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扮男掰弯了首辅》 作者: 沫曦曦 文案: 季绾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成了翰林学士,去了当朝首辅周沐白门下。 周沐白身为一朝首辅,刚直不阿杀伐果断,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季绾对他端茶倒水,贴身伺候,行狗腿子作风。 起初他嗤之以鼻,可眼见他把大事小情打理的有条不紊,竟然渐渐被他吸引... 周沐白被种心思扰的心烦意乱。 季绾对他温顺体贴,他训斥,“给我滚远点。” 季绾与他保持距离,他烦躁,“你就是这么对待上级的?” 季绾一双桃花眼勾得他刚冷的心化了绕指柔。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断袖。 刚想表露心意,却只见... 权势遮天的宁王对季绾表白。 “季郎君,本王倾慕你多时,可愿给个机会?” 季绾冷冷回绝“我不做断袖。” 周沐白的心颤抖着,可他还是报有一丝希望。 他知道季绾对他是特别的,外人皆传季绾对他那是打心底里恭敬在乎。 可当他无意中撞见... 御花园中。 季绾拥着公主纤细的腰肢,两人正缠绵低语。 只听季绾张口轻斥, “狗逼首辅最近对我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再这么下去,小爷我不伺候了,辞官!” 周沐白眼中寒意顿生... 狗逼首辅?辞官? 万人迷狗腿子下属×钢铁直高冷首辅 sc 1v1 he 架空乱炖 私设堆积如山 切勿考据 本文是感情流苏爽小甜文,所有剧情为感情服务。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女扮男装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绾 ┃ 配角:周沐白 ┃ 其它:预收《我的赘婿竟然是皇帝》 一句话简介:我的死对头上司自动弯成蚊香 立意:谁说女子不如男。 第1章 打人 春和景明,京都城内繁花盛放。 季府踏月阁的月季如今已爬了满墙,淡淡幽香散了整个院落。 天色未大亮,晴翠带着一行小丫头入了绣阁廊下。 到了门口,晴翠扫了一眼众人手中的物件,一应梳洗用具俱全。 “你们且在这候着。” 晴翠转身开了门,踩着碎步来到床围间,撩开帐幔。 只见里面的佳人墨发铺了满床,轻闭双眸沉睡着,她肌肤胜雪,面若娇花,锦衾下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 “小姐,该起身了。”晴翠轻声。 等了良久,人未动,晴翠再叫了一声,才听到睡着的人发出如猫叫一般的呓语“嗯?” 晴翠无奈,阖府上下谁人不知,大小姐有起床气,若是没睡饱扰了她,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可今日不行。 “小姐,您今日要替公子参加殿试,再不起身恐怕要迟了。” 要事在身,夫人又特意叮嘱,万不能误了时辰,晴翠将声音放大了些。 季绾正神游太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去殿试误了时辰,她慌忙杏眼一睁。 “我迟了吗?” 晴翠忙摆手,“还未,若小姐再不起,那就要迟了。” 季绾从榻上坐起,伸着懒腰,“怎么不早点叫我。” 顾不上睡没睡饱,趿上绣鞋,踩着碎步来到妆奁前,仔细照了照铜镜。 镜中的人,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云中灵雀,季绾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又是美若天仙的一天啊。 晴翠忙叫小丫头进了门,伺候季绾梳洗。 只不过今日,她盘起墨发,褪去钗环,隐去红妆,一层又一层的绢布裹在她的胸前。 季绾被裹的气息微喘着,这玩意还挺紧,这以后她要怎么过,她太难了啊... 晴翠担忧地看她,“小姐,你觉得可还行?是不是太紧了,我帮你松松?” 季绾调整着呼吸,再次适应这个裹胸布,摆摆手,“无事,就这样吧,今日穿什么?” 晴翠又叫人端了三件男装进来,“这里有三套,天青墨竹蜀锦袍,月白赏菊香云纱袍,这还有一身石英云纹云锦衫,都按照您的吩咐熏了木樨香。” 每套衣服又有从上到下搭配的发冠,缂带,靴子,从里到外透着精致。 季绾扫视一番,择了石英云纹云锦那套常服,晴翠为她更了衣服,又穿戴上配好的银冠和缂带,脚踩一双鹿皮皂靴。 铜镜当中,一个女娇娘转眼成了翩翩佳公子。 季绾从小便爱穿男装,因长的太过貌美,又是个不羁的性子,总想着往外跑,女扮男装成了她的最好的遮掩,为这也没少挨打。 晴翠忍不住赞叹,“小姐,您可真是貌赛潘安啊。” 季绾对晴翠扬头一笑,伸手勾了一下晴翠的下巴,“可要跟小爷我归家呀?” 晴翠猝不及防地被季绾调戏,忙捂住脸,“哎呀,小姐你...” 季绾轻笑一声,抓了一把毛竹扇,负手跨出门,去明安堂找柳氏用早膳。 早膳间,柳氏没少叮嘱季绾,听得她不厌其烦。 简单用过,又去给祖母白氏请过安,才出了门。 坐上马车,季绾松了一口气,见时辰还早她还能在车里补一觉,撩起车幔,对韩照随口叮嘱,“慢着点,早去也是等。” 韩照是季绾的侍从,因她成日爱作,总是大祸小祸不断,长辈实属担忧,给她寻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小厮,遂季绾出门便是和韩照形影不离。 韩照无声点头,抖了缰绳驾车,季绾在车内闭眼小憩。 刚入了梦,马儿一声嘶鸣,车身一个急刹,让季绾险些从软座趴下来。 她眉头一蹙,谁扰本小姐清梦? 一把撩开车幔,烦躁地问,“怎么了?” 韩照忙道“前方路被阻了。” 季绾眯眼抬头一看,前方吵吵嚷嚷,一堆人围在那,指指点点着。 季绾下了车欲上前,韩照一把拉住她,“公子,夫人嘱咐您,不要惹事。” 季绾摆手,“我就是去看看,不惹事。” 韩照无奈,只得停靠了马车,追随季绾走向人群。 季绾奋力拨开层层人群,看到一貌美如花的姑娘跪坐在地上,散着墨发,乱了衣裙,抖着身子,正梨花带雨地哭着,天可怜见。 季绾看着周围冷眼旁观的众人,嘿,都在这看着,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她直接上前将那姑娘扶起,“姑娘你可还好?” 拨开那姑娘墨发,看清容貌,季绾瞪大了双眼。 “瑶瑶!” 那人不正是自己的发小闺蜜,沈朝瑶? 两人从前在老家是邻居,后因两人父亲官职变动,前后入了京,又能继续做闺蜜。 沈朝瑶正哭着,听到有人唤她名字,抬眼一看,正是一身男装的季绾。 她惊呼,“季小...” 绾字还含在嘴里,便看到季绾眨眼,示意不可泄露身份,沈朝瑶心领神会,可一想刚才发生的事,无数的委屈涌上来。 “季小公子...呜呜...”沈朝瑶在季绾怀里哭了起来。 季绾拍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 沈朝瑶用手帕拭泪抽噎着,“本想在街口迎着你的马车,送你一程,可竟被一登徒子轻薄了去,任是我怎样求饶都无济于事,呜呜...” “登徒子!”季绾瞬间精神了,杏眼怒睁,咬牙问,“在何处?” 沈朝瑶指着被团团围住的一人,低头哭诉,“就在那...” “你等着。”季绾放下沈朝瑶,走上前,气愤地拨开那些人,“给小爷让开!” 韩照拉住季绾,“公子,不可。” 季绾回头冷看韩照,“瑶瑶被欺负了,我岂可坐视不理?是可忍孰不可忍,韩照你别拉我。” 说着,她甩开韩照,走进人群,看到一玄衣之人站在那处。 喝,果然,心是黑的,穿衣服也都是黑的,臭男人。 她一把将那人拉过身来,“你就是那登徒子?” 季绾看清那人,面如冠玉,萧疏清举一般。 她心道,小样这登徒子长的还挺好看,可惜是个王八蛋。 小爷我今儿就要把这张脸打成猪头,让他再勾引良家子。 未等那人反应过来,季绾一拳直朝那人左眼打去,这一拳十成十的力气,十分完美。 可临到人眼前,却被那人一把截住拳头,毛都没伤到,他单手将她手臂反扣在后背上,瞬间她动弹不得,任她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愤恨不已,转头恨道,“好一个登徒子,王八蛋,吃了屎的臭老鼠,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小爷我今儿不把你打成猪头,送到官府,看你还怎么凭着那张脸勾引人!” 周沐白冷看她一眼,轻嗤,“登徒子?想当英雄也得把事情搞清楚,没带脑子出门,就回家找你爹多看看书。” 像是被人戳到痛处,季绾气得脸色发红,“你说什么?” 想挥拳揍那人,却怎么也动不了,那人反倒是掌力奇大无比,险些要将她的手腕掐断一般。 她厉声喝道:“你放开我,有本事跟小爷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周沐白未有放手之意,韩照见此,上前一掌劈开二人。 季绾急忙握着手腕活动着,想知道自己手腕是不是断掉了。 沈朝瑶从人群的缝隙中急急地挤过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暗叫不妙。 她忙走到季绾身后拉着她的手,“那个,季公子,你打错人了...” 季绾轻哼一声,“打错人?” 她方才反应过来,回过头一脸疑惑看着沈朝瑶。 “???” 咬牙轻声在她耳边问,“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沈朝瑶指着人群当中,跪在地上的一个脑满肠肥油腻腻的臭男人,“登徒子是他,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季绾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完了!打错人了! 她感觉自己心碎了一地,周围已经有人在说她。 “这小公子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呐。” “可不,竟然冤枉好人。” “我看这小公子就是想逞英雄。” 一时间唾沫星子险些将季绾淹死。 季绾心里是捶胸顿足,脸皮着地,恨不得自己能有个隐身术,土遁术也行啊。 她看着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险些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又看着那玄衣公子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又看了看沈朝瑶一脸尴尬难为情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害,不就是脸面嘛,小爷我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 季绾后退一步,向后一撩衣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潇洒不羁。 她沉声道:“小生不知勇士救了我妹子,未搞清事实冤枉勇士,实属抱歉,还请勇士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生莽撞。” 众人哗然,喝,这小公子道歉倒是来得快。 周沐白冷冷地看他,并未说话。 季绾眼看着进宫的时辰不多,直接道,“勇士不说话,小生便当勇士和解了,小生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去了。” 说着,起身便要拉着沈朝瑶出人群,可腿还未动,便听到。 “打完人就想走?” 季绾回过头,看着那人,挤出一抹笑,语气十分诚恳,“勇士您想怎样?” “好说,按我大晋律法,随意殴打他人者,送官府,视伤情而定,行鞭刑。” “鞭刑!”季绾惊呼。 沈朝瑶一听也慌了,“公子,此事实在是误会,还请手下留情。” 周沐白听到沈朝瑶这么一说,话锋一转,“不想受刑,也行,你先是口出污言秽语侮辱我,又出拳打我,我身心受损需要诊治,又耽误我时间,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的损失可不止这些。” 季绾暗恨,好家伙,这是要讹上她,可时辰实在近了,再不解决眼前这摊事,她怕是皇宫大门都要进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小可爱们,开新文啦,庆祝一下哦。 大家积极踊跃留言,有红包散落。 预收文《我的赘婿竟然是皇帝》求收藏呀。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娇气软萌小甜妹×前期忠犬后期阴狠帝王 第2章 高中 季绾只得拼命平息心里怒气。 “好,不知勇士想让我赔偿多少?” 周沐白轻声一笑,“你误我要事,多少也赔不来,看在这姑娘的面子上,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你周扒皮啊你。”季绾怒吼,他也没怎么样,要她一锭金子,简直痴人说梦。 周沐白人轻声一笑,“好啊,那就送官府,抽鞭子,依情节看,这三十鞭子是有了。” 季绾听此,后背一凉,她可不能被送官府,咬牙道,“好,我给。韩照,给钱,走人!” 说着携着沈朝瑶,转身走出了人群。 韩照从袖口内掏出一锭金子,放在那人手中,无声拱手离去。 三人上了马车,时间已所剩不多,韩照一路将马车驾得飞快,若是再不到,届时宫门一关,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季绾看了看天色,朝外道:“韩照,快点。” 韩照一抖缰绳,大喝“驾!” 沈朝瑶更是一脸急色,“小绾,你一定会赶上的。” 眼看着那朱红色的宫门现在眼前,还有不过数里地的距离。 小太监扬头看了看天色,尖着嗓子喊道:“时辰已到,关宫门。” 朱红色的大门开始缓缓地启动起来。 季绾眼看着那欲关上的大门,全身紧绷着。 心里暗自祈祷,爹,您老可千万保佑我,来得及啊。 宫门合上的瞬间,一个灵活的身影闪进宫门内。 季绾在原地躬身,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喘着粗气。 还好来得及。 两个时辰后。 晋帝桌案上放着三份卷宗,他转向身侧一主考大臣问道:“首辅还没来?” 大臣起身回应,“启禀圣上,首辅还未到。” 晋帝沉声道:“不等了,我们直接开始吧。” 众臣点头,开始评前三甲。 三人当中,所做文章皆为上品,再看其相貌,当属最年轻的季韫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只可惜,行文当中有些微瑕,永宣帝叹息,将他点成探花。 大晋朝探花郎,向来俊美,如此一来,这个季韫从相貌上来看也最为合适。 掌事太监赵德把其三甲名次送给主考大臣一一过目,众臣点头,未有反对之声。 赵德随即宣读殿试结果。 “一甲第一名,张远树,赐状元,一甲第二名,孙时中,赐榜眼,一甲第三名,季韫,赐探花。” 她中了探花? 季绾听到从赵德口中读到兄长的名字,她代兄入殿试,竟然中了探花!心中欣喜不已。 “臣有异议!” 一道冷声在门口响起,瞬间打断了季绾的欣喜。 谁有异议她当探花? 她烦躁的回头,看到一穿着绯色鹤服的官员负手而立站在门口。 待她看清那人,慌了神! 这不... 这不是,自己早晨打过的“登徒子”... 季绾真想扶额,完了,撞人家枪头上了。 她终于明白,人为什么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只见那人头戴官帽,肤色冷白,剑眉星眸,丰姿俊爽,一身绯色官袍显得他玉树临风,身材颀长,行为举止极为正气。 周沐白疾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施礼道:“吾皇万岁,臣失期了。” 晋帝眼神一亮,“周卿,你来了。” “臣失期,按例,当罚三月俸禄。” “无妨,起身吧。”晋帝有心放他。 “臣来此之前已经交由吏部处理了。” 晋帝赞了一句,“周卿公正。” 周沐白身为一国首辅,行事一向刚直严谨,堪当百官表率,尤其为官之德行,近乎苛刻。 “不知周卿为何对探花才学有疑?三甲试卷在此,周卿可来一观。” 周沐白起身走到晋帝身边,开始逐一审视刚才批阅过的试卷。 半晌后,他沉声道:“依臣看,状元榜眼却有栋梁之材,只是这探花么...” 他淡淡地看向季绾,“这探花却还需考教一番。” 晋帝点头,“也好,周卿乃我大晋公认最有才学之人,如此,还请周卿出题试才。” 周沐白拱手,“得圣上谬赞,微臣可一试,再请圣上与众位大人评判。” 他负手慢慢走到季绾眼前,瞟了她一眼,“不知,探花郎可愿?” 季绾扬起头,迎向周沐白的眸光,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看看她的实力。 她拱手一笑,说道:“既然疑我才学,那还请大人来试。” 不服输? 周沐白点点头,“好。” 他在殿内踱步朗声道,“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难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 此问出口,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策问古今皆为难中之难,难的是出题者角度刁钻,而答题者,未有思考时间,却要能够切题准确,思辨条理清晰。 季绾脑中飞速转着,爹爹从前教导她做文章时她总想逃,早知道当初不若多学一些就好了,真是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唉... 不过,应付一下这个冰块脸,应该还是可以的,策论可是她早些年识字的时候,拿来读着玩的。 季绾想了想,这道策问不过是想考她应该怎么侍奉君上的。 服侍君子容易,但是讨君子喜欢难,如果不用正确方法,很难讨君子喜欢。 君子用人则是量才而用,而心的功能是思考,思考就会有所得。 作为读书人更应牢记君主英明。 好在老爹一生勤谨,又常将侍奉君上要义挂在嘴边。 做纯臣呐... 季绾思忖一番张口道: “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使其民也义,救民于水火中,取其残而已矣,国有道,其言足以兴。 于自己谦逊有规,于君上认真负责。 于百姓让其获利,役使百姓也要有法理可依。 周王从把百姓从水中拯救出来,只是杀掉残害百姓的暴君罢了。 而如果一个国家的政治清明,那君子的言论就足以能够唤起在位的君主与大臣。”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都纷纷私议起来,皆都向季绾投来赞许目光。 周沐白微微一怔,将目光投向季绾。 他竟能将恩师之言表露于此?难道这世上真有除了他,还有恩师受教之人? 季绾朝他笑笑,“何须多虑,为官者,做个纯臣罢了。” 周沐白一震,遥远的回忆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沐白,为官者,做个纯臣罢了。”他于袖中,握紧手掌。 他想要继承恩师意志,要这朝堂海晏河清,政治清明,要除尽贪官污吏,天下太平。 可预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国之重器,是以为人才也,遂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周沐白没少费心。 可单看眼前这小生,从晨间之事来看,此子看似精明,实则冲动无脑,经不起推敲,用此等之人入仕,朝堂岂不是乌烟瘴气。 那他倾尽心力,一手打造的大晋铁血之师,岂不是要被此等人毁于一旦? 他眼中向来揉不得沙子。 周沐白冷声道,“理论之言,多读些书,多做些文章,自然能对,可真入了朝堂,又岂止动动嘴这么简单。” “你!”季绾愤恨。 转念又一想,如今他作为主考,若想入仕自然要过他这关,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可不是要入仕这么简单,受点委屈没啥,自来考官都有点脾气也正常。 况且她早晨刚把人家打了,自然会带着偏见看她。 季绾嘴角一扬,不慌不忙对着周沐白与皇帝拱手作揖,敛首垂眉。 “大人说的是,小生初到朝堂,自然还多需历练,待此后为官,定以圣上为尊,会跟着众位大人听多看多学,届时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众大臣,贡子们,看着季绾又礼彬彬有礼,谦逊温和,又长的芝兰玉树,貌赛潘安,正是把那一套文人雅士的模样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场之人无不心悦诚服地看她。 皇帝淡淡一笑,“甚好,能有此才,是为我大晋之幸。” 季绾忙对着皇上跪地叩首,“小生定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帝喜欢她,看他还怎么压她? 众人忙随着季绾一同跪下,齐声道,“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唯独周沐白站在中间,不为所动。 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众人都要随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做样子? 鞠躬尽瘁又岂是磕上几个头说说而已? 他眼神冷冷地划过叩首在地上季绾。 想不到这小贡生竟还有两副面孔? 早晨是不经大脑遇事硬莽,口吐芬芳的冒失鬼,转脸在朝堂变成了谦谦君子的后生可畏的探花郎。 若不是他早晨经历,早早看清他的真面目,怕是此时也要被他给骗住,他怎么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周沐白对皇帝拱手道,“圣上,此子德行有亏,遇事冲动莽撞,不懂分辨,激进冒失,不宜为官。” 皇帝蹙眉,“这从何说起?” “不瞒圣上,晨间,臣在街头看到有人调戏良家妇女出手相救,未等问话,此子上前,不容分说,便对微臣口出秽言,大打出手。” 此话一出,众臣皇帝哗然,众人纷纷看向季绾。 他竟然敢殴打当朝首辅! 皇帝眼神冷了一瞬,看向季绾,“季韫,首辅说你当街不容分说,出手殴打于他,可是真的?” 季绾瞪大了眼看向周沐白。 啥?冰块脸竟然是首辅! 完了!这下彻底没戏了... 季绾随即拱手回道,“启禀圣上,此事事出有因,小生清晨赶往皇宫,偶遇邻家妹子被人当街调戏欺辱。 我与妹子有青梅竹马之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一时愤慨,未能够分辨清楚,便... 打,打了大人...” 众人纷纷私议起来。 还真有人敢在大晋朝说一不二的首辅头上动土,此子当真勇猛。 季绾忙接道:“没有搞清楚就出贸然手,是小生不对,口出秽言也是因小生一时气昏了头。 可当小生知晓打错人,马上当众道歉,并与大人和解,留了金子补偿,有在场众人为证。 小生自认处事公正,并未德行有失。” 众人听此,若当真如此子所言,确实处事公正。 皇帝面色缓和,“原是如此,周卿,此事误会一场,日后你与季韫二人同朝为官,不可因此事闹得太难看。” “如今说他与我同朝为官还为时过早,能不能留下,还要等三个月后政绩考核通过再说。” “那就有劳首辅,好好培养新晋入仕的贡生们了。” 本朝有个规矩,新晋入仕者,需到首辅那里过过手,能力不足者会被踢出朝堂,满朝上下最怕的就是首辅那张黑脸。 啥? 咋还要通过他的政绩考核? 季绾忙抬头,看了看周沐白的那张脸,长的是挺白还挺俊,没想到内里却是一张黑的。 早知道,借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打他啊,周沐白别说管她要一锭金子,就是要一座金山她也能给他搬来。 季绾觉得撞在周沐白手里,这仕途多半是废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策问策论来自百度百科《崇祯年间科举策问摘抄》 第3章 赴宴 朱红色宫门吱呀作响缓缓而开。 中了榜的贡生们,纷纷一脸喜气地走出宫门,季绾却垂头闷声最后一个出来。 韩照见此,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到季绾身边,看她一脸丧,“没考中?” 季绾摇摇头,又抬头无语望了望苍天,傍晚余霞成绮,可惜她却没有心情欣赏。 她叹口气,“回府再说吧。” 季府中。 柳夫人一脸喜气地看着季绾,“我就知道你能行,自小到大你的才学就比你哥好多了,吃过晚膳快去给你爹上炷香。” 季绾伸手拄着自己嫩白的小脸,樱红的薄唇翘得老高。 脑中回想白日被那冰块脸厉声斥责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一想还有他三个月考察,更是烦躁无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柳氏看她心不在焉,轻斥一声。 “嗯?哦,听见了。”季绾随意回到。 晚膳后,季绾来到慈恩堂。 暗红色的牌位前放着新鲜的供果糕点,上面写到,大晋首辅季盛之灵位。 季绾抽出一根线香点燃,恭敬地跪在蒲团上,行三拜礼后,插在香炉上。 良久,她闷闷开口。 “爹,女儿代兄长参加殿试,被点了探花,您在九泉之下可觉欣慰? 女儿知晓您有未了遗愿,兄长又昏迷不醒,女儿未能纠察其因。 家中一时没了权势,亲族们皆都落井下石。 女儿不得不深入朝堂,将一切查清,还您老一个公道,还要医好哥哥。 您老就放心吧,没事给女儿托个梦,也告诉告诉我该怎么办。 还有,就是,您老最好保佑我,那个冰块脸别为难女儿才是。 嗯,没了,您老接着安息吧。 女儿有事再来烦您老人家。” 季绾平静地说完这一切,出门而去。 她沿着廊下,走到了季府靠后的一方小院,推开房门,走到内间。 有一人平静地睡在榻上,仔细看去,这人模样竟与季绾一模一样。 这人便是季绾的双生子兄长,季韫。 三年前,晋朝前首辅季盛,在归隐前一日上朝后,归家路上竟中了暗箭。 而暗箭并未伤其要害,季首辅却身亡,朝中念首辅尽忠职守,倾尽全力追查也未能破案,最后成了一桩悬案。 季韫怀疑爹爹的死,极有可能与朝中权势争斗有关。 他决定入朝为官,调查爹爹死因真相。 用了三年,季韫考中了进士,只要再等通过殿试,便可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 可就在殿试前几日,季韫忽然接到有关季盛案件的重要线索,暗夜中出门。 归来后,季韫便昏睡不已,任是季家想尽办法也未能唤醒他。 殿试之期临近,季绾决定,女扮男装替兄殿试,完成未尽之事。 她要替父替兄找到真相。 季绾俯身仔细看着季韫脸色,红润光泽,保养得当,都是柳氏细心照顾的结果。 神思之际,晴翠踩着碎步来寻她,“公子,夫人叫您呢。” 自从季绾代兄科考,柳夫人就把全府上下集在一起,告诉众人,从此小姐便是公子,公子便是小姐。 从礼仪规矩到称呼都要改,又叫每个人签了生死契,说是掉脑袋的大事,不能马虎。 这一句话,叫整个季府的人封了口,对待季绾也就像是对待季韫一般。 季绾来到柳氏面前,“母亲,找我何事?” 柳氏看着一身男装的季绾,虽然与季韫面貌一样,可气韵上却比季韫多了不知多少摄人心魄的柔美。 季绾长了一双桃花眼,灵动润泽,只要她眨眨眼,便能不自觉地被她蛊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从小用这招不知在长辈那里讨了多少好处。 遂季府,从上到下,从小到大,把季绾宠上了天。 柳氏招手,“绾儿,快过来。” 季绾看到柳氏桌前放了一个红匣子,“娘,有宝物要给我?” “不是我有宝物,是你爹有宝物。” “这是爹的?” 季绾疑惑,老头当时死的匆忙,连句遗言都没能交代,怎么就还能冒出一个宝物? 柳氏一脸凝重,“你爹在决定归隐前,就把这个匣子交给我,说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打开,我想着你就要当官了,现在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吧。” 季绾蹙眉,“娘你有这个怎么不早说,快打开看看。” 柳氏点点头,将那红匣子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三封信。 上面还写着顺序,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 柳氏拿起第一封,仔细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她一脸疑惑地看向季绾。 “娘,老头写了什么?” 柳氏挥手一扬,将那封信塞在季绾手中。 “你自己看!” 季绾忙展开手中书信,正过来,倒过去,翻来覆去地查探,上面就写了一个字。 忍。 季绾扶额,感觉到眼中有无数黑鸦掠过,心中暗叹。 您,真是我,亲爹... 季绾又上前,欲将剩下书信打开,柳氏忙道:“你爹嘱咐过,不可随意拆开,一定要等万不得已才行。” 季绾无奈,“老头的鬼话你也信!” 柳氏一脸不置可否,季绾未在争辩。 柳氏郑重说道:“以往,你爹低调,未将你二人推到过人前,我们之前又住在柳州,朝中没什么人知道你是季盛的孩子,所以朝堂里,万事小心为上。” 季绾点头,耐心应下柳氏的唠叨。 三日后放过榜,季韫大名在上,季绾站在榜下,要不是跑得快,怕不是直接被人捉回家当了乘龙快婿。 放榜当日,季绾接到游街赴宴的通告,柳氏一脸喜色地为她打点一切。 翌日,天色晴好。 季绾穿戴好昨日晚间宫内送过来的大红探花红袍,又戴上插着宫花的宫帽。 她身形一转,便是那貌赛潘安玉树临风的探花郎,其气度风姿,足以迷倒闺中万千贵女。 今日要从皇宫正门开始跨马游街,游街后还要去赴皇家西郊园林的琼林宴谢恩。 跨上马的那一刻,季绾看着身边仪仗,一声锣响,声乐齐鸣,队伍缓缓出发。 她忽然觉得,从此她便再不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 此后,她是名副其实的大晋朝探花郎季韫是也。 游街之时,无数的绢帕香囊朝季绾飞来,京都城里闺中万千贵女对她蜂拥而至。 街头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世人纷纷议论,季绾是大晋朝开国以来,最俊美的探花郎。 季绾带笑连连拱手谢礼,这小姐们还真是热情,让他一时有点招架不住。 人群当中,季绾抬眼一看,正巧看到沈朝瑶在樊楼的二楼雅间透过轩窗朝她疯狂招手。 她一个眼神回过去,沈朝瑶身边的两侧的贵女们脸色红了一片,对沈朝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季绾直叹,有时候长得太貌美也不是一件好事。 游行过后,新科进士们被引到西郊皇家园林琼林苑去赴宴谢恩。 晋朝三年才出一个三甲,琼林宴做得极为精致繁华,上到皇亲国戚,下到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季绾下了马,随众人一同进到荣恩殿中,看到在场上到天子太后,下到官员,已经就位。 内室监一声高喊,“新科进士觐见。” 在场新科进士齐声对皇帝与太后叩首,行礼问安。 礼毕过后,方才入宴。 季绾落座后,抬眼一看,对面正坐着的正是... 周沐白? 对方也正看她,眼神冷得像是周身都能结出二尺厚的霜来。 季绾只觉后脊凉风直往上蹿,连忙喝茶压惊。 转念又一想,她为啥这么怕他? 她也没做啥亏心事,他也不过就是人严肃刚正了点,她虽然挺讨厌他,可她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还没当官就怕他,那成了他属下,岂不是他要她去死,她也得跑着往火坑里跳? 季绾敛了心神不再看他,与身侧人闲话起来。 舞乐升腾,宴会进入喧嚣,皇帝告诉众人不要拘谨,尽兴而来才是。 太后身侧坐着一紫衣少女,正是大晋朝最受宠的嫡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湘月公主。 她时不时将眼神撇向季绾,太后慈眉,“湘儿可是看上哪家才子了?” 湘月脸色一红,“那个探花郎倒是长得不错。” 太后点头,“是长得不错,可你不是一直心仪首辅大人?” 湘月眼神盯着季绾,“首辅虽然长得好,可人甚是呆板无趣,冷得像是冰坨子。我瞧着探花郎,除了长相俊逸,气质倒是十分温润随和,母后,我喜欢他。” 太后笑了笑,“湘儿大了,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酒酣耳热之际,为了助兴,众学子在琼林宴上展示才艺乃是必备环节,不光考察个人素养,更是成为各家官员择婿依照。 季绾看着众学子纷纷上前,要求吟诗作画,吹拉弹唱,甚至还有人跳起了胡旋舞。 她扶额感慨,为了仕途,大晋朝的学子们当真内卷到如此程度,她实在是难以企及。 不过季绾并不打算展示,柳氏交代过她要低调,况且今日她在这也不为选婿,若真被人看中,皇帝赐婚,届时岂不麻烦。 有人来到她身前,“季兄,为何不上前一试?” 季绾忙摆手,“不不不,我没啥才艺。” 晋帝看着安坐在一旁的季绾,沉声问,“季韫,身为我大晋探花郎,为何不在此宴上尽情一展风姿呀?” 季绾起身回道:“回圣上,小生愚笨,除却读书做文章,未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才艺来。” 晋帝蹙眉,有些扫兴,“哦?莫不是探花郎太过谦?” 周沐白看向季绾,过谦?分明就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 “依臣看,这探花郎,也只是会纸上谈兵而已,又怎能明白风雅之事。”周沐白冷冷开口。 这不是说她是个草包?不懂风雅? 季绾埋首咬牙,冰块脸我不惹你,你能不能别给我找事! 她刚想起身驳斥,脑海当中忽然闪过一个字来。 忍。 季绾恍然,原来老头的精华要义在此啊,对,她忍。 “皇上,小生...实在...” 在场中有眼红季绾人气之人,已然随着首辅发出私议之声。 “这探花郎迟迟不展才艺,难道真的像首辅所说,不懂风雅?” “难不成,他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 “害,依我看,这探花郎,就是个花瓶,空有其表。” 季绾怒看一眼周沐白,怎么说话呢? 花瓶? 你长成这样试试... 这帮人简直是在她头上泼脏水,这还能忍? 好,行... 小爷我今儿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才子! 第4章 朝堂 季绾起身信步走到殿中央,拱手道:“启禀圣上,小生愿舞剑一曲,为众位助兴,还请赐木剑一把。” 晋帝听此来了极大兴趣,忙叫人上了一把桃木剑递到季绾手里。 在场众人停了舞乐,停了喧闹,停了推杯换盏,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季绾身上。 只见季绾随手握住那木剑,剑身轻巧灵活,又伸出二指缓慢划过剑身,一瞬间,她抖动起手腕,挽出数个剑花。 这个亮相叫在场众人瞪大了双眼,喝,漂亮!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季绾一边舞剑,一边吟诵诗句。她身形轻巧灵活,手中木剑或刺或劈,一招一式极为精准。 她使出一招素女掸尘,假设对面有一位假想敌与之对抗,或攻或守。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又是一招玉女抽身,只见剑如游蛇,外松内聚,飘然轻灵,虽柔亦刚,攻守兼备。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紧接着她使出西子洗面,无数个剑花在季绾的身上展开,眼花缭乱一般。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又是一招略花拂影,剑尖轻触在地,她整个人飞掠过殿中几根廊柱,看得众人叹为观止一般。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季绾脚下步伐灵活多变,身姿似乎与剑融为一体合二为一,使出碧青入虹,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假想敌的攻击,又反身灵活地将剑尖刺向对方腰腹。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最后,用一招回紫竹入云,云剑抹喉,假想敌一招毙命,季绾灵活多变的身形最终稳稳地站立在中央。 她持剑拱手谢恩,“小生献丑了。”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看向众人,嫩白的肤色当中因为刚舞过剑透着微红。只见她眉目如画,挺鼻薄唇,美如冠玉,自带浑然天成的精贵之气。 舞过剑后的她拥有一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灵动,真可谓是才华馥比仙,美艳不可方物。 季绾把那木剑送到侍卫手中。 在场众人皆都讶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剑法。” 有一人发出赞叹,随后鼓起掌来。 众人打眼一瞧那人正是坐在晋帝下首的宁王殿下,宁王刘昀,温润如玉,他手握权势,却不滥用权势,自小与晋帝亲厚,深得天子信任。 在场众人纷纷惊醒跟着鼓掌,最后掌声雷动,欢呼叫好。 晋帝笑道:“不愧是我大晋探花郎,真乃文武全才是也,后生可畏。” 周沐白眼神淡淡望向季绾,脑中回想起刚才他舞剑的身姿,嘴角一扬,伸手持起一杯茶递到嘴边慢慢饮着。 剑舞得不错,不代表就能当好官,此等张狂的心性不知收敛,混到官场岂不是被人轻易拿捏? 湘月公主靠在太后身侧,一直随着众人鼓掌叫好,眼神紧紧盯着殿中的季绾,眉眼弯弯地带着笑意,露出赞许的目光,又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涩。 她有些激动,对太后道:“母后,他好厉害哦。” 太后眉目舒展,拍了拍湘月的手,“我儿眼光不差。” 季绾朝众位拱手,谦逊低头,“得圣上谬赞,小生不才。” 她眼神撇过周沐白,见对方正闲适饮茶,心中轻哼,看你这冰块脸还有什么话说。 话说季绾从小喜欢看话本,最是向往话本当中的女侠可以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也常幻想着自己哪天可以出去闯荡江湖。 她央求父亲为自己找师父习武,起初家中反对,可季盛拗不过季绾,便为季绾请了从峨眉山下来的一个女尼。 女尼修的是峨眉剑法,讲究身形灵巧,剑术灵活多变,倒是十分适合女儿家练习。 季绾跟着这个女师傅一练就是十年,在剑术上颇有造诣,季绾出师后,师父便云游四海去了,只一两年归来时见见季绾。 只不过季绾从不在众人面前显露剑术,今日实属被逼无奈,她回到自己座位,刚要坐下便有朝中老臣来到他面前攀谈。 接下来的宴饮,季绾身前就没断过人,不知收了多少的香囊扇坠,众位大人热情让她推辞不得。 她就说她不能太出风头,如今倒真是骑虎难下了。 归到家中,柳氏看着季绾被迫收来一袋子的信物,感觉自己脑仁疼,“就说不让你出风头的嘛。” 季绾扶额,“娘,明天您老还是叫老刘锁紧咱家大门吧,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 柳氏忙点头,“哦,对对,你说的是。” 季绾赴宴归来是傍晚,刚到家门就接到宫中传来的圣旨,她被封了翰林院馔修,是个七品小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职。 宣旨的公公顺便把官服送来,又叫季绾明日卯正初到朱雀门随众位大臣去上朝。 柳氏眉开眼笑地给那公公打赏了不少银钱,公公又十分满意地对季绾大肆赞扬一番,毕竟看着今日作为,季绾很可能是未来当朝红人。 柳氏看着桌上的官服伸手拂过,上好的空青妆花缎,云纹图样,外罩一层纱袍前后绣着鸿淑补子。 “快穿上看看,有不合身的地方好叫人连夜改。” 季绾穿上,发现官服做的倒是有些宽大了,柳氏忙漏液亲自修改。 她捻起针线,开始缝制,忽想起季盛高中后试官服的模样,也是这般亲手修改。 一滴泪划过柳氏鼻尖,她抽噎一声。 季绾见此,忙抱着柳氏安慰道:“娘,如今我们不都是熬过来了吗,您看孩儿就要当官了,会越来越好的,嗯?” 柳氏擦了擦泪点点头,“是。”又接着缝制。 她又叮嘱季绾快去睡,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免得犯困。 ....... 夜凉如水,月上枝头,晚风柔柔吹过,正是适合三五好友小酌一番。 周府院中的石桌前,坐着礼部尚书明青州,太医院首领孙岳洺,还有一位江湖侠士,名剑山庄庄主林长空,三人正看着一脸冷色喝闷酒的周沐白。 林长空今日刚到京城,自然要找好友一聚,看着周沐白眉宇之间似有隐隐怒意,“沐白,谁惹你生气,师兄替你教训他。” 明青州扬起嘴角,“害,新来个小探花,次次踩在沐白的忌讳上,还没进朝堂呢,就在街上说沐白是登徒子对他大打出手。” 孙岳洺一听,强忍住笑,“关键那小探花,长的可真是肤白貌美,貌若天仙,要是个女子,那简直就是天生尤物,又文武双全,满朝上下都被他迷的七荤八素的。” 周沐白轻嗤,“长得好看?不过是中看不中用废物罢了。” 明青州忙道,“嘿,沐白,你这样说可就过分了吧,人家都还没当官呢,就说人不行。” 周沐白冷眼看过,“我看人,向来不会有走眼的时候。” 这些年经他手的举子贡生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行不行,最后无一例外都应了他的判断。 林长空怎么也想不通,“这小探花当真这么厉害?” 明青州与孙岳洺都点了点头。 周沐白撇了好友一眼,脑中忽然闪过季韫那张脸,心头浮上一丝烦躁,满饮下一杯酒。 他一把抽出腰间软剑朝林长空道:“师兄,过两招。” ....... 翌日。 天色逐渐泛起鱼肚白,晴翠便把季绾从睡梦中叫醒。 柳氏昨夜改好的官袍早已经叫人熨烫好熏过香,又备好成套的官帽缂带皂靴,季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梳洗。 柳氏看到朝服加身的季绾,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照比朝堂之上那些大腹便便的老头子们,多了不知多少书卷儒雅气,很是满意。 季绾用过早膳,柳氏又亲自将季绾送到门口,眼看着她在晨光之中登上马车走了很远,才依依不舍回房。 及至皇宫朱雀门,早已有各家官员在此等候,他们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季绾低调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经意看见周沐白一言不发站在为首的位置,看到季绾冷冷瞥了一眼,便转向别处。 季绾深吸一口气,千万别惹这个杀神就好,三个月,她一定可以留下的。 宫门吱呀作响,缓缓而开,百官们自动站成两排,文官、武官各一排。 季绾是新晋的七品翰林馔修,在所有官员中是最末等的,站在了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踏着熹微的晨光朝太和殿走去。 太和殿上。 众人对晋帝叩首后,开始今日议政。 有各部门官员上表了日常政务,晋帝看过十分满意,又问是否还有政务要表。 周沐白上前道:“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众臣私议止住,纷纷看向周沐白。 只见周沐白跪在殿前,伸手将奏章举过头顶,一脸冷峻严肃:“臣弹劾,户部尚书,袁放,他卖官鬻爵,强占田地,欺压百姓,玩忽职守,私吞官银导致三省受灾,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更串通朝廷内外将欲遮掩其暴行,还请圣上明察。”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像是炸了锅,百官纷纷私议不断,户部尚书贪污?怎么可能?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袁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节俭到连自己房屋毁损都不肯修葺,又经常乐善好施,施粥给穷苦百姓。 怎么会成为一个卖官鬻爵,欺压百姓的贪官? 季绾垂首站在队伍中,大气都不敢出,好家伙,这第一日上朝,就赶上... 周沐白收拾贪官? 第5章 入职 众臣私议,听说去年袁放老母在老家重病垂危,袁放当时在任上巡查,离家不过数里,愣是没有回去见最后一面。 晋帝蹙眉,叫人收了周沐白的奏章,放在手中查看,他抬头瞥了一眼袁放,沉声问:“袁尚书,你有何见解。” 只见袁放不慌不忙从队列中走出叩首,仔细瞧去都能看到他官服上打的补丁,众官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贪官? 袁放平静说道,“启禀圣上,臣以为此事,自有公道人心判断,臣相信圣上英明绝不会诬陷一个好官,也不会放过一个污吏,首辅如今弹劾微臣,怕也因臣在民间声望过高,招摇了些,臣日后定会好好躬身自省。” 众官见袁放谦逊模样,又不辩驳,知晓其为官作风同僚纷纷上前。 “圣上,臣以为,袁尚书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还请圣上公正。” “臣以为,袁大人在地方任上政绩斐然,建树颇丰,又怎会玩忽职守。” “是啊,袁大人不会贪墨。” “袁大人是好官啊。” “臣附议。” “臣附议。” 众臣纷纷出列,为袁放辩驳。 周沐白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他眼神刚毅,不发一语。 晋帝一时间被吵得头脑嗡鸣,他轻咳一声,满朝瞬间安静下来。 晋帝转向次辅,“陈爱卿,你此时乃你所属职责,应该如何处置是好?” 次辅兼吏部尚书陈千山上前道,“臣以为,此事应当派人查明证据,待事实清楚再按律法处置,若查证不属实,首辅系诬告,也当按律法处置。” 晋帝思忖一下看向周沐白,“周卿,你弹劾袁尚书,可有事实证据。” 周沐白拱手厉声道:“臣,有。” 他的眼像是结了三尺霜寒,冷声道:“其一,袁放自从被调入京都户部五年之内,从户部侍郎擢升户部尚书期间,贪墨共计三十五万七千八百二十六两白银,这其中包括这些年赈灾的灾银,军中的抚恤等,账本在此,还请圣上查阅,另有一批赃银去向不明。” 此时有小太监从殿外抬来一口箱子,呈到殿前。 袁放看着那一箱账本讶然,这些账本他明明叫人销毁,怎能出现在这? 周沐白接着说道:“袁放为隐匿赃款,分别将赃银存入各地票号当中,这是票据还请圣上过目。” 又有太监又端来一方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摞厚厚票据。 众官再次私议起来,袁放跪在地上已然脸色发白,额头沁出微汗来。 周沐白冷眼看着袁放,“其二,他欺压百姓强占土地,在京郊重镇扩建庄园别院,只为贪图享乐,为怕此事泄露,他层层打点,叫穷苦百姓求告无门,来人,带人证。” 殿外侍卫带着一衣衫褴褛的妇人行到殿前,那妇人看到皇上百官,开始哭诉袁放又是如何纵容属下抢占房屋土地。 周沐白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袁放严声斥责,“其三,他卖官鬻爵,在地方搞小朝堂,把沧州大大小小的要职都放上自己的人,以权谋私牟取暴利,袁放你如此行径居心何在? 你以权谋私搞地方朝廷,对圣上是为不忠。 你生母垂危而你却在任上作秀只为赢得虚名,是为不孝。 你贪墨舞弊不知收敛,对朝廷视为不洁。 你强占土地欺压百姓,对万民视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洁、不义之人,却站在我大晋朝堂成为国贼禄蠹。 我大晋要你有何用? 百姓要你有何用? 天下要你有何用? 臣以为,此人不配为官,还请圣上秉公办理。” 周沐白的厉声斥责让众臣哗然,袁放再也崩不住,他全身冷汗直流瑟瑟发抖,面对周沐白的厉声斥问,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面对铁一般的事实证据,在场众人再无可辩驳,此时若是谁还敢上前,便是不要脑袋。 晋帝被气得脸色泛白,天子雷霆之怒,叫人直接摘了袁放的官帽,革职下狱。 那袁放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大喊冤枉之际被侍卫拖走。 可如今众臣却不敢再吱一声,纷纷缩头避让,紧怕引火上身。 季绾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朝就撞见周沐白收拾贪官。 她才知晓传说中的首辅脸黑手狠、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眼里容不得沙子到底是何模样。 她的心像是被揪起来,跟着这样的人手下做事,不死也得掉层皮。 被这样的人赶出朝堂,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她还谈什么为父查凶,位极人臣啊。 唉...道阻且长啊... 她告诉自己,如今保命要紧,小心谨慎为上,小心谨慎为上... 下过早朝,新晋的官员被内室监引领着,四散去了各处办公衙门熟悉公务。 季绾被小太监引到了一个宽阔殿宇前,那小太监道:“再往前就是大人要去的地方。” 季绾点了点头,小太监拱手离去。 她看着周围,殿前广场宽阔,殿宇修得气势恢宏高大,这就是她以后要办公的地方,看来还不错嘛。 继续向前走着,看到廊下有一穿着官服的老头,正在浇花。 季绾打眼一瞧,喝,这老头怎么长得那么像南极仙翁? 她上前道:“大人,此处可是集贤殿啊?” 那老头抬头看了看她,“什么殿啊?” “集贤殿。”季绾放大了声,这老头怕不是耳背吧。 “哦?集什么?” 季绾扶额,又在放大了声音,“集,贤,殿!” 显然这次老头听清楚了,“对,这就是集安殿。” 季绾无语,总之,这应该就是她要来的地方。 她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我是新来的翰林院馔修,季韫。” 那老头朝她慈眉一笑,点了点头,“哦,探花郎啊,你那么大声干啥。” 季绾看着他,要不是怕你听不见我干啥大声,难道这老头听力一会正常,一会耳背? 老头叫杨茂,是翰林院学士,当了五十年官,一大把年纪,身子骨却十分硬朗,只是行动极为缓慢。 他走路弓着身子,留着花白的胡须,连眉毛也是白的,手拄着一个红松木被蹭得油亮的拐棍,面色和蔼可亲,对待季绾也慈祥随和。 季绾心道,这满朝上下终于能有一个看得过去的人了,却是个老头。 杨茂带着季绾在集贤殿大致走了一圈。 他说道:“这集贤殿是皇宫内最大的办公衙门,里面又有各个偏殿,供大人们,办公、用膳、歇息、出恭等使用。 这一处是议政堂,大人们平日下过朝都在里面办公议政。” 季绾向里探出头,看到偌大的殿中空无一人,里面摆满了一个个桌案,上面堆满了笔墨文书。 此时她的小腹忽然划过一丝闷痛,季绾不以为意,接着问道,“那大人们现在又在何处?” 杨茂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慢声道:“大人们下了早朝,还要去到御书房议政,议政时间或长或短,若还有未完公务就会回到此处办公。” “哦。”季绾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不知小臣在何处办公?” 杨茂道:“哦,小季大人隶属我翰林院,在议政堂中为你准备了位置。” “哪里?”她问。 杨茂用手中拐杖,指向离上首正位最近的一张桌案。 “我在这?”季绾惊讶,这不是离冰块脸就只有一丈的距离... 季绾后背划过一丝冷意。 杨茂点点头,“你初入翰林院,不光要处理馔修事宜,还要在议政堂伺候首辅的笔墨茶饮、整理公文、洒扫除尘殿内,等打杂类活计。” “什么?”季绾难以置信,她听错了吗?这不是小厮干的活?她要伺候周沐白那个冰块脸? 杨茂睁大自己搭耸的眼皮看着季绾的惊诧,慈眉一笑。 她忙收敛,“大,大人,那个,别的官员新入朝都要做这个吗?我怎么没见其他新入朝的进士们呢?” “这个,之前倒是有许多地方上来的官员伺候过首辅,只是后来,不是自请远调,就是辞官归隐,剩下的去了天子号大狱,算算这前后走了该有三十多个吧。” 季绾若有所思,伺候周沐白最好的结局是远调?还好,他没把所有的人都送进大狱。 杨茂又道:“这一届科举,首辅指名叫你来的,并且这项事务也会被算在你三个月政绩考核在内的。 至于这其他进士们,要么都被送去六部下属顶了缺,要么就去了大理寺。 来,我带你看看茶水房。” 季绾听来听去,合着就她一个人来了翰林院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伺候人,还是周沐白亲指的。 季绾脸色一白,她此刻觉得自己的人在这,魂却没了。 如果没听错,她来这要伺候周沐白笔墨茶饮整理公文洒扫除尘,给他当小厮,运气好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那就是去天字号大狱度过余生。 她心底哭天抢地,爹啊,您老就是这样保佑你女儿的吗? 两人刚从茶水间出来,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她抬头一看,正是周沐白带着众官一脸严肃地踏进殿门。 她忙随着杨茂躬身拱手,周沐白却是连看都未看径直掠过,疾步走进堂内,坐在了议政堂上首的主位上。 “啪”的一声,周沐白一把拍在桌案上。 第6章 月事 他冷声道:“袁放这个老狐狸,都下了狱还不肯吐出来那笔赃银去向。” 明青州上前,“沐白,消消气,这袁放已经下了狱,后面就交给大理寺办就好了啊。” 周沐白看了一眼明青州,“大理寺?一帮废物在那当差,要不是我提前叫人暗中围了袁家拿了证据,不早就叫人跑了。” 明青州点了点头,“这倒是,唉,总之你也别气,用不了多久会有结果的,再不济不还有明镜司嘛,他们的审人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蒙古国使臣团要到了,眼下应付他们才是头等大事。” 周沐白仍旧一身怒气,伸手端起茶碗,刚想喝,却看见是空的,他将茶碗重重落在桌案上,喝到,“茶!” 他朝明青州问道,“那蒙古团还有几日到京城?” 明青州道:“三日。” 周沐白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上茶,朝外喊道:“杨茂,人呐?” 过了一会,杨茂拄着拐躬身慢步来到周沐白身前,“老臣,在。” 周沐白端坐在圈椅里蹙眉扶额,“今日是谁当值,怎么桌案未整理,笔墨没磨好,就连茶也没上,翰林院做什么吃的?” 杨茂知道周沐白因为袁放的事情心情不佳,十分小心回道,“启禀大人,今日乃是翰林撰修上任的第一日,遂这公事上不熟练,老臣已经对他细细讲解过了,还请大人容些时候。” 周沐白此时十分烦躁,六部在堂内值守的文官未敢发一言,皆都在自己的桌案上埋头批阅着文书,谁也不敢惹这头老虎,还是头发了怒的老虎。 周沐白问:“你不是说人到了,怎么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杨茂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见季绾确实不在,“这...” “茶,来了...” 季绾端着茶碗从茶房中走出,疾步来到周沐白身前,恭敬道,“大人,您的茶。” 周沐白看了一眼季绾,伸手端起她泡的茶,茶具不是他惯常用的雨后天青盖碗,他蹙起眉,伸手用盖拂了拂茶汤,茶色也不对,周沐白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还未入喉,直接一口喷在一旁的地砖上。 “这什么茶!这也是给人喝的?” 季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能慌,她拱手道:“回大人,这是仰天雪绿。” 周沐白厉声,“谁告诉你我喝仰天雪绿?”就算是他喝仰天雪绿,这茶色、茶汤、水温,都不对,这样的冲泡完全浪费了好茶。 季绾正琢磨着该怎么回他,周沐白发了话,“换苍山雪绿来,重泡。” 众官见此,早已经习以为常,继续自己手中的公务。 周沐白锻炼新人的手段向来与众不同,顶得住以后便是青云直上,顶不住只能够回家卖红薯了。 明青州笑了笑,“沐白,别难为探花郎嘛,当心公主殿下生你气嗷。” 周沐白向明青州扔了一个眼刀子,“今日公务处理完了,我看你是太闲,让我再给你安排些?” 明青州直接噤声。 季绾又马不停蹄地为周沐白重新泡了一杯苍山雪绿来,可他只掀了盖碗扫了一眼,“茶色不对,重泡。” 季绾咬牙,我忍... 再去泡过,季绾特别注意茶色茶汤,可端到周沐白身前,他端起来闻了闻,“茶味不对,重泡。” 季绾在心里早已经问候了无数遍周沐白十八辈祖宗,可面上还是耐心地去了茶房重新泡茶。 她一边泡一边想,爹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决不能乱了阵脚。不就是泡个茶么,等以后她位极人臣,周沐白还能这么对她? 哼,到时候她要让他给她泡茶。 你大爷的… 再次将茶端到周沐白面前,季绾已经做了重泡的准备,周沐白端起茶碗来,饮下一口,依旧有想要吐出口的冲动,可他竟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打算放过她了? 周沐白看着垂手立在原地的季绾,心道果真就是个花瓶,中看不中用,连个茶都泡不好,还能在这朝堂里混?再让他泡下去也是浪费好茶。 三个月时间一到,给他趁早走人才是。 他又叫来杨茂,让他给季绾找几本茶经仔细研读,又叫季绾将这个三个月的公务重新仔细捋顺。 周沐白处理公务向来讲究时效,今日事今日毕,若是今天的事情没干完,就是将六部的人全都留下来熬上一夜,也得将所有的公务处理完毕才能离去,遂六部的人成日都是铆着劲地跟着周沐白干,就怕他一个不满意留下来熬夜。 杨茂带着季绾来到翰林院书房,她一抬头看到四周墙面摆满了书籍以及各个卷宗,颇为壮观。 杨茂弓着身子一步步踩在爬梯上,从架上取下几本茶经放到季绾手里,又把翰林院近一年的大小公务记录整整十多本,每本都有半尺厚,纷纷摞在季绾手中,季绾双手端着,连看路都费劲。 一路搬到议政堂的自己的书案上,她看着离自己仅有一米远,坐在上首的周沐白。 他飞速地处理的手中的公文,骨戒分明的手掌捏着一只狼毫笔,运笔如飞,落在纸上,便是朴茂工稳 、结体严整的正楷。 季绾惊诧,真有能将这么漂亮的正楷写得如此之快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想不到这冰块脸还真有几分才学。 季绾左右看了看,整个议政堂内六部各个官员皆都在桌案之上奋笔疾书处理公文。时不时有人上前与周沐白商议文书上的内容,周沐白总能够言简意赅都直指要害,处理速度十分快。 季绾调整了呼吸,开始研读几尺厚的翰林院公务,这些其实是历届翰林学士编撰出来的翰林院处理公务日常,她叹息,这么厚,这要读到何时是个头啊。 正在这时,季绾感到腹部传来丝丝阵痛,她蹙起眉来,捏紧自己的小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不是吧,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月事,不是还要等几日才来吗,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她入职的时候来。 感觉到下身有丝丝温热流出,任是怎么也憋不住。遭了,自己月事向来得凶猛,每次都会腹痛不止,这些年吃了多少药都没调过来。 每次来月事不在榻上养个三四天都不算完,这下可怎么是好,若是再不处置,浸透了官袍,届时被人发现她长一千张嘴都说不清? 当女人可真麻烦... 她思来想去,只得假借出恭之名,来到皇宫东南角的朱雀门,哪里停靠着宫中办差的各家大人的马车。 季绾的马车自然也在那处,白日各家小厮混熟了,都会聚在一起或是小赌,或是看话本,或是聊八卦。 韩照正在马车上玩九连环,听到有人在车前轻咳一声,他听力极好,瞬间从车中跃下来,“公子,可是下值了?” 季绾摇头,“我回车上取些东西就回。” 韩照点头,季绾上了车,在自己车内的小箱子里左右翻找,终于找到了月事带,又仔细翻找了一番,找到了止痛的药丸,季绾赶紧服了。 她双手合十拜了拜,我的娘啊,您真是救了我的命啊,柳氏细心,将平日她大小用得上的东西都放进了车中,这等重要之事自然不会放过。 季绾将那月事带胡乱塞进袖中,又匆忙下了马车,朝集贤殿走去,刚到宫厕门口竟撞见了周沐白。 他眼尖地瞥见了季绾袖口露出一节丝绸样制品,沉声问,“那是什么?” 季绾脸色瞬间红透,她想要是自己能有面铜镜照照,此时自己脸色应该像是刚出锅的螃蟹。 月事带向来是女儿家的私密之物,从制作到使用到废弃都是私密处置的,家中上到主君下至管家小厮只要是男子都要避讳此物,所以大部分男子终其一生都未见过月事带。 此时季绾的脑中已经爬满了尴尬二字,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流,呼吸又重又快,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仅尴尬月事带被周沐白瞧见,更害怕的是难道自己入职第一日女子身份就要暴露? “大,大人,回,禀...”季绾得嘴像是瓢出了二里地,也没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月事带,柳氏自季绾来了月信以来,就十分注重月事带的制作,生怕她不舒服。 在面料的选择上都是用上好的丝绸面料,连花样的选择也是用季绾素喜的芙蓉花,又在里面塞了薄薄的棉花,针脚细密,每次用着舒适又柔软。 寻常女儿家的月事带是需要反复使用的,可柳氏从小就未让季绾受过亏,遂她的月事带都是用过一次就废弃,季绾觉得自己每次扔的不是月事带,那扔得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只是柳氏月事带做得精致,从外形上看若是不仔细端详,就像是一个加了厚的绢帕。 她就赌一赌,赌周沐白根本没有见过这东西,就算是见过,也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又有型的月事带。 第7章 失职 季绾退后一步行礼,逼着自己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哦,大人,这是小臣的绢帕,因小臣素来汗液多了些,所以用此特异绢帕,能够很好地吸附汗液。” 周沐白蹙起眉头,十分疑惑地看着季绾那明黄色绢帕的一角,大概是从未见过这么特异的绢帕怎么也不相信,又见季绾藏着掖着的。 他抬眼仔细瞧着季绾,目光如鹰隼“哦?” 季绾被周沐白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就像是老鹰爪子下面被抓的小鸡崽子,马上就要被他一口吃干抹净,她绝对不能让冰块脸怀疑。 季绾心一横,一把抽出那明晃晃的而又厚重的淡黄色月事带,上面还绣着芙蓉花,形状狭长,她拿那物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又前后扇了扇,“害,这天儿可真热啊,你说是吧,大人。” 周沐白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时不知是该打消疑虑,还是该探究下去。 “干什么呢,沐白? 明青山带着一众官员从殿吵嚷着从殿内走出,正看着周沐白与季绾站在那里说话。 一群人乎上来,看着季绾手里拿着形状奇特的丝绸制品擦汗,众人皆疑惑,“季大人,您这拿的是什么?” 季绾面对众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哦,这是我惯常所用绢帕,因我好出汗,所以做得厚实了些,此绢透气又吸汗十分好用。” 其中一官员见季绾的所制的绢帕,实在精巧别致,十分好奇,“季大人,我也好出汗,可否给我瞧瞧,若是好用,我也叫家中娘子为我做一个。” 啊? 季绾内心此时有十万匹马奔腾咆哮而过... 可抬头一看,周沐白正冷冷盯着他。 季绾随意一笑,将那形状特异的绢帕递到那官员手中。 众官员立刻上前围观,仔细端详一番,又用手摸了摸,连连称赞。 季绾此刻不想有什么隐身术,土遁术,她也不想找什么地缝钻进去,她直接就想原地灰飞烟灭... “季大人,您这绢帕,果真透气、舒适、吸汗,面料亲肤,真是好用至极啊。” “是啊,这图样也不错。” “这颜色也搭配十分和谐。” 季绾白了他们一眼,废话,一两银子一个呢,能不好用吗?本小姐我一年月事带就要花费数百两银子,岂是你们几个臭男人能明白的。 待众人观摩一圈后,终于将那“绢帕”递到季绾手中,她不情不愿地收起来,一帮臭男人摸过的东西,她真的实在不想再用,唉,可是又没法子,只能勉为其难。 “众位大人可瞧好了?小臣可以去出恭了吗?” 众人笑着,“季大人请便。” 季绾扬起头径直走过周沐白身侧,瞧也未瞧。 怀疑她? 本小姐我豁出去了,看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入到宫厕内,季绾终于处理好了自己,腹痛又缓解了许多。她哼着小调整理好官袍,带好官帽,呵,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午膳时间到,季绾随着众官去了膳堂。 众官依照官职大小,依次排坐,周沐白坐在上首的正中央,而季绾坐在最末。 众官开始用膳,满堂只发出些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其余连一声咳嗽都未有。 不得不说,这皇宫内的膳堂菜品倒是十分精致可口。 用过午膳,众官又回到议政堂开始处理公文,陆续有官员处理完毕下了值。 季绾依旧在翻看那厚厚的翰林院公务,有重要关键之处,还会做出记录。 她眼看着众官处理完公文,一个接一个地下值。 可看了看上首的周沐白依旧在运笔如飞地处理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丝毫未有结束的迹象。 季绾内心轻叹一声,啊,好想念她的小榻,想念她的浴桶,想念她的衾被,什么时候她才能下值啊... 忽在深思之际,从殿内进来一官员,手中带着一份文书,疾步来到周沐白身前,“大人,这里有一份邸报需要誊抄,十分紧急。” 周沐白一抬首,只见偌大的议政堂出了他和面前之人,就只剩了季绾一人。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公文,还有很多未处理,瞥了一眼季绾,“给他吧。” 季绾一脸蒙,“给我?” 那官员一看季绾坐在那里,他眼色一亮,那不是新晋探花郎,太好了! 他直接将那需要誊抄邸报的内容放在她桌案上,又简单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匆匆离去。 季绾看着桌案上的文书,内心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份文书,她一定要好好写。 她取出专门用来誊抄邸报的素笺,仔细地落笔。 半个时辰后。 季绾放下笔,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写好的文书,一手漂亮的正楷,虽然写的没有周沐白快,但也十分好看。 她起身道,“大人,抄好了。” 周沐白头也未抬,“送到群英殿。” “哦。”季绾应了一声,带着那份邸报出了集贤殿。 跨出殿门的时候,周沐白抬起头,看了一眼季绾离去的背影。 季绾出了殿门,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宫内各处也已经上了灯。 她不知道群英殿该怎么走,就问了集贤殿值守的小太监,小太监十分热心地给她指过路,季绾七拐八拐地才到了要去的地方。 群英殿是皇宫里的印刷处,宫内需要刊印的大小文书都在此处印刷。 季绾将邸报送到群英殿值守的太监手中,如释重负一般,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集贤殿。 她看到周沐白依然坐在上首批阅文书,连地方都未动一下,不禁感慨首辅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表面看似风光,背地里实则累得像...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周沐白此时像她家后院里的老黄。 季绾咬唇忍住笑,淡定自若地坐在桌案前,继续翻阅翰林院公务。 只是还未坐定,那刚才找来的官员又匆匆而来,手中拿着的正是刚才季绾誊抄过的邸报。 那人将邸报放在周沐白桌案上,拱手道:“大人,这誊抄好的邸报上有多处错漏,请大人核实以后再行上交群英殿,只是今日邸报要得急,还请大人快一些。” 周沐白听此,放下了笔,用眼快速扫了一遍那邸报,字迹倒是工整,可词句上确有疏漏。 果然就是个花瓶,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还妄想当官,回家当纨绔还差不多。 他皱起眉头看着季绾。 季绾站起身来,对周沐白眨可眨桃花眼,有些不知所措,“我核实过的,就是按照这位大人给的文书誊抄的啊,对不起,我马上改。” 说着就要重新研磨铺纸,拿过那错漏的邸报落座,欲开始重新校验抄写。 “季韫你脑子是猪头吗?”冷冷的声音自她头上传来。 “历来初始文书为了能够快速发放都是未经过校对检验的,而誊抄之人才是要经过整理校验润色之后才会誊抄邸报。 你难道看到问题,未经校验,就任由其错误直接抄上去?” 周沐白眼中存着怒火,又带着几分失望的斥责她。 季绾抄写的时候心中也存疑,可并未想那么多,只听着那人着急要,便直接抄写上去。 她看着周沐白那张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忍他一天了,从早忍到晚。 她泡茶忍他。 她月事忍他。 如今马上就要下了值还要再对她横。 季绾气得满脸通红,手掌微抖,她是来入朝为官,不是给周沐白当受气包的! 她双手紧握成拳,抬起头迎向周沐白,怒道,“周沐白,你以为你是首辅就可以随便欺压人?我承认我抄错了,我已经道过歉了,并马上改正自己的错误,你为什么还要骂人!” 周沐白拉下脸,眼中寒意顿生,像是要把人冻住。 他犯错说他两句还敢顶嘴,誊抄邸报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一个小小的衙门师爷都比他这个探花郎强,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周沐白轻嗤,“道歉?就因为你那猪脑子,群英殿值守的太监官员大小数十人都要陪你熬上一宿,这种责任你可担得起?” 想起刚才季韫对他怒斥嚣张的模样,他蹙眉冷道,“还有,你就是这么对上首说话的?你要是不想干,就赶紧给我滚出朝堂,大晋不养无用之人。” 季绾被周沐白怼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感觉如鲠在喉,眼泪逐渐漫上眼眶,她咬着唇,硬是不让那眼泪滴下来。 她抬起头,再次不服输看向周沐白,“你想让我滚,我偏要留下来,我要让你看看我青云直上,我建功立业。” 吵架,气势不能输,虽然她比周沐白矮了一些。 周沐白轻蔑地点了点头,“行,我等着。” 他等着他三个月后怎么出朝堂。 说着负手出了门,那群英殿的官员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心虚得不行。 忙对季绾道:“季大人,还请麻烦你再誊抄一次,尽快哈。”说着匆忙做了一揖,又出门跟上周沐白。 周沐白从群英殿出来以后,有小太监告诉他宫门有人来传话给他,他又去了朱雀门,周沐白的侍从赵顺看到他出来,上前道:“大人,寒山别院叫您去一趟。” 周沐白听此,眼中寒光一闪,冷冷的留下一句“知道了。”又转身往集贤殿走去,处理未完的公务。 ...... 周沐白走后,偌大的殿宇只剩了季绾一人站在原地,她低头看了看那错漏百出的邸报,一滴泪砸在上面,晕开了墨迹。 第8章 谈判 季绾坐下,伸出手背胡乱擦了把脸,又研墨执笔,开始逐字逐句校改。 一个时辰后,季绾反复核对几次,确定没有问题,将誊抄好的邸报再次送到群英殿。 那群英殿的小太监收了邸报,看了一眼季绾,告诉她可以下值了。 季绾眼色一亮,以为自己听差了。 再次确认后,季绾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朱雀门,望了一眼天色,已近深夜。 季绾看到朱雀门前,只剩了两家马车立在那里,韩照正在马车上无聊的玩九连环,看到季绾,忙跳下马车,“公子。” 季绾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无声地上了马车便靠在软垫上小憩。 韩照将车驾到季府后院停好,朝内道:“公子,到了。” 良久,里面之人未发一语,韩照不得不将车帘挑起,见季绾已经在里面睡着。 他将季绾从车中打横抱出,送到了踏月阁。 晴翠看到季绾泛白的脸色,又被韩照告知季绾今日来了月事,心像是被握住一般疼,更不忍将季绾唤醒。 柳氏听闻季绾回来,忙来到踏月阁,看到季绾累地摊倒在榻上,忽然觉得她跟后院的老黄很像,心底实在不忍,命人为季绾熬汤药,又亲自为她换衣服。 又叮嘱晴翠,将参汤放在微火上热着,等季绾饿醒了及时喂她服用。 柳氏叹息,这当了一天官,怎么跟要了半条命似的,唉... ...... “你就是季绾?”季绾点点头。 “来人,将她押入朝堂!” 只见一个威猛健壮的侍卫,上来将季绾五花大绑。 季绾被压入朝堂跪在众人面前,抬首就看到周沐白那张黑脸,只听他拿出一纸公文,冷声对皇帝道:“臣要弹劾,翰林院士,他女扮男装,混淆圣听,能力不足,玩忽职守,目无尊长,此等废物,应该踢出朝堂!” 百官纷纷私议起来。 “是啊,他能力不足。” “这季大人竟然女扮男装。” “这样的人应该滚出朝堂。” 季绾抬头看着众官,纷纷斥责她,唾沫星子眼看就要将她淹死。 “来人。”周沐白一声怒喝,“将他革职下狱,赶出朝堂!” 季绾慌忙摆手,“不不不,不要赶我,不要赶我走。” “我不要走!” 季绾惊呼一声,守在门外的晴翠听见慌忙推门进来。 季绾睁开双眼,见自己正躺在榻上,锦衾温暖又舒适。 她呼出一口气,刚才是梦... 是个噩梦! 只是她做梦都能梦见周沐白要赶她走,实在是晦气。 她看到窗外已经亮起天色来,又听到晴翠踩着碎步向内室走来。 “公子?”晴翠一脸担忧。 季绾坐起来,“我没事,几时了?” “快到卯时了,还有一些时候,公子可再睡会。” “起身吧,不睡了。”一闭上眼就想起周沐白那张黑脸,季绾对睡觉便没了兴趣。 梳洗用膳过后,季绾又准时到了朱雀门。 今日朝堂又处置了几个昨日那贪官的同谋。 下了朝,季绾回到集贤殿,看到杨茂,打了声招呼,“早啊,杨大人。” 杨茂正悠闲地在廊下给绿植浇水,看到季绾神清气爽,他慈祥一笑,“早,季大人。” 季绾随后去了议政堂,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想来六部的人应该在御书房议政。 季绾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整理周沐白的桌案。 她先将公文分门别类,又将墨汁研好,再把整个大堂洒扫干净。 看着湛然一新的议政堂,季绾很是满意。 她又来到茶水房,为周沐白冲泡好一杯苍山雪绿,严格遵循茶经上面的水温,茶叶分量,冲泡时机。 试了几次,终于冲出一杯堪称完美的苍山雪绿,又换上周沐白惯常用的天青盖碗,她端着茶,来到议政堂。 听到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就知道周沐白带人回来了。 季绾心道,看你这次,还怎么挑我,我可是把什么都做好了。 她脑中想着周沐白看着她将一切打点好对她赞赏有加的模样,就喜上眉梢。 周沐白走到门口,季绾端着茶碗,飘出悠悠茶香,她对着周沐白躬身敛首,“大人。” 大人? 周沐白瞥他一眼,昨儿不还像个炸了毛的孔雀,对他大放厥词,今儿就对他低头喊大人。 大人?你大爷吧... 他并未理会,径直走过。 刚进了堂,明青州满头大汗匆匆赶来,“沐白,蒙古使臣团提前到访。” 周沐白在主位上还未落座,“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还有两日?” “我也不知,我们快去吧。”明青州一脸急色。 周沐白疾步踏出殿门,一众官员又都跟着周沐白走出去。 季绾端着茶碗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一脸蒙,他怎么没看看就走了,她还等着他赞赏夸奖呢。 合着她白忙活一早晨... 明青州忽然返回,将季绾拉着就跑,季绾忙将茶碗放下。 “哎,干啥呀,明大人。” “哎呀,迎接的人不够,你去跟着凑个数。” 季绾被派往四夷馆洒扫,她随着小太监来到四夷馆当中,领了活计,开始除尘。 四夷馆很大,是皇宫当中专门用来招待外宾使臣团的地方。 有鸿胪寺联合太常寺的官员正人仰马翻的布置场地,匆匆忙忙的洒扫装点,准备宴中瓜果糕点。 明青山是礼部尚书,接待外宾使臣正在他的职责之内,只见他站在殿中,监察分派指挥各个官员。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大人,使臣团已经入宫门了,首辅已经带六部的人在宫门迎接了!” 明青山有些烦躁,“到了殿门再来报。”皇宫大,想来沐白能够拖着那蒙古鞑子走一会。 “喂,你们都快着点....” 终于在那小太监再来禀报之时,众官收拾好了一切,周沐白叫两寺官员站在殿中列成两队欢迎使臣,季绾依旧站在最末位。 鸿胪寺卿引着周沐白与蒙古使臣进了四夷馆,殿中站立的两队官员纷纷躬身行礼。 众臣与蒙古国使臣刚入座。 只听到外面太监高喊,“宁王殿下到。” 宁王刘昀信步跨进殿门,在场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刘昀和声说道:“都起身吧,皇兄派我来看一眼,你们随意,当我不在就好。” 众人回“是,”谈判正式开始。 刘昀在殿内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巡视了一圈,终于看到坐在末位的季韫。 只见那鸿胪寺卿带着一脸祥和的笑意与那剽悍的蒙古鞑子相谈。 而两方交谈中间则是需要有会说蒙古语的译者,口译出来。 季绾听了一个大致,无非就是蒙古鞑子狮子大开口想要二十万担粮食和公主和亲,才会继续对晋国称臣纳贡。 她心道,这蒙古鞑子简直痴人说梦呢,早些年晋帝害怕蒙古国的铁骑,可能还会答应。 可现在,哼。 她记得昨儿邸报上,军机处刚发明了长火铳,一个枪子下去人就毙命,还能怕几个蒙古鞑子? 可争论来争论去,一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未有结果。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周沐白忽然发话。 他说了一句蒙古语,季绾震惊了。 随后一口流利的蒙古语,从周沐白嘴里说出,不紧不慢的,配上他那张冷白的脸,还挺清新脱俗,比那膘肥体壮的蒙古鞑子说出来的倒是好听多了。 想不到这冰块脸,还挺有才,竟然会说蒙古语。季绾仔细听着,周沐白用蒙古语跟蒙古鞑子吵架,这下也省了翻译,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可看着周沐白脸色冷得像是冻了周遭二里地,众人就知道蒙古鞑子讨不到什么便宜。 最后,周沐白只用了半个小时,便与那蒙古鞑子达成协议,听他口述文书来看。 他只给了蒙古鞑子十万担青稞,季绾差点笑出来,这青稞乃是大晋盛产之物,每年不知要扔掉多少喂给猪牛羊,想不到竟然摇身一变被周沐白送给蒙古国,可真有他的。 只是这关于这湘月公主和亲一事,那更是不可能,谁不知道湘月可是皇上和太后的掌心宝,最后签订的条约也是从宗室当中择一名贵女外嫁。 季绾不得不佩服周沐白的辩才,感觉他一张嘴死的也都能给说成活的。 签订条约以后,开始了宴饮环节,舞乐上场,众臣开始随意饮酒用膳,不像刚才那般严肃拘谨。 就在此时,鸿胪寺卿匆忙来到周沐白身侧,垂耳细语一番,周沐白蹙起眉来,他紧接着起身跟鸿胪寺卿去了偏殿。 季绾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偏殿,只听到那鸿胪寺卿老头急切道:“大人,因为蒙古使臣团突然到访,原本商议好的晋国第一琴师还未到啊,那蒙古鞑子已经在催促琴师出演了,这可怎么办啊。” 周沐白皱眉思忖一下,“去找宫里的琴师顶替。” “大人,老臣已经问过,宫中的琴师都无法弹奏《广陵散》啊。” 周沐白知道,接待使臣流程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若是临时更换曲目更会招致非议。 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周沐白沉声道:“我去谈。”鸿胪寺卿点了点头,两人刚要出门。 吱呀一声,季绾推开门。 “我会弹《广陵散》。” 第9章 应变 季绾年幼习琴之时最不喜欢软绵绵的琴曲,掌握基本技法以后,喜欢挑一些慷慨激昂的曲子来弹。 广陵散她不是十岁就弹过了? 就是不知这么长时间没弹技艺是否生疏。 两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鸿胪寺卿依旧蹙眉,“小季大人,这怕是难办啊。” ??? “为啥?” 周沐白轻声道:“那晋国第一琴师是个女子。”说着负手走出门。 “我可以扮女装啊。” 周沐白止住脚步,回头看她。 季绾朝他眨了眨她那双桃花眼。 她本来就是个女的,怕什么? 宴会之上,一舞结束以后,晋国舞姬妖娆柔美的舞姿,让蒙古鞑子看得眉开眼笑。 晋国女子风情果真叫人流连忘返,无怪大汗总是喜欢与汉人女子和亲。 听闻这晋国琴师才是第一美人,不光技艺出众,长相也是国色天香,美若天仙。 这次来出访,他们可是指名要那琴师来弹奏的。 鸿胪寺卿来到殿中,高声介绍,“下面有请晋国第一琴师花含烟。” 在场许多晋国官员对于花含烟都只是听其名,未见其人。 众人皆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殿门。 只见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身穿一身百蝶暗纹广袖浣纱裙,内着牙白抹胸,她头戴面纱,青丝如瀑,一手持七弦焦尾,身形灵动翩跹而至殿中央。 最绝的是她那双桃花眼,眼眸灿若繁星,带着淡淡笑意,单是望去,便极容易被那双眼吸引住。 众官见到此,一时热议起来,情此景叫人想到四个字,这晋国第一琴师就是... 天生尤物! 季绾坐在殿中,正面对的是周沐白与那膘肥体壮的蒙古鞑子,那蒙古使臣蓄了黑须,又长得一言难尽,季绾实在不忍相看。 她又看了一眼周沐白,这么对比之下,周沐白好看的可就不止一星半点,那简直就是湛然若神,果然还是看自家人顺眼些。 她对周沐白眨了眨桃花眼,淡淡一笑。 可周沐白像是未看见一般,垂头饮茶,只是握着茶杯的拇指关节却有些泛白。 调好琴弦,季绾未在犹豫,纤指轻拨在弦上,琴音炸裂,开始响彻整个殿中。 其气势恢宏,犹如万军当前,旋律慷慨激昂,有戈矛杀伐战斗的气势。 要不是亲眼所见,众人很难想象如此高深的曲子会出自一个弱女子之手。 周沐白始终垂眸饮茶,未看向季绾一眼,可那从她指下流出慷慨激昂的琴声倒是直震他的心田。 这首曲子,是恩师亲自手把手教过他的,他也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其研习透彻。 可看眼前之人,似乎并非费什么力气就能将曲谱诠释得入木三分,这么看那花孔雀倒是有几分才气。 只是他扮起女装来,倒是异于常人的美貌,若他不是提前知晓,只怕他也会相信季韫就是一个女子,不得不承认,季韫相貌确实从众。 一曲终了,季绾起身行谢礼。 殿中却是悄然无声,季绾抬头巡视了一圈众人。 她心中纳罕,难道是她弹错了?不该是这个反应吧。 正疑惑着,她听到有掌声从前方传来,抬眼一瞧,正是周沐白对她举手鼓掌。 随后便是众臣雷鸣般的掌声,如潮涌动,响彻整个四夷馆,经久不散。 角落当中的刘昀眸光一直盯着那场上的白衣“女子”,当真天生尤物,男生女相,才貌也是万里挑一得好,一抹玩味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他一眼就认出,那琴师是季韫扮的。 晋国第一琴师,果真不负盛名,姿容技艺,堪当第一。 季绾朝众人淡淡一笑,又起身施了谢礼后,欲收琴而去。 此时,那蒙古鞑子忽然起身,拦住她的去路,他眯着一双眼看她,对她讲了一句蒙古语,便作势靠近她。 季绾并未听懂他说了什么,只觉油腻恶心,忙敛身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那蒙古鞑子见季绾没搭理他,发起怒来,竟朝她脸庞伸出手欲扯去她的面纱。 季绾未料那人会有如此行径,躲闪不及,面纱眼看就要被摘下,而自己也要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啊,完了,今日怕是要出丑,她可打不过这膘肥体壮的蒙古鞑子啊。 况且这花含烟也不会武功吧,她现在出手不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众臣惊呼,这蒙古鞑子想干什么,已经有人向外大叫侍卫进来。 刘昀见此刚想出手,忽然一个有力的臂膀扶住季绾欲倾倒的身姿。 周沐白伸出单掌将那满是横肉的手掌向外一拨,又暗中卸了他的力,那使臣再想抬起手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一手揽住季绾,又厉声对那使臣说了一句蒙古语,似乎是在斥责。 此时殿内冲进几个带刀侍卫,眼看着周沐白将那鞑子制伏,便未出手。 蒙古鞑子被周沐白训斥,又见有侍卫在场,有些悻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喝酒。 季绾见自己还在周沐白的臂弯里,姿势极其暧昧,心不自觉的慌了一下。 从未有男子离她这样近过,近道他身上隐隐散发的沉水香都能闻见,还能看见他双眼皮上的长睫毛,季绾惊讶,这货是个睫毛精吗,长那么长有点让她羡慕。 咦?自己在想什么?意识到以后,她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的怀中,虽然他的味道还挺好闻。 “没事?”周沐白在混乱当中压低了嗓音问了一句。 季绾不自觉的脸色红了,要不是面纱掩着,又要被他瞧见,她轻声回,“没事。” 紧接着她抱起琴,在众人眸光中踩着碎步离去。 周沐白回到座位上坐下,他伸手握住酒杯,神色微怔。 刚才形势紧迫,他不得不出手,国之体面是一方面,可还从未有人敢随意动他的人,他的人只能他自己动。 只是他的手臂揽过季韫纤薄的肩膀和妖娆的腰际,他素来不喜欢与人触碰,此刻触碰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样。 他怎么都觉得刚才那感觉还在自己的手臂上,季韫身姿委实太过纤瘦绵软了些,虽然剑术高超,可身子不强壮。 为官常常需要殚精竭虑,损耗身子,季韫单从这项上看就不适合当官。 周沐白看了一眼那最末空着的座位,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季绾换装后,又悄悄回到殿内,继续随众官宴饮。 刚才的一幕着实惊险,要真让这蒙古鞑子占了便宜,那她该如何是好。 还好周沐白反应迅速,他虽然脸黑了点,但是大事还是拎得清的。 周沐白今儿救了她,她似乎应该谢谢他。 可转念又一想,他平日对她吆五喝六的,她这也是为了公事受欺负,她谢什么谢,他救她是应该的,她这是为公受辱。 她朝周沐白看去,见他依旧在和蒙古使臣推杯换盏,只是脸色拉的比长白山脉还长,足像是谁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 他忽然朝自己的方向看来,季绾心里咯噔一下,收回目光,忙喝了一口茶给自己押惊。 下一次她再也不要这么自告奋勇了,要命啊... 宴会散去时,季绾终于松了一口气,送走那蒙古使臣,天色已经暗下。 季绾被告知可以下值,她内心的小孔雀欢呼雀跃,可面上依旧是沉稳持重,与众官在朱雀门一一作揖道别,随后上了自家马车,摊在自己的软垫上,可真舒服啊。 周沐白在夜色中看了一眼那个被众人称赞为“天生尤物”的身影,他垂下眼眸,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啧啧,这小季大人,可真是天生的尤物啊,人家这次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又险些受辱,你不应该感谢一下?” 明青州忽然出现在周沐白身后,自从知晓宴会上一幕,他对季韫的看法又改观了一些,果真聪慧伶俐。 周沐白转过身,“谢?他身为我大晋官员,吃我大晋俸禄,为大晋做贡献,难道他不是应该的?” 明青州负手摇摇头,“沐白,有时候你真的挺...嗯!” 周沐白蹙眉,“你干什么吞吞吐吐,把话说清楚...” 明青州并未再理会他,上了自家马车。 周沐白侍从兼暗卫赵顺上前,“爷,我们是要回府还是去哪?” “去寒山别院。”周沐白冷声明令。 赵顺得令,架着马车往城中西北方向的暗巷驶去。 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靠在一个院落前,周沐白下车伸手扣了三下门环,漆黑的木门应声而开,一个老管家见是周沐白,躬身行礼,“公子。” 周沐白颔首,“钟叔。” 他在车上换了一身玄色常服,在暗夜中更显凛冽肃杀,生人勿进,负手大步跨进院门。 小院并不大,里面一应设施齐全,仆从七八人,见周沐白进来纷纷行礼问安。 周沐白直接进了正堂的卧间,看到里面榻上躺着一人沉睡着,那人眉宇之间与周沐白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周沐白父亲,晋朝前户部侍郎,周崇。 钟叔站在周沐白身后:“老爷在您来之前刚睡下。” 周沐白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睡着的人,眼中像是有一阵冷风过境一般,带着怒意和... 深深的嫌恶。 “一日之中还能清醒几个时辰?” 钟叔略迟疑了一下,“三四个时辰吧,只是有些时候不认人。” 周崇的癔症犯了许久,周沐白不忍其母受累,便安置在这处,命人好生照看。 “杀!” 两人正在话语间,榻上的人忽然睁眼,大喝一声。 第10章 头痛 只见周崇披散着花白的发,光着脚从榻上下来,目露凶光,直直朝周沐白跑来,伸出手就要向他的脖颈掐去。 他疯狂喊叫,“你,就是你,你这个贪官!” 周沐白灵活闪到一侧,周崇扑了个空,他又不甘心地再去攻击周沐白,口中大喊起来 “杀!我死你这个贪官,杀!” 院内仆从听到声音纷纷赶来,将周柏制住,又用软布将他层层围住,任是他怎样也挣脱不得。 众人合力将周崇抬到榻上,灌下安神汤,他挣扎了一会,才又睡去。 周沐白眼中似有利箭一般看着榻上疯癫的人不断挣扎,最后一点点安静下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会有人相信,堂堂一国首辅,竟然有一个如此疯癫的父亲。 他阴沉着脸色,负手跨出院门。 钟叔跟在周沐白身后,恭敬地送到门口,在周沐白即将上马车之时,他忽然开口,“公子,老爷此等状况,怕是时候不多了。” 周沐白冷声轻嗤,眼中似有霜寒,“哼,那不正好,省得成日连累众人。” 钟叔未在说话,眼看着周沐白的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及至深夜,周沐白回府,刚从后院下了车,便听到廊下传来一声轻唤。 “表哥,你回来了?” 借着隐隐烛光,能够看到廊下站着一位娇婉可人的小姐,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嫩粉色的浣纱春装,身姿微微丰腴,白嫩的脸庞尤带着一点婴儿肥,远看上去倒像是那刚刚熟透的蜜桃一般。 可巧这小姐名字也带着个“桃”字,她名唤云桃,是周沐白的表妹。 “嗯。”周沐白淡淡回应一声,便疾步去往书房。 云桃踩着碎步跟在周沐白身后,“表哥,表哥已经几日未跟阿桃说话了。” 周沐白不经意回过,“近日公务繁忙了些。” 云桃借着月色看向周沐白的背影,眸光中带着几分眷恋,“表哥答应陪阿桃一起逛街,都过去三个月了,也未兑现呢。” 云桃的声音绵绵软软,混着春夜的暖风传进周沐白的耳朵,而他却无心理会,到了书房门口,周沐白负手转过身,看向云桃,“待我休沐一定兑现。” 云桃在廊下见周沐白转身,踩着碎步上前,离他进了一些,“表哥可不许再食言了。” 周沐白后往后退了退,淡淡道,“不会,时候不早,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云桃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周沐白依旧是那般冷脸冷语的模样,神色有些惆怅,“嗯,表哥晚安。” 她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姿进了书房,眼中漫上水汽,转身朝自己的绣阁走去。 表哥对她很好,她喜欢的东西他给她买,她要他陪,只消他有了空闲也会陪,可她就是觉得表哥不亲近她,对她从来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进表哥的心里呢? 周沐白刚刚落座,便看到梁氏端着一盅参汤走了进来,周沐白起身,“母亲。” 梁氏四十有余,个头微矮,可依旧风韵犹存,她性格温婉,也因着宽和待人,周府她被打理得上下一团和气。 梁氏将那汤蛊放在书案一侧的矮几上,温声道,“近日看你似乎十分劳累,娘特意给你顿了汤,好生补一补。” 周沐白颔首,“有劳母亲。” 梁氏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刚才看到桃儿似乎有些伤怀,有空你也去陪陪她。” “儿子尽量。” 梁氏点了点头,“嗯。” “沐白!”她思量着开口。 周沐白看出梁氏有话欲相谈,“母亲有话?直说无妨。” “母亲知晓你公务繁忙,可你的终身大事也应该上上心,母亲知道你不喜欢桃儿,可你若是有其他心仪的女子,也可告诉母亲,我也好为你说说去。” 让他心仪的女子? 周沐白低下头,把玩着书案上的一只白玉兔镇纸,让他心仪的女子?这辈子都不可能。 “母亲放心,儿子若是有了喜欢的女子,一定告诉母亲。” 梁氏听到周沐白如此说,心里叹息一声,又失败了,下次换换别的法子试试。 梁氏觉得对于周沐白而言,催婚是一项技巧性的事情,不能逼得太紧,可也不能太松,要准备长期斗智斗勇才对,一次不行还有十次、还有百次。 总有一日,在她不懈努力之下,她能看到周沐白给她领个姑娘回来。 她看了一眼那桌案上堆成堆地奏折,“我不扰你了,你处理好公务,早些睡。” 说着就往门口走去,周沐白忙起身相送,“母亲慢走。” 梁氏叫周沐白回去,自己回到院中。 周沐白坐回到书案前,看着赵顺从宫中带回堆成小山一般的公务,未再犹豫,翻开一本,开始执笔批阅。 批到一半时,他翻开其中一本奏折,这是明青州的折子,回报今日蒙古使团来访,并在折中大加赞赏季韫面对突发状况十分机敏聪慧,勇于担当。 周沐白脑中忽然想起,季韫扮成女装的模样,那一双桃花眼,芙蓉面,似乎无需妆点,就已经靡颜腻理,只消望上一眼,就能够轻易地将人心勾走。 他,在干什么? 他在想季韫!那个花瓶!那只花孔雀! 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的思考,周沐白心头一怔,他低下头,看着欲垂下的墨汁,险些脏了奏折。 季韫不就是个花瓶,连个邸报都抄不好,茶也泡不好,一身娇气病,他没看出来他到底哪里聪慧,只不过有几项拿得出手的才艺,雕虫小技罢了,又有什么值得可炫的。 周沐白将其打回,理由,季韫名不副实。 就在此时,他的脑中忽然袭上几丝剧痛,犹如针扎,周沐白皱起眉,伸手扶额,歇息片刻。 稍事休息之后,他欲重新批阅奏章,脑中的剧痛却在加剧,只见他脸色泛白,身子因为剧痛不自觉地微抖起来。 周沐白慌忙地从自己的书架一锦盒当中,翻找出一个玉瓷瓶,从中倒出几粒药丸,一把放入口中。 稍挺了片刻,才缓和一些。 周沐白自弱冠后,便常常感觉头痛,孙岳洺诊断他头脑阵痛是因为用脑过度所造成,遂为他配了药,以备不时之需。 近些时日,周沐白觉得自己头痛发作的似乎有些密集,药量也逐渐增大才能够起作用。 良久,他轻微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几缕无奈。 他将来可是要入大晋名臣阁,拖着这样的一个身体,要怎么入? 他坐在圈椅里,闭眼仰头小憩,忽然想起那手臂揽过季韫时奇异的触觉,隔着薄薄的意料,都能觉得那身姿妖娆又纤细,可再细细品味,却又像是有无限生机与力量。 而他的内里,早已经空了,他觉得自己是黑的,从内到外都是黑的。 周沐白睁开眼,朝外道,“顺子,备水。” 赵顺在廊下值守,听到周沐白吩咐,忙下去安排。 片刻后,周沐白褪去锦衣,泡在水中,拼命地擦拭着白日揽过季韫的手臂,他要让自己忘掉这种感觉,他绝不能够被任何人影响。 梳洗过后,周沐白换上玄色云纹丝绸里衣,绳结松垮的系在身侧,露出他颈下一小片皙白的胸膛,显得整个人更加冷冽。 感觉精神好转,他又坐在案前,继续批阅。 “阿嚏!” 季绾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她揉了揉鼻子。 “好好的,怎么忽然打喷嚏?”沈朝瑶一脸蒙地看着她。 季绾摇摇头,“谁知道呢,大概是哪个不长眼地在骂我吧。” “啊?我们绾绾这么可爱,谁舍得骂呢?”沈朝瑶朝她眨眨眼。 “呵,要不咋说他不长眼呢?”季绾轻嗤。 沈朝瑶忙点头,“那确实,绾绾你最近都瘦了呀。”她伸手摸摸季绾的脸。 “你要是天天被一个魔头折磨,你分分钟就能瘦,你娘再也不用担心你喝凉水都能长胖。” 沈朝瑶有些歉意,“绾绾,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这样...” “说什么呢?跟你没有关系,那冰块脸看我就是不顺眼。”想起周沐白那张脸来,季绾就觉得气,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上朝才两天,她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被周沐白拿捏的死死地。 “绾绾,要不你就对他服个软嘛,他是首辅你跟他对着干,唔,也很难有好果子吃啊”沈朝瑶捻起一颗葡萄送进自己的口中。 “服软?小爷我就差给他当牛做马了,今儿为了给他解围,还差点被蒙古鞑子占便宜,可不知道为啥,他就是软硬不吃啊。” “啊?”沈朝瑶吐出一口皮。 一想到白日周沐白那张冷脸,季绾就觉得心坎像是有大石头压在上面,压迫感,绝对的压迫感。 “是不是你没摸准他的喜好?犯了他的忌讳呢?”沈朝瑶随口说了一句,又吃了一粒。 季绾也吃了一颗葡萄,甜腻又多汁,“唔,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还真的没摸准,只是我已经尽量在摸了啊,谁知道那位爷到底喜欢啥啊?” “嘶。”沈朝瑶若有所思。 季绾吐出一口皮,仰头无奈,“天要亡我啊...” “亡不了。”沈朝瑶覆上她的脸。 “作何解释?”季绾眨眼,露出一丝期许。 “绾绾你是后搬来的,你不知道。 我听京圈里的贵女说,周沐白家里有一个小表妹,今年刚及笄,周沐白自来京城为官,求亲的人都要将他家门槛踏破了,也没见周沐白松过口要娶谁。 想来正位夫人就是给这小表妹留着的,那小表妹我在宴上见过几次,长的可人,性子绵软,在周家养了四五年。 贵女圈中传,这小表妹天天跟周沐白日夜相对,满心满眼都是他,你猜她会不会了解周沐白?” 季绾微微一怔,“喝,冰块脸还有这等桃花运呢?哎哟,我都心疼那小表妹,天天对着个大冰山不冻死个人?” 沈朝瑶哈哈笑起来,“绾绾,你笑死我。” 季绾不怀好意一笑,靠近沈朝瑶,“小瑶瑶,你要不要帮帮你的季小公子呀?” 沈朝瑶看着季绾那样看她,十足十的压迫感,“我能说不么?” 季绾又坐回去,“行啊,这个月樊楼我找别人吃去。” “行,我的季小公子,不过我要五顿。”沈朝瑶一扬头。 “什么?”季绾大叫,“你打劫啊。” “三顿,不干算了!”她摆摆手。 沈朝瑶忙握住季绾的手腕,“别啊,三顿!就三顿!成交。” 作者有话说: 我想说,梁妈妈,嗯,加油! 第11章 被罚 翌日。 季绾上过朝,照旧来到集贤殿,她看到杨茂正弓着身子在廊下侍弄花草,“早啊,老头。” “啊?”杨茂侧身露出耳朵来。 季绾心道这是耳背又犯了,“杨大人,早。”放大了声音。 杨茂笑着点头,慢声道:“哦,小季大人,早。” 季绾大声道:“大,人,我,今天,做,什么呀?” 杨茂蹙眉,“你那么大声干啥?” 季绾真想捶地,但面上还在拱手致歉,“是下官莽撞了。” 杨茂摆摆手,“无妨,你今日需整理账本,已经放到你桌案上,依着之前的翰林公务撰写即可。” 季绾拱手,“有劳大人。” 进到议政堂,她开始洒扫除尘,整理桌案,只是今日还未将一切做完,周沐白就带着众官回来了。 季绾忙扔下手中的扫把,躬身行礼,“大人。” 周沐白似未听见,径直掠过,疾步走进殿内,在正位入座。 季绾收礼,嘀咕着,看见了还当没看见,等我拿到了你的喜好,看你还怎么无视我。 她又继续手中的活计,一番忙碌之后,季绾将殿内所有大人的茶都泡了。 她先是给周沐白上了茶,周沐白并未理会,将手里的文书批阅得飞快。 季绾又一一为众官上茶,众官品尝过后,纷纷交首称赞。 “这小季大人的茶泡得可真是不错。” “对啊,他竟然知晓我喜欢喝黄山毛峰,茶味正对。” “害,这小季大人,不光人长得貌美,做事也机灵,可比之前的馔修好多了。” “是啊,小季大人真不错。” 季韫坐在桌案前,开始撰写手中的账本,嘴角淡淡一扬。 一声声夸赞入了周沐白的耳朵,将他对季韫好不容易建立的漠视打破。 季韫... 季韫... 为什么他不想听他,还非要议论他? 他讨厌极了这种烦躁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火气。 “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众官止住了私议。 “季韫!我看你是太闲了不是?账本整理好了吗?”周沐白朝季绾冷喝。 众官直接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 季绾也被吓一跳,她离周沐白最近,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一双桃花眼,显得有些无辜。 “大人,我不闲啊,我正在整理。”她平静回答。 周沐白瞥了她一眼,“虽然你三个月后就要回家,可你现在身为我大晋馔修,就要应当尽职尽责,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我奉劝你,想要投机取巧,明日就给我走人!” 季绾被周沐白一番斥责下来,心中被气得血气翻涌。 她忍他高傲自大,忍他自以为是,忍他颐指气使。 可他疑她未能尽职尽责,投机取巧? 本小姐我养尊处优十六年,我现在这给你当牛做马,还要受你这窝囊气? 她忍个屁! “不是你叫我端茶倒水洒扫除尘吗?难道我没做好?这么厚的账本,我整理出来也需要时间,凭什么你说要,我就要立刻给,周沐白,我是神仙吗,你要什么我立刻就能给你变什么,我是个人,好吗。” 季绾脸色愤愤地看向周沐白,她又没做错,她忍他什么? 众官惊愕了,自周沐白登上首辅之位以来,怕是没人敢这么跟他顶嘴,这难道不是天字号大牢预定了? 周沐白冷看着季绾,眼中似有霜寒,“行啊,季韫,目无尊卑,蛮横无理,简直不知悔改,去将大晋官吏律法抄写一百遍!” 一百遍! 周沐白你疯了吧! 季绾冷眉看他,“抄就抄!” 虽然这是跟他吵架的代价,可她就是觉得跟他吵心情好啊,要不然再这么忍下去,她迟早憋出病来不可。 季绾再次坐下,可她看到那大晋官吏律法,脸白了白,真它娘的厚啊... 她抬首看了看周沐白,周沐白你不是讨厌我,你是真的恨我! 季绾已经觉得自己这几日都要贴在这桌案上了。 可周沐白先管她要整理账本的收支汇总,这个更麻烦,需要动脑算啊。 季绾觉得整个人都萎了。 正沮丧之际,有人从身后递来了一张纸放到她的案上,季绾打开一看,喝,这不正是大晋官吏律法?标准的正楷,保证看不出来个人字体。 妈呀,这是那个好心的大人、大爷、兄长干的啊。 季绾转身,无声的朝众官拱手道谢。 众官并未抬头,看似继续手中的公文,可有人却悄悄换了纸张,默出一张张的大晋官吏律法,源源不断地递到季绾面前。 季绾身侧的明青州对她低声道,“你先只管写你的账册,其他的我们来帮你。” 季绾拱手,“大恩不言谢。” 周沐白依旧垂头批阅公文,堂内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可刚才火发的实在是莫名其妙,他向来沉稳,可遇到季韫以后,不知怎么就是对他压不住火。 此刻就算是他们帮他,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冷眼看着。 周沐白真的想不清楚,这帮人站在朝堂上撕起来足能够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送进天牢。 如今却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在这上下遮掩,就因为他给他们泡了两杯茶? 真是可笑。 傍晚。 季绾终于将账册收支汇总记录放在周沐白的桌案上,还好她算学学得不错,要不然怕是明日都出不去这个殿门。 周沐白收了她辛辛苦苦苦算出来的记录,可看都未看,便和那些普通的文书放在一起。 季绾看着众官早就下了值,如今堂中就只剩了二人,季绾觉得确切来讲,从周沐白对她所作所为不能称之为人,而应该是她家后院的老黄才对。 正神思之际,“抄写的律法呢?”周沐白一边批阅着公文,一边冷声问她。 “还有二十遍。”季绾语气极为低沉,没了吵架时的气焰,她想下值啊.... 她朝周沐白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一脸无辜。 “嗯。” 周沐白落下笔,把最后一份文书折好,放在书案上,起身整理了下官袍,又弹了弹袖口,负手信步走出了议政堂的殿门。 想起季韫那一脸委屈的表情,压抑一日的心情忽然晴朗起来,今夜他怕是别想走出集贤殿的大门,跟他悖逆的下场,向来不会很好。 他抬头看了看夜色,漆黑的幕布上挂着繁星,如散落的钻石一般,耀眼又闪亮,今夜星空似乎格外灿烂。 季绾咬着牙持笔抄写官吏律法,好在众位大人已经帮他完成了大部分,剩下的自己今晚熬上一夜应该可以完成。 她一边一边想,周沐白,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来求我,哼! “季郎君?” 正烦躁之际,听到有人在门口喊她的名字,季绾抬头一看。 她起身施礼,“宁王殿下。” 刘昀淡淡一笑,“无须多礼,就是路过此地,看到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就你一个人?” 季绾点点头,“嗯。” 刘昀见季绾神情似乎有几分落寞,又看着她案上放着官吏律法,就知道他是被周沐白整了。 “被沐白罚了?”刘昀声音十分温和,像是这等叫人悲伤之事,从他口中说出也少了几分悲切。 季绾点点头,“嗯。” 刘昀拾起一张纸看了看,“他管制新人的老法子了。” “老法子?”季绾抬头看向刘昀。 刘昀放下纸坐在季绾身侧的书案上,捻起一张纸,又研墨,开始帮她默写。 “现在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员都能够将大晋官吏律法默出。” “大家这么厉害?”季绾讶然。 “因为每个人至少写过一百遍,自然能够默下来。” 季绾心道,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被周沐白整,这满朝文武都受过他的荼毒,连宁王殿下都没放过呀。 刘昀像是能够猜中她的心思,“我可没写过,我是因为记性好,看过一遍就记住了。” 季绾赞叹,“真厉害。”虽然她也能够,“你帮他们都写过?” 刘昀笑了笑,“你当本王很闲?你是第一个。” 季绾有些意外,忙道“谢过王爷太爱,下官受宠若惊。” 刘昀依旧风轻云淡,“举手之劳。” ......... 周沐白刚刚到了朱雀门,赵顺上前,“爷,您下值了。” “嗯。”周沐白轻声回了一声。 赵顺看了看周沐白,爷今日心情看似不错。 “爷,想去哪里?” “回府。”周沐白随意吩咐下去。 “是。” 周沐白上了马车,赵顺开始驾车回周府。 周沐白倚靠在车中软垫上闭眼小憩,眼前忽然浮现出季韫那双含着水汽的桃花眼。 他细细回想那双眼中表露出来的情绪,似乎在怨他,为什么要罚他,为什么要让他熬夜也要写完。 周沐白想到这里,像是有种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顿爽。 罢了,季韫要是能求他,给他低头认个错,他今日就放他这次也无妨。 “顺子,回宫。”他在车中发话。 赵顺听到,忙停了马车,“爷,是不是有公文忘取了。” “嗯。” 听到周沐白的回答,赵顺调转了马车,又原路返回朱雀门。 周沐白刚进宫门,便听到侍卫大喝一声。 “有刺客!抓刺客!” 集贤殿! 周沐白慌了一下,花孔雀在那!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下一本文《我的赘婿竟然是皇帝》,是一个皇帝为我入赘的小甜文,喜欢的去专栏点预收哦。 第12章 刺客 他身形一闪,急速奔向集贤殿,刚到院内,见议政堂还亮着灯火。 一脚跨进殿门,听到从堂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可当真?” 季绾笑得直不起腰来,宁王竟然说周沐白怀疑后妃有奸情,气势汹汹的带人去抓奸,百官拦都拦不住,结果发现那奸夫是皇帝,所谓奸情不过就是后妃和皇帝的小情趣。 “哈哈哈哈哈,太逗了,后来呢,哈哈哈。”季绾笑得直不起腰来,听宁王讲周沐白的黑历史,果然有趣,她就觉得周沐白好像后花园那颗罗汉松又直又高啊,直的简直无可救药。 “后来啊,原本误会一场嘛,皇兄也不想此事闹大,他愣是在御书房前跪了一日,以示惩戒,结果闹得合宫皆知,皇兄上朝脸色黑了三四天。” 刘昀在灯火之下看着季绾的笑容,眉眼弯弯,灿若星辰,那般温暖和热情,不禁愣住了神。 季绾则是肆意洒脱的脑补周沐白尬出天际的一幕,可叹啊,她怎么不早点考进来,若亲眼所见,一定很有趣。 正当两人气氛和乐时。 “季韫!” 一声怒喝打破了季绾的笑意,她吓了一跳。 两人往门口一看,见周沐白正一脸黑地站在那里。 周沐白!他,他怎么回来了... 季绾的笑意僵在脸上,悻悻地憋了回去,“大人。” 周沐白气冲冲地跨进殿门,面色清冷肃杀,对宁王拱手作揖,“宁王殿下!” 刘昀闲适又淡定地坐在那处,看着周沐白脸上的怒气,淡淡一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首辅大人深夜折返,是不放心季郎君在此吗?” 周沐白听此,心里像是被戳了一下,他不放心他? 笑话! 他就是想看看季韫今晚怎么求他,想不到人家压根就没在意,还在这跟人谈笑? 看来他真是对他仁慈。 看见刚才那一幕,与自己预期不符,周沐白的心里像是有怒火在燎原。 周沐白冷道:“我只是在宫门听闻有刺客闯入宫内,抓刺客时路过此地,我进来也只是想看看季大人可将我的话放在心里诚心悔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刺客!” “刺客!” 季绾、刘昀二人同时开口,发觉以后,两人又互相对视一眼。 心有灵犀啊,默契。 周沐白眼神又沉了一沉,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寒气,“不知季大人的大晋官吏律法可抄写完了?” 季绾有些心虚地看着周沐白,这位爷干啥又突然回来?真是不把她折磨死,不罢休啊。 “大人,下官已经抄写完毕,文书在此,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便将一摞厚厚的纸张呈上。 周沐白瞥了一眼,见刘昀书案前还有未完成的半张律法,“这怕是有宁王殿下的功劳吧。” 刘昀起身理了理衣服,“我见季郎君深夜在此被你罚得实在辛苦,想来皇兄也不忍季郎君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才出手帮忙,季郎君这般有才华,应该为大晋做事的,而不是首辅大人的,出气筒。” 周沐白听见宁王把皇上搬出来,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闷闷的使不出力气来。 心里气得想把季韫直接踢出千里之外,这么一个花孔雀有什么值得你们上上下下护着她。 他刚想辩驳,议政堂上的房顶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三人忙止住了交谈,周沐白闪身移动将梁上各处烛火灭掉。 若真有刺客,此时他们站在堂中交谈,目标太过明显,灭掉光亮反倒是能够保护自己。 一队又一队的侍卫奔跑在皇宫内院,就是找不到那刺客的身影。 堂中三人未料及,刺客竟然大胆躲到了议政堂! 看到那刺客身影进门之时,周沐白与刘昀几乎是未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伸手便朝刺客攻击。 那刺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险些被擒住,可他武艺高强,伸手灵活,只过了几招便能够摸清周沐白与刘昀二人伸手。 周沐白与刘昀均是大晋武学当中的佼佼者,两人无论是在校场还是在御猎,两人多次打成平手,不分伯仲。 三人在堂中打成一团,刺客有剑可抵挡,而周沐白与刘昀在皇宫内行走是不允许佩剑出入的。 空手对白刃,周沐白与刘昀并不容易取胜,对方手执兵刃很难近身。 只见三人殿内打的难舍难分,在月光隐隐的映照之下,能够看到翻飞的剑影在殿内飞舞翻转。 而刺客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虽然他二人并不能够近他身,可眼前二人耐力极好,武艺奇高,再不想办法,这二人马上就能够把他擒住 眼见自己节节败退,败下阵来,到最后招不成招,剑不成剑。 忽瞥见在角落中还站着第四人,只是那人身形娇小,他刚开始并未注意。 一阵身影移动,那刺客一把扣住了躲在角落当中的季绾。 “啊。”季绾惊呼一声,原本她躲在暗中观战,怎么也未料及,这刺客竟然发现了她。 一不留神,刺客的剑竟然被架在她的脖子上。 季绾一个翻身闪躲,便欲挣脱刺客的束缚控制。 刺客未料及想要挟持的人居然会武,只是他身形娇小,力量略有不足,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用了内力。 季绾蹙眉,王八羔子劲怎么这么大,“嗯~”。 那刺客再一用力险些要将她肩胛骨捏碎,疼痛瞬间袭遍季绾的肩膀。 “周沐白!” 不知怎么,季绾几乎是本能地喊出这句话来。 周沐白在黑暗中听到季绾的一声叫唤,心中一慌。 季韫! 听声辨位,他未有迟疑,他大胯一步迈过层层桌案,风驰电掣般来到那刺客面前。 他于暗夜当中眼神冷如霜雪,不管那刺客刺向自己身体的长剑,直接伸手袭上那刺客的脖颈,恨不得捏碎。 那刺客正与季绾纠缠,未料及周沐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可也正给了他机会,扬起手中长剑一剑划过周沐白的手臂。 周沐白只觉手臂一凉,同时痛感袭来,可他未及理会,吭都未吭一声,死死扼住刺客的脖颈。 刘昀赶来趁势卸下了那刺客的长剑,两人最终将那刺客擒住。 此时,大批的御林军赶到,忙点了烛火,只见灯火之下,几人正在议政堂一处角落当中。 周沐白与刘昀把那刺客按倒在地,那人重重地喘息挣扎着。 看到与御林侍卫赶来,二人将那刺客交给御林侍卫首领,那首领一看,那刺客是名惯偷,名叫张仇,没事就喜欢在皇宫偷东西。 一年要来上两三次,每次偷了东西就走,因着武艺高强,御林侍卫抓了好多次都未能够抓住,搞得整个皇宫人心惶惶的。 这次有周沐白与宁王一起擒贼,可算是把这个惯偷抓住了。 御林首领连连道谢,押着那张仇退了出去,堂内又剩下了三人。 季绾拧眉揉着自己的肩膀,刚才那贼险些要把自己的肩膀捏碎了,还好周沐白来得快。 虽然他刚罚过她,但是关键时候他救她一命,看来他也没那么讨厌,这生死攸关的大事,他还是分得挺清楚。 她抬眼看了看周沐白,仍旧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忽然瞥见他绯色官府的手臂上涓涓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大片衣料。 他受伤了! 季绾慢慢向周沐白身边,“大,大人,嗯,那个刚才,嗯,谢谢你,救了我,你那个伤没事吧。” 她支吾着言语,脸色浮上一抹红,让她给冰块脸道谢,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周沐白看了看季绾,若有所思,还未及张口,听到刘昀上前一脸急切地关心,“季郎君,你肩膀似乎受伤了,我带你去太医院看看吧。” 面对刘昀的关心,季绾十分有礼,“哦,谢过宁王殿下,下官身无大碍,养养就好。” 她心想,其实周沐白伤得挺重,他应该去太医院才对,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劝他去。 周沐白看眼前两人在那你担心我我担心你的,心里不自觉又烧起火来。 他冷声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又怎能被区区一个毛贼伤到,身手这么差还要别人救,就别自诩文武双全,省得关键时候还要连累人。 我也不用你感谢我,眼下就算是那毛贼擒住一条狗,我也会救。” 季绾与刘昀听到周沐白的一番抢白,怔在原地。 季绾心头一凉,心脏被气地狂跳不止,刚才对周沐白升出的那点好感,瞬间便消失的无疑无踪,她谢个屁! 周沐白,我以后我就算关心一条狗,我也不会关心你。 季绾揉着自己的肩膀朝刘昀温声道:“殿下,下官忽然觉得肩膀十分疼痛,不若请殿下陪同去往太医院瞧一眼。” 刘昀会意,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出了议政堂。 临走,季绾还重重地瞪了周沐白一眼。 周沐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刺眼,心头的火是怎么也压不灭。 周沐白升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别人捏住了。 第13章 劝慰 季绾与刘昀刚出了集贤殿,季绾马上对刘昀道:“殿下,此时已至深夜,未免母亲担忧,下官还是先行一步回府,下官的伤实无大碍。” 她心道,真要去上太医院让那帮老头看她身子,那岂不是上完太医院紧接着就要去天字号大狱了? 刘昀脸色浮上一抹玩味,“下次再拿本王当挡箭牌,我可不依你。” 季绾会心一笑,“殿下深夜相陪,又捉拿住刺客,大恩不言谢。” 她伸手作了一揖,十分有风度。 刘昀负手笑了笑,“季郎君客气了,先行回府吧,也好找郎中看看伤势。” 季绾颔首,“是。” 两人就此分别,季绾回府后,柳氏听闻季绾今日又受伤,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嘶...娘,你轻点...疼...” 季绾痛得龇牙咧嘴的,连忙伸手扶着肩膀。 柳氏则是专心致志地在给季绾揉捏着肩膀,好在骨骼无大碍,只是这筋脉被那毛贼捏得像是断了般。 看着季绾白嫩纤薄的肩膀上几个乌青的指印,柳氏划过心疼,这才几天,又是劳累又是受伤的,她的小绾绾啊,到底怎样才能平安。 唉... 季绾只觉肩膀上揉捏的力道轻了些,“哎,怎么不揉了呢?” 她刚一回头,见柳氏正忙着擦眼泪。 我的娘诶... “娘,我真没啥事,其实一点都不疼,我就是,就是装的嘛,故意骗骗你的宠。” 她亲昵地靠在柳氏的怀中,柳氏的性格她早就摸门清,这么说她定然要反弹。 果真柳氏前一刻还泪水涟涟,只见她下一刻便伸出绢帕收了眼泪。 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霜药,朝外喊,“晴翠。” 晴翠应声给来,柳氏一把把霜药塞给晴翠,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你家公子上药!” 说着趿着绣鞋便走出了门。 季绾忙伸头道:“娘,明儿别忘了再来给孩儿上药啊。” 晴翠一脸蒙,季绾伸头扶着榻,看到柳氏决绝的背影,捂着嘴笑,果真有用。 “嘶...” 季绾一脸痛楚,肩头的疼痛袭来,真要命。 晴翠朝季绾眨眨眼,“公子,您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 季绾敛眉,指着自己的肩膀,“废话,你看我像真疼还是假疼?” 晴翠愣住,盯着那个乌青手掌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愣着干啥,快上药啊。”季绾有些不耐。 “哦。” 晴翠如梦初醒,忙伺候季绾上药揉捏。 “哎,轻点。” 季绾蹙眉,脑海当中忽然想起周沐白那染血的手臂。 她担心他? 又马上想起今晚那番话。 她忙甩了甩头,见了鬼了,他一张嘴比她家老黄的牙都尖,她觉得周沐白就活该没人关心。 她的喜好计划,可要快点实施了,老让他挑着错处整,可真不是事。 ......... 周沐白捂着手臂闷声走到朱雀门,赵顺在夜色中看到周沐白脸色泛白,蹙着眉,又看了看他手臂上的鲜血直流。 赵顺慌忙上前,“爷,您受伤了?这咋整的?” 周沐白摇头,“无碍,孙大人在何处?” 赵顺忙道:“孙大人今日不当值,想来应该在府中。” “去孙府,另外你叫人传个信给家里,就说我今日政务繁忙,不回了。” 赵顺忙点头。 周沐白上了马车,便捂着伤口倚靠在软垫上,闭眼歇息。 从未有过的疲惫感袭上他的心头,以往跟在皇上身边行军打仗,都未让他觉得这么累过。 不多时候,周沐白的马车到了孙府,赵顺对门房说了情况,孙府管家忙去内院禀报。 孙岳洺正在榻上梦会周公,管家走到榻前唤道:“爷,周大人来了,说是受了伤,你快起身去看看吧。” 孙岳洺睁开迷蒙的睡眼,“什么?你说谁受伤了?” 管家再应,“周大人。” “周沐白?” “是。” 孙岳洺轻声一笑,“你说笑呢。” 