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已经三天没打我了》作者:郑三 文案 当你发现自己家族联姻的丈夫是中学时期的可怕校草… 可怕校草如今依旧可怕,只是面冷心黑瘸了腿,病里带点儿飘… 儿子女儿个个像他,熊且聪慧,美且烦人… 此时,作为一名合格的妻子、母亲、玉帝下凡指定合伙人,你该怎么办? 市民族歌舞团优秀“相声演员”沈倩女士告诉你—— 当然是加入他们! 社会主义好儿女从不退缩,妇女同志能顶半边天,就算你的精神不能,你身上的肉也一定能:) == 女主沈倩,东北傻狍子,音乐专业,个人爱好是唱作民谣,微胖 男主姚信和,老好看一校草,心狠手辣,大女儿领养的,婚后得崽,三年抱俩 现代都市言情,就正正经经搞笑,酸里酸气的甜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倩,姚信和 ┃ 配角:三个奔向奥斯卡的崽子 一句话简介:社会主义联姻定点示范单位 立意:合理组织家庭运动,正确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 作品简评 沈倩大学毕业遭遇初恋男友劈腿,彼时丑闻缠身,名声狼藉,被家里长辈打发出去联姻,对象是自己初中时期的阴沉校草。两人一个暴脾气,一个不高兴,因为长辈的撮合凑在一起,十分出人意料,不但没有无情人终成怨侣,反而三年抱俩,事业家庭双开花,随着婚后了解的深入,两人更是发现了彼此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小说行文流畅,语言诙谐幽默,人物角色性格鲜明,情节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之中渐次推进,以乐观阳光的态度面对生活各种波折,以喜剧欢快的方式写出身边周遭人生百态。 第1章 沈倩这姑娘打小脸皮奇厚,出生时八斤六两,睁眼瞧人家接生的大夫长得帅,屁股一拍,咧嘴就开始笑。 她父母的婚事乃是奉子成婚的家族联姻,两人工作心重,个性也好强,生孩子有如完成人生指标,月子坐满,立马撒手不管,一个直奔部队,一个直飞奥地利。 沈倩一岁多被送去东北姥姥家里,生性散漫,野蛮生长。 看护她的保姆刘大妈是东北老一代革命妇女,脑袋大,眼睛小,对于养育孩子理解十分独到,闲来无事,酷爱封建迷信,有时兜着沈倩的肚子掐指一算,立马知道她又没吃饱。 沈倩于是打小被养得胃口相当扎实。 上午洋可乐,下午热薯条,课间休息还有一堆不干不净的零食小嘴,个子不见高,身上白肉倒是一层接一层的长,胸部鼓鼓囊囊,雌性激素有些超标,眼看十二岁生日刚过,第二个月就来了初潮。 沈倩来初潮这一年,她八十二岁的姥姥去了世。 沈和平两口子参加完老人的葬礼,收拾行囊,整理情绪,把正直青春期的女儿重新接回了北城的家。 沈倩那撇了腿的初恋谈樾也是那时从南方转学过来的。 谈樾乃是谈家老大在外的私生子,小时候跟亲妈生活在南方,十三岁因为上头的哥哥车祸,被当爹的认回了谈家。 沈倩跟他中学六年同桌,两人初一相识,高一早恋,中途磕磕绊绊,直至大学毕业谈樾出轨秦小裴,沈倩提出分手,算下来,正好一个十年。 秦小裴说来也算是老熟人了,她是沈倩表姐,亲爹日本人,零二年因为父母意外车祸,被沈倩的妈顾兰青接来了中国抚养。 这姑娘长得楚楚可怜,性格也属于典型的日本女性——爱打扮,爱保养,柔弱、害羞、螺旋腿,说话低眉顺目,生怕声音大点儿能让人一耳朵听清,平时双手交握在胸前,紧张了往中间挤一挤,看男生时挤大点儿,看女生时挤小点儿。 沈倩其实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柔弱可欺的表姐。 因为她自己一点儿也不柔弱,脸圆体胖,长得还没人家漂亮;五官倒是明艳,俩酒窝笑起来也甜,但毕竟还在青春期,额头上面全是痘,大脸下面两层肉,课间的时候,总有男生对着她的胸脯指指点点,碰着缺心眼儿的,时不时还得过来故意蹭她一下、推她一把。 沈倩打小身手了得,脚力惊人,为此不知踹过多少男生屁股。 谈樾那时候性子弱,光知道从旁劝架。 沈倩彼时体谅他在南方长大,做不出为爱出头的鲁莽事儿,向来不作计较,可后来见他在床上护住秦小裴那么个义无反顾的模样,嗤笑一声,才意识到自己这也算识人不清。 沈倩为此情绪低沉了好几天,猫在家里,跟她十四岁的亲弟弟大眼瞪小眼,上午沉痛弹奏《命运交响曲》,下午深情朗读《女诫》、《内训》、《女论语》,最后,全文背诵《宽容的智慧》,精神层次得到升华之后,终于出门把谈樾给打了。 沈倩大学学的声乐,打起人来声音洪亮,气势逼人,围观群众直呼内行。 可谈樾毕竟也是谈家的正经小少爷,被弄进医院之后一晚上没醒,第二天,学校领导一个巨大的处分打下来,沈倩潇潇洒洒地收下,气是出了,但原本家里给她安排的军政文工团的工作也打了水漂。 沈倩自己其实一点儿不介意,因为,她本身也不想到那高端大气的军政文工团里工作去。 沈和平后来给她安排的市民族歌舞团就挺好。 这地方工资虽然低了点儿,单位破点儿,但日子悠闲惬意,没有工作压力,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你有你的故事,我有我的悲惨,不管什么品种的妖精,往那儿一站,张嘴就能管自己叫民族艺术工作者,但凡没有张嘴借钱、挖人墙角,胸脯一拍,大家就都是组织的好兄弟。 沈倩就适合这样的地方。 她生来性格就十分不着调了,日子过得散漫且不正经,闲来无事,还喜欢不务正业搞一些冷门的民谣创作——这爱好一般人干不了,不光要有钱,还得要有闲。得了空下乡采风,腰间别一录音机,沿着田埂一晃好几里,路上丁零当啷响,碰着热闹的日子,还得和当地帅小伙儿们对一对歌儿,一对一整天,唱得累了就去蹭饭,这家吃完吃那家,没点儿食量,根本承受不了少数民族大妈狂野的好客热情。 沈倩考上音乐学院这年,她妈顾兰青为敦促女儿减肥,给她送了一间小音乐室——四十几平方大的地方,三面落地照妖镜,录音器材一水儿的进口名牌,漂亮大方,专业又洋气;平时跟沈倩关系好的几个哥们儿都爱来这里借棚配曲,沈倩平时自己得了空,也会在里头写一写demo,透过镜子里的“倩影”,一边致力减肥,一边潜心创作,把唱完的成品上传到个人主页,反响热烈,深受各大胎教机构、婚丧典礼、公厕管理人员喜爱。 沈家老太太对艺术的事情一向了解不多。 在她眼里,沈倩跟她那个妈顾兰青一样,踏实本事没有,成天只会打着艺术的口号,捣鼓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往那儿一站,格外不让人喜欢。 谈樾被打进医院之后,老太太气得风湿关节炎直接进化祖传老寒腿,跟家里老头儿琢磨一阵,当即拍板决定速速把此祸害嫁出去,而后挑挑拣拣两三天,终于看上了姚家二房的幺子,姚信康。 沈倩没想到自家爷奶如此丧心病狂,她打小都没见过姚信康这人。 姚信康其实也没见过沈倩。 但他对沈倩倒是早有耳闻,回国听见这桩婚事,立马对家里大声嚷嚷起了不同意,态度蛮横,说完还不忘抹黑人家小姑娘——说是从朋友那儿听说了,这沈家老六天生不服管教,是个身材肥硕的,为人懒散,还历来不知道上进;初中跟男生牵小手,高中背着父母去打胎,大学没有出国留学深造,就在音乐学院里头学唱歌,晚上睡觉光打鼾,白天就爱给人唱小曲;毕业把谈家老七打进医院,自己转头跟一三十五岁老男人搅和上,人生履历之彪悍简直令人咋舌。 这些话真假参半,里头有一半的功劳,得算在沈倩那个“后妈”刘丽萍头上。 刘丽萍是沈和平跟顾兰青离婚之后家里老太太硬塞给他的女人。 两人没什么情分,平时没见过几回。 沈倩向来也不爱搭理这个女人,偶尔遇见了,连句阿姨都不乐意喊。 但刘丽萍自己不在意。 她年纪比沈和平大了五岁,半老徐娘,年近五十依然坚持不绝经,早年留学刚果、老挝、梵蒂冈,演技突出,熟练各种鸟语。早些时候,因为长得跟沈倩那个短命的小姑姑有点儿像,得了沈家老太太的青眼,前些年带着跟前夫生的女儿沈宁宁成功“上位”,即便外面人多多少少知道些许内幕,目光带了些不屑,可她还是逢人就要喊自己励志女性。 沈宁宁说来也算子承母业,大学时读的电影学院,比沈倩小了半岁,人生理想是找一金龟婿。 前些日子,这姑娘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姚信康拒婚沈倩的消息,第二天立马撺掇着她妈刘丽萍上姚氏蹲点,娇娇弱弱的往姚信康办公室里一坐,眼角泛红,嘴唇抖动,张嘴一句——“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咱们沈姚两家关系这么好,这门亲事您可得再考虑考虑。”语气之浑然,神情之严肃,就像她真是沈家的姑娘,姚信康要不在这儿安慰她两句,她都能立马死去。 姚信康月初才刚学成回国,满打满算二十三,年纪小,见识少,眼看沈宁宁那一张清纯漂亮的小脸,轻咳一声,神情难免荡漾。 他作为姚家二房的幺子,平时虽然挺得老爷子喜欢,但他爹姚老二生来是个傻子,五十来岁的人了,成天还只知道痴笑流口水,姚信康因为这么个亲爹心思从小有些敏感,自尊心高,耳根也软。 此时就着沈宁宁一番毫无原则的吹捧,他飘飘欲仙得厉害,心生膨胀之际,就忍不住自我陶醉地想,既然沈家有眼前这么个娇柔漂亮的姑娘在,他还和那不靠谱的沈家老六联什么姻! 于是第二个星期,姚信康真跟沈家姑娘定亲了,只是定亲的人不是沈倩,而是沈倩的便宜妹妹沈宁宁。 这一下,沈倩在北城世家小姐里头也算是一炮而红。 毕竟,她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沈家六小姐,也不知上辈子撬了谁的祖坟,前脚恋爱多年的男友出轨表姐,后头联姻对象跑路“继妹”,而她根红苗正一东北小霸王,却只能猫在破破烂烂的歌舞团里头,穿一红色宣传小马甲,成天下乡歌唱伟大农村还有习主席。 她妈顾兰青前些日子演出完回国,乍一听见沈宁宁与姚信康订婚的消息,冷笑两声,冲到沈和平的办公室,张嘴叉腰就是一通骂。 沈和平也才刚从部队回来没几天,两年多没见着自己这个前妻,被骂了也不回嘴,等她发泄完,便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告诉她:“这种后生,也得亏圆圆没嫁。这次老太太也正好生了气,我昨天才跟她提起咱两复婚的事…” 顾兰青历来听不得他提起沈家老太太,一抬脚,直接把人踹出了半米地。 踹完还觉得不解气,又昂首挺胸,开上自己的红色小跑,风风火火地跑姚家去了。 顾兰青女士跟“温柔贤良”的刘丽萍可不一样。 她是顾家出了名的炮仗,小时候因为八字不好,被家里人嫌弃,跟大舅妈生活在南方苗寨,模样出挑,性格彪悍张扬,一辈子我行我素,见谁都像是给人来当祖宗的。 姚家老太太兴许也知道顾兰青这么个性子。 见她过来,立马抓着她的手,掏心挖肺似的感叹:“这事儿是老五那孩子有眼无珠,真的,也是他爷爷惯的,像我就从来不喜欢他。既然他拎不清,要娶那么个拖油瓶,那就让他去,我姚家又不止这一个男丁,我那宝贝大孙子不是还没说亲呢么,兰青啊,你看我家阿和怎么样,你以前也是见过的,我姚家这些孩子里,就数他长得最好看。” 老太太平时吃斋念佛,到了容易糊涂的年纪,难免有点儿偏心眼的老毛病,家里长成的孙子好几个,可她偏偏只喜欢最不中用的那一个。 姚信和由此最得她心,因为在“不中用”这一方面,他实在鹤立鸡群。 姚信和是姚家长房长孙,北城非典型性纨绔子弟,杀过人,留过学,二十七岁未婚,有一六岁大的闺女。 他亲爹当年是北城出了名的情种,痴迷自己高中时期的家教女老师,被父母逼着娶了姚信和的妈,三年坚持不同房,断子绝孙的道路走得骄傲且坚定,好不容易下药睡了一次,第二天立马挥刀向天,冒着大雨带了老师私奔,没过两年,就被原配妻子开车撞死在路上。 姚信和打小没见过自己这一对神奇的父母。 他三岁的时候就被拐去南方了,穷乡僻壤里长大,身体孱弱,性格孤僻,据说十四岁砍死养父,十七岁强奸未成年少女,一条腿跛了好些年,遇见下雨天吃人,一口能吞俩小孩儿。 姚信和到底吃不吃小孩这事没人知道,但姚家老太太这些年的确没少为他操心。 大学时,老人家含泪把他送去国外,安排了一个保姆一司机,回来之后,效果喜人,不光五官长开,变成了神仙似的一张脸,气质也焕然一新,见人不再是一副阴恻恻的眼神,优雅清隽,开始有了正常人的模样。 只是平时不爱穿正装,成天一身中山立领白绸衫,腰里放一中医香囊,往那一站,说自己信佛,浑身上下,不是檀灰就是草药的味道,皮肤冷白,眉目清远,俊美得十分病态寡静。 姚家本家乃是英国老一代华人,也是长相突出的一家子。 八十年代末,老爷子与自家表妹私奔回国,两人带着三个大行李箱漂洋过海,从家用电器一路做到国贸运输,自此成就一个偌大的姚氏集团。 这些年,姚家各房的孩子陆续长大,家中产业被把控得七七八八,姚信和这个长房长子留学回来,没点根基,看着倒也一点儿不着急,不说争权,就连老太太安排好的工作岗位也不愿意去,平常不是待在自己的研究所,就是上山跟老和尚探讨佛经。 姚家长辈在外夸他与世无争,可私下里闲聊,难免也会笑骂一句没出息。 去年,老太太在酒席上瞧上了一个过来跟长辈贺寿的小姑娘,想着帮长孙聘回来成个好事。 没想那姑娘本人刚听说此事,连夜就打包行李出了国,马不停蹄的样子。 让她回来,她就信誓旦旦,硬说自己刚刚经历血光之灾,躺在病床上做梦溃破天机,是玉帝让她务必出家修行三年,不然就要伤口溃烂,阖血而亡。 老太太信佛多年,也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时候跟玉帝扯上的交情,但她听说人家都赶上血光之灾了,哪里还敢再提婚事。 远远的把人打发走,一年之后又遇见她家里人,就忍不住打听,问这丫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血光之灾呐。 那头的家属眉头一皱,心有余悸地回答,嚯,您还不知道呐,那可实在太凶险了,好大一个痔疮手术啊,做了俩小时愣是没醒,完了医生左右扒拉两遍,硬是又给切了半根阑尾,这事儿才算完呐! 第2章 老太太几十年面对各类牛鬼蛇神,一时被个小辈气得仰倒,终于意识到自己宝贝大孙子婚姻前景之不明朗。 所以此时,她拉下老脸跟顾兰青提起姚信和的婚事,心里难免有些没底。 好在顾兰青女士一辈子特立独行惯了,眼光刁钻,又向来厚待美人。 姚信和这个小伙儿她几年前见过,私下里的人品也算了解,气质出众,模样又万里挑一,甭管外头传言怎么样,至少在她这儿,光凭着那一张脸,就有成为乘龙快婿的权利。 沈倩没想到自己下乡汇演了一趟,回来就多出个有名有姓的相亲对象。 姚信和的模样她的确没见过,但姚信和的大名,她却实在熟悉。 他两以前毕竟都是八中学生。 姚信和十五岁从南平少管所里出来,在家停学了一年,高三转学到北城八中的时候,沈倩正好是初一。 那年八中高中部的教学楼电路改修,临时有几个班级被安排在初中部的老图书楼里。 那会儿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头发多、压力少的时候,整日追捧电视小说里的俊男靓女,回到惨淡的现实世界,面对一个个青春痘簇拥下的巨大脸盘,心情难免失落。 姚信和的出现,不仅让她们顿感饭嫩菜香,也让她们体会到了一把春心萌动的感觉。 姑娘们肖想校草的同时,也不忘添油加醋,大肆宣传其光荣事迹——进过少管所,打过社会人,抽烟喝酒还物理年纪第一,今儿和美艳的英语老师勾了手,明儿跟清纯的女班长亲了嘴,甭管真假,反正离经叛道,十分牛逼。 顾兰青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听见“姚信和”的名字便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对这一桩婚事其实是十分满意的,见此情况,也不能把原委一一表明,于是抓来一把瓜子,只能作势重新劝说起来:“圆圆,妈跟你说,其实我们顾家往上追三四辈,跟姚家有亲,所以这个姚信和认真计较起来,得喊你一声表姨。” 沈倩打小有点儿英雄情结,此时凭白高了一个辈分,睁大眼睛,果然成功上当,张着嘴巴立马积极响应:“真的吗,那有空了,我可得去见一见他。” 表姨于是就此单方面认下。 但表姨毕竟只是半路认下的,所以表姨只能是平平无奇的表姨,没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没有值得回忆的过去,生拉硬凑,全靠没脸没皮。 为防夜长梦多,顾兰青替女儿答应相亲没几天,姚家老太太就开始变着法子催两个小辈见面。 姚信和过去对相亲一事有些抵触。 但上个星期,他去学校参加了一趟女儿姚小糖的家长会。 班主任大抵上辈子是个尼姑,二十郎当岁,见人不好好说话,脸上发红,光会结巴,聊起班上几个欺负姚小糖没妈的倒霉孩子,简直潸然泪下,在学校劝说了不够,下课后还要时不时打着电话过来,喋喋不休,实在把姚信和烦得不行。 秘书陈大泉和老同学顾策得知姚信和同意相亲的事儿,互相打看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胳膊一甩,说什么都要跟他一起过来看看。 姚信和平日里冷淡惯了,侧身坐在茶馆隔间的竹椅里,神态安然,也不说话。 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手指随意拨弄着窗台上的两朵牡丹花,雨水从外面飘进来,滴在白皙细长的手指上,顺着分明的指骨往下淌,水气升腾,潮湿漂亮,只是没过一会儿,那两朵原本开得好好的花儿就被他面无表情地捏碎在了手里,花瓣一片一片落到地上,剩下两根孤零零的花棒,孤苦伶仃。 陈大泉平时见惯了自家老板的阴晴不定,怕他在这“犯病”,抬头见沈倩推门进茶馆,立马咳嗽了两声以做提醒。 旁边喝茶的顾策一下子来了精神,伸长脖子往门口瞧,等看清那头沈倩的模样,眉毛便忍不住往上一挑,心想,这沈家老六虽说胖是胖了点儿,但实在也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入目,至少五官清秀分明,大杏眼,小樱唇,白嫩的脸上俩酒窝,圆润可爱,乍一看,很有那么点儿人间富贵花的味道,想来跟“准备出家”的姚信和凑在一起,也是良配。 沈倩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她下午才跟歌舞团下乡汇报演出了回来,身上还穿着“构筑和谐发展新农村”的红色宣传小背心,下车时大概没打伞,进门之后,使劲甩了甩胳膊上的雨水,身上软肉跟着动作一阵晃荡,胸部规模相当可观。 跟她一起过来的是她上月刚回国的小舅妈。 小舅妈是搞美术的,年轻时也搞美人,阅尽千帆,算得了长短,瞧得出大小。 她来时被小姑子重点交代过,深感身上责任重大,进大厅抬头环顾一圈,发现姚信和几个人,就扯着沈倩的袖子,抬手指了指他们的方向。 沈倩低头整理自己胸前的小马甲,神态随意,吊儿郎当,顺着手指往隔间瞧了一眼,看见姚信和那一张惊世骇俗的脸,目光忽的一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又确认了一遍,才终于重新低下头,小脸通红地嘟囔了一句,我地个乖乖,姚信和竟然是他,姚信和怎么会是他啊! 姚信和不知道沈倩过去其实见过自己。 他在看见沈倩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睫毛跟着目光往上一挑,等沈倩整理完衣服走过来,乖乖巧巧在自己面前坐下,他便顺势递了张干净的纸巾过去。 