倒是有些剩下的,您若是不嫌弃——” “没有剩下的。”薛锦淡声道,“想必方少爷也不爱吃剩饭。” 方宏正欲发火,门口却闪进来个人,匆匆忙忙拦在了两人之间。东陵行色匆匆,只冲林子怡歉意一笑,劝方宏:“哎呀,大少爷,咱家什么吃的没有,老爷都设家宴了,怎地不回去呢。” 方宏抽出袖子,“我爹从来也没搭理过我几次,他设宴是为了款待提督大人吧。” 东陵急出一头汗:“哪能呢,提......提督大人早就回去了。” “那是为了什么?”方宏眸色一凝,笑得阴恻恻的,“怕不是新来的楚姨娘吧。” “这......这......”东陵的脑门都快被汗水浸湿了,眼神躲躲闪闪,只是说,“少爷,和我回去吧。” 方宏冷哼一声,“回啊,当然要回,让我看看新姨娘长什么样子。” 林子怡眼看着送走煞神,刚想舒一口气,然而旁边的薛锦岁面色冷静,仍然带着一股深深的敌意,像遇到危险时露出獠牙的狼。 方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注视,刚要迈出的脚步顿住,不怀好意地打量薛锦,“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林子怡怕惹事,连忙道:“方少爷,他就是我这里帮忙的小厮,您应当是没见过的。” “那是说我看走了眼?”方宏眯着眼睛,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呢,你就是那天在方府撞我的小厮吧。” 薛锦:“并非在下有意,而是方少爷眼神出了问题。” 淡定又无礼。 方宏瞬间火冒三丈,“放肆!” “哎哎哎大少爷,老爷还等着呢!”东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落得个如此棘手的场面,实在无法。 再说方宏虽是自小桀骜不驯,长大了也未收敛心性,也没少做混账事,但也不是见人就咬,像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分外眼红也是少见。 “你可知北地知府是我舅舅?”方宏恶狠狠地说,“且不说他,光是方府的人,你敢得罪吗?” 方府在本地发家早,早年间方老爷的取的原配夫人又是知府大人的女儿,官商勾结,方家很快就壮大了,在北地的势力也盘根错节,虽说没有荼毒百姓,但对于朝廷也算一股顽固势力。 林子怡:系统,有没有记忆遗忘功能啊。 【叮,抱歉宿主,类似功能在工具箱第二方格里,您还没有开启。】 林子怡两眼一抹黑。 薛锦站得笔直,面对方宏的威胁,眼睛依旧如同毫无波澜的潭水。 方宏却似乎激发了嗜虐欲的魔鬼,恨恨道:“这样,给我低个头,叫几声大爷,我就放过你,如何?” 林子怡:不然启动强烈鼻酸芥末酱算了。 【检测到此人也是本世界重要人物呢,宿主确定要扣除50经验值采取这个技能吗?】 林子怡:用吧,再不用我怕打起来。 空气中过电般安静,系统好像没了动静,随之而来的还有薛锦的话:“我赔罪。” 方宏眼看着就要暴怒而起,“你他妈就是这样敷衍老子?”,门口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哥哥。” 众人一齐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娇憨明媚的少女正往站在外边,向里边张望着。方妫这回穿了浅碧色芙蓉袖裙,柔顺地青丝绾成高高的云髻,腰间这回是条墨绿色绸带,白兔荷包还是坠在下边,好像从未拿下来过。 少女怯怯地迈步子进来,看似从没到过这些民间食肆,动作有些拘束,简直和林子怡那天在方府看到的恣意完全不同。她看到林子怡的时候歉意一笑,看到方宏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哥,你又来找别人麻烦!” 方宏也骂,却收了要作恶的手,“你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不在你那屋呆着,跑来找我作甚?” 方妫气道:“爹爹在家等你,早就说了莫要给别人添麻烦,娘已过世许久,你也该给爹省点心了。” “闭嘴!给老子闭嘴!” 只见方宏像暴怒的野兽,抄起林子怡之前摆在那里的一摞瓷碗就要砸下去。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腕子,旁人还未发觉怎么回事,方宏吃痛闷哼一声,紧接着手里的碗眼看摇摇欲坠。薛锦松开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碗。 这时,方妫才留意到旁边站着的男人。 她没留意到他是因为衣服的缘故。这人全身廉价的黑色粗布衣服,连带头发都是敷衍地挽起,额前碎发凌乱,站在侧面根本看不清面容。 方妫的目光有些许颤抖,顺着男人的胳膊往下看去,看到了垂在身侧的手。腕子处没有银色护腕,只有裹起来的层层布条,但是指节修长,骨节有力。 薛锦叹了口气,侧身将碗放回到桌子上,猝不及防地和门口的人对视,愣了一下。 方妫捂住了嘴,“锦......锦哥?” 第16章 虎扑娇夫 边关的环境很少起雾,却总是由于风沙有种缥缈的感觉,野草丛都是灰绿色的,几只麻雀蹲在上边,心惊胆战地听着鹰隼的叫声划过天际。 破漏土寺的钟声空旷又清晰,穿越嘈杂和喧嚷,盘旋在人们住的土墙和圆顶屋周围。 “话说这破寺还是当初桓妃让皇上建造的呢,说是涤非静心,而今每日响个不停,糟心还差不多。”方宏将头发甩到后边,眼睛朝着街上望去,只见得黄土漫天,没有几个人,车夫在外边并不走动,一群狗撵着猪肉铺子老板娘扔出的骨头跑。他笑出声来。 “快闭嘴,你瞎说些什么?”方妫连忙撞他的胳膊。 方宏回过头,还是嗤嗤地笑,露出鄙夷的神情,“天高皇——”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桓妃就是薛锦的生母,方妫听着满是冷汗,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兄长是个天杀的,没想到还如此放荡顽劣,毫不惜命。 薛锦不以为意,撩起帘子进来后厨。 方妫瞪了方宏一眼。 林子怡听到动静,没有回头,只道:“快好了” 灶火红色的火光隐隐约约,由于刚起厨还冒着浓烟,不过很快被盖住了,和厨房的食物香气浑然一体。 林子怡手起刀落,将几根芋头削了皮切成四四方方的大块,又拿出一个笼屉,将芋头放在里边蒸。 芋头原本有很多吃法,去皮切丁可以和肉类一起慢火炖熟,咸香软烂,还可以在蒸锅里放上带着海鲜酱油的蚬肉,制成滋阴养颜的蚬肉香芋煲。 午时已过,方宏和方妫都吃过饭了,林子怡打算用芋头做些甜品。 蒸好的芋头拿出来以后已经十分软糯了,林子怡拿了两块大的,捣成有大有小的芋头黏状块,有大有小,放在白瓷盘里正好一盘。 上边淋上桂花酱,再在酱上加少许干红糖,糖芋头就做好了。 她意识到薛锦没有出去,也没问原因,指使他把上次发面剩下的面团拿过来。 盆子里的面团用白纱布盖着,掀开来看还是软的,新鲜的。 林子怡舒了口气,将剩下的芋头捣烂成泥,加入热白糖水搅拌。再把剩下的面团揪成面疙瘩擀成不薄不厚的皮子,将芋泥都放了进去揉成大小均匀的椭圆形团子,放在锅里蒸。 没想到面不够,还剩些糖芋泥。 林子怡想了想,准备了三个大碗,将芋泥均匀地抹在碗里。 “薛锦,去买些牛乳吧,隔壁王大娘家就有。”林子怡拍拍手,示意,“羊乳也可以,我得在这里盯着锅。” 薛锦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少见的慌乱一闪而过,转而点点头,跑出去了。 林子怡舒了口气。 【宿主,您的心率过快。】 林子怡:废话,你是不是还没升级呢?你是1.0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身份。 【适当隐瞒关键人物的信息,有利于宿主更快完成任务。再说,宿主,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子怡想了想,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当初捡了他的时候就对他的身份抱有怀疑。 边关的人们,除了富户和军官外,都穷的叮当响,哪有钱穿那么好看的衣服。薛锦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像是边关普通人家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气沉千钧淡定从容,也不粗野。 再思索朱家玉上次给的消息,以及方宏盯着薛锦三番两次挑衅时的话语,真相也就差不多了。 外边传来很快的脚步声,林子怡立马停止发呆,欲盖弥彰地揭开锅盖子想看看芋泥饼怎样了。 谁知没拿布子抓着蒸笼,反而把手烫了一下。 指尖如同被火舌舔了一下,林子怡短促地叫了声,又不忍蒸笼坠地,强撑着快速放到旁边土台上。 “你——”薛锦手里提着细木桶装着的牛乳,眉心蹙起,见状就要过来。 “烫死我了!”林子怡吼了一声,冲到旁边的凉水缸,将指头伸进去,缓了口气,“这回舒服了。” 薛锦的手只触到她衣服匆忙的一角,便被避开了。 他默默地将牛乳放在旁边,“买回来了。” “嗯,多谢。”林子怡的手还放在水里,薛锦出去了。 牛乳煮好之后,倒在混了白糖的芋头上,勉强算是芋泥牛乳吧。 林子怡端着吃的出去,看到三人静默地坐在桌子上,好像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方宏倒是欲言又止地,每次都被方妫恶狠狠的眼神挡了回去,薛锦在旁边如同雕塑一般端直地坐着,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林子怡当是自己在这里,导致人家不方便叙旧。再说本身也要去朱家村那边接大满,她将吃食放下,莞尔道:“各位先叙旧,我有事先走一步。” 方宏眼看就要跟着站起来,“林姑娘留步,你——” 方妫拉住他胳膊,狠狠一拽。 方宏吃痛坐下,恨恨道:“你这丫头劲儿也忒大了,不是你每天左一个锦哥又一个锦哥吗?” “住口!”方妫脸上漫上层羞恼的红晕,抬眼看向薛锦,“确实没问锦哥哥近些年过得如何,我,我和哥哥在京城,经常惦着你。” 方宏:“谁说我——” 一脚结结实实踩上了他的脚,方宏龇牙咧嘴地收回脚,方妫把一块香芋饼塞到他口中,“吃你的。” 浓厚的面香味道瞬间充溢在口中,方宏的怒火瞬间消散了,愣怔地咬下去一大口,软糯的甜芋泥热乎粘稠,甜香微浓的口感让人心醉。 “好吃,真好吃!”方宏似是忘了不快,手指隔空戳着桌子上的面点,“快吃,太他娘的香了。” 他拿起碗,喝了口里边的牛乳,甜甜的,泛着和饼子里一样的醇香。这一套吃起来,简直比京城里号称“美人胚子”的海棠糕还要甜美,还要深得他心。 “林姑娘好手艺啊。” 吃完两块热乎的芋泥饼吗,方宏拿筷子挑起白瓷盘中的芋泥块,沾了点桂花酱塞入口中。 沉默片刻,芋泥块很软,入口即化,不需要咀嚼。他又挑了一大块...... 薛锦看着外边天色黯淡下去,才想起方妫刚才的话,温声道:“边关这几年多谢令尊的帮扶,我过得很好,不必担心。” 说罢,他起身整了整衣服,“能否请你们,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林姑娘。” “啊?”方妫诧异,“林姑娘,她还不知道?” “没错。”薛锦点点头,“说来话长,我还要叨扰她一段时间。” 不知是否是错觉,方妫看到薛锦始终无波澜的脸上有了些许表情,是轻笑。 “嘁,你有你的广宁王府,还有西北大营,哪都不去,住人家姑娘家干嘛?”方宏吃饱了,掏出丝绢擦嘴,薄讽道。 薛锦懒得说话,“先行告退了。” * “看,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锦哥哥。” 方妫摇头,“锦哥哥还是记着我们的好的,爹爹只是帮了他一点,他就一直没忘。” 方宏笑道:“真的记得咱家的帮扶,怎不娶了你呢。” * 夜色很深。 林子怡刚把大满领回家。 小荆正午的时候被隔壁云娘领回家了,她去的时候已经在隔壁睡熟。云娘很豪爽,直接让小荆留宿了,林子怡无法,只好给她送了些剩下的茨实糕。 中午小荆犯困的时候,云娘正好买猪肉路过,便领了回去,她之前就喜欢小荆这个灵气的孩子。不过碍于林家的特殊环境,从不和林家打交道。自从林子怡穿过来,时不时给四邻送些东西,关系倒是处的不错。 大满几天前在水边玩,头顶磕了疤,林子怡就给他剪了头发,缝了个四不像的帽子,勉强遮丑用。 可这样看,更丑了。 大满摘了帽子,一下午在院子里和先生吟诵,头顶让晒得比柿子都红。林子怡笑出声来,听到大满怀着委屈和怨怼的“阿姐。” 林子怡正要端饭,薛锦也回来了。 手里提着个笼屉。 笼屉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小巧的芋泥饼子。 林子怡看到了问,“你们没吃完啊?” 奇怪,明明也不多嘛。难道她做的不好吃? “没有,不饿。” “啊,糕点!”大满饿着了,扑上去揭开笼屉,里面还冒着热气,两只手一手抓一个吃了起来。 林子怡无语,看着薛锦,有点埋怨的意思,“大满还没洗手呢。” 薛锦仰头看着外边,边关这里的月亮极其亮,胜过烟柳皇都。他说:“芋头是辟邪消灾的,古人说剥芋头食之,谓之剥鬼皮。”他回头摸了摸大满的脑袋,“吃芋头就把一年的坏事都消去了。”1 大满不知他所言的样子,照样吃得香。 林子怡:“这样啊。” 有些怅然,她也跟着看月亮。 好久没见过家乡的月了。 没有惆怅多久,她余光一扫,看到了什么东西,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薛锦凝神,“何事?” 原来大满吃东西不注意,把角落里一个蜘蛛网踩破了,网上的蜘蛛很大,是个大花背。 林子怡从没见过这样的蜘蛛,它掉下来,似乎有些恼怒别人坏了它的网,发出嘶嘶的声音。林子怡跳起来往薛锦那边扑,抓着他的胳膊就像抓着浮木般扎实,跃了上去。 倒是大满毫不在意,“阿姐,你何时怕起虫子了。这虫不是蛮多的吗。” 说罢,拎起蜘蛛的一条长腿,饶有趣味地看着蜘蛛挣扎着旋转。 林子怡怕蜘蛛腿折了,还得收拾蜘蛛残尸,呵斥:“放了它,扔,扔出去!。” 薛锦身上挂着人,还听话地开了门,忍着笑意也冲大满道:“扔了罢。” 大满走过去,抡起胳膊,把蜘蛛甩出很远。 林子怡抹了把脑门的冷汗,唏嘘一声,才发现刚才她以为抓着的浮木,是薛锦的胳膊。 而屁股底下垫着的,是他的手臂。 第17章 偷偷生气 此时,林子怡借机洗脸跑出来,拿凉水撩了把脸,扶着粗糙的盆子边,想起刚才令人崩溃又社死的一幕。 她像只金丝猴似的挂在薛锦身上,指甲抠着他后背的衣服,腿盘在他的腰侧。屁股稳稳地坐在他手臂上。 她还以为是横木呢。 薛锦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她还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最明显的是心脏,也许是被蜘蛛吓得心率不齐了吧。 她当夜很晚才睡着,躺在床上都不安生。 她问薛锦:“方少爷之后有为难你吗?” 薛锦:“为难了。” “啊?”林子怡挺尸般坐起来,明显没想到的样子,“怎么回事?” 薛锦笑了:“原是要为难我的,可是吃了你的东西和牛乳,他便忘了。” “哦。”林子怡舒了口气,又躺回去,发现脑门上覆了层薄薄的虚汗,想起自己毫无进展的任务条,最近还没找到特别中意的伙计。 系统的要求是“心甘情愿”,可是找心甘情愿的伙计只有用足够的钱。古代和现代一样,金钱是万能的。 她现在除去食材费用和养活四口人的费用,赚到的钱请个伙计有些紧巴。 可能是对方没声音了,薛锦脸转过来,看到她杏眼眨动着,眼尾短而伶俐,此时罥烟眉蹙着,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怎么了?” 林子怡:“遇见些难事,无碍,你睡吧。” 没想到薛锦思虑片刻,“有我能帮上的吗?” 林子怡反应过来,意识到薛锦在和他说话,她灵光乍现,“你能不能做我的——” 当伙计行不行?林子怡停住了,可他是将军啊,就算是从前不清楚,也只是偶尔让他干些杂活,从来没把他当真正的伙计。但是她心底里认为薛锦肯定会帮她这个忙的。 可是暂时的应该也行吧,她不会真拿他当伙计的,只要找到合适的就......就可以了吧。 “嗯?”薛锦尾音扬起,等待下文。 “伙计。”林子怡自暴自弃地说出来。 隔了很久,她听到对方沉静又冷淡的声音,“可以。” 【叮,恭喜宿主达成“收获伙计”成就,完成主线任务一,获得经验值1000,金币1000。】 林子怡还没高兴太久。 【叮,第一个主线任务完成,目前触发第二个主线任务,扩大食肆。】 【宿主加油哦!】 * 窗子用浆纸糊的,刚关上了,怕有飞虫。原本就没有风,那时更闷热了。 大满不停翻腾着,像烙饼一般。 要是有蚊帐就好了。 边关的纱帐很贵,有家铺子林子怡之前去看过,是田富户家开的,帐子都是从京城运来的,有“鲛纱帐”,“青纱帐”,“花纹草卉帐子”,“穿珠帐”,最便宜的也是红绡帐,差不多要几两银子才能买到。1 但是帐子大多厚重,没有现代的蚊帐那样轻软方便。 别到时候蚊子没挡着,自己先热死。 【叮,宿主,只要您开启商店第三橱窗就可以得到制作蚊帐的工具,需要经验值2000,您已具备条件。】 林子怡眼睛一亮,点了开启,系统果然是万能的。 然而她打开后却傻眼了,里边只有完全未经过加工的制作蚊帐的纱帐,几片顶部的布料,方钩。 她没学过缝纫,此时两眼一抹黑,听说蚊帐顶部的布料要精细裁剪成锯齿状才能固定。还有纱帐和篷顶要保持固定的尺寸才能使用,林子怡想想自己的手残,估计难以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系统:制作方法如下,图片.jpg】 【第三橱窗已经进入多个位面,其中的蚊帐就是别的世界宿主放在里边售卖的东西,欢迎您也进行售卖。】 由于是别的宿主售卖的,没有系统的东西那么精致,看了半天也不得其要领,林子怡长叹一口气。 此时大满已经抓着她的手指睡着了,发出小小的奶鼾声。 算了,明日铺子暂时停一上午,去找找边关的绣娘帮忙吧。 林子怡无意识看下下边席子上的人,还是以前安静又优雅的睡姿,眼睛轻轻阖上,尾端的睫毛尤其浓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薛锦的唇角抿得很紧,不似平时睡觉时放松的样子。 装睡? 接下来,似乎是验证她的想法,薛锦长呼了口气,气鼓鼓地卷着被子翻过去,背对着她。 林子怡:??? * 第二天,做完米粥,林子怡知会薛锦说不去铺子,薛锦点点头,不吭声,坐下来闷头喝粥。 林子怡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朝着外边的洲河那里看,洲河是西北最长的河流,听说能够绵延入京,边关少见的绿洲和众多植物也生长在洲河附近。 天气还算好,河水附近蒸腾着轻雾,远远近近的人家零落地分散在黄土河流的两边,他们这里的河水很浅,没有流动的感觉,被凸起的杂石割成破裂的镜面。 这两天薛锦有些沉闷,是想家了吗? 林子怡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关了门出去找绣娘。 之前听闻隔壁云娘说过镇子北端有个裁缝铺子,是个年逾半百的大娘开的。 她本是京城人,儿子上战场死了,儿媳听闻后因悲戚气断身亡,只有这老妪带着两个孙女,一路赶来这边儿。没找着儿子的身子,听说早就被鹰隼啄食完了,从此便做了衣冠冢,扎根在北地。 这家铺子年头长些,边关的将士过来缝衣,她总会减免些银钱,加上手工也好,久而久之小有名气。 镇子上近些的地方倒是也有田家的缝衣铺子,负责店面的是田富户的外甥,可是年份短一些,价格也非林子怡能承受得起的。 走了好长时间才到镇子北边,她看到旁边有民间打造瓷器的。之前看书上说烧瓷手艺在古代几乎被官方垄断了,没想到在这偏远之地也有类似的手艺。 想到系统第二个主线任务,扩大食肆,租金到还好说,边关租金都贵不到哪去。吃饭的炊具却是个大问题。 烧瓷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光着膀子来到烧窑,学徒们在旁边跟着学手艺。 拉坯成型是瓷器的雏形制作。将泥料放在坯车上,用轮制成型固定尺寸,随着坯车旋转,原本规格不齐的粗坯经过两次旋削,使之厚度适当、表里一致。 蘸、浇、吹、荡、涂后,在器坯内外上一层玻璃质釉、使之光润接着就要画坯子了,需要用青花料在坯胎上绘画,打青花箍或写青花字,最后上釉烧成。2 出来的瓷坯颜色不算正宗,多是接近于艾叶青的颜色,有时学徒在拉坯和烧釉上出了问题,会导致成型和颜色出问题,最后堆了一地的废瓷。 林子怡琢磨着能不能从这边买点便宜瓷器,总比家里那几个破碗好。 她脚步顿住,之前只是偶尔想想,对于生活条件仿佛穿过来就安然受之,这段时间却天天想着改善环境,大多是因为家里住了薛锦。 林子怡进了铺子,里边一个较为年轻的姑娘出来接待她,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亲和。 林子怡拿出从系统兑换的纱帐,还有篷顶的布料,拿出图纸,比划半天,大致说明要做成这样。 只见那姑娘正拿着纱帐饶有趣味地看,“姐姐这纱帐真是轻薄,比田氏那里不知轻了多少呢,从哪里买的?” 林子怡避重就轻,“呃,京城,很久以前买的剩下的的,主要防蚊子用的。” 那姑娘看了下图纸,“我还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床帐,待我问问祖母能不能做。” 姑娘进了纱帐后边儿,林子怡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等。 “哟,这不是林姑娘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第18章 要哄吗?那好吧 林子怡回头一看,方宏不远不近地站着,身上的孔雀绿锦缎能闪瞎她的眼,还有个小厮在他后边。 方宏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捡了个土疙瘩砸在他脚边,“滚。” “少爷!”小厮颤颤巍巍的,“老爷说,说让我跟着您。” “别败坏老子心情,你他娘的还真当自己是条尾巴,黏老子屁股上了?”说着又捡起块更大的石头,林子怡声阻拦未果,好在没打到人,只是在小厮不远处砸起一朵土花。 小厮有些畏惧,可能是觉得面前这位比家里那位更不好惹,讪讪地回去了。 “干嘛呀?”方宏穿得繁复,却摇着扇子,“这大热天的,林姑娘跑来这里,做衣服吗?” “啊不是,是做床帐。” “什么?床帐?”方宏差点跳起来,“你和薛锦——” 林子怡听出味儿不对,连忙解释,“是防虫子的,家里叮咬人的飞虫太多了。”她舒了口气,得亏她是现代人,要是古代一大姑娘被方宏这样问,估计要不会臊红了脸,要不会打爆他的头吧。 方宏狐疑道:“你说,你们俩平时怎么分地方睡的?” 林子怡淡定道:“我和弟弟妹妹睡床上,地上有席子,他睡地上。” “这还差不多。”方宏将收起来的扇面又展开,看起来安心了很多,“不过孤男寡女住一屋,林姑娘也要小心啊,薛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所以要做两套嘛。”林子怡悻悻然道。 “两套的话,50文钱。”老妪掀开帘子出来,脸上皱纹横生,却仍透着中娴静和贵气,不过看方宏的眼神不怎么好。 林子怡想了想,不贵,她欣然答应,和那老妪约了取帐子的时间。 “是你啊,楚老太。”方宏的语气有些挑衅,“令郎女儿现在嫁给了我爹,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怎的你还在这里卖破布?” 刚才的姑娘立马呵斥:“方宏,休要对祖母无礼!” “是你祖母,又不是我祖母,我当她是谁呢。”方宏,“再说了楚老太,你儿子死在战场上,被鹰隼啄的连尸体都没有,说不准是因为没人捡呢。你怎么还对那些边关兵笑脸盈人的。” “放肆!”那老妪气得喘不上气,指头颤抖着指着他,“楚芳,让他滚!滚出去!” 如此来看,这姑娘应该也是楚家人,她焦急地喊着“祖母”,掐老太太的人中,扶进了内室。 林子怡连忙拽着方宏出来,方宏刚才一副顽劣不堪的样子,现在也气得脸色发白,抽回胳膊,“你拉我作甚?” 林子怡:“你来这边有要事吗?” 方宏者才想起来,“对了,我爹让我把烧好的瓷器运回去,啧,我怎么就把那小厮赶回去了,这下谁帮我叫人。” 他只好过去和烧瓷主事的商量,先从这边借点人把瓷器运回去,再按照双倍价钱付给他们。 主事的一听不亏,再说方家是这里的大户,买东西也豪爽,立马就答应了。 方宏回过头来,只见林子怡若有所思地盯着旁边那些废瓷看,走到旁边:“你看这些破玩意儿作甚,给老子当痰盂都不配。” 林子怡适应了他的语言风格,淡定道:“近些日子缺盛食的碗盆。” 方宏:...... 方宏:“这样,你来我家当厨子,我让府上给你预支些银钱,到时候和这边打好招呼,你买炊具也好便宜些。”见对方不说话,又道:“我爹对吃食挑剔的很,你的面点深得老头子心意,他还一直想着让你再去呢。再说你那铺子太小,赚钱的话太慢了。” 林子怡犹豫片刻,停掉铺子去方府可行吗? 方宏说的有理,她在铺子一个月赚的钱也不一定有在方府几日赚得多,为了加速主线任务,也不失为好办法。 她点点头,有办法总比继续熬着好,“那多谢方少爷了。” 方宏立马喜笑颜开,“你看你,这就多礼了,话说我还十分喜欢你之前做的野菜面条呢。” 野菜面条? 林子怡茫然挠头?想了想她上回去方府做的吃食,应该是香蒿面片吧? * 商量好之后,方宏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没有再去找楚老太麻烦,带着一众人运瓷器去了。 林子怡舒了口气,偷偷返回楚老太的缝衣铺。 楚老太已经不在了,接待她的还是刚才的姑娘,那姑娘明显气性未消,冷着脸问她:“小店要关门了,姑娘还有何事?” 林子怡嗫嚅:“我还想做件衣服。” 那姑娘闻言,就要拿软尺量她。 林子怡慌忙摆摆手,躲开,“不是我的,是男子的。” 可能是她这幅慌乱又憨憨的样子,和方宏实在不像一丘之貉,那姑娘看起来心情转变了些,调侃道:“男子啊,是郎君吗?” “不,不是。”林子怡想了想,有板有眼地解释:“是个朋友,他也是边关的兵。” 楚姑娘显然不信,别有深意地睨着她,“你可记住尺寸了?” 记着了,林子怡翻出张纸条,还是她趁薛锦睡觉时候拿着他的衣服量好的。 “你真是细心了。”楚姑娘拿过纸条,酒窝充斥着笑意,看来也是个性格开朗之人。 林子怡大胆问:“方少爷和你家怎么回事啊?” 那姑娘眉目一拧,哼道:“他啊,什么狗屁少爷,全靠着他老爹横行霸道。当初方老爷和我家阿姐两厢情愿,我们看方老爷年纪虽大,修养还行,也不是强取豪夺之人,就应了。再说我家阿姐,长得美,念过几年书,绣工也不亚于我,争着娶得人多了,又不是贴上方府的。” 林子怡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楚老太的大孙女嫁给方老爷,成了方宏的姨娘。 别人的家事不好打听,她就没有再问,嘱咐道:“衣服用黑色布料,软薄些,夏天热。还有,我几日能取?” 楚姑娘笑了:“你呀,一看就很在意,何必和我违心假装呢。最近制衣的人多,八日后能取。” 林子怡见状没有再解释,点点头,正要走。 “哎,姑娘稍候。” 只见那楚姑娘从后边绕出来,拿着手里的纸条,欲言又止。 林子怡狐疑:“这尺寸,不好缝制吗?” “不是。”对方摇摇头,定定的看着她,“我这边有件极合适的,布料也是上乘,如果想要现在就能取。” 林子怡:“真的?” 只见楚芳进了后室,不久拿出件和薛锦身材相仿的衣服。布料是黑色的冰蚕丝锦,袖端和尾端绣着金银如意丝,十分软薄,摸上去又凉又滑。 林子怡大喜:“要多少银钱啊。” 楚芳摇摇头:“和之前定的银钱一样。” “这怎么行?”林子怡推拒,“我不懂衣料,可这和普通布料不同,银钱定是要多些。” 楚芳犹豫片刻,“不必了,这件早就织好了,其实是我爹的。”她叹了口气,“我爹早些年出京去边关,找了个算卦的瞎子,那瞎子收了钱,便说定是大捷。全家听了万分欢喜,爹走了后,祖母和娘却日日忧心,听到战胜的消息后立马赶制了这件衣服。” 林子怡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眼神里露出些许怜悯。 “哪知爹再也没有回来,祖母来这边便开了这间铺子,给边关将士缝衣。”楚芳说,淡出抹释怀的笑:“我们当年还小,对爹的印象不深,不久便不痛了。可祖母却天天想,日日念,偶尔拿着这件衣服,都快魔怔了。” “我和阿姐劝祖母,既然爹用不到了,不妨给需要的将士们,也省得她怀人伤感。” 林子怡抓住了她的胳膊。 楚芳垂首,将衣服放到她手上,“哪知爹的身材就算高大健硕,很少有人能符合爹的身量。今天遇见你,也算是缘分,正好你的郎......朋友,也是边关兵,祖母会很欢喜的。” * 林子怡抱着布包裹,像是抱着十分珍重的宝物往回走。她在想薛锦在关外面临的是怎样的艰苦,有没有受过重伤,有没有经历过将士牺牲。 如果不是上次捡到他,他是否也会...... 林子怡断了这个念头,今日不去铺子,她可以去朱家玉老先生那里看看大满。 然而还没到村西,就听到了大满响彻竹林的嚎啕,紧接着还有先生的训斥声:“誊抄的篇目错五个字,该打!吟诵先贤之言却伏案而睡,该打!读书未曾批注,未精思反省,不求甚解,该打!” 林子怡眉心一跳,走快些,近了果然发现大满一只手挨着戒尺,另一只手揉眼睛。 待看到林子怡后,哭得更狠了,惨烈的“阿姐”响彻云霄,惊走了几只飞鸟。 