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谁能把周沐白给伤了,这一定是梦,他接着又欲睡下, 那管家见孙岳洺并未当回事,忙道:“大人,周大人真的受伤了,血都留了满车,你快去看看吧。” 许是他故意说的夸大了,孙岳洺再次惊醒,“真的?” 管家忙点头。 孙岳洺正了神色,“将人迎进客房,备好我的药箱。” 待孙岳洺更好衣服,跨进客房的时候,看到周沐白一脸戾色地坐在那处,手捂着伤口。 孙岳洺不禁瞪大了双眼,还真受伤了! “沐白,你这是怎么搞的。” 周沐白刚与人激战一场,又受了伤,绯色官袍满是血迹,脸色泛白,发髻乱了几丝,垂在眼前,颇为狼狈。 孙岳洺何时见过这样的周沐白,要知道他可是不管在人前人后,常人都难以近他身,因为他不喜与人触碰,向来都是冠必正纽必结,最怕脏乱了仪表,失了一国表率。 周沐白一脸烦躁,“在宫内抓了一个刺客,没留神。” 孙岳洺开始处置周沐白的伤口,看着那伤口又深又长,不禁蹙眉,他抬首看了看他的神色。 “这抓了刺客是好事啊,你怎么这幅像是被谁给欺负了的表情。” 周沐白一想到那对并肩离去的背景,简直如鲠在喉。 “我堂堂一国首辅,我能被谁欺负,谁能欺负我?” “啊,是是是,当然不能有人欺负你。” 孙岳洺开始穿针引线,“我要缝针了,你忍着点哈。” 周沐白哪里还顾得上疼,那种被人捏住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他沉声道:“如果你看一个人不顺眼,又不能把他赶走,你要怎么办?” 孙岳洺抬头看了看周沐白,这哪里是受伤,这简直就是被人凌迟了一样。 想着宫内这几日从集贤殿中的传言,心下了然。 “你说的是小季大人吧!我看人家挺好的啊,长得好,有才学,又勤谨,我都不懂你为啥那么讨厌他?” 被好友说中,周沐白眸色躲闪,“谁说的是他...” 孙岳洺笑了笑,“沐白,你能真诚些吗,你问我还左右遮掩,我怎么帮你分析呢。” 闷骚老男人... 被猜中心思,周沐白一脸吃瘪的表情,孙岳洺心里简直就要笑开了花,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他简直立刻想招来明青州和林长空,来看看这千古奇观。 孙岳洺仔细地缝合着周沐白的伤口,“这小季大人,为人呢,我看到是没什么问题,待人真诚,直爽热情。 上次我在集贤殿为老杨诊脉,小季大人又是给我端茶又是送糕点,又十分关心老杨病情问老杨是否康健。 我瞧着这几日他到了集贤殿,里外都换了一个样,不仅干净了许多,连带着整理文书,众位大人大事小情也理的有条不紊,众官对他交首称赞的。 要是他顶着一个貌美的空壳子,也不至于大人们都这么评价他吧。 不过有一说一,他长得是真好看,青州上次说她办女装连蒙古使臣都骗过了,不也为你们内阁立功了嘛。 只不过你们刚接触不深,你一向又待人严苛,才会误解他,要是你真的放下对他的偏见,你会发现他还是很不错的,别对他这么武断嘛。” 周沐白听到孙岳洺一番话,怒意在胸中忽然少了许多,“你说的是真的?” 孙岳洺笑了笑,满意地看着自己缝制的伤口,十分完美,保证好了以后不留疤痕,这货对自己外表向来挑剔。 他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我说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看。还有,沐白,我观你面色,最近真的是肝火过旺啊,注意情绪啊,稍后我给你配一副降火的药,记得按时服下。” 周沐白轻嗤,“你难道不应该给我开些生血补血的药?” “不,我看你肝火之病,急需要诊治。” 周沐白忽然想起自己的头痛,他支吾着开口,“那个,还有,风痛丸了吗?” 孙岳洺疑惑,“吃完了?” 周沐白点头。 “不是吧,我上次给你配好药,这才过去几日啊?” 周沐白有些难堪,“这不,这几天,被,那个谁,气到了吗。” 孙岳洺扶额,“沐白,你现在已经不是身体上的疾病了,我看你是得了心病。” 周沐白权当孙岳洺打趣他,不以为意,“别说别的,总之顺便把药配来才是。” 孙岳洺点头,“行,你等着哈。还有,那个伤口不能沾水,要注意啊。” 周沐白点头,就此歇下,此时天色已经露出些微光。 他也不能再睡,只得靠在榻上小憩,待时辰一到,赵顺送来新衣,便可起身上朝。 只是他刚闭眼,便想起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灿若星辰,直击心房。 可又想起季韫离去前,对着宁王说话的表情,又做作、又矫情,明明他跟宁王不熟悉,却能够做出那样的表情。 他就知道,此子十分善于伪装,惯会蛊惑人心,他不是在殿试那次就领教了,如今看来这皇宫上下的人,就连身边的好友,都被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给勾走了。 他身为一国首辅,绝对不能允许此等妖媚惑主的人,出现在他一手打造海晏河清,政治清明的朝堂,若被他日后也被此子蛊惑,以后他还怎么进名臣阁,怎么名垂青史。 此子绝不能留,不能,绝对不能! 季韫,她要让她三日之内走人! 第14章 感谢 天色微亮,赵顺从府内取来周沐白的官袍,从里到外,连鞋袜都是新的。 周沐白歇了两个时辰,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更衣过后,戴上官帽,又是一副众官表率,仪表堂堂的一国首辅。 他踏着熹微,登上了马车,准时到达朱雀门。 众官见到周沐白下车,纷纷拱手相迎,并做出一脸敬佩神色。 “听说了吗,昨夜首辅和小季大人还有宁王殿下生擒刺客。” “当然听说了,还是御林卫久抓不下的刺客,场面堪称英勇。” “听闻,小季大人和首辅大人还都受了伤。” “听说小季大人,单手搏斗贼人,十分厉害。” “啧啧,真不愧文武全才。” 周沐白听着议论,并未理会,他自然英勇,可关季韫什么事,要不是救他他又怎会受伤。 看着吧,今日他就要弹劾他,他要弹劾季韫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德行有亏。 他要将他踢出朝堂,看他还怎么勾引人。 “时辰已到,上朝。” 内室监高喊一声,众臣纷纷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太和殿走去。 太和殿内。 今日照例众臣报了琐碎政务,并无甚重要之事。 周沐白一看,正是弹劾的好时机,臣弹劾三个字还未说出口。 “臣禀报圣上,昨夜皇宫夜闯刺客,御林卫久攻不下,贼人逃至集贤殿,首辅大人,小季大人,宁王殿下,英勇斗刺客,擒贼有功应予以嘉奖。” 开口的正是兵部侍郎,皇宫内院御林卫向来归他管辖,如今贼人被抓,此事更应上报给皇上,以示嘉奖才对。 皇帝笑着点点头,“魏卿说得对,若是不提此事,我险些忘记。” 他朝下看了一眼却只见首辅,不见季韫。 晋帝转向身侧赵德,“季韫今日怎么没来上朝?” 赵德忙道:“回圣上,小季大人昨夜擒贼有功,受了伤,今日告假了。” “哦,无妨,如此朕就赏,首辅,季韫,刘昀三个人百金,以示嘉奖鼓励。” 众臣忙齐声,“圣上英明。” 周沐白愣了一愣,完全未料及自己弹劾季韫之际,会被皇帝嘉奖,这他还要怎么弹劾? “沐白...”明青州在周沐白身后,小声提示,“谢恩啊...” 周沐白恍然惊醒,忙单膝跪地,“臣谢主隆恩。” 晋帝道:“沐白,听说你也受了伤,可严重,叫御医看过了吗?” “圣上放心,臣无大碍,臣想弹...”劾字未说出口,便听到。 “赵德,季韫擒贼受伤,你去传旨,让他养好伤再来,也送些药过去,另外再给沐白送些药,朕不能出厚此薄彼啊。” 周沐白生生咽下弹劾二字,立刻回到,“谢圣上。” 众臣听到圣上对季韫的关心,纷纷称赞,晋帝何等英明,而小季大人又是何等勇猛。 “我听闻昨夜,那毛贼拿着长剑与小季大人近身对弈,而小季大人却丝毫不惧。” 周沐白轻嗤,丝毫不惧,也不知是谁喊了他的名字。 “我听闻那小季大人,勇猛非常,空手与贼人搏斗呢?” 勇猛?她那是想逃逃不掉。 “想不到小季大人不仅政务好,就连这等危险之事也冲在前,当真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政务?冲在前?还楷模? 你们纷纷脑子有病,被人迷惑了。 满朝都是对季韫交首称赞的声音,周沐白弹劾季韫的话再难出口,今日不成,那他便等明日,明日不成他就等后日,他就不信。 他总有一日能弹成。 季府中。 柳氏一早派人替季绾告了假,叫她在家好好休养。 昨夜季绾因着肩上伤痛,怎么也睡不好,海当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周沐白不顾一切赶来相救的那一幕,如果他不来救她,那今日手臂上受伤的是她,流那么多血的也是她。 她是那么怕疼啊,就连平日崴个脚都要哭上半天的人。 这一剑周沐白替她受了,她谢谢他,老爹曾经教育他,知恩图报。 她虽然讨厌他,可一事归一事,她不能欠周沐白这个人情。 可她该怎么报周沐白这个人情呢? 忽然想起他手臂上那流出涓涓不停的血和他发白的脸色,昨夜他怕是失了不少血。 她要帮他补回来!怎么流出来的,再怎么给他补回去。 可用什么补呢? 季绾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一个靠谱的办法。 她伸头朝外道:“晴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一会你再叫韩照过来。” 晴翠正在外间给季绾熬药,听到她吩咐,马上来到季绾身前,“公子,你要找什么东西?” 季绾在晴翠的耳畔低语了几句,只见晴翠脸色一红,“嗯,知晓了。” 过了不多时候,晴翠拿来一方极为精致的锦盒,送到季绾面前。 季绾打开一眼,里面躺着两个精致的玉瓷瓶,彰显此物的名贵,她满意一笑,“就是这个。” 叫来韩照,叮嘱他在周沐白下朝以后,一定要亲自送到他的手中。 韩照点头,转身离去。 季绾在榻上看韩照离去的背影,又安心地躺回榻上,准备补觉,养足精神,她还要去实施她的大计划呢。 这厢,周沐白刚下了朝,好在今日无要事,许是圣上不忍他带着伤处理公务,所以今日少了不少公文,周沐白能够早早地回府。 刚走出朱雀门,便看到季韫的小厮韩照在门口等他。 韩照恭敬地给周沐白施了一礼,将手中的锦盒送到周沐白手中,他说道:“大人,这是我家公子给大人生血的药物,叫您一定笑纳,另外,我家公子还有话对大人说,嗯哼。” 韩照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季绾的语气,“此药每日口服十粒,保证有效,大人你的血怎么流出来的,就怎么给你补回去。” 韩照变成正常神色,拱手道:“说完了。” 周沐白看那锦盒做得极为精致,看来此药名贵非常,还算他有良心,知恩图报。 若是他受这一剑,能够唤醒季韫的良知,日后做个好人,不再用美色惑人,那也是值得的。 恩师说过,教育人,总是要向善的,若是日后他出了朝堂不介怀,他还是愿意给他讲讲为人之道的。 可一事归一事,弹劾还是要继续。 周沐白朝韩照扬扬手中的锦盒,“收下了,你去复命吧。” 韩照再一拱手,转身离去。 周沐白上了马车,赵顺问道:“爷,咱们去哪?” 周沐白此刻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或者今日可以履行答应桃儿的约定了。 “先回府。” 赵顺点头,驾车离去。 刚回府,周沐白便看到三位好友在他院中等候。 三人正高声说着笑,看到周沐白进到廊下,纷纷噤声忍住笑意。 周沐白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林长空低沉着嗓音,一脸忧色,“师弟,你回来了,伤势如何?” 明青州道:“没什么,说你昨夜勇猛,英雄救美啊。” 周沐白眼神一亮,随意回了一句,“勇猛有之,英雄有之,美在哪,没看到。” 明青州笑着回,“哎?沐白,你明知道我们说的是小季大人就是美啊。” 周沐白一听到季韫,眼中望向别处,“他算什么美。” 负在背后的手,不自觉捏紧那方锦盒,赵顺跟在周沐白身后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看来爷还是蛮在意小季大人嘛! 林长空低沉着嗓音发话,“若是师兄在场,定然一招擒住那毛贼,还能让师弟受伤?” 明青州摆摆手,“哎,长空,你要是在场,那还怎么给沐白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哈哈地笑起来,周沐白被这笑扰得心神不宁,一时有些语塞,他烦躁道:“我不跟你们讲。” 孙岳洺倒是眼尖地看到周沐白身后藏着东西,“沐白,你身后藏着什么?神神秘秘的。” 周沐白本也没想藏,可见三人这样说,真恨不得藏起来,他支吾着,“没什么?” 赵顺见此,倒是心直口快地回到,“小季大人派人送来的生血药。” 三人听此眼神一亮,齐声道:“哦,小季大人。” 周沐白飞了赵顺一个眼刀子,赵顺立马噤声,赶紧缩着腰去到别处。 孙岳洺倒是来了兴趣,“沐白,给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周沐白觉得,既然是生血药倒是也无伤大雅,递给了孙岳洺。 孙岳洺接过来,放在石桌上,三人好奇地盯着那方锦盒,打开一看。 两只成色上好的白玉瓷瓶放在其中,孙岳洺打开其中一只,倒出手中几粒丸药。 他仔细地闻了闻,咦?这药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他又拿起一粒尝了尝,孙岳洺随即瞪大的双眼,看着周沐白,三人不明所以。 孙岳洺抬首问,“你确定这是那小季大人给你的生血药?” 周沐白听此,蹙眉问,“自然是确定,他小厮亲自交在我手上的,怎么?这药有什么问题?” 难不成他记恨他,给他下毒? 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没安好心。 孙岳洺摇头,“这药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一般药还要名贵非常,因为名贵遂宫内用的多一些。” 周沐白听此神色舒展了些,还算他有良心。 “此药确实能够生血造血,补气疏肝,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三人纷纷一脸疑惑地看着孙岳洺。 作者有话说: 哼,你弹棉花吧... 看文的小可爱喜欢的话 可以给曦曦点个收藏吗 曦曦给你们一个么么哒 第15章 宴会 “只不过,此药是女子来月事或产后生血补血所用,对生血有奇效,因药材名贵非常,又制作工序繁复,遂名曰,八珍益母丸。” “八珍益母丸?” “八珍益母丸?” 明青州与林长空脱口而出,周沐白则是皱眉僵在原地。 只见院内四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围在桌前,一同研究这女子生血药丸,场面颇为奇异。 而在不久后,三人爆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明青州趴在桌上笑。 “哈哈哈哈。”林长空拄着剑低下头忍着笑。 “哈哈哈哈。”孙岳洺握紧了那药瓶趴在桌上笑。 三人齐声笑起,简直要笑到扶腰捶地。 “这小季大人果然对沐白体贴非常啊。” “小季大人可以啊。” “小季大人真大方啊。” 周沐白阴冷地看着笑到直不起腰来的三人,险些要将那手中的玉瓷瓶捏碎,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就甩在季韫的脸上。 季韫! 走着瞧... 季绾在养伤中接到圣旨以后开心的原地打转,忽然多了一百金子,又多了好几日假,这伤受得太值了。 前脚宣旨太监刚走,后脚沈朝瑶就踏进门,一脸忧色含着泪的看她,“绾绾,你还好吗?” 季绾轻嗤,“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是受伤了,我不是要死了。” 沈朝瑶上前收了收眼泪,“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吗嘛。” 季绾捂着肩膀,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蹙眉,“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在廊下慢步走着回到踏月阁,沈朝瑶一路跟随,“这不正来找你说这个事。” 季绾脸色一亮,“回房说。” 绣阁内,沈朝瑶看着季绾肩膀上的五个手指印,连连惊叹,“妈耶,真的有这等力大无穷之人呐。” “我当时就是因为在夜里,不然这等毛贼能伤到我?切!”季绾满不在意。 “那按你这么说,这首辅大人若是晚来一步,你岂不是要成了那毛贼的剑下亡魂?”沈朝瑶若有所思。 “哎,说什么呢,他不来以我功夫还能逃不掉?” “是是是,您说了是,那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首辅大人呢。”沈朝瑶眼神透出对周沐白的崇敬。 “我当然谢了,我可不想欠他的,我可是一早派人给他送去生血药了呢。” “生血药?什么生血药?” “八珍益母丸啊。”季绾随口道。 “啥?八珍益母丸?”沈朝瑶有些不敢相信,“你把这么名贵药给他?我来月事痛得死去活来的,跟你要你都不给呢!” 季绾有些吃瘪,“这不,这不,看那家伙,流了挺多,血嘛。” “季小绾,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哼!”沈朝瑶嘴翘得老高,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一般的生气。 “哎呀,好啦,等你下次来月事,我也送你嘛。”季绾轻声哄。 “这还差不多。”沈朝瑶才不情不愿地消了气。 “不是有正事来?我这几日正好有空,圣上允我养伤休息呢。” 沈朝瑶忙道:“后日有樊楼宴,是昌平侯家大小姐撺的,我想着那小表妹应该会去,有个首辅表哥,那小表妹在京城的贵女圈地位可不是一般的贵重,听说首辅大人还挺宠她的。” 季绾轻声一笑,“宠?切,就周沐白那个狗样,还会宠人呢?我咋没看出来?” 沈朝瑶瞪大了眼,“季小绾,你,你,你骂首辅...” 沈朝瑶轻声挤出来两个字,“狗样...” 季绾不以为意,“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瑶瑶你不知道他昨晚有多气人...” 季绾添油加醋一般地把昨夜的事对沈朝瑶说了一遍。 沈朝瑶一听,慢慢点了点头,“那,确实,挺...” “确实挺狗的,是吧。” 此时晴翠端着药上前,季绾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纤眉拧做一团。 晴翠忙把一颗蜜饯塞到季绾嘴里,为她消苦。 沈朝瑶抚着季绾的胸口,“啊,不苦,不苦啊,忍忍就好了。” 季绾拧眉看她,嘴里含糊着,“我怎么觉得你说完我更苦了。” 沈朝瑶止住的手中的动作,悻悻收了回去。 两人又玩笑了一阵。 因着季绾自从当官两人少了许多玩乐,如今得了假期,两人自然要过连体婴生活,沈朝瑶直接住在了季绾的踏月阁东稍间的暖阁。 只是季绾现如今身份不同,她叮嘱了全府上下,此事万不可外传。 要不她的小瑶瑶以后可怎么嫁人? 三日后。 季绾与沈朝瑶早早地起身,两人一同更衣梳洗。 沈朝瑶看着季绾转圈,一圈又一圈的白绢缠在她的腰腹上,她伸手摸了摸季绾平整的胸。部。 “小绾,你,这样,会不会变小啊?” 季绾低头叹息一声,“现在看着还好,只不过我有空就拆下来,但愿别太缩水。” 沈朝瑶想着季绾那迷人窈窕的玲珑身姿,那可真是天生的尤物,唉,可惜了这么一副好身材,却要天天扮男装。 季绾今日择了一身月牙白金丝菊云锦袍春装,外罩一身云白素纱袍,头戴玉冠,手持毛竹扇,脚踩鹿皮云纹靴,一身从外到内的精致。 沈朝瑶看着装扮好的季绾,不禁红了脸,这季小绾无论是男人女人都那么能勾人。 季绾看着一身碧色春装的她,脸色红着云霞,不禁用扇一挑沈朝瑶的下巴,“啧啧,瑶瑶,脸红什么呀?” 沈朝瑶忙拨开扇子,“哎呀,你惯会勾引人,我看那首辅大人说得倒是没错。” 两人玩笑一阵,便出发去了樊楼。 今日春光正好,两人都未乘车,并肩在街头闲逛,喜欢什么,便随意买买,再叫懒汉送到家中。 逛了一圈,也到了时辰,两人一起进了樊楼后院的清风堂。 这清风堂是樊楼最大的雅间,时而有文人墨客在此聚会吟诗作赋,时而有各家千金贵女在此宴饮作乐。 只是樊楼物价奇高,普通平民很难进到此等地方,多数是在大堂就座用膳食。 沈朝瑶父亲沈老将军,年轻时立下不少战功,朝内地位高,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女,宠爱非常,沈朝瑶地位在京都自然高,贵女圈大小宴会皆会请她到场。 沈朝瑶携着季绾刚踏进清风堂,只见房内站着的莺莺燕燕正轻声细语地说笑,待看到她二人站在门口,皆都慢慢收住了谈笑,怔怔地看着她们。 那不是.... 那就是.... 那正是.... 小季大人! 真的是小季大人! 啊,她的心仪公子,小季大人来了? 众女眼神纷纷落在沈朝瑶身侧的,季绾身上。 季绾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啪”的一声,收起身前摇着的折扇。 对众位贵女拱手做了一揖,淡淡一笑,“小生不请自来,扰了众位小姐雅兴,还请众位小姐们勿要见怪。” 众女见此纷纷低眉或用扇掩面,或用帕擦脸,或与身侧人低声絮语。 “他长得好英俊。” “他好有礼。” “小季大人可真好看...” 其中一位年岁稍长一些的小姐起身,施然来到季绾面前,持扇屈膝施礼,十分有大家小姐风范,“来者皆是客,小季大人能来此宴,自然蓬荜生辉,欢迎之至。” 沈朝瑶介绍,“季公子,这是昌平侯家大小姐,骆英晨。” 季绾回礼,“哦,骆小姐,有礼。” 骆英晨脸色一红,引着二人入里,“小季大人,这边请。” 沈朝瑶看到人群中站着的云桃眼色一亮,忙扯了季绾衣服,季绾还在对众小姐点头示意,忽感觉沈朝瑶拽着她,她侧身“怎么?” 沈朝瑶低语,“你身边的身边,就是她。” 季绾听此,目光向那边投去, “她就是周沐白的小表妹?”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水杉挽着单螺髻的小姐,脸色白嫩稚气未脱尤带着婴儿肥,眼神倒是无心机,看上去平易可人。 季绾低声朝沈朝瑶道:“这姑娘长得倒挺像我妆奁前上的那个福娃,忒可爱了些,搞得我都不忍下手。” 沈朝瑶嗤笑,“还有你下不去手的?” “这倒是!” 正午到,宴饮正式开始。 清风堂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曲水流觞桌,待众位小姐择位时,沈朝瑶故意拉着季绾坐在了云桃的身侧,搞得众位小姐都有些眼红云桃。 云桃有些不明所以,眼光投向季绾,只见对方朝她淡淡一笑,十分有礼客气道,“不知云小姐可习惯与男子同坐,若是不喜,我另择别座便是。” 云桃心道,这小季大人好生体贴温和,她忙摆手,“不,不用。” 季绾笑了笑,“小姐海涵。” 宴饮正式开始,因着季绾的到来,众小姐们玩宴饮游戏之时,十分用心,纷纷想在小季大人面前一展才华。 季绾自然少不了参与游戏,她时而赢得满堂彩,又时而看情形故意放水,让众贵女玩得非常尽兴,对季绾大加赞赏,赞他温文尔雅、懂得进退,让季绾一直成为全场瞩目。 那云桃倒是个反应慢的,好在季绾在她身侧帮她解了不少的诗词赋令,若是输了,又是帮她挡酒挡罚。 季绾对云桃如此照看,惹得众位小姐对云桃好生羡慕,云桃也自然对季绾心生感激,两人在宴中很快熟络。 宴中歇息之时,季绾便与云桃攀谈起来。 第16章 醉酒 季绾给云桃倒了一杯茶,“云小姐,今年芳龄,可许了人家?” 云桃抿嘴,小声答道:“十四,还未许呢?” 一想到许人,心底便想起那个清俊高冷的身影,她脸色一红。 季绾随和一笑,“看小姐面向是有心仪之人了?” 云桃见季绾如此随和,刚才又有那等翩翩君子风采,自然不设防,点了点头。 季绾嘴角一扬,“不瞒小姐说,小生略懂卜算易经之术,小姐若不嫌,可为你姻缘卜算一卦。” 云桃脸色一亮,“真的吗?” 季绾道,“我与小姐有缘,自然可以,让我来算算,你心仪之人。” 只见季绾低头点弄了几下手指,略思忖片刻,“有了!你心仪之人,乃是家中人?” 云桃点头,这小季大人算得好准啊。 “此人,位高权重,性格刚直。” 云桃再点头,已经对季绾不疑有他。 “此人不懂风月,虽敬你宠你,可却不亲近你。” 这话简直要说到心坎里,水汽漫上云桃的眼,“正是正是,这可有法子能解?” 季绾点头,皱眉想了想,叹息一声,“此人向来如此,十分难办啊。” 云桃听到季绾这样讲,有些丧气,表哥那样的人又怎会轻易被人打动呢。 “不过...”季绾话说了一半。 “不过什么?”云桃抱有一丝希望地看着她。 “不过,也可以一试,只是你需将此人日常喜好憎恶、生活习惯等细细说与我听,我对你解析一番,我们再来看。” 季绾云淡风轻一般,那要是要多随意有多随意,好像这事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云桃迟疑,若是将表哥的私下生活讲给一个外人,表哥怕是会生气的,可她又是那样想获得表哥的心啊。 季绾看出云桃的迟疑,直接道:“小姐不愿,那便算了,姻缘一事莫强求。” 她随意又与他人举杯喝酒,看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实则暗中观察云桃的一举一动。 沈朝瑶说道,“季公子,你上次给那李家二小姐卜算的姻缘可真是准呐,如今她已然觅得良人,正是按照你说的法子才成的呢。” 季绾忙摆手,“哎,举手之劳而已,能够成人之美,也是一件幸事。” 沈朝瑶又随意道,“听说那李二小姐得了好姻缘,那张家小小姐也想找公子卜算呢。” 季绾蹙眉,“这,卜算姻缘讲究缘分,我并未与那张家小姐熟络,还是算了。” 云桃一听,原来并不是谁都能够卜算的,若是错失今日良机,日后怕是再没机会与这小季大人卜算了,她心一横,下了极大决心一般,她转向季绾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 季绾朝沈朝瑶两人会心一笑。 上钩! 季绾转过身来,“云小姐?” 云桃郑重地看向季绾,“小季大人,刚才的卜算可还作数?” 季绾颔首,“季某一诺千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 “那我说与大人听,大人勿要告知别人就好。” 季绾摇了摇扇子,“这是自然。” 如此,云桃便将自己知晓周沐白的私下生活说了个底掉,季绾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好在她记忆力极好,云桃对她说过一遍,她大致记在心中便不会忘。 而季绾又对云桃细细解析一番,给了云桃一些对策。她为自己和云桃各倒了一杯桃花酿,两人一边慢慢啄饮一边说细谈起来。 “你这个心上人啊,向来耿直,对付此等人呢,万不能矫揉造作。 你在他面前定要直爽,他直,你比他还直,他冷,你比他还冷。 你要让他知道,他在你心里不是全部,你压根就不在意他。 切记,千万别整天黏在他身后,至多对他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和要做的事,你得让他看到自己的成就。 别整天窝在房中,没事出来和大家多谈会谈会,总有一天你那心上人会来找你的。” 云桃听到季绾的一番话,恍然大悟,想不到她从前在表哥身前展露出来的模样,正是与这小季大人说的截然相反,怪不得表哥从来都不肯正眼瞧她一眼。 “小季大人,一言惊醒梦中人,桃儿谢谢您指点迷津。” 季绾笑了笑,“哎,现在谢还为时过早,待你归家照我所说的实施一番,若是有效,再谢不迟。” 季绾饮下一杯桃花酿,有些微醺。 云桃只想着日后赢得表哥的心能共结连理的模样,就对季绾感激不尽,她逐渐放下矜持,与季绾对饮起来。 可因她不善饮酒,几杯下去也晕了起来。 宴饮接近尾声,众贵女们或是三五成群的游戏,或是两人慢饮,或是几人低语诉家常。 整个堂中,好不热闹。 季绾眼眸微睁,伸手拍了拍云桃肩膀,“我,我告你,就你那心上人,实在不怎么样,若是我,我,我早就另,另觅,良人...” 季绾显然是喝高了,她手臂一把搂过沈朝瑶的肩膀,朝她眯眼一笑,“你看嘛,我家瑶瑶就不错。” 沈朝瑶也高了,靠在季绾怀里,笑了笑,“那我的,小季大人,可不,要抛下我。” 云桃本就脸庞丰腴,醉饮之下,两坨云霞浮在上面,足像是猴屁股一般,更显娇憨可爱,“小季大人说得对,我不要了,我要另觅良人!” 季绾又一伸手,搂过云桃肩膀,“对,去他的狗男人。” 云桃一扬手,“对,去他的狗男人。” 只见季绾坐在桌前,左臂搂着沈朝瑶,右臂搂着云桃,左右逢源一般的带着笑意说着醉话,那场面足像是... 嫖客进了青楼一般! 只见三人又低下头,不知季韫说了什么,三人随即发出一阵爆笑声来,好不快哉。 “季韫!” 正当三人仰头笑得前仰后合,从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惊了整个清风堂。 众贵女在瞬间停下了一切,时间好像静止在堂中,只有阵阵暖风,穿堂而过,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叮作响。 季绾不以为意,爷我正在兴头上,谁吵她? 烦... 她抬起微醺的脸庞,半睁着眼眸,朝门口看去。 那不正是狗男人! 只是狗男人今天脸怎么这么黑。 也对,他哪天脸不黑?不黑就不是他。 “把你那脏手给我拿开!” 周沐白见季韫正搂着自家表妹,状若亲密,心里顿时像是有一棵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季绾慢慢地把手臂从云桃肩膀撤下来。 周沐白今日下值早,好友直接拉着他来樊楼吃酒,没承想刚踏进樊楼后院就看到这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朝廷命官,厮混在贵女宴饮当中,竟还不顾男女大防,不顾礼义廉耻,对贵女上下其手,宴饮作乐,世风日下,成何体统! 他疾步走到云桃面前,冷着声音道,“阿桃,跟我回府。” 云桃坐在那,抬头对周沐白眨了眨眼,“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府?” 周沐白看到一脸醉意的云桃,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酒壶,这是喝了多少? 云桃向来不善饮酒,今日竟然被季韫给灌醉,这笔账他一定会好好跟他算! “阿桃,你可看清我,我是表哥。”面对醉酒的云桃,周沐白展现出一丝耐心来。 云桃显然没有听得进去,她轻嗤一声,“表哥,哼,狗男人,我不要你了,我要另,觅,良人。” 季绾听此,朝云桃窃笑,“对,狗男人,不要他。” 周沐白万分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自家表妹当众骂,“狗男人”... 堂中再次安静下来,此刻众位贵女显然能够感受到从某处发出的冷意,似要将堂中冰封。 包括门口站着三位好友,他们何时见过此等奇观。 周沐白怎么也想不通,表妹从来都是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平日对他是万分尊敬,今日竟当着众人地面对他口出秽言? 这谁教的? 谁教的! 他眸光一闪,看着醉倒的季韫,在心底的账又加上一笔。 他拉起云桃,怒声道:“跟我回府!” 云桃挣扎着,“我不走,我要找小季大人...” 周沐白冷眼一看醉倒在桌上的季韫。 小季大人!小季大人!哼,等他上朝他不撕烂他的嘴,让他再教唆他表妹。 明日他定要让季韫在朝堂上滚蛋! 他直接命云桃侍女将云桃搀到马车上,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清风堂,三位好友急忙跟在身后。 “沐白,你慢着点...” “沐白,你小心撞倒人...” “沐白,你消消气...” 季绾再一抬头,咦?狗男人呢? 刚才她怎么好像看到周沐白来了呢? 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沈朝瑶,“瑶瑶?我刚才怎么看到狗男人了?” 沈朝瑶忙抬起头来,“谁来了?谁来了?” 骆英晨看着醉倒的两人,她摇头无奈一笑,全京城上下敢骂首辅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小季大人了吧。 只不过,小季大人醉饮骂人一事,明日怕是要在朝堂上人尽皆知了,首辅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今日宴饮是她撺的,若将此事传了出去怕是名声不好。 骆英晨思来想去,她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对其耳语一番,侍女点头转身离去。 宴会正值散去,骆英晨直接叫人通知了季府来接人。 韩照接到通知,火速驾车来到樊楼,将季绾与沈朝瑶接了回去。 季绾醉了一夜,第二日天色还未亮,便被晴翠叫起。 季绾蹙眉起身,她还没歇好呢? 她揉着自己宿醉的头,有些愠怒,“你干嘛叫我?” 晴翠温声道:“公子,您该上朝啊。” “我不是有休假吗?”季绾欲躺倒。 晴翠忙拉起季绾,“公子,昨晚上吏部就给您下了通告,您的假,没了。” 第17章 降罪 待季绾听清,忙从梦中惊坐起,“你说什么?我的假没了?” 晴翠点了点头,开始为季绾收帐幔、叠被褥。 季绾有些气愤,这好好的假就没了。 这谁干的? 谁干的! 待季绾修整好一切,看了一眼沈朝瑶还在睡着,而她却要苦逼的起身去上朝,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现在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踏着熹微的天色,季绾刚出了季府大门,一脚踏进车上时。 “小季大人。” 谁喊她? 季绾转头,见门口正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上前,自称是骆大小姐的贴身侍女。 季绾下了车,“姐姐一早来访,不知有何事?” 那侍女上前,低头对她耳语了几句,季绾一整个惊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忙对那侍女拱手,“请待我仔细谢过你家小姐,改日我必设宴道谢。” 那侍女见话带到,施礼过后转身离去。 季绾上了车,韩照驾车去往皇宫,她却觉得这不是去往皇宫而是去往黄泉... 若不是这骆大小姐提醒,季绾怕是一早上朝,中午不是下朝,而是下狱吧。 醉酒,误事啊... 不过她转头又一想,能当众骂周沐白,那还挺爽的,哈哈哈哈,想来他当时头上不得气的冒青烟? 她不禁捂住嘴,在车内低声笑起。 只是笑过后,眼前这局要怎么破才好? 如果她没猜错,周沐白今日定然会在朝堂上弹劾她,她醉酒胡言,岂不是给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如此一来,她还没等到讨好周沐白,就要走人了。 好在那骆大小姐提醒她,想来也是为了家族名誉,她设的宴,又有人在她的宴上骂当朝首辅,这传出去,毕竟不好听啊。 而那骆大小姐,又不知哪来的自信,认定她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 她解个屁! 那周沐白一天十八双眼睛盯着她犯错,没事都能给她找出事来,恨不得分分钟将她赶出朝堂,如今正犯在他手里,那还能有个好? 早知道她干啥套人家小表妹啊,套就套了,干啥还喝酒,喝就喝了,干啥还搂人家,搂就搂了,干啥骂人... 季绾只觉脑仁疼的不像话,不忍再细想昨日情形。 如今,她唯一能够赌一赌的,也就是众位大人和皇上了。 但愿,她这张脸,还能够叫众人怜恤,爹啊,你给女儿的美貌,就是最大的本钱了。 待到朱雀门,众臣都已在此集结,等候上朝。 季绾下了马车,她理了理官袍,又扶正了官帽,确认仪表没有问题后,便站在那处,不发一语。 这个时候,就是要沉、住、气。 只听得众臣在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季绾竖起耳朵,偶尔能够听到。 宴饮...辱骂...成何体统等话语。 季绾心道,完了,这是要彻底凉了,她的为官之路,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吗? 不经意一瞥,她看到周沐白站在为首的位置,他双手抱臂,怀里放着朝板,十分淡然自信地盯着她,嘴角好像还带着一抹笑。 那眼神,季绾老熟悉了,老鹰盯着鸡崽子。 她只觉脊背一凉,咽了口唾沫,不再朝周沐白看去,若是再看下去,好像他不用亲自整治她,她也能跑着奔向大狱了。 随后她在人群当中,抬头寻找一个身影,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她朝那人眨了眨眼,对方瞬间了然,微微点头。 “时辰已到,上朝。” 内侍官高喊,众臣列队,迈着有序的步伐朝太和殿走去。 季绾跟在众臣末位,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 她调整着呼吸,不怕,不怕,破釜沉舟,破釜沉舟。 她就不信,这点罪,还能砍了她的脑袋不成。 进了太和殿,众臣行礼过后,晋帝开始处理政务。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眼看晋帝处理政务快要结束。 周沐白嘴角淡淡一扬,季韫啊季韫,你非要自己撞上来,你岂能怪我? 经历昨日,他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他,待过了今日,你我便分道扬镳... 晋帝道:“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周沐白上前拱手。 “臣弹劾!” 周沐白蹙起眉头,谁又抢了他的话! 转过身,只见季韫跪倒在地,他口中大喊,“臣弹劾。” 晋帝疑惑,“季韫,上前答话,你想弹劾谁?” 众臣只见季韫起身,弓着身子踩着碎步急速上前,再一撩官袍,十分恭谨谦逊的跪倒在龙椅面前叩首。 “臣弹劾,季韫!”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周沐白皱起眉头,怎么,还不等他弹劾,自己就认罪了? 也好,不用等他张口,圣上直接处置了便是。 晋帝问,“季韫,弹劾自己?为什么?” 季绾朝晋帝拱手,正气凛然一般。 之前她心里仔细揣摩若是周沐白弹劾他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大概就是,正气凛然,为民除害,天理昭昭的这幅人间正道楷模的模样。 众人只听季绾张口厉声道:“臣弹劾季韫,其一,季韫养伤期间,不顾圣上恩惠,竟私自外出,饮酒作乐。 其二,季韫宴饮其中,醉酒后,教唆贵女,口出秽言,辱骂当朝首辅。 其三,季韫醉酒期间,不顾男女大防,与贵女状似亲密,上下其手,罔顾礼仪。 此等纨绔,实在有违圣上众臣信任,不配为我大晋官员,臣提议,应当立刻将其逐出朝堂,永不录用!” 季韫一番话说完,众臣惊呆,晋帝愣住半晌。 这季韫弹劾,怎么跟首辅语气、表情,一模一样啊。 周沐白看着一脸严肃的季绾,他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跟他想要说的话一模一样? 晋帝反应过来,“季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季绾依旧是一副一脸严肃的表情,“因臣一时鬼迷了心窍,饮酒作乐,有负圣上隆恩,有负众位大人信任,有负朝廷与百姓赐我为官机会,臣自知舔居此位,自请圣上处置。” 晋帝叹息,又朝众臣道:“你们怎么看?” 众臣见此,纷纷私议。 “这小季大人自入朝以来,立下不少功劳,此事,虽然有过,但也不至于就此罢免。” “是啊,小季大人勤谨亲厚,礼贤下士,只不过一时醉饮,说了几句胡话而已。” “小季大人虽然有过,又自请弹劾,实在是勇于担当。” 周沐白听着左右私语,皱起眉头。 此时,昌平候站出,沉声道:“昨日是臣小女做此宴,若是如此说来,小季大人在此宴上犯了事,那老臣也有罪,请圣上责罚。” 季绾心中一笑,想不到这老头还真的站出来说话。 她忙躬身道:“大人,此事,乃下官一人之错,与大人无关,圣上,若是要罚请降罪臣一人身上。” 晋帝听此,看来,众臣倒是不希望季韫就此出了朝堂。 我大晋倒是需要一些,能够敢作敢为,勇于担当的表率。 季绾看晋帝似有动摇迹象,忙说道:“圣上,小臣在此,想对首辅大人郑重道歉,求得大人谅解。” 晋帝点头,“此事倒是该做。” 季韫转头对周沐白做了一揖,“小臣酒后无礼,对大人口出秽言,以下犯上,更不该教唆贵女醉酒,旦请大人见谅。” 重重一揖做下去,众人眼眸雪亮亮的看向周沐白,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晋帝道:“周卿,对于季韫,你意下如何?” 众臣仍旧在私议着,看着周沐白的反应。 如今季绾自请弹劾出朝堂,又主动向他道歉,又有人一同自请降罪,周沐白至此才看清楚。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他若是不原谅,便是他心胸狭隘,不能有容人雅量? 他垂眸盯着季韫那双眼,此时那眼中没有任何猜疑和算计,有的是一种... 真诚。 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季韫对着周沐白眨了眨着那双桃花眼,“大人,小臣向您赔罪了。” 周沐白看向那双眼,沉思片刻,只听到,“既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日后还请季郎君束身自重,莫在浪荡纨绔,游戏人间,再有下次,我大晋朝堂不是你法外之地,可听清楚了。” 季绾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过关了! “谢过首辅宽宥,小臣听清楚了。” 她心中一笑,从小到大这招百试百灵。 晋帝看到此等情形,“虽能得首辅宽宥,可季韫毕竟有错,就官降半级,罚俸三月吧。” 众臣见晋帝如此,纷纷高喊,“皇上英明。” 周沐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分分钟就踢出朝堂的人,竟然就这样留了下来。 这么些年,他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力之感。 散朝之际,明青州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季韫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真牛!能在周沐白手心里逃出去,季韫怕是第一人。 毕竟弹劾掉一个人,对于周沐白来讲,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可季韫竟然能够全身而退,这怕是周沐白当官以来,唯一的一次挫败。 周沐白反省,是圣上有误吗?他没有进到直言进谏的本分? 是朝堂不够清明吗?他漏抓了贪官? 是律法修得不完善,叫人有漏处可循? 不,大晋的一切在他多年的努力之下,一切都很完美。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今日叫季韫全身而退了呢? 他为什么,在他对他道歉的刹那,他选择原谅了他? 而不是,就此弹劾了他? 第18章 射箭 下过早朝,周沐白照旧去往御书房议政。 季绾因着今日躲过一劫,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哼着小调来到集贤殿,看到杨茂在浇花。 “早啊,老头。” 杨茂抬起脸,慈眉一笑,“早啊,小季大人。” 季绾惊诧,今天居然听见了? 她笑了笑,“花开的不错!” 杨茂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季绾踏进议政堂,开始开窗换气、洒扫除尘、准备茶饮,整理好一切,周沐白正巧带着众官回来。 人还在廊下,季绾便迎了上去,跟在周沐白身侧,她嘴角带着笑意,丝毫未受刚才朝堂上的影响。 “大人,小臣今日政务该做些什么好?” 周沐白依旧是一脸严肃,“校检文书。” 季绾忙点头,“好嘞。” 说着两人踏进议政堂,众官眼前一亮,今日议政堂格外干净整洁,文书更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位大人的桌案上都泡着各自喜欢的茶饮。 众官和颜悦色地看着季绾,心中暗自叫好,眼下谁都不希望这个小季大人走了。 周沐白脸色倒是未有任何变化,径直坐在上首,看到其他人都有茶,唯独自己没有,他脸色瞬间冷了一个度,冷冷的喊了一声,“茶!” 季绾听此,忙躬身,“大人稍等。” 片刻后,季绾端着热气腾腾的盖碗,放在周沐白桌案上。 想起别人都先上好茶,就自己迟来,还是他张口才上,周沐白心里怎么想怎么不顺气。 他冷声道:“换茶,我不喝仰天雪绿。” 季绾点头,伸手将那盖碗打开,“小臣知道,给大人冲的是苍山雪绿。” 周沐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那茶碗,确实是苍山雪绿,就算是他泡对了,这味道怕也是难喝得要命。 他端起茶碗,饮下一口,刚想吐掉骂人,这茶的口感却是出奇的好,温度也正合适,他看了一眼那碗茶,无声地咽下,慢慢地放在桌案上。 季绾见此,嘴角闪过一丝笑,这小表妹果真管用啊。 “大人,可还有吩咐?” 周沐白扫了一眼自己的桌案,一尘不染,文书整齐,砚台上盛着刚研好的墨汁,笔架上的每支笔都洗得干干净净,又茶香四溢,一切物品的摆放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来,好像这个做事的人,深知他的一切习惯一样。 他看了一眼季绾,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了,你去校检公文,校检过后编撰成案,拿给我看。” 季绾见周沐白想挑错但是挑不出来的模样,心里简直要把小表妹跨上天啊。 她拱手,“是,大人。”一身轻松地坐在周沐白下首的座位,开始一日的公务。 季绾心想,这官位眼下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才能抓住周沐白了,如今开来颇具成效。 好不容易进了大晋翰林院,她不升个官,发个财,简直对不起自己受的这些委屈。 况且老爹的案子耽误不得,她必须要快一点摸清楚。 她抬首看了一眼周沐白,发现他正在不停地翻找文书,季绾上前,在一摞文书当中,抽出一本,递到周沐白面前,“大人可是在找这个?” 周沐白一看,正是他要找的,拿过文书,他冷声道:“别把心思放在这些个没用的地方,政绩不及格,照样回家。” 季绾心道,要不是你天天想着赶我走,我何至于这样? 她拱手,“是,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说着季绾又回坐在自己的椅上,开始一丝不苟的校检文书,待文书校检完毕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堂内也没剩了几个人,周沐白的座位空空,这人都没了她要去哪找他过目? 她回头看到一人,“李大人你可知,首辅大人去往何处?” 那李大人回她,“哦,这会,首辅应该在校场吧,今日太学里面像是有骑射课,想来他应当是在给皇子们授课。” 季绾点头,“谢过李大人。” 李大人对她和顺一笑,“小季大人客气了。” 周沐白不光是一国首辅,因着才学出众,担任太学太傅,得空之时就要去给皇子公主们授课。 季绾带着自己编撰好的文书,向值守的小太监问好路,朝校场走去。 大晋皇宫的西北角有一个校场,平日大多是皇子学习骑射使用,晋帝也会来此练习骑射武艺。 季绾刚一踏进校场,便看到里面有几位皇子整齐地站成一排,周沐白站在前面对着几十步开外的箭靶,他抽箭搭弓瞄准,几乎是一瞬间便松手,动作行云流水。 站在箭靶旁边的小太监,查探以后,挥出红旗,满环。 身侧的侍卫又将几只飞鸟放入天空,那飞鸟极为灵活,霎时飞得又高又远。 只见周沐白抽出四支羽箭,对着天空拉满弓,松开手。 顿时,四只飞鸟纷纷落在校场中央。 众皇子见此,忙鼓掌惊呼,一脸崇拜,“太傅,好厉害...” 周沐白脸色倒是一脸平静,他放下弓,开始沉声讲解射箭动作及要领。 季绾脑海当中回想着周沐白刚才射箭的模样,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想不到他箭法那么好。 唉,从小她也很喜欢射箭,可就是射不准。 在她射坏了几根廊柱,又射伤了三位师父以后,季盛就再也不让她碰弓箭了。 可看人家周沐白,轻轻松松就能射个满环,还能射活着的飞禽。 季绾心动了,她暗自地站在一边,仔细地听着周沐白对皇子讲解射箭技巧,并开始像模像样的模仿动作。 她赞叹道,啧啧,周沐白倒是真厉害,几下就把这射箭要领讲得明明白白,想不到他上课的时候挺... 还挺,俊? 课堂散去,众位皇子们自由练习,季绾仍旧在一旁体会周沐白刚才拉弓的动作。 她侧身直立全神贯注地站在那里,一臂拉直,一臂向后弯曲,仔细回想着刚才周沐白讲解过应该受力的地方。 “来做什么?” 头顶忽地响起一句,吓了季绾一跳,她抬头一看,正是周沐白站在阳光下看着她。 他一身玄色劲衣,脸色皙白,双颊与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庞是刀凿斧刻的线条,五官精致当中带着舒展,叫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季绾离他很近,闻不到一丝的汗臭味,却感觉到此时的周沐白像是带着雨后的凛冽与干净,雨后莲花是不是就像他这样? 许是被他吓一跳,季绾的心慌了一下,收起自己笨拙的姿势,忙从袖中抽出文书,“哦,我来给大人呈送文书。” “嗯。”周沐白淡淡应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随意擦了擦手。 接过文书,快速的泛读。 片刻后,周沐白收起那文书放在怀中,“还不错,今日无事可下值。” 季绾眼神一亮,心中暗自窃喜,“谢大人。” 看着周沐白转身就要走。 季绾忙问,“大人,我可以在此练习射箭吗?” 周沐白回头看了看她,淡淡扔下一句,“随你。” 季绾心头雀跃,“谢大人。” 周沐白继续指导各个皇子射箭,太子觉着太傅今儿似乎有一丝不同,不似以往那么严厉,指导动作也细心又到位。 太子刘康今年十二,是周沐白的首席学生,他的四书五经六艺几乎都出自周沐白之手。 他忽然捕捉到周沐白眼神不经意掠过一处。 这是在看谁呢? 刘康顺着周沐白的眼光看去,呦,那不是小季大人站在门口? 刘康嘴角淡淡一笑,“太傅,我看着小季大人站在门口似乎也很想学习射箭呢,不然,我把他叫来,在这和我们一起练习吧。” 周沐白听此,眸光沉了一沉,他负手冷道:“无需理会他,你们只管练好自己的。” 刘康有些纳闷,看起来太傅明明很想让小季大人过来的啊? 难不成他看错了? 季绾依旧站在原地,专心致志地练习着自己的姿势。 她管这叫做蹭课,嘿嘿,蹭太傅的课,多好的机会,又是自己的喜欢的射箭,不蹭白不蹭啊。 “喜欢射箭?”一道温润的嗓音在季绾耳畔响起。 季绾转身,看清来人,忙拱手,“宁王殿下!” 刘昀温和一笑,“我教你?” “真的吗?”季绾看着刘昀,能蹭首辅的课,还能得王爷指点,她今天赚大发了啊。 季绾狂点头。 刘昀站在季绾身侧,“你先做一个姿势来,我看看。” 季绾想了想,按照刚才周沐白教授过的姿势做出来。 刘昀看后,笑起来,“你这个姿势,倒是十分适合身材魁梧的男儿来做,像你这样的纤瘦的身材,倒是需要修正一下。” 季绾保持着姿势问道:“殿下,依你看,我该怎么改合适呢?” 刘昀想了想,站在她身侧道,“手臂抬高一点,跨步距离再缩进一些,腰部要挺直...” 季绾极其认真地听着刘昀的指点,调整自己的姿势。 远处的周沐白正在搭弓,眼神却不经意看到刘昀指点季绾摆姿势的一幕。 他瞬间冷下脸色,蹙眉抿唇,一走神,松手放箭。 远处箭靶旁的小太监亮起了黄旗,众皇子惊诧地看着周沐白。 太傅... 脱靶了? 第19章 比试 周沐白立在原地,看着那挥起的黄旗,脸色更加阴沉。 他这次一下抽出三只羽箭,搭弓,拉满,分别射向三个箭靶。 顷刻,三个箭靶纷纷亮起红旗,众皇子心里惊呼,太傅威武。 周沐白垂下眼,收起弓,这才是他应有水平。 太子见周沐白皱起的眉头,两条眉挤在一起都出褶了,他心下暗笑,让你不叫小季大人过来,让宁王殿下捷足先登了吧。 哎,关键时刻还得他出手。 刘康走向校场门口,来到季绾面前,看到刘昀拱手问安,“三皇叔。” 刘昀抬手,“太子殿下免礼。” 季绾抬头一看,这穿着一身牙白流云蜀锦劲衣贵气的少年公子,就是太子殿下? 看上去果真成熟老练,季绾忙施礼,“太子殿下。” 刘康洒脱一笑,“小季大人免礼,看你喜欢射箭,不如与我们一起,也好切磋指点一二。” 季绾有点意外,这蹭了课,又来了王爷,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太子要跟她一起练习? 受宠若惊啊。 季绾忙躬身道:“若太子殿下不嫌弃下官,那就却之不恭了。” 刘康客气道:“怎会,你说是吧,三皇叔。” 刘昀道:“无妨,你若与众皇子一起练习,定然能够进步神速。” 季绾听过,忙跟着太子来到校场中心。 周沐白看着太子将季韫拉过来,眉头皱得更深了。 刘康道:“太傅,我想让小季大人跟我一起练习,您看着若是我们姿势有误,还请指导一二。” 周沐白伸手提来一盒羽箭,“那你便将这一盒射完。” 刘康一看,真是满满一大盒,这要是射完,岂不是整个肩膀都废了? 忽然,他心下了然,随即笑着回,“是,太傅。” 刘昀站在弓架前,选了一把轻便小巧的弓,递到季绾手里,“这把弓轻便小巧,适合你。” 季绾接过,“谢殿下。” 刘昀道:“按照我刚才指点你的姿势,试试看。” 季绾点头,“嗯。” 季绾与刘康皆都站在原地,并未拿羽箭,只练习空着拉弓,两人各自将弓拉倒最满。 刘昀见季绾还有些动作不到位,刚想出声。 刘康问,“太傅,你看我和小季大人的姿势可正确,您来帮我们一下可好?” 周沐白从其他皇子朝他二人走来,看了一眼过后。 周沐白来到太子面前,像是往日一般,手把手调整动作,讲解要领。 刘康不断调整,季绾一直仔细看着周沐白调整太子殿下的动作,自己也摸索着改进。 刘康看了眼季绾,“太傅,您也看看小季大人的动作对不对。” 周沐白听此,脸色似乎涌上一丝为难,匆匆瞥过一眼季绾,并未接话。 刘昀刚要上前指导,却只见一个身影闪到季绾身侧。 “嗯~”周沐白清了一下嗓子,他靠近季绾。 季绾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了一眼周沐白,朝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大人是要教我吗?” 周沐白冷声道:“按照我说的做,身体放松,右脚比左脚向前些,手掌虎口推住握弓处,手和前臂形成一条直线,肩膀下沉。” 说道肩膀下沉,季绾怎么也不能够按照周沐白所说肩膀下沉。 周沐白蹙眉,他抱臂看着季绾的动作,经他指导,季绾能够改善大部分,可仍有一些问题。 “太傅,你手把手教一下小季大人啊,这样他就能跟我一样,知道该怎么发力了。”刘康在一旁,一脸认真地说道。 周沐白脸色一沉,心底像是有一堵墙,怎么也迈不过去。 让他手把手教他? 他肯上前指导已经是给季韫天大的面子好吗? 刘昀瞧出周沐白的迟疑,上前道:“沐白若是不愿,我...” 只见周沐白上前,一手握住季绾的左手推开弓,一手握住他的右手拉开弦。 他面色沉静又专心,眼眸坚毅地看向前方,嗓音低沉又磁性,在她耳畔轻声地说着话。 “听我口令,一,二,三,松。” 不知怎么,周沐白靠近她的一瞬间,季绾的心乱了一拍,她有些紧张,额头和手心都沁出了汗。 这是周沐白第二次离她这样近,上一次使臣宴上她也是这么一慌,可转念一想,周沐白是个人,又不是老虎能吃了她,她怕什么? 尽管有点慌,季绾还是按照周沐白的指令,顺着他动作发力。 周沐白的眼神看向前方,可他的心却像是落在身前的人上,这个人昨日刚对他不敬,今日他却要叫他箭术,他扪心自问。 周沐白,你下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想到这处,他不禁握紧了他的双手,似乎带着一丝... 不甘? 松开弓弦的刹那,季绾的肩膀忽然袭上一丝剧痛。 嘶,她拧眉,放下弓箭,伸手扶住肩膀,心中暗叫不妙,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自己肩膀还有伤呢,哎... 周沐白显然也想起来,他忙从季绾的身边撤出,轻声道:“肩膀没好,就别逞能。” 恢复了一贯了冷脸,负手走开。 刘昀瞥了一眼周沐白,又看向季绾,“季郎君,你可还好?” 季绾尴尬地笑了一下,“没事。” 刘昀点点头,“没事就好。”说着,便朝周沐白走去,“沐白,我们来比两箭。” 周沐白听此,他正有此意,“殿下好雅兴,微臣奉陪。” 见宁王殿下要与太傅比箭,众皇子纷纷放下手中弓箭,来到两人身后观战。 “你们在作什么?” 正当此时,有一红衣女子来到校场中央。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装劲衣,束着高马尾,像是那游走江湖的女侠,女子五官精致,通身贵气难掩。 周沐白季绾看清此人,忙拱手,“参见湘月公主。” 湘月见季绾在此,嘴角涌上笑意,“快起身。” 她又朝刘昀与众皇子打过招呼,听到周沐白要与刘昀比箭,忙笑着说,“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呀,你说是吧,小季大人。” 季绾抬眼看了下湘月,这公主对她倒是挺热情。 季绾拱手,“公主说的是,还请公主观战,想来大人与王爷箭术精湛,定然不会让公主失望。” 湘月站在季绾身侧,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只见周沐白与刘昀身侧各放了一盒羽箭,里面各有二十只。 一声锣响,两人用极快的速度抽出羽箭射出,片刻后,一盒羽箭便被两人射尽。 众人来到箭靶前,只见箭靶的红心插满了羽箭,证明两人箭术不相上下。 御林卫一只一只数下来,发现周沐白的箭靶上居然少了一支箭。 众人惊呼,看来这次是太傅输给了王爷。 湘月在旁小声疑问,“周沐白箭术退步了?” 季绾道:“我看未必,想来是他箭术太精湛,后来的箭尖射穿了前面的,才会看着少一只。” 季绾话音未落,便听到,有人报,周沐白的箭靶上果真有一只被射穿的羽箭,这么算下来,倒是周沐白更胜一筹。 众皇子见此,皆为周沐白鼓掌叫好,周沐白不想太过招摇,直接叫众皇子散去接着自行练习。 周沐白又十分有风度地对刘昀拱手,“王爷,承让了。” 刘昀一脸平静和气,他放下手中的弓箭,“沐白箭术近日倒是精进了不少,看来本王还需勤勉些。” 说着,朝校场看台走去休息。 湘月看着季绾,“小季大人真是眼力超群啊。” 季绾自信的朝湘月淡淡一笑,“公主谬赞,小臣愧不敢当。” 湘月又道:“不知小季大人的箭术如何呢,本宫也想和大人比试切磋一下。” 季绾听此忙摆手,“这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小臣自小箭术不佳。” “哈哈哈,哈哈哈。”湘月听此掩嘴笑了起来,“季韫啊,季韫,终于有你不擅长的东西了。” 季绾听此也跟着湘月笑了一下,“公主这样说,那可真的是抬举小臣了,小臣非仙非神,自然不能事事都会。” 湘月仍旧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不会更好,本宫可以教你。” 啊? 公主亲自教她? 这男女授受不亲,现在以他的身份怕是不妥吧。 正当季绾迟疑着,湘月一把牵起她手,来到弓架前,“来呀,我教你。” 季绾纳闷,嘶,今儿这大家伙怎么都这么喜欢教她射箭呢? 湘月将那弓放到季绾手中,又为她抽出羽箭,开始像周沐白刚才那样,手把手地教她。 许是因为同是女子,季绾这次倒是并未紧张,她感觉主要是因为周沐白靠近她太过于有压迫感,她不得不承认,周沐白是她从小到大唯一怕过的人。 湘月握着季绾的手,耐心说着口令,“一,二,三,放。” 一只羽箭射出去,正中红心。 季绾见此,哇,这还是她第一次能射一个满环,看来这湘月公主还真有两下子。 她不禁转头,朝湘月感激一笑,“谢过公主教导,小臣感激不尽。” 湘月拍了拍季绾的肩膀,“小季大人不必与本宫客气。” 这一幕从头到尾落到了周沐白眼中。 他冷着眸光,看到季绾对湘月露出感激的笑意,心里轻嗤,这会肩膀也不疼了,刚才他教他的时候,也没见他对他感激,也没见他对他笑。 公主教他,倒像是捡了钱似的高兴。 就在季绾对着湘月笑起来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一抹白影朝湘月飞来。 她惊呼,“湘月!” 第20章 受伤 季绾伸手揽过湘月的腰际,闪身扑倒在地,那只羽箭险险擦过季绾的手臂。 周沐白听到季绾的轻呼忙朝两人奔去,校场其他皇子乱作一团,纷纷跑向季绾与湘月二人那里,看台上的刘昀放下茶杯,起身就向季绾这边跑来。 季绾一脸蒙地看着身下的湘月,朝她眨了眨眼,“公主可安好?” 两人姿势太过亲密,湘月潮红了脸,她轻声道:“我没事。” 季绾一点头,“没事就好。” 她赶忙起身,拉起湘月,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周沐白冲到两人身前,沉声问,“没事?” 湘月看向季绾,“我没事,是小季大人救了我。”说完,她脸色忽然涌上一股羞意,忙低下头去。 季绾倒是丝毫未在意,刚才当真吓她一跳,好在她自小习武,身姿灵活,若是她反应慢些,那这漂亮的公主怕是小命不保了。 刘昀来到季绾身前打量她,“季郎君,你好像受伤了?” 季绾丝毫未在意,受伤?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正流着血,染红了藏蓝色的官袍,她立刻觉得痛感袭来。 她皱起眉头,伸手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 疼啊,她怕疼... “季郎君,我带你去太医院瞧瞧。”刘昀提议。 “三皇叔,我带小季大人去吧,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湘月直接揽过责任。 刘康听此,忙说道:“太傅,您跟太医院的孙首领不是好友吗,还是你带小季大人去合适。” 周沐白被刘康推向季绾身前,脸色有些许尴尬。 季绾抬眼看着众人。 湘月是女子又是公主,送她去太医院于理不合。 刘昀,虽然他对她挺好,但是她跟他真的没那么熟啊。 周沐白?切,还是算了吧。 季绾捂着手臂摆了摆手,她笑了笑,“大家无需担心,我没事,我自己可以去太医院的。” 说着,季绾捂着自己的手臂,迈步走出了人群。 可这脚刚一落地,脚踝的刺骨的疼痛便袭来。 疼的季绾再次皱起眉,想不到这手臂上受伤,连脚也扭了,她今儿实在是不该来这校场。 可若是她不来,怕是也没有机会救下湘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想看,也还是值得的。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拐一瘸的向校场门口走去。 季绾低着头,手臂上,脚上,有点疼,疼得让她有点想哭。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好意思哭,一个大男人,因为受点伤,哭哭啼啼实在有损她玉树临风的形象。 季绾仰起头,没事没事,不疼不疼,她不断告诉自己,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以前扭伤脚或者受了小伤,爹爹和兄长都是第一时间抱着她去找郎中。 现在,她长大了,她可以自己去的,对,她可以... 正当她安慰着自己,快走到校场大门时,季绾只觉自己一瞬间落入一个玄色的身影里面。 那时,应当是午后的阳光太足,像是有强烈的光照在周沐白的身后,如若不然,季绾为何会有种天神降临的错觉。 她靠在他应该算是精壮的胸膛上,近的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还能够看到他下巴上青黑和脸庞上沁出的汗珠,能够闻到他身上隐隐的沉水香,不可否认,这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力量与强大。 这种强大让季绾觉得她落在周沐白的怀中,像是老鹰抓起来鸡崽子那样容易。 她的心又慌了一下,还有点紧张,季绾至此才发现,自己只要靠近周沐白,就会心慌紧张,她把这种慌和紧张,总结为对他的恐惧。 明白为什么,季绾渐渐也就不那么怕,任由自己慌,反正她怕他也正常,毕竟这皇宫上下的人好像都怕他。 所以,她一路听着周沐白的怦怦的心跳,自己的心也跟着怦怦地跳。 周沐白抱着她,步子迈得的很大,走得很急,季绾甚至觉得有微风掠过她的脸庞,吹得她有点口干舌燥。 她看到周沐白脸颊上的一滴汗,滴在自己的官袍上,其实她挺想伸手为他擦一下,或者跟他说,累了咱就停下歇一会再走也不迟。 可显然这么做,十分不合时宜。 她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说谢谢?她怎么觉得这么矫情? 以她对他心底实在的看法,应该是,狗男人,放我下来。 那她怕是会直接被周沐白扔出皇宫? 或者夸他一句,兄台,好体力!害,这不明摆着的吗? 季绾反复思量一番,可终究是没有适合说出口的话,还是啥都别说了。 那一路,季绾看到周沐白的眼神始终望向前方,纤长的睫毛之下,满是坚毅与清冷。 季绾看到他头顶掠过成团的流云和两侧的红墙,第一次觉得,他天生就是属于这里。 大晋的权力中心,只能属于强者。 他们最终没有说一句话。 周沐白滴下的汗,濡湿了她胸前的官袍。 他手臂很有力,自始至终,都稳稳地托住她。 从大晋皇宫的西北角校场到东南角的太医院,步行要半个时辰,而那天周沐白却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 季绾觉得,或许,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地讨厌,至少现在不讨厌。 明青州刚从集贤殿出来走在宫道上,忽瞥见一个玄色身影抱着一人疾步掠过。 他转过头,忙擦了擦眼,他看错了?怎么看到周沐白抱着个人? 他转身再仔细一看,“那,那不是,小季大人?” 看样子是往太医院方向去了,这是受伤了? 明青州总结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景象,周沐白抱着小季大人去了太医院看伤。 呵,这倒是一大奇景啊,自打两人相交以来,他还没见过谁能近的了周沐白的身子呢。如今他竟然抱着人?还是他一直嗤之以鼻的小季大人。 奇了,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明青州笑了笑,怕人看见,直接打开扇子掩着半边脸笑,周沐白最近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快步跟上前,正巧看到周沐白抱着小季大人进了太医院的大门。 都是同僚,他的关心一下。 孙岳洺看到周沐白满头大汗,顶着个大太阳,从校场抱着季韫来到他的太医院... 他不禁对他立了个大拇指,赞了一句,“爷们,纯爷们。” 季绾听此坐在榻上忙点头,“我也这么觉着。” 周沐白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又理了一下衣袍,“把你那天给我缝的,也给她试试。” “缝,缝什么缝?”季绾一听,隐约有不好的感觉。 孙岳洺淡淡一笑,“沐白,你先别急,还需我诊治过后才能处置。” 周沐白听此,脸色一凛,“谁急了?我才没急。”说着,眼神不自觉瞥向季绾被孙岳洺撸上去的手臂。 只见季绾白嫩纤细的手臂上,出现一条三寸长红色伤口。 季绾最怕见血,忙蹙眉转过头。 “呦,小季大人这蛮严重的啊。”明青州看了一眼周沐白,上前道。 孙岳洺瞥了一眼周沐白,“这...嗯...是挺严重啊。” 季绾慌了,仰头看着三人,险些要流下泪来,“孙大人,我,是不是,要缝...” 孙岳洺开始给季绾的伤口进行清理,“你这个伤口嘛,自然是要缝。” 季绾一听说真要缝,这回是真的慌了,她全身一凉,“孙大人,我,我,能不能,不缝?你随便给我上点什么霜药一类地就行啊。” 明青州看出季绾的顾虑,“小季大人,你,是不是。” “怕疼?”他做出了一个口型。 季绾咬唇含泪点头。 周沐白轻嗤,“身为男子大丈夫,当不畏生死,怎会像你这般,竟然怕这小小的缝合伤口?” 周沐白这么一说,季绾立刻收了害怕的神色,“谁说我怕了?” 笑话,她怕,也不能在周沐白面前怕,这要是被他给看扁了,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条踢人的理由。 美其名曰大晋不要软弱畏缩的人当官,更何况她这是为救公主受的伤,多光荣啊。 孙岳洺随和一笑,“小季大人可准备好了?” 季绾头一扬,心一横,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看到孙岳洺在那穿针引线,季绾的心又慌了,孙大人呐,您可千万轻点啊,我谢您全家嘿。 孙岳洺看出季绾的顾虑,事前在她那伤口上涂了一些麻沸散才下的针。 季绾看着孙岳洺在自己的手臂上穿针引线,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但还是有些感觉,就是看着疼一些。 明青州看着场面,细心问着,“可还行。” 季绾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周沐白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季绾脸上的表情,心道不能撑就别逞强。 片刻后,孙岳洺道:“好了。” 季绾看着自己小伤口,被孙岳洺缝合得十分完美,她不禁赞叹,“孙大人,绝了啊,您真厉害。” 孙岳洺收拾着药箱还有各种药品,并叮嘱季绾明日一早过来换药。 季绾点头,附和着。 “嗯...”周沐白向下瞥了一眼,在门口轻咳一声。 孙岳洺抬起头,“沐白,还有事?” 作者有话说: 私设,一炷香等于三十分钟。 第21章 还药 周沐白不经意说了一句,“他,那个脚,你,也看一下。”说完眼神漫无目的的飘向窗外。 孙岳洺恍然,明青州愣住,季绾瞪大了眼,三人齐齐看着周沐白。 很明显三人都把这事忘了,孙岳洺和明青州一直在看着周沐白的反应,而季绾则是疼忘了。 周沐白显然感受到三人的目光,冷脸看过去,“都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金子?” 孙岳洺忙道:“哦,你看我这记性,沐白是抱...着小季大人进来的啊,自然是脚受伤了啊。” 他忙将季绾的靴子脱下,诊治脚踝上的伤,初步看了一眼,问题不大,只是轻微扭伤。 明青州道,“害,我还以为小季大人只有手臂受伤呢,还好有沐白提醒,小季大人您看沐白多关心你啊。” 季绾一脸懵,这,她该怎么接呢? “哦,小臣,自当对首辅感激不尽,改日定当登门道谢今日送诊之恩。” 说完,她朝周沐白重重地坐了一揖,以示感谢。 这总行了吧,他能满意不? 周沐白听到这两人在此这么放肆地打趣他,又看季绾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脸色更冷了,要不是看在她救公主,他才不会抱他走怎么远的路。 他烦躁地一挥手,“谢什么谢,我这点恩,还用不到你登我府门。” 季绾咽了咽口水,完了,又整差了,这位爷脾气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实在是难以捉摸。 季绾觉得要是能够猜中他的心思,那全凭运气。 但是不管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对他恭敬勤谨点总没错。 季绾抬首对门口的周沐白笑了笑,她沉声道:“那大人今日的恩,小臣记下了,若有合适机会,定当好生报答。” 孙岳洺与明青州听此相视一笑,刚想出口打趣,见季绾忙对二人作揖。 二位爷啊,我这夹缝中生存呢,您二位就别添油加醋了,行不行。 那两位点了点头,纷纷噤声。 周沐白见季绾处理好了伤势,心里正在思忖,这她要怎么到宫门口去,难不成他还要再... 抱他? “你们在这放下就行了?” 一阵吵嚷声传来,叫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院内。 湘月一把挑起门帘,踏进房内。 几人刚要施礼,湘月挥手,“不用施礼。” 见到正在榻上坐着的季绾,脸上浮出一抹笑,“小季大人,伤可好些了?孙大人,小季大人没事吧?” 孙岳洺拱手,“公主无需担忧,小季大人乃是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脚被扭到,行动上多有不便。” 湘月点点头,“没事就好。”说着来到季绾身侧,“我扶你,本宫为你准备了撵轿,等把你送到宫门,你就可以坐马车回家了。” 季绾见此,脸色浮上一丝尴尬,“公主,这怕是不妥,小臣无权在皇宫内院用此物,此乃犯了僭越之罪啊。” 湘月摇头,“你救了本宫的命,本宫自然要照顾你,放心,本宫已经向皇兄陈明了,他恕你无罪。” 季绾还是心有顾忌,“这...” 湘月跨上季绾的手臂,“哎呀,你别这啊,那啊的,跟我走就是了嘛。” 说着,便把季绾架出了门,按在了那轿撵上,湘月则是坐在他身侧,“去朱雀门。” 内侍官高喊,“起轿。” 八人抬的轿撵,稳稳地起来,迈着整齐韵律的步伐朝朱雀门走去,季绾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太医院。 谁能救救她啊,她是真的不想坐... 周沐白冷冷地看向那坐在轿上渐行渐远的二人,如今倒是有人上赶着来关心。 他担忧个什么? 不过就是看到他以身犯险救人,也不过就是恰好被他撞见,那一箭季韫完全可以避开,而最终,他下意识本能的反应,却是护着周围的人,哪怕他明知道,这么做会受伤。 如此看来,他也不算无可救药,至少,本性纯良。 周沐白负手摩挲着拇指和食指,一脸淡然地走出了太医院。 明青州和孙岳洺看着周沐白的背影,两人疑惑着. 孙岳洺道:“这小季大人被公主接走了,沐白怎么像是失了魂似的呢?” 明青州点点头,“嘶,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啊。” 两人相视,更加疑惑了,这是为啥呢? ...... 季绾回到家中时,她先叫韩照看着柳氏在哪好避开她,她实在不想听到柳氏对她唠唠叨叨。 韩照查了一圈,告诉季绾在季韫院里,季绾舒了口气,一瘸一拐地下了车,直奔自己的踏月阁。 刚进了阁,晴翠见季绾吊着手臂,瘸着脚,上下打量着季绾,“公子,你这是被哪个恶霸给欺负了?” 季绾直接躺在自己的贵妃椅上,合上眼,“别说话,我想静静。”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早晨自己弹自己,中午救人受伤,下午被人诊治,傍晚被公主送回家,做官能做成她这样的,想来,在大晋是独一份吧。 晴翠看着季绾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思量着要不要告诉柳氏,刚要迈步。 “敢去告状,就再也别回来。”季绾闭着眼发话。 晴翠悻悻地收回迈出的腿,一脸担忧地看着季绾,“可是公子,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莫不是哪天还要把命都搭上?” 季绾蹙眉,“嘶,怎么说话呢,就不能盼我点好?” 晴翠忙捂嘴,“那,您这官袍,您这伤,又该怎么瞒夫人?” 季绾斜睨了一眼晴翠,“这我不管,这是你的事。” 晴翠听此,一脸难色,“啊?” 季绾闭眼,未理会她,“备水,我要沐浴。” 晴翠忙叫人烧了水伺候季绾沐浴更衣梳洗,待季绾出浴后,换了一身宽袍大袖,足能够掩住她受的伤。 晴翠细心地把官袍缝补好,保证看不出来痕迹,又偷偷洗掉上面的血渍,这才算完。 晚饭时候,季绾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走的正常,可还是叫柳氏看出端倪来,她随口一问,“你这脚是怎么了?” 季绾敛下眼眸吃着菜,“害,您还不知道我,自小平地都能摔个跤,跨门槛每天都要被绊一次,这不正常吗?” 柳氏琢磨着,点点头,“也是。” 接着柳氏转头朝身侧的管家老刘说道,“老刘啊,咱家还哪间屋子有门槛,回头给我拆了哈。” 季绾抬起头来,“娘,这,大可不必吧,我这是在宫内绊倒的,难不成您老人家也要把皇宫里的门槛也卸了?” 柳氏想了想,“嗯,那还是拆了吧,万一以后你又被绊了,也不能拿家里的门槛说事了。” 季绾简直想扶额,您真是我亲娘,不把我的路堵死不罢休啊,她面上回了句,“您说了是。” 说完,季绾扒了几口饭,落下筷子,“我吃完了,您慢慢吃。” 柳氏看着季绾匆匆离去的身影,“哎,怎么吃得那么快,当心肚子疼。” 季绾回到房间,开始了养伤的生活,给晴翠倒是忙够呛。 先是肩膀,再是手臂,再到脚踝,她一处一处细心地给季绾上过药。 晴翠心疼得不行,看到季绾自己扛下来,不让柳氏知道,更是细心妥帖的将所有的事情默默为她打理好。 如今季绾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她可千万不能倒下。 ........ 日落西山,周沐白今日下值格外早,踏进院门的时候还天色还未暗。 路过花园,正巧看到云桃在园中侍弄花草。她身着一身青绿云锦,挽着飞仙髻,未施粉黛,却是淡雅素净。 云桃杏脸桃腮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穿行在竞相开放的繁花之中,不失一道盛景。 “阿桃。”周沐白上前打了个招呼。 云桃从花中起身,看到周沐白这么早下值,心中雀跃,可刚想贴上去,忽然想到小季大人对她的嘱咐。 云桃敛眉颔首,淡淡回了句,“表哥。” 周沐白刚想说些什么,只见云桃起身挎起花篮,转头踩着碎步离去,多一句也未有。 他愣怔在原地,看着云桃离去的背影,今儿奇了,竟然没有黏着他? 云桃刚到闺房门口,转身问匆匆赶回的侍女小灵,“怎么样?” 小灵一脸兴奋,“公子刚才在小姐离去的地方站了很久!” 云桃嘴角漾起笑意,小季大人果真有效。 周沐白进了书房,坐在桌案前,忽然瞥见季韫送给他盛放补血药的锦盒。 脑海当中竟不自觉想起他抱着季韫穿行在皇宫当中的情形,季韫的身姿颀长,身形纤瘦,抱在怀中,也未觉沉重,并且他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看他。 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覆在周沐白的双臂上,渐近酥麻,如同上次揽过他的手臂一样。 周沐白心头怔了一下,他最近这是怎么了?老是不由自主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起身负手在书房走了一圈,最终停在那方补血锦盒上,手指在上依次落下。 他朝外唤,“顺子!” 赵顺进门,“爷,啥事?” “我师兄的金疮药和跌打损伤膏放哪了?” 赵顺上前在书架上的一锦盒内找出两瓶药,“爷,在这。” 周沐白看了一眼,“嗯,放桌上,去吧。” 赵顺一脸疑惑出门,爷哪里都好好的,找药干什么? 周沐白看着眼前的药,猛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做什么? 关心他? 不,不对,他只是不想欠他这么名贵的药材而已。 他送他生血药,他还他止痛药。 对,他一国首辅,向来不欠别人的。 第22章 发火 在晴翠的照顾下,季绾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起来上朝的时候,精神已缓和了大半。 太和殿上,季绾昨日在校场救下湘月一事又被传开,此次还尤其受到太后与皇帝联名嘉奖,因着救公主有功,降了不到一天的官职又官复原位。 满朝上下无不称赞她英勇神威,见义勇为。季绾叩谢之时想着,这一身的伤,让你们也试试... 下朝后,季绾去往集贤殿的路上,忽见得一位小太监上前告诉她,孙大人叫她去太医院换药。 季绾应下,告诉他自己做完政务便去。 到了集贤殿,季绾照旧但是却一瘸一拐地洒扫除尘,又飞速地整理一众公文,研墨洗笔,倒茶饮,每一项做得细致妥帖。 还未整理好,只听得门口响起声音来,“小季大人!” 季绾回头,见是湘月进来,拱手问安,“公主殿下。” 湘月抬手,“无须多礼,你今日手臂和脚踝可好些了?” 季绾忙道:“谢公主关心,已经好多了。” 湘月将季绾手中的文书抽出来放下,“我陪你去太医院换药吧。” “我自己可以去的,公主金枝玉叶,实在不适合出入太医院。”季绾拒绝。 “你不用顾及我,你救我,我照顾你,应该的。”湘月眼中带着些崇敬看她。 季绾见推辞不得,“那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待我忙完手中公务便去。” 湘月点头,径直寻了一处落座等她。 季绾赶忙把手中的一切做完,又贴心地将周沐白今日要用到的文书整理好,甚至在纸上细心地列出了一个条目,又在各个文书下做了书签,这样就能够一目了然地找到。 为周沐白泡好茶水,放在炉上温着,出门之前叮嘱杨茂,周沐白若是唤茶,一定要端她晾好温度的那碗。 季绾见一切妥帖才放心地跟湘月出了门。 周沐白这厢刚从御书房回来,刚进集贤殿,往门口撇去,未见往日那个惯常出现在门口请安的人影。 他眉头一皱,“季韫人呢?” 明青州不经意道:“刚才看到太医院的太监来找他,估计是去换药了吧。” 周沐白脸色缓和下来,踏进议政堂,看到一切被季绾打理得有条不紊,他伸手拂过那层层叠叠的书签和放在上面的公文条目,勾了勾嘴角。 他隐在袖中的手暗自蹭了一下藏在袖中两只瓷瓶,忽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明青州抬头,“沐白,你做什么去。” 周沐白淡淡扔下一句,“别管。” 穿过游廊,刚走到集贤殿门口,看到有穿着空青官袍的身影旁边伴着一身红衣女子边走边笑地走来。 季绾见殿门渐近,转身对着湘月拱手,“小臣已到,还请公主留步。” 湘月眼中颇为不舍,“小季大人,真的不用我送你进去吗?” 季绾忙道:“公主莫要在折煞小臣了。” 湘月听此,点了点头,“那好吧,明日我再来找你。” 季绾依旧拱手侍立,未再回话,湘月只得转身离去。 湘月走后,季绾放下手,刚要往前,忽看见前面站着一抹绯红,看清那人。 快要放下的手,赶忙再提起,“见过大人。” 周沐白眼见季绾与公主难分难舍那一幕,像是有针刺痛了他的眼,也像是有火燃在他的心尖,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呵!他说什么来着,一个前朝外臣竟然因功蛊惑公主,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隐在袖中的手,险些要将那两方药瓶捏碎。 他冷声道:“季韫,你进到大晋朝堂里来是为什么?” 季绾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周沐白,见他眼眸森然,如一汪幽深的潭,深不见底。 一丝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周沐白昨日看起来对她似乎缓和些,可今日却又变成地狱索命的厉鬼,想要她的小命一样。 季绾本能的后撤一步,拱手低头,“小臣,小...臣...” 见她本能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周沐白眼眸像是结了三尺霜寒。 他负手上前一步,横眉冷对,“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清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 季绾心头一颤,“大人,威严,小臣自当生畏。” 天天跟个阎王爷似的,不躲真等你吃我?到时候她逃都没地方逃。 “呵,怕我。” 他抬起头,眼眸划过周遭的红墙碧瓦,最终还是落在眼前的躬着的身影上。 黑色皂靴落在的季绾的眼前,周沐白靠近了她,季绾没抬头都能够感到周沐白阴冷的气息落在她身上,自己仿佛要被他冻住。 “季韫,你记住,你是我大晋的官,是我中书省门下翰林院的官,不该你行的事,不该说的话,不该有的想法,我劝你最好不要有。” 季绾低着头,心里反复琢磨这句话,她这是说什么、做什么触到这位尊神的霉头了? 心道他俩今日除了在朝堂还没打照面呢,刚换药回来就看到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脸黑的比地狱里的黑无常还要黑。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他的毛捋顺呢? 想了想,老办法,季绾忽然抬起头。 她迎着周沐白森然的眸光,坦然无惧地看着他,尽管内心被周沐白气到血气翻涌,可她尽量压住自己。 老爹曾经告诉她一句话,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她让自己无欲无求,让自己胸襟宽广,周沐白又能耐她何? 季绾平静地看着他,“大人觉得,小臣到底应该怎样做,您才会满意,大晋才会满意?” 周沐白完全没有料到季绾会这样面对他,他心头怔怔的一跳,像是要将他的胸口刺痛。 他看着她的桃花眼,宁静又淡泊,像是有浩瀚海洋,又别有洞天,那里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深邃和宽广。 恩师也曾教导他良多,应该怎样走出执拗与固守,可直到恩师离去,他也未能勘破。 但是,他此时在季韫的眼中好像看到了自己从未拥有但是又无比渴望的东西。 周沐白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剪影落在眼睑上,气势逐渐落了下去。 “你。” 他淡淡地开口,已然没了刚才的盛怒,“忠于大晋,忠于皇上,忠于...” 他迟疑了一下,“忠于内阁。” 季绾再一拱手,“是,小臣明白。” 周沐白一大早对她抽风,给她讲这些有的没的长篇大论,是想随时对她展示他首辅的威仪? 她真的就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她不忠了呢? 思来想去,加了一句,“小臣以后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什么玩意? 马首是瞻? 周沐白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他仔细看着季绾的表情,那叫一个严肃认真。 他蹙起眉,这话,怎么听怎么变味呢? “你少在这跟我虚与委蛇,我不需要!”他拂袖就往殿内走。 季绾忙跟上前,“大人,小臣并未觉得对您虚与委蛇啊。 小臣听从大人的话也是小臣政务的一部分啊,大人是不是觉得小臣做得还不够好? 小臣日后定当紧跟大人脚步,听从大人安排,大人往东,小臣绝不往西,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路,季绾脸上那谄媚讨好的表情,任是路过的人,恐怕都会说她一句,这简直就是首辅的狗腿子。 季绾在周沐白背后使劲飞给他一个眼刀子,她跟他虚与委蛇? 我呸! 他不叫有那个神经病,能逼得她变成这样? 她平时也没见周沐白对别人像是对她一样,打从心底的厌烦,可说厌烦又不十分厌烦,总像是要将她拿捏住,才安心一样。 那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让他使劲拿还不行吗? 别对她阴阳怪气,像个爆竹似的,不定时就要在她眼前炸一下,这天天谁受得了。 周沐白听到她跟在他身后说的那番话,心里的气像是随春日里的东风,转瞬就散了。 他面色缓和了许多,负手在袖里摩挲着那两方药瓶,嘴角扬了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议政堂,众官从忙碌的政务当中抬首一看,首辅像是刚消了余怒,跟在身后的小季大人像是有火发不出,两人太奇怪了。 但是众人都知道,首辅对小季大人向来不一般,不好不坏,不上不下,只盼小季大人自求多福。 季绾刚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周沐白低头唤着,“季韫,茶。” 季绾忙起身端来一早晾好温度的茶,“大人,茶。” 周沐白喝了一口,未有疑义。 季绾这才落座,又过了没一会,“季韫,研墨。” 季绾趁周沐白不注意,白了他一眼。 娘的,狗逼首辅! 她上前研墨,恭敬道,“大人,好了。” 周沐白嗯了一声,嘴角扬了一下,心里的气顺了许多。 季绾这次还未等落座只听到,“季韫,找公文。” 季绾忙按着周沐白单子上的公文一样一样给他找来,“大人,公文。” 周沐白伸手接过,只觉今日办公倍感舒适。 季绾觉得周沐白是个人还是黑无常不重要,反正她现在已经被她折磨得不人不鬼。 直到傍晚,殿内只剩了他二人,季绾靠在手臂上打着瞌睡,忽听到有人唤她,“季韫。” 她忙抬头起身,“大人。” 周沐白轻声“添茶。” 季绾点头,迷迷糊糊地往茶水间去,斟好茶,刚往堂内走,许是因为烛火太暗,又或者是门槛抬高,她又忘了跨。 “啪”的一声,盖碗碎了满地,季绾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地砖来个亲密接吻。 季绾暗骂一声,他娘的,又摔了。 任命地闭上眼。 但是她却感觉到吻的不是地砖... 第23章 初吻 季绾只觉自己的唇下软糯、冰凉之中带着一丝温热,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酥麻感渐渐袭遍她的全身。 她慢慢抬起头来,想着刚才那奇异的感觉,鬼使神差地又让她俯下脸来再次在那软糯之处碰了碰。 似乎感到身下有重重的心跳声伴随着几丝浓重的呼吸,季绾眨了眨眼,周围一片黑暗。 “你亲够了吗!” 冷冷的声音自身下传来,搅乱的季绾的思绪,她猛然发现... 自己好像趴在了周沐白的身上。 她全身木然,早已经忘了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只听得身下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不给我起来!”语气中带着愠怒和烦躁。 季绾慌慌忙忙,“哦。”她从周沐白身上一点点爬了起来。 原是因为烛火燃尽,灭了灯,周沐白起身去找烛火,才撞见了季绾端茶进门不小心跌倒。 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她的身前,却不承想,两人竟然.... 待点亮了烛火,季绾看着周沐白的脸,如同寒冰一般。 她脑中一团乱麻,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没了。 谁能告诉她,不小心亲了首辅怎么办? 她咬着唇,蹙起眉,刚才她对他那样,他会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赶她走? 冒犯上家,亵渎朝廷命官... 完了,完了,她都能想到周沐白是怎样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在朝堂弹劾他。 她咽了咽口水,犹豫着开口,“大,大人。” 周沐白正低头批阅公文,他冷声开口,“说。” “小,小臣....” 周沐白显然还沉浸在他亲她的烦躁当中,恨不得立马将她送进天字号大牢,让她敢再出来贻害百官。 看吧,现在得了机会,竟然开始肆意撩拨勾引他,还好他定力强,不然不就掉进她的阴谋里了不是。 见季绾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话,“啪”的一声,周沐白放下手中的笔。 他皱眉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冷得像是冷风过境,寸草不生。 “季大人还想作何解释?” 季绾升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跨不过去这道坎,早知道她好什么奇啊,亲就亲了,还怎么再那么... 那么仔细的亲。 这下,赶紧早日认错,争取宽大处理吧。 她单膝跪地,躬身拱手,“大人,此事小臣有错在先,小臣实在不该冒犯大人,亲...您...?” 周沐白扶额,不忍再看她,更不想听她在这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他一挥手,“你去把地上的茶碗收拾了。” 季绾耐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这是原谅她了? 她捉摸不透周沐白的心思,只得顺着他的意。 “是,小臣这就去。” 季绾火速收拾被打碎的茶碗,可最后却在地上发现了两个瓷瓶,还散发着隐隐的药香。 季绾拿起来闻了闻,药力十足,放在灯下一看,止痛散,跌打膏。 奇怪,刚才还没有呢,怎么这会就出现这两个东西? 她疑惑地将这两瓶药呈到周沐白面前,“大人,这是小臣刚才捡到的。” 周沐白定睛一瞧,随手又摸了摸自己袖口,想来应当是刚才跌倒的时候掉落的。 他瞥了一眼季绾,“嗯。”他清了一下嗓子。 “那个,既然是你捡到的,那这东西就归你了。” 啊? 季绾觉得自己听错了,归她了? 这在议政堂捡到东西,还能归她?不是应该上交堂里吗? 难不成这是他对她的考验? 季绾拱手,“大人,小臣绝不能够私自偷拿未经主人允许之物啊。” 周沐白一愣,这什么逻辑,他想送她东西,她还敢推辞? 太烦躁了... 周沐白起身,“你是听不懂,还是想违抗?” 季绾见周沐白是真有些气恼,忙收起那瓷瓶,“是是是,小臣这就收下,若是日后有人来寻,小臣再上交不迟。” 周沐白见此才顺了气,“我看那药像是名贵之物,若是用在你身上,那点小伤怕是两日就能好。” “啊?”季绾更蒙了,让她用药? 周沐白眼色一冷,“你别误会,我这是怕你一直带着伤,影响我处理公务。” “哦,是是是,小臣回家就用上,绝对不会耽误大人公务。”季绾忙点头。 周沐白灭了烛火,两人出了集贤殿,往朱雀门走去,一同下值。 一路有太监宫女路过,纷纷对二人行礼。 渐近门口无人之时,周沐白转身冷声对她道:“今日之事,若你敢传出去半个字,明日咱们天字号大牢见。” 季绾忙躬身,“大人放心,小臣绝对守口如瓶。” 笑话,他不说她也不敢传啊,给别人机会弹自己吗?这档子事,她还敢出去宣扬?啊,我亲了首辅啦,这是不要命了? 看着周沐白上了自家马车,季绾才起身去到自己的马车上。 刚上了车,季绾靠在软垫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她大脑放空在晃动的车厢当中,想起杨茂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关于那三十多个翰林学士的去处,她此时便是深有体会。 好在三个月时期快到,届时她是不是就可以去其他部门任职呢? 夜间,晴翠刚要给季绾换药,季绾忙想起周沐白那句话,让她用药,要是发现她没用,是不是又要找茬。 “晴翠,用我妆奁前的那两瓶药。” 晴翠点头,将药拿来,打开闻了闻,药性浓烈,看来是上等好药。 晴翠问道:“公子这两瓶药从哪里来,看着好名贵的样子。” 季绾躺在榻上忽然想起周沐白那张冷脸,她忙甩了甩头,“堂里拾到的。” 晴翠疑惑着,开始给季绾上药,“这堂里还能捡到公子需要的药?可巧一个是治您的手臂,一个治您的脚踝?” 季绾听到晴翠这样说,这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奇了怪了?” 谁会这么好心,专门为她准备药呢? 玄月高挂。 季绾在账内翻来覆去,迟迟未能入睡,脑海当中反复想起的竟然是亲到周沐白的那一瞬间。 这是她第一次亲别人啊,想不到她的初吻居然给了周沐白这尊阎王。 唉,要知道亲谁都比亲他强啊。 但是细想想,周沐白还挺好亲的,他的唇那么软,那么凉,他长得那么俊,又是一国首辅,亲他好像也不亏。 酥麻又渐渐袭遍全身,好似让她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 季绾忙摇头,她在想什么呢?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一下吗,又不会少块肉,何必那么纠结。 周沐白不让她说,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不想了睡觉。 季绾一把将被子蒙在的头上,滚到床内侧去会周公。 暗夜之中,一颗流星划过。 周府的书房还亮着烛火,周沐白坐在书案前,一手摩挲着一只玉白兔镇纸。 眼眸一直盯着桌前放着的锦盒,想起暗夜当中的那一幕。 他伸手触上自己的唇,不自觉地想起季绾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刻。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木樨香,能感受她的身形柔软,能感受到... 感受到她的唇,又温热,又香甜。 那一刻,像是有重拳敲击在自己的胸膛上,血气不受控制起来在身体里乱窜,好像一切都乱了套。 周沐白不自觉地低头发出一声浅笑,“呵。”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脑中瞬间清醒起来,他在做什么? 怎可以肖想此等污秽龌龊之事? 他疯了不成? 周沐白一把站起身,眼神转瞬恢复冷冽,一掌拍在桌上,这个探花郎果真害人不浅。 他绝不能够就此被她迷惑,不能... “顺子!”周沐白朝外冷喝。 赵顺进门,“爷,有何吩咐?” “备冷水!”周沐白负手朝浴室走去。 水半刻钟便备好,周沐白坐在水中,抬手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甚至擦得有些红肿。 他要把这种奇异的感觉忘掉。 他身为一国首辅,还有大业未完,绝对不能够陷进此等污秽泥淖之中,更何况,季韫他是个男人。 男人之间,更不应该如此。 周沐白匀称有力的手臂,不甘心地一掌拍在水里,开始不停地擦嘴。 季韫这个狐狸精! 他以后要离她远远的。 翌日。 季绾起身之时,果然觉得伤痛好了大半,她心里叹道,“这个药奇了,还真管用。” 晴翠也发现,直嚷着让她在出门之前再上一次药。 因此,季绾上朝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周沐白下了马车,掠过季绾身侧之时,闻到熟悉的药香,脚步顿了顿,随即冷脸朝前。 众臣只觉首辅心情格外不佳,脸色冷得跟千年寒冰一样,各自小心翼翼,千万不能再触到周沐白的霉头。 下过朝,季绾来到集贤殿,开始整理一日公务,可刚开始,便听到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忙出去,只见周沐白伴着明青州还有几个陌生官员,疾步走了进来。 季绾忙施礼,周沐白却是连眼也未抬,直接跨进门。 明青州上前道,“袁放贪的那笔银子有了去向,你打算怎么办,派谁去?” 周沐白负手在堂中踱步,沉思许久,一拍桌子,“我亲自去。” 这一次,绝对不能在让他们跑了,他要连根拔起。 明青州点点头,“带个人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叫吏部张有跟你。” 周沐白摆手,“不可用朝中人,否则消息外泄,定然功亏一篑。” “也是,可你一个人去终究是不妥。”明青州担心。 季绾此时正在堂中洒扫,并未将几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听到周沐白要出门办案,心里高兴得不行。 可忽然听到有人说,“就带他吧。” 季绾拿着扫把抬起头来,看着众人目光都纷纷投向她。 啊? “我?” 第24章 洗澡 季绾站在原地,懵懂看着的众官。 明青州道:“沐白,季韫刚入翰林院没多久,现在就跟你去办案,怕是不妥吧。” 季绾忙上前拱手,“对啊,小臣刚入朝堂,涉世未深,怕是容易坏了大人大事。” 周沐白冷看了季绾一眼,随即瞟向别处,“正是因为他刚入朝堂,背景简单,才会不泄露消息。” 背景简单是一方面,他若把他放在这,待他归来,岂不是整个大晋朝堂都要在季韫掌控之中了。 明青州无奈,这对大冤种放在一起上路,还能有的好? “那你路上小心吧,准备何时启程?” 周沐白想了想,“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季绾大叫,这是要火上房子了?这么急。 周沐白蹙眉看她,“怎么,你有意见?” “哦,没有,大人可否给小臣些时间准备?”季绾心里开始问候周沐白的祖先。 “至多一个时辰,在南城门汇合。”周沐白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便出了门。 季绾放回手中的扫把,对众官拱了拱手,随着周沐白走出。 她越来越觉得周沐白像是有那个大病,他出门查案不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快,非要找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文官随他,这不明摆着他要整治她。 回了季府,柳氏一听季绾要出门,赶忙上下打点行装。 季绾说骑马去,只叫打了一个包袱,带上她惯常用的青霜剑,换了一身墨绿劲装常服,梳了高马尾,仔细看去果真像是一个女侠要去游走江湖一样。 这是季绾当官第一次出门办差,柳氏给季绾带了不少银子银票,只怕她在路上受委屈。 一个时辰后,韩照驾车把季绾送到南城门,季绾下车后看到周沐白照常是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口,身后停着两匹健硕的枣红马。 季绾上前,“大人。” 周沐白见季绾一身轻装上阵,心里倒是颇为满意,“上马。” 两人翻身上马,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去往离京都不远的常州。 常州距离京都不过三五百里地,骑快马,两日时间便就能到。 周沐白却是不肯歇,一路在驿站上两人换乘快马,即便到了晚间,也只歇上两三个时辰就要赶路。 季绾觉得怪不得老爹一直不让她出门当女侠,原来女侠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光是赶路都要了人半条命。 周沐白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到了常州,常州城并未有京都城那么大,但是城内依旧繁华。 两人随意找了一间客栈落脚,踏进堂内,小二热情地上前,“这位爷,您是要用膳还是要住店?” 周沐白巡视了一圈,“住店,要两间上房。” 小二看了看身后的季绾,“这位爷,小店现在只剩一间上房,你和您夫人不若将就一下。” “夫人?” “夫人?” 周沐白季绾齐齐开口。 小二上前,笑着道:“这身后的,不就是您夫人吗,不瞒您说,小的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夫人女扮男装呢。” 女扮男装! 周沐白回头看了看季绾,若有所思。 季绾心头一慌,女扮男装?这店小二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么容易被人看穿? 怎么可能,入朝这么久,上到天子下到文武百官,都认为她是个男人无疑了呀。 “啪”的一声,季绾把手中的青霜短剑重重地放在桌上。 一脚踏在长凳上,拉过那店小二到身前,阴着脸沉声道:“你看清楚了,小爷我是个爷们,纯的,纯爷们,懂不?” 那小二被季绾这么一吓,当即不容有他,“好汉饶命,恕小的眼拙,从未见过这像您这么好看的男子。” 季绾一把松开了手,理了理袍子,“这是自然,本公子玉树临风,貌赛潘安,被你认作女子也不奇怪。” 小二嘟囔着在前领路,他不应该认错呀,这人一看就是个女子啊。 两人到了二楼上房内,眼见中只有一榻,床榻倒是十分大,周沐白与季绾对视一眼。 这难道要他们同床共枕? 两人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样的想法,又匆忙别开。 开什么玩笑! 小二道:“二位爷,若是有需要随时吩咐小的就成。” 周沐白忙说道:“去做些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来。”说着往小二身上扔了一定碎银子。 小二接过钱,“好嘞,您在房中候着,稍事就来。” 季绾径直坐在凳上,这一路快马加鞭,都要将她的屁股坐开花了。 周沐白怎么做什么都是一副不要的命的势头呢? 周沐白上下打量着她,季绾抬起头看着周沐白,这看她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被真被怀疑身份了? 季绾缓缓起身,朝周沐白笑着,让出自己的凳子,“大人,您来坐。” 周沐白冷脸径直走到季绾身边,坐下来,又瞟了一眼季绾。 如今这房内又只剩了他们两人,之前因着赶路,也没什么机会说话,现在冷不丁停下来,气氛倒是有一丝的尴尬。 季绾负着手,打量着这间房,这房真没啥好看的,但是也比看周沐白强。 她真的不明白,大老远的,非要把她带身边,啥都不能给他干,有啥好的。 如果单纯地为折磨她,那恭喜他,目的达到了。 片刻后,店小二适时的进来,“二位爷,您的膳食,用好招呼我们来收拾即可。” 周沐白点头,“有劳。” 季绾看着满桌的饭菜,眼神一亮,啊,她真是要饿死了。 这几日就为着赶路,她都是吃干粮,都没吃饱过。 她忙坐在周沐白身边,看着周沐白,眉眼弯弯一笑,“大人,可以用了吗?” 周沐白无语,果真是带着一个白痴出门。 他伸手从袖内掏出一只长针来,在各个饭菜里面都插了插,见长针未有异样,才开始用膳。 季绾见此忙夸赞,“大人果真细心周到。” 周沐白轻嗤,“行走江湖,自然要谨慎,否则,连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季绾笑笑,“大人说了是。” 两人开始用膳,一刻钟后,周沐白叫人撤了碗筷,又叫上了一壶茶。 两人坐在房内饮茶,分析案件。 季绾问道:“大人,我们这次来是要查哪位大人?” 周沐白道:“根据袁放同党交代,这批赃银现在极有可能在常州知府王丞手中,只是不知他能将那赃银藏在什么地方,又有谁跟他同做此事。” 季绾若有所思点点头,“大人,这我们该从何查起呢。” 周沐白想了想,“王丞此人,混迹官场多年,万不可能轻易露出把柄,我们只能从其身边人下手。” 季绾忙赞,“大人英明。” 周沐白瞥了她一眼,“说说,要是你该怎么查?” 季绾转了转眼睛,“若顺着大人想法,自然要知道王丞信任谁,比如,爱人、心腹、子女、妻子、朋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周沐白喝口茶,“你还不蠢。” 季绾蹙眉,白他一眼,“我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也是大人您亲自试才过的,自然不...” 她哪里蠢了,阿爹明明说她是季家三代之中最聪明的人好吗。 周沐白并未理会季绾的白眼,他放下茶杯,“我出去走走,一个时辰后回来。” 季绾一听周沐白要出门,还是一个时辰后回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她面色却不显,拱手道:“大人注意安全。” 周沐白看了看她,“该注意安全的是你吧,别到处乱跑惹麻烦就妥。” 季绾忙道:“小臣自然不会为大人添乱。” 怎么还不走,啰啰嗦嗦的。 周沐白起身出了门,季绾跟在身后相送,“大人慢走。” 周沐白负手转身看了看她,再次叮嘱,“记住我说的。” 季绾点头,“这是自然。” 他娘的,你倒是走啊。 目送着周沐白出了门下了楼,“大人慢走啊。” 季绾将房门一关,哈哈哈哈,这下她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这一路简直都要将她累散架了,她出门唤了小二,叫他烧水,准备沐浴。 她打从进了这间房,就想洗个热水澡,那个白绢,缠在她身上两天一夜了,简直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小二烧水速度很快,没多久,房内的屏风后的浴桶便蓄满了热水。 季绾见那小二出了门,随后便将门关上 “哦吼,大浴桶,本小姐来啦!” 季绾看着热气氤氲的浴桶,眉开眼笑的一层一层解下了自己的衣服,一圈又一圈的白绢落了地。 当温热的水浸过她光滑皙白妖娆玲珑的身姿,季绾终于觉得自己复活了。 她笑着撩开水,欢快的擦拭着自己的身子,这一路上造的自己灰头土脸的,她都觉得自己黯然失色了。 她哼起了瞎编的小调,“本小姐是个小仙子啊,全世界我最美啊,周沐白他算个啥呀,还不是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太爽啦。” 这个澡季绾洗得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地就过了时候。 周沐白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房内传出一阵欢快的歌声。 “周沐白他算个啥呀,还不是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太爽啦...” 英俊冷白的脸上,蹙起眉,这唱的是什么? 吱呀一声,他推门而进。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预收文《我的赘婿竟然是皇帝》求收藏哦,沫曦曦爱你们,mua。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娇气软萌小甜妹×前期忠犬后期阴狠帝王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文《深夜小酒馆》by 假酒喝了头疼,这篇文超级好看的耶,喜欢看耽美的小可爱可以去入坑了呀,已经正文完结哦。 第25章 撩拨 “周沐白他算个啥...” “季韫!”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气愤。 欢快的歌声戛然而止, 水声也落了下去。 季绾坐在浴桶当中,眨着眼木讷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在作甚?”周沐白站在屏风后,带着怒意问她。 季绾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没在水中, 她慌乱地看到屏风后站着周沐白的身影。 “大, 大人,我, 我在沐浴....” 她完了! 周沐白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出门探案去了? 眼下她一丝。不挂,跟他仅隔着一张屏风,他要是闯进来... 季绾忽然感到自己脖颈一凉。 她该怎么办?此刻出浴,岂不是自寻死路? 周沐白隔着屏风, 隐约看着一人没在浴桶中,只露出了一个头。 伴着氤氲的水汽和跳动的烛火, 给人无限遐想。 他忽然想起楼下小二的那句话,这么漂亮的夫人女扮男装。 从这话说出口, 他一直在怀疑, 若季韫真是个女子,那岂不是全大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现在他在沐浴,天赐的机会, 他可以一探究竟。 正当他凝神思虑之际,只听到里面水声哗啦一响。 隔着屏风, 周沐白能够隐约看到, 季韫光洁手臂从水中抬起, 叠放在浴桶上。 她爽朗一笑, “大人,咱们赶了两日路, 您身上定然有脏污, 不若脱了衣服, 我们一起洗啊。” 周沐白听到季绾朗润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带着一丝逗弄和轻浮。 红晕慢慢现在周沐白的脸上。 他竟邀他一起洗澡! 他愤然回了一句,“你,不知羞耻!” 季绾又是一声笑,“哎,大人,你我同为男子,有何不可?” 她就不信,他能闯进来,以周沐白那么刚直不阿,固执守礼的性子,他敢跟自己的下属共浴? 她一边作势不断地撩起水,一边仔细看着屏风后的身影。 只见周沐白的脚步似乎往前挪动了几步。 哇!他还真的敢来? 周沐白敛神,心里羞愤难当,她竟然迷惑他? 季韫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口出狂言,来勾引朝廷命官? 他今天就要看看,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踏步上前,距离屏风仅一步之遥,只见那屏风后的身影,伸出手臂,撩起水花。 季绾笑着朝外道:“大人,那药是您为小臣准备的吧。” 周沐白顿住脚步,他始料未及,这件事竟然就这样被季绾揭开。 “笑话,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他忙矢口否认。 “大人,小臣那夜冒犯了您,夜中辗转难寐,后又得了大人的药,一直想要找机会好好道歉与感激大人,如今与大人一同出门办差,大人车马劳顿,就让小臣伺候您沐浴,大人您看如何?” 周沐白听到季绾故意提及那夜事,嘴唇浮上一股酥麻,心头一颤。 这分明就是对他赤。裸。裸的勾引,伺候他沐浴?他疯了不成。 周沐白被气到险些一口血呕出来,“季韫,穿好你的衣服,给我滚出来!” 他一拂袖退回到桌前,坐在凳上。 季绾看着周沐白后退回去,嘴角一扬。 这不就拿捏了吗。 周沐白,我料你没那个色胆来抓我。 她随口道:“还请大人背过身去,让小臣出浴。” 周沐白冷脸看过来,“季韫,你得寸进尺是不是。” 季绾仰头靠在浴桶上,“行啊,大人若是想透过屏风看小臣若隐若现的身姿,大人尽管欣赏。” 周沐白看着那身影似乎有起身之势,忙转过身,为自己倒了杯茶,他一张口,不留神,被烫了一下。 只听到从屏风后,季绾出浴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响声,久未停歇。 周沐白凝神听着声音,穿个衣服要这么久?难道有鬼? 他起身抬起脚,大踏步的像屏风后走去。 “大人!” 周沐白猝不及防地和刚出浴的季绾撞个满怀,险些将季绾撞倒在地。 可在关键时候,周沐白还是伸手扶了一把,季绾才没有倒下。 “冒冒失失做什么?”周沐白有些不耐烦。 季绾心道,不叫你这么冲进来我能撞倒你? “小臣抱歉,大人突然进来,难道是改变了主意?” 季绾抬头带着一丝坏笑看他。 只见灯光之下,季绾散着一头刚绞过的黑发,精致的五官出浴过后,更显透亮柔美,她穿着宽松的牙白长袍,腰间松垮地系着腰绳,似仙风道骨一般 空气似乎在他眼前凝结了,潮湿与温热混着季绾出浴过后的皂角香散发出来。 周沐白怔了怔,心脏不由自主地重重跳起,他凝眉调整呼吸,他记得要跟她保持距离,他转身走到桌前。 季绾一边给自己简单束了发,一边问,“大人回来,可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周沐白瞟了她一眼,“只查到了一些,王丞喜好出入青楼。” 季绾坐在他身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好办,小臣对待女子还是有些经验的。” 周沐白心道,也就你成日像个花蝴蝶似的招蜂引蝶,才能得女子青睐。 “早些睡,明日干活。” 季绾点头,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个大床,这难道真的要跟周沐白睡在一起? 她愿意,周沐白也不愿意吧,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让周沐白发现她身份又该怎么办。 季绾说道:“大人,小臣今日就睡地上,您睡床。” 周沐白冷笑了一声,“难不成我睡地,你睡床?” 他想得挺美。 “是是是,大人身份尊贵,自然要睡床才对。”季绾忙在床前收拾被褥。 铺好以后,季绾想着周沐白还没有沐浴,她小心地说道:“大人,您还没沐浴,不若小臣服侍您...” 周沐白听此烦躁的一抬头,“滚!” 季绾忙道:“是是是,滚滚滚。” 说着,便来到自己铺好的褥上准备睡觉。 周沐白起身,去了楼下的大浴室,里面可以冲洗,简单冲洗过后,周沐白回到房中。 他绝对不会给季韫机会蛊惑他。 季绾还未入睡,听到周沐白回来,“大人洗好了?” “嗯。”周沐白淡淡应着,只见他脱下外衣,工整地放在木施上,他身着玄色丝绸里衣,脱下靴子,在床前摆放整齐。 季绾轻声问,“大人,您除了黑色衣袍,就没有其他颜色?” 周沐白躺在床上,完全未料到季绾会这么问,“其他颜色?若有了其他颜色,还要浪费时间搭配配饰,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做几件事来得实在。” 难道首辅之位就是这样炼成的? 听到周沐白回答,季绾闷闷地回了一声,“大人英明。” 迟早她要给他的衣服颜色换掉。 两人未在说话,周沐白一弹指,灭了烛火,整个屋子陷进了黑暗。 季绾未在细想与周沐白这一路的事情,刚到常州,除了差点被识破女子身份,好在险险躲过去。 除此之外,她跟在周沐白身边,片刻不离,他就是那么一个无趣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想的。 合上眼,只消片刻,季绾便与周公接上了头。 周沐白在床上躺的十分端正,像是时刻提防着有人爬上他的床一样。 直到听到床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那是季绾入睡了。 沉沉的心终于放下,他在紧张什么? 季绾不过就是一介文官而已,身子纤瘦,从武力上来看,更非是他对手。 可不知为什么,刚才面对季绾在屏风后的肆意撩拨他竟然慌了? 果真,这幅妖艳皮囊害人不浅。 他这一趟绝对要冷下心来,绝对不能由着他胡来。 她若是敢爬上他的床,他会一脚给她踢出窗外去。 看来明日还是要给她再找一个房间才妥。 清晨。 周沐白在卯正初准时醒来,他睁眼便看到睡在地上的季绾。 一束光照在她嫩白的脸上,能够看到她细小的绒毛,她闭着眼,鼻尖微翘,嘴角恰到好处地微微扬着,带着一丝笑意。 不可否认,她很美,容貌出挑,扔在人群一眼便能够认出来。 她有才学有容貌家世亦不算差,性格爽朗开放,这么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周沐白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魔咒,为什么他越是抗拒他,却总是容易被他吸引? 他真的被她吸引了吗? 不,当然不会,他乃一国首辅,她只不过是一介微末小官,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仅仅只有这三个月而已,如今时日已经所剩无几。 他只等常州之行结束,三个月考核之期一到,他们就会分道扬镳,届时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便是再无相交的可能。 正在神思当中,季绾翻了身,这段因着上朝,睡眠时间被强行调整,到了时间就会醒来。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转过身,看到周沐白正在床上睡着。 她起身趴在周沐白身边,看着他的睡颜。 冷白的皮肤,刀凿阔斧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地落下,让此时的周沐白多了一丝的柔和。 季绾笑了笑,想不到周沐白睡着了还挺好看。 明明长得挺俊的一个人,怎么老喜欢板着脸,天天拉的跟长白山脉一样。 季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周沐白的睫毛。 这个睫毛她简直太羡慕了,咋长得这么好看呢? 瞧瞧! 周沐白觉得身侧之人在慢慢靠近,他就知道,季韫得了机会一定要爬上他的床来勾引他。 这不被他试出来了? “你要干什么?” 他闭着眼冷声开口。 第26章 打探 周沐白睁开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季绾。 两人怔在原地,季绾的手还停在周沐白的眼睫上方。 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碰到了呀, 她真的好想摸摸。 季绾悻悻地收回了手, 对周沐白微微一笑,“早啊, 大人。” 许是被季绾的笑意浸染,周沐白只觉像是有一阵暖风拂面,没了刚才闭眼的冷冽。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拉开两人距离起身, “准备盥洗用膳。” 季绾得令忙起身整理床铺,周沐白也更衣完毕, 两人收拾好一切后,下楼准备用早膳。 季绾看了看楼下稀疏用早膳的人, 大多是这间客栈里住宿的客人。 “大人, 小臣有一想法。” 周沐白回头低声道:“换称呼。” 季绾点点头,“哦,爷, 小的有一个想法。” “说。” “爷想要打听消息,咱们可以去茶楼用早膳, 哪里的消息一定多。” 周沐白点头, 似乎挺有道理, 他瞟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 季绾一本正经地低声对他说,“话本上看的。” “话本上看的?” 周沐白抬起头, 飞给她一个眼刀子, “话本上看得你也信!” 这个二货! 他急速跨出了门, 季绾则是狡黠一笑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爷,别不信嘛,试试看啊。” 嘿嘿,她的话本武侠梦是不是要实现了呢? 两人几番打听,来到了一件名为悦来茶楼的地方,这可是常州城内最大的茶楼。 踏进大堂,堂内熙熙攘攘着,来用早膳的食客络绎不绝,几位小二穿行在各个桌前上菜收拾桌子,好不忙碌。 周沐白带着季绾寻了一处清静的角落坐下,小二热情地上前,“二位爷,要吃点什么?” 季绾随意问道:“你们这早膳招牌菜是什么?” 小二道:“自然要属咱们店的鸡汤米线了,尝过咱们茶楼的食客都会回头吃呢。” 季绾点了点头,“爷,咱们来两碗尝尝?” 周沐白点头,他对于吃食从来没有过多的挑剔。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季绾十分亲和地与店小二交谈,这个人好似无论到什么时候,都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与洒脱。 他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鸡汤米线马上被端来,季绾看着香气喷喷的米线,忙笑着招呼周沐白,为他抽出一双筷子。 “爷,尝尝看。” 周沐白接过筷子,看着季绾马上就要用,他忙止住,“等等。” 季绾忽然一拍头,“哦,对对,爷得验一下。” 只见周沐白又掏出银针验过,最后还用那绢帕,给两人擦了筷子。 季绾见此,哎哟喂,周沐白简直,这是强迫症吗?出门在外还这么多讲究。 季绾双手恭敬地接过周沐白擦过的竹筷,“哎,谢谢,爷。” 周沐白开始无声用膳,季绾看着周沐白,这家伙吃饭吃的还挺斯文。 