沈倩见状抿一抿嘴唇,也不扭捏,伸手微笑着收下。 歪头看人,嘴边勾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声音格外真挚传神:“姚先生你好,我是中音刚毕业的清纯女大学生,沈倩,也是你八竿子打得着的表姨。” 姚信和过去没跟女人相过亲,遇着这么个比自己小六岁、张嘴就能胡咧咧的,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就索性点一点头,拿来茶盘上的紫砂杯,推到她面前,起身亲自斟了一小杯茶。 顾策和陈大泉坐在原地,目光四处乱飘,神情有如见鬼。 他两跟姚信和瞎混这么些年,行过善,做过恶,就是没见这厮对哪个雌性生物这样温和殷切过。 他们以前美国的那帮兄弟现在大多结了婚,有时聚会,提起当年的传奇人物姚信和,纷纷大叹牛逼,可酒过三巡,难免也会心生唏嘘,觉得这祖宗长了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对待异性十几年冷淡如一日,如果不是出生时忘了带把,那肯定就是走上了喜欢男人的歧路。 但姚信和怎么会喜欢男人呢,他连喜欢这样的情绪也没有。 姚信和被认回姚家之前,日子过得相当穷酸俗气,身体不好,体格也削瘦,两性意识觉醒得得晚,很长一段时间里,女人和男人在他那儿的区别,就是站着上厕所和蹲着上厕所的区别。 他十九岁那年,才在宿舍里做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场春梦。 梦里的女人也没有脸,只有一双硕大的挺拔肆意嚣张,鼓胀汹涌的软肉白花花一片,他长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指挤压下去,缝隙之间立马漏出一道一道白腻的凸起,汗水淋漓之下,格外引人痴迷。 第二天醒来,姚信和久久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猛然陷入了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 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具张着血盆大口、咀嚼肌肉的行尸,剥去鲜血淋漓的皮囊之后,露出里面一颗爬满虫卵、千疮百孔的心脏。 姚信和因为儿时旧事,在看待欲望一事上,向来有些极端的情绪。 好在,彼时大众审美中追捧的,多是些高挑苗条的姑娘,往那儿一站,苍白纤细,瘦骨嶙峋,似乎你让她多吃一口饭,那都是逼良为娼、居心不良。 姚信和在这样形销骨立的女色世界里得以喘息,二十几年心止如水,凡心不移,后来跟随美国的导师刘岸山探讨佛法,自此更是断情绝育,渐入六亲不认的境界。 但凡事总也有意外。 沈倩就是那个意外。 姚信和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相亲对象,会让二十七岁的自己,突然回忆起十九岁那年自我厌恶、不怎么体面的矛盾情绪。 但沈倩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一名不怎么合格的清纯女大学生。 她的身体过于丰满圆润,肉与欲包裹在眉眼料峭的风情里,不见柔弱,只有娇憨。 她的五官也过于明媚喜庆了些。 嚼东西的时候,神情专注而享受,嘴巴旁边两团软肉跟着牙齿上下鼓动,偶尔抬头瞄姚信和一眼,被抓住了也不害羞,鼓着嘴巴乐呵呵一笑,有如乡野里到处撒欢的兔子,生机勃勃,野性难驯。 沈倩对于姚信和的皮相显然很是满意。 但姚信和除去起初的那一杯茶,之后却再没有过主动示好的行动。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顾策见老友态度实在怪异,扯着他的胳膊,便提议他出去聊聊。 沈倩见两人起身离开,不禁松一口气,望着桌上的菜,使劲塞了一大口,轻声说到:“小舅妈,我觉得我这个表侄儿实在不错,真的,看着他这张脸,我很难把持住自己。您别拿这样的眼神的看我,你当年能上我小舅舅的贼船,我不信你只想跟他探讨探讨怎么根治祖传性便秘。” 说完,她夹了一口肉放嘴里,继续摇头晃脑起来:“美中不足的,是这里菜的分量太少,要搁我们东北,简直得被举报。” 小舅妈“啧”上一声,没好气地瞪靠过去,“这里是喝茶谈事聊艺术的地方,你真当自己是来吃饭的?” 沈倩扭着脖子,坚决维护自己艺术工作者的尊严:“但劳动人民辛辛苦苦歌唱完祖国,回来就想好好吃两口肉,这有什么错。我为了这一顿,中午都特地空着没吃!人是铁饭是钢,光看美人我也饿得慌啊。” 小舅妈轻咳一声,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儿在古代,那铁定是一昏君,能吃亡国的那种。 沈倩见状不再说话,继续吃菜,独自忧郁。 这事儿说来也的确不赖她。 毕竟,要按照沈倩本人的脾气,跟姚信和这种美人见面吃饭,那就得到那种街角胡同的小店里去,量大,热闹,口味还正宗。 两人就着满屋子热闹的烟火气推杯换盏一阵吹,面红脸热,冷白的皮肤上淌着滚烫的汗水,再是高冷生疏的架子也没有了,等吃完饭出来,就算成不了夫妻,但拍过膀子、喝过酒,见面一喊,也是兄弟。 沈倩以前在东北就有挺多小弟。 她姥姥的622军工家属区在郊外,方圆几里地,周围的狗甭管谁家里的,个个跟她交情深厚,有时沈倩晚上回家晚了,站在路边嚎一嗓子,立马能得到一片积极响应。 那时看门的大爷是厂领导亲戚,隔一阵就要找着她姥姥谈话,语重心长地劝她:“陈处长啊,让您外孙女儿早点回家吧,可憋整天在外面胡吃海喝了。” 沈倩的姥姥觉得大爷长得丑,反问得格外理直气壮,“怎么,我圆儿吃你家大米啦。” 大爷摇头如鼓,泪如雨下,“她没吃我家大米。但她一回来,整个厂的狗玩了命似的嚎,男同志都不敢搞媳妇儿啦!就东头那王胜利,二栋李大强,上个月已经进了两次男科医院,再多来几次,厂长怕是也要顶不住啦!” 第3章 也得亏沈倩离开东北的早,不然当地计划生育有一半功劳得归她。 七点钟,沈倩的小舅妈眼看两人聊得差不多,起身就表示是时候离开。 另外三个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响应得格外整齐划一,就像屁股后头有怪物似的,一溜烟往外头跑。 沈倩对姚信和到底有一些少女时期的美好滤镜,两人留在最后,并肩走着,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姚信和身上那股草药香灰的味道传到她鼻子里,沈倩只觉整个人都要被勾得意识不清,视线连成一片,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歪歪扭扭。 另一边的走廊此时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来两个追逐打闹的孩子。 前面那个特别胖,猛地抬头看见沈倩刹不住脚,“哎哟”一声往前一扑,愣是把她撞得往后倒去。 姚信和眼疾手快,右手抓住沈倩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揽,好歹没让她真摔了。 沈倩被一大男人捞进怀里,起初还有一些尴尬,可等她靠在姚信和胸口,摸到他身上那几块硬邦邦的肌肉,眼珠子一转,又忍不住偷乐起来。 毕竟,英雄救美这种事,她以前跟谈樾在一起的时候,还真从没享受过。 谈樾大学那会儿是个弹钢琴的,模样清秀,个头不高,小胳膊小腿儿加在一起没有二两肉。 他那发小李延卿倒是不矮,但嘴贫人贱,平时跟在沈倩屁股后头晃悠,一有空就怂恿谈樾劝她减肥,说是再这样下去,可没人能抱得动自己。 姚信和想来不会有这些不体面的顾虑。 他个子高,身上肌肉也结实,胳膊削瘦有力,看着像是经过专业锻炼的。 沈倩难得在一个男人面前有了小鸟依人的底气,一时埋在人家胸口,满脸春意,根本不想起来。 姚信和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就这么把人推开,沉默一晌,就只能问到:“伤了?” 他的声音低沉得很有质感。 沈倩自己是学声乐的,对男人的嗓音要求也严,太亮的她觉得娘,太低的她觉得假,也就姚信和的声音,跟比着她耳朵长的似的,一张嘴就让人浑身发麻。 沈倩为祸世间二十几年,一向信奉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此时,她像是突然打通了自己身为女人的任督六脉,手指攥着姚信和的衣角,开始有些粗糙地撒娇起来,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眨巴两下,胸前那团软绵因为挤压而往上拱起,凸出一个饱满的弧度,喘气的空荡上下一蹭,要不是真挤不出眼泪,兴许都能称得上感人了,“脚崴了,好疼,今儿晚上我怕是过不去了。” 姚信和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投怀送抱”的女人,但像沈倩这样,挺大一只,往那一躺,干脆不起来的,他的确头一回见。 但沈倩显然觉得自己演技挺好。 她下午才从乡下回来,衣服上沾了不少农村里的味道——泥疙瘩、家禽饲料、脱了壳的稻谷,路边开的野花儿,都有,混合在一起,味道倒也不难闻,就是有些怪异。 好在姚信和没有觉得反感,垂着头,甚至有些下意识地亲近。 他小时候被拐卖,活在乡野田间,其实就是在这样的味道里长大的。 姚信和被接回北城以前,一直跟养父陆向前生活在南平乡下,那会儿他还叫陆和,隔壁住着堂姐陆曼一家。 陆曼也是陆家人从外头买回来的,比他大三岁。 陆曼的养父母很早以前就带着儿子进城打了工,留下她一个人在乡下照顾家里七十多岁的爷爷。 姚信和那时放课之后无人管教,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有空,就下河抓鱼,或是爬树,摘一些能入口的果子和花儿,隔一阵,上村长院子外头偷点儿野蜂蜜,存在家里干净的坛子里,饿得狠了就拿出来,沾着陆曼偷塞给他的馒头吃上两口,不光顶饿,还特别解馋。 陆曼那时干瘦得厉害,对姚信和这个堂弟却很好。 姚信和生病时的那几口肉,基本都是她从自个儿嘴里省下来的;有时,陆向前从镇上喝了酒回来,拿着棍子发疯,她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半夜翻墙,摸到姚信和的屋子里,一边抹着眼泪给他上药,一边掏出几颗自己偷偷攒钱买的桂花糖。 姚信和小时候喜欢吃糖,但这玩意儿能吃到的时间不多,毕竟条件有限。 姚信和被姚家接回北城那年,陆曼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南平。 姚家老太太感念她过去的付出,给她在北城上了户口,大学时候,还把她和姚信和一起送出了国。 姚信和的师兄金大山那年跟他们坐的是同一趟航班。 在飞机上,金大山对陆曼一见钟情,两人处了几年对象,后来在陆曼大学毕业那年登记结了婚,第二年陆曼在西雅图生下姚小糖,就此在美国定居下来。 零六年,金大山意外车祸去世,陆曼第二个月就离开美国、移居加拿大,插足了当地富商秦刻与原配妻子的婚姻,陪对方耗完财产分割的官司之后,成功跻身了当地高层华人圈。 姚信和读完研究生没有再深造的打算。 启程回国时,接到陆曼的电话,两人在咖啡馆里见了一面,再之后,他就把姚小糖收养了过来。 沈倩见姚信和一直不说话,心里其实挺虚。 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可怜兮兮地站起来,想着该怎么为自己优雅地描摹两句,谁知酝酿完的话还没出口,旁边就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李雅琴的声音率先传来了过来。 李雅琴乍一看和陆曼有一些像,姚信和侧脸看见她时,眉头难得皱了一皱。 但李雅琴的目光显然全在沈倩一个人身上。 她跟沈倩是好些年同班同学了,两人高中时期不对付,进了大学关系也没好到哪去。 沈倩大一搞乐队,李雅琴就去搞合唱。 沈倩大二搞民谣创作,李雅琴就去改编新古典。 沈倩大三跟学校去部队义演,李雅琴就上电视台参加志愿者节目。 跟约好了似的。 但偏偏沈倩这人天生讨喜,长相圆润没有攻击性,平时花钱大手大脚,还特爱请客,声音条件好,老师同学人缘都挺好。 李雅琴相比之下就平凡多了,家里条件一般,声音资质也算不上顶尖。 平日里怨天怨地,逮着人就爱说沈倩两句,得知沈倩那民谣乐队在网上人气挺高,还特地建了七八个小号,跟上班打卡似的,隔一阵就过去找找存在感。 她毕业时生病住院错过了谈樾被打的盛况,如今见沈倩脸色不错,看着像是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啧”上一声,就有些不开心起来,“听说谈樾下个月要带秦小裴去日本留学,你知道吗。” 沈倩站在原地,大方表态:“知道啊,廖阿姨一早就跟我说了,学业爱情双丰收,真是让人高兴。” 她这话说出来其实纯属扯淡。 毕竟,谈樾那个亲妈廖芸芸压根瞧不上秦小裴这样的孤女。 廖芸芸女士当了二十几年情妇好不容易上位,平时最好面子,拼了老命往端庄上头打扮,一脸严肃,老气横秋,就跟成了精的党员证似的,成天指望谈樾找一高门大户的儿媳妇,回去给她摆一摆豪门婆婆的谱。 李雅琴得到这样的回答,显然也不满意,随意往旁边扫了一眼,瞧见姚信和的侧脸,目光中立马闪过一丝惊艳,略有些迟疑地问到:“你能看开当然最好,这…你新男朋友啊?” 她这迟疑来的实属正常。 毕竟,姚信和亲妈是混血,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汉化得差不多,但从侧面看过去,轮廓还是有一些明显,尤其是鼻梁和下颚的线条,一眼望去,特别不像是真人。 沈倩老脸一红,这会儿倒是害羞起来。 她刚刚才在桌上跟姚信和聊了一遭。你要说姚信和对她有多大兴趣吧,人家表现得其实挺冷淡;但你要说他跟沈倩没戏吧,这人又的确是在很认真地考虑结婚这一件事情,提起自己家里人员的情况,工作,学历,一点儿没掖着藏着。 小孩儿没大人那么多眼力见。 见沈倩站在原地不说话,那个胖点儿的就赶紧上前拉着李雅琴的衣袖,便大声告状起来:“小姑姑,这个叔叔就是姚小糖爸爸!上次家长会,弟弟说了一句姚小糖没有妈妈,他就把弟弟吓哭啦!” 沈倩平时觉得自己特别牛,听见这话,立马眼睛瞪得滚圆,“小胖子,谁告诉你姚小糖没有妈妈的!” 小孩儿一听,也不乐意了,大声纠正:“我不是小胖子,我奶奶说了,我这只是微胖!姚小糖就是没有妈妈!她不但没有妈妈,她还没有朋友,从来不跟我们玩!” 沈倩自己胖,但一向坚信自己是微胖,如今,见这么胖一只的也想蹭进她们微胖界,那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无比高冷地回答:“我看你是小嘴儿涂了开塞露,屁话张口就来啊。告诉你,姚小糖有妈妈,我就是姚小糖的妈妈!我不让她跟你们玩儿,怎么着,我就是不让她接触你们这些坏孩子,她要是敢在学校搭理你们,我回家一天打她三回!” 孩子一愣,显然被镇住了:“我才不是坏孩子!还有,打人是犯法的!” 沈倩哼哼起来,气势一点也不虚,“撞了人连道歉也没有,你不是坏孩子谁是?” 小孩子脸上一红,昂着脑袋喊:“你少看不起人,我、我要是跟你道歉了,你要怎么办!” 沈倩愣了一会儿,点头很是诚恳地回答:“那我也一天打你三回。” 孩子不说话了,开始有些要哭不哭的样子。 旁边那个瘦点儿的此时窜了出来,撒气似的把手里的玩具橡胶球扔到沈倩身上,气冲冲道:“你要敢打我们,我们就去告诉奶奶。” 沈倩被那橡胶小球猛地一砸还挺疼。 气性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东西往空中一抛,抬脚做了个跆拳道的高踢腿动作,把那橡胶球直接踢进旁边的竹墙缝隙里,抠都抠不下来,“见过用脚丫子锁喉的吗,告诉你们,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我家姚小糖,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俩小孩儿这下显然是被吓住了,连玩具都来不及捡,见沈倩往前一步,立马吓得一股脑往茶馆外头跑,嘴里喊着:“姚小糖的妈妈是怪物,她要用脚丫子锁我们喉。” 沈倩见熊孩子不高兴,她可就高兴了,见李雅琴跟个老妈子似的追着两个孩子跑,咧嘴一笑,别提有多开心。 回过头,见姚信和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立马克制住脸上的表情,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脚实在过于利索,咳嗽两声,眼睛一翻,便“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开始喊疼。 姚信和还是那么一张冷冷清清的脸,只是眼神里有了些看不透的情绪。 他在沈倩面前半蹲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头顶的一个旋儿,沉默思考。 沈倩本来对今天这相亲没多大兴趣,连头也没有洗,这会儿见姚信和低头盯着自己的脑袋,只觉自己有如一颗长了毛的鸡蛋,冷汗直冒,手指在身上摸索半天,最后一撅嘴巴,剥了口袋里的一颗桂花糖,伸手塞进他嘴里,眨一眨眼睛,格外不见外地讨好了一句:“姚哥哥别生气啦,喏,送你一颗糖。” 说完,还歪着脑袋,身体故意往前一倾,笑嘻嘻地问他:“甜吗?” 第4章 姚信和望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舌头绕着嘴里的糖面儿打了一个圈,直到沈倩靠过来,额角细软的绒毛一根一根曝露在自己低垂的视线里,他才缓缓退开半步,站起身来,伸手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走吧。” 沈倩见他没有回答自己,也不觉得失落,把手放上去,小拇指在人家掌心偷偷一挠,眉眼往下一弯,走路生风,眼睛里头像是开了一朵花儿似的,可爱妖娆。 陈大泉拿着手机在停车场里枯坐许久,直到七点半,才见姚信和过来,侧脸一看,不禁打趣一声:“怎么样,这婚您看能成不。” 姚信和关上车门,拉了安全带系好,手里还握着两颗沈倩离开时偷偷塞给他的水果糖,语气平淡,可有可无的样子,“如果她那边答应的话,我没意见。” 陈大泉一愣,觉得这事可不得了,把嘴里的烟往外头一扔,目光炯炯有神,“看不出,老大你原来喜欢…这种…额,胖一点的女人?” 陈大泉家里是农村的,留学时受过姚信和的资助,回国之后跟在他身边做事,说是秘书,其实更像是老妈子,冷了喊加衣,热了催剪头,上班管公事,下班接孩子,平时除了担心姚信和身体“零件”老化,就爱琢磨他什么时候解决个人问题。 姚信和侧头看他,脸上有一些莫名,“这和喜欢有什么关系。” 陈大泉眉毛往上一挑,看着可不好糊弄,“当然有关系,你要是自个儿不喜欢,干嘛娶这么个女人回去。出门带着不洋气,摆在家里吃得多,法律角度上来说,你两这婚事属于精准扶贫,感性一点儿,那奏是因为爱情。” 姚信和觉得陈大泉今天屁话格外多。 