林子怡看了下,老先生下手是有分寸的,没有破皮,只是红肿了些,在古代也是正常的。 她见着空隙去沏茶,正好给朱家玉败败火。 喝了杯子里的清茗,朱家玉才渐渐消了气,“你这女娃,怕我把你幼弟打坏,特来怪罪吗?” 林子怡笑了笑,“未曾,朱先生教导有方,再说您出手定是有分寸的,小女放心。” 朱家玉摆摆手,指着大满,“你来是接他吧,接了赶紧走,让老夫休息片刻。” 大满抓着林子怡的袖子,眼泪汪汪的,意思好像说:快走! 林子怡轻轻拍拍他的后脑勺,“等等。”转而问朱家玉,“先生,近些日子可曾听闻镇远将军的消息?” 她是在试探,多少人知道薛锦住在这里,而且还在她家。 朱家玉吹散茶沫,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将军的消息,怎么,而今你开始关心战事了?” 林子怡:“并未,我只是好奇,镇远将军作为镇守边关的将领,消失这么长时间,广宁军营不会大乱吗?” 朱家玉终于明白她的心思,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你有所不知,镇远将军有个比他还心狠手辣的兄长,坐镇京城。他们兄弟同心,利益相连,他怎么会允许镇远无故消失边关,动荡军心呢。” 林子怡恍然大悟,最近封闭了消息,而广宁军营那边又风平浪静。 朱家玉沉吟:“定是京城那位偷偷安排好了人事,早就取而代之了。他的权位,可比弟弟的消失更重要啊。” 说完,他放下杯子,蹒跚着要回屋,林子怡扶他,被推开了。 “你这女娃,还是少探问皇都的事情。” * 回了家的大满化身粘人精,不停往林子怡身上粘,被小荆鄙夷了好多次。 “阿姐,我是你的小尾巴,不要丢了我!”大满哭着跑过去,抱着林子怡的胳膊。 林子怡无情地拨开,她要做饭。 大满:“阿姐,我给你拔野菜,给你跑小脚路,别把我送到朱先生那里了呜呜呜。” 林子怡无情威胁:“不去就没有发菜汤猪蹄膀神仙鸡茨实糕桂花糕......” “哇——”大满吓得哭出声来,“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林子怡蹲下来,抹掉他眼角的眼泪:“这才是乖孩子,你把朱先生教的字好好写了,篇目背熟,朱先生定会喜欢你的。” “真的?”大满眼泪汪汪的。 林子怡:“真的,以后要听话,不能偷懒,知道吗?否则先生打你,阿姐是不会拦着的。” 好吧,她也当了一回封建家长。 大满打着哭嗝点点头,将抖动的身子靠在林子怡肩膀上,脑袋在她脖子上蹭:“阿姐哄我。” 林子怡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顺了顺后背,抱了半天后才推开:“阿姐要做饭了。” 将大满送出去以后,林子怡拿着汤勺回到厨房,正要舀汤,感觉身后荡起一股风。 她回头,薛锦站在她后边,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少许怨怼和委屈,“我......我今日内心愁闷,不高兴。” 林子怡诧异:“怎么了?” 只见他眉心越蹙越深,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不好。” 林子怡有点手足无措,想起什么,用勺子舀了汤递到他嘴边,“喝!” 薛锦定定地看着她,随后小幅度地低头抿了一口,再也不喝了。 林子怡:“现在还好吗?” 薛锦:“不好。” 嗯? 林子怡头一次遇上这么棘手的情况,摩挲着下巴,灵光一现:“要哄吗?” 薛锦眼角闪过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 “你等着,看着锅!”林子怡放下话,飞速窜出去。 薛锦唇角勾起来,笑意快隐藏不住了。 厨房的帘子掀起,林子怡又回来了,薛锦绽出个笑容,俨然期待着什么。 林子怡更自信了,走上前“伸手!” 薛锦胳膊伸得很长,正好能抱住一个人。 “啪!” 一个布包裹甩在他两条长长的胳膊上。 林子怡:“高兴了吗?” 薛锦黑了脸,抓着布包裹,话也不说,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林子怡:??? 第19章 羊肉宴 林子怡此时黑着眼眶在方府火房,百思不得其解,薛锦怎么就生气了呢。 好心好意给他衣服还生气! 早上还没和她说话! 林子怡恨恨地将抹布扔在灶台上,又起又酸溜溜的,“岂有此理!” 然而没过几秒,她又将布子拾起来,讪讪地擦着灶台。 无论是原来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都是兢兢业业的社畜。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林子怡叹了口气,围上围裙开始做饭。方老爷今日没让她做面食,上次听闻她拿了些羊杂回去,很是好奇,说要送来一只羊,怎么做由她看。 林子怡想,这应该是允许她自由发挥了。 可那么大一只羊呢?怎么还没来? 外边方府的仆人身着藏蓝色粗布短打,木着张脸,在府里来回巡逻。可能是为了好看,头顶还戴着厚实的毡帽。这一下更把眉毛压住,林子怡都替他们热。 这些人不敢抱怨,又打着哈欠,强撑着眼睛,却昏昏欲睡。 外边有个五大三粗的人绕开这帮小厮,嫌热,没进火房,在门口张望着里边的厨子。 看到林子怡后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卸下肩上扛着的肉。 林子怡随着他的动作往下一看,好家伙,这估计是把一只刚杀的羊大卸八块了。 剁肉的人估计颇有研究,将羊身上的各个部位分得明明白白的。连下水都被专门裹了层油皮纸。 是的,她打算尝试一道名菜,千灯羊肉。 千灯羊肉是系统提供的菜式,历史悠久。 传说千灯是个小镇子,之前也是没有羊肉的。南宋时候金人入侵,在边关驻扎下来。为了满足战士的味蕾,将领们专门从北地运来很多只羊,天天换着花样做,最后保留了炉烧和汤羹两种典型的方式。这种方式可以更大限度去除羊肉的腥膻,同时保留羊油原本的馥郁。 金兵撤退后,带来的这一习俗却被保留下来,商贾们来来往往做生意,最香的就是这口千灯羊肉,每次炙烧来一大盘,汤羹再来上一锅,爽口鲜美。1 东陵很会定羊肉,林子怡看了下骨骼,应该是还不到一个月的小羊崽。 不过也符合千灯羊肉用料的需求,老羊肉不容易炙烤出香味,肉质也硬。羊崽的肉又嫩又鲜美,每次吃完外边一层金黄的酥皮,里边饱含羊油的嫩肉总能让人大呼杀馋。 不过方府用餐的时间还不到,林子怡看着来回巡逻的小厮,有了主意。 葱姜蒜齐全,酱油白干也有,林子怡只用少许金币从系统兑换了些红辣椒还有胡椒粉。 她拿出包裹好的羊杂,油腻瞬间沾溢了满手,一股腥膻味弥漫了整个火房。 一些做其他菜的厨子不免皱眉,朝她这边看来,然而知道她是方老爷特地聘请的厨子只好咬牙隐忍,锐利的视线时不时往这边瞟来。 林子怡歉意地点点头,将羊杂一股脑倒入木盆里,带到外边井水边清洗,洗出好几拨血水才算完事。 接着将羊杂倒入锅中用水焯洗,滤出好几拨白沫,最后才将已经煮好的羊杂放到大锅,加上干白去腥备用。 旁边的人好奇的看向这里,冯楚与他是同一个酒楼的,今日有事没来,让他替了。当时他就听冯楚说过方府请了个奇特的女厨子,特别会做稀奇古怪的菜式,难道就是这位? 林子怡并没注意到周围探寻的目光,而是手起刀落,将葱姜蒜和辣椒白萝卜齐齐切成小片。 待去腥去的差不多了,起锅烧油,煸香葱姜蒜,还有胡椒粉全部倒入热油里翻炒。 调料很快就变色了,她最后将切成小段的辣椒放入,一股浓郁又刺激的辣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由于里边有胡椒,辣椒的成分,几个厨师忍不住打了喷嚏,本来很生气,再次嗅了这味道却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料啊?” 茱萸可没有这么浓烈的味道。 林子怡只好半明白半糊涂道:“家父早年去外地,带回来的番椒。” 番椒?人们注意到她旁边长长的,顶头尖尖的红色植物。有些好事的厨子不信邪,拿起来闻了闻,脆弱的鼻腔立马抗议,连打了几个喷嚏。 林子怡抽回来,“不可干闻干吃的,只可配料。” 周围的人这才散开,不想自讨苦吃,却好奇地打量着她后来的一举一动。 她将锅里倒入清水烧开,倒入刚才煮好的羊杂和佐料,小火慢炖片刻,再加入冬笋、香菇、枸杞。 此时原本负责别的菜的厨子默默站在她身后。 林子怡感到后边的动静,一回头,只见原本分散的人们如乖巧的麻雀般排排站着,有点呆。 “怎,怎么啦?”林子怡有些拘谨。 “香!”刚才那个厨子挤到旁边,目光如炬地盯着锅里的羊杂汤,“这味儿太鲜了。” 有人附和般连连点头。 这锅羊下水早就没有之前刚拿过来时候的腥膻味了,相反,羊油和一股辛辣的味道不断刺激着他们的味蕾,导致他们完全不在乎锅里是什么东西。 他们想喝口汤! 林子怡看出来了。 不过这些边角料本身是她临时起意,想给外边的小厮做的,没想到能入了来凤楼这帮人的眼。她只好先给火房里每人盛了半碗。 好在剩下的刚好够外边的小厮吃,她出去后就吓了一跳,小厮都在门口咽着口水,朝里边张望。 有个胆大的,跑过来问:“林姑娘,我们闻到好香的味儿啊,您在做汤吗?” 林子怡二话不说端出锅,“是这个,羊杂汤。” 几个小厮看到锅里红辣辣的羊杂汤,还有隐约露出的羊下水,还有漂浮在上边的油花。 几人对视后,有些犹豫,然而麻辣鲜香的味道一直冲击着他的本就饥饿的肠胃。 他们早上起来就开始巡逻,被主子们呼来喝去,就啃了一个冷馒头,还没有吃过饭,此时对羊杂汤的排斥骤然减少很多。 再加上有人喝到:“林姑娘是来给老爷做吃食的,还能害了我们不成。”率先端了碗汤喝。 高汤热腾腾的,羊肚、羊肠、羊肝、羊胃,有的鲜嫩爽口,有的嚼劲十足,还有肝脏的醇厚质感,入口即化,香菇和冬笋也满浸汤汁,辛辣爽滑。 那小厮吸溜不停,眼看着一碗就要吃完。 其他几人见状,抢着各端了一碗,也大快朵颐。 吃完后还悔恨根本不够吃,那个送肉的粗壮汉子都说,“太他妈鲜了,这样的羊汤我能配上二十多壶酒。” 此时,里边的厨子也快吃完了,有的厨子向林子怡讨辣椒,说可以高价购买,林子怡大方送了。 然而那厨子根本不会想到,拿着这样的调料,回家后也再做不出这汤的鲜美了。 * 看着饭点将近,林子怡通过羊杂汤练了受,开始做千灯羊肉。 她将羊肉分为炉炙和羹汤两种。 炉炙多选羊腿上,羊背上比较厚实的,肥瘦相间的肉,抹上秘制的调料放在炉子上炙烤。 炉火的高温会把外层的羊油逼出来,层层包裹在鲜嫩的肉质上,逐渐变成金黄色。炙烤过程中,不需用油,只需要不断地抹上孜然粉和少量辣椒粉即可。 羊肉羹对于羊肉的要求不是那么高,将羊头,羊蹄上的肉切成碎丁,冷水下锅,和羊杂焯洗的流程一样。 唯一不同是,为了使得汤料更加浓稠,需要加入面粉和蛋清。她用湿生粉勾芡后,倒入盛有蛋清的汤碗里,快速均匀搅拌,把蛋清打成柳絮状,汤煲好后,撒入香菜即可。 做好的饭菜由东陵带着小厮过来端给方老爷,小厮们眼睁睁地看着羊肉流口水,被东陵敲打了一番,“没出息!” 然而眼尖的小厮很快发现,他们主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纷纷大笑起来。 * 方老爷带着楚祎已经落座了。楚祎看起来年岁不大,容貌清隽妍丽,只是带着些许病态。 不久,方妫被侍女搀着,也到了。 几人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方宏。楚祎略微尴尬,方老爷胡子差点气吹了,“别等这败兴的,咱们先吃!”说着招呼东陵布菜。 酥黄的炉烤羊腿和浓稠的羊肉羹被摆在正中间,其余的家常菜摆在旁边,楚祎的两道药膳放在她面前。 用的碗碟筷子都是方宏刚拉回来的,透露着说不尽的雍容华贵。 方老爷率先动筷,夹向炉烤羊腿,东陵这才招呼仆人将羊腿肉均匀撕开。 酥黄的羊油渣细细碎碎地洒在羊腿肉上,方老爷先夹给楚祎撕好的一块,自己又再夹了一块。 酥脆的羊油渣入口即化,里边包裹的是鲜嫩的肉质,火候既不过大显得肉质老,也没有夹生,正正好好。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股清酥香醇、甜中带咸的味道在唇舌间流动开来,让人齿颊生香,余味无穷。 方老爷吃完,眯着眼睛享受十足,马上催身边人,“夫人,你尝尝。” 楚祎笑了笑,她不喜羊肉,却不想悖了对方好意,只得吃了盘中的一小筷。浓香馥郁,口齿生津,她愣了下,接着自己又伸筷子夹了一块。 方妫看起来倒是真的食欲不好,苦着脸,只叫人给自己舀了碗羊肉羹。肉丁和羹汤已经很好相融,不肥不瘦,既解腻,又爽口,喝了一碗,饱腹感十足。 方老爷也喝了勺汤,啧啧称叹,“好喝,就是烫!” 方妫脸上漾出些笑意,“爹爹找的厨子真是越老越厉害了,记得上次家宴,林姐姐做的菜式甚是好吃。” 方老爷听闻筷子一顿,回头问东陵:“火房给林姑娘送了一头羊,这是她做的吗?” 东陵:“正是。” “啊,是林姐姐做的啊!”方妫这才又夹了一筷子羊肉递进嘴里,“果然好吃。” 方老爷高兴了,这才想起问他的不孝子,“方宏哪去了?” 东陵犹豫半晌,几欲说出却闭嘴缄默。 “说!”方老爷掷下筷子。 东陵一惊,“追,追着林姑娘出去了。” 第20章 明火执仗 方府后边有个菜园,阳光所及之处,菜苗绿油油的。主要种植的有白菜、黄瓜、蚕豆、豌豆、扁豆、茄子等。 林子怡路过后顿住了脚步,盯着里边的菜种看,一个菜圃里的菜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葵菜。 《黄帝内经》中,列菜名十三,均以葵菜居首,可见葵菜是古代一种非常重要的蔬菜。1 林子怡学中国植物史的时候记得,到了西晋的时候,皇家菜园里边多半土地是来种植葵菜的,据说这种菜外绿内紫,郁郁葱葱,极好成活,关键口感也鲜嫩,营养丰富。后宫的嫔妃美容养颜时都爱吃。 每词到了夏天,皇帝带着嫔妃到行宫游玩,总要拿这些叶子下菜。嫔妃也会派人争抢园子里的葵菜,所以负责种植的人日日不能休息,光是种菜就要熬死好些人。 此时看到类似样子的菜,林子怡调出系统中的图片再三对比,确定了这就是葵菜,大喜过望。 她还没吃过这种古老的菜种呢。 “林姑娘留步!”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子怡听出了声音,慢悠悠抬起头,她这不是根本没走嘛,留什么步啊。 方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此时大热的天,他身着紫色的长衫,从脚捂到脖颈,林子怡都替他热。 不过他手里持扇扇着风,后边两个小厮也带着冰盆,费力扇风,场景十分滑稽。他身上倒是没怎么出汗。他也朝着菜圃看去,“林姑娘喜欢这里的菜啊?走,我带你去看看。” 林子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不由分说拽着进了菜圃,里边只有几个老菜农在劳作,菜地里混杂着一种泥土的气息。 林子怡知道,这股味道浓烈是因为里边含有放线菌,从显微镜下边看,它就是纠缠不清、东拉西扯的一团线状。正是放线菌的菌丝,能够有效促进植物生长,促进植物扎根。2 老农看起来正在施肥,一股浓重的牛粪味从生锈的推车里散逸出来。 方宏忍不住捂了鼻子,嫌弃道:“娘的,老子还偏生赶上施肥,臭得天灵盖都要顶起来了。”说罢,便拉扯着林子怡的袖子,“别看了,喜欢什么菜,赶明儿我叫人给你送去,不过说好了啊,做好以后得分我一杯羹。” 林子怡喏喏地应着,却盯着这些菜打量,果然发现了问题。施肥太勤,一些蔬菜表面看起来无碍,却在根部看到了些细小的黑点。 这正是肥料催发蔬菜的时候容易滋生的地老虎和蜘蛛螨,在现代社会这样叫,古代用菜虫、地老虎一以概之。3 林子怡叫了个老农过来,“你们施肥太过了,这里已经让虫咬了。” 那老农面色不虞,东家还在旁边,显得他们偷懒似的。他立马辩解,“这园子老奴都管许久了,从前就如此施肥,再说了,这菜吃的时候本来就要剁去根部,不碍事的。” 林子怡伸手,指了指菜叶子上有小孔的葵菜,“那这呢,也直接给人吃吗?” 方宏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劲了,他家的菜都是老奴采摘后经过火房直接端上来的。他们吃的时候菜叶或被炒熟,或被煲汤,哪能看出原来形状。 他立时火气:“敢情让你们看着园子,拿着银钱,天天给老子吃虫蛀的菜叶?” 老农这才吓得一惊,语无伦次道:“少......少爷对不起啊,老奴这就拔了这些菜。” 林子怡将方宏往后推了下,护着老农的样子,摇摇头,“倒是不必拔了这些菜。” 古代生产水平本就低下,还在边关这种不好种植的地方,方府能经营出个菜园已经算是奇迹,怎么还能责怪这些老农呢。 林子怡想了想:“马上秋收了,到时候把地重新翻一遍。” 那菜农本看她年纪小,有些轻视的意思,可她对于园子里的菜观察到位,态度恳切,不免改了些想法,将信将疑:“这样行得通吗?再说秋收还早着哩,这些菜可等不到那时候。” “让你做你就做!”方宏眼看着又要不耐烦,老农连忙噤声。 林子怡说:“还有些办法,不过琐碎了些。” 菜农:“说来听听。” 林子怡:“将菜种旁边撒上草木灰。或者用些旧木屑,混着糖浆,一起洒在虫子多的地方。” 菜农听完话又不解:“虫子本就喜欢甜的,用糖浆真的可行吗?” 林子怡笑着点头,“老伯,多说无益,不如您今晚就拿这个法子试试?” 其实这种方法对菜农应是解释不清楚,旧木屑相当于简易的硼砂,会损害虫类的内脏器官,而糖浆原本就是充当了诱饵,吸引一波又一波害虫前来。4 在方宏的单方面威逼下,老农终是同意一试了。 林子怡肚子咕咕了两声。 她今日早上没看见薛锦,等了他半天没来,只好简单做了些米汤,由于怕大满跑路,亲自送他去朱家玉先生那边,还哄了好长时间。 这时方宏对跟着的小厮指,“你,去把那菜,给林姑娘装上一车。” 林子怡听到“一车”大惊,顺着方宏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她刚才想要的葵菜。 “使不得,吃不完的话要坏的。”林子怡果断拒绝,毕竟她可没随身携带冰箱。 “客气什么?我看你半天就盯着那菜看了,多拿点回去尝尝。” 林子怡好说歹说,才勉强劝方宏,她会经常来拿的,每次拿一两把就行。 方宏这才作罢。 * 和方宏约好了第二天还得去方府。 林子怡抓着把葵菜,这种原本在古代十分金贵的菜种此时却被她掐在手里,一人一菜互相对视,心情难免复杂。 此时已是申时,劳工吃完了午饭已经返回去上工了。天气热,街上人少,猪肉铺子的老板躺在粗陋的摇椅上扇着风,旁边的黄犬吐着舌头哈气不停。 不远处就是自家铺子,林子怡原本打算看看就走,谁知前边围得水泄不通。 她心道不好,疾步走过去,果然看到围着的是她那个倒霉二婶,铺子的门被撬开了,里边传来摔打的声音。 一些桌腿凳子都被丢到了门口。 几个官差走出来,拍拍手,趾高气扬,“把这里封了!” “凭什么?”林子怡吼出声来,然而尴尬的是她的声音太小,很快被淹没在闹哄哄的人群中了。 旁边看热闹的劳工也啐了口痰,骂道:“亏老子觉得这家菜好吃,原来是着了妖女的道。” “造孽啊,天杀的厨子,都不晓得她喂了我们什么东西。” 有的人凑到官差面前,“大老爷,我们赚两个钱不容易,谁知吃的是什么东西,怕是危及了性命。您得帮我们得把银钱要回来。” 倒是旁边咸菜铺子老板娘听到了她的声音,冷嘲热讽,“有的人啊,也不知本来就是妖女,还是着了邪祟的道,净干些害人的事儿。话说,咱们边关民风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未出阁的大闺女抛头露面就算了,还偷汉子......” 多谢这卖咸菜的,林子怡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这人的话并没有触怒林子怡,相反,她有些可怜这卖咸菜的。这妇人随夫姓孙,街上熟识的人唤她孙娘子,身子枯瘦,下巴尖的似棱锥,颧骨又突出,一副尖酸刻薄样子。 能在这条街上将咸菜摊支撑下去,多半是因为劳工们一般图省事只吃白面馍馍,需要点咸菜就着吃。因此小本生意也能薄利多销。 自从林子怡开了自家铺子,有了套餐和赠送的配菜。劳工们胃口都被养刁了,很少有人买她的咸菜了。 这几天林子怡没开张,才有几个人过来买她的咸菜。然而就着馒头一吃就抱怨太咸了。 孙娘不乐意中又有些愤懑,以前的劳工嘴根本不会这么刁。再说哪里咸了,边关不都是这样晒咸菜的吗? 她仗着寡妇身份,街上的人多少对她有点怜悯,所以或多或少会买点她腌的菜。长久以来,街上劳工居多,也不挑食,她更是懒得琢磨咸菜样式,往往前一天晒了,后一天就扔在缸子里,让人扛到街上售卖。 这些日子卖的比之前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当然要把火全都撒在林子怡头上了。 林子怡暂时没理会她,硬是挤出去,挡在官差面前,“谁叫你们动我铺子的?” 罪魁祸首林杨氏看到她,惊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脚卡在门槛上差点绊倒,指着林子怡:“她她她,就是她,官差老爷,这妖女勾搭野男人不说了,身上还带着不干不净的东西,您可小心着点儿,别着了她的道。”说罢,就躲在了众官差后边儿了。 林子怡简直气笑了,这泼妇,三番两次找她麻烦,占不到便宜,干脆搬来了官府的人。 通过原主记忆,林子怡确实搜到了一些片段,林杨氏嚣张就是因为娘家和北地官府多少有点沾亲带故,听说杨父原本是北地一个小县的县丞,致仕后还和原来的官员交好,县府衙里的人多少会卖个面子。 眼看着官差就拿封条把门封上了,她只能瞪眼干着急。 系统提供的buff只适用于人少的时候,此时光天化日,周围又这么多人,如果一次性使用太多buff反而证明了她“是个妖女”的谣言。 林子怡痛心地咬咬牙,打算先这么忍过去了。 更麻烦的是,官差头子朝她走来,目测要公堂问罪,系狱扣押。 唤醒系统的话,解决这样的突发状况,系统还需要运转时间。 林子怡绝望地闭上眼睛。 “住手!” 府衙的官差明火执仗,不屑地向那边看去。几个官差喽啰原本跟着打头的巡检,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谁知巡检却在看到来人后惊惧万分,立时垂头耷耳,像条掉落在泥沼中的水狗。 第21章 是她的野男人 消失了一天的薛锦此时穿着那件熟悉的暗色冰蚕丝黑袍,袖端和衣摆绣着的金银如意丝此时无比庄方威严,整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如同特意为他缝制的一般。 那几个官差愣了片刻,目光狠厉,一个人拎着刀就要走过去,“你他娘的谁啊?敢妨碍官府办事,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然而脚还没迈出去,巡检的胳膊如铁棍般支棱起来,生生将他挡在了后边。 那官胸口钝痛,捂住后退:“头,头儿。” 薛锦淡声道:“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无辜之人系狱定罪,糟蹋他人财物,拿人家产,你们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杨氏听到动静,亦是看到了薛锦,指着他尖叫,“就是他,野,野男人!我亲眼见到他们光天化日行龌龊之事,官差大人明鉴啊。” “无礼小厮——”那官差躁动起来,又要收拾薛锦,“看我将你拿下!” “啪!” 一个巴掌打到官差脸上,又脆又响,他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鼻子里流出温热的液体。 林杨氏也吓得闭了嘴,虽不知所以然,但也不想耳光落到自己脸上。 “闭上你的狗嘴!”巡检眉心蹙得很深,提着刀子的手颤抖着,汗水从后脑勺流到颈窝里也不敢擦。 薛锦冷冷地看着对方,巡检嗫嚅着,想说什么,看到薛锦淬了寒霜的面色住了口,只得咬牙,“我们走!” “等等。”薛锦喊住他们,“你不觉得摔碎了的东西要赔吗?” 巡检几步退回来,“我我我们这次出来没带多少银两,您......您容我们回去府衙,凑......凑出银两,明日一定归......归还。” 路人看着官差们落荒而逃,纷纷议论:“不是捉妖女吗,怎么走了呢。” 薛锦立于原地,风迎于袖,面色波澜不惊,此时看着大惊失色,还站在原地的林杨氏,嘴角轻钩,竟多了些林子怡平时未曾见过的轻佻和狠厉。 “你是她的婶子?” 林杨氏眼睛浮肿,竟在看不见的威压下点了点头 。 薛锦笑了,微微俯身轻声道:“我就算她的是野男人,你算什么东西?” 林杨氏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连续后退几步,指着他:“你——” 林子怡只见薛锦和她二婶说了几句话,就激得对方像炸了毛的鸡,却听不到说了什么。 薛锦声音提高,“有你这种婶子吗?逼迫她下嫁跛子,没皮没脸地打秋风,瞧见她生活富裕了,便要谋取私利,带着人来闹事。” 林杨氏的算计此时被公之于众,脸色惨白,嘴巴大张,像条脱了水的鲶鱼,霎时委顿在地。 周围的人也摸不清头脑了,有些人唏嘘着这家家事,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有些人还是对林子怡指指点点。 卖咸菜的孙寡妇嗤笑:“不是妖女,做菜怎能把人的魂儿都迷过去了。” 林子怡正要反驳。 一阵凉凉的话语从猪肉铺子那边传来,“自己做不好菜,随便腌出来的咸菜疙瘩也好意思让人买,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寡妇吗?” 听到有人帮自己说话,林子怡错愕,只见肉铺子老板娘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又道:“每天吃着人家林家铺子的,小姑娘辛辛苦苦做了半天饭食,这么好的菜式还要减价,真是白便宜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劳工。” 旁边原本旁观的几个劳工,带着看好戏的心理,此时被推在风口浪尖,脸红脖子粗的,只一味争辩:“这又不是我们说的,明明是这女人来闹事,官差大人亲口说的!” 肉铺老板娘唰地收起蒲扇,一脚蹬在卖肉的台子上,“妖女?谁不是避之不及,你敢抓么。”她冷笑,“再说了,林家铺子的肉全是买的我家的,怎么,那我也卖了你们说的妖食?那以后都别来我家买啊!” 那几个汉子才意识到自己盲目跟风,被诓骗了。 林子怡心里暖融融的,此时感激不说,连忙道:“多谢老板娘仗义执言,我家的肉都是这家肉铺的肉,面粉也都是上好的面粉。至于味道,实在不是妖术,而是幸得高人指点,厨艺还说得过去。” 猪肉铺子老板娘推波助澜,“既然你们认为林姑娘卖妖食,说好了,以后别来吃就行了。正好我们这条街的富户都吃不够呢。” 旁观的人纷纷噤声,眼看着谣言澄清,再说边关做菜好的总共没几家,来凤楼他们又去不起,以后少了这家打牙祭的馆子,再由奢入俭就难了。 孙寡妇本就被肉铺老板娘的话气着了,再看了眼委顿在地的林杨氏,似乎找到了统一战线的队友,大骂道:“老娘虽是寡妇,守得正端得直,不浪。不像这小妖妇,家里藏汉子,守的什么贞洁?” 林杨氏原本脸色枯白,此时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道菜,没命地点头附和:“就算说她妖妇冤枉了她,家里藏汉子这件事是大家都见着的,可怜我林家家风清正,竟然出了这等龌龊之人。” 林子怡作为现代人,见识过的舆论暴力数不胜数,所以此时很平静,她倒是有点同情薛锦。 此时一个堂堂正正的镇远将军,被两个街头泼妇指指点点,着实委屈。 哪知她看向薛锦的时候,他神情平淡,低垂的睫毛下是锋利的视线,看两个泼妇如同看两块死肉。 【叮!】 林子怡心口跳了一下,恨恨道:你想吓死我啊!吓死宿主不用赔命是吗? 【启动应急模式,宿主,还记得您有1500威望值吗?】 林子怡想了想,确实哦,穿过来的这段时间不是用金币就是用经验值,还从来没用过威望值呢。 【友情提示您,威望值的功能是进行舆论导向,切勿忘记。顺便,在此时使用,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哦!】 林子怡愣了一下,对啊,她一直在系统中多使用金币和经验值,却忘了还有能够进行舆论导向的经验值。 林子怡:用了之后有什么效果吗? 【提示,如果想启用舆论功能,可以点“开启”哦。】 林子怡面前浮现了一个橙色的“开启”,她看到旁边消耗100的标志,点了下去。 她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咦,这不是孙娘子吗?” 一个衣衫褴褛,袒胸露怀的男人踉跄着步子路过,身上沾染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他的两颊也熏得粉红。 人们纷纷嫌恶地避让开来,谁都知道,他是这条街出了名的酒鬼赵台,由于喝得太多,随处乱尿,人们纷纷戏谑他为“尿胎”。 谁知人们都在看笑话,此时只有孙寡妇变了脸色,几步上前推搡着他,“你走!赶紧走!” “嗝儿——”又酸又呛的酒气从赵台嘴里散发出来,他没有避让,相反拿手盖住了孙寡妇的手背。 孙寡妇“啪”地拍开,怒斥:“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嘿嘿,我不要脸。”赵台眼珠子转着,又摔了一步,看着周围的人,“孙娘子啊,上次你办完好事儿之后,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 孙寡妇此时气急败坏,只是一味赶他,“你先走!