看别人吃这么热的米线,都汗流浃背的。 周沐白倒是吃得稳稳当当,连汤汁都未曾洒出来,经过这几月相处她越发觉得周沐白的礼仪教养似乎是透在骨子里的。 这就是一国首辅风范?百官表率? 季绾低头吃着米线,她才没管那么多,她怎么开心怎么吃。 跟周沐白一比,她好像天生就是散漫懒怠的,但是她也并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从小到大她就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合适不对的,老子开心最重要嘛。 用过早膳,两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一直坐在这处,看着茶楼当中的人听书唱曲。 两人一天听下来,常州城情况也摸个大概。 这王丞倒却如周沐白所说喜欢出入青楼,只是两人想要接近王丞,以周沐白的身份怕是十分容易暴露。 季绾倒是想了一个绝妙办法,她对周沐白说道:“爷,小的可以扮女装,去探听消息。” 扮女装嘛,她又不是第一次了,轻车熟路啊。 周沐白打量着,“你行?” “爷不是忘了,接见蒙古使臣不也是小的扮装嘛。” 扮女装固然是没有问题,可周沐白总像是觉得哪里有不妥,可到底是哪里不妥,他也说不上来。 “那,你自己小心。” 季绾点头,“哎,爷放心。” 入夜,常州城最大的花街,天香楼内,人声鼎沸。 这天香楼乃是常州首屈一指的青楼,是那城中达官贵人的销金窟,纨绔子弟的浪荡处。 今夜照比往日更甚,只因听从外省来了一位花魁舞姬,长的那是貌若天仙,仙女下凡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舞技出众,仙姿妖娆。 城内各个显贵今夜纷纷慕名而来,戌时到,整个天香楼的大堂人满为患。 只听琴音在堂内缓缓响起,堂中放了一面大鼓,想来今夜这舞姬是要踏鼓起舞。 正当欣赏琴音中,众人忽见从楼上飞掠下一个嫣红的身影,只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落在大鼓的正中央,她光着脚,随着琴音踩着节奏,踏鼓起舞。 那舞姬一身红衣,蒙着面纱,光看向那双眼,便足以叫人惑了心神,季绾提气,做出了一个玄身,洒出一早藏在袖中的花瓣,好一个天女散花。 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各个显贵纷纷在阁楼大堂中拍手叫好。 无数的金银财帛纷纷扔向那张大鼓当中,季绾却不为所动。 一舞下来,掌声呼喊声如潮水般涌动,季绾看着堂中众人,捕捉到那个玄色的身影,对他一眨眼。 周沐白微微点头,示意季绾做得不错。 他就知道,她蛊惑人心向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如今到了这一处陌生地,不也是只用了一支舞,便轻易俘获了众人的芳心了? 他扶额,妖艳惑众啊。 接下来便是堂中众人纷纷竞价,看谁能够买到这新到花魁第一夜。 竞拍许久,老鸨才给了季绾一个名字,正是王丞。 季绾笑着应下,跟着老鸨来到王丞的包厢,刚一进门,便看到里面做了几位脑满肠肥的官宦。 想来坐在那最中间,身形略显瘦削的中年男人便是王丞。 这个倒是好辨认,因为众人都围着他转嘛。 季绾对着众人施了一个万福,随后便自觉来到王丞身边坐下。 众人忙笑着,“小娘子倒是十分懂规矩嘛。” 季绾并未说话,只浅浅一笑,为王丞和其他几位大人倒了酒。 众人见此也喝得十分开心。 那王丞倒是一脸淡定,可手却搭在了季绾的肩膀上。 搞得季绾一阵恶心,她这为了当个官,还要承受臭男人的猥琐。 她内心嚎叫,一群臭男人,离我远点。 可面上却要笑着给那些臭男人倒酒,哼,喝死你们。 酒过三巡,只听得王丞说道,“商队可都找妥了?” 季绾在旁仔细听着,老狐狸张嘴了。 一个官员道:“大人,已经找好了,仍旧是原来的那支。” 王丞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那人忙道:“大人过奖,只是最近朝廷查得紧,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王丞道:“朝廷那边,可有动静。” 另一人说道,“上面说是派人来查,可迟迟未有动静。” 王丞点头,“明上打点好,可商队不可再耽误,需要尽快启程。” “大人说了是,下官尽早去办。” 季绾听此牢牢地记在心里,她可不能漏听了一个字,她还要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周沐白。 说完那几人看着王丞的手一直揉着季绾的肩膀,便纷纷识趣的告退。 徒留季绾和那王丞在包厢当中,季绾看着散去的众人,哎,这么走得这么快,她,她可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留下来伺候这个老狐狸? 啊,不要啊? 只见那王丞一把揽过季绾的腰肢,“小娘子,今日就让本官来好好疼你。” 我呸! 一大把年纪,真不要脸。 季绾在心中暗咒,可面上却是嫣然一笑,“大人,长夜漫漫,让奴家先来伺候大人喝几杯。” 说着就为那王丞倒了一杯酒,抬手递到他的嘴边,王丞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季绾见这王丞酒量倒是惊人,只得再倒上一杯酒,想要灌下。 可王丞却是一把将季绾的酒杯拂走,“本官不想要酒,只想要你啊美人。” 他眼中满是欲望和色意,俨然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 季绾心头一慌,“大,大人,何必着急呢,奴家还未准备好呢。” 那王丞此时却是不听她劝的,眼中似有两把火看着她,伸手穿到她的腿窝下。 “啊!” 季绾惊呼一声,她被王丞一把抱在怀中,便要往床榻走去。 她心中一阵惊慌,“大人,大人!长夜漫漫,先让奴家为你跳一支舞如何?” 王丞一双色眼紧紧地盯着她,“小娘子不必害怕,我会对你温柔些。” 季绾心慌慌,她这是要失身了? 不行啊,她还没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就要失了清白? 绝对不可! 那王丞一把将她撂在床上,季绾整个身体陷在被褥中。 只见王丞开始脱下一件件衣袍。 季绾往后瑟缩着,心道,王丞你要是敢靠近本小姐一步,今儿她定然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正当那王丞露出花白的身子,欲靠近她时。 第27章 解救 只见一个黑影闪到床前, 周沐白一个手刀劈下去,那王丞便昏了过去,瘫倒在地。 季绾惊恐地看着那王丞倒地, 心脏怦怦直跳。 周沐白冷脸皱眉看她, “你平日里那厉害劲都哪去了,又不是不会功夫, 关键时候不知道伸手?” 听到周沐白的埋怨,季绾抬起头眨着眼似有委屈地看他,“我,我...” 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啊! 周沐白叹息一声, “走了。”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大人...”季绾在床上轻声唤他。 周沐白驻了脚步,转身看见季绾仍旧瑟缩在床角, 眼中尤带着一丝惊恐。 “小臣,起不来...”她刚才真的吓坏了, 她没好意思告诉周沐白, 自己被吓到腿软。 周沐白走到她身前,伸手穿过她的腿窝,一手扶着她的肩膀, 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他垂眸瞧了她一眼,脸色仍旧泛着白。 “这么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以后还怎么面对权势?” 季绾咬着唇看他, “有大人在, 小臣不怕。” 周沐白神思一恍, 无声地踏出了门。 两人回到客栈,季绾精神已经稳定了不少, 周沐白为她倒了一杯茶, 并未急于问她发生了何事, 探听到什么消息。 季绾闷闷地接过茶,看着周沐白,“谢大人。” 周沐白负手站在窗前,手握成拳的关节泛白,想到刚才他冲门而进时,那王丞正光着上身扑向季韫,他恨不得立刻手撕了那只色鬼。 季韫是他的人,谁都没有资格动他。 季绾看着周沐白全身似乎散发着一股寒气,谁靠近都能冻死谁。 她不敢说话,只坐在凳上看着他,等到这位爷消了气,她才好将今夜探听的消息说给他。 等了良久,她小心翼翼道,“爷。” “说。”周沐白的声音冷的不像话。 “王丞好像把银子放在商队里了,这几日就要出发。”她小心又完整地将今日的消息说出来。 “嗯。”周沐白淡淡应着。 季绾见任务完成,开始准备更衣盥洗入睡。 她默默地脱下外衣,整理好地上的床铺,倒地而睡,内心轻轻叹息一声,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正当她即将入睡之际,她才听到在窗前站了许久的周沐白终于动了身,简单的盥洗过后,又听见他脱衣脱靴,最终无声地躺在床上。 伸手一弹,灭了烛火。 夜色静谧的不像话,甚至能够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之中,很容易将一切感官都放大。 季绾仔细听着周沐白的动静,可床上除了发出规律的呼吸,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其实很想好好谢谢他,想想还是算了,周沐白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发现他总是会下意识地跟她保持距离。 这种刻意和疏远,她认定了,他讨厌她。 想来今夜她在他面前展露的那个怂样,周沐白以后更瞧不起她了。 她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哪怕她是真的挺想好好跟他相处的。 季绾翻了个身,背向周沐白。 周沐白在床上皱起眉来,想到季韫今夜动人的舞技,获得满堂达官贵人的追捧,他就像是被人扼住咽喉,喘不上气。 他从未看到一个男子能够将踏鼓舞跳得这么妖娆,他脑海当中满是季韫飞旋的身影,挥之不去。 可当他看到季韫即将被人轻薄,自己的心却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般。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他藏起来,藏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谁也看不见才好。 周沐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这是在想什么? 把季韫藏起来? 为什么自己对他的心思越来越离谱,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打消这样的匪夷所思的想法。 太特么烦了... 周沐白猛然坐起身,吓了季绾一跳。 他穿靴就往外走,季绾一脸蒙,“爷,你做什么去?” “别管。”他烦躁地扔下一句。 周沐白觉得,若是再待下去,怕不是季韫爬上他的床,而是他把季韫捞上床。 他特么一定是疯了,怎么看到季韫被别人轻薄,自己就像失了心疯似的想要将他捆在掌心里。 周沐白在楼下的浴间,冲了许久的冷水,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调整好了心绪,再一次回到房间,躺在榻上。 季绾感到周沐白一身湿气归来,有些隐隐担心,她转过身看他,小声开口,“爷,你还好吗?” 周沐白一听季韫对他说话,那股烦躁劲又上来了。 “你别跟我说话!”他生冷又无情地拒绝季绾的关心。 季绾像是吃了一闷棍,她就知道,周沐白确实讨厌她。 “嗯。”她闷闷地应下,又躺回自己的被褥中,强迫自己梦会周公。 清晨。 阳光射进房内的时候,季绾在一片柔软醒来,今夜睡得格外舒服。 她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坐在周沐白的床上? 她... 她怎么跑周沐白的床上了? 自己不会睡着了梦游对他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吧? 季绾左右看着,周沐白不见了人影,自己衣服也好好的。 完了,周沐白会不会找她算账,说她对朝廷命官图谋不轨? 她有那个色心,也没那个色胆啊,虽然周沐白长的确实在她的审美上,可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爬他的床。 季绾赶忙收拾好自己,来到楼下,看到周沐白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桌上饮茶。 季绾坐在周沐白的身前,“早,爷,吃了吗?” 周沐白瞥了她一眼,看向窗外,“没有。” “嗯,小的这就给爷叫早膳。”季绾忙起身到柜台前,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米粥。 季绾又坐回到周沐白身前,她犹豫着开头,“爷,我...我...” 周沐白看了看她,“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这可是你叫我说的。 季绾一脸真诚地看他,“爷,小的睡觉时,有梦游的毛病,若是对爷有不轨之举,还请爷拒了我。” 周沐白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横眉看着她,勉强咽下,“季韫,你放心,我生平最恨有人触碰我,无论是谁接近我,我都会踢出去。” 季绾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早膳很快上来,两人一顿饭下来,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饭后,两人开始前往常州城内的商队工会,要想查清这笔赃银的去处,给了谁,用于何处,便是要从这商队查起。 而这城内的商队工会都归一人管理,就是常州城里,最大的恶霸,黄三炮。 据说此人天不怕地不怕,没事就好拱火,打家劫舍,无人敢惹,此人尤其喜爱练武,有名的武艺高强,此人自诩名剑大侠,这个地头蛇,嚣张跋扈,最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自继承这工会以来,还没有人能够在他的手底下抢生意。 季绾有些担心,“爷,您能拿下这黄三炮吗,听说他可是厉害得很。” 周沐白瞥了她一眼,“能不能拿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两人踏进了工会的大门,有小厮拦住了去路,“此处乃商队工会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季绾抱着剑上前,“去告诉你们大当家的,有人来踢馆。” 那小厮轻蔑一笑,“踢馆?小书生怕是走错地方了吧,想要玩,出门左转天香楼去啊。” 呦呵,还真不把人放在眼里啊,那就拿他开刀吧。 只见她青霜剑未出窍,伸手就像那小厮袭去,不过三四招,那小厮便被季绾反手扣住,“现在还想跟小爷玩玩吗?” 那小厮被季绾扣得龇牙咧嘴,“好汉饶命,小的不敢了。” 季绾手下一松,小厮解了禁锢,她朗声道,“告诉你们大当家的,他名剑祖师爷爷到场,赶紧出来拜见。” 小厮忙点头,“哎,哎,小的这就去。”说着慌忙跑进内院。 只见内院之中,一个正光着上身,膘肥体壮的大汗,在院中挥舞着一□□,一套枪法练的是出神入化。 “大当家的!”那小厮慌张地喊道,“门外自称有您的名剑祖师爷爷到场,叫您出去拜见呢。” 那黄三炮留了一脸络腮胡,一听有人胆敢自称他名剑祖师爷爷,瞪大的双眼,凶神恶煞一般,“他娘的,谁敢称老子名剑祖师爷爷,叫他给我滚进来,看我不给他打成肉泥。” 黄三炮的声音像是吃了炸药一般,浑厚有力,让周沐白季绾二人在外院都能听到,这才了然,怪不得此人名叫黄三炮。 小厮匆忙跑到门口,“二位爷,大当家的叫您进去呢。” 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厮的带领下,信步走向内院正堂。 刚进了院,季绾惊叹,好家伙。 这哪里是商队工会啊,这简直就是兵部校场啊,整个院子一圈,放的全都是十八般兵器啊。 两人进了堂,黄三炮正坐在虎皮椅上,“谁自称老子名剑祖师爷爷?” 季绾忙上前,“自然就是这位。”说着将身子让出来。 只见周沐白一身玄衣云锦袍,面若冠玉,冷白的肤色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清风朗月一般站在那处,随意摇着折扇。 “正是在下。” 第28章 拜师 “你?” 那黄三炮看着周沐白就是个书生模样, 长得倒是细皮嫩肉,身形高而匀称却并不魁梧。 黄三炮轻嗤,“就你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还敢称老子名剑祖师爷爷?赶紧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周沐白站在原地, 淡淡一笑,一把收起折扇, “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试过不就知道了吗?” “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黄三炮起身走到两人身前。 周沐白一抬扇,“请。” 两人来到院中, 周沐白与黄三炮相对而立。 黄三炮一脸横肉满是不屑,“今儿老子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名剑剑法, 这院内的兵器随便你挑。” 周沐白站在原地负手而立,他爽朗一笑, “我不用兵器, 让你三招。” 黄三炮轻嗤,“小兔崽子,口气还不小。” 说着他挑出一把长剑来, 不容分说像周沐白攻去。 只见周沐白负手握扇,灵活闪躲在黄三炮的剑影当中, 快的犹如移形换影。 而黄三炮笨拙的身躯, 连周沐白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几招下来黄三炮已经满头大汗。 他所练功夫讲究刚猛, 若是跟他硬碰硬,那定然不是对手, 可若是跟他比身形灵活, 周沐白可胜了不知多少。 三招过后, 周沐白只以手中的折扇当做兵器,他身形灵活地躲避对方刺过来的长剑,顺带用折扇点了黄三炮的章门穴、天星穴、玉枕穴。 几个击打下来,黄三炮攻上来的剑招明显变的绵软无力。 周沐白看准时机,一把折扇敲在他的谭中穴,直接让那换三炮对他跪倒在地。 只见他满脸冷汗,撂下手中长剑,满眼惧色看着周沐白。 周沐白轻松自在地摇着手中的折扇,轻声一笑,“不知在下现在可还能当你名剑祖师爷爷?” 那黄三炮颤声道:“少侠武艺高强,自然当得,自然当得。” 周沐白想着刚才那黄三炮的剑法,不知是从哪里学来不入流的剑谱,掺杂了一些名剑山庄的招式,这人不过练了那么一招半式,竟然敢自称名剑大侠,真是笑话。 周沐白摇了摇折扇,“喜欢名剑剑法?” 黄三炮忙点头,“名剑山庄都是大侠好汉,老子自然喜欢。” 周沐白扬声道:“既然你称名剑山庄都是大侠好汉,我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名剑剑法。” 只见周沐白在那一圈兵器当中,随意挑出一把剑,剑身轻巧灵活。 他寒光一闪,剑身出窍,几个剑花随着他飞旋的身影在整个院中掠过。 在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能够看到,周沐白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招一式极为灵活、轻巧。 他时而翻越,时而腾空,时而变化身形步伐,长剑如同与他合为一体,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那黄三炮见此,大叫,“好剑法。” 季绾愣在原地,她眼看着周沐白的剑法出神入化,这自己的峨眉剑法跟周沐白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他这,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技能啊。 周沐白这一套剑法下来,让整个商队工会众人纷纷来到院中,驻足观看。 最后一招结束,周沐白收剑入鞘,一挥手,那柄剑又被精准地插入到兵器架中。 黄三炮忙上前唤,“祖师爷爷,不知祖师爷爷从哪里习得如此精妙的名剑剑法。” 周沐白摇着扇,“这,自然是天机不可泄露,既然你叫我一声祖师爷爷,那我自然要指点你一二,只不过...” 黄三炮见周沐白面有难色,“祖师爷爷有话直说,老子,哦不,小人定会听从。” 周沐白给了季绾一个颜色,季绾心领神会,“你既然想要祖师爷爷指点你,自然要听我们的话才可,我现下问你些事,若是你答得祖师爷爷满意,那指点剑术自然不成问题。” 黄三炮忙说道,“是是是,祖师爷爷里面请,请上座咱们慢慢说。” 说着,便把周沐白与季绾迎进堂内。 季绾看了看周围的家丁,“哎,这剑术自然是要指点给你一个人听,怎可有外人在场。” 黄三炮一挥手,屏退了左右,整个堂内只剩了三人坐在那处。 “不知祖师爷爷想要问什么?” 周沐白并未答话,伸手端起一杯茶,慢慢饮着。 季绾忙道:“我问你,王丞放在你这里的银子,用了哪个商队?” 黄三炮一听是问这笔银子,当即起了戒心,“这...” 季绾看了看,“不说,爷,要不咱们还是走吧,想来去别处也能打听到,这大当家的,以爷您的身手,怕是三招之内便能取了他性命。” 黄三炮刚刚看过周沐白的剑术,这说取他性命并非玩笑,而是他确实能够做到,“我,我说,祖师爷爷别取我性命。” 他叹息一声,“唉,那笔银子,其实不是放在了一个商队,这笔银子非同小可,而是每个出入常州的商队都会带上一笔。” “每个商队?”季绾疑惑,“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沐白同样疑惑看着那黄三炮. “自然是真,每笔银子都是我亲自过的,只不过那些商队大多是往北去的。” “往北去?”季绾思索,她抬头看了看周沐白,“爷,这分批往北运,分明就是怕起疑心啊。” 周沐白点头,季绾道:“带我们去看银子。” “哎。”黄三炮点头,带着两人来到商队的工会的库房,在那库房当中有一密室,只有黄三炮才能触动其中的机关。 三人来到密室内,黄三炮点了灯,只见十几口红木箱子摆在那里,“祖师爷爷,都在这了,您看看。” 黄三炮打开其中一口箱子,闪亮亮的雪花银,露出银光,周沐白拿起其中的一只官银,五十两大小,底座刻着大晋官造的字样。 正是朝廷丢的那笔税银,如今看来王丞已经秘密运走一部分,还剩下这些,还在等着分批运出。 怪不得他用了这么久都未能够追查出下落,原来是化整为零了。 周沐白扔下那只官银,沉声道:“把近期要运官银的商队还有他们要去的地方写下来给我。” 黄三炮点头,“借着昏暗的烛火在纸上奋笔疾书。” 不多时候,周沐白看着那张纸,皱起眉来,这字真是够难看的。 但好在有了些眉目,如今能够拿到这批商队的名单就好派人去跟踪了。 三人出了密室,黄三炮跟在周沐白身后,“祖师爷爷,不知小人这名剑剑法,何时指点啊?” 周沐白转过身,一扬嘴角,抽出一把剑来,“就三招,看好了。” 说着,使出了出神入化一般的三招剑法。 那黄三炮不禁瞪大的双眼,“祖师爷爷好剑法。” 周沐白将那剑扔到了黄三炮怀中,“这三招你定要勤加练习,方能有所成。” 黄三炮忙点头,“小人一定好好练习,哦,对了,祖师爷爷要是想知道那官银去向,我记得王丞手里好像还有一副地图,若是更能够搞到这个地图,那追查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季绾听此与周沐白对视一眼,两人点头,季绾道:“你可要勤加练习,我们祖师爷爷可是不轻易指点人的,待过了几日,我们可是要来看成果的。” “这是自然,祖师爷爷放心。”黄三炮躬身将二人送出门口。 两人出了商队工会。 季绾跟周沐白身侧,“爷,您可真牛,这黄三炮这么凶悍,被你一套剑法制服了,您太厉害了。” 周沐白嘴角一扬,“这叫投其所好,以后的事还多着呢,多学着点吧。” 季绾笑着,“是,小的遵命,只是这王丞都把银子运往北方,不知他要干啥啊?还有那地图,能放在哪里呢?” 周沐白沉声道:“回去说。” 两人回到客栈,简单用过午膳,回到房中。 季绾给周沐白倒了杯茶,“爷,喝茶。” 周沐白坐在那处,仔细看着眼前的商队名单。 这些商队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商队,有些甚至他都听过其中的名号。 只是银子通通运往北方,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怕是只有派人跟着才能一探究竟。 季绾道:“爷,这个地图应该怎么偷?” 周沐白喝了一口茶,“光明正大地偷。” “啊,光明正大的偷?” “给你半个时辰,能弄到手吗?” 季绾想了想,“大概,应该是可以的吧。” 今夜我去探探地方,明晚我们行动。 季绾有些兴奋,“爷,探地方你也带着我呗,我轻功还行。” 周沐白鄙夷地看她一眼,不知道是谁被吓得连床都下不了,还自诩轻功还行? 不过今晚季韫跟着也无妨,试试他水平,也能够让他多一层应对。 周沐白点了点头。 暗夜,两人一同在出现在那王丞府宅的后院房上。 两人看着偌大的王府,足可以赶上京城当中一个王爷府那么大。 季绾惊叹,这王丞是贪了多少啊! 两人看着府中偶尔有家丁巡夜,甚至还有不下十多人的护院。 两人无声地在王府周围大致摸了一圈,知晓王丞书房的位置,又偷偷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周沐白凭借记忆,迅速在纸上画出了王丞府上的地形图。 季绾简直叹为观止,“大人,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周沐白叹息,“若是你十年如一日诵书,你也能练出这样的记忆力。” 季绾忙道,“这也行?小臣倒是没这样过,但是自认记忆也不差。” “不差?”周沐白抬头看她,扯过自己刚画好的图,“这王府你我一同探过的,你也来画给我看。” 季绾点头,铺过一张纸,片刻后,季绾拿起那张图,“大人,画好了。” 周沐白疑惑地将两张图放在一起,仔细对比。 第29章 追杀 两张图放在一起, 竟丝毫不差,并且季绾的图有些地方甚至标注得更加详细。 周沐白抬起头看了一眼季绾,又着手中的图, 忽然发现, 有些人大概永远不能够知晓天资愚钝之人的痛苦。 他不禁轻声一笑,“呵, 你这算什么?天赋?” 季绾听到周沐白算是变相地夸赞,自然有些得意,“嗯,怎么不算呢?” 周沐白点了点头, “行,就用你这张。” 两人详细计划一番, 商定明日晚间行动。 等了一日,天色入黑, 两人让黄三炮约王丞出去吃酒, 好放松府内警惕。 周沐白与季绾一身夜行衣趴在王府后院房顶,看着府中一波又一波的护院走过。 两人蛰伏,静待时机。 眼看府中护院交班, 守备薄弱时。 周沐白使了一个眼色叫季绾进到书房当中,他在房上紧紧盯着, 若是有任何响动, 他便能够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季绾大踏步地跨进王丞的书房, 开始快速翻找。 只见王丞的书房, 名贵器具古玩家具样样都是精品,有些甚至只有在皇宫内院才能看到。 季绾不禁感叹, 想老爹当了一辈子官, 也没有像王丞这样富得流油, 想来王丞上任这些年,这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此时,府上管家似乎察觉书房当中有异动,提着一盏灯朝书房走去,在即将跨进门口时。 周沐白身形一闪,一个黑影掠过王府的上方。 眼尖的护院看到,大喝道:“有刺客,抓刺客!” 众护院纷纷抄起手中的□□长棒,向周沐白袭去。 周沐白跑向前院,将所有的守卫注意都吸引了过去,引起一阵骚动。 季绾疯狂地在书架上一件件翻找,也未见黄三炮所说的地图,季绾飞速地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看过的话本,想着书中描写重要的东西都会藏在哪里。 她灵光一闪,哦,对,暗格! 她拿着青霜剑仔细敲着各个地方,听着哪里有空鼓音。 终于在一方花架后,听到了异常,季绾看着那花架上放着一盆兰花。 这暗格怎么开来着? 季绾想了想,伸手转动了一下那盆兰花,果真花架后方的一块墙面缓缓向上,露出一方狭小的空间。 季绾眼前一亮,被她找到了! 她伸手拿出那暗格当中的地图,借着熹微的月光看了看,正是那商队路线图。 季绾将那花盆再一转动,一切恢复如初。 她迅速地将图往袖中一塞,刚踏出门,被一小厮撞个正着,那小厮当即大喝:“后院有刺客!” 季绾心头一慌,伸出手中的短剑,用剑身一剑向那小厮脖颈敲下去,小厮晕厥倒地。 她忙向后跑去,可后面前却有闻声赶来的护院正朝她跑来。 她又调转向前,许是刚才那小厮的一声叫嚷,将前面的人也叫了过来。 季绾看着前后夹击的人,心道这下完蛋了,这么多人她也打不过啊! 正准备抽出腰间短剑与护院开战时,周沐白闪身来到季绾身前,轻声道:“走!” 周沐白拉着季绾飞掠到王府的墙外,两人飞速地向一暗巷中跑去。 那王丞府上的护院见两人出了门,纷纷追出门去。 周沐白与季绾两人一身行衣,狂奔在常州的大街上。 后面的王丞府上的家丁和护院紧追不舍。 两人沿着这条街跑到尽头,竟然是之前去过的天香楼。 周沐白拉着季绾来到一处角落,他沉声道:“脱衣服!” 啥?脱衣服? 这,这,不,不好吧! 季绾闪过一丝犹豫,可眼看着周沐白将一身夜行衣脱下,她心领神会,穿这身衣服在灯火通明的天香阁面前奔跑,无异于昭告整个常州城今夜有刺客。 季绾快速地将夜行衣脱下,两人换装完毕。 “快走!” 周沐白拉起季绾的手疾步跑向天香楼,季绾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男子握她的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向季绾袭来,她的心怔怔一跳,不是因为自己跑动,而是因为所有感觉都来自握着她的那只手。 他长手的掌干燥而温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像是怕她丢了一样。 季绾于慌乱之中低头瞥过一眼那只手。 真白...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季绾得出一个结论,周沐白不光眼睫毛长得好看,就连手掌也好看,这个人简直就是老天赏饭吃。 两人停在天香楼前混进来往的嫖客当中,季绾想着,周沐白要是来这个地方当个男优,他一定赚大了,她第一个就想嫖他。 唉,季绾觉得,周沐白明明可以看脸吃饭,却偏要靠才华,可惜了。 “在那!他们进了妓院!” 后面的护院看到两人进了天香楼,纷纷扔下手中棍棒,朝天香楼跑去。 周沐白带着季绾急步跑进天香楼的后院,随便推开一扇门,拉进季绾便躲了进去。 房内正有一油腻的中年嫖客从床上发出不可描述的声音,叫人听了便能臊一脸红。 “小娘子,这样可舒|服?” “哦,官|人,啊...啊...” 妓子尖细的嗓音混着男子浓|重的喘|息声,阵阵地从帐内传出,整个雕花红木床吱呀作响。 季绾听见脸色一红,觉得眼前似乎有无数黑鸦掠过。 自小到大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她虽从话本上见过男女之事,可这跟当场听见可是两码事。 她偷偷瞥了一眼周沐白,发现对方也瞥过她,两人像是触电一般忙别过头。 尽管是一瞬间,可季绾还是看到周沐白紧紧皱着眉,脸色像是蒸熟的螃蟹,那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季绾内心狂笑,以周沐白的人格怕是一辈子都干不出踏进妓院当嫖客这档子事来,如今乍然听见这等淫词浪语,估计再等一刻,他直接拿剑劈了那人也不一定。 帐中人似乎察觉有人进来,一把撩开帐幔,看房内多出两人正盯着他,那人眉头一皱,“哪来的混账,竟敢坏老子好事。” 那人身|下的妓子看到房中多了两人看着她行房|事,立刻尖叫一声,扯过衣服遮住了裸|露的上身。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反应,只见他瞬间闭上双眼别过头,那表情活像是自己被抓|奸一样。 她心中笑起,周沐白这么容易害羞,这可怎么当男优。 周沐白皱起眉头,随手抽出季绾手中的剑,提着就向那床走去,用剑尖直指那人,冷声道:“穿上你的衣服,滚出去,不然,有如此凳!” 说着,周沐白持剑一挥,那上好的红木凳,一剑被削掉半个角。 周沐白又慢慢地将那剑提起,架在那人脖子上,眼神凌厉,全然没了刚才的羞愤。 那男人脸色一白,“少侠饶命,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忙带着身下妓子,慌乱地穿上衣服,一边暗骂,一边出了门。 房内只剩了季绾与周沐白二人。 季绾见两人暂时安全,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靠在门上,静静休息。 周沐白坐在床上,手肘靠着双腿,细密地喘息着。 他看了一眼季绾,“拿到了吗?” “嗯。”季绾回应。 周沐白迟疑了一下,“可有受伤?” 季绾倒是没有料到周沐白会关心她,心底生出一丝愉悦来,“没有。” 周沐白听到季绾安好,暗自松了一口气。 季绾冷静下来,脑中回想起周沐白刚才带着她狂奔的模样,不知不觉间那双手给她的奇异触觉又向季绾袭来。 她在微暗跳动的烛火下,看向周沐白的那双手,正十指交叠靠在膝盖前,修长又润白。 季绾眨了眨眼,她若是再摸上一下... 意识到这一点,季绾忙别过头,看着门外。 啊,她在想什么呢,周沐白长得好看跟她有什么关系啊,满朝上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多烦她。 她竟然想嫖|他? 做梦吧! 周沐白抬眼,看着季绾站在门口的身影,回想起刚才那等荒唐的一幕,自己竟然和自己的下属听人行|房? 他的脸又红透了,这样的事情,这辈子都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 “找!一间一间地给我找!老子亲眼看到他们进了屋!” 季绾靠在门口,隐约听到院内有人喧嚷着进来。 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慌了起来,“大人,他们找来了,怎么办?” 周沐白起身来到门口,静静地听着那一行人,挨个闯进每间客房。 嫖|客的咒骂声,□□的尖叫声四起。 他眉头一皱,眼看着即将翻到两人这间屋子。 他拉着季绾来到床上,放下帐幔,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伸手慢慢握住腰间软剑的剑柄。 季绾坐在床内的一角,看着周沐白犹如一只鹰隼,像是要随时大开杀戒。 她心脏在胸中跳跃如擂鼓,细耳听着院内喧嚣四起。 眼见那搜寻声越来越近,季绾伸手抽出周沐白的发簪,一把黑亮柔顺的墨发散落下来。 她拉住周沐白的手肘,周沐白回过头,见季绾如此,眉头一皱,“你做什么?” 季绾眨了眨眼,朝他微微一笑。 机会不就来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护院一脚踹开。 一行人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帐幔正在轻轻晃动,其中一人带头上前,一把撩开帐幔。 作者有话说: 周沐白:我拿你当下属,你居然想嫖我!!! 宝子们,预收文《我的赘婿竟然是皇帝》喜欢的就去点收藏吧,文案如下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娇气软萌小甜妹×前期忠犬后期阴狠帝王 完结文《少主婚后真香了》《我成了敌国首辅掌心宠》《掌心宠只想变美》喜欢的宝子们可以去专栏戳戳。 第30章 嫖他 只见一貌似天仙的公子怀中, 躺着一位清霜冷峻一般的男人,那人被脱得只剩了一身玄色里衣,松垮地系着, 健硕的胸膛若隐若现, 墨发铺了满床。 看那怀中男子如此清俊,又被人脱了衣服, 想来当是个男优。 公子伸手挑起怀中男优的下巴,勾起嘴角,一只手握住那男优润白修长的手掌,他低头轻吻了一下那男优的嘴唇, 怀中的人脸色瞬间红到耳根。 众人见此,忙捂住双眼,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断袖之间调情,简直辣眼睛。 大晋民风开放, 坊间皆有男优供达官贵族取乐, 只是价高得吓人,寻常嫖客那是万不得见。 季绾一抬眼看到众人正面面相觑地看着她,立刻变了脸色, 一声冷喝,“你们是何人?竟然敢扰本王雅兴?” 众人一听本王二字, 纷纷收住了撵人的心思, 这怕不是京城来的哪位权贵吧。 看那小公子一身贵气, 相貌俊美, 又在这嫖男优,这定然非富即贵。 周沐白心里愤恨地看着季绾, 他竟然敢拿他当男优!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护院忙拱手, 客气道:“小的抓刺客走错了房间,还望王爷见谅。” 季绾一脸烦躁,“赶紧滚,敢惊扰了本王的男宠,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众人一听,忙退出门去。 房内又只剩了二人。 季绾垂下头来,看着周沐白。 此刻他正躺在她的腿上,他散落了满床的墨发着淡淡的光泽,清冷如玉一般的脸上,一双眼睫根根分明,圆眼闪动着晶亮,高挺的鼻梁,温润的薄唇。 再往下看,松垮的里衣下,他健硕匀称的胸膛微微袒露,依旧是和脸色一般,冷白皮,单看过去就能给人以无限遐想。 周沐白的长相,书卷气当中带着阳刚,深沉当中带着儒雅。 他真的太好看了,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喜欢上。 季绾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啧啧啧,唉,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么一次能够和他这样的近,要知道平日可就是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季绾不禁看愣了眼,刚才做样子吻他的那一下,酥麻的触觉扔尤在嘴边,此刻像是有十万分的冲动在蛊惑着她,让她再次吻下去。 她不禁垂下眸,看着那张嘴,心脏重重的像是要跳出胸腔来。 周沐白仍旧躺在季绾怀中,两人姿势暧昧至极,两人的双手还握在一起,他于暖黄的烛火间,看见季绾精致的脸庞,渐渐靠近他,眼神之中满是晦暗。 他全身的血液如同逆流,让他整个身体紧绷起来,另一只手,不禁握住身下的被褥。 季韫! 他想做什么? “嗯哼!”房内响起一声轻咳,将两人惊住,两人抬首一看。 “爷!” 赵顺背对着二人,单膝跪在地上。 赵顺是周沐白吩咐一路暗中跟随二人,好在有事情时调动暗卫以供差遣。 周沐白只叫今晚偷到地图后,让赵顺来找他,可没承想,赵顺竟然找到这来。 季绾与周沐白对视了一眼,方才从刚才的暧昧当中惊醒过来,两人忙起身。 周沐白一起身,眉头一蹙,他冷声道:“你,你,压我头发了。” 季绾面色一红,“哦哦哦,抱歉。” 她忙起身,挪动自己的双腿,可却怎么也动不了。 麻了... 季绾垂头,一脸窘,“大人,我,我腿麻了,您能帮个忙吗?” 周沐白阴沉着脸,伸手挪动季绾不听使唤的双腿,将自己的头发从季绾的身下抽出,忙起身背着他,去系自己身前松垮的里衣。 他万没想到,季绾为了骗过那些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他当男优。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伸手大开杀戒... 两人穿戴好一切后,三人匆匆回到客栈。 客栈内。 周沐白坐在椅上,赵顺站在他身侧,季绾站在他面前。 季绾瞧着周沐白的脸,那眉毛中间加个月牙,他就能去当黑包公了,她真的是见识到什么是又黑又冷。 长得挺好看的一张脸,眼神一冷起来,像是能将人给活剐了一样。 季绾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周沐白能够散发出这么又冷又强的气场,想来这么多年他就是靠着这张又美又冷的脸,弹走了一个又一个的贪官污吏。 果然是高手,她不佩服不行。 周沐白一想自己今天竟然被自己的下属给嫖了,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愤然一拍桌子脱口而出,“跪下!” 季绾被吓一跳,慌忙滑跪,“大,大人,小臣,小臣知错了!” 她不就是把他嫖了嘛?为啥生这么大的气,如果他想嫖回来,她也是愿意的。 周沐白横眉,“你还知道你错?你哪里有错?” 季绾一本正经地低头认错,“小臣不该嫖大人,不该把大人当男优。” 周沐白听到季绾就这么说出来,险些心梗,他双眼一白,伸手扶额。 他指着季绾,怒吼一声,“给我滚!” 赵顺在一旁看着二人,那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周沐白一脸烦躁,像是自己被人强迫失了身一样的痛苦,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透着不舒服。 季绾看到周沐白这个反应,忙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口。 她知道周沐白此时需要冷静,从来位高权重的人,一朝让她这么个无名小卒给嫖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嫖的,心里不好受,正常的。 “备冷水!” 周沐白在房内冷声吩咐,赵顺忙点头,出门朝店小二吩咐。 季绾看着赵顺,小声问,“没事吧。” 赵顺忙摆手,示意别惹这位爷。 季绾看着一桶桶的冷水提进去,有些担心,周沐白泡冷水澡,这要是泡坏了怎么办。 她嫖他有错在先,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周沐白因为她泡冷水生了病,那她岂不是一错再错,若是不是能劝慰他,为他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季绾这样想,便推开门,悄声地走进去,隔着屏风,隐隐能够听到水声,看到一人泡在浴桶里。 季绾拱手道:“大人,小臣知错了,还请大人责罚小臣,旦请大人以身子为重,勿要折磨自己,或者大人若是不想出来,那小臣可以伺候大人擦洗身体,小臣技术很好的,保证大人洗得舒服。” 周沐白泡在冷水当中,听到季绾唠唠叨叨地没完,好不容易降下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季韫!你有完没完?我叫你滚,听见没有?” 周沐白抄起身边的一只水瓢直接扔出去。 季绾见从屏风内朝她飞出一只瓢,眼见着能躲住,季绾愣是站在原地未动,叫那瓢直接砸在自己的额头上。 “嗯!”她闷哼一声。 周沐白飞出来的力道很大,季绾的额头几乎是立刻起了一个红肿的的大包,不仔细看,像是长了一个犄角。 季绾蹙眉,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周沐白在屏风后看的倒是一清二楚,这个大傻子,明明可以躲开,都不知道躲的吗? 一想到这里,他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他站在水中,此时心里倒是分不清楚到底是生气、愤怒、或是心底里被季韫勾起的那点欲望搀着刚才他被他砸中的心疼? 周沐白伸手撩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靠在浴桶壁当中。 季绾见周沐白不再说话,想着他还在气头上,还是别惹他,等他消点气再哄,她再一拱手无声地退了出去。 周沐白听见了季绾的关门声,悬着的心,紧绷的身体才缓缓地放松下来。 真是奇异的很,一旦靠近他,身体当中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伴着一种想要靠近他的意念。 周沐白一扬头,伸手支着自己的额头,暗骂一声。 真特么的是邪了门了! 半个时辰后,周沐白出浴了,重新将赵顺和季绾叫进房中。 三人对着地图仔细分析一番,得出一个结论。 朝中有人利用王丞,将贪污的税银运往边境,并有可能是送往周边某一个国家当中。 只是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是大晋的附属国,国力差异巨大,万不可能有举兵造反的可能。 至于这银子到底流向哪里,还需要细细查探。 周沐白道:“顺子,派人跟着每一只商队,银子现下只发十万两用来钓鱼,剩下的送回京城。” 赵顺躬身,“是,爷。” 季绾又道:“大人,那王丞怎么办?” 周沐白又想起被嫖那一幕,闪过一丝尴尬,“嗯,明晚,抓捕归案。” 季绾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大人。” 周沐白瞥了一眼季绾头上的“犄角”,又匆忙掠过。 “今夜都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干活。” “是,大人。” “是,爷。” 说着,赵顺提起剑,便出了门,又留了两人在房中。 季绾看了看赵顺,嘿,他怎么跑得那么快? 她又看了一眼周沐白冷着的脸色,直接噤声,开始收拾床铺。 翌日清晨。 “啊,呀呀...” 季绾在一片柔软中醒来。 她低头一看,又是在床上,天呐! 她这是怎么回事,夜夜爬周沐白的床? 周沐白也能容忍她? 她特别好奇,以周沐白的性子,怎么没把她踹下去呢? 唉,季绾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咦? 她忙跑到铜镜前,犄角怎么不见了? 仔细闻了闻,这额头上还隐隐散发着一股熟悉的药香,跟自己用过那个跌打膏差不多。 她这睡一觉,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真是奇了? 第31章 抓捕 季绾梳洗过后下了楼, 看到周沐白与赵顺正坐在窗前。 正当她看周沐白时,他的目光却瞥向二楼,见到季绾站在那, 又匆忙掠过。 季绾深呼吸一口气, 不紧张,不紧张, 过了一宿了,他气怎么都能消了吧。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下了楼,来到周沐白面前。 “早啊, 爷,早啊, 顺子哥。” 赵顺忙起身,“早, 小季公子。” 季绾点头, “吃早膳了吗?” 赵顺回道:“还未。” “嗯,那我去叫早膳。”季绾转身去了柜前。 周沐白的眸光飘忽不定,时不时掠过柜前, 又匆匆看向别处。 赵顺看着,“爷, 你眼睛咋的了?是不是不舒服?” 周沐白冷冷瞪他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哪只眼睛不舒服了!” 赵顺立马识相的噤声, 纳闷, 今天爷怎么老是在看小季公子呢。 季绾叫过早膳,又端了一壶茶过来。 她笑着问, “在说什么呢?” 赵顺抬起头, “在说...” “嗯~”周沐白清了清嗓子, 打断了赵顺的话。 季绾放下茶壶茶碗,“喝茶吧。” 季绾坐在周沐白身旁,为他斟了一碗茶,递到他手边。 “爷,喝茶。” 周沐白冷冷的接过,却在不经意之间碰到季绾的手。 他像是被火了燎了一般,立刻弹开。 放下茶碗,眼神瞟向窗外,抱起手臂,擦过季绾的手指却是在袖口不断地摩挲起来。 季绾见周沐白那个反应,足像是见了瘟神一样,他真讨厌她啊。 不多时候,早膳上来,三人开始用膳。 赵顺吃得快,用过之后,收拾了自己的碗筷便出门办事。 周沐白吃饭本就斯文,季绾在身边小心地用着,出于和上家共事的礼数,周沐白没吃完,她就不能放筷,官场规矩嘛,她多少懂一些。 用膳之时,季绾看着最后一颗水晶饺,她想着剩下了实在浪费,莫不如自己吃了好,况且她也喜欢吃。 正当伸手去夹那饺子,周沐白的手却抢先一步落在那上面,季绾的手正好搭在他的手上。 周沐白的手,触感光滑细致,修长润白,骨节分明。 熟悉的感觉袭来,嘶,真的太好摸了... 她心重重一跳,抬眼看了一眼周沐白,见对方也正在看她,眼中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足可以将她吸进去,吃得骨头都不剩。 季绾把手挪开,“爷,您来用。” 说着,又吃起自己碗里的粥。 正埋头苦干时,只看到,那水晶饺落在了自己的碟子里。 头上冷冷地扔下一句,“我吃好了。” 季绾抬起头,见周沐白放下筷,起身出了客栈的门。 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饺子,就惹他不高兴了?连饭也不吃了? 季绾蹙眉,他发现周沐白最近怎么这么矫情呢?动不动就生气。 又快速扒了几口饭,将那个饺子一口放在嘴里,嚼了几口,匆忙咽下,不吃白不吃啊。 季绾匆匆起身,追了出去。 周沐白也并未走远,只不过就是站在门口,透透气。 他就是想离季绾远点,这气还没透几口,眼看着季绾狼吞虎咽地将早膳吃完,又朝他黏上来。 周沐白想到四个字,阴魂不散。 季绾站在周沐白身后,“爷,今儿咱们做些什么?” 两人计划今晚对王丞抓捕归案,准备工作赵顺已经去做了。 那他们两个白天,得做些什么? 周沐白负手信步走在常州城的大街上,“随便逛逛。” 他每到一个地方,逛街是必定要做的事情,一来考察民情,二来看官场吏治。 逛街倒是很好的能反映出这两项问题。 季绾跟在周沐白身后,笑着问,“爷,你喜欢啥,小的给你买。” 周沐白回首瞥了她一眼,这么殷勤,有什么企图? 季绾似乎看出他的意思,心道我能有啥企图,我不就图你回朝之后对我手下留情吗? 两人走向熙攘的街头,看着常州的主街南华街,大大小小的商贩,鳞次栉比一般的排在街道两旁。 季绾跟在周沐白身后,见他进了粮油店,询问米价多少,又见他进了布庄,询问那粗布麻衣又是几银几钱,事无巨细。 两人又去到了那些城中老人常在一起遛鸟逗鱼的玩乐处坐下,听着那些人闲谈着城中细碎琐事,张家长李家短。 两人听了一些,周沐白又起身离开。 季绾跟在身后,“爷,可曾听出些什么事情来?” 周沐白沉声道:“王丞在此地为官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政绩平平,只是他却能够让这常州城多年来一片安稳,此人心机深沉绝非表面所看到的仅仅只是一好色之徒。” 季绾点点头,“还是爷英明,若是按爷所说,王丞政绩平平,那他那万贯家财从何而来呢?” 周沐白负手向前走着,刚要转身回答季绾的问题,只见从街后窜出一马,直直朝向季绾奔来。 周沐白迅雷不及掩耳揽过季绾的腰肢,闪到街角。 “驾!”那人当街纵马飞奔而去。 待季绾反应过来之时,自己正紧紧贴在周沐白的身前。 她心跳若擂鼓,抬眼看着周沐白的眼神像是凛冽的风,淡定自若中透着冷意,只是眉间微蹙,像是... 有那么一丝的担忧? 此时,她很想伸手抹平他眉宇之间的起伏,他那么好看,不该总是皱眉。 季绾朝周沐白眨了眨眼,胸膛起伏着,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大,人。” 想起刚才的心惊肉跳,若是没有周沐白救她,恐怕她已经成了马下亡魂了。 周沐白依旧面色沉稳,见季绾稳定下来,逐渐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松开了他,恢复成了负手而立的模样,不再看她。 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又开始烦躁起来,若不是他刚才反应及时,她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像是被刀划过,有一丝丝的微疼。 真特么烦... 季绾理了理衣袍,小心地站在周沐白身侧,他刚才救了她。 是的,他又救了她。 她已经说不清楚,他救了她多少次? 她知道他讨厌她,可讨厌归讨厌,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讨厌和救命这是两码事。 她得谢他,“爷,谢...” “不用你谢,走了。” 只见周沐白若无其事地扔下这句话,负手继续朝前走。 唉,季绾轻叹一声,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救你,不过就是他顺带手而已,毕竟他说过,就是一条狗,也会救。 她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指望周沐白能看重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看着周沐白走出去的背影,季绾又小心翼翼地跟上。 呼! 离他远点,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两人在常州城中逛了半日,回到客栈休息到傍晚。 暮霭沉沉,常州城中并未宵禁,依旧有熙攘的人群走在街头。 入了夜色,初夏的暖风徐徐而过,季绾坐在窗边,擦拭着手中的青霜剑。 周沐白则是坐在一旁,淡定又闲适的饮茶。 擦拭过后,剑身银光一闪,收剑入鞘。 “准备好了?”他一边倒茶一边问。 季绾看了一眼周沐白云淡风轻一般,心道,您这哪像是抓人的样子? “嗯。”季绾点点头。 “走了。”说着,周沐白起身。 弦月高挂,银辉洒满大地,此时王丞府上却被官兵和暗卫围的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赵顺白日拿着周沐白的令牌,到衙门部署一切,那常州衙门里的大小官员,看见首辅令牌亲自到了这,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险些吓尿,忙配合调动人马。 周沐白见一切准备就绪,伸出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落。 赵顺便带着几人上前敲门,管家打着哈欠开门,“这么晚,谁啊?” 忽见外面火把映照如白昼,立刻精神起来,“呦,各位官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赵顺并未理会,“叫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那管家见势不妙,忙朝里面跑喊,“大人,出大事了!” 超顺带着人顺势进了院,周沐白季绾一行人进了门,站在院中等候。 季绾本想等着那王丞屁滚尿流地跑出来求饶,却没承想,等来了一干护院,手持长刀长剑跑到了前院。 “哈哈哈哈,首辅大人深夜造访,怎未提前通知下官,好叫下官为首辅接风洗尘呢。” 王丞负手跨进院门,脸上带着一贯的官场笑,来到周沐白面前拱手,“下官参见首辅。” 周沐白低头看了一眼王丞,起都未叫人起,“我奉朝廷之命,来捉拿王大人归案。” “这是抓捕公文,这是圣上旨意,还请王大人看清楚了,跟我们走一趟。” 季绾未料到周沐白直接摊牌,连官腔都懒得跟王丞打,痛快啊。 王丞看了一眼,依旧淡定,“不知下官犯了大晋那条律法,竟劳首辅大人亲自抓人啊?” 周沐白冷声一笑,“哪条律法?王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莫不如到京城天字号大牢里好好交代交代吧。” “哈哈哈,笑话,首辅拿不出证据,下官凭什么和你走。”王丞眼无畏惧地盯着周沐白。 哎哟嘿,这家伙还想反抗不成呢?季绾握紧手里的青霜,准备随时出窍。 周沐白负手轻声上前,靠近王丞耳边,轻声道:“就凭你,勾结重臣,私运官银出境,卖国求荣,王大人,这怕是要株连九族的吧。” 王丞听此,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周沐白。 眼看被人扒个底掉,他深知这是在劫难逃,知晓周沐雷霆手段,根本就不是其对手,还不如拼死一搏,王丞大喝一声。 “动手!” 第32章 围攻 一声令下, 院中护院纷纷与周沐白带来的官兵与暗卫大打出手。 王丞更是与周沐白直接交手,季绾一把抽出青霜,站在周沐白周围, 为他挡去攻上来的护院。 让季绾未料到的是, 这王丞手下的护院,个顶个的武功高强。 寻常衙门里的官兵根本不是其对手, 好在有周沐白带来的暗卫。 这些暗卫大多是大内高手,能以一敌十。 看见周沐白带来的官兵倒下大半,胜负已然分明,季绾暗道不妙, 他们似乎轻敌了。 如今院内只剩下赵顺周沐白季绾与几名暗卫支撑着。 想不到一把年纪的王丞出了好色,竟然也能会些武艺傍身。 王丞见周沐白势弱, 忙吩咐,“放箭!” 话音落下, 王丞一闪, 退到正堂内关上门。 又一批护院纷纷手持箭矢来到前院,对着院中央站着的一行人,便开始一顿乱射。 面对射过来的箭雨, 季绾眼神凌厉地扫视着众人,使出峨眉看家剑法, 风花雪月剑, 她不停地在周沐白周身, 挽出无数个剑花来, 抵抗射过来密集的箭雨。 他娘的,这帮王八羔子, 从哪来的这么多箭。 季绾一边抵挡, 一边暗骂。 一不留神, 忽见得一支箭直直的朝周沐白的背心射过去。 她惊呼,“大人!” 此刻她用剑挡已经来不及,季绾下意识的飞身上前,用身子去抵挡。 周沐白一回头,见季绾正用肉身为自己当来飞过来的那一箭。 他一把带着季绾闪到一边,他朝她怒喝,“你疯了!” “我!”季绾咬唇看他,眼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似是委屈,似是担忧,似是不忍。 她觉得周沐白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受伤,他就是能够在尸山血海当中站出来,拯救众人的英雄,英雄怎么能受伤。 周沐白无暇顾及太多,更加紧密地将季绾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任何箭任何人伤她。 “谁敢对我祖师爷爷动手!” 粗犷豪迈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震得的整个王府上下都能够听到。 只见黄三炮带着一干人马闯进院内,不容分说,见到那护院便开打。 季绾看见来了帮手,才放下心,又看了看周沐白,依旧是一脸冷静且肃杀的模样。 只不过,他下手是越来越狠。 七扯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咔咔作响,伴着护院的闷哼、呼喊、求饶,可怕又恐怖。 她知道,周沐白怒了,原来他发起怒来这么吓人,老鹰捉小鸡,真不是玩笑。 不出片刻,院内的护院纷纷被撂倒。 黄三炮单膝跪在周沐白身前,“祖师爷爷,徒孙来迟。” 周沐白伸手掏出一方玄色绢帕,淡定自若地擦了擦手上刚才因为折断骨头沾上的血迹。 淡淡朝黄三炮扔下一句,“不迟。” 季绾看着,原来这双漂亮的手,能够救人于水火,也能杀人于无形啊。 甚至,整个过程,他连剑都没用上。 周沐白的武学造诣,她怕是这辈子难以企及,若是他能教教她,她也是愿意叫他一声师傅的。 黄三炮一脚踹开正堂大门,只见王丞端坐在那,看着闯进来的众人,眼都不眨一下。 季绾收剑入鞘,得意地上前,“王丞,现在还敢反抗吗?还不束手就擒?” 那王丞却没有半分反应,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季绾愠怒,“哎哟嘿,还敢瞪我。”正要上前,却被周沐白一把拉住。 他沉声道:“死了!” 季绾吓一跳,“死了?” 她看了看周沐白,小心地用剑柄怼了一下王丞。 果真,王丞睁着眼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季绾忙闪到周沐白身侧。 赵顺上前伸手放在王丞鼻下,点头,“他怎么死的?明明跟活着一样啊?” 周沐白看到王丞依旧面色如生,大致翻看了一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致命伤,就这么离奇一般的死了。 季绾看着发现王丞的死法,怎么跟一个人特别像呢。 跟谁呢? 脑中忽闪过一个画面。 是... 是老爹! 当年老爹死的时候,就是这般,睁大了双眼,入葬时尸身不腐,未有半块尸斑,老爹虽然是中箭,但那并不是致命伤。 想到这里,季绾握紧了手中的青霜,全身像是被人放在冰窖当中的冷。 她微微发抖,额头沁出冷汗来,一晃神,眼前死去的王丞竟变成了老爹的模样。 季绾重重喘息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框上。 老爹,那是你吗? 是你吗... 季绾再也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幕,她抱着剑转身跑了出去。 赵顺一抬眼,“哎?小季大人?你干什么去?” 周沐白转身看到季绾跑出门外,沉声吩咐,“将这里封锁,立刻送到衙门验尸,任何人不得靠近。”说着起身就要走。 赵顺一脸蒙,“爷,你干啥去啊,别走啊,这没你不行啊。” “你跟着常州衙门的其他捕快处理,我一会回来。”周沐白说完追了出去。 季绾漫无目的奔跑在常州城的大街上,她只觉心中怔怔地痛,眼中泪水涟涟。 爹... 女儿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爹,女儿真的好累,好累啊。 季绾的心绪如同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老爹的音容笑貌。 季盛死了这么久,她以为她早已经释然了,她可以风轻云淡地面对一切。 可是她刚才,她发现,并非这样,原来,失去亲人的痛苦早已经深入骨髓,只是她从来都是选择忽视,忽略这样的痛。 今日,无异于将那些痛,连皮带肉的再一次撕开,真相的背后,是血淋淋的事实。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街道两旁依旧有铺子未关,门头挂着灯笼随风摇曳着。 季绾只觉身体麻木,她慢慢停了下来,在街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眼泪混着雨水,落在自己皙白的脸庞。 她真的好恨,恨那些阴谋算计的小人,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季绾低着头,双手拄着膝盖,眼泪模糊着她的双眼,抽泣抖动着她的肩膀。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形单影只的身影,显得落寞又无助。 “呜...呜...呜...” 她不能自己的哭出声来,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到现在都没能把凶手找出来。 一方玄色锦帕落在她的眼前,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抬起头。 看到颀长孤高的身影,冷白清俊的脸正在垂眸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方锦帕,递在她的身前。 季绾并未料到周沐白会追过来,她觉得,出了人命这么重大的事,此刻按他的作风应该带着尸体和一干仵作捕快,在案发现场干练的分析案件啊,没准立刻能够找出凶手来。 而不是追过来站在雨中,看她哭泣尿腚的怂样。 季绾一抽鼻子,打了一个哭嗝,慢慢起身,伸出手背抹过欲掉落的鼻涕,朝他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周沐白看到多少,她哭得一定老丑了。 周沐白看到估计心里都笑开了花吧,他一定会把她当成看到一个案发现场就吓哭了的小屁孩。 多好,又多了一条他可以赶她走的理由。 如今她觉得这一趟跟周沐白出来,除了自己的身份,其他的在他面前,估计连件裤衩都掉没了。 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的后果就是太容易暴露自己的缺点。 季绾觉得自己的鼻涕又要掉出来,看着周沐白递过来的绢帕,不用白不用,况且也没别的可用,她伸手抓过来,放在鼻子上,使劲地擤了擤。 她又打了一个哭嗝,抖动了一下肩膀,眼中尤带着泪,看了一眼周沐白,伸手将沾满鼻涕的玄色绢帕对折了一下,递到周沐白身前。 她觉得直接给他实在不妥,上面都是她的鼻涕,周沐白不嫌弃,她自己都嫌弃。 周沐白一皱眉,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送你了!” 唉,他果真嫌弃... 季绾抬头看了一眼周沐白,“大人,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解释自己这样反常的行为。 算了,就让他认定自己怂了吧,反正她在他眼里,本来就啥也不是,多一个坏印象也无妨。 “走了。”周沐白淡淡扔下一句,开始慢慢朝前走。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背影,又啜泣了一下,抱着剑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初夏的雨夜中慢慢走着,细雨如针一般落在身上,很轻柔。 季绾只觉,看到周沐白的背影,好似一切都有了依靠和指望。 这个人这样强大,他应该,应该能够找到凶手吧。 到了客栈,周沐白吩咐店小二烧了热水,送进屋里。 季绾呆呆坐在那里,看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送进屋。 有些蒙,周沐白要沐浴? 周沐白看着水已经备好,来到季绾身侧,“你淋了雨,先沐浴,我去衙门。” 周沐白叫人给她备水洗澡? 季绾还未反应过来,周沐白已经出了门。 她望着那急速下楼的背影,嘴边憋了一堆想要跟他说的话,可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只觉,今晚的周沐白,对她好像有点... 温柔? 沐浴过后,季绾依旧躺在地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夹杂着细雨,渐渐入睡。 周沐白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夏夜的天色微微发亮。 看到季绾睡在地上,小小的一只,蜷缩着。 他轻叹一口气上前,伸手抱住她,放在床上。 这几日,每一次他抱她的时候,只觉自己的怀里像是抱了一片羽毛,轻的不像话。 为她盖好被子,又借着隐隐的亮光,看到她额前的一丝乱发,他伸出手掌。 刚想别过,可又觉得不妥。 他看着实在是碍眼,恨不得拿剪刀剪掉才好,手指正在季绾的面容上悬着。 只看到季绾忽然睁开眼,唤道:“大人!” 周沐白心头一惊,被发现了... 第33章 归来 “大人小心!” 季绾眼神空洞, 又再次急急地唤了一声。 周沐白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季绾,片刻后,见她慢慢闭上了眼, 才放下心来。 做梦都在保护他吗? 想到那生死攸关的一箭, 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是因为他对她平日太过严肃,所以才会让他迫于上下级的关系, 尽到下属职责保护他? 周沐白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良久,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起来。 她大雨当中哭得像个小孩一样, 应该是看到王丞的那一幕,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他实在不相信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害怕看到一个案发现场。 原来她也不是一直没心没肺, 只顾吃喝玩乐的纨绔。 平日看着嘻嘻哈哈, 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她从未退缩过,更未叫苦抱怨过。 相反的, 她鞍前马后地照顾他,困难之时献计献策, 危急关头灵机应变, 就连日日睡在地铺上, 亦未有一句怨言。 季韫他... 其实并不差。 看着她睡去的面容, 周沐白只觉对她烦乱的心思又增加了几分,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忙别过眼去, 低下头。 无奈叹息一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或者等回朝以后,两人不再像这般日夜在一处便会好一些。 未在细想,周沐白退下衣履摆放好,躺在地铺合上双眼入眠。 翌日。 季绾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看到自己又在周沐白的床上醒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不踢她下床,她能怪谁。 穿好衣服出门,看到周沐白依旧在楼下老地方等她,她看了一眼四周,想着常州的案子就这么结了,她在这也怕是没几日可待,要是还能在吃一口那悦来茶楼的米线就好了... 季绾来到周沐白身前,忽然想到自己昨夜在周沐白面前哭得那么丑,面色涌上一丝尴尬。 她沉声问安,“大人,早。” “嗯。”周沐白轻声应着。 “我去给大人叫早膳。”她忙起身要去掌柜那里。 “出去吃。”周沐白淡淡回了一句。 出去吃? 季绾有点意外,“大人想去哪里?” 周沐白未说话,起身出了门,季绾跟在他身后。 直到她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门上的四个大字,悦来茶楼。 她怎么也没想到,周沐白说得出去吃,会是来这里。 两人走了进去,寻到一处清静的角落处落座。 小二依旧热情地上前招呼着,“二位爷,要吃点什么?” 周沐白抬眼,沉声回道:“米线。” 季绾看了一眼周沐白随即陷入沉思,奇了,周沐白怎么想知道她要吃米线啊? 难不成,他也想走之前再吃一次? 喷香的米线端上来,散发着热气,上面满是牛肉芽菜和豆皮丝,混着点点红油,十分诱人。 季绾眼前一亮,口水都要流了二里地。 周沐白抽出两双筷子,又从袖中掏出一方玄色锦帕,仔细地擦拭后递给季绾。 季绾眨了眨眼,又出来一块锦帕? 周沐白哪来这么多锦帕,昨儿不是给她一块,这又出来一块,比寻常小娘子身上带得还多。 周沐白照旧用银针验过后,“吃吧。” “哎,谢大人。”季绾点点头,开始吃。 这一顿吃得极为苏爽,季绾觉得自己来常州能有这样一个结束也是没啥遗憾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出了茶楼。 季绾问道:“大人,王丞的案子我们要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走吗?” “不等,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现在?这么快?那王丞?” “王丞的案子,凶手在这处是找不到的,回京以后,自会有结论。” 季绾想到王丞的死法与老爹的一模一样,说明凶手是同一个人,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是同一个人指使的,周沐白又说回京以后有结论。 难道,这个人.... 在京城? 周沐白回头,见季绾若有所思地跟着他,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放慢了脚步,眼见她要撞上石门牌坊上的石鼓。 “看路。”周沐白沉声提示。 “哦!”季绾一惊,才看到自己险些要撞上东西,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跟上周沐白的背影。 到了客栈,两人收拾好东西,出了常州城,快马加鞭的朝京城赶去。 回京的路上,好在周沐白没有兽性大发,只顾赶路不让休息。 用了两日时间,当季绾再次踏在京城的土地上时,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 季绾哼着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到了家门口,在街角跟周沐白分手道别,她朝周沐白郑重拱手,“感谢大人多日来的照拂,小臣已经到家,大人明日再见。” “嗯哼。”周沐白清了清嗓子,“明日,不用见。” “不用见?”季绾抬起头。 “放你一日假。”周沐白沉声回。 季绾心头一笑,还有这等天大的好事呢?周沐白可以啊,这是良心大发了。 她忙拱手,“小臣谢大人赐假。” 周沐白只垂眸淡淡看着季绾,并未在说话。 季绾抬起头,“大人,那小臣,就归家了。” “嗯。”周沐白点头。 季绾得令,提了提肩膀上的包袱,拽着自己的马,便往街头走去。 周沐白看着季绾消失的身影,不禁凝神沉思起来。 那个身影,似乎很像一个,故去的人。 “爷,我们现在要去哪?” 赵顺看到周沐白发了半天的愣,在身后轻声问着。 周沐白听到赵顺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方才反应过来,他朝他一皱眉,“回府。” 说着转身朝周府走去。 赵顺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对着小季大人走的时候,也不是这副表情啊,爷最近变脸也忒快了些。 季府内。 “季柳氏,小爷我回来了!” 季绾在门口大喝一声,惊得整个院子都响动起来。 管家老刘第一个出来,见到季绾瘦了一圈,又黑了一个度,差点没认出来。 “公子?” 季绾看着老刘那表情,“难不成我成别家公子了?” “哦,不不不。”老刘忙摆手,“就是您这肤色...” “哎哟喂,啧啧,这哪来黑铁蛋上咱家来了。” 柳氏风光旖旎地摇着团扇,从内院走过来,见到季绾险些没敢认。 “不是吧?”她搓了搓自己的脸,“我真的变得这么黑?” 柳氏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季绾,一蹙眉,朝内叫嚷一声,“晴翠,快点叫人备水,另外把我那个活色生香沐浴膏准备两罐,还有潘家斋的头油,海家斋的面乳,都备上啊,还有那个香香阁新作的云锦服来两套,一套要里衣,一套外衣哈。” “活色生香沐浴膏?头油?面乳?”季绾扶额,我亲娘啊,我这是出差,我又不是去挖煤,至于吗? 柳氏再一闻季绾,嫌弃地一挥扇子,继续朝内吩咐,“还有,祖家斋的香薰,也要备上。” 季绾归来整个季府上下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看着柳氏一脚把她踹下浴桶,季绾仿佛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去外公乡下的庄子上消夏,等再回到柳氏身边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一脚给她踹下浴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洗个干净。 当她坐在踏月阁里的大浴桶内时,只觉耳边像是生了茧子一样,她回来多长时间,柳氏便念了多长时间。 “晴翠啊,给你家公子好好看看,身上可是多了什么伤啊,疤啊的,可别给我漏了。” “是,夫人。”晴翠小心地应着,在浴室内细细地给季绾擦洗身体。 季绾百无聊赖地靠在浴桶壁上,听着柳氏在屏风后叨叨的没完,她忽然有点想念和周沐白在一起的日子,一天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十个字,真清净。 梳洗过后,季绾差点都没给自己熏吐了,身上好几种香味混合在一起,尤其是那个活色生香沐浴膏实在霸道,任是你再脏的身体,都能给你洗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皙。 柳氏看着出浴过后的季绾,玲珑身段,肌肤胜雪,青丝如瀑,余香袅袅,人间尤物。 满意了,这才是她柳素云的崽嘛。 柳氏又叫人传了膳,两人就在季绾的踏月阁内用。 “小季公子多吃点。”柳氏给季绾夹了一个鸡腿,放进碗中。 季绾低头风卷残云一般,唉,家里的饭,咱就是说,真香! “你再给我剥个虾呗。”她吩咐柳氏。 柳氏也未拒绝,顺着季绾的意思,不多时候,一小盘虾子就剥得利利索索。 季绾几乎是一口一个横扫,柳氏蹙眉,“不是,首辅在外是没给你饭吃嘛,饿成这样?” “我们这不是着急赶路嘛,也没吃啥。”季绾一边吃一边解释。 这几日在常州吃得素净些,她想着周沐白给她一天假,明日去樊楼开开荤才是。 用过膳,天色还未暗下来,柳氏便催着季绾去上床睡觉。 季绾洗过澡,又用过膳,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的雕花楠木大床上。 打了几个滚,她呼出一口气,眨着眼看着帐顶,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嘛。 跟着周沐白那个大牲口似的人,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简直都要把她蹉跎死。 周沐白,不知道他现在干啥呢,也跟她一般沐浴用膳吗? 周府书房内。 周沐白坐在桌案前,快速的运笔,将常州行所发之事整理成文,好秘密呈上。 整理好公文,他不经意瞥像桌上那个白玉兔镇纸,夜色之下倍显光滑温润。 他不禁伸出手把玩一番,那白玉兔的主人,不知此刻在做什么? 或许,早已觅得良人归,何当共剪烛吧。 未在多想,更衣盥洗,临睡之前,周沐白脑海当中反复出现王丞被害的那一幕。 他的死法,竟与一人的死法,一模一样。 老师,是你在帮我吗? 第34章 偶遇 茵茵夏日, 一匹骏马飞驰在京城西郊的官道上。 京城西郊山葬着晋国历代功臣名将,皆是于江山设计有功之人。 周沐白牵着马,在众多的陵墓前穿行而过, 来到一凸起的小山包前, 此处风水位置绝佳。 看着眼前的一方墓碑,上面赫然写着, 晋国首辅太傅季盛之陵墓。 周沐白理了理衣冠,跪在地上,行叩首礼。 礼毕过后,他上前除了陵墓前的杂草, 又拾走了周围掉落的树枝和枯叶,清理过后, 变得干净顺眼许多。 周沐白从马上掏出一壶酒,放在季盛的陵墓前。 他为季盛倒了一杯酒, “师父, 他们已经动手,贼寇人在暗,我在明, 但请师父保佑,徒儿早日找出贼人, 以保大晋安危, 亦能告慰您死去的冤魂。” 周沐白站在墓前, 对季盛满是崇敬之情。 晋国前首辅季盛正是他的恩师。 这是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季盛发现了他, 从此便开始对他秘密授课, 从诗书礼仪到权谋政治, 季盛用了十年时间倾囊相授,由此才成就了今日的周沐白。 年仅二十四岁,能够一跃首辅之位,成为大晋国历朝历代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可季盛却在在任的最后一日,被离奇杀害,恩师死得不明不白,周沐白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年他在朝为官兢兢业业,一是不想有负恩师所托,匡扶天下,二是他定要找到那个幕后贼人,以告恩师的在天之灵。 一阵风刮过,扬起周沐白的广袖,衬得他神色越发的肃杀。 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绝不! 策马下了山,周沐白未用早膳就跑去吊唁,现下只觉腹中饥饿。 正巧路过樊楼,他放下马进门,此时正值午膳时,堂内熙攘,周沐白巡视一遭想换地方。 小二热情地上前,“这位爷,您想吃点什么,咱们樊楼今日上了特色菜,您来尝个鲜。” 周沐白转身就想往外,“今日人多,改日再来。” 小二哪里肯放过送上门来的生意忙说道,“爷,窗边有一位置,那里清净些。” 周沐白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临靠窗的位置,果真清净。 他安然落座,只叫小二上了两三道招牌菜即可。 “爷,这是您的茶,您先慢用,菜马上就来。”小二利索得上了一壶茶。 周沐白慢慢饮着,时不时看向窗外。 “小二!你们这还可还有位置啊?” 季绾踏进堂内,扫视了一圈,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内心轻叹,唉,起晚了,连吃饭都没地方。 小二上前,“这位公子,现下怕是没位置了,不若你稍后再来?” 季绾有些丧气,“那,行吧,改日再吃。” 小二眼瞥见周沐白,灵机一动,“公子,您若是不介意,小的可为您寻一处清净地,与他人拼一桌,您看如何?” 季绾一听拼桌,有点犹豫,“哪里啊?” 小二指着窗边,季绾顺着看过去,正有一位玄衣公子,背对着她,坐在那处,似乎在饮茶等膳食。 “也行。”季绾勉强道,本来就是为了吃口饭,跟谁吃她其实无所谓。 “好嘞,公子稍等。”小二忙跑到那人身前询问,得了允许,又跑到季绾身前。 “公子,窗边那位公子允了。” 说着,小二把季绾引到窗边,对着周沐白道:“爷,就是这位公子与您拼桌。” 季绾站在周沐白身侧,只觉眼熟得很。 她拱手谢道:“谢过这位公子。” 一抬头竟然看到周沐白正转头看她。 “大人!”季绾眼中带着惊诧。 “怎么是你?”周沐白见到季绾出现在这,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小二一看这两个人认识,心里更是高兴,“二位公子认识,那更好,还请稍等,膳食这就来。” 季绾径直坐在周沐白对面,天太热她一把打开毛竹扇,铆劲地扇着。 对着周沐白清风朗月地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吃个饭都能遇上,你说是吧大人。” 周沐白手里捏着茶杯,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只是被茶杯挡着,季绾并未瞧见。 他看着今日的季绾,照比昨日归来时,简直天差地别。 一身白青卷云纹云锦半臂衣,外罩一层素白纱袍,头戴玉冠,衬得她潇洒自然,清新脱俗,十分符合初夏的装扮。 昨日因着赶路有些暗沉的肤色,只过了一日,现下就像是白玉一般透亮无暇。 恰到好处的审美总是叫人赏心悦目,周沐白不可否认,季绾的存在却是能够给人带来赏心悦目的感觉。 周沐白垂下眼眸,随意划过别处。 季绾并未拘谨,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大人,明日,是不是就该考核了啊。” 周沐白放下茶碗,“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就是,嗯,还请大人明日手下留情啊,这顿饭,小臣请。”季绾豪迈的一拍胸脯。 周沐白轻嗤,“手下留情?你请客?我可以视作你提前贿赂朝廷命官。” “大人!”季绾听周沐白这么一说,急了。 “我视大人为朋友,小臣对大人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河连绵不绝,这样的孺慕之思,请您吃顿饭不过分吧。” 周沐白听着季绾一顿吹捧,他不禁扬起嘴角,笑了笑。 “哎呦喂。”季绾拍着手,吓了周沐白一跳。 “大人您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小臣还是第一次见,大人没事就该多笑笑才对嘛。” 刚才周沐白不经意地一笑,确实打动季绾,这才叫她脱口而出,不知道为啥,今日她总觉得周沐白的神色照比以往多了几分的柔和,和煦许多。 “打住。”周沐白一扬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可能因为你说了几句话,或是因为请我吃一顿饭,就会因公徇私。” 季绾听到周沐白这样说,悻悻地收回了自己一脸吹捧的表情。 是的,她知道,满朝上下,最不可能徇私的人就是周沐白。 明日怕就是她的为官之路的最后一日,罢了,不能当官,她自己想办法查案也是一样的。 她不信,顺着王丞这条瓜还摸不到,况且那个地图她早已经背过,实在不行就去跑商队。 季绾扬头一笑,“好,不徇私,大人这样正直的人,怎么能徇私呢?咱们今儿就谈感情,不谈公事,来大人,小臣给你倒茶。”她一边倒茶,一边对他说着。 周沐白此时却是鬼使神差一般,握住的季绾倒茶的手。 季绾心头一惊,抬头怔怔盯着周沐白,手背上熟悉的触感传来,像是酥麻的血液瞬间击中了心脏,在胸腔当中重重跳动了一下。 周遭的嘈杂声渐弱,穿堂而过的风都停了下来,渐渐起始的燥热,漫上了脸庞,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缓慢将两人缠绕,让他们逐渐乱了方寸。 周沐白感觉亦是如此,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去做这样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见到季韫就会失控? 闪过一丝尴尬,他慌忙弹开自己的手,遮掩道,“我自己来。” “哦,好。” 季绾从茶壶上撤下自己的手,另一只偷偷手摸了摸手背,随意瞟了一眼窗外。 周沐白专心地给自己倒茶,他不抬头,不抬头就不会看到她,就不会失控。 季绾更是不敢看周沐白,燥热袭来,她拼命地抖动手里的折扇。 此时店小二适时地出现,解开了二人的尴尬,两人各点了三道菜。 季绾坐在那里,看到周沐白依旧是用绢帕擦筷子。 她心想着,今日只是两人偶遇,他应该不会在像常州时那样的照顾她了吧。 想到这,随意地抽出一双筷子,作势就要夹菜。 正当此时,周沐白擦好的筷子递到她身前,“用这双。” 季绾抬头,没料到周沐白会这么做,心头一怔,伸手接过,“谢大人。” 她又低下头,准备吃饭。 季绾点的菜式多为肉菜,松花小肚,小炒牛肉,芦笋鸭片。 周沐白则是点得较为清淡一些,炝炒莲白,时蔬烩菜,清蒸鱼。 吃了几口,季绾随意笑道:“嗯,今天的牛肉炒的可真是嫩,大人你尝尝。” 说着,换个公筷飞快地夹了一片牛肉,放到周沐白的碟子里。 她是下属,对上家要恭敬,夹菜那是最基本的。 周沐白看着季绾又低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想着一顿饭,两人吃得这么惊心动魄一般,岂不是辜负这样好的美食。 不若放下心结,放下说不清楚的情绪和尴尬,坦然地面对,大方的享受美食和这难得轻松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他放下碗筷,温声道,“季韫。” “嗯?”季绾从饭中抬起头,看着周沐白一脸和顺地看着她,忽然有点不适应。 “今天在坐着的,没有首辅,没有你的上家,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你不用对我恭谨。” 季绾听到周沐白这么一说,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不叫她拿他当上家,而是当朋友?不用恭谨? 他莫不是听错了吧。 考验,绝对的考验! 这是绝对是周沐白挖坑等着她跳呢,她要是跳下去,明儿考核就过不了。 理由,对上家不恭谨。 她怎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哼。 她忙放下筷子,一脸恭敬严肃拱手道:“大人,大人身为一国首辅,小臣怎敢忽视怠慢,与大人称友,小臣岂不是对大人大大的不敬,小臣深知为官之道,温良恭俭让,此事万万不可。” 周沐白看着季绾得头都要低到桌子下面,他抱臂无奈地扶额。 此刻他恨不得打开季绾脑袋里的水,看看有几斤几两。 怎么人语不懂呢? 周沐白脸色一沉,恢复惯常的冷冽,他冷声道: “季韫,若是我命令你呢!” 第35章 朋友 命令? 季绾抬起头看了看周沐白的神情, 仔细地揣摩。 他命令她当朋友? 切! 谁都能跟她当朋友,周沐白跟她当朋友,她还如跟后院的老黄唠会嗑。 阴谋, 绝对的阴谋。 这是一道辩证题。 她若是真的照周沐白所说, 对他放飞自我,吃完这顿饭。 明儿正好给了他朝堂上考核不过的理由, 美其名曰,目无尊长,德行有亏。 她要是不听沐白的话,那就是不听从上家命令, 没有上下级观念。 怎么地都是死,你看看, 人心歹毒。 看他今日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又是对她笑, 又是对她轻声细语,这绝对□□裸的诱惑。 诱惑她犯罪。 小样,想跟小爷我玩阴的。 她怎么能给他机会, 季小绾,还好你悬崖勒马, 没有被周沐白给诱惑了, 美色果真害人不浅。 在这一瞬间的时光中, 季绾脑海转了八百个弯以后, 得出一个结论。 好官,是不可能被诱惑的, 哪怕就像是周沐白这样的美色当前。 看看那个王丞, 好色的下场多惨, 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啧啧,为了考察她,连美男计都用上了,小爷我怎么能轻易就上当。 季绾依旧朝周沐白恭敬地一笑,颔首,“哎,好嘞,爷,您说了是。” 说着,慢慢坐了下去,季绾的腰板挺得笔直。 眼睛一直盯着周沐白的筷子,刚看到他要夹那条清蒸鱼。 “爷,小的来。”季绾一把止住他的筷子。 周沐白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她。 只见季绾拿着公筷,将那鲈鱼身上的刺,尽数挑尽,再把肉沾了些鲜汤放在周沐白的瓷碟内。 “爷,这块好吃。”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谄媚的作态和表情,那简直就和县衙里狗腿子师爷无疑。 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周沐白不禁放下筷子,轻叹一口气。 季绾看着,有些担忧,拍马腿上去了? “爷,您不喜欢吃吗?” 周沐白又重新拾起筷子将那鱼肉夹到口中,的确鲜嫩多汁。 “小季大人夹的,自然好吃。”他又恢复惯常冷淡的表情,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既然她拿她当上家,那他就好好行使权力,多些套路,少些真诚,他今儿就让她原形毕露。 “小二!”周沐白朝外唤了一声。 小二应声而来,“这位爷,您有何吩咐?” “上一壶桃花酿。” 小二点头朝外扬声,“得嘞,桃花酿一壶。” 不消片刻,桃花酿端上来。 “季韫,倒酒!” “是。”季绾看着周沐白神色冷了下来,心里又是一惊,忙为他倒酒。 看看她说啥来着,这不就原形毕露了,切! “为你自己也倒一杯。”周沐白命令道。 啊? 她也要倒,难不成周沐白要让她陪着他喝? 季绾一边飞速地揣摩周沐白的想法,一边给自己倒酒。 两杯酒斟满以后,周沐白抬起酒杯,“你我共事三月,还从未一起吃过酒,来,今日就不醉不归。” 季绾一脸为难,她,她,这要是喝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怎么办? 酒后乱性,她知道自己酒品。 季绾蹙眉,一脸为难,“爷,小的实在是不胜酒力,今儿小的能不喝吗?” 周沐白听此,静静地看着季绾,沉思片刻,换成了一脸的轻松的表情,他点点头。 “也行。” 看着周沐白自顾自饮下那杯酒,又淡定自若地吃着菜,听到她拒绝他,竟然未有丝毫不悦。 也行? 周沐白这么轻易放过她? 季绾仔细打量着周沐白的神情,他竟然允了? 不,不对,她中计了,她并未听他的话,他还高兴? 季绾忙起身,给招周沐白倒了一杯酒,又拿起自己的酒杯撞上去。 “爷,小的现下觉得,又能喝酒了,这酒力也是需要练的嘛,爷你说是吧。”季绾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小的先干为敬。” 辛辣的酒水入喉,季绾强逼着自己面不改色。 周沐白看着季绾强忍着的表情,嘴角扬起,拿起酒杯,慢慢饮下。 季绾适时地又为两人满上,又为周沐白夹了几口菜,“爷,您吃。” 周沐白看着季绾为他忙前忙后,向椅后一靠,抱臂看着她,嘴角始终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个午后,竟是难得的放松。 一顿饭从午后吃到傍晚,季绾伏在桌前,娇嫩的小脸染上酡红的云霞,她对周沐白憨憨一笑。 “老周啊,爷我今儿告你,你就别跟我扯那没用的...” 她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张口道。 “啥,套路不套路的,今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爷我今儿也不上你的当,呵呵。” 季绾再次笑起来,“老周,你说是不?” “来,给爷满上,都是朋友,别客气。”季绾一把把酒杯放到周沐白面前。 周沐白始终抱臂看着季绾,一脸的气定神闲,看着季绾让他斟酒,他也不说话,直接拎起酒壶给她倒酒。 季绾半睁着眼眸,“哎,你这就对了嘛,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季绾看着周沐白给他倒酒,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她端起酒杯,晃荡着身子起来。 跌跌撞撞来到周沐白身侧,“往里靠靠。” 周沐白依旧抱臂,看着季绾让他往里,不情愿地挪动了身体。 季绾一屁股坐在周沐白的位置上,盯着周沐白,又是憨憨一笑,这老周长的。 真特么好看,咋看咋稀罕。 酒意上头,她一把把手臂搭在周沐白的肩膀上,周沐白始料未及,季绾竟然把他搂过来。 她伏在他的身前,桃花酿的味道喷在他的脸上,让他心头一慌。 可季绾却丝毫不以为意,她低声在周沐白身前说道,“老周啊,我跟你说个事,我心里,我心里有一个人...” “人?”周沐白未料到季绾竟然开始跟他谈感情? 季绾手持着酒杯,猛点头,“这个人,每天让我心烦意乱啊。” 周沐白听到季绾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意直接像他吐露,来了大大的好奇。 “那这个人,为什么会让你心烦意乱?” 季绾一蹙眉,“嘶,你问这个问题?我可得好好想想。” 这个人为什么会让她心烦意乱呢? 季绾此时却是大脑空空,盯着周沐白思索良久,“哦,有了。” “这个人,他,他长得太他娘的好看了。” 周沐白听到季绾这样说,眉眼的好奇落了下去,眼中划过一丝落寞,他竟有喜欢的人了? “也对,长得好看的,都不是啥好人。” 成日顶着一张被人说成天生尤物的脸,到处纵火。 季绾疯狂点头,一扬头,桃花酿一饮而尽,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 “老周,你这话说对了,这人确实不是啥好人,他啊,可太特么狗了,我对他,那是一腔深情,可他却总想算计我,还骂我...” 季绾想到这处,一脸委屈,险些要掉下泪来,活像是被情伤折磨的模样。 她抬眼看着周沐白,颤声问,“你说,他狗不狗。” 周沐白听此,听到季绾这种人还能被人折磨成这样,他点点头,“那确实。” 季绾忙再一拍周沐白肩膀,对他伸出大拇指,“老周啊,还是你懂我,你懂我啊。” “我...”季绾伸手摸了一把脸,抽噎了一下,“啥也不说了...” “朋友,以后,老周,你就是我季绾的朋友。” “季绾?”周沐白沉声问,醉酒醉到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 “我,我还有一个秘密。”季绾醉着眼,看着周沐白。 周沐白看着她,“是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啊,就是,我是...我是女...” 未等季绾说完,便一把倒在桌上。 “季韫,季韫?” 话说了一半,让周沐白皱起眉来。 他抬首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他看着醉倒在桌前的季绾,伸手扶起她,晃荡着走到门口,朝柜台里扔了一锭银子,跨出门去。 季绾在半醉半醒之间,只觉自己火烧一般的脸,靠在一人的脊背上,丝丝滑滑,冰冰凉凉甚是舒服。 她不禁蹭了蹭,睁开眼,抬首看到一轮圆月升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周沐白低头一笑,伸手把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醉酒还能吟诗的,怕是也没几人。 季绾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老周,老周。” 周沐白微微回首,“嗯?” 季绾手指向天上圆月,“老周你看,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圆呢?” 周沐白顺着季绾指的方向望了望,“确实很圆。” “嘿嘿,我就说嘛。”季绾在周沐白肩头憨憨一笑,对他脸上喷出几缕酒气。 周沐白脚步微微一顿,从耳根慢慢爬上了一缕粉红,心脏乱跳了几下。 “老周,你脸咋红了?” 季绾借着月色映照,在周沐白背上,伸出两只手将他的脸强扭在自己眼前。 周沐白一慌,“你看错了,我没红。” 要不是酒后她胡言乱语,周沐白都在怀疑她此时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 顺着记忆,慢慢找到她的家门,高大的门房上面赫然写着,季府二字,想来应该是这没错了。 周沐白将季绾从背上放下,“你到家了。” “啊,这么快到家?”季绾显然没料到,老周背她背的,真的太舒服了。 确实很快,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像是弹指一挥,周沐白只轻声嗯了一声回他。 季绾现在勉强能够站立得住,她睁大着双眼看着周沐白,眼中似有无限崇敬之情。 只见她一点点挪动着脚步,逐渐靠近那个玄色颀长的身影。 两人无限逼近,呼吸渐浓,季绾翘起脚尖靠近他的脸,周沐白只觉心都要跳到了喉间。 她要做什么? 他慌忙叫了一声,“季,季韫...” 季绾一把将周沐白圈住,十分意气点头道。 “老周,你背我回来,你够意思。” 季绾又伸手重重地在周沐白后背拍了两下,险些要将他拍吐血。 “朋友,都是朋友,啥也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娇气软萌小甜妹×前期忠犬后期阴狠帝王 第36章 考核 季绾将他抱得甚紧, 周沐白蹙眉,他伸手握住季绾的手臂,欲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挣脱下去。 “季韫, 你放手。”他沉声轻斥。 季绾在周沐白肩头蹭了蹭, “嗯?不放。” 老周身上舒服啊。 周沐白无奈叹息一声,刚想用力把他的双手打开, 季府大门吱呀作响而开。 管家老刘听到门外有动静,想着开门看看,可这门一打开。 没承想,好家伙, 看着自家公子正黏在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身上,两人互相搂得难舍难分一般。 他慌忙一捂眼睛, 哎哟喂,这, 成何体统啊。 公子可是个... 是个小姐啊! 周沐白看着谈出门季府管家的身影, 忙打开手臂,他抬起头颇为尴尬地看了一眼老刘。 “嗯。”他轻咳了一下,指着季绾, “她喝多了,还请来帮个忙。” 老刘一点头, “唉。” 他上前将季绾强行将他从周沐白身上拽下来。 季绾感到自己离了周沐白的肩膀, 皱起眉。 “谁拽我?” “公子, 我们回家了。”老刘在旁努力地将季绾扶正。 “啊, 回家了?”她半睁着眼,看着周沐白模糊的身影立在眼前。 老刘对着周沐白颔首, 随后把季绾架进府中。 季绾一边走, 一边回头睁着醉眼道:“老周, 等哪天,我还要和你,和你,会须一饮三百杯,你,你等我...” 周沐白理了理被季绾抓乱的衣袍,看着她的还在说着醉话,不禁凝神沉思。 以后,想要她原形毕露,灌她一杯,不就什么都能看到了? 想到这里,周沐白勾了一下嘴角,踏着月色离去。 季绾一回到府中,上下骚动起来。 柳氏看着醉成烂泥一般的季绾扶额,她不过就是放她出去吃个饭,怎么回来醉到连亲娘都不认识,直嚷着要找什么老周。 “晴翠,给她多灌点醒酒汤,让她出去再乱喝。”柳氏烦躁的不停地在胸前打着团扇。 季绾此时正被泡在浴桶当中醒酒,嘴里还在念念叨叨,晴翠端过来一碗醒酒汤,千哄万哄,总算是喝下去。 一番梳洗过后,季绾被扔在床上,沉沉睡去。 柳氏看着季绾睡去的面容,不禁轻叹,“若是以后行走官场,要夜夜应酬,就她这个酒量,岂不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晴翠忙点头,“夫人说的是,上次公子不就是在樊楼宴上,醉酒骂人了吗?” 柳氏抱臂沉思,“得想个法子。” 她在房中来去踱步,忽然脑中闪过一道光,“晴翠!明儿,只要她在家吃饭,你就给我准备一杯二锅头,必须盯着她给我喝下去。” “啊?”晴翠险些以为自己听差了,每顿要小姐喝酒? “不光要准备二锅头,官场应酬的酒多着呢,葡萄酒,果酒,白的,红的,黄的,凡是宫宴上,酒楼里有的,都准备一些,每顿饭换着样地给我上。” 柳氏一脸正气得极为认真的说道,她看着床上睡着的季绾,闪过狠戾与决心,想她柳素云曾经也是千杯不醉,怎么生个孩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一壶酒就趴下。 唉,一代不如一代,吩咐完便踏出了门。 天色蒙蒙亮起,季绾听到有人一直在她耳边不胜其烦地叫她。 啊啊啊,烦死了! 季绾一把睁开眼,看着晴翠正在她眼前不停地念叨。 “公子,距离您上朝还有半个时辰。” 季绾一惊,立刻困意全消,“你怎么不早叫我!” “我一直在叫您啊。”晴翠一脸委屈,是你自己不起有什么办法。 季绾忙下床,今儿可是她三个月考核的大日子啊。 嘶,她一蹙眉,头像是痛到裂开一般,“头好痛!” 晴翠忙端过来一大碗的汤汁,“公子,快把醒酒汤这个喝了吧。” “醒酒汤?”季绾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喝的酒。 昨日,她想去樊楼吃饭,然后巧遇了周沐白,然后周沐白要了一壶酒,她说她不喝,周沐白没生气,她看着周沐白得意地笑,想着定然有阴谋,她壮着胆子喝下去,然后就... 周沐白! 他,竟然敢诓她喝酒!! 季绾来了精神,“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听老刘说是一位玄衣公子。” 那就对了! 他就是想要让她喝酒吐真言,好今日在朝堂上弹劾她。 好啊,他敢谈她,她就告他,一国首辅竟然以吃饭为由引她喝酒误事。 今日可是三个月考核之日呀,为了赶走她,果然心狠手黑。 季绾看着那汤汁,伸手接过来,一气饮下,想通周沐白的阴谋,她立刻来了斗志,叫晴翠为她梳洗用膳过后,踏着熹微上朝而去。 刚到朱雀门,众官都已经开始列队了,季绾险些没赶上,她一边走一边扶正官帽,理官袍。 她抬起头看着周沐白,心里不断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刚一入金殿,便看到早已经支起了数张书案。 众人行礼过后,只听到门外太监高喊,“太子殿下到。” 季绾回头,见刘康踏进金殿内,路过季绾之时,还对季绾一眨眼。 众臣纷纷给刘康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刘康忙道:“众臣不必多礼,请起身。” 随后他又恭谨地对晋帝行礼,晋帝道,“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大晋新晋官员的考核吏治,待以后你执掌政事之时也好多些经验。” 刘康一拱手,“谢过父皇。”恭敬地站在一旁。 晋帝道:“今日是考核新进官员的日子,还请首辅主持。” 周沐白听旨上前,他站在中央手持朝板沉声,“考核第一项,述职,有请都察院左都御史。”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刘深上前,那人一把年纪,捋了一下长胡子,才伸手将一本厚厚的文书展开,开始一一念诵新晋的十几位官员三个月期间的吏治。 由于是新入朝为官,每个人自然都有功有过。 只不过,有些人勤俭持守,有些人任劳任怨,有些人竟然在不到三个月时间里利用职务之便贪墨公银。 季绾心头一慌,大晋的督察团果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都能将这么多人朝上朝下摸的底掉,甚至私下跟夫人小妾说了什么都能给查出来,真可谓扒得连裤衩都不剩。 这她平日没少说周沐白的坏话,不会也就这么被那老头子念出来? 完了,完了啊,这回真的是要彻底凉凉了。 诵读到季绾之时,她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她真想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她真的啥也不想听啊。 只听到那都察院老头扬着嗓子高声念诵道:“翰林院馔修季韫,三月当值期间,抄送邸报七十八张,抄错二十五次,批阅公文一百二十六本,洒扫集贤殿八十二次,奉茶二百九十次,研墨四百五十次,整理桌案二百一十二次,当场顶撞首辅三十六次,背后辱骂首辅一百六十八次,擒贼一次,见义勇为救公主一次,化解外交危机一次,协助破获重大案件一次。” 季韫低着头,不断擦拭冒出的冷汗,都察院果真手眼通天,她就说她裤衩不保了。 连她骂周沐白多少次都被查出来,她都不敢抬头,昨儿醉酒,还指不定对周沐白说啥了呢,这下直接折在金殿上了。 她蹙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嘴边。 瞧我这张嘴啊,呸! 一天到晚没个把门的。 念诵完季绾的政绩,众官时不时把眼神撇向季绾,送来的眼神有以下三种含义。 第一,她十分牛逼,比如擒贼、救公主、化解外交危机的这种普通人一辈子都遇不上的大事,竟然让她三个月之内都遇到了,并且次次完美应对,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第二,这个人德行问题,其他人都是贪墨或是挤兑政敌,她成日私下以骂首辅为乐,众人十分佩服,她竟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这第三么,众人眼神中虽有不舍,但依旧是一路走好不送之意,毕竟惹了首辅下场自然没好。 季韫摇摇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周沐白,对方正手持朝板,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她想起一句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第一轮述职结束,那些德行有亏的直接被当场卸掉官帽,贬为庶人,永世不得踏入朝堂。 一转眼,十几个人,变成十个人。 季绾呼出一口气,自己没被摘官帽,正当以为自己过关之时,只听到那都察院老头高声诵道:“翰林馔修之位待定。” 待定? 她竟然被放在待定? 待定,难道是看接下来的表现才能决定是否留任? 季绾调整着呼吸,不怕不怕,还有机会,只要她把握好接下来的考核,应该还会有机会的。 周沐白再次上前沉声道:“第二项,策论。” 策论? 季绾眼前一亮,策论她可以。殿试的时候都亲自被周沐白考察过了,这次也定然能过。 可当她打开考核试卷以后,她傻眼了。 试卷意思大致就是,国家有难之时,作为辅臣应该如何进行变法。 变法? 这么高深高难的问题,居然让她一个小小的馔修去想,这合适吗? 季绾伸出笔杆挠着头,看着左右同期新晋官员都在运笔如飞的答题。 变法,这是我能想得出来的问题吗? 季绾蹙着眉疯狂地在脑海当中,搜罗自己的看过的策论,此时应该怎样去答这道题啊。 可史书上的策论,往往不能够结合本国国情,根本不适用啊。 季绾垂着头,在脑海当中默默冥想着。 “嗯哼。”周沐白负责手站在季绾身侧,发出的轻咳声将她惊醒。 季绾看着自己面前一片空白的考核试卷,再看看那沙漏,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季绾伸出笔,沾了沾墨汁,在脑中思索一番,在试卷上落下蝇头正楷。 第37章 升官 一个时辰后, 随着一声锣响,首领太监带着小太监上前,将十多名的新晋官员考核试卷收好, 呈放御前。 晋帝看着面前的试卷不禁连连点头, 今年的科举所选拔的官员,似乎格外地有才学。 他一张张试卷看下来, 看到最后一张之时,忽然眼前一亮。 看过之后,晋帝抬头道:“周卿,此张试卷还请内阁传阅。” 周沐白拱手回是, 接过试卷,浏览一番, 随即呈往内阁各个官员。 内阁的人看了之后,纷纷交头议论。 这等.... 此番... 真可谓... 晋帝道:“众位爱卿, 不知你们对新晋官员考核意见如何啊。” 众官听此, 私下议论一番后,纷纷点头,示意有了结果。 在这场新晋官员考核当中, 周沐白身为大晋首辅,拥有一票否决权, 只要他否决, 此事就连皇帝也管不了。 他看着这经过考核的十名官员, 整齐地站在金殿中央, 这些人若是今日能够留在大晋的朝堂,那便意味着, 以后会逐步走向大晋权力的核心, 站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殿之中。 若此人德行有亏, 便是从根上开始腐烂,那大晋未来的天下将会是岌岌可危,遂周沐白在他所经历的两届科举选拔官员当中可谓慎之又慎。 随着掌事太监高喊,各个新晋官员的名字,有通过或是不适合在京上任,会通常会被调任。 季绾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不知周沐白的一票否决权是否会动用到她的头上。 她垂着头听到即将要念到她的名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鬼使神差一般,季绾抬头瞥了一眼周沐白,看见对方正一脸正气地站在金殿中央,像是门上贴着的门神一般不怒自威。 周沐白很适合干这样的事,季绾觉得他就是大晋的门神,只要贴上他的画像,妖魔鬼怪统统退退退。 掌事太监高喊,“季韫...” 季绾抬起头,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晋帝,和站在台下的周沐白,认真地聆听着最后的宣判。 “通过!” 通过? 她怕不是听错了吧,那是? 通过? 季绾眨了眨眼,闪过一丝茫然和不可置信,这是真的? 她通过了! 季绾看着周沐白,见他嘴角似乎是带着一抹笑。 “嗯哼。”掌事太监,轻咳了一声,示意季绾跪谢。 季绾忙从不可置信当中清醒过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十分恭敬地交叠,额头重重地扣在上面,高声道:“臣,季韫,谢主隆恩。” 晋帝随和一笑,“季爱卿,起身吧。” 季绾听此起身。 晋帝又问道:“季韫,说说你是如何能将前首辅治国之道,阐述得如此详细,竟然能将其利弊分析得如此透彻,这实属不易啊。” 季绾一拱手,“启禀圣上,是这样...” 季绾心道,这变法可是她老爹夜以继日,花了几年为大晋量身打造的,从她小时候,就跟着季盛东奔西跑的去各地勘察,最后才得出的结论。 老爹成日挂在口中,哪里好,哪里不好,若是再能怎样,又会怎样。 这些她自然清楚得很,只是如今季盛早已不在朝堂,大家对他留下的东西是否还认同,她也是在赌上这一把,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是周沐白当首辅,她怎么知道周沐白会不会认同季盛的想法。 看来她赌对了,周沐白将她留下了。 季绾说完以后,满朝哗然。 “小季大人果真才高八斗...” “小季大人当真得留下...” “大晋需要这样的人才。” “小季大人...” 季绾在喧闹中看向周沐白,此刻她真的是很想跪谢他的不杀之恩呐。 周沐白看着季韫欣喜当中带着疑惑的表情,他在想她一定纳闷他为什么没给她否了? 他想起那考核过的试卷,里面所阐述的变法,与自己曾经在金殿之上考核试卷所出一般无二,若是否认她,就相当于否认从前的自己,更是否认恩师一生辛勤的结晶。 他当然不会否,不能否,也不敢否。 因为如今的大晋能够国富力强,正是靠着季盛三朝为官,倾尽一生为大晋殚精竭虑的结果。 季韫赢了,应该说,一纸考核试卷,让她都赢麻了,如今她就是大晋名正言顺的官。 这场考核,让季绾从七品翰林馔修升为正六品翰林侍读。 回到家中,季绾看着自己新换的官袍,在铜镜当中左照右照。 “啧啧啧,这新换的官袍就是漂亮,哪里还有不合适的,快脱下来我好给你改改。” 柳氏在季绾身后眼里像是笑开了花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这次的官袍是内廷造办处过来量身订做的,自然哪里都合适。” 柳氏上下打量着,“啧啧啧,那就成,娘就知道你行。” 季绾点头,她当然行,为了升个官,几次差点连小命都搭进去了,再不升官,她心底都委屈呢。 不过,现在她也六品了,那可是经过大家一起通过的,这下周沐白不会动不动该拿考核说事了吧。 季绾脱下了官袍,晴翠忙仔细叠好,收起。 这时韩照在门口敲门,季绾一边更衣一边让韩照进来,“什么事?” 韩照将手里的大红烫金请帖放在季绾的身前,“有宴请。” “宴请?”季绾疑惑,“谁家的?” “宫里的。”韩照默默回答一声。 “宫里...” 啊? “宫里的?”季绾一把反应过来,顾不上衣服没穿好,直接抄起那请帖便打开仔细地查看。 确实是宫里邀请季绾参加过两日的消夏宴,大晋夏日长,一般在整个夏日中,入伏以后,都要办几场消夏宴。 这也将是季绾正式入朝以来参加的第一场宫宴。 并且此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朝中适婚年龄的官员择偶,若是在消夏宴上相看成功,皇帝若是觉着合适会当场赐婚。 季绾心道,害,这不是大型相亲现场嘛。 这跟她不沾边,她有生之年,在朝为官,离说亲这个词绝缘。 但是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倒是很不错,她一定要好生打扮,本来就不能穿女装,更不能议亲,那就用穿的漂亮点来弥补她乐趣的缺失吧。 柳氏听闻,忙叫老刘明日把香香阁家的裁缝请过来,为季绾做新衣裳。 关于打扮季绾这件事,无论她穿男装还是女装,她向来都是乐此不疲。 甚至从小她还给季韫穿过女儿装,季韫本就生得温润一些,被她那么一打扮,人家都说她生了一对貌若天仙的姊妹,谁承想那是龙凤胎呢。 如今季绾日日扮男装,跟柳氏大手笔的花费分不开,她是说不出来的感谢。 翌日。 季绾穿着崭新的官袍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朱雀门前时,众官纷纷朝她道贺。 “恭喜恭喜...” “恭喜小季大人...” “恭祝小季大人高升...” 季绾忙拱手点头应酬在众官当中,正当被人围绕时,季绾一抬头,见周沐白正怀抱着朝板,立在那里,眼神时不时地撇向她这处。 季绾蹙眉,她是不是太招风了。 周沐白不满意她这样被人恭维? 嘶,虽然她现在不怕她,但是她还是要在周沐白手下做事的,同僚关系要搞好嘛! 况且,他没用那个一票否决,她真的谢了。 正当她拨开人群,要朝周沐白走去时,内室监出现高喊。 “站队,上朝。” 周沐白此时也是有心瞥她一眼,可也无奈,随着众人列好队伍。 季绾尽管此时不是站在最末,可距离周沐白仍有一大段距离,她不得不踮起脚,透过层层人群,扬头看着为首的周沐白。 算了,等下朝再谢也不迟。 季绾随众人入了金殿。 今日朝政一切顺利,只不过刚下了朝,周沐白就被晋帝叫去了御书房继续议政。 季绾则是回到集贤殿干她的老四件,洒扫、整理、沏茶、磨墨。 季绾轻车熟路地干着这一切,尤其周沐白那点龟毛洁癖,她现在已然能够轻松搞定。 “季郎君!” 季绾听到门口有人唤她,从各个书案当中抬起头来,见是刘昀站在门口。 季绾心情甚佳对刘昀微微一笑,起身来到他身前拱手,“宁王殿下。” “不必多礼。”刘昀伸手虚扶了一把。 季绾起身,“殿下今日来集贤殿有何事,大人们现在御书房议政,要等些时候才能回。” 刘昀笑了笑,“我不是来找他们,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刘昀点头,“听闻你升了官位,对你来道声喜。” 季绾听此,脸上漾出笑意,“哈哈哈,那确实值得道喜,殿下够意思。” “你我一同经历若多,如今本王已然把季郎君当成知心的朋友,朋友升官自然要道喜,不知季郎君可是这么想。” 刘昀温润的眼眸,含着笑意看向季绾,从里闪过一丝希冀来。 季绾听此一把伸手拍在刘昀的肩膀,十分义气道:“殿下拿小臣当朋友,小臣自然就是殿下的朋友啊。” 刘昀被拍得猝不及防,他转头看了看肩膀上的季绾的手,季绾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妥,悻悻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只是这手还没撤出来,就看到周沐白一脸阴沉地带着众官站在门口,盯着她。 季绾尴尬地朝周沐白一笑,拱手道:“大人,您回来了?” 周沐白冷着脸带着众官进入殿中,他朝刘昀施过礼,冷声道:“不知宁王殿下来我集贤殿有何贵干。” 刘昀淡然一笑,“听闻季郎君升了六品侍读,本王特来道谢。” 周沐白负手,满是不屑,“一个小小的六品侍读,怕是不值得殿下亲自跑一趟。” 刘昀看着周沐白,上前一步,沉下脸来,“季郎君是本王的朋友,兄弟,本王认为值得,她就值得。” 第38章 道喜 季绾见此心头一惊, 今日这两人怎么火药味这么浓? 周沐白阴沉着脸,并未理会刘昀,径直坐在自己的圈椅上, 开始办公, 他低着头朗声道:“季韫,上茶。” 季绾扬起头, “哎,这就来。” 在场官员看到如此修罗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出,纷纷坐在自己的桌案前埋头办公。 季绾刚走到殿门便听到, “季郎君,本王有礼物要送给你。” 季绾愣住。 啊? 还有礼物?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礼怕是不合适吧。 季绾有些勉强, “殿下,小臣, 小臣身份卑微, 怎堪接受殿下馈赠?” 刘昀走到季绾身前,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放到季绾手上。 殿内众人包括周沐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把象牙骨折扇,名贵非常, 价值上千两银子。 刘昀扬声道:“既然你将本王认作朋友, 本王说你值得, 你就值得。” 季绾虽然站在门口, 不过她好似能够接收到离自己数步之遥的周沐白身上发出的阵阵寒意,再不给这位爷上茶, 估计老虎就要炸毛了。 “季韫, 我的户部税银统计折子你放在哪了?” 周沐白不耐烦地在堆积如山的折子中间翻找着, 眉头皱得跟拱起的小山一般。 季绾忙对刘昀拱手,“王爷,小臣先要处理公务,感谢王爷馈赠,改日定当好生谢过王爷,多有怠慢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刘昀负着手,不再为难季绾,“无妨,你先忙,待有了空,你我二人把酒言欢。” 季绾听此如大赦一般,随后疾步来到周沐白身边,在一众的折子当中,眼疾手快地将他所要的折子放在他的手中。 她抬起头,看着刘昀往这处瞥了一眼才负手离去。 季绾松下一口气来,开始仔细伺候周沐白。 见他运笔如飞的批阅公文,季绾去到茶水间,开始为他沏茶。 她明明觉得一切都没有变,周沐白还是那个冰块脸周沐白,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 仔细冲泡好茶水后,季绾将茶送到周沐白身前。 看着周沐白垂眸,手中的笔一直没停下过,季绾在他身旁轻声。 “大人,茶。” 周沐白轻声,“嗯”了一声。 季绾一早便想对周沐白道谢,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得了闲,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这平时跟他对着干惯了,如今道谢的话竟还有些说不出口。 大人,谢谢您手下留情,没一票否了我? 嘶,不太合适。 大人,小臣叩谢您的不杀之恩? 嘶,周沐白也没要杀她啊。 大人,小臣谢谢您,小臣全家都谢谢您大恩大德,让我留下。 这,他会接受全家都谢他? “你有话要说?” 正当季绾沉思,周沐白放下笔,端起茶碗划过茶沫,喝了一口。 “大人,我...” “小季大人!” 殿中众人抬起头来,见湘月站在殿门,正带着笑往里张望。 众人起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湘月一扬手,“免礼,免礼,你们忙你们的,我找小季大人。” 众人落座,季绾一蹙眉。 这今日怎么都扎堆找她,就不能改日,或者一日一日来也行啊。 “大人,公主找我。”季绾小心问着。 周沐白抬起头,看了一眼湘月,扔下一句,“快去快回。”又继续批阅公文。 只是手里的笔,一时不查,险些将一字写错。 季绾来到廊下,看着湘月一身嫩红轻纱宫装,像个花仙子一般。 从女子的角度上看,湘月今日的穿着打扮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并且是十分容易引起男子注意的那种。 湘月见季绾来到她面前,盯着她的新衣服看,她一抬手对季绾转了一个圈,“小季大人,你觉得本宫的新裙子好看吗?” 你看看,她说什么来着。 季绾点头,“公主倾城之姿,叫人见之忘俗。” 女人懂女人。 湘月听到季绾这样夸她,简直乐开了花,伸手握住季绾的手臂,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季绾笑了笑,不着痕迹地避开湘月的靠近,这可是集贤殿,人来人往的,注意影响。 “公主聪慧伶俐,气质高贵,谁见了都会喜欢。” 湘月听到季绾这么夸她,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红晕来,“季韫,今日母后在宫中设晚宴,你也在邀请之列,酉时开宴,你要准时到。” “今日就要参加宫宴,这不是还有几日吗?”季绾一脸紧张。 “你不必紧张,今日晚宴,是母后私设的小宴,只请了几个人,你只随意些去吃酒就好。” 季绾听此放下心来,“谢过公主,小臣自会好好准备,准时赴宴。” 湘月点头,“季韫,你升迁了,我有礼物要送你。” 啊? 又送礼,扎堆来道谢,扎堆来送礼,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说着,湘月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素锦色的香囊递给季绾,那香囊上面绣着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季绾伸手接过,仔细地看着湘月地绣的香囊,蹙眉沉思起来。 女红跟她有得一拼啊,一样的烂。 