指着自己的额头,目光特别冷漠,“你这里可能有病。” 当天晚上回到家,姚信和洗完澡,老太太的电话如约而至,问及沈倩的事,姚信和也没一口拒绝,以同样的答案回了过去。 老太太高兴得抓着自家老头儿的胡子使劲揪,一整宿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嚷嚷着要去给两人看婚房。 姚信和被老太太咋呼得右眼直发跳。 下午接到美国那边来的电话,连夜打包东西,连电话也没留下一个,直接带着陈大泉和刘博士出了国。 他这一走一个多月,沈倩跟他的婚事基本上是两家人在电话里定下来的。 再回来的时候,北城已经开始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雪。 一群多年留美的科研人员如今回到祖国怀抱,归家心切,兴致盎然,纷纷嚷嚷着要找个地方聚上一聚。 姚信和本来也准备跟新团队一起出去聊聊,没想陈大泉这头提前跟老太太通风抱了信,姚家一通电话率先打进来,语气坚定,不容拒绝,说是今天喊了沈倩和顾兰青来家里吃饭,他这个做人未婚夫的,说什么也得回去陪陪自己这位搞艺术的“表姨”。 饭在哪里都能吃,但表姨不是哪里都能看。 动物园晚上一般不会营业,所以你不能指望像沈倩这样为艺术献身的“表姨”时时刻刻都在讴歌爱情。 姚信和于是只能点头答应。 路上绕弯,还让陈大泉把姚小糖捎上,想着让两人也见上一面。 姚信和到老屋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不少车。 路过前院的小花园,远远瞧见了那头靠在树下逗鸟儿的沈倩,身边站着清瘦高挑的顾兰青。 沈倩还是和那天一样,穿着简单,胸部挺拔,整个人裹在桃色的绒毛帽里,小脸白嫩,两颊红润,看着实在不像给人当后妈的。 母女两倒是没发现姚信和,在别人家里一个塞一个的自在,往那一站,天儿聊得格外不正经。 这个问:“妈,你说我爸是不是不太喜欢姚信和呀。” 那个答:“你别搭理你爸。他个臭不要脸的倒是想让你找部队的,但那日子是人过的吗。三年不开张,开张让你躺三天,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才舍不得你受那气。” 沈倩心想她妈可真是个女流氓,脸上一红,就忍不住又问:“但我听姚信和那个二婶说,他好像从小对姑娘没什么兴趣,平时特别亲近男人…我也不是对人的性取向有什么歧视,我就是担心…姚家会因为我爸的背景,逼着他娶了我。” 顾兰青“啧”上一声,手指使劲往女儿脑门上一点,“想什么呢,他们老姚家的男人,往上追八代,就没见有喜欢男人的。你别听那乔丽芸胡说,她一做婶婶的,在这档口跟你说这种话,能有什么好心思。哼,小姚这孩子我看着就挺好,你别成天没事儿欺负人家不爱说话,结婚以后,记得多护着他点儿,知道吗。” 沈倩这么一听,心里英雄情结骤起,拍着胸脯回答:“那必须的,我自己的男人,我能不护着吗。你看,他今年二十七,明年二十八,眼看四舍五入,都要进中年危机了,要是没遇着我,可得多可怜。” “可不是,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平时你也不要给他太多压力了,这男同志,到了年纪,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嗨,您放心,我这次去小河村,特地带了两袋他们那儿的神仙鸡蛋回来,绿皮红心,这么大一个,据说吃两个早生贵子,吃三个多活五年。” 母女两都是文化人,语言丰富,层次分明,夸起人来,就像是透过表象表扬了人家八辈子祖宗。 姚信和站在原地,目送两人回屋。 姚小糖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也没怎么听懂母女两的对话,站在那里,就歪着脑袋问:“爸爸,这是准备嫁给你的女人吗?” 姚信和平时对这个女儿不能说不好,但要说亲近那也的确算不上,此时难得拍了拍她的脑袋,点头答道:“嗯,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 小丫头还不怎么懂事,低头咬住嘴唇,显得有些不高兴:“可生下我的人明明是陆阿姨呀。” 姚小糖两岁就被姚信和收养过来了。 姚信和那时忙,大多时间都是交给张婶带,别的要求不多,只是从不许她在姚小糖面前提起陆曼,如今见她依旧执着于自己的生母,一时难免有些不喜,“糖糖,给予你生命的人可以称之为妈妈,但将来和爸爸一起抚养你长大的人,也是妈妈。不管将来这个人是谁,我都不希望你因为个人无知的情绪对她存有偏见,因为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这样的话题对于一个七岁大的姑娘来说,显然太过沉重了些,她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偏见。 但姚信和向来是不会揣摩孩子心思的,他天生有着过于早熟的心智,冷漠寡淡的性格又让他难以与人共情。 在他那里,孩子本就应该是物竞天择的产物,而妻子是非指向性的依存个体,即使他们的婚姻没有浓烈的爱,没有粘酌的性,但作为一个组成家庭稳定框架的元素,她依然值得得到一份尊敬。 父女在院里站了一阵,双双往前厅走去。 厅里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挨老太太最近的,是姚信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姚信鹏。 姚信鹏就是当年那个家庭老师生下来的孩子。 因为姚信和走失多年寻找无果,八岁的时候,被老太太做主认回来,添在了大房的名下。 姚信和回来之后,两人的处境一度有些尴尬。 一个有身份没情分,一个有情分却言不正名不顺。 但好在姚信鹏天生是个笑面虎,待人总有三分恭敬。 他老婆梁穗穗是上河梁家的二小姐,原本出身还算不错,因为两人结婚得早,生了姚家头一个曾孙姚绪海,平时很得老太太喜欢。 但现在,大房突然出现了个沈倩,情况显然要变得大不一样。 沈倩的妈是世界级提琴艺术家,上过春晚,进过人民大会堂;亲爹四十五岁就做了正规野战集团军参谋长,眼看以后往军长司令员的位置上走,吼一嗓子震天响,梁穗穗她老子那点儿西河副省长的背景在她面前,立马有些不够看。 沈倩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刚进来见着梁穗穗,还客客气气的上去跟人打了声招呼。 但梁穗穗显然不怎么领情,张嘴就问沈倩赔了人家谈家小少爷多少医药费。 沈倩脸色一瞬间冷下来,吐了口瓜子壳过去,起身回答一句“关你屁事”,也不多说话,直接拿上背包去了后面的洗手间。 等她补完妆出来,其他人已经起身往前面的餐厅里去,沈倩于是抓了一把瓜子,跟在小保姆的身后走。 没想路过后面小花园时,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儿打闹的声音,走过去一瞧,发现是梁穗穗那个儿子姚绪海正在压着姚小糖扯辫子呢,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沈倩皱着眉头过去,揪了姚绪海的耳朵往旁边一甩,张嘴问地上的姚小糖:“你傻啊,个头比他还高半个,干嘛不打回去。” 姚小糖从地上灰扑扑地站起来,低着脑袋,小声回答:“老师说,打人是不好的。” 沈倩都被她气乐了,瓜子放兜里一放,继续问:“你们老师还说要团结友爱呢,你看他团结你、友爱你了吗。” 姚小糖面露茫然,这下回答不上来了。 沈倩倒也没有真生气,半蹲下身子,把姚小糖有些散开的头发重新扎好,抓着她的右手,使劲往前一伸,还拍了拍她的脸蛋,“我是沈倩,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了,以后会是你的妈妈。喏,今天妈妈就告诉你,不管老师以前在学校教过你什么,但一切善良的前提都是你自己不受到伤害。今天,这倒霉玩意儿打了你,别想着以后找个日子报复回来,咱的脑袋不记这些破事儿,当场就给我把他干趴下咯,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就告诉我和你爸,总之,咱家的闺女,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明白没有。” 姚绪海平时也是被家里宠大的,见沈倩这么嚣张,立马上来作势要捶她,没想姚小糖力气还挺大,伸手一拦,直接把人推到在了地上。 两个小孩儿闹腾起来,你拉我我扯你,画面特别可乐。 姚绪海个子小,身上又胖,自然落了下风,裤子被拉开一截,露出两瓣儿圆滚滚的大白腚。 沈倩嗑着瓜子看戏,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加油,一边还不忘指导姚小糖打那儿更疼。 梁穗穗在前院找了儿子半天,这会儿见他被姚小糖压在地上欺负,立马“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沈倩捂着耳朵,觉得这动静可实在难听,撩着眼皮看她一眼,“是你家孩子先动手的,有本事欺负人,别没本事挨揍。” 梁穗穗小跑过去,把儿子拉起来,心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他那是喜欢糖糖,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算什么,有你这么当家长的吗。” 沈倩往后一靠,毫不在意地笑起来,“可不是呢嘛,小孩儿之间打打闹闹算什么啊,我们东北那边,冬天还得被赶下河游泳呢。” 梁穗穗简直讨厌极了沈倩这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跟那个疯子姚信和一样,平白无故一身傲气,像是生来就能高人一等似的。 梁穗穗没法跟沈倩甩脸,深吸一口气,就只能挑软柿子捏,走到姚小糖跟前,居高临下地指桑骂槐:“你爸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果然是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没点家教,生个女儿也是祸害。” 沈倩一向不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但人家要骂姚信和,她可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瞪,指着梁穗穗的鼻子,张嘴就开始骂:“放你奶奶的麻辣五香屁!你男人个私生子,有他妈什么脸面在我面前提家教两个字。” 梁穗穗一辈子没被这么直白地骂过。 一下血气上涌,眼看老太太带着人过来,立马白眼一翻,作势要晕倒。 但沈倩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呸”了一声,往后退开,让她直接倒在地上,嘴里也不消停:“你千万别在这儿抽抽,我又不是兽医,可治不了您的祖传羊癫疯。” 梁穗穗摔在地上,胳膊直接肿了一边,眼里含泪,站起来就开始对着老太太诉苦:“奶奶,您看啊,小海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沈小姐还没嫁进咱们家呢,就开始撺掇糖糖跟自家弟弟打架了。” 老太太平时虽然偏心姚信和,但对姚小糖可没多少感情。 见曾孙子被弄得衣服耷拉,头发乱跳,鞋子还丢了一只,脸上果然有些不高兴。 但沈倩浑不在意。 在她看来,老太太是挺偏心姚信和的,但她到底还是沈家所有人的奶奶。 姚信和在她那儿的几分脸面,并不能让自己和姚小糖也沾上这脸面的光,“梁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不欢迎我进你们姚家呗,行,这事儿我回去就跟我妈说说。”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马瞪了梁穗穗一眼过去。 刚想上前拉着沈倩的手说话,没想那头前厅忽的就跑过来一个保姆,对着一众人喊到:“不、不好啦,沈参谋长杀过来啦!” 老太太一愣,满脸不解地问:“什么杀过来了?” 保姆拍着胸脯回答:“沈小姐的爹,沈参谋长,杀进来啦,说是要把顾老师抓回去,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兵!” 第5章 沈倩脸上抽抽,心想这保姆个头不大,戏还挺足。 这下子,也不用想着怎么应付老太太了,撒开腿,装作害怕的样子,“哎哟”一声,直接迈步就往前厅跑。 顾兰青原本在座位上和姚信和说着话,这会儿听沈和平来了,神情倒是比其他人淡定许多。 起身拍了拍姚信和的肩膀,留下一句,“我去和你岳父聊聊,等会儿圆圆过来,你让她先把桌上的酸奶喝了,别急着出来。” 说完,就特别随意地拿起桌上两颗奶糖,昂首挺胸走了。 顾老师不愧是做过多年沈太太的人。 面对疾风时,步伐依旧果决,发挥十分稳定,往沈和平面前一站,气场强大,瞧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帅小伙儿,一挑眉毛,笑得还特别好看:“怎么,现在当参谋长的见前妻排场都这么大了?” 沈和平进来时脸色摆得挺严肃,只是没想率先出来的人是顾兰青,听见这话,立马回头给下属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头咳嗽两声,伸手把人带到旁边的树丛里,皱眉问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婚我都还没有点头,怎么就敢带着闺女上门来。” 他这话说得可实在没什么底气。 毕竟,姚信和跟沈倩这门婚事两家老太太其实是早就点了头的。 一个急着娶个体面的长孙媳妇进门,一个急着把家里的祸害嫁出去,也就他这个当亲爹的,因为平时忙,起初没当回事,如今一打听,得知婚礼都已经安排上,一拍桌子,才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顾兰青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嘴巴往下一撇,觉得没什么意思:“怎么,你平时不把闺女放心上,我这个当亲妈的还不能来自己挑一挑女婿?” 沈和平“啧”上一声,又开始犯难:“胡说,我什么时候不把闺女放心上了!” “呵,你要把闺女放心上,那姚信康能跟着刘丽萍的女儿跑喽?” “你怎么又扯上这件事。我都说了,我那时候压根儿就没瞧上那小子,那姚信康想娶咱家圆圆,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就算他不跟着刘丽萍的女儿跑,我也不会让他进咱家!” 顾兰青“哼”了一声,这话倒是没怀疑:“行,那那个姚信康你没看上,这个姚信和,我可是看上了的。” 沈和平自从知道顾兰青瞧上姚信和,立马就让人去查了他的资料。 没想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就这么个二十七岁的小孩儿,杀过人,坐过牢,美国留学期间,玩儿过枪,混过地下拳击场,还跟国安局的人有牵扯,回国之后,名下不动产倒是不少,但都跟姚家没什么关系,数额巨大,来历不明。 要放平时,这么背景复杂一主,别说是做他沈和平的女婿,就是普通朋友,他都不会愿意。 偏偏顾兰青这个不省心的还要把他当成宝贝似的放手心里捧着,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上了?你看上他什么了?腿瘸?背景复杂?还是未婚有个闺女?” 顾兰青对自己人一向最为护短,此时听见沈和平的话,想到自己之前吃过的苦,瞬间怒从心起,抬手往他胸口一捶,没把沈和平怎么着,自己倒是被疼得五官都皱起来,低着脑袋,故意大摇大摆地回答:“你狗嘴里头能不能吐点儿象牙!我看上他什么?我看上他长得好!看上他名校毕业个儿还高!” 沈和平“哼”的一声,一口把嘴里的烟头咬下去半段,明显更加头疼了,“不能!狗嘴里吐象牙的,那是妖怪。顾老师,咱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懂点事。他一大老爷们儿,光是长得好,那顶个屁用?” 顾兰青目光一撇,冷笑得格外有底气。 她是没法跟沈和平把以前的账算清,但不代表她没有看小辈的眼光,往后退开半步,便低声反笑起来:“长的好看不顶用?你当年要不是长得好,我闺女还不知道跟谁姓呢。” 她这话说的实在有理有据。 毕竟当年顾兰青跟沈和平的婚姻,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 顾兰青那会儿本来陪自家美艳堂姐去相亲,全程低头吃饭,拢共对人服务员说了一句“给我拿盘醋”,没想就这样,沈和平还把人给看上了。 那个时候,顾兰青刚回北城没几年,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一心扑在学业上,压根不想谈恋爱。 但沈和平臭不要脸的格外有毅力,顶着一张俊脸吹拉弹唱大半年,把顾兰青烦得差点报警,最后思想稍有放松,身体一下没把持住,糊里糊涂就上了贼船。 后来两人意外怀上沈倩,被两家长辈硬是逼着扯了证。 结婚时阵仗挺大,但顾兰青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憋气,毕竟,那年她出国交流的机会浪费掉不说,顾家那几个原本跟她就不亲近的堂姐更是得了空就要指着她的鼻子骂一句狐狸精。 沈和平好些年没听顾兰青夸过自己,此时一张老脸黑里透着红,伸手往皮肤上一抹,很不服气。 他这些年扎根部队,风吹日晒,虽然没了年轻时的白净俊俏,但气质越发稳重刚硬,别的女人往他面前一站,腿直打软,但偏偏顾兰青这搞艺术的女人不吃这一套,嫌弃自己糙了,生儿子之后,就跟中邪了似的,一个劲地要他放自己自由。 顾兰青离婚闹得最狠的时候,沈和平正升任作训处处长,整日忙着演训活动,焦头烂额,接了她的电话也没空安抚,象征性地聊上两句,反正就是重点关怀,坚决不离。 两人为此僵持了好几年,直到儿子四岁,顾兰青那边发过来一张重度抑郁症的病历单。 沈和平当天晚上靠在窗台上抽了整整两包烟,第二天在招待所见到眼泪汪汪、哭着喊着要离婚的顾兰青,眼睛一闭,终于狠下心,把人压在墙上亲了个遍,最后咬牙切齿的把字给签了。 沈和平生而是天之骄子,一辈子其实没有过什么求而不得的事情,少有的挫败大概都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比如前世刨了她的坟,今生阻了她的锦绣前程,又或许,她仅仅是不想当他沈和平的女人。 但两人从没有过所谓的仇恨,所以他叹了一口气,说到:“青青,我知道,你想给闺女找个好看点儿的、能时时陪着她、咱家能压得住的女婿,这我不反对。但你怎么偏偏就挑中了姚家呢。姚家是什么背景,你应该比我清楚。商人家族,还有海外关系。他家几个孩子,痴傻的痴傻,滥情的滥情,没本事的没本事,这种家风,要放在我们沈家,那是要跪着挨老爷子打的!” 