我......我之后给你。” 赵台拂开她的手,呸了一口,“晚了。” 赵台一把推开孙寡妇,拿着咣宕的酒瓶,“大家听我讲个好玩儿的,乐呵乐呵。那日我去茅厕尿,走到孙娘子院墙边儿,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孙寡妇撕心裂肺地喊:“住口!赵尿胎!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是是,我不是,你是个好东西。”赵台又啐了一口,“当时半夜三更,孙娘子的厦屋正对着门口的咸菜缸子,我正好闲来无事,趴在缸缝朝屋里看。只听得屋里的叫声。”他不怀好意地看向孙寡妇,“那声音,叫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孙寡妇这才想起,那天她家的咸菜缸裂了,猪崽的毛也被薅了一把,原来都是这个畜生干的。 她气得说不出话,伸手挠赵台,反被他禁锢住。赵台笑了笑,“咸菜真他娘的呛人啊,我就凑过去看啊,窗户纸捅破了,里边燃着火盆子,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她吮一下,他也吮一下,扑扑喇喇的,可不就是活春宫嘛。” “你!住!口!”孙寡妇此时目眦欲裂,冲上去咬住赵台的耳朵,“老娘咬死你个嘴烂的货!” 赵台一声惨叫,耳朵被咬出了血,反手抓住孙寡妇的头发拉扯着,“老子当时捉奸,本打算将你交给里正处置,你那相好的和你这骚|货跪地求我,老子才答应放你们一马。谁知你们忘恩负义,见了老子不给银钱就算了,还想找人打死老子。” 事已至此,在场的人大概都明白了,应该是赵台撞破了什么不堪的场景,孙寡妇许诺给他什么好处才让他缄口,没想到后来反悔,并未兑现,反而意图害命,所以才有了赵台的报复。 “我当孙娘子为啥日日说别人浪呢,原来是贼喊捉贼啊。”肉铺老板娘笑道。 墙倒众人推,孙寡妇很快被众人唾沫星子淹的无地自容,一咬牙连菜缸都不要了,跑得无影无踪。 赵台也跟着消失了,可能是去找孙寡妇算账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人们纷纷谈论这爆发似的八卦,早就忘了林子怡和薛锦的事情。 林子怡舒了口气,有些好奇,问系统:赵台的出现是偶然吗? 【这是系统的秘密哦,威望值可以将偶尔性的可能性提高。】 偶然性的可能提高,就会接近必然。 当然,前提是确有其事,孙寡妇做了亏心之事又不懂得收敛,被系统收拾了,也是罪有应得。 新来了一波官差,将大哭大闹的林杨氏拎走了。 林子怡好奇地看着远处的官差,官府这么快就反水了,要给她定罪吗? 薛锦冷笑,微不可闻道:“不自量力。” 林子怡觉得好像听到薛锦说话了,然而回头望着他,只有浓黑似墨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脸庞,此时毫无表情的样子居然让她...... 有些心虚。 她捏了捏薛锦胳膊上的衣服,“这料子不错,穿上真好看,衬你!” 薛锦不回答,耳朵尖红了。 林子怡没注意到,继续问:“吃饭了吗?我刚从方府回来,现在给你做好不——” 最后一个“好”字偃旗息鼓。 因为薛锦肉眼可见地冷了脸,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原地的林子怡崩溃怒吼:“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啊!小心我揍你信不信!” 第22章 想吃豆腐吗? 薛锦三番两次无视她,让林子怡很不爽。 哼,她决定晚上不好好做饭了。 这天大满去了朱先生那边,朱先生有事外出,早早给他放了学。他回来得早,正在院里玩泥巴,撅着小嘴和林子怡讲条件,要出去玩。 嫌他出去玩儿也是白玩儿,林子怡派他和小荆出去拔一种芨芨草。 芨芨草是她们那边的方言,其实就是生物上说的荠菜。这种菜一般会剁碎了包在面糊里,或者早些时候卷在窝头里吃。如果拔到嫩芽的话就会特别爽脆,口感有菜汁的鲜甜,如果拔到老菜就会难嚼又发苦。 拔吧,最好多拔点老菜,之前给吃的太好了,偶尔也要忆苦思甜。 俩小孩儿玩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家,灰头土脸的,大满的泥手递过来把脏的不成样子的芨芨草。 林子怡先把两个小泥猴子洗净了,才去做芨芨草。 简单的做法就是做芨芨菜窝头,还有煲汤,林子怡的态度十分敷衍,毕竟也不是为了专门做得很好吃,随便在水里涮涮,洗掉泥沙,用盐水泡过就和在面糊糊里蒸。 剩余的菜全部熬了汤,什么佐料都不用放。 大满看到上桌的菜都要哭了,“阿姐,饿饿!” “闭嘴!”林子怡把筷子递给他们,“谁叫你们到处瞎跑,肚子里的吃食全跑没了,活该饿了。” 这帮兔崽子倒是不怕,消化系统开工勤,到了晚上就晓得利害。 小荆喝了一口汤,默默地看向大满,大满也喝了一口,龇牙咧嘴地咽下去,抱怨:“呸呸,没放盐!” 林子怡耐心地用现代科学说法:“盐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哦。” 两个小的吃一口抱怨一下,后来发现他们的阿姐无动于衷,只得委委屈屈地吃下去,毕竟肚子太饿了。 林子怡余光瞟向旁边的人,只见薛锦面不改色地喝了两碗荠菜汤,手里抓着的窝头也毫不停顿地一口一口咬下去,没有抱怨菜难吃的意思。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根本不当事儿,林子怡有些沮丧。 他难道看不出她生气了吗? 由奢入俭难,别人还没说什么,她吃着这饭,反而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出去了。 边关晚上黑得早,夜幕淡淡的,屋子隔得很远,远处的屋子里亮着豆大的灯光,传来云娘训斥酗酒丈夫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桌子椅子的摔打声。 林子怡担心云娘受欺负,正待过去看看。那边门一开,隐约见得云娘掐着男人的耳朵,一脚将他踢出来。 林子怡:嚯,机智,勇猛,女中豪杰! 边关的风气豪放,女子也泼辣,云娘指着男人的脸,“亏你还是边关的兵,将军允了你这逃兵回来便是莫大的恩惠,还好意思说这些无耻之言?” 那男人耷拉着脑袋:“娘子我错了,让我回去吧。” 云娘“呸”了一声,“待你好好反省再说吧,今儿个先回你爹家,回炉重造再说。” 男人激动道:“我说的又不是谣!镇远将军这些日子不在,老皇帝病危,他那兄长又在京中把持朝政,谁知道他们哥俩怎地回事。他们本就有鲜卑的血统,要是将军有......有......” 持兵谋反之心?林子怡想到这个字眼。 到时候兄弟两一内一外,确实是天作之合。 云娘怒斥:“住口!莫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小心隔墙有耳,明日官府便将你捉了去。” 男人吓得噤了声,哆哆嗦嗦如同麻雀。 云娘叹气:“将军再如何,也不是你逃回来的理由。将军击退敌族,驱散流匪,镇守关外八年,我们这些人又不是眼瞎的。而今军心动荡,没有你的一份子吗?” 远处的门“啪”的关死,男人在家门口伫立片刻,忽然转头。 林子怡原本站在自家院门口,被迫听了个墙角,此时那男人毛毛糙糙的眼光看过来,让她有些害怕,逃也似地回家了。 两个小的倒是会自我开解,依偎着躺在床上,大满嘴里念念有词,挥动着巴掌给小荆扇风赶蚊子。 林子怡叹了口气,再过些时日,就能去楚家铺子取蚊帐了。 她看到薛锦铺子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外衣,却不见人,小声问大满,“你锦哥哥呢?” 大满指了指厨房。 林子怡蹑手蹑脚地掀帘子进去。 薛锦耳力灵敏超拔,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仍半弯着身子专心做事,仿佛没听到一般。 林子怡见他只着中衣,用手洗涮着锅里的残渣,还有蒸笼上残留的面糊,他也仔仔细细地一点点抠下来,突然想笑。 他洗碗的时候,右臂略微探出衣袖,一道殷红的疤痕露出片刻,紧接着又随动作又缩回袖中。 林子怡瞳孔骤缩。 这段时间她都没有注意到薛锦做什么,何时受伤了她都不知道。 薛锦右手迟缓的动作突然变得乍眼。 他的手背的筋络分明,是长期习武之人的特征。 隔着厨房淡淡的灯光,林子怡看到了薛锦洗锅时候肉下的筋骨和淡青色的血管,冰凉的水波在他手背上舔舐,有种莫名其妙的诱惑感。 站了半天,林子怡憋不住问道:“你今日去哪了?” 薛锦不做声,待把锅子笼屉都放好了,回头道:“有要事。” 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林子怡想到隔壁男人和云娘吵架时候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没有再问。 “给我看看你胳膊!”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心里不忿。她气呼呼地想,就像辛辛苦苦养的猪被别人剜了一块肉。 薛锦默了片刻,将胳膊地给她,她拽过来撸开袖子,果然是一条嫩粉色的长痕,蜿蜿蜒蜒的如同奇丑的蜈蚣,大的贯穿性鞭痕旁边还有细细密密痕迹,分布均匀的细痕,像蜈蚣的腿脚。 薛锦说:“旧伤。” “胡扯!旧伤怎么会有这么新?” 那么粉嫩的伤口,应该是刚好了不久的肉芽,应是今日伤着的。她发现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 薛锦给了她个凉凉的眼风,林子怡气得不问了。 “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怕我是边关的逃兵吗?” 林子怡下意识就要辩解,及时收住才没有穿帮。 “好奇吗?”薛锦松了松衣领,衣服松垮下来,半露的胸口浸着汗,块垒分明,锁骨和斜方肌形成一道流畅的弧线。 林子怡急火攻心,也顾不上别的,点点头。 中衣倏然滑落下来,露出背上一道比胳膊更粗的伤疤,像道艳粉色的荆棘上下贯穿脊背,旁边也是更长更细密的蜈蚣脚。 如果说胳膊上的像是新伤口,背部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在暗色的疤痕拥簇中又是隐隐的艳粉色。 林子怡想到一些疤痕无法恢复的原因,大概是经受了极其骇人的外力刺激,导致局部组织严重损伤,伤口反复恶化,所以细胞已经没有修复更新功能,这个地方也会一直呈现疤痕状。 不过总是嫩粉色说明皮肤纤维组织和毛细血管在自我修复,所以才有肉芽。 看着诡异的两道伤,林子怡暂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鞭伤。”薛锦淡声道,转瞬间就穿上了衣服,领口捂的严严实实的,“看完了就睡吧。” 林子怡“嘿”一声,这话敷衍的,怎么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也不说清楚。 还是生气! 她恨恨地收拾床铺,轻声道:“真想揍你一顿。” 薛锦轻笑,带着股久久没有的懒散劲儿,“你要是真有隔壁云娘那两下子,欺负死我也不是问题。” 林子怡收拾床铺的手一顿。 薛锦也听到了隔壁云娘他们吵架说的话,听到自己的兵在背后骂自己,会不会难受啊? 空气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肚子叫。 小荆和大满睡得死死的,再说也不是床上来的,她死死憋住笑,听见背后窸窣的声音。 是薛锦卷着被子翻过去了。 林子怡看笑话般转到正面,看到他果然眉头紧锁,像是克制着自己的食欲。 林子怡蹲下来,戳了戳裹成蚕蛹的薛锦,“饿了吗?” “不饿。”薛锦闭目养神。 林子怡毫不留情地扯他的被子,然而用了很大力气也掀开,想来是他应该用手在里边抓着。 “切,饿了就饿了呗,我又不是虐待你。”她撑着一只手俯下身,在薛锦耳边呵气如兰,“想吃豆腐吗?” 薛锦耳朵被细小的气流弄的痒痒的,抬眼就看到林子怡撑在他身上,温润狡黠的杏眼正盯着他,尖俏的鼻尖离他无比接近。他稍微抬头就能贴到下边的樱唇。 林子怡不耐烦,又戳了他一下,“吃吗?” 薛锦不动弹:“你的?” “废话,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薛锦闭上眼:“吃。” 他等了一会儿,耳边闪过一丝风,却没有了湿润的触感。他等了半天,睁眼看到厨房的帘子飘摇着,里边原本熄灭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林子怡起了灶,掐着腰想,早上刚买的水汪汪的豆腐哪去了? 外边的薛锦仰着躺在席子上,拿袖子盖住了眼睛,恼怒又委屈地骂了句脏话。 第23章 咸蛋黄豆腐 天刚蒙蒙亮,外边鸡鸣阵阵,林子怡掀开被子起来,眼底下落拓着淡青。 她现在十分后悔昨日做的孽。 小荆和大满几乎跑了一个晚上的茅房。 也不知是芨芨草没有洗干净,还是这段时间吃得太好,荤菜多了,突然吃素菜就容易搅肠子。 薛锦倒是睡了一夜安稳觉,雷打不动。 林子怡看见他就来气,说是饿了,没想到她刚把豆腐找出来切好,出来就满屋漆黑,还有均匀的鼾声。 薛锦给她熄了油灯,还自顾自睡着了。 林子怡挠挠乱蓬蓬的头发,伸出脚踹了踹蚕蛹:“你肚子没事吗?” 薛锦好像还睡意朦胧的,翻了个身,发出声绵长又慵懒的,“嗯。” 林子怡摸不清头脑,以前挺勤劳的人嘛,怎么越来越懒散了,是不是让她养的惰怠了。 想到这里,她就有负罪感,堂堂一个将军,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然而早饭还是要做的,林子怡哼了声,再让你多睡会儿。 晚饭没吃好,早饭总得让两个小的吃好。 林子怡拿出昨天切好的嫩豆腐,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好在立刻做菜应该也没问题。 她蒸了些带着香芋馅料的茨实糕。另一边开始收拾豆腐,将原本的豆腐片切成豆腐丁,放在煮开的水里去除豆腥味。 薛锦眯着眼睛,也是困意绵绵,脑子却很是清醒,还记得昨夜被耍了,打定主意不起,又睡下了。他偷偷注意着厨房的动静,风吹过帘子,只能见得偶尔翻飞的褐色袖子。 林子怡蹙着眉,很小心地用勺子将腌好的咸蛋黄从咸鸭蛋里挖出来,混合着豌豆子碾碎。 待到豆腐过了一遍水,捞出来放在旁边的盆里备用,将豌豆咸蛋黄碎放到油锅里翻炒,直到咕嘟咕嘟冒出细小的金色泡泡。 再把豆腐一股脑倒在锅里翻炒,火候差不多,在混合胡椒粉和少许咸盐提味儿。 她听到有动静,一回头,大满和小荆两个脑袋一上一下,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锅里的豆腐。 林子怡一边颠着锅,挥手驱赶:“别在厨房呆着,呛!” “香!”大满撒娇似地挤进来,非要喂给他一块才行。林子怡无法,只能拿锅铲铲了些豆腐丁,吹一吹递给他,“小心烫。” 大满吸溜一下就全都吃进去了。 小荆着急地拉扯林子怡的围裙,“阿姐我也要!” 如法炮制地喂完小荆,林子怡总算赶走两个小的。擦擦汗,透过帘子看到那位依旧睡得安稳,原本对他的同情也快消磨地一干二净。 待加入清水煮开,蛋清勾芡,撒上葱末姜末,咸蛋黄豆腐汤就做好了。 大满和小荆跑着帮忙收拾桌子,薛锦也不好再躺着了,微微坐了起来。 林子怡将汤盅和碗勺摆到桌子上,走过来拿脚踢了踢蚕蛹,“还好意思睡觉,快穿衣服吃饭!,这几日我在方府帮忙,你是不是日日偷懒?” 薛锦的眼光冷了一瞬,唇瓣微启,说了一句话。 大满和小荆倒是没听到,林子怡听了八九,轻拍他肩膀,“谁说要养你了,干活儿才养你,明白吗?” 对方不说话,睡眼低垂,眼梢是燕背般自然的弧度,睫毛柔顺舒展。 林子怡又推了一下。 薛锦竟然由着她的手劲儿,差点后仰过去,林子怡怕他头磕到地上,又拽住了,催促道:“行了,快起来吃饭,还真当你睡美男呢,一会儿随我去楚家铺子拿东西。” 薛锦疑惑地听她说着自己不懂的字眼,慢吞吞穿衣服,收拾好后拿着盆去外边洗漱了。 林子怡听着门口的水声,还有桌子上的碗筷碰撞声,习惯性布好四人的菜。她动作顿了顿,什么时候捡着这人来着? 没有血缘的弟弟妹妹,还有个捡来的将军,他们四人以这种怪异又和谐的关系已经生活许久了。 咸蛋黄豆腐汤口味醇厚,油香里带着咸蛋黄本身的咸鲜。勾兑的汤汁粘稠爽滑,在唇舌间粘连着。 再说蛋黄本身对肠胃也有好处,对治疗跑肚这种顽疾有奇效。 大满和小荆喝完以后果然舒服了很多。 * 说好带着薛锦取蚊帐,林子怡却先拐去了方府。 时辰还早,她怕楚家缝衣铺没开门,正好去看看方府治虫治得怎样了。 谁知薛锦立马不走了,“你去方府做什么,要见方宏吗?” 林子怡想了想,“算是吧。” 薛锦蹙眉,有种她不解释清楚就不动弹的倔强,“早上不是说要去楚家铺子吗? ” 林子怡拽他胳膊拽不动,烦了,怎么就跟拉不动的大型犬一样。 她瞪他:“我前些日子从方府菜圃拿了几苗菜,喏,就是进了你肚子的凉拌葵菜。人家菜地生了虫子,我过去看看不应该吗?” 大型犬看似被劝服了,终于迈出金贵的脚,随她进了方府。 看门的和巡府的几乎都认识林子怡,老些的看到薛锦,愣了一下,恭敬地颔首,被薛锦眼神止住了。 林子怡不让他们惊动方宏和方妫,径自来到菜圃。还是那日的菜农在里边忙活,见到她大喜,连忙走过来。 “林姑娘,用了你的法子,这两天虫子果然少多了。”那菜农示意林子怡随他过去,指着葵菜圃,“你看。” 林子怡嘴角抽搐,可能是农家菜养肥了许多虫,地上是或大或小身体卷曲的虫子。她尴尬地朝老农点点头,示意看到了。 那老农笑道:“还得多谢林姑娘这土方子,以后其他菜地也能用了,我家那总是被虫蛀的老菜地也有救了。” 林子怡摆手:“也不必用太多。” 太多了会损害菜的品质,也有可能伤害其他益虫,不过林子怡没有解释。 菜农很相信她的话,当即就应了。 东陵巡府,一眼就望见了林子怡,走来打招呼:“来得早啊。林姑娘。”他瞟见了站的不远不近的薛锦,也是愣了片刻,正要作揖,被薛锦的眼风扫到,呐呐地放下手。 林子怡退出菜圃,露出个娇憨的笑,“陵叔好,一些菜食还没准备呢,我还得去趟楚家铺子,回来顺便带上。” 东陵笑着点头:“也是,时候尚早。”他想起什么,“林姑娘,方少爷昨日还说要去找你,说是您要定做些瓷器?” 林子怡点点头:“也并非瓷器,是我打算扩大铺子,需要些碗盆罢了。” “那我找方——” “不必了。”薛锦猜到他想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拒绝。 林子怡很聪明,并非看不出薛锦和方宏每次见面的剑拔弩张,此时也摇摇头,“待哪日见了方少爷,我再细说吧,还得多谢方府的帮持啊。” 拜别了方府,才去楚家铺子。 薛锦憋了一路,没有好脸色,快到才质问:“你要打做瓷器,扩大食肆,怎么不和我说?” 林子怡还在为早上的事耿耿于怀,“我有时间养着你就不错了,哪有时间和你说这些?” 薛锦气急:“我有法子。” 林子怡不以为意,薛锦是将军,肯定有家私。但她有种固执,不想用薛锦的财物,“你有什么法子?” 薛锦折了探出院墙的柳树枝,“你求方家人都不告诉我。” 林子怡轻笑:“薛锦,你和我说过实话吗?我怎么求你?” 第24章 我难道不够温和吗?…… 薛锦跟在后边慢吞吞走着,林子怡的话如芒刺般扎在他的心上。 她早就知道了。 这么久都一言不发,其实早看透了一切。 “走快点儿啊,拉磨呢!”林子怡忍不住念叨。 到了楚家铺子,里边看起来没人。倒是后院传来巨大的声响,就好像什么东西撞翻了其他物什。 林子怡敲了几次门不见人,干脆提起帘子进去了。紧接着,也许是没有敲门就进主人家来的报应,她听到一声尖锐的猪叫,一头个头不小的猪朝她冲了过来。 “小心!快闪开!”楚芳在后边拿着两把铁钩,还有一脸忧心的楚老太。 林子怡眼睛瞪大,条件反射往身后那人身上扑。 借力起跳,扒肩膀,腿盘在他腰上,一气呵成。 薛锦向后一步立住脚,臂弯支撑着她的屁股,转了个身。 柔顺的发丝贴着他的脸颊划过,一股清新的皂荚气息袭来,淡淡的,再闻就闻不着了。 那头慌不择路的猪,“砰”的撞上后面的墙,哀嚎一声翻了过去。 “哎哟芳儿,这猪崽子真混呐。”楚老太焦急的声音传来,“莫让它撞了人,快去捉。” 楚芳应着话,提着裙摆,赶忙越过台子向着他们这边走来,动作竟然出奇利落,让还挂在薛锦身上的林子怡自愧不如。 猪崽已经撞晕了,楚芳拿住猪崽。猪崽子可能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豆大的眼珠瞪了一瞬,流下浑圆的眼泪。 “放,放我下来吧。”林子怡捏了捏他的肩膀,双腿从腰上松开了,薛锦一松力,她便落在了地上。 几个人坐在后院,吹着风,喝着沏好的普洱茶,林子怡才稍稍从脑海里涤散了刚才惊悚的一幕。 想起后面的事儿,又有些羞恼,当时的腿真是灌了铅般走不动,但凡稍微躲闪一下,也不会求助于人了。 因祸得福的就是,楚老太倒是因为此事有些理亏,对她态度好了些,倒茶端水不说,还要去杀了猪崽做菜。 不然光是上次看到她和方宏在一起,估计也要气得几天不见她。 林子怡知道边关一头猪崽有多值钱,阻拦半天,四个人才坐到这里。 楚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之前给的衣服穿在薛锦身上,瞧了他好几眼,不停朝林子怡挤眉弄眼。 林子怡一开始不解其味,后来懂了,朝她摇头。楚芳露出了然的神色,林子怡又急忙在下边摆摆手,楚芳替她斟茶,小声道:“你就别解释了。” 林子怡放弃了解释。 “这死猪崽子,是芳儿托她二姨娘从西关下河弯买的,当时瞧着活泼,说是好生崽,肉质也紧实,谁知......谁知长得长得,居然是个小扁尾巴。” 边关这边有个说法,猪崽一定要买尾巴能支棱起来的,如果是扁尾巴,最好提前切了,否则是要短命或者被狼叼走的。 楚老太歉然道:“我让芳儿去给它切尾巴,惊扰了林姑娘,实在得罪。” 林子怡摆摆手说没事,再说是她自己太笨,实际没受什么伤害。 楚老太坐下来,才看到对面的薛锦,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才愣怔了一下,眼眶就红了。 林子怡和楚芳在旁边手足无措,林子怡作为外人,不好指摘别人家家事,再说她在原来的世界里就以嘴笨出名,骂人还好,安抚是真不会。 楚芳是完全忘了这一茬,只好坐在她旁边帮着顺背:“祖母别哭了,让人家看了笑话。” 楚老太抹掉泪,强笑道:“好,好啊,这小伙子太俊了,衬这衣服。” 林子怡才发现,薛锦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年她爹出征,京城里有个染坊,听了神瞎子的话,我拿着自己织的布去佛祖前的莲花池里捂,熬蓼蓝草染,才做成了这件衣服。”楚老太笑了笑,“想来真是犯蠢,神瞎子的话怎么能信呢,可怜我儿,真是遇邪了。” 薛锦抿了口茶,“边关的将士没有锦衣,只有粗布,死了也没有香火,只会供一碗清水。”他顿了一下,“身死北地,没有家人朋友在侧,却有行伍兄弟为其埋身磕头。” 楚老太像是被触动了,凄厉的哭声持久响彻后院。 做好的蚊帐要比之前设计的大一些,因为薛锦睡着地铺,林子怡想着回去以后能不能让人打个床夹子,至少能让他睡地上也享受防蚊待遇。 否则蚊子咬不到林子怡那里,全冲着他去了。 楚芳送他们的时候,偷偷拉着林子怡欣慰道:“祖母很久没有那么畅快了,你郎君真会说话。” “会,他最会了。”林子怡此时对于称呼已经淡然,薛锦拿着两个蚊帐,已经一马当先走在了前边。 那头猪崽不知什么时候行了,像只小狗一样,蹭着楚芳的裤腿送着尾巴轻声叫。 “它这是饿了。”楚芳踢踢猪崽,它又贴上来。 林子怡无语,记吃不记杀的一头猪。 “你郎君挺俊的。”楚芳说话很豪放,“应该再多做几件衣服。他平时有几件?边关男人太粗糙了,顶多五件,六件?” 林子怡含糊地点头,要是告诉楚芳薛锦只有两身衣服,楚芳估计会骂他暴殄天物。 楚芳:“你会做衣服吗?” 林子怡诚实地摇摇头,话说她只会做饭,民以食为天,只要做饭好吃就可以了。 能做好饭,多多赚钱是她唯二的目标。 楚芳急了,不由分说返回去,再出来塞给她两块布:“那可不行,咱们边关的女子虽然糙,缝衣需得会,你先拿这两块布子回去练练手。” 布子一块靛蓝,一块红色,在手里,质感肯定比不上薛锦身上那件,但料子也应当不错。 林子怡连忙推回去,“我可不能收。” “什么不能收的,我祖母今日心情好,都是你们的功劳!”楚芳豪爽地推回去,“茶都喝了,现在客气个什么劲儿,这布子尽管用,顶多浪费你些时辰,顶针也买上,到时候别戳了手就行。” 楚芳回去收拾猪了。 俩人走在路上,氛围骤降很多。 林子怡想,薛锦最近叛逆了好多,越来越不好把控,再思虑具体原因,好像是自从她看了他的疤以后。 难道是被人窥见丑陋的一面,有些恼怒吗? 林子怡:咱们系统有祛疤神器吗? 【叮,宿主请稍后,马上为您服务。】 【宿主,您的位面没有,但是别的位面有,不过价格要更高一些,请问您确定需要吗?】 林子怡:嗯。 孩子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破了相,以后可怎么好找媳妇儿。 【宿主稍候,正在调转您脑海中的图像。】 林子怡:调转完了你自己看就行,不用给我看。 系统:...... 【Emmm,从实时成像上来看,主要人物是因为强烈的外力刺激导致局部受损,而且武器很有可能是淬了剧毒,伤害了组织和肌理,导致伤口定期发作,因此总是难以痊愈。】 【需要保证主要人物伤疤的清洁,干燥,偶尔热敷,目前查到的可修复药物是小神医牌伤疤修复剂,可起到缓慢祛毒效果,不过药性极强,涂抹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强烈通感,请问宿主要用吗?】 林子怡:要! 【需要300金币。】 林子怡肉疼了一下:那好吧。 【叮,扣除300金币,已为您放入空间储存室。】 前边的人突然顿住脚步,林子怡正和系统对话,一头撞上了前边人宽厚的脊背。 “嗐,干嘛啊!”林子怡摸着脑袋忿忿道。 薛锦皱眉,“你为何走这么慢,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反正不是骂你。” “那你在想什么?” “方府的菜谱。” 薛锦的脸瞬间冷了下去,林子怡甚至看出了点点戾气。 “我带着东西回家,你便去吧。”薛锦赌气般从她手里拿出那两块布子,抬脚就要走。熟知腰带紧了一下,要是军营敢有人这样,一是不怕死的下士,一是前来取他命的刺客。 他下意识反手抓住探来的手腕,扭了半圈。 “啊啊啊啊——” 林子怡尖叫出声。 薛锦反应过来,大惊,连忙松开手,“对......对不起。” 林子怡收回手腕揉了揉,好在没有错骨,她借机发挥:“好啊你,这两天想方设法报复我是不是!” “没有。”薛锦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孩,睫毛垂下来,要多委屈多委屈,“是你突然拉我。” 林子怡笑了:“还怨我是不是,告诉你,今儿带你出来就不是取东西这么简单的事。” 薛锦看起来有些茫然,“嗯?” 林子怡手指向铺子那边的街市,“你不是最会说话了吗?去帮我讲价!” 半刻钟后,薛锦终于站到一个菜铺子前,两只脚居然小幅度后撤。 林子怡推了他一把,“买!” 菜铺的老板正忙着,听见动静,抬头觑了吵闹的两人,熟知这一抬头便移不开眼。 眼前的年轻人身段硬朗,脸部轮廓较深,却有中原人纯黑的瞳孔,明明看起来温和无害,却隐隐透露出边官兵身上的戾气和血腥气,简直将俊雅和边关的凶悍融在了一起。 后边的杏眼少女不停催着他,柳叶眉弯弯的,看起来很凶,实际藏着笑意。 小两口来买菜秀恩爱吗? 薛锦被推了几次,指了几个菜种,抬眼看着老板,嗫嚅:“萝卜,豇豆,还......还有白菜,多少钱啊?” 老板被他盯得一惊,连忙收拾好菜上秤砣,“不贵不贵,小铺东西都不贵,童叟无欺,这些——”他称了一下,“只要20文”。 林子怡掐薛锦。 薛锦:“能再便宜点儿吗?” 铺子老板皱眉,“您也是看过秤的,不行。” 林子怡在后边憋着,五脏六腑都快笑移了位。她就是小小的欺负他一下,但头一次听到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讲价的人。 她轻声道:“你笑一笑!温和点儿。” 于是薛锦眼睛黑沉沉的,嘴角勉强勾起个弧度,语气却透露出些许不耐烦:“便宜点儿。” 他想,应该够温和了吧,在军营就是这样对下属笑的,大家都说好。 熟知这一笑,将凶气全带了出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菜铺老板吓得脸色苍白,将菜一股脑塞他怀里,“您,您拿走。” 林子怡:...... 薛锦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是他太温和了吗? 接下来薛锦买菜积极性显著提高,用相应的办法买了肉买了鱼,买了鸭,还有街头人们几乎争抢不到的费氏烧饼子,以及茱萸等佐料。 吓得林子怡赶紧推他让他回家,再这样下去,街上的人估计都以为她雇佣了打手,以后谁还敢去她的铺子吃东西。 到了方府门口,林子怡接过薛锦手里的菜,逃也似地进去了。 薛锦蹙眉,他表现得不好吗? 这人,什么时候能不始乱终弃呢。 第25章 酸菜鱼 距离饭点还有一阵子,东陵见着林子怡还是挺惊讶的,“林姑娘这就回来了?我还说东西要是多的话,帮你租个牛车。” “对啊,东西已经取回啦。”林子怡笑了笑,“多谢东陵叔挂念。” 