湘月忙解释道:“这是我特意为你绣的,只是我女红不太好,还请你不要嫌弃。” 季绾忙一拱手,“哪里哪里,公主有心送小臣礼物,小臣岂敢有嫌弃之意。” 集贤殿内,周沐白看着批阅好的公文,工部侍郎上前道:“大人可是批阅完了?小臣可帮大人送到御书房。” 周沐白看着那摞公文沉思半晌未说话,工部侍郎看着周沐白身侧堆积如山的奏折,知晓首辅时间向来紧张,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来回送公文这等微末小事上。 有那等时间,不知能够批了多少公文了,况且御书房离这处不近,来去都要一炷香的时间。 正当工部侍郎将批阅好的公文打包之时,周沐白突起身。 “我亲自去送。” 他一把抓过公文,跨出了殿门。 季绾话音未落,看到周沐白走出来,正巧看着她收下湘月的香囊。 季绾忙把手中的香囊握紧,抬眼看着周沐白冷着脸经过两人。 她随着上前,“大人,您是要送公文吗,让小臣去吧。” 周沐白回身,看了看湘月与季绾,“不敢叨扰你跟公主谈会,误了时辰岂不是要得圣上怪罪。”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脸色,打从今日下了朝就没对她好过。 她心里别提又多别扭,这怎么转了正,还这样? 她有些颓丧地看着周沐白离去的背影,湘月上前道:“首辅向来持重,性子清冷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季绾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公主殿下,小臣还有要务在身...” 湘月忙说道:“那你快去,我不扰你,晚上一定要准时来。” 季绾拱手,“这是自然。” “那我走了。”湘月不舍地看着季绾。 “公主慢走。” 季绾看着湘月离去的背影,心中想起周沐白刚才离去时的表情,顿时一紧。 刚转身听到,“小季大人。”、 谁又找她? 啊,好烦。 季绾回过头,见是太子刘康站在他身后。 这,又是来道谢送礼的? 有时候,这太出众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季绾面色不显,依旧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免礼,首辅呢?”刘康十分随意。 不是来找她的? 季绾松口气,“哦,大人应当是去御书房送公文了。” 刘康道:“他不再找你也一样。” “哦?” 季绾疑惑。 “小季大人,您的那篇策论做得可真是太棒了。” 季绾听到刘康真心夸赞她,“殿下谬赞了。” “若小季大人有时间,我其中有几处不明,想向大人请教。” “殿下请讲。” 刘康点头,“是这样...” 周沐白送完公文回来,刚走到院门,便看到季韫正和刘康站在廊下相谈。 他一皱眉,心底的怒气油然而生。 走了王爷来公主,走了公主来太子,她还真是皇宫中的红人呐。 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正当季绾谈会之际,刘康瞥见周沐白归来,忙上前行礼,“太傅。” 周沐白回礼,“太子殿下。”脸色依旧冷得厉害。 刘康看着周沐白,隐隐带着怒气,本想讨教学问,如今看情况也只得改天了。 周沐白冷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还请太子殿下自便。” 太子拱手,“是,太傅。” 季绾看着周沐白进了集贤殿忙跟上,她朝太子道,“我先去了呀。” 刘康点头。 季绾进了集贤殿,依旧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时刻随侍在周沐白身边。 他要东她绝不敢拿西,他要笔她绝不敢拿纸。 就这么心惊胆战得过了一日。 下值之时,季绾在车座上重重松了一口气。 好家伙,这特么比考核之前还难伺候。 她什么时候能解脱啊,要是今天给老爹查到凶手,报了仇,明天,哦不,当天她就辞官,离这个门神远远的。 季绾回到家中的时候,柳氏笑着打趣他,“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那尊杀神竟然这么早放你回家?” 季绾一把趴在床上,“那是因为今晚太后设了宫宴邀请我去,他才提前放人的,不过估计他也要赴宴。” 柳氏一听这就要赴宴,来了精神,“赴宴?那你还躺着,还不准备起来?” 季绾一把将头埋进被里,“啊,让我歇歇,好亲娘,一会儿就好。” 柳氏忙摇着扇子,不妨事,我先让他们准备起来,弄好了你得给我起来。 柳氏果真麻利,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让季绾换了一身皮一样。 从内到外散发着迷人的味道以及一身的风姿俊逸地出现在太后的宫宴之上。 第39章 选婿 季绾在慈宁宫门口恰好遇到周沐白, 她拱手行礼,“大人。” 周沐白抬眼看着季绾穿了一身云锦卷云暗纹的薄衫,头戴银冠, 手持毛竹扇, 全身上下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华丽富贵。 他微微一怔, 随即轻声嗯了一声回应。 这是季绾第一次参加宫宴,以往她身份低微,很多宫宴她并不够等级参加,如今一朝升迁, 身为大晋的六品官员,算是一脚踏进京城宫内宫外大大小小的宴会。 季绾因着不熟悉, 选择跟在周沐白身后,两人本就是同僚上下级关系, 自然在一起。 见周沐白在靠近上首的位置落座, 季绾在他身边小声问,“大人,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可。”周沐白简单回了一字。 季绾听见允了, 一屁股坐在周沐白身边,心道, 有事有周沐白顶着, 她只管才吃喝便是。 不多时候, 邀请的各路权贵官员陆续到位。 季绾放眼望去, 多是朝堂内的青年才俊啊,包括跟她一同升迁的官员, 其中还有一些王侯家的世子公子。 正当季绾看着, 只听到门口内室监高喊, “太后驾到,湘月公主到。” 众人纷纷起身对太后和公主行礼。 太后在上首落座,叫大家平身,不要拘礼。 季绾看着今日的宫宴,连皇帝都未出席,就只有太后和公主和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吃宴。 这什么意思呢? 管他什么意思,她跟在周沐白身后只管吃吃喝喝就完了。 宴饮正式开始,本就是太后所设的私宴,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场合,在座各位都是大晋的青年才俊同在一个权贵圈层当中也都熟识,一同赴宴自然也都十分能够聊得开。 酒酣耳热之际,季绾听到身后之人议论起来。 “知道吗?这次太后把咱们邀请过来参加宴饮,其实是为了给公主选亲昵。” “当然知道,听说这宴会上,只要公主心仪谁,过几日皇帝就会在消夏宴上当场赐婚。” “只是不知如今这湘月公主心仪谁啊。” “心仪谁?那自然是新晋权贵,季韫呗。” 噗! 季绾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 没喷出来,倒是呛到了。 季绾拼命抚着胸口,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听墙角。 “唉,小季大人虽好,可公主以前可是心仪首辅的,要知道她可是心仪首辅好几年呢。” 啊? 心仪首辅? 季绾看了一眼周沐白,见人家正在云淡风轻地喝着茶。 “这倒是,可是小季大人一出现,公主就立刻转投小季大人怀抱了。” “哦,若如此说,小季大人岂不是比首辅更有魅力?” 这是什么虎狼之言? 季绾心脏扑通直跳,她看着周沐白抿嘴蹙眉。 难不成,自己的出现抢了周沐白的公主? 开玩笑,借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季绾俯身在周沐白身前低声道。 “大人,他们说得您别在意。” 周沐白看着她,“我在意什么?”一脸不在乎的表情。 季绾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想说她跟公主绝对没有什么,可这么说到像是越描越黑一样,所幸什么别说。 只是,万一。 这万一她要是真的被公主选中了可怎么办呐?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个万一出现,如今已然流言漫天,她一个小小六品侍读竟然能跟着辅争公主,这不扯呢吗。 不行,绝对不行。 季绾起身,借着出恭,在慈宁宫的花园徘徊。 她就等着他们快要散的时候再回去,避开这个大型相亲修罗场不就好了。 季绾抬眼一看,正好有一处假山适合赏月。 她一提气坐到那假山上半靠着,仰头看月色。 这下谁也别找他。 其实她也清楚,这事也不是她今日出来就能避过去,若是湘月真的对她动了心思,她还是要早点跟她讲明才对。 可这种事要怎么讲,公主也没明确说喜欢她呀,她就这样贸然跟她说。 公主殿下,小爷我对你没意思。 那岂不是伤了公主的心,她以后还要不要在朝堂混了? 可若是说湘月完全对她没意思,好像又不是这样,一早不还送给她香囊? 季绾思及至此心头一惊,她一拍头,早知道她拒绝就好了,干啥要人家东西呢,这岂不是加深公主误会? 正当神思之际,只听到山下的花园内,传来隐约的谈话声。 季绾侧耳细听。 “你放手!” “不,我不放。你真的把我忘了吗?我不信。” 嘶,这姑娘的声音,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我不喜欢你,你另寻别人吧。”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我只喜欢你。” 季绾心道,这哪家公子,还挺痴情的,可惜人家姑娘不喜欢他,还纠缠什么?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男子听此激动不已,“湘月,你别拒绝我,你知道我为了你特意赶回来,你怎么可以喜欢别人,你是我的,我的啊。” 湘月? 季绾垂下头,仔细看着花园中的男女,借着隐隐月光果真看到湘月在对着一男子说话。 那人此时却是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把欲将湘月搂在怀中。 湘月拼命挣扎,“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不,我不放,哪怕你叫整个皇宫的御林军来,我也不放,我要和你在一起,湘月,我爱你,你不要找别人好不好?” 季绾听此气愤不已,好家伙,调戏公主,还敢说爱她。 看她不打的那色胚满地找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熊样。 正当湘月挣扎之际,季绾提气踏过假山,足尖一点在花丛之中,精准地落在两人身前。 一把将抓过那男人肩膀,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敢调戏公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那人被打的猝不及防,一拳下去黑了眼圈,面部扭曲。 “谁敢来打老子。” “老子?”季绾轻嗤,“就这怂样还敢自称老子,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是老子。” 话音落下,季绾不容分说,对着那人就是一顿猛打。 湘月有些意外,“小季大人,你怎么在这?” 季绾一边打一边道:“我有点闷,出来透气,不小心撞见,还请公主退到一边,这里交给我。” 那人抛头鼠窜,跑到假山中,季绾追上前。 一把拽住那人衣领,正要再次揍上去,那人一声怒吼,“哪里来的小贼,若是再敢打本侯爷,莫怪我告到御前。” 侯爷? 季绾即将落下的拳头硬生生地止住了。 借着月光,看着眼前被她打了一拳的男人,她厉声道:“敢调戏公主,还敢冒充侯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 季绾刚要上前再来一拳,只听那人说道,“本公子正是广平侯是也,货真价实,何来冒充一说,我与公主青梅竹马,自小熟识,何谈调戏?” 季绾听到那人竟然自称广平侯,奇了,竟然跟自己的发小一个封号。 借着月光,她仔细看了看那人,怎么有点眼熟? 季绾试探地叫了一声。 “二...二壮?” 那人捂着自己被打的眼,听到季绾这样叫他,当即愣住。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名? 这名字除了他发小没人知道啊。 季绾上前将那人的手拿下,捧着他的脸借着月光又仔细地看了又看。 “真的是你,二壮!” 广平侯李叙看着眼前的俊俏公子,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那个鼻涕虫。 “鼻涕虫?” 李叙迟疑地叫出来,季绾一点头。 “二壮!” “鼻涕虫!” 想不到童年时期的发小,时过多年,竟然在此等情景之下再次相遇,实属缘分呐! 季绾看着李叙道:“你这些年是去学易容术了吗?怎么变成这样?” 明明小时候,又矮又黑又丑还胖啊。 那时候李叙跟着老侯爷一直住在封地,旁边就住着季盛,两家自然成了好友。 两家小孩一起长大,季绾记得别的小孩都不喜欢和李叙玩,就季绾不在意,每次玩都带着他,久而久之,大家伙都说二壮是季绾的小跟班。 李叙道:“自从搬离封地,我去边疆当了几年兵嘛,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季绾惊叹,“啧啧啧,真是男大十八变。” 李叙看着季绾一身男装,“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在宫里?” 季绾一听李叙这么问,差点心梗。 坏了! 这厮可是知道她所有的底细。 她一把拉过李叙,将他抵在假山前,看了看左右无人,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李叙听闻大惊失色,“这也行?” 季绾理了理衣服,“自然行。” 李叙朝她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你,鼻涕虫。” “鼻涕虫?嘶,如今我是小季大人,你能不能给我换个称呼。”季绾白他一眼。 李叙忙点头,“错了,错了,我的小季大人。” 季绾又问,“您跟那公主怎么回事?” 李叙叹息一声,“害,别提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我跟我的公主殿下,说起我们的过去,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你给我说重点。” “哎,哎,重点就是,第一次看见公主,我就喜欢上她了,刚开始公主还对我有些情意。 可不知为什么,她身边一出现别的年轻才俊,就对我不理不睬的。 我原本以为是她是嫌弃我没权势,可算等我我袭了爵位,又立了军功回来。 如今听闻太后亲自为公主设宴选婿,我这不是着急了嘛。” 季绾扑哧一笑,“想不到,还挺痴心呢,小时候我咋没看出来,哈哈哈。” “你也别笑,发小一场,帮我想想办法。” 季绾心道,这二壮的出现,不现成地解了她的危机了吗? 她狂点头,“好说,好说。” 季绾将李叙带到湘月身前的时候,李叙依旧是一脸心虚,刚才情急之下确实冒犯了湘月,若是追究起来,受刑罚是免不了的。 季绾直接对湘月说道:“公主,广平侯乃小臣儿时旧友,刚才在假山处,臣已经将他狠狠教训一顿,如今带到公主面前,还请公主示下。” 湘月见李叙被季绾打的半边脸肿得老高,面部微微扭曲,不忍再看,“下次若再敢对本宫动手动脚,本宫定会禀告父皇。” 李叙一拱手深深地躬下腰,“公主恕罪,臣只是心悦公主情难自抑,可一想到公主即将择婿,臣的心就...” 说着,李叙的声音颤抖起来,心里像是有千万把刀插在上面,心爱的姑娘就要嫁人了,他心底的泪水是哗哗地下。 季绾忙拍了拍李叙,“堂堂广平侯,哭哭啼啼像什么,再说公主也没说不选你。” 湘月听闻,急了,“小季大人,你怎知我会选他,本宫明明就想...” 她抬头看了一眼季绾,眼底像是有无限情绪说不出口,这人怎滴如此不解风情,难道他真的看不出来她的心意? 季绾忙说道,“公主不必为难,我知道你定然在周大人与小侯爷面前左右为难,这周大人确实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可小侯爷也不差啊,建功立业平定边疆,只是这周大人似乎为人性子清冷些,有些不适合你,还是小侯爷对你痴心一片,日后成亲定然琴瑟和鸣。” 季绾看了一眼李叙,李叙对季绾眨了一下金鱼眼,够哥们! 湘月更急了,“季韫!你怎能这样?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的心意?” 季绾一脸茫然,都不是? 那湘月喜欢谁? 该不会是她? 季绾心慌慌,万一是她,这可怎么是好? 她怎么有种引火上身的感觉。 “哦,我想起,宴会好像快要结束了,太后娘娘看见我们不在,应该着急找了吧,快回去吧。” 季绾指着前面的慈宁殿,负手信步走去,扔下的有些愠怒的湘月,还有一脸痴情的李叙。 回到自己的位置刚落座,周沐白转身问她,“哪里去了?” “去花园里透透气。”季绾心不在焉地回着。 抬眼看着湘月也走进殿中,往她这处重重地看了一眼,落座在太后身边,开始对太后耳语。 众人见此,纷纷紧张起来。 “看,公主定然已经择好未来驸马了。” “这驸马人选,会是谁呢?” “哈哈,是谁,也不会你,左右不过首辅与那小季大人。” 季绾听到身后议论,心更慌了,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惊,眼睛倒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首的公主与太后。 不能是她,千万不能是她。 湘月说完,只见太后慈眉善目的往季绾处瞧了瞧,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众人一看,板上钉钉,就是周沐白与季韫其中一人了。 周沐白转头看着季绾,眼中带着一丝冷意。 季绾朝周沐白眨了眨眼,满是迷茫。 正当两人疑惑时,太后发话了,“哀家今日乏了,宴饮暂且到这,感谢诸位公子郎君陪我这个老太婆乐呵,你们且在此接着玩乐,我先回宫歇息。” 说着,湘月扶着太后起身,款款走下台阶。 众人听此,忙起身行礼,“恭送太后,恭送公主。” 送走太后,殿内顿时人声鼎沸。 “看吧,这驸马乃是小季大人无疑了。” “我看未必,首辅才是我大晋第一啊。” “唉,别争,等过几日消夏宴上圣上就会下旨公布的” “......” 季绾看着众世家公子八怪的嘴脸,又看着周沐白阴沉的脸庞。 当下脑袋里就两个字,快遛。 她脸上带着标准的假笑,朝周沐白道,“大人,小臣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就不跟大人在此一同宴饮了,小臣就先告辞了。” 周沐白手持着茶杯,听到季绾对他告辞,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我同你一起走。” “啊?”季绾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看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愿意?”周沐白皱起眉。 “哪有,能跟大人一同走小臣求之不得啊。”季绾忙调整着自己标准假笑送给周沐白。 “大人请。” 周沐白起身,理了理衣袍,负手走出殿中。 季绾忙踩着碎步跟上,这位门神还真是阴魂不散。 宫道之上,周沐白走在前,季绾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隔着一步之遥,季绾都能够感受到从周沐白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怪不得拉个脸,一定是怨她跟他抢公主了呗。 这哪是她一个微末小臣敢想的事啊,更何况... 她还是个女子。 更更何况,她发小还对公主一片痴心,让她帮他,一个是自己的顶头上家,一个是自己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她到底该帮谁啊... 周沐白负着手,走到一阴暗宫墙处,停了下来。 季绾心里正想着这犹如一段乱麻的四人关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周沐白的后背。 “哦!” 季绾惊呼一声,她一个重心不稳,马上就要向后来跟大地亲密接触。 周沐白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主季绾的腰身。 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周沐白淡淡的沉水香传进季绾得鼻子里,今晚两人都没有喝酒,身上的味道都十分好闻。 周沐白则是闻到季绾身上的木樨香,两人各自沉浸在彼此的味道中。 几秒钟过后,季绾忙反应过来,慌忙地起身,低头拱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大人,小臣唐突了。” 周沐白皱眉,“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她倒是怕他? 还是... 烦他? 季绾忙摆手,又慢慢靠前,慌忙否认,“没有,没有,大人怎么会吃小臣,小臣的肉不香的。” “呵。” 周沐白听到季绾这一句话,憋了一晚上的闷气,被瞬间逗笑了。 季绾看见周沐白对她露出少有的笑容,心底自然也跟着他放松起来。 “大人就是要多笑笑才对,这多俊啊。” 季绾开始扯着头皮恭维。 周沐白嘴角的笑意更重,可他一想到白日她这张巧嘴也同样夸赞过湘月气质高贵,他开始渐渐敛去了笑意。 季绾仍旧笑着看他,见周沐白又冷了下来,自己也渐渐止住了笑意。 “季韫。”他立在朦胧月色之下唤她的名字,低沉又温润很是动人。 “嗯?”季绾不明所以地看他。 “嗯...”他清了清嗓子,一些话扣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就是,你...” 季绾对他眨了眨眼睛,“大人要说什么?” “你可喜欢公主?”周沐白吐出这句话,便不经意地转过头,假借欣赏月色。 季韫心底是有别人的,那个人让他心烦,如今她若肆意撩拨公主岂不是有负心上人。 难道脸长得好看些,就要到处拈花惹草。 周沐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季韫,他能不能专一些。 害!季绾呼出一大口气,她说什么来着,不就是担心她跟他抢公主吗? 哪怕他是个男人,借她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大人,还请大人放心,小臣对公主并未男女之情。”季绾一脸郑重地对周沐白说道。 周沐白听此才把眼神放在季绾身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季绾忙伸出三根手指,“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必须得死死保证才行。 周沐白借着月光看着她,“你既然如此说,对公主并无男女之情,以后就不要肆意撩拨人家,否则惹了误会,该如何收场。” 季绾忙点头,“大人放心,小臣绝不会对公主有私情,一定会对公主保持距离。”一定不会破坏您对公主的心意。 听到季绾如此保证,周沐白才觉放心,季韫能认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好,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一心一意,既然心里有人,就要和其他女子保持距离才对。 “那,走吧。”周沐白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 季绾点头,继续跟在周沐白身后,又是阴晴不定的一天。 她觉得,她要是能够猜中周沐白的情绪,她就能够猜中天气。 到了宫门,季绾眼睁睁地额将周沐白送上马车,一脸标准的假笑目送他离去。 季绾刚踏上车,眼看着就窜进来一个人。 韩照不容分说的就将那人拉了出去。 “哎,别拉我。” 季绾听出声音,“韩照,他是李叙。” 韩照一听是广平侯,当下放了手,忙道歉,“不知是侯爷,多有得罪。” 李叙揉了揉自己的脚腕,这主仆两,一个赛一个得狠。 季绾忙吩咐,“韩照,赶路。” 李叙坐在季绾宽敞的马车内,看着季绾谢靠在软垫上,成像是一个臭大爷。 季绾斜着眼问他,“你上来干嘛。” 李叙忙笑着,“这不听说驸马选出来了嘛。” 季绾抬起头,“是谁,也不能是我。”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可是那也不能是我,所以你得帮我啊。” “帮你?怎么帮?你要我帮你跟周沐白手里抢人?” “害,怎么能说是抢呢,大家各凭实力呗。” 季绾坐起来,“你想怎么办?” 李叙,低头在季绾身前,说了一长串的,譬如,这般,假如,这般... 季绾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两人最后终于达成一致。 季绾觉得,李叙身为自己的发小,不能说一点不帮,那忒不厚道,毕竟自己从小没少欺负他。 可说是全帮,那让周沐白知道,她日子更不好过,所以只要她在适当的时候,适时地帮一下就好。 至于这湘月选择谁,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第40章 纠葛 翌日上朝前。 季绾照旧站在朱雀门口, 听着众臣私议。 只听到。 “依我看,这驸马之位非小季大人无疑了。” “我看未必,首辅亦是有实力。” “这公主心思谁都捉摸不透, 实在难以评断。” “据说广平王对公主那是痴心一片啊, 或许公主肯选他呢。” “......” “嗯哼。”季绾走到众人中,清了清嗓子。 众人看到季绾前来, 纷纷对她问候。 “小季郎君。” “小季大人。” 季绾笑着一一回应,忽然瞥见站在门口的周沐白,不自觉地收起了虚与委蛇的寒暄, ...... 下朝过后, 李叙便窜进了勤政殿,看着季绾熟练地整理着一切。 “啧啧, 我的大小姐,这, 你从小到大啥时候干过这等活计, 这周沐白是给你下蛊了?” 季绾叹口气,直起腰,“他没下蛊, 他那是压制,打从我第一天到这就给我压得死死的。” “不愧是首辅, 也就是他这尊大佛能收了你这孙悟空, 想当年你可是打遍永州无敌手, 怕过谁啊, 现在竟然跟人家扫地擦灰,哈哈哈哈。” 季绾一听李叙也敢骑到她头上, 扫把一扔, 伸手拽了拽袖子, “哎呦嘿。” “我,我,错了还不行嘛。” 他一拍自己嘴巴,“瞧我这张嘴啊,我呸,我小季大人那是为国为民,建功立业来了。” 可季绾此时哪还听这些,一把搂过李叙的脖子,对着他胸部就是一拳。 李叙一声闷哼,“祖宗,您能轻点嘛。” 季绾手倒是没松一直掐着李叙,另一只手对着李叙的肚子,又是一拧。 “敢说小爷我,不想要公主了是吗?” 李叙忙求饶,一脸的可怜巴巴,“小季大人,饶了我...” 周沐白带着众官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小侯爷,被更加炙手可热的小季大人紧紧扣在怀中,又是搂又是摸,两人仿佛扭做一个人一般,那小侯爷在口中还不断对着小季大人求饶。 哎呀,哎呀呀呀呀呀呀呀,众人纷纷捂眼,这眼睛简直像是管了辣椒水。 他们两个难道... 真是活得时间长了,什么都能见到。 众人惊呆一般看着那屋内的两人。 季绾正掐得起劲,“看你还敢不敢,哼!” 李叙正求饶,忽然发现气氛略有不同,不经意往门口处一瞥忽然惊呆了。 “哥们,你先停停手。” 季绾哪里管这些,“停手?天王老子来了小爷我也不停,哼!” 又加重手中的力道,李叙一个闷哼。 “你他娘的!天王老子来了,你倒是往门口看看。”李叙有些着急了。 季绾一听,往门口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呐,看完瞬间石化在原地。 她慢慢撤下掐在李叙腹部上的手,又慢慢拿下搂住李叙肩膀上的手臂,顺带为他掸了掸上面的灰。 随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到众官面前,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早安礼,“给众位大人请安,小臣已将殿内打扫完毕,还请众位大人入内办公。” 为首的周沐白垂眸看着季绾,脸色黑的不像话,一拂袖路过季绾,坐上正位。 季绾回过头看了看众人,大家似乎发出一些唉声叹气的声音。 李叙低着头走到季绾面前低声,“出来。” 季绾点头,跟着李叙走到殿外。 只见李叙从袖口内掏出一封信,递给季绾。 季绾接过,“这啥,情书?” 李叙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季绾想着周沐白的黑脸,此时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把那封信往袖口里一塞,“快滚!” 李叙特别识相的一点头,“这就滚。” 季绾回到殿内,看着众官依旧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中忙碌。 周沐白抬眼看了一眼季绾,冷声道:“茶。” 季绾点头秒变狗腿子,“唉,这就去。” 周沐白看着季绾起身的背影,若有所思一般。 喜欢男人?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当中一闪而过,他摇了摇头,又继续埋首在公文之间。 午休之时,周沐白进到官房内,准备小解,却听到几人在里私议。 “你们可听说了吗,驸马的人选一定定下了小季大人了。” “啊,此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小季大人玉树临风,又机智勇敢自然得公主倾心。” 周沐白眉头一皱,走出官房。 众人看见忙行礼,“大人。” 周沐白嗯了一声,打水洗完手,走了出去。 下午季绾送公文,这一路之上,见过的宫女太监皆都对她恭敬有礼,待她走远后私议纷纷。 “听说了吗,小季大人就要被指驸马了。” “当然了,好像是来年婚期都定好了,下月初三。” “啊,这么快,这来得及吗?” “害,听说这湘月公主,早就属意小季大人,婚事莫不是早早就备下也说不定。” 季绾听着这议论,跨过宫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个狗吃屎。 这再不跟公主说清楚,届时皇帝真要来个乱点鸳鸯谱,她不就成了猩猩它弟弟狒狒了? 回到集贤殿的时候,季绾还没踏进门,湘月后脚就找来了。 季绾站在廊下,看着今日湘月穿了一身水纱抹胸襦裙,上面点着百蝶式样,衬得湘月玲珑身段,迷人身姿,季绾看着心里惊叹,啧啧,我要是个男人早就把她拿下了,还用等到现在? 周沐白既然喜欢人家怎么也不主动点,多好的姑娘。 季绾一拱手,“公主殿下!”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注意态度,注意态度,千万不能太近乎。 湘月转了一个圈,“好看吗?” 季绾点头,向后退了退,“好看。” 湘月见季绾离她远些,心里有点失意,“既然小季大人觉得好看,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呢?” 季绾尴尬一笑,我离你远,你最好识相能看出来我不咋喜欢你。 “公主是君,小的是臣,君臣有别,小臣自然要与公主保持距离。” 湘月听此上前一步,脸色有些焦急,“你对我怎生这般见外,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呀。” 季绾看着湘月的脸色,忙转变了些态度,“小臣自然不敢对公主见外,公主能把小臣视作朋友,小臣荣幸之至。” 湘月见季绾言语不再冷硬,脸色稍缓,“那就好嘛,你我之间不需要拿礼仪规矩那一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君臣。” 季绾点点头,“公主说了是,哦,对了。” 季绾从袖口中掏出李叙的信,“广平侯有信托小臣转交公主。” 湘月看见这信一脸不耐,但还是伸出手收下,“明日,待你下值,我在御花园设宴等你。” 季绾忙抬头,“啊?” 这,要设宴... 湘月,不会真的是... 见季绾面露难色,湘月又急了,“你不想来?” “哦,不不不,公主能宴请小臣,荣幸之至,小臣谢公主恩典。” 湘月听此,面露笑意,“那,明日,我等你。” 季绾拱手,“是。” 机会来了,不管湘月喜不喜欢她,她都要说清楚,反正先把自己摘出去,周沐白与李叙爱怎么争怎么争去。 看着湘月离去的背影,季绾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唉,她咋就这么难呢。 再一回头,猛然看见周沐白在身后站着冷着脸瞧她,吓自己一跳,差点给他跪下。 “大,大,大人。”嘴都瓢了。 “现下是何时?”声音一如往常得冷漠。 何时? 季绾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周沐白听见了多少,看见了多少,要是知道她帮李叙追公主,没帮他,会不会生气啊。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大致推算着时辰,“哦,大人现下大约是未时。” “未时,你正当值中,却与皇家贵女在此等重要办公之地,卿卿我我,不知自重,简直有辱朝廷命官形象。” 季绾抬头,看着周沐白,心道,那公主找她,她甩还甩不掉,她能有什么办法。 甭管是你还是二壮,赶紧把公主娶回家一个她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季绾心里憋着一口气,脱口而出,“我是朝廷命官我自然知晓,无需大人提醒,我与公主清清白白,并未卿卿我我,还请大人不要乱说,我若当值之时,未有哪项公务未完成还请大人指出,公主来找小臣,并非我所愿,可出于君臣之礼,小臣无权拒绝,若大人觉得有碍观瞻,还请大人与公主说辞,小臣自当遵守。” 周沐白看着季绾对他垂头拱手的模样,心头一颤,面对她的反驳,竟一时语塞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啊,有人做靠山,翅膀硬了,他当初怎么就心软把这个祸害留下来。 “我说过,你若是不喜欢公主就别招惹人家。”周沐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生冷的语气当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他明明看到她送信给公主,宫廷之内,私相授受,她一个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季绾轻蔑一笑,“我喜不喜欢公主,是小臣的私事,与大人无关。” 此话一出,像是一记重拳狠狠敲击在周沐白的心上,他脸色逐渐泛白,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季绾并未理会周沐白的阴阳怪气,“小臣去办公了,还请大人自便。” 语毕,季绾十分潇洒地负手而去。 周沐白愣在原地,背后像是长了双眼睛,紧紧盯着季绾离去的背影。 再也控制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怒气,一拳打在廊下的红柱上,震得梁上的灰尘丝丝落下。 季绾走进殿内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圈椅上,此刻要不是自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估计会被周沐白气到口眼歪斜。 明青州看着季绾像是要杀人一般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季绾摆了摆手,“没事,被癞□□咬了一口。” 明青州点了点,“哦。” 他伸出头靠近季绾低声,“你说的癞□□该不会是周沐白吧。” 季绾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他看着公主来找你,自己就悄默声地跟了出去,我猜,他应该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季绾心头一惊。 完了! 全看见了。 她身为周沐白的下属,竟然帮个外人追求公主,没帮他,自然生气,这相当于背叛啊。 季绾沉思一番,“你说,周沐白要是知道自己的下属背叛了他,那会是什么后果?” 明青州听此,脸色一沉,“这,以往的下场,都是天字号大牢伺候。” 怪不得周沐白脸色那么黑,季绾瞬间心慌慌,人家知道她非但没帮他,还答应公主赴宴,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一扬头靠在自己的圈椅上,放空着双眼,看着殿上的额梁木。 头疼。 终于熬到下值,季绾脚底一抹油不容分说赶紧溜之大吉。 当她坐上自家马车,季绾将自己的官帽往一旁随便一扔。 斜靠在软垫上,重重吐出一口气来,真他娘的累死小爷了,以前是身体累,现在是心累。 正当季绾靠在马车当中神游太虚之时,忽然一个急刹,差点让自己从软垫上滚下来。 她忙朝外问,“怎么了?” 韩照回头,“公子,前面人多,堵住了去路。” 季绾不以为意,“下车看看什么事。” 韩照得令,忙去查探。 不多时候回来朝季绾禀报,“公子,是坊间在赌公主能够嫁给谁。” 季绾一听忙从放空中惊醒,她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一撩帘子,“你说什么?赌公主嫁给谁?” 韩照点头。 “都有谁?” “有您,首辅,还有小侯爷,其中您的呼声最高。” 季绾听此,哈哈一笑,“本公子玉树临风,这是自然的。” 但是,她必然不能嫁给公主。 周沐白?哼,就他那个狗样,她才不打算帮他,大晋官吏律法里面也没有哪条规定说她一定要帮助上家追求公主这一说。 季绾道:“韩照,把咱们银子都压上,你给我投李叙。” 之前她还有点同情周沐白,可经历下午这件事。 我呸! 她同情个屁! 她就是同情一条狗她也不会同情周沐白。 天牢大狱又咋样,她没听过上家因为没娶到公主把自己下属送进去的。 她脚正不怕鞋歪。 韩照上车把一包银子拿出来,进了那茶楼的门,将一包银子直接扔在筹码少得可怜的小侯爷面前。 众人纷纷私议,这小公子可要输惨了。 啧啧,还是投小季大人保险些。 季绾见韩照投完,又回到自己的软垫上歪着,心情瞬间甚佳,嘴里唱着小曲,“周沐白他算个啥呀,还不是在我的脚下,哈哈哈,这简直太爽啦...” “韩照,咱们先去广平侯府上。”季绾扬着声音对韩照吩咐。 季绾出现在李叙府上的时候,李叙那就是连跑带颠像是迎接天神一样地将季绾从大门迎到内院。 赶紧茶水糕点水果各种伺候着,生怕这姑奶奶不满意。 季绾被伺候得十分高兴,“小爷我今儿可是买了你的筹码,你要是不争气让别人娶了公主,别怪我掀你房顶。” 李叙忙带着笑,“哎哟喂,有姑奶奶帮我,还能让别人娶了公主。” 季绾笑了笑,“这是自然,来,你按我说得办。” 李叙忙靠前,听着季绾对他吩咐,如此...这般... 李叙忙一点头,“妥嘞。” 一把拍在季绾的肩膀上,“还是你行啊鼻涕虫!” 季绾一听,竟然把实话给说出来了,转头看着一屋子的下人都在抿嘴偷乐。 她一蹙眉,“啧,你咋回事,别说我外号,我也是要面子得好吗。” 李叙忙一扶额,“这不是被你整激动了嘛。” 季绾一扔手里的果壳,“行了,走了,照我说的做,东西明儿给我。” 李叙一听季绾要走,“唉,吃饭呢哇,我还叫人给你准备汤泉来着,泡泡呗。” 季绾摆手,“小爷我这几天累得要死,哪天再来。” “得嘞,那也行,得了空,咱俩去我京郊的庄子上玩几天。” “嗯,好说。”说着季绾走出门,上来了马车。 深夜,周府书房内。 周沐白坐在桌案前,手心里反复摩挲着那只白玉兔镇纸。 脑海当中全是白日廊下的一幕,季韫竟然送给公主信件,公主明晚还邀她赴宴。 难道他们两人真的心悦彼此了? 一想到这里,周沐白的心像是被握住了。 她曾经不是扬言要他看着她平步青云吗,怎么现下就忘得一干二净。 好好的仕途,若是尚了公主,官路就要止步于此了。 他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毁了,年轻人,容易浮躁,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他到底是要仕途,还是要公主... 翌日。 打从季绾踏进宫门,关于公主赐婚对象的流言,开始甚嚣尘上。 各路人马纷纷恭维有可能成为驸马的对象,其中以季绾居多,几乎是人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小季大人。 季绾疲于应付,心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果然不是啥好事,太招摇了。 唉.... 好在今晚,她就要和公主说清楚,这她该怎么说才好呢。 咱俩不可能,都是母的,抱歉哈,处不了啊。 不行,不行,当然,她不能这么说。 她得说,公主殿下,俺不稀罕你,转投他人怀抱吧。 这么说,公主不得一箭射死她才怪。 那就得这么说,公主,小臣心悦他人,还请公主谅解。 季绾在御花园反复琢磨这话到底该怎么说,在心底演练无数次的话,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湘月公主驾到。”内室监尖着嗓子高喊。 季绾忙转过身,对着湘月躬身拱手,“小臣参见公主殿下。” 湘月带着笑意,“快起身。” 季绾起身,见湘月带今日穿着一身水碧色薄纱宫装,颇为性感妖娆。 两人坐在御花园的明香阁,四周都是夏日盛放的鲜花,阵阵香气扑鼻。 日薄西山,空气中的燥热退下许多。 湘月的随侍宫女为两人倒了酒,湘月随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位宫女太监听见湘月吩咐,纷纷推出阁,只留了湘月与季绾在桌前。 季绾看着湘月,忽然涌上一丝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双手落在自己的腿上,一直抓着官袍。 倒是湘月一脸带笑地看着他,眼底有几缕羞涩,逐渐染红了她的脸颊。 “小季大人,快尝尝,本宫命人做的新鲜菜色。” 季绾一点头,“唉,谢公主。” 吃吧,啥也不能说,她吃行,更何况,这满桌子的菜,看上去稀奇得很,她才从来没见过。 中间甚至有个半个手臂那么大个的龙虾。 季绾咽了咽口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湘月笑了笑,“当然不用跟我客气啊。” 季绾挽了挽自己的袖子,伸手拿起筷子,开始夹了一只金丝凤尾虾,松脆的金丝缠绕着,上面还沾了一些拉丝的神秘黄色酱汁,吃起来香香甜甜的。 太特么好吃了。 季绾觉着,为啥古往今来,都想造反当皇帝,原来在这啊。 季绾又夹了一个鲍鱼,上去就是一口,满嘴流汁,鲜嫩无比。 湘月见季绾大快朵颐,不禁捂嘴扑哧一笑。 “慢着些,还有的。” 季绾点头,心想着,你不跟我说,我就吃。 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佛跳墙,咕噜咕噜喝着。 无人知晓,明香阁下,有一道身影隐在暗中反复踟蹰。那双清亮的眼眸,时不时瞟向阁内的二人,眼底似有隐隐怒意... 周沐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自己竟然在探听公主与季韫的对话,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今晚这顿饭,或者就算季韫尚了公主,难道不好吗? 不,不好,当然不好,他是他在千万人当中选出来的,他有责任和义务忠于大晋,忠于内阁。 “季韫,我有话跟你说。” 湘月平静地开口。 季绾此时正在和刺身奋斗着,听到湘月开口,放下筷子,“公主请说。” 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湘月看着季绾悠悠张口道:“自从本宫第一次在琼林宴上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咳咳咳,咳咳咳。”季绾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湘月被季绾吓得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季绾忙摆手,“没事,没事,公主继续。” 湘月接着道,“刚开始,本宫怕对季郎君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并未放在心上,可那一天,季郎君不顾性命相救,更让我彻底相信自己的心意。” 湘月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脸的真诚,“季郎君,本宫爱慕你,你可愿做本宫的驸马?” 季绾听着湘月在桌前对自己表白,忽然收敛起一本放荡的心态,湘月是一个好姑娘。 她天真、善良、可爱,同是女子,她自然能感受到那份纯真。 这样真挚的一份情意,她怎能随意就处置了,若是伤到了这样好的女孩,并非她所愿。 季绾抬眼看着湘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样真挚的一份爱意。 她摸了摸袖中的一只锦盒,抬眼看了一眼湘月。 “公主,我有一件东西要转交于你。” 湘月一听又是有东西要转交? 季绾从袖口中掏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伸手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白玉步摇。 季绾将它拿在手中,“你看,好看吗?” 湘月见那精致华美的白玉步摇,正是自己喜欢的款式和颜色,不禁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季绾心头一笑,拿捏了。 果真,女子之间的眼光果然是相同的,这可是她让李叙连夜叫人做出来,今晚下值之前才送到。 “这是小侯爷精心特意为你挑选的,因你一直拒绝见他,他托我送你,还有一段话要带给你。” 湘月一听是李叙送给她,心立刻沉下半截,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冷了。 她以为是小季大人送给她呢,“我不想听。” 季绾道:“可是我要说给你听。” 湘月无奈只得应下,“那好吧。” 季绾手持着那只步摇,吟诵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吟诵过后,季绾自然地将那步摇,插在湘月头上。 湘月沉浸在季绾的吟诵当中,如痴如醉一般,仿若眼前的季绾化作曹子建而自己则是她口中的洛神。 一曲终了,湘月有些感动,可感动终归是感动,这些话又不是季韫说给她,“季韫,可是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 季绾只得摇头,“可是,小臣已经心有所属,还请公主莫要伤怀。” “心有所属?那人是谁家女子?” 季绾正想拿沈朝瑶当挡箭牌,却听到阁外想起一阵吵嚷。 “大人,未有公主吩咐您不能进去。” “大人,还请留步,让女婢是禀报。” “大人...” 季绾与湘月朝廊下仔细看去,见周沐白一身官袍,怒意匆匆疾步向两人走来。 周沐白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季绾在给公主带发钗,并带着和顺的真诚的笑意,对她说着话,果真迷失本性了。 季韫呐季韫,你那点豪情壮志就这么容易被击倒,身为大晋首辅,不能看着自己的属下就这样放任自流,沉醉于声色。 周沐白走到湘月面前,“给公主殿下请安。” 湘月一脸疑惑,“不知首辅大人深夜来访有何事?” “紧急公务,不得不请小季大人前去处理,打扰公主雅兴,还请公主恕罪。” 季绾一闭眼。 靠! 周沐白你坏我大事! 语毕,周沐白也未等二人同意不容分说拉起季绾的手匆匆离去。 季绾与湘月话未说完,一语未尽地看着湘月,“公主,我...” 季绾被周沐白拉的飞快,根本来不及讲什么,徒留湘月一脸蒙地站在原地。 她呆呆地唤了一句,“小季大人...” 可心底终究是失落,她亲耳听到季绾心有所属,焉能不失落? 湘月慢慢地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厢,周沐白拉着季绾急急走到了集贤殿。 季绾看着堂内只点着昏暗的灯火,里面空无一人。 心底气愤油然而生,一把甩开周沐白的手。 “周沐白你什么意思?” “我有紧急公文找不到。”周沐白此刻却略显心虚,他一把坐在圈椅上,作势开始办公。 “哪一本?”季绾不耐烦。 “本月户部税收统计。”周沐白随便说了一句,拿起笔来在几本公文上随意写下几个字来。 季绾一听是本月户部税收统计,脸色瞬间阴沉的不像话,一语不发。 两人气氛凝滞到极点。 周沐白见季绾安静下来,抬头瞥了她一眼。 只见季绾慢慢向他走来,靠近桌案。 在最上面,最显眼,甚至就在周沐白眼前,她伸手拾起一本公文,一把摔在周沐白的眼前。 正是本月户部税收统计。 “所以呢。”季绾冷冷一笑,“你费尽心思把我从公主宴上拉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找这个?” “好一个紧急公务,我的首辅大人!” 周沐白从来没见过季绾对他这样的语气,冷的吓人。 借口被戳破。 一阵阵的心虚涌上来,他甚至有点不敢看季绾的眼睛。 他垂下眸,不知该说些什么,手心里的笔险些要被他捏断,笔尖上落下的墨汁脏污了大片的公文,他无暇理会。 季绾不想再说些什么,首辅就可以随意干涉朝廷命官的私生活? 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切,狗逼首辅! 她不想在质问,转头就走。 “季韫!” 刚到门口,只听到周沐白轻声唤他,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柔和。 季绾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给了周沐白一个背景。 周沐白起身,慢慢走到季绾身后,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他看着她的背影。 “你可知,若是尚了公主,你的仕途就要止步于此,再不会有晋升的可能?” 声音很缓,很平和,带着耐心和规劝。 季绾的神色依旧阴沉着,“我尚不尚公主是小臣的私事,与大人无关。” 撂下这句,季绾大跨步出了集贤殿,徒留周沐白站在原地。 昏暗的灯火下,把他的身影拉的模糊。 周沐白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季绾刚才站过的地方,怔怔地望着她娇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口,心里像是慢慢被刀尖划过一条口子,生生地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几个月,她的政绩,她的进步,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他能知道她是有多愿意当好这个官,甚至他都已经打算在年底的吏部考核上给她特别嘉奖,再熬上个一两年她就可以晋升了。 可为什么,她还要走? 难道是因为他对她不够好? 啊啊啊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呀! 周沐白,你这个王八蛋! 我就差一步我就能把事跟公主说明白,怎么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在那个档口出现。 啊,气死啦!!! 季绾疾步匆匆地踏上自家马车,气鼓鼓地抱臂坐在软垫上。 韩照看着季绾被气成这个模样,掀开车帘,一脸急色,“谁气你,我揍他。” 季绾一拳打在软垫上,“你揍不过!” 讨厌一个人,又干不掉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韩照有些悻悻,“那喝酒去?” 季绾气的此时真想撕烂周沐白那张狗嘴,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去李叙那。” 韩照一点头,马鞭一扬,在月色下嗒嗒的马蹄踏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 一个时辰后。 季绾红着眼,一把拍在李叙的肩膀上,李叙差点被拍吐血。 “我跟你说,二壮,周沐白他...” 季绾一仰头饮下杯里的酒,“嗝...”打了一个酒嗝。 “周沐白...他...他今天坏我大事,他就是一个狗逼!” 李叙也喝得有点高,“狗逼?那我的月月可不能嫁给他。” “对,我...我...我必须帮你拿下公主。”季绾对着李叙勾肩搭背。 李叙忙拱手,“好哥们,够义气。” 两人再一干杯,豪迈饮下。 李叙拍拍胸脯,“我,李叙,以后为我小季大人马首是瞻,你放...放心,在这宫里,你看谁不爽,我...我就帮你...教...教训谁。” “嗯?” 季绾有些迷茫地看着李叙,忙摆摆手。 “你...你不行,他...他在大晋...无敌。” 季绾仰头吐出三个字,“无敌啊...” 一抹脸,“不说了,啥也不说了,喝酒!” 李叙也跟着点头,“那啥也别说了,喝!” 两人再一碰杯... 当韩照把季绾抬进踏月阁的时候,柳氏一脸蹙眉,“这跟公主能喝成这样?” 韩照摇头,“不是跟公主喝的,是跟小侯爷喝的。” “啊,二壮?”柳氏疯狂摇着扇子,赶走季绾飘散过来的阵阵酒气。 “这好好地跟公主吃宴,怎么又跑去跟二壮喝酒?” “我也不知。”韩照也是一脸蒙,不知道季绾在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柳氏无奈,她就说季绾得练练酒量才对,忙又叫来上次伺候季绾醉酒的几个婆子连着晴翠,熟练伺候她梳洗醒酒。 翌日,季绾又是头痛欲裂地去上朝,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下朝以后,进了集贤殿,也是勉勉强强地干完洒扫的活计。 随后便趴在自己的桌案前,闭目养头。 一个时辰后,周沐白带着众官回来,未见季绾惯常站在廊下迎接,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加快了脚步踏进殿门。 刚一进门,众官看见季绾竟然正趴在桌案上睡觉,众人面面相觑,又看看周沐白脸色。 只见他看到季绾在睡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便落座,居然没有一丝... 怒意? 奇了! 早前,连地上有根头发丝都要斥责半天,如今看见有人在这睡觉,首辅居然没吭声? 今儿这两人是咋的了,人来了,魂没在? 周沐白沉着脸路过季绾时,隐约闻到一股酒气。 昨晚喝酒了? 他知道季绾一喝完就是个什么样,又菜又爱喝,他拦都拦不住。 只是,她跑去跟谁喝的酒? 一想起季绾喝完酒六亲不认,跟谁都能称兄道弟,周沐白不禁沉思。 跟她喝酒那人可靠吗? 喝完酒能好好地送她回家吗?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一脸阴沉地在那批阅公文,又看了看季绾。 嘶,这老周和小季今儿是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他? 明青州回头看了看众官,众人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啊。 许是一个姿势趴着睡有点累,季绾闭着眼,又把头换了一个方向睡,正好朝向周沐白,她伸手挠了挠脸,抠了一下鼻子,咽了一口口水。 呼哧...呼哧... 安静的议政堂里,似乎响起阵阵的鼾声。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靠在周沐白最近的季绾身上,睡就睡了,居然还打呼? 明青州一脸震惊,兄弟,这可是议政堂啊,你不怕老周给你送进天字号大牢? 他好心地用笔杆捅了捅季绾,“醒醒,醒醒啊。” 似乎感到不爽,季绾一伸手打掉明青州的笔,“别吵...” 挠了挠脸,又接着睡得香喷喷。 周沐白始终阴沉着脸,但是他想到昨晚两人之间的对话。 或许,他... 他不应该再如从前那般对待季韫吧。 他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中的笔,又继续落在公文上。 一个时辰后,周沐白端起茶,到嘴边已经凉了,他下意识喊道,“季...” 看着季绾仍旧睡得香,周沐白不得不自己起身来到茶水房,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六部的人看着周沐白端着茶杯进到议政堂的时候,连下巴都要吓掉了。 这是他们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的画面吗? 堂堂一国首辅,为了不愿意麻烦一个正在上值之时偷懒睡觉的官员,居然自己跑去倒茶? 是他们自己看错了,还是今日首辅没带自己的原魂来? 明青州看着若无其事在上首喝茶周沐白。 这是真的周沐白? 不对劲啊?不行,他得试试。 明青州一脸带笑地走到周沐白身前,“老周,你也给我泡一杯茶呗?” 周沐白听此,一个眼刀子扔过去,差点把明青州劈成两半。 对了,是这味,人没差。 明青州又正了正神色,“哼,你不给我泡,我找季韫给我泡。” 他走到季绾身前,作势就要喊醒季绾,“季...” 周沐白一把起身,“我去。” 明青州听此,差点摊在原地,这不对劲啊... 他和六部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周沐白竟然为了不打扰季绾睡觉,竟然自己屈尊降贵去给明青州泡茶。 这,这不合常理啊。 趁着周沐白泡茶的功夫,明青州看着众人,“谁能告诉我,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纷纷摊手,一脸懵逼的表情。 直到明青州的双手接过周沐白泡来的茶水,他趁势摸了一下周沐白的额头。 “你干什么?”周沐白被搞得有点不耐烦。 “也没发烧啊?”明青州嘟囔着。 “我好好的发什么烧?” “那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你要是被人下了蛊你就直说,我找人给你解。” 周沐白一脸不耐,“你公文少了?无聊了?” 明青州连忙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的喝茶。 日薄西山,众官就这样带着一整日的疑惑,纷纷下值,今日大家的脑中纷纷都是... 我艹!首辅自己倒茶。 我艹!首辅自己磨墨。 我艹!首辅自己找公文。 我艹!小季大人睡了一天,首辅居然没叫醒他。 今天这两人太特么不对劲了。 啊... 季绾努力地让自己抬起头,勉强让自己睁开惺忪的睡眼。 她真的太累了,睡得太累了... 第41章 折磨 季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啊,哈,呵....”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眨了两下, 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 又看了一眼上首, 周沐白正垂着头,批阅公文。 似乎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他手下的笔一顿,又落下几个字, 才将这本公文合上。 他抬起头,看着季绾正安静的坐在那看着他。 他又垂下头, 拿过一本公文接着批阅,“睡醒了?” 季绾揉了揉刚才打哈欠泛出的泪花, “嗯, 睡醒了。” 睡醒了? 季绾才反省过来。 她左右看了看,再看看周沐白,再看看自己桌案上留下一小摊的口水。 她... 她居然在议政堂睡了一天。 季绾一扶额。 唉, 我去... 此刻,她真想原地升天。 她试探着问, “大人, 那个, 还有什么, 需要,小臣做的?” 周沐白手下的笔唰唰唰地写着, “劳您大驾, 愧不敢当, 如今我还有什么敢让你做。” 脾气大上天了都。 季绾笑了笑,“瞧您说的,小臣绝不是故意要睡觉的,只是...” 她太特么困了,她有啥办法,要不是周沐白气她,她也不会喝酒,要不喝酒,她也不会睡觉啊。 一想到昨日的事,她就生气,周沐白坏她好事,她还没找公主说完呢。 “小季大人是觉得,如今就要当了驸马,就可以随意在这议政堂,想着怎样就怎样。” 季绾一听周沐白还拿这说事,立马恨得牙痒痒。 “大人如此说,那小臣就要却之不恭了,毕竟小臣深受公主喜爱,日后在消夏宴上赐了婚做了驸马,还要仰赖大人多照拂。” 周沐白一听季绾这样说,他觉得自己简直浪费感情,他纵她睡了一日,醒来却不思悔改,简直无可救药。 周沐白气到手心发抖,“季韫,我劝你适可而止。” 季绾起身,脚底却有些麻,“适可而止?我就要当驸马了,我为何要适可而止?” 周沐白听到季绾如此说,一把拍在桌上,吓了季绾一跳。 他喘着粗气,啪,的一声,手心里的笔应声而断,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啊,行,你不听劝告,别怪日后玩火自焚。”周沐白声音冷的不像话。 季绾走到堂中央,因着脚底有些麻,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我就是烧死我自己也不用你管。” 周沐白此时只觉自己血气上头,看着季绾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他简直想要上前手撕了她。 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猖狂,让她误入歧途,她明明整日在他手下,为什么还会这样。 周沐白伸手紧紧握住一本公文,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挫败感。 季绾来到湘月的香云宫,正站在廊下等候,等了许久终于迎来湘月的大宫女出来禀报,“小季大人,公主今日身体欠佳,就不见您了。” 季绾一听心凉了半截,拱手道:“哦,无妨,那我改日再来拜见公主。” 说着,又一瘸一拐地出了宫门。 深夜,周府院内。 明青州、孙岳洺,林长空看着周沐白挽出数个剑花。 早已经汗湿了自己的薄衫,依旧不肯停下。 孙岳洺叹口气,“一个时辰了。” 三个人就这样看着周沐白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一直未停。 明青州将今日议政堂的事情讲了,三人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也太反常了。 又看着周沐白恨不得见啥手撕啥的模样,知道这一定是被季韫气得不轻。 三人谁都不敢吭声。 直到周沐白将名剑山庄祖传的无敌剑法足足练了十遍,才终于耗尽体力,支撑不住,一手支着剑,一条腿跪在地上。 此时他早已满头大汗,额前几缕碎发狼狈地垂下,他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向不知名的方向。 好友纷纷围上前,“沐白,你没事吧。” 周沐白不发一言,眼底满是愤恨、委屈。 她为什么就不听劝! 三人慢慢将周沐白扶到椅子上,又是擦汗,又是倒茶,又是按摩。 明青州道:“沐白,你别生气,谁都有想不明白的时候,等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明青州虽然不知道周沐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但是指定和季韫今天睡觉的事情跑不了。 周沐白听到明青州这么一劝,多少有些疏解,喝了一口茶,抄起一旁的剑,又开始练了起来。 这次练的是诛心剑法。 他就不信,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她明白,不听他的下场是什么? 这厢,李叙府上。 季绾又是一脸红晕,这次喝酒沈朝瑶也在,三人自小是发小,如今一朝团聚,自然乐呵。 季绾面前摆了几个空酒壶,迷乱地趴在桌前,嘟囔着。 “你说,他这是为啥,为啥老实挑我的刺,找我的茬,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他。” 季绾一脸委屈的模样让沈朝瑶和李叙有些心疼。 “小绾,你何必在意他呢,不过就是你在当值时的上家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沈朝瑶细细的劝着,又给了李叙一个眼神。 “哦,对呀,对呀,满朝文武谁不造他是个啥样人,你又何必在意?”李叙忙点头。 季绾抬起头看着两人,“你们两个知道不,那天,我就差一点,我就差一点,就能把事情办妥了,就怨他,非要出现坏我的好事,呜呜呜,要是真的赐婚给我当驸马,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季绾一边哭,一边控诉。 沈朝瑶忙上前,“小绾,不怕,不怕哈,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 李叙忙点头,“就是,实在不行我陪你去跟公主说清楚啊。” 季绾摇摇头,“公主现在都不搭理我了,这还说个屁啊!呜呜...呜呜...” 她入朝为官这么就这么难... “不怕,不怕,我和瑶瑶想办法,一定不能让皇帝给你赐婚啊。”李叙拍着季绾的肩膀。 季绾趁势把李叙的袖子拉过来,覆在脸上,连着鼻涕和眼泪全都粘在上面。 “哎哟,我的祖宗,您换个地擦成吗,我这衣服三百两银子呢。”李叙都不忍看。 沈朝瑶听见,一个眼刀子过去,李叙忙改了话风,“擦,擦,就搁这擦,只要我小绾今儿能高兴,搁啥擦我都乐意。” 季绾听此哭得更凶,“周沐白...这个王八蛋...呜呜呜...” 沈朝瑶看季绾哭得凶,心里别提有多心疼,看着李叙道:“你倒是给小绾想个办法啊,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李叙忙点头,“想,这就想。” 从小跟季绾玩的时候,就季绾鬼主意多,连季韫都不行,如今季绾哭的脑子像是抽了一样。 让他自己想办法,还真想不出来,这下急得李叙在院里直踱步。 想要解决小绾的难题就是要让公主放弃小绾,要是想要让公主放弃小绾,那就要让公主爱上别人。 嘶,让公主爱上别人? 他亲自上! ..... 李叙翌日进宫用自己挣下的军功,求了一道特赐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内院。 并且他向晋帝表明想要追求湘月的决心,晋帝虽然一直心属李叙当驸马,可奈何湘月不同意,更何况太后心里十分属意的是季韫。 如今李叙赌上全部身家只求一个追求湘月的机会,晋帝自然不会反对,只说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事情,就不会多加干涉。 这自然给李叙极大的鼓励,得了令牌,李叙就把沈朝瑶叫进府中,两人开始出谋划策。 季绾被周沐白搞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每日都恹恹的,蔫蔫的,见谁都不理,公事上更是一朝摆烂,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周沐白更是每日阴沉着脸,两人见面连礼都不行了。 周沐白也没在意,纵着季绾摆烂,反正都是要被赐婚的人了,在这议政堂也待不了几日,他管不管也没多大关系。 六部的人瞧着这两人关系变得微妙,一个无精打采,一个脸阴地跟阎王一般,大家天天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下值的晚,季绾与周沐白走出集贤殿的时候天都黑了,却只见宫女太监纷纷往一处跑去。 “快去,快去。” “快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走走走...” 季绾失魂落魄地走着,险些被一个小太监撞到,小太监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季绾摆摆手,“没事。” 周沐白跟在后面倒是吓了一跳,还好他没事。 成群的太监宫女纷纷涌向香云宫,带着失魂落魄的季绾也被挤到那里,周沐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紧怕她被人撞到踩到了。 刚走到香云宫门口,便闻到阵阵花香,仔细看去,竟然火红一片。 这种花季绾见过,是从西域运过来的玫瑰,每一朵花价值一两银子,季绾远看着至少得有三四千朵花。 西域民间相传,此花花语为爱情,郎君若是有喜欢的姑娘都会买此花在七夕节赠予来表达爱意。 只见李叙一身藏蓝金丝祥云暗纹云锦薄衫,头戴银冠,面若冠玉,英俊潇洒,八尺身高玉树临风一般地立在那里,让过往的宫女纷纷着迷。 季绾心道这李叙一打扮起来真的挺人模狗样的,就是见过他小时候,心里就容易忽略他彻底变身之后的英俊。 如今在鲜花与众人的映衬下,李叙就犹如那翩翩佳公子,叫人怎么也移不开眼。 天色将暗的时候,李叙叫人从香云宫宫门到正殿前的石板路两旁点亮了蜡烛。 李叙手捧着十一枝玫瑰,站在路中央。 众宫女纷纷尖叫。 “啊...” “小侯爷,小侯爷...” “小侯爷好英俊...” “......” 香云宫宫门满是对李叙的赞叹,李叙手捧着鲜花往后粲然一笑,众人更是被迷得猝不及防。 在人群中,甚至有两个重要人物隐在后面,便是晋帝和太后。 为了不打扰众人,两人愣是没让人通报,只是想远远看着凑个热闹。 香云宫的正殿殿门依旧是紧紧关闭。 李叙慢慢走到院中央,在烛火和鲜花的映照之下,更显他满脸柔情。 只听到,他高喊。 “湘月,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今日前来,是想对你说些话,我对之前事向你道歉,对不起,湘月你能原谅我吗。 湘月,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一共一千六百五十二个日日夜夜,我的心被你的身影填满,我因你而努力向上,我因对你的爱而建功立业,我因为你音容笑貌而愿意不在乎一切,湘月,你知道吗? 湘月,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我都要让你知道,我,李叙,从今往后,愿意一直等你,爱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今天,我想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地告诉你。 我,李叙,此生,非你不娶。 湘月,今夜,我的一切为你而准备,你可以出来看看吗?” 一番话下来,众人纷纷鼓掌欢呼。 “好...” “小侯爷,我们支持你。” “公主,快出来看看小侯爷。” “小侯爷,好浪漫...” 李叙的一番告白惹来众人赞叹,他久久立在院中央,痴痴地望着门口。 没过多久,香云殿的正门应声而开,只见湘月的大宫女端着一盆水就往李叙身上浇了过去。 李叙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门又毫不留情的被关上。 湘月这几日本来就因为季绾的事情烦得很,如今李叙又来烦他。 她哪里有什么心思出门去看他表演这些个花花肠子,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叙伸手抹了一把脸,虽然告白失败,但是他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从此,只要是湘月出现的地方,都有李叙的身影。 早晨她去太后殿内请安,他为她扛轿,她去御花园,他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为她撑伞,她出席宫宴,李叙坐在身边为她布菜。 湘月被搞得不胜其烦,直到某夜,湘月只觉在宫内烦闷想出去走走,为了不想看到李叙,甚至特意换了装扮。 可刚踏出宫门便看到一人站在那,湘月微微一愣,走了李叙又来了他,真是烦死了,随即敛下眉,转身就走。 季绾道:“公主留步。” 湘月止住脚步。 “小臣有两句话想对公主说,说完便走,绝不扰公主。” 湘月回过头,“你说吧。” 季绾来到湘月身前,一脸真诚,“小臣自与公主结交以来,是真心把公主当成朋友看待,但小臣未能及时察觉公主情意,及时告知公主小臣状况,是小臣不是,公主选婿在即,若是因此事影响公主心情,还请公主见谅。” 季绾拱手鞠躬,十分真诚。 她思虑良久,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她不能让湘月一直带着心结,若不然,岂不是耽误了她自己。 湘月听此,眼角忍不住落泪,“小季大人,本宫不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我就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季绾见湘月的眼泪,同为女子更有同理心,她的心也跟湘月一般的痛,“湘月,无论你最后选择谁,我都希望你能快乐。” 这句话是她真心对湘月说的。 湘月擦了擦眼泪,“这就不劳季大人费心了。” 季绾心里闷闷的,终究是被伤到了,她再一拱手,看着湘月施然离去。 近日有关公主选婿,因为李叙的强有力追求,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坊间赌李叙成为驸马的筹码逐渐变多起来,但依旧和季绾差得老远。 因为满宫上下所有都能看出来,哪怕李叙天天跟在湘月屁股后面,湘月连正眼瞧她一眼都没瞧过,这怎么能上座驸马呢。 所有人都在等,等消夏宴上开奖。 季绾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笔,随意地在纸上画了一只乌龟。 湘月能选谁,都不会选她,经过那晚的深谈,两人偶遇再见面,湘月就是连瞧她都没瞧,更别说像从前一样上赶着来集贤殿找她。 季绾心里虽然闷闷的,可她终究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明日就是消夏宴,过了明日,什么公主驸马的,跟她统统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周沐白,依旧是在灯下奋笔疾书,这几天她也懒得精神伺候他。 一切琐事都弄得马马虎虎,周沐白这厮居然没吹毛求疵地找她碴。 就是这每天都让她必须陪着熬到深夜批完公文才能下值,真是烦死了。 她反手在那乌龟上写上周沐白的名字。 写完,看着自己画的乌龟,再看看周沐白,简直神似啊。 她这什么时候下笔如有神了,要说这画画可一直是她的弱项啊。 今天这周乌龟怎生画得如此传神呢。 季绾没忍住扑哧一笑。 周沐白听到季绾笑声忙抬起头,“你笑什么?” 季绾见惊动了本尊,一把将面前的纸抓成一团,“没什么。” 周沐白公文批的累,“今日就暂且到此吧。” 季绾一听可以下值,忙起身收拾东西,敷衍一般行个礼,“谢过大人,大人告辞。” 正当她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季韫。” 她听到周沐白在身后叫她。 这两日两人极少交流,几乎不会多说什么。 可像是这么正式地叫她还是第一次。 季绾回过头,朝周沐白眨了眨眼,“大人还有何事,各项事务小臣都已经打理完毕,烛火也已经检查过,大人离去只消吹灭小灯关门即可。” 周沐白站在她身前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倒是季绾能够借着投射到殿内的隐隐月光看到周沐白的神情。 晦暗不明一般。 “我有话要跟你说。”犹豫了良久他才开口。 “大人请说。”季绾心里有点不耐烦。 “你,仔细考虑一下,我是说在仕途和公主之间。” 周沐白这几日想了良久,这一路走来,他察觉季韫头脑反应极快,记忆力高,算学,策论,变法,学识,可以说是大晋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若是能够在朝为官,加以历练,不贪污受贿,他仔细教导个几年,未来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知道一个优秀的人才对于国家有多么重要,若是因为季绾对他私人恩怨,而影响了大晋国运,岂不是得不偿失。 周沐白轻轻吐出一口气,“若是因为你不满于我,我,我可以对你道歉,也可将你调离集贤殿,但请你慎重考虑未来仕途。” 这句话,已然是他能够为大晋留住这个人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过了今夜,她同意与否,他都不会再开口。 季绾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周沐白这是在做什么? 求她留下来? 她看到周沐白对她那是前所未有的... 温柔? 骗子,假的! 看他对谁都斯斯文文,反手就会将人送进大牢。 季小绾你可千万不要被周沐白制造出来的假象迷惑了。 季绾做了一个深呼吸,照例回到,“大人说了是,小臣会慎重考虑。” 周沐白忽然觉得有点闷闷的,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什么时候苦口婆心得这么劝过一个人,季韫显然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当驸马就那么好! 此刻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拿下来,倒倒里面的水有几斤几两。 “大人可还有事?无事小臣就下值了。”季绾吊儿郎当地问他。 周沐白一挥手,再也抑制不住怒气,“滚!滚滚滚,滚滚滚。” 季绾一拱手,“哎,这就滚。” 说话间立刻没了人影,要不是在皇宫内院,她恨不得连轻功都使出来。 她说啥来着,明知道他那个狗样,怎么还能信他对她好? 周沐白回过神,不甘心地一脚踢在季绾得桌角上,震的上面揉过的纸球掉落下来。 忽然想起季绾看着这张纸笑起来的表情,叫人瞬间失了心神,她的笑那么好看啊。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季韫乐成那样。 周沐白拿着那张纸,在灯下气急败坏地打开一看。 “季韫!!!” “阿嚏!” 季绾刚坐上马车就打了一个大大喷嚏,她伸手揉了揉鼻子,这大夏天的,她怎么忽然打上一阵冷战。 韩照一撩车帘,“公子,你没事吧。” 季绾揉着鼻子,“没事,没事,你快驾车。” 她想离周沐白远远的,越远越好。 季绾前脚刚走,周沐白后脚就到了朱雀门。 赵顺上前见周沐白一脸阴沉,手里还捏了一张纸,“爷,咋地了?” 周沐白阴着脸上了马车,“回府!” 明青州在周府等了好一阵,见周沐白还没下值等不及了就要走,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嘟囔。 “奇了怪了,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按理来说沐白应该早就下值了,怎么还没回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周沐白下了马车。 “哎,我刚才还说你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哎,这是怎么了。” 明青州往他左右看了看,赵顺一摊手,示意啥也不知道。 “谁欺负你了?” 周沐白的表情诶,委屈、愤怒、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伤心? 明青州跟在周沐白身后,眼看着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进了书房。 “沐白,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你不太对劲啊。” 作为至交,明青州认为自己十分有必要了解一下周沐白的情绪。 “你自己看。”周沐白将手里的那张纸挥手一扬,递到明青州面前。 明青州不明所以地将那张纸打开。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实在没忍住,看着周沐白的那副表情,在看着那只传神一般的乌龟。 啧啧,简直绝绝子啊。 明青州问道:“这谁啊,这么厉害。” 周沐白坐在圈椅里伸手按着蹦跳的太阳穴,一言不发。 “该不会是...” “季韫吧?”明青州小心翼翼地问。 周沐白垂着头没说话,印证了明青州的猜测,全大晋能让周沐白头疼的恐怕只有季韫一人能做到。 明青州放下那张纸,抱臂倚在桌案前,“不是我说啊,沐白,你为什么总会让季韫影响你的情绪呢,以前你从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啊,多少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现在怎么在一个小阴沟里翻船了呢。” 周沐白有些烦躁,“我怎么知道?” “你难道不觉得你对季韫太特别了吗?”明青州问。 “特别?”周沐白有些不屑,“我对她哪里特别。” 明青州摇摇头,“刚开始是没什么特别,但是现在所发生的种种已然超越你日常底线了呀。” 一想到这些日子季韫的所作所为以及周沐白的反应,这哪还像是曾经说一不二规矩大过山的首辅啊。 周沐白被明青州戳破事实面色闪过一丝难堪,“她想要尚公主,可我见她天资聪慧,是个为官的料子,我只是不想大晋损失人才因为我损失掉,才,才会纵她...” 明青州摇摇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他现在也蹦跳得厉害。 “唉,沐白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他季韫想要尚公主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的官他跑不了,不是你的官你也留不住啊。” 周沐白听到明青州这么说,心都像是被捏碎了,“我知道,我对他似乎要求严格了些,要是我对他变一变,或许他...” 明青州转过身,“沐白,你脑子抽掉了?他季韫是去是留岂是你能决定的?” 不对啊,明青州忽然惊醒,猛地摇头。 这哪是周沐白能说出的话来。 他仔细看着周沐白,他难道? 不,不能的,不会... 明青州试探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看见季韫和公主在一起是什么感受,此事一定要做实回答我。” 周沐白听此,回想起自己次次故意撞见季韫与公主在一起的感觉,酸涩,嫉妒,像是自己某种重要的东西被人夺走一样。 周沐白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照实对明青州回了。 明青州点点头,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沐白,这件事你无须放在心上,待消夏宴一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青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只要记得季韫是走是留跟你没有关系,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就行了。” 说完,明青州出了门,徒留周沐白坐在原地看着那只乌龟怔怔地发愣。 ........ 季绾回到踏月阁的时候,已然是弦月高挂。 用过膳后,她只想趴在自己的大床上挺尸。 柳氏这时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进来,“季小绾,起来啦。” 季绾正在被褥间趴着,一听到柳氏的声音,只觉脑袋一麻,“母亲大人,可否让我歇上一会?” 柳氏摆着扇子,坐在季绾床边,“不成,明儿就是宫宴,再不试穿衣服,就没有时间啦,衣服不知合适不合适,我怎么叫人拿去改?” 任是季绾怎么拒绝都没用,自家老娘她最清楚。 季绾被柳氏捞起来,全程像个木头人,试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个顶个奢华高贵典雅、名贵非凡,一套衣服配饰下来少说也有百十两银子。 季绾心头仿佛在滴血,“我的亲娘啊,咱家叫你这么败下去,是不是马上就要光了。” 柳氏一边笑一边给她整理衣服,“那么多银子,哪那么容易就花完,而且我这也是收敛着花的啊,怎么叫败呢。” 季绾扶额,“外公到底给你多少银子啊?” 柳氏正给季绾扣扣子,“害,都是小钱,也就几十万两吧。” 季绾一听差点吐血,看着眼前的柳氏,仿佛浑身都闪着金光。 她轻声,“几十万两,还小钱?” 她知道她家有钱,可没想到她家这么有钱。 柳氏在永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柳氏她爹柳云龙在永州多年把持漕运盐矿等生意,柳氏能在季盛死后还能过得滋润,自然和自己老爹分不开。 季绾差点都要给柳氏跪了,这简直就是一尊财神爷啊。 柳氏似乎觉得告诉季绾这个事有点不那么合适,她还有自己从小到大的体己钱和季绾的嫁妆没算呢,那么算下来,也有百十万两了呀。 两人未在讨论这个银子的话题,反正今日季绾知道,自己家有钱,就是很有钱就对了。 试过大概六七套衣服后,季绾一把子倒在床上,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叫不起来她。 柳氏也不忍在折腾季绾,直接叫人拿去把不合适地方改了。 只等明晚,她的小绾绾可以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宫宴上。 翌日。 季绾到了朱雀门,众官皆都是一脸献媚讨好的模样看着她。 “小季大人!” “季大人...” “季郎君。” 大家就差点叫她季驸马。 季绾一一应酬着。 哼,驸马个屁! 湘月如今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还季驸马。 季绾一脸标准假笑地看着众人,不经意瞥到周沐白,今日他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静。 季绾管这叫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啥时候就找个理由就爆发了,这还不容易。 昨儿上一秒温温柔柔,哦,季韫你别走。 下一秒叫滚滚滚滚滚。 翻脸比翻书还快。 今日大家伙个顶个地对她热情,无非就是因为过了今晚,她就是板上钉钉的驸马。 也好,等过了今晚,她就彻底清静了,到那时候,看谁都能来搭理他,官场上拜高踩低可太常见了。 今年的消夏宴办得格外隆重,因着朝廷办了科举,又有大批官员提携,遂此次消夏宴,皇帝为显荣恩,将在京的官员都邀请过来,共享盛世,据说内务府还准备了烟火表演,众人很是期待。 今日内阁、集贤殿、御书房、军机处、造办处等各个机构都早早地下了值,晋帝体恤大家,给各个官员休息梳洗的时间。 到了傍晚未时,各家官员按官职在宫门集合列队站好,在各路小太监的引领下,去往御花园。 此事宴会办得大,晋帝特意叫在御花园设宴,因此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宴饮,不失风雅趣味。 季绾今日择了一身牙白水墨轩竹薄衫,外罩一层素纱,头戴银冠,从里到外的高风亮节,潇洒俊逸。 周沐白照旧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衣,季绾寻思,你堂堂一国首辅,是没有银子俸禄咋地,老根买不起衣服似的,她真的好想给他换一身啊。 众人纷纷按内务府安排好的次序落座,只安静等着皇帝太后皇后以及皇子公主妃嫔过来落座。 皇帝一行人出现时,众官忙起身,齐声行礼。 皇帝落座叫平了身,开始讲话。 “我大晋的众爱卿们...” 一番公式化的讲话发表完毕,季绾差点睡着。 开始奏乐上菜,季绾看着御膳房上来的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吃货的心瞬间笑起来,眼睛瞪得老圆,准备随时开动。 皇帝一声令下,开宴。 季绾拾起筷子,准备开炫。 可还没吃两口,又开始准备这个敬酒,那个敬酒,高的敬酒,低的敬酒。 季绾觉得都要烦死了,就不能好生吃个饭? 就这么搞下来,还不如自己去樊楼好好吃来的舒坦。 果然,宴不是那么好赴的,偏偏你不想喝还不行。 季绾知道自己啥酒量,偷偷把酒换了茶。 今晚她可不能出洋相,只要安静地做个美男子就好了。 众臣纷纷期待,今晚的消夏宴上,晋帝到底会把湘月公主指婚给哪位公子。 是首辅? 小季大人? 小侯爷? 三位炙手可热的人选,如今坊间已经被吵翻天了,好在今晚就要公布答案了。 一番歌舞助兴后,晋帝笑意盈盈地看向湘月,“皇妹,听说你为今日的消夏宴准备了才艺?” 湘月公主起身,款款来到中央,“湘月不才,愿为诸位大人献上一曲舞蹈,天外飞仙,还请欣赏。” 众人听闻,纷纷鼓掌,李叙更是鼓得卖力,打从湘月进场,李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湘月。 他还特意花了银子,叫把自己的座位安排的离湘月近一些。 好在最近湘月对他也不是很反感了,偶尔还能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湘月站在舞台中央,一伸手,两个舞姬上前,当场脱下她的轻纱宫装,露出一身妖娆的西域敦煌飞天侍女打扮。 众人惊呼,“哇...” 湘月不愧是我大晋第一公主,美得不像话。 舞姬上场围绕在湘月身边,奏乐开始。 众人的目光紧紧地跟在舞台中央,湘月呈现的舞蹈美轮美奂,身姿玲珑妖娆,骨子里脱俗的尊贵皇家气质让她始终带着自信的笑。 季绾惊叹,有些人,天生就应该被光环笼罩。 只是湘月这么好的姑娘,婚姻一定要幸福才对,她打心底里希望湘月能够喜欢李叙,因为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往往好好过嫁给一个自己爱的人。 她从小亲眼看见老爹是怎么宠娘亲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哪怕老爹早早离世,娘亲也并未因此而萎谢,而是好好地活着。 唉,反正老娘那么多钱,怎么也能好好活着,这么看,女人有钱就有底气。 季绾胡思乱想之际,眼眸不经意瞥到周沐白,看着他正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这厮从来不怎么饮酒的,今天怎么倒是喝起来了。 季绾此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周沐白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会对她怎么样呢? 她连忙摇摇头,这个问题压根就不成立,在周沐白心里,只有国家,晋帝,公文公务。 他怎么会有喜欢的人和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就那样的人吧,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吧。 周沐白此刻的眼神紧紧盯着季绾,他又是一口酒饮下去。 想起一早在御书房晋帝问他的一句话,“沐白啊,你认为满朝文武到底是谁可堪当湘月夫婿呢?” 这句话直击周沐白心房,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季韫这个名字。 满朝文武,年少有为的世家公子能人辈出,可他却只认为... 季韫最好。 周沐白拱手回,“此事事关公主一生幸福,自然要公主心仪,微臣难以给出适合建议。” 周沐白垂下头,无奈一笑,他给不给建议有什么用。 晋帝要权衡驸马背靠权势,太后考量驸马相貌才干,公主要考量驸马是否合心意。 驸马可以有千千万万,可季韫只有一个。 没有季韫,就错失了大晋的未来。 想到这处,只觉心都痛了起来,周沐白仰头再因一杯,仍旧是面不改色。 他连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从前他不能喝酒,可恩师告诉他,是人都会有弱点,若是你不能饮酒就会轻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从此以后,他拼命地练酒量,练到千杯不醉。 任是大小宴会上,饮下几坛,纵使参会之人喝到人仰马翻,可自己仍旧正襟危坐头脑清晰,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如今,他却觉有些醉了,怎么也抵挡不住滔天的醉意向他袭来。 他虽然醉,可是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季韫,他要季韫留下! 第42章 强吻 一曲舞毕众人鼓掌齐声欢呼叫好, 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湘月身上久久不肯移去。 湘月低眉浅笑,朝皇帝与太后敛身行礼,“献丑了。” 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般, “好皇儿, 快到母后这里来。” 湘月提裙上去到了太后身边,饮下一口果饮, 驱散因舞蹈产生的热意。 李叙始终带着笑意看湘月,对她伸出大拇指来。 湘月看到却装作没看到一般,将眼神移向别处。 李叙见此不再犹豫,起身信步走到宴饮中央, 一把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 “臣有要事启奏。” 众人与皇帝看着李叙一身的气宇轩昂, 心道,小侯爷就是小侯爷, 该出手时就出手。 可惜啊, 人家公主喜欢的可是探花郎啊。 晋帝一脸和气,“李叙,你有何事要奏。” 李叙一脸的自信, “臣对湘月公主倾慕已久,臣亦许下誓言, 此生非湘月公主不娶, 还请圣上成全臣一片痴心, 臣斗胆请求, 将湘月公主下嫁与臣。”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季绾看着李叙, 心道, 真爷们。 晋朝喜欢湘月的人都能绕京城三四圈了,可是敢在圣上面前直接求赐婚的,可只有李叙一人敢这么做了。 晋帝听此,忙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后与湘月,“不知,此事皇妹是何看法?” 大晋历来公主婚事都是掌握在晋帝和太后手中,多半用作和亲以及拉拢权贵势力所用。 但湘月因是嫡亲公主,自小受晋帝与太后宠爱,遂在婚事上有极大的自主权。 这也是满朝权贵公子为什么不会主动向太后与晋帝求娶婚事原因,因为湘月不喜欢,上面那两位就不会同意。 季绾看着晋帝与太后私议起来,心里提上嗓子眼,李叙现下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手握军权能征善战,刚立功回来,晋帝几度封赏,可见是想把李叙拉在自己眼下了。 借着湘月的婚事也是能够制衡与嘉奖最好的方式,可是这一切还是要看湘月的意思。 太后看着湘月,一脸慈祥和蔼,“月儿,这小侯爷追求你多时,而你一直心属小季大人,如今是你皇兄为你赐婚的好机会,还请你说明心意,母后好为你做主。” 湘月看着晋帝与太后,又因着李叙竟然当众求婚,让她颇有些为难和羞涩。 虽然平日骄纵洒脱不拘小节,可一个姑娘家家的婚事就这样放在明面上来讨论,于她还是有些磨不开。 湘月一番思量后,开始对着太后耳语一番。 太后听此,仍旧带着笑意连连点头,随后向皇帝转达了湘月的意思。 晋帝听后,又正襟危坐在椅上,看着宴中央的李叙。 “李叙,公主心中已有心仪驸马人选,此事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李叙听闻一脸难色,他抬头远远望了一眼湘月,季绾早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湘月当即业已表示会放下和季绾的一切情意,难道现在湘月还忘不掉季绾? 湘月隔着重重人群,瞥了一眼坐在末位的季绾,她正垂头坐在那处,不知想些什么。 湘月咬住唇,眼中满是失落,若她未有心仪的女子,那么此时正在赐婚的应该是她与她的婚事啊。 周沐白看听到晋帝说道湘月心中已有心仪之人,心头一惊。 他抬眼看着季绾,对方正垂头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隐在袖中的手掌不禁紧握成拳。 李叙一脸失落地回到座位之上,今夜就算是不能给他和湘月赐婚,但也绝不可能给湘月和季绾赐婚,只要不是季绾,以后他还有的是机会。 众官看着小侯爷求赐婚没求到,自然不惊讶,因为驸马自然是早已内定的小季大人,如今小侯爷一遭被拒婚,众人只坐等晋帝降旨赐婚就是了。 晋帝给心腹太监赵德使了一个眼色,赵德尖着嗓子上前,“圣上有旨...” 众人心道,赐婚了,赐婚了,果真要赐婚了... “臣有要事启奏!” 还未等赵德把圣旨念完,只见周沐白闪身来到宴中,垂头拱手说道。 晋帝一皱眉,众人也吓了一跳,首辅怎么在这个关头出来? 季绾也吓了一跳,周沐白这是做什么? 拦圣旨? “沐白,你有何事等宣完圣旨再说。” 晋帝有些不耐。 “臣想起有紧急公务需要现在赶去处理,还请圣上容臣与季大人去往集贤殿处理公务。” 还未等晋帝出口同意,周沐白直接起身,来到季绾身前,一把拉起正愣在原地的季绾,大踏步地出了御花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看错? 首辅竟然当众把小季大人拉去处理公务? 这是怎么回事? 季绾被周沐白拉得手腕生疼,任是她怎么挣脱也挣脱不掉。 况且看着路线,这也不是去集贤殿的路,周沐白到底要将她带向哪里。 “周沐白,你做什么,你放手!” 周沐白怒意冲天,不发一言,拉着季绾就往宫内的占星阁的缓台上走去。 这里是皇宫最高的地方,可平日倒是甚少有人来,只有钦天监的占星师没事过来做做样子,随便占个运势,好每月报上去。 “周沐白,你给小爷我放手!” 季绾一把将周沐白甩出去,这才挣脱他的手腕,他娘的力气可真大。 季绾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厉声道,“你是假酒喝多了上头怎么滴,凭什么拉我出来,要拉你拉别人去。” 周沐白阴沉着脸,看着她,像是一头正在沉睡中的猛兽一般。 季绾仍旧在气头上,她还想看看公主到底赐给谁了呢,被周沐白这么一搅和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万一要是赐婚给她,可怎么办? 季绾转头就想下楼,可脚刚动了一步周沐白闪身来到她跟前,像个豹子一样那么快,吓季绾一老跳。 季绾往后退了退,“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沐白向前一步,“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神情一脸的阴晴不定晦暗不明时好时坏,她真是烦透了,每天这样被他支配和操纵的日子,这特么什么时候是个头,连她赴个宴他都要管。 管管管,连柳氏都没这么管过她。 烦死了!!!! 季绾不再后退,上前一把推在周沐白的胸口上。 “周沐白,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管我,我今日我告诉你,我季韫,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下属,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在当值期间也就算了,我忍哈。 现在,这特么是在下值,还是在宴会上你就这么给我拽出来,我是你什么人呐,小厮还是跟班,你说拽走就拽走。 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以为我一时怕你,我能一直怕你,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 周沐白看着季绾那张此时滔滔不绝的嘴,真想找个东西给他赌上,怎么事到今日还执迷不悟! 他今日这么做是为了谁? 为了谁! “哼,你以为你把我拉出来,圣上就不会下旨了吗? 你做梦! 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在现场,圣上照样会把婚赐下来。 哈哈,到时候,你就看着我跟公主,我们双宿双飞,我们举案齐眉,我们,琴...” 季绾瞪大了双眼,只觉唇间传来一阵酥麻。 因为周沐白的嘴一把狠狠地重重封在她的嘴上,让她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界安静了,风停了,夏夜中的虫鸣停了,一切都停了。 可季绾觉得一切都乱了... 周沐白抱她抱得甚紧,他的一只手臂紧紧锢住她的上身,另一只手臂紧紧扣住她的后脑。 她就像是那如来佛祖手心里的孙悟空,任是再怎么厉害,也翻不出周沐白的手掌心。 唇上的暴戾中带着温柔细腻的触感让季绾的血气上涌,呼吸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 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刚才还像是个上蹿下跳滔滔不绝的猴子一样,此刻在周沐白的怀里像个不能动弹的小猫。 上一次俩人不经意之间的吻,让季绾回味了好久,后来她总结出来,周沐白看着又臭又冷,可架不住皮囊好,从长相到身材,哪一项都挺绝。 这辈子能够和他亲密接触的人,那是少之又少,而对周沐白来说,能够让他主动亲吻的,季绾是第一个。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爱一个人,也不会主动亲一个人,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不但主动了,亲了,这个人,还是个... 男的。 可季韫虽然是个男的,周沐白却觉,她的一切都是美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美。 他见过她妖娆多姿,玲珑剔透,见过她疾恶如仇,心狠手辣,见过她认真努力,见过她颓废消沉。 他的心呐,总是随着她上上下下,不自觉地就被牵着走了。 想到这处,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唇齿之间一再的沉沦,让他不自觉地想吻得深入一些,再深入一些,品尝那口中的芬芳。 季韫呐。 他眼里、心里、脑里、都是季韫。 季韫最好。 所以她不可以... 不可以娶别人... 想到这处,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唇齿之间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碎在胸前。 好像通过这奇异的触觉,自己心里的那些对她莫名其妙的心思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季绾被周沐白吻的七荤八素,失了心神,刚才那滔天的怒意,慢慢地烟消云散,逐渐淹没在周沐白对她温柔又霸道唇齿之间的纠缠中。 这要命的勾引! 两人逐渐由抗拒到吻的如痴如醉。 碰! 巨大的烟花在两人头顶炸裂,惊醒了二人。 季绾下意识停止了纠缠,她慌忙意识到自己被一个讨厌的人亲了。 刚才怒意又上来。 她气愤,咬牙,“你!” 碰! 又是一个烟花在两人头顶炸裂,映照得五光十色一般。 可眼前的两人却无心思欣赏。 “我...” 周沐白有点茫然地额看着季绾,眼底满是晦暗。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他居然亲了季韫! “啪”的一声。 季绾一巴掌呼在周沐白的脸上。 “周沐白,你变态!” 周沐白面对季绾的盛怒与攻击,没有任何反驳,呆愣地站在原地,任她打了他。 “季韫,你听我...” 周沐白此时像是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该对她说些什么,怎么说。 季绾捂着嘴,转身跑下了占星阁。 要了命了,她怎么能叫周沐白给欺负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哪,自己竟然被他给勾引了,还吻得如痴如醉。 心底无数的委屈涌上来,季绾此时五味杂陈,对周沐白是恨还是厌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她一团乱麻,是啥也分不清。 心脏扑腾跳得老快,季绾的眼里蓄满了泪,她一路小跑到宫门口。 宫宴还未散去,烟花还不断在皇宫的上空炸裂,她却无心欣赏。 韩照正在车前坐着玩九连环,见季绾一个人哭着跑出来,一脸不解,“怎么了?” 季绾抖着肩膀,“别问,我不想说。” “我送你回府。”韩照一脸担忧地看她。 季绾摆摆手,你回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韩照当然不放心,只作势把马车驾走,但仍是频频回头观察季绾的动向,生怕她情绪不好,做出点什么傻事来。 可韩照似乎看到,季绾身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跟着,他仔细瞧了瞧,那个人竟然是,周大人?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季绾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在街头上走着。 时不时抖动着几下肩膀,抽噎着。 “周沐白,你个王八蛋。” 她小声咒骂着,她可是女孩子啊,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呢。 “呜呜,呜呜,呜....” 想到这里,季绾的心酸又涌上来,她一边走一边哭一边伸出手背擦眼泪。 殊不知,季绾的一举一动包括那低声的咒骂都落尽了身后离她不远的周沐白眼中。 雨丝浸透了季绾的衣服,她无暇顾及,悲伤像是铺天盖地一样向她袭来。 每日在周沐白阴影下战战兢兢地活着,让她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偏偏她不能够对任何人说,只能有苦往肚里咽。 可是她凭什么,又任由他欺负自己,凭什么啊。 轰隆隆... 远处天空上的闷雷在轰然作响,雨势逐渐渐大。 季绾依旧失魂落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哭喊道,“周沐白!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呜呜...” 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皆都看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富家公子哥,在一边走一边哭,后面还跟着个高大的玄衣公子一言不发,想来是那前面富家公子哥的侍卫吧。 季绾抖动着肩膀,雨势渐大让她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一点点抽噎着。 忽然脚下一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给绊了一跤。 季绾瞬间整个身体都趴在了雨水里。 这一跤被绊得不轻,季绾只觉全身都被震了一下,她又气又恨得一拳打在水坑里。 “连路都跟我作对是吗!呜呜...” 季绾几番挣扎,艰难地从水坑中爬起来,此刻已经是狼狈不堪,全身连带着雨水和脏污,手心刚才因为被绊倒那一下又被地面给擦伤,已经显出数道血丝来。 脚腕传来剧痛,许因为刚才被绊的那一下,季绾只得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真特么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季绾努力收住了哭,正想试着往前迈步,忽然整个身子腾空。 她抬头一看,正是周沐白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季绾立刻手握成拳,重重地打在周沐白的胸口上,险些要将他敲吐血。 周沐白一个闷哼,咽下痛,双手却紧紧抱住怀中的人,步履沉稳地向季府走去。 季绾打了一路,到了家门口也终于打不动了,她实在太累了。 头累,心累,身体累,哪里都累。 生气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可周沐白却总能够让她轻易生气。 韩照刚把车放好要出门去接季绾,便看见周沐白抱着眼神空洞的季绾站在季府面前。 他上前伸手将季绾接过,周沐白轻声说了一句,“她被绊了一下,找个郎中给她看看。” 韩照一点头,抱着季绾进了大门,迎接的一定是柳氏的鸡飞狗跳。 周沐白看着逐渐关闭的季府大门,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离去。 季绾被韩照抱到踏月阁的时候,管家老刘看着季绾一脸狼狈样,赶忙通知柳氏。 待柳氏感到季绾身前的时候,季绾已经被青翠脱了衣服,眼神依旧的空洞的坐在那。 手心摊开着,丝丝缕缕的血迹清晰可见,青翠正在给上药。 柳氏一蹙眉,俯身看着季绾,“这是怎么了?” 季绾慢慢抬眼看着柳氏站在她身前,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一把伸手抱住柳氏的腰际。 “娘...” 柳氏见季绾委屈成这个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从前季盛当官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只是季盛把所有的苦和难都往肚子里咽,从来不会对她显露半点。 可她的小绾绾是个女孩子啊,在那些个要吃人的男人堆里混,又怎是那么容易呢。 柳氏轻轻地抚着季绾湿漉漉的发,什么也没说,任由季绾抱着她哭了好久。 翌日。 周沐白早早地就去了朱雀门等上朝,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也没见季韫出现。 她,竟然没来上朝? “上朝。”内侍官高喊着。 周沐白心不在焉地走在前头,又频频回头。 “臣以为此事应当,如此...这般...就是不知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晋帝点点头,转向周沐白,“沐白,刘大人提的意见你觉得如何啊?” 周沐白:“......” 众人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周沐白的回答。 明青州见不对,拿着朝板在周沐白身后怼了他一下,今儿是怎么了,周沐白已经走神三次了。 周沐白忙惊醒过来,忙拱手,“臣认为...” 散朝过后,众臣回到集贤殿。 周沐白刚踏进门便朝吏部侍郎吴大人问道:“季韫今天怎么没来。” 吴大人一拱手,“回大人,小季大人今日请了病假。” 周沐白听此,一蹙眉,“病了?” 吴大人点头,“病了。” 明青州听此,“昨日你在宴上当众把季韫拉走,发生什么了?怎滴今日就病的连朝都不能上?” 周沐白忽然想到昨日赐婚一事,“昨日,宣旨了?” 明青州疑惑,“宣旨?宣什么旨?” “季韫...赐婚公主。”周沐白迟疑着开口。 明青州恍然,“啊,宣旨啊,那确实是宣了。” 周沐白一听,原来还是宣了,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愣愣地盯着眼前摆放凌乱的公文。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简直就要笑死,“瞧把你吓得,这宣的是静和公主和亲的旨。” 周沐白一听原来跟季韫没有关系,才抬起眼来看着明青州,“你说的可是真的?” 明青州喝了一口茶,“众卿都听见的,还能有假,我还没问你呢,人家公主宣旨,你把季韫拉走算什么事?” 周沐白眼中又恢复些许神色来,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来,“没事,没事,快些办公。” 今日周沐白的公文批阅得飞快,六部的人险些被他给折磨死。 但是快有快的好处,就是可以早早下值,这不刚吃过午膳集贤殿便纷纷下了值。 明青州随着周沐白一同走到朱雀门,“沐白,你今日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沐白慢慢止住了脚步,他着急做什么? 心里有个强烈的意愿,他其实,想要看看季韫。 周沐白没搭理明青州径直上了马车,让赵顺去到孙岳洺府上。 进到了孙府,周沐白就叫孙岳洺把跌打擦伤治疗风寒的药纷纷配上最好的,又坑了孙岳洺若多补品才罢休。 让孙岳洺连连叫唤,“我的爷,您这百八十年也不来一回我的府上,这来了一回就要我的命啊。” 周沐白没心思打理他,风卷残云过后拎着大小包裹连带着孙岳洺出了孙府大门。 季府上。 “咳咳咳,咳咳咳。” 季绾咳得双眼通红,像是一只红兔子,楚楚可怜一般。 柳氏一脸心疼和担忧,昨儿后半夜季绾就开始发烧,到现在也没退。 几副药吃下去就跟没吃一般,换了三个郎中来也不顶事。 急的柳氏团团转。 正焦躁着,老刘在外院传话,“夫人,周大人来探咱家公子的病。” 柳氏摆手,“不见不见。” 老刘点头,“是夫人,但是我瞧着那周大人身边站着的好像是位太医,想来那人对公子的病应当有些帮助。” 柳氏听此,眼神一亮,管他是谁,现在就给她死马当活马医。 第43章 爱上 老刘开了季府的大门, 直接对孙岳洺拱手道:“大人请进。” 孙岳洺点点头,带着东西进了门,周沐白刚想随孙岳洺一同踏进季府的大门, 老刘一臂挡在前头, “大人请留步。” 周沐白一脸不解,“我留步?” 老刘点点头, “我家公子现如今除了郎中不见外客。” 老刘心道,昨儿公子回家半夜发烧,烧到说胡话,满口都是狗逼首辅是王八蛋天天欺负她, 想来就是这位大人了,柳氏知道自然不会让这所谓的, “狗逼首辅”进大门。 孙岳洺见此,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 “你且回车上等, 我去去就来。” 周沐白只得点头,眼看着孙岳洺走进内院。 孙岳洺随着老刘进了季绾的踏月阁,看到柳氏正在上首坐着, 看到孙岳洺进来忙起身迎接。 双方见了礼,柳氏道:“有劳这位大人了。” 孙岳洺摇头, “我与小季大人亦是好友, 夫人不必客气, 且让我去看看。” 柳氏小心翼翼地走在前, 让孙岳洺进来之前她可是做好万全准备,绝对不能够让他发现季绾是女子的身份, 用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头, 保管看不出来那前凸后翘的身段。 孙岳洺来到季绾床前, 看着她紧闭着双眼,面色因为高烧而泛出异样的潮红,双唇干裂,眉头微蹙,一脸病容地躺在那里,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风华绝代的小季大人。 唉... “小季大人...”孙岳洺轻声叫了季绾一声。 可眼前的人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孙岳洺从药箱当中拿出脉枕,放在床头,从被子中拉出季绾的手。 可那只手却缠着层层的纱布,孙岳洺看着那包得像个大粽子似的手,摇摇头,这怎么能有利于伤口恢复呢。 他所幸拿来剪刀将那纱布打开,可当他看到眼前的手心,不禁瞪大了双眼,只见季绾那娇嫩细滑的手心,被擦得丝丝缕缕的细小伤口流着血丝。 孙岳洺直接道,“伤口需要暴露在空气中,有利于结痂,随后慢慢脱落就好了,一会我再给她上药。” 柳氏忙点头,表示随孙岳洺处置。 孙岳洺诊过脉象,时而凝神沉思,时而细细体会手下的脉动的力度,又伸手扒开季绾的眼皮看了看。 片刻后,孙岳洺随柳氏来到堂内,坐在桌前写方子。 “孙大人,请问我儿病情如何?” 孙岳洺道:“小季大人这是气血攻心,加之淋雨造成的风寒,此次来得凶猛,需要一阵时间多加调养一番才可。” 柳氏忙点头,“有劳孙大人。” 孙岳洺写好方子,又写了日常护理饮食起居等注意事项,又拒绝了柳氏的诊金和药钱,只说是因为与小季大人是朋友,就无需客气之类的话。 他心道,早有人买过单了,他也不好意思收两份钱。 孙岳洺上了马车,周沐白一脸紧张,“他怎么样了?” 孙岳洺拿出手帕擦着手,“不是我说你,你昨日这是对小季大人做了什么,怎么把他从宴会上拉走,今日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到底怎么样!”周沐白急了。 “人烧了一夜,全身滚烫,神智错乱,食水未进,药都灌不下去,双手双脚缠着粽子那么大个的绷带,你觉得他能怎么样。” 孙岳洺叹息地摇了摇头。 周沐白听此垂下眼眸,心口隐隐作痛,“是我不对,我...” 他强吻了人家,如此龌龊之事竟然发生在他身上,简直羞于启齿。 周沐白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以孙岳洺对他的了解,他知道,周沐白一定是对季韫做出什么不得了的违背原则和道义的事情,才会让他做出如此反应。 “得,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小季大人这风寒来得凶猛,有得将养调理了,你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我劝你,等他好了,给人好好道个歉,毕竟人家平时待你真心不薄。” 周沐白失魂落魄一般的点头,“会道歉的...” 李叙与沈朝瑶听到季绾生病,火速带着大包小裹来到季府,一直待在季绾的房间不肯出去。 柳氏见这两人也不是外人,顺手加以利用,三人轮流照顾季绾。 好在孙岳洺的药方像是有奇效,第二日季绾就好转了一些,终于能喝下药。 只是这些人谁都不知道当日周沐白把季绾拉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季绾这几日机械般的吃药,机械般地用膳睡觉,谁都不敢问。 五六日后,季绾终于能起身下地走走,可还是虚的不像话,经历一场大病,季绾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简直就像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万物皆空。 沈朝瑶扶着季绾躺在花架下的贵妃椅上晒着太阳,“小绾,你笑笑嘛,别老丧着脸。” 阳光透着花架的缝隙,点点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像是一个花豹一般。 季绾抬头吐出一口气,悠悠道,“郁闷。” “小绾,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有天大的事,你不是都一笑置之,怎么这次偏就想不开呢。” 季绾轻轻摇了摇头,“你要是被一只癞□□亲了嘴,你觉得是会是啥感觉。” 沈朝瑶这么一听,“那确实郁闷。” 季绾道:“这就得了呗,我郁闷呢,还不行我反应一阵。” 沈朝瑶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小绾,你这是被癞□□欺负了吗?” 季绾一想到那日,心里气和委屈又涌上来了,忙扶住头,“啊,头好疼。”。 沈朝瑶忙起身抚着季绾的后背,“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小绾你别头疼了。” 季绾立马又一脸平静地躺到贵妃上,晒着太阳。 将养了七八日,在柳氏的狂滋猛补之下,季绾又活蹦乱跳了。 只是她不愿意上朝看周沐白那张狗脸,所以又去吏部延了七日的假期。 一二来去,足有半个月之久没去上朝,满朝文武都知道小季大人病得不轻,那是因为消夏宴上没赐婚,心里郁闷。 周沐白日日蹙眉,日日冷脸,可他有什么办法,流言甚嚣尘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始作俑者是自己。 可惜的是,他现在连季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只能每次陪着孙岳洺个去诊脉,听听她的病程。 他也知道,季韫早已经好了,就是不愿意上朝见他而已。 可他能有啥办法,想要道歉,也要人在这才行。 周沐白这几日也不甚好过,总是恍恍惚惚,发呆发愣,失魂落魄,像是人在魂没在的模样。 每日在集贤殿一落座,就会下意识地喊:“季韫。” 可谁搭理他啊,季韫没在这,六部的人忙得跟狗一样,谁管他哪里要什么哪里缺什么,他心情好不好。 他承认,自从吻过季韫,一切就都变了,他变得不好了,很不好,他每日从上到下哪里都不好,心里,脑海里,想的都是季韫。 季绾今日心情好,趁着遛老黄的时候去了李叙府上溜达,李叙见季绾出来,那是一蹦三尺高的迎接。 直接叫人把沈朝瑶从府里接出来,三人在李叙的后院里,架了一个炉子,吃烤羊腿。 这烤羊腿烤得喷香喷香,给老黄搀的哈喇子直流。 季绾一边自己吃,一边扔给老黄吃。 李叙也是十分大方,看老黄喜欢,叫人单独给老黄烤了一块牛排解馋。 三人一狗在李叙后院吃的那是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三人并排仰躺在贵妃椅上,看着漫天星辰。 爽哉! 季绾问道李叙,“你跟公主怎么样了?” 李叙听此无奈一笑,“还那样呗,带搭不惜理的。” 沈朝瑶道:“这女人吧,往往都反射得慢一些,你也别着急,说不定哪天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呢,不过好在,公主现在不是婚事还在,我看二壮还是有希望的。” 唉,这该死的魅力,季绾真想把自己的魅力分给李叙点。 李叙道:“小绾,你打算啥时候回朝啊,大家好像都挺想你,宁王殿下已经问过我很多次,就连公主都问过一次,太子也问过呢。” 