沈家是部队出身,规矩严,爱国主义思想重,在面对姚家这样复杂铜臭的商人家庭时,一向有些天然的看不起,即便姚家老爷子能力出众,白手创造出一个偌大的商业帝国,但在自小根红苗正的沈和平眼里,总是失了一点矜贵。 顾兰青看着沈和平此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连眼神也没给过去一个,伸手推着他的胸口,就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商人家族怎么了,我们顾家也是商人,你追我的时候,倒是没看有多嫌弃。” 她这话说完,沈和平还真不说话了,眉间的皱纹夹成一个大大的川,瞧着特别滑稽。 沈参谋觉得自己这辈子仅有的脸面也被这女人给嚯嚯完了。 见她还挺高兴,索性不跟她讲道理,伸手把人一捞,压过去,恶狠狠地告诉她:“这是两码事!反正圆圆是我闺女,没我这个老子同意,就算她一只脚已经踏进姚家,我也能把它拔回来。” 顾兰青平时仗势欺人,可要比起不要脸,那还是不如沈和平炉火纯青,右脚往下一蹬,显然又气上了,“你滚蛋!别他妈抱我!” 沈和平见她气血上涌,脸上泛红,还挺好看,舔了舔嘴巴,忍不住清了两下嗓子,义正言辞地教育到:“说什么脏话。这词儿是你一人民艺术家能说的吗。” 顾兰青眯着眼睛把人一巴掌扇过去,扬着下巴叫嚷:“你要不要脸,自己嘴里常年没个干净,管我倒是挺来劲。” 沈和平点头说话,竟然还表示同意,“那能一样吗,老子就是一当兵的,没文化没格调。但你是什么,你是人间瑰宝,是浑身飘白烟的仙女儿,你下次要敢不拿自己当回事儿,我真跟你急。” 顾老师在与沈参谋长脸皮厚度的对决中败下阵来,于是最后,作为女儿的沈倩只能忍气吞声,可怜兮兮的被迫带走。 离开时,沈和平倒也没有忘记给姚家老太太留下一份礼,脱裤子放屁这种事儿,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做出来,总能表达的很是体面。 老太太手里拿着礼物,一时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梁穗穗坐在旁边,眼睛四处乱撇,她这会儿倒是高兴了,手指一翘,不遗余力地挑拨起来,“这沈家什么意思啊,有个了不起的爹鼻子就长天上去了?感情人家那些军长、司令员的女儿都不用结婚,直接蹲土里就能生儿子呗。” 姚信和的二婶乔丽芸原本也担心大房跟沈家联上姻,她以前是想把自己侄女介绍给姚信和的,只是那时候姚信和根本不考虑这事,话刚一开口,就一个阴冷的眼神扫过来,跟多年前一模一样,看着别提有多邪性。 现在,她见沈家摆出这种态度,差点没笑出声来,见着老爷子了,立马从旁附和到:“就是,我看这婚啊,不结也罢。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家可不比那穷得叮当响的沈家差多少。况且,阿和长得这么俊,配那么个胖丫头,还是他委屈了呢,爸,您说是吧。” 老爷子倒是不说女同志的这些气话,他在椅子里坐下,只是伸了伸手,让姚信和坐到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安抚道:“没事儿,阿和,爷爷知道,这婚一开始就是你奶奶逼着你应下的,也是委屈了你。现在没成更好,咱们啊,可以再慢慢看几个更漂亮的。” 姚信和站在一旁,原本一直是一张置身事外的脸,此时坐下,得了老爷子的话,才缓缓抬起头来,光线打在他冷漠的脸上,透出一点儿苍白的疏离,“爷爷,您想多了。” 第6章 他这个态度,一下把旁人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乔丽芸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张脸,这时候忽然就有些僵硬起来,手指放在腿上不安地蹭了蹭,扬声出口,只能摆着长辈的谱说到:“也对,这年轻人的感情呐,说到底,还是要看个缘分。反正,结婚不急在一时,阿和自己有主意,那当然最好。” 姚信和拿起桌上的毛巾,沉默地擦了擦手指,身体往座椅后背上一靠,落下额前几缕散发,目光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兴致寥寥,看着没有一点回应的意思。 老爷子倒是知道他这么个冷淡的性子,轻声叹气,也不多问,见其他人来的差不多,便招呼大家坐下,挥手让家里的阿姨开始上菜。 一顿饭吃得沉默非常,菜色不错,却滋味难寻。 姚信和想着老太太心里有气,饭后还特地多陪她坐了一会儿,直到下午两点多,研究所那边来了电话,他才让陈大泉过来接人。 陈大泉中午出去洗了个头,自觉英俊潇洒,下车之后见姚信和站在门口,在跟他妈白迎蕊通着电话,走过去,就故意扮了个鬼脸。 而后转身,把姚小糖放进后面的儿童座椅里,见姚信和上车,便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突然想着给你妈打电话了?” 姚信和拉上安全带,低声回答:“沈倩的妈跟她有些交情,刚才顺便提了一嘴。” 陈大泉“嘿”的一声,显得有些好奇,“这可有意思,就你妈那脾气,难得还有人能跟她有交情。” 他这话不是胡诌。 毕竟白迎蕊这个当妈的,还真就跟普通女人不大一样。 她二十几年前能撞死丈夫,出狱之后被接回英国,这些年没有再婚,也没有过来看看姚信和这个儿子。 姚家把姚信和找到的时候,她在那头接到电话,只是冷漠地“嗯”了两声表示知道。 姚信和十八岁那年,她回来陪他过了一个成人礼,当天交给他一张眼花缭乱的财产表,再之后,就又没了音讯,只剩下母子间逢年过节电话里的那点问候。 姚信和对自己这个生母说不上什么感情。 两人一个生而未养,一个悲而决绝,说起来,也是不幸。双方都没有修复这段关系的意愿,了无牵挂,天性凉薄。 陈大泉见姚信和沉默,还以为自己这位老大又犯了病。 等红灯的时候,就想起自己手机里的视频,献宝似的给他递过去:“喏,你别说,这沈小姐虽然身材圆润了点儿,但歌儿唱得是真好听,不愧是艺术家的女儿,那小嗓音一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 姚信和原本还在思考公司上次流片失败的事情,听见陈大泉的话,不禁抬起头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随手点了个播放。 陈大泉给他看的,是沈倩大二那年在学校圣诞晚会上翻唱的一首《人间》,因为舞台灯光效果一般,没怎么照出她软乎的小肚腩和胳膊,加上嗓音出众,又是自弹自唱,乍一看,还真有一股子仙气,据说那时在网上,很是小火了一阵。 姚信和起初点开视频,脸上神情还算平常,等第二遍拿出耳机,又重新听了一次,他便忽然看着身旁的陈大泉,低声问到:“上次让你去查沈倩的资料,里面有没有说她是哪个中学毕业的?” 陈大泉一愣,心想,咱的业务要求里头没这条啊,琢磨了一会儿,只能咳嗽着回答:“那得去问琳达,这事儿主要归她负责。” 琳达是姚信和的二号秘书,平时主管对外公务这一块儿。 琳达原名叫陈美丽,跟陈大泉来自同一个村,属于五代以内的堂兄妹。 两人高考时一个得了县里的文科状元,一个得了理科状元。 成绩公布之后,他两一人胸带一朵大红花,以两百块钱的天价,接下了陈家养猪场的广告,高级知识分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广告词也喊得十分响亮——吃了猪快长,状元都说好。 前几年,琳达遭受职场性骚扰,过年辞职回到家里,遇见陈大泉,两人聊了一阵,志同道合,年后她就应聘来了姚信和这里。 姚信和对琳达这个秘书印象还不错,毕竟这年头要找出这么个加起班来六亲不认的女人,实在不容易。 他于是也没有再追问,沉默地低下头,把视频进度条拉到最前面,一声不响的,又从头开始看起来。 沈倩不知道姚信和因为一个视频对自己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她跟着父母回了家,一路上都不怎么高兴。 沈和平对此倒是不在意,进门看见沈行检躺在沙发上抱着巧克力看电视的模样,上去就是一顿骂:“期末就考那么点儿分,还敢在这里看电视!” 沈行检被吓了一大跳。 他这小孩儿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五岁时,父母就离了婚,打小被奶奶养大,平时不是兴趣班,就是课外补习,要说他和沈和平、顾兰青见面的时间,那都不如老太太身边那条卷毛泰迪。 沈倩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见沈行检站在那里,看见顾兰青连句妈也不喊,走过去,就故意拉着沈和平的手,开口说到:“爸,您生什么气啊,阿检不看电视,难道看您吗?您又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上次他特地跟我说,想去韩国做小明星呢。” 沈和平平时最看不惯那些韩国娘兮兮的男明星。 听见沈倩的话,果然上火,眼睛一瞪,上手就作势要打人。 顾兰青见状,连忙往前一步,把人拦住,轻声道:“行了行了,你平时能跟儿子能见几回,不就看个电视嘛。” 沈行检丝毫不领情,昂着脑袋喊:“我不要你管闲事。” 顾兰青被儿子呛声,一时愣了,拦住沈和平的手臂放下来,眉头一皱,对着沈行检的屁股就是一下。 这下轮到沈和平发话了,走上前,拉着顾兰青的手劝说起来:“算了算了,干嘛呢,本来他就跟你不亲,你还打他。” 沈行检这下更蹬鼻子上脸了:“不要你们管!你两就是一丘之貉!” 好嘛,这一下子,原本好好的单人毒打,直接变成男女双打。 沈倩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真不聪明,一边幸灾乐祸地打哈欠,一边怕自己受到波及,转身往房间里跑。 等再洗完澡出来,那头顾兰青和沈和平估计也打累了,把沈行检放出来。 沈行检于是跑到沈倩屋里,一关房门,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抱怨:“就是你,成天陷害我,告状精!” 沈倩脸上还敷着面膜,小脸渗白一片,目光深邃,格外凄惨,“我哪儿欺负你了,我这是做好事不留名,上次你自己说想去韩国当小明星的。” 沈行检年纪不大,但那张脸是真好看,此时气急败坏,五官皱成一团,竟然还不丑,捂着屁股往那一站,格外理直气壮,“我那只是说说而已!” 沈倩故作诧异,“怎么能只是说说,我剧本都给你写好了,你去那边,第一年扬名立万,第二年脱胎换骨,待满三年,就能正式升级成为水晶男孩儿,高兴时开花,不高兴就流下晶莹剔透、落地成珍珠的眼泪。” 沈行检听见她的描述,浑身一哆嗦,往床上一坐,碰着伤口,立马疼得直抽抽,“胡说八道我从来比不过你。” 沈倩挥手谦虚,“小小人生感悟,不足挂齿。” 沈行检咬牙切齿,“没夸你!” 沈倩于是笑得更灿烂了,从床头柜里拿出跌打损伤药,招手让他过来,伸手扒了人家裤子,直接放倒在床上。 沈行检吓得大喊女流氓。 他昨儿个在阳台上挂灯笼,屁股摔了一跤,当时没觉得怎么样,今儿被男女双打,想来得要肿上几天。 但沈倩压根不知羞。 直接把人压服气了,一边把药水揉开,一边低声教训:“该,让你怼天怼地,没点儿本事,还管不住自己,成天张嘴喊独立,闭嘴喊救命。” 沈行检打小对父母横眉冷对,对沈倩这个姐姐倒是挺好。 哼哼了两声,趴在那里,就嘀咕起来:“你还教育我呢。你自个儿要嫁的男人,听说是个瘸子,以前还杀过人,连沈宁宁的男人都不如!” 沈倩一挑眉毛,没好气地问:“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反正我想明白了,我以后不当明星了,我要当警察,如果那家伙家暴你,我就过去一枪毙了他。” “我谢谢了您内。吃饱了撑的能不能想点儿好。你姐夫名校毕业,为人正直,小时候还救过我一命。经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和释迦摩尼的洗礼,已经十分酷似正常人类。” 沈行检不相信,扭着脖子问她:“真的啊?” “我还能骗你?” “那谁知道,你骗我的时候多了去了。” 说完,他又把脸埋在枕头里想了想,装作个大人的样子,轻声开口道:“如果你真想和他好,那就多用点心,别像咱爸妈似的,动不动离婚。以前谈家那个不要你,你也不要再想他,嫁人之后,多培养培养自己的气质,没事减减肥,我听高年级的学长说,成熟男人都不会喜欢太胖的姑娘的。” 沈倩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直乐,坚决拒绝好意:“那不行,本来就挺漂亮一小姑娘了,要再苗条一点儿,简直太不给别人留活路。” 说完,还咧嘴一乐,露出两个酒窝,甜滋滋地笑起来,特别嚣张。 两姐弟于是坐在床上打闹了一会儿,忽的听楼下传来一声瓷器打碎的声音。 沈倩心想坏了,站起来,撕掉脸上的面膜,拔腿就往楼下的主卧跑,打开门,果然就看见她爸躺在那儿装死呢。 顾兰青相比之下倒是还算淡定,只是衣服领子开了两个口,看着不怎么端庄,见沈倩进来,脸上立马一红,起身往外头走。 沈和平神情有些尴尬,从地上起来,轻咳一声问她:“圆圆进来做什么。” 沈倩挠了挠头发,看着他道:“爸,您老可把持住,刘阿姨还在溪山替你照顾奶奶呢。” 沈和平眉头一皱,声如洪钟,“我和你刘阿姨根本就不是那一回事儿,别把她总往我身上揽!” 沈倩点点头,难得正经:“我知道,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老白莲,但不管你俩是怎么一回事儿,您没跟我妈复婚之前,有些事儿您就不能干。” 沈和平平时一言堂惯了,现在听见沈倩的质问,心情更是有苦说不出,烦躁得厉害,“你懂什么,我一正经部队军人,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个没有道德标准的人吗。” 沈倩叹气,觉得自己可实在不容易,“您看您,一跟您提原则,您就又摆您的官架子了。我知道,您觉得自己是做大事儿的,为国家为组织,抛头颅洒热血,最不屑那些芝麻大的儿女情长。但我妈是普通人啊,这世上大多数也都是普通人。您的那些高尚觉悟啊,在她那儿,行不通。您这些年就真以为,我妈当年跟您离婚,是为了那点儿所谓的自由啊?” 说完,她沉默一会儿,看了一眼沈和平的反应,见他没生气,才又有些忐忑的继续开了口:“而且,我跟姚信和的婚事,说起来也是一样的。您觉得他家里是经商的,觉得他身世不干净,但我跟他结婚,图什么啊,我图的也只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家庭,不是他的名声,因为我知道,他这个人,单单是他这个人,值得我嫁。” 沈和平没想到沈倩会一下子把话题扯到姚信和身上,“哼”的一声,瞬间板下脸来。 沈倩话题聊到这,也没准备再继续。 她知道她爹的脾气,这个档口你根本没法儿跟他讲道理。 于是,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妈妈”,披上衣服就转身下楼,往外走出好一段,才在小区后门找到了一脸茫然的顾兰青。 顾老师不说话的时候,身上艺术家气质是十分浓郁的,冬日寒风里往那一站,格外惹人怜惜。 沈倩靠过去,吊儿郎当地抱住她的胳膊,坏笑着问到:“怎么,顾老师,还气着呢?” 顾兰青没回话,只是看着她问:“怎么就穿这么点出来了。” 沈倩挥挥手表示不冷,母女两一边走,一边大言不惭:“顾老师,这对付狗男人啊,您就不如我有经验。真的,您看您,一辈子就只谈过我爸一个男人,我就不一样,我那感情经历要是能出书,这么厚一沓,起码得浪费一整片森林。” 说完,她见顾兰青发笑,就继续拉着她往前走,见路边有一帅小伙儿盯着自己,立马在人家跟前停下,指着他油光瓦亮的大脑门儿,长吁短叹起来:“况且男人这物种啊,您根本就不应该跟他们讲道理,男女感情在他们那儿,无非是一点点喜欢,加一点图谋不轨、居心不良。您看这位帅哥吧,盯着我的眼神够热烈吧,这冬日里的一见钟情够浪漫吧,但这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只图我兜里的钱。” 帅小伙儿脸上一热,眼睛在沈倩脸上扫荡一圈,咳嗽两声,没好气地说到:“煎饼果子一套六块,左边五香,右边麻辣,加蛋五毛,要买买,不买滚蛋。” 沈倩点头答是,回过头去:“哎,所以您看,就我这么漂亮一美少女,照样逃不过被臭男人‘辜负’的命运。所以顾老师,您带钱了吗。” 第7章 顾兰青不光带了钱,她还带了良心。 望着眼前挺帅一个小伙儿,大冬天在这里摆摊实属不易,平白无故得了自家闺女一阵怼,更是无妄之灾,于是拿出一张五十,递过去就告诉他:“那就来两个加蛋的吧,不用找了。” 小伙儿略微一愣,随后摇头如鼓,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不行,我这人做生意一向以诚信为本。” 说完,他也不管顾兰青表示什么,一边摊饼,一边就掏出自己大五万的古驰限量版钱包,从一叠红色“毛爷爷头”里挑出了两张皱巴巴的二十。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比自己更会装逼的人,眼睛往上一翻,立马觉得此子有病。 回去之后,信誓旦旦地告诉沈行检,让他最近没事别去后门,被拐是小,被传染神经病可不得了。 只是没想这事儿没完,沈倩第二天去单位报道,刚进礼堂,抬头一看,两人竟然又给遇上了。 帅小伙儿这会儿换了身打扮,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团里肖副书记的儿子。 肖副书记是沈倩顶头上司,她丈夫和沈和平以前在一个编队里待过,关系不错,当初沈倩丢了军政文工团的工作,就是走她的关系进来。 肖副书记如今忙着艺术培训中心的事,已经少有时间来排练厅这边视察,今天难得现身,挥手招呼沈倩坐下,问了她两句最近的工作,开口就介绍起自己的儿子陈钦。 沈倩好歹身经百战,见肖副书记这态度,立马警觉地意识到,这陈钦很有可能就是她爹给她找的下一个老倒霉蛋。 陈钦站在那,也不提昨天的事,两人装模作样地聊了一阵。 直到肖副书记离开,他才露出邪恶嘴脸,无比严肃地开口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咱两吨位也不合适,死心吧。” 沈倩往那儿一躺,浑不在意,一个饱嗝打出来,还是驴肉火烧味儿的,“您把心放肚子里,鄙人虽不要脸,但眼里从来只有我对象一个人。” 陈钦“嚯”了一声,一下子站起来,“你都有对象了他们还让咱俩相看?” 沈倩一下哽住,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家那个…家庭条件不太好,我爸看不上么。” 陈钦平时是写小说的,自诩高知男文青,平时到处体验生活,听见沈倩的话,立马脑补出一副棒打鸳鸯的戏码,一拍大腿,开始恨铁不成钢,“那你还不积极点儿!一般你们这样的关系,就得你主动杀过去,直接问他到底娶不娶,要娶就赶紧上民政局,不娶就一拍两散,谁也别耽误谁。” 沈倩一听,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工作还没稳定下来…这不大好吧。” 陈钦一捋袖子,急了,“咱两爸妈都奔着相亲来了,您还在这儿不大好呐。” 