外边的大太阳晒着,她和东陵打了招呼便躲进了火房。 想起刚才啼笑皆非的一幕,她不自觉嘴角弯了弯。 薛锦这人,怎么说呢,有时候觉得他是个闷棍子,但偶尔说的一两句话却总能一语中的,十分在理。 说他什么不懂吧,只是外表淡漠,细节处却时时留意。 然而,有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呆呢。 呆萌呆萌的。 林子怡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哟,林姑娘啊。”洪亮的嗓门儿吓得林子怡将手中的鱼丢在了案板上。 冯楚进来一看:“这草鱼个头儿大啊,不太好搞啊,老爷吩咐人买的吗?” 林子怡诚实摇头:“老爷给我钱了,这是我自己买的。” 冯楚掂了掂鱼,活鱼去了肠肠肚肚还在扑棱着,扑腾他脸上几滴血水。 “哪家的啊?” “东大街宋叔家。” “什么?”冯楚瞪大眼睛,“那老铁公鸡,你居然去他家买鱼?” 北地的浅滩和河流本来就少,他们这边只有个布儿泉,捕鱼几乎靠运气,而宋家宋于敏几乎是垄断了这一技术。 这老头儿看起来又干又瘦的,那枯手却异常灵活,研究出好多稀奇古怪的钓具和钓鱼方法。也是奇了,枯手的青筋一松一放,那鱼就往他篓子里边儿钻,别人都钓不着。 宋老头儿本就长得干瘦,性格也古怪刁钻,尖酸刻薄,不好相与,买他鱼的多是富户,其他人去买难免受气。 林子怡呐呐地点点头。 “他不会为难你吗?价抬了不少吧?” 林子怡笑了笑,“没有。”她都不好说当时薛锦挑鱼的时候,那老头百般不愿地拎出那条大肥鱼,脸上的褶子都快挤在一起了,抖着手把鱼递过来,不情不愿地收了钱。 而薛锦居然认为他自己很温和。 冯楚就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只念叨着世事无常,去做自己的菜了。 林子怡打算做道酸菜鱼。 布儿泉算是边关比较出名的泉了,里边至少能钓出五六个鱼种,但是个头都比较小,今日薛锦买这条还真是不知蹭了什么运气,林子怡掂着差不多有一公斤,太适合做酸菜鱼了。 林子怡手起刀落,将鱼去鳞、去鳃,将鱼头劈开,顺着骨线将鱼肉分成两扇,用清水浸泡清洗后小心翼翼地挑出骨刺。 接下来比较麻烦的是酸料,酸菜是方府本来就有的,省去了一大步骤,好在麻椒和小米椒也提前从系统领取了。 只是火候有些难控制。 将锅子放在炉灶上,倒入油烧至升温,迅速加入麻椒,花椒粒,姜片,切好的蒜瓣煸炒出香味儿。接着加汤煮沸,滴入少许料酒去腥气。 林子怡额头已经覆了层薄汗。 趁着煮汤的时候,林子怡将鱼肉斜着切成均匀的鱼片,剩余的鱼头鱼骨先扔到锅里煮。 冯楚凑过来:“你这炖鱼的法子倒是新奇,不是整条鱼的话不容易炖散吗?” 林子怡果断道:“不会。” 冯楚只见她将原本切好的鱼片放入碗里,倒入了些令他眼花缭乱的调料,最后取出鸡蛋,只破了个小洞,蛋清缓缓流入碗内,而蛋黄被留在了里边。他只觉得新奇。 蛋清有什么用呢。 林子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边搅拌边道:“蛋清和上少许筋面,能让鱼肉更鲜香,也不至于炖散了。” 待锅里的鱼香味出来以后,她再加入散的鱼片,酸菜,煮熟后加入少许盐粒,小米椒,倒入方府专用的汤盅里,最后淋上了一勺热油。 酸菜浓郁的味道和奶白的鱼汤相得益彰,冯楚虽然对她的菜式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还是有些小小的惊异,说是酸菜鱼,没放一丁一点儿的醋,也是个神人。 后来据说东陵端汤盅的时候,院子里的小厮跟了一路,知道吃不上,他们就想嗅一嗅这股酸辣鲜香的气味。 还没开席的时候,方老爷便坐在了主位子上,楚祎陪着,往常略带病色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些许期待。过了一会儿,从来都磨磨蹭蹭的方妫也端坐在了位置上,不停地朝外边张望:“东陵叔怎么来没来呢?取菜的小厮去了没有啊?” “去了去了,你这张馋嘴不能收敛点儿吗?”方宏出乎众人所料地头一次出现在饭桌上,调侃方妫:“我说妹妹今日的眼睛为何这么亮,反射的都是油光吧。” 方妫毫不留情地顶回去:“食不言。” 酸菜鱼被盛在一个很大的汤碗里,方老爷挥斥了布菜的人,“当心把鱼肉搅烂。” 布菜的小厮眼馋地看了眼汤碗,垂着首下去了。 只见酸菜鱼汤呈现奶白色,上边漂浮着金色的油珠,课件鱼肉被切成均匀的片状,已经被热汤和油烫的卷了起来。 方老爷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大筷子鱼片放在楚祎碗里,“尝尝?” 楚祎的脸上覆了层薄红,矜持地夹起鱼片,只见鱼肉嫩白,鱼皮已经被扒下去了,外侧呈现干红,没有腥味,反而有种酸口鲜香的味道,塞入口中,酸汁儿浓烈独特却不辣口,鱼肉嫩而筋道,毫不发绵发柴,很有嚼头。 方宏见方老爷算是动筷了,自己也不客气,夹了一块鱼肉,顺带出几缕酸菜。鲜嫩酸爽的鱼肉不必说,从来不爱吃的酸菜此时混合着鲜浓的鱼汤无比可口,让他吃了一口又一口。 午饭因为有了这条鱼,其他的菜他们几乎没怎么动,白面馍馍倒是就着吃了好几个,到最后几人放下筷子,舒爽无比。 方府的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好酒好菜吃了不少。鱼片,酸菜是丝毫没有剩下,鱼汤都被喝了个干净。 “林姑娘这手艺,我看赶得上来凤楼的吕衡。”方老爷接过小厮递的帕子擦嘴。 “哼,来凤楼那帮老厨子做的饭,年年都一个样儿,我早就吃腻了,哪赶得上林姑娘做的。”方宏讽笑道,“那菜名倒是起得一个比一个如雷贯耳,什么狮子头,龙骨香,凤凰肉的,我看还不如林姑娘做的野菜炊面好吃。” 方妫向来心软又乐于助人,想起什么,“爹爹,来凤楼的掌柜不是和您认识吗?林姑娘身世苦,拉扯着弟弟妹妹,还经营着那么小的一间食肆,您不妨和来凤楼掌柜的说说,收了她当个掌勺的也行。” 方宏反驳:“来凤楼这帮迂腐的厨子,菜式就他娘的几种,还越做越难吃,让林姑娘过去给他们掌勺,也配?” “怎么说也是边关最大的酒楼,难道你想让林姑娘一直经营那只能赚几个子儿的小铺子?” 方宏想了想也是,那件破烂铺子,进去了人挤人,稍不留神就踩脚,也确实是委屈她了。他福至心灵,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看咱们方府还有空院子,再说了,林姑娘这几日跑腿也累,不妨收了当我们方府火房的掌厨,这样出去也没人敢欺负她。” 最关键是赶紧和薛锦那个祸害分开。 方老爷若有所思,笑了笑:“你们且去问林姑娘的意思吧。” * 林子怡正抓着把葵菜,和菜农唠嗑。 这些日子方府的菜圃长势越好,一眼望去齐齐整整的,土地出菜率高了很多,个头儿也大。 只是方府的菜种也不算多,应是府里的人爱吃的那几种,其余太常见的也没有。 菜农眼角的皱纹都快挤到一起了,“我听闻姑娘中午做了道菜,小厮们馋的哟,从火房出来就吵吵儿没完,我估摸着是香极了。” 林子怡略加思量,就知道这老农八成想什么,笑了笑:“其实鱼倒是不难做,主要是配料麻烦。您赶明儿趁着早,应当能买些小鱼,配些酱汁儿,如果有苞米粒的话也磨成粉,掺在一起发酵些时辰。炖汤的时候加些腌好的酸菜,味道差不多。” 系统给的那些配料肯定是不能随意抖落出去。 但是她记得苞米粒和鱼块在一起能产生无氧呼吸,生物学上讲对有机物不完全氧化,鱼肉上的微生物分解玉米淀粉后获得糖浆,降解代谢后就有种鲜甜的口感,也能保证鱼肉的肉质不会变绵。 这样做出的鱼肉虽然赶不上用麻椒,小米辣做出来的刺激味蕾,但是也有酸中微甜的口感,能令人回味好久。 老农听了乐得合不拢嘴,“林,林姑娘真是好心,我家有个小孙子,嘴馋的紧,可我粗手笨脚的,平日里也就熬些白米粥喂他。前些日子从来凤楼吃了碗面,他就日日嚷着要吃好的,老夫哪里供得起啊。上回舔着脸想要配方,人家啐了我一口,让我没钱滚远点儿,唉。” 说到这里,林子怡也不知该怎么安抚,只道:“小女不才,就会做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菜,以后得了空倒是能多教您几招。” “哎哎。”菜农应着,又要去拔菜。 林子怡哭笑不得,“您且坐着吧,刚才给的足够了。” 菜农正要弄几颗白菜,方宏和方妫来了,吓得他直道:“少爷,小姐。” 方宏摆摆手毫不在意:“这几颗菜倒把你吓成这样。” 林子怡解释道:“他是想给我的。” 方宏笑着呵斥菜农:“好啊,用我方府的菜去讨好林姑娘,行啊你。”看着菜农的窘迫又适可而止,“算了,这些菜不值几个钱,你们谁爱拿谁拿。” 他这张嘴少有饶人的时候,林子怡和方妫舒了口气。 林子怡先开口:“方少爷和方小姐找我有何事?” 方妫眉心微蹙,“确是有事相商。” 第26章 老实点儿 看到方妫凝重的表情,林子怡一度以为方府出了事儿,后来想想,方府这么大,怎么可能呢。 难道是方府银钱运转困难,工钱给不了了? 方府对她有知遇之恩,不然?给不了就算了。 不过怎么想也不可能啊,她心一惊,难道是菜做坏了?也许边关并不习惯这种酸辣的口味,万一做的方老爷他们不满意了呢。 方妫叹了口气:“我们都听说了。” 林子怡一头雾水,“什么?” “还不是在都门大街,你让你那没良心的婶子欺负了。”方宏瞧着俩女的说话实在是磨磨唧唧,不耐烦了,直言快语:“林姑娘,我打算让你在方府掌厨。” 方妫忙道:“要是姑娘在方府不自在,爹爹也可以介绍你去来凤楼的。” 林子怡听了以后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这兄妹俩提的建议不是不好,而是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 更不在系统的主线任务之内。 她脸上漾出抹笑意,“多谢二位,我还是想继续经营我那小铺子,偶尔赚点钱够弟弟妹妹用就够了,要是......要是能扩大食肆就更好了。” 方宏差点跳起来:“你就这点儿出息?” 林子怡哭笑不得,内心摊手,主线任务没完成,她也是没办法啊。 倒是方妫善解人意,只是有点失落,“林姐姐应是有她的想法,我们不应当逼迫她的。” 林子怡心想,她本来就是条咸鱼,有什么好逼迫的。 方宏:“我就明着说,你的本事也不小,何苦苟且在那小铺子呢,再说你要扩大不需要银子和人手吗?你有吗?”他循循善诱:“再说了,都门大街上的,不,北地的人,谁不识得方家,我们罩着,谁敢欺负你?” 林子怡知晓他们是好意,又说不得系统这码事儿,只得倔强地摇头重复:“我只想看好自己的铺子,其他暂时没想,过完这几日,我也该回去忙了,这段时间多谢二位照拂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吹过的风都带着尴尬,方妫想起什么,看向方宏的眼睛亮晶晶的:“对了,我听闻你之前收了间铺子,在都门大街中央,是马富户他儿子的。” 方宏嗤笑:“呵,什么叫收,是他舔着脸送到我手里的。他非要拉老子去赌,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输了银钱和面子,原本是要他二百纹银的,那死出儿早就赌光了裤子,只得背着他爹将房契交到我手里。” 说完这番话,方宏凝神一想,是了,这铺子放在自己手里就是个没用东西,何不讨好眼前人呢? 方妫:“那间铺子占的地方是林姑娘铺子占地的数倍,再说位置也好,放在你手里也是耽误,何不赠予林姑娘?” 林子怡听了惊喜一瞬,她这几天确实在寻觅合适的铺子,面积大的铺子不是价格太贵就是偏离街道繁华区,便宜的铺子倒是也有,比她现在的这间还破落。 但是她却担不起“赠予”一字。方家对她的帮助已经够多,本就萍水相逢,对于她这个异世之人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哪还敢拿更多东西。 不过她听闻那间铺子现在闲置在繁华之所,难免有些心痒,便道:“赠予是不敢当的,不知这间铺子的租金是多少啊?” 旁边的菜农下工了,吸溜溜地喝着稀粥。方宏听到粗野的声音不耐烦,折了柳树枝甩着,用眼神示意换个地方说话:“林姑娘这就见外了,我们方府家大业大,差这点儿租金吗?再说了,这些日子的口腹之欲全靠林姑娘了,你多做点好吃的抵了就行。” “那怎么行。”林子怡拒绝,“租金还是要给的,吃的又不贵。” 她仔细想想,其实铺子里卖的那些东西成本并不高,她现在也有足够的金币去系统商城买东西,因此白拿人家铺子她心意上过不去。她犹豫道:“不然,我们先看看这铺子吧。”看完了她也好估算租金。 方宏懒得再说,直接带着人去看了铺子。 方宏得来的铺子在都门大街的主要街上,往东不远是来凤楼,往西则是费氏烧饼等几家出名的小食肆,还有艳春楼和新凤阁两座青楼,每晚趋之若鹜者大有人在。 这就是古代版食宝街和娱乐一条街的合体啊。 林子怡想了想,要是真的晚上都有食客,说不定能发展夜宵。 铺子里边打扫的干干净净,上边悬着“北雀”二字,传言是镇远将军薛锦的乳名中带有雀,所以在边关做点小生意的人习惯性将此二字拓印在门楣上,说是能防盗防灾。就连南来北往做流动生意的人也在木车刻上二字,据说有抵挡流匪的作用。 林子怡听着是挺玄乎,不知薛锦听了会作何感想。 除了“北雀”二字,两侧的柱壁上盘旋着云画雾气和山灵精怪,下边的圆章里隐隐有着朱家的圆章印迹,图画层层相连,转相连注,穷尽雕丽。 开门的时候几人碰了一身灰,看来是许久未经用了。 林子怡抬手挥散尘土,心里可惜着暴殄天物。前挺宽敞,里边的桌椅质感厚重,都是上等的棕榉木制成,此外还有个不大的后厅,正好能当后厨,里边有些散落的木桶,还放着几个茶壶,再加下厨具碗盆就好了。 林子怡满意的很,但越看越觉得这家铺子租金不便宜,真要付钱她也不一定能够付得起。 方妫也不忍她为难,可她又太过倔强,坚决不白收别人的好处。方妫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方宏,然而方宏的目光随着林子怡,根本没往亲妹妹这边看。 方妫恼怒地用胳膊肘顶方宏。 “嘶——疼死老子了,长这么大下手还没轻重?”方宏捂住腰,表情痛苦。 林子怡却骤然想到什么,兴奋道:“这样吧,我先付上一个月租金,就按我原先铺子的三倍算,即便如此都是我占你们便宜了。后边的租金都算作印子钱,我从每月的收成中提取五个点给你们。” 说出这番话林子怡都忐忑,她现在也不知换了食肆的话能否比原来开得更好,五个点能有多少钱,万一铺子开得不好,说不定还是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方宏二人当然是不答应,决意要好人做到底,可是林子怡比他们的心都硬,如果不同意,她就坚持不收铺子。 到最后,兄妹俩只能接受了她的条件。 * 回家之后,大满和小荆都在。 问了大满,他说是薛锦接回来的,而薛锦却不知道人在哪里。 林子怡折腾完了食肆的事情,便想起薛锦的疤,从系统里边拿出了兑换的修复疤痕的药膏。 看着手里皱皱巴巴,像是已经被人提前用过的小管药膏,林子怡不禁怀疑这玩意儿到底靠不靠谱。 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浓重生苦的药味儿窜在她的鼻腔里,实在是太呛了。 怎么会有人发明出这种东西? 由于是其他位面的,连配方都看不到。 门口一股热风吹过,林子怡抬头,只见薛锦那件精细的冰蚕丝黑衣正被他万分珍视地搭在臂弯,而他身上则松松垮垮的地穿着黑袍。可能也是快到家了,薛锦便不太注意形象,此时领口打开,露出白色的中衣,还有浸着汗渍的胸脯。 看到她,薛锦明显是吃了一惊,慌忙拨弄了下领口的衣服,又将提起来的下摆放下去,俊朗的脸上闪过无措和茫然。 这些小动作让林子怡很是狐疑,一步步逼近,“做什么去了?” “我......” 薛锦的眼神躲闪,额头的汗出得越多了。 正当一滴豆大的汗要流下来,一股带着香气的温软拂过,将汗拭去。 是块帕子,还带着野棠花的清香。 他将衣服下掩藏的银钱攥得更紧了。 林子怡拿着帕子,顺着他的脸逐渐将汗珠都擦干净,连鼻梁上边的都没有放过,帕子擦着睫毛而过的时候,尾睫如蝶翅般不安地躲避。 帕子一处即离,林子怡递给他帕子看,“躲什么躲,是干净的。”她边折叠帕子放进自己袖中,边念念有词:“今日我和方宏方妫去租了新铺子,我看新铺子大得很,也有后院儿,我们不妨搬到哪里去,蚊帐先别搭了。” 薛锦的声音发沉:“你何时与他们商量好的。” “啊?铺子吗?”林子怡说话轻飘飘的,压抑不住愉悦的心情,“不是早说了嘛,咱们的铺子太小了,越来越放不下来吃饭的人。今儿个正好和方妫她们商量,有个闲置的铺子,我便租了来。” 林子怡又断断续续说了些需要搬运的东西,却瞧见薛锦眉目紧缩,有些不悦的样子。 “对了,我找郎中开了些伤药,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薛锦眼里浮现丝凄然,转而淡声拒绝,“我这伤,当是好不了的。” 这上伤口是浸染了奇毒的八棱刺鞭所伤,八棱刺鞭力度之大,抽人可断骨剜肉,淬了毒之后入骨五分,就算当是割去毒肉后,只要留有一点余毒,都会反复发作,越到后边越是生不如死。 当时军医在他的后背伤口附近几乎剜掉了所有带毒的肉,谁知还是仓促了,根本没有处理干净。待再发现时候,剩下的毒素在后脊蔓延,而边关军情紧急,再祛毒只能再剜肉,恢复周期长,又影响军心,他便干脆只口不提,上次他本就遭到暗算,毒发时自己剜掉了左臂上的一块肉逼出毒血,随后便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林子怡抱着臂,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这什么疤啊遮遮掩掩的,实话和你说吧,我找的是千年难遇的神医,那老儿给了我伤药便云游四方去了,你不妨试一试,反正不要钱。” 什么不要钱,要的都是活生生的金币啊,不用简直太浪费了好吗! 薛锦也不说话,沉眼看她,目测是打定了主意不脱。 “唉,那算了。”林子怡撇撇嘴,“不用就算了,白浪费我的好心,我拿去扔了。” 听到“好心”,“扔了”,薛锦怔然片刻,没见过她这么失望落寞的样子,身上松了力,下意识抓她:“等——” 林子怡转身露出个诡异的笑,反抓住他原本松垮的领口,“我看你还是老实看伤吧!” 第27章 一更 于是大满和小荆玩完回家以后, 兴高采烈地推开门,看到他们的阿姐正将锦哥哥按在床上。 家里的香炉轻烟袅袅,勾勒出两个人的身影, 偶尔有隐忍又痛苦的呻吟。 林子怡正堪称粗暴地扣着薛锦的脖子让他不要乱动, 听到后面的动静, 想都不用想是那两个小崽子回来了,头也不回呵斥道:“出去!” 可怜大满和小荆被这语气吓到了,撒丫子跑出去,还不忘关了屋子的门。 “唔——”低沉压抑的声音在薛锦喉间碾磨,上身的白色中衣搭在腰间, 修长的腿紧绷着, 裤腿扎入了长靴,从偶尔抽动的脚能看出来他很煎熬。 薛锦的骨架好,身子原是修长挺拔,此时棘突尖锐地耸起来,蜜色的脊背沁的全是汗珠。 “别动!忍忍!”林子怡焦急道, 薛锦的样子明显不是装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他到底能疼成什么样子。 推筋络和导药的过程太煎熬, 两人都出了汗, 一个是疼的,一个是累的。 林子怡想起来, 在原来世界的时候,她曾经有一次在下雨天骑车上学的时候遭遇车祸, 幸运的是没有太严重的伤, 只有小腿骨骨折。待去医院的时候,打麻药还好,做手术是全程遮着下身的, 也看不到什么骇人的场景,但能感到医生拉扯骨骼正位。 而手术结束后,麻醉剂失效,她痛得差点晕死过去。 想来薛锦现在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林子怡:系统,你当时说会很痛,有多痛啊? 【拿宿主上次做手术的经历来说,一般手术时的痛楚,在麻醉剂失效后会呈现更加强烈的痛感,经过科学测量应该是二三倍左右。而这个药膏是在另一个位面得到的,它的归属者是末世者,末世具有异能的人会比别人更能够忍痛,所以药膏的使用者应当是承受着受伤时数倍的痛苦。】 林子怡瞬间有些不忍心了,薛锦的脊背被她揉的发红,筋络根根分明。艳粉色的伤口也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林子怡抽回手:“还,还行吗?” 大满和小荆可怜兮兮地待在外边,大满一手拉着小荆,一手揪扯土墙边的枯枝摇晃,枝条撞在树干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隔壁云娘出来倒水,溅起些许尘土,她半弯着身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看到两只可爱的豆丁。 “你们姐姐呢?”云娘觉得好笑,掐了掐大满的脸蛋,“姐姐又给你做好吃的了吧,看这小脸圆的。” 不久前这家日子还要多凄苦多凄苦,这俩小的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脸上永远脏扑扑的,像小乞丐。 没想到过了这些日子,林子怡带着两个小孩越过越好,原本枯瘦的小脸现在变得十分圆润,人家阿姐还炒着一手好菜,有时候馋的她都想来蹭几口。 大满委屈道:“阿姐在家,不给我们做饭,还不许我们进去。” 小荆也嗫嚅:“阿姐最近都不陪我们玩儿了,她......她在屋子里陪着锦哥哥玩儿。” 云娘见他们说话断断续续,当是戏言,“你这小机灵鬼,是不是怕我抢你的饭?还是你惹着阿姐生气了,倒会开脱!” “才不是。”大满嘟着嘴,他根本没饭吃啊,“他们在床上玩儿,姐姐压着锦哥哥,正欺负他呢。” 云娘手里的盆瞬间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还怕童言无忌,轻叱道:“满满,这可不能瞎说,他们应当是身着衣物的吧。” 大满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锦哥哥不穿的......” 云娘差点捂住他的嘴,大满很气,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在云娘手心里嚷嚷,“我就是看见了嘛!他们打架,薛哥哥都哭了——呜。” 云娘直接捂住他的嘴,“这话莫叫别人听了去。” 边关虽开放,这种偷腥的事儿毕竟对女儿家名声不好。村儿里每家每户前边连树都不长,都是光秃秃的,发生什么事看得一清二楚,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同村的眼睛。 云娘凝着眉,打心底里觉得隔壁小林不是这样的人,却难免有些怀疑,而又不屑于听墙角,只想着下回好好打问一下,劝劝这姑娘。 薛锦的后背如同被万只蚂蚁噬咬,又痛又痒,之前也有行军的医生帮他推筋络,从没有这样火烧火燎的灼痛感。他咬着牙硬是转移注意力:“瞧着你瘦弱,手劲儿倒是不小。” 林子怡心想,可不是嘛,连敲面和颠勺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能不重吗? “能不能轻点儿。” 薛锦受不了了,在战场上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也就是瞬间的事儿,哪有现在这么折磨。 【宿主,药膏要搭配针灸和按揉效果比较好哦,顺便请搭配药膏附带的舒筋锤使用,效果加倍哦。】 “再忍忍。”林子怡拿到这根粗糙的舒筋锤时,以为是多么高大上的东西,其实只是一根木头两边磨成圆球形,用细砂纸打磨光滑,可以在身上的穴位和经络滚动,促进药物吸收。 她撸起袖子,下了死劲儿在那些穴位滚,光滑的脊背被滚出道道红印子,薛锦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后背的肌肉却耸起了。 筋络疏通了再继续敷药。 纤细的手指抓着药包在他身上游弋,薛锦咽了口唾沫,又被这急人的手法折腾出薄汗。药物的苦味慢慢散逸开来,林子怡并没有太多勾间脑回,她太专注了,按照系统给的流程涂油抹匀即可。 然而当她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他时,薛锦能嗅到她的身上的味道。她身上的淡香混着微汗,从四面八方涌进他感官里,让他有些心痒难忍,呼吸更加艰难,身子都飘了起来。 她移到对方肩胛骨下边,触到凸起的伤口,顿了一下,避开了这处。 薛锦心里猛然一惊,没碰他的伤口,嫌弃他? 他被这些情绪搞得酸软,身子绷起,沉闷地埋着头,更不想说话了。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在意别人的感受,太反常了。这种情绪让他浑身燥热,一颗心翻覆烹煮,又不敢寻找答案。 药包伤口开始冒出黑色的血,林子怡终于放了心,给他的伤口抹了些蛇蜕粉和冰散消炎。 薛锦只觉得浑身的火热逐渐散去,许久堵塞发硬的筋络也缓和了些,一股说不出的舒畅冲荡在体内。 边关止血没有那么多讲究,用刺儿草就很快。林子怡将刺儿草撕碎捣成药汁,均匀地贴在他伤口上,看着自己手里扁扁的药膏,简直不敢相信,三百金币就这么用完了? 系统出声提醒。 【宿主,检测到位面又有新的末世舒筋祛毒创伤药,比原来的药膏级别更高,您还需要吗?】 【目前位面活动中,打八折两盒,只要800金币就好。】 林子怡了解些药理,看得出在敷药导药的过程中,薛锦的筋络逐渐打通,身体也在好转,但是凭借刚才的剂量根本不够完全治愈。 想着畅长痛不如短痛,她一口气又买了两盒。 【谢谢宿主支持,已扣除800金币,顺便提醒宿主,药物一周用两次效果最佳哦。】 林子怡嫌金币用的太快,照这样下去食材倒是没让她破产,一些必备buff和其它东西倒是有可能让她破产。她问道:你上次说我也属于其中的一个位面,那我可以卖东西吗? 【叮,可以哦。】 林子怡想起上次楚芳给她的两块布子,她珍藏了好久。不过她心知肚明,其实因为她不会纺织,更无暇学习。 她犹犹豫豫地拿出来,这两块能卖吗? 【正在检测中.......】 【恭喜宿主,阿昏这两块布是京绣妆花布,在其他位面价值很高。您可以选择一次性出手,我们保底2000金币,即时付款。也可以委托我们出售,找到合适的买家后只需要交给系统三个点的服务费即可。】 林子怡现在也没有着急用,想着系统位面多,卖出个合适的价钱应该不是问题,便委托系统处理了。 待她处理好系统的事,薛锦已经将衣服穿好了,严严整整的,也许是天气炎热,又或许林子怡刚才扯得一下用力过度,薛锦的领口歪歪扭扭的,露出明显的两截锁骨。 林子怡突然有些惆怅,长这么好看的人要是穿上甲胄和劲装多潇洒,现在穿件粗布衣服陪着她打杂。心有所想,嘴上就念叨出来了,“关外这些日子乱,你何时回去啊?” 空气过电般安静了一瞬。 “你嫌弃我了?” 薛锦略显无措,眼神散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没有啊。”林子怡吃惊地反驳,“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这可是主要人物,不能得罪,以后要抱大腿的。 再说她才刚花完300金币呢,想起这点,她又有点忿忿,千方百计替他着想,居然还在问有没有嫌他。 “那你搬家以后,会带着我吗?”薛锦垂着头问道。 林子怡简直气笑了,好啊,这是赖上她了。 “当然不带了。”林子怡倨傲地说。然而看到对方的落寞的样子,忍不住破功,“那里地方大,我和大满小荆住,另一间屋子给你。” “嗯。”薛锦的语气中掩藏不了笑意。 林子怡想了想,这个氛围很好,也适合算旧账了。 “倒是你,镇远将军,你何时和我说实话啊。” 薛锦身子僵了一下。他早知道对方对自己心知肚明明,只是一直未点破罢了,此时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有些适应不了。 他只是倔强道:“我没有逃回来,不是逃兵。” 林子怡:“我懂,你定然不是逃兵。”她笑了笑,可能被实话取悦了,双眸灿若星子,“主将要是跑了,关外不就彻底乱了?” 薛锦放了心,皱眉:“关外很乱,你不要独自出去。需要银钱也可以找我,方家那边就莫要去叨扰了。” “哦,你有钱啊?”林子怡打量着他,“这两天你一声不吭就出去,满头大汗的回来,不会是和劳工枪活了吧?” “不,不是。”薛锦拿出刚才放好的20两银子,“给你。” 林子怡见钱眼开,高兴地接过来,“哪来的?” “我回了趟军营,赛马。” 林子怡骤然觉得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人家边关兵的军饷才多少啊,你就赢人家的。再说你的马也比别人的好吧。” 薛锦烦躁地挠头:“你就拿着吧,我赚不了将士们的军饷,倒是有几个京城大族塞来的酒囊饭袋。” 边关虽然条件恶劣,少不了一些侯府或是富户和朝廷做交换,将自家的草包儿子塞入行伍中,封个副官,打仗的时候就躲到后边,有了军功就分上一杯羹,回去也称光宗耀祖。 这些酒囊饭袋后边势力强大,不好得罪,薛锦也懒得操练他们,直接塞入火头军或是辎重营。这帮人阿谀奉承的手段多得是,平时巴不得拍主将的马屁。 林子怡看着薛锦一副理所当然,不拿白不拿的表情,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人带歪了。 “我并不是太缺钱。”林子怡帮着他整理衣服,“却是有些难言之隐罢了,倘若有机会就会和你说的。” 薛锦闷声点头,想到自己傻子般全盘交代了,对方还有所隐瞒,又不高兴了。 “你为何总和方宏过不去啊?”林子怡好奇。 薛锦评价人毫不客气,“一肚子坏水的酒囊饭袋。” 和楚芳不谋而合,林子怡乐了,“他哪里坏?” 