季绾看着星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想到回去就得伺候那个大爷,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要发烧了,“再说吧,能混一天是一天,实在混不下去再说。” 两人想着,这都小半个月过去,季绾一直没有想要上朝的迹象,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两自然知道,季绾不想上朝是因为周沐白,可是显然低估了季绾对周沐白的讨厌程度。 深夜,季绾吃饱喝足牵着老黄回了家。 无人知晓,在暗夜中,有一玄色身影站在暗处,静静盯着那敞开又闭上的大门。 自打季绾生病,周沐白每夜都会在这处站上一个时辰,想不到今日竟然碰见她回家。 看她哼着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显然是身子恢复了,周沐白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浮上一抹笑。 季韫,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御书房中。 晋帝看着眼前的奏折,一脸怒气。 他一拍桌子,“这月户部税银到底是谁核算的!怎么差了这么多!” 下面一众官员见天子盛怒连大气都不敢出,之前这户部税银都是季韫在算,自打这件事落在她手里,因她算学极好,从前经常出现的错漏,还有一两千两的误差,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这个月季韫因病没来上朝,这统计税银的官员彻底乱套,怎么也查不到问题所在,竟然差了万两之多,晋帝不生气才怪。 周沐白则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任由晋帝生气。 户部侍郎上前将情况如实禀报,晋帝此时也顾不上季韫好没好,烦躁地一挥手,“把季韫给我找来,就是抬也得给我抬来。” 赵德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季绾这厢正在踏月阁花架下躺着看话本,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吵嚷,只见老刘疾步向她这踏月阁走来,来到季绾面前一脸严肃道:“公子,宫里来人了,叫您速速进宫呢。” 季绾一听宫里来人,此事可就非同小可了,自己回去是一回事,让人逮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次,她觉得她好像把皇帝给得罪了。 哪有哪个大晋官员天天在家借口生病休假不出来上值呢。 季绾思虑再三,忙唤来晴翠,“晴翠,快出来,给我梳洗。” 梳洗的时候,季绾故意叫晴翠给自己铺上了好几层粉,让自己脸色显得苍白一些,又拿螺子黛把自己的眼底画了画。 挺好,自己病的很重。 待季绾穿好官服后,来到门口,见到宫里来接人的公公,上前一拱手。 “咳咳咳...给公公请安...咳咳咳...” 季绾掩面就是一顿咳嗽。 来接人的公公眼见季绾瘦了一大圈,眼底发青,面色苍白,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要摇摇欲坠似的,别提有多可怜。 “小季大人,圣上有请,还请大人随奴才走一趟。” 季绾又咳了几声,点了点头,随着那太监上了马车。 到了御书房。 季绾看着昔日六部各位大人都在,周沐白也在,只是书房内气氛十分凝重。 季绾一把跪在地上,“小臣参见圣上,咳咳咳,咳咳...” 众人见昔日的小季大人瘦了一圈,又面色苍白,不禁纷纷议论,这确实病得不轻啊。 只有周沐白站在那里,眸光紧紧地盯着季绾,不知在想些什么。 晋帝见季绾如此模样,语气缓和了许多,“季韫,叫你前来,是因为本月税银差了许多。” 季绾一听忙叩在地上,“因小臣一人,耽误国家要事,小臣实在罪该万死,咳咳咳...” 晋帝听此一蹙眉,“快起身吧,赶快查账。” 季绾忙起身,晋帝体恤还叫人搬来一把凳子,让她现场查账。 只见季绾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本账册,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时不时用笔圈出几处错漏,又在纸上做好记录。 不消半个时辰,便将一切做完。 晋帝看着季绾呈上的文书,十分满意地点头。 “季韫,翰林院没你还是不行,你这什么时候能回来?” 季绾听此忙拱手道:“启禀圣上,小臣因病耽误要政,实在有负圣上隆恩,小臣不敢在歇,这便回朝办公吧,咳咳...咳咳...” 季绾太知道审时度势了,给台阶就得下啊,更何况晋帝已然知道季绾是个什么样,她可不敢,搞不好脑袋搬家,不是闹着玩的。 众臣与晋帝看着顶着病身也要回来,自然十分感动,晋帝只说叫季绾量力而行,注意劳逸结合。 众臣散去的时候,周沐白走在最后,无人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回到集贤殿,季绾坐在自己的圈椅上。 明青州与众臣纷纷恭贺季绾回朝,只有周沐白坐在上首一句话不说,低头批公文。 寒暄过后,季绾坐在自己的桌案上,整理一番公文,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一边凝神批阅公文,一边咳着。 这既然装病就得装到底,不然露馅岂不是要玩火自焚了。 周沐白虽然低着头,可心却是被季绾的一举一动牵着。 午后众臣纷纷下值,又只剩了季绾与周沐白两人。 如今没了什么人,季绾也不再装了,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二五八万的斜靠在圈椅上,像个大爷。 怔怔看着眼前的文书发愣,上值真无聊,跟周沐白同处一室更无聊。 “季韫!” 季绾听见周沐白轻声唤她。 午后的天气燥热,热浪混着阵阵蝉鸣,叫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季韫眼皮都没抬,“大人何事?”语气随意又敷衍。 “我想跟你谈...” “公事已经谈过了,私事没什么好谈的。” 季绾也不听周沐白说些什么,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官袍朝门口走去,给了周沐白一个背影。 “小臣重病未愈,圣上叫小臣量力而行,劳逸结合,没什么重要的事,小臣就先下值了。” 说着就跨出了殿门,徒留周沐白在原地怔怔地发愣。 季绾走出朱雀门的时候,韩照都惊呆了,“这么早?” 季绾道:“我病着呢,不能办公太长时间。” 韩照点头,“也是,去哪里?” 季绾点头,“晋香阁,我话本子看完了,去买两本,再去何马家买点上好的葡萄吧,然后再去二壮那,嗯,就是这样。” 韩照一抖缰绳,开始驾车。 周沐白握着手中的笔怔愣了一阵,随意往砚台上一扔,他费尽心思叫她回来,可现下对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只觉看到季绾对他冷漠的眼神,让他的心阵阵地发酸,失忆、怅惘,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难过。 他以为他自己早已经练就铁石心肠,对谁都一样。 可季韫的出现,让他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真是着了魔了。 他夜夜站在人家门口,脑中时时想着她,连入眠都会梦见与她在烟花之下的吻。 他觉得自己疯了,疯的彻彻底底。 他找不到出口,找不到解药,找不到方法,只能任由自己这么被她折磨着。 只要季韫能留下,只要他能看到她,哪怕她对他冷淡些也无妨。 无妨... 周沐白骨节分明的手掌十指交握在一起,支着额头,他轻闭着双眼,任由自己思绪飘荡。 这些日子,他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爱上了季韫! 尽管他心底无数次否认,可,爱上他,这个词,像是有魔力一般附着在他的心坎上,让他怎么撕也撕不掉。 他夜夜泡冷水,强迫让自己清醒下来,可是这些作用不过是微乎其微。 他可是大晋首辅,一生都要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死后要列入名臣阁,葬在东郊自己的恩师身边。 可他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下属。 天知道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有多么离谱。 在理想与抱负面前,他的爱意是这么的卑微和羞于启齿。 他夜夜挣扎,反复对抗对季韫的思念与爱意,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她生病,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他负了自己,负了恩师,负了天下。 堂堂大晋一国首辅,竟然是个断袖! 正当自己思量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沐白?” 周沐白悠悠抬起头,见是明青州叫他。 “想什么呢,我叫你三次了。” 周沐白摇摇头,“没想什么,你怎么回来?” 明青州扬了扬手里的奏折,“明日早朝要用,你还不下值?” “嗯。”周沐白垂下头,心里阵阵的发疼,眼底满是失落。 “小季大人...不在?”明青州试探着问。 “他下值了。” “哦。”明青州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青州。”周沐白悠悠的开口。 明青州回过头来,“怎么?” “我...”周沐白的手逐渐手握成拳。 “你?”明青州疑惑着。 周沐白悠悠吐出一口气,眼底满是无奈,一抬头。 “我爱上季韫了。” 明青州嘴角一扬,转身走到周沐白身边,“你才发现?” 周沐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那里,点了点头。 “终于能明白自己心意未尝不是件好事。”明青州试图纾解他的心绪。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自从那日我拉她出来,强吻了她,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想到这里,周沐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得不伸手按下。 “什么?你居然...”明青州瞪大了双眼,他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强吻季韫...怪不得人家不待见你。” “我该怎么办?”周沐白抬眼问他。 “你问我怎么办?”明青州看着他,“人家没惹你,没招你,更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你天天对人家吆五喝六,呼来唤去,美其名曰,为大晋培养人才,最后还强吻人家,她还能拿你当个人?怕是早就当条狗了吧。” 周沐白被明青州这么一骂瞬间清醒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今日,人家对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明青州直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人家吧,正常同僚都没处成你这样的,还爱上人家...” 其实明青州早就看得出来,周沐白对季韫很特别,只是他不确定周沐白会不会真的爱上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承认了。 周沐白被明青州骂得直摇头,“你别顾着骂人,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先找机会好好道歉吧,拿人好好当个人对待,给予最起码的尊重和照顾,至少让人知道你态度上是不一样的。”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可怜的模样,唉,这到底谁生病了还不一定呢。 第44章 掉马 “我会找机会做的。”周沐白轻声说了句。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 “我还一句话要提醒你,作为多年好友,我自然知道你的理想和抱负, 如今你有这般心思, 是要挥剑斩情丝,还是要美人在怀, 还是要想清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下属,要不以后又要如何共事呢。” 这些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无疑是为周沐白敲响了警钟,到底是将这心思藏起来, 还是试着对她说明? 不,他不可以, 这样的事若是被群臣知晓, 他与季韫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绝对不可以! 首辅对着自己有盛世美颜的下属搞断袖。 说出去岂不是成了全大晋的笑话?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又陷入沉思,直接说道, “沐白,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掩饰不住的, 第一是咳嗽, 第二是喜欢一个人, 所以, 你最好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做。” 周沐白点了点头,“嗯, 知道。” ...... 季绾在李叙那处, 看话本吃葡萄待了一下午, 好不惬意,傍晚的时候回到家,用过晚膳,自己又觉无聊,遂牵着老黄出去遛狗。 月色升起,在老黄和它那几只小母狗惯常腻歪过一阵之后,季绾看着时间差不多开始往回走。 这一切都落在周沐白眼中,如今他只觉远远见她一眼,都能稍稍缓解点心里的思念和惆怅。 那双桃花眼果真害人不浅,他从前便是怕被她蛊惑。 可如今,到真的是陷在里面出不来,她还真是... 害人不浅! 季绾刚走到门口。 “小季大人?”季绾回过头来,看到刘昀站在他身后,“宁王殿下?你怎么在这?” 季绾对着刘昀笑了笑。 刘昀负手,“恰好路过此地。” 季绾点头,“那还真是缘分。” 刘昀也没想能够在这碰到季绾,眼里抵挡不住的笑意,“听说你回朝了,身子可好些了?” “谢王爷关心,小臣身子已经好多了。” 刘昀点头,“那就好,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请季郎君去喝一杯?” 隐在暗中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双手紧握成拳。 喝一杯? 就她那个酒量喝完岂不是就要你背着回家? “季韫。” 周沐白随意地在街头走着,看到两人正说话,忽然上前叫季韫的名字。 季绾一蹙眉,“你也偶遇?” 周沐白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回,只得微微颔首。 季绾轻嗤了一声,今儿奇了,都偶遇到她家门口来了。 “小臣久病未愈就不陪二位了,还请见谅。”季绾一拱手,牵着老黄便进了门。 刘昀看了一眼周沐白,“本王却是偶遇,周大人怕是在这踟蹰已久了吧。” 被人说中心思,周沐白涌上一丝心虚,可凭着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立刻平静下来,“踟蹰与否,与王爷无关,季韫身为我下属,我自然要多关心她。” 刘昀轻笑了一声,“要不是亲耳听见,本王差点以为听错了?此话能是从首辅大人口中说出的?关心下属?莫不是猫抓耗子,没安好心吧。” 周沐白被刘昀气得脸色泛白,“季绾身为我下属,我自然想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王爷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刘昀点头,“我当然不会插手你们,小季大人视我为友,既然是好友,那自然要多往来,今日她身体不适,待改日她身子痊愈,我在找她喝酒。” “喝酒?季绾身为朝廷命官,怎能与王爷私下喝酒,莫不是要结党营私?”周沐白有些不屑。 刘昀轻声一笑,“周大人莫不是喝海水长大的?” “你什么意思?”周沐白有些气恼。 “管的真宽。”刘昀一扬扇子,扔下这句话便信步而去。 周沐白一脸气愤地看着刘昀,他就知道,他敢邀季韫吃酒,定然没安好心。 季绾半个时辰后又问了一次老刘,“他俩还没走?” 老刘道:“走了。” 季绾才松了一口气,这一个王爷一个首辅在她家门口前打了半个时辰的嘴炮,真是奇特。 她跟谁吃酒他们管得着,切。 翌日下朝。 季绾来到集贤殿,按照往常收拾洒扫。 却听到杨茂又絮絮叨叨地在对一个人介绍各处。 季绾出门一看,只见杨茂身边站着一位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官员,看上去是个十分阳光的大男孩,看到季绾忙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给季大人请安。” 请安? 如今也有人跟她请安了? 这让她有点飘飘然。 这一礼季绾十分受用,谁能不喜欢大男孩呢,白白净净的真招人稀罕啊。 “哎,免礼,免礼。”季绾十分客气。 杨茂沉声道:“这是新来的翰林院馔修,林景。” 季绾一点头,“林大人。” 林景忙道:“哎。” 杨茂道,“林大人是从外省调任过来,不熟悉翰林公务,还请季大人多多教导才是。” 季绾有点蒙,“我教导?” 杨茂点头,“之前你的工作都要交给这林大人做。” “交给林大人?那我做什么?” “这,我便不知了,或者你可以去问问首辅大人。”杨茂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季绾一叹气,让她问周沐白,还不如接着干自己的老本行。 杨茂慢慢退出了议政堂,去到自己的廊下浇花。 季绾看着林景,“你都会啥呢?” 林景一脸和顺,“只要是大人要小臣做的,小臣都会,不会也可以去学。” 哎哟嘿,这小子挺有自己刚进来那股劲儿啊。 季绾点点头,“那行吧,你今日且看我做一次,明日你再来做吧。” 林景忙点头,“哎。” 说着季绾开始洒扫、整理、研磨、沏茶。 这林景时时跟着季绾,并出手帮忙,这倒是让季绾觉得极其舒适。 彻底体会,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直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林景,告诉他首辅要啥就给他啥就行了。 说完又把自己的笔墨搬到一个犄角旮旯处。 嘿嘿,她能在这个地方待到养老,这简直就是她风水宝地啊。 一切结束后,周沐白带着人回来,季绾与林景站在门口,“给大人请安,诸位大人辛苦了。” 季绾说的随随便便,林景说的毕恭毕敬。 周沐白朝二人一点头,随后走到上首落座。 待他一抬头,竟然看见眼前的是林景,他一蹙眉,季韫哪去了? 巡视一圈下来,竟然看到她抱着个公文缩在一处角落里面。 周沐白皱眉,信步走到季绾身前,季绾此时正在那公文后面扣着自己指甲里面的灰尘。 “躲到这处来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季绾被吓一跳,没想到本尊找这来,她现在破罐子破摔,没啥好怕的。 “这不是新来了馔修啊,我自然要把位置让给他才对。” “馔修的公务,不包括辅助首辅文书。”周沐白轻飘飘下这句话,“搬回来。” 说完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一天的办公。 季绾一拍头,这怎么逃还逃不掉。 只得再与林景换了位置,可怜她的风水宝地啊... 周沐白见季绾又回来,瞬间感觉顺眼多了,批阅公文的速度快了些。 他垂头道:“季韫,坐我身边来。” 季绾一听,竟然还让她坐他身边? 虽然以前,议政堂公文多的时候,她就坐在他身边,为他递折子,可今儿折子也不多啊。 周沐白见人没来,他一抬头,“不想早点下值了?” 季绾一听能早点下值,好好好,这个她可以忍,起身一屁股坐在周沐白边的凳上。 她手脚麻利地把成堆的折子细分成了各个部门,从少到多。 打开一本,放在周沐白手边。 只见周沐白运笔如飞,一本接一本。 不多时候,待周沐白一抬头,已经过了一半了! 他一蹙眉。 批快了... 接下来周沐白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到了午膳也没将那剩下的一半批完,周沐白收起一本公文,揉了揉手腕,“先去用膳。” 季绾看着周沐白完全公事公办的模样,心底不知怎么有点。 嘶,有点,别扭? 还是不开心? 还是啥来者。 她真的好烦啊。 午膳之时,季绾照例坐在最末,只不过还有一个比她更末,就是新来的林景。 可她倒是没发现,周沐白身边空出一个座位来。 季绾刚落座,“季韫。” 季绾抬头,见是周沐白喊她,她忙起身,“大人有何事?” “坐这。” 啊? 季绾看周沐白指着他旁边的作为,众臣也吓一跳,首辅对小季大人还真是不一般。 明青州倒是一脸的意味深长啊。 这特意从外省调来一个官,替她做杂事,又让她陪着批公文,现在又让她陪着吃饭。 你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就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 就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你是个断袖? 只见季绾一脸无奈地从最末走到最首位,坐在周沐白身边,却是如坐针毡。 周沐白却是只想着,她得离他近点。 近点,心里舒服些。 季绾如坐针毡的一般吃完午膳。 吃得她险些消化不良,吃完以后,她站在廊下消食,周沐白则是坐在堂内,开着门,正好能够看到季绾站在廊下的背影。 他眼看着季绾跟着来来往往的人笑着打招呼,可唯独对自己... 一声声钟响传来,未时到。 季绾转身走进堂内,看到周沐白一把收起笑意,周沐白忙垂下眼眸,伸手持笔蘸了蘸墨。 下午周沐白批的格外慢,季绾等得又睡在周沐白的身边。 待众人下值,又只剩了季绾与周沐白在议政堂内。 周沐白见她的睡颜,趴在眼前成堆地奏折上,更添一丝娇憨。 额前细碎的融发,因为出汗贴在额头与两鬓。 周沐白认真地看她,白皙的脸,精致的五官,洒脱的性格,少有的天赋。 季韫好像拥有上天赐予全部的美好,他为什么没能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意。 偏偏要她讨厌他的时候才懂。 时间太久,他怕她睡得不舒服。 他放下笔,“嗯。”轻咳一声。 季绾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来,周沐白见她半边脸都被压出褶来,可爱至极。 “你批完了?” “嗯。”周沐白开始整理笔墨,公文。 又把成堆的公文打包好,准备送到勤政殿。 季绾揉了揉脸,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看着偌大的议政堂又剩了他两,唉。 有点尴尬... 见周沐白忙着,自己也起身帮他打包奏折。 一番操作下来,周沐白道,“你下值吧。” 季绾看了看天色,今日倒是早。 十分开心地点头,抬腿就走,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周沐白抱着一大包公文跟在他后面。 另有一包被放在原地,想来他送公文现在都不愿意指使她了。 呵,这不是心中有愧?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且就当一回老好人呗。 季绾转头又抱起另外一包公文,唉我去,真沉啊,怪不得他不让她抱。 季绾咬着牙,走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蹙眉,“你能抱动?” 季绾一脸委屈,“能。”你丫倒是走啊,还在这墨迹,再不走她就要抱不动了。 周沐白踏出门,季绾跟在他身后。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把这两大包公文送到地方,季绾累的腿都软了。 刚走到勤政殿院门,“啊!”季绾一声惊呼。 她差点又被门槛给绊了,还好周沐白扶她一下。 心差点都吓出来了。 周沐白看她,怎总容易平地摔,绊石头绊门槛? 季绾惊魂未定,转头看着周沐白正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臂。 还好,还好。 她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当心些。”周沐白温声提示。 “哦。”季绾闷声回着。 到了朱雀门,两家小厮看着自家主子一同下值,今日还早,不禁欢天喜地。 纷纷问自己主子想要做什么,去哪里。 两人异口同声。 “去樊楼!” “去樊楼!” 季绾看着周沐白,要跟他去一个地方? 她瞬间有点不想去了。 季绾一挑车帘上了车,“韩照,回府。” 韩照点头。 赵顺看着季绾马车离去,“爷,咱们还去樊楼吗?” 看到季绾毫不留情地换了地方,她就这么不想跟他在一处? 周沐白心里有点难过,“回府吧。” 数十日过去。 两人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周沐白始终觉得,季绾像是跟他立了一道墙,哪怕他白日用尽各种理由和办法,让她陪在自己的身边,可她依旧对他冷的不像话。 可是对别人,季绾却能够亲和有礼,面带微笑。 罢了,周沐白不再多想,他对她从前没好过,现在他也不能要求她对他笑。 那道墙是他亲手砌上去的,他能怨谁。 怪就怪自己觉悟的太晚。 夏末秋初的时候,晋帝安排了众官随他去往温泉行宫。 这也是季绾为官以来第一次跟晋帝出游。 场面声势浩大,足以彰显大晋实力,出去游玩一次,带着众官以及皇家内眷,至少花费十万两银子。 季绾成日核算户部税银,知晓大晋此时国库充裕,十万两银子也都是小钱。 三日后,皇家队伍到了敦化温泉行宫,行宫里面早已上下打扫一新。 整个内廷忙做一团,安排众官入住行宫。 季绾被安排到一个靠近温泉的小房间,自己独立一间,这可是他托李叙办的。 季绾看着那张大床,十分满意地往上一躺,“哈哈哈,小温泉,我来啦。” 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季绾打定主意要好好享受一番。 敦化风光秀丽,大小温泉遍地,整个行宫到处都是水汽氤氲的。 既有室外温泉,又有室内温泉。 只要大家想,就可以随时泡温泉。 只不过想要泡温泉,还是得男女分开,内眷与外臣分开。 季绾身份特殊,都是白日陪着晋帝周沐白等人议政,到了深夜无人的时候才敢解开衣服,来到温泉深处去泡。 她怕就怕万一,万一要是有人来,她可就是废废了。 所以泡温泉这件事,她做的十分小心。 平日她看着那些年纪大的老头子,三五成群地结队去泡温泉,还笑着问她。 “小季大人,一起去泡温泉啊。” 季绾狂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谁能跟你们泡啊,我一个大姑娘,泡完我还怎嫁人? 遂大家看着这几日下来,季绾从来没在众人身前出现过泡温泉。 自然也就无法看到,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小季大人的身子,倒是看过首辅的身子。 啧啧,那可真是... 叫人遐想万千啊。 季绾听着众人议论周沐白的身子,切!她又不是没看过,她非但看过,她还摸过,嫖过,哈哈,你们不知道吧。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深夜泡温泉的计划会被人撞见。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上弦月高挂,偶尔有一丝乱云别过,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季绾照旧脱下衣服,围胸,靠在池壁上享受着。 刚刚舒缓下来,就听到一阵谈话声。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说清楚?” “此事我已经考虑好,多说无益。” 季绾心道,怎么听着好像是周沐白的声音。 “也对,只不过,你这心思,可还能顶的住。” “只要她能在我身边,便是一切可解。” 明青州点头,“也对,你们日日相对,还有什么不能解的。” 季绾听着不是很清楚,这什么说不说的,解不解的? 遂不自觉慢慢靠近了外侧。 “只是,你还是要小心,本朝历届首辅,怕是都会有一劫,只是不知降在你身上的是什么劫。”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什么劫不劫,季绾听的云里雾里,又往前靠了靠。 “沐白,你别不在意,你要知道,季大人可是在卸任的前一天身亡的。” “那又能如何呢?这完全是两件事。” “两件事?我是怕有人知晓这件事,对你大做文章,你可知你成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周沐白点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啊,啊,阿嚏!” 一阵冷风吹过,让季绾一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 “谁?” “谁?” 周沐白与明青州听到有人打了一个喷嚏,吓了一跳,忙朝内走去寻人。 季绾不得不慌忙奔走,这该死的喷嚏,她早不打晚不打,非要现在打。 完了,把人给招来了。 啊,妈呀,她现下可是□□,这可要逃到哪里去。 季绾抓了池边的衣服,也没抓齐,赶忙在水里穿好。 虽然只有一层,可也好过没有。 她拼命地在偌大的水池里走着,这几日知道这个池可以通向内院。 而内院就是皇家女眷所使用。 季绾听着嗒嗒赶来的脚步,顾不了那么多,她直接朝内院的池子走去。 她不能被发现,这要是被发现她女儿身的身份,脑袋搬家,脑袋搬家啊。 她还没活够呢,好东西没吃够,好衣服没穿够,柳氏的钱也没花够啊。 她不能被发现啊。 想到这里,季绾拼了命的朝内院在水中走。 刚刚过了女池,季绾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松着呢,忽然发现,女池竟然有一个曼妙的身姿正在温热的泉水下冲洗。 季绾害怕极了,隔着氤氲的水汽,不知是哪位贵人贵妃正在泡温泉。 她大气都不敢出,隐在一边。 忽然听见一阵门响,“里面可有贵人在池内?” 啊,周沐白的声音? 季绾心头一颤,他不会来闯女眷池? 此时里面的贵人听见门后的声音,逐渐从氤氲的水汽中走出。 季绾看清那人竟然是湘月! 她一个头两个大,怕啥来啥啊。 再不躲,可就要被发现了,季绾无奈深吸一大口气,隐在水中。 湘月回了一句,“湘月在此,不知郎君何事?” 周沐白沉声道:“启禀公主,刚才微臣发现似乎有男子闯进女眷池中,还请公主多加小心。” “有人闯进来?本宫并未发现啊。” “未发现就好,若有不速之客,还请公主大声呼救。” “本宫知晓了。” 周沐白听此,又看了一眼那门后,才堪堪退去。 “啊。” 季绾再也憋不住,忽然从水中冒出头来。 吓了湘月一跳,借着怎么自己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借着朦胧月色,隐约看见那人像是一个出水芙蓉的美人一般。 “你是谁?” 季绾趁湘月没反应过来,一把捂住湘月的嘴,沉声道:“别说话,别说话,我是季韫。” 湘月一听是季韫,立马急了,在水中一阵扑腾挣扎,这刚被人警告过有男子进来,怎么真的就来了一个男子? 还是季韫... 第45章 处决 季绾沉声道:“我若是松开, 公主不喊叫,便眨眨眼,此事乃是事关公主清白的大事, 小臣自不敢马虎。” 湘月听此拼命眨眼, 季绾才敢放下捂着湘月的手臂。 湘月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拉开两人距离, 紧着嗓子问,“你怎么来这里。” “这不是躲人嘛,公主莫慌。” “躲谁?周大人?”湘月看着季绾。 月色的映照之下,季绾一头长发飘在水中, 桃花一般的面容白里透红,比女子还要妖娆千万倍。 再往下看去, 季韫的胸口... 竟然! 湘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你...”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 竟然是女子!!!” 季绾见再也掩饰不住, 所幸一把从水中站起来。 只见,月光之下,一位身姿前凸后翘, 玲珑有致,犹如一只白玉兰花般分外妖娆的女子从水中站起, 及腰的长发丝丝缕缕。 湘月看呆了, 这还是她心里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季大人? 不, 那不是小季大人... 那是小季姑娘啊。 湘月的心碎了, 她拒绝李叙是对季韫还抱有一丝幻想。 可现在这个幻想彻底破灭了。 湘月久久地怔在水中,不发一语。 季绾看着呆愣的湘月, 慢慢来到她的身前。 “湘月, 对, 我是女子,我一直都是女子。” 湘月有些咬唇摇着头,“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们所有人?” 心里难以接受自己心爱的公子就这样从一个男人变成女人。 季绾一拱手,“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还请公主见谅,你可知道季盛...” 湘月点点头,“季太傅,他曾经教过我。” 季绾道,“他是我父亲...” 湘月在水中听着季绾娓娓道来其中的原因,一时之间又惊又愤怒,又伤心又感慨。 但是她心里还是难以接受,“可是为父查明冤屈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扮男装混入朝堂,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季绾轻轻摇头,“是我实在不忍哥哥三年心血付诸东流,才会贸然顶替。” 湘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走吧。” 季绾在一拱手,“若是公主想要告诉圣上,小臣愿一力承担,还请不要累及无辜。” 她犯错就是犯错,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就是害怕圣上迁怒柳氏。 可季盛之前有御赐的丹书铁券,可保柳氏无虞。 只是事情如今还没查清,恐怕也无法帮助老爹沉冤昭雪。 季绾想到这里,胸口闷闷地疼。 今夜她完全没有料到会在湘月面前暴露身份,这是一个意外,万不该发生的意外。 湘月眼底满是悲伤,“你走,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季绾一拱手,“是。” 转身默默出了池子,快步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好在路上并无一人,不然绝壁会把她玲珑妖娆的身子看个遍。 收拾好一切,季绾躺在床上怔怔地发呆,事情这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季绾慢慢地合上眼,有一日且睡一日,不然明天脑袋搬家,她就要到地府睡了。 “骗子!” “骗子!” “她就是个大骗子!” “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皇帝、太后、湘月、宁王、太子,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纷纷指着她的脑袋不停地咒骂她。 “季绾就是个大骗子。” 到了最后,季绾看见一个人玄色身影,那人一转过头,吓了季绾一跳。 是周沐白! 他脸色冷的不像话,一声令下,“将季韫打入天字号大牢,秋后问斩!” 季绾只觉脖子一凉,再一伸手就是大片的血迹。 “不要,不要啊...” “不要!” 季绾猛然睁开眼,她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看了看周围,天色刚刚见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泪水涌上季绾的眼眶,她咬住被子,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害怕,很害怕... “季韫!” 季绾从被褥中抬起眼来。 周沐白! 这天才刚刚亮,这么快就来抓她了吗? 季绾一抽鼻子,眼泪止不住掉得更凶。 “季韫?你在里面吗?”周沐白站在门外,轻轻敲着门。 听到周沐白似乎在催促,季绾知道自己不能哭了,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从昨夜在湘月面前暴露身份的那一刻起,更确切地说,是从替季韫殿试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 季绾伸出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叹息一声。 不知道周沐白知道她是个女的,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穿上鞋,季绾给自己围了一个斗篷,才开了门,看着周沐白站在门外一脸平静地看她。 “快换衣服跟我走吧。” 声音很柔,并不像梦中那般的凶神恶煞。 想来他应该是同情她吧。 季绾点点头,“请给我半炷香的时间。” “好。”他知道她梳洗要费些时间,才故意早一些。 季绾关上门,开始认真地为自己梳洗,每一样都不曾懈怠。 待自己梳洗好后,又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立在铜镜前。 她很满意,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再一开门,季绾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周沐白点点头,朝季绾伸出手。 季绾看了看,默默地将手放在周沐白的手心里。 他怕她跑了,竟然亲自拉她。 其实季绾是觉得周沐白的手挺好握,温热又干燥,骨戒修长而又白皙分明,真挺好的。 死前还能握一握,值了... 季绾丧着脸,跟在周沐白身后。 走下行宫,看到门前停着一匹马。 没有意料中的大阵仗,就只有周沐白和一匹马? 季绾站在马前,周沐白沉声道:“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只不过想要蒙上你的眼睛,你愿意吗?” 季绾很平静。 愿意,有啥不愿意的,死刑犯临死前不都会把眼睛蒙上,怕人家害怕呗。 正常,人之常情。 季绾点了点头,“行。” 要是到了目的地,没有其他人,那这就是要秘密处决了她。 也对,她这么一个事,简直就是丢人现眼,让周沐白一个人秘密处决了,安安静静的挺好。 周沐白从袖中掏出一条白绫,温柔地系在季绾的双眼上。 “紧吗?” 季绾一点头,“还好。”她是要死了,周沐白才对她这么温柔,不枉同僚一场。 周沐白一把将季绾扶上马,两人共乘一匹,他一拉缰绳,马儿开始飞驰在官道上。 半个时辰后,季绾下了马,周沐白依旧拉着她的手。 他温声道:“我们要上山,我背你走。” 死刑犯的待遇就是好。 季绾点点头,“嗯。” 周沐白来到她身前,一把将她背在背上。 “趴好了?”他微微转头问她。 季绾点头,“好了。” 周沐白双臂紧紧扣住季绾的腿。 她瘦了些... 许是因为生了一场病,照比他们刚回来醉酒那次背她明显轻了许多。 本来就很瘦,现在又瘦。 这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周沐白蹙起眉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后让她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吃饭好了。 管他其他人怎么说... 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有些凝重,季绾想着自己一会怎么死。 周沐白想着她怎么才能多长些肉。 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背上,临死之前还能让首辅背着上山秘密处决,也不是人人都有这待遇。 真不错,挺值。 季绾趴在周沐白耳边轻声道,“大人,谢谢。” 周沐白听清楚她的话,顿住脚步,偏过头,“我又没做什么,何须言谢?” 季绾心想,反正我都要死了,跟你客气一下无妨,虽然她心里还是有点介意,介意那个吻。 但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有什么气也撒够了。 况且,这段时间,其实周沐白对她挺好的。 季绾笑了笑,“谢谢大人在我入朝为官以来,对我的照顾。” 不管是好的照顾,还是坏的照顾,反正她都感谢,她实在不想到了地府,人家给她安一只长舌头,只说她生前成日不说好话。 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沐白轻声回,“嗯。” 他以后还会更加好好地照顾她,让她天天开心才对,今日就是一个开始。 “大人,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什么话?” “其实我不生你气了。”季绾只想在死之前把这件事情说明白。 主要是她不想留着遗憾到地府。 “这件事,我们一会说。”周沐白温声。 “嗯。”季绾轻声硬着,一会应该会说很多很多吧。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山顶,周沐白把季绾轻轻放下。 两人此时站在一个缓台上,向前看去,能够俯瞰整个敦化温泉行宫。 向前眺望,似有一轮红日在云霄当中蓄势待发。 周沐白解下季绾的白绫,季绾看着周围,初秋的枝叶正交替着颜色,漫山遍野的树,红红绿绿一般,像是彩练,绕在绵延不绝的山脉间。 这处很美,十分美。 死在这里挺好。 周沐白选的地方她十分满意。 季绾看着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她二人。 很好,秘密处决,那就是圣上希望这件事不要声张,尤其昨夜还关系到公主的名节。 这么处理很合适。 接下来该周沐白念她的判决词了吧。 只见周沐白看着她,眼神很温柔,从未有过的温柔。 季绾觉得他能在她临死前这么对她,也不枉她曾经那么用心地服侍过他。 “喜欢这个地方吗?”他问她。 季绾点点头,一脸平静,“喜欢,很好看。” 周沐白道:“喜欢就好,那我们就来说说那件事吧。” 季绾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说说。” “那日,是我本以为圣上要为你与公主赐婚,才会当时出此下策,将你拉走,我只是不愿你仕途就此为止,你可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季绾看着周沐白一脸真诚地跟她解释那荒唐的一夜。 她点了点头,“能体会。” 她人都要死了,有啥体会不了的,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在占星阁,见你对我如此态度,恕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才会出此下策冒犯你,而后你因此淋雨生病,此事是我不对,实属不该。” 那件让她那样生气的事情,被周沐白说得正气凛然一般,季绾还有什么不原谅的。 “你,可还怨我?”周沐白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她。 季绾垂下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怨不怨的,她都要死了,啥都不想再怨了,就让一切随风去吧。 “小臣...” “小臣不怨了。”季绾轻声。 这件事情说完就该行刑了吧,其他的,湘月恐怕已经对他们说得一清二楚了,她自己也不想再说什么,他问啥她回是就行了。 一滴泪垂下来,想不到她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临死之前竟然只有周沐白陪她。 无论他是喂药、还是割喉、还是坠崖,就这么静静地去,挺好。 “既然不怨了,为什么哭?” 周沐白见她落下泪,心里显然有不甘。 季绾擦了眼泪,“没什么。” 她只是有点害怕而已,毕竟自己没有心理准备,死的猝不及防。 “大人...”季绾哑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能抱抱我吗?” 她害怕,她难受,她真的不想死啊... 周沐白一愣,万没想到,自己在提及当夜事,季韫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地跳,慢慢地抬起手,将她的身子揽在怀中。 感受到周沐白温暖的拥抱,季绾立刻趴在周沐白的肩膀上,呜咽地哭了起来。 眼泪鼻涕蹭了周沐白一肩膀,可他却是不发一言,李叙都嫌弃她,周沐白却没有。 哭过一阵后,季绾抽噎着,朝周沐白说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周沐白点点头,将季绾的身子转向那轮正在云霄中的红日,“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要眨眼哦。” 季绾乖乖地点头,一动不动,万一她一动,喉没割好,她还得遭二遍罪,那得有多疼多痛苦。 可等了良久,周沐白也没动手,一直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日出。 季绾不明所以的,一边抽噎着,也跟着一边看日出。 也挺好,想不到在临死之前还能看看这么美的日出,也算是周沐白对她不薄。 一轮红日慢慢冲出云霄,把天际变得霞光万丈,异彩漫天。 波澜壮阔的美足以叫人忘却一切烦恼。 周沐白看着季绾,“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季绾含着泪,“好多了。” “嗯。”周沐白很满意。“那我们下山吧。” 啥? 下山? 不是在这秘密处决她,怎么下山? 季绾一脸懵,周沐白看着她,“怎么?不想回去?” “嗯...”季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 “大人,你一早带我来这里,是想带我看日出?”她试探着问道。 周沐白点点头,“嗯,不然呢?我带你来这里还能做什么?” 得到周沐白的肯定,季绾瞬间收住了眼泪,不是秘密处决? 那她或许就没暴露身份? 季绾跟着周沐白的脚步慢慢往山下走,“大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就是,犯了大错的人,需要秘密处决,都会怎么处?” 周沐白看着季绾,“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周沐白道:“这个问题,通常都是,在牢里,一杯鸩酒或是一条白绫。” “哦~”季绾点点头,恍然大悟一般。 “那,会由大人亲自动手吗?”她再追问。 周沐白转过头看她,这会也不哭哭啼啼了,也不要抱了,变脸真快,难不成一个日出就哄好了? “我不会,都是大理寺的人做。” “哦~”季绾接着点头。 一脸轻松地跟在周沐白身边,这上山和下山完全是两个心情。 周沐白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笑,话已经说得清楚,想来以后她不会再怨他那日冲动莽撞了。 上马之前,周沐白对季绾说道,“季韫,以后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希望你好。” 季绾刚从生死上走一遭,以后的日子能活着,那都是赚的。 她忙拱手,“大人说的是,小臣谢大人体恤。” 两人上马,又一同回到行宫。 季绾归来看着众臣和皇帝的反应,她确认湘月没有告状。 只不过她身份一事,在湘月那里,就像是一个炸药,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她还要找机会,好好和湘月说清楚才是。 从这日以后,季绾再也没有泡过温泉,被人泡温泉要钱,她泡温泉... 要命啊! 想泡温泉,去李叙的庄子上自己和沈朝瑶一个大池子泡,不用心惊胆战,这样不是很爽吗。 敦化归来后。 季绾将李叙与沈朝瑶找到府上,将温泉一事与二人说了。 惊得二人差点掉了下巴。 但是看到季绾完好地回来,也感慨季绾真的命大啊。 季绾道:“你们也别害怕惊吓的,快给我出出主意应该怎么办吧,湘月可不是难么好对付的,更何况之前我还把湘月给拒绝了呀。” 李叙来回踱步,“小绾,先别慌,湘月要是想告你,怕是当时就告了,不会等到现在,我改日找机会帮你试探一下她。” 季绾点点头,“嗯。” 沈朝瑶又问道:“你确定周沐白不知道?那他找你就为了看个日出,这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找你看日出啊。” 季绾被沈朝瑶这么一问也犯蒙,“我也不知,他倒是很诚心的为那日宫宴上的事给我道歉来着,看日出怕就是想要获得我原谅吧。” 沈朝瑶上来八卦的心思,“那你怎么说的。” 季绾一摆手,“我当时都要吓尿了,还有啥原谅不原谅的。” 两人一听季绾像是生死走一遭,纷纷捂着笑意上前安慰季绾,“小绾你福大命大,过了这一劫,你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啊。” 季绾喝了一口茶,“我倒是不在意金刚不坏,别老让我在他面前平地摔跤就成。”打从认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面前摔几回了。 从行宫回来,气候变的秋高气爽起来。 季绾没事就去李叙府上吃烧烤,从入秋到现在,她和老黄不知吃了李叙多少的羊腿和牛排了。 李叙倒是不在意,整日忙着跟在湘月后面,至此也证明,湘月并无告季绾之心。 只是两人不经意见到之时,还是免不了尴尬。 虽然季绾已然对湘月放心,只等合适机会,跟她彻底把话说清楚一次。 ...... 周沐白从行宫回来的时候,刚到家,梁氏便一脸和顺地等在他的书房。 周沐白看着梁氏在等他,忙躬身行礼,“母亲。” “沐白,我有事要跟你讲。”梁氏一脸郑重。 周沐白点头,“母亲请讲。” “安国公家的小女儿如今从封地被接回来了,我见过一次的,长得十分耐看,我想着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不若去相看一番。”梁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周沐白一听,又是催婚,“母亲,你知道的,我不想看。” 梁氏这次可是下了老大的决心,必须要让周沐白相看一次,她立刻拉下脸来。 “你这是要拒我到几时,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在你心里不值一提。”梁氏此话一出,极其严重。 尤其是在周沐白这等重臣,良臣的心中,自古以来就是孝字大过天。 甚至有时要靠孝道来维持自己在官场上的名声。 但梁氏却是从来没有在催婚上用那孝字给过周沐白压力,因为她知晓周沐白当首辅这一路 是多么得不容易。 可现在一切都好,她周家就缺了一个当家主母,可周沐白对催婚一事愣是不在意。 周沐白忙起身跪在梁氏身前,“母亲这样说可是要折煞儿臣了,儿臣并无此意。” 梁氏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相看相看,看中了,好早日定下来。” 周沐白一想自己心里有了季韫,自然不想去看。 “母亲,儿子心里已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娘好去给你说和。”梁氏眼眸一亮。 周沐白有点挠头,“这...” 他要是告诉梁氏自己喜欢一个男人,又会怎样。 “我就知道,你又拿有喜欢的人这套理由框我,以前不知被你框过多少回,亏我还信你。”梁氏脸上浮出愠怒来。 “母亲,我...”周沐白一脸的为难,这次是真的啊。 “你要是说不出来,那你就去给我相。”梁氏一拍桌子,语气满是冷硬。 她就得硬气一会,不能回回都被周沐白给拒了。 她这个当娘的不要面子吗。 周沐白见梁氏如此强硬,只得想办法先应下,届时在跟那相看的小姐说清楚不喜欢就是。 作者有话说: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娇气软萌小甜妹×前期忠犬后期阴狠帝王 第46章 狗腿 季绾再次回朝的时候, 她十分谨慎仔细地看着各路人马的反应,确定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朝。 只不过, 她现在被圣上钦点也需要每日与周沐白和六部的人一同去御书房听政, 因为她记忆力好,叫在一旁做笔录。 得了一个费力的活, 让本就向往咸鱼的官场生活的季绾叫苦连天,可心里就是再不想,也得干,谁叫做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啊。 她不知道的是, 这一切都是周沐白有意为之,若是想要快速晋升, 就是要出政绩,而最能够出政绩的地方就是在天子眼前。 遂季绾每日做笔录时, 晋帝也会对她问上一两句意见, 季绾论上几句,也会得众臣与晋帝夸赞。 季绾至此才知晓官场之中的玄妙之处,只是她深知自保之道, 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不该做的她一概不说不问不做。 更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个大秘密, 这是要让大家知道, 季家几代书香世家就会毁于一旦。 季绾在夜里思来想去, 若是真的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届时满门获罪抄家斩首,她该怎么办, 死她一人不要紧, 可拉着全家陪葬, 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那时周沐白可会帮她说两句话? 不行,她一定要将周沐白拿下,她要利用周沐白保她全家一命。 只要得到周沐白的一个许诺,无论她犯了什么大错,都要让他保下她全家人性命。 他是当朝首辅,他一定能做到的。 季绾想到这里,不禁悔恨,早知道她跟她撒什么气呢。 现在搞的两人关系不上不下,不远不近的。 他想亲,她就给他多亲两下也无妨啊,总之就是她好后悔啊。 周沐白还能对她好吗?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能恢复吗? 能,一定能。 狗腿子,狗腿子,从前当狗腿子,现在再当一回也无妨。 为了全家性命啊。 她季绾是谁啊,风华绝代的小季大人。 还搞不定一个直男,切! 等着吧! 暗夜之中。 周沐白看着眼前装有八珍益母丸的锦盒,还有那张画有周乌龟的纸被压得平平整整。 周沐白的桌案上还多了一个小缸,里面真的趴着一只乌龟。 那是周沐白叫赵顺照着这张纸上画的乌龟,跑遍了整个京城才找到七八分相似的。 只是一般的乌龟十分缓慢老实,这周乌龟却像个兔子一样,动不动就自己从缸里跑出去,在整个书房当中散步,溜达。 周沐白抓了好几次,后来见它每日倒是能够自己回来,久而久之他也不抓了,任由它去。 从敦化归来,他就已决定,把对季韫的爱意藏在心底,克制,紧紧地克制。 他是她的上家,是她的同僚,季韫是大晋的未来,他绝不想大晋有任何闪失,更不想向那日在烟花之下,他一个冲动的吻,造成事后两人无法挽回的关系。 所以,他不要再多想些别的什么东西,那样对她对自己都不好。 翌日上朝。 季绾下了马车同众官一一寒暄过后,季绾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周沐白的身影,可是愣没找到。 嘿,人呢? 往日不是早早就在一边等着,然后看着这堆人在这七嘴八舌的讨论八卦。 今儿连早来都不来了? 她还想借着早来给那位爷请个早安礼呢,结果自己白起个大早。 季绾等到快列队了周沐白也没来。 直到,内室监高喊。 “时辰已到,上朝。” 众臣刚列好队,季绾才见周沐白的身影忽然出现,英姿勃发地迈着步履,直接掠过众人走到了最前头,带领众官上朝。 季绾心口怔了怔,周沐白真俊啊。 果然他这样一身正气的人,就像是话本里的英雄一样,他就是护国柱石、定海神针,众人的主心骨,大晋要是没他就不行。 季绾嘴角弯弯一笑,又帅又有才华,气质还好,这谁能不爱呢,这要是娶了哪家的姑娘,那家怕不是祖坟串子冒青烟了吧。 下朝过后,周沐白带着众官回到议政堂,小林子早已经把一切打理好。 小林子这孩子真不错,公务杂事上手极快,又勤劳肯干,季绾觉得要不是自己去了御书房,这孩子可是把自己大部分的活都给抢着干完了。 现在她手里的活也是不少,每月照例核算户部的税银,还要帮周沐白整理文书,偶尔周沐白也会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文书交给她来批。 季绾刚开始不会也不敢,但是周沐白倒是十分耐心地教她,如今她也能熟练地上手了。 她和周沐白公务上的配合倒是越来越默契。 今日照旧开始办公,季绾之前给小林子打过招呼,说周沐白的茶她亲自来沏,让他准备好东西就行。 小林子刚上手沏茶那几天,季绾正和周沐白闹别扭,尽管那几天的茶难喝得要死,周沐白也没说什么,直接喝了,更没为难小林子。 从那以后季绾才知道,原来周沐白真的会区分对待。 唉.... 季绾一边沏一边想,就算区分对待又能怎么样,谁叫人家有实力,做高位,自己个得仰仗人家呢。 这个大腿不抱实在可惜。 沏好茶,季绾将那茶端在周沐白的身边,“大人,这是小臣特意为你冲的苍山雪绿,大人尝尝看,可还适口。” 周沐白手下的笔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季绾看着周沐白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害,硬骨头,难啃啊。 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周沐白对她什么态度,不就一直这个态度? 季绾坐在周沐白的身边为他翻好一本本公文,周沐白批阅飞快。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终于到了午膳的时间。 周沐白手头还有最后一本,他叫季绾先去,季绾起身伸了伸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大人若是不急,下午再批也是一样的。” 周沐白低着头运笔如飞,“无妨,你先去,我就快好了。” 季绾点点头,走之前还看了一眼那杯茶,一上午,凉了,他不会再喝了。 以前温度差一点,都要重泡呢。 季绾又折回来,“大人,这茶凉了,我给您重泡一杯哈。” 周沐白仍旧低着头,“放着吧。” 季绾被拒绝得有点失落,大概是无暇理会这等微末小事,周沐白拼起命来六亲不认的。 周沐白终于抬起眼,看着季绾的背影走出议政堂。 他将手中的笔搭在砚台上,深深叹出一口气,一只手扣在太阳穴上。 一上午的时光,且十分难熬。 往后又要如何过? 自从两人将之前的心结解开,她又对他殷勤备至,他又要克制对她。 他太难了,这辈子没这么难过。 明青州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周沐白端起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入喉皆是苦涩,可他却甘之如饴。 午膳时。 季绾照旧被周沐白押在眼前用膳。 他都已经那么对她,只是不想在让她离他那么远。 能在他身边就是好的,这样就很好,别人说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季绾垂头吃着碗中的菜饭,面前的菜皆都是肉菜。 她吃了几口,伸手朝一块鸡肉夹过去。 可两双筷子却一同落在那鸡肉上,季绾抬头,正是周沐白。 他那双筷子又抬起,落在别处。 这是个好机会啊。 季绾夹起那块鸡肉放到周沐白碗中,小声道,“大人你多吃点。” 周沐白一蹙眉,“嗯。”轻声应下。 季绾又笑着给周沐白夹了许多菜。 “大人多吃,大人多吃啊。” 周沐白无奈地看着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季绾这看着周沐白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这才意识到有点夸张了。 她尴尬一笑,不再夹菜,专心吃着自己的饭。 午膳过后,众臣通常会休息一个时辰。 季绾一直在等周沐白吃完,只见周沐白刚放下筷,季绾也忙落下。 “大人,您吃完了吗,小臣跟您一起走。” 周沐白没理会他,负手前往净房漱口洗手。 到了净房,周沐白想用什么,季绾就眼疾手快地给他递什么。 周沐白见她对他如此殷勤,只觉有些不对劲。 两人站在廊下消食,季绾问,“大人,您平日休沐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练剑,练字,看书。”周沐白回答得十分简洁。 季绾恍然点头,“哦~” “问这个做什么?” 季绾忙露出标准假笑掩饰,“没什么,就是闲聊呗,想多了解大人一下。” 周沐白仍旧冷冷的,“走了。” 季绾眼睛一转,随即跟上周沐白的脚步,“大人,您等等我啊。” 今日周沐白的公文批得快,跟季绾得帮忙分不开。 周沐白发现,只要是季绾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好的。 她学了一个月处理公文的速度,是周沐白练了几年处理公文的速度。 天才和地才之间终究是有巨大的差别。 今日太阳还没落下,季绾就下了值,她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李叙府上。 到了李叙的正堂,直接往椅上一靠,“累死小爷我了。” 李叙看着季绾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是咋的了,累成这样。” “害,啃骨头呗,我找你来有正事。” “什么事?” “你给我准备上好的文房四宝,时下流行的话本子,再来一把大宝剑,再来一个美婢。” 李叙一脸懵,“你要这些干啥。” 季绾看着左右无人,低头将自己的计划轻声告诉李叙,“如此...这般...懂了吗?” 李叙恍然,“哦~” 季绾一摆手,“懂了就快去办。” 李叙道:“你别急啊,这些东西自然不能随意,给我点时间搜罗一下。” 季绾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最快三天哈。” 李叙咬牙点头,“您真真儿是我的爷哎。” 季绾一瞪眼,“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你懂不。” 三日过后。 周沐白今日刚下值,便看到自己的院内,盛放着三口箱子,还有一顶小轿。 他往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谁放这儿的?” 赵顺道:“爷,这是小季大人送来的。” “季韫?送东西做什么?” “爷,小季大人什么也没说,就说让你亲自开,保证你会喜欢。” 周沐白上前伸手将那三口箱子打开,第一口箱子是上好的文房四宝,第二口则是晋香阁金牌话本师秋秋公子的全套精装话本,第三口里面放着一只锦匣,周沐白打开一看,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宝剑。 他又来到那轿子前,一把撩开轿帘子,只见一个沉鱼落雁一般的美婢坐在那里,正一脸羞涩地看着她,娇娇柔柔的唤了一声,“大人。” 周沐白瞬间拉下脸,送他笔、送他书、送他大宝剑、还送美婢? 她是觉得他太闲了是吗? 还是觉得他缺女人? 季韫,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沐白转身朝赵顺冷声道:“把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就给我送到哪里去。” 赵顺一脸难色,“这...大人,这都是小季大人的一片心意,您送回去,怕是不好吧。” 他看着这些东西都是精心准备的啊,尤其是那美婢,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美有多美。 周沐白一脸烦躁,成日在他眼前殷勤也就算了,下了值还搞这一套,这是要干什么? 他转身又上了马车,赵顺忙跟在身后,“爷,你去哪里?” “去季府!”周沐白冷脸。 到了季府门口,赵顺上前叩门,老刘开了门,“这位爷,您有何事?” 赵顺道:“我家周大人找你家小季大人。” 老刘点了点头,“稍等。” 季绾一听周沐白亲自来找她,一蹦三尺高。 这么有效果? 这都亲自来找她了? 季绾一脸激动,“人呢,人在哪呢?”马上来到镜前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在门口等着呢。”老刘回。 季绾一听急了,“啧,怎么这么不懂事,当朝首辅来了,不造迎进来。” 老刘一脸慌,“啊?我也不造他是当朝首辅啊,就报了个周大人,那姓周的大人可多了,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我这就去迎。” 季绾一把挡在前头,“你别去,我亲自去,显得有诚意。” 她的大鱼上钩了,上钩了呀。 季绾疾步走向大门,差点又让门槛给绊倒。 到了门口,见到周沐白的马车,后面又跟着几个家丁小厮,抬着箱子和一顶小轿。 季绾一见形势不对,怎么东西也带回来了? 她换上一脸标准假笑,在马车外面,十分有礼拱手,高声叫道:“小臣给大人请安,大人驾临寒舍,小臣倍感荣幸,蓬荜生辉,还请大人下车,请里面上座。” 这一叫,叫得周沐白在车里脑仁疼。 周沐白一撩车帘,“别喊了,上车。” 季绾一听,上车? 不是要进府? 周沐白一扬手,赵顺就叫人把东西放到季府的院子里,忙撤了出来。 赵顺道:“爷,东西都放好了。” 周沐白点点头,“去老地方。” 季绾十分茫然,东西送回来,把她拐上车,去老地方。 她看着周沐白正一脸无奈,修长的手指正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沐白抬起头,闭着眼抱臂靠在软垫上,“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季绾点点头。 伸手了撩了一下车帘,看着车像是往出城的方向去。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赵顺将车帘撩开,“爷,到了。” 周沐白睁开眼,看着一脸茫然的季绾,“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季绾刚下车,似乎闻到一股浓浓的果香。 她跟着周沐白再往前一走,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片果园啊,最起码整片山都种着桃树。 此时正值夏秋交替时节,桃树上的桃子业已成熟,粉里透红,个个又大又诱人。 这可真是好地方。 季绾跟着周沐白顺着桃林的小径,走向桃林深处,不多时候,看到一个十分宽阔的院墙。 季绾不禁惊呆了,在这桃林中间居然有一个这么大院子。 比以往她见过的别院都要大上许多,比外公和李叙的都要大。 季绾看着高大的匾额上面写着,三生别院。 名字取得十分风雅。 只是这别院在桃花林里面,又大得吓人,又在郊外。 她不禁怀疑,这里的主人,难不成建这个,就是为了吃桃? 赵顺上前推开高大的院门,季绾跟着周沐白走进去。 三生别院里面,白墙灰瓦,建造得颇有江南园林风格,或是奇珍异草或是假山小院,或亭台楼阁,真可谓一步一景。 季绾不禁惊呆了,这谁这么有实力能在这建这么大院子。 季绾看着这院里,时不时经过小厮家丁丫鬟婆子,纷纷朝周沐白行礼问安。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整的周沐白像是这里的爷似的。 季绾判断,这个宅子的主人至少也得是个有六七十岁的老头,像是她外公那样,年轻的时候挣得多,年老的时候好不容易攒够钱,整个大宅子养老。 这主人一定是对周沐白沾亲带故的,周沐白才会带她来这里玩。 对,一定是这样。 七拐八拐最终到了那院子的正堂,清风堂。 季绾赞叹,风雅,真风雅。 周沐白刚进堂,立刻上来一顺长的标准又好看的小厮端着各色糕点水果茶碗上来。 季绾坐在椅上看着,呦呵,这里连伺候人的小厮都长得这么俊,这一年这院子不知得耗去多少银子。 啧啧。 周沐白看着季绾有点拘谨地坐在那,“这里没有外人,你且随意。” 季绾一听随意,“这里的主人什么时候出来相见?” 季绾想着一定一会会有一个老爷爷出来跟他两寒暄。 周沐白听到季绾说的话,轻声一笑,“主人?” 季绾点头,周沐白让她随意,她就随意地拿起一块糕点来吃。 周沐白端起茶碗,滑了滑茶沫,“我就是。” “什么?” 季绾嘴里的糕点差点喷出来,她瞪大双眼看着周沐白。 周沐白放下茶碗,“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啥。” 季绾急忙咽下糕点,差点把自己整噎了。 “你,就是?” “怎么?不像?” 季绾见周沐白这么说,忙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起身来到周沐白身前,沉声道。 “你贪了啊,贪了多少个啊...” 周沐白听季绾这么说,瞬间变了脸色。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人?” 季绾见周沐白这样,更加茫然了,“你这天天的衣服都换不上一身,你让我咋相信你有这么大的宅子?” 这是在说,他挺穷呗? 周沐白一扶额,“啊,对对对,我穷的连衣服都买不起,这么大宅子是我贪来的。” 季绾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不然呢,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誓死捍卫大人的名节。” 周沐白叹息一声,想要找个地方好好跟他聊聊,结果被她误会自己贪墨。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神情,这也不像是那回事啊,难不成他还是个隐形富户不成? 她整理的一番自己的思绪,看了看周围,试探着问道:“大人,这宅子是花多少银子造的啊,每年花销得多少啊。” 周沐白沉声道:“这宅子与这片桃林为一体,永贞年间所造,共计四十万两银子吧,至于这花销,桃林的桃子自产自销,也够这宅子花销了。” 四十万!!! 季绾震惊了,“大人,您这俸禄,怕是也买不起这么大宅子吧。” 周沐白道:“俸禄自然买不起,可谁说我就只靠俸禄活着,况且这宅子我又没花钱。” “没花钱?” “圣上赏的。” 季绾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有钱,各个都金光闪闪,像个财神爷。 就连她以为最最最穷的周沐白,如今更像是个土财主。 看完这个大宅子,她看周沐白的时候就差把有钱两字写在脸上。 周沐白看着季绾震惊的眼神,起身缓缓走向她。 “送我东西是什么意思?” 季绾选择性无视周沐白富有攻击性的眼神,“害,不就是想让你挑灯看剑,翰墨书香,美玉在怀,共剪西窗嘛。” 周沐白双手支在季绾两侧的圈椅上,离她近在咫尺。 他眯起双眼,“送我东西,想让我翰墨书香,美玉在怀?” 季绾点头,“小臣诚心与大人交好,视大人为兄友,小小敬意,实在不足挂齿。” 周沐白逐渐逼视季绾,“东西我有,美玉在怀,我不稀罕,这可怎么办?” 季绾心里慌得一批,“大人不稀罕啊,那小臣再去寻别样的送来。” 周沐白垂下眼眸,哑声道:“别样我不喜欢,你倒是可以试试...” 第47章 受灾 啊? 季绾有点症愣, “大,大人,我不行的, 小臣是男人啊, 男人添香不合适的...” 虽然她是个女人,但是她想周沐白不会喜欢一个名义上的男人给他红袖添香吧。 周沐白盯着她的眼神放柔, 缓和下来,“巧了,我就喜欢男人为我添香,你不正合适?” 季绾想到刚才那一顺盘亮条正的小哥哥, 确实哈。 可一转念,白天都添一整天了, 晚上还要添,他也不嫌烦? 季绾尴尬一笑, “我知道大人不那么喜欢我, 还是算了吧,省得我没添好,惹大人生气。” 周沐白听此, 心里像是被刀扎了一下,怔怔地痛。 什么叫自食恶果, 他算是明白了。 他敛下眼眸, “季韫...”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有丝丝缕缕的甘甜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她不知道为什么, 周沐白总是能够那么干净, 那么清爽, 看上去那么舒服呢... 季绾被他这一叫,有点晕晕乎乎的,“嗯?” 周沐白对她眨了眨眼,“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季绾像是被蛊惑一样点点头,“嗯。” 扔下这句,周沐白又站起身来,坐在上首。 季绾看着周沐白离开她,瞬间没了压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沐白一靠近她,心脏哐哐地跳,像是要砸墙了一样,这可还行? 不行,她得离他远点。 他温柔起来要人命,狠起来更要命。 时值傍晚,周沐白带着季绾在膳堂用了膳食,连带着三生别院的土特产,大大大桃子。 季绾吃得开心,好几个大大大桃子吃下去,又香又甜,一边吃一边问,能不能让她带几个走。 她想要给柳氏沈朝瑶他们带点,多好的机会,不是谁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大大桃子。 周沐白瞬间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叫人分别给李叙、沈朝瑶还有季府以季韫的名义各送了一筐。 让季绾乐得直呼,“大人最大方,大人最最有钱,大人最最好。” 周沐白听见忙扶额笑起来。 季韫贫起来真要人命,什么话都敢说。 一顿饭吃下来,季绾吃得心满意足,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小臣谢过大人款待,改日,小臣定当好生设宴回请大人。” “回请到不必。”周沐白沉声说着,少给他送美婢就行。 “哦。” 咦? 不对啊... 她不是要送东西给周沐白,怎么来逛了人家的园子,吃了人家的饭,又拿了人家的桃子走? 这怎么能行呢? 以后周沐白要是拿这说事,那还了得? 季绾抬起眼,无比真诚地看着周沐白,“大人,小臣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周沐白为自己倒茶。 “大人对小臣恩重如山,一手提拔,小臣今日又在这里蹭吃蹭喝,还蹭了大大大桃子。 小臣实在无以为报,无地自容,还请大人收下小臣精心为您准备的大宝剑,俗话说,宝剑陪英雄,大人在小臣眼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大人,您一定要收下。 如果您不收下,小臣就...”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真挚的表演,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就怎么样...” 季绾听此,嗖的一下就跪在地上。 “大人不收下,小臣就长跪不起...” 周沐白伸手掩住嘴角的笑意,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在季绾眼中那就算个屁。 只要能让周沐白喜欢上她,攀上交情,天天给他跪她也愿意,保她老娘命重要啊。 “你起来,我收下。”周沐白实在不忍心尖上的人这么对他。 “哎。”季绾起身。 卑微,真他娘的卑微啊... “可吃好了?”周沐白问她。 季绾点头,“吃好了。”这顿膳至少百十两银子了。 全程都只有她在炫,周沐白几乎没怎么动筷,一只在那喝茶看她吃。 以后她再也不敢人眼看狗低了。 周沐白有的东西,她都没有,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呢。 武功不行,才学不行,就连自己觉得自己家有钱,可给她牛逼坏了,结果人家比他更有钱。 唉... 回到季府门口的时候已近深夜。 马车渐停,季绾觉得今天晚上挺开心的,她抬眼看了看周沐白。 “大人,我到了。” 周沐白全程都在闭眼小憩,可心却是一直落在季韫的身上,他睁开眼。 “到了?” 季绾点点头。 “回去好生歇息吧。”周沐白嘱咐一句。 “哎,大人也是。” 季绾有点不想动地方。 “嗯。”周沐白回应一声。 “谢大人款待。” “不用客气。”周沐白看着她,你开心就行。 “那我走了。”季绾再看他一眼。 “嗯。”周沐白再回。 季绾下了马车,周沐白仍旧没动地方。 她朝着周沐白的马车重重做了一揖,才起身进了大门。 周沐白看着季绾进门的背影,过了良久才叫赵顺驾车离去。 季绾一进门,见柳氏正在正堂上坐着,对着那一大筐的大大大桃子吃起来。 “嘿,你从哪摘来的桃子,又大又甜,告诉我,赶明儿,我给我那几个老嫂子也摘几框去。” 季绾坐下,也伸手拿了一个桃子啃起来,“这桃子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这是老周给的。” “老周给的?”吓柳氏一跳,又咬了一口桃子,“他啥时候对你这么良心?” 季绾咬一口桃子,“嘿嘿,我行贿成功了呗。” 柳氏擦了擦嘴角的桃汁,又咬下一口,“你送他啥了,让他转性。” 季绾咬了一口桃,忽然想起来有重要的事情没办,忙朝外喊,“照照,照照。” 韩照不知道在哪个嘎达解九连环呢,一听季绾叫他忙蹦出来,一路跑着到了正堂。 “公子。” 季绾咬了一口桃,“去把周沐白今儿送回来的黄金大宝剑送到他府上去,现在就去,必须送到哈,回来我给你吃大大大桃子。” 韩照点头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柳氏这才明白,傍晚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她掩嘴一笑,“拍马屁,拍人家马腿上了吧。” 季绾听着一脸尴尬,“啧,咋说话呢,咋叫拍马腿上了,这大宝剑不是送出去了吗。” 柳氏轻声一笑,“我看这筐桃,都比那大宝剑值钱。” 季绾又唆了一口桃汁,“哎呀妈呀,我给你说季柳氏,老周他家,真特么有钱。” “有钱,你从前不说人家穷逼一个,连衣服都买不起,还说有机会给人家送衣服救济一下吗,怎么今天又说人家有钱?”柳氏一脸不屑。 “那不是我看差眼了,今儿他心情好,把我领他别院逛了一圈,那我真是小刀拉腚,开眼了。” “他把你领哪去了,你这反应。”柳氏一脸好奇。 季绾仔细回想着,“就是出了京城,往西南二十里地吧,一个大桃林,中间有一个大宅子,叫什么,三生别院。” “噗!” 柳氏差点吐出桃汁,“你说什么,三生别院?” 季绾点了点头,“是叫三生别院。” “这桃子是三生别院的桃子?”柳氏再问。 “是三生别院的桃子啊。”季绾点头。 柳氏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哎哟我的儿啊,你可知道那三生别院是什么?” 季绾有点蒙,“我哪知道三生别院是什么,我就知道里面的人都管周沐白叫爷。” 柳氏理了理衣服,一脸正色道,“三生别院,那是历届功臣生前,对大晋做出极大贡献,能挽救万民于水火中的那种,才能是被皇帝授予的别院,位列整个晋国别院之首,只要被赠人活着,就能一直住下去,并且所有养护银子都是国家出,你爹生前都没得到这个殊荣,并且三生别院的桃子天下闻名,每年卖出的桃子直接就能创造巨大收益,至少十几万两银子呢。” 季绾瞪大了眼叹道,“亲娘,周沐白果真是个爷,名利双收啊。” 只是他太低调了,让她眼拙。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嘲他了,真正有实力的人,往往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她终于明白季盛告诉她,有容乃大大无欲则刚是个什么意思。 怪不得,人家会把她的礼物退回来,这样的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能拥有过... 还送人家金光闪闪大宝剑,还跪下求人家收下,真是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还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上值吧,至少她觉得周沐白在公务上是离不开他的... 夜深人静时。 周沐白抱臂坐在桌前,看着眼前那把金光闪闪的大宝剑,黄金的剑鞘上缀满了七种颜色的宝石,显得奢华至极,也庸俗至极。 他伸手拿起颠了颠,剑身因着是纯金打造,略显笨重,拔出剑,剑锋倒是削铁如泥,只是离他平日所用,相去甚远。 周沐白手上端着那把黄金闪闪的大宝剑,来到院中,提剑使出名剑山庄的诛心剑法。 一套剑法耍下来,手腕酸胀。 他无奈地叹口气,回到书房,收鞘如剑,在书架上寻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了上去。 为什么季韫每次送东西都是那么奇特,周沐白伸手拖住正往外撩的周乌龟。 他一时兴起,竟然把它翻了过来,看你还怎么跑。 季韫啊。 他心里怔怔地疼,想起今晚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他倍觉身心愉悦。 只是他不可以表露半分不同以往的在乎,不可以,他只是她的同僚上级。 该怎么才能遏制这疯狂的想念,他跟她不过才分开数个时辰啊,也才不过数个时辰后,他们又要相见了。 周沐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顺子,备冷水。” 在门口的赵顺一听,忙吩咐下去。 爷天天泡冷水也不是那么回事啊,万一要把身体泡坏了怎么办,赵顺找到打水的小厮,告诉他往冷水里搀几桶热水,别那么凉,不然把爷给拔坏了,生病可了不得。 直到周沐白泡在冷水当中,才觉好一些,只是他感觉水似乎不那么凉? 也许是自己的心太热了,产生了一些错觉,烦躁的情绪降下来,终于能够入睡了。 翌日上朝。 季绾仍旧一早起来,打算给周沐白请安,可是仍旧没有看到周沐白早到。 奇了,这一日没有早到,今日又没早到? 依旧是在众人列好队后,周沐白踩着点出现。 季绾心道,这点踩得比以前她想睡懒觉的时候都准。 议政过后,季绾随众官回到议政堂 季绾忙给周沐白沏茶,“大人,茶。” 周沐白落座,看着她忙前忙后。 季绾又给周沐白研墨,“大人,墨汁好了。” 又把公文分门别类地放好,“大人,公文好了。” 周沐白眼看着她亲手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蹙眉,“你不需要做这些,林景都能做好。” 季绾不以为意,“小臣应该的。” 她吃他那么多桃子呢,五两银子一个,昨儿她和柳氏、晴翠、照照老刘少说吃了百八十两的,再加上沈朝瑶和李叙,那不得几千两。 为了那几千两,她不也得给周沐白伺候好。 周沐白看着她为他忙前忙后,心里浮上一丝烦躁,扔给季韫一沓公文,“季韫,批公文。” “嗯?”季韫正从文书中抬起头。 “很着急,你现在就批,在我身边批,有不懂的随时问我。”周沐白在一旁垂眼说着。 “哦,好,这就批。”季绾二话不说,在周沐白身边拾起笔就开始批。 只不过周沐白今日给她的公文都十分重要,几乎每一本她都要问过他的意见,周沐白也不嫌烦,就那么耐心地给她讲。 季绾在政事上从来不敢马虎,她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错,都是周沐白在给她兜底。 第一次,她抄错邸报,那一晚是周沐白亲自去了群英殿,跟那帮老油子解释,要不她当晚都出不了皇宫了。 后面的许多许多次,其实都是周沐白在顶着。 国家大事非同儿戏,她不敢有负,若是老爹知道她当了官也绝对不允许她马虎对待。 况且,她也是受了周沐白一手提拔,才能升到今天这个位置,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呼,支棱来,支棱起来啊,季小绾,一定要支棱起来。 周沐白转过头就看到季绾仔细地对着眼前的公文犯难,他瞥了一眼,“陕西总督又在这哭穷,不必理会他,只消跟他说明国库连月亏空,让他自己想办法就行。” 季绾抬起头,“这样行吗?国库不是...” 周沐白道:“这种人,就是狮子大开口,你填是填不饱,至于拨下来的银子进了谁的腰包,不是很清楚?有事情朝廷都有专款专用的银子,不用担心。” 季绾恍然,“哦。” 周沐白真的是把人心玩得明明白白了。 轰隆隆... 雷声阵阵传来,众官纷纷抬头,看着黑云滚滚地压在京城上空,像是在积蓄最大的力量在酝酿一场疾风骤雨。 果不出其然,一炷香后,一场瓢泼大雨纷至而下,半个时辰过后,并未有停下的迹象。 这场雨下得十分急,若是以城内沟渠通道,那便十分容易造成内涝。 尽管之前已经多次疏通,可京城整体地势地处低洼,最怕的就是急雨不停。 只是近些年来,稍有大雨降临,城内还能很好的排涝,而如今这场雨,颇有一泻千里之势。 周沐白抬起眼,看着如倾盆大雨一般的雨势,不禁蹙起眉。 季绾在一旁看着,“大人,这雨好大。” 周沐白看着那雨出神,“怕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季绾有些不明所以,“打仗?” 众臣看着这场从天而降的大雨,纷纷紧张起来。 若是再不停,京城恐怕就要被淹了。 周沐白即刻放下手头所有的公文,来到堂中央。 六部的人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笔,起了身。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季绾也紧张,他从来没见过周沐白与六部的人这么严肃。 “工部何在?”周沐白一脸冷静。 工部在值的侍郎上前,“工部在。” “去往御林营调动御林军去往城中重要沟渠点,排水抗洪。” 周沐白直接扔了一个令牌给工部,那工部侍郎领命而去。 “吏部何在?” “吏部在!”吏部侍郎拱手。 “将城中所有的休沐在职的官员召回,去往各个受灾点监工督办相关事宜,必须落实到人头,出了事故,严惩不贷。” “是。” “户部何在?” “户部在。” “立刻去国库抽点十万两现银准备,后方补给一定要跟上,赈灾物资提前准备分发。” “是。” “其他人,跟我去往各个现场监察,此事关乎京城百姓,不容有失,还请诸位尽心。” 众人齐声道:“是。” 季绾惊呆了,在即将受灾的局面前,周沐白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安排指挥一切事宜,甚至预判可能发生的一切事,真的很厉害。 季绾跟着周沐白出门的时候,雨势已经见小一些,尽管内务府为众人准备了雨具,可还是不够,一些低级官员只能得一个斗笠。 季绾一直紧张地跟在周沐白身边,随他来到城中受灾最严重的位置。 永和坊门前已然有半人高的水势,季绾是去年才搬到京城的,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雨。 到达现场吓了一跳,街道两旁的商家纷纷叫苦连天,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周沐白下的命令早,现场已经有御林军在进行壕沟水道的疏通工作,也有六部的人在盯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雨像是断了线珠子,噼噼啪啪地打在水里,周沐白丝毫不犹豫,下到水中。 季绾见此也要跟着,周沐白忙转身,“你在车里等我。” 啥? 季绾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叫她在车里等他? 不是应该指挥她冲在前头。 只见周沐白穿着蓑衣斗笠,在水中奋力走着,来到那聚在一起乱做一锅粥一样的众人面前。 季绾看着他在雨中的背影,那般有力,那般的坚毅。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躲在这里,她应该跟他一起去战斗才对。 想到这,她一把跳进冰凉的水中。 嘶,真他娘的凉啊。 季绾没吭声,加快脚步走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看到季绾跟上,“不是叫你在车里等。” 季绾接过周沐白手中的伞,为他打着,“大人在哪,小臣在哪。” 周沐白无奈地点点头,见季绾穿得单薄,只有一个斗笠。 他解下身上的蓑衣,为季绾披上系好,事情紧急,他只能这样地保护他,季韫身子弱,风寒刚好没多久,不能再感染。 季绾看着周沐白在忙乱当中如此对她,竟然有一丝的哽咽,“大人,这使不得,您穿什么啊。” “没事,他们一会再送来,你先穿着便是。” 季绾一脸为难,她咬住唇一边在水中走,一边看着周沐白被雨淋得精透。 她只得努力把手里的伞,全都偏向他。 到了百姓面前,周沐白沉声道:“众人听我说,我会分批接大家到安全的地方,不要慌,不要挤,老人孩子为先,有能力的壮丁请听从御林军调动一同抗涝。” 慌乱的百姓见首辅亲自来接他们,原本抱怨、害怕、担忧和恐惧纷纷减缓了许多,有条不紊地听着周沐白指挥。 “娘亲...呜呜...” “娘亲...” 在慌乱当中,季绾与周沐白听到孩子的哭声。 两人忙四处张望,去寻那哭声,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茫茫的水面上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一个树杈上,紧紧地抱住树干,在大声哭着找娘亲。 众人看见立刻慌了,此时从众人当中慌张跑出一位妇女来,显然是那孩子的母亲,她大喊,“妞子!妞子!娘在这,你不要动,娘这就去接你。”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朝那树干在水中走去。 周沐白见此,上前拦住那妇女,“我去接,你在这等。” 季绾见那妇女焦急,“大婶,水中有暗流,您去不安全,让我们大人去,我们保证孩子一定没事。” 那妇女的心像是碎了一般对那树上的孩子大喊,“妞子,你别动,一定别动啊,大人会去接你的啊。” 在场众人无不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在茫茫雨丝中,一道绯红色的身影一点点挪动在及腰的湍急的水流中,一步一步十分艰难的朝着那树上的孩子走去。 季绾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周沐白你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千万不能。 直到周沐白走到那棵树下,将那小女孩接下来,又把自己的斗笠带在那孩子头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脖颈上,再一点点地摸索着往回走。 十步... 五步... 三步... 周沐白终于带着那孩子回到众人身前,平安地将那孩子交到妇人手上。 百姓们见此纷纷为周沐白鼓起掌来,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这就是我们的首辅。 他们的信赖的人,得以依靠的人。 季绾的鼻子涌上一丝心酸,刚才周沐白走在雨中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什么时候,周沐白都要好好的。 两人协助六部的人,将城中受灾最严重的难民接到皇宫附近的安置亭,那里有食物、水、衣服、住处。 安置亭是一早就有的,因皇宫附近地处高势,一般的内涝涝不到皇宫这处来,所以当初建造安置亭的时候,周沐白把地址选在这里,现在看来十分明智。 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季绾就陪在周沐白身边三天三夜,她已然是竭尽所能的辅助他做每一项事物。 可周沐白总是会在百忙之中停下,叫人给她盛粥吃饭,叫她小憩休息,叫她回家去报平安。 季绾来不及想很多,她只想好好帮着周沐白把这次的受灾挺过去。 七日过去,内涝终于过去,水势也消了下去。 只是这次京城周边的地区因为这场秋汛受灾严重,整个朝廷乱作一团,夜以继日地处理受灾状况。 集贤殿灯火通明,这些日子,六部的人往往是在后半夜才下值。 周沐白更是直接住在的集贤殿,通宵处理公文。 “咳咳...咳...”他掩着口轻声咳起来。 季绾看着,划过一丝心疼,“大人,子时过去了,您歇会吧。” 周沐白抬起眼,看了一眼月亮,六部的人才走,季绾原本也可以走,但是她却没走,打算留下陪周沐白。 “你下值吧。”周沐白哑声道。 “不,小臣不走,我想在这陪大人。”季绾又挑了挑灯芯,拨得更亮一些。 周沐白半睁着眼,眼前的字变得恍惚起来,“季韫,我不用你陪我...” 身体涌上一阵发虚,周沐白只觉头重脚轻,再也支撑不住,一把趴在桌案上。 “大人!” 季绾惊呼。 她伸手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周沐白?你怎么了?” 季绾见周沐白面色潮红,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竟然滚烫的下人。 “大人!”季绾慌了,周沐白从来都不会倒下,不会的啊... 她不能慌,不能慌,找太医,找太医去。 季绾起身,快步朝皇宫外面的安置亭跑去。 她知道孙岳洺在那给百姓看诊。 皇宫里,季绾这次没管什么御林军、禁卫军,直接使出轻功。 到了安置亭一把就把孙岳洺提起来,不容分说拉着就跑。 孙岳洺一脸蒙,“怎么了,小季大人。” “你快去看看周沐白,他,他晕倒了。”季绾急的不像话。 “晕倒,可发热?” 季绾点头,“对对对,发热,热得不行。” 孙岳洺听此,忙随季绾来到集贤殿,看着周沐白倒在桌案前,十分可怜。 孙岳洺叹息摇头,“七天七夜没睡没吃,还在水中泡着,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这下好了,彻底停摆了。” 孙岳洺一番诊治后,把周沐白放到集贤殿的偏殿里,哪里通常是值守的官员休息的地方。 他对着季绾交代嘱咐用药和照看事宜后又匆匆离去,安置亭的看诊不能停的,这里只能交给季绾照顾。 季绾忙叫小太监去太医院按方子抓药熬药,她自己则是打水,为周沐白擦身体降温。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季绾一把解开周沐白层层的官袍,看着他精壮健硕的身姿展现在她眼前,她却无心欣赏。 不断的擦洗他滚烫的身体,一边擦一边叹息,天天不要命的处理公务,为什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呢。 周沐白被烧得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意识时有时无。只觉自己的身体犹如炙烤,却有一人不断在他身上冰凉地刷过,甚是舒服。 他很想叫一个人的名字,季韫... 只见周沐白的嘴张了张。 季绾看见,忙把耳朵凑过去,隐约听见,两个字,季韫... 她忙答应,“哎,大人,我在这呢,在这呢。” 周沐白蹙起眉,伸出手,他很想季韫能握一握。 季绾见此,“大人不舒服吗?”她忙握住周沐白伸出的手,“药马上就好,喝下药就好了。” 周沐白像是能够听懂她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 小太监行动很快,不多一会就把药熬好,送过来。 季绾接过,晾到合适的温度,一勺一勺地喂到周沐白的嘴边。 “咳...咳咳...” 喂下去的药,尽数吐出来。 此刻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喉咙犹如刀割一般的疼,任是什么都咽不下。 他难受地皱起眉,沉重地呼吸着。 “咳咳...咳...” 季绾见此,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喂不下去药啊。 喂不下去周沐白的病就不会好,他岂不是会越来越重。 她看看周沐白,又看看药。 不管了,反正亲也亲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喝下一大口药含在口中,对着周沐白微张的口,一点点度下去。 “唔...” 身体异样的反应,将周沐白从昏沉之中唤醒,他半睁着眼,看着季绾在一口口给他度药。 他不得不被迫接受咽下。 握住她的手不自觉的力道加重起来,全身的感觉又像是进了新的感觉一样,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因为贴上了季韫的嘴唇,变得漂浮起来。 一口药度完,在季绾离开他的嘴唇那一刻,他又闭上了眼,他不敢睁开眼面对这一切,他怕她会扔下他。 再一口下去... 季绾看着自己逐渐见空的药碗,十分有成就感。 她用手背一抹嘴,本小姐都亲自喂你药了,周沐白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啊。 “咳咳咳...咳咳咳...”周沐白的咳嗽出来。 季绾转过身,看见周沐白半睁着眼,“你好些了吗?” 周沐白无力地点点头。 季绾见周沐白仍旧烧得滚烫,起身要去换帕子。 周沐白见她起身,以为她要走,一把将她拉回来,“不许走。” 季绾的手腕被周沐白死死拉着,生病了劲儿还那么大。 她摇摇头,“我不走,我给你换个帕子。” 周沐白听此,松开手,季绾投过帕子,又开始给他擦拭身体。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皮重的不像话。 他拉住正在他身上勤劳的擦拭的手,艰难地往里挪动了一下,一把将季绾拉倒枕上。 季绾一慌,“大人!” “陪我睡。”周沐白轻声。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沉重的身子让他直接闭上眼。 季绾躺在他身边眨着眼,周沐白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扣在自己的上身。 生病了都是这么矫情的嘛? “喂!周沐白,周沐白?”季绾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周沐白白皙健硕的胸膛。 可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一摸周沐白的额头,烧得更烫了,哎哟我的妈呀。 这她哪敢睡,季绾一把坐起来,忙投了几个帕子糊在周沐白的身上。 天快亮的时候,季绾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床前睡着了。 她不停歇地为他擦拭了三个时辰,最后都要闭着眼擦了。 周沐白你要是好了一定要给我加俸禄,给我升官,才不枉本小姐彻夜照顾你。 周沐白醒来的时候,看到季绾正趴在他的床边。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缕乱发垂落在她的额头上,周沐白伸手将那乱发轻轻拨开。 他看到季绾眼底有两弯青黑,想来她是照顾了他一夜。 周沐白伸手抚上她的头,心底五味杂陈,他劳她辛苦,也不知自己病中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季韫,他能不能别再对自己好了。 这样的感觉已然叫他想要靠近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只有玩命处理公务才能把对他的感情放下。 季韫,想要得到她的念头与日俱增,再往下去该如何是好。 再也忍不住,周沐白将自己的手轻轻扶在季绾的脸上,眼底满含着情意,温柔地触摸着。 季绾在困倦当中感觉似乎有一只干燥的手掌在摸她,她一把把那手垫在自己的脸下,继续睡着,她太困了,谁都别吵她才对。 半个时辰后,一阵脚步声走近,周沐白略显紧张,但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待看清来人,正是孙岳洺。 他在门口看了看周沐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季韫,确定两人都没事,又退了出去。 天色大亮,周沐白不忍耽误公事,直接起身,又用尽力气将季绾抱上床。 尽管他自己身子还是虚的不像话,但他还是强撑着去到太和殿上朝。 刚踏出门口,就有小太监端着药来到周沐白身前,说是季韫嘱咐的这个时间必须要熬好药给他喝。 周沐白端起药碗,眼都没眨一下,将所有的药尽数喝下,又擦了一下嘴,若无其事地去上朝。 小太监惊呆了,首辅就是牛逼啊,昨天发烧都六亲不认了,连季大人都是嘴对着嘴喂下去的药,没想到一夜就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点头,一定是小季大人照顾得好。 季绾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身边空无一人,自己竟然躺在周沐白躺过的床上。 看着外面的天色大亮着。 坏了! 早朝! 季绾忙起身,整理仪容。 来到议政堂,却看到只有林景在整理洒扫,看到季绾顶着两个熊猫眼出来,林景不禁有些担忧。 “早,小季大人。” 季绾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议政堂,“早,他们人呢。” “哦,上朝过后,首辅大人带着六部的人去了安置亭,还要视察各处灾后善后事宜。” 季绾点头,忙朝着宫门口的安置亭走去,因为一夜没休息好,季绾便得有些恍惚。 她真的太困了,季绾不禁摇摇头,强迫让自己清醒。 刚到了安置亭,却只见难民和孙岳洺,并未见周沐白和六部的人。 季绾有点迷茫,问孙岳洺,“周沐白呢?” 孙岳洺一边看诊一边道:“好像是去城里视察壕沟去了。” “哦!”季绾一点头,“我去找他。” 孙岳洺看着季绾的熊猫眼,“他也没指名叫你去,你回去睡一会儿呗。” “他昨儿烧得那么厉害,这会又跑出去视察,我不放心。” 扔下这句,季绾转头就走,留下孙岳洺一脸震惊地看她的背影。 这什么意思?患难见真情? 一个不忍心打扰,连早朝都给她免了。 一个不放心生病,顶着熊猫眼也要跟去。 这,不太对劲啊。 季绾火速赶到了城中各个壕沟的受灾点,可总是扑空,周沐白前脚走,她后脚到。 但是各处灾后善后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城中百姓马上就可以再次住进去。 只是这次,周沐白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建设城中的排水渠,再不能让内涝的事情发生。 季绾到了最后一站,被通知周沐白去了城郊,说是有难民暴动。 难民? 暴动? 这样只听说过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 季绾忙骑着马奔到城郊,果真看到有一伙难民在大声喧闹吵嚷。 周沐白与六部还有一些御林军都在哪里。 季绾随便抓了一个守城门的衙役问,为什么会有难民暴动。 那衙役告诉她,京郊周围的村镇都因为这场秋汛遭了灾,如今百姓流离失所。 大部分的难民涌向京城,求朝廷安顿,可是朝廷已经接受了很大一部分难民进城安顿,已经到达极限,再不能够安了。 那些没有进城的难民就发生了暴动,如今正是不满没能让他们进城呢。 季绾看着那些人被御林军拦着,周沐白正在前头跟那些带头的人高声解释着。 季绾靠近的时候隐约听到,周沐白说,“只要三日,只要给我们三日时间,城郊的安置亭就会建起来,咳咳...你们不要着急...朝廷绝对不会不管大家,咳咳...” 季绾看着周沐白脸色仍旧泛着白,轻声咳着,心里烦躁,这病都没好到处跑什么呢。 那带头的难民,听见还要三日才能有安顿,一时义愤填膺, “老子才不信,你们这帮朝廷的走狗,老子才不信你们!” 其中一位暴民抄起手里的木棒,对着周沐白重重的就要敲下去。 “唔!” 周沐白看着挡在身前的季绾,血迹顺着她的头顶一溜下到鼻尖,滴在他绯色的官袍上。 第48章 生气 季绾伸手, 抹一下滴在下巴上的血滴,愣了愣。 “大,大人, 我, 我没事哈。”她好像添乱了。 说完这句话,头间传来一阵剧痛, 季绾再也不支,对着眼前的周沐白闭眼倒下。 周沐白伸手接住季绾,眉宇之间浮上一股杀气,对着暴民扬声厉喝。 “再若有带头暴动者, 按律法处置!” 那几个带头的暴民本想拿着棍子吓唬一下官府,如今看到的伤了人, 心下早就虚得不行,直接噤声。 六部的人见此, 立马各司其职的处置安顿这些暴民。 周沐白一把打横抱起季绾, 一路小跑上了马车。 赵顺看着周沐白怀里躺着季绾满脸是血,赶忙驾车去找孙岳洺。 周沐白垂头看着怀中的季韫,晨间的黑眼圈还没退下去呢, 这会来找他竟然直接为他挡□□。 怎么那么傻。 他不禁收紧了手中的力道。 季韫,不可以有事, 绝对不可以有事。 周沐白心里抽抽得疼, 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要顾不一切挡在他前面? 他才刚刚爱上她, 成日辛苦压抑对她的爱, 她为他掉一根头发丝他都心疼得不行。 她却彻夜照顾他生病,现在, 她又直接为了他受重伤。 周沐白口中喃喃地对她讲, “季韫, 你是想叫我为你疯了不成?” 周沐白直接把季绾接到在城中的一个小宅院,这个小院是他平日随意买来的,偶尔不想回府面对梁氏的时候,也不想走那么远去三生别院,就会来这里消遣一阵。 宅院不大,但环境十分清幽,只有十来个下人在这处管理院子。 如今见周沐白带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公子进来,皆都吓了一跳。 不多时候,赵顺又把孙岳洺带到这里。 孙岳洺看到躺在床上满脸是血的季绾,“这怎么回事,刚才见她还好好的啊。” 周沐白坐在季绾的身边愁眉不展,“替我挡了一棍。” “哎哟我的爷啊,怎么这样。” “别废话,快点治。”周沐白又急又怒。 孙岳洺叹息一声,开始仔细诊治季绾的脑部。 好在从外观看上去只有一些皮外伤,会流血是因为棍子敲坏了季绾的头皮,所以才会流血。 孙岳洺用他那祖传的绣花般的手法给季绾把头皮缝合得十分完美,保证看不出来。 又给季绾扎了几处重要穴位,以防脑中有血块。 最后用一根金针直接插在头顶的百会穴,告诉周沐白一个时辰后才能拔下来。 交代好一切,又看着周沐白脸色不好风寒还没好,给两人都留下了一些药物才离去。 唉,这两个人,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的,这像什么呢? 嘶,夫妻? “哎...” 半个时辰后。 季绾悠悠转醒,脑间传来阵痛,她伸手扶住头,皱起眉。 “你醒了?怎么样?”周沐白温声道。 季绾一脸难过,“头好疼。” 季绾头上的那根金针还没有撤下,所有的疼都是来自那根金针的刺激下,也因此季绾才能这么快转醒。 “一会就不疼了,先把药喝了。” 周沐白转身将晾好的药递到季绾眼前,季绾看着眼前的药,再抬眼看着眼前的周沐白。 “大人?” 她一脸疑惑地看他,周沐白见季绾眼神似乎不对。 “我,叫什么?”他试探问道。 “你啊?”季绾纳闷,这问他名字是什么意思。 “周...”一阵激疼又袭来,季绾皱起眉头。 周沐白见此,不再逼问,赶忙递上药碗,“先喝药。” 季绾伸手接过来,周沐白没让她接,直接用勺子舀起来喂到她的嘴边。 季绾一边喝一边蹙眉,“大人,你病还没好呢,怎么能下地呢?”他怎么没好呢,就起来给自己喂药? 周沐白全身仍旧虚着,可他完全不及季绾严重,她伤得可是头,万一,万一她留下什么后遗症,届时她该如何跟她家人交代? 季绾见此,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就要跳下床,“大人,您快上床躺着,您还没好呢。” 周沐白看着季绾盯着两只黑眼圈还有头顶上的金针,就这么在她眼前蹦来蹦去的,像并无大碍一般,他按住她叫她不要动。 只是她只字不提自己受伤的事情,周沐白不禁起了怀疑。 “你,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受伤的?” 季绾一脸迷惑,“受伤?我怎么受伤?” 周沐白震惊了,“你还记得刚才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刚才我在照顾大人生病啊。”季绾坐在那说的随意又自然。 遭了! 季韫好像忘了她替他挡了一棍。 孙岳洺说过,季韫可能会出现短暂失忆,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季韫会忘了为他挡棍啊。 周沐白一脸无奈,让季绾躺回去,季绾不放心他的病,周沐白只说自己早已经好了。 季绾不死心地伸手摸周沐白的额头,她记得昨夜周沐白烧得可严重了。 还好现在看起来体温恢复正常了,她才能稍稍放心。 周沐白试探着问,“你不记得自己去过城郊难民营?” “嗯?我怎么回去那里?”季绾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周沐白沉声道:“你去那里,被暴民伤了头。” “啊?”季绾更迷茫了。“所以我头疼是被暴民打的?” 周沐白点点头“嗯。” “哦。”季绾弱下去,头顶阵阵的痛,刺得她直蹙眉,“嘶,大人,我会不会有事啊?” 周沐白看着她,眼神带着柔和,“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哦,哈...”季绾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人,我有点困。”从刚才金针刺激下醒来,她就困得不行。 “那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周沐白温声安慰她。 季绾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 周沐白见季绾安静地睡过去,松了口气,他会没事的,有他在,绝不允许她有事,见季绾睡得香甜,自己也躺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 想到她照顾他一夜,醒来找不见他,又跑到他身边来寻他,关键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心都被她握住了,她为他做了那么多,自己从前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想到这处,无限的愧疚涌上他的心头,他不禁凑到季绾身前,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季韫,我的爱,从此以后,都给你... 季绾醒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她张开眼看着周沐白正睡在他的身前。 他挡不住的一脸的疲惫,可是却睡得香甜。 周沐白睡着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够看到他蹙眉。 季绾鬼使神差地朝他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到底是什么让他在睡中都不安稳呢。 似乎感到被人触碰,周沐白一伸手,抓住季绾的手。 他从睡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季绾大着眼睛看着他。 周沐白心脏重重一跳,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季绾有点尴尬,周沐白哪怕是在生病当中都俊的不像话,更何况此时他正握住她的手,几乎是脸贴着脸。 她的喉间一紧,就连呼吸都变得凝滞了。 周沐白缓缓睁开眼,哑声道:“睡醒了,头可还疼?” 季绾摇摇头,“好多了。” “嗯。” “咕噜...” 季绾的腹叫适时地响起,她的脸上浮上一丝尴尬的笑意。 周沐白起身,“我们一起吃晚膳,吃完我带你回家。” 季绾从床上坐起,“哦。” 半个时辰后,季绾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虽然有些清淡,但是十分精致。 她倒是佩服周沐白,怎么总能够找到做饭好吃的厨子,上次在三生别院也吃得不错。 季绾坐在桌前看着周沐白,“准备这么多,咱俩能吃得完吗。”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啊。 周沐白给她盛了一碗汤,“你受伤,不能吃口味重的东西,我叫他们做得清淡些,只随意尝尝吧。” 就这,还随意尝尝? 季绾喝了一口汤,鲜嫩无比,“这什么汤,这么好喝啊。” “松茸汤。”周沐白见她喝得香,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季绾见这个汤好喝,不自觉地喝了好几碗。 周沐白又给她夹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季绾同样吃得十分开心。 这让周沐白看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一看到季韫吃饭,原本平淡无奇的饭菜就会变的好吃起来。 看来,以后他要多找机会与她吃饭才好。 用过晚膳,周沐白送她回家,又嘱咐她这些日子不要沐发,因为头顶有伤口,并且要注意饮食清淡。 明日孙岳洺会在议政堂找她针灸,叫她有心理准备。 季绾仍旧一脸懵,自己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被人给打了。 回到季府的时候,头已经好多了,也因此没敢声张。 直接回到自己的踏月阁休息了。 只是白天在周沐白那睡了一天,自己晚上已经睡不着。 她在她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今儿周沐白对她挺温柔。 要啥给啥,吃啥拿啥,就因为她被暴民打了? 这就对她好了? 这也太反常了... 总之,这段时间的狗腿子行径已经颇有成效了,她觉得他马上就可以和周沐白称兄道弟论朋友了。 季小绾,你可千万不能被周沐白迷惑了,他一旦对你点好你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得继续,要周沐白对她称兄道弟、交朋论友,讲秘密那种才行。 翌日下朝。 周沐白坐在上首,季绾忙坐在他身边准备帮他批公文。 周沐白淡淡说了一声,“今日不用你来批。” 啊? 不用了? 那么多,成堆的公文呢? 季绾有点不适应啊,只得点点头,“哦。” 不用她批,她就给他倒茶呗,季绾转头进了茶水间,照例给周沐白沏苍山雪绿。 “大人,喝茶。”季绾恭敬地递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一蹙眉,“我不喝苍山雪绿,今日叫林景给我侍茶。” 季绾有点悻悻,这今日是反了性了,连苍山雪绿都不喝了。 林景颤颤巍巍的端来一杯仰天雪绿放在周沐白的案头,季绾闻着就泡得不怎么样。 周沐白看着季绾眼中暗淡失落的表情,心如刀割。 可他又能怎么做呢,他不再需要她对他好,他要收敛起自己的感情,他要拉开和她的距离,若是不如此做,他就只怕想... 抱她、吻她... 季绾一脸闷地坐在案前,无聊地看着手中的文书,周沐白啥都不用她干,谁能告诉她这是咋回事? 午后,众官纷纷下值。 又只剩了周沐白与季绾。 原本午休时,孙岳洺是要来给季绾针灸,可临时有医患耽误了行程,他叫人通知季绾在议政堂等他。 季绾在议政堂等的无聊,看着周沐白忙到飞起。 只得默默地帮他换了茶,按照林景泡的仰天雪绿。 见他墨汁少了,又帮他磨了许多,又帮着周沐白把堆成小山的折子,分门别类地放好,批阅完的打包,叫小太监送到各殿。 季绾见今日周沐白似乎心情不佳,温柔又顺从地做完这一切。 周沐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忙前忙后,心底的情绪被她搅得像是掀起滔天巨浪。 季绾正在他身前整理文书,忽然一阵晕眩伴着头疼袭来,她蹙眉扶着额头。 抬首看着周沐白正阴沉着脸看她,冷的吓人,料定是自己今天没伺候好他。 季绾忙恭敬道:“大人,小臣就快好了,整理好小臣就来帮您批公文。” 一阵晕眩又传来,季绾使劲按着自己的头皮,“嘶。”脸色泛白皱成一团。 周沐白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情绪,他... 他简直要疯了。 季绾抬眼见周沐白就要在盛怒的边缘了,她忙温声道:“大人,你等一下哈,小臣头有点疼,让我缓缓。” 他扬声轻斥,“季韫,我不是说过,我今日不需要你伺候,你能不能给我滚远点。” 季绾听见周沐白如此说,愣在原地半晌,“我...大人是因为我做得不好?” 周沐白扔下手中的笔,紧扣住自己的额头,自己又悔恨刚才对她的斥责。 他低声回了一句,“不是。” 是我不好... 季绾不再说话,怎么也想不明白,周沐白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大概是自己真的没伺候好他,惹他心烦了。 两人的气氛僵到极点。 孙岳洺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烦躁着,一个一脸委屈,明显是两人刚吵过架的样子。 “呦,我来得不是时候?” 季绾站在原地没说话。 孙岳洺识相的就要走... “回来!”周沐白在上首将人叫回来,“给她治。” 扔下这句,就起身疾步走出了议政堂,去到廊下,站在前面,给里面的两人留了一个背影。 徒留季绾与孙岳洺面面相觑。 季绾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孙岳洺拿着金针,对季绾说道,“季郎君,我给你下针时,会有一些疼,要有个心理准备,要是疼...” 孙岳洺看了看外面的那个背影,扬声道:“要是疼,你就大声叫出来。” 季绾点了点头。 孙岳洺看着,在季绾的百会穴刺下一针。 “啊!” 针刺的疼痛带着酥麻,瞬间袭遍季绾的全身,让她忽然叫出来。 她眉头蹙成一团。 周沐白隐在袖中的手,随着那声叫唤立刻握成拳。 “唔!” 又是一阵,这次是刺在风府穴。 季绾紧紧咬住牙,尽量不让自己叫出来,真她娘的痛啊。 周沐白的另一只手紧紧扣住眼前的扶手。 “嗯!” 又是一声轻唤,季绾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裂开了一般,此刻因疼痛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大口喘着粗气,全身轻轻颤抖着。 周沐白再也不能忍,他转身看着堂内的二人,那针扎在季韫的身上,就如同扎在自己心上一般,甚至胜过她千倍万倍的痛。 季韫... 周沐白的心此时俨然乱作一团,甚至恨不得能自己代季韫挨这几针。 一个时辰后施针终于结束,季绾喘着粗气,伸手握住袖口,擦了擦额头因疼痛冒出来的冷汗,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孙岳洺给了季绾一些止痛的药丸,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离去。 堂内又只剩了季绾和周沐白,季绾怔怔地坐在原地发愣,头皮还在麻着。 周沐白则是坐在上首盯着不知名的某处,心里像是被大雨淋过,重重的摇摇欲坠。 沉默良久,季绾起身朝周沐白伸手恭敬又沉默地做了一揖,而后离去。 季绾失魂落魄地走出集贤殿,刚才孙岳洺的针灸让她想起那一幕。 是自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为周沐白挡住了暴民打来的一棍。 想来昨日到今日他应当为此事烦忧了吧。 毕竟让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得下属为自己挡枪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 周沐白那么骄傲要强的一个人,身子在病中也要去救灾现场的一个人,竟然让自己的下属挡在前头被人给打了,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他不郁闷才怪,他不怨自己莽撞就不错了。 如果她没有冲上前头,也许他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季绾摇摇头,他让她滚,那她就滚远点。 别弄巧成拙的招人烦了。 唉... 季绾有些沮丧地上了车,回到府中。 深夜。 周沐白站在季府门口的大榕树下,秋日的暗夜中夹杂着冷意,而周沐白鹰隼一般的眼眸中却带着火热的盯着那扇门。 季韫,他拿她该怎么办呢。 周沐白回首上了马车,对赵顺道:“回宫。” 赵顺一抖缰绳,心里叹息,“唉,爷又要整夜批公文了。” 天色微亮的时候,周沐白起身,去往净房整理仪容。 掐算好时间,在众臣列队之时从集贤殿走到朱雀门。 季绾没有在众官中张望,始终垂着头,周沐白出现的时候只低头随着众官拱手。 议政过后,季绾随周沐白回到集贤殿。 她不发一语地坐在离周沐白一步之遥的下首。 不再主动问安,不再主动沏茶,不再上前为他整理公文。 整个堂中安安静静,没有往日季绾为周沐白忙前忙后的身影。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闲适淡然的表情,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上午,他抬眼看着季绾拿着公文,宁愿到六部的那些老头子面前询问也不来问他。 午膳之时,周沐白照旧留了身边的位置给她,待季绾净手踏进膳堂里,直接坐在最末林景身边。 周沐白沉声喊道,“季韫!坐过来。” 季绾一抬头,看了看周沐白,再看看众人,忙对着周沐白拱手道:“启禀首辅,小臣人微言轻,坐在首辅身边用膳,不合规矩。”