说完,他掏出兜里的车钥匙,一边推着沈倩往外走,一边打包票,“走走走,我现在就陪你一起过去。你两要成了,我当场给你包红包。你两要是没成,我就帮你骂他两句死不要脸、臭傻逼,这事儿简直稳赚不赔!反正你俩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你刚才是没瞧见我妈看你的眼神,简直是终于逮着一个好生养的姑娘,一心就想往家里揽呐。” 沈倩听他这么说,心里一下也急了。 因为她想起来,自己屁股的确打小就挺大。 人家青春期看了小黄片之后,做梦是跟男神翻云覆雨,她做梦梦到自己生了五胞胎,胸前挂一锦旗,上书四个大字——英雄母亲! 沈倩被自己吓得冷汗直冒,掏出手机,找了半天姚信和的号码,深吸两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打了过去。 只是没想,电话通是通了,说话的人却是陈大泉,“沈小姐,老大在里头开会呢,您有事可以半小时之后再打过来,如果格外急,我也能现在帮您转告。” 沈倩其实压根不知道姚信和是干什么的。 姚家安排的工作他从来不去,平时性格古怪,又整天神出鬼没,简直就是一社会闲散人员的典型。 此时,沈倩得了陈大泉的话,沉默一会儿,也没放弃,想了想,又开口问到:“那我现在能过去看看他吗,我炖了汤给你们,顺便想替我爸给他赔个礼。明天早上,我就要跟单位去南边出差了,得有大半个月回不来,怕没时间。” 陈大泉听完一愣,心想,还有这好事儿呐? 于是满口答应下来,挂上电话,立马把公司地址发过去,发完还在短信里,连着又补了好几声谢谢。 陈钦见沈倩开窍,一时也很是欣慰,一路上开着车都没忘悉心教育,左一句“凤凰男”,右一句“为了爱情”,比电台里的相声演员还不让人消停。 两人照着地址来到公司门口。 陈钦望着眼前洋气的大楼,这下终于住嘴了,他不光住了嘴,他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很是生气,“这就是你说的工作不大好?” 沈倩这会儿也有些懵。 一缩脖子,举手为自己保证,“向毛主席发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这里工作的。” 陈钦没搭理他,关上车门,昂首挺胸往大楼里面走。 他两今天都没特地打扮过,一个平底鞋白布包,一个棉衣大袄牛仔裤,往那一站,就像临近春节上门讨要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兄弟。 好在前台的姑娘见多识广,见到两人脸色如常,开口就问他们找谁。 沈倩“额”了两声,挠着头发回答:“我找姚信和,你知道这个人吧,要不陈大泉也行?” 前台姑娘弯眉一笑,专业而美丽,“原来是沈小姐,姚总之前就已经打过招呼,您请稍等,琳达姐很快就会下来。” 沈倩一听这话,小嘴又是一抽抽,“哦”了一声,抱着餐盒退后两步。 陈钦站在她旁边,面目越发可憎,“姚总?你男人还他妈是个总?沈倩,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了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长相磕碜,离异被前妻分完房产股份,所以你爹才不同意?” 沈倩一抹眼泪,小脸格外煽情,“快闭嘴吧,你再说,我就要觉得我这表侄儿身患隐疾了,长那么帅,未婚有房,还是个总,居然想不开要娶我。” 陈钦站在原地,看沈倩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是复杂。 他想,沈叔叔把这么个女儿介绍给自己,如果不是闹着玩儿,那很可能就是要报当年他老子追过顾阿姨的仇,不然这事,他根本没法解释。 “沈小姐?” 两人在原地不对眼了一阵,气氛有些尴尬,直到琳达的出现将他们解脱出来。 沈倩听见这清甜的小声,立马迈步向前,笑嘻嘻地开口道:“你就是琳达吧,你好,我是沈倩,来给我小侄…额,姚信和送汤的。” 陈钦站在旁边,仔细瞧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陈美丽?” 琳达不愧是做过养猪场专业模特的县文科状元。 脸上表情只有一瞬间崩塌,很快就恢复了专业水平,笑着自我介绍起来:“这位先生,您好,我现在叫琳达。” 陈钦松一口气,笑起来特别感动,“嗨呀,原来真是你啊陈美丽,我还以为你大学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去了呢。” 琳达秉持着老板的朋友是上帝的伟大精神,一路假笑得十分真诚,直到电梯到达十楼,三人走出电梯,她才给沈倩指了指姚信和的办公室,重新开口说到:“沈小姐,姚总的办公室就在那边,如果这位先生需要在外面等您,也可以到旁边的小会客厅里坐一坐,您之后如果有任何其他需求,都可以随时让人来找我,我是总秘处的琳达。” 沈倩点头答好。 陈钦也跟着附和:“嗨,这么客气做什么,谢了啊陈美丽。” 沈倩一个白眼扔过去,心想这人果然有病。 她抱着怀里的汤盒往办公室里走,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嫁给姚信和的决心,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见里头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便开始喂鸡似的“嘬嘬嘬”起来,等发现后面四双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立马一个响亮的饱嗝打出来,站在原地,缓缓地举起自己手里的汤盒,“我…我来给你…你们送汤。” 姚信和没有回话,挥手让身边几个人离开,“廖工,朱工,你们先跟陈秘书下去吧,之前阻抗搭配的问题,下午大田过来,我再和他一起看看。” 廖工和朱工都是四十多岁的已婚人士。 很能理解这种小年轻刚处对象的热乎劲,得了话,立马捋了捋自己头上几根稀疏的发丝,了然一笑。 沈倩见他们离开,不禁松了一口气,拿过汤盒打开盖子,把勺子放在里面。 姚信和很是自如地收下,没有一点见外,“今天怎么想着过来看我了。” 他工作时的状态倒是很随意,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也凌乱地落了一半,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隐约能看见里面两根细长的锁骨,袖子被挽至肘部,露出皮肤下面略微凸起的血管青筋,指尖沾了几块图纸上的铅笔灰。 沈倩被美色迷惑,一时不禁咽了口口水,掏出口袋里的湿纸巾,过去抓着他的手指擦了擦,小声答到:“我爸昨天不是做坏事儿了吗,我过来给你道个歉,明天我要跟单位去南边出差了,怕以后没时间。” 她过去给沈行检擦手指习惯了,这会儿见姚信和目露疑惑地看向自己,才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连忙住手,退后了两步,十分生硬地岔开话题:“我…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在做半导体,还开了这么大一个公司。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这么牛逼的学霸,跟那些人的思想层次肯定不一样!” 姚信和望着自己被松开的手指,目光低垂,沉声答道:“我研究生之后就没有再做过科研了,现在的我,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一个商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有思想层次。” 沈倩见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意外,“啊?你为什么不做科研了,我记得,你高中时的物理,可是一骑绝尘的呀。” 姚信和低头喝汤,嘴角微微往上一扬,目光淡淡地瞥了过来,“哦,你高中认识我?” 沈倩眉毛一挑,猛地捂住嘴巴,连忙甩着脑袋回答:“不,不不,不认识,听说,我听人说的。” 姚信和倒是没有再追着她问,低下头,继续喝了两口汤,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闷声笑了出来。 他平时实在太过于沉默寡言,五官线条又偏冷硬,以至于现在这么猛地一笑,即使浑身冒仙气,也瞧着有些渗人。 沈倩这下连话也不敢说了。 她想,自己早上才吃了驴肉火烧,昨儿晚上还没洗头,早上出门又给沈行检上过一次药,打个屁都是云南白药味儿的,浑身粗糙,实在不该在人家一个神仙面前造次。 姚信和倒是没有发觉她的忐忑,看着碗里的枸杞,坦然地回答:“我是一个俗人,做不到一个纯粹的学者那样无欲无求,心无旁骛。当一个人的能力匹配不上他的野心的时候,就该适当选择放弃。” 沈倩知道姚信和小时候过得挺苦,这或许对他长大后的人生观塑造也造成了很大一定程度的影响。 但爱吃白菜的人,不一定能够理解蘑菇的鲜美,土豆蔫儿当然不会是黄瓜的错,所以她此时听见姚信和的回答,不但没有冠冕堂皇地安慰,甚至还懵懂地点点头,脑袋靠过去,傻乎乎地表扬了句:“得亏你是个俗人,不然,我就要去和尚庙里会你啦,这么一想,你真是好有先见之明。” 姚信和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手指微微一抖,放下汤勺,站起身来,轻咳一声,将手里的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偏头问她:“这汤,是亲手炖的?” 沈倩小脸一红,有些英雄气短的心虚,支支吾吾地回答到:“我…我亲手…挑的…” 说完,她又忍不住偷看了姚信和一眼,小脸耷拉下来,“不过我以后会学的。我不光学做菜,还会学怎么当一个好妈妈,真的,其实我这个人特别适合当老婆,学习能力强,还…还好生养!这事儿,五个庙里的和尚都这么说,剩下一个牛鼻子道士,张嘴就喊我妈,硬说我是女娲下凡,其实创造了整个全人类。”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侧身靠在办公桌旁,也不说话,只是长长的腿划出一道笔直的倾斜线条,目光若有所思的在沈倩脸上打转。 沈倩被他看得脸上一红,眨巴眨巴眼睛,难得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姚信和于是也没有再难为她。 走过去,手掌放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拍,弯下腰,两人靠得很近,低声问了句:“那很合适做老婆的沈小姐,今天要不要跟很合适做丈夫的姚先生去扯个证?” “啊?” 第8章 沈倩吓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哆哆嗦嗦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嘴里使劲灌了一大口,她平日里向来爱惜自己这个宝贝嗓子,此时鼓着嘴巴,简直有如一受到巨大惊吓的松鼠,“你、你说啥?” 姚信和于是重新直起身子,手指拉下自己的衣袖,将扣子一粒一粒扣上,淡定自若道:“你如果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考虑!” 沈倩猛地一站起来,因为调起得太高,一时竟有些破音,她脸上一红,清了清嗓子,就忍不住小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但是,咱两今天这证要是扯了,你以后…可就不能后悔了啊。” 姚信和这辈子大概还没做过什么称得上后悔的事,此时听见沈倩的话,便“嗯”了一声,转身走到后面的书柜旁,拿出一个文件袋,将里面薄薄的户口本递了过去。 沈倩接过来东西仔细一看,惊得嘴角直抽抽,“这就是我妈今天上飞机前,跟我说的惊喜啊?她什么时候偷给你的?这事儿我爸知道么?” 姚信和迈步走向房间另一边,拿起衣架上的风衣,认真回答:“上周,不知道。如果你觉得不够惊喜,也可以把它送去庙里开一开光。” 沈倩“噗嗤”一声笑出来,迈步向前,小声嘟囔:“我才不呢。” 说完,她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径自高兴起来,“我现在就给我发小打电话,她去年才进了民政局,成天喊我过去给她贡献GDP,今天咱们走她的后门,登记拍照一条龙,好歹也能算是新人里的VIP。” 林湄作为沈倩发小,亲爹死的早,留下一大笔财产,乃是人傻钱多的典型。 她高中时遇人不淑,怀上孩子被男友抛弃,后来堕胎过于仓促,伤了根基,之后就有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意思。 上大学后,她身体里的雌性激素突然急速分泌,排斥男人,却又实在想谈恋爱,发泄无门,就只能拉着沈倩去动物园看交配,有时拿个本儿,奋笔疾书,眼里冒光。 沈倩那一阵差点被她弄出心理疾病。 后来大学毕业,林湄进了民政局,见过怨男痴女无数,自此大仇得报,终于回归正常。 如今得知自己能够亲手将沈倩送入婚姻坟墓,她一时感动,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圆儿,我跟你说,这事你找我就对了,真的,就这一年,在我手上登记的夫妻,没有一千那也有八百,我对他们向来有应必求,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沈倩小脸一红,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无比感激地放在她手上,说是长命百岁的神仙鸡蛋,让她一个送领导,一个补身体。 林湄望着自己的手掌,不禁望鸡兴叹:“您可太大方了,我领导还真从没见过蛋。” 沈倩“啧”上一声,脸上有些不高兴,“礼轻情意重,蛋少王八多,你好歹也是公务员,怎么能受那些形式主义的影响。” 林湄点头觉得也是,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接过她手里的户口本,就开始摇着头感叹:“但我是真没想到,咱们这些人里最先接受婚姻制裁的人竟然是你。真的,你还这么年轻,刚才我看你从车上下来,风雨飘摇的,就像法制节目里,还没到法定年龄就被臭男人骗来结婚的无辜少女。我当时一下子就有些喘不过气,真的,圆儿,我现在就要喘不过气了。” 沈倩连忙拍她后背,递过去一杯水,让她赶紧把嘴里的神仙蛋咽下去。 林湄打了个嗝,终于缓过劲来,坐直了身体,就又继续念叨起来:“不过要说你这老公吧,也实在有些可怕。那天你跟我说你两在相亲,我之后遇着我二姨。她就告诉我,说你这老公啊,十几岁的时候,在他们青少年康复中心接受过二级心理导正治疗,这玩意儿可了不得,参加的人,不是反社会型人格,就是有自残倾向,或者被强制戒毒有过后遗症,总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类。我也不是说他一定就有多不好,结婚这事儿毕竟你自己是当事人,但我就怕你一时兴起,被爱情蒙蔽了本来就不怎么明亮的眼睛上当受骗。” 沈倩眨了眨眼睛,在她跟前坐下来,傻不愣登地问:“上当受骗?他受骗还是我受骗?” 林湄被她一句话问懵了,抬头见姚信和从门外走过来,一张脸逆着光往自己跟前一站,直把她逼得狗眼一亮,身边几个工作人员显然也被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同志颜值给惊着了,坐在原地,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林湄率先回过神来,靠在沈倩耳朵边上,豁然开朗,“沈大胖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沈大胖啊,我在这给你分析半天,原来你他妈是色令智昏,自主上当!” 沈倩见状,连忙咳嗽两声,虚心接受,坚持不认。 姚信和倒是没有听见两人的悄悄话。 他跟沈倩走完流程、照完了相,就让陈大泉挨个去派发喜糖。 沈倩跟林湄聊得兴起,一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姚信和倒也不催她。站在那里,感觉身边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心生不喜,就回头跟陈大泉说了一声,自己转身去到后面的办公楼,在走廊里找了个座儿,望着屋檐外头稀稀落落的雨,抽起烟来。 陆曼其实一早就在大厅里看见他了。 只是开始有些不敢认,直到陈大泉瞧见她,走过来打了声招呼,笑着放了一袋喜糖在手上,她才意识到,姚信和竟然是真的要跟人结婚了。 姚信和沉默地抽着烟,见到身边突然出现的陆曼,目光一凝,倒是没表现得太惊讶,俯身按灭了手里的烟,侧头问到:“什么时候回的国?” 陆曼看着他,十分温柔地笑了笑,她的眼角有几道细微的纹路,跟身上那股知性的气质混合在一起,纯然女性的柔美。 她抬起手来,拉了拉姚信和有些散开的衣领,小声回他:“没几天。我过来跟秦刻拿个离婚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天气了,怎么还穿这么点。” 姚信和年少时得过陆曼的照拂,对于她的亲近还算习惯,只是此时两人已经长大,各自又有了家庭,实在不再适合这样的动作,于是往后挪了一挪,点头说到:“是好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姚信和向来不能理解女人对于爱情的热忱。 当年陆曼插足秦刻与前妻的婚姻。 姚信和就告诉过她,一个打着“爱情”的旗号出轨的男人,热衷的东西往往不会是爱情,他们享受的,是婚姻之外的背德感,是出轨偷情的刺激,而这样的刺激,独独不会是女人口中的爱情。 但陆曼不相信。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意外。 可世上没有意外,谁都不会是一个意外。 所以,她的第二次婚姻最终以失败告终。 看着眼前姚信和依旧俊美雅致的侧脸,陆曼目光中似乎隐藏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深情,她靠过去,声音放的很轻,“其实,我有一些惊讶。阿和,我真的很惊讶,我没有想到,你有一天也会选择结婚,或者说,你会选择跟过去妥协。” 姚信和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雨,平静回答:“无所谓什么妥协。不过是到了年纪,遇见了合适的人,这不是一件坏事情。” 陆曼微微一愣,也点了点头,而后轻拍他的肩膀,重新微笑起来,显得很是善解人意,“那么恭喜你。