要让薛锦说,他还一时半会儿真说不出来,但是他从来边关的时候,皇宫的人就给了方老爷口风,让好好关照他。他没少和方宏打交道,总是觉得方宏像条吐着毒液的蛇,浑身黏滑地缠在人身上,指不定何时就会狠狠咬上一口。 他虽然没到杀人放火的地步,但是不尊师重道,不尊老爱幼,甚至不敬畏皇权。 “他说了母妃好多坏话。”薛锦说话声音闷闷的,长睫覆盖了眸色,像个委屈告状的小孩。 关于薛锦母亲的事情,林子怡从朱家玉的闲言碎语中听说了些,知道人们素来注重血统一事,且不说平民,夷族女子在宫中立足更是不易。 长久相处下来,薛锦的性子算是温和的,然而每次谈到他的生母总是冷硬又抗拒的态度,方宏次次在薛锦底线上活蹦乱跳,能把薛锦气着了也是天赋异禀。 薛锦抬头,深深地看对面的人:“还有。” “嗯?” “他对你心思不纯。” * 林子怡晚上在床上烙了好长时间的饼,翻滚着睡不着,想起薛锦的话就一头雾水。 有时她确实能感到方宏对她的好感,不过她一直理解为,主人拥有了一个会做菜的好厨子的骄傲。 她怕的是假如方宏真的心思不纯,那么原本对她的好就都情有可原。 她该如何对待这些好意? 比如新租的铺子,到底搬不搬呢? 不搬吧,明明具有完成主线任务的资格,距离走上人生巅峰只有一步之遥。 搬吧,多了这一层曲折的关系和暧昧,怎么想怎么别扭。 到了后半夜她的脑子乱成一团线,拧着拧着也就放弃了,睡着了。 * 隔几天寻了好日子,日头不算大,天气透着凉意,林子怡一行人搬到了新居。 原来的破落小屋几乎没有需要带的东西,床是土炕,灶台缺东少西,连桌子都被林老大闹事的时候一脚踢烂了。有时只能勉勉强强拿布子缠着给大满读书,此时也没有带的必要了。 让薛锦吃惊的是,林子怡坚持要带上家里的门,缘由无他,因为是薛锦当了自己的衣裳买的。 林子怡嘴硬:“好好的门为何不带?到了新居,修修还能用!” 新居分成前面的铺子后后院,布置和去过的楚氏缝衣铺差不多,最大程度利用好了都门大街每寸金贵的土地。 走的时候,村里曾经照顾过这几个遗孤的都来了,隔壁云娘尤其不舍,抱着林子怡哭了半天,好像自己才是个小孩儿。边关女子敢爱敢恨,敢笑敢哭的特质简直在云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哭完了,云娘神神秘秘地将林子怡拉到一边儿,犹豫半晌:“晚上做事儿关好窗,叫得时候声音莫要太大,忍着点儿,别让人听了去。” 林子怡:“嗯?” “哎呀,你有什么可害羞的,这不是正常的嘛?”云娘佯打了她一下,朝另一边睨了眼,薛锦正在那里静静地等,“咱们边关男人个个五大三粗、做事儿毛手毛脚的,哪有这么俊又会疼人的,你知足吧!” 林自己心里一惊,意识到云娘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事儿,就要解释。 云娘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安抚住她:“大满都和我说了,你也是,这种事儿男人出力了就好,女人家莫要太赶着了,会让人看轻。抓挠的时候也轻点儿,大满说你把人家抓狠了。” 林子怡:??? 云娘轻推她,“小孩子就是什么都不懂,记得下次把门栓拉上。” 林子怡惊了,小孩子就是什么都不懂啊!他们懂个屁!所以你连小孩子的话都信? “云娘,这事儿你得听我解释。”林子怡抓着她的袖子不放人,觉得再不说清楚估计要麻烦了。 熟知云娘看似柔弱,四两拨千斤地将她的手轻飘飘拂下去,抿唇笑道:“你看,都说你要温柔点了。” 再到后来,租赁的牛车,送行的四邻跟了一阵子,林子怡憋了一肚子话没说出来,一不留神就直接到了新地方。 第28章 二更 新家与旧屋简直有天壤之别, 屋子里亮亮堂堂的,壁画和廊柱都被擦干净了,桌椅板凳熠熠生辉。林子怡去后厨看, 厨房的厨具也一应俱全, 像是有人提前收拾过。 看完了前边的铺子, 还没去后居,门口一股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异香传来。 林子怡鼻子比人先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回头。 方宏摇着折竹扇子,正吩咐小厮将一个叼着金珠的木蟾放到柜台上。 林子怡原本还对薛锦说的事有所介怀,嗅了片刻, 眼睛一亮:“什么东西啊这么香。” “这是奇南香, 南疆那边献来的。”方宏应和。 【叮,奇南香 也叫迦南。常出现于南疆和溟海地区,水旱交接处,树枝的孔洞露在外边时会有虫王噬咬,吃了石蜜会留下排泄物, 树木受了虫王蜜的香气, 结成香木, 适合驱散异味。】 林子怡摸了下木蟾, 颜色半红半棕,纹理分明, 大多发红的地方较硬,应该是树木的生结, 较软的地方则是发棕的, 应是木头的生结。 这种木头的奇特之处在于,人靠近的时候会几乎闻不到香味,因为任何比其香的味道都不会掩盖。相反, 如果有剩饭在桌子上发出异味,或是人身上的体味出现,香气才会重新显现,慢慢覆盖掉这些味道。 效果堪比香薰啊,林子怡很满意。 虽说方宏每天到处晃荡,一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样儿,林子怡总觉得他有颗七巧玲珑心,说不好是真的纨绔还是扮猪吃虎,对于他此番举动,自是十分感激:“多谢方公子,只是这太过贵重,我——”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原就看中你直率,怎地现在也优柔寡断了。我方府物件儿多得是,又不缺这一两件儿。” 林子怡笑了:“既然方公子坚持,我就却之不恭了。” 之后不仅是方宏,受过她小恩小惠的都送了点东西过来,猪肉铺子老板娘又提了两扇肉,林子怡好说歹说坚决不肯拿回去,她只好暂时手下,想着之后抄些肉酱或是再做粉蒸肉的时候给她送些回去。 楚芳又送来了几匹上好的缎子,有墨绿色,湖蓝色,还有两匹少见的榴花色。应当是考虑到了他们四人的着装,林子怡不禁为这蕙质兰心感动。 前些日子曾经说过风凉话的劳工也都一声不吭地帮着搬东西,林子怡见差不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几位大哥,小店还没开张,没有太多东西要搬,今日也不开张。您几位应是还有活儿干,小女在此谢过了,各位请回吧,改日请大家吃菜。” 打头的那位抹了把汗,“姑娘,上回是我们几个不对,不分青红皂白就随着别人玷污姑娘名声。官府老爷人也扣了,钱也罚了,我们几个回去以后又被兄弟们抱怨,说林姑娘生气了,连个打牙祭的地儿都没了。” 林子怡听了愧疚片刻,她没说实话,其实是去方府打工去了。 另一个也不知实情,跟着道歉:“林姑娘,我们几个就是粗人,有个吃饱喝足的地儿就满足了。上回闲出鸟儿来听信街上杂碎的话,伤着林姑娘,真是......”他摇摇头,万分悔恨,此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林子怡原本就没放在心上,此时也是无奈地开解他们:“这些日子没开张是要搬新家,这不,小馆马上开张了,还请各位到时候赏脸捧场。” 众人一听她的话,才知道这姑娘一点儿都没将腌臜事儿放心上,一边慨叹其大度,一边自然是答应开张那天多来捧场。 待到申时,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方宏还没走,和薛锦两人站在内院里,气氛剑拔弩张。 林子怡怕两人掐起来,方宏嘴上倒是不吃亏,万一惹怒了薛锦,被薛锦伤了搞不好还得去趟医馆。她正当往过走,只见方宏偏头和薛锦说了什么,薛锦突然面色沉郁,眼睛里的火星子快要冒出来了,拳头紧绷,就要挥到方宏脸上。 “薛锦!”林子怡喊了一声。 薛锦愣了一下,后退一步,脖子上的青筋紧绷,实则却偃旗息鼓了。 方宏还要激怒他,“来,生个气给我看看!” 林子怡抵开薛锦,客气道:“承蒙方公子照拂,小店是干净多了,目前就等着开张。到时盛邀方公子,还请勿要拒绝。”她怕说不明白,委婉道:“还剩后院没有收拾,我带着他们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了。” 此时周围的人都听出来,这是道谢,也是委婉的逐客令。 方宏偏偏不懂:“后院儿还没打扫,我明明叫了人去啊,不干净?来,赶紧再去帮林姑娘打些水来擦擦。” 旁边一个小厮立马应声喝到,要叫其他几人一起去。 “方公子。”林子怡提高了声音,依然是笑着的,“不必了。” * 后院儿很干净,几乎不用收拾,井水也被提前汲了几桶。 林子怡忙了一天,就想着回房躺尸,然而薛锦那屋亮着灯。她脚步一滞,想过去看看,到了门口又收回脚。 别扭的情绪将她拉扯着。 罢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 这样想着,她欲转身的时候,面前的门却开了。 薛锦推开门,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根本没有睡觉压过的痕迹。他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后,林子怡露出白牙,“还没睡觉啊。” 薛锦唇瓣翕动:“他和我说,为什么赖在你家不走。” “他问我,我是狗吗?” 林子怡愣了,薛锦说话向来没有这么直白,这一句一句火药桶般砸在她脸上,快把她砸蒙了。何况薛锦睫毛半垂,声音压抑低哑,就像醉酒似的。 她想了想今日没给薛锦投喂什么东西啊,早上为了填饱肚子倒是给他们熬了牛乳粥,难道醉奶吗? “等,等等,他凭什么说你是狗?” 薛锦:“因为我黏着你。” 林子怡也气,薛锦这嘴太老实了,她吼道:“那你也骂他啊!” “我不会。”薛锦有少许的愠怒,眼底沉淀着黑沉沉的光。他想问那你稀罕我这条狗吗,可是憋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赌气道:“我想吃鱼。” 林子怡惊了:“这么晚,我上哪儿给你找鱼?” 薛锦偏过头,“那你凭什么把我买的鱼给他们吃了!” 林子怡觉得今晚薛锦异常的难缠,看来以后根本不能让他和方宏碰面,只得先服软:“行行行,我明天去鱼铺子,也给你弄几条。” “那你也要找宋叔,鱼不能小了,要和上次一样大。” 林子怡咬牙,“成!” 这回能回去睡觉了吧。 然而对方还是没有动的意思,他轻声道:“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烦你的,过几日要回趟关外。” 林子怡“啊”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我没嫌你烦啊。你和我吵架,我......我做错什么了。” 薛锦不回答她的问题,“到时候你送不送我?” 林子怡不吭声。 空气安静了一瞬,“不送。” 薛锦委屈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你怎么能不送。” 林子怡听着他放软的语气,之前的怒火似乎涤散了,感觉面前的人就像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只不过是一直掩藏着自我,佯装了坚不可摧又懂事温和的一面。 她有些后悔,当时楚芳给她那两块布子的时候没有试着练练手艺,也许真的能多给他做件衣服。 她叹了口气,抓着薛锦的袖子,边上已经起毛了,“我改日便给你做鱼吃,如果宋叔那里有好鱼的话,定会做得比方府的好吃。” 薛锦摇摇头,对方的指腹清凉柔软,若有若无地压着他的手腕。 “我一生不强求,也不争抢。但是你,你不许看别人。” * 食肆开张那天,林子怡收到了系统奖励的2000金币和800经验值,这段时间薛锦好感值转化成的经验值也大概有2400左右,再次升级功能橱窗不是问题。 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问了系统之前的布子还在不在。 【很可惜,星际位面的一位宿主已经提前预定了您的东西,契约也签订了,何况这位宿主是星际掌管能源星矿的人,很有钱的!目前已经定了20000金币,明日就能给宿主14000万金币。】 林子怡怅然若失,对不起楚芳,更对不起薛锦。 昨晚听了薛锦的话,她觉得也许薛锦将她当做了依赖的朋友,她原应好好关照他的。 她又兑换了些末世舒筋祛毒创伤药,想着薛锦走的时候也能带上。 食肆里边儿的人林林总总,有不少面熟的老顾客,也有少许新食客。林子怡来不及做太多菜式,干脆做了条砂锅单子,有梅菜扣肉,酸朦河鱼,黄焖鸡,还有扬美豆腐,四喜丸子等等。 人们对这些菜名感到新奇,问出好多啼笑皆非的问题。 “梅菜就是梅花吗?” “扬美豆腐是要加上羊肉吗?” 林子怡本身忙得团团转,还要回答这些问题,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想要是有个带图的菜单就好了。 富户大多点了带肉的菜,梅菜扣肉色泽金黄,剁碎的菜将肉味充分吸收,又带着肉的馥郁香浓,肉也是煸好油的,吸收了梅菜的香甜,吃起来香浓入味,不油不腻,十分爽口。 考虑到成本,酸朦河鱼多选了些小鱼,点这道菜的也多是富户,边关普通百姓平日就不吃鱼,更是嫌鱼刺麻烦,而富户尝过鱼肉的鲜美,毫不犹豫要点这道。 果真也没有让他们失望,酸朦河鱼是提前用剁椒腌出来的,鱼皮又经过煎炸,吃起来又酸又辣,伴随着鱼皮的爽脆,汤汁淋在鱼肉上,让鱼肉鲜嫩多汁。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小鱼鱼刺太多,不过这道菜本就没做多少,很快一售而空。 劳工里也有很多熟面孔,见着林子怡已经老实了很多,主动挤在一张桌子上。 他们点了扬美豆腐,四喜丸子还有菜蔬乱炖。 扬美豆腐是水果入菜,原本应该用杨桃,这里没有条件,林子怡创新了一下,鲜嫩多汁的脆梨和桃子切成小块,同豆腐在一起炖煮,汤甜中带酸,吃的时候豆腐软嫩,又带着水果的香气,作为肉菜中的素材,性偏寒凉,正好能制约解热。 但素菜毕竟是素菜,劳工面对价格略高的肉砂锅时却望而却步了。其中几个人看到旁边富户抱着几个肉锅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时,不自觉地咽了口水,闷声吃自己的菜。 一只手突然将他们吃得惨不忍睹的锅子推到边上,这些人愣了下,抬起头。薛锦将三个略大些的肉锅放在中央,无表情道:“林姑娘送的,说多谢你们帮着搬东西。” 薛锦刚把手撤走,那些劳工互相对视一眼,都忘了道谢,虎狼般拿着筷子向锅子里戳去。 食肆的热闹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待里边的人酒足饭饱后,林子怡才从后厨走出来,人们正要向她庆贺,林子怡点点头,笑着阻止。 “今日承蒙各位照料,小店目前没有太多流水,但是也要讨个好彩头。”林子怡让薛锦搬出一个竖起的木质转轮,上边除了河鱼,有今日的所有菜式,各占着一个格子。 “凡是在小店捧场的客人,每桌都有机会用箭矢射这个转轮,射中哪个,小店将赠上哪道菜。” 话音刚落,店里的人纷纷开始喝彩,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上去试。林子怡画了条黄线,客人站在黄线以外,大满负责转轮,轮子开始转的时候,客人用手投出箭矢,刺中哪道菜就得到哪道。 劳工手劲儿大,又灵敏,很快如愿得到了一锅黄焖鸡。 一些富户带着家人来的,家人里有小孩子,小孩子见了这种游戏更是新奇,跃跃欲试。富户也不在乎这一两道菜,便让乳娘抱着孩子去耍。 小孩力量弱,林子怡允许乳娘抱着站近些,然而射出去碰到了,却没刺中。林子怡也将碰到的菜送到了富户的桌上,孩子撅着能挂壶的嘴终于笑开了。 食肆里一片和乐融融,一道突兀的声音却响起来。 “当年来凤楼开张的时候,在外边搭了棚子,布粥七日。你这小食肆,没有来凤楼的度量,净在这边儿用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待哪天大家倦了,自然也就看出了你的把戏。” 林子怡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杵在那里咄咄逼人的样子。 薛锦眼中戾气微露,正拿着扫帚要上前,被林子怡拽了拽袖子,松了手,面沉如水地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有人认出来,“这不是来凤楼的说书吗,掌柜当年求个新巧收了他,自此简直就成了一条狗,人老了,怕被弃了,天天拍掌柜的马屁。” 那老头儿气得唾沫横飞:“宵小之辈也配对老子指手画脚,老子读过的书摞起来比你都高!”他更坚定了刚才的话,“来凤楼就是好,掌柜的心里有边官兵,有百姓,有咱们君主。你这食肆比不得,比不得!” 听了这话,铺子里有些人不搭理他,只要饭好吃,谁管这疯老头。也有些人窃窃私语,这一晚上老板娘得赚不少吧,想到全进了这个小妮子的私囊,即使吃着佳肴,心里也有些不平衡。 林子怡眯眼看这老头,吃个饭还能扯到家国大义,这碰瓷砰的真是投机取巧。她平静道:“您说的没错,小店确实比不上来凤楼的台面。” 老头哼了声,不搭话。 “可您怎就知道我心里没有百姓,没有家国大义呢?”林子怡冷笑,“我今儿开张,也把话放前边儿说了,我初次开这样大的食肆,家私不足,哪赶得上你们掌柜的腰缠万贯。能有这个彩头,已是绞尽脑汁,掏了不少银钱,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抹黑的? 店里的人这时纷纷惦记起老板娘的好,刚才犹豫的人也往她这边倒戈。 老头急了,“妖言惑众!” 林子怡慢条斯理:“且不说有没有彩头,这都是我自掏腰包办的,而且我这小店的菜价,不敢说是方圆百里最便宜的,也实在是赶不上来凤楼一道菜的零头吧。还有,我对来食肆的客人们都一视同仁,来凤楼做得到吗?” 这一句话惊起千层浪,来凤楼的菜价一向贵,也是边关百姓抱怨好久的话题。富户还没反应过来,一些劳工和拖家带口的布衣率先抱怨起来。 “老子上回去来凤楼买个馒头,那小厮直接掼在我手里,还不许我在那里吃。什么狗屁馒头,又冷又硬,还讹了我五文钱!” “是啊,我家大儿嘴馋,偏要吃葱拌面,我攒了好久的银钱,去来凤楼给他过个生辰。等啊等,那来凤楼小厮净腆着脸顾楼上的富户,待关门时才扔来一碗坨了的面,可怜我的银钱,都喂了这些势力狗,还不如自己回家做。” “我好久不去来凤楼了,就那么几道菜,还吃出死虫子,哪有林姑娘这里的好吃又干净。” “老子赶明儿就去来凤楼,揪出那掌柜的,问问赚了咱们那么多的银钱是不是都养了这些多嘴的老不死的。” ...... 听着食客对来凤楼的言语恨意渐深,也有说要去找事儿的,老头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事儿,慌手慌脚的,急出一行老泪:“我......我说我们馆子布粥是真的!你们都没喝过吗?我们楼,我们楼——” 其他人听烦了,见浑浊的老眼流泪还有些倒胃口,纷纷让他滚。 林子怡呵停了店里的声音,对老头说:“你说来凤楼布粥,而我毫无作为是吗?” 那老头一时被她气势压住,又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瑟瑟不敢发声了。 林子怡点点头,气势十足:“好!我答应,七日之内,待小店有盈余后,保证在力所能及时为边关百姓做点事儿。但是在此之前,莫要嚼我的舌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永不接待!” 第29章 母妃说,说我长得不差的…… 打烊之后, 林子怡脑子更疼了。 放狠话的时候倒是痛快,回了家却不知道怎么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来凤楼去布粥, 难道她也去布粥? 这样一来, 不仅买七日要用的米就能让她破产, 就算是买了,也有效仿来凤楼之嫌,只会让人更看不起。 隔日早起的时候,窗外冷风吹拂,已有了入秋的意味。久来无雨的边关朦朦胧胧下起些小雨, 雨水混杂着边关的黄土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大满和小荆前夜送去了云娘家, 正好和她家的两个孩子在一起耍。 隔壁拴在门口的狗叫个不停,本想着今日下雨,应该少客,林子怡本想在房里多睡一会儿,此时也烦闷的不行, 推门出去了。 还没走出店门, 便和风尘仆仆赶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薛锦眉毛上还沾着水珠, 怀中兜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看到她顿住脚步,递出来:“给你!” 林子怡睡意惺忪, 眼睛还眯着,接过来差点没拎住, “什么啊。” 她打开, 里边是满满的银子。 靠! 林子怡瞬间清醒了,“哪,哪来的?还是赛马赢的吗?” “哪有那么多人和我赛马, 吃一堑还不长一智吗?”薛锦抬脚迈进铺子,然而发现自己踩脏了地面,又有些踟蹰。 林子怡回身拿过一块干净的步子,蹲下身:“抬脚。” 薛锦有些拘谨,不肯抬。 “说你呢,动作快点儿!”林子怡略带嗔怒地扬起脸,小脸俏丽,一双杏眼流转着灵动的水光,由于睡的时间过长,眼梢被枕头压出些薄红。 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薛锦克制住,听话地抬了脚。 林子怡拿着布子擦他的两只靴,嘴里念叨:“你的衣服有些少,今儿雨停了我去找楚芳做两件。还有靴子也该买几双,可惜我不会做,到时候还是让楚芳帮忙吧。” 擦完了靴,脚底干净了,薛锦踏踏实实踩在地上,林子怡把包裹塞到他怀里:“不需要,这要是你的家私,就自个儿留着吧。” “为什么不收?” 薛锦不高兴,方宏给的东西就收,他给的就不收。 林子怡拍拍手,转过身随手擦桌子,“要是军饷,我肯定拿不起。要是你的,你又不欠我的,凭什么拿你的钱?” 她见着他满身水汽,无奈地说:“后院儿有炭火,去烧水洗个澡吧。关外虽然不远,但是别跑夜路,我不缺这些钱” “你许了大家那些事儿,现在哪来的钱?”薛锦坚持着给她,“这些银子,你......你想买米就买米,想买肉就买肉。” 林子怡斩钉截铁拒绝:“不要。” 薛锦站在她面前,如同一堵墙般难以突破,林子怡不解地抬眼看他。 “我昨夜回去的时候,一直想——” 想什么呢? 想你? 还是想让你宠着我些。 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儿一点都说不出来。 林子怡比薛锦还懵,手指了指院子那边,“井在那边,柴火也在那边。” 他听不进去,想着她既然不讨厌方宏那样的人,每次还冲着他笑,那应该就是喜欢有财有势的吧。 可是,他也有钱啊。 为什么一点都不看他呢。 他问出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心悦方公子吗?” 林子怡走在门槛那里绊了一跤。 主要人物这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她惊恐地否认:“没有。” 薛锦追问:“那你心悦何人?” 林子怡一时间想不出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但认真想了想,“也许是长得好看的吧。” 身后温热的气息扑来,薛锦的声音发抖:“母妃说,说我长得不差的。” 这回傻子都懂了,林子怡错愕地回过头。 只见薛锦的脸如雕刻般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平时不仔细看就会觉得他凶悍,此时墨色的发被粗布条挽着,还被雨淋过,几缕滑到前额,剑眉下却是多情的瑞风眼,却流露出怜爱的温柔。 【叮,恭喜宿主收获主要人物好感4000值,已转换为经验值,总值庞大,经主系统同意,颁给您“运筹帷幄”奖。】 林子怡:我不是故意的。 【宿主手段就是了得,继续努力,看好您哦。】 林子怡:不用看好我,这真的脱离我的控制了,你们不该有所作为想想办法吗? 【叮,主系统请您继续保持,为了赚取更多经验值继续努力!】 系统自动关闭了,薛锦站在那里,似乎还在等她的答复。 林子怡快哭了,语无伦次:“你你你长得确实不差的,不过我我话说在前面,你就算喜欢我我也不收你的银子,东西拿回去!” 薛锦只见她茫然无措,眼神飘忽,抓着她的肩,“你好生看着我,再说话。” 林子怡脸一红,不知想到什么地方,打掉他的手:“我哪里都不想看,你回去洗澡!别再招我!” 待可怜的大满和小荆被送回来时候,并没有见到阿姐为他们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只有锦哥哥拿出了几个粗面馒头。 大满咧开嘴开始哭嚎“阿姐”,小院儿,林子怡那件房的门始终没有开。 * 新获得的经验值又开启了一个功能窗格和一个食物窗格,功能窗格甚至提供更加高端的游戏建议。 不过也贵,耗费不少金币呢。 林子怡花了100金币,搜索:饭店开张后如何利用低成本食材做广告。 【叮,来凤楼布粥实际并不新奇,之所以获得民心是因为人们占到便宜后获得了相应的满足感,因此宿主并不用担心,从民心角度出发,只需要利用很低的成本做些小食物,就能获得次要人物好感值了哦!】 林子怡:那你倒是说说能做哪些东西啊。 系统在运转,她用手托着下巴思考。薛锦那日的惊人之语让她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走路也似乎踩在棉花上,上回在后院绊了个趔趄,还是被薛锦扶住的。 她怀疑他每天都在尾随她。 否则摔倒后怎能这么快就接住她了呢。 不过那胳膊硬邦邦的,和木棍一样,手却异常的温热,林子怡将这些画面驱逐出去,不知不觉红了脸。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声惊呼,好像就在她家食肆门口。 林子怡倏然站起来,走过去看情况。 只见赵台穿着身松垮的衣服晕倒在了她家店门口,脸色苍白,浑身虚汗,嘴角歪斜还吐着白沫。有人过来探了鼻息,很是微弱。 林子怡要过去看,有好心的人拦住她,“老板娘,这尿胎心眼儿坏的很,惯会讹人,可莫要上了他的当。”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您扶了他这次,他到时把您告到官府,惹得一身事儿,何苦来。” 薛锦闻声也跟着跑出来,却将她护到后边儿,阴郁地盯着赵台,好像在看他死没死。 林子怡也犹豫了,到底救不救啊。 【叮,宿主,这是此世界的次要人物,救了他,有助于您想出之前问题的应对方法哦。】 听系统发话,林子怡放了心,和周围的人说,“你们谁探探他身子,有没有发烧或者生出红色小点,掰开嘴看看有无白色浊物,还有捏捏他手心,试试冷不冷?” 有几个稍微大胆些的上来,试探半天,回答了林子怡的问题。 发烧是发烧,但是手脚温度偏低,嘴上有水泡和少许浊物。其余症状倒是都没有。 林子怡放了心,应该不是瘟疫那些传染类的病,只是重度中暑。 她差人将他抬到后院,让打满拿了前几日做的青瓜和苦菜混合菜汁,给赵台缓缓灌了进去。 片刻后,赵台便慢慢地睁了眼,看到众人,嘴巴翕动半天,也没蹦出几个字儿,还是有些虚弱。 倒是旁边有个劳工看起来很是犹豫,看了林子怡好几眼,最后嗫嚅道:“林姑娘刚才给他喝得的是什么药啊,比城西老大夫的下火药还管用,又没有药味儿。” 赵台颤着指头,“谁,谁说没有药味!苦死老子了!” 立马有人指责他,“你这没良心的,晕在了人家门口,要不是林姑娘心善收留你,还给你喂药,你那贱命早就被收走了。” 赵台一见人多,很识相地不吭声了,却还咂着嘴,轻声念叨苦。 林子怡说:“这是祛火的。” 苦菜和青瓜,苦瓜都有祛火和清神明智的效果,祛火能把体温降下去,同时本来带着的苦味还有一些元素能让人清醒。 这就是赵台能这么快起来的原因。 那劳工以为林子怡不爱多说,诚恳道:“不瞒林姑娘,这些日子虽说快入秋了,前儿刚下一场雨,这几天却日头大,我们那边晕死好几个弟兄,连监工的家眷都中了这日头的毒。” 林子怡大致听出他的意思了。 他见林子怡要说话,连忙道:“我们监工这两天也到处找郎中开调理身子的下火药呢,我看姑娘这......这汤水不错,想为弟兄们讨方子。当然!不白要,我们监工也是愿意出些银钱的,我们能凑些碎银,还望姑娘莫要嫌弃,通融一下吧。” 林子怡下意识看向薛锦,薛锦心有灵犀般抬眼,视线交织了一瞬,林子怡马上移开目光,“好的,我考虑考虑。” “那,多谢姑娘了。” 劳工知道林子怡心软,知道这事儿十有七八能成,欢天喜地地催着众人出去,顺便拉走了赵台。 林子怡计上心来。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好事儿了。 第30章 败火水果茶 边关的的日头大, 这几日又听说不少人晕在街上,嘴唇发白,嘴角有点点白色浊物。 一时间流言四起, 说这是中了太阳的毒。 林子怡无语, 知道这应该是上了火口腔溃疡, 顺便加紧了制作下火饮料的进程。 苦瓜一条,蜂蜜少许,再从系统兑换些凤梨。 苦瓜的皮彻底洗干净,挖掉中间的籽,切成细细的条状, 再次切碎, 凤梨也是切得细碎,和苦瓜一起放在纱布里。 接下来只需要手上用力,攥出水来即可。 说起来,之所以用这么费力的方法,纯粹因为古代没有方便的榨汁机。系统的其他位面倒是有, 也有星际位面的太阳能量启动型, 不需要用电。 但是话说回来, 榨汁机的声音大, 加上铺子里随时有客人来往,突然拿出这么个东西也不好解释。 这样折腾好大一会儿, 也就凑出了寥寥十几个木筒子。 薛锦过了阵子进来,在她旁边观察良久, 好像搞清了这种东西的做法, 正要提过来一颗凤梨。 