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林景身边,对他笑呵呵地低语。 周沐白像是被碰了一鼻子灰一样,饭也没吃几口。 午后,他眼见着季绾在和六部午休的众官谈笑,周沐白信步靠近。 季韫立马换了脸色,带着头,拱手“给首辅请安。” 众臣忙随着季绾拱手,“给首辅请安...” 周沐白见此烦躁的一扬手,进了议政堂。 明青州见此,不放心地凑上前,“沐白,你和他怎么回事?” 周沐白垂头坐在那里,心不在焉,“没事。” 明青州看着两人,一个失魂落魄,一个云淡风轻,这到底是怎么了? 熬到下值,季绾纷纷跟众人谈笑着告辞。 又转头对着周沐白施礼,“大人,无甚重要事小臣就下值了。” 周沐白看着纷纷下值的众官,又看着季绾,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留下他,只得朝她点点头,“去吧。” 季绾得令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谢大人。”忙收拾东西,准备和众官一同离去。 还没走出堂门,刘昀便走了进来。 众官纷纷行礼,“殿下...” 刘昀扬手,“不必多礼。”他抬眼在人群中找到季绾,“季郎君可下值了?” 季绾忙点头,笑着道,“殿下,今日小臣下值早呢。” 刘昀走到季绾身前,“走,我带你出去玩。” 季绾一听一脸兴奋,“好啊。” 说完,刘昀随季绾走出了议政堂。 这一幕落在周沐白眼中,气得他险些折断了手中的笔,他一把放下手中的文书,在众官散去后,走到了朱雀门。 赵顺看到周沐白这个点都惊呆了,今日竟然没有干通宵? 周沐白沉声问,“你可看到宁王的马车。” 赵顺点头,“看到了啊,还带着小季大人呢。” 周沐白一脚踏上车,“跟上他们。” “哦。”赵顺摸不着头脑般,爷今儿怎么回事,咋干起盯梢的事了呢? 周沐白在车上换下官袍,眼看着季绾被宁王带到自己的府中。 季绾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王爷的王府,简直大的不像话。 简直就是高贵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啊。 她连连称赞。 刘昀在自家后院的人工湖里的湖心亭设了宴。 季绾十分开心地和他吃吃喝喝,丝毫不见外。 刘昀看着季绾开心又得意的笑意,心下更坚定了一分。 他喜欢季韫,打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喜欢。 这份爱意他藏在心底很久很久,如今终于能够让她信任自己,拿自己当成朋友。 或许,这段感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 季绾在刘昀的一番盛情招待下,度过了十分快乐的一个晚上。 直到深夜才出了王府的大门,刘昀怕季绾的小厮送的不安全,还特意派了两个暗卫护送她回家。 躲在暗处的周沐白看着季绾对着刘昀拱手道别,只见刘昀含着笑意上前拍了拍季绾的肩膀。 两人低头不知说了什么,对着发出一阵笑意。 周沐白此时气得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星! 深夜对着被人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尽管他看着季绾并不像是饮酒的模样,可还是在门口对着刘昀说了很久的话才蹬车离去。 周沐白的心简直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他想不通季韫和刘昀也不是很相熟,怎么才过去一夜两人就变成亲密无间了?怎么就会冒出这么多的话说了? 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季韫呐季韫,是不是被人给个甜枣你就要跟人家称兄道弟,你也不是想想到底是谁一手提拔你?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啊 周沐白气道手心发抖,眼见着季绾上了刘昀的马车,刘昀也跟着上去,刘昀亲自送季绾回到家中。 看着季绾又在季府门前对着刘昀说了好几句话,又是拱手又是行礼的才进门。 周沐白的呼吸像是被刘昀和季韫紧紧掐住脖子,都要被气到窒息了。 若不是身份所限,周沐白简直想要手撕了刘昀。 他在车中看着刘昀望向季韫回家的背影,竟然在刘昀眼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情意。 周沐白猛然意识到... 难道刘昀,竟然也喜欢季韫? 再联合着想前番种种,周沐白几乎可以确认,刘昀喜欢季韫。 想不到他也在觊觎他! 若是季韫借此机会就此远离了他... 他又该怎么办呢? 一连几日,季绾都对周沐白不冷不热亦远亦近,她小心地在心里掐算着和周沐白的距离。 没事尽量少在他眼前转悠,只要是关于他的事,她都不主动掺和。 周沐白让她滚远点,她就滚远点绝不套近乎。 要不然,惹毛了这位爷,她别说叫人家恕罪了,怕是自己全家都搭进去。 可最近怎么看,怎么觉着,周沐白照比以往阴冷的不像话,对她没比以前好多少啊。 今日下值,周沐白照旧放季绾早走,刘昀又踩着时间赶来。 “季郎君,可下值了,我带你到我北郊的园子逛逛去。” 季绾一脸笑,“好嘞,这就走。” “啪”的一声。 周沐白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道:“季韫。” 季绾茫然地回过头来,随后拱手,“大人,还有何事?” “今日公文甚多,都是要事,你留下。” 季绾一听,本来可以下值跟殿下出去逛园子,现在又要留下陪这个阎王脸批公文。 心里不可谓不失落,她一下子拉下脸,“殿下,今日怕是要失约了。” 刘昀见周沐白一副不容反驳的模样,点了点头,“无妨,改日再带你去。” 迟早,他要把季韫接进府,成为他一个人的... 季绾又从门口折回去,从周沐白堆积如山的奏折里取了一些放在自己的桌案前开始批阅。 一张精致的小脸冷的不像话,嘴翘得老高。 周沐白抬眼看到她生起气来,心道,就这么想要跟刘昀出去玩? 他气不打一处来,放她玩了这么些天,下了值不是去找李叙、沈朝瑶就是跟宁王混在一起,她还没玩够? 私生活倒是精彩得很。 周沐白更气了,想到这处,他起身走到季绾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腕。 季绾一慌,忙放下笔,“你干什么?” 周沐白不发一言,不容分说,拉着季绾就往外走。 两人走到了朱雀门,周沐白将季绾一把塞进马车,对着赵顺道:“三生别院。” 赵顺点头,爷终于硬气一把,偷偷看了小季大人这么多天,今儿终于把小季大人拐上车了。 到了三生别院,周沐白一直拉着季绾到了三生别院的书房。 季绾一路喊着骂着,“周沐白,你这个王八蛋,你要做什么,你要把小爷拉倒哪里去。” 直到书房关上了门,周沐白一把将季绾抵在门上,“骂够了没?” 季绾一扬头,眼里瞪老大,“没骂够!” 周沐白烦躁地看着她,“身为大晋翰林学士,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上家?” 季绾张口怒斥,“我怎么对待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不是你叫我滚远点,现在老子滚了,你又把我拉回来,算什么事?打脸不嫌疼是吗? 周沐白此时恨不得撕烂季绾那张嘴,“好,那我现在后悔了,我现在就想你如原来那般对我。” 季绾都要被周沐白气笑了,“你说我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你,你拿小爷我当空气啊,我凭什么?凭你高,凭你帅,凭你有钱,有权,我呸!小爷我才不在乎这些。” 公开打自己的脸不疼是吗?周沐白你的脸皮怎么比黄土高坡还厚。 周沐白被季绾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季韫,我们都冷静一下可以吗?” 他不明白,两人怎么就变成现在剑拔弩张的样子。 季绾被气到嗓子都要冒烟了,“不冷静,不想冷静,周沐白,你真的烦死了,你快送我回家。” 季绾不想在看到这张黑面王爷的脸,她现在分分钟就要被气炸。 周沐白满脸无奈,“你想玩,在这处玩,我不拦你。” 季绾盯着周沐白那双晦暗不明的脸庞,她冷声道,“我在乎的不是在哪出玩,好玩不好玩,而是和谁一起玩,心情好不好,你让我现在很不爽,我不想和你玩,你懂不懂?” 季绾不予理会周沐白,转身就要开门离去。 周沐白见此,脑海当中就一个念头,不能走,她绝对不能走。 他一把扣住季绾的手腕,将她拉在自己的身前,把她揽在怀中,用自己的手臂紧紧地扣住季绾躁动不安的身躯。 他在她耳边说,“不准走,我说不准就不准。” 季绾没料到周沐白会抱住他,他竟然抱住她! 季绾得躁动在周沐白怀中就像是一只兔子,活蹦乱跳,而他就是那只猎住兔子的灰狼。 周沐白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季绾的头扣在他的肩膀上,他在她耳边温声道,“季韫,我错了,你那一棍是为我挡的,恕我不知该如何对待你,才能让你觉得是好的。” 季绾听到这句,彻底呆愣在周沐白的怀中,她听着他温柔磁性一般的话语,逐渐抚平她焦躁愤怒的心。 她瞪大了双眼,似乎都忘了呼吸,空气中安静的不像话,好像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怎么了,她的脸好红,像是烧到了耳根,她的呼吸好快、心跳好快,眼前的这个男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对她道歉,在温声安慰她。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心乱作一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束手无策了,季韫真的是很容易地就叫他被气道不知所措。 他伸手抚着她微微颤抖的后背,“你若是气,我就只好关着你,关到你消气为止。” 季绾瞪着双眼,这哪里是气,分明是... 吓得! 周沐白他能不能别一会冷一会热的,这叫人哪受得了啊。 她是个凡人,又不是得道上仙,能做到太上忘情呢。 季绾觉得自己被周沐白抱得死紧,她想挣脱都挣不开。 “你先放手,我,我喘不上气...” 周沐白听此,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抱她太紧了,他逐渐松开了抱她的力道,但并未完全松开,低头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不气了?” 季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不成就因为这一棍,他一直患得患失的,她也要跟着一直患得患失的? “你,你别老对着我抽风成吗?小臣我胆子小,实在经不住您每日这么吓唬人啊。” 周沐白垂下头,无奈叹息,“好,我再不会对你抽风。” 季绾见此啊才满意,这才对嘛,正常点,大家都好交流不是。 她在一低头,见自己还在周沐白的怀中,他的手如今还放在自己的腰际上。 刷的一下,季绾得脸又红了。 且不说她是个女孩子,就算是她是个男孩子,两人这么抱着也不合适啊。 她轻轻一推周沐白的胸口,自己往后撤了撤,拉开两人距离。 周沐白见此,两人脸上各自涌上尴尬,不在意地看着周围。 “你饿了吗,我叫他们弄点吃的来。”周沐白温声问她。 “好啊,我挺饿的。”季绾心不在焉地回着。 周沐白点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转身出了书房,吩咐赵顺准备膳食。 半个时辰后,季绾望着满桌子的生猛海鲜,不禁瞪大了眼,这是周沐白的赔罪宴吗? 大龙虾,大鲍鱼,大螃蟹,旁边放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鱼,石斑鱼?三文鱼? 啧啧,季绾看着周沐白,“你家是捕鱼的吗?” 周沐白拿过一只螃蟹,十分优雅地把它撬开,准备取蟹肉,“算是捕鱼的吧,我有一只商队,专门出海打鱼,销往大晋内陆,每日都会送到我府上一些,今日我叫他们直接送到这里来了。” 季绾点点头,见识了...她就说不能随便小看周沐白。 周沐白将剥好的螃蟹肉取出,放在季绾的身前。 “这个季节的螃蟹十分肥嫩,你尝尝看。” 季绾看着眼前的螃蟹,被周沐白完整地取下来,她沾了一些香醋,放入口中。 果真肥嫩无比。 季绾吃得直点头,太好吃了,周沐白再给她剥了一只,季绾也是秒没。 她看着周沐白都不吃,一直在帮她剥螃蟹,直接道:“你也别一直给我弄,你自己也吃点啊。” 她一直自己闷头吃怪不好意思的。 周沐白看着季绾吃得香,自己也吃了一些。 等一个时辰过后,两个面前变成了一堆海鲜壳子。 “嗝~”季绾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满肚子的生猛海鲜味。 自己的肚子都要被海鲜给撑爆了,这一顿倒是吃得十分满足。 夜已深,季绾依依不舍地看着桌上剩下的螃蟹,“我能带几个走吗?” 这么好吃的螃蟹,她也想让柳氏,沈朝瑶、李叙他们尝尝。 周沐白一抬手,就有管家上来,他偏头对着管家耳语几句。 管家忙点头,下去安排。 周沐白对季绾道:“不用带这个,我帮你给他们带了新鲜的,应该半个时辰后就能送到。” 季绾嘿嘿笑着,“这多不好意思。” 周沐白看着满桌子的海鲜壳,“我看你没啥不好意思的。” 季绾确实没跟周沐白不好意思,打从上次送她桃子,季绾就觉得花周沐白的钱十分的舒爽、自然。 倒是之前刘昀也提出送她吃的,她想也没想就婉拒了。 她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对这两个人有这么个差别对待。 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周沐白一顿饭就把自己哄好了。 或许,她也不是真心跟周沐白生气,或许,周沐白诚心给她道歉她就心软了吧。 季绾回府的时候,就看到柳氏坐在正堂里啃螃蟹。 这么快? 这三生别院的人也太有速度了。 柳氏看着季绾回来,“嘿,今儿又去老周那蹭饭了?” 季绾点头,在柳氏旁边坐下来,跟着她剥螃蟹。 柳氏道:“上次是桃子,这次是螃蟹,你也不显吃人家嘴短。” 季绾一边吃蟹黄,一边不屑:“切,我短什么短,他这是赔罪宴,我应该的,嗝...” 柳氏摇了摇头,“你差不多得了,他好歹也是你上家,别做太难看。” 季绾一把放下手中螃蟹,“嘿,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季柳氏,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季绾起身就往踏月阁走去,柳氏看着季绾,我这也没说什么,她怎么这么大反应? 第49章 官场 翌日, 季绾一脸高兴地去上朝,不知为什么,昨日周沐白请她吃了一顿大餐, 心情忽然就变好了。 果然治愈心灵最好的东西就是食物啊。 季绾神清气爽地对着各位大人寒暄着, “刘大人,王大人, 张大人早啊。” 众大人纷纷回应,“小季大人早。” “季郎君早...” “季大人早...” 季绾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快要列队的时候,周沐白准时出现。 季绾心道, 嘿,这是踩点上瘾啊, 每次看着周沐白统领百官的样子,季绾便是想, 若有朝一日, 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岂不是也很牛逼,风光无限? 议政之时, 晋帝针对米加国偷袭晋国好邻居小阿国的政治问题问了季绾意见,季绾思来想去, 大胆陈述自己的政见。 季绾对众官说道:“米加国乃是西方实力强悍的大国, 曾经一国独挑七国联军, 也没在怕的, 骨子里透着凶悍。 现在米加国来攻打小阿国,明显是对晋国动了心思, 只是这些年晋国休养生息, 发展经济, 对于米加国的局势处在能谈则谈,不能谈也要谈的政策中。 如今米家国显然是想以小阿国为跳板,想要借此来犯我晋国,我晋国现在兵强马壮,实力早已不比之前,所以小臣主战。” 一番政见下来晋帝觉得颇为有礼,又转头问了周沐白意见如何,周沐白看了看季绾,只拱手道:“臣,附议。” 晋帝看着两人,最近论证,经常异口同声,默契非常。 晋帝心道,此前两人剑拔弩张,现下竟然能够和谐共处,连政见也在一处真是奇了。 众臣看着今日周沐白始终眉眼和顺,脸色似乎少了往日中的冷冽,也不知首辅近日是有何好事发生。 议政过后,众臣随着周沐白回到集贤殿。 季绾照旧坐在下首,周沐白看了一眼季绾。 季绾立刻心领神会地坐在周沐白身边,“大人,还是户部开始吗?” 周沐白一点头,季绾顺手在成堆的周折当中,十分麻利地抽出户部的奏折开始审阅。 一般季绾会将到手的折子分成人事、钱财、专项事宜、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等几大内容归类,小事一般她能批的便是直接做出回复,重要事宜的则是直接递到周沐白身前。 两人处理公文的效率那是大大增加,六部的老头子们看着周沐白季绾两人都惊呆了。 这等处理速度,他们岂不是中午前就可以下值了? 联系起前两日的情形,由此,他们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首辅和小季大人都好,他们就好,若是首辅和小季大人有一个人不好,那他们都不好。 遂众臣心里祈祷,愿首辅与小季大人天天都好,他们也就能够天天好。 因为批阅公文的效率高,众臣果真在中午之时便可以下值,众臣脸色纷纷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表情,因为可以,陪夫人,陪小妾,陪外室,陪花魁,陪定亲小姐... 众官脸色要多爽那是有多爽。 “刘大人,喝酒,泡澡,打牌一条龙啊。” “王大人,您且老地方候着,待我归家禀明夫人,允了假便去,若是超过一个时辰未到,那你就自行玩乐吧...” 王大人点头,“同理,同理,刘大人若是一个时辰没看到我前来,您也自行玩乐哈...” 杨达人道:“尔等在内宅地位至今未能提高一些?”他轻声一笑,“我家内子却从来不插手那些...” 旁边吴大人笑了笑,“杨大人,我可是听说你家内子只要作势掉一滴眼泪,某些人可是恨不得跪下给接着呢...” 众臣一听,忙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周沐白看见季绾收拾好公文,起身理了理官袍,站在堂中,对众官拱手,“首辅大人,各位大人,小臣下值了。” 众官纷纷寒暄告辞,周沐白看见季绾离去的背影,起身走出了集贤殿,他缓步跟在季绾身后,不远不近。 待到行至朱雀门,周沐白眼见着季绾上了自家马车,他细听所要去的地方。 季绾倚靠在马车软垫上,朝外道:“回府。” 周沐白眼底浮上一丝失落,她回府了,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去的地方? 周沐白咱在季绾马车下轻咳了一声,季绾扬起车帘,“大人还未走?” 周沐白负手扬起头看着季绾,“嗯,今日闲来无事,想随意逛逛。” 季绾点点头,“哦,那大人玩得开心。” 周沐白愣愣地看着她,“你...回府?” 季绾十分随意,“嗯,回府。” 周沐白叹息,平日不是好玩,好吃,好热闹,今日这么早下值,那些本事都哪里去了? 看着众家马车纷纷离去,“大人,若无要事,小臣就先告走了。”季绾在车上十分有礼告辞。 周沐白眼中闪过落寞,“去吧。” 季绾点了点头,“韩照,走吧。” 韩照得令,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而动,周沐白眼看着季绾的马车离去,心底说不上的空虚。 他坐上自家的马车,赵顺见周沐白脸色不太好,试探问道:“爷,咱们去哪?” 周沐白有点闷,“去樊楼吧。” 去到樊楼,此时人正少,周沐白在车上换下官袍,穿了一身藏蓝云锦墨竹衫,腰围玉制缂带,头戴银冠,这一身下车,那是要多富贵有多富贵,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这是周沐白特意找人做的,季韫觉得他穷的连一身衣服都买不起,他堂堂大晋一国首辅,竟然让自己的下属看不起,他觉得有点屈辱,更何况季韫是他喜欢的人呢。 刚进了樊楼的正堂,这一身装束让店小二在人群中眼前一亮,非富即贵,非富即贵啊。 他小心地上前应酬着,“这位公子,您几位,可有预定?” 周沐白负手,在堂内巡视一圈,此时稍早,用膳的人并未有那么多,他来到之前与季韫偶遇那次临窗而坐的位置,“就在这吧,我一人,上一壶桃花酿,一盘酱牛肉即可。” 小二一点头,“得嘞,一壶桃花酿,一盘酱牛肉。” 周沐白安静地坐在那处,借着窗口,看着街头上熙熙吵嚷的行人。 今日天色极好,刚立了秋,天高云淡,不冷不热,窗旁有卖南果梨和大葡萄的果农,淡淡的果香随风飘进窗内,倒是十分好闻。 周沐白身心松弛地靠在圈椅当中,少有的放松,让他能够暂时卸下一切重担享受时光。 可心底还是划过一阵落寞,季韫,她在做什么呢? 可无论做什么,终究是与他无关。 这厢,季绾刚回到家,就是一顿换装,青山绿的山水暗绣蜀锦袍子,腰间是墨色缂带,髻上配着玉冠,季绾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一身。 柳氏来到季绾身前,今日听闻季绾午膳之前下值,她都惊呆了。 忙跑进踏月阁就看着季绾忙忙碌碌地在更衣,她一脸好奇,“这是要打哪去?” 季绾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六部的老头子们请我吃酒。” 她马车还没到家呢,就有小厮追过来,说是六部几个同僚要请他吃酒。 季绾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那帮老头怕是觉着,只有自己能搞定周沐白。 要是日日都能像是今日这般,那大家的日子岂不是好过很多? 柳氏瞪大了眼,“什么?六部的老头子找你吃酒?你跟他们吃?那还能有的好?” 季绾一抹袖子,“好不好的,他们现在觉着离不开我,那还能把我这样,我一趴下,明日周沐白就要停摆,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季绾出门的时候,柳氏一脸担心,这可是她的小绾绾第一次应酬,她十万个不放心,对着韩照嘱咐嘱咐再嘱咐,要是看到情形不对一定要及时把她拉出来。 柳氏在门口望着季绾离去的背影,都走远了才回来。 季绾进到樊楼,堂中已然上了一些用午膳之人,有些吵嚷。 店小二忙上前,“这位公子,您几位,可有预定?” 季绾点点头,“绿松亭。” 小二忙一点头,扬着嗓子高喊,“绿松亭贵客到。” 周沐白回首的时候,季绾刚踏进绿松亭。 季绾刚踏进绿松亭,看到明青州,林景,吏部张大人,工部刘大人,兵部吴大人都在。 季绾一拱手,“小臣请诸位大人安。” 几位大人纷纷拱手,“小季大人。” 季绾落座在林景身边,旁边坐着的是工部的刘大人,那刘大人年过四旬,全身能有二百斤,一脸的油腻加憨厚。 见季绾落座,忙给季绾斟茶,“小季大人喝茶。” 季绾忙有礼接过,“哦,谢过。” 不多时候,樊楼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来,季绾看着眼前一桌子,双眼放光,吃货的本质暴露无遗,隐在袖中的手蠢蠢欲动,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季绾只得收敛作罢。 不能太丢人,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自己好歹也是受过十几年教养的读书人。 季绾看着众人,纷纷开始了左右闲聊状态。 无非就是谁谁看谁不顺眼了,准备弹了,谁谁又赎了美妾被正室发现了一顿闹腾。 谁谁想要往上再拼一拼,准备今年升个职,在那处能走走关系,政绩评个优。 官场无非就是这些事,季绾这大半年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了。 在座的职位上属明青州官位最高,按规矩就要他先提酒,众人看着菜已上齐,纷纷叫明青州开席。 明青州倒了一杯酒,众人纷纷将自己眼前的酒杯满上,举起。 明青州道:“在座诸位都是我大晋的同僚,是亲如手足的好兄弟,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是我大晋的国之栋梁,我明某人今日有幸能与诸位共饮,荣幸之至,让我们满饮此杯,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众人听到,纷纷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季绾也不例外。 放下酒杯,众人才开始纷纷夹菜吃席。 季绾心无旁骛地开始吃着眼前的菜,可明青州提完酒,就开始了拉锯战一般的提酒过程。 从官位来分,从高到低,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跑不了。 季绾只得吃吃停停喝喝,没想到这官场的酒局这么无聊啊。 轮到季绾提酒发言的时候,众人已经喝得有些五迷三道一般,季绾也微醺着。 因这顿饭,众人都想着季韫能够来参加实在是因为她的出色表现,让众人获得不少的好处,众人对她可是寄予厚望,能够将首辅安抚住,别整日炸毛,玩命工作,折磨大家伙,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季绾举着酒杯道:“我,季韫,承蒙各位大人厚爱,光临此宴,愧不敢当。” 季绾一番自谦,忙得众人否认。 “小季大人过谦。” “季郎君不是外人...” 季绾接着道:“小臣初来乍到,是在人微言轻,从前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海涵,待从今往后,小臣愿为各位,为我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位大人,小臣的凌云壮志,都在这杯酒里了。” 说完,季绾一仰头满饮下去。 完了,喝猛了,季绾竟觉眼前恍惚起来,众人在她眼前已然叠影重重。 季绾坐下摇摇头,心道,他妈的,又醉了... 林景看到季绾,“季大人,你可还好?” 林景忙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身前,季绾接过喝了一口,才觉稍稍缓解。 众人听闻季绾的一番发言,纷纷欢呼。 “小季大人威武。” “季郎君厉害。” “季郎君,来我敬你一杯。” “季大人,我也敬你。” “......” 季绾一抬手,“都别着急,我一杯一杯喝,一定叫诸位尽兴。” 众人见季绾豪爽,纷纷要敬季绾。 明青州见到季绾一杯接一杯,似乎不妥,这季韫可是周沐白心尖上的人,要是知道被这群老油子灌了酒,那还了得,他们岂不是小命不保。 明青州上前为季绾顶了几杯,可架不住众人对着季绾的热情,季绾也来者不拒。 这厢周沐白正在大堂喝着闷酒,正神思季绾之际,只听到堂另一侧发出阵阵雷鸣的掌声,夹杂着夸赞。 “小季大人..” “季郎君...” 季韫? 他怎么会听季韫的名字呢? 周沐白起身,顺着那声音寻去,在绿松亭。 “季大人,我敬你一杯。” 季绾一挥手,“来,干!” 周沐白一把撩开帘子,“季韫!” 众人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酒连忙醒了大半,一抬头。 完了! 杀神来了... 周沐白一脸怒气地看着众人,和正在被灌酒的季绾。 脸色瞬间冰封了二里地。 季绾晃晃悠悠地回头,见周沐白正站在她身后。 她憨憨一笑,醉着眼,“这不是...” 她努力睁大了眼,“这不是老周吗?” 她上前一把趴在周沐白的肩膀,“你今儿怎么换衣服了?害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周沐白咬着牙不说话。 “来嘛,你来得正好,一起喝。” 季绾一把将周沐白拉在她的身边坐下,正好跟那个脑满肠肥的隔开,她都嫌弃人家一晚上了,还是周沐白看着顺眼。 周沐白冷着看着季绾醉眼迷蒙,她一抬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谁?我一个一个喝。” 周沐白伸手就把季绾的酒杯夺过来放下,沉声道:“你又喝多了。” “嗯?”季绾醉眼熏熏地看着他,又一把躲过那杯酒,“我娘说了,酒量不好就得多练练,练练自然就能喝了。” 酒量不好的练练,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周沐白想了想,似乎恩师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如此看来季韫母亲倒是与恩师所见略同。 明青州一扶额,唉我去,这位爷怎么跑这来了? 众人看着周沐白面面相觑,纷纷噤声,哪还敢再饮。 季绾看着,一丝怒意袭上,“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倒是喝呀。” 众人噤声。 季绾生气,“都不喝是吧,都不喝,我喝。” 说完仰头就是一饮而尽,周沐白都没来得及阻拦。 空气当中的气氛有一丝诡异,众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若是不喝,便是首辅来了,像是扫了他们的兴致一般。 若是喝,可看着首辅护着小季大人的模样,冷的吓人。 季绾道:“你们啊,你们,一个个的,一看见老周来了,就都怕了。” 说完她伸手一把搂过周沐白,“你说是吧老周。” 啥? 老周? 试问整个大晋谁敢叫周沐白老周? 周沐白脸色浮上一丝尴尬。 众人只当没听见,明青州站起身,为周沐白倒了一杯酒放在他身前,“既然来了,就和大家喝两杯嘛,今儿大家伙都高兴。” 周沐白倒是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样,眼里心里都一门心思地落在了季绾身上,紧怕他喝高了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说点什么出格的话。 众臣见周沐白被安抚下来,才慢慢恢复了宴饮。 那张大人、刘大人、吴大人纷纷都举杯,要跟季绾喝起来,“来小季大人,我敬你一杯,我敬你...敬你是条汉子。” 能天天替他们冲在前头,伺候老虎。 季绾端起酒杯,看着几人,“来,我喝!” 酒刚到嘴边,就被周沐白夺走,“我替她喝。” 此话一出,众人惊掉下巴,首辅替她喝? 这是此生能够见到的画面吗? 尤其是明青州,心里简直都要笑翻了,周沐白护着季韫的模样可真是太爷们了,太有看头了。 明青州起身对着季绾,“小季大人,我也敬你一杯,惊你我二人同僚一场。” 季绾忙给自己满上,“明大人,不必客气,来,我喝!” 明青州含着笑意饮下酒,看着周沐白。 季绾得酒刚到嘴边,又一把被周沐白夺过去,仰头而尽。 季绾见自己的酒杯又被夺了,生气起来,“老周,你咋这么不讲究,老夺我酒杯你什么意思?” 周沐白垂下头,“你喝多了!” 季绾摇头看他,“我喝多了?我哪喝多了,小爷我清醒得很,我哪里多了?” 周沐白心道,你都叫老周了,你还没多? 那天晚上,周沐白不知道为季绾当了多少酒,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直到深夜,众人纷纷扶墙出来,周沐白却面不改色步履稳健的背季绾回家。 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背上醉着,嘴里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话。 “喝,不醉不归,不...醉...不归,老周?” 周沐白不说话。 季绾在周沐白的身上摇了摇他的肩膀,“老周~” 周沐白以为她在说醉话,这才反应过来她正叫他,他偏过头回应,“嗯?” 季绾借此机会忽然扳过周沐白的头,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你怎么没醉呢?” 季绾得酒气喷在他的脸上,周沐白受不了跟季绾这样近的距离,心脏怔怔地跳,强迫自己转过去,垂下眼低声回着,“如果你喝到吐血,你也不会醉。” 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为了升职,为了混官场而违心喝酒。 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衣服,“老周,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周沐白听到季绾这么说,脚步一顿,“那,你喜欢吗?” 季绾半睁着眼点头,“喜欢,你刚进来,我就看到你衣服了,你这样打扮才英俊。” 周沐白的嘴角闪过一丝笑,“嗯,那就行。” 这回该不会被他误会自己穷的衣服都买不起了吧。 季绾又道:“你明日下值还穿这件吗?我也要跟你穿一样的。” 周沐白点头,“还穿这件,或者你喜欢别的颜色和样式,我可以换换。” 季绾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在他耳边悠悠说道“我就喜欢你...” 话还未尽,便睡了过去。 周沐白停住脚步,愣在原地半晌,他转过头看着季绾的睡眼,轻声道: “我也... 喜欢你!” 虽然,她听不见。 送到季府上的时候,柳氏照旧老三套伺候季绾醒酒,要不然以今日季绾醉酒的程度明日连朝都上不了。 听说上次酒没醒好,季绾在议政堂睡了一整天,打那以后,柳氏对于醒酒这件事情就是极其重视,并且已经摸清楚一套积极有效的流程,保证季绾明日神清气爽的。 只是柳氏一边醒,一边叹息,这怎么练酒练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果真随他爹,当年季盛酒量就奇差无比,最后也是柳氏陪着练出来,才敢在官场横行。 她家小绾倒是苦了老周每次背她回来,听说那首辅洁癖特性的很,平时都不让人家靠近呢,这现在不知道背了多少次了,背地里不造怎么嫌弃小绾才好呢。 季小绾,你倒是争点气,能不能每次别让人喝趴下回来。 第50章 遛狗 打从那天喝完酒, 六部的官员看见季绾就跟看见金子似的,只要看见季绾跟在周沐白身边,众人眼睛那就跟施了仙法一样, 咔咔发光。 因为, 季绾现下已然把这只爱炸毛的老虎给抹得平平整整,因此整个集贤殿的办公的速度快了一倍。 六部已经连着四五次午膳之前下值, 大家天天脸色就跟自己捡了金子一样,整个议政堂的气氛和乐了不少。 季绾整日想着如何能够跟周沐白发展兄弟情,为这她已经总结出来以下几点,公务要勤谨认真, 要随着他的风格杀伐果断,对付老油子们要稳准狠, 对待晋帝要谦逊恭谨当中带着舍己为民一心为国。 其实看懂周沐白,就会觉得他这个人很简单, 有时候沉默腹黑, 有时候耿直得可怕,一条道走到黑,连个弯都不会拐的。 季绾每日便是按着这种套路, 顺着周沐白的心意,让整个六部十分快乐的办公。 偶尔有晚下值的时候, 也是季绾陪到最后, 周沐白看着天色晚了, 往往会找到一个地方请她小吃一顿, 顺带着送她回家,算是作为她陪他的报酬。 季绾忽然发现, 跟周沐白能够论上感情, 论上兄弟以后, 自己在他那的待遇是直线飙升,为此她十分受用,也更加尽心地跟他干。 周沐白成日的冷脸倒是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他看季绾的眼神总是柔和中透着回避,季绾想,怕是他觉得自己个给季绾点好脸色她尾巴要翘上天,所以他得收敛一些。 但是季绾倒是肆无忌惮地对周沐白示好,偶尔有人反对周沐白政见的时候,她第一个跳出来站他,有人在背后黑他的时候,她第一个跳出来怼死那些黑子。 总之关于周沐白的一切,季绾妥妥冲在最前头,整个朝堂也公认了,季绾是周沐白的狗腿子。 季绾听见这个事,也不反驳,狗腿子就狗腿子,她只想,要看以后,看以后,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噶脖那天,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自己全家还要给她陪葬,老娘还是要护好,还有那个成日就知道睡睡睡的哥哥。 有一日,府中照顾季韫小六子问她,“公子,咱家公子啥时候能醒啊?” 季绾寻思一番,啥时候醒,她也不造季韫到底啥时候能醒,但是也不能引起恐慌吧,她神神秘秘地对小六子说,“关键的时候醒。” 这句话一出,全府的人都好像有了盼头,听见了么,咱家公子说,大公子关键的时候醒,所以铆着劲地伺候季韫,紧怕他关键的时候醒不过来掉链子。 季绾真心觉得,只要对周沐白好,好的让他离不开她,以后全家能多一分平安的胜算,所以这个狗腿子她当得也心甘情愿,毕竟周沐白私下也没少给她好处,大桃子、大螃蟹、后来她又黑了一些他的大葡萄,大橘子。 周沐白也挺大方,每次都成筐地给她送,不光给她送,还连带着买一送二,把小沈和小李也送了,连带着沈朝瑶和李叙,也慢慢粉上了周沐白,每次季绾吐槽周沐白的时候,沈朝瑶和李叙总能替周沐白说上几句。 京城入了秋,到处都是黄金遍地的,季绾因着下值早,回府可以睡个午觉,一般都能睡到傍晚,然后就会拉着老黄出去溜达。 这几日老黄像是要发情了似的,一到傍晚就开始挠笼子,呜呜呜的叫唤人。 季绾寻思指不定是哪个小母狗勾搭上了,前一日估计跟人家约好了,明日见面,这到了时间,在不把他放出来,怕小母狗等急了。 关键是,老黄从小跟季绾长大,一般就喜欢跟季绾在一起吃睡玩,遛狗这种事,季绾遛惯了,老黄就不愿意跟别人了。 季绾也是真惯着老黄,因为季绾小时候,跟着二壮和小瑶他们在街口玩,那时候孩子都小,啥也不懂,自然也没啥战斗能力,家里边害怕有啥意外,不放心,就把同样是半大小的老黄放在季绾身边。 因为老黄它爹妈都是在季府长大的,所以老黄还是小黄的时候就在季绾身边了,两人的感情自然是很铁。 那天季小绾和二壮他们玩得正嗨呢,不造从哪里窜出来一条大疯狗,对着季小绾的屁股眼看着就要啊呜一口,正当关键之际啊,还是小黄的老黄猛地窜了出去。 对着那大疯狗就是一顿啊呜,不要命似的跟它干,死死咬着人家不放。 后来老黄折了半条腿,尾巴也差点断了,回到家的时候全身是血,大家伙都惊呆了。 要不是老黄,季小绾早就成了狗下亡魂了,哪还有今日当家做主横行乡里十里八村的这天呢。 后来老黄养了半年才好,从那以后,季绾就和老黄同吃同睡。 后来老黄变大黄,老喜欢在半夜爬上她的床,满嘴哈喇子舔她,季绾实在受不了,就跟老黄分开了,老黄因为这件事,好长时间没搭理她。 现在,老黄成了名副其实的老黄,狗到中年,往往力不从心,能跟小母狗调情的时候不多了,所以能调一个是一个。 眼看着傍晚到了,季绾还没睡醒,老刘听老黄叫唤得实在厉害,只得把它放出来牵着它,先在院子里待会。 哪承想,刚放出来,老黄一把子窜出去,奔着季绾得踏月阁直跑,老刘在后面拉着狗绳,那是拉都拉不住,就差把老刘拖地上了。 到了季绾闺房门口,老黄直接一爪子拍开季绾的门,而后直接冲到了季绾的床前,老刘也放弃了抵抗,反正季绾对老黄比对他好多了,老黄犯啥错,家里主子都不带追究的。 “啊呜...” 老黄伸出它粉嫩嫩的大长舌头,哼哧哼哧地看着季绾在那呼哧呼哧睡得正香。 它伸出狗爪,一把撩开季绾的真丝锦被。 季绾没啥反应。 老黄歪着狗头,看了看,有点不满呐。 “汪!” 它急促叫了一声。 季绾好似听见,翻个身,一捂头。 “汪!汪!” 季绾皱着眉。 “汪!汪!汪!”这三声,老黄有点愠怒,寻思你丫赶紧给我起来啊,我小情人等我呢,去晚了人家该不愿意了。 季绾被吵得不行,终于一把子坐起来,对着老黄的狗头,“你下次叫我起床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啊呜...”老黄收起了舌头,忙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季绾一脸不屑,“你咋跟周沐白似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汪!”老黄有点生气,好像不愿意季绾这么说。 季绾挠了挠自己像是炸了的头发,起身叫晴翠简单梳洗一番,换上一身墨蓝的常服便出了门。 刚一出门口,老黄就开始像是做了火药上天一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季绾本来就娇小,在后面跟着老黄那是哼哧哼哧地跑着,两条腿倒腾得都要飞起来了。 老黄英勇不减当年啊,她实在是拉不住啊。 季绾心里已经有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谁能救救她... 过路的人就看着,一条狗后面跟着一个快要飞起来的人。 一路人道:“嘶,这年头奇了,狗都能放风筝,还是个人形风筝,眼见就要飞起来了...” 另一人道:“你看差了,那是狗在遛人呢。” 周沐白负着手,看着老黄带着季绾风驰电掣般地掠过,他一脸茫然转过头。 这是在做什么? 周沐白使出内力一个飞掠在季绾的身前,眼疾手快地抓住狗绳,缠在腕间,稳稳地定在季绾身前。 季绾没想到周沐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吓了她一跳。 周沐白见季绾满头大汗,在原地喘着粗气,“这是怎么了?” 季绾抬头擦了头额头上的汗珠,“大,大人...” 季绾指着老黄,“它...它着急...” “着急?” 季绾点点头,老黄见自己被狗绳捆住显然有点不满意,回头对着周沐白“汪”了一声。 周沐白一个眼刀子对老黄飞过去,老黄立马噤声了。 季绾道:“它着急会它的小母狗。” 周沐白听见,不禁抬手掩嘴一笑,“哦,在什么地方?” 季绾弯着腰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广场,“就在那小广场的小树林里面。” “嗯。”周沐白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谢大人。”季绾微微一笑,随着周沐白一起往前走。 老黄在周沐白的手里瞬间老实了,季绾心道,果然会压制的人,别说人连畜生都压制得明明白白。 周沐白没想到能够遇到季绾,只是这些时候,没事出来闲逛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路过季府门前。 如今倒是真的遇见了一次,没想到却是这等情形。 季绾见老黄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自己的梦中情狗,还不止一只,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转身在那小树林旁边找了一个石墩子坐了下来,平息自己刚才被老黄遛起来沸腾的血液。 狗遛人,狗遛人啊... 季绾热得不行铆劲用手闪着风,驱散着热意。 周沐白今日正巧身上带着一把毛竹扇,“啪”的一声。 他打开那把扇子,在季绾的身侧为她摇起来。 季绾见周沐白给她慢悠悠的扇不过瘾,“你快点扇呗。” 啊? 周沐白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不自觉地加快手腕的动作。 季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敢让当朝首辅给她扇扇子,满朝也就只有季绾敢这么做吧。 “你家这狗倒十分可爱。” “啊?”季绾听到周沐白眼神正盯着树林里的老黄悠悠说出这句话来。 季绾看了看老黄,又看了看周沐白,扑哧一笑,果然狗见略同。 她老在周沐白背后骂他狗逼,和老黄一个样,如今一狗一人终于相见了,周沐白还觉得老黄可爱。 不错,不错... 十分可以。 “你笑什么?”周沐白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扇着。 季绾摆摆手,强忍住笑意,“没笑啥,我也觉得老黄可爱,可爱得不行不行的。” 周沐白点点头,“它有多少岁了?” 季绾随意道,“十岁。” “哦,那算是一条老狗了。” “嗯,是的呢。”季绾心道,跟你一样老。 两人在夜风中,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这一场偶遇,让周沐白的心神恍惚,成日从晨间相见到午间下值,偶尔还要到傍晚与深夜,可即便这样两人在一起大半个时日,下了值之时,他还是依旧会想季韫。 还是会想到,她在做什么,白日公事繁忙,他依然将心底的那些念想压得死死的,可到了下值,到了深夜,那些隐秘的思绪又会窜出来,催促着他,去瞧瞧她。 尽管他心底是那么怅然又失落,可还是觉得想念季韫的时候无比地满足和快乐。 天色暗下,周沐白手扇得酸了,也停了扇子,季绾话慢慢少了,伸手支在后面的石头上,一抬首,便是漫天的璀璨星辰。 “真好看。”季绾抬眼看着夜空。 周沐白侧过头看她,悠悠道,“是,好看。” 不知为什么,季绾觉得周沐白最近对他温柔许多,都不咋骂她了,看来是自己的狗腿子行径起效了。 她转过头,“大人,你...”她一时间愣住。 嘶,周沐白刚才...好像... 在偷看她? 周沐白忙垂下眼眸,“嗯?” 季绾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大人,你觉得我最近表现好吗?” 周沐白没料到季绾会这么问他,心里瞬间有点慌乱,他不经意瞥了她一眼,“还行,挺好的。” 季绾微微一笑,“哦,那就行。” 季绾又思索了一下,张口道,“大人,你对小臣还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周沐白听着这话,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他打量着他,“为何这么问?” 季绾十分大方看似随意闲聊,实则话里暗藏玄机,在试探着周沐白对她的看法,“因为啊,你看我都跟大人共事这么久了,自然要处好同僚关系嘛。” “你只把我当同僚?”周沐白反问她。 季绾听见周沐白这么问,看他一眼,心口怔了怔,“我...” “嗯,大人是我上家,是我同僚,是我仰赖的柱石,是我的标杆,我对大人的仰慕之情,那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一番彩虹屁,季绾就不信周沐白他还能不接着。 周沐白听见季绾又油嘴滑舌起来,不禁一笑,“你打住。”心底浮上一缕失落,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爱上他,一个自己仰慕的人,竟然是个断袖,竟然喜欢自己的下属,还能够这样吹嘘他、仰慕他? 季绾见周沐白沉下脸,不再继续吹。 “大人,我视大人为友。” 这句话说得十分真诚,她确实想视周沐白为朋友,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无论在公务还是在私下,她都已经竭尽所能地去靠近他,帮助他,虽然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她还是抱着真心在对他,只是周沐白这个人,这样高傲,这样不染尘埃,这样冷静支持,又怎会轻易走进他的心里,屈尊降贵跟他交朋道友。 季绾有时候,就觉得这场攻略里面,自己自始至终在唱独角戏似的。 周沐白听见这句话心头一震,他转头怔怔地盯着季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绾有点慌,她小心翼翼,“我们...” “算是朋友了吧...” 周沐白的眼神在月色之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像是要把人吸进来一样。 有风在两人之间流动起来,迟迟不肯散去似乎是想要驱散,两人同时涌上的一丝燥热。 季绾怔怔地看他,这个人这样高冷,高傲,大概不会把她的话放在眼中吧。 良久,周沐白垂下眼,他怕再看下去,便会彻底暴露他的心思,他无奈的轻声的一笑,“是,很好的朋友。” 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原来,第一次偷偷地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喜怒哀乐全都在她身上。 季绾听到周沐白承认她朋友的身份,直接笑了起来,“大人,咱们以后就是兄弟,就是朋友了?” 周沐白有点无奈,承认这个是不是以后就只能当兄弟当朋友? 可看着季韫那期待的眼神,周沐白实在不忍拒绝,“是。” 季绾得到周沐白的肯定心情大好,“大人放心,大人视我为朋友兄弟,以后有事小臣定然冲在前头。” 季绾十分义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周沐白轻声对她道:“冲在前头倒是不必,少些莽撞冲动,懂得保护好自己就行。” 季绾心情大好,一把拍在周沐拜的肩膀,“大人放心,小人定然会守护好大人。” 周沐白一愣,季绾猝不及防地跟他接近,让他有点难以招架。 远处的老黄腻乎过后,朝周沐白与季绾两人奔过来。 季绾与周沐白起身,准备回府,季绾把狗绳一圈圈地绕在手上,老黄又要扯着季绾走。 周沐白看着季绾被狗绳勒到有点发红的手腕,上前一把握住。 季绾抬起头,“大人?” 周沐白低下头,仔细地把缠绕在季绾手腕上的狗绳解下,放在自己的手里。 “我替你牵。” 季绾对着周沐白微微一笑,“谢大人。” 老黄在周沐白手中变得十分安静顺从,季绾都有点无奈了,要是周沐白每日能过来帮她遛狗倒是不错。 快到门口的时候,周沐白忽然想起一件事,“季韫。” 季绾正愣神周沐白给她遛狗的事情,被周沐白十分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她都有点不适应。 “嗯?”她也十分温柔的回应,“什么事?” 周沐白见季绾随着他的音调回应,有点无奈,“后日有一场马球会,届时你要好好表现。” 季绾一听有马球会,眼前一亮,“马球会?” 马球她倒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看来又有事情干了。 周沐白看着季绾的神情,“这几日好好准备。” 季绾一脸正色,“是,一定好好准备。” 周沐白点了一下头,将手腕上缠缠绕绕的狗绳解下,递到季绾手中,“走了。” 季绾垂头拱手,“恭送大人。” 两人分手之后,季绾将老黄送到自己的大笼子里。 季绾回到柳氏的院子用晚膳,刚净过手,季绾踏进门。 柳氏看着季绾的脸色,“啧啧,这是做什么去了,春风得意的。” 季绾坐下,“嗯?有吗。” 柳氏点点头,“有,一脸喜气洋洋的,还挺明显。” 季绾夹了一口菜,“没啥,后日有马球会。” 柳氏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我明儿就去香香阁给你选衣服。” 季绾心道香香阁难道你衣橱吗? 翌日下值,季绾果真就被柳氏拉着给试衣服。 季绾又被像是一个衣架子一般,被柳氏反复地比对着。 试了几套,柳氏给季绾选了一身暗红金丝祥云云锦的袍子,高贵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柳氏十分满意地看着季绾穿着一身,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 她的小绾绾可是第一次去参加马球会,一定要艳压全场,当老娘的不能在前方陪着她冲锋陷阵,那就做好后方供给保障呗,反正她经验丰富,从前怎么伺候季盛的,现在就怎么伺候季绾。 第二日,季绾一早就被晴翠从被窝里拉起来,她还在闭着眼呢,就被一顿梳洗。 随后在柳氏亲自准备的营养精致的早膳当中,季绾又被塞了各种花样的食物。 柳氏大概觉得她吃不饱打球没劲,虽然说却是这样,但是打马球更多需要的是技巧。 今日晋帝为了这场马球会,连早朝都停了。 前朝所有的大臣和后宫的众妃都被拉倒西郊的马球场。 季绾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众臣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她抻着头,往里望了望。 那时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场面十分壮观。 不愧是大晋最出名的马球会,场面绝对不是随便几个贵族自己私办的马球会的规模。 季绾随着众臣被引到特定的位置。 她抬头在人群中寻找周沐白的身影,扫视一圈。 在人群中看到周沐白一身红衣,在与内廷的赵公公说着话。 季绾惊呆了,怎么今日周沐白穿的衣服跟她差不多呢? 人群当中,那一身当真气宇轩昂啊,都叫季绾移不开眼了。 哐,一声锣响。 众臣在原地起立,恭迎皇帝进场。 作者有话说: 老黄是金毛哈。 第51章 马球 季绾起身遂众人行礼, 晋帝照旧一番长篇大论式的发言,无非就是为了提高一下大晋的百姓的身体素质,为了能够把马球推向全国, 能够让平民也能玩得起贵族活动, 从而增强体质,所以才要在每年秋季举办马球会, 以表对马球这项活动的重视。 季绾听的耳根生茧子,在人群当中随意张望着,今儿人来得倒是齐全,连沈朝瑶都来了, 更有那周沐白的小表妹,还有那骆家大小姐。 京城中的一众贵女公子纷纷按照身份高低一次排开, 季绾在人群中对着沈朝瑶抛了一个媚眼,沈朝瑶赶紧接住, 又趁机回了一个, 惹得众贵女纷纷对着沈朝瑶艳羡啊。 她怎么能和小季大人关系怎么好呢? 季绾又把目光投向李叙,就看那厮对着湘月一脸的痴样,季绾翻了白眼, 再看了看周沐白。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周沐白站在人群当中负着手, 巡视人群, 眼光落在季绾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而季绾没料到周沐白也在看自己。 她站在原地愣愣的看他, 周沐白对她微微颔首,淡淡笑了一下, 季绾心头一怔, 有点发虚不敢看他了, 只点了点头,又垂下眼眸,果然眼神不能乱瞟。 这一切落在了刘昀眼里,刘昀仔细看着两人颇有内容的眼神,忽然发现了一些隐秘的情愫在里面,他心里涌上一阵危机,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被人抱走一般。 晋帝的漫长公式化的发言结束,准备开始比赛。 首先晋国皇室有专业的马球队,因为每隔两年,就有七国马球联赛举办,届时马球队员可以为国争光,可每次都米加国获胜,这几年晋国国力强盛起来,偶尔也有打败米加国的时候。 专业马球队员,用了一个时辰奉献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比赛,晋帝看着马球队员个个精神抖擞,实力非常,晋帝与太后高兴纷纷打赏了众队员。 而后便是这皇家业余组的,首先会从朝堂官员中选出一波,命为百官队,又会从皇室贵族公子当中选出一波,命为皇室队。 两队分别是以周沐白与宁王为首,季绾早早就报名参加,自然被分在周沐白的队伍,而刘昀则是带着太子和李叙他们。 季绾与周沐白换上红色队服,而刘昀一队则是换上蓝色队服。 随着判官一声令下,众人持杆上马,两队队员一脸傲气地睥睨着对方,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架势。 季绾一脸傲气地看着对面的李叙,吓得李叙都不敢看她。 一声锣响。 两队纷纷在场上开始厮杀,马蹄扬起的灰尘瞬间弥漫了马场。 只见两队防守、攻击、战术技巧都十分娴熟,看得出来,这马场上的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在这其中,有一红色身影尤其灵巧,虽然季绾的身子娇小,不能对抗,可胜在多变灵活,周沐白放手打她助攻,季绾接过球后,十分精准地向洞口打去。 对方防守不及,季绾就这样进了第一球。 季绾转头对着周沐白扬起一个笑意,这一球他助攻得好厉害。 马场上瞬间欢呼起来。 “啊,小季大人好厉害啊...” “小季大人威武...” “小季大人,我爱你!” “......” 众人望着季绾在马场上灵活穿梭的身影,不禁纷纷夸赞,想不到这探花郎马球也是一绝呢。 周沐白更是一脸傲气,他就知道季韫不负所望。 这一场马球,季绾打得十分潇洒,周沐白给她的助攻简直有如神助一般。 上一场结束的时候,百官队暂时领先一分,优势不大,季绾觉得十分紧张。 中场休息的时候,季绾与周沐白在一旁喝水。 只听到周沐白沉声对她讲,“下一场刘昀大概会换主力,你且助攻我,只要防守李叙即可。” 周沐白又转向在一旁喝水的林景,“你盯好太子殿下。” 林景擦了擦汗点头,“哎。” 季绾看着周沐白,“你怎么知道刘昀会变战术?” 周沐白阴沉一笑,“老对手了。” 季绾恍然,也是,这两人似乎到什么时候都不对付,亦敌亦友的,自然了解对方脾性。 下一场开始。 刘昀果真换了战术,对周沐白发起猛攻,直接拿下三分。 季绾助攻屡屡失败,让她有点挫败,心不在焉起来。 周沐白掠过的间隙朝她喊,“输了又何妨,你只管打得开心便是,其他交给我。” 季绾听到周沐白这么一说,仿佛又来了信心,跟林景紧紧地配合,与周沐白形成一个铁三角,一连扳回了两个球。 这叫季绾的自信又回来,面对李叙的时候,直接碾压,速度跟闪电一般奇快无比。 给李叙造得一愣一愣的,自己没咋反应过来球就被季绾夺走了。 下半场两队比分咬得很紧,可季绾眼看到了时间,刚刚把比分追平,必须要再得一分才能锁定胜局。 可对方防守十分严密,并不十分容易突破。 直到最后一刻,周沐白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直接把球助攻给了季绾,季绾把握机会,对着球洞挥起球杆。 季绾眼睁睁地看着那球飞出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球飞出去... 全场都安静下来,胜负在次一举了。 铛。 一声锣响,时间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就在锣响的那一瞬间... 球进啦! 整个球场沸腾起来,红队赢了。 季绾见此在马上疯狂地叫起来,“啊...”她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球杆,“赢啦。” 季绾转身紧紧抱住正在一旁的周沐白,“大人,我们赢啦!” 周沐白猝不及防,怔愣地接受季绾兴奋又激动的拥抱。 他抬起头来,看着红队其他队员也在兴奋的激动地紧紧地在马上拥抱,周沐白不禁慢慢地伸出手,搂住季绾拍了拍他的背,在欢呼声中小声道:“季韫,好样的。” 季绾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看到李叙,尾巴恨不得要翘到天上去。 看到刘昀直喊抱歉,刘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季绾,回想起刚才她对着周沐白那一抱,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随后他在马上给也给了季绾一个拥抱,“恭喜你。” 季绾并未对刘昀设防,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拥抱,“殿下,承让了。” 刘昀回过身,“是你有实力。” 季绾得意扬扬,获得业余场全场最高分,皇帝直接给季绾赏了数个金元宝,给她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随后,便是各个贵族想要参加马球的,可以自行组队下场打球,甚至更有女子参赛。 季绾又陪着沈朝瑶她们下场打起了球,这次季绾正和湘月和沈朝瑶还有李叙一队,对方则是实力强悍的太子队。 中间打着打着,不知道是谁打偏了,那球直接朝湘月飞过去,吓得湘月花容失色,李叙看见大喊,“湘月!”可距离太远已然不能救。 季绾正巧瞧见,直接伸手将湘月从她的马上揽在自己的马上,才巧妙躲过一劫。 “公主,可伤到了?”季绾在混乱中关心湘月。 湘月咬唇摇头,“无事。” 李叙驾马赶过来,急得不行,“湘月,湘月,你可还好?” 湘月看着李叙,“我没事。” 李叙看着湘月可是吓坏了,直接叫湘月下场,湘月哪肯,三人又重新上场。 季绾与李叙又马上给湘月报了仇,打的太子他们输得满地找牙。 湘月看着在马场上肆意飞扬的季绾,心中不禁有所触动,真有这样卓然超群的女孩子,大晋怕是独一份了吧。 能上得朝堂,下得马场,能文能武,能为国为民,能辅佐明君。 这样的女子不输这马场上任何一个男人呀。 季绾救下湘月,也没多想,她也不敢多想,湘月是她唯一不稳定因素,她不敢乱碰,就怕一个话没说明白湘月就把她送给皇帝噶脖。 季绾这几个月在湘月面前就像个鹌鹑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幸湘月并未理会她,李叙天天换着花样缠着她,她也没心思想别的。 马球会结束后,就是庆功宴,宴饮当中众臣与皇室又是一番和乐,众人那是难得的放松。 许多贵女公子,借此机会,纷纷朝着自己心仪的对象联络感情,表明心意,有胆大的直接求到皇帝和太后跟前,叫赐婚。 李叙依旧贴在湘月身边,各种殷勤,他现在的政策就是温水煮青蛙,其他对湘月的追求者,早就被他暗戳戳搞掉大片。 自从季绾在湘月面前掉马后,湘月简直成了道观里的尼姑了,对李叙所有的追求都视而不见,成日不是念经就是抄经,再就是祈福,随太后拜菩萨,搞得李叙都想出资捐个庙了。 今日宴中由于人多,所以管得松泛,众人只要觉得疲累可不必招呼,随时就走,也可以一直喝下去,美酒佳肴不限量,供应到最后。 众人难得放松,后来都把皇帝皇后太后靠走了,仍然有大批的人在马场玩。 季绾随周沐白选了一处角落里,没什么人,两人坐在一起打算好好借此机会喝一顿。周沐白知道她喝完酒是个什么狗样,没敢让她多喝,遂到现在季绾就只是微醺,意识尚算清醒。 季绾对着周沐白十分兴奋地敬酒,“大人,小臣敬你,今日都是大人的功劳,小臣才能得那些个奖赏。” 周沐白眉眼温和地看她,仍旧回忆那个胜利以后的拥抱,季韫把他抱得很紧。 看来他一点也不介意跟男子接触,或许这样他便是有一番希望? “大人,喝!”季绾将周沐白的酒杯斟满,递到他身前。 周沐白想也没想,就把那杯酒一仰而尽,季绾忙憨笑着鼓掌,“好,大人好棒。” 季绾此时也不顾什么身份距离了,伸出手臂,直接跨在周沐白的肩膀上,“大人,大人是我兄弟,是我朋友。” 周沐白见季绾跟他如此亲密,却口口声声对他称兄道弟,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季绾一脸迷蒙地看着他,脸凑上来,对着周沐白低声道:“咱就是说,老周你今儿太帅了。” 季绾说完一把趴在肩膀上,点着头嘴里嘟囔着,“太帅了。” 周沐白垂下头,不禁伸手戳了戳季绾垂下的额头。 难道又高了? 季绾迷醉之间,不禁伸手一把握住周沐白戳他额头的手掌。 一直握着并未松开。 周沐白心口怔怔地跳起来,“季,季韫...” 他喉间忽然涌上一丝燥热,两人若是同僚之间同为男人这样的姿势在醉酒的时候还算正常。 可此时周沐白的神志清醒得很,他的心乱了,彻底乱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季韫的手还在握着他的,他的手心都出汗了。 季绾闭着眼,微薄香甜的酒气喷在周沐白的耳边,在他身边低声说着,“大人最好...” 周沐白微微偏过头,喉间微哑着问她,“季韫,你在说什么?” 季绾正了正神色正对着周沐白,十分认真地说,“我说,大人最好。” 周沐白听到这句话,他反手握住季绾的手,心头颤抖着,垂下眼眸一脸无奈,“你醉了...” 季绾听此有点生气,她是有点上头,可是意识却是绝对清醒的,“我没有。” 周沐白此时看着她的眼眸晦暗不明,“怎么证明。” 证明? 季绾想着这要怎么证明?她眼睛转着,“让我想想。” “哦,有了!只是我们要靠近点,大人可介意?” 靠近?介意? 周沐白看着她,慢慢吐出一句,“不介意。” 季绾听此便往周沐白身前靠了靠,“大人今年二十有四,身高八尺,喜欢练字、看书、练剑。大人的剑法出自名剑山庄,大人喜欢喝苍山雪绿,大人喜欢穿黑色的长袍,大人不喜人靠近,大人喜欢今日事今日闭,大人喜欢安静独处,大人最大的心愿是让大晋每一个百姓吃饱穿暖,大晋成为中原最强盛的国家,大人最喜欢喝的酒是桃花酿,大人...” “季韫!”周沐白打断了,因为只要她在出口一个字,他便想要吻她。 周沐白忽然起身,将季绾拉起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他想要对她说,他喜欢她,喜欢了很久很久,他想要不顾一切地要跟她在一起,他不管接受不接受他,他就要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被困了一辈子,约束了一辈子,规矩了一辈子,他再也不想守着这什么破烂规矩,他就想自私一回,任性一回。 喜欢季韫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他为什么要放在心底... 周沐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疯的彻彻底底,疯的不像自己了。 管他那么多,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也要告诉他,他喜欢他。 季绾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 周沐白没说话,两人刚刚走到廊下,刘昀迎面而来。 刘昀走到季绾的身边,一把拉起季绾,“季郎君,我正找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季绾更懵了,“殿下,有何事?” 周沐白烦躁得很,不知道刘昀从哪里窜出来,“季韫现在没空,殿下有事,改日再谈。” 刘昀倒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哦,没空,若不是你想霸着她,她又怎会有空?” 周沐白一扬手,把刘昀牵着季绾的手打掉,低吼,“我说她没空她就没空!” 季绾见两人剑拔弩张一般,有点吓人,瞬间醒酒了。 她看了看两人,沉声道:“大人,我先去跟殿下说几句,我去去就来,咱们一会说可以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是王爷,不好惹,有啥话咱们两个回家说,我先应付过去。 周沐白看着季绾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又冷看了一眼刘昀,“我在这处等你。” “嗯。”季绾点了点头。 刘昀拉着季绾往前不过走了数十步,离周沐白很近,像是故意让周沐白听到他们对话似的。 只见他一脸深情地看着季绾,紧紧握住季绾的手,沉声道:“季郎君,本王倾慕你多时了,可愿给个机会?” 在不远处的周沐白听到这句话瞬间手握成拳,刘昀他要做什么? 季绾看着刘昀满是情意的双眼,听着他出口的话,瞬间呆愣在原地。 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做个官,还叫一个王爷给看上了,这怎么得了,她虽然是个女的,可她名义是个男的啊,难不成? 季绾听此,正了正神色,严肃起来,“感谢殿下垂爱,可小臣是个男人,这并不合适。” 刘昀此时哪管这些,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本王爱的是你这个人,我才不在乎你是男还是女,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是真的爱你就好。” 季绾完全没料到刘昀能给他来这么一出,以她目前的处境根本就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谈情说爱,杀死亲爹凶手没找到,脑袋指不定哪日就要搬家,还敢用女扮男装的身份诓骗皇室贵族的感情,若是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她岂不是要罪加一等,届时岂不是全家跟着遭殃? 季绾想到这里背后冒出了冷汗,一把推下刘昀的手,冷冷地回绝,“我不做断袖!” 刘昀听见季绾十分清晰又坚定,语气这般生冷的回应,眼底的希冀瞬间落了下去,“你不喜欢我...” 像是肯定,又像是质问。 “并非殿下不好,只是小臣才疏学浅,人微言轻,不可随意乱了朝堂规矩名声,还望殿□□谅。”季绾一脸正气,说得极为严肃认真。 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只是她还想多活几天。 刘昀沉默了良久,“我能体谅,但我不会放弃,但我并不想因我的心意,影响你我二人的关系。” 季绾垂头拱手,“殿下放心,我季韫不是那等计较的人。” 刘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沉默着走开。 周沐白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彻底,心都颤抖了。 季韫他不做断袖! 这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 他不做断袖,不做断袖... 他的心像是从云端跌落下来,摔得碎了一地,可是季韫不会懂,不会懂。 季绾回到周沐白身前,见周沐白神情不对,十分关心地问他,“大人,你怎么了?” 周沐白只感觉鼻尖酸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头像是被人用榔头敲了,钝钝的痛。 他叹息一声,“没什么。” 季绾看着他足像是失去了宝贝一般,“大人不是有话要对小臣说。” “不说了。”他轻声对她讲,眼底是掩盖不住地失落。 “哦。”季绾点点头,“大人想说的时候再对小臣说也无妨。” “嗯。”周沐白点头,垂下眼眸,在季绾身后负手亦步亦趋地离去。 他不会放弃的,季韫对他是特别的,她不介意跟自己亲密,不介意握住自己的手,不介意他靠近他,或许,有一日她发觉自己其实也很好... 季绾觉得自打那天马球会结束以后,周沐白对她就怪怪的,亲和当中透着疏远。她后来仔细回想,莫不是那日宁王表白被周沐白听见,然后觉得她不正经了吧,竟然引得王爷都想跟她搞断袖。 这个刘昀真的是坏她好事,正想跟周沐白搞搞兄弟情谊,好能帮她查案好在以后她犯事的时候给她兜底,这现在好了,人家定然以为自己之前想跟他搞断袖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情谊,指定又没了,唉,这下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在议政堂呈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两人疯狂的办公,季绾能帮周沐白做的都主动替他做了,周沐白则是每日横扫六部的折子,也没给季绾留下多少。 茶水、案头、送公文等一般杂事都交给林景了,季绾想要伸手,林景急得不行,就怕没做好,周沐白冷脸,搞得季绾现在都要主动找事情做才行。 这可笑死六部那帮老头子,最近这首辅和小季大人铆着劲地搞事业,整的他们都要下岗了... 季绾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周沐白对她的距离感,对她的生疏,心底失落得不行,可她就算是成日跟周沐白见面也不敢太细究,怕周沐白对她再添误会。 今日下值,季绾刚踏出门口,便看到一道倩影站在那里。 季绾心中一慌,忙垂头拱手,“给公主殿下请安。” 湘月点了点头,“本宫有话要对季郎君说。” 第52章 相亲 香云宫内。 这是季绾第一次踏进香云宫内殿, 殿内奢华典雅,季绾与湘月坐在香云宫内的一处烟雨亭里。 湘月起身给季绾倒了一杯茶,随后在季绾对面落座, 季绾忙起身拱手, “谢公主。” 湘月淡淡一笑,“不必紧张, 你且随意些。” 季绾心道哪里能不紧张,额头都吓出汗了,就怕湘月找她麻烦。 湘月倒是一脸云淡风轻,欣赏着亭外的菊花, “季郎君,你觉得这亭外的菊花可好看?” 季绾一听湘月叫她季郎君, 心下稍稍放松,但依旧不敢随意, “公主宫内的花卉都是贵品, 自然是好看。” 湘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看,季郎君也像是这花一样, 整个大晋能够如你这般的人,真是不多。” 季绾听到湘月话中有话忙道:“公主谬赞, 生活所迫罢了。” 湘月淡淡一笑, “你不必紧张, 我并未有对你不利之意, 联想前后反倒是觉得,小季大人此举情有可原, 本宫知晓此事对你非比寻常, 自然也不会随意对待。” 季绾一听湘月有心放她一马, 立马起身对着湘月跪下来,“小臣谢过公主。” 自从在马球会上,季绾再次救下湘月,湘月就觉得,季绾这样的女孩子十分性情,她欣赏那个洒脱的季韫,也欣赏能够独自面对承担一切的季绾。 这样一个跟自己性格相似的女孩子,数次救自己于危险之中,湘月实在不忍冷落,至少也要打消她心中疑虑。 “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还如从前一般便好。”湘月十分真诚地看着季绾。 季绾听此,心头一震,“小臣...小臣还能和公主如从前一般?” 湘月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季绾直接在湘月面前叩首,“小臣谢过公主。” 哎呀妈,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湘月打算放过她,至少暂时放过她。 湘月淡淡一笑,“你快起来。” 季绾抬头也是对着湘月笑起来,“哎。” 两人十分开心地吃起来了桌上的葡萄,直到天色傍晚,季绾才从香云宫走出来。 刚到了朱雀门,季绾便看到周沐白站在门口。 “大人,还没走?” 周沐白负手点了点头,“嗯。”心底有隐隐的不安。 季绾没料到会看到周沐白,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公主,找你说了什么?”周沐白在心底揣测着,自从赐婚宴之后,湘月已经冷了季韫很久,不知为何今日找来,难道因为前几日马球会,季韫又救下了湘月,因此对季韫感情死灰复燃? 季绾一想起湘月打算放她一马,心里便是大石头落了地一般的轻松,她面上浮上一丝笑意。 “没什么,只是找个机会来感谢小臣的出手相救而已罢了。” “嗯。”周沐白点点头。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季绾试探着问。 “嗯。”周沐白闷闷地回。 季绾对着周沐白一拱手,随后上了马车。 周沐白看着季绾的马车在落日之下,渐行渐远,心底顿感无限失落。 上了车,赵顺问道,“大人,去哪?” 周沐白叹了一口气,“去明青州哪里吧。” 现在也就只有明青州能够懂他的心情了吧。 明府内,周沐白在院子里与明青州喝着闷酒。 在喝光了第三壶桃花酿的时候,明青州一把抓住周沐白倒酒的手,“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一直喝闷酒,我怎么替你解决?” 周沐白转过头,顿时失落口中低诉着,“青州,他不做断袖...” 明青州从未见过周沐白如此痛苦如此颓废消沉的模样,“沐白,我早已经提醒过你,早点断了对他的感情,如今你倒是越陷越深了,季韫他是个男人,不做断袖很正常的。” 周沐白被明青州这么一说心更乱了,“那我应该怎么办。”这场相处里面,从头到尾乱套的就只有他一个。 “你不是说他拒绝了刘昀,你想想他都已经拒了刘昀,那你就有机会了吗?沐白,你早点清醒吧。”明青州苦口婆心地劝着他。 可周沐白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不想...” 明青州道:“季韫他虽然对你好,可是他出自的是对你上下级同僚的关系,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无非就是想你以后能给他铺个路,好平步青云,□□裸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就你把这点讨好当情谊,沐白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明青州彻底无奈了,以前但凡遇到想要讨好周沐白的官员狗腿子,连近他的身都不能,别说讨好,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日思夜想的。 明青州道:“若不然,你试着跟女子相处一下,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就会好一些呢。” 周沐白抬首看着明青州,忽然想到今日季韫跟公主离去的背影,当时就觉得自己要掉进醋缸里了。 他低头道:“或许,你说得有道理。” 说着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深夜,周沐白晃着身子回了府,梁氏见周沐白喝了酒回来,忙叫人熬上醒酒汤。 待放到温热,梁氏亲自端着醒酒汤进了周沐白的房门,见他正在榻上和衣躺着,闭着眼,神色甚是痛苦。 梁氏心道,儿子这神情不对啊,平日喝酒从来不醉的,今日怎么醉成这样? “沐白?” 梁氏轻轻摇着他的肩膀。 周沐白一皱眉,慢慢睁开了眼,头痛欲裂,看着梁氏坐在灯下,“母亲。” “沐白,快起身把醒酒汤喝了。”梁氏温声催促。 周沐白起身,接过梁氏端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沐白,可是发生了什么,这么喝得这么醉?” “无事,只是公务有些累而已。”周沐白有些烦躁。 梁氏点了点头,“那你好生休息。”见他难受,起身就要离去,让他休息,刚走一步。 “母亲。”周沐白开口叫住梁氏。 “嗯?” “母亲,那安国公家的小女儿,你帮我约相看时间吧。” 梁氏听见周沐白这句话,身子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差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周沐白在床上闭着眼,轻声说着。 梁氏听见周沐白答应下来,喜上眉梢一般,“哎,明日就给你约,你可不许抵赖。” 梁氏转头朝外喊,“顺子,你家公子刚才说要相看小姐,你可要给我做个证啊。” 赵顺在廊下听见梁氏这么对他说,都木了,“夫人,这...爷现在醉着,这醉话可能当真啊。” 梁氏使了一个眼神过去,赵顺立马噤声,她才不管是醉还是清醒,她就只管把这个事情做实了,她就不信周沐白还能抵赖不成。 翌日,因着是休沐的日子,周沐白又醉酒,睡到了巳时才醒。 刚醒来,昨日的宿醉还有些未消让他头昏脑胀,“顺子,备水。” 门外赵顺听见,忙吩咐下去,伺候周沐白梳洗沐浴。 待周沐白一身黑色中衣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桌上放这一只信笺,他顺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安国公小小姐陆芊芊午后约周沐白在樊楼一见。 “顺子!”周沐白皱起眉。 赵顺听见语气不对,一把踏进门,“爷,怎么了?” 周沐白扬着手里的信笺,“这是怎么回事?” 赵顺看着周沐白的神情就知道他要翻脸不认账,赶紧将昨晚的事情说了。 周沐白听完一脸暴躁,“你怎么不拦着我,醉话你也信?” 赵顺忙说道:“爷,小的可不敢跟夫人对着干。” 周沐白一想到梁氏更加头疼,如今真的要出去跟人家相亲? “爷,咱们怎么办?”赵顺有点不知所措。 周沐白忽然想起公主要季韫的那一幕,紧紧捏着那信笺,眼睛死死盯着外面... 午后的樊楼热闹依旧不减,谁叫这樊楼是京城最大的最出名的酒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有了银子都喜欢在此吃上一顿。 周沐白踏进喧闹的堂内,小二上前热情地招呼,周沐白间断地报了雅间的名字,小二热情的引路。 周沐白踏进一方安静雅致的房间内与外界的喧闹隔绝开来,只见里面已然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想来就是安国公家的小姐陆芊芊了。 周沐白轻声咳了一下,陆芊芊忙回过头,见是周沐白进来,优雅地起身低头屈膝行礼,“给大人请安。” 周沐白不自在地一抬手,“陆小姐不必多礼。” 两人落座,陆芊芊偷偷打量了一下周沐白,斯文俊逸,一派潇洒自然,直接击到她的心坎里了,她含着淡淡的笑意,羞涩地垂下眼,不敢看他。 这一顿饭,周沐白几乎没有动筷,全然的心不在焉,只犹豫着怎么开口对她说明自己心有所属。 陆芊芊看周沐白也未吃下什么,自己自然也不敢动,只得十分尴尬地坐在那里,一脸害羞的头看他。 半个时辰过去,周沐白实在受不了这等难熬的相处,便张口道,“陆小姐,我此番前来是想告诉你,我已心有所属,无奈家母逼得紧,未能及时对家母陈明,便仓促安排的你我见面,实属抱歉,旦请小姐回府对家中长辈陈明。” 陆芊芊听着周沐白一番话语下来,跳动的心瞬间像是掉进冰窟窿里,对周沐白所有的幻想全都破灭了,一脸的失望,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沐白见她良久不说话,“你可听清楚我的意思了?” 陆芊芊低头缴着帕子,小声道,“听见了。” 周沐白站起身,“抱歉了。” 陆芊芊咬着唇,“无妨。”她起身便要出门。 周沐白实在不忍伤害这么一个姑娘,心下一软,“我送你回去吧。” 陆芊芊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出了房门。 季绾刚与李叙沈朝瑶吃过膳,从雅间出来,一抬头便看到周沐白带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出门。 李叙忙道:“哎,那不是周...” 季绾老远就看见了,他直接拉住李叙,“别叫他了。” 不知怎么,看到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人攥了一下,她伸手抚上胸口,看着周沐白身边的小姐身段婀娜多姿,小鸟依人一般,看着人家背景就知道,郎才女貌。 沈朝瑶看着季绾神色不对,“小绾,你怎么了?” 季绾垂下头,“没什么。” 她眼看着周沐白与那小姐同上了一辆马车,心顿时不是滋味。 哼,男人,果真就靠不住,狗男人,更靠不住。 让周沐白没想到的是,自从那日送了陆芊芊回府,陆芊芊便日日等在宫门,看着周沐白下值,但她却不上前打扰,只远远看着周沐白。 这倒是让整个六部人的都知道了,周沐白倒是十分淡定,从未对那姑娘再说过一句话。 季绾这几日,真的是摆烂似的办公,她能不办就不办,全都压在周沐白那里,成日冷着个一句话也不对他说。 狗男人真的够,就算对人家姑娘没意思,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把事情解决了,成日让人家等算什么? 这几日季绾烦躁得很,下了值,不想在宫门口看到那姑娘,就会一直去到湘月宫里坐,两人一起吃吃喝喝,坐到太阳落山才回出宫。 周沐白见季绾与湘月两人又如同死灰复燃一般,心里更加烦躁了,又把自己变成了一头发了狠的老虎,变着法地折磨六部当然也包括季绾,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季绾想不通自己又什么地方得罪这头老虎了,想着自己明明把这老虎毛捋顺了,现在怎么又支棱起来了? 这个六部的人这几日,那简直怨声载道的,暗地里没少对季绾长吁短叹,季绾心道你们对我这样也没啥用啊,关键是她也搞不定。 这几日周沐白发狠,一脸让她陪着熬了好几个大夜,自己的眼圈黑的连遮都遮不住,整日哈欠连天。 这日午后,议政堂内又只剩了周沐白与季绾,湘月踏进门的时候,两人都在垂头批公文,她进来都没发现。 湘月轻声咳了一些,季绾与周沐白抬起头来,起身行礼。 湘月对周沐白说道,“我借他一个才时辰,一个时辰后便还你。” 周沐白心底怕是有十万个不愿意,可也无奈地放季绾出了门。 只是两人出了门没多久,周沐白也放下了笔,尾随而去。 季绾随着湘月来到御花园,两人来到一幽僻处一同坐在石凳上。 湘月看着季绾犹如熊猫的黑眼圈,伸手上前摸了摸,“最近累坏了吧。” 季绾一脸苦地点了点头,“嗯。” 湘月看着实在不忍心,直接把自己的一百两一小盒从小阿国进攻的养肤眼膏送给了她,说是消黑眼圈效果奇佳。 季绾连连感谢,不禁伸手勾住湘月的腰肢,靠在她的肩膀来缓解自己的疲惫。 湘月低头问,“首辅为什么对你这样啊?” 季绾摇头,“我怎么知道啊,狗逼首辅最近对我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再这么下去,小爷我不伺候了,辞官!” 湘月点了点头,“辞官好啊,来做我的驸马,保你一辈子吃香喝辣。” 季绾听此,直接对着湘月一脸腻乎,“公主殿下届时可不要嫌弃小臣啊。” 这一番话被隐在树下的周沐白听得一清二楚,他眼中寒意顿生,狗逼首辅?辞官?还想做驸马? 好啊,季韫,你想得美! 他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这厢季绾依旧靠在湘月身上,享受着偷来的一刻,湘月问,“你说你跟首辅经历了这么多,就连三哥都对你表白过,那他会不会也看上你了?” 季绾听到湘月这么一说,瞬间起了身,“你,你说什么?” 湘月看着季绾这么大的反应,“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说周沐白看上我?切!怎么可能。”季绾摇着脑袋,“他有多讨厌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难道这朝堂里的人都流行玩断袖吗? 更何况周沐白那么一身正气的人,怎么可能跟他搞断袖?他疯了不成,名声不要了? 湘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猜测而已,他喜不喜欢你,你自己仔细看着点不就得了?” 季绾直点头,“这事马虎不得,我会的,还是你细心啊。” 湘月得意一笑,伸手推开季绾,“得了,你该去上值了,我也不拘着你,记着每晚睡前涂啊。” 季绾连连点头道谢,湘月一直把季绾送到了集贤殿才走。 季绾神色轻松地进了门,刚踏进门便看到周沐白冷脸坐在那,一句话不说,也不批公文。 季绾心口一颤,瞬间觉得有点冷,刚落座。 “季韫,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周沐白的话飘过来。 “啊,大人哪的话,大人对我好的有如我再生父母,放眼整个朝堂还能有谁对我比大人对我好?”季绾脑袋转了十八弯仔细地回答着。 周沐白神色未放松,点了点头,“行,既然你承认我对你好,就把这些批了。” 周沐白一指,季绾看了看,瞬间傻眼了。 她完了! 那像是小山一样的公文,她走的时候明明没剩多少了呀,周沐白是从哪里变出来这么多的啊。 季绾在心里那是哭爹骂娘啊,早就把周沐白十八辈祖宗问候个遍。 她叹息一口气,“行。”您是爷,你就整死我吧,把我累死,看谁还这么陪你。 就这还叫喜欢,周沐白就是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那她实在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这一场批公文的拉锯大战打响,到了深夜,季绾手都批麻了,她再也撑不住,一把倒在桌上,不行她得睡一会儿,必须得睡一下。 周沐白始终憋着一股气,季韫他一会公主一会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真想要做驸马只说,求赐婚不就完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何必,等到他爱上她,离不开他,只能用这样伤害他们的方法来留住他... 他起身来到季绾面前,看着她的睡颜,伸手别过她的乱发。 季韫啊,季韫,我疯了,可是我想要拉着你一起疯下去。 想到这处,他一把抱起熟睡的季绾,起身向偏殿走去。 季绾被周沐白惊醒,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周沐白,你干什么。” 嗓音因为睡得不好而变得沙哑。 周沐白不说话,却是一脸的愤怒。 季绾见此有点急,“你放我下来。” 周沐白依旧未说话,到了偏殿直接将季绾放在床上,他直接欺身压上来。 “喜欢公主?要不要我为你求一道圣旨赐婚给你。”低沉的语气当中压制着颤抖,这样的话要被压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对季韫表露出来。 季绾见周沐白的眼神犹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两人之间近在咫尺之间,她的双手被他压在两边,整个身体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季绾有点慌。 “你告诉我,喜欢公主,还是喜欢王爷,我成全你。”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愠怒,萦绕在她耳边。 季绾咬着唇微微摇头,她喜欢谁?她能喜欢谁?她又有什么资格喜欢谁? 周沐白这么问她,良心不会痛吗,她喜欢... 季绾猛然惊醒,她怎么想说,她喜欢周沐白呢? 不不不... 不可以... 不对不对... 这一定是被他逼急了她才会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 不是,绝对不是这样的。 可未及反应,周沐白见季绾不说话,在阴暗当中,他的眼眸就这样盯着她,倒像是一个小孩在等着糖吃一样,在耐心地等她一个答复。 季绾咬住唇,“大人,小臣,小臣没有资格喜欢谁。”语气中满是无奈,她撇过头,不再看他,眼泪就要划出眼底。 周沐白听见季绾这样讲,眼底的盛怒慢慢落了下去。 他坐在季绾的身边,悠悠道:“你不是没有资格,是我没有。” 说完,两人便陷入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凝滞了。 良久,周沐白叹息一声,罢了,自己选的路,不管季韫喜欢谁,不管她怎么想,就算是千夫所指,他也要走完。 他能看到季韫心里对他的恐慌与无奈,这一刻,周沐白释然了。 他握住季绾的手,温声对她道:“你且安心睡。”说完又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徒留季绾一团乱麻地躺在那里。 第53章 中秋 季绾一个大夜熬下来, 黑眼圈更浓了,天色微亮时,季绾从偏殿起了身, 看到周沐白依旧在灯下批阅公文。 她最近被周沐白熬得都有些恍惚了, 不知道这是第几日没有归家熬夜了。 她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早。”嗓音有些沙哑。 周沐白抬头便看到季绾一脸困顿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的样子,完全没了精神。 周沐白从位上起身,走到季绾面前,“我带你去盥洗。” 季绾任由着周沐白前起她的手, 去往净房,为她打好水, 放好手巾,就差亲手给她洗脸洗手了。 季绾机械地做完这一些, 又被周沐白拉到膳堂, 他一早吩咐小太监熬的肉丝粥,极为浓稠香甜,又配上水晶饺子和爽口小菜, 看起来十分开胃。 季绾坐在那里,因睡眠不足, 分分钟都能闭眼入睡了, 看到周沐白为她这么细心的准备这些, 也只得勉强进了一点。 周沐白看她食欲不高, 知晓是因为之前折磨得有些狠了,心里不是滋味。 他暗下决心, 季韫, 以后无论她喜欢谁, 她做了什么事,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 折磨她,也是折磨自己。 上过早朝,周沐白便叫季韫早早地下值,回家补眠。 时值中秋,朝廷一早放了休沐,季绾从那日下值休沐后,就在家补眠。 整整两日,谁来都不见,吃了睡,睡了吃,完全开启养猪生活。 沈朝瑶都打进她闺房了,她翻了一个身,又放了一个屁,然后接着睡。 李叙忙着给湘月准备中秋礼物,湘月倒不像是之前对他那么抗拒和反感了,李叙天天高兴得不要不要的,走到哪里都是我家月儿,我家月儿的,沈朝瑶吐槽他那叫伺候月子。 沈朝瑶急得不行,因为季绾再睡下去就要睡过中秋节了,她还想要去找她赏花灯,吃月饼,看烟火呢,这么一直睡下去她跟谁玩去啊。 这个问题,不光是沈朝瑶愁,周沐白也再愁。 周府书房内,明青州看着一脸愁像的周沐白,轻嗤,“这叫啥,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 周沐白抱臂沉思着,“你倒是拿个主意。” 明青州用竹棒逗弄着周乌龟,“让我拿主意?当初你抽风发狠折磨人家的时候,你想什么?如今折磨狠了,一连好几日下不了床,你又想找人家,你也不看看人家出得来吗?” 周沐白一脸无语,看见周乌龟别明青州怼得狠了有点害怕,“你轻点,它认生。” 明青州抬起头,“它认生?我看它倒是比你好相处多了。” 转头又对着周乌龟温柔地说,“你说是吧,周乌龟?” 周沐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能待就待,不能待赶紧消失。” 明青州一派悠闲地坐在那玩得不亦乐乎,“你想要法子,我自然有,只不过...” 周沐白阴着脸,“这屋里的你随便挑。” “哦,是吗?”明青州玩味地笑了一下,走到墙上看到一件东西,“我看这把金光闪闪庸俗至极的黄金大宝剑就不错。” 周沐白一抬头,“这个不行,是他送的,你换一个。” 明青州一听是季韫送的,冷了一瞬,随后,“噗。”的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明青州看着那把黄金大宝剑,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 “厉害,这等物什也就只有他能想得出来,和你甚为相配,哈哈哈。” 周沐白抱臂揶揄明青州一眼,“你能说就说,不能说快滚。”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我说。”明青州止不住的笑意。 “这事情好办,你把我老孙还有师兄都请到三生别院,我跟小侯爷还是有些交情的,再有沈家那姑娘,我就不信季韫他还能不去?” 周沐白一听忙点头,“是个法子,你去办,三生别院那边也交给你,务必要精彩妥当。” 说完,周沐白扔给明青州一只木牌。 明青州打眼一瞧,“呦呵,这是连掌事大全都给我了。” 拥有这只木牌,就等同于,三生别院里所有的东西钱财下人都可以随意支配。 “少啰嗦,快去做。”周沐白靠在门柱上,想着他在中秋能和季韫见面的模样,脸上便浮上一缕笑意。 明青州得了牌子,果然办事迅速,他去了三生别院不到半晌,该置办的东西,一日之内统统置办完毕。 再就是邀请各路人马,李叙本就跟明青州有些交情,中秋宴,公主自然要陪着皇帝太后没工夫搭理他,李叙自然会依约前来,沈朝瑶听见李叙去,早就对三生别院充满好奇和向往,关键是桃子好吃啊。 最后就剩下了季绾,季绾睡了两日,终于恢复了精神,沈朝瑶则是日日来打点,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好不殷勤,看到季绾终于醒着跟她说话,沈朝瑶简直两眼就要放光了。 “小绾绾,你终于醒了。”沈朝瑶对她撒了一个小娇。 季绾半睁着眼,头发散乱着,像是刚从山洞里闭关出来的杂毛老道,她一只腿颇为爷们的支在床上,阴沉着脸,“你干啥。” 沈朝瑶忙来到季绾身前,给她捏背捶腿,“宝贝,你可睡足了?” 季绾听见睡这个字,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吓得沈朝瑶一激灵,她不会又睡过去? 沈朝瑶忙双手摇动季绾的肩膀,“你清醒一点,都睡了两天啦。” 季绾被沈朝瑶一摇,瞬间头晕眼花,“你丫再摇下去,我又得倒下,我不是睡倒,我是晕倒。” 沈朝瑶这么一听赶紧不摇了,伸手抹平了季绾发皱的真丝睡衣。 她皱着眉,有点烦躁,“你到底要干啥。” 沈朝瑶搅着帕子,“中秋了,人家想要跟你去玩嘛。” 季绾之前被周沐白折磨惨了,这个中秋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不去。” 沈朝瑶这么一听,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心中暗骂,周沐白这个狗逼,干啥折磨她家绾绾! 见季绾又要躺下,沈朝瑶心慌得不行,忙伸手把她扶起来,“我们就出去走走,不折腾你。” 季绾又打了一个哈欠,“可是我困啊,怎么办?” 沈朝瑶摆手,“没事,没事,你睡你的,我给你梳洗,等到了地方,我们再醒。” “到地方?到什么地方?”季绾有点懵。 “李叙安排的地方啊,他让我来找你的。”沈朝瑶随意扯着,不管咋样,先把季绾忽悠去了再说。 “哦。”季绾呆愣着地坐在那,任由沈朝瑶和晴翠给她更衣梳洗。 半个时辰,容光焕发的小季大人又闪瞎众人眼的装扮好了,沈朝瑶今日给季绾择了一身藏蓝墨竹袍,配上银冠玉带,十分贵气。 季绾被架在车上的时候仍旧困着,沈朝瑶搂着她,“绾绾,困你就睡你的,等到了地方咱们再醒啊。” 季绾点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向何处。 临走沈朝瑶还没忘带上老黄,老黄此时倒是十分安稳地趴在车中央,哼哧着舌头,看着两人。 临近中午,沈朝瑶的马车便到了三生别院,此时众人都已经汇聚一堂,就差季绾和沈朝瑶。 门口的管事看到沈朝瑶的马车都两眼放光了,一边叫人迎接贵客,一边给里面的人报信。 等沈朝瑶伴着季绾和老黄下了车,季绾一抬头,三生别院的大字,吓她一跳。 “啊,你说李叙的地方就是这?”她看着沈朝瑶。 沈朝瑶一脸心虚,咬着唇,“人家想来嘛,人家还没来到这个大院子看看呢。” 季绾一蹙眉,“你给我好好说话。” 沈朝瑶忙冷脸色,“老娘我今儿就要来这吃喝玩乐,听说里面小哥哥可俊了,怎么,你不让老娘去看看?” 季绾点头,“小哥哥确实好看。”反正来也来了,她也不能叫沈朝瑶失望,既来之则安之吧,虽然她看见周沐白有点心虚。 现在她也乱着呢,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对周沐白了。 打从那一晚以后,季绾就觉得面对周沐白有点尴尬,她欣赏他,也挺佩服他,心底里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仅此而已, 可看着周沐白对她的眼神,就总是奇奇怪怪的,让她不由自主心神荡漾的就会想上许多。 等两人踏进了正堂,就看到众人在正堂里,其乐融融地谈笑着。 众人看见季绾与沈朝瑶牵着老黄出现,纷纷噤声。 周沐白、明青州、孙岳洺、林长空、李叙、就连云桃也在,季绾巡视了一圈。 喝,这人倒是来得挺齐全。 明青州率先发话,“嘿,小季大人,好久不见啊,可睡足了。” 云桃很久未见季绾,看见季绾按捺不住心里的悸动,淡淡笑着,“小季大人。” 季绾淡淡一笑拱手,“给诸位请安,小可迟了。” 众人纷纷起身,孙岳洺忙上前,“唉,说什么迟不迟的,小季大人能来此,便是蓬荜生辉了。” 季绾摇头,“哪里,哪里。” 一群人对着季绾寒暄一番,唯有周沐白站在后面,不发一言地看她。 时值中秋佳节,今日又天色极好,不冷不热,三生别院简直就成了菊花的海洋,整个后花园,黄的、粉的、紫的、绿的,那些个菊花各个争奇斗艳似的开,引得那蝶啊蜜蜂啊都来采。 明青州叫人在后院的亭子下设了烤架,又叫人把那大肥蟹蒸上好几篓,中秋家就这么悄然展开。 个人寻了各处的事宜去做,明青州孙岳洺准备烤食材,李叙林长空负责炭火。 沈朝瑶则是带着云桃来到院子里采上几支菊花,周沐白去到塘子里钓鱼,季绾寻了一只秋千架半躺在上面又要昏昏欲睡。 待食材烤制差不多,明青州招呼众人去到亭下来用膳。 众人坐在一起,纷纷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季绾宴中撞见周沐白心底就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一直喝酒,可酒量实在差劲,没几杯就又要醉。 好在明青州早有准备,叫人给爱醉酒的人提前准备醒酒汤,这汤可是按照孙岳洺给的方子熬的,喝下去有奇效,没一会儿就醒酒。 季绾也没纵着自己使劲喝,满桌子的生猛海鲜都不够她宠幸的,喝醉了什么都吃不下实在是亏得很。 更何况还有那大桃子,大李子,不吃岂不是暴殄天物。 可惜,季绾肠胃实在是小,也装不下多少,她只能悠着吃。 酒过三巡,众人三五成群地喝,就季绾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吃螃蟹,周沐白则是在他身边给她剥螃蟹。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淡淡开口。 “沈朝瑶诓我来的,要知道是你,我确实不打算来。”季绾大口吃着蟹黄,十分满足。 “为什么?”周沐白沉声问。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见你有点尴尬。”季绾满不在意说出自己的实在的想法。 周沐白笑了笑,是不是实在过头了,“还在生我气?” 季绾擦了擦手,喝了一杯淡茶,“气倒是不气,我心大,不跟你一般计较,就是...” 周沐白一听季绾不生气了,瞬间放下心来,“就是什么?” “就是...”季绾抬头想了想,老半天,又垂下头接着吃,“我也不知道,你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打从湘月说周沐白可能喜欢她,季绾再见他就感觉要尬出脚指头,两个人对着干都大半年了,忽然告诉她。 啊,你的狗逼上家想跟你搞个断袖。 这特么简直就是离了个大普啊。 季绾想到这里,就开始仔细观察起来周沐白,只见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蓝色长袍,上面有几颗松树暗纹,银冠玉带,这副打扮倒是跟她差不多。 她思考着,啥时候,他不再是一身黑了呢? 周沐白手里正给她剥着螃蟹,回想起来,好像打从她坐在这里吃螃蟹,他就一直在给她剥,中间她要了两次烤鸡翅,他也十分耐心地给她烤完送过来。 他看她时也都是眉眼温和,偶尔带着笑,与她相谈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 我靠!!! 周沐白这表现,该不会? 真的喜欢上她? 不行,她得试试他。 季绾对着周沐白眨眨眼,“我想吃你上次给我吃的那个东星斑,就是今日没看见,想来烤着吃味道应该不错。” 周沐白听见季绾想吃东星斑,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你且等等,我叫他们去冰窖里找。” 说完周沐白便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下去。 过了不多时,真就有小厮拎着一条新鲜的东星斑送到周沐白眼前。 周沐白拿着那条东星斑放到烤架上,撒了一些调料,夹上烤网,开始耐心地频繁翻面烤制,一边烤,一边撒料放油。 季绾惊呆了,周沐白给她烤鱼吃? 她支着头,看见周沐白为她烤鱼的姿势简直惊呆了,真特么俊,又俊又优雅,像只白天鹅似的。 不到半个时辰,鱼烤完了,周沐白放到季绾面前,又仔细地将鱼刺剔除,夹了鱼肉放在她的碗里,“尝尝看,这是我第一次烤,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季绾愣了愣,夹起那块鱼肉,放在口中,鲜嫩可口,满口余香。 她点了点头,怔怔地看她,嘴里悠悠吐出两个字,“好吃。” 周沐白擦了擦手上沾着的调料,“嗯,好吃就行。” 季绾一直在症愣看他,周沐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季绾眨了眨眼,“没什么,眼睛抽筋了。” “呵,眼睛还能抽筋呢?”周沐白含着笑意问她。 季绾点头,“能。” 是什么时候,他对她轻声细语了?有求必应了?面带微笑了? “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她又呆呆地问他? 周沐白为她夹鱼肉的手忽然顿了一下,他匆忙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眸,“算是吧,只要不违背道义。” 季绾听见,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完了! 她乱了!乱套了啊! 有个这么漂亮的还手握权钱小男孩对你说,啊,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小男孩对她太好了,她该怎么办啊? 季绾得心狂狂乱啊。 她只有低头吃着周沐白给她精心烤制的东星斑来缓解自己的心乱。 不一会,一条鱼没了。 周沐白问她,“你还要再来一条吗?” 季绾忙摆手,“不来了。”再来一条,她心更乱了。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众人玩的十分尽兴。 傍晚间,别院里来了一位贵客,当湘月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这可高兴怀了李叙。 湘月倒是十分喜欢这样的氛围,自从和季绾再次和好后,湘月便是把季绾当做真正的知己朋友,因为李叙成日在她眼前晃着,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时日。 月色升起,人纷纷在园中,饮酒作诗,又添了一些精致的玩具,作为打赌行令的时候玩乐。 周沐白始终坐在季绾身边,行令他让她,玩乐他助他,就连眼前的五仁月饼他也掰成小块放在她眼前。 季绾看着眼前放着月饼,见上面缀着一些花生,一蹙眉,便是放在那里怎么也不肯吃。 周沐白见此问她,“这是十方斋最新推出的月饼,你尝尝?” 季绾随口说了一句,“我不吃五仁的,那个流心蛋黄的我瞧着不错,你给我切一块。” 她花生过敏啊,吃完了脸就会肿成猪头,那岂不是叫人笑话? 周沐白无甚在意,脑海中忽然想起恩师的一句话,也是这句,我不吃五仁的。 想不到好吃的五仁月饼,也不是人人都喜欢。 他低头将那流心蛋黄的切开递到季绾的盘子中,看见季绾开口吃下才觉安心。 用过月饼,众人又开始行酒令,只不过这次轮到周沐白输了,签上的惩罚就是让他用最快的时间解开九连环。 周沐白一看到这个便头疼起来,“可否换一个。”他问众人。 众人忙摇头,说不行,就想要看周沐白解九连环,因为明青州他们都知道,一般类似孔明锁华容道之类的玩具,周沐白都十分轻易地就能解开,唯有这九连环,练了好久就是不会。 季绾和沈朝瑶他们当然不知道,就看着明青州和孙岳洺他们起哄,整的季绾倒是十分想看周沐白解九连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只见周沐白拿开九连环,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解开一个环,众人已经开始哄笑不止了。 说起这九连环,季盛是解九连环一把好手,教了周沐白很久,愣是没教会,后来因为这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放弃了。 所以,周沐白就是一直没学会,明青州他们知道以后,玩酒令的时候总爱把解九连环放到惩罚里面,就想着看周沐白为难的样子。 季绾笑到不行,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下竟然也有周沐白不会的东西,这可真是太逗了,这件事她感觉她能埋汰周沐白一辈子。 周沐白自然不信邪,一边解一边摇头。 季绾笑着一把夺过来,心道她小照照都比你玩得好,“看好了,你们在心里数十个数给我啊。” 众人忙点头,准备开始计时。 只见季绾纤长灵活的手指在铁环中翻飞,不到十个数的时间,一环一环纷纷落下。 众人见此简直叹为观止,季绾把解好的九连环扬了扬,“到时间了吗?” 众人愣了,用了八个数啊,这也太快了... 众人见此纷纷鼓掌叫好,“牛逼啊,太厉害了,可以啊季韫...” 夸赞声不绝于耳。 季绾笑了笑,从小就拿这九连环当玩具玩嘛,谁也没教过她,无师自通的。 后来韩照跟她在一起,无聊的时候就自己玩九连环,后来季绾没事指点一下他,便是突飞猛进,无人能敌了。 季绾这边的九连环刚放下,只听到“嘭!” 一团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裂。 众人惊叹,“啊,不错啊,好美啊,真漂亮。” 季绾没想到自己在这还能看到属于三生别院独有的烟花,并且丝毫不逊城内的。 众人纷纷仰头观看的时候,周沐白问她要不要亲自放一个。 季绾听到可以亲自放烟花,忙点头,“好啊。” 明青州让人搬来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一根一根长长的烟花棒。 众人纷纷点燃,就看到院子里五光十色一般。 天空上放着大烟花,院子里放着小烟花,有又至交好友、心有所属之人聚在一起,众人都觉今夜十分圆满。 烟火过后,沈朝瑶望着圆月说要许愿,中秋节拜月许愿十分灵验。 待把贡品准备好以后,人纷纷站在月下许愿。 沈朝瑶说道,“愿我永远吃不胖。” 李叙道:“愿月儿早日爱上我。” 湘月轻嗤了一下李叙,“愿追我的人排到城南。” ..... 轮到季绾,只听到,“愿我平地不再摔跤。” 众人听到,纷纷发出一阵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止也止不住,是季韫许的愿了。 终于轮到周沐白,众人听他说道。 第54章 发现 “愿, 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切.... 众人听见周沐白许的这个愿,太无聊了, 纷纷散场。 可周沐白在心底, 又偷偷许了一个愿。 希望季韫...一世平安欢喜。 他瞥了一眼季韫,料想他听不见, 心底踏实许多。 许愿过后,明青州又为每个人准备了一些花灯,大家可以自行选择。 沈朝瑶、湘月、云桃他们纷纷选择了玉兔灯笼。 明青州他们是爷们,觉得玩花灯太女气, 没去选。 季绾倒是很想选,但又怕被人笑话, 只得眼馋看沈朝瑶他们玩。 周沐白倒是看出来,拉着季绾到那对灯笼面前, “你选一个。” 季绾看了看他, “嗯?你咋知道我想选?” “猜的。”周沐白淡淡回。 “小样,猜的还挺准。”季绾嘟囔一句,她又问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玩这个太女气。” 周沐白淡淡一笑, “无妨, 你也给我选一个。” 啊? 季绾心道, 迁就她到这种程度了? 她老远就在一对灯笼当中看到一个大宝剑样子的还有一只天狗望月, 季绾把这两只灯笼点燃,把那只大宝剑样子的送给周沐白, 自己提着天狗望月, 两人随意在后院里走着。 周沐白直摇头, 他让她选,没想到他选了一个这样的,“你怎么会给我选这个。” 季绾没多想,“宝剑赠英雄,帅气啊。” 周沐白止不住笑意,“嗯。” 到了别院门口,众人七七八八地散去,尽兴而归,都觉得这一日过得十分欢乐。 周沐白看着季绾离去的马车,心底顿时涌上一阵失落,打从她出现开始,心底就一直有隐隐的自在和开心,时时刻刻都挂在她身上,现在人走了,周沐白就像是失了魂似的。 明青州一拍他的肩膀,“哎呀,明儿上朝不是又见了嘛,这怎么一夜也熬不到了。” 周沐白此时的神情,那简直没眼看,堂堂一国首辅,像什么样子。 季绾拎着她的天狗望月回到季府,柳氏看着这次季绾就拎了一个灯笼回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哎哟,小季大人,这一夜过的可开心啊,啧啧,这小灯笼做得不错嘛。”柳氏揶揄着她。 季绾忙垂下头,“母亲大人说的哪里话,儿子不过就是去和朋友小聚而已,何来开心不开心呢。” 柳氏因着季绾没和她过中秋有点不满,“小季大人如今飞黄腾达了,有了朋友忘了老娘了。” 季绾哈哈一笑,“儿子哪敢,这个给你。”说着把自己的天狗望月给了柳氏,想哄哄她。 柳氏见此一扬帕子,“这是那个臭男人用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不喜欢? 季绾见此,又收了回去,也懒得再哄,“娘亲,我真的好困困,让我去睡吧。” 柳氏见季绾服软,心又软乎了,“再搞这么晚,我可不依。” 季绾双手合十,“爱你,爱你哦,我的季柳氏。” 柳氏一听伸手轻拍了一下季绾的屁股,“快滚去死觉吧。” 季绾一溜烟跑个没影,梳洗一番沾上枕头就睡,到了翌日上朝,那是连个身都没翻。 在朱雀门下车的时候,季绾看到周沐白站在人群中。 嘿呦,今儿不踩点了? 季绾刚下车,周沐白就走过来,看了她一眼,“昨夜睡的可还好?”他低声问她。 “挺好的呀。”季绾十分自然地回答。 “嗯,睡得好就行。”周沐白微微颔首。 下朝过后,季绾随周沐白回到集贤殿,看着自己的桌案上,也就放着十来本公文。 季绾惊呆了,这跟之前小山一样的公文,这是... 是不是搞错了? “林景。”季绾扬声喊。 林景忙跑到季绾面前,“小季大人。” 季绾指着自己的书案,“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放公文?” 林景摸着头,“我放了呀。”他指了指季绾那薄薄的一摞,“这个就是啊。” “这就是?你确定?”季绾再次问。 林景点头,“确定。” 季绾再一抬头,看了看周沐白的桌案,照旧小山,又看了看六部的桌案,照旧小山。 救她,光不出溜,啥也没有。 季绾拿起笔,“你走吧。” 林景走了,季绾迟疑的开启批阅。 不到一炷香,季绾批完了,走到周沐白身边,“大人,我公文批完了。” 周沐白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放她下值还太早,“你自己寻些事情做吧。” 周沐白叫她自己寻事情做,她做什么啊?她在这里,还能做好什么? 季绾无聊地在堂内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又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她实在闲不下去。 她般了自己惯常用的小矮凳,坐在周沐白身边,帮他整理公文,打包公文。 整理了半天后,自己看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也上手批了。 这倒是在不知不觉中,叫周沐白的办公效率加快了不少。 一个上午,众人便将手头的公文十分麻利地批阅完毕,叫小太监送往各个宫殿。 因此,众官在午膳前就下了值,这叫大家别提有多开心了,这是多久没有在午前下值了,今日竟然能再次享此福利,众人简直马上就想要回家烧高香了。 只盼小季大人能与首辅多和谐几天,就保持这个节奏不要变才对。 季绾出了宫门,周沐白在身后问她,“下午做什么?” 季绾想了想,睡觉吧,“要不,就出去溜达溜达。” 周沐白没在说话,微一颔首,上了车。 季绾忙拱手,“恭送大人。” 她拉着长音,惊醒了在这里睡觉的韩照,他看见季绾简直都要惊呆了,“这么快?” 季绾笑着上车,“回府,回府。” 哈哈哈,她在车上笑的,就像是坐了花轿那么美。 季绾回府后用了午膳,正打算睡个午觉,沈朝瑶便找来。 “小绾绾?” 季绾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干啥啊。” 沈朝瑶说道,“香香阁新来了衣服,你陪我去看看嘛。” 季绾拒绝,可架不住沈朝瑶软磨硬泡,两人相携着出了门。 到了香香阁,一进门季绾就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香味。 她忙问上前招呼的绣娘,“你家是又出什么香粉了?” 那绣娘看见季绾与沈朝瑶,相貌精致,气质高贵自然不敢怠慢,“公子好懂,正是咱们家新出的鼠尾草海盐香粉的味道呢,公子快来试试。” 随后沈朝瑶带着季绾直接将新出的几种味道的香粉统统拿下。 两人又去了二楼的展间,看着当季新出的秋装。 沈朝瑶在身上试了一套又一套,每套都好,搞得季绾心里都长草,想要试一下。 沈朝瑶一听季绾想要试,想到好久没有看到季绾穿女装的样子,心里就长草了。 直接拿了几套衣服,叫季绾试。 季绾一套又一套试下来,件件那是闪瞎众人眼啊,沈朝瑶练练你暗叹,“小绾啊,你就是披个麻袋,你也好看啊。” 季绾看着自己一身女装,又换了发饰发型,“你这说的倒是实话。” 一旁的绣娘都惊呆了,想不到这等俊俏的小公子,穿上女装如此妖娆啊,简直都要让她害羞了。 沈朝瑶今日大方一次,要给季绾买衣服,平时都是她蹭季绾的,今日好在季绾没睡午觉出来陪她买买买,她自然也要大方一回。 季绾穿了一身粉嫩嫩的桃花长袖襦裙,多两旁又点缀这白绒毛发饰,青丝长发如瀑地垂下,沈朝瑶又给季绾眉心点了一只桃花样的红色花钿。 整个季绾现在就跟一个桃花精一样,沈朝瑶连连赞叹啊,“太美了,太美了。” 季绾在铜镜前打量一番后,自己也十分满意,刚想脱下,沈朝瑶说道,“哎呀,今日都别脱了,这么好看,怪舍不得的。” 季绾心下一动,也有点不想换下这身装扮,当男人太久了,当一次女人也不错啊。 反正她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天王老子来也认不出来那是季韫,万一有人撞见,直接就说她叫季绾好了,季韫他胞妹。 今日她要光明正大地做一次自己啦。 芜湖。 然而,她似乎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沈朝瑶带着季绾从香香阁出来时候,路人纷纷大眼瞧,这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两个天仙似的姑娘,怎么跟画上的一样呢。 尤其那穿着粉红色的桃花装的姑娘,美的跟妖精一样,像是妖精祸害人间,又像是仙女转世一样,惹得路人纷纷移不开眼。 这叫沈朝瑶看着心里直打鼓,“小绾,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们?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季绾心里也发虚,她完全低估了自己的魅力,“我也不知啊,难道是我太久没穿女装,他们无缘得见这么美的姑娘?” 沈朝瑶想着,“你说的对。” 季绾看着指指点点路人,就怕碰到熟人啊,脚下都有点发飘了。 沈朝瑶道:“要不,我们回府吧,万一你被人认出来那就不好了。” 季绾点头,“行。” 两人决定以后,马上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季绾一阵香风掠过周沐白的时候,他站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季韫?”他在做什么,怎么又办女装。 他转头加快了脚步,朝沈朝瑶二人追去。 正当快到季府的时候,周沐白沉声喊了一句,“季韫。” 这一句吓得季绾一回头,看到周沐白就站在自己身后。 完了! 被发现了,她瞬间大脑空白,她不顾一切,提裙就往府内冲。 沈朝瑶见此直接将周沐白拦下,“首辅大人,你看错了,那不是季韫,那是季韫的胞妹,季绾。” 周沐白蹙眉,从未听到季韫有什么胞妹啊,如今怎么又出来一个胞妹和季韫长得一模一样呢? 不,那是季韫,他不会看错。 可沈朝瑶又为什么这样说,非说是季韫是季绾? 他们在搞什么鬼?他今日一定要闯进去看一看。 这厢季绾回到踏月阁,急地想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怎么那么巧就能被周沐白看见。 天啊。 她完了,她的马甲裤衩都要掉光光了。 谁能帮帮她? 万一周沐白闯进来,怎么办?怎么办? 季绾此时一团乱麻,一团乱麻? 脑袋里有千百种想法。 她觉得,她今日就要死了,直到她看到晴翠手里端着一碗东西,她眼神一亮。 周沐白阴着脸对沈朝瑶说道,“你让开。” 沈朝瑶一扬脖,“我不让,我不让不让就不让。”她伸出手臂,拦在周沐白身前。 周沐白见她耍赖,直接使出了轻功,落在了季府门口。 沈朝瑶都傻眼了,原本还想着给季绾拖延点时间,结果,这么快就被周沐白给攻破了。 她都要气死了,转头对着周沐白大喊,“你,你,你不讲武德。” 周沐白没理会这些,直接上前叩门。 院子里的小厮早就得到季绾的命令,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就是不要开门。 周沐白见敲不开,又使出轻功,这次直接落在季府的院中,他负手瞧着五六个小厮紧紧地顶着大门。 他厉声问,“你们家公子住在何处?” 众小厮听见人都已经进来了,纷纷惊恐地回头,妈呀,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众小厮一脸惊呆,纷纷摆手,“公子?不知道啊?” 周沐白沉声,“不说?那别怪我一间一间搜了。” 众小厮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周沐白见此,抬脚就走向后院。 看着季府后院的亭台楼阁,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府邸,心道向来季韫倒是颇有些家底。 众下人见闯进一个陌生男子,冷着脸进来,进门就问公子小姐住在何处? 这是季府天大的秘密,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多说一句。 直到晴翠出现,“公子是要找哪位?” 周沐白阴沉着脸,“你家公子在何处?” 晴翠十分冷静:“公子出门去寺中祈福未归。” “那我找你家小姐。”周沐白冷声,直觉告诉他不对,这其中定有问题。 晴翠道:“我家小姐刚刚外出归来,受了惊吓,现在不见外客。” “我现在就要见你家小姐,此事关乎整个季府名誉声望,还请姑娘慎重。” 被周沐白这么一吓唬,晴翠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大人,一定要见,那就请随我来。” 周沐白被晴翠引到踏月阁,只听到晴翠朝里说道,“姑娘,有位大人一定要见你,女婢拦不住。” 季绾都麻了,“既然他一定要见,那你就放进来吧。” 周沐白一脚踏进季绾的闺房,只见一位姑娘穿着桃花装坐在那里,就是刚才那位姑娘无疑。 “你到底是季韫还是季绾。”周沐白冷声问道。 季绾心头一慌,“大人,小女正是季韫的胞妹季绾啊。” 周沐白听着声音身段都与季韫一般无二,又怎么肯相信眼前的人是季绾。 “我从未听季韫说过他有胞妹。”周沐白十分怀疑。 季绾伸手咳了咳,“那是家兄不愿随意提及罢了,毕竟女儿家名节重要。” “如果你是季绾,那你就转过身来,叫我仔细查探一番。”周沐白简直要拿出审犯人的态度来面对季绾了。 给季绾气得牙痒痒,周沐白你是谁啊你,还叫你查探。 她低下头,“这位大人好生无礼,闯到我的闺房质问人家,我为什么又要叫大人查探呢。” 周沐白冷声,“为什么?若我说你就是季韫呢?今日又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季韫的胞妹?这难道不值得细究?” 完了! 季绾心脏那是重重地跳,简直都要上不来气了。 