我相信你的眼光,我也相信,那个姑娘会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你还是对男女情事心有芥蒂,不如尝试和她聊聊,毕竟,一个合格的妻子,应该能懂得怎么去体谅丈夫,性不是婚姻的全部,如果你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我想,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姚信和将烟头握在手里,显然不太愿意聊起这个话题,“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之间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夫妻关系?我不需要一个女人委曲求全的体谅。我选择跟她结婚,夫妻之间的义务,就不会逃避。我不会因为自己的过去,就选择摧残自己的合法妻子,我给不了她许多,但我会尽力。” 陆曼显然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姚信和嘴里说出来,毕竟在她过去的印象中,姚信和是一个除了面对自己、对其他异性都十分冷漠抗拒的男人。 她搭在腿上的手指略微收紧,嘴角努力往上提起,再次开口,难免就显得有些刻意:“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我看她其实还小,就算有哪里不懂事的地方,你也不要太着急。” 话到了这里,便有些继续不下去。 姚信和在陆曼面前,虽常有感恩的姿态,但他本人,其实是不乐于长久跟她待在一起的。 因为姚信和的世界,属于武装着尖刺的钢刀。 他不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陪他感受一段儿女情长,陪他回味一些年少时的苦难记忆。 他十五岁时,可以选择敲断自己的脚踝骨,成为一个看似正常的人;那么二十七岁的他,自然也可以为一段婚姻,尽力保存一点儿在馊水里翻腾熬煮过的良心。 “阿和,我这次会在国内多待上一阵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不可以…去看看糖糖。” 姚信和听见陆曼的问话,没有多做思考,直接摇头拒绝:“不可以。我不希望她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主动抛弃过她的母亲。我现在的妻子,会是她以后生命里唯一的母亲,而我相信,她能做的很好。” 陆曼呆呆地坐在原地,一时手脚发冷,她看着眼前的姚信和,一时红了眼眶,简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沈倩此时尚且不知自己已然成为一位充满潜力的好母亲。 现在的她,相比于养育孩子,其实更想拿回自己十块钱两个的神仙鸡蛋。 因为林湄办公室外挂着的那张指示牌,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怒从心起,伸手叉腰,就忍不住扬声质问起来,“所以你是专门给人办离婚的?” 林湄一摸鼻子,脸上有些难得的心虚,“都是为人民服务,怎么还分出高贵低贱了呢,你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沈倩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张嘴又问:“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办的那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掉一个的夫妻里,有几对是结婚的。” 林湄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老老实实地比划:“一、一对。” “就他妈是我呗?” “嗯呐。” 沈倩两眼一黑,只想倒地哭诉,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鸡蛋,仰头就往自己的嘴里塞:“那我可真他妈谢谢你!” 林湄脸上一乐,连忙掏出自己二百五十块的红包,递过去,靠在她耳边,小声打包票:“不客气,下次离婚,还找我。” 第9章 沈倩最终以一管限量口红的代价,收下了林湄虚假的祝福。 陆曼这会儿也已经跟姚信和说完了话,独自起身回到走廊,迎面遇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沈倩和林湄,目光一闪,端起脸上温顺平和的笑容,便上前问好:“你好,我是陆曼,阿和刚才跟我说了,你们今天登记结婚,恭喜。” 沈倩很早就从老太太那里听说了陆曼这个人,知道她对姚信和有恩,也知道姚小糖其实是她的闺女,原本以为会是一美艳型的女人,没想人家模样还挺亲民,关键身上气质太过纯良,一点儿看不出当年为了二婚丈夫抛弃孩子的模样,于是伸出手去,咧嘴一笑,“曼姐你好,久闻大名,我是沈倩。” 陆曼也顺着话说:“什么久闻大名,阿和那人我知道,平时才不会跟姑娘提起我呢。” 她这话说出来,气氛立马变得有一些微妙。 沈倩和林湄对视一眼,双双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笑意。 轻咳一声,沈倩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头发,开始装傻起来:“那是,他那人就是个闷葫芦,话说曼姐什么时候回国的,准备在这边待多久?” 陆曼拿出包里的名片递过去,“朋友准备回国开个心理理疗中心,我过来帮帮他,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 沈倩接过名片,“嚯”了一声,语气夸张:“加州大学护理学博士,牛逼啊。” 陆曼抿了抿嘴唇,摇头谦虚,“我最开始其实只是为了阿和学的,没想到后来自己真的有了兴趣,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沈倩叹一口气,连连点头答是:“这事儿可得谢谢您。好在他现在过得挺好,什么毛病都没有,能吃能喝睡得香。” 陆曼低头笑笑,想了想,若有所指地问到:“对了,奶奶跟沈小姐说过阿和以前的事情了吗。” 沈倩一挑眉毛,回答得十分坦诚:“还没有,要不您跟我说说呗,他以前是出了什么事儿,这样我也好有个准备、多注意些不是。” 陆曼这下又隐隐露出些优越感来,“嗨”了一声,故作高深道:“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奶奶既然不说,想来也是不希望沈小姐太操心,其实也对,有些事情,既然不值得被记住,不如就让它过去。” 言下之意,那些旧事,她一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沈倩耸了耸肩膀没反对。 林湄一皱眉头,倒是有些纳闷起来:“您这说得可真玄乎。我看姚先生不挺好的嘛,都踏踏实实结婚了,也没见祸害社会啊,谁长这么大,裤裆里还没两个兜不出去的屁呐。” 沈倩低头憋笑,挥手赶紧让她闭嘴,“啧,你懂什么,人家陆小姐好心提醒我她跟姚信和之间的深厚感情,你不跟着一块儿感动落泪还在这里犟嘴,这不是拆人台呢嘛。给我退下。” 陆曼原本还想说的话一下梗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 林湄眼睛一亮,也赶紧点头表示同意:“是是是,我就是最近犯太岁,一时口不择言,要不明天咱两去上一上香?” 沈倩看她一眼,“犯太岁啊?那怎么不趁机多买两栋烂尾房?” 林湄脸上表情一顿,点头答道:“嗯,你这个提议也很有建设性。” 陆曼见她两聊得若无旁人,话题越跑越偏,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象征性地说了几件姚信和的旧事,见沈倩反应平平,一下也失了兴趣,寒暄两句,便转身离开。 林湄望着她的背影,嘴里啧啧称奇,“你说这姐们儿什么意思,上赶着显示她跟你男人的情分,再提醒你,他其实打小有病?” 沈倩往嘴里放了颗水果糖,小嘴一撅,吊儿郎当,“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生活里不总有这么些个自我意识过甚的女同志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得在人家的感情里搞点儿特殊化,她可能也不是真想插足你,她就是觉得自个儿不一样,得当白月光,得当朱砂痣,再不济,也得是人家心灵伤口上的云南白药,别人靠近一闻,就知道,这男人有病,我治过。” 林湄咧嘴一乐,“你别说,这么一形容,还挺像。” 沈倩翻了个白眼,“能不像么,秦小裴跟谈樾以前在我面前,就是这么个鸟样子,只可惜我那时年少无知,浪费了这一张古风美少女的脸。” 沈倩对于谈樾和秦小裴,怨是怨,但要说恨,那还真算不上。 毕竟她那时跟谈樾的感情,说到底,也就年少的一点儿情窦初开,她那会儿刚到北城,爹妈又不在身边,遇着那么个性格温柔的南方小伙儿,说话轻言细语,跟之前在东北认识的糙汉都不一样,自然有些上了心。 但她毕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分手后做不出陆曼那样慢条斯理、知心优雅的模样,生活的乐子,在她那儿,无非就是大口吃肉的爽快,大口喝酒的豪气,闲时唱歌,忙时骂娘,别的什么东西顺其自然,谁爱计较谁计较去。 姚信和下午有会要开,从洗手间里出来,见沈倩已经聊完,便没有准备再多留,让陈大泉送她回去,下车时问她,晚上要不要跟姚小糖一起出去吃个饭。 沈倩满口答应,心里别提有多期待。 她下午跟单位请了半天假,回家洗过澡,开上她妈送的小车,上小商品市场逛了一圈,下午四点,就全副武装地等在了姚小糖学校的门口。 姚小糖平时不怎么合群,放学后也是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出来,没瞧见陈大泉的车子,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扬着脑袋望了半天,猛地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糖糖,妈妈来接你啦”。 她被吓得眼睛睁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诧异地看向了眼前那一大坨胖胖的黄色皮卡丘。 沈倩浑然不觉旁边孩子们的兴奋,她还认为自己挺美,穿着玩偶服一扭一扭地走到姚小糖跟前,先是围着她绕了一圈,然后做出好几个逗人笑的动作,俯下身,把姚小糖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使劲一亲。 姚小糖觉得这胖胖的皮卡丘还挺可爱,身上毛茸茸的,特别软和。但她一个多星期之前才见过陆曼,知道那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此时再看见别的女人向自己示好,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这样的矛盾情绪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姚小糖说起来不过是一七岁大的姑娘,之前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这会儿一来就是俩,一个见到她光知道哭着煽情,一个见到她光知道傻笑卖蠢,往那一站,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于是,姚小糖再次铁面无情,扒拉扒拉了身上的手,开口就道:“放下。” 沈倩乖乖把人放下,摘下头套,还挺不见外,一张红彤彤的小脸,露着两个大大的酒窝,笑笑着问:“妈妈来接你放学,等下我们和爸爸一起出去吃饭,糖糖想去哪里吃呀?” 姚小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沈倩,见她刚才因为一直闷在头套里,脸上已经热得流下汗水,张了张嘴,拒绝的话终于说不出口,低着脑袋只能装傻看脚尖,剩下两个小辫儿在那一翘一翘。 班主任在后面看了好一阵,见沈倩露脸,便迈步向前,拍了拍姚小糖的头发,轻声询问了起来:“您好,请问你是糖糖的家长吗?” 沈倩没见过班主任,觉得人老师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不禁咧嘴一笑,“是呀,我是她妈妈。” 说完,她还把自己刚领的结婚证嘚嘚瑟瑟拿出来,给人老师亮了一眼。 班主任过去在家长会上见过一次姚信和,当时惊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 可姚信和本人平时从不亲自来接孩子放学,打电话过去秘书接,家访也只是让家里阿姨接待。 老师苦恋无果,心中难免郁郁。 此时,她见到姚小糖传说中的母亲,觉得沈倩皮肤虽然白嫩,长相却实在一般,一时心里叹气,就不禁有些酸涩,“您看着可真年轻,一点儿不像有个这么大孩子的人。” 姚小糖听见她的话,抓住书包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倩却反应得格外自然,把姚小糖搂进怀里,十分不要脸地回答:“哈哈是吧,她爸也这么说,好在糖糖长得像我。” 其实小孩儿五官也就那样,有点儿婴儿肥的,跟沈倩那张圆润的小脸放在一起,多多少少有点儿像。 但班主任明显被忽悠成功了,这下再也不纠结心里那点失落,笑着说到:“是很像,女儿像妈妈好。班上之前有几个男同学传言姚小糖同学没有妈妈,虽然被批评了,但您如果以后有时间,能多来亲自接一接孩子,这对她的性格和交朋友,都是有好处的。” 沈倩觉得这老师实在挺好,咳嗽两声,眼泪那是说来就来,“是是是,老师您说的太对了。之前我在外地上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是她爸跟我说了糖糖的事,我才决定调回来,以后啊,我一定多来接孩子放学,还请老师继续多关照我家糖糖呀。” 班主任捂嘴笑笑,拍了拍姚小糖的脑袋,点头答好:“会的,去吧,糖糖,和妈妈回家去吧。” 姚小糖心里松一口气,十分礼貌的对老师说了声再见,这次沈倩再拉她的手,没有被甩开。 沈倩心情不错,走了一阵,脸上带着笑,瞧见不远处的玩具店,突然眼睛一亮,把手伸进自己衣服的肚子里,便掏出一个小熊玩偶,是陈大泉告诉她,姚小糖之前最喜欢的。 姚小糖这一下眼睛果然亮起来,伸手想要去抓,沈倩却翘着大屁股跑开,回头喊了句:“糖糖,追到妈妈,妈妈才能把小熊给你。” 说完,她见姚小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尴尬,又从肚子里掏出另外一只小企鹅,顺手就送给了旁边路过的小男孩儿。 姚小糖这下不乐意了,护食心起,背着书包迈步就往前跑。 沈倩见她跑,自己也开始跑,她这一跑,周围其他的孩子也纷纷跟着她跑,最后一群孩子跟着一只大黄老鼠皮卡丘在那儿呼啦啦一阵跑。 直跑得沈倩实在跑不动,一下坐在地上耍赖,姚小糖才大笑着把她扑倒,和身边其他孩子一起在那里挠起了她的痒痒。 姚小糖最后如愿拿到自己的小熊玩偶,小脸别提多开心。 沈倩见状,笑得也特灿烂,肚子里的十几个小玩具都被旁边的孩子拿完。 那些孩子们素质也挺好,得了玩具,都知道对着沈倩和姚小糖说一声谢谢,有两个认识姚小糖的,还很是羡慕的对她说到,“姚小糖,你妈妈真好。” 姚小糖眨了眨眼睛,里面藏着一股水汽,脸上红彤彤的,好半天才小声回答了一句:“你…你妈妈也很好。” 陈钦骚扰完陈美丽,得知沈倩真跟姚信和扯了证,说什么也要来亲自道喜。 他过来火锅店的时候,沈倩已经带着姚小糖在包厢里吃完了一盘哈密瓜。 陈钦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蹭饭的属性,他不光自己蹭,还要带上自己的老同学一起蹭! 陈美丽本来下了班就准备去做美容理疗,没想半路被陈钦拦下来,硬说老同学见面,要请她吃一顿饭。 两人大学都进过学生会,还真有些交情。 那就吃吧。 但她没想到,这人挺大一张脸,说不要就不要了,说是请她吃饭,却是拿蹭别人的来“请”,被蹭的对象还是她老板和老板娘! 陈美丽气得浑身发抖,跟自家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往那一坐,脸上尴尬得直抽抽。 陈大泉倒是不知道蹭饭队伍已经发展得如此壮大。 他六点多才跟姚信和下班过来,一进包厢,瞧见桌边的陈美丽和陈钦,眉头一皱,立马发现事情不简单,“嚯,老大这是积了什么八辈子的德,自己结个婚,咱们老陈家的组团来蹭饭。” 话音刚落,外头又推门进来一人,手里提着一蛇皮大袋,张嘴在那喊:“圆儿,我刚从我哥办公室偷来一茅台30,今儿咱们一醉方…” 林湄那个“休”还没出口,见着包厢里那乌压压一堆人头,声音立马一顿,乖乖歇火坐了下来。 陈大泉和陈钦平时就爱喝酒,沈倩和陈美丽酒量也不差,此时听见林湄的话,立马发出积极响应。 姚信和倒是一直没说话。 他进来之后,就主动挑了个沈倩身边的位子坐下,偏头看着她那张比姚小糖还要圆润的脸蛋,稍稍侧身,低声说了一句:“少喝点。” 沈倩眼睛一亮,还挺不好意思,“你心疼我啊?” 姚信和见她靠过来,胸口碰着自己的胳膊,鼓鼓囊囊的一团肉跟着布料往他身上滚,柔和绵软,还带着一点淡淡沐浴露的味道,立马坐直了身体,不再说话。 他平时很少参加饭局,也不是滴酒不沾,但要说酒量,那是真没有。 沈倩一点儿不在意,她跟林湄、陈美丽喝得小脸通红,兴起了,才会劝身边的新晋丈夫喝上一口。 姚小糖望着她爸眉头紧皱、一副逼良为娼的悲壮表情,眼睛眨巴眨巴,便忍不住小声开口道:“妈妈,你是不是很不喜欢爸爸呀。” 沈倩喝嗨了,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胡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爸,我喜欢他喜欢得,看见他那张脸就能灵感爆发。” 说完,她还真一蹦而起,扬着脑袋高歌了一首,然后把手里的酒一口闷了,脸上粉扑扑的,大摇大摆抱着姚信和的脖子,开始耍流氓:“我喜欢他喜欢得命都不要了。嘻嘻,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 姚信和坐在原地,在沈倩抱上来的那一刻,浑身肌肉骤然绷紧,神情严肃,手指也开始下意识蜷缩起来。 陈大泉和陈钦这会儿喝高了,也没去给他解围,径自在那里大笑,两人今天第一次见面,酒过三巡,就有了称兄道弟的底气。 林湄在旁边,左右逢源,咧嘴傻笑,直到酒下一半,她捂着肚子,突然起立,大喊了一声:“不好,酒里有毒!” 她这嗓子喊出来,陈大泉和陈钦立马也感觉到不对劲,哇啦一下往地上一吐,掏出手机就开始打120。 一群人呜哩哇啦地来,又稀里哗啦地去。 急诊室值班的是一四十多岁女医生,对着眼前一群挺敞亮的小年轻,挨个看过去,神情复杂。 她一步一步地走,就像是在下乡慰问似的,指着靠在陈美丽肩膀上的陈钦叹气:“小同志平时少看点不良视频吧,都虚成这样了。” 说完,又盯着被林湄扶着的陈大泉,“嘬嘬”两下,“小伙儿痔疮挺严重啊。” 