林子怡塞给他几颗硕大的梨子,却不言语。 薛锦会意,也照着之前的过程切碎, 放在纱布里掐出水来。 看着薛锦笨拙地使用菜刀,水果块切得又大又不规整,林子怡快笑晕过去了。 然而当零零碎碎的水果块放在纱布里,薛锦稍加用力,挤出的果汁居然比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来的还要多。 她果断把剩下的水果都递给了薛锦,他睨了她一眼,继续榨汁。 到了中午有了五十来个筒子,凤梨汁和梨汁的甜味会中和苦瓜的苦腥。然而依旧不够,还需要加些蜂蜜和系统兑换的专用糖浆。 挤出来的汁水比较粘稠,林子怡又掺了些清凉的井水。接着拿了几个大盆,将这些筒子小心翼翼地排列在盆里,恰好保证不容易歪倒,然而要往井里放的时候却犯了难。 古时冰镇西瓜就可以放在有着清水的桶里,然后放在井水里边,想吃的时候取出来,西瓜就会冰冰凉凉的,像是冰镇过一样。 然而这些大盆只是略小于井口,再说桶的提手上还能缠绳子,盆子光溜溜的,根本缠不了绳子。 林子怡犯了难,不然多用几个桶? 可是一个桶塞四五个筒子就满了。 【叮,提醒宿主,您已经开放最新商店橱窗,可以去橱窗里买东西哦。】 林子怡拍了下自己脑门,对啊,忘了还有这么大个系统。 系统:...... 林子怡想了想:有硝石吗? 硝石是一种白色味苦的晶体,化学名称叫硝酸钙,颜色如同白霜一般,溶解于水会吸收热量,不断加入硝石能使水的温度降低结冰。1 其实硝石在古代也有,听说朝廷派出的工匠在生产火药时会开采大量硝石。偶尔也有人发现硝石溶于水的时候会使水降温并且结冰,但硝石一般掌握在朝廷手里,民间不允许私自挖取硝石,更不允许普通百姓私藏和售卖硝石,所以也没有机会往制冷方面运用。1 【叮,硝石余量*5袋,消耗500金币,请问宿主要多少?】 好贵,林子怡闭了闭眼,不过想到她现在财大气粗,一口气要了剩余的量。 所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人们纷纷发现林氏食肆的柜台摆放着一排竹筒,筒子里边散发出清甜的气味。 “掌柜的,这是什么啊?”有个人好奇地过来问,林子怡笑了笑,“就是些茶水,下火的。只要在本店吃饭就可以根据人头领取。” 一言既出,店里的人纷纷跑过来拿竹筒,不一会儿就被拿了个干净。 竹筒里的果汁大多是林子怡用梨子,凤梨,苦瓜榨出来的,然而系统内还有山楂,甘蔗,荸荠这些下火的果蔬,只不过不适合用手榨汁。 等下午客人快要散尽,店里来了个五大三粗的人,脸颊是两团酡红,胡子扎成辫,肚子大而突出,粗布筒裤垂到脚上。 林子怡抬眼,她似乎有点印象,这人有时候是跟着劳工们过来的,不过只来过几次。 “您是这儿掌柜的吧?”这人说话也十分粗野,一脚跨过桌子旁边的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薛锦面色不善地从后厨出来,像匹随时要铺上去的狼。那人的神色发憷,转而看了看林子怡。 林子怡下意识觉得这人并非要闹事,否则前几次和劳工来这边吃饭早应是早就掀了桌子。她扯了扯薛锦的袖子,问那人:“何事?” 那人脸上的凶悍如变脸般消失,转而笑得褶子都快堆到一起,“您就是林掌柜啊,失礼失礼。我是杨二,前些日子有个兄弟回去和我说,您给尿胎喝了不知什么东西,令他瞬间下了火。” 听到名字,林子怡大概想起,来这儿打牙祭的劳工有时会提起“杨哥,应当就是他了。 不过瞬间下了火有失偏颇,赵台也不是药醒的,应该是苦醒的。 “我当时不甚在意,哪知最近又晕了不少弟兄,边关没多少下火药,喝茶也喝了不少,就是降不下去火。”杨二脸上露出焦急,“今儿我兄弟又来了,说是您给的茶水喝了简直是神清气爽,清肝去火。” “您看,买您个方子成吗?” 林子怡听懂了,将擦桌的布子放下,“我倒是能把方子给您,可您会做吗?” 杨二很是自信,“我叫火房去做。” 林子怡笑了,“可是方子上的东西,您也不一定有啊。” 杨二不信,片刻后,拿着方子认了半天,除了什么糖大致能看清楚,后边儿的果子基本没听说过。他又跑到各家铺子,甚至药房问了半天,都没见过凤梨,糖浆这些东西,最后只得灰头土脸地回来找林子怡。 林子怡将方子收回来,看着对方略显失望的脸道:“你暂且放心,铺子这两天都会提供茶水,不要银钱,且叫你的弟兄来喝。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张方子。” 杨二满心欢喜地走了。 林子怡想了想,上午榨的汁水确实有降火的效果,不过放在这里因为没有榨汁机,实在是太浪费了。 像是凤梨,每次只能攥出一点点水。 林子怡想到之前她外婆给她熬过水果汤,就是不知道降火效果还有没有这么明显了。因为如果把握不好时间和火候,水果里的营养成分也会流失掉。 她拿出刚才没用到的山楂,甘蔗,荸荠,将水果的皮削掉,切成不大不小的块状,锅里的水烧开后倒入水果块,待煮开后立刻加入蜂蜜和冰糖,再煮一分钟就关火。 煮出来的水果汤也是通过硝石降温,晚上照旧被人一抢而空。 如此几天下来,林子怡熬得几乎都是水果汤,里边会多加上些山楂,梨子,凤梨这些败火的水果。 但是下火效果并不显著,她查了查系统的夏日降火配方,倒是有些药材降火,比如黄连、鱼腥草、黄芩这些,可是味道太重,完全破坏了水果汤的清甜。 于是经过多次实验,她又放了些金银花、陈皮、蒲公英等并没有太多味道的药材,这些药的味道能很好地融入果味而不显得突兀。 有些客人习惯了早点过来抢果汁,食肆还没有开张的时候,门口便聚集了一群人。 这天发生了个小冲突,林子怡听见动静出来的时候,小荆在旁边吓哭了,薛锦正面如沉水地拎着一个劳工的衣领。 另一边一个老妪正护着自己的小孙子,老泪纵横。 这里吃饭的劳工大多是在边关刨石的石匠,手劲儿大得很,那人面色狰狞,死死掰着薛锦的手,骨骼发出咯咯的声响,薛锦也不为所动,将他提得更高了。 林子怡出来以后,这人才像做错事般嗫嚅半天,脚底一滑就想溜掉,薛锦掐住他的脖子,“说!” 听过这人吞吞吐吐的叙述,林子怡大致清楚了事情经过,这个劳工每次来吃饭的时候至少拿两个筒子的饮料,这次在店里抢了三筒不算,还想要再偷一筒带走。 而当时只剩下最后一筒,老妪的小孙子还没喝过,她想争抢这筒饮料,于是和劳工起了冲突。 林子怡将剩下一筒晃荡的撒了很多的饮料递给那小孩子,和另外几个来这儿吃饭的劳工平静道:“叫杨二过来。” 那劳工听了立马神色慌张,“林......林姑娘不要啊,我就是贪小便宜才才多抢了些!我以后还如何在弟兄当中立足啊!” 她轻笑:“大兄弟,这不是我该思量的事儿,你且和杨二解释去吧。为了不甚值钱的东西,欺负老弱妇孺,也着实不妥吧?” 杨二过来后脸色铁青,将那人一脚踹出了食肆,“外边儿等着。” 那人如老鼠般恐惧又畏缩,被踢出去的时候,余光瞟到林子怡,闪过一丝憎恨。 “林姑娘,真是对不住,你看这......你为兄弟们做了这么多事儿,都没计较我们添的麻烦,我回去就收拾这厮!我——” 一张方子递到他面前。 林子怡道:“这上的药材和果子都好找,也有些不好找的食材,你每过七日叫火房的人过来领,银钱就按照当季的果子的价钱给,务必让火房的把握好火候,否则煮出来的汤水无法降火。” 杨二感恩戴德地接过来,“哎哟,我等这天可是等久了,弟兄们这几天喝黄连喝得舌头都苦了,天天往您这里跑呢。”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儿。”林子怡抬眼,“以后您的弟兄们可以照样来吃饭,但是既然有了方子,就别再拿我们店的汤水了。” 第31章 你想看哪儿?(小学鸡吵…… 杨二走的时候鞠躬哈腰, 千恩万谢的。 林子怡让那位老妪等了一下,拿出冰盆,里边还零零散散有五六个竹筒的冰饮, 原本是要留给大满小荆他们的。 她拎出两筒, 递给老妪, “您拿回去给孙子喝吧,今儿个店里发生这样的事儿,真是对不起您。” 她看了下老妪来这边吃的饭食,一个杨美豆腐砂锅,两个白面馍馍, 都是很便宜的菜式, 她将老妪的银钱还给她,“下回来的时候,您和我打声招呼,我带您去后院儿吃,清净!” 老妪含着热泪, 带着小孙子走了。 林子怡收拾厨房, 想着这些时日也攒了些许银钱, 再说食肆暂时没有扩大的必要, 或许可以雇上一两个帮工。 食材和佐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她负责做菜, 出菜倒是也快。上菜的一般是大满,薛锦负责收拾桌子, 但有时候难免有左支右绌的时候。 再说, 薛锦终究是要回去的,老是留在她身边也并不合适,不能再让他再店里帮忙了。 她想着很多事, 以至于身边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你为何低声下气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林子怡反应过来,他应当是说的是老妪的事情。她道:“不是我的错,这家怪可怜的,多体谅体谅也罢。” 薛锦默然地陪着她,“你总是体谅别人。” “嗯?” “却没体谅过我。” 林子怡听着这话有一瞬间冒出些疑惑,然而那语气酸涩委屈,她又无端生出些怜惜。 “锦哥,我对你没那些意思,但......但还是在乎你的。”她从来没称呼他为“锦哥”,大多时候连名带姓的叫,此时听起来明明是亲近了些,薛锦却觉得好像更远了。 林子怡见他面色冷的能结冰,拿了个水大的梨子过来,也不可惜,用轻巧的小刀雕琢片刻递给他。 薛锦见着梨子雕出的东西,能看出是一只鸟,高昂的头雍容高贵,脖颈处微微弯曲,两边的翅膀正是梨肉凹陷进去的部分,莹润洁白,好似正要展翅。 他冷硬的表情有些动容,喃喃:“鸳鸯?” 林子怡:“......鸳鸯什么鸳鸯,这是大白鹅?你怎么每天想些有的没的!” “鸳鸯能刻一只吗?” “鸳鸯脖子有这么长吗?” 薛锦心中的旖旎散了个干净,剩下的只有沮丧,恨恨地一口咬掉了鹅头,紧接着把脖子咬断了,翅膀也吃了个干净。 厨房的灯光昏暗,勾勒出薛锦深邃的眉眼,由于他一鼓作气地啃着梨子,唇瓣因浸润了梨子的汁水显得饱满温润。 林子怡又感慨,怪不得古人说灯下看美人总是别有境界,只是这美人看起来有些生气。 不过反过来想,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还拖家带口,实在想不通薛锦这个死心眼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会看上她。 难道是馋她的菜吗? 薛锦啃完了梨,闷头掀开帘子要出去。 【叮,提醒宿主,您购买的末世舒筋祛毒创伤药已经有三天没有使用了,建议最近至少使用一次,效果更佳哦。】 什么? 林子怡听明白了,一把抓住要离去的薛锦,“你等等,这些日子还没上药呢,筋络可还觉得好,身子舒服吗?” “不上。”薛锦冷声拒绝,“你既对我无意,又何必对我那么好?” 林子怡抓着衣服不松手,废话,那可是耗费她800金币的药膏啊,必须要用。 “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因此为了报答无论如何都要遂了我的意。和我对你有意无意有何关系?” 薛锦冷哼一声,“你想对我好就对我好?” 林子怡突然觉得他俩此时在玩降智的绕口令,又不满薛锦和她赌气,开始扒拉他的衣服,“你脱不脱?” “不!”薛锦断然抓住她的手,又不敢太用力。此时掌心的手绵软娇小,指骨处有轻微的软茧,摸上去依旧没有突兀感,仿佛是她本身带有的印迹。 林子怡趁他分神抽回手,“这药是肯定要上的,我倒是不怕你舍不得对自己下狠手,我这回再给你按一遍,到时候你学了,回关外也好自己疗伤。” 薛锦苦笑,拢了拢衣襟,“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我走。” 林子怡简直要炸了,谁希望你走啊,怎么一句话就不能好好理解呢,非要曲解的七零八落的。阿,昏 她见他心情不好,铁了心不上药,自己也逐渐没有耐心的。上前半哄半威胁地扯他的外衣, “乖,换了药给你吃好吃的。” 薛锦:“用点吃的就想收买我?不可能。”他被拉扯着,心里有些酸涩的烦躁,她还在乎他,却不肯接受他。 他手上不让步,却也松了力,回头冷冷道:“边关风气虽然开放,也设有男女大防,我们授受不亲。” 林子怡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又开始客气,你——” “好啊,既然这样。”薛锦坦荡地振了下肩抖掉外衣,“你想看哪儿?” 林子怡还未反应过来,帘子处带起了一阵风,她下意识往那边看去。 方妫捂着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方宏白了脸,因为呼吸剧烈脑门的青筋一蹦一蹦的,只有站在他俩后边儿的云娘正拼命朝她做手势。 林子怡辨认出她的口型,“节制些。” 林子怡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了。 第32章 她对我很好 方妫眼角不久就积蓄了莹莹的水光, 那块皮肤也变得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气,掐着帕子掀开帘子跑出去了。 方宏也不管他的亲妹妹, 只是愤怒地盯着两人, 林子怡原本觉得没事儿, 此时倒真有种被人看穿什么的感觉。 “你们在干什么?”方宏怒喝道。 林子怡放下揪着的薛锦的衣角,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手心中躺着被揉掉了一半的药膏,还有个长得奇丑无比的木槌。 方宏去追方妫了。 云娘叹了口气,无端透出惋惜, “原来你们是做这事儿啊, 我上回......我上回听大满说,你俩在床上打架,自是想到了那事儿上去,你莫要见怪啊。” 林子怡解释清楚,也算是神清气爽。她自家倒是无所谓, 也没有成家的打算, 败坏了薛锦的清誉就不好了。 毕竟人家身后还有方家大小姐, 说不定京城也可能给他定了亲事。想到这儿, 林子怡无端惆怅,但很快打扫一空开始工作了。 这些时日一直卖着砂锅, 林子怡打算多开发些砂锅的种类。 再加上这里的主食粗糙,不是白面馍馍就是粗糙的面条, 有时候倒也有米粥, 不过这里的粥一直都是米是米,水是水,有时候还是夹生的。 记得她食肆还没扩大的时候, 有一次晚上没有小菜,只好在套餐里加了白米粥,没想到很快就被哄抢一空。 那几日街上总有人说林家铺子的粥也是一绝,软软糯糯的,全是米香味儿,接着还有抱怨来凤楼的粥和汤水难喝的,想来和来凤楼的梁子也应该是那时结下来的。 她想到砂锅粥。 砂锅粥有很多种,有甜粥和咸粥,她比较喜欢皮蛋瘦肉粥,海鲜粥等咸粥。 这边的人除了富户偶尔吃鱼,其实海鲜河鲜这些并不符合边关人的口味。 林子怡想试着做做皮蛋瘦肉粥。 其中关键的一步就是皮蛋。 如果做粥的话就会需要大量皮蛋,而不能一味从系统兑换。 “林姑娘。” 林子怡本来想着买些鸭蛋,听到声音,打算先从后院走出去会客。谁知方宏比她还着急,直接从前边的食肆走到了后边。 “方公子,真是对不起,让令妹伤心了。我和薛将军是清白的,正如你看到的,刚才在给他上药而已。” 方宏看她的眼光奇怪又不解,气得笑出声来:“我倒是看不出林姑娘这么大胆豪放,你,你居然......强迫薛锦?” 方宏见着刚才的场面差点晕厥过去,他一向是以为她肯收留薛锦,定是薛锦强迫她,或是死皮赖脸留在这里的。 没想到,他们是两厢情愿。 林子怡下意识反驳,“不是强迫,是为了他好。” 方宏向来放荡不羁,这天也算是大开眼界,“好啊,如果我受伤了,林姑娘也会像对薛将军一般对我吗?” 林子怡想了想,摇摇头。 方宏忿忿:“为什么?” “你可以请最好的郎中啊。” 方宏怒气冲冲地走了,林子怡拿着一张银票,叹了口气,这是这些时日赚的银钱,刚好够方宏这间铺子三个月租金的。 这个铺子位置很好,在都门大街中央,客流很多。她打算再过半年,赚的银钱应该足够买下这个食肆,再和方宏商量商量能不能干脆让她买下来。 * 此时最惨的莫过于方妫,她跑着跑着就迷路了,周围已经远离都门大街,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影。再往前些草木丛生,她嘟囔着嘴,此时也不怕裙子脏不脏了,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坐下。 薛锦找着她的时候,她的下巴撑在手上,手支棱在腿上,见着他也不理,眼角却有干了的泪痕。 方妫见着他也没有理睬,鼻子没出息地抽了一下。 薛锦不动声色地踢开条匍匐的草蛇,坐在旁边略低一些的石头上。 方妫憋了半天,看对方一点儿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仰着下巴,“锦哥,你,你不用劝我。” “嗯,我不劝。” 方妫更委屈了,“你既然对我无意,又何必来找我。” 薛锦听着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下意识道:“我答应过方老爷,将你当妹妹看,需顾着你的安危。” 方妫默然,“我们就剩这点情分了吗?” 薛锦不说话,也不走,还是陪着她。 “为什么?明明我先认识你的!我去京城乐坊学了琵琶,和爹爹学了手谈,我......我生的也不差,我也可以去学做饭。” 薛锦摇摇头,“你很好,不是这些缘由。” 他说着,脑海中闪过些许图景,喝着热腾腾的粥,听林子怡碎碎叨叨,偶尔两个小崽子吵着要他抱。明明自己也不拘小节,非要去帮他做几身衣服,还有心灵手巧,做工那么复杂的蚊帐也要给他一份。 还有最早,他从不和人求什么东西,居然破天荒和她说要吃猪蹄膀,她也许了。 这样的日子如春风细雨般融进了他的生活,是他在边关八年以来过得最舒服随性的日子。 “她对我很好。” 听到这句话,方妫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下来,“我也可以对你很好啊!我会好好待你的,当年去京城,也是爹爹说我需多学手艺,像个姑娘家,才好配你。” 她抽噎半天,从泪眼朦胧中看了一下,薛锦还是坐得端正,眉目平静温和,毫不急躁,似乎是等着她消解心中的郁气。 方妫哭得惨,停的也快,心里不藏事儿,又问:“那你和林姐姐说了吗?她也对你有意吗?” 薛锦沉默半晌,“说了。” 方妫是个聪明人,从中能窥测出一二,“我以为她也属意于你,既然这样,锦哥,我们还有没有——” 薛锦:“没有,不过我今后也会好好待你的。” 方妫的胡蝶袖又抹了把眼泪,原本淡粉色的布料几乎已经变成深色的了。 她也明白这事儿再无可能,牵强地笑了笑,提着裙摆起身,“锦哥,忘了和你说,我哥哥也属意林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要尽快啊。” 第33章 魔鬼蛋 系统不能无限制购买皮蛋, 却可以提供定量的皮蛋粉。 【叮,厨神牌皮蛋粉,无铅卫生又营养哦。】 林子怡花100金币就买了一袋子。 她准备了一口大缸, 放入茶叶, 石灰, 盐,草木灰,还有边关盛产的黄土等用料,将开水降温后倒入搅拌。 搅拌成均匀的糊糊之后再抹到鸭蛋上边,由于没有趁手的工具, 林子怡只能用手一个一个抹匀, 晾干后在稻壳里边一滚,小心翼翼地码在缸子底部,然后接着做新的皮蛋。 原来的皮蛋晾干之后,新的皮蛋也就做好了,铺上一层纱布, 再接着放一层。 蛋和蛋上下左右都隔着一定空隙, 便于发酵。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薛锦蹲下来和她一起裹皮蛋, 修长的手指带着兵茧,做这种事也毫不违和。 林子怡抬眼看他, 哼哼道:“你早点答应我,省了挣扎的时辰, 不久少了这些事儿吗?” 薛锦语气毫无起伏, “你早点从了我,也就没有这些事儿了。” 皮蛋一颗颗放完后,再过二十天差不多就能吃了。林子怡力气小, 薛锦毫不费力地用铲子挖了坑,埋到地下。 他说话有点闷,“我马上要走了,去关外。” 林子怡其实早有这种感觉,面前的人本就不属于小小的酒肆,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她心里反而舒了口气。 “那我收拾些东西,到时候送你。” 薛锦勾唇:“送到关外?” 林子怡打断他的幻想,“最多送到城门口。” * 转眼到了冬至。 大满被先生准假,回家能多呆几日。林子怡这才发现他身子拔节,以前的衣服都小了,这才想起楚芳之前送她的布。 早说了要给薛锦再做几身衣服,一直太忙都顾不上。她懊恼地拍拍脑袋,正午过后锁了店,去楚芳那里了。 也许是新年,楚芳那里更是人来人往,等林子怡抱着布料过去的时候,楚芳都要关门了。 看到林子怡冻得像鹌鹑似的站在外边,她才吃了一惊,连忙招呼进来。 “女子身子最惧寒,你站在外边儿倒是出个声啊,我连人都看不着。” 楚芳身材苗条,个子也高,边关的女子或多或少要比京城或其他地方身材高挑,林子怡穿过来的这个身体由于营养不良,倒是和她原来的身材差不多,裹携在众人中显得娇小,也不容易被看到。 “快进来,烤烤火。”楚芳帮着她脱掉了外边湿了的衣服。 林子怡将怀里抱着的几块布递给楚芳,还有些腼腆,“你上回给我的布,我,我实在是不会。” 楚芳哪里见过送出的布子又送回来的,不禁扑哧笑出声,“你呀,真是个大忙人,连做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林子怡干笑:“我做菜还行,让我拿针,缝出来的衣服估计都是漏风的。” 她以前破一件衣服就扔一件,换一件,实在是没见过这种架势。好在原身的衣服虽然少,但她都能穿,而且常年在厨房也不挑剔,所以便这么熬过来了。 如果之后需要衣服,她也想着从系统其他位面购买,但是薛锦和大满小荆的衣服,她还是想用手工做的,总觉得手工的听起来就和系统兑换这种冷冰冰的不一样。 系统:Emmmmm 林子怡:没有冒犯的意思,您先回去吧。 楚芳拿着这些布,欣然接受了,然而还是撇着嘴,“还想让你亲手给郎君缝衣呢,林姑娘,你真是不解风情。” 林子怡想了想,薛锦应该不想在天寒地冻里穿着漏洞斗篷,于是憨笑着点点头,还是坚持让楚芳做了。并且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到时候来取衣服的时候,给她送好吃的。 楚芳听说过林子怡的厨艺,楚祎回娘家的时候也是说起她做的饭菜,一直赞不绝口,然而她只在林子怡开业的时候匆忙尝了一口砂锅,便觉得杀馋和痛快,后来衣铺忙,也一直未得再去吃一口,听了这话自然是期待万分。 林子怡和楚祎定好取衣服的时间,因为薛锦要走,所以让楚祎尽量提前了。 她靠着交情插了队,喜滋滋地回家了。 没错,她说的好吃的就是皮蛋。 原本打算在地里放个二十多天,谁知天气骤然降温,缩短了腌制进程,加上最近人们吃砂锅吃得火热,林子怡又加了几个新的砂锅菜还不够,正想着试试皮蛋瘦肉粥。 又暖和又养胃。 缸子拿出来的时候,几乎全家都在边儿上看着,大满口水快流出来了,以为是什么绝世美味。 小荆捂着眼睛和薛锦说,“锦哥哥,阿姐拿出蛋以后你再叫我。” 可是皮蛋拿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失望了。 薛锦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青色的蛋,上边是稀稀疏疏的大小斑点,一言难尽的味道从皮蛋上散发出来。 小荆期待地移开手,见着差点吓哭,“妖怪蛋!” 林子怡有板有眼地纠正她,“这不是妖怪蛋,是皮蛋。” 大满也吓得声音都颤了,“蛇胆!” 林子怡彻底泄了气,皮蛋的外壳确实不好看,呆头土脑的,连外壳都不干净。她只好拿了一颗在灶台上磕碎,其他人好奇地盯着蛋,以为出来的是妖怪。 然而没有妖怪。 蛋液也没有。 土坯和蛋壳是一起掉下来的,当细碎的黄土和丑陋的蛋壳剥落时,如同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皮蛋露出来,蛋清吹弹可破,颤颤巍巍地立在林子怡掌心。 “好......好看。”大满原本厌恶的情绪烟消云散,眼睛亮晶晶的。 只是这味儿,他想接过来,却拿手捂着鼻子。 她拿菜刀将蛋一切两半,再接着切成四瓣,将少许酱油倒在碗里。她拿着其中一瓣在里边沾了沾,先递给大满。 大满接过来,犹犹豫豫地看向林子怡,几次想塞到嘴里,最后却都放弃了。 林子怡拿过另一瓣,沾了沾酱油塞进嘴里,只是细细咀嚼,看起来神色平静,也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 “阿姐,味道如何?”大满好奇地问。 林子怡抬抬下巴,“自己尝。” 大满还不动。 薛锦接着拿过一瓣,照着林子怡刚才的做法,也塞进嘴里。外面的蛋清入口即碎,蛋黄更软,带着股清新鲜醇,咸味中又带着股甜,让人回味无穷。 大满一看薛锦吃了,立马将那瓣填在嘴里,还没咀嚼几下,伸手就要向最后一个探去。小荆眼疾手快才抢回来。 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只喝了白米粥,沾着酱油吃了六个皮蛋。林子怡没有制作太多皮蛋,所以当天晚上又做了三缸埋在土里。 第34章 结仇 近些日子, 人们都说都门大街的林记食肆风头大起。 首先是让人喝了就难忘的皮蛋瘦肉粥,充满米香和肉香的浓粥中有剁碎的皮蛋,一口下去清酥香醇、甜中带咸, 喝到胃里那叫个舒服畅快。 皮蛋瘦肉粥一时盛行, 都门大街上本就人流如织, 这几日林家食肆不到午时就排起了长队,排到前边的人喜气洋洋,排到后边的愁眉苦脸,无端对前边的人生出些怨恨。 谁知他们何时能吃完? 食肆地方有限,有些富户雇人帮忙占座, 等这群纨绔到了, 在店里吃菜喝酒,屁股如同粘在了凳子上不挪半分。 林子怡也有些发愁,她有了充足的银钱后便雇了两个小厮。 食肆里的杂事儿好歹不用太过操心了。 但是麻烦事总是层出不穷的,前些日子有人连着占两张桌子,后来才知道是帮富户占的, 这桌子没人敢碰, 富户姗姗来迟后吃饱喝足走了, 店也该关门了。 后来她开始发牌子叫号, 倒是没人再占用两张桌子了,可是富户雇人占位子这种事却屡见不鲜。 林子怡正愁着这事儿, 来凤楼愁的却是人一日比一日少,偌大个馆子越来越冷清, 不仅是普通百姓, 连很少出门的富户也都去了林家食肆,要知道以前就算是富户出门吃饭,也得在来凤楼才端得起自己的身份。 现在人们无论富贵贫贱, 仿佛纷纷不避讳,全去了林记。 对比起林记的热闹,来凤楼更显得日薄西山了。 粥算是一件大事,更扬眉吐气的是现在朝廷派来的石匠都喝着林家食肆的茶水,听说茶水方子也是林记提供的。茶水甘甜可口,解毒败火,边关的劳工为了这事儿没少感恩林子怡,来林记的人也都夸赞老板娘菩萨心肠。 一开始有人说是林氏腆着脸非要将方子送给人家,因为按照这方子煮出来的茶水极其好喝败火,如果真要钱应该价格不菲,可林家掌柜的居然主动送了,这不是想抱朝廷的大腿是什么? 结果第二天,总工头杨二亲自辟谣,是他亲子跑来问林姑娘要了方子,人家施惠地给他。 林子怡提起这件事很是云淡风轻:“方子嘛,是没要钱,但也不是我腆着脸送过去的。” 杨二听了后更是火急火燎地提了些烧酒和几只活鸡上门谢罪,林子怡都拒绝了。 来凤楼掌柜的郭兆听了这事儿更是气急败坏,怎么风头就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抢了呢。 杨二虽说是个粗人,但也是朝廷委以重任的人,边关这些工事都是他负责的。想当初,每次完成一项浩大的工事,朝廷就会派来不少官员督查,这几天往往是来凤楼最红火的时候。因为杨二天天带着形形色色的人来这里吃酒,有时只是几个小官,有时还可能是钦差大老爷。 且不说银钱的事,郭兆每次招待这些人脸上都会有光,趁机宣扬好几天。久而久之,人们也潜意识认为来凤楼是“朝廷钦点”的酒楼,也都以能在来凤楼办场酒席为荣。 连穷人给孩子买长寿面都想买来凤楼的。 郭兆虽看不起杨二,但看他也算是个“官爷”,为朝廷的事儿跑前跑后,也忍不住巴结。杨二却鲜少理会他,郭兆暗地里气得骂郭兆拿鼻孔看人,哪里想得到对他这样蛮横无礼的粗人,竟然会对一个小丫头低声下气的呢。 林子怡喝了口粥,皱皱眉头,或许是边关水质的缘故,这里总是有股水腥味,说明井水没过滤干净,有时大风天还会吃出土味。 但是这边的人依旧吃得香喷喷,哪怕肚子已经饱了,也要在寒冷的天气里点一份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 正当林子怡想着,能不能从系统兑换个过滤器滤净水质,殊不知,食肆却被别人盯上了。 * 这天马老爷在来凤楼开宴,请的都是边关的达官显贵。马老爷算是边关出了名的富户,郭兆这几日本来愁眉苦脸,这也算是一件喜事,然而他的笑没在脸上挂多久,就发现马老爷说是在来凤楼宴客,其实只是占了这边的场地,点菜的时候象征性点了来凤楼几个招牌菜。 郭兆正奇怪这么点菜哪够这么多人吃,小厮就慌里慌张地过来说,马富户从外边买了上好的菜品,正要他们拿盘子呈上去。 郭兆从后厨看到这些菜,各式各样的热腾腾的砂锅,还有皮蛋瘦肉粥,黄豆炖蹄髈,酸菜鱼......个个印着的都是林家食肆的标志,顿时怒火中烧,可是马老爷他总是得罪不起的,这些菜他更是不敢动手脚。 待马老爷招待好客人,个个心满意足地走了之后,郭兆还得笑脸盈人地在门口送客。 哪知这些大人物并没注意到他,有个大腹便便的官员抹了把脑门的油汗,和马老爷说话颇有无奈的意思:“早就听闻这边的招牌菜在林家食肆那边,老爷也算费心了,大老远将林记的菜送来这里。我们入乡随俗,就想吃些地道的边关菜式,哪用得着来来凤楼啊。” 马富户一听,说是夸赞,实则透露出一种埋怨,怨他没有带他们去林记。他连忙解释,“早就听闻官爷想吃林记食肆的菜,小的才提前和那掌柜的商量,可那食肆太小了,恐怕诸位老爷过去......