季绾捋顺了一番气息,“既然大人如此说,我就要跟大人辩驳一番,一家兄今日去往寺庙祈福未归,二我却乃季绾,三大人无礼闯入在先坏我名节,我定要追究大人一番。” 周沐白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好,只要你转身叫我看,证明你是季绾,我随你处置。” 季绾依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那,大人可瞧好了,无论我成什么样子,还请大人看完立刻就走。” “好。” 季绾随后慢慢转过身去... 只见一张肿胀扭曲到变形一般,像是被人用榔头打过,上面还布满了斑斑点点,根本看不出原样。 周沐白震惊了。 季绾道:“大人如今可瞧清楚这张脸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周沐白蹙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绾伸手拂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回来的时候被马蜂蜇了,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被马蜂蜇了?开什么玩笑。 周沐白仍旧阴着脸,“好,好一个被马蜂蜇了,季小姐若不是被马蜂蜇了,那就是被门撞了,被人打了,被狗咬了,对吗?” 季绾被周沐白这么一说,瞬间生气了,“大人非要瞧,如今瞧了瞧了,还要我报官赶你走不成。” 周沐白点了点头,“行,还请小姐好自为之。” 他心里的那点希冀落了空,有点落寞的一步一步走出了踏月阁。 刚出了踏月阁,就只见迎面走来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脚步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周沐白离老远看着就无比眼熟,待走近,细瞧,这妇人,竟然是... “师母?” 周沐白试探着叫出来。 柳氏看到周沐白闯进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拿团扇扫了周沐白一嘴巴。 “我当时那个泼皮闯进来,没想到是你,你还敢闯我的府宅,你胆子大了是吧。” 柳氏说着,手里的动作都没停,一把一把地打在周沐白身上。 周沐白却是躲也不躲。 直到柳氏打够了,坐在廊下歇着气,“你,你跟我来。” 周沐白无声地跟着柳氏,来到了一处亭子。 “师母这些年可好?”周沐白温声问。 柳氏摇着扇子,“自然是好,你看我哪里像是不好的样子。” “师母为何会在此处。”周沐白揣测着,莫非跟季韫有什么亲戚,恩师也姓季,莫非? “我为什么会在此处?我儿子在这当官,我当然要在此处。”柳氏尖着嗓子回。 周沐白恍然震惊,“你是说,季韫是恩师的儿子?” 柳氏一脸不屑,“那还能有谁,那还能有谁?” 周沐白更加难以置信了,伴随着的还是一阵狂喜,没想到季韫竟然是恩师的儿子。 季韫,季盛,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啊。 “师母,季韫入朝为官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柳氏一扬帕子,“你也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死的,此事季韫入朝为官已经是冒着极大风险,我又怎么敢轻易透露他的身份。” 周沐白听到柳氏的一丝心酸,“师母...对不起。” 想当年,周沐白只是周崇众多姬妾的中的一位不起眼的庶子,而季盛身为周崇的好友,在拜访的时候,选中了周沐白,偷偷授艺十多年。 而季盛大多数在地方任上,周沐白也只见过柳氏几面,季盛则是有意遮掩自己子女身份,遂满朝无人知晓季盛的子女到底是何人。 如今这一层关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露在周沐白面前,真的着实吓了他一跳。 沉默好久,周沐白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一般走出季府,回想着刚才柳氏说过的话,季韫竟然是季盛的儿子,他万万没想到,周沐白反复思量着从此以后到底应该怎么对待季韫。 柳氏来到踏月阁的时候,季绾的肿脸已经消了大半,刚才她看到晴翠端着的那是一碗花生露,她想也没想就喝了下去,直接肿成猪头,险险躲过一劫。 柳氏问她今日到底是做什么了,怎么就差点暴露身份了。 季绾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柳氏也很是无语了,但是看到季绾已经肿成这个样子,也不忍再苛责了,又给她讲了周沐白与季盛的一些渊源。 季绾埋怨柳氏为什么不抱周沐白的大腿啊,柳氏说道,周沐白为季盛徒弟这件事一直是季盛私下所作,不宜公开。 季绾看着自己的脸,这个仇,她必须得寻回来,等着他脸好的。 夜色渐浓,周沐白还未睡下,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哗。 赵顺忙跑到周沐白身前,“爷,小季大人来了。” 周沐白抬首,“他人呢?” 赵顺道:“在门口了。” 周沐白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季韫在门口骂,“周沐白,你这个王八蛋,你竟然...啊,你今日趁我不在,你做了什么,赶紧给我滚出来,说清楚。” 周沐白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震聋了,他上前一把将季韫拖到自己的书房。 季绾忙冷脸问,“你要干什么,你轻点,手腕被你捏碎了。” 季绾一路叽里呱啦地被周沐白扯进书房,进了房周沐白就反手把房门锁上。 他将她抵在门上,“今日做什么去了?” 季绾丝毫不在意地握着手,睁大眼睛等着他,“你还有脸问我,我还没问你,一个大老爷们闯我妹的闺房,你怎么好意思你,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周沐白任由季绾骂她,“此事是我误会。” “误会?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就凭我妹出门转一圈,你就说那是我,我呸,那是我胞妹,我胞妹好吗,不信你去问瑶瑶和李叙。 亏我还去相国寺给你上香祈福,要香囊,结果你在背后捅我刀子,我看我也别干了,赶紧辞官得了,省得碍你首辅大人的眼。” 季绾那是一脸横,说什么都要把这口气出了,小嘴那是叭叭地说得不停。 周沐白一把抓住季绾的手,“此事,此事是我不对,你想对我怎样都行。” 季绾轻嗤,“你不对,我哪敢对你怎么样,你堂堂一国首辅。” 周沐白简直都要无语了,一方面发现季韫是季盛的儿子而兴奋,一方面又因为眼前季韫的恼怒而不知所措。 周沐白无奈地看着她,“季韫,此事误会一场,我并不知你有胞妹。” 听着周沐白及近耐心又轻声细语地解释,季绾的怒气不知怎么消了大半,“我有胞妹又怎么了,因她容易害羞,不愿出门见人,我自不敢到处宣扬。” “好,我知道了,代我像你胞妹道歉,以后若有机会,我自当当面赔罪。”周沐白仔细打量着季绾,才几个时辰不见就已经及近想念。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你说,你去相国寺去替我祈福,求了香囊?那香囊在何处?” 周沐白的靠近让季韫有点慌,“啊,我当然给你这个大冤种去求了,这不在这嘛。” 说着从袖口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香囊递给周沐白,脸色忽然涌上一阵羞意,这是她第一次送男子香囊啊。 看着周沐白左右仔细打量那香囊,季绾再也憋不住,“哎呀,你不喜欢就给我。” 说着上前就要夺走,周沐白眼疾手快地收起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我也没说不喜欢。” 季绾见此,咽了咽口水,“哎呀,真烦死了。” 她也不知道烦什么,就是觉得跟周沐白在一起心跳老实失控,无论周沐白干什么做什么,老想上前跟他近一点。 她这是怎么了呀,以前怕他怕得要死,现在倒好,老是想贴人家,她一定是被周沐白的美色迷魂了头啊。 这是怎么了,见色起意了? 季小绾啊,你可要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啊。 季绾被周沐白送回府上的时候,好像还沉浸在周沐白的美色当中,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周沐白怎么轻声细语地说上两句,她就好了,气就消了? 真是奇了。 夜间,周沐白半靠在床头,手里握着那只香囊,放在手心里反复地把玩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这是季韫给他求的。 想不到季韫竟然是恩师的儿子,怎么就会有这样好的事情,自己喜欢的人是恩师的儿子。 季韫啊,她跟他的缘分还真的很深。 周沐白打从知道季韫的真实身份起,就打定主意,要保护好他,要好好对她。 季韫,是他最珍视的人... 翌日下朝后,周沐白被晋帝单独叫到御书房,递给了周沐白一封密信。 “你好好看看吧。”晋帝眉宇之间带着烦躁,负手在书房内踱步。 周沐白打开一看,立刻变了脸色,“是米加?” 晋帝点了点头。 周沐白道:“如此看来,朝中定然有人接应才能得逞。” 晋帝道:“此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米加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能想到此等法子也是不出所料。” 周沐白点点头,“只是不知在朝中是否还有其他内应。” 晋帝蹙眉,“此事还需交给你和季韫秘密查办,就利用王丞的线索,记住万不能打草惊蛇,我晋国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依眼下国情来看,还需时日好生发展,不宜起正面冲突,我们且先记上他一笔,待日后慢慢算。” 周沐白拱手,“是,陛下。” 待午膳过后,众臣纷纷下值,又只剩了季绾与周沐白。 季绾走到周沐白身侧坐下低声道:“王丞有消息了?” 周沐白点点头,将早晨晋帝的密信给她看了,季绾低头沉思着,“米加国素来与我们不和,此事若要追查,还要从王丞入手才对。” 周沐白道:“你去把王丞过往所有的案宗都拿过来。” 季绾点头,来到翰林院,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卷宗,庞大又浩瀚,看得季绾脑仁直疼啊。 杨茂第一次领季绾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地方在压抑,好像里面的每一份卷宗都有一段不堪的过往。 季绾依着部门,年份,开始在一排又一排的木架上寻找。 周沐白也没闲着,跟着她在幽暗的房间里面走着,看到季绾手中抱着几份厚重的卷宗,正踮着脚要够高处的卷宗。 他拉倒季绾身后,一伸手便把那份卷宗抽下来。 季绾一回头便看到周沐白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她。 两人近在咫尺之间,傍晚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缝隙射到周沐白绯红的官袍上,衬得他犹如得道的神仙一般。 季绾心脏怦怦地跳起来,她直直地望着周沐白发呆。 两人呼吸都变得浓重起来,季绾与周沐白不由自主地靠近,靠近,再靠近。 周沐白的手不禁慢慢浮上季绾的手臂,他慢慢靠近她的脸,眉眼温柔地看她。 想吻她的冲动越发强烈,他垂下眼眸,看着她鲜亮的红唇,慢慢靠过去。 “阿嚏!” 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尽了季绾的鼻孔里,瘙的她鼻头一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惊了两人一条。 季绾的脸色瞬间浮上了红晕,满是尴尬。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 季绾的心里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气死了呀,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周沐白低头浅笑了一下,无奈地摇摇了一下头,接过季绾手中的卷宗。 两人再一同走进议政堂,开始逐页逐句查看。 季绾看着看着,只感觉卷宗上倒是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看到一个时日十分敏感,天启十三年。 那一年是王丞进京的年份,也是季盛遭遇暗杀的一年。 周沐白自然也观察到这一点,他猛然惊醒,那个传说... 季绾看着周沐白脸色不对,沉声问,“你怎么了?” 周沐白思索着,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从今天的卷宗上看,似乎印证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季绾十分认真地问道,堂内恰有一阵秋风吹过,霎时变得有些阴冷起来,烛火大肆跳动,让气氛变得越发诡异。 季绾就坐在周沐白身边,瞬间汗毛倒立,她直接抱住周沐白的肩膀,心虚地看着周围。 “害怕了?”周沐白轻声一笑,季韫如此依赖他,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季绾咽了咽口水,“我才没有。”强装镇定,“你刚才说印证了什么事情。” 周沐白说道,“这件事,需要印证以后才能告诉你。” 季绾问道,“那要怎么印证?” 周沐白沉思良久,“此事非同小可,不能随意找人,这个人需要经历三朝,在朝为官才可。” 季绾听到周沐白这样讲,瞬间没了兴致,“要经历三朝还要在朝为官,拜托这样的人,不死那也就回家养老了吧。” 周沐白轻声道:“未必。” “未必?”季绾大声问着。 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轻咳声传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季绾一听这声音,随即起身,走到廊下,“喂,老头,你大晚上的怎么还不睡觉啊。” 杨茂拄着大拐杖,官袍还没脱下,弓着腰走着,“我来看看烛火,咳咳...” 杨茂自从入了翰林院,就一直住在这集贤殿,如今一把年纪了,脑子越发糊涂,也不知道自己住了多少年。 时间一长,集贤殿的日常大小事物也就都落在他身上。 季绾把杨茂扶进议政堂,杨茂看着在周沐白与季绾面前满案头的卷宗,沉声叮嘱。 “秋叶风凉,莫要太晚,当心染风寒。” 季绾点头,“知道了,先保重您自己个吧。” 杨茂点了点头,又弓着腰,慢慢往回走。 季绾看着杨茂的背景,慢着。 经历三朝,又在朝为官,这不现成的吗? 她抬眼看着周沐白一眼,两人会心一笑,瞬间明白对方意思。 “大人,你且等等。”季绾上前叫住周沐白。 杨茂慢悠悠止住脚步,回过头,“什么事?” 季绾将杨茂扶坐在圈椅上,“大人,丰宣十年,永和九年,天启十三年,这三年都发生了什么?” 杨茂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盯着周沐白与季绾,“想不到这些尘封往事如今还能被你们两个找出来,实属不易啊。” 周沐白问道:“关于那个传说,还请大人明示。” 杨茂双手搭在拐杖上,悠悠说道:“小季大人说的这三个年份啊,那可是我大晋三任首辅意外身亡的年份。 丰宣十年,首辅刘清于卸任前一日暴毙在家中,永和九年,首辅张凌在视察最后一日在山洪中发生意外身亡,天气十三年,首辅季盛在卸任前一日于归家途中遇刺身亡。 从此以后,晋朝官场私下流行一个传说,只要坐上这晋国首辅最后都会死于非命。” 杨茂说完这句话,季绾都惊呆了,里面不光有自己父亲遇难的事实,更想不到,朝中居然会有这样离谱的说法。 她不禁抬头看了看周沐白,周沐白正低头沉思着,季绾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周沐白无声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季绾的情绪有点不受控制,她怎么也想不通,堂堂大晋首辅辛苦操劳一生为民,为什么会没有一个好下场? “不光是首辅,在这三朝之中,还有不下十余位杰出的将军,军师等,在这三朝之中死于非命。” 杨茂悠悠地道出这些古老尘封的事实,季绾与周沐白两人都惊呆了。 周沐白显然也没有料到,他只是知晓关于首辅之事,可万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大人是说有人借此机会,在削弱我大晋的实力?” 杨茂点了点头,“这些年,三代帝王对此也束手无策,便拖到了如今。” 月升东方,周沐白与季绾一同收拾了卷宗后,又把杨茂送到寝殿,才一同出了朱雀门。 两人十分默契的相顾无语,从杨茂口中说出这样一个惊为天人的秘密,季绾看着周沐白忽然涌上一阵胆寒。 她刚到了宫门口,便一把握住周沐白的双手,“大人...” 周沐白回过头,看到季绾的表情忽然明白为何? “你别多想。” 季绾蹙眉,握住周沐白的手并未松下,轻声,“嗯”了一声。 周沐白沉声,“我送你回去。” 季绾点头,两人一同上了周沐白的马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季绾归家之时,却是怎么也睡不下,脑海当中想的反复都是首辅死于非命的传说。 满脑子都是周沐白会不会死于非命,季绾的心乱透了。 啊啊啊啊,真是烦死了。 季绾睡不下,所幸不再睡,一直在院中练剑,终究是身体抵不过疲劳,一套剑法耍下来就累的她想要昏昏欲睡。 翌日。 季绾在朱雀门再见周沐白的时候,心底又多了一层不一样的心思,她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个念头,周沐白会不会挂了,周沐白会不会玩完了? 要是那个时候,那她该怎么办? 第55章 落水 今日是重阳节, 宫内设了宫宴,大小京官全部到齐。 周沐白带着季绾入宴的时候,众人早已经从之前额瞠目结舌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 因为什么? 因为季韫早已经被传是周沐白头一号的狗腿子, 势力党。 但是两人并未在意这些,只是最近更有流言甚嚣尘上, 说是两人之间感情匪浅,暧昧不明。 说是首辅被小季大人迷地想要搞断袖,成日拘着小季大人在身边,那是形影不离。 遂一到两人公开出现, 无论是在上朝还是出席宫宴,那是有十万八千双眼睛盯着他俩, 就想看看能不能有些蛛丝马迹,搞断袖。 众官见季绾与周沐白落座, 两人正在交头低语, 众官哗然。 “啧啧,你康康,这小季大人与首辅离得多近。” “那你猜猜看, 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哎,说啥, 那指定是说情话呗。” “哈哈, 小季大人芳华绝代, 就连首辅也跟着断了袖, 一个字。” “绝!” 众官纷纷私议得不亦乐乎,季绾才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流言, 她对周沐白是有点微微心动不假, 但是可没想到要跟他公开搞断袖的身份啊。 现在她只是担心, 王丞的案子背后的阴谋慢慢浮出水面,这前朝后宫到底是谁在搞鬼,还会不会对人不利。 这些天她跟周沐白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起来查卷宗,累地跟老黄似的,连娘都不认识,还理会那些个流言蜚语,实在是无聊。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得空参加宫宴,对于季绾来说也算是放松了,至少比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太多了,要知道她现在一看到字,就恶心得想吐啊。 季绾打了一个大大哈欠,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周沐白看着她,“还困?” 季绾点了点头,“我每日要睡瞒四个时辰才能做事,这几日一下子给我减半了,我能精神才怪。” 周沐白低头浅笑一下,“我是睡不着,你是睡不够,找何处说理去呢。” 季绾垂头,“所以我觉得你就是一个猫头鹰,我睡前看你在公务,睡醒还在看你公务,我还以为你都是不用睡觉的呢。” 周沐白看着她,“谁说不用,别把我想得那么神,只是我睡得少而已。” 季绾点了点头,“行吧,反正你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少睡觉多干事。” “你且等等,半个时辰后,就可以离席,届时我找个地方带你睡。”周沐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别处的。 季绾捂嘴笑起来,“你说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么不正经。” 周沐白转过头有点不明所以,“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季绾忙摇头,“没事,没事哈。” 宴会过半,季绾困得实在支撑不住,跟周沐白说自己要出去散酒气再回来。 她踏出殿门就朝后面的云烟湖走去。 今日因有宴,内务府在湖上缀满了灯笼,远远看去倒是十分别致精彩,晚间因温差大一些,湖面上水汽氤氲。 上面悠着几条画舫,舫上灯火通明,有些玩闹嬉笑声传过来,季绾睁大了醉眼,仔细看了看,那画舫上有湘月伴着太子和几位皇子们。 向来是晋帝允许的,趁着今日开宴,让湘月他们玩得尽兴一些,那画舫离得远,又是在夜间,季绾没有跟他们打招呼。 她径直寻了湖边的一处大石头上躺着,白日里那石头晒得滚热,夜间变得温温的,躺在上面甚是舒服。 徐徐晚风袭过,季绾简直都要昏昏欲睡了。 就在季绾欲昏睡之际,忽听到远处湖面传来。 “不好了,有人落...” “有人吗?太子...” “落水...救...” 季绾被吵醒,她忽然听见湖面传来的呼救声,当她听清楚以后,从身体生出的紧张感都要直冲天灵盖了。 是太子落水了。 季绾睁大眼睛使劲望着湖面上。 只见那湖中有一人在水中扑腾着水花,不停地呼救着,“救命!救...” 画舫上的皇子公主们纷纷呼救,能下水救人的却是没有几个。 季绾想也没想,她直接跳到附近一条小舟上,奋力地摇桨。 快要摇到太子附近,季绾看怔怔看着太子慢慢沉下去,不好! 季绾已经等不到摇到太子面前,她直接使出轻功,点了一下水面,便直接跳到太子落入水中的地方。 季绾在水下憋着一口气,奋力地下潜,她睁大眼睛,在漆黑的水中,寻找落入水中的太子。 还好,她跳得及时,只往下潜了三五米,就找到了太子, 季绾心中一喜,还有希望,她在水中一把抓到住太子,她用尽所有力气,将太子拉出水面,看准那艘画舫,伸出手臂将太子顶到船中。 湘月在船上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太子上来,心底顿时激动万分,待看清救人的是季绾,心中更是动容,“小季大人!” 季绾一身官袍贴在身上,身体重如千斤,此时却是一阵胆寒袭上,深秋的水颇凉,季绾刚想上船,却只觉腿间传来一身痉挛,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 湘月见季绾还没上来,有点着急朝水面伸出手去,“小季大人,你把手给我。” 季绾不受控制抖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睁着眼看着湘月,痉挛逐渐袭上自己的整个身体。 湘月见季绾不对,急了,“季韫!季韫!你怎么了?” 季绾只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不受控制地下沉下去。 湘月见此,直接大声叫起来,“小季大人,快来人呐,快来救救小季大人,有没有人,快来救人。” 她一边哭,一边疯狂地叫人,吸引来了大批的宫女太监在岸上瞧着,却没有人敢下水救人。 季绾在水中的时候,觉得这水真特么凉啊。 俗话讲得好,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季绾觉得自己在永州玩水玩了那么多年,全白玩了。 今日因为救了一个人,抽筋把自己抽死了,她死得真特么冤啊。 老爹仇没报成,自己小命也搭进去了,她多少有点不甘心啊。 季绾得拔凉拔凉的,这皇宫里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大概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吧。 就让她在这湖底,来世托生为一只水鬼,飘飘荡荡。 唉... 季绾不知道为什么,临死之前竟然想吃一口周沐白三生别院的大桃子。 算了算了... 还是让她好好死吧,毫无留恋的死,至少她救了太子,做了一件对大晋有益的事情。 就在季绾的意识迷离之际,不知是谁牵了她的手,不知又是谁吻了她的唇,在水中给她渡气。 可即便她那么想知道,可终究还是睁不开眼,也辨认不清了,她真的很想谢谢人家。 周沐白出来寻季绾的时候,正巧听见湘月呼救。 他提起内力,直接飞掠过睡眠,在夜空当中,犹如移形换影一般,直接跳进了季绾的落水点。 在夜中下潜了大概十多米,才寻到快要沉到湖底的季绾。 当他把季绾拖出水面的时候,恍惚之间只觉季绾的身子似乎过分的娇软了些。 在岸上的时候,他知道呛了水的人要第一时间把水排出体外,周沐白把季绾身子侧放,将内力凝结在掌心,一掌就朝季绾得后背拍过去。 三掌下来,季绾才勉强咳出些水来。 周沐白见此,才稍稍放下心,又吸了一大口气,对着季绾的嘴开始渡气。 一番操作下来,季绾开始不停地咳水。 周沐白也放了心,又去叫身边的太监将此事通知给皇帝,太子并不严重,季绾救上来的时候尚还有些意识,周沐白又叫人把太子送进宫中诊治,又叫了大理寺的人过来调查,并在场的所有的太监宫女纷纷在一处殿内等候传讯。 湘月下了船,就朝季绾这边跑来,她除了担心季绾的身子,再就是担心她这样女子的身份会不会泄露。 湘月一把扑在季绾的身前,故作担心之势,“小季大人,你醒醒啊。” 周沐白蹙眉,“他呛了水需要诊治。” 湘月看了一眼周围,“大人,这里我的香云宫甚近,把她送到我那里吧。” 周沐白点了点头,抱起季绾,疾步朝香云宫走去。 进了香云宫,湘月则是直接将季绾安排在自己的偏殿,并叫来两个心腹侍女,吩咐拿来干净的里衣。 周沐白刚将季绾放在床上,湘月赶忙说,还请大人去叫孙太医过来,小季大人此行凶险,耽误不得。 周沐白一听,想也没想,转头出门就去找孙岳洺。 湘月则是马上进了殿内屏退身侧之人,自己一个人给季绾换了湿衣服。 她手忙脚乱,就怕周沐白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没换好,露了馅啊。 当湘月卸下季绾层层的裹胸布,看到她真实的身姿时,她不禁瞪大了眼,咽了咽口水。 这具身子啊,不知这到底是人还是妖啊,原来自己一直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当真如此,绝色倾城啊,这谁能顶得住呢,她一个女的她也顶不住啊,更何况是男的。 无怪乎满朝文武为她倾倒,皇帝哥哥器重她,三哥哥喜欢她,满朝文武与她交好,就连首辅貌似也对她用情至深。 季绾的绝世倾城美貌,值得,她值得啊。 湘月愣了良久,才忽然反应过来,慌忙地把衣服给她换好,刚盖上被子,周沐白就带着孙岳洺走了进来。 孙岳洺见此,二话不说开始诊治,只是在诊治之时,湘月格外紧张,全程在场,就怕孙岳洺一揭被子露馅啊。 好在孙岳洺只把了把脉,又翻了一下季绾的眼皮,看了看面色,就出去写方子了,又留了一大堆的医嘱。 湘月都十分细心地记下来,叫人好生照着做,孙岳洺说了,一般呛水的人都会发高热,只要能够挺过去一般都没什么问题,若是挺不过去,就会变得极为凶险。 湘月自然不敢马虎,周沐白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只是面上不好表露,他得要保持镇定。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太子那边早就鸡飞狗跳了,晋帝更是一直守在太子的身边,皇后太后都糊过去了。 湘月将季绾在宫里的事情派人禀告了晋帝,晋帝直接发话就让季绾在湘月宫里养病。 整个皇宫夜宴,最后因为太子和季绾得落水的鸡飞狗跳中结束。 晋帝觉得一连两个人出事,一个是太子一个朝中重臣,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发话停朝三日,自己去了法华寺祈福,众官则是在家斋戒沐浴,虔诚祈福。 周沐白没理会那些,公务都在集贤殿堆着,他的去处理,处理完了他也没回家,直接去云香宫照看季绾。 湘月对季绾倒是十分勤谨,每次周沐白在照顾季绾的时候,她都会在场。 只是这是在云香宫,周沐白也不好说些什么,中间柳氏来过几次,一脸的担忧,又是因为在宫里不能久待,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拜托给周沐白照顾。 沈朝瑶进不来,只能托着李叙往云香宫送季绾吃的用的,只是季绾现在不能吃也不能用,一直处在昏迷中。 湘月这几日都是亲自照顾季绾,就怕别人照顾露了馅,夜间季绾发起高热来。 湘月屏退了众人,自己在季绾身前,给她把衣服敞开,用氲湿的毛巾在各处关键穴位擦拭。 孙岳洺告诉的法子,属实折磨人,可湘月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不照做,季绾一定很难挺过去。 想想之前季绾救过自己那么多次,自己能照顾她这一次也是应该的了。 天色即亮的时候,湘月实在受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沐白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湘月在桌上趴睡着,他并未理会直接走进了内室。 只见季绾在那躺着,嘴唇干裂得不像话,面色白得像纸一般,墨发铺了满床,额间沁出微微的汗珠,犹如一片破碎的羽毛浮在那里。 周沐白皱起眉,伸出手背贴了贴季绾的额头,热的滚烫。 季绾张了张口,不知说些什么? 周沐白朝她探出耳朵,良久才听清楚,季绾轻声说,“水...” 周沐白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季绾的嘴边,一点点喂她喝。 可是季绾喝了一两口,又咳出来。 周沐白心一横,喝下一口水含在口中,又贴上季绾的嘴,一点一点渡给她。 这下倒是不咳了。 季绾大口喘着气,轻声,“热...好热...” 周沐白这次倒是听得清楚,他不禁伸出季绾的手,投了手巾给她擦拭着。 季绾扭动了一下身体,“啊,好热,好热...” 周沐白见此,伸手将季绾的被子给她往下拉了一下。 可是季绾就像是不满足似的,她伸出手,一把扯下她的被子来。 “热...” 周沐白看见眼前的季绾,不禁瞪大了双眼,她... ...... “首辅大人...” 湘月从桌前起身,疾步走到季绾身前,直接坐在了床边,不着痕迹地伸手将季绾的被子盖好。 “小季大人发了高热,还未渡过凶险,不宜再次着凉。” 周沐白点了点头,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湘月道:“这段时日,有劳首辅辛苦。” 周沐白有些失魂落魄,“谢公主体恤。” 湘月又道:“首辅还是先去歇息,这些时日皇兄停朝祈福,所有的公务都压在大人身上,这里就交给我,大人若是得了空闲还是要多休息才是。” 周沐白听到湘月十分自然地叮嘱他,有些落寞地回了,“谨遵公主叮嘱,微臣这就休息。”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湘月也随后起身,走到门口相送。 待看到周沐白出了殿门,湘月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刚才那一下,周沐白到底看没看见啊。 她忙转身回到季绾身边,揭开她的被子,今日她穿的是一身松绿色丝绸里衣,没有带裹胸布,玲珑窈窕的身姿若隐若现。 若是刚才被周沐白十分细致的打量,那么... 这该怎么办啊? 湘月摇动着季绾的手臂,一脸担忧,“你倒是快点醒醒啊,再不醒就要火上房子了。” 季绾像是听到湘月的求告了一般,皱起眉头,十分痛楚地摇了摇头。 湘月见季绾又热起来,又开始新一轮地擦浴,她叹息一声,季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那从周沐白那晚见过季绾以后,就再也没来过香云殿,只有孙岳洺每日晨间来请脉。 好在季绾终于是醒了,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是湘月,她不禁在嘴边浮上一缕笑。 “有劳公主了。” 湘月见到季绾醒来,简直都要哭了,“你怎么才醒啊,你知不知道,人家都担心死你了。” 季绾虚弱一笑,“我也想醒啊,你天天跟我说的话我都能听见,可我就是醒不过来,努力醒也醒不了,可下今日不知你喂我吃了什么东西,终于有些气力才醒了。” 湘月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还是这十全大补丹有用,那可是人家一直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呢,都不知道喂你吃了多少颗了。” “公主破费了。”季绾心里十分感谢,这些年肯为她花钱的人不多了,湘月算一个。 “身外之物不重要啊,当前可有一件事十万火急。”湘月都要急死了,她仔细把那晚的事情说了。 季绾听后,先是安慰湘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能被你撞见我的身份,我又三番五次地被周沐白撞见身份,以后自然他有的是机会发现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只是当前才有一事至关重要。” 湘月听此,不禁急了,“你是说太子。” 季绾点了点头,“此事怕不是意外,没那么简单。” 湘月一听更着急了,“那该怎么办?” 季绾勉强把自己支撑起来,虚弱的身体让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来,“此事交给我和周沐白吧,我们还需和圣上好生商议一番,你那十全大补丹再多给我吃一些,好助我快点恢复。” 湘月点了点头,大方的拿出一个纯金打造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半盒,心想还剩这些,应该是够她吃了的。 季绾醒来过后的第三日就从香云宫搬回了季府,回到府上的时候,柳氏一闻季绾身上,那个味道简直滂臭滂臭的。 她嫌恶得让晴翠赶紧把水备好,用活色生香沐浴膏还有面□□油洗了个遍,最后季绾被洗到精神有点萎靡了才叫出来。 出来以后,季绾所有的汤药还有用膳都是经过柳氏精心搭配的。 没过两三日,季绾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能够下地走了。 柳氏对付生病受伤现在都有出经验来了,她一边吃着精美的膳食一边问柳氏。 “季柳氏,我就是想知道,你这对付养病和养伤,怎么这么有一套啊,在老爹那里练出经验来了?” 柳氏理了理自己的华美的袖子,摇着扇子,支着头想了半天,“许是因为我多年前看了一本书,开窍了,所以才会知道怎么伺候人吧。” 季绾喝了一口汤,好奇地问,“什么书,也让我瞧瞧。” 柳氏转了转眼珠子,一番回忆,“叫,母猪的产后护理吧。” “噗!” “咳咳咳咳...” 季绾一口汤全都喷在了地上,紧接着不要命一般的咳嗽了起来。 柳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季绾擦着嘴,“没什么,你果真是我亲娘。” 柳氏一扬帕子,“不是你亲的,难不成还是你后的了?” 季绾摆了摆手,不再说话,继续喝汤。 又养了小半个月,季绾终于能够恢复正常,这其间,沈朝瑶李叙那是天天报道,连湘月也来了两次。 皇帝赏了季绾大批的金银财宝,季绾对此十分受用,也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像周沐白似的赏她一个大宅子。 说起周沐白,季绾就气啊,连云桃、明青州都来看她了,孙岳洺这小半个月人家那是天天来请脉,还是免费的,就不见周沐白来。 一问,就是处理积压公务,一问就是处理积压公务。 季绾都烦躁了,可惜她之前还对他有点动心,怎么生了个病就不搭理她了? 季绾回朝那日,朱雀门所有官员一窝蜂地呼在她身边,问她身体状况,关心她。 季绾左右逢源,一一回了,就看到周沐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连招呼都不打,季绾有点生气。 时辰已到,众臣纷纷列队走进太和殿。 今日,晋帝照旧处理一些政务后,临近下朝之时,突然颁了一道圣旨,因季绾救太子有功,擢升季绾为翰林学士正五品。 季绾接旨的时候,心里都乐开了花啊,散朝之时,众臣纷纷祝贺,季绾乐的那是合不拢嘴一般。 这升官的速度也忒快了些,不到一年的时光连升两级,跟做了火药一样,也是十分可以了。 只是此次,她小命差点没了,要不她也没这运气去享这福。 季绾对众臣谢来谢去,头都要谢晕了,身子还没大好,一点有点操劳就受不了。 跟着周沐白等人回到议政堂,林景早已经把一切打理好,还特意给季绾冲了大补茶,季绾扶额,这下好了,整个朝堂都知道她虚得不行。 周沐白始终无声办公,季绾慢慢坐到他身边,小声。 “喂,你咋啦,我回来你不高兴?” 周沐白沉声,批公文。 “没不高兴,我忙。” 季绾看着周沐白像是小山一般的公文,有些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看着每个人面前都堆积如山,众人皆都在那奋笔疾书,加紧办公。 再看看自己面前,那是空无一本。 季绾有点不适应啊,她转过头,“刘大人,我来帮你批两本。” 刘大人一听季绾要亲自帮他批奏折,忙抬起头来,“啊,不用,不用。” 季绾吃了瘪有点悻悻,又转头看向林景,“哎,小林子,我给你批点呀。” 林景看到季绾那个样子,“小季大人,您就饶了我哈,饶了我。” 季绾又被拒绝,嘿,今儿都是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正在埋头苦干的众人,慢慢做到周沐白身边,想着要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帮着周沐白整理公文。 只见她刚要动,周沐白一个眼刀子飞过来,跟季绾抢了他肉一样,吓了季绾赶紧撂下。 嘿,这怎么肥事。 季绾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熬呀熬,没事只得出去帮杨茂浇浇花。 可算熬到了下值,众臣纷纷离去,季绾午后因为无聊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自己醒了,一抬头,看到别人都走了,就剩周沐白自己坐在那。 季绾揉了揉双眼,“大人,下值了吗?” 周沐白抬起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是。” 季绾抬了抬睡麻了的胳膊,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起身在堂内走了一圈,舒展了一下筋骨。 她踱步到周沐白桌前,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你还剩多少呀,小臣可以提供帮帮批服务哦。” 她对周沐白眨着眼睛,做出一脸萌像,学着孩童的声音。 周沐白垂下眼,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像是个被他撩动得凡僧,季绾看着周沐白这些时日瘦了一大圈。 十分真诚地发问,“你这些日清减了,不太好?” 周沐白握着笔的手不禁发力,就连骨节都泛白。 隔了良久,他放下笔,站起身,走到季绾身前,轻轻地,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珍重的像是抱着一件珍贵的瓷器,小心得像是抱着一片羽毛。 所有的情绪,是爱,还是担忧,还是不忍,统统在这一刻放大,像是决堤的洪水,破云的阳光,穿透一切,目空一切,只有她,只有怀中的她。 喜欢一个人遮掩不了,爱一个人遮掩不了,既然他们注定要纠缠一辈子,他又何须再忍,再压抑。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季韫,这辈子他要定他了。 季绾被周沐白抱的心脏要跳出嗓子眼,他对她... 温柔,前所未有的温柔。 季绾乱了,又乱了。 她鬼使神差地将手覆上周沐白的背,在他怀中享受他给予她片刻的温存。 良久,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 “季韫,你若是出了意外,你叫我该怎么办?” 季绾被这句话说得有点戳心窝子,她不禁有点想要哭。 “我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周沐白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有,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季绾眨着眼,有点不敢相信,周沐白会对她这样,“你...不是讨厌我?” 周沐白苦笑,“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就你看不出来?” 这句话让季绾有点懵懵的,这什么意思?难道是? 她咽了咽口水,瞪大了双眼,不再说话,就这样听着周沐白的心跳。 两个人,砰砰砰,砰砰砰。 心如擂鼓。 周沐白拍了拍的她的肩膀,慢慢松开她,“我送你回家。” 季绾还有点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呆呆的,“哦。” 周沐白果真送季绾回到家,到了季府,季绾也没急着下车,周沐白看着她,“到了。” “嗯。”季绾点了点头,她坐在周沐白的身边,刚才抱那一下,直接让她酥掉了半边身子。 要是,还能再来那么一下子... 季绾转过头,看了看周沐白,对方正十分正直淡定地看着她。 “大,大人...” “嗯?”周沐白很正经地回她。 季绾一看他那双眼,他不正经还好,他这一正经,她可就太有感觉了。 圣洁者沉沦,圣洁者沉沦,她真的想要拉他沉沦啊。 季绾脑子一抽。 “大人可以再抱我一下吗?” 唉我去,她!!! 她说啥呢? 她怎么真的说出来了? 季绾一脸得难看,“大,大人,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说错了,我不是想要你抱...我就是...” “啊。” 话还未尽,季绾便落在了周沐白的怀中,轻轻地,稳稳地,一点也不油腻,也没有冒犯的意思,还是刚才的那个感觉。 “没关系,我挺喜欢,不光喜欢抱,还喜欢亲,就是怕觉得冒犯你,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试试。” 季绾听见从周沐白嘴里说出这句话,脑瓜子瞬间嗡嗡的,心跳直冲天灵盖。 圣洁者果真沉沦了,是她,这个坏孩子,把一直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周大人,堂堂一国首辅,拉到自己的怀里。 她犯罪了。 芳心纵火,果真没什么好下场。 季绾一想到他说想要试试亲,又像是被他引诱想犯罪了似的,脑袋里不禁浮想联翩的。 “大...” “哎呦。” 赵顺撩开车帘看到两人正抱在一起,忙捂着手退出去。 车内两人惊了一跳,立马弹开,周沐白整理了衣服,季绾看着窗外。 “那我,走了?” 季绾又看了一眼周沐白。 周沐白则是点点头,“嗯,你身子未好完全,回去好好养着。” 季绾回好,带着笑意下了马车,负着手,大跨步地迈进了季府的大门。 心情不知怎么瞬间就变好了呢。 刚到了内院就看见了柳氏,柳氏看着季绾那一脸的得意扬扬,“呦,这是捡了银子了。” 季绾笑着回,“哎呀,你别管。” 柳氏打量着季绾的表情,“嘶,嘿,你这个样子,怎么跟那个发了情的母猪似的?” 季绾被柳氏猜中心思,又听着她那十分恰当又不恰当的比喻,瞬间恼了。 “季柳氏,我不跟玩!”转身就要走。 柳氏见季绾恼了,“哎,看上哪家小公子了,让我给你盘一盘呀。”那是一脸的八卦。 “我不说,你别管。”季绾不想搭理柳氏,直接走进踏月阁。 一连几日,都是周沐白送季绾回来。 但是这一日,周沐白却是叫季绾自己回府,说是自己有些事情要忙。 季绾知道,今日周沐白并没有什么公务要办,为什么说自己还有事情? 难道是... 王丞的案子有进展了? 而周沐白担心她,不想让她再参与进来? 想到这里,季绾冒着极大的好奇心,跟踪了周沐白。 只见周沐白的马车去了城中的一处十分偏僻的院落,周沐白下了马车,十分警觉地看了看左右,随后踏进了小院。 季绾在远处紧紧盯着,这是什么地方? 季绾走到大门口,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动静。 时而能够听到里面似乎传来打砸声,时而能够听到里面传来谩骂声。 院内,周沐白扯着周崇的衣领,阴狠地问他,“到底是谁,谁在和你合谋。” 周崇疯癫一笑,“哈哈哈,我是首辅呀,我是首辅啦,哈哈哈。” 周崇的头发似乎比上次更加花白了,听钟叔说,他每日清醒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清醒的时候,都在睡觉,剩下的时间,便是在这院子里,来回踱步、哭闹,疯癫不止。 周沐白愤恨地放下他,眼中的阴狠慢慢落了下去,厉声吩咐,“看好他。”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周崇,“我要亲眼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找到那个人,怎么报这个仇。” 说完便大跨步地走出了门,刚把院门打开,季绾身子一下栽倒在周沐白的身上。 季绾一脸尴尬,完了!被发现了。 她忙起身,抖了抖衣袖,“哇,好巧啊,我刚路过这里,就看到你啦。” 周沐白见到季绾脸色瞬间柔和了许多,“是啊,跟一路,可真是太巧了。” 季绾尴尬一笑,“哈哈哈,这不是,一时没见到你,有点想嘛。” 周沐白被她这话搞的,所有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走吧,我送你回家。” 季绾上了周沐白的马车,“里,是谁啊?” 周沐白温声,“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季绾点了点头,脑海当中想着刚才那一幕。 马车行驶在茫茫的夜色中,在不知名的街角处,一道暗影在黑夜之中眼神犹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那辆马车。 周沐白有些头疼,他头疼的毛病已经很久没有犯过,可今日不知怎么,头间又隐隐作痛。 车内的气氛安静下来,忽然周沐白有一瞬间的直觉不妙。 他警觉地坐起身来,抬眼犀利地盯着前方。 咻,的一声。 一只利剑穿透车壁,直朝着周沐白的太阳穴射进来。 季绾瞪大了双眼惊呼,“大人!” 千钧一发之间,周沐白用二指及时接住了这只利剑。 两人心惊肉跳,互相对视着。 周沐白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多年以前。 季盛坐在也是这般坐在车上,而季盛被害的当日,周沐白正在车中,只因恩师卸任,他多有不舍,找了机会上了季盛的车,想送他回家。 只是当年,季盛没能躲过这只利剑,被那支箭直接穿透在腹部。 周沐白当即下车,追查凶手,却在附近看到了周崇的影子。 从此以后,周崇便成了半疯半癫的状态,周沐白并未找到实证,有了权势以后只得将周崇拘在这个院子当中。 剧烈的头痛袭来,周沐白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露出痛苦的神情。 季绾慌了,“大人,你怎么了?” 她扶住周沐白的身体,焦急地唤她,“大人...” 可周沐白此时被头痛折磨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车厢里。 季绾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大人,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啊。” 周沐白大口喘着粗气,“我...没事....” 让季韫看到他最不堪的一幕,是非周沐白心底所愿,只是两人经历过刚才的惊险,又赶上他的头痛,实在是有些难以失控。 季绾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抱着周沐白,朝外吩咐赵顺,去找孙岳洺。 周沐白靠在季绾柔软的身姿上,不知怎么,许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木樨香,竟然能够缓解了自己些许的痛苦。 季绾见周沐白安静下来,更是紧紧抱着他,“大人,你可是好些了?孙太医那马上就要到了,你且忍忍。” 周沐白点了点头,靠在季绾身前,感觉自己有些狼狈,他无奈的叹息,“抱歉,让你看到了。” 季绾面色十分凝重,“这有什么,谁还没有一些问题。” 若是让周沐白知道自己是女人,估计她会尬穿地心了吧。 终于撑到了孙府,孙岳洺看到周沐白这个样子,也十分不忍,都把祖传的秘制药方拿出来,给他配药,服下以后果然立竿见影好了不少。 季绾见此放下心来,叫孙岳洺多配些药来。 此时周沐白正坐在那里,接受孙岳洺祖传的金针度穴大法。 季绾见此,心都要痛出来。 作者有话说: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娇气软萌小甜妹×前期忠犬后期阴狠帝王 第56章 着迷 一个时辰后, 周沐白的阵痛终于缓解下来。 孙岳洺直接指出,说周沐白思虑过重才会造成旧病复发。 季绾看着周沐白痛苦的样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沐白则是怕季绾担心, 温声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周沐白带着季绾从孙府走出来的时候, 季绾看着周沐白如常一般上了马车,忽然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 已经变得开始十分依赖周沐白,若是他倒下了,季绾也不知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朝中的一切,也因为自己与周沐白经历的若多事情, 变的谁也离不开谁。季绾咬着唇看着周沐白的疲惫的样子,眼眶里忽然蓄满了眼泪。 看着街头晦暗的灯火掠过周沐白的肩头, 一时间无限的酸涩都涌上心头。 周沐白看见季绾这个样子,心也软了下来, 他伸手握住季绾的手, 无言地表达自己的安好,好像这样就能够给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安慰。 季绾点了点头, 扭头用手抹下一滴泪,吸了一下鼻子。 周沐白低头浅笑了一下, “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小季大人为我落泪, 也是一番奇景啊。” 季绾听见周沐白逗她, “哎呀, 都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 你烦死了。” 周沐白温柔地看着她,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才放下心。 此后, 一连几日,季绾都陪着周沐白针灸,一般都会在下值时去孙府。 这一行为,朝中众臣私议漫天啊,大家伙都说那首辅跟小季大人那是形影不离,不仅在上值之时,眉来眼去,就连下值了那也是夜夜笙歌。 众臣都说,首辅是被小季大人给迷得七荤八素的,万事那是非小季大人不可。 而小季大人呢,那是溜须拍马,借着首辅往上爬,这不到一年,就连升三级啊,那是拍马拍得好。 所以周沐白与季绾走到哪,那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看着两人到底有没有一腿。 就连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不放过。 其中,就属次辅陈千山,最为起劲。 为此,他已经连番上书给皇帝,痛斥周沐白与季绾两人有断袖之癖,败坏朝纲。 周沐白与季绾并未有空理会这些,两人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受晋帝所托顺藤摸瓜查王丞的案子,一定要揪出背后的主谋。 今日周沐白下值早,孙岳洺还在当值中,周沐白的金针渡穴,还有最后一日。 孙岳洺来到议政堂的时候,众人都已经下了值,就只有季绾与周沐白在那。 孙岳洺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季绾则是紧张地站在一边,一脸紧张皱眉,咬着手指。 每次给周沐白针灸的时候,季绾都无比紧张,因为她也经历过被扎头的滋味,那感觉十分酸爽。 如今周沐白每日都要来这么一下,在季绾看来那是属实受不了,太特么疼了啊。 季绾眼看着孙岳洺的针就要落在周沐白的头上,“你...轻点。” 孙岳洺轻声一笑,“小季大人,我还没下针呢。” “哦哦哦,你继续。”季绾依旧十分紧张。 孙岳洺下针之前,往后瞥一眼季绾,他扬声说,“沐白,要是疼,那你就...喊出来。” 周沐白听此直接扔给孙岳洺一个眼刀子。 孙岳洺连忙噤声,毫不留情地扎在周沐白的穴位上,稳准狠,十分到位。 巨大的酥麻感瞬间袭遍周沐白的整个头皮,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紧握住拳。 尽管疼得要死,周沐白却是未吭一声。 孙岳洺又在周沐白头脑周边的大穴上都下了针,再等上半个时辰,便算是完成。 季绾见孙岳洺下完了针,就退到了廊下,随意又无聊地看着杨茂养的花草,又顺便去给杨茂诊脉,下棋。 堂内又剩了季绾与周沐白二人,季绾坐在周沐白身边,看他垂着头。 季绾一脸紧张,“你可还好?” “我无事。”周沐白悠悠吐出三个字。 孙岳洺这次给他下了猛药,周沐白这次恢复得很好,自从这次发病到治疗,就没再那么疼过,也只是疲劳的时候,隐隐作痛而已。 好在每日有季绾陪着她,让他觉得缓解许多,周沐白私心地觉得,季绾就是他的良药。 时间已到,孙岳洺刚踏进议政堂,就看到两人你侬我侬地坐在一起,正在低语不知说着什么。 周沐白的手还抓着季绾的手,哎哟妈呀。 孙岳洺盯着看了一会,发出一声轻咳。 两人瞬间惊醒,季绾从座位上站起来,“孙太医,时间到啦,大人是不是就要好了?” 孙岳洺笑了笑上前小心地将周沐白的针取下,“你家大人好没好啊,要取决于你开不开心。” 季绾听见这个说法觉得似乎也太扯了点,“我开不开心?这跟大人好不好还有什么关系?” 孙岳洺摇摇头,“这个么,你问他呗。” 整理完金针,孙岳洺拎着药箱火速离了集贤殿,把时间空间留给那两人。 季绾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沐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沐白整理了一下笔墨,随后走到季绾身前,对着她柔声低语,“你开心,我就开心。” 季绾听此,瞬间脸色浮上红晕,直接红到了耳朵根。 周沐白慢慢靠近她,看着她鲜红的耳垂,轻声一笑,“怎么,害羞了?” 季绾一听,这什么? 周沐白是在跟她调情? 平时那是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跟个老僧入定,九天上神一样。 怎么到她面前,又骚又浪的。 你个闷骚男。 季绾心道,那我怎么能输呢? 她一抬眼,直直的迎上周沐白又欲又纯的眼神,“大人,你这样看我,不是叫小臣犯罪吗?” 周沐白没退却,哑声道,“那,你就犯罪试试。” 季绾听此,用眼神直直勾住周沐白,慢慢道,“这...可是你说的。” 只见她慢慢伸出自己的柔荑,抚上周沐白的腰际,慢慢向上划去。 到了周沐白的额胸口,隔着层层衣袍,能感受到那胸腔内重重跳动的心脏。 周沐白一把握住季绾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去喝一杯?” 季绾媚笑一声,“好啊。” 当晚,周沐白带季绾去了三生别院,两人坐在月下共饮。 上好的桃花酿,让季绾喝得微醺。 她红着眼眸,第一次看着周沐白墨发散下,一身素白宽袍大袖,微风拂过之时,扬起他的轻纱,犹如得道的仙人。 季绾看得有些痴了,心悸动起来,“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周沐白笑了笑,“为你而穿,喜欢吗。” 季绾点头,“我喜欢,很喜欢啊,老周。” 说着两人端起酒杯,对碰了一下,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周沐白点头,“你喜欢就好。” 季绾喝得有些醉了,看到周沐白身边放了一把剑。 “我会舞剑啊,我给你舞个剑吧。” 周沐白笑着道,“好。” 季绾一把抽出那把宝剑,直接在院中舞起来,她一边舞一边吟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舞下来,周沐白不禁看呆了,季绾在醉酒之下的舞出来的峨眉剑法,不禁更加清逸俊秀飘柔。 他沉声,“季韫,到这来。” 季绾憨憨一笑,点了点头,走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一把将季绾拉倒自己的腿上,她惊呼,“啊。” 转眼之间,已然坐在周沐白的怀里。 他柔声问她,“你想要和谁,人长久,共婵娟?” 季绾心都要跳出来,这句话简直问在了她的心巴上了。 她慌乱了,不知所措了,这不明知故问吗? 季绾像是小鹿一般看着周沐白的眼,她眨了眨,被这一问,心里有点委屈。 她这一舞,不是很明显了吗? 周沐白真的好坏啊,坏透了,她不想再跟他玩了。 季绾挣扎了就要走,可周沐白哪里肯,伸出手臂紧紧锢住她的身体。 他轻声道:“别动,不然我不敢保证对你做出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季绾听见周沐白这样说,立刻变得像根木头,不敢再动一下。 因为她好像感受到周沐白的某一处起了一些变化。 周沐白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看着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脸,周沐白的唇,近在咫尺之间,他面如冠玉,身姿如松,潇洒俊逸,芝兰玉树,好像世间所有的赞美的词汇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并且这样一张脸,现如今,满心满眼的只有她。 一丝微风拂乱了季绾的鬓发,周沐白伸手轻轻捋下,“季韫啊季韫,你该叫我怎么办?” 他曾经私心地想将对她的爱意压在心底,可无数次地冲动不断地冒出来,想要得到他的念头越来越多,他越来越贪心。 如今,他的防线早已经溃不成军。 季绾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大人不知该怎么办,那就让小臣来。” 说罢,她的唇便蜻蜓点水地亲在他的唇上。 这一点,让周沐白全身起来一阵的酥麻和战栗,叫人欲罢不能,转眼就想要得到更多,可他还是拼命地压制。 他的嗓音更哑了,低沉的,“准备好了吗?” 季绾轻声,“我想试试。” 话语落下,周沐白的唇便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他慢慢地吸吮着,品尝着她的唇间那饱满的殷红,是他夜夜在脑海间流连忘返的美景,如今终于一朝得愿。 一番激吻过后… 周沐白抱起她,季绾攀上他的脖颈,走到内室。 当季绾被周沐白放在榻上那一瞬间,她忽然惊醒。 自己在做什么呢? 要是她从了周沐白,那岂不是露了馅? 可是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抵不过一个吻。 此时周沐白的双手正攀在她的肩膀,吻在她的脖颈上,温柔又刺激。 季绾心脏重重地跳,若是再任由他下去,啊啊啊啊,好烦啊,该怎么办啊,虽然她也很想,很想继续啊。 自己早前做春梦的时候,那个梦里的人就只有周沐白。 如今一朝梦想成真了,自己却不能跟他... 唉,真特么是烦死了。 季绾不得不伸手推开周沐白,只见他抬起头,眼中的□□尚未退却,哑着声问她,“你...” 季绾咬着唇,“咱们...咱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周沐白看到季绾那一脸,渴望又不能做的表情,煞是可爱。 他慢慢坐起身,将季绾拉起来,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袍,尴尬的轻咳一下,“抱歉,是我不好。” 季绾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下了床,“你没什么不好的。”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轰隆隆,一道闪电划过。 转瞬,滴滴答答的雨声便落了下来。 季绾轻叹一声,真是人不留天留啊。 周沐白走到他身后,“下雨了。” 季绾听着雨丝拍打在门上,“嗯。” 周沐白低头,“那,你还走吗?若是你执意,我送你。” 季绾思来想去,心头一横,她转头,“这雨有点大。” 周沐白轻声一笑,“是挺大。” 季绾也笑起来,“还望大人给小臣一个落脚之处啊。” 周沐白道:“我这三生别院小,只有这一间卧房,若你不弃,我可以分一半床给你。” 季绾有点胆战心惊,跟周沐白睡一张床,她虽然也很想,可是万一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周沐白看出她的迟疑,“小季大人放心,周某一定不会乱来。” 季绾听此才放下心,晚间更衣的时候,周沐白给季绾找了一身极其宽大的里衣。 季绾换上后,裹胸围着,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周沐白看着季绾道:“我这三生别院的衣服不多,还请小季大人将就一下。” 季绾心道,这简直就是为她准备的嘛,“哪里,哪里,这衣服甚好,甚好。” 两人纷纷上了床。 这床果真大得很,两个人睡都绰绰有余。 只是周沐白不忍拉开和季绾的距离,见季绾背朝他侧躺着,墨发铺了满床,宛若水中的睡莲一般,身姿曼妙,单是看着这个背景就叫人浮想联翩。 周沐白不禁苦笑,他干嘛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巨大的考验。 就像是到手的烤鸭,肥得流油了,却不能吃。 周沐白自然睡不着,季绾更睡不着,两人只安静地听着沙沙的雨声,倒不失为一种惬意。 周沐白所幸立起了枕头,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电闪雷鸣。 “季韫!”他悠悠唤她。 “嗯?”季绾像是小猫一样的回。 “你可能入眠?”周沐白认真地看她。 季绾的心脏依旧重重的跳着,“我...睡不着。” 周沐白伸出手臂,“那你靠过来,可好?” 季绾转过头,看着周沐白伸出手臂给她枕。 她鬼使神差地靠了过去,枕在周沐白的手臂上,合着眼, 周沐白修长得手掌轻轻拍着季绾的后背,轻声哄着,“拍一拍,睡得香。”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在雨夜中哄着他入眠,那时候他很快就能睡着。 季绾笑了笑,“小臣不是小孩子啊。” 周沐白低头看她,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现在在我怀里,就暂且把自己当做孩子吧。” 季绾点头,“好,看你能不能把我哄睡着。” 周沐白也笑着,接着轻声哄,“拍一拍,睡得香。” 不得不说,周沐白真的拍的季绾很舒服,没过多久,还真的睡着了。 周沐白看着季绾睡着的脸,伸手拂过她的乱发别在耳后。 “还真是小孩子!” 翌日。 天色亮起,周沐白准时醒来,看着季绾熟睡的脸,不禁莞尔一笑,看了看时辰,还早一些,还能让季绾再睡一会儿,他也并未起,只在旁边睁着眼看她。 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不禁回想,为什么自己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季韫,他为什么对她着了迷动了情,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周沐白到底无暇去追究那最原始的冲动源自什么,只想着珍惜当下。 过了半个时辰,季绾的睡醒的时间也到了,这一觉倒是睡得极为舒适,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啊...” 一睁眼,就看到身边躺着一个男人,在对她笑,“早啊,小季大人。” 季绾瞬间惊醒,周沐白怎么跑到自己的床上了? 她慌了,立刻坐起来,“晴翠?”左右看着,这咋回事。 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透过衣料,摸了摸自己的裹胸。 周沐白看着季绾慌乱的模样,简直有趣极了,他笑着,“小季大人是忘了昨晚在我这三生别院和我同床共枕了吗?” 季绾挠着头看着周沐白仔细地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你...” 周沐白没再细究,直接起身,“盥洗吧,在不动,上朝就要迟了。” 季绾看着周沐白离去的背影,一脸懵,她睡觉的时候不会趁机把周沐白给上了吧,要知道她的春梦里可只有他啊。 这日,众臣看着周沐白竟然与小季大人同坐一辆马车上朝。 众臣不禁猜测纷纷,这都是在一起同居了? 还是,每日接送上下朝? 首辅果真被小季大人迷得七荤八素。 今日上朝,季绾被陈千山给参了一本,说是私生活混乱,不正之风盛行,败坏朝纲。 季绾听着陈千山,字字珠玑的喷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况且她昨夜确实和周沐白同床共枕了,心虚得不行。 周沐白之前被陈千山参过,他没理会,想不到今日,竟然参在季韫的头上。 周沐白就忍不了了,上前与之驳斥,维护季绾。 周沐白明知道,这样会越发加重流言,可心底倒是怎么也忍不了季绾被人参。 晋帝被这两人搞得头疼,随意敷衍了一句,就喊下朝。 季绾因着晨间这一本参奏搞得心神不宁,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太伤人。 她实在不愿意周沐白这么圣洁的一个人落入泥潭。 直到下值,季绾依旧怔怔地坐在圈椅上未起身。 周沐白走到季绾身边,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季绾吓了一跳,“今日怎么了,一连着走神,公文都批错好几本。” 季绾有些失魂落魄,抬起头看着周沐白,“没什么。” 今日下值晚,如今已经入了夜,周沐白拉起季绾,看着她,“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放心,一切有我,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顶着。” 季绾摇头,“大人,如果我永远在你的羽翼之下,我岂不是永远不能长大,该我面对的,终究要我来面对。” 微弱的烛火在季绾的脸上跳动着,她坚毅的眸光,她单薄却又有力的身姿,这一切都让周沐白深深的着迷,他陷在她的一切里面,无法自拔。 他伸出双手抚上季绾的腰际,在她耳边说,“有我在,你只管随心就好。” 季绾被这句话蛊惑了,她全身战栗起来,昨夜的那个深吻所有的感觉又向全身袭来。 她眨着眼,怔怔地看着周沐白,不禁伸手扶住他的脸,再次轻吻在他的唇上。 像是心动的讯号,两人瞬间被点燃。 他们在议政堂,在烛火的跳动中,在昏暗的灯光下,疯狂地接吻。 再次仔细品尝,回味,彼此口中的甘霖,对方像是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让对方瞬间沦陷,着迷。 一阵风,吹开了议政堂的门,两人却无暇理会。 两人吻着,季绾轻声,“大人...会被...看见...” 周沐白拥着她的腰际,带着季绾走到门口,顺手关上了门,在薄唇含住她的耳垂时,哑声道:“去偏殿。” 两人疾步走到偏殿,并灭了所有的烛火。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季绾的呼吸都变的浓重起来,她借着隐隐月光看着周沐白锁住她的眼。 两人如同在偷情一般。 “准备好了吗?”周沐白磁性的声音传来。 “嗯!”季绾有点害羞起来。 唉,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努力了,删了太多了,宝子们…… 第57章 表白 两人正当激吻之际, 无人知晓,在暗夜之中,有一道黑影在静静地盯着那一对交颈鸳鸯。 翌日。 周沐白与季绾下车之际便听到众人纷纷议论。 “知道吗, 这首辅已经与小季大人同居了呢...” “听说都是这季韫狐媚, 勾引的首辅夜夜为他流连忘返呢...” “这小季大人果真不简单啊...” 季绾听着,一脸的担忧, 这怎么没过几天就传成这个样子了,她哪里是勾引首辅啊,分明就是... 嘶,馋他身子吧。 季绾想着周沐白这幅皮囊果真乱人心魄啊。 她想着, 只要周沐白能好好地,这脏水她也认了, 无所谓,说她几句她又少不了一块肉。 周沐白走到季绾身侧, 看着她一脸揣摩的样子, 他伸手拍了拍季绾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季绾心想,你拍什么拍啊, 她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这不影响她查案子, 不影响她找凶手, 基本都影响不了她。 时辰到, 众臣开始列队上朝。 金殿之上, 季绾受到了众臣的围攻,唾沫星子简直都要将她淹死了。众臣检举, 新晋翰林学士竟有断袖之癖, 与首辅纠缠不清。 晋帝当场脸青, 见底下站了一片出来指责季绾的,脑袋那是嗡嗡作响。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晋帝只得叫众臣住了嘴,询问周沐白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臣只见周沐白从队列中站出,慢慢走近俊秀清逸的季绾面前,对着她就是温柔一吻,缱绻至极,冷声道:“看清楚,是我好龙阳,别骂错人。”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看吧,这小季大人与首辅果真有一腿。” “啧啧,想来是生情已久。” “朝纲败坏,朝纲败坏啊...” 季绾没料到周沐白会给她来这么一出,这她哪受得了啊。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这就相当于把罪名都揽在他一个人身上啊。 这至于吗? 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要是把首辅给拉下水,岂不是罪过大了。 周沐白则是对季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走到殿前,对着晋帝就是一跪,他沉声道:“启禀圣上,是我爱慕季韫已久,在我大晋并未有哪条律法不允许男子之间相爱,臣承认确有断袖之癖,此事与季韫无关,还请圣上明察,若臣犯了律法,还请圣上降职责罚。” 晋帝这些日子被这件事搞得不胜其烦,正好借着今日,一次处理个干净。 他沉声道:“我大晋确实未有哪条律法不许男子相爱,只是你二人需要收敛,定要维护好这官场风气。” 陈千山听此,颇为不忿,“圣上,此事非同小可,有碍观瞻啊,圣上若是宽仁会让我大晋官场不正之风盛行啊。” 晋帝整日被陈千山追着上奏,早就烦得不行,他脸色沉下来,伸手一挥,“此事勿要再提,众卿还有何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臣见晋帝愠怒,纷纷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晋帝见终于安静下来,给了周沐白一个眼色,便叫下了朝。 现在可是调查历代首辅疑案的关键之时,两人万不能出现差错和意外,尽管晋帝有心放他两一码,可是他两也得低调收敛点。 下朝过后,晋帝单独召见了周沐白与季绾,对着他俩扔了一堆参他俩的折子。 “你说说你们两个,收敛点,收敛懂吗。” 季绾扑通一跪,“小臣知罪。” 晋帝扶额,“也没说你们到底怎么犯罪,就是人言可畏,在朝为官,注意官风官貌啊。” 周沐白沉声道:“臣以后定当注意。” 晋帝训了半天也训够了,伸手挥了挥,“下去吧。” 季绾听此终于生了一口气,“是。” 周沐白一拱手,拉着季绾出了勤政殿。 两人没有直接回到议政堂办公,周沐白而是带着季绾来到占星阁。 两人站在占星阁前面的缓台上,皇宫的制高点,秋日的天高云阔,阳光正好,微风不急不躁。 周沐白站在这处便想到他强吻季韫那晚,有些话有些事情是该说清楚。 他淡淡地开口,“季韫,有些事情我想要跟你说清楚。”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脸色十分郑重,她也不敢马虎,也变得十分郑重,“哎,大人有什么事,您说,小臣听着。”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正经,笑了笑,“没那么严重,你别那么严肃,放松些。” “哦。”季绾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到你,我对你是有一些意见,并不十分喜欢你,但有关你的每件公事,我并未熏死,皆都秉公办理,你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 可我不知什么时候,竟渐渐对你着了迷,或许是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相救,或许是你日日精心辅助,或许是你所有展示才华的高光时刻,我承认,我对你心动了,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曾经我也想把对你的感觉放在心底,可是,抱歉,我无法忽视这种对你的感觉。” 周沐白语速很慢,又像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又像是十分正经又郑重地对季绾表明身份,季绾听着,十分有那个直臣上奏的感觉,她有点想笑,可这是这么严肃认真正经的时候,她一定得绷着。 季绾十分配合周沐白地点点头,并对他露出十分同情怜惜的表情,暗恋一个人挺辛苦,她不知道周沐白喜欢她又不敢表露出来的那段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她知道一定不怎么好过。 她对周沐白有好感的时候,也总是经常想起他,离了他一会都受不了,就想粘着他,她想着周沐白或许也跟她差不多吧,或者比她更难受一些。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怜惜他的表情,不禁轻声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别瞎想,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只要随心就好,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我绝不会有二话。” 季绾伸手握住周沐白的手,“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喜欢我,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周沐白发被季绾问得发愣,“你同意?” 季绾扬头道:“未经小爷允许,你竟然敢擅自喜欢我,对我动心,真是罪该万死。” 周沐白低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确实罪该万死。”让她顶了那么多的骂名。 季绾伸手抬起周沐白的头,正视他,“你说喜欢我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就不想问我的意见和看法?” 周沐白哪里敢想这个,无论是他们接吻,还是拥抱,甚至是同床共枕,他都从未想探究她的想法,这段感情自始至终他就是卑微的,他就是付出的,他从来都是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与别人交好的那个人。 他知道季韫可能对他的身子动了那么点心思,也仅仅是因为□□的作用而做出了迎合他的冲动,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欲,而不是情。 他和她都很享受这样的欲,可真正动情的,怕是知识之中的只有他吧... 周沐白轻声一笑,敛下眼眸,“不问也罢。”不问也罢,最重要的是,不想她左右为难,徒增烦恼。 季绾看着周沐白那纯情的眼神,她心里都要笑拉了,这个闷骚男啊,他这该死的内敛与深沉,太让她着迷了。 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周沐白这样看她的眼神那可真是太少见了,跟老黄求她带它出门看她的眼神极其相似。 季绾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周沐白又看了看阳光,扬声道,“周沐白,我不介意做个断袖,你可听清楚了?” 待周沐白听清楚后,瞪大了双眼盯着季绾,“你,你说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 季绾转过头站在阳光下,对他璀璨一笑,“我说,我不光馋你的身子,还馋你的心,这可叫我怎么办呢?” 周沐白轻声笑出,走上前紧紧地拥住季绾,在她耳边道:“那我就都给你,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满意了?” 季绾蹭了蹭周沐白整洁官袍,又对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吻,“看你表现。” 周沐白一愣,又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再次在这相同的地方,吻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生气,没有逃,只有满满的欢喜... 季绾觉得这一整日都幸福极了,因为周沐白终于是她的了,她想怎么亲就怎么亲,她想怎么抱就怎么抱,终于不用在春梦里面嚎叫,周沐白为什么那么好看。 只是晋帝这次下了死命令,不让他两在办公的时候腻乎,两人只有在下值去三生别院或者去周府。 这倒是让两人的办公速度快了一倍,那配合的是相当默契,六部的人都要笑开花了,因为成日下值早啊,简直轻松加愉快啊。 季绾与周沐白在值时,那是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遂众臣也说不出来什么。 只是有时候,季绾会在递送公文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擦过周沐白的手,周沐白那时候简直就想被调戏了的纯情小男孩一样,赶忙低头批公文,季绾看着手都抖了,心里憋不住地想笑。 纯啊,太纯了。 有时候她又觉得周沐白挺欲,就比如下值的时候,他总会在议政堂抱着她不撒手地跟她接吻,吻得十分的欲,季绾要不是碍于女子身份,那真的是分分钟就想从了他。 她也挺纳闷,周沐白骨子里那么因循守旧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离谱荒唐的事情,非要跟他的男下属在办公的地方热吻,这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周沐白告诉她,也许是因为守规矩受守得太旧了,就不想再守了。 季绾想着也有道理,反正这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这么沉沦吧,沉醉吧,造作吧,反正有大把时光。 这日下值,周沐白把季绾带到周府的书房里,季绾看着周乌龟,简直都要笑上了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意画的乌龟的被周沐白给买来一模一样的养在书房里。 并且那乌龟也每日跟老黄似的,需要溜,不然就总是想要不安分的逃跑,放出去溜一圈就好很多了,回到缸里,就老老实实地睡觉。 最重要的是名字,周沐白连名字也用她写的,周乌龟,哈哈哈哈,他有种。 季绾看着那挂在墙上的黄金大宝剑,问道:“当时你收下这礼物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周沐白道:“我感觉...你挺有钱的。” “啊?”季绾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沐白,不是应该觉得她艳俗吗? “你不觉得我俗气?”季绾问了。 周沐白摇头,“你送我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不好,除了那个美婢,其他都很好。” 季绾喝了一口茶,“美婢有什么不好,红袖添香啊,多浪漫。” 周沐白从身后拥住她,“爱上你之后,就只想让你添了,其他女子在我眼中都不及你万一。” 季绾被周沐白说的,简直都要喷茶了,哎哟喂,这个骚浪贱的老男人,说起情话来简直波儿都不带打一下的。 季绾愣了愣,“敢情你的才华现在是不是都被你用来说这些个淫词浪语了?” 周沐白笑了笑,将季绾转过身子,“那有什么不好,不都入了小季大人的耳朵,受用了些。” 季绾听了简直想扶额撞墙,“别说话,吻我吧。”她想要实际行动。 周沐白十分顺从地低下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像是在给她提醒,我就要吻你了,你要有个准备。 随后,又开始绵密又十分有节奏的吻。 季绾十分受用可又十分想笑,直男接吻都跟办公似的,自有一套流程,由外到内,由轻到重,由部分到整体。 这骨子里的规矩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停歇的间隙,周沐白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小季大人可满意?” 季绾被周沐白吻的七荤八素,有点受不住他停下,她轻闭着双眼,“你...别停...” 周沐白像是得了命令,将她抱在桌案上,继续刚才的喘息,季绾微乱了衣裳,甚至露出了半个肩膀。 正当吻的激烈,季绾似乎在隐约之中听到一声门响,周沐白正在她的颈窝之间移动着头,唇齿间品尝着那隐秘的芳香。 “沐白...”季绾轻声叫着。 周沐白被这一声叫得像是中了蛊,更加疯狂的啃咬季绾的锁骨。 “周沐白...”季绾再次叫了一声。 周沐白吻得更欢了。 季绾蹙眉,“周沐白你给小爷我停下,你康康那是谁?” 周沐白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脸茫然地从季绾的颈窝中抬起头,看着她平静的眼眸,不禁回头一看。 房中正站着梁氏和云桃。 云桃一捂眼,一脸害羞地走开了,就只剩了梁氏。 周沐白又转过身,将季绾的衣服合拢整理一番,又伸手把她抱下桌案。 两人纷纷整理了一番衣袍,周沐白拱手,“给母亲请安。” 梁氏拉着脸,“沐白,你拒了那陆家小姐,就是因为你想要断袖?” 周沐白十分沉静地回,“是。” 梁氏叹气,“我以后周家香火怎么办?” 周沐白道:“不要也罢。” 梁氏一拂袖,“胡闹!” 季绾吓了一跳,忙摆手,“伯母,您莫生气,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如果让她生,她还愿意的。 周沐白倒是不卑不亢的,“儿愿凭母亲处置。” 梁氏一脸失望,她幻想了无数次周沐白喜欢的女儿家,万没想到,这特么最后会对一个男人动了心,自己养的好儿子,还真是奇葩。 梁氏冷道:“你和他在一起我不反对,只要你给我一个香火,我随你跟谁断袖。” 周沐白冷声,“怕是要叫母亲失望了。” 季绾一摆手,“伯母,您莫生气啊,香火我...” “母亲,我与季韫真心相爱,还望母亲成全。”周沐白一把打断季绾的话。 梁氏仍旧生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说着便离开了书房。 季绾有点担心,“我要不要好好跟你娘和表妹解释。” 周沐白牵着季绾的手,“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季绾还是有点担心,十分不在意地说了句,“佛跳墙吧。” 等晚膳的时候,季绾看着桌上放了一个大大的缸。 “果真佛跳墙啊?”她瞪大眼看着周沐白。 周沐白起身,亲自给季绾成了一碗佛跳墙,这一碗里有蹄筋小肚鱼翅鲍参,那汤吊的要多鲜又多鲜,简直都要把季绾的舌头给鲜掉了。 “啧啧,老周你可太行了,我说句话你别不乐意听。”季绾一边吃一边说。 周沐白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你说。” “你贪了多少啊,我真的老好奇了?” 周沐白抬起头,蹙眉,“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太有实力了啊,让我不得不怀疑。” “挣银子的办法不知贪污这一种吧,我这银子吧,大多是圣上赏的,我自由一套法则存进钱庄,时间一长,久而久之,财富就会自然成倍的增长,再加上我在晋国的经济上从来都是紧抓不放,遂这些年财富也增长的稳健。” 季绾点着头赞叹,“学到了,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你干得出来。” 周沐白摇摇头,“此事不难,我教你,你也能学会。” 季绾忙摇头,“我不学,我学个算学都烦透了,虽然我能学得会。” 周沐白点头,“满朝算学学得好的就只有你,所以圣上冲着这一点都不会教你辞官回家,大晋这方面的人才太少了些。” 季绾又道:“那为什么不大力支持倡导?” “好的算学师傅都在贵族之间游走,平民很难接触,要想改怕是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 “哦。”季绾点头,“我算学还行,教书么,也凑合,我可以给平民上的。” 周沐白笑了笑,不禁暗叹不愧是他看上的,“此法倒是很好。” 季绾道:“我明日就上书奏请。” “嗯。” 周沐白再送到季绾归家的时候已然是漫天星辰,季绾摸着黑,踏进正堂内的时候,柳氏不知道从哪出角落冒出来,围了一个又大又厚的披帛,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她。 貌似女鬼无异,下得季绾一蹦三尺高,“我亲娘啊。” 她这么一叫,也吓了柳氏一跳,“你那么大声干啥。” 季绾抚着胸口,“你不吓我我能叫。” 柳氏有点生气,“你不晚回,我用在这吹冷风?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季绾一听柳氏真气了,“哦哦,我的小柳儿,别气了嘛,下回小爷不敢了。” 柳氏一扬帕子,“你是不是和那谁好上了?” 季绾心道她也没对柳氏说,她怎么看出来的? “啊,我和谁好了啊?我咋不知道?”她顾左右而言他。 “你少装蒜,不就周家那小子?”柳氏拢了拢披帛,真他娘的冷。 季绾被猜中心思,一脸心虚,“我...娘啊,我这个,吧,嗯,就是...” 柳氏道:“你跟他都满城风雨了,你还打算瞒着你老娘,季小绾,年轻人就可以不讲武德了吗?” 季绾忙摆手,“不敢不敢,娘亲,儿子这就跟你坦白,事情吧...” 季绾一番说辞后,柳氏给季绾树了一个大母子,“你牛,你披着摇摇欲坠的小马甲跟你上家搞断袖,你玩得挺刺激啊。” 季绾憨憨一笑,“这不是馋他身子吗。” 柳氏冷眉一横,“你个贪财好色的,那首辅是随便让你嫖的。” 季绾一脸认真,“谁说我随便嫖,我认真得好吗?” “认真?”柳氏来了劲,“季小绾,你别玩火自焚啊你,万一周沐白知道你是女的,人家就想搞断袖,一脚把你踹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季绾憨憨一笑,“我知道,所以我趁现在他啥也不知道,我嫖个够本,不久得了。” 柳氏扶额,“我跟你也说不通,给你那死鬼老爹一个狗样,伶牙俐齿的,滚吧。” “哎。”季绾十分听话地滚了。 徒留柳氏坐在堂内一脸担忧,凶手没找到,献给自己找个断袖,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以前老是担心季小绾长得太好看,不好找心仪的,万没承想直接找了一个断袖给她... 第58章 过敏 翌日一早, 周沐白来接季绾上值,季绾刚出门,就是一溜烟地钻进周沐白的马车。 她刚上车, 太大了吐了一口气。 “怎么了?”周沐白问她。 季绾摆手有点烦躁, “季柳氏呗,她似乎有点不太适应咱俩在一起, 你娘那边?” 周沐白道:“她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季绾点头,直接靠在周沐白身上,他身上向来有种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十分好闻,也十分容易叫人上头想睡觉。 季绾昨夜有点失眠, 这时候看到周沐白,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上合上眼, “我困得要死, 你让我睡一下,到地方你叫我。” 周沐白点头,“好。” 季绾果真睡着了, 到了离皇宫还有一里地的时候,周沐白才叫醒她, 让她换马车。 季绾心道, 这谈个情都赶上敌国细作了, 还得偷偷摸摸的, 这没办法,睡觉晋帝下了死命令。 两人现在在面上, 那可就是纯洁的普通上下级关系, 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当两人在人群众多的时候, 周沐白还是会给季绾一些眼神动作,告诉她心里在意她。 季绾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很是幸福,毕竟都冒着被人说断袖的风险了,不就是为了周沐白对她的那么一点在乎么。 下了值,周沐白带着季绾来逛街,季绾去到稻香阁买点心,这儿的点心那可真是十分香甜,样式种类繁多。 周沐白见季绾吃得喜欢,哪个都放不下一般,他大手一挥,都要了,都拿下。 季绾直摇头说周沐白浪费,土豪不是这么个土豪法啊,季绾直接跟包点心的小哥说自己吃不了带花生点心。 周沐白倒是十分疑惑,“为什么不能吃带花生的?” 季绾有点迟疑的回,“我...不喜欢。” 周沐白点头,又重新给季绾挑了几样点心,留了一些放在手中边走边吃,剩下的都叫懒汉送到季绾府上去。 周沐白又带着季绾逛了逛,见到季绾在一些摊位面前喜欢什么,便出手阔绰地全包了。 他不光全包,他还自己也买了一份,又细心地问她明日要穿什么带什么,自己也要穿一样的。 这钱花得季绾肉疼,只嚷着,直接给她不就行了。 周沐白没理会,晚间又把季绾带到三生别院,又把孙岳洺、明青州、林长空,并着李叙、沈朝瑶都请来,两人大大方方地把手上的眷侣镯子一番展示给众人,宣告主权。 众人纷纷唏嘘,简直就是见了鬼了,全天下两个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竟然走到一起了,就是母猪都能上树了节奏了。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在三生别院里喝的七荤八素的,架不住开心,吃了三只羊腿,直到深夜才走。 季绾则是直接留宿在周沐白那里,周沐白自然不肯让她单独睡,仍旧如同上次那个雨夜,与季绾规规矩矩地睡觉。 季绾纳闷了,就她现在跟周沐白的这个情况,马甲那是分分钟就掉,她也想不到这种情况周沐白还能老老实实地对她也是不容易。 周沐白与季绾刚要躺下就听到赵顺在门外喊,一般赵顺不会轻易来打扰周沐白的,除非有极其重要的情况。 周沐白起身直接开门叫赵顺进来,季绾也跟着起来。 赵顺回禀,“爷,太子那边有消息了,当夜宫宴上,太子似乎是有意被人推下水。” 周沐白冷道:“知道是谁的人吗?” 赵顺道:“不是十分清楚,看样子,应该是在后宫有些权势之人,此人做法十分干净利落,太子落水当天,那些当时身在现场的宫女太监便纷纷离奇死亡。” 周沐白点头,“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不止前朝有人,后宫同样也大有人在,来配合前朝行动。” 季绾道:“形势上看,确实是这样。” 赵顺出了门,周沐白牵着季绾再次回到床上,“这个人,怕是隐藏颇深,不那么容易揪出来。” 季绾道:“不急,狐狸尾巴迟早都会漏出来。” 周沐白伸出手臂搂过季绾,“也就只有我们小季大人聪慧,能够找出这幕后凶手了。” 季绾一捏周沐白鼻子,“莫要捧杀我。” 周沐白一笑,抓住季绾的手,“这哪里叫捧杀,分明是恭维好吗。” 季绾打了一个哈欠,“哈,好困。” 周沐白拍了拍季绾的肩膀,“快睡吧,我看着你。” 季绾往下一滑到被子里,伸手搂过周沐白的胸口,便安心睡下。 能够夜夜吃豆腐的感觉,果真不赖。 翌日宫宴。 周沐白与季绾皆都是一身墨竹素锦外罩纱袍头戴玉冠腰系金丝缂带,两人一出现皆都是全场瞩目。 什么时候,这两人脸穿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了,还真是夫唱妇随。 季绾落座,离周沐白隔的老远,这并不妨碍众人议论纷纷。 在这大晋王朝光明正大地搞断袖,这两人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对。 谁也想不到,周沐白这骨子里因循守旧的规矩人,会断袖!也算是奇闻一桩了。 但是晋帝不管,试问满朝上下,谁能给他好好办差,不久只有周沐白与季韫。 自从季韫来了以后,整个大晋税收翻了一倍,乐的晋帝天天那是睡觉都能笑醒。 谁能做到,谁都做不到,至少人家搭配,事半功倍。 季绾刚一落座,湘月便走到季绾身侧对她低语,“可是被我说中了?” 季绾低头害羞一笑,“还是你眼里好。” 湘月道:“你们之间可说清楚了,你可接受了?听皇兄说,周沐白在前朝公然吻你。” 季绾脸色更红了,“才说清楚的嘛,吻是为了迫不得已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想用这种办法。” 湘月笑了笑,“你吧,死鸭子嘴硬,馋人家身子不早说,都给逼急了才松口。” 季绾看着湘月,“我逼急了?我哪敢啊?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一副吃人的模样。” “哦?那现在可还吃人?”湘月八卦得很。 季绾想了想,“好像,也吃呢?” “也吃?”湘月及其好奇。 季绾听此低头对河湘月一顿耳语,弄得湘月脸色一红,一把推着季绾,“哎呀,你对人家说这些个,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季绾淡然一笑,“臊什么,待你家叙哥哥以后对你,也这么臊。” 湘月一听李叙,又垂下头脸色透红,“我不跟你说。”说罢便起身回座位。 李叙看见直接问湘月:“唉,你们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呗。” 湘月道:“不是你们爷们能听的。” 李叙不死心,依旧跟在湘月身后唠叨着。 今日就是寻常宫宴,宫内朝内重要的人都在,众臣也变得十分随意。 季绾用过一些膳食,便没有食欲不想再食,宴中,御膳房的宫女忽然端上来一些牛乳饮品。 众臣喝着味道那是十分可口纷纷称赞,季绾看见也馋得不行。 待宫女端上来,直接张口就是一大口,待咽下后... 季绾坐在原地,忽然瞪大了双眼,废了! 那是花生牛乳! 她要是在这待下去,那不消半刻,自己的脸就会变成猪头,要是让外人看到,那还不笑掉大牙。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芳华绝代,英明神武的小季大人,会变成这个样子,像头猪啊... 季绾在脑海中一想到这个场景就害怕,心慌得不行... 她没在犹豫,起身就走,也没有跟皇帝告退。 反正是寻常宫宴,走她一个无所谓。 季绾刚出了殿门,便感觉到呼吸沉重起来,她加速了脚步,朝集贤殿走去,那里现在没人,应该没人看到她这恐怖又狼狈的这一幕。 周沐白看着季绾匆匆离去的身影,也直接起身,追着出去。 他站在廊下轻声喊了一声,“季韫!” 季绾听见周沐白喊她,她脚步一顿,并未敢在过多停留,完蛋了她这副模样要是让周沐白看见,岂不是分分钟就猜出来,她是女的了? 上次,她自己装自己就是用的这副模样,现在这副模样岂不是完全掉了马甲了? 啊,这可怎么办啊? 季绾一个头两个大,真是烦死了。 她加速向殿内跑去,周沐白则是在后面紧追不舍。 直到季绾将偏殿的门急速合上时,看到从外面伸出一只手来。 完了! 她把周沐白的手给夹了,那双手可是她的最爱啊。 季绾顾不得自己的猪头,赶忙把门开开,一把抓住周沐白的手,“你没事吧。” 借着隐隐月光,她都看到周沐白的手被夹得又红又肿的。 周沐白睁眼仔细看着季绾的脸,此时已经全部肿起来,并且上面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点点。 季绾觉得自己的脸奇痒无比,直接转过头,伸手挠着自己的脸,“你快走...” 她催促着周沐白赶快离开。 周沐白哪里肯走,“你转过来让我看看,我带你去找老孙。” 季绾忙摆手,“我不用,你快走就行。” 周沐白站在原地静静思考了一阵,季韫似乎在公众场合多次拒绝过,带有花生的东西,花生陷的月饼,花生陷的点心,如今又是因为喝了牛乳花生饮品。 季韫,花生过敏? 若是花生过敏,那也是太巧合了吧。 一番分析,周沐白几乎可以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空气中忽然凝结得有点可怕。 季绾思量着,完了,周沐白指定是识破自己女子身份了? 这可怎么办? 隔了良久,周沐白沉声道:“季韫,难道你跟你胞妹都有一个毛病,吃点东西就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样?” 季绾见周沐白并未拆穿自己,松了口大气,她不顾自己的猪头形象忽然转过身,“对呀,我就是跟我胞妹一样,对花生过敏得不行啊。” 周沐白听此都笑了,撒谎都不会撒啊,这点心理素质怎么当官? “我带你去找老孙。” 季绾有点不乐意去,想要拒绝,可一看周沐白那脸色,自己也不敢吭声,随着他走到太医院,好在现在是晚上,没什么人看不见,不然季绾觉得自己几辈子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到了太医院,孙岳洺看到季绾这副模样吓一跳,还以为这是被周沐白给打了,仔细一问才知道这是敏症。 孙岳洺当即给季绾配了红红绿绿味道奇奇怪怪的药丸,叫她吃。 季绾一闻那味道,恶心吧啦的,“孙大人,我能不吃这药丸吗?咱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孙岳洺洗手之后擦了擦手,“哼,你不吃这药丸,那我看你可真是要完。” 季绾一听,赶紧的,二话不说,就要吃药。 周沐白见此,低头笑了笑,忙去给季绾倒水吃药。 季绾觉得自己吃完这些个药丸,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吃下去半个时辰后,季绾得脸又逐渐恢复正常了,虽然还有些变形,但是至少勉强能够看了。 周沐白见季绾没什么事了,直接带着她回府了。 季绾回府后,来到季柳氏身边,“我娘亲,我想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啊。” 柳氏一挥手帕,“在你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害怕的?总不能说叫一个女孩假扮男人搞断袖更离谱吧。” 季绾没打算跟柳氏绕弯子,直接把晚宴的事情跟她说了。 惊得柳氏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说,他知道你身份了?” 季绾道:“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了,就是觉得好玄啊,上次在湘月我昏迷哪里是一次,然后又是我被他看到穿女装,躲进府里那次,再就是这次,我感觉现在是个人都能猜出来我是女的吧。” 柳氏摇头,“不对哈,你看着,他要是现在真的知道你的身份,那他刚才就应该拆穿你啊,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呢?” 季绾道:“我怎么知道呢,他心机城府那么深沉,我怎么知道他不想揭穿我是为什么。” 柳氏道:“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你就装这事没发生过,你就当自己是季韫,他如果揭穿你咬死不承认就是了。” 季绾点头,“你说了对,我要死不承认。” 对,她必须得想办法,咬死不承认, 许是因为今夜过得太过紧张,季绾的月信竟然提前到访了,痛了她半宿,疼到她死去活来连八珍益母丸都没起啥效果。 季绾天亮就要起床上朝,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黑眼圈厚得像个熊猫。 季绾心里烦躁无比,顶着一个女人的身体扮男人,真特这么累,要是直接能够把她月信给停下了多好。 周沐白来接她的时候,就看到季绾煞白着脸,黑着黑眼圈,走到周沐白的身前,“早。” 周沐白见季绾这副模样,直接皱眉,“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季绾苦着脸,有苦不能言,“别问,别说,我想静静。” 周沐白没有再吱声,坐在马车中,任由季绾给他花式靠着。 他见季绾始终捂着下腹,心里大概猜到七八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了朝,回到议政堂,周沐白叫林景给在座的人都冲了红糖姜枣茶。 季绾小腹正痛的跟被人拿刀子给捅了那般的感觉,一看到自己眼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枣茶,眼睛都直放光。 这谁啊,这么贴心,这么会来事。 季绾转过头,轻声,“小林子,小林子?” 林景猫着腰来到季绾面前,“怎么了,小季大人。” 季绾问,“这茶是谁给我泡的啊。” 林景道:“是首辅大人吩咐的啊,不光你有,大家都有。” 季绾抬头一看,见六部的人桌案上面各个都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枣茶,众人在这深秋初冬的时节,倒是十分受用,每个人都喝得笑意盈盈的。 季绾抚着肚子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在给我添一碗呗,多放点红糖啊。” 林景一点头,“好嘞。” 周沐白看着季绾猫下的腰,嘴角不禁浮上一抹笑意,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红糖姜枣茶。 一连三日,六部的人喝了三日的红糖姜枣茶,美其名曰,驱寒。 季绾心里倒是笑得不行,因为来月信喝这个好使啊,并且又是大家伙陪她一起喝的,一点也不尴尬,一点也不为难。 转眼之间,季盛的忌日到了,季绾一清早就出门去上坟,柳氏不愿意来,怕徒增伤心,季韫根本来不了,就只能季绾来,给季盛扫扫墓,清清土。 她一早告了假,带着韩照,便朝西郊驾车而去。 季绾不知道的是,今日周沐白也同样告了假。 季绾出门而去的时候,周沐白就在季绾的后面。 自从季盛死了之后,季绾从未来给他上过坟,因为她在心底里始终不愿意相信,季盛已经离开的事实。 季盛年轻的时候,在任上,在京中,季绾则是随着柳氏在永州,父女多年有些聚少离多, 可算熬到季盛告老还乡,却是一朝被人陷害,说没就没。 季绾怎么也接受不了。 现在,却是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日子,尽管她心底十分不愿,可是她说什么也要让季柳氏觉得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了。 季绾看着季盛坟头上的杂草已经长得老高了,她指挥着叫韩照除草培土,清理坟墓周边。 一番整理过后,终于像个样子,太阳也升得老高了,韩照把香烛纸钱贡品都拿出来摆好,季绾叫韩照去车里等。 季绾单独坐在季盛的坟前,给季盛倒了一杯酒,又点了三炷香,行了礼。 “喂,老头,今年我来看你了,季柳氏她蛮好的,就是有点懒,不愿意动身子,你那么稀罕她,不会怪她的吧。 我陪你也是一样的啊。 唉,如今小爷我在朝中也是独当一面了,不到一年,我可是连升三级,有你当年的风采了吧。 我还遇到个,漂亮小伙子,我跟你说,他虽然挺狗,但是长在我点子上了,身高八尺,身上六块腹肌,我偷偷摸过哈哈哈哈,我俩已经搞上断袖了,如果你生气,那你就干净从坟里蹦出来打我呀。 你...别老睡了嘛...连...个梦也不给我托,真的好过分...” 季绾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蓄满了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氲湿了跪在身前的泥土。 “老头,你真的好过分,为什么不给我托梦呢,呜呜呜...呜呜呜...” 季绾此时早已经在季盛的坟前泣不成声。 周沐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季绾抖动的肩膀,他无声的靠近,听见季绾对季盛的一番话语,心底不禁触动。 他回想起在季盛的葬礼之上,似乎有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跪在哪里,不发一语,也不掉一滴眼泪。 如今那个人,已然泣不成声,原来她不是不爱啊,而是爱得太深。 他慢慢走到那个身影后面,生怕惊动了她。 看她泣不成声,不禁伸手扣住季绾的肩膀。 季绾在哭泣中感觉熟悉的味道靠近,不禁回过了头,竟然看到周沐白出现在她身后。 “呜呜...”她慢慢止住了哭声,抽泣的肩膀还在颤抖着,“你怎么...嗝...来这?” 周沐白拍了拍季绾的肩膀,看着季盛的墓碑,不禁伸手触了一下。 “跟你一样,上坟。” 季绾渐渐收了泪,左右望了望,“你给谁上坟,上完了吗?” 周沐白一扬头,“给他上。” 季绾瞪大了眼,“你给他?” 她立马收了眼泪,这是怎么回事?周沐白给她爹上坟? 周沐白看到季绾一脸迷惑的表情,“你大概不知道,我是季盛的徒弟。” 季绾乍一听见周沐白坦白自己的另一层身份,“你,你说什么?” 季绾都懵了。 周沐白悠悠道:“我是季盛的徒弟。” 季绾眼眶尤带着泪,一把把拳头垂在周沐白的胸口,“你是老头子的徒弟,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沐白一把抓住季绾的手,“这件事整个朝中没几个人知道。” 季绾抽搭着鼻子,一脸的委屈,“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为了能给他报仇,我真的都想尽办法了,呜呜呜。” 周沐白轻声拍着季绾的肩膀,“不是一直有我在?” 季绾看着仍旧委屈,“我...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第59章 真相 周沐白抱着季绾, 安慰着她受伤的心灵。 季绾都快要哭抽了,“要知道你是老头子的徒弟,我还天天巴结你干啥啊。” 周沐白听此一蹙眉, “怎么, 巴结我,就是为了给师父找凶手吗?” 季绾抽的鼻子, “之前可不是,后来不是被你的美色给迷住了嘛。” 周沐白都要笑了,刮了刮季绾的鼻子,“唉, 你别哭,凶手我想很快就有着落了吧。” 季绾点点头, 拉着周沐白在季盛的墓前跪下,“爹, 那小伙子他自己找来了, 就是您老人家的爱徒。” 周沐白对着季盛的墓十分郑重的拜下来,“师父,抱歉, 拐了您的宝贝儿子。” 说罢,两人一同跪下, 给季盛磕头, 估计季盛在墓里要是看到这一幕, 都要笑拉了。 他生前一直就觉得周沐白不错, 当年收他主要是看这孩子长的好看,自己那闺女应该能喜欢, 现在得偿所愿, 能不笑拉吗? 下山的时候, 季绾有点累,周沐白直接背着季绾一步步走下去的。 季绾起的早,差点在周沐白的背上睡着,到了山脚,季绾自然坐在周沐白的马车里,直接叫韩照架着空车回府。 两人去了三生别院,季绾遂周沐白来到书房,沉声问,“说说吧,你是怎么让老头子收你为师的,我记得他说过,自己不收徒的啊。” 周沐白亲自给季绾冲了一杯仰天雪绿,“此事说来话长,你那日看到的人,是我父亲。” 季绾听此瞪大了双眼,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是周沐白的父亲,这谁能相信? 周沐白伸出骨戒分明的手指,捻起茶杯,慢慢温着杯,一举一动十分优雅,季绾看的那是赏心悦目。 周沐白悠悠道:“我的父亲叫周崇,是大晋原吏部尚书,与师父是同僚旧友。两人在朝中互相扶持,互相欣赏,从布衣到封侯拜相,两人可谓是惺惺相惜。 周崇官道通途后,将我母亲纳进府做妾,待剩下我以后,因我是庶子身份,遂难得周崇关注。而正室的所出的大哥二哥,却被父亲养废。 几年前,大哥在商道途中被仇人截杀,两年前,二哥也因为意外身亡,周家也就此散了。 当年,师父来府中做客,见我被两位哥哥欺辱,便出手相救,想来是得了师父的眼缘,师父问周崇是否可以收我为徒,周崇直接拒绝,说我天资愚钝,难出其右。 但是师父没有放弃我,暗中派人秘密与我联络,问我愿不愿意私下做他的徒弟,此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 而我自然愿意,从此便开始十年的教导路,是师父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 周沐白伸手拎起水壶,慢慢像一只紫砂壶中注水。 季绾伸手只在自己的下巴上,“可是,你说你天资愚钝,怎么可能呢?” 周沐白无奈的淡淡一笑,“怎么不可能呢,别人都是三岁能诵书,七岁能习文,我七岁才将将把字认全,周崇并不十分在意我的学业,只把我扔进普通的私塾中。 师父收下我的时候,也整日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但是他愁的却不是我,而是自己到底该用什么办法能够教会我。 我虽然天资愚钝了些,但是,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提的每一个要求,我都会尽我百分之百的努力。 我没有天资,唯有相信,所为的天道酬勤吧。” 周沐白伸手到了一杯茶给季绾,递到她面前,“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季绾尝了一口,直点头,味道果真清香凛冽,回味无穷。 “那,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周沐白想了想,“如果你见过整箱被熬尽的灯油,见过凌晨四五点中的太阳,见过十年如一日的苦读,那也许没什么不能够改变的。” 季绾惊叹,“牛逼啊...” 周沐白笑了笑,“所以我说过,你不会懂,天资愚钝之人的痛苦,我就算是练剑也是一样的,所谓你见过的成果,都是我比别人多付出百倍千倍的成果。” 季绾点头,“是的确不会懂,因为从小无论父亲教我什么,我都会轻易就学会。” 周沐白叹息,“所以我能有今日,完全是恩师的付出,如果没有这样的际遇,也不会有今日的我。” 季绾摆手,“那倒未必,依我看,你这样的人,无理论放在何处,都会爬出来,这样的人心态稳定,性格坚韧,比常人更能吃苦,成就也就会更大。” 周沐白道:“你说的我倒是十分认同,师父若没有收下我,我也打算给自己找出路了,只不过我运气好一些而已,似乎遇到了师父,花光了我此生所有的好运,连带着遇见你,也是我想都未曾想到过的。” 季绾又问,“那你父亲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周沐白低下头整理茶具,“他自作孽不可活,当年师父死之时,我尤在现场,发现周崇的身影,我上前质问,并打算报官,可我发现从那以后,周崇就已经开始变得疯癫了。 再后来我升了首辅,找了一间院子将周崇圈了起来。” 季绾问,“老头的案发现场,周崇怎么会在?” 周沐白听此抬起头来,表情十分凝重,“若是我说,是周崇害死恩师的,你信吗?” 季绾道:“有点不信,当时爹去世的时候我在现场,他虽然肩膀中了箭,可是那并非致命,并且箭无毒啊,而老头死的原因,百分之八十是中毒,虽然当时仵作来验尸,也没能得出一个确切原因。” 周沐白道:“正是这个原因了。” 季绾道:“那你可知道周崇为什么要来害老头?” 周沐白道:“这个问题,我问了他无数遍,也从来没得出一个确切答案,但是从他的风言风语中,能够推测道,大概是因为当年的一些恩怨,师父仕途通途,而周崇始终落人一等,他不敢屈居人后,便动了杀念,而那个有心人再一挑拨,自然也就做出这等糊涂事。” 季绾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有心人,对于老头与你那爹,倒是了解的透彻,若不是一直在朝很难做出这等事情,要是从这个角度上看,不是很能够缩小范围和目标。” 周沐白点了点头,“我曾经猜想过,可难抓的很,能够在朝经历两代的官员,手段非比寻常,想要摸清楚,需要些时间。” 季绾起身在周沐白的书房中走来走去,忽然看到对以一方镇纸感兴趣,白玉通透,是一只兔子,她顺手拾起来,仔细放在手中端详着。 “你这兔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季绾偏头想着。 周沐白道:“这只兔子,是师父给我的生辰礼。” 季绾听此,“生辰礼?”她端起这只兔子仔细观察一番,忽然! “你这兔子...你这兔子!老头子!!!”季绾惊呼。 周沐白上前看着季绾这幅见鬼的表情,“怎么了?这兔子有什么问题?” 季绾道:“这兔子原来是一对,都是我的,后来我丢了一只,怎么也找不见,原来是跑你这里了。” 周沐白笑了笑,“想不到,咱们还能有如此深的缘分。” 季绾看着手中的白玉兔镇纸,“你不知道,我小时后可喜欢这对兔子了,没有它在我不能学习的那种,后来丢了一只以后,我可是伤心难过好久,想不到他是拿来给你了。” 周沐白听此揽过季绾的腰际,与她一同盯着这兔子,“这兜兜转转不又回到了你手上。” 季绾摩挲了一下那只兔子,看得出来,用它的人有多精心,虽然旧,但是却没有丝毫损坏和瑕疵。 周沐白道:“师父送我的时候,便是十分高兴,说日后遇到有缘之人,说不定会拿着另一只兔子与你凑一对,想不到竟然是这层关系?” 季绾被周沐白这么一说有点害羞,“哎呀,这老头子,都去了地府还不消停。” 季绾这才明白,向来季盛这是为她早早的找到了夫婿啊,害。 不过她挺满意。 周沐白道:“你可知道,我可是成日对着这兔子的主人很是感激呢!” 季绾一脸蒙,“感激什么?” “感激,它一能一直陪伴我,不然遇到了那么困惑困难可都要怎么解决?” 季绾笑了笑,“你牛逼,没有这个也能解决。” “有时候,也全凭一口气呢。” 想到这里,季绾又有一层担心,季盛送给周沐白礼物的时候,不会说是自己闺女的东西吧。 季绾问道:“老头子送你东西的时候,可都跟你说些什么?” 周沐白听此,低头沉思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我好好用着,以后会有人拿着另一只来找你。” 季绾松了一口气,没乱说就好。 周沐白将手扣在自己的腰际,他慢慢低下头,轻轻对着季绾的嘴唇落了下去,像是给她一个准备。 季绾仰起头承接,周沐白才开始逐渐加深这吻。 在这接吻的时候,季绾就在想,唉,周沐白现在很断袖,万一知道她是个女的,而他爱的又是个男的,那该怎么办? 她也不能真把自己变成男的,毕竟该有的物件,她也不全啊。 现如今,就只能选择披着马甲跟他谈情说爱了,能快活一天是一天,真的是烦死了。 翌日上朝,两人为免众人非议,照旧一番操作,可刚走到朱雀门,却是发了一件大事。 便是内阁当中的王尚书在家中被离奇暗杀。 要说着王尚书一大把年纪,眼看着还有不到半年,就要告老还乡,享福去了,可最终还是死于非命,实在令人唏嘘。 朝堂上,晋帝发了怒,誓死要让大理寺在一个月内破案。 大理寺被这么一搞,十分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直接找到周沐白和季绾的头顶上。 周沐白季绾倒是及近所能的给大理寺提供便利,要查什么卷宗案宗啵都不带打一下的。 只是这事还没过去,又一波事来了。 这次是周沐白,这阵子经过周沐白手里的案子,银子,纷纷出了问题,不是银子少了,就是案子进展的不顺利。 更可怕的是,坊间已经对周沐白颇有微词了,这几日连带着六部的人每日在朝堂上参周沐白的折子就跟雪花片一般,纷至而来。 季绾气的每日唇枪舌剑的在朝堂上跟六部的人打嘴炮,就怕晋帝一个震怒,真的把周沐白给办了。 周沐白看着倒是十分镇定,甚至有时候,有意无意的给季绾交代后事。 季绾都有点害怕了,“老周啊,你可是首辅,你千万不能到下,大风大浪里都经过来了,这点小事情不算什么。” 周沐白则是摇头,两人站在占星阁上的缓台上看星星,“这事怕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是早做安排为妙,我感觉,那个有心人就要在我身上动手了。” 先如今整个朝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因为那内阁王大人的死,那个流传在大晋朝堂可怕的传闻又被传出来。 死于非命,只要在大晋为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于非命,尤其是历届首辅,多数没有好下场。 还有一些个功臣良将,也十分岌岌可危啊。 周沐白又紧接着出事,一派风雨欲来的模样。 是不是那个可怕的传言,真的又要开始了? 季绾破位的担心的看着周沐白,如今他官位虽然在,可已经失去了协理权,相当于把晋帝的笔杆子给扔了。 晋帝也十分头疼,虽然只要有人作祟,可就是查不出来,他每日往龙椅上一坐,看着谁都想凶手。 季绾看着漫天星辰,忽然想到季盛给了她锦囊啊。 “锦囊,锦囊啊。” 季绾直吵嚷起来。 周沐白十分懵,“什么锦囊。” 季绾道:“是老头子给我的,我已经拆开一封,我记得还有一封的。” 周沐白点点头,两人立马火速回家。 季绾到了柳氏的房间直接大喊,“季柳氏,老头留给我的锦囊呢?” 柳氏道:“在我这呢,你要吗?” 季绾道:“要要要,到了非要的不可的地步了。” 之前季绾遇到难处的时候,管柳氏要了好几次,想要看看,都被柳氏给拦了回去,说都是些鸡毛蒜皮什么大不了的额小事,就没拿给她看。 季绾一脸的着急,“这次,不是我,是老周,是大晋的未来啊,季柳氏这次必须拆,不然老周官都做不成了,搞不好还得下狱呢。” 柳氏一听是关于周沐白的,自然不敢马虎,直接把季盛留下的锦匣给端了出来。 季绾看着那乌漆嘛黑的乌木匣子,简直两眼冒金光,一把伸手夺过,“拿来吧你。” 季柳氏忽然被夺有点气愤,“季小绾,你不讲武德。” 季绾捂着那锦匣,“跟你我讲什么吴德。” 季柳氏一扬帕子,“醒了,你别贫了,老娘要睡觉。” 季绾点头,火速离开事发现场,来到周沐白身边。 深夜,两人一同盯着这个乌木匣子,“你猜,这里会写些什么?”季绾偏头问周沐白。 “写,祝我们两个百年好合。”季绾一胳膊打在周沐白的胸口。 “不带你这么撩骚我。” 周沐白道:“我是说的大概是真的吧。” 他现在虽然离卸任都不远了,可是仍旧一脸风清,根本不在乎的模样。 从头到尾,只有季绾在在替他着急上火,甚至都把锦囊妙计都打开了。 季绾道:“不是,上次我打开,他给我写了一个忍字。所以我就开始忍你,你你那么二五八万要多狗有多狗的对我,我都扛下来了,那就是因为给我一个忍字啊。” 周沐白带头想了想,“师父果真没错啊。” 季绾点头,“这是自然没错,我们快开这个。” 周沐白笑了笑,直接让季绾打开,只见盒子里面,这次没有信封,就一个纸写完被折了折,就没有第一个那么郑重的吧。 周沐白与季绾,将那封信打开,待看清上面的字体时,不禁大了眼睛。 妈呀,当真可以这样? 季绾看着简直都要眼睛直了,上面赫然写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季绾将那纸翻来覆去的查探了好几次,就差要在上面写刷硫磺水还有用火烤了。 周沐白伸手阻止季绾,仔细想着这句话,看字迹是季盛留的不假,可是看纸张的新旧程度和墨迹,他判断这些信封,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写好了的,久道在他预感自己要死了。 季绾最后终于相信,这封信却是是季盛写的。 季盛一定会心道,我特么我就写一句话,我哪有写弯弯绕绕的这些个东西,你们会不是想太多,我那么懒的一个人。 周沐白反复在心底想着,到底应该怎么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他被人参,实权已经被夺取了大半,还不够置之死地? 季绾低头沉思着,“要不,我给你灭了,我自己查,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周沐白道:“你留舍得灭我?” 季绾尴尬笑了笑,“我哪舍得呢。” 周沐白道:“舍不得,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季绾疑惑,“我要怎么照你说的去做?” 