最后,看着歪在姚信和怀里的沈倩,神情最为痛心,“怎么还有小姑娘喝假酒的,多想不开呐,哎,先去…” 她那句“去洗胃吧”还没出口,门口就急急忙忙进来一小护士,靠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刚才车祸送来那俩大爷不肯手术。” 医生眉头一皱,气得大喊:“胡闹!现在不做等下可是要截肢的!” 沈倩原来喝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听见医生的话,人立马精神了,睁眼看见姚信和那张清俊白净的脸,一下就不放声歌唱了,命也不能不要了,把人往外一推,捂着嘴就开始嚎:“哎哟医生,我来感觉了,我快死了,先救我,别管我老公,先救我啊!” 说完,哇啦一声,吐了。 第10章 第二天,沈倩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跟她一起醒的,还有昨天喝完假酒全身过敏的林湄,两人泪眼朦胧对视一眼,低头掏出各自的手机,彼此都有一些尴尬。 沈倩脑子里装着一万个后悔,手机里装着十几通未接电话,仔细一瞧,全是韩文波打来的。 韩文波这会儿已经在单位大巴上,接到沈倩的回电,张嘴就是一阵骂:“小沈!咱们队今天去秦南的事,你是不是都忘到后脑勺去了!” 沈倩一边下床,一边恭恭敬敬地道歉:“没忘没忘,韩科,我昨天跟朋友喝大发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我等会儿一定好好反省,现在我赶去高铁站,大概四十分钟到,咱们在那儿会和,您看成吗。” 韩文波“哼”了一声没说话,愤而挂上电话,看着是气还没消的样子。 韩文波这人脾气一向不大好。 他作为歌舞团里的业务科科长,以前就是拍拍领导马屁,没什么实权,可两年前,北城成功举办了奥运会之后,市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娱乐表演公司拔地而起,网络文化也日渐成为主流,歌舞团夹在其中,高不成低不就,领导班子开了大半个月的会,就决定也走起了市场经济的路子。 韩文波于是被委以重任,立马抖落了起来。 他平时干正事不行,抽烟喝酒却是难有匹敌,人野路子多,团里不少商演都是他找来的,三十五岁的人了,成天找着年轻漂亮的姑娘“聊”艺术,白天开一红色小跑走街串巷,裤子一提,见谁都说自己是妇女之友。 沈倩刚进歌舞团就被他给瞧上过。 这事不难理解,沈倩的长相虽然一般,但到底年轻水嫩,丰腴的身材在那些“阅尽千帆”的男人眼里,也很具有吸引力。 但沈倩压根不想跟一三十五岁的男人聊艺术。 她觉得自己就是艺术,在得知了韩文波的意思之后,连象征性地拒绝也没有,直接把情况告到肖副书记那里,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韩文波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彪子,一时气都不知道该往哪撒去。 陈大泉无从得知这些沈倩单位上的事。 他被姚信和喊过来送沈倩去高铁站,看着自家老板娘苍白可怜的小脸,心里还挺同情,张嘴就问:“嫂子你们歌舞团是不是经常要这样出去表演啊?我还以为事业单位都很清闲呢。” 沈倩嘴里咬了一口包子,沉声叹气:“可不是呢么。这次是秦南歌舞团五十周年,下次又是交响合唱团交流汇演,这一个接一个的,简直没完没了。” 陈大泉一听她提起秦南,便看了一眼过去,“嫂子你这次是去秦南啊?” 沈倩“嗯”了一声问:“对,你是秦南人啊?” 陈大泉连忙否认:“哪儿啊。是老大,老大小时候不是被拐过么,那地方就在秦南下面一个小县城,叫什么,南平吧,从秦南市区开车过去,估计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路程。” 沈倩听他这么说,一下就来了兴趣。气喘吁吁地赶到高铁,等坐下来,危机过去,望着手机里姚信和黑色头像的微信,咧嘴一乐,立马又使起坏来,发过去一句——“亲爱的老公,人家这次去秦南出差,顺便也准备到南平看一看,你有什么想要我带的土特产吗,人家随时都可以给你带回去的哟,想我了没呀,羞羞,使劲么么么么么。” 那头一直没有回复。 沈倩想着姚信和有可能在忙,也有可能是单纯不想回复自己,毕竟她那话留的,自己都嫌恶心。 但没想到晚上洗过了澡,姚信和的微信还真回复了过来,只不过是冷冷淡淡的一句——“好好说话。不需要。注意安全。” 沈倩往招待所床上一靠,嘴巴嘟得登天高。 跟她同住的苗冉冉,瞧见她这样子,走过去就笑问:“怎么了这是?” 沈倩唉声叹气:“还不是我老公,回个微信跟机器人似的。” 苗冉冉一脸惊讶,“小沈你都结婚了啊?” 苗冉冉比沈倩大了快六岁,今年二十七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沈倩这下又兴奋起来,把自己手机里偷拍的姚信和照片找出来,一个劲地点头,“喏,这就是我老公,帅吧。” 苗冉冉是舞蹈队的,平时对自己体型要求特别高,看见姚信和的照片,立马一愣,先不说他那张脸,就说那身材,一看也是平时坚持锻炼才会有的,跟沈倩这么个一百四十斤体重往上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夫妻。 于是苗冉冉挑了挑眉,侧脸又瞄了沈倩两眼,忍不住开起玩笑来:“这真是你老公?不是那种网络上小姑娘喊的云老公?” 沈倩一拍大腿,这是急着了,气呼呼的把自己的结婚证照片翻出来,无比严肃地强调:“当然不是!我们可是正经的合法夫妻。” 苗冉冉见她说得急迫。 嘴角也忍不住一抽抽,心想,正经夫妻谁成天把结婚证照片放手机里啊。 可她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她毕竟是工作几年的人了,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 沈倩是肖副书记招进来的,两人关系看着还挺亲密,想来也有不薄的家庭背景。这种世家小姐平时最不好惹,长得一般,脾气倒是不好,找了个长相帅气的丈夫,当个宝似的炫耀炫耀也能理解,就是不知道她那个极品丈夫家里条件得是差成什么样,才会牺牲色相结了这个婚。 歌舞团周末不上班,团里的人忙碌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打听一阵,纷纷嚷嚷着要自驾去周边的旅游景点看看。 沈倩没那个兴趣,摇头决绝,坐在餐厅里,一口半根油条,一口老豆浆,自顾自地查看手机里南平的大巴信息。 韩文波原本对沈倩意见挺大,这会儿见她不合群,更是心生不喜,走过去,皱着眉头问她:“小沈,上次大家爬山你不参加,这次你出去自驾游也不参加,这样一点年轻人的活力也没有,平时可是不会受小伙子欢迎的哦。” 沈倩抬头,撩着眼皮看他一眼,“我老公欢迎就行了,我要别人的欢迎做什么。” 她这话说完,旁边其他几个团里的人立马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地问:“小沈你结婚啦?” 苗冉冉这会儿也靠过来,笑着告诉旁人:“是啊,我还看了照片呢,帅得简直不像真人。” 沈倩没听出来她语气里的酸味儿。 其他人倒是笑起来,这个打趣,“你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不像真人的帅哥。” 那个问,“沈倩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啊?” 沈倩手指挠着脑门想,姚信和的职业她还真说不准,你说他是工程师吧,人家现在也不从事工程事业了,但你要说他是纯粹的商人吧,人家又有自己的研究团队,总之哪边都沾点儿,哪边都不完全算。 韩文波见她没吱声,以为她那老公就是一小白脸,徒有长相,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的那种,优越感一时拔地而起,就连那些肖副书记训斥自己的话,也突然显得没有那么难听了。 可陈大泉不知道,他跟姚信和下了飞机就往歌舞团的招待所里跑,在前台问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食堂里看见了沈倩和她那群同事。一拍大腿,走上去,张嘴就喊:“嘿,原来您在这儿啊!” 沈倩看见陈大泉,目光中有一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周围见陈大泉过来,还以为这就是沈倩的老公,觉得苗冉冉那话实在夸大了不少。 毕竟,陈大泉虽然长相不差,但最多也就一普通的阳光小伙儿,跟不像真人的帅气可还差得远呢。 但沈倩不知道他们这些想法,她擦了擦嘴巴,咧嘴就笑了起来,“那是不是我小侄…我老公也过来了?” 陈大泉点头答是,“可不是呢么,知道您周末想去南平,担心你一个人过去不安全,就在外头等着呢,吃好了么,吃好了咱就出去。” 团里人一听,才知道原来这不是沈倩老公。 单位租好的车此时正好送了过来。 大家伙儿于是一起跟着起了身,打打闹闹地出门,开着玩笑说要看看沈倩男人长什么样。 沈倩倒是也没想藏着掖着,她其实还挺想念自己家里那个美人的。出了食堂,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见自家男人靠在车旁沉默抽烟的样子,心里立马一颤,只觉几日不见,美人的颜值又有精进,特别是在烟雾缭绕里,那一身干净冷清的气质,大清早往那一站,简直蛊惑人心。 姚信和今天心情的确不大好,在飞机上被一大妈追问了一路婚姻状况,一张冷脸都阻止不了人家乱点鸳鸯的热情。 此时,他见沈倩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中立马浮现出那天她抱着自己撒娇耍流氓的样子,而后又想起她一脸果断推开自己大喊救命的样子,眉头一皱,就抬起手来,低声喊了一句:“过来。” 团里的同事这会儿也不嚷嚷着要上前打招呼了。 毕竟那么一辆大几百万的古思特往空地上一放,是谁都怵,加上姚信和身上那一股社会大佬的气势,离得近了,小命很有可能不保。 沈倩身边两个年纪跟她相仿的小伙儿率先回过神来,往后退开两步,挥手就喊:“一路顺风,沈倩玩儿得开心啊。” 沈倩大抵也能感受到一点儿同事们的拘谨,上了车,回想一会儿,突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信和觉得不解,侧过头去,看着她问:“怎么了?” 沈倩连忙使劲摇头,捂着嘴看了看自家男人,低头吃了一颗水果糖,乐呵呵地回答:“我团里那些同事,特别是舞蹈队和民乐队那几个,平时连李队长都管不住,没想到你一来,他们连话都不说了。” 姚信和没怎么搭理她的揶揄,看向沈倩含着水果糖一噘一噘的嘴巴,目光若有所思。 沈倩见状也不气馁,凑过去问:“姚哥哥要不要吃呀,我这里还有好多呢。” 姚信和轻咳一声,身体往旁边挪了一点,下颚的肌肉略微收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沈倩第一次发现这人竟然还有些傲娇的属性,低头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口味,伸手塞进他的嘴巴里,脑袋往前一靠,笑嘻嘻道:“想吃就想吃嘛,吃糖糖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姚信和小朋友不要多想啦。” 姚信和这会儿整个后背已经贴在了车门上,嘴里是水果糖甜腻的香味,面前是沈倩一双清亮纯净的眼睛。 他的手臂因为沈倩的突然靠近,下意识地搭在了她的腰上,整个人动作僵硬,像是把她微微地搂在了怀里。 沈倩浑然不知姚信和此时心中复杂的情绪。 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特别喜欢他身上那股子檀香中草药的味道,觉得这人坐在那里,美化世界不说,还漂亮得格外具有艺术性。这要是自己的孩子,那可简直不得了,毕竟长得好看还容易养活,时不时投喂两颗糖,他就能不吵不闹一整天,也忒省心。 南平原本离秦南市是三个半小时的路程,年前通了国道,时间一下缩短到将近一个半。 等他们进了县城,路边已经来了不少黑色的小轿车。 沈倩下车买了一些当地的水果,问旁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加油站的小伙儿告诉她:“是镇上新搞的一个图书馆还是文化中心什么的,今天揭幕,来了不少市里的领导。” 沈倩恍然大悟,上车之后,立马催着陈大泉把车开过去凑热闹。 三人的车子洋气,来得时机又太凑巧,刚一进去,就被带到了旁边领导专用的停车场里,沈倩跟姚信和一下车,那头的人也不管认不认识,张嘴就喊“领导好、领导这边请。” 那县旅游局副局长刘大强是个二十八岁的小年轻,这次这个文化中心办起来就是他的主意,一大早跑前跑后,生怕自己不够露脸表功绩,没想这会儿见到姚信和,他脸上立马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低着脑袋,拔腿就往后面办公室里跑。 刘大强倒是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跟姚信和说起来还是小学初中的同学,只是那时候姚信和成绩太好,长得又太漂亮,刘大强仗着自己有个当村支书的老子,整天下了课就带人去欺负他。 这事儿本来也不算什么,偏偏后来,姚信和一声不吭把养父陆向前砍死了,被抓走的时候,目光阴狠地看了刘大强一眼。 刘大强被那一眼吓得青春期都憋回去了好几年。 他这人瞧着凶狠,其实特别怕死,成天想着那么个心狠手辣的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从少管所出来,哪天心血来潮,是不是也要把自己给砍了。 刘大强再次感受到自己年少时期的恐慌,一时吓破了胆。 如今就算姚信和不是奔着砍自己来的,他也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一瞬间,他面也不露了,吆喝也不喊了,眼看时间来不及,拉来旁边一个识字的大爷,张嘴就要他替自己上台去致词。 那大爷本来是乐队里头拉二胡的,五十来岁,近视,眼神儿还不好,说话带口音,拿着刘大强的稿子被赶鸭子上架,心中实在惶恐不已,“那,那额滴二胡咋办咧。” 刘大强大手一挥,指着不远处在那玩儿二胡的沈倩,“那不是有个姑娘会吗,让她上!” 沈倩以前经常下乡采风,什么唢呐,二胡,口风琴,都不在话下。 这会儿她见乐队队长来找自己帮忙,小脸一红,立马拍着胸脯保证,“大姐,您放心吧,我就是搞音乐的,这都是小case。” 于是十分钟之后,揭幕式正式开始。 领导和县里围观人民此时纷纷到齐,连姚信和跟陈大泉,都被莫名其妙安排到了前排的位置上。 手拿演讲稿的大爷见开场舞的大妈们下来,深吸一口气,终于哆哆嗦嗦上了台。 大爷声音低沉,秦南口音纯真,听着还有几分不自然的忧郁,磕巴了半天,等得到下面听众的掌声,他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眯眼看向手里潦草的演讲稿,擦着汗开口道:“额们介个火化中心啊,特别滴耗,能够完工,那都是多亏了社会国界银士的帮忙。” 他这话一开口,下面的领导立马愣了。 沈倩坐在座位上,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想,哦,原来这是个火化中心,怪不得领导说起话来,语气如此沉重。 她见旁边乐队队长目光呆滞,一时忘了配乐,便决定自己上阵,随性发挥,拉起了缠绵悱恻的《落花的悲伤》来。 刘大强在旁边急得脑门直冒汗,站在台下,扯着脖子一个劲地做口型:“是文化,不是火化,文文文!” 大爷左边耳朵是观众的窃窃私语,右边是沈倩的《落花的悲伤》,一时悲从中来,也是情绪上涌。 “以后啊,额们村民滴…介个银生感悟、杂交作品,都能在介里,得到黑好的展示。大家一起奋斗,一起进步,一起接受教幼,介就是火化滴离娘!” “是文化的力量!” 刘大强两眼一黑直接瘫在地上,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果然,没过多久,下面就有人喊:“局长晕过去啦。” 此时大爷受到沈倩配乐的感染,见观众席人头攒头,气氛高涨,也不禁振臂号召起来,“让额们带着满身的你娘,努力奋进,开拓自我,坚持给每一个村民提高火化水平!” 说完,下面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场面一度变得很是混乱,这个喊,“不好啦,副书记也晕过去啦!” 那个喊,“那边那个拉二胡的!你可别他妈拉了!” 第11章 最后,大爷果然一下台就被保安带走。 沈倩作为大爷背后的女人,心中惴惴不安,一时疑惑,难免也迈步跟上。 县文化局的办公室主任钱福泽此时亲自站了出来,安排完前面的揭幕式,下台就揪住后面一堆交头接耳的大爷大妈,张嘴大喊“刚才是谁擅自在那儿拉二胡的”,气势惊人,一看就是干过人的老革命,胳膊一甩,誓要揪出刚才兴风作浪的危险分子。 大妈大爷都是周边村子调来的“文艺”工作者,不认识沈倩,站在原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钱福泽于是越发愤怒,一拍桌子,嗓门儿更加洪亮,“说!到底是谁拉的!别逼我把你们队长喊来,等下一个一个严刑逼问!” 刘大强他娘张冬梅原本是今天广场舞的舞蹈演员,早上喝多了水,跳完舞之后尿意汹涌,趁人不注意,偷偷在还没通水的大楼里上了一回厕所,此时出来,猛地一耳朵听见钱福泽的声音,心里立马咯噔一响。 她也是良民当惯了的人,做点儿小事就心虚,等钱福泽那一句“谁拉的”喊出来,她双腿一软,便只能举起手来,畏畏缩缩地承认,“我…是我拉的。” 钱福泽一见危险分子举手,年纪居然还挺大,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老姐姐,您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能凑这个热闹!” 张冬梅站在原地满脸惭愧,心想,我哪把年纪也做不到控制这个啊。于是,哭丧着脸,只能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一下没忍住。” 钱福泽更气了,“这有什么忍不住!?你就不知道等大家一起拉你再拉吗,硬要出这个风头!” 张冬梅心想,这玩意儿有什么风光可出呐。 钱福泽见她不说话,觉得她显然还没有受到组织的感化,冷哼一声,干脆来狠的,“好,你爱拉,那你就在这里拉个饱,我们看着你拉!” 张冬梅两眼一黑,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她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人是个领导,一准以为他是来耍流氓的! 沈倩这会儿从后头的保安室里出来,听见钱福泽的话,连忙把张冬梅往后一扯,也笑了起来:“大妈,刚才是我拉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冬梅眼睛睁得老大,心想,这事儿居然还有人抢呐? 此时,站在钱福泽旁边、那个吹唢呐的大爷也回忆起来,瞧着沈倩的脸,立马点头答是:“对!就是这丫头拉的,我记起来了,我刚才在后面看着她拉的!” 张冬梅一下没忍住,“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上。 钱福泽这会儿知道自己怪错了人,望着沈倩的脸色一瞬间垮下来,往前迈开一步,刚起了教训人的架势,右手抬起来,没想外面县招商局的秦局长就又带着人进来了。 秦局长这会儿后面还跟着姚信和和陈大泉,脸上别提有多殷勤,见着钱福泽了,上来就握他的手,“钱主任,原来你在这儿呢,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北城华升科技的姚总,刚才看了我们的揭幕式,对我们县里准备搞的这个革命文化度假村特别感兴趣。” 钱主任站在原地一愣,想着,这位老总看着年轻,但身上气度不凡,身边带的是男秘书,也不像是陪小三出来旅游的,看过刚才的揭幕式还能有兴趣,想来也算真心实意,于是脸上一时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沈倩的事立马被撇到一边,迈步向前,张嘴就与那头姚信和陈大泉打起招呼来。 张冬梅这会儿从地上起来,看见姚信和了,眨巴眨巴眼睛,张嘴就喊,“山子?” 姚信和倒是没觉得不喜,听见这声喊,回头瞧见张冬梅,还特地走过去,点头问了一句好,“张婶,好久不见。” 刘大强过去虽然不是个玩意儿,但他爹刘支书和他娘张冬梅却是村里难得的好人。 以前姚信和吃不饱的时候,除了陆曼,也就他们两口子会给他送点吃的,甚至后来姚信和能去镇上上学,姚信和杀了陆向前被警察带走后的证词,都是刘支书到镇上给他办的。 招商局的秦局长一看姚信和跟张大强的娘认识,更加高兴了,大手一挥,开口就要喊大家一起上县里最好的三宝楼吃饭去。 沈倩迷迷糊糊的跟着走,这下也没人问她的责了,甚至一下从危险分子,变成了不远万里前来投资的大老板夫人。 刘支书原本在忙着家里的农活,听说姚信和回来,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锄头,骑上摩托车就往县里赶。 刘大强醒来之后倒也跟了过来,只是坐在那里,屁话不敢说,跟平时那一副长袖善舞的模样一点儿不一样。 饭局上,秦局长钱主任喝得面红耳赤,陈大泉被灌了一肚子酒,脚步也有点虚。 姚信和倒是滴酒未沾,面冷话少,最后,甚至还能十分沉稳地签下来一两千多万的度假村项目。 沈倩坐在旁边,惊讶得眼睛直眨。 她想着,沈家虽然也算北城大家族,但家里人大多从政从军,最讲究低调清廉,像这样一掷千金的机会可还真是不多。 秦局长饭后本来还准备给姚信和他们安排政府宾馆,被刘支书拒绝,说是和孩子多年未见,硬是要带他们到自己家里住一晚去。 刘支书前两年已经升职到了镇上,自己攒钱也修了新房子,离县政府不远,开个摩托也就二十分钟的路。 沈倩坐在车里,望着一路上绵延的蔬菜大棚,眼里还挺新奇,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姚哥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姚信和原本想着事,此时抬起头来,摇头回答:“不,我那地方还要更远一些。” 话虽这么说,但从车上下来后,周围不少村民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南平这地方不大。 戈山村这些年开展高新农业,不少果园土地被承包出去,大多村民都住到了镇上来。 姚信和那个养父陆向前年轻时也算有名——臭名昭著的毒虫,独眼干瘦,络腮胡子带个疤,无恶不作,据说十几岁去城里打工,跟会计偷情被人老公断了子孙根子,人到中年,前路无望,他老子陆爱国实在看不过去,就在县里火车站,花两百块钱买了个病得快没气儿的小孩回去给他当便宜儿子。 那孩子当然就是姚信和。 但陆向前这人坏的连亲爹都打,对这个没点血缘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姚信和小的时候,他在外头惹是生非,姚信和长大了一点儿,五官日渐变得漂亮,他就开始对着自己的养子心怀龌龊心思。 七八岁的少年,本来就有点雌雄莫辨,陆爱国还活着的时候,姚信和还能被维护一二,但等陆爱国死了,陆向前立马开始动手动脚,行为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姚信和小一点的时候还知道哭,懂事之后,连哭也不哭了,脸上一天天阴沉,眼神一天天危险。直到上了中学,他因为成绩好,被刘支书安排去了镇上一中读书,平时住在学校里,陆向前见到他的时间才渐渐少了起来。 可学校周末不让住人,姚信和去不了学校,又不愿意回戈山村,于是揣着几个馒头,只能在镇上满大街游荡。 镇上那会儿有个从沿海大城市回来的花姐,据说以前是开发廊的,瞧见姚信和那张俊俏阴柔的脸,立马起了歪心思。 花姐手里养了不少姚信和这样无家可归或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儿,听话的给口饭吃,长大了让他们给自己卖命,不听话的,就直接往人身体里注射毒品,把人毁个彻底,再让他们给自己卖命。 姚信和那时长得好,性格又沉稳,花姐难得找到这样的好苗子,特地拿了两千块钱,成天上陆家游说,就是想把他从陆向前手里买过来。 只是姚信和显然比陆向前还要狠心,还没等陆向前签字同意,他就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姚信和砍死陆向前的那一天,镇上一中刚开学,他握着菜刀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望着地上成片的红色,却是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姚家老太太第二个月在少年看守所里找着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长孙,抱着他因为戒毒变得削瘦孱弱的身体哭得不成样子,六十多岁的人了,鼻涕眼泪一股脑流到嘴巴里,一个劲念叨着对不起。 但姚信和没能生出多少感同身受的情绪来。 他生来缺少了一些少年人的天真,被现实磨得,又只剩下一副不讨人喜的阴狠。 在他看来,该死的人死去,该活着的人,即便苟延残喘,也能继续活着,那么这就是好事。 所以,姚信和从没有想过跟自己的妻子隐瞒这些事情。 他不光要告诉她这些,他还想带她去陆爱国的坟上看一看,这个在他记忆里只活了七八年的老人,毕竟给予了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段不算阴暗的童年时光。 沈倩坐在刘支书后院的老藤椅里,眼带水光,醉意醺醺。 她晚上在刘支书家里喝了不少酒,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聚会比中午三宝楼的饭局要亲切许多,甚至姚信和也在她的劝说下顺势喝了两杯。 两人就着零星恍惚的醉意,坐在后院的小阳台上,对着天空里的一片璀璨数星星。 沈倩抬起手来,孩子似的张牙舞爪,又哭又笑,等抓住身旁姚信和的胳膊,她才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忽的将这个体格比自己大了许多的男人拥进怀里,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气鼓鼓地说到:“要是我们小时候认识就好了,谁欺负你,我就去把他们打趴下,真的,我打架可厉害了,你长得这么好,我一定会特别特别用力的保护你。” 姚信和一时沉默,难得没有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亲近。 他伸出手,捏了捏沈倩脸上的软肉,觉得新奇,闻见她身上那一股糖果沐浴露的味道,又有些难言的畅快,即便他脸上神情此刻依旧平淡,意识却有一些醉了,醉的清醒而明净,垂着脑袋,喃喃自语,“小骗子,谁说我们小时候不认识的。” 可是小骗子睡着了,她听不见爱人的话。 所以小骗子永远只是一个快乐的小骗子,她大概不会想要知道,自己那些年偷偷惦记过的人,是不是也同样记得自己。 第12章 第二天,沈倩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个姚信和。 两人昨晚睡得都挺晚,张冬梅想着他两已经结婚,连房间也没多安排,就一张床上放了俩被子。 没想沈倩睡相极其不雅,一到下半夜就开始抢被子,脚丫子一顿乱抖,姚信和被她踢得实在没脾气,索性武力镇压,双腿一夹,直接把人锁在怀里。 这可实在浪漫得不得了,两人第二天起床,就算没有落枕,那起码也得一个肩周炎,一个颈椎病。 沈倩一大早率先醒来,果然身有不适,趁姚信和还在睡,一点一点从他怀里挪出来,撑着单边胳膊试图起身,没想起到一半,肩膀一酸,又给摔了回去。 沈倩重新躺在软和温暖的大床上,睁着一双牛眼睛,干脆也不起了,就那么安安静静望着对面的姚信和发起了呆。 她一开始还只是单纯用欣赏的眼光在看他,可过了没一会儿,等心中邪火四起,恶向胆边生,她就开始伸出手指,蹭起了他的睫毛,之后见人没反应,更加得寸进尺,用指尖在姚信和脸上直接画起了圈,嘴里小声嘟囔着:“哎,你说你怎么能长这么好看呢,酒量这么差,以后要是多遇见几个像我这样的女流氓,可要怎么办…” 说完,她眼睛咕噜噜看了房间一眼,确认没人,就偷偷亲了亲自己的食指,把食指放在姚信和的嘴上点了点,笑嘻嘻地继续念叨:“…还好以后咱两在家多喝两回,这酒量啊总能上去,不过,他们说,鼻子大的人性欲强,你之前一直那么憋着,这喝了酒,突然遇着我这种尤物…” 说着说着她都把自己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轻咳两下,砸吧砸吧嘴道:“…哎,不过谁让我是你老婆呢,让你嚯嚯几回也没什么,难怪我做梦要当英雄母亲,原来这都是上天的指引,说不定我以前在天庭就是干接生的…” 面前的男人此时终于听不下去,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放心。就算我们举行婚礼以后,在夫妻义务上,我也会以你的意愿为准。” 说完,他直接起身,将外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在了身上。 沈倩呆在原地好半天,直到姚信和穿好衣服出了卧室门,枕头边上响起手机铃声,她才猛地捂住脸,往枕头里使劲一埋,抓着手机大喊起来,“老林,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做了啥,我他妈没脸活了!” 林湄打电话过来,原本是想找沈倩要陈大泉电话号码把人家领带夹还回去,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句,立马警惕起来:“怎么,你终于开始刨人家祖坟了吗?” 沈倩“呸”的一声坐起来,可怜兮兮地诉苦。 林湄听完居然也没意外,“你说你这丫头,怎么打小这么没出息,成天就知道好美色呢。” 沈倩翻个白眼,张嘴就让她滚蛋,“边儿去,我一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好美色,那好什么,how are you吗。” 说到,听外头传来张冬梅喊吃饭的声音,她也没再磨蹭,气鼓鼓地挂上电话,出门就直奔洗手间而去。 没想到,楼下餐厅这会儿人还挺多,除了昨天一起喝过的几个,还多了个刘小雨跟朱越。 刘小雨是刘大强的幺妹,以前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姚信和,现在听说姚信和回来,还成了一大老板,立马情绪上涌,说什么也要连夜赶回来看看,小脸红润异常,堪比国家级金丝猴的屁股。 朱教授相比之下,就要正常多了。 他是当年警察从花姐那里救出来的六个孩子之一。 姚信和那会儿吃了两个掺过白粉的面包,戒毒尚且困难,朱教授被花姐实实在在注射过毒品,过程可谓更加艰辛,只是他本人意志力强大,不仅成功解脱出来,还能在乡政府的资助下考上大学。 朱教授现在已经是秦南农业大学博士毕业的农产品种植专家。 他零七年上过一次中央台的《致富经》,之后便发誓将自己奉献给科学,不仅致力带领村民奔小康,更是专注研究,推陈出新,即便没有其他教授的肚大秃头,却也坚持常年没有性生活,所以村里男人看见他,个个都要尊称一声朱教授。 朱教授感念当初刘支书的帮助,如今一到周末就会下乡来,帮村里人在基地大棚里看一看根茎生长状态,配一配新型培育的种子。 他今天照例被刘支书喊来家里吃饭,刚坐下来,抬头瞧见刚刚下楼的沈倩,脸上表情一愣,猛地低下头,耳朵咻的一下就红了一大片。 沈倩没瞧见他的神情,打着哈欠往人家身边一坐,咧嘴一笑,特别不见外:“朱教授好啊!” 朱教授这下不光耳朵娇羞了,连眼神都开始娇羞起来, “胖蹲你你也好,你你是我的粉丝,哦不不不,我是你的粉丝。” 沈倩一听他喊自己胖蹲,咧嘴一笑,乐了。 胖墩不胖蹲是她在网上的艺名,她那小破乐队的名字也很好记,就叫二胖! 二胖原创作品不多,但网络上粉丝不少,只可惜里头团员个个觉悟不高,仨富二代,一个没被淹死又死灰复燃的情种,临近毕业,出国的出国,投奔爱情的投奔爱情,颇受好评的团队一下就地解散,昙花一现,没了结果。 沈倩过去没在现实里遇见过活着会喘气儿的粉丝,如今看见朱教授,一时热泪盈眶,握着他的手,简直感动非常,“没想到我还能得到文化人的喜爱。” 姚信和本来在跟陈大泉聊工作的事,旁边还坐着个一脸春情泛滥的刘小雨,抬头无意间往沈倩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一副不矜持的样子,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全程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往朱教授的脑门儿上扫一眼,被沈倩抓住,他也丝毫不慌乱,若无其事的把视线移开,装得十分大方得体。 沈倩没多想。 她琢磨着,朱教授很可能过去偷过姚信和的裤衩,或是姚信和谋害过他养育多年的科研猪,总之男人间的矛盾,一点没有逻辑可寻。 好在吃过饭,朱教授就要出门采取数据了。 张冬梅邀请沈倩去参观他们村最新建设的恒温大棚基地。 姚信和此时接到姚小糖打来的视频通话,沈倩一听闺女的声音,抓过他的手机,张嘴就说要带她去参观大棚。 沈倩小时候在东北军工家属区长大,接近自然,释放天性,那时候也养过兔子养过鸡鸭,最过分的一次是小学五年级,偷偷养过一头老母猪,有一回她门没关好猪给跑了,弄得整个厂的人大半夜全体出动去抓猪,抓的大家一脸菜色,逮着一个胖点儿的,张嘴就喊“猪啊我的老母猪”,饱含深情,十分骇人。 张冬梅想着沈倩和姚信和是新婚,没当那个电灯泡,把小两口领进二号大棚,自己就转身离开,去了另外的棚里。 沈倩这下立马撒欢起来,对着手机里的姚小糖,胡说八道那是张嘴就来,对着人家豌豆苗喊葡萄,对着西红柿藤硬是喊青瓜。 母女两往那一看,一个敢说,一个敢听,简直不得不让人怀疑生命的真谛。 姚信和看不下去,把手机收过来,直接挂断,开口教育到:“没你这么教孩子的。” 沈倩眨一眨眼睛,在旁边蹲下来,笑嘻嘻地回他,一点儿羞愧也没有,“谁让我是个不靠谱的妈呢。我呀,一好唱小曲儿,二就好这张嘴,只要有好吃的能让我试试,甭管它叫什么,我都能给它吹出花儿来。” 说完,她还真一点不嫌脏,开始用手指在那扒拉菜地,咧嘴乐呵上了。 姚信和从小在农村里长大,对于土地,其实也有一种生来的敬畏。 他过去接触的北城世家女性,大都是一些不事稼穑的千金小姐,她们的生活,更多的,是一种依附在不断打磨、加工的艺术品之上的优雅,没有一个女人会像沈倩这样,理直气壮的胡诌,毫不掩饰的俗气,似乎她往那一坐,便有一片人间烟火,漫山遍野,袅袅而起。 姚信和很少会去了解女人,就像他很少会去思考婚姻的意义。 他在沈倩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白白胖胖的手指,轻声告诉她:“不要勾,这苗还才刚刚发芽,很容易被折断。” 沈倩闻见姚信和身上那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道,混合着身边的泥土,小脸一时不禁泛起了红。 她收回自己的手,偏过头来,把圆圆的一张脸抵在膝盖上,咯咯一笑,勾起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等姚信和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她就抓了一根地上掉落的小菜苗,把它放在姚信和头上,自己凑上去,飞快在他脸上一亲,然后又缩回来,脸上红彤彤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那我只能折腾我自己的小苗苗啦,喏,我希望我的小苗苗也可以快点长大,变成一个这么帅这么帅的大苗苗。” 姚信和一下子愣在原地。 许久之后,冷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粉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个丫头调戏了。 朱教授这时正巧跟着刘支书进了这边的二号基地棚,准备在这里配一套改良的种子。 没想迎面遇上了蹲在那里的沈倩和姚信和。 沈倩这人,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脸皮极厚,但在自己粉丝面前,她那偶像包袱还挺重,见朱教授看过来,立马起身,站得离姚信和远远的,挥手装作无事的样子,故作平静地打招呼道:“哎呀,鸡教授,您来猪棚配种啊。” 说完,不光是她自己,朱教授和刘支书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也懵了。 第13章 好在刘支书见多识广,在此危急时刻猛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大笑一声“山子媳妇就是幽默”,转身拉着朱教授往菜地里走,偷偷将此事揭了过去。 沈倩虽然得到解脱,难免还是觉得自己丢了大脸面。 十二点多钟,吃过午饭,她起身跟着姚信和离开,同朱教授道别的时候,小脸羞涩,话说得格外轻,往车里一坐,神情别提有多委屈。 姚信和觉得女人这种生物实在让人费解。 特别是沈倩这个品种,前脚调戏了自己,后脚又能为着其他男人愁眉苦脸,一时落了清净,皱着眉头也不说话,一眼望去,都不知道她是在忧郁还是没吃饱。 当天下午,沈倩去机场送走姚信和,团里那群自驾游的同事也接二连三回了秦南。 苗冉冉是最早到达招待所的那一批。 见着沈倩也回来,她立马小跑上前,抱着她的胳膊,一脸讨好地笑着问到:“怎么样,和老公玩的开心吗。” 沈倩这会儿心情恢复过来,咧嘴一笑,小脸红得格外真诚:“开心,