过去也坐不下啊。” 他说的是实话,当初他去林记食肆的时候,看到最大的桌子也只能坐六个人,这些京城来的大老爷哪可能这么憋屈呢,如果真的去了,岂不是他照顾不周? 他当初还想和林家掌柜商量,能否放一张大些的桌子,被她断然回绝了。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忿忿,边关这边,除了方府,他算是最大的富户了,这些循着肉味来的,哪个不巴结他?来凤楼的掌柜对他也是有求必应,什么时候敢说个“不”字。 再往远说,他还打着些主意,想着林家掌柜如果是个识相的,就应该攀附他,到时候万一那小妮子嫁人,或是不要食肆了,他也可以顺势买过来,到时候无论是再转卖或是扩大食肆,都是稳赚不赔的。 那些官员大老爷算是送走了,马老爷的胳膊被扯了一下,他回过头,是郭兆那副令人厌烦的嘴脸。 郭兆讪笑着,“马老爷,咱家的菜哪里做的不好,您和我说说,我叫他们下次都打起精神好好做。咱......咱也就不用吃林记的饭了,不是我说,林记那些粗陋的瓷器根本上不了台面,谁知有什么脏东西。” 马老爷盯着郭兆翕动的嘴,本来就受了气,此时更是不胜烦躁,心里没撒完的气都撒在了郭兆身上,他轻飘飘地冷嘲道:“你这来凤楼也算是老馆子了,要真是有林记那点本事,我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把她家饭菜取来。话说回来,但凡林记哪天真的买了你们酒楼,你也放不出个屁来。” 这话算是十足的尖酸刻薄,简直是扎到了郭兆的心里,一语戳中了他最害怕的事情。 待小厮咋咋呼呼跑过来才找到他们掌柜的,郭兆青着张脸,话都说不清楚,嘴巴哆哆嗦嗦的,“去......去给我找打手,地痞流氓都行,快去!” * 马老爷和林子怡商量饭菜外送的时候,林子怡就不太赞成。她不是接受不了外卖形式,而是这几日正是寒冬之时,食肆以砂锅为主,并不好打包外送,其次,送的地方是来凤楼,她本不想和来凤楼结梁子,风头大盛也并非她本愿,如果让来凤楼掌柜的看到,那岂不是更得罪人? 无奈马老爷威逼利诱,说来的都是京城的大官,点明了要吃她这里的菜式,他没有提出要占这边的场地已然是退让一步,话里话外透露出不要不识抬举的意思。 林子怡只得答应了。 那日提供了些菜式,就导致她食肆里反而忙不过来,捉襟见肘。要不是她这里的菜价低,又送上水果茶,怕是又要让人诟病。 待来凤楼的那波官员吃完饭,林子怡立马打发小厮去取送出去的砂锅和碗盘,小厮取回来的时候,果然碎了几个。 林子怡叹了口气,八成是让那边的掌柜的看到了泄火呢。好在马老爷给了她足够的银钱,她咽了这口气,打发一个小厮趁着下午去楚家衣铺旁边烧瓷的地方再定制些餐具来。 谁知这一趟就出事了。 林子怡晚上看着店面,还没到酉时,店外已经有一撮人来回挪着脚在等了,相较而言,来凤楼那边掌柜的今日停了馆子,整个来凤楼只有前边悬挂着的几个红灯楼,在暗夜里就像渗人的鬼火。 人们都以为林子怡这时风头正起,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只有林子怡隐隐觉得不安。 这日薛锦出去了,一天都没回来,林子怡想着是否是上回的事儿伤了他,心里也有些动摇。 可再一想,她一不会宠人二不会哄人的,没有古代女子的贤良淑德,倒是习惯了直来直去,真的和薛锦在一起,他也不一定能够受得了她。 她正出神,却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原来是一个地痞和门口的小厮起了冲突。 那痞子正咄咄逼人:“爷来你家是给你面子,想进就进,哪儿轮得到你废话?” 林子怡听着小厮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原来是这人嫌他家铺子开门的时辰太古板。 一般的铺子,只要有人就让进。 他们巴不得有人来吃呢。 只有林记食肆,林子怡开始就定了规矩,定好几时开门就要几时开门,不能早也不能晚了。 如果按照客人的意愿提前开门,以后就会有人来得更早,到时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导致经营时间不规律,何况如果不开门还会被人抱怨。 长期以来人们都适应了林记食肆开张的时辰,有些人慢慢认识到了相应的好处,比如准时准点开,不用担心去晚了饭菜被人抢没了,还有就是不分贵贱,谁拿到号谁就先进去吃,比起其他见钱眼开,只舔富户的食肆,不知公正了多少。 有的人打抱不平:“你饿了就去别家啊,人家早就开门招待富户了,看看让不让你这穷酸进去?” “就是啊,林姑娘不要听这厮的话,莫要气坏身子。” 林子怡知道这痞子八成是找事儿的,也不惧,客气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既然您现在就饿了,不妨听了刚才那位大爷的,都门大街又不止我这家食肆。” 那痞子一脚踹到门上,粗哑的嗓子吼道:“看不起爷?” 似乎没料到这一出,林子怡惊愕片刻,一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 这时买碗盘的小厮也回来了,哭丧着脸:“掌......掌柜的,出事儿了。” 第35章 来关外找我 小厮哭着说他去定制碗盘, 由于那边最近没什么客人,烧瓷工动作也快 ,没一会儿就把瓷器做好了, 过水冷却后还得等会儿。 他正在那边和他们闲聊 , 没想到一群蒙面人不由分说扑过去, 砸碎了所有定制的碗盘。 银钱已经给了烧瓷工,再说这些人明显是寻着他去的,和人家也没有关系。 林子怡饶是镇定,突然遇到这么多事儿也一时缓不过劲儿来。旁边的痞子还在嚷嚷叫嚣,她当作听不见, 掐了掐眉心, 和另一个小厮说“先开饭。” 痞子就是明显找事儿的,她开了饭还继续在门口骂了半天,也不进来吃。后来官府的人路过,还有两个伙计已经对他忍无可忍,有一个要不是林子怡拦着, 都要动手了。 那痞子见着局面乱了, 才哼了一声走了。 “掌柜的, 这地痞无赖, 为何不收拾了他杀鸡儆猴?”小厮将布子甩到桌子上,忿忿不平的。他来这里也干了这么些天了, 这女掌柜是哪里都好,做的菜更是鲜美, 可以说在边关独此一家, 就是心肠太软,有时遇上点麻烦人麻烦事儿也并不计较。 她不计较,别人就会放过她吗? 小厮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 谁知林子怡已经早就从系统里翻了半天。 强行使用武力? 人太多, 容易引起不良影响。 令其昏迷? 不行,到时候还得她自己找人收拾,还得付医药费。更麻烦的是,万一到时候这人倒打一耙说是她家菜有问题,就更说不清楚了。 小厮哪里省得这些,只是有些抱怨。 林子怡想,痞子在开饭的点过来找麻烦,还打碎了他们定制的瓷器,想也不用想就是来凤楼的人。 她算是想明白了,即使她咽了这口气,人家也不一定能放她一马。那么大的酒楼,基业也不是几天就能有的,明火执仗必然是有相应的资本和靠山。 她正生着闷气,门口凉风忽过,一只黑色的硬靴踏进来。林子怡抬头看了一下,片刻间愣怔了,只见薛锦手里提着两条活鱼,墨黑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散落在额前,更多了些狂放的味道。他的背脊挺直,即使衣服上被溅了少许血水,也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林子怡恍然间觉得他好似不是拎着鱼,而是拎着敌人的首级。 “给你!”薛锦朗声道,朝她递过来。 林子怡想了想,样子茫然而困惑,“怎么想起今日吃鱼了?” 薛锦默默地看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说的......若是我要走,你必会先给我做鱼吃。” 他的嗓音沙哑又带着丝埋怨,林子怡的心活生生被戳了一下,才想起她曾用薛锦买的鱼去仿佛做菜,当时明明答应了他要给他做鱼吃,自己转眼间就忘了。 另一件事则让她更难过,就是听闻他要走了。楚芳的衣服还没做好,她对大满和小芳也不知如何解释,还有系统的药膏还留存着,仿佛就为了这一天,她却从来没想到这段会拿出来用。 她无力地接过鱼,抬头道:“你要走了?” “嗯。”薛锦点点头,“我没找着比上次还大的鱼,就买了两条。” 林子怡更说不出话了,嗫嚅道:“说好了我请你吃,不用你花钱的。” 主要是她西北人的面子往那搁啊? “难道请我吃饭还要我记着啊?”薛锦唇角勾起个薄讽的弧度,却是很快淡逝了。 帘子落下后传来他的声音,“做得好吃些。” * 林子怡这回没有尝试新的菜式,因为平时的砂锅她总会给薛锦他们留下几份,薛锦最爱吃酸菜鱼。虽说他吃别的菜也从来不会剩饭,但是吃这道菜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品尝,要不是林子怡知道这只是普通的鱼肉,旁观的人不一定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记得林子怡还笑过他,说他吃得慢肯定是因为怕被鱼刺卡住,实在是太笨了。 当时薛锦并未和她计较,只是缓缓地将鱼片塞到嘴里,“我怕夹碎了。” 林子怡心里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虽说她的吃的做的确实美味,但是大多数人肯定只会将食物当作食物看待,一饱口腹之欲后留下杯盘狼藉,扬长而去,吃东西也大口吞咽,不会细品。 薛锦珍视的样子,到底让她有些动容,可是之后忙碌开也忘了给他做鱼吃。 怀着一颗愧疚不安的心,林子怡这回做酸菜鱼格外认真,料子选用的都是新鲜的,从前一些可有可无的佐料也都从系统中一一购置。 两条鱼能切出不少鱼片,林子怡按照程序裹粉,过油,精心炖煮,端上桌的鱼汤呈现奶白色,鲜味十足,里边还飘着些酸菜,浸染着酸菜的油圈是金黄色的,卖相很是好看。 林子怡一心沉浸在做菜过程中,将菜端出去的时候,却听面前“咚”的一声。 她吓得差点慌了手脚,薛锦扶住她,将盛着酸菜鱼的砂锅放在桌子上。 林子怡这才看清,面前这个脸上五彩缤纷的人是之前来闹事的痞子。 “林,林掌柜,您放我我吧,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 薛锦拍了下他后脑勺,那人踉跄了一下,脑袋立时磕在地上,又是“咚”的一声。 林子怡受不起这份大礼,然而觉得解气,还是轻笑出声来。 那人抬起头来,两个鼻孔出血,脸上涕泗横流,十分痛苦的样子。他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和林子怡想的差不多。 她这几天太枪来凤楼的风头,加上马富户上次给了郭兆气受,让他一怒之下想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那痞子也许是被打怕了,着急表明忠心,“掌柜的,这些日子除了我,应该还会......还会有人找事儿。” 断断续续的已经出了这两件事,林子怡明白了,她这日子算是过不安生了。 收拾够了,薛锦拎鸡崽般将那人扔出去,林子怡听得落地的钝声,紧接着是惨叫。薛锦拍拍手回来了,就像丢了个垃圾一般简单。 “快来,再不喝,鱼汤就要凉了。”林子怡将椅子勾出来,手上先给他盛了碗鱼汤。 她挠挠头,“楚芳那边的衣服还没取回来,你等等我。” “慢着。”薛锦将原本捧着的鱼汤放下,“你怎么分不清要紧事儿啊。” “什么是要紧事啊?” 林子怡正披上大氅要去衣服铺,骤然听到有些懵,这不就是正经事嘛? “你不该陪着我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林子怡,“我让小荆大满他们陪着你,行吗?” 虽然这俩小兔崽子刚才早就吃完了一波,现在不知在哪快活,自从到了冬天。朱家玉去了京城,大满日日不用上课,拉着小荆四处乱跑,往往回来的时候都是雪人。 林子怡刚才晾起了他俩的湿衣服,这会儿猜测小的们应该躲在厢房捉迷藏呢。 薛锦的勺子递到唇边,小声啜了一口,“你对我,真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哦。” 林子怡脱掉大氅,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胳膊支撑着脸,朝他抬抬下巴,“行吧,我看你吃。” “你不吃吗?” “吃饱了。” 林子怡补充了一句,“刚才散客后,你还没回来,我和大满他们先吃了。” 薛锦垂着眼睛,原来这里有他没他都一样。 林子怡念叨:“今晚的菜太咸了,就都吃完了。我正说着该给你做些什么,多亏你买了两条鱼。”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杏眼亮晶晶的,脸也就是巴掌大的小脸,两只手一捧就捧得住。 身子也娇娇小小的,他每次见她捧着口大锅,都担心压垮她。而大多时候她都是干劲儿十足地抱着一捆菜,令人胆战心惊地颠勺,或是手起刀落将菜剁得均匀又整齐。 对方这样,反而出乎薛锦意料,他也给她盛了一碗,“再喝点儿。还有啊,要不是他们和我说了你受欺负......”他眉头蹙着,“这种流氓地痞你也要包庇吗?” 林子怡咬着筷子,其实她还有系统,只是不想惹仇怨。何况她知道来凤楼敢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官府或者大户的势力挺着。 薛锦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你不要怕,我已经吩咐周陵了,你有何时直接去提督府找他。官府有他镇着,至少对你这边也不会有小动作。” 林子怡抿着鱼汤,没想到他竟想得这样周全。 薛锦后来又吩咐了些事情,外边是寂静无声的雪夜。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林子怡眯着眼都快睡着了,只哼唧着答应了他一声。 “若是有事解决不了,就来关外找我。” 第36章 边关 日光透进来的时候, 林子怡发现自己安然躺在厢房里,着衣盖着被子,被子上又是一件大氅, 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拍了拍脑袋, 想来昨日是太困了, 薛锦的话听着听着,倒头就睡。 她还真是正如薛锦说的,毫无耐心...... 她推开门走出去,旁边一侧的厢房是薛锦的,而此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除了林子怡给的那几管药膏, 还有一件衣服, 什么都没有带走。 林子怡心里酸涩,猛然惊觉,楚芳那边做好的衣服还没拿。 窗边一阵风拂过,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捡起来看了看。 上边的笔迹遒劲有力, 又带着丝漫不经心的潦草, “衣服改日我回来取。” * 楚芳那里的白茶清甜解渴, 喝一口十分熨帖, 肺腑都暖热舒畅起来。 楚老太最近身体不好,缝衣铺子和家里的事儿都是楚芳管着, 听闻林子怡来了,挣扎着出来打了个招呼, 林子怡见状连忙和楚芳扶着老太太回厢房, 雪地容易打滑,等两人再回来的时候,林子怡额头沁出了冷汗。 楚芳鼻子通红, 笑着的时候嘴角都冻僵了,“你看,又不是你祖母,担心什么,老太太身体康健着呢。” 林子怡搓搓手,“冬天太冷,地上容易打滑,扶着她的时候还是要小心。还有啊,你这么能干,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祖母身子不好,一到了这种天,骨头都侵寒。”楚芳把林子怡的大氅挂到干燥的地方,有些嗔怪的意思:“告诉你了不要别扭,早些表达心意,人家也不用走这么早啊。” 林子怡失笑,想到她对薛锦的确不够关照,倒是楚芳心思细腻,能及时看出来。她反而啜了口茶,“刚才你祖母还劝我,让我帮你寻个好些的夫婿。” 楚芳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嘴能提壶了,“这点家事儿也是个好说的?祖母年纪大了,见着姐姐出嫁,也想给我找个夫婿,可是我走了,这铺子怎么办呢?” “你可以继续看着铺子啊。” 楚芳愁容满面,“这边虽说民风开放,女子不必受太多管束,但是哪有扔下夫家去做自己的事儿的?” 林子怡再欲劝慰什么,天色已晚。楚芳关了铺子回去伺候楚老太,她见状也披上衣服,不再叨扰。 * 边关的雪很厚,都要及膝了,林子怡不知关外薛锦的驻地有多远,此时有没有到。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迈步回去,刚拐到都门大街上。 两个影子朝她扑过来,林子怡提着灯,豁然一惊,想起上次来找事的痞子。 难道是郭兆又找了些地痞流氓? 然而当她想起薛锦对她说的,已经打点好了官府那边,却莫名心安。 待那两个影子越来越近,林子怡并不害怕,她启动了系统,系统反应需要些时间。她又下意识提起灯,蓄势要砸。 然而一声软软糯糯的“阿姐”将她的意识唤了回来。 小荆先扑倒了她怀里,小小的一团带着暖气,外侧的衣服和抓着她的小手却是冰凉的。后边跟过来的是大满,却没有跟着小荆扑到她怀里。 林子怡这才发现,大满如今比她还高一点,圆溜溜的黑眼睛关切地看着她,但也就是搀扶住了她的左臂,没有之前讨要亲亲什么这些逾越男女界限的举动了。 林子怡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感叹朱先生教书,启蒙真是早。都渗透到生活习惯上了,若是她之前的那个世界,恐怕九岁的孩童还性别不分地玩泥巴呢。 两个小孩都是手冷,应当是在外边等了她一阵子。 林子怡拍掉小荆身上的落雪,“你俩怎地出来了,好好在家待着不行吗?” 大满接过林子怡手里的油灯,帮她照亮前边,嗫嚅道:“锦哥哥走的时候,说阿姐待我们特别好,我们也要为阿姐分忧,敬阿姐,爱阿姐。” 油灯的光反射在雪地上,也是一片莹润,有几粒落在了林子怡的睫毛,鼻尖上,凉意浸透了她的肌理,她却有些释然的感觉,吹来的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 * 年过了以后,才传来关外广宁军击退匈奴军的消息。 到了冬天,匈奴粮草缺乏,此时更加容易躁动,袭击广宁军的次数也密集了起来,然而无一例外被挡在了城外。 城内的粮食也不富裕,人们听闻匈奴持续进攻,仍然胆战心惊。 空气冷峭,冷得人的血液都能冻住,都门大街一些店面关了,倒闭了,只剩下杂乱嶙峋的门墙,一些老叟冻得鼻子如红萝卜,裹着厚厚的袄子,聚集在都门大街的墙底下讨论战事。 “这些畜生们真不是人啊,抢咱们的粮食,人吃的东西哪能喂了野狗呢。” “就凭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能做得了什么呢。原先官府混账,吸了不少油水,有胳膊有腿的早跑了,谁管我们。” 另一个老头吸溜着鼻涕,“是啊,要不是镇远将军镇着,别说匈奴了,那些匪寇飞贼我们都拦不住。” 一个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嗐,昨儿个孙寡妇和别人偷欢,冻死在了街上。” “啧啧,自从她上回在街上被人扒了皮,也被婆家赶出去了,日日东躲西藏的,估计是被人骗了。” “谁叫她不改骚样——” 紧接着一阵喧哗,孩童的声音响彻大街,“方府又布粥了,大家快来领粥啊!” 原本聚集在墙角下的人都走了。 林子怡原本端着几碗热粥要出门,听到这话,笑着摇摇头,又端着粥回去了。 大满帮她撩起帘子,“阿姐,你不是要给那几个老头子送饭吗?” 林子怡应了一声,“他们都跑到方府领粥去了。” 大满困惑地挠挠头,去找小荆了。 这几日冻死或是饿死在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林子怡总是担忧那几个日日聊的老头子冻着饿着,经常备上几碗热粥。 谁知方府在第二天就开始布粥,人们蜂拥着去那边抢粥,她这边就不用备着了,冬天米贵,也多少减轻了些压力。对于这些,她心里自是感激的。 冬日的客人少了些,原来供应的败火茶水也改成了暖胃的水果粥。 各式水果的皮削去后,切成合适的大小,锅里的水烧开,先煲粥,火候差不多再倒入水果块和冰糖,再加熬制。 有时候林子怡也会熬些米浆,熬浆比熬粥还要费劲,将米汤放在锅里熬得太粘稠也不行,太稀也不行,何况米浆很容易粘锅,需要不停用锅铲翻动才行。 她前些日子从系统兑换了些毛线,送去楚芳那里织成毛衣。当前穿在身上,虽然轻便不少,熬浆的时候脸上也很快浮了一层薄汗,手酸脚疼的。 热乎乎泛着米香的浆汁喝起来爽滑熨帖,遭到人们的哄抢,都门大街甚至有人们传唱,“有钱吃林记米浆,没钱领方府粥糠。” 来凤楼那边郭兆听了后更是咬牙切齿,奈何他的客人少,偌大的酒楼冷冷清清的,连个买馒头的都没有。 林子怡有一日去肉铺买肉,遇到了冯楚和吕衡。 吕衡仍是鼻孔看人,不过看起来沮丧很多,脸色灰败。 冯楚也愁色满面,见到她后却先打了招呼。 林子怡点点头,此时正是饭点,俩人却还在街上逛荡,稍加忖度便会知道原因。 倒是冯楚倒苦水一般全倒出来了,“掌柜的最近是动辄打骂,忒的烦人,整日待不下去,还得候着客人。” 吕衡轻笑:“哪来的客人?连那些大老爷们都不来了,只是耗着咱们。又没的银钱,回了家婆子也没好脸色,还不如待在外边儿。” 俩人又匆匆说了几句,便作了别。 后来不久,林子怡才从来的客人口中得知,来凤楼关门了。 * 天气愈加寒冷,正午过后,待店里的客人散尽了,林子怡又听到熟悉的聊天声音。 她掀开帘子出去,却看到了个许久未见的人。 “朱先生?” 外边一白胡子老头儿正唾沫横飞地和另外几个老头讲京城的形势,可不就是朱家玉? 只见他持着书册的手颤抖不已,大寒天也是宽袍广袖,声音掷地有声,林子怡听了一耳,好像是听到什么三坊六院合并,皇位争夺这些。 京城里是一团乱麻,薛锦在关外,除了前些日子传来的捷报,好像也再无动静,她心里恍然片刻。 朱家玉在天寒地冻里说了半天,身子僵硬也浑然不觉,手里突然热烘烘的,转身一看,却是个精巧的手炉。 林子怡朝他笑了笑,“先生,别来无恙。” 第37章 可否向姑娘借一盏灯 “三坊六院职能差不多, 人员冗杂,早该裁减了,嗐, 这帮老匹夫, 都是些食君粮, 又不务实事的人,他们是被精心饲养管了,不知民间疾苦。” 林子怡为他斟上热茶,“先生慢慢说。” 朱家玉说不出来了,对着一个饭馆的小女有何可说呢, 他叹道:“人无大言, 必如虫犬。国无大言,气如短雀,不提也罢。”1 他放下茶盏,狐疑地瞥了眼林子怡,“在你店里帮忙的小厮呢?” “哪个?”林子怡左右看看, 两个小厮是她近日聘的, 朱家玉应当不知。她反应过来说的应该是薛锦, 笑了笑, “他有事,先回家了。” 朱家玉可惜地摇摇头, “不瞒你说,我孙女前些日子回来, 还偷偷到你店里吃饭了。” 林子怡竖起耳朵。 “她说你家小厮英俊倜傥,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关键是老实肯干, 从不偷奸耍滑,是咱们边关这一带少见的好男子。” 林子怡含糊地“嗯”了一声,想着,万一要让他知道了薛锦就是他提到过的镇远将军,那她让他在店里打杂的事,估计会被老头儿骂死吧。 “阿姐!你看小荆!”大满东倒西歪地跑出来,差点栽到林子怡怀里,然而在看到朱家玉时猛然止住脚步,“先......先生!” 朱家玉霎时恢复威严的样子,“近日未见你,书读得如何了?” 大满吓得讷讷说不出话,此时,一团红色撞在了他身上,将他本就不稳的身子撞了个踉跄。 “哥哥!鱼鱼!” 女孩子声音脆生生的,小荆两只手抓着条鱼,鱼还乱扑腾,身上的水抖在四处。 小荆的脸也是尖下巴,杏子眼,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牙,看得朱家玉心都化了,居然忘了呵责大满。 之后吃饭的时候就炖了这条鱼,大满仍旧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停往小荆碗里夹鱼。 林子怡和朱家玉唠的都是家长里短,朱家玉在京城也有家,授文殿学士后,留与殿内以备顾问,然而出言直率,得罪了不少大官大户。因官场污浊,加上三年前有人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也懒得辩解,自行告罪,急流勇退。 文殿学士不缺他一个,会说话的更是比比皆是。 他前些日子受诏而归,回来后心情激愤许多,原因难以从只言片语中猜得,但是林子怡是听出来先皇病危,朝内大动荡。其他的,他也不肯再说了。 那日聊到夜深,朱家玉才又披着斗篷,将脸遮得谁也不认识,回家去了。 其实深夜本就没有人,朱家玉此番是怕人说闲话。 林子怡早就将从楚芳那边带回来的衣服收好了,用包裹装着,放在薛锦那屋的桌子上了。 她推开门进去,包裹躺在那里,褶皱都没变。 屋子每天打扫,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就是少了些许烟火气。 她甚至在想,薛锦在关外是真的很忙吧,否则可以偷偷溜回来,趁着晚上把衣服拿走也行啊。 如今看来,他是没有这功夫。 她笑了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闲了,居然让她有了不着边际的幻想。 系统好久没有布置任务,那日突然发布了未命名任务,说是领取任务的时间在五日后,算一算也就是后天。 林子怡有种怪异的感觉,自从薛锦走了以后,她可能在留不了多长时间,天寒地冻的环境,还有她并不属于边关的心情。 也许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了吧。 大满和小荆还在雪地里跑,牵着云娘送来的缝灯材料。 没错,明日是焚灯节,算是边关特有的一个节日。 当年传说皇上还年少的时候,也是威风赫赫的少年将军,在追捕逃往关外的莱夷一族时,身着银色轻甲,身携宝剑,连夜追敌数百里。 然而夜色太浓,差点入了敌方圈套,当即焚灯两千,将夜晚照的如明火般亮,一举攻下敌人的老营。 之后北地这一带每当打了胜仗,就要焚灯庆祝,久而久之,在这冬日也有了一个热闹的节日“焚灯节”。 纸糊不算贵,也不算便宜,糊灯纸是个技术活儿,林子怡拿了云娘的纸糊糊,报废两个纸灯。 云娘看不下去,将自己做好的拿了过来。 林子怡打量了一下,外边纸层薄厚均匀,内里放了适度的燃料,还有牵引的纸绳,灯油燃尽后火焰便会顺着纸绳往上蔓延,直到把整盏灯点燃。 到时天上就会出现无数燃灯,如明晃晃的焰火。 * 第二天日头还行的时候,林子怡托小厮将三个月的租金交到方府。 小厮回来了,手里没有银钱,嗫嚅道一个脾气很差的公子把银钱接了,林子怡想着应是方宏收了钱,她舒了口气。 焚灯节的时候人们都在家里吃饭,所以林子怡倒是乐得清闲,和大满小荆早早就准备纸灯出去了。 放灯需要开阔的地方,所以人们一般都会聚集在堵门大街不远处的开阔地。 有些人已经捷足先登,占取了些好地方,幸亏大多数人还没出来,大满眼疾手快地也占了片开阔地。 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几声吵嚷,林子怡本来以为是因为占地方生了争执,正要去劝,哪知再听却不是。 不知是谁挑起的话头,抱怨城门看得太严了,他家南方回来过年的妹子都没放进来。 接下来就有人附和,直到一声轻嘲冒出来。 “要不是京城的叛军要往这边来,至于这么严吗?” “空口无凭,得拿出实据!”有人反驳,“再说了,这话也是能瞎说的吗?京城哪来的叛军?谁是叛军头子呢?” “呵,叛军头子么,还不是咱们镇远将军在京城那位亲哥哥。” 听到这里陆续有人呵斥他。 “休得胡言,照你这么说,广宁军岂不也是叛军了?” “广宁王镇守边关多年,怎么会是叛军?你是瞎了眼吗?” “你们才是瞎了眼,听闻他一副胡人长相,又有个祸世母妃,听闻老皇帝也是被蛊住了,才叫她两个儿子骑到头上去。” “再说了,他是叛军这事儿,可不是我说的。” “你——” 林子怡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说话的是马富户的儿子马全,经常来食肆吃饭。 “大家莫要听他胡扯,有些人啊,吃的是珍馐,吐出来的净是猪粪。”赵台不知从哪晃悠过来,身上裹着件破破烂烂的棉衣。 马全听到这话气得眼白都翻上来了,看到是赵台,更是天灵盖快被气掀了,他何曾被这种人侮辱过,立马回击:“尿胎,你身上那股骚味儿还没去了吧,也不怕大家嫌你臭啊。” 赵台倒是悠闲自在,“无妨,我就算再臭,也有你这张嘴垫着,正好能盖住我的骚味。” 马全听闻,口不择言地和赵台对骂了几轮,然而赵台地痞流氓出身,骂人能骂出花儿来。马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反而被这些层出不穷的下流话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人暗自为赵台叫好,却在面儿上对马全同情,马全总算缓过来口气 他的两个小厮要扶着他回去,路过林子怡旁边,林子怡唤了一声:“马公子。” 马全认出了她,叫小厮停住,“林掌柜,何事?” 林子怡在边关做了不少好事,加上最近风头大起,名气已经盖过来凤楼,边关的人或多或少对她有些许崇敬,就连他那个谁也看不上的爹有时也会说一两句林子怡的闲话。 他却不觉得。 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出息? 再折腾能折腾出花儿来? 这样想着,语气也不知不觉轻慢了些。 