周沐白舌头对季绾低语了一番,季绾简直惊呆了,“你觉得我行吗?” 周沐白抱臂,“这当然行。” 季绾摇头,“可是我怎么觉得,臣妾我做不到啊。” 周沐白刚才让季绾亲自在晋帝面前参自己,骂的要多惨又多惨,最后把周沐白提出朝堂做准备了吧。 季绾哪里肯对周沐白这样,她虽然会骂人,可是骂的都是别人,可从来没有人让她骂自己的心上人,哪岂不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啊。 周沐白摆手,他倒是不在意,仔细的给季绾解释了一下,“这个人其实就是一直冲我来的,之前马车那一箭,还是这次朝廷命官离奇被害,那都是冲我来的。他的最终目标就是我。” 季绾听完一脸担忧,“可是你怎么办啊。”说完她一把不舍的抱住周沐白,“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你走。” 周沐白拍了拍季绾的后背,“你放心,我不会死,也不会走的。” 季绾抬头,“真的吗?” 周沐白道:“所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像是先要把自己舍了,再去做所有的事情,如今朝中众人都想我死,想把我提出朝堂,那就让他们来。” 季绾一脸担忧,“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成功便成仁,你在这里,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季绾带你了点头,“我们要不要跟圣上说一下。” 周沐白道:“他大概心里有数,因为我们有同一个目标,就是找出凶手。” 翌日上朝。 周沐白被众臣弹劾的更凶,别看平时大家那你恭敬我我恭敬你的,一到真的出事的时候,那简直就要骂死人了。 晋帝扶额坐在龙椅上,看着堂下慷慨激昂的众臣,所幸不再看他们,任由他们吵一会。 待安静下来,晋帝看着又有一玲珑小巧的身影上前。 “臣季韫弹劾当朝首辅周沐白,贪赃枉法,渎职懈怠,等八条罪状,还请圣上当场责罚。” 季绾举着自己的奏疏恭敬的跪在地上,众臣忽然安静下来。 首辅不是跟她搞断袖,如今怎么自己人参自己人呢,骂人有瘾,所以小季大人也想试一试? 季绾眯着眼看众人,我不骂人,我骂的是这帮奴才,这帮是非不分的王八犊子。 晋帝命人将季绾的奏疏当朝查验,随后,晋帝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来人,将周沐白压入天字号大牢,立案调查候审。” 季绾看着,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的周沐白,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摘了官帽,被人脱了官袍,打进天字号大牢候审。 季绾眼睁睁的有点无奈的看着这一切,想说些什么,可终归都是无法说出口。 当周沐白被带走的那一刻,季绾眼眶里的泪,再也憋不出,奔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好人都要死,坏人都要猖狂的活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季绾看着周沐白被带走离去的那一刻,还不忘给她做了一个口型,我没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抓虫,小可爱们多多担待。 第60章 恋爱 周沐白这桩案子, 大理寺联合督察院,审了半个月,也没审出什么个东西来。 明显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但是周沐白还是被晋帝罢官回家, 等候待审,满朝哗然, 首辅都被罢官回家了,事情显然是有点大了。 季绾为此跑前跑后的,满朝的人看着季绾眼睁睁的将首辅弹劾,眼睁睁的看首辅回家, 料想她也蹦跶不了几日。 可晋帝转头就给季绾按了一个代行首辅之责的职务,这可是把季绾给累坏了, 成日带着六部的人跟着一对折子奋战,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而周沐白这边也没闲着, 暗地里明察暗访, 利用暗卫,找证人、线索、证据。 几日下来,季绾明显瘦了一圈, 好在很多时候,她不能胜任的时候, 周沐白还是会在私下里帮她。 经过周沐白一番打探, 最终把目标所定在朝中几名官员, 和后宫几名太妃。 季绾这边, 在前朝后宫,也明里暗里像湘月几番打探, 确定了一些线索。 暗夜中, 季绾来到周沐白府上的书房。 两人见面先是一番激吻, 吻到双方都喘不过气来才罢休。 季绾一边吻一边对周沐白说道,“后宫的太妃名字我跟湘月商议一番已经定下,大概是张太妃、李太妃、王太妃三位当中。” 周沐白慢慢停下了动作,“朝中之事可还能担,若是觉得累,我这边快些。” 季绾靠在周沐白的肩头,“尚可支撑。” 周沐白拥着季绾的肩膀,“若是太累就都交给青州,他都能做的。” 季绾摇头,“圣上交给我,就是想让我做样子嘛,交给明大人,众臣会有微词。” 周沐白心疼季绾,“不必顾忌那么多,身子要紧。”他伸手抓了抓季绾的手腕,“这些日子又瘦了,怎么也不多吃点。” 季绾靠在周沐白的身上都要昏昏欲睡了,“没关系,先让我睡一会。” 周沐白直接把季绾抱到自己的榻上,给她丢了一套里衣,跟在三生别院的一模一样,但是看面料却是新作的。 季绾将那里衣抖开,“怎么,新做的?就给我穿?” 周沐白点头,“这不是看你常来,没有衣服穿怎么行?” 季绾有点不好意思脸色有些泛红,“你,你先出去。” 周沐白轻声笑了笑,慢慢退到书案前,抬眼看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勾了勾,随即去往盥洗。 季绾放下账幔,开始给自己换衣服,换好以后,她伸出头,往外探了出去,“好了!” 周沐白刚刚洗过脸,手里拿着一条温热的手巾来到季绾床前,“来擦擦脸。” 京城现在的天气已经是深秋入冬时节,周沐白知道季绾畏寒,今日她来之前就叫人换了地笼和厚被。 季绾一来,感觉又舒适又温暖就不愿意走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周沐白给宠坏了,给惯坏了。 每次一来,都是最好的新鲜水果,刚出炉的糕点,还有一桌子精致的生猛海鲜。 平日里她喜欢的小物件,周沐白也都无不用心精挑细选选的。 在这等糖衣炮弹的攻击下,季绾觉得自己十分容易飘。 飘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一想到周沐白晚上给她当爹当娘的伺候她,白天她就十分铆劲干。 然后故作一脸疲惫的回到周沐白身边,让他心疼,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 季绾对此十分受用,因为周沐白天天可以帮她暖被窝,不管是在三生别院还是在周府,季绾都睡的十分舒服。 就是这天冷下来,她起早上朝困难多了,周沐白每日都要提前半个时辰叫她起床。 翩翩季绾起床气十分大,要是没睡的好,季绾被叫醒,那起床半日都会憋着一股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沐白倒是对叫季绾起床这件事情乐此不疲,有时候他想着,若不是放他一个人在朝太危险,就这样在背后当季韫的小厮也不错。 因为是真的不放心,周沐白加快了自己的调查速度,朝中的兵部尚书刘大人,次辅陈千山,户部侍郎张大人。 当这份,前朝后宫的名单,放在周沐白的案头上时,他开始抽丝剥茧的看着几人的关系,到底是那两个人,能够在这晋朝隐藏那么多年,多次得手,并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周沐白在结合眼前的线索、卷宗,还有一些零碎的证据,大致所定了两个人。 季绾已经有好几日未归家,一般都是去周沐白的书房,或者去三生别院。 总之下了值,周沐白都会准时去接她。 季绾总能够看到周沐白风里雨里的等,只要上了他的车,就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对此季绾倒是十分受用,她才不管自己女子身份,能受用一日是一日。 能受用一日是一日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来吧造作吧。 现在,季绾觉得跟周沐白谈情说爱是一件挺幸福的一件事情,不得不承认周沐白是一个挺好的男人。 而这样的人,竟然撞大运被她给得到,她忽然觉得寄生的眼光挺好的。 做梦的时候,她总是梦到季盛对她一脸贱笑的样子,对她讲,“你看,老爹我眼光不错吧,那小伙子长相可以吧,我给他教的有实力吧。” 季绾做梦都要笑醒了,不错不错。 可梦醒了的时候,她又担心,如果周沐白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他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会不会不要自己。 夜里季绾靠在周沐白的胸口,她温声问,“老周,要是有一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对我会怎么样?” 周沐白垂眼看她,“怎么就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难道你想别的男人,或者别的女人?” 季绾抬眼,“哎呀,人家哪有你想的那么花心,况且那些个公子小姐的,那个能有你这张脸这个身材叫人着迷啊,再者说有个脸蛋和身材,也没有你这些个金银给我花不是,哎呀,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季绾不想再问下去,她害怕啊,她害怕出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知道她快要睡着了,才听到周沐白在她耳边说道:“你若是喜欢上别人,我不会拦你,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一定是我待你不够好。” 季绾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周沐白拍着她的肩膀,“所以,你别多想,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季绾都要如梦了,勉强应了一声,“好。” 犹如猫叫一样。 周沐白看着季绾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因为天气比较冷,刚上床的时候,她就会急着往周沐白怀里钻,等到半夜睡得热了,又会开始疯狂的蹬被子,满床翻滚。 周沐白值得一直给她盖被子,本来他的觉又轻又少,稍有一些响动都会惊醒他,可自从身边多了个人,周沐白就顾不得那些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季绾夜夜睡在他的身边,连带着自己的睡眠时间也增加了一些,晨间再也不用喝酽茶来精神。 季绾倒是睡的夜夜精神,柳氏那边自然知道她是个啥样,都没管她,也没派人来找她,她都怀疑柳氏是不是不要她了,总想着要回家看看,可奈何公务走不动。 季绾这日刚下值,就被老刘亲自给截胡了,季绾看到老刘在朱雀门等,那一定是出了大事。 她皱眉,“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老刘没多说什么,只说,“夫人叫公子回家。” 季绾知道,柳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定不会随意叫她回家,如今老刘亲自前来,那一定是有要事了。 一旁的周沐白见此,二话没说,直接把季绾送到了季府门口。 到了门口时,周沐白说道,“若有事,派人通知我。” 季绾点了点头,下了车,随老刘进了府。 刚踏进正堂,季绾就看到柳氏坐在正堂里,“你还知道回来?” 季绾见柳氏一脸轻松,“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柳氏听着话有点不愿意,“怎么,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叫你回来?” 季绾翻了个白眼道:“你也知道我现在忙成什么狗样,我是真的忙。” 柳氏一摆手,“得了吧你,夜夜拥着你的小情郎入睡,就不忙了?” 季绾不屑,“季柳氏你怎么回事,我累了一天了,我不能拥着我小情郎入睡了,难不成我搂你睡?” 柳氏摸着下巴,“以你的身材和容貌,也不是不可以。” 季绾都想抽柳氏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了都,“你快点说,叫我回来干什么?” 柳氏见此,忙正了神色,“家里来了位姑娘,说是能治你哥。” “什么!”季绾一听忙一蹦三尺高。 “你别激动,那姑娘我看着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柳氏道。 “快带我去。”季绾起身就往后院走。 柳氏忙道:“你慢些,别吓到人家。” 季绾刚踏进季韫的院子,就问到一股浓浓的药香,顺着廊下疾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朝里望去。 地笼烧的温热,室内温度倒是十分宜人,如春日一般。 往里走去,只看到一位露着腰际,一身苗疆打扮的小姑娘站在季韫身前为他施针,那姑娘看上去比季绾还要小上一两岁。 路上听柳氏介绍,那姑娘声称季韫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身陷囹圄,是季韫出手救了她。 后来,那姑娘时日好转了些,就向来找季韫报恩,没成想季韫却是这番光景。 姑娘有些医术傍身,看着季韫这幅模样便想要试试,柳氏想着,季韫再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季绾见此忙给那姑娘做了一揖,“吾乃家兄之弟,听闻姑娘远道而来,为家兄诊治。” 那姑娘看见季绾抬眼一笑,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你是季绾吧,韫哥哥跟我说过你呦。” 季绾见那姑娘认出她来所幸不遮掩,“有劳,只是家兄并未提起过姑娘。” 那姑娘抿嘴一笑,“萍水相逢而已。” 季绾走进那姑娘,“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家兄又是中了什么毒,才会一直昏睡不止?” 那苗疆姑娘道:“我叫清殊,苗疆而来,如今看来韫哥哥是中了我们苗疆的蛊毒,但是此毒久远,传到过米加国的。” 季绾点了点头,“有劳姑娘。” 清殊笑着摇头,“没事,韫哥哥救过我,我救他也是应该的。” 季绾看着季韫被扒个精光,躺在床上,身上满是银针,心想这姑娘医治的法子果真霸道,这是这身子都被人看光光,这以后... 季绾道:“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我们都会想办法满足姑娘。” 清殊道:“是,只是想韫哥哥醒来,还需要些时日。” 季绾道:“好。” 柳氏在在外堂看着两人说话,心里想着若是季韫能有醒来的着一日,那也是他的造化。 季绾忙了半晌,晚间又跟清殊吃了顿饭,就跟柳氏说要去找周沐白。 柳氏打趣她,见色忘娘,季绾道:“此事跟老爹的案子分不开,老周那便好像正需要这个线索,才能对上茬,再者,我确实贪恋老周的美色,只是我这身子,不定哪天暴露了,那时候老周要是一脚踢了我,我现在也是值了。” 柳氏摆手,“快滚,快滚,快去找你的小情郎。” 季绾十分识相的说滚就滚了。 深夜,周沐白书房的灯仍旧亮着,他在灯下呆呆的望着那只白玉兔,周乌龟在一旁挣扎着,想要出缸散步,周沐白顺手给它抓了出来,让它出来溜溜。 想来这个时辰,季绾应该不会回来了。 周沐白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天空飘下了薄薄的细雪。 下雪了? 周沐白走到窗前,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忽然想起这句话,望着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凭添一丝落寞。 正当轻叹时... 当当当...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周沐白吓了一跳,疾步走到门口,一把打开门。 就看到季绾穿着斗篷站在门口,对着手心哈气,看见周沐白笑了笑,“呦,怎么这幅表情,像个深闺怨妇似的。” 说完季绾就自顾自的踏进门,伸手脱下斗篷放在木施上,抖落着身上的风雪。 “你知...” 话还未尽就落尽一个温暖的怀中。 季绾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周沐白抚着她沾着风雪的后脑,“怎么回来?” 他知道季绾被叫回去一定家里出了十分重要的事情,并未期待季绾还能冒着风雪回来,却没成想季绾真的回来了。 季绾抬起头,“这不还是贪恋你的美色。” 周沐白苦笑,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这幅皮囊也能成为留人的工具了。 不过这也是好的,至少他身上还有她想要的东西。 周沐白温声,“美色,都给你。” 季绾晚上没吃什么,周沐白叫人给她做了宵夜,季绾吃了一碗云吞面,压下寒意才暖过来一些。 她真觉得待在周沐白身边挺好的,真的挺好的,至少吃饱穿暖的。 周沐白也不嫌弃她懒,不嫌弃她使小性。 只是季绾觉得披着马甲跟周沐白谈情说爱,真的有点患得患失。 夜间,季绾只说家中来了一位远客,带来了一些关于季盛死因的讯息,把猜测跟周沐白说了,说季盛的死因很可能是中了晋国南疆的蛊毒,而这个古老的蛊毒虽然早已经灭绝,但是曾经传到过米加,不知米加那边是否流传下来。 周沐白点头,“我已经知晓是哪两个人了。” 季绾眨了眨眼,“是谁?” 周沐白再见季绾耳边轻声念出两个名字,季绾瞪大了双眼,“是他两?不像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其中关节。” 季绾点头,“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周沐白道:“引蛇出动,一击必中。” “那要怎么引,怎么中。” 周沐白道:“他二人做事向来缜密,不会露出马脚,更不会留下证据,我们才会过了这么久都未能抓到他们的把柄,我们去找圣上,此事唯有他能解决。” 如今凶手已经锁定,随时准备跃出水面,周沐白要做的就是刺激那人再次行动。 过了三日,周沐白就官复原职,强势归来。 任凭众官阻拦也未能将晋帝拦住颁下这道圣旨,并升季韫为副相,一举辅佐首辅。 一时之间,二人风头无两,又因为有暧昧关系,叫众臣更是禁不住斥责。 最后脸晋帝一起骂,曾经清正廉洁的百官之首,如今成了人人弹劾的奸臣。 周沐白都想笑了,真是好坏在人一念之间。 季绾也并未过多的在意和理会这些,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如今周沐白回来,她跟周沐白在宫中那是出双入对,叫人好不艳羡。 这日,季绾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却被一人给拉住了。 季绾一脸疑惑,“殿下?” 刘昀苦笑,“季郎君,并非不做断袖,而是不喜欢跟我做断袖是吗?” 季绾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殿下,此事你万要想开,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对你没来感觉啊。” 刘昀道:“晓得。” 季绾点头,“嗯,你明白就好,万望殿下莫要自苦。” 刘昀道,“我若自苦,你可会心疼?” 季绾笑了,“我不心疼,我会心烦。” 刘昀轻声一笑,“季郎君好狠的心。” 季绾道,“我又不喜欢你,我干嘛说些有的没的给你希望呢。” 刘昀道,“也是。” 季绾道:“殿下是个明白人,小臣就不多说了,首辅过来了。” 两人打眼,周沐白正穿着一身绯色官袍像两人走来。 他疾步走到季绾身边,伸手给刘昀行了一个礼,“给宁王请安。” 刘昀云淡风轻一般,“首辅不必多礼。” 季绾看了看两人,这是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 他两的争斗季绾觉得跟她没啥关系,主要是她没来的时候,整个朝堂上下就喜欢拿两人做对比。 从学识到武艺再到公务,什么都要比一下。 可就是没啥可比性,季绾来了以后,这复杂的三角关系,更是叫众人添油加醋一般,说两人为了小季大人打的不可开交。 季绾心想,我呸! 他两才没那个闲心好吗,季绾知道,刘昀自从被她给拒了以后,就自请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领了一个闲差去巡查。 如今归来,好似心情调整好了,刘昀能够自己释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季绾觉得刘昀挺好的,估计要是没有周沐白没准就选他了,可命运就是这么强。 周沐白跟她非但没掰,反而好上了,那么多的患得患失终于有了结果,他能不高兴,能不在情敌见面的时候趾高气昂的,因为有了炫耀的资本啊。 周沐白见没什么事,就揽着季绾的腰际走开了,季绾有点不舍的回过头,“那什么,殿下,咱么有空再唠啊。” 周沐白有点吃醋,“你要跟他唠什么?” 季绾满不在乎,“唠点家常呗。” 周沐白听此,将手臂收的更紧了,“跟我唠,晚上咱们两个盖着被子唠,如何?” 季绾听此一脸羞,“这可是在宫里呢,你干啥说这么羞羞的话啊。” 你个闷骚老男人。 周沐白像是能听见似的,“又在骂我闷骚?” 季绾都瞪大眼了,“你怎么又猜出来了。” 周沐白有点得意,“跟某人在一起久了,对于套路熟悉的很。” 季绾都想扶额了,“你少来,我才不会被你套路。” 两人一同跨进议政堂,无人知晓在一道廊柱后面,有一双厉眼,在紧紧盯着二人。 季绾对着周沐白轻声道:“我怎么觉得我自己背后一阵冷风似的。” 周沐白会过头,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啊。” 季绾一歪头,“难道是我感觉错了,总有人在盯着我。” 周沐白听此,又抬起头巡视一圈,“没有的,怕是你想多了。” 季绾听此,“那就是我想多了。” 两人看着眼前成堆的公文,“今日怕是要熬上通宵了。” 季绾道:“没事,要是我么批累了,我们就去偏殿一起睡就好了,那里我提前叫小太假烧上地笼,保证暖和。” 周沐白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最近太忙了,没有抓虫,实在抱歉。 第61章 真相 暗夜, 整个皇宫的灯纷纷灭了,只有集贤殿的灯一直亮着。 周沐白与季绾在议政堂对着如小山一般的公文奋斗着。 两人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如小山一般的公文很快被消灭掉。 季绾邀周沐白歇下的时候已近过了午夜, 整个皇宫一片寂静。 天色阴沉而灰蒙, 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 偏殿被小太监烧的很热,季绾躺在床上拥着周沐白的腰际, 脸贴在周沐白玄色里衣的胸口上。 她静静的,“下雪了!” 周沐白轻声回,“嗯。” 季绾道,“过了这茬, 我就要过生辰了。” “嗯,我知道, 我准备了礼物送给你。” 季绾颜色一亮,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准备了什么?” 周沐白轻声一笑,“问李叙知道的,准备了什么, 总该先让我保守秘密吧。” 季绾一嘟嘴,“喂, 你小气啊。” 周沐白宠溺的刮了刮季绾的发顶, “这怎么能叫小气, 这是惊喜。” 季绾接着趴在周沐白的胸口, “好吧,好吧, 你说惊喜就是惊喜, 我不跟你犟。” 周沐白笑着, 温柔的抚了抚季绾的发,“季韫,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我。” 季绾问,“什么?” 周沐白十分郑重的侧过身看她,“过了这茬,就在也不要离开我,做好永远给我在一起的打算,如何?” 季绾听此,眼眸暗淡下来,心道,要是你知道我是女子,可还会这么想? 那时候指不定跑的比狗都坏呢。 每次一想到这里,季绾的心口就怔怔的疼啊,就怕周沐白知道真相会真的不想要她。 可是,她现在,她不想要再骗他了。 每日,对着自己心爱的人,瞒着一个秘密,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啊。 季绾想了想,也十分郑重地额问道周沐白,“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想要告诉你。” 周沐白垂眼仔细的看着她,“你说。” 季绾眨了眨眼,“我现在还不想说,等这茬过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季绾都有点想要笑了,跟周沐白在一起这么久,夜夜钻人家被窝,可就是到了现在,两人爱的难舍难分,如胶似漆,可就是连人家的身子都没上过啊,太可惜,实在可惜啊。 可,若是真的到了坦诚相见的那一天,那又该如何呢,告诉周沐白。 啊,对不起呀,你一直爱的是个女人啊,抱歉,害你做不成半袖了。 切! 周沐白那性子,会不会分分钟把她踢下床去。 季绾想到此处,不禁伸手搂紧了周沐白的身子,“周沐白,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十分喜欢,甚至是,有点爱,怎么办?” 周沐白听到这句话,心头颤了颤,一阵狂喜涌上心尖,他低头看着季绾在暗夜中的双眼,闪亮着晶莹,不禁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喜欢的话,那就继续喜欢,如果是爱,那就深爱一点。” 季绾抬起头,摸了摸周沐白的鼻子,眼睛,脸庞,“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周沐白一把握住季绾的纤手,“怎么这么说?” 季绾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张脸有时候挺招人恨的呀。” 周沐白笑着:“那你不是还喜欢的不行?说真的,见我第一次就喜欢我这张脸了吧。” 季绾惊诧的瞪着双眼看着他,“我艹,你怎么知道?” 周沐白温和的笑了笑,“当时见你气势汹汹,可一见到我就乱了阵脚了。” 季绾抬眼想了想,“行吧,算是这样。” 周沐白有点不依不饶,“什么叫算是,就是好吗,你知道你看我的时候当时两眼都放光了吗,完全就是一副看到俊俏公子花痴的表情。” 季绾摇头,“欣赏是有,但一定不是你说的那种,那么严重。” 周沐白伸手轻柔的揽过季绾的腰际,“好,那就按你说的。”他往外看了看簌簌落下的雪花,不禁觉得,此刻能够拥着心爱的人,看着窗外的雪景,在寝衿内谈情不禁别有一番诗意。 季绾握过周沐白的一只手,轻轻的触摸着,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一只手。 “你知道,你除了你这张脸,还哪里最叫我着迷。” 周沐白笑了笑,“那便是我这双手了吧,你知不知道,刚进议政堂的时候,就看你天天盯着我这双手发呆了。” 季绾也笑,“我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周沐白点头。 季绾脸色一红,拿着周沐白的这双手,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啧啧,老周,咱就是说,这双手,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比女子还要好,修长又嫩白,骨戒分明的,一看你拿起笔来批折子,我就移不开眼啊。” 周沐白听到季绾这么夸自己,有点飘飘然的,“这双手你以为只能写字执剑?其实还能弹琴。” 季绾再次惊诧了,“你也会弹琴?我咋不知道。” 周沐白道:“你也没问过我啊。” 季绾一脸的好奇,“老周,你也会弹琴啊,老头子教会你多少?说说还教你什么才艺了,咱两能切磋一下不。” 周沐白想了想,“嗯,恩师只是随意教了一些,告诉日后会在一些场合用到,只教了一些其中的关窍,亮出来能够虎人就够了。” 季绾笑着,“虎人?果真像是老头子风格,他都是扔给我一些书,让我自己玩着,不会再找他,可从没有手把手叫我啊。” 周沐白有些诧异,“那恩师对我倒是好一些,算是手把手,倾囊相授吧,你别忘记我天资愚钝。” 季绾摆手,“你别老把天资愚钝挂在嘴边,你天资愚钝,那是跟我比,若是跟别人,那可真就是出众了好吗。” 周沐白点头,“那也是。” 季绾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啊,好困,我实在撑不住了。” 周沐白将季绾放下,躺好,又把被子给两人盖好,慢慢的合上了眼,在锦衾当中拍了拍季绾的背,轻声呢喃,“拍一拍,睡的香。” 季绾闷闷的回,“嗯,你也...” 殿外,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整个皇宫处在一片静谧当中。 忽然间,集贤殿的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老鼠,打翻了竟然还在燃着的煤油灯。 转瞬火苗落在了大片的奏折上,火苗从奏折烧到了圈椅上的软垫,再到整个桌椅。 议政堂里都是实木的家具,个个名贵非常,极为易燃。 议政堂烧起来的时候,还无人知道,反而是皇宫的另外一处宫殿走了水,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御林军都在尽力相救,因为那宫殿的旁边就是太后的慈宁宫,再就是湘月的香云殿。 这两个人都是不得了的人,众人皆都不敢马虎,偏就今日伴有风雪,风一吹,反而极为容易加重火势。 集贤殿燃起来的时候,众人发现,早已经烧到了只剩了梁木架子。 整个皇宫,光是救火就救了一夜,本来就入了冬,所有的水缸虽然每日都有人烧着,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能够顾上一边。 好在太后的宫殿没什么大事。 只是议政堂这边,众人知道昨夜小季大人与首辅在此办公,若是着了火,那... 当六部的人来到现场的时候,只见一堆化了灰烬的良木中,躺着两具类似焦尸一般的东西。 众人纷纷不敢相信,这会是小季大人与首辅? 直到明青州发现了属于二人的一些私有物件,发簪玉带一类,才确定,遇难的就是二人。 一时间,众臣哗然,纷纷不敢相信,晋帝,宁王,太后,湘月,纷纷来到这集贤殿,看着面前烧成干尸的两人。 众人纷纷哭的哭,嚎的嚎,直为两人扼腕叹息。 没过多久,季府与周府门口纷纷挂起了白番,两家老母亲那是哭成了泪人,迎来送往。 晋帝更是亲自为二人发丧。 前后过了半月,季绾与周沐白二人最后终于入土为安。 朝堂暂时平息下来,这时,次辅陈千山却突然提出告老还乡。 尽管晋帝再三挽留,可还是拗不过,最后允了。 可就在陈千山告老还乡的在任的前一日,下了朝,回到家。 忽然就来了大批的御林军,包围了陈千山的府邸。 陈千山见此,倒是颇为淡定的跟来抄家逮捕的官员,去了。 到了天字号大牢,陈千山忽然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 他在阴暗潮湿的忽明忽暗的大牢当中,竟然看见了... 周沐白。 当时陈千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熟人样,当他看见周沐白镇定自若的走进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你不是...” 周沐白坐在圈椅当中,十分淡然的喝着现泡好的苍山雪绿。 “我,自然是应该在这里的。” 陈千山的头简直都要炸了,“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是我亲自验过尸的。” 周沐白喝了一口茶,“找一个一模样的尸体还不容易,若不然该怎么骗过你。” 陈千山的脸色煞白,“你,你是故意来今日抓我的?” 周沐白放下茶碗,淡定的看着他,“正是,今日,是我故意为你选的,谁叫你在恩师是在卸任的前一日下手害他。” 陈千山笑了笑,“这倒是不假,不过,我是早就想害他,不过是因为,一直找不到他的弱点,其实我是想要放过他,直到我发现,他的弱点。” 周目标听此抬起眼来,“那是倒是说说他的弱点是什么。” 陈千山听此狂笑起来,“你不知道季盛的弱点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盛的弱点,季盛的弱点就是你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周沐白听此,立马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千山见此,更加开心的笑起来,“你不知道吧,季盛临死的前一天,给小皇帝上奏,想要你来接他的衣钵,省却升级的麻烦,并要公开你二人的关系,从此来祝你官道通途。” 周沐白听见这话,脸都白了,“不会的!你胡说!” 陈千山得意洋洋的,“那我怎会如了季盛的愿啊,于是我联系了周崇,利用季盛知晓周崇贪污的事宜,稍稍挑拨两人,周崇便动手了,只是,是我在剑尖上淬了毒蛊,季盛才会中毒身亡。” 周沐白冷静下来,沉声道,“此事我已知晓,只是霍达,你就不怕你的泱泱被你拉下水?” 陈千山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变,“你,你说什么?” 周沐白又回到圈椅当中坐下,“你的泱泱如今已经在地字号大牢待审,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好说?” 陈千山,开始疯狂的嘶吼起来,“你们放了泱泱,放了泱泱,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周沐白听此不屑的笑了笑,“一个人?哼,这些年若不是你二人在前朝后宫,撺掇一气,怎么会让那么多我大晋的官员将军死于非命?” 陈千山听此不再挣扎,“你们,会对她做什么?” 周沐白道:“好说,我们依法治理,犯了什么法我们就按律法行事,只不过她派人陷害太子,又害的小季大人险些丧命,罪名可是不小呢。” 陈千山听此,情绪仿佛就在崩溃的边缘,“你们,若是要真的动手,麻烦让她痛快些。” 周沐白伸手把玩着一只匕首,“这倒不是你操心的事情,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还有就是你这些年啊,做下的案子太多,前脸的也够广,都快要把朝廷上近一半的官员送进了天字号,所以你说,圣上对你,焉能不恨?” 陈千山悠悠道:“打从第一次做这件事情时,我便没有想着全身而退。” 周沐白道:“霍达王子,这个名字在你们巴巴拉国寓意为守护的意思吧。” 陈千山点了点头,“你都能查道这里,实属不易,还是有些手段。” 周沐白甩着匕首,“很多事情,只要我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陈千山见自己再无意义隐瞒,只求为他的泱泱多积些福气,他问道:“若是我交代所有,你可否还能让我再见一面泱泱?” 周沐白说道::“这不是问题。” 陈千山点了点头,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在很久之前,巴巴拉国,收养了一位十分美丽漂亮的公主,这位公主年轻貌美,无论从礼仪还是学问,还是教养,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被巴巴拉王国的皇帝封了泱泱公主,身为大皇子的霍达对泱泱公主那是一件钟情,一直以兄长的身份自居。 两人从小相伴,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可这泱泱公主是养女,作为公主,和亲才是首要的任务。 奈何霍达就是再喜欢泱泱,明知道她无法嫁给自己也无济于事。 而巴巴拉皇帝好大喜功,打了几场小胜仗,收了几个小国以后,就想要对自己的好邻居晋国有了吞并的野心,常年在边境骚扰晋国。 最终晋国的皇帝永和帝,也就是现在皇帝的父皇,御驾亲征,亲手收了巴巴拉。 最终,巴巴拉为了求和,把泱泱推了出去,给永和帝当妃子,这才平息了战乱。 巴巴拉王国最终也因为这一战,损失惨重,甚至最终被米加国灭了国,从此霍达失去了心爱的公主,而泱泱嫁给了老皇帝没几年,老皇帝便驾崩,年轻的泱泱还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就要收活寡。 而霍达灭国以后,便化名陈千山来到晋国,与泱泱联手,在这几十年间暗害了晋国大大小小十几名高官,眼中影响了晋国的强盛。 两人知晓,以晋国的实力亡国是不可能的,可就算是如此,陈千山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手,尽管泱泱已经劝过他多次,可陈千山一想到自己国家亡国的那一日,便再也放不下仇恨,如同入了魔一般,整日策划着该如何杀人。 甚至,他为了杀掉一个人,可以登上好几年,就为了一个适合的时机。 遂他在朝为官的这二十年,才能够犯下累累罪行。 季绾与周沐白走出来的天字号大牢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日,泱泱公主自行服下毒酒的时候,神千山就在她的身边,虽然泱泱公主容颜不如往昔,可依旧风云犹存。 陈千山不禁伏在她的身上痛哭,他终身未娶,正妻之位,只愿留给她心爱的姑娘。 在铁一般的事实证据面前,陈千山被判了车裂之刑。 行刑那日后,季绾与周沐白站在城墙上,两人见下面行了刑,季绾不忍看,周沐白在关键时候蒙上了她眼睛。 两人一起下了城楼,季绾想了想,“老周,我不是说过,这案子了了,我对你说个秘密吗?” 周沐白道:“我也想对你说个秘密,若是我说了这个秘密,你再想告诉我你的,你再说,如何?” 季绾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周沐白带着季绾去了三生别院的书房中,他给季绾到了一杯茶,两人在茶桌面前相对而做,十分恭敬。 周沐白悠悠道:“当年,季盛之死,是陈千山一手策划,你可知其中关窍如何?” 季绾想了想,“不知。” 周沐白又道,“今日我就想其中关窍,为你细细讲来。 当年,周崇与季盛互为好友,而周崇对于季盛的官道通途倍感嫉妒,久而久之便成了嫉恨,而周崇那时候身为刑部尚书,被圈进一桩案子里,而周崇只要利用好这桩案子,就可以荣登首辅,而周崇这时使了手段,行贿受贿,叫这案子表面变得十分漂亮。 季盛在无意中知晓此事,劝周崇投案自首,而周崇自然不肯,季盛无奈,最终亲手把案子解了过来,拨乱反正,才没有诬陷好人,而季盛为了同僚好友情意,并未揭发周崇。 此案结束后,季盛被封为首辅,而周崇则是怀恨在心,奈何季盛有周崇把柄在手,周崇怒而不发,时间久了越发妒忌季盛的德高望重。 而当是还是御史台大夫的陈千山一直再找机会,陷害季盛,奈何季盛小心,一直未有破绽,迟迟未能得手,直到陈千山发现,季盛的入室徒弟竟然是周崇的庶子,并且还是在周崇不知的情况下所发生的。 陈千山便开始了密谋这场暗杀,他成日在周崇的耳边有意无意的说季盛的坏话,挑拨离间。进而自己观察,一个陷害季盛的最好时机,直到几年后,季盛为了在卸任后,将自己的徒弟推向首辅之位,并想要公开身份,陈千山觉得这就是一个绝佳时机,待季盛最后那一日卸任时,让周崇拿着自己一早做好的暗器,在路口等,最终等待季盛归府途中暗杀成功。 而周崇的那一剑虽然射了出去,可最终射偏了,射在了季盛的肩头上,可真正有问题的是那箭尖,箭尖是陈千山淬了毒了的,来苗疆的蛊毒,一箭落。 季盛自此中了毒,便真的死了,而周崇以为季盛死了,自己就可以成为首辅之位,但是却没有,而是内阁的人顶上了。 周崇自此,被陈千山拿捏住了把柄,再也不能升官,每日变的疑神疑鬼,甚至时常精神恍惚,几年夏利官位一降再降,最终被我锁在那处。” 季绾安静的听完这一切,她抬起眼来,看着周沐白沉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爹,杀了我爹,有动机杀人,但是过失杀人,” 周沐白仔细看着季绾的神色,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季绾垂下头,紧紧咬着唇,手捏着杯子的关节泛起白。 隔了良久,季绾起身便要走,她擦了擦眼角。 周沐白道:“你要走?” 季绾点点头,“抱歉,我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你让我冷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咱们就先...”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幅局面,可要真的面对,可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你想说什么?” 他很怕,季绾就此提出分开。 季绾抽噎了一下,“咱们就先,别联系。” 周沐白心底稍稍放松了一下,“好,我给你时间,但是只有七日,七日后,无论你想没想好,我都会去找你,这七日我也会日日夜夜等你。” 季绾再没有心思听下去,起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好在周沐白反应快,在后面抚了她一下,季绾毫不留情的甩开,“我走了。” 说完,季绾便大踏步的离去。 周沐白看着季绾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用刀子捅了一样的疼,他不禁蹙眉垂下头。 不,这样一定是对的,只有给季绾时间,她才能够把一切想清楚,那样以后他们才能够义无反顾两人有阻碍的走下去。 季绾这厢刚回到了季府,看到季柳氏坐在那里,上前抱着她就哭起来,“娘亲,呜呜,呜呜呜....” 柳氏拥着季绾,不禁有点纳闷,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让这小崽子趴在她身上哭,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难道是那老周? “老周,欺负你了?”柳氏试探问道。 季绾在柳氏肩膀哭的不行,“不,不是,他没有,欺负我,是因为,他爹杀我爹,但是没有得手,箭是别别人下了毒。” 季绾抽噎着说出这些话来,季柳氏听见,也一时间难以接受,拍了拍季绾的肩膀,“哎呀,我当多大个事,你爹都去世那么久了,凶手也抓了,咱们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太多了啊。” 季绾趴在柳氏的怀中使劲抽噎着,“娘亲,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一直以来所要找的,凶手,竟然是周沐白的老爹,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柳氏见季绾哭的凶,不禁伸手拍着季绾的后背,“那要不你就别跟老周好的,我再给你找其他八块腹肌的年轻俊俏小公子。” 季绾摇头,在柳氏肩膀蹭鼻涕,“不,不,我就喜欢他这一款的。” 柳氏也没有办法,向来季绾应该是个大咧的性子,不会纠结太久,就是需要点时间。 柳氏这几日安静的很,季绾住在府中,也很少去踏月阁烦她,吃饭想出来吃就出来吃,不想出来吃就让晴翠在小厨房做着吃。 季绾吃了几日都食髓知味,因为案子刚破,晋帝允了几日的假,季绾趁此在家消沉起来。 沈朝瑶日日来陪她,就怕她一直想不开,季绾前两日倒是还有些愁眉不展,可后几日,就又开始吃睡喝一条龙服务了。 周沐白成日上值去季府门口看了看,去道门房打听了一番季绾的状况,下值了又来点卯,去门房问这日季绾都干了什么。 后来他再来,小厮直接上前,把季绾所有的行程说了个遍,跟回报工作似的十分利落干脆。 周沐白听见也不缠着,直接就走。 这日下值周沐白又在门口打听,季绾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正巧赶上季绾出门。 她看到周沐白在门口,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的逃跑。 可往回走了没几步,想起周沐白看到季绾眼神,心里瞬间就软了。 哎呀,真是他娘的烦死了。 季绾转身又往回走,因为这几日她又坐春梦了,梦里全都是跟周沐白在吱吱呀呀的做着羞羞的姿势啊。 真是烦死了,这狗男人怎么跟妖孽一样,有天生的吸引力呢。 周沐白看见季绾转身向他走,刚开始是走,可慢慢便成了疾步,最后便成了跑,周沐白站在门口,负手看着她。 季绾奔着周沐白跑起来,可到了门口竟然忘了有高高的门槛在被,重重的绊了一下,直接扑倒了周沐白的怀里。 季绾一闭眼,真他娘的丢人啊。 周沐白伸手接住季绾,无奈轻声,“又忘了门槛了!” 季绾紧紧抱着周沐白,慢慢往上,“我那是故意的,我就想要往你身上扑你不知道吗?” 周沐白笑了笑,“好,你故意的,你才没有被门槛绊。” 季绾看着周沐白,“我...” 周沐白疑惑,“你?” 季绾有点烦躁,“哎呀,我想吃龙虾、佛跳墙、烤鸭了。” 周沐白笑了笑,“好,我带你去三生别院。” 季绾有点闷闷的,“嗯。” 随后上了周沐白的马车。 柳氏在门口看着季绾离去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小孩子家家的,不至于心胸那么狭隘。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三生别院膳食厅的大圆桌上,又是一顿的生猛海鲜,填补了季绾这些日子的寡淡。 周沐白看着季绾吃的十分开心,便到了一些桃花酿放在季绾身前,给她喝。 “尝尝,新酿好的。” 季绾抬起酒杯,闻了闻,凛冽中带着一些桃花的香甜,十分诱人,她对着周沐白一碰杯,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周沐白道:“慢些喝。” 季绾一蹙眉,再松开,“嘶,好喝啊。” 周沐白点头,“新酿好的,度数低,适合你,喝不醉的。” 季绾点头,“我喜欢啊,再来。” 两人一直对饮这,季绾没一会就上了头,脸色浮上两坨云霞。 她的眼神开始恍惚起来,对着周沐白憨憨一笑,“周沐白...” 周沐白眯着眼看她,“嗯?” 季绾慢慢道:“我,早就原谅你了,第三日,我就原谅你了。” 周沐白笑着问,“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季绾想了想,“人家不是拉不下来脸吗。” 周沐白有些无奈,“怎么说七日就七日,一日也不给少,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简直难熬死了,尤其是晚上,险些逼的他头痛再犯了。 季绾半睁着眼,“这不是...这不是...得矜持一下嘛。” 说着便伸出双手将周沐白的脸转过到自己这边,双手因为用力,都把周沐白的脸挤得变形了。 她憨憨一笑,“啧啧,真好看。” 季绾再也没有多想,上前对着他的唇就是一吻。 这一吻到像是点了着了周沐白的火焰,季绾怔在愣神之际,脚底便是腾空而起。 待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落在了周沐白的怀中,她惊呼,“啊,周沐白你干什么。” 周沐白深沉一笑,“没什么,就是把你抱上床,我们换个地方聊天。” 周沐白把季绾一溜抱着走到了卧间,轻轻的放在了丝绒褥子上,上面轻柔又保暖。 季绾不仅用脸贴了贴,“啊,你这铺的是什么,好暖和,好软啊。” 周沐白淡淡一笑,“疆北运过来的长绒棉被,十分适合冬季铺。” 季绾不禁又用脸蹭了蹭,“真不错。” 周沐白坐在床边,将季绾的脸抱在自己的腿上,低头看着她,“那以后,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季绾想了想,“似乎,挺好。” 周沐白都有点无奈了,怎么灌了酒,还这么理智清醒? 他轻叹一口气,大概真的不那么爱,才会这般云淡风轻,可她又怎能知道,他心里的焦灼。 “那你怎样才能在这里呢?” 季绾看着灯下的周沐白,眸色温柔,面若冠玉的脸,犹如天上最尊贵的神祇落在人家。 圣洁者沉沦,圣洁者沉沦啊。 “别说话,吻我。” 季绾有点看着醉了,她挺想他的,挺想。 周沐白十分顺从季绾,她是他的主导,她是他的驾驭。 在情感上,他一向有种自卑与不自信,他承认,这可能是因为周崇所导致的,可是他仍旧觉得甘之如饴。 至少,他愿意把心底对情感的卑微与纵容全部给到眼前的整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想他大概都会无条件的答应他。 一番激吻过后,两个人都乱了衣襟,季绾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亲亲小嘴就行了,她马甲还没掉呢。 绝对不能让周沐白发现呢,她可是要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 好在周沐白没有进一步,但是看得出来,他忍的很辛苦,很辛苦。 到了最后,周沐白仍旧不愿意放下她,他在他耳边央求着,“嫁给我,季韫,嫁给我,好不好。” 他真的太想念,太思念她了,思念到发狂的地步,谁曾想季绾不再的日子,他都是拥着季绾的睡衣入睡的。 他真的不想跟她分开一时一刻了,他只想长长久久的拥有她啊。 季绾有点听到这句话有点震惊了,酒瞬间醒了一半,“你,你说什么?” 周沐白音色低沉而有富有磁性,“我说,我想要你嫁给我,我不管你是男还是女。” 季绾心脏哐哐直跳,“我,我有点乱。” 周沐白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到你想清楚为止。” 季绾有点无辜的看着他,“好,我努力,我尽快让自己想清楚。” 这什么情况,周沐白忽然跟她求婚了? 季绾看着周沐白离去的背影,知道他去泡冷水了。 她缩在床角,耳边尤在回想着周沐白对她说的话,那是真的吗? 可是她还没有跟周沐白坦白啊,不行啊,她要火速跟周沐白说清楚,不然那,不然,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嫁给他呢。 待周沐白归来后,季绾仔细说道:“我,我有话跟你说。” 周沐白手里拿了一块温热的手巾给季绾擦脸擦手,“好,你说。” 季绾想了想,“嗯,就是...让我想想哈。” 周沐白有把漱口茶递到季绾身前,“漱口。” 季绾接过,仔细漱口后,又吐在周沐白递过来的痰盂中。 周沐白眼中满是自信,“想好怎么说了?” 季绾眨了眨眼,愣了半天,“嘶,没想好耶。” 周沐白笑了笑,“那明日再说,今日先睡觉。” 季绾点头,“那好吧。” 临入睡之时,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身上,闭着眼问,“老周。”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骗了很久,骗的很大,骗了你的感情,你还会搭理我吗?” 周沐白也闭着眼,“我想我,应该还是会吧。” 季绾点头,“嗯,那就好,睡吧。” 翌日,季绾被周沐白叫醒的时候,依旧有点微醺。 可还是要起来,因为休沐没了,两人该上朝了。 再次回来只能下朝的时候了,季绾今日上朝,又被晋帝升了官,这次直接升到次辅的位置了。 季绾简直有点难以置信了,这升官怎么跟做了火药的速度一般的快啊。 蹭蹭蹭,她是该谢谢谁啊。 不过满朝文武上下无人不服的,毕竟,出了首辅,季绾在所有的公务上都有所涉猎。 这都是要感谢周沐白这一年来的“辛勤教导。” 季绾下了朝,被众人团团围住,纷纷恭贺,把拜高踩低这门学问发挥到极致。 季绾抻长了脖子也没见到周沐白在哪,只得问了小太监,才得知,周沐白被晋帝亲自叫去谈话了。 季绾只得自己先行回到新的议政堂。 集贤殿重建需要些时间,如今内务府给季绾他们重新划分的办公的地方。 这倒是离晋帝的御书房又近了一些,十分不错。 待季绾看到周沐白归来的时候,那是满面的春风,带着笑意。 季绾不禁打趣,“呦,首辅这是捡了金子了,乐成这样。” 周沐白坐在季绾身侧,“跟这个差不多,恭喜我们小季大人荣升次辅,以后可要多多仰仗提携了。” 季绾一摆手,“切,你少来。” 周沐白没在意,在她耳边低语,“晚上说。” 季绾听此脸色一红,“哎呀,办公,办公。” 季绾心里惦记着坦白这档子事呢,心不在焉的,就想着,晚上一定得跟周沐白说了,要不然,自己非要憋死不可,不管怎么样。 周沐白则是想的另一套事情。 两人这一日将公文批的飞快,不到半日就可以下值。 周沐白先去带季绾去樊楼吃了膳食,两人十分受用的出来。 又去了十方斋,买了新出炉的点心,而后又去了彩虹堂家买了一些糖果。 随后才打道回府,回三生别院。 这次周沐白依旧叫人把桃花酿温上,叫人备了一些小菜。 季绾蹙眉,“这次我不喝了。”她要坦白啊,她不能醉掉。 要是喝醉了,她语序错乱,说错了怎办。 周沐白笑了笑,“今天你不用喝,我来喝。” “哦。”季绾点了点头,十分识相的,亲手给周沐白斟了一杯酒。 “你让我先说行不,我想先跟你说。”季绾道。 第62章 过年 周沐白听此摇头, 对着杯中的桃花酿,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季绾看着,周沐白放下杯子, 眼神十分柔和的看着季绾。 “季韫, 喜欢烟火吗?” 季绾正对着眼前的生猛海鲜狂炫呢,听到周沐白这么一问, 十分随意的回答,“喜欢啊。” 周沐白看了点头,看着季绾吃的一脸憨憨的模样,倍觉可爱顽皮。 周沐白又饮下一杯, 随后就是帮着季绾剥虾剥螃蟹挑鱼刺。 季绾吃完后,净过手, 周沐白又叫人上了一碗面送给季绾。 季绾一扶额,“哎呦我忘了今日小爷我生辰啊。” 周沐白笑了笑, 递给季绾一双全新的筷子, “随便吃吃,蹭个运气。” 季绾接过筷子,“行。” 说完, 就又炫了半碗小面条,这个长寿面做的倒是十分有心, 是用吊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下的, 季绾十分受用。 吃完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嗝, “嗝, 我是在不行了,你要不要吃点, 吃不完浪费啊。” 周沐白接过季绾吃剩的面条, 拿起筷子, 便吃了起来,面条本身没那么多,就是意思一下,周沐白两口就吃完了。 季绾整理好以后,看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起的雪花,觉得这个生辰这么过也很好,她很满足,很容易知足。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东西很快就能拥有很快就能得到,所以对许多东西又会看的很淡。 唯独对于她成年以后的第一次悸动,第一次喜悦,第一次悲伤都是因为一个人的时候后,就只有周沐白。 所以他只要能陪着她,哪怕是两个人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辰,季绾也十分满足。 这样就可以了吧,她不想奢求太多,奢求太多就等于会失望太多。 周沐白就是她成年以后,唯一不确定,得不到的人。 她在想她对他吐露真相以后,他一定会很失望吧,他一定会伤心吧,或者十分愤怒,就像是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他那般厌烦她。 季绾想想心痛的都有点无法呼吸了,她都有点难受了。 周沐白的好,这段感情当中,她也是付出真心了的,才会这般患得患失的。 周沐白看着季绾愣神,到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在想什么?” 季绾看着他眨了眨眼,“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我对该对你说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有点不太想说。” 周沐白道:“我也有事情对你说,不是过生辰吗,生辰礼还未送呢这生辰也就不算过完。” 季绾点了点头,还是有点贪恋周沐白柔和的眸光,一个人怎么可以冷冽至厮,又怎么可以温柔至厮。 周沐白微微一笑,叫人端上来一口大箱子,来到季绾面前。 季绾有点纳闷,“这是什么,生辰礼?” 周沐白点头,“打开看看。” 季绾有点迟疑的走到周沐白面前,慢慢伸手打开这口朱红色的箱子。 随着箱盖的慢慢展开,一套精致的嫁衣慢慢呈现在季绾的眼前。 想不到周沐白送她的竟然是嫁衣,箱子面前呈现的是一套男装嫁衣,一套女装嫁衣。 大红色的嫁衣十分精连绣工都是一等一的美。 季绾笑了笑,伸手慢慢拂过那嫁衣上的重工,满眼放金光,“太好看了吧。” 周沐白点头,“叫人准备了三个月呢。” 季绾点了点头,“有心了。”转念又一想,“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周沐白在旁道:“那嫁衣下面还有东西,你找来看看。” 季绾依言,在嫁衣下翻找,竟然看到一副明黄色的圣旨。 她不禁伸手打开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这竟然是圣上赐婚的圣旨!” 她回过头,“你什么时候...” 周沐白笑着,“想好了吗?这圣旨上的内容有一个名字是没有写上的,只等着你答应亲手把这名字写上就好。” 季绾有点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周沐白连她不愿意答应这一层都想到过了,这可真是... 周沐白道:“在这嫁衣下还有一些东西,算是我送你的聘礼。” 季绾还没从刚才的震惊当中缓过来,又听见周沐白连带着把聘礼都准备好了有点难以置信。 她伸手翻找了一下,是一本账本,她打开伸手翻了翻。 季绾成日核算账目,自然知道这账本上记录的是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你...” 周沐白竟然把他半个身家都那来作为季绾的聘礼。 季绾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她使劲的眨眼摇头,这是真的吗? 周沐白看着她的反应,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在做什么?” 季绾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挺疼,“哦哦,没啥,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而已。” 周沐白笑了笑,转头对着季绾,十分郑重的说道,“季韫啊,打从我们开始见面的第一次起,我对你是有些意见,可是后来的种种,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竟然会爱上你,季韫啊,从前我对你有诸多不对,还望你多多见谅。 我爱你,十分十分的爱你,我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遂我想圣上求了这一纸赐婚,只等那你答应,亲自把名字写在那圣旨上,咱们的婚约就算生效。 如今,我不奢求你立刻回应我,但是,我希望你仔细好好考虑嫁给我这件事情,我会等,等到你想清楚,但是我不希望等太久。 季韫,不知...你意下如何?” 季绾又是一阵愣神,看着周沐白,脑海当中一团乱麻。 碰! 外面响起了巨大的烟花声,随后五光十色的照亮了整个夜空。 季绾被烟花声惊醒,看了看外面。 周沐白起身,从架上拿下两人的斗篷,又给季绾拿了一顶小帽扣在头上。 拉着季绾走到了外面,抬头看着应接不暇的烟花,炸裂在院子上。 季绾看着漫天五光十色的烟花,变着花样的放着,不禁心道,那放的可都是银子啊。 浪漫过头了吧,周沐白也太会搞了吧,她生辰啊,给她一个人放了一场烟花。 生辰礼是半个身家加聘礼加婚服啊,这谁能顶得住呢。 季绾不禁有点想哭,不,不是有点是十分。 周沐白看着季绾咬住的嘴唇,不禁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季绾的小手被冻的冰凉。 周沐白把季绾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当中,呵着哈气,暖着。 季绾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是他手心里的宝啊。 珍重如斯,她怎么忍心拒绝他,她多么贪恋周沐白对她的好啊。 周沐白看到季绾簌簌掉下的眼泪,不禁伸手刮过,“怎么,感动的哭了?” 季绾翘起脚,一把抱住周沐白,“你...你别对我太好,我怕我会舍不得你啊。” 呜呜...呜呜... 周沐白拍了拍季绾的肩膀,“如果不舍得,那试着接受呢?” 季绾小拳拳打在周沐白的肩膀上,“你,你真烦人啊,你叫我怎么办啊。” 周沐白在季绾耳边轻声道:“我又没有逼着你马上跟我成亲,你不用那么纠结。” 季绾依旧哭着,可是她想啊,她很想很想啊,周沐白是她此生最爱啊,她想跟他成亲,真是多一天都等不了了啊。 季绾抽泣着,“我真的好想立刻就答应你,真的好想现在就把你拉倒床上啊,可是我不行,我不可以,我没有资格呀。” 周沐白温声,“如果没你没有资格,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会有这个资格了。” 季绾哭的不像样子,“可是,你迟早有一天会不喜欢我的,你会对我生气,对我发脾气,对我像从前一样,冷酷折磨人的模样,我不喜欢那样。” 周沐白抚了抚季绾的后背,“我说过,我不会,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你。” 季绾有点娇气,“你会,你会的,呜呜呜...” 周沐白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 季绾慢慢止住了哭声,烟花也慢慢消失殆尽,宛如她的爱情。 “你花了多少钱。” 周沐白有点疑惑,“什么花多少钱?” “烟火啊。”季绾收着眼泪。 “不多,大概五千两银子吧。”周沐白掏出手帕为她擦脸。 季绾听此瞬间瞪大了双眼,“你!你个败家子,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啊。” 周沐白道,“生辰一年就过一次,五千两也不算多。” 季绾都有点急了,“五千两并不多,那啥算多。” 她的肝都疼啊。 周沐白不以为意,将季绾的斗篷拢了拢,就拥着她去了卧间。 卧间的地笼被烧了温热,季绾受不了太热,周沐白就叫小厮控制着温度,别烧的太热,又能一直持续的温热,十分需要技术,好在烧地笼的小厮技术娴熟。 夜间,季绾将自己的打理好,从盥洗是出来的时候,周沐白静静的坐在床边。 季绾走过,一把靠在周沐白的肩膀上,他这样,自己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周沐白轻声问,“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你想说什么?” 季绾低下头,摇摇头,“没什么。”她不想说了,不想多说一句,怎么办。 周沐白道:“既然不想说了,咱们就歇息吧。” 季绾点头,“好。” 周沐白拥着季绾将她的被子为她盖好,季绾靠在周沐白的肩头上,小脸在周沐白的胸口蹭了蹭,满是不舍和留恋。 “老周,你会纵容和容忍一个的人到什么程度。” 周沐白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你应该是唯一一个不断超越我下限的人。” 季绾道:“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你,你会怎么办。” 周沐白垂眸看她,“无非就是抓着你妹和你母亲吧。” 季绾直起身子看着她,“你,够狠。” 季绾又像蓝猫一样趴在周沐白的怀中,啊,她该怎么办啊,她这真的不想告诉周沐白的真相啊。 翌日,季绾就决定了一件事,她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要跟周沐白成亲,怎么也感受一把跟周沐白成亲的感觉。 季绾拉着周沐白一早起身,起了身就问,“你那个圣旨呢?” 周沐白昨日叫人把那箱子太近两人卧间,周沐白带着季绾走到了西稍间的书房,伸手指了指暗箱子,“在那。” 季绾上前,一把打开箱子,翻了翻,直接找打那圣旨,摊开在桌案上,两人对着这圣旨思索着。 季绾问道,“我在这上面填上名字就行了?” 周沐白点头,“对。” 季绾提起笔,伸手就在周沐白旁边写上了季绾二字。 刚落完笔,季绾一看,不禁瞪大了眼,“我...我写错了!” 她怎么把自己真实名字写上去了,天啊,她在做什么呢?她做了什么呢? 季绾又伸出笔去改,周沐白忙出手制止,“算了,不用改,就这样吧,反正这圣旨就只能由我们两个人看到。” 季绾看了看,“嗯,那,就这样吧。” 周沐白十分郑重的把那圣旨放好,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签了字,画了押就是他的人了。” 季绾此时也觉得十分欢喜,她带着笑意看着周沐白,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就要嫁给周沐白。 季绾牵着周沐白的手,一点点抚上他的胸口,再到脸颊,最后再到嘴。 季绾踮起脚尖,对着周沐白慢慢吻向她。 周沐白慢慢承接回应着季绾的亲吻,心中不禁重重的砸在胸腔上,他总是想有朝一日,嫁给他,有朝一日... 如今那日子就这般,要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 季绾心里还是在合计,自己新婚之夜万一要是被发现,她该怎么办。 所以她想,只有在等周沐白应酬宾客的时候,她怎么逃就行了,季绾想的走神。 周沐白蹙眉,喘息着,“你不专心。” 季绾被问的一脸蒙,“你说什么?” 周沐白沉声道:“接吻。” 季绾看着周沐白,她那么明显吗? 良久,周沐白拥着季绾,“好了,我们该去上朝了。” 季绾点头,两人开始收拾,换衣服,用过早膳,同乘一辆马车来到朱雀门。 如今周沐白带着季绾,乃是大进朝堂数一数二的权势,众官自然不敢轻视季绾的地位。 周沐白从都到位都像是一脸宠溺一边,照顾着她。 知道上朝,季绾站在周沐白的身后,同穿着绯色官袍,季绾忽然觉得自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为什么,她竟然能够站在周沐白的旁边。 不真实,真的很不真实。 从此,季绾在周沐白的身边就再也没有移开眼。 这样的时日,这得是过一日少一日了,况且她还要准备逃跑什么的,有点费尽,头疼。 季绾不喜欢在冬季结亲,两人于是把婚期定在开了开春。 这日,季绾下值,又被老刘接回到了府中。 原来是清殊告诉柳氏,只要今日再施一次针,季韫便会醒过来。 季绾听此有点激动,一整个期待住了。 清殊十分熟练的在季韫的身上排针布阵,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所有的针下好了。 季绾与柳氏皆都在一旁等,待过了一个时辰后,清殊收了所有的针,来到季绾与柳氏面前。 “这最后一次的针我已经施完了,我也该走了,再过一个时辰,估计他应该就会醒来了。” 季绾一听道清殊要走,立刻紧张起来,“清殊,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哥他还需要你啊。” 清殊摆摆手,“他能否醒来全靠缘分,如今我跟他缘分已然尽了,就不再强求了。” 季绾道:“可是...” 柳氏上前摆摆手,“姑娘既然要走,我们也不拦你,姑娘有任何要求,我都会倾尽所能的满足你。” 清殊笑了笑,“这倒是不必,我治季韫哥哥也是因为缘分嘛,现在他要醒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自然是要走的。” 季绾见拦不住清殊,“那,好吧,我们不做强留了。” 清殊来的时候,孑然一身,去的时候同样孑然一身,谢绝了柳氏重金,不带一丝一毫的牵挂离去。 季绾看着清殊离去的背影,颇有不舍,“季柳氏,你说她是为什么呢,徒什么呢?” 柳氏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一些使命而来,使命完成自然也就要找下一个使命了呗。” 季绾望着柳氏,真的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忽听见里面喊起来,“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季绾与柳氏忙往里面走,两人疾步走向后院,刚跨进门,就看到季韫一脸懵逼的坐在榻上。 一年了! 季韫昏迷了一年了,终于醒了! 作为每日照顾季韫的柳氏别提有多高兴了,就像是自己养的花终于开了,小猫终于下了崽子,那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柳氏一脸兴奋的看着季韫,“儿砸,你可知道我是谁啊?” 季韫有点懵,“季柳氏啊。” 柳氏又指了指旁边的女扮男装的季绾,“那你可知道她是谁呀。” 季韫打量了一下季绾,“他是小绾啊。” 柳氏一把抓住季韫的手,眼底闪着泪花,“还好,没傻,还好没失去记忆,这姑娘的医术果真了得。” 季绾也直点头,“确实不错。” 季韫道:“是谁把我医好的?” 柳氏道:“是那个小女孩啊,叫清殊的。” 季韫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瞪大了双眼,“是苗疆来的清殊?” 柳氏季绾一连着点头,“是她。” 季韫忙道:“她在哪,带我去见她。” 季绾看着季韫提起清殊的眼神不一般,那明显是有故事的,“清殊姑娘走了啊。” 季韫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柳氏有点不敢说了,试探道:“一个时辰前走的。” 季韫有点着急了,“她说没说去哪里,找谁?” 柳氏与季绾摇头,季韫听此忙要下地,却无奈刚清醒身子重的很。 柳氏道:“你才刚醒,你要做什么.” 季韫道:“我得去找她。” 柳氏听此都有点无奈了,“你要去找人家,好歹先吃点东西养养身子再去,我先派人去帮你找,她走了一个时辰应该走不远的,让几路人马往各个方向追追,应该能追的上。” 季绾听此忙说道:“是的,我可以找人帮你,你先养养身子啊,等找到了马上通知你,你再去也来的及。” 季韫听此,又想着自己刚才起身,满头一阵晕眩,只得暂时听柳氏与季绾的提议。 养了三日,季韫终于恢复如常,就是每日等清殊的消息,等的烦躁了些。 季绾则是让周沐白调动了自己暗养的探子,帮着找人,到了第三日果真有了清殊的消息。 季绾记得,季韫当时连饭都没吃完,直接撂下筷子,穿上衣服,骑上马,就出去找人去了。 季绾问道季柳氏,“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柳氏道:“就他那脾气,挺难的,不知道之前跟人家姑娘说了什么,人家才一定能要在他醒来之前走,连见一面都不肯。” 季绾也十分好奇,“想要知道说什么,也就只有等他把人追到,亲自送到你眼前,给你解释了。” 季绾这个冬天过的十分悠闲,快到年底,晋帝给朝廷放了长长的休沐假期。 季绾又开始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养猪生活。 只是这个地方,不是在自己的踏月阁,就是在周沐白的三生别院。 临近年关的那几日,季绾接到了一个信息,周崇要不行了。 她犹记得那日,她正靠在周沐白怀中看书,赵顺进来,对着周沐白禀道:“爷,小院里的那位现在要过身了。” 季绾与周沐白听见,腾的从床上坐起。 季绾看了看周沐白,“我陪你吧。” 在怎么说,那也是周沐白的父亲。 赵顺又道:“爷,咱们要通知夫人吗?” 周沐白穿好衣服道:“告诉她吧。” 梁氏这边知道周崇过世的表情,只是十分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知道了”,便又做着手里的事情。 周沐白与季绾站在周崇面前,只见周崇花白着头发,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睁大着眼睛寻着人,“沐,沐白。” 周沐白不禁靠近在他身前,“你要说什么。”他的语气十分冷漠。 周崇看着周沐白一身玄色,器宇轩昂的站在他身前,不禁伸出手,“你...你是个好孩子,是爹不好啊。” 周沐白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崇临死才清醒了,为什么到了今日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错。 周崇又转向周沐白身边的季韫,忽然叹息道,“季盛,是我错了,终究是我不对...” 季绾听到这迟来的道歉,心底忽然就释然了,听到这一句道歉,其实也足够了,她也就是想要一句道歉而已。 周崇说了没几句话,就咽了气。 周沐白没有一滴眼泪,全程凝重的,有条不紊的操办着丧事。 周崇的丧事做的简单而不是华丽,棺材板都用的上好的,足够他用的,其他一应的丧葬用品都是上好的,就是简单了些,也没什么人过来显得冷清。 周沐白也是故意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也不想其他人来,整个全程都只有季绾一个人陪在周沐白身边,陪他守灵,陪他看周崇下葬。 周沐白尽管知道季绾十分累,但是他还是十分顺从的接受她的陪伴。 这日,周崇的葬礼终于操办完,季绾陪周沐白回到三生别院,两人用过膳,季绾去往盥洗室洗漱一身的疲惫。 一出来,就看到周沐白一个人坐在幽暗当中,也未开灯。 一连熬了好几个日夜,周沐白的脸上已经长出青黑的胡茬,显得有一丝疲倦。 季绾见他坐在地上,不发一言,这才知道,他原是对这个父亲有些情意在的,只不过都是压在心底罢了。 季绾走到周沐白身边坐下,慢慢抱住他。 地笼被烧的热,并不凉。 季绾在周沐白的肩头蹭了蹭自己的脸,闭上眼,没有说话。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袖子有些被濡湿。 周沐白一直睁着眼睛望着窗外,两人就这样做了许久。 直到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肩头睡着,周沐白把她抱在床上,季绾才醒了一下:“我怎么睡着了?” 周沐白温声道:“快睡吧,我没事。”他转身就要去盥洗。 季绾有点担心的一把抓住周沐白的手,“你去哪里?” 周沐白轻声,“我去盥洗。” 季绾道:“我等你回来。” 周沐白不多时候又回来,揭开被子躺在季绾身边,抱着她慢慢的合上双眼。 季绾感觉周沐白很累很累,也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两人一同入睡。 这一觉,两人睡的十分长,到了翌日上午,太阳升的高老,还是季绾先醒来。 她一睁眼,便看到周沐白睡在那里,下巴已然没有了青黑的胡茬,显然是昨晚刮过了。 外面已经有隐隐鞭炮声,今日就是大年三十了,时间倒是过的挺快。 季绾没着急起来,就这么躺着闭着眼,养神。毕竟陪周沐白办丧事挺累的。 如今终于回府些气力,她可要好好养精蓄锐。 周沐白醒来的时候,就看季绾躺在那里闭眼不说话,“醒了。”他的嗓音有一丝沙哑。 季绾想要逗他,只躺在那不说话。 周沐白见此,不禁伸手去刮季绾的睫毛,季绾被这一捧,骚的直痒痒,不禁一下笑出声来,“你作甚?” 周沐白测过身,支起头来,“某些人想要跟我玩,那我就玩玩了。” 季绾笑着睁开眼,“那你玩的可满意。” 周沐白玩味一笑,“还行。” 季绾眨了眨眼,“新年快乐,我的周大人。” 周沐白也道:“新年快乐,小季大人,快把你的枕头打开。” 季绾有点疑惑,好端端的让打什么枕头? 她打开枕头一看,只见一个猩红的压岁封躺在那里。 季绾惊喜的打开,是一沓子银票,她大致数了数,数目有点大的可怕,一万两啊。 有一个有钱的未婚夫婿,啧啧,这也太太太太太太太好了吧。 “可还满意?” 季绾笑着,“哎呀,你是啥时候放这的。” 周沐白道:“压岁封是早就准备好的,昨夜趁你睡觉的时候放的。” 季绾接着笑,“谢谢,谢谢。” 周沐白抱着她,抚了抚她的墨发,“就只有口头上的谢?” 季绾听见这个,瞬间脸红了,“你...” 叹息一声,随后对着周沐白的嘴唇重重的亲了上去,有点玩笑的意味在里面。 可是周沐白那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劳累这些年,只有季绾陪在他身边,她就是他良药,他全部的支撑,而此时季绾的吻更像是给他全部的力量。 爱的力量,有时却是是一种神奇的魔法,会让一个人瞬间充满精神。 良久,周沐白终于放开季绾,两人喘息着。 周沐白在季绾耳边道:“开了春,就成亲。” 季绾一脸羞涩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周沐白笑着,“不许反悔。” 季绾十分坚定,“谁反悔,谁是狗。” 周沐白一脸郑重,“嗯。” 随后两人穿好衣服,先是陪季绾去回了季府,看了柳氏,只是季韫自打知晓那清殊姑娘的去向,追去以后,就再也没回来,年前倒是托人带了一封信回来,说是陪清殊回苗疆一趟,年后能够回来。 柳氏无奈,只得自己在家无聊的守着偌大的房子,整天唉声叹气,天要下雨,儿要嫁人,她是留也留不住。 柳氏冬天无聊,季绾又一直陪周沐白住在三生别院过二人世界,柳氏只得邀在京中各位丧了偶的单亲贵妇来季府做客。 玩一些个,根据话本子改变成的揭秘游戏,因着每次都会有人被杀,所以被众人叫成话本杀。 柳氏觉得就照着剧本读推演没什么意思,遂带着那些老嫂子分别扮演那剧本当中的角色,一边演一边玩,更有意思。 柳氏疯狂沉迷于话本杀,季绾回到家中的时候,正看见柳氏扮演一个乞丐,跟一堆扮演老嫂子的乞丐,在演要饭呢。 季绾下了一跳,柳氏见季绾回来下了一跳,“呦,回来了?” 那帮老嫂子见季绾回来问,“乞丐甲,你闺女回来了,还玩嘛?” 柳氏一脸正经,“她回来了干我啥事,怎么不玩,哎,乞丐丙你怎么回事,怎么提前开始找线索了呢?” 季绾看了看旁边的周沐白,一脸无奈,“要不,我陪你回周府看看你娘亲?” 周沐白一脸蹙眉,“嘶,好像也行。” 两人点了点头,季绾道:“乞丐甲,你接着玩,我先走了,晚点再回来。” 柳氏道:“你两别回了,晚点我们还要办一个睡衣晚宴,一堆贵妇,你两的出现容易破坏我们现场氛围。” 季绾扶额,心道玩的真花花,“好好好,我不回,我不回,不破坏你氛围,你继续啊。” 说完就赶紧带着周沐白离开了。 季绾一出门赶紧道:“让你见笑了。” 周沐白笑了笑,“师母灵动,我早已领教过了。” 季绾道:“哦,对对,你对季柳氏应该是有些了解的。” 季绾觉得,如果认识他们家的人,保不齐会觉得,这一家子奇葩。 季绾陪着周沐白回到了周府,看到梁氏正约着几个贵妇在打牌。 看到周沐白回来,在牌桌上也没下,直接道:“儿子回来了?母亲现下忙着,你自便吧。” 周沐白也不忍破坏氛围,“没关系,晚些时候,我再来陪您。” 梁氏道:“八条,哎,碰,儿子,今日我们约着要打通宵的嘞,你跟着小季大人一起守岁吧。” 周沐白满脸黑线,“母亲既如此说,那儿子便不打扰母亲了。” 梁氏扔就快速出牌,“吃,自摸,清一色,糊了,快来,给钱给钱,哦,好的呀,你去吧。” 周沐白见此携着季绾出了门,在廊下对着季绾耸了耸肩膀,“看来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季绾道:“云桃表妹可在?我们去找她玩玩吧。” 周沐白摇头,“她最近都不大理我了,有一个长的还挺好的小公子经常来找她,家世也不错,今日她应该去跟那小公子在一起呢吧。” 季绾随意道:“今日又不是七夕节,怎么人人都玩的那么花花。” 周沐白只觉今日他与季绾像是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的孩子似的,“我们回三生别院吧。” 季绾点头,“好,没人跟我们玩,我们自己玩。” 周沐白问道:“你想玩什么?” 季绾想了想:“烟花棒,鲤鱼灯笼,炒年糕,贴对联。” 周沐白笑着,“这些容易。” 两人于是相携着走出了周府,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回到了三生别院。 季绾与周沐白坐在正堂上,周沐白挥毫泼墨开始写对联。 季绾眼看着周沐白用他那骨节分明修长润白的双手在纸上挥毫泼墨,写出的字体那是毓秀林峰,别提有多好看,多帅,多养眼。 季绾叹道:“啧啧,会写你就多写点。” 周沐白被季绾这么一鼓励,本来是想陪她写着玩,这一高兴把院内所有的门上都写了。 季绾高兴,亲自贴了一个又一个门,鼻子都冻红了,周沐白最后硬给她拉回来。 两人又开始剪窗花,大大小小的落了一地,剪窗花周沐白倒是不如季绾了。 季绾从小就喜欢做些手工来玩,剪窗花那是逢年过节必背项目,遂练就了一手好本领。 什么龙凤呈祥,花好月圆,年年有余,那是剪的惟妙惟肖,都不带打草稿的。 这会轮到周沐白惊叹了,季绾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到了傍晚,季绾又与周沐白在包饺子,两人那是亲自和面调制馅料。 周沐白承包了大部分活计,季绾看的一愣一愣的,“看不出来啊,周大人,还能有这个技能呢。” 周沐白也是无奈,“以前出门在外读书的时候,什么都却,想吃什么都要自己弄,遂就都会了。” 季绾听到这里有点心酸,“来来来,你也教教我,往后我做给你吃。” 周沐白双手揉捏着手里的面,“还是算了吧,一个人会就行了,你负责吃就好了。” 季绾听着这话倒是十分受用,“我也得体会一下劳动的乐趣啊。” 说着两人开始包了起来,周沐白包的的饺子那是整整齐齐的,季绾包出来的则是像各种形状,好在不漏。 因为周沐白说只要包住了,不漏,就行,季绾贯彻的十分彻底。 晚间两人坐在桌前开始吃饺子,季绾许愿一定要吃到幸运币,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个饺子才能吃到幸运币。 季绾上前第一个就夹了自己的包的奇形怪状饺子,啊呜就是一大口在嘴里细细咀嚼着,浓厚的汁水满口留香,周沐白的馅料果真调的十分好吃。 饺子倒是好吃,但是没吃到幸运币,周沐白故意没有与季绾抢,她吃哪个,周沐白哪怕看上也不会吃,都让给她。 可惜的是季绾五六个饺子都下去了也没吃到,周沐白见此才开始吃第一个饺子,刚要了一口就咯到牙,他蹙眉将那枚幸运币拿出来。 季绾看着,“妈耶,你一口就中啊,好运气。” 周沐白笑了笑,他从来哪里有什么好运气,但是不过,“好像自从遇到你,我的好运气就来了。” 季绾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好运气多,分你一些又何妨。” 周沐白笑了笑,“别吃太多,晚间不受用,我陪你去放烟火。” 季绾点头,“好的。” 两人一同走到院中,周沐白把大大小小的鞭炮烟火统统叫人架好。 他与季绾一人拿着一个火折子,两人从中间快速的点向两边。 瞬间整个三生别院,噼里啪啦,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有不断的烟火上升在空中炸裂,鞭炮在不停的噼啪作响,氛围甚是热闹。 季绾至此才觉得,三餐四季,烟火满城的样子,是有多么美。 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周沐白,见他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心就像是有一朵花在盛开。 不禁偷偷把手放在周沐白的袖子里,寻到他的手握住。 周沐白感受到季绾的手被冻的冰凉,直接伸出双手来暖季绾的手,两人互相握着,一起抬头欣赏着绚烂的夜景。 好像这一夜,只有他们两个在认认真真的过年。 第63章 共结 过了春节, 周沐白便开始筹备与季绾的婚礼。 季绾没有着急,给了周沐白足够的时间,初步定在三月小阳春之际。 那个时候, 三生别院的桃花, 刚开始开,十分烂漫。 周沐白是打定主意要季绾穿女装跟他拜堂成亲, 季绾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女的,穿女装成亲不正中她下怀。 周沐白想着季绾穿女装倾国倾城的样貌,忽然想起她那次在使臣团上的演奏, 从此心底里就再也没想移开眼。 季绾倒是对周沐白筹备婚礼十分放心,主要她觉得, 周沐白的审美还行。 同是季盛教出来的人,精神爱好, 多少有些相同。 但是季绾心里唯一担心的也是, 新婚之夜,她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不叫周沐白发现她是女子呀。 季绾为了这个计划的煞费苦心, 甚至发动了李叙与沈朝瑶,三人联合计划, 在季绾与周沐白拜堂后, 上床之前跑路。 李叙给季绾提供了逃跑思路, 沈朝瑶给季绾提供的逃跑工具, 马车干粮等一应俱全,总之要做到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一想到要离开周沐白, 季绾每天的心都乱的不像样子, 她几乎是时时黏在周沐白的身边, 就朝他撒娇,要礼物,要抱抱,举高高,周沐白也总是十分温柔的宠着他。 晚间,季绾喜欢贴在周沐白的身上睡,枕着周沐白的手臂,一枕就是一夜,枕到周沐白手麻了,周沐白也没吭声,只得事后找孙岳洺去按摩。 季绾最近闲来无事练了一手曲子,开了春,爬藤月季开了三生别院的满墙,季绾就选了一面开的最烂漫的一面墙下抚琴,一早便在院中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时而激昂、时而缓和。 周沐白拿起季绾送他的那把黄金大宝剑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名剑剑法,震的整个院子的花瓣纷纷落下,落在季绾的琴上,也落在周沐白的肩头。 季绾一曲终了,看着周沐白收了剑招,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舍,一时之间怅惘无限。 她可真他妈离不开他呀,她真的很稀罕周沐白,她也知道周沐白挺爱她。 可是她,就是贪心,贪心的不要不要的,她就想要嫁给周沐白一次,她再离开这里。 就算她在新婚之夜离开,十分的不厚道,可是她真的不想这么早就结束跟周沐白的这段感情。 她还每个过够呢,真的没过够呢。 季绾看着周沐白拿着那把黄金大宝剑向季绾走来,她不禁起身,上前掏出手里的绢帕为周沐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周沐白无奈一笑,“这把剑倒是适合好好练练。” 季绾有点纳闷,“你不是说,这把剑不适合使用吗?” 周沐白道:“纯金打造的剑,自然笨重了些,但是却十分适合用来练习腕力。” 季绾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么说来,我的剑还送对了。” 周沐白淡淡一笑,带着季绾回到了茶室,“最近琴艺又有进步了。” 季绾想起,若是婚后,周沐白也是这般她抚琴,周沐白舞剑,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吧。 “我许久不练,琴艺有些生疏,最近也不过练习了数日,好在之前有些底子。” 周沐白给季绾到了一杯茶,“这已然很好了。” 季绾点头,“下次你练箫试试,我们来个琴箫合奏,也不错吧。” “琴箫合奏,这个可以,等桃花再开些,我们去桃林里练习。”周沐白嘴角带着笑意。 季绾想了想那副场景,这一定要在结婚之前实现,若不然,结了婚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转眼之间小阳春三月便要到了。 周沐白最近不知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玉箫,没事自己便在三生别院的额后院,寻了一处清净地,练习曲子。 由于周沐白练习的时候都是在早上,季绾一直无缘得见。 直到有一日,季绾因着前晚睡的早了一些,一日一早就没在睡懒觉,醒来后身边已是空空如也。 季绾起身穿了身宽松的长袍,垂着墨发在走在别院幽僻的小径处,清晨之际有一些小厮在清扫路上的叶子,见到季绾纷纷点头行礼。 “季公子,早。” “小季大人早。” 季绾纷纷回礼,待听到隐隐的箫声后,季绾便寻那琴声走过去。 纷纷扬扬的杏花落了一路,伴着那若隐若现的丝竹管弦之声,季绾想起一句诗来:点苍苔白露泠泠,幽僻处可有人行。 她踩着鹅卵石,向前探着路,终于在一处杏花树下,看到周沐白一身白衣站在那处,墨发在后脑松松的束着,额前留下几缕碎发,修长的手指在玉箫之上灵活的按动。 季绾看着,真是自由一番风情。 怎么会有这么风流俊俏的人啊,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完美无缺啊。 季绾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双手不禁抱住膝盖,头又靠在膝盖上,满眼认真的看着周沐白,耳朵认真的听着那首曲子。 一曲《杏花天影》结束。 季绾看着周沐白,静静的说了一句,“真好听。” 周沐白放下萧,走到季绾身前,“怎么没多穿一件衣服就出来,早晨露水重,凉一些。” 季绾起身,跟在周沐白身边,两人并行在一处走着。 周沐白看到,桃林的花已经开的正旺,有乱红飞过墙头,探进来,他想起季绾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悠悠说道:“或许,明日我们可以去道桃林里,合奏一曲。” 季绾听见周沐白如此说,不禁有些兴奋,“真的吗,那我要好好睡一下。” 周沐白道:“如今日一般时辰就可以。”季绾想了想,点头。 今日下值早,季绾早早的将琴搬到了花墙下,开始练习,就怕合奏的时候拉胯,跟不上音,就不好了。 周沐白则是安静的在季绾的旁边看书烹茶,两人道不失为一番惬意。 季绾想着,若是结婚后,是不是也是一直这般,琴瑟和鸣。 想到这里,心又痛了一下。 正当走神,手下力道不对,“啪”的一声,断了一根琴弦。 周沐白忙起身,走到季绾身前,查探季绾的手,“蹦到手了吗?” 季绾看着周沐白一脸紧张,“我没事,就是琴得换一根琴弦了。” 周沐白看着断掉的弦,“我来帮你换。” 季绾点了点头,“嗯。” 周沐白很快把季绾的琴弦换好,随后又调试一番,让季绾试奏了一曲,音准是否合适。 季绾弹了一曲《广陵散》,琴音没问题。 到了傍晚,因为天气好,周沐白吩咐把饭就摆在院子里,两人小酌一杯。 闲来无事,两人便开始联诗。 周沐白望着天上圆月,沉声道,“薄月轻纱照婵娟。” 季绾低头想了半日,两人随意做也不要求太多,只求意境,“西烟慢拢收九天。” 周沐白想了想,“只因鸣凤在朝隐。” 季绾道:“涅槃重生千古艳。” 周沐白笑着看他,“小季大人诗才周某甘拜下风。” 季绾摇头,联诗,好多年不联了,小时候,倒是老头子一直喜欢缠着我联。 周沐白点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所为吟诗作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然是要有红袖添香,周沐白此时心里倒是十分满足。 今夜季绾早早的睡下,就惦记了明早两人在桃花林当中的琴箫合奏。 周沐白也陪着睡的十分早,翌日,两人起的也早。 此时阳光熹微,周沐白一早就叫小厮在桃林中央的空地上打扫干净,又架起了琴,焚上香。 季绾与周沐白到时间准时起身,分别择了一袭白袍穿在身上,披散着发,在脑后松松挽就。 季绾今日的头发是周沐白替她梳的,梳的十分的顺滑,让季绾十分受用,她的发质本身就好,稍微晃晃头就能想瀑布一样。 周沐白握住季绾的一缕长发,已然是心悦的不行,想到两人婚期在际,心里就如蜜里调油一般。 随后,他拿出一条红色发带,分别系在季绾与自己的脑后,两人相携着出门,走到桃林当中。 季绾简直不要太高兴,一出门就在桃林当中的感觉太幸福,在自家门口就能够看桃花,不是比大多数人大老远的跑来看桃花不是更好? 好在周沐白不在乎自己的桃林,要是都圈上,收个过路费,那一年万把银子是不成问题。 两人走到桃林中间,季绾见周沐白十分有心的叫人准备好一切,坐在琴架后的蒲团上。 闻着一只淡淡的沉水香,十分受用,瞬间精神不少。 周沐白这是抬起手中的箫,两人一个眼神过去,季绾便一挑琴弦,开始演奏。 两人合奏这一曲名曰《长相守》,一首流传下来的古曲。 寓意倒是十分的好,琴音和缓流畅,箫声悠扬自然。 两人合奏的十分动听悦耳,甚至吸引了林间大批的鸟儿落在两人周围的树枝上,静静的听着。 季绾含着笑,终于得偿所愿,心愿上的东西终于一点点的慢慢实现,她也该... 农历三月三,适合赏花踏青出游,也是两人的婚期。 周沐白与季绾的婚礼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请了一些亲属和朋友,在三生别院里举办。 而举办仪式这是在桃林当中举办的。 因为宾客不多,周沐白特意在桃林中搭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的台子,以桃花树枝作为点缀。 望去十分浪漫,季绾不得不说周沐白的审美真的十分有段位。 三生别院内,季绾穿着大红的嫁衣,上面的刺绣华丽非常,湘月与沈朝瑶在季绾身边帮她忙前忙后,季绾的妆面可是柳氏一手操办,聘请了香香阁最会化妆的娘子,来给季绾化妆。 季绾平日穿男装,今日穿女装的装扮一亮相,那是足以惊艳众人的。 正当季绾化妆时,一位陌生男子走进了季绾的闺房,季绾抬眼一看,“呦,你还知道回来。” 季韫纳闷,“你怎么知道。” 季绾不屑一笑,“我怎么知道,咱两可是双胞胎啊,好吗?” 季韫有点心虚,“这不是你结婚,我当然得会来。” 季绾白了一眼季韫,“清殊呢,可追回来了?” 季韫笑了笑,“当然,就在外面,这易容还是她帮我做的呢。” “清殊妹子手艺不错。”季绾赞叹。 两人正说话,进来一位苗疆女子,走到季绾身前,“哇,你,也太美了吧。” 季绾笑了笑:“谢谢,话说,清殊妹子,你走了好久。” 清殊听此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再也不会走了。” 季绾看着清殊与季韫二人站在一起那是郎情妾意的,“好了,那就留下给我当嫂子吧。” 三人听此一同笑起来。 一番装扮后,柳氏十分满意的看着季绾的一身大红嫁衣,高贵不失典雅,庄重不失性感。 季绾在湘月与沈朝瑶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了红毯。 季绾在喜娘的手中接过红色花球的一段,周沐白则是扯着另外一端,两人一步一步在红毯上走着。 走到那红色圆台上,周围都是桃花做装饰点缀的,梁氏与柳氏坐在桃花枝下,温柔而和乐的看着两人一步一步朝自己的走来。 只听见明青州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季绾跟着明青州的指令一步一步,对着两位母亲,行新人叩拜礼。 叩拜以后,新人直接把在洞房的礼仪拿到了现场,两人此时坐在一张榻上十分庄重。 只见 喜娘上来,端上一杆如意秤,“请新郎接盖头。” 周沐白拿起那根秤杆,直接挑起了季绾的盖头。 在场众人看到季绾的容貌,纷纷惊呼。 “天仙下凡...倾国倾城...狐妖转世...” 众人看的是不亦乐乎。 随后又有喜娘上来,“请结同心扣。” 季绾与周沐白随后将自己一早削下来的头发丝,结在一起,用红绳缠的十分牢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接下来是,喝合卺酒,喜娘端上两杯酒,这酒可是周沐白特制的酒,上好的桃花酿,保证喝不醉,还好喝。 周沐白季绾双臂相扣,仰头而尽。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与季绾喝下酒,大声喊道:“礼成。” 两人坐在榻上,相视一笑,所有宾客皆都纷纷送上祝福。 首先就是有礼金,在就数不尽的新婚贺礼,就连晋帝也来参加周沐白的婚礼凑了热闹。 而宾客宴席则是在三生别院的里方桌。 季绾被送进了新房,周沐白则是开始出去应酬。 季绾被折腾了一日,早已经有点精神不济了,此时还要想着逃跑的事情,属实有点力不从心。 她坐在大红雕花的楠木床上,比自己踏月阁中的床还要大上许多,其实她觉得完全没啥用,因为周沐白在她睡觉的时候,根本不让她睡到别的地方去,她去哪,周沐白就贴在哪。 季绾有时候怕热,周沐白也要贴上来,睡的她简直夜夜怀疑人生啊,周沐白怎么变得越来越粘人啊。 她一边坐在那一边想着,两人在这房中都做了写什么,周沐白喜欢在床边饮茶,喜欢在案头上练字,喜欢在躺椅上看书,喜欢在在这张雕花楠木大床都上和她疯狂接吻。 季绾越想越舍不得,可是她还是要走的。 如今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够真的得了周沐白的身子。 这该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啊,这辈子,就只能看不能吃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啊。 季绾想着,心都痛了,她不想,十分的不想走。 如今到了这一步,季绾已经十分满足了。 喜房内安安静静,桌上摆了十分精致的果子点心,都是周沐白吩咐的怕季绾行礼的过程中累。 季绾起身,拿起一块桃酥放在嘴里吃着,又喝了一些茶。 随后她坐在妆奁前,一步一步的把自己的装扮纷纷卸下,最后一身轻松,只剩了一件里衣。 季绾坐在大床上,一把向后仰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 “啊。”卸下这一身累赘,好舒服啊。 季绾再也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要知道她可是天没亮就被柳氏拽起来,焚香沐浴更衣化妆。 结个婚,可真是要了她半条老命了。 季绾此时能够闭上眼,睡上一小会,那简直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去。 两人喜房的后窗响了很久,似乎一直有东西砸在那窗棂上。 最后竟然发出轻微的叫声,“布谷,布谷。” 屋内床上的季绾,“呼哧,呼哧。”都打出了呼噜来。 “布谷,布谷。” “呼哧,呼哧。” 沈朝瑶与李叙在窗下等的都不耐烦了,“这个季小绾,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 沈朝瑶摇头,“我也不知道,明明是约好了的,一发信号,马上从窗户走。” 李叙道:“我这都安排好了,她不出来,那我怎么办?” 沈朝瑶道:“要不,咱们先走吧,这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我还没吃席呢。” 李叙想了想,“我也没吃呢,那咱们走吧。” 两人一点头,转身就撤了。 季绾在床内睡的四仰拉叉,“呼哧,呼哧。” 三生别院内的喧哗声都叫不醒她,周沐白甚至为了庆祝两人结婚,在晚间安排了烟花。 一团团烟花在空中炸裂,众人纷纷抬头观看,不禁赞叹烟花绚烂。 碰! 碰碰! 巨大的烟花炸裂声在空中传来,季绾在床上谁的正香,“呼哧,呼哧。” 待宾客散去,周沐白送走一切后,在廊下一路回到喜房中,刚跨进门,只见满屋烛火倒是通明,但是却安静如斯。 周沐白不禁走到内室,看到季绾在床上睡觉,莞尔一笑。 他退下衣物,只身着里衣,走进了盥洗时,叫赵顺送来水,一番盥洗后,也去了身上的酒气,他慢慢走到季绾身前,深怕吵醒睡在里面的人。 季绾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周沐白一躺在她身边,直接伸手跨过他的胸口,头枕在他的肩头。 周沐白伸手轻轻拍了拍季绾的肩膀,又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心满意足的睡去。 到了半夜,季绾许是被尿憋醒了,憋得实在难受,但是她又困的要死,在周沐白身边滚来滚去的。 周沐白自然知道她这个习惯,以往季绾这么一动,他便早就醒了,会把季绾叫起来去出恭。 这次也不例外,“季韫,醒醒了。”周沐白十分温声的喊她。 季绾粗眉不肯,又抱着周沐白的胳膊,“等一等。”小猫一样的叫唤着。 周沐白摇头,不再说话。 季绾被憋的十分难受,只得起身,去往盥洗室出恭。 待出完恭归来的时候,也清醒了半个脑袋。 季绾借着喜房内的红烛高照,看着自己一身大红的里衣,有点奇怪,咦,自己今日怎么穿的这么红呢? 这房间内还到处贴的都是喜字,给谁看呢? 季绾走着,忽然看到床上躺着的周沐白也穿着一身大红的里衣,才意识到他们结婚了。 他们结婚了? 他们结婚了! 季绾忽然惊醒,伸手摸了自己胸前的两团肉,柔软,弹性,高耸。她今日为了穿嫁衣方便她就没带裹胸啊。 季绾至此已经完全精神了,她站在房中愣了半晌。 周沐白见季绾半日不回,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向季绾走来,“你怎么了?” 季绾听见周沐白这句话,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窈窕玲珑的曲线,在红烛高照下,显露无疑。 心里暗骂了一句,哎呀我艹。 随后不容分说,对着那后墙的窗户,打开窗子就要跳。 还好周沐白演技手快的抓住季绾的腿。 季绾有点生气,周沐白竟然敢抓她? 她在那窗户上挣扎了半日,最后还是被周沐白拽了回去。 季绾捂着自己的脸,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鸵鸟,只要把头扎进沙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听不见了,跟她都没有关系了。 她就纳闷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什么会睡着了,她为什么会睡着! 她百思不得其解啊。 季绾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周沐白。 只见周沐白十分温柔的看着她,“准备好了吗?” 季绾乍一被问,有点懵,“准备什么呢?” “行房事。”周沐白十分淡定。 季绾听此,那是一脸期待又一脸拒绝的表情啊。 “我...” 红晕浮在季绾的脸庞,她乱了,完全乱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怎么办啊,周沐白近在眼前了,却不能吃啊,好痛苦,太痛苦了。 周沐白从枕头下抽出一根红菱系在季绾的眼上说道:“现在,把一切忘掉,忘掉你是男子,忘掉你是季韫,现在你只属于我。” 季绾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点了点头。 夜半无人私语时。 从红烛高照的喜房中传来一声嗔怪。 “靠,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女的!” 第64章 终章 红烛高照, 烛花跳动。 雕花楠木的大床上,轻纱幔掩发出微微晃动。 良久以后,季绾全身出着薄汗, 靠在周沐白的怀中。 她像是一头餍足的小兽, 终于对着这盘美味的大餐吃干抹净。 季绾想着自己应该满足了,可还是觉得不够。 周沐白轻轻拍着季绾光滑的脊背, 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还想要?” 季绾被勾的双颊通红,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 她终于领教了周沐白的体力了,十分勇猛, 那是要多厉害有多厉害。 周沐白伸手别国她的乱发,“那你可就不要在看我。” 季绾对他眨了眨眼, “不看你, 不看你我看谁啊。” 周沐白阴沉一笑,在她耳边低沉,“你这样看我, 叫人如何能把持的住。” 季绾一听,赶忙别过脸去, “您老人家行行好, 饶了我?” 季绾腿急手快的就要出被子, 又被周沐白一把拉了回来, 在她耳边低沉道:“跑什么。” 季绾脸红的不像样子,叹息一声, 这一夜怕是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翌日, 太阳升的老高, 正房内仍不见动静,赵顺不知在外盘桓了多久。 赵顺正在门头抻着脖子内使劲看着,忽然听到一声铃想。 赵顺立刻将八位带有八块腹肌的小厮,端着一应盥洗用品鱼贯而入。 周沐白带着季绾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只是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周沐白见此,直接把季绾打横抱起来,放在妆奁前,拿起一把梳子,慢慢梳顺季绾的墨发。 又接过投好的热手巾,递给季绾,季绾擦了擦脸,又漱了漱口。 周沐白一番洗漱过后,有小厮上前给两人在桌上布好菜。 季绾抬起眼,看见那一桌子的菜两眼放光,抬起腿,踉踉跄跄的就要朝拿桌子跑去,还差点摔倒。 周沐白见此都要笑出声来了,直接把季绾抱在凳子上。 两人做好准备开动,周沐白为季绾递上筷子。 季绾不容分说的开动,以狼吞虎咽之势,迅速扫光了几个盘子,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啊,最后用一个嗝,完美收官。 周沐白看着不禁含笑,是他错了,昨夜折磨的狠了一些。 季绾吃完,又踉踉跄跄的,走向那张大床,然后一头栽到在上面,说了一句,“谁也别叫我。” 周沐白吃过饭后,坐在季绾旁边,看着季绾睡的香甜,也开始贴在她的身后,仔细睡着。 季绾与周沐白睡到太阳西落之时,才慢慢醒来,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一脸面无表情帝额坐在床上,睡乱了发丝,眼神空洞的望了望外面,阳光正柔,透进窗子照在周沐白的手上。 周沐白还在睡着,纤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落下,季绾看了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面无表情的躺了下去。 她刚一躺下,周沐白像是有自动感应一般,立刻将身体贴了过来。 季绾虽然有点烦,但是还是让他贴着,谁叫人家暖和呢。 周沐白十分轻柔的把手圈在季绾的身上,像是怕把她碰碎了一般。 季绾这一觉又睡到了午后,被尿憋的不行,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刚要起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周沐白动了动,挣扎着醒来,借着月光看着季绾就在自己的身边闭着眼,哼哼唧唧。 周沐白起身,将季绾抱起,走到了盥洗室,把她放在恭桶上出恭。 季绾哼哼唧唧的出完,周沐白又把她抱在床上,两人接着睡。 好像昨夜,耗尽了两人所有的气力,如今终于能够补回来。 周沐白与季绾的休沐休完了,正准备回朝之际,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是两人结婚之前,朝中便传出风言风语,说是周沐白身为大晋首辅竟然不合时宜的娶了次辅,两人流言甚嚣尘上。 整个御史台那是组团,准备周沐白带着季绾归来的时候,准备骂战。 尽管周沐白早有准备,可他还是升平第一次感到紧张,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圣上而是两人的名誉,整个大晋的名誉。 季绾在朱雀门下了马车后,十分紧张的看着周沐白,温声道:“放心,我没事的。” 周沐白带了点头,公然牵着季绾的手,走到百官之前。 随着内室监高喊,“上朝。” 周沐白带着百官踏着熹微朝太和殿走去。 朝堂之上,晋帝刚刚料理完日常公务,马上就有御史台的人站出来厉声道:“臣,弹劾,首辅周沐白与次辅季韫,两人暗通款曲,不知羞耻,竟然公然结亲,实在有辱斯文,有辱我大晋官风。”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周沐白与季绾看着众官纷纷跪在金殿之上,厉声弹劾他的首辅和次辅。 晋帝一脸冷色,负手抿唇不语的站在那里。 过了良久,晋帝冷声道:“此事我已知晓,待让宗人府查办后,再行定夺。” 躺下众臣见晋帝有心偏袒,更是纷纷上奏不止。 “不可啊,皇上。” “不可,万万不可啊。” “皇上,此事还请立刻定夺,依臣看,应立刻革职下狱才是。” “皇上,还请现在下旨。” 晋帝冷眼看着众臣,厉声斥责,“胡闹!他二人还有要务在身,若如你们所言,那谁能立刻接替首辅和次辅的位置。” 众臣被晋帝这么一骂,立刻纷纷噤声,面面相觑。 晋帝早在周沐白求赐婚旨意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季绾的真实身份。 当时,晋帝还问周沐白要不要公布季绾的身份,周沐白说道,季绾现在还不知道在自己的面前掉了马甲,等新婚之夜掉了马甲以后再说。 而如今二人新婚归来,却提前被众臣参了一番。 晋帝不忍再掺和着,忙叫身边掌事太监匆匆退朝,拂袖而去。 季绾与周沐白在一片骂声与鄙视当中,走了出去。 到了翻修过的集贤殿,周沐白仍旧坐在上首,看着季绾坐在他身边,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开始办公。 两人虽然许久未办公,但再处理公务依旧十分默契。 “首辅大人!小季大人!” 林景十分有礼的跟二人打了招呼,并分别给周沐白与季绾上了一杯,仰天雪绿跟苍山雪绿。 季绾现在处理公文的速度如今已经能够跟周沐评分秋色了。 不到半日的时间,两人便已经处理完毕。 但是晋帝最近着手推行新政,两人批阅公文以后,还要去往御书房与晋帝单独议政。 两人到了御书房后,对晋帝行礼,“给圣上请安。” 晋帝手下正运笔如飞的批阅着奏折,看到二人站在他面前,低沉的叫了座,“来人,赐座。” 季绾与周沐白坐在晋帝面前,并未发话。 良久,晋帝批阅完最后一本,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着二人,“如今,你二人还不打算将此事公之于众?” 周沐白看了看季绾,“关于此事,我想明日就将绾儿的事情公布。” 季绾看了看周沐白,“我无所谓哦,还是清圣上定夺 。” 晋帝想了想,“此事公布可以,可你们二人还是要受一些委屈。” 周沐白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季绾,眼神十分坚毅道,“我已经与绾儿做好准备了。” 晋帝道:“有个心里准备就好,只是你二人京城可能是待不下去了,还是要外放几年才行。” 季绾笑了笑,“外放嘛,无所谓,我与老周就当度蜜月了呗。” 周沐白笑了笑,“我也正有此意。” 晋帝叹息,“如今倒是方便你二人恩爱了,恶人到都是叫朕做。” 周沐白笑着回,“让我二人携手,又正好解了圣上燃眉之急何乐不为呢。” 季绾笑着问,“那我可以选择地方吗,我觉着,泉州就不错,外公在那有些产业,可以天天喝茶吃海鲜呢。” 周沐白看了一眼季绾,“你说了算,我都随你,就看圣上依不依。” 晋帝被猝不及防的喂了一脸的狗粮,心里有点不痛快,“你二人在这么肉麻,我立刻下旨给你们送到大西北给我打突厥去。” 周沐白立刻噤声,季绾倒是一蹦三尺高,“真的吗?我倒是还挺期待,能上战场,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周沐白听此,立刻捂住季绾的嘴,“圣上,您别听她随口瞎说,泉州还是我的首选啊。” 晋帝听此都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周沐白在他面前急啊,那表情倒是十分有意思。 晋帝大手一挥,“得了,你们两到底想要去哪,回去商量一下,给我一个准信就行。” 周沐白笑了笑,“这个不用想,就泉州吧,我在那边也有商队的,打鱼茶叶也都年年往朝廷上贡的,今年格外多,都是圣上喜好的品种。” 季绾想了想,“可是我还是觉得,去西北比较好玩啊。” 周沐白笑着对晋帝道:“圣上,没什么事情我二人就告辞了,不打扰圣上休息了。” 晋帝听此笑着点头,“好吧,你二人退下吧,就看明日朝堂之事了。” 周沐白与季绾狂点头,纷纷退了出去。 夜间,今日是周沐白与季绾值夜,两人依旧住在先前那个偏殿。 周沐白在灯下批阅公文,季绾想着,到底去西北打仗好,还是去泉州钓鱼好。 “老周,老周,你说我们去西北打仗,是不是很过瘾呐,我这身无处安放的武艺,实在是好想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啊,可是我也想去泉州钓鱼呢,怎么办啊,啊,好烦啊。” 周沐白放下奏折,“这个无妨,你想去哪出,我都会带你走到,如今我们才结亲,你女子的身份尚未公布,只等圣旨一下我们便着手启程。” 季绾笑着,坐在周沐白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你会带我去哪里?” 周沐白笑了笑,“你想想。” 季绾眼睛转了一圈,“我确实很想去大漠孤烟,塞外江南。” 周沐白笑着点头,“好,只要你想去。” 季绾又想了想,“或者去北边看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不错。” 周沐白温柔的看着她,“好。” 季绾很久,实在想不下去了,最后倒在那处睡了,周沐白终于批完奏折,看着季绾的的睡颜,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直到勤政殿的烛火熄灭,才有一黑影从暗夜中匆匆离去。 翌日。 朝堂之上,晋帝处理日常政务后,刚想要等周沐白上奏季绾真实身份一事。 却被御史台大人范任抢先上奏,“臣弹劾次辅季韫,竟然女扮男装混入朝堂,骗取次辅之位,。”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众臣纷纷私议不止。 周沐白与既季绾心头一惊,回头看着那范任,只见范任面不改色道:“小季大人真身份乃是女儿身,不信,轻大家自行辨认。” 说罢,那范任上前一把将季绾的官帽拂掉,季绾的一头飘逸的长发,瞬间扬起,青丝如瀑之下,男生女相,那是一张倾国倾城姿色,美的不像样子。 众官纷纷看着季绾那一头长发之下的样貌,却是一个女子无疑。 范任厉声道:“季韫,你还有何话所说?” 尽管众官私议不止,尽管范任咄咄逼人,季绾却面不改色的走向前,对着晋帝拱手道:“圣上,诸位大人,季韫女扮男装,事出有因,请容小臣禀报。 三年,我父季盛在卸任最后一日,归家路上遭暗箭遇袭,归家后身亡,此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还请,我同母胞兄为查父亲死因,不得科举入朝为官,却在殿试之前被凶手陷害,中了蛊,昏睡不止,臣女事出无奈,只得顶替兄长入朝为官,查明凶手,此事经过就是这样。” 季绾语速不紧不慢,将事情说的十分清楚,众臣才知晓,这便是季盛的龙凤胎之女,季绾,而并未季韫。 “这小季大人竟然是个女子,亏的直前做了那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而事情,实属不易。” “小季大人一届弱女子,成日和这帮男子厮混,竟丝毫不让。” “这女子入朝为官,实在不合礼法,还请圣上降罪处置。” “小季大人有欺人之嫌,还请圣上降罪。” 大名鼎鼎的小季大人,当朝次辅,竟然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姐,这传出去谁能相信。 满朝上下不禁私议不止,流言如漫天洪水像两人泼去。 季绾与周沐白站在金殿中央,一人一口唾沫都要将两人淹死了。 晋帝忙叫噤声,沉声道:“此事,朕早已经知晓,既然这样,首辅周沐白、次辅季韫上前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最后季绾与周沐白因此事降职,被贬泉州,一贬就是三年。 季绾与周沐白出朱雀门的时候,那是一脸的轻松,“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周沐白耸了耸肩膀,“我们现在是五官一身轻,随时可以启程。” 季绾想了想,“我想过两天,似乎还有点事情没完呢?” 周沐白有点疑惑,“什么事?” 季绾道:“李叙与公主一事。” 周沐白听此,脸一拉,“小季大人果真操心。” “小季大人!” 两人正在交谈中,有人唤了季绾,季绾回过头,见是刘昀向她走来。 季绾与周沐白拱手,“参见宁王殿下。” “起身吧。”刘昀虚浮了一把,“现如今应该叫小季姑娘。” 季绾听此脸上涌上一阵红晕,“抱歉啊,殿下,瞒了你这么长时间。” 刘昀摆摆手,“自从你落水后我就知晓了。” 季绾瞪大了眼瞬间头皮发麻,“什么?真的假的?” 刘昀淡淡一笑,“只是无意间在湘月照顾你时瞧见的罢了。” 季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以为自己马甲藏的挺好,搞了老半天,都知道了。 刘昀又道:“此去泉州天高水远,万望珍重。” 周沐白见两人谈笑风声,拿他当空气,“有我在她自然珍重。” 季绾有点不愿意,“殿下,你想吃什么,茶叶,大鱼,我都给你送哈。” 周沐白拉着季绾就要上车,“送什么送,他什么都不缺。” 季绾有点不愿意,扒着车窗道,“殿下,我一定会给你送的。” 刘昀点了点头,“小季姑心意,本王知晓了。” 季绾跟着周沐白先去了周府,跟梁氏吃了一顿饭,梁氏看着季绾从一个俊俏小公子,变成一个倾城绝色大美人,那嘴全程笑的合不拢,直让季绾多吃。 这下,他的孙子梦怕是不日就要能够圆上了,甚好,甚好啊。 季绾也十分配合的陪着梁氏吃饭,没见到云桃在,季绾又顺口问了一嘴,梁氏笑着道:“云桃这孩子,最近十分上进,一边精进自己的闺阁才艺,一边跟着那年轻俊俏的小公子谈情,这不,又出门去玩了,还未归来。” 季绾自从嫁给周沐白后,云桃便认清的现实,把独立自信的女儿性格发挥到极致,据说现在云桃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小姐,追她的小公子们简直都要从城北排到城南了。 周沐白想着走之前,给云桃说一门好亲是,可云桃却是一口婉拒,说要自己慢慢看,自己慢慢选才对。 周沐白哪还敢在随意插手,只得轻梁氏多看着她一些,别被人诓骗去就好。 饭后,季绾又陪梁氏话了一会家常,说若是寂寞了可以去找柳氏玩,柳氏玩乐的方式花花,打牌牌技也是一绝,吃什么打什么的那种。 季绾想着,自己不在家,梁氏也能和柳氏做个伴。 从周府出来后,季绾带着周沐白又去了季府看柳氏,刚跨进大门季绾便大声喊道:“季柳氏,季柳氏?” 柳氏从内院走出来,见是季绾回来,一把靠在柱子上,“呦,你还知道回来?” 季绾想了想,“你有必要和我这么酸?我这是来跟你吃告辞饭的。” 柳氏一听,“怎么了?” 季绾把白日里的事情说了,柳氏一扬扇子满脸喜色的喊,“老刘,老刘,快给我备宴,我要乐呵乐呵。” 季绾一脸的不屑,“我这贬了官,比我升了官还高兴,你什么人呢?” 柳氏一哼,“我什么人,我反正不是啥好人,你才明白?” 季绾懒得打理柳氏,“早就明白,我那是不忍戳穿你那笨拙伪装出来的人设啊。” 季柳氏白了一眼,看了看周沐白,“你什么意思?也跟着?” 周沐白笑了笑,“这是自然,若不是我拦着,您心爱的女儿怕是要去西北打仗了。” 柳氏一听瞪大了双眼,“什么?打仗?那个谁?季小绾你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季绾埋怨了一眼周沐白,“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又不是真的要去。” 柳氏持怀疑的眼光看着季绾,“少来啊,老周你可得给我看住她,这丫头从小到大心野的很啊。” 周沐白一点头。 季绾往里望了望,“季韫呢?” 柳氏一扬扇子,“陪清殊出去玩去了,估计要几日才能回来。” 说完柳氏拿着帕子就是掩面而泣,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十分形象逼真,“你说说你们兄妹两个,成日的往外跑,一个外放做官,一个成日要给人做上门女婿,那我呢?” 季绾一抱臂,“你给我少来,季柳氏,私下玩的比谁都花花你当我不知道,百花楼的八块腹肌小男优来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吧。” 柳氏一听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哎呀,老周还在呢,哪有你这么揭人家短的啊,小男优有什么不好,更知道疼人。” 季绾不屑,“那哪是疼人,哪是疼银子。” 两人打着嘴仗,从开饭打道吃完饭,一直到出门,梗就没断过。 周沐白看着母女二人,比那茶楼里说相声的师父更能叫人逗乐,倒不失为一番惬意啊。 三日后,两人启程去往泉州。 车上,季绾欢快的问周沐白,“你说我们去泉州,第一件事情做什么,是先钓鱼呢,还是先喝茶呢。” 周沐白笑了笑,“随你...” ...... 三年后。 一亮宽大华丽的马车入城而来,缓缓的停在季府的门前。 一名倾城美貌的贵妇下了车,另有一位俊美公子怀中抱着两个娃娃上了门。 季绾大声道:“季柳氏,我回来了。” 柳氏忽然听到熟悉的叫唤声,忙从小男优的怀里钻出来,“坏了,我家那天魔星回来了,你在这等等我。” 那男优娇媚一笑,“好的。” 柳氏理了理衣服,从里院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季绾,“呦,回来了。” 又转头看向周沐白怀里的男娃和女娃,一脸笑意盈盈面部表情都要移位了一般的,夹着嗓子伸出双手道:“宝贝,快来,康康外婆呀,我是外婆,哦哦哦。” 那男娃和女娃象征性的贴了一下柳氏,又回到周沐白怀中。 季绾看了一脸不屑啊。 柳氏又面无表情的,“去准备准备吃饭吧。”转头又一脸笑意看着那娃娃,“宝贝,告诉外婆喜欢吃什么,外婆吩咐他们去做饭饭哦。” 季绾鸡皮疙瘩掉满地啊。 翌日。 周沐白与季绾正式回京述职,也是他们官复原位之日。 朝堂之上,只见季绾一身绯色官袍站在最中央之处,镇定自若的述职,强大的气场足以震慑全场。 从此,季绾便是大晋开国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女内阁首辅。 早在三年前,周沐白走的时候就提出来,让季绾来继任首辅之位,如今也已成真。 周沐白站在季绾的身后,看着一缕光照在她的后背,将补子上的白鹤照的透亮,仿佛要飞出来一般。 从此,他便再也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