倒是林子怡看起来并不在乎,淡声道:“前些日子令尊在鄙店订了场席子,不过刚才听闻马公子的话,方知边关多乱。因此,小店近日还是不待客了,劳烦您回去知会马老爷一声。” “林姑娘,你这就出尔反尔了!”马全再傻也能反应过来,她说是不待客,其实是当着所有人扫了马府的脸面,这他岂能答应? 林子怡歉意地颔首,“我一介女流不晓外事,也是多亏了马公子提醒,才得知镇远将军守的边关安定了这样久,此刻居然有了叛军?” 马全吃瘪太多,骂骂咧咧地走了,其他人憋着笑,什么也不敢说。 倒是许久未见的方妫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林子怡笑了:“也来放灯?” 方妫点点头,指了指另一边,“哥哥在那里。” 看来兄妹俩关系缓和了不少。 林子怡往那一边看去,方宏也朝着她这里转头,目光相交,林子怡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纸灯。 方宏没好气道:“糊的丑死了,让那丫头赶紧过来,我不会放灯!” “谁说丑啦?明明我糊得很好嘛。”云娘接过来灯,提到手里转了一圈,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被说丑。她看了看方妫方宏那边的灯,附在林子怡耳边悄声道:“他们的虽然薄,但是放不了多高,早早就点着了。咱们的厚,能飞得久一些。” 时辰到了。 万千灯笼飞上夜空,犹如燃烧的千盏烛台。 大满和小荆也跟着放,大满眼疾手快地插在人群缝隙里放了两个,还剩一个没有点,大满过来问林子怡的心愿。 林子怡正要摆手,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瞬间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我刚从关外回来,没有亲人也没有灯,可否向姑娘借一盏呢?” 第38章 你喜欢我吗? 林子怡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人缓步走到她身边站定,银色轻甲上覆着层薄光,左边肩甲覆着凤凰图腾, 上半张脸被青铜面具挡住了, 只顺着向下的纹理露出挺直的鼻梁。 透过面具原是深黑的瞳孔, 在灯火的反衬下居然渗透出少许蓝色,像深浓的天壁。 云娘带着调侃似地拿胳膊肘顶了顶她,林子怡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拿过大满手里的灯递给他,“给, 给你。” 薛锦接过来, 嗓音低沉:“你没有愿望吗?” 林子怡摇摇头,“没有。” “也来放灯?” “陪着大满小荆,还,还有,灯是云娘做的。” 云娘在旁边捂脸, 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这小妮子真是没救了。 薛锦点燃里边的灯芯, 背光而立, 缓缓托起手里的灯放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林子怡像是被蛊住了, 候在这里挪不动脚。 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大满也拉着小荆去别处玩儿了, 林子怡偷偷打量薛锦。他正仰着头, 下颌线流畅,如墨的长发挽住高高束起,额前的碎发随风浮起。 看起来有些孤独的样子。 林子怡心一软, “楚芳做好的衣服还在屋里,你随我去取吗?” 薛锦不说话,放完了灯随着她们一起回去了。 大满和小荆已然困极,回了厢房,慢慢吞吞地脱了衣服,都来不及收拾叠好,便钻进被窝挤在一起了。 林子怡给他们关上门,带着薛锦去了他的屋子,包裹还是原来的形状,林子怡舒了口气,拿过包裹,“给你。” “嗯。”薛锦接过来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个大型抱枕,下巴垫在上边略显疲惫地笑了笑:“不介意我在这里住一晚吧。” “说什么呢,当然不介意。”林子怡扯了扯被褥,上边都掸不出灰,一看就是经常打扫过的。 薛锦见她要拆,“不必了,旧的这套舒服。” “好吧。”林子怡把床褥放下了,“那你早些休息。” 她要关门,顿了顿,又道:“想住多久住多久!” 薛锦笑了笑,嗓子低哑,“嗯。” 门关上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薛锦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不知过了多久。 脚步声去而复返,林子怡推开门将热茶放在桌子上,“我我方才真是糊涂了,你从军营回来,吃饭了吗?这里倒是有些菜,你先喝着水,是楚芳那边送来的茶叶——嗯——” 薛锦不知什么时候抱住她,下颌埋在她的肩窝里,如墨般的发丝还贴在她脖颈上,轻甲隔着厚实的布料还渗透着凉意。 “我做错了什么?” 林子怡浑身僵硬,片刻后才放松了些,摸到环在她身上的手,下意识搓了搓,“嗯?” 手倒是暖和。 “他们都讨厌我,怕我。” 林子怡反驳:“谁敢讨厌你?” 一声轻笑如此突兀,温热湿润的气息舔舐着她的后颈。 “你讨厌我吗?” 林子怡温吞道:“不讨厌。” “烦我吗?” “不烦。” 空气过电般安静了一瞬。 “你喜欢我吗?” 林子怡艰难地转过身去,反手抱住他,“不讨厌。” 薛锦乌瞳流泽,像是受了万般委屈,然而只能暂时吞咽下去。他卸了轻甲,里边是黑色劲装,“我饿了。” 由于客人不多,林子怡最近手懒,吃食做的不多,多是给大满和小荆做的一些小吃食,比如麦芽糖、青团、咸萝卜干这些。而且吃得所剩无几,都是晚上放灯之前填饱肚子剩下的。这些晚上吃了不好。 林子怡正要偷偷倒掉一碗凉了的面,薛锦掀帘子进来拉住她的胳膊,“我可是饿的能吞下头牛,你把面条倒了我吃什么?” 林子怡呐呐:“我重新给你下一碗。” 然而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薛锦,手里冷掉的面碗被抢走了。 林子怡抢不过,最后和薛锦商量再把面条热一热,薛锦才答应。 面条熟了以后林子怡更是后悔,原本冷着的面条还是根根分明的,而重新热好的面条倒是热乎,可惜变得有些黏糊。 薛锦倒是不在意,直接把黏糊的面吃掉,捧着碗的手上满是伤口,有些是小的划痕,横贯手腕的地方有个大疤,更多的则是冻伤。 林子怡拧眉,偷偷从系统里兑换了几管伤药。她是想到关外的环境苦,可照理说,广宁王也是皇上的亲儿子,上一个镇守这边的主将还领了好几次赏赐,动不动则是丰盛的羊肉宴。 而薛锦此时抱着碗,毫不顾忌地吃面,就像是饿了几天都没吃东西。 【叮,许久未启动,此时进程较慢,宿主稍候。】 【已兑换冻伤药*2,舒筋活血药*2,共消耗2000金币。】 待薛锦吃完,习惯性舔了舔唇,才发现对面的人仿佛看他入了迷,此时眼神恍惚迷离,如同魂儿不在身上。 林子怡正和系统交易,猛然被一股灼热拉到现实中,薛锦正捧着她的脸凑过来,湿润的气息扑在她鼻尖。 她骤然反应过来,侧过脸,柔软的唇在她侧脸贴了一下。 薛锦不服气,眸色渐深,伸手半强迫地卡着她的下颌,逼迫她与他对视。 林子怡只觉得指腹烫人,明明这么温顺的人,此时怎么就......失去了控制。 “林姑娘,你若是对我无意,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希望我一直都很乖吗?”薛锦看着她笑了笑,“对不起,我做不到。” 林子怡被卡着呜咽了一声,喉咙起伏,静静地凝望了他片刻,原本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闭上了眼睛。 他想温顺又隐忍,便会安静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滴水不漏。而此时,他的粗犷和霸道暴露无遗,似乎是受了莫大的鼓舞,俯首倾轧在她的身上。 铜镜模糊地印出两人的身影,薛锦身着黑色劲装,睫毛眨动,露出自然状态下疏冷清亮的眼睛。 林子怡感觉耳根处的一小块皮肤被轻轻碰了一下,接着一丝丝灼热蔓延到她的肌肤上,转而被湿热的呼吸包裹住。 薛锦的嘴唇离那块被触碰过的皮肤很近,嗓音低哑,“嗯,看来还可以。” 可以?什么还可以? 林子怡下意识往铜镜那边看去。 似乎是察觉到林子怡的动作,薛锦也朝镜子里看去,唇角勾了勾,转而将她略微扬起的脑袋按下去,笑道:“安分点儿!” 林子怡下颌倏然一热,再一看镜子里,薛锦用自己露出的一小节手腕抬起她的下颌,湿热的唇肉和平稳的呼吸一起朝她倾轧而来。 “唔——”,她没来得及叫出来一声,就骤然喘不上气了,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带着边关的风雪味和焚灯的灯油气息,薛锦除了手不碰她,臂弯巧妙地环住她的脖子,嘴上极尽挑逗,灵活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一路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到了最后,她被亲得失去意识,脑子都是空白,待恢复过来时,薛锦已经小口地在他颊边和脖颈吮吻了。 系统很有耐性地等了半天,此时才发声。 【咳咳,宿主,您要的东西已经储存在虚拟空间中了,随时可以提取。】 “嗯。”林子怡的心悬吊者,说话也多了丝颤音。 “你可知我许了什么愿?” 林子怡缓过气,“什么?” “愿不逾本分,愿不摧眉折腰,愿有身边人,岁岁长相守。“ 第39章 两年后 两年后。 雪落无声, 屋子里虽然没有地龙,却被炉子烧得暖烘烘的。林子怡只着单衣,睡起来的时候扯动了被角, 小荆发出呓语声, 大满那边皱了皱眉。 少年的骨架变长变宽, 脚踝露出被褥,林子怡起身将被子重新给他盖上。 搬到京城的时候有了不大不小的宅子,她就想着再给大满换间厢房,让他一个人住。大满脸色微红,点头应了, 倒是小荆依依不饶, 非要哥哥陪着玩陪着睡才行。 林子怡妥协了些日子,今日又下定主意,必须给大满单独腾出来个厢房。 屋子里有了几个仆从和丫鬟,打水也方便许多,不用自己多费力。 那年焚灯节就像是一场梦, 第二日薛锦便走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招呼, 薛锦未留只言片语, 林子怡也没有出门相送。 那日她收到了系统的最后一个任务。 【边关副本已经完成, 请带着美食前往京城,传播边关美食文化, 越早完成任务,宿主便可更换世界, 或者选择回来原来的世界。】 “姑娘, 热水打来了。” 林子怡恍惚间被叫醒,面前的丫鬟年龄很小,柳叶眉含春眸, 扎着简单的小髻,办起事来也轻快利索,唤为小樱。 说起来还是她当年来京城的时候,路上遇见了卖身葬母的小樱,正好遇上了几个纨绔调戏,小樱也是个不吃亏的,卸了葛衣抢过对面摊子的竹篓就打,街上一片混乱,挡了林子怡的车马。 林子怡见不得女子受欺负,也正有卖几个丫鬟的打算 ,干脆将她买了。 后来才听闻她叫晏樱,祖父家里也是京畿一带有名的富户,和夫人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家有一子一女,儿子从小顽劣不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倒是那一女长大后也是温婉贤淑,深养在闺阁,待到出嫁的年纪,相中了当时在翰林阁供职的她父亲。 当时京城官商勾结,好些人拉拢她外祖父家,也不乏有名门望族,甚至皇亲国戚。可她外祖父听闻嫁与这些人家,大多封个侧室,便几日愁闷不语。 这时她父亲找来款款陈词,作了要将她母亲立为正室的承诺,又说了要在翰林阁出人头地,位极人臣,加上她母亲本就心悦此人,于是外祖父最后也无法,只得答应了。 两人伉俪情深了几年,可到了后来,随着她父亲官职的进阶,感情淡了。加上她外祖父家这几年因为儿子吃喝嫖赌亏进去不少,二老年纪已大无精力管教,待家境败落后双双去世。 有时她舅舅这摊状,还需要麻烦翰林阁的父亲。当初她还年幼,已经听到父母房子经常传出吵闹声,摔东西的声音,隔着门缝瞧见均是她父亲所为。 她的娘亲只是一个劲儿哭,惹得男人更烦。 再后来,她娘亲求父亲救舅舅的时候,只听父亲说,“你那不学无术,四处为非作歹的兄长,死了倒也罢了。” 她的娘亲越发崩溃,后来听闻她的兄长被人砍断手脚扔在雪地里,她也渐渐萎靡不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死在了下一个冬天。 晏樱说她父亲为她寻了新姨娘,而她并不想见,也不想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中继续待下去,所以宁愿跟着林子怡作个丫鬟。 林子怡想到方宏方妫兄妹,同是丧母之悲,更加怜惜晏樱,也不让她以主仆相称。晏樱倒是洒脱,丝毫没有官家大小姐的骄矜,和父亲决裂干脆果决,来到这里也毫不矫情,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倒是林子怡总是听她叫小姐,说不出来的别扭,最后晏樱只得答应再也不用小姐相称了。 “姑娘,天冷了,你多喝些茶水。”晏樱脸白白的,小手精巧灵活,帮她沏了茶水。 林子怡哭笑不得,虽然天是很冷,但是也没有一早起来就泡脚喝茶的啊。 晏樱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还要给她涂润手的脂膏。 林子怡往回缩的时候被她抓住了,“您现在都快成御厨了,三天两头进一回宫,上回听方哥说,太后除了您做的菜,谁做的菜都不吃了。” 方宏方妫比她还早地回了京城,方妫继续在琵琶坊学了段日子,已经入宫廷当乐师了。方宏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好像自从边关返回后读书更是刻苦了。今年殿试第三甲,被朱家玉相中,要了去,目前在三坊任职。 而她靠着原来的积蓄在京城开了一段时间的馆子,没想到生意太过火爆,声名远扬,被邀进宫里负责万寿节宫宴的吃食。 太后正巧胃口不好,也没有参加宫宴,却被送去的几道小菜挑起了胃口,正巧是林子怡做的那几道。 武帝本就为了太后的吃食发了不少愁,也请了不少民间厨子给太后调养胃口,效果甚微。也不乏有沽名钓誉之徒,非但没做出好菜,倒是让太后吃病过好几回,惹得武帝大怒,直接砍了几个庸厨的头,后来对付太后的吃食越发小心。 这回得知有厨子做的饭合太后的胃口,立马将林子怡留了下来,赐给宅子、车舆还有几个僮仆,半软禁地将人留下来,好生招待着,让她三天两头去宫里给太后做饭。 林子怡听着系统的加分提示,知道这条路没有走错,只好关了馆子,专做太后的“御用厨子”。 其实发觉太后的吃食喜好是很容易的,皇宫的菜有时过于咸腥,纯肉宴往往不和菜蔬不调五味,民间的菜式繁多,口味各式各样或咸或淡,多数时候不得要领。 宫里对太后的食材一点都不吝啬,全都挑的品相、质量最佳的,林子怡时常加些胡椒做些清淡的鲜肉羹,吃起来没有纯肉的腥味,反而被胡椒粉激发食欲。 她也会偶尔腌制些边关的酱豆,还有酸菜,偶尔遇上宫里有新鲜活鱼也会做上微酸的酸菜鱼。太后胃口小,原本也是不爱吃河鲜,吃着这道菜却能下一碗米饭。林子怡有时担心太后控制不住食量,温言劝谏过。 太后知晓她的心意,只道是个孝顺孩子,因此吃完以后会把火房里剩下的菜打赏下人。 太后房里的几个丫鬟都和她熟识了,有一个嘴巧的,曾在她过来时打趣道:“姑娘又来了,今晚火房可有的抢了。” 林子怡莞尔。 太后平时的糕点和吃食也是由她负责,海棠糕和茨实糕已经成了太后宫里常摆着的糕点。林子怡也会借着地利,将做好的饴裹上淀粉、糯米粉熬成糖汁,冷却以后会变成饧,吃起来甜而不腻,还能养护胃口。 这日林子怡裹了大氅,进宫给太后做吃食。却见小太监和丫鬟们都在门口张望不已,只有太后的随身丫鬟估计还在房里。 林子怡看到这风景,半调笑半劝告道:“今儿个太后给你们放假了?一个个眼睛巴巴的,站这里等我吗?” 那个巧嘴丫鬟笑道,“还不是太后恩准,咱家哪敢偷偷跑出来。再说,太后也疼她的皇孙,派我们在这里候着呢。” 林子怡有点困惑,却被小太监赶了进去,“太后在屋里呢,莫让老人家久等。” 林子怡一进去,膝盖便软了,原来房子里不仅有太后,还有武帝。 这位九五之尊平时国事繁杂,想不到这天居然来看太后,还让她给撞见了。 毕竟平时都是只听命令,没见过真人,饶是林子怡此时也不禁身子发抖,怕被问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像个鹌鹑般梗着脖子,忘了问安。 “这就是林家女啊。”武帝轻笑一声,“倒是呆的可爱,你负责母后的吃食可要做好了,否则出了事拿你是问。” 林子怡下意识“嗯”,转而一个激灵改口,“谨遵陛下嘱咐。” 都怪在边关呆的时间长了,什么规矩都不会,自从被进了宫,做什么都如履薄冰,一举一动也要仔细思量,刚才稍微走神,差点酿下大不敬之罪。 林子怡额头出了些冷汗。 “行了,看你把这丫头吓的。”太后挥了挥帕子,面目慈祥,“这丫头本就是边关来的,性子野,从小爹娘不在也没人管教,突然进宫来,也忒多规矩了,你这里就稍微松些吧。” 武帝笑了,“母后说的是。” “好不容易找着个做菜合我胃口的,也要让你吓死了。” 林子怡打了招呼,便告退去太后宫里的膳房。 武帝见着她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到了门口才又披上大氅,离开时门只开了少许,刚退出便掩上房门,从始至终一点寒气都没散进来。他若有所思,“倒是个心细的,怕寒风激了您。” 太后见林子怡走了,眉目透出少许淡漠,“你那太子之位,还虚悬着呢?是打算等哀家死了后才选吗?” 武帝苦笑,他那几个儿子,纯中原血统的不是好吃懒做,就是偷奸耍滑,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加上和外戚联姻后,王皇后仗着娘家把控着军权,硬是执掌了六宫封印,将自己那不成器的孩子扶为太子。自此后宫鸡飞狗跳,无一宁日,那草包做的太子也净是做些惊世骇俗之事,传到民间都是笑柄。 而武帝眼看着外戚牢牢把控军权,对此也无能为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雀辞要回来了,你还没做好准备吗?” 太后长叹一声,“雀辞雀辞,一别十年,这回应是雀归了。” 武帝恍惚间回想起容妃初来驾到便艳绝六宫,他知晓她最喜爱中原的垂枝海棠,特在宫里修建了海棠阁。春日来临,万千海棠垂枝而下,落英缤纷,容妃便在此间舞动剑,柔媚中带着股英气的样子多少回酥了他的心。 容妃去世后,留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浑身冷冽透着恨,却仍是摆着笑脸,武帝见了便骨头发寒,明明是自己亲儿子,却从不传召,就像是怕见什么鬼怪。 另一个儿子则是出奇少言寡语,看起来真是十足的软弱可欺,十年前面对朝堂众臣的责难居然一声不吭地受了,只有面对他的时候,也是出奇的倔。武帝一怒之下册封他为镇远将军,想着只要他低一次头 ......只要低一次头,他就不会发配他去那苦寒荒凉之地。 雀辞雀辞,他最终接了诏书,再也没有回头。 去年王家手握军权,却勾结西南匪众,意图谋反。镇远将军临危受命,平定了西南之乱,收复北地、西南两处兵权。 此时只有威名赫赫的广宁王和镇远,再也没有宫中的四皇子和小雀辞了。 王皇后母族失势,加上祸乱后宫已久,被夺去凤印还遭人欺凌,自缢于凤藻宫。武帝不是凉薄之人,见此情状怅然若失,一时手软留了那草包儿子,谁承想他黑白不分,竟想要弑父夺位。 武帝后来冷笑,这一家子,骨子里都流着反叛的血液。 因此每当望见那只剩枯枝的海棠阁,武帝更是心酸意冷。当年声声唤着爱妃,却没给她应得的地位,过度的宠爱将她推向深渊,事后他亦是无力平反。 海棠阁的枯枝犹如白骨的手臂,在风吹拂下狰狞地攒动,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 走到凤藻宫外,赶来的老太监朝他行了一礼,“皇上,王丞相和那几个副将军已暴毙于牢内。看管的人已被处置了,您看......” 武帝默然,这兄弟俩,一个夺了内朝的权,文武百官目前半数多都悄无声息地被他收入麾下。另一个则是四处征战,早就把控了几处要塞的军权,估摸着也只是差着京畿这一块了。 他走的时候,太后的神情淡漠而哀怨,“我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你竟一点胸怀都没有吗。你防着匪寇,防着蛮夷也就算了,连自己亲儿子都要防着吗? “你对得起容妃吗?他们终究是你的孩子啊。” 武帝仰头看着枯枝,此时豁然开朗。 他们不就是想要皇位吗? 他给就是了。 武帝大笑,“摆驾回承乾宫,笔墨伺候!” 后边的太监高高应了一声,“得嘞。” 第40章 完结章 “啊啊啊啊——来啦!”巧嘴丫鬟高声叫唤着, 远处一披着黑氅的男人面容俊美刚毅,眼角下有道细细的伤痕,更是添了些妖冶。 可他的眼睛却黑洞洞的, 沉稳肃穆, 走过来的时候, 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很多。 看着他进了房去。 巧嘴丫鬟张大着嘴,看到周围的人也像她般大张着嘴。 她朝着门戳了戳,“那......那是四皇子吗?” 空气中过电般安静,一抹寒枝的雪被吹了下来,雨露均沾地洒在几人脖颈上。 小太监惊了一下, 手忙脚乱地拍肩上的雪, “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呢!那那那可不就是我们四皇子?” * “雀辞,回来了?”老太后一脸和善。 屋中的绣金蟠龙小暖炉烧得噼啪响,薛锦淡淡地瞟了一眼,大概是龙椅那位冷漠的主年老体衰,心无所托, 居然有了孝子心, 也开始照顾太后了。 薛锦脱了大氅, 丫鬟来接, 猝不及防被那冷漠的眼神冻了一下,旁边的小太监识得眼色, 立马接了过来。 丫鬟的笑僵在嘴角,不过太后身边人最懂得变通, 很快识相地退到后边去了, 依然端方大气。 倒是太后笑了一声,打趣:“乖皇孙,快过来让哀家看看。都该娶妻的年龄了, 还是如此不近女色。” 薛锦身子暖和过来,喝了口热茶,唇角微微扬起,算是笑了。 太后拉过他的手,缓缓摩挲着,那手上满是刀茧,又带着冰雪的凉意。她疼惜道:“雀儿真真是辛苦了,朝中无人可用,你父皇也是心狠,将你外放十多年......” 薛锦抿着茶水,没什么语气:“还要多谢父皇历练,否则我不过是个宫里的酒囊饭袋罢了。” “莫要这样说,你父皇还是疼你的。”太后抹了下眼角,“这些年他陆陆续续下了很多羽檄,明里暗里想你回来,你又不肯。” 薛锦:“我在边关呆的舒服,北地的人们比不上皇宫的,却也不曾为难我。士兵们都听我的话,未曾背后诋毁我。” 他略过了一些事,比如去了军队是如何被人下马威,边关军距离皇都十万八千里,性子粗野,管起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可他并不想说。 太后知道这孩子嘴冷心肠热,此时也不愿意多说,也便随他一起放下了那些旧事。她想起自己这皇孙年龄也不小了,还未娶亲,试探道:“这几年可有体己的女子?放心和哀家说,我定为你做主。” 听到这话,薛锦居然罕见地笑了,“皇祖母,要是真有呢。” 这回轮到太后语噎了,“真......当真?” 薛锦点点头:“在边关。” 太后舒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年少本就血气方刚。再说你在那里孤零零的,刀尖舔血不说了,和那帮土混子在一起无趣得很,如果和谁家姑娘好了段时间,也不值当计较。咱是在京城,哀家能给你找更好的姑娘,你皇兄也会做主——” “皇祖母。”薛锦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娶京城女子为妻的打算,再说了。”他想起什么,眼神都柔和了很多,“没人比她对我还好。” “这——”太后看了看身后珠玑斐然的丫鬟,她此时脸色也是灰败与失落,她想不到边关那种地方,出来的野丫头哪里比得上京城的大家闺秀。 “那她——” “她去年离开边关了。”薛锦苦笑,“可能是等得太久了,干脆弃了我。” 太后满脑子都是“弃了他”这几个字,早就忘了刚才给他介绍亲事的初衷,此时心中大怒,却又不好发作,气氛有些微妙。 这时小太监推开门,一脸喜色地放下手中的盘子,“太后,这是林姑娘做的甜点,牛乳酥饼,还热乎着呢,您尝尝。” 太后脸上的抑郁之色一扫而过,瞧见盘里的食物喜欢得很,连忙招呼薛锦:“雀辞,莫要想那没良心的女子,这是我宫里的厨子做的,可好吃了,快尝尝!” 小太监也在一旁夸赞:“太后胃口不好,皇上心疼太后,这厨子请的是京城里最好酒楼里的,做得一手好菜,连这点心也是一绝。您别看这酥饼卖相不好,吃起来满口奶香,酥脆入口即化,听说这饼在烘烤的时候可得讲究火候,才能有这千层皮......” 旁边的声音仍在絮絮叨叨,夸赞不停。 谁知薛锦看到这盘牛乳酥饼后神情恍惚,转而定定地看着饼,从盘中取来一块塞进嘴里。 “呀,雀儿在边关真是连口味都变了不少,哀家还记得你当年不爱吃甜的呢。” 薛锦垂着眼皮,“爱吃的。” 只是后来没人给他做了。 太后见情形有所缓和,温言道:“你在边关喜欢的是哪家姑娘啊,哀家那里也有耳目,可稍作打听。” “不必了,谢谢皇祖母。” 薛锦拿帕子擦掉手上的残渣,舌尖味蕾都是那股熟悉的甜味。他问道:“给您做饭的厨子,是否也是边关来的呢?” 太后怔了一下,“是啊是啊,说起那丫头,也是去年才来的。准备万寿宴就见她厨艺了得,这不,皇上就赐给哀家了。”她见他不知思量什么,“怎么,你也喜欢这点心的口味?我们宫里没有不喜欢的人呢,不过哀家劝你别打我这厨子的主意,我这老牙口好不容易能吃到些合口的东西,可不想让你抢了去。” 她不情不愿地让了一步,“当然,你可以随时来哀家这里吃点心。林姑娘心肠热,哀家喜欢得紧,虽然赶不上京城女子端方,却是性子爽朗,一点儿没有边关那粗野的样。”她想起弃了自己皇孙的女子,心头火气,“要是你心悦那姑娘也和林姑娘相似就好了,省得哀家操心,你应是识人不清找了个野的......” 薛锦起身,笑得爽朗,“我是找了个野的。” 不仅野,人还冷情。 说跑就跑,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他丢下了。 太后见他起身要走,慌忙被丫鬟搀着站起来,“你去哪儿?” “皇祖母多爱惜身子,不孝孙改日再来看您。”薛锦长腿阔步迈出门去,回头道:“我这就去找那弃了我的野女子。” * 林子怡正在膳房内煮着面条,太后爱吃新鲜的野菜果蔬,自从她那次做了野菜尕面片,太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吃。 可惜冬天没有什么新鲜菜蔬,谁承想自是有人巴结太后,早就听闻这一茬,特在岭南温暖地种好了这些菜,冬天才送过来,自然博得雪中送炭这一美名。 门帘开了,她以为是送菜的过来了,一边下着面汤,一边继续揪面,“劳烦您将菜放到灶台上,我一会儿就去料理。” 谁知那股寒气犹存,仿佛驻扎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子怡有些狐疑,转过头:“都和您说不用等......等了。” 他半仰着头,长刀斜挎在腰间,此时拿着杯盏的手撩开带着烟火气息的厨房,面容英俊又沉郁,垂着眼睑看她。 见着来人,她心里一惊,手上动作便没有那么从容了,面汤差点荡漾出来。 薛锦下意识去扶她,林子怡眼疾手快地端正了锅,还挺自豪道:“看,我这回能处理这些小事儿了,吓不着的。” 薛锦还抓着她的手腕,眉眼染上笑意:“哦,你可真厉害。我以为你弃了我觅得良缘,谁知是在京城继续操老本行?” 林子怡抽不出手,又解释不通,明明是系统让她来的,这货也沉寂不少时间了。按理说她京城的副本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可能是心中犹豫,连系统都察觉到了,没有跑出来催她。 她现实世界的家中父母早就离异,当年貌合神离,离婚时因为谁照料她的问题还大吵了一架。她自此在亲戚家中辗转,学会察言观色,学会用一笑而过掩饰自己心中的计较。 谁曾问她在乎不在乎呢? “什么找不找啊,我在这里做饭还能拿很多银钱呢。”林子怡反驳。 薛锦冰凉的指腹透着寒气,摩挲到她的脸颊时让她一激灵,像炸毛的猫跳起来,“你干嘛?这是在宫里!” “不在宫里,在别处就行了么?”薛锦痴了似的蹭到她的唇角,“我现在俸禄很多,军饷也有。可以给你很多银钱,你和我在一起如何?” 林子怡感受到熟悉的身体,隔着层层衣服的胸膛泛着热气,里边是快速跳动的心脏,让她一时有些迷乱。 “你让我想想。” “你上回纵容了我,让我亲了,以后也跟不了别人了。”薛锦见好不收,颇有种恃宠而骄的意味,“我都和皇祖母说了,当年你在边关弃了我,她正生气着呢,让我哄了半天才答应我来寻你。要是你这回还不答应,我怎么和她交代?” 林子怡咬牙,还说当年? 当年她怎么没嗅到这股茶味? “你忘了我们放焚灯,你答应了我什么?”薛锦黏着人,“你不能出尔反尔。” 林子怡细弱的手臂撑不住后边的人,只得将沉甸甸的锅放到灶台上,想着到时候太后问责就把她的宝贝皇孙供出去。 中午的太阳逐渐冒出头来,寒气被暖光穿破,宫人的脚踏在宫阶上传来轻快细微的动静。稍微有阵风吹过,膳房里的情状就会被一览无余。 林子怡放松了身子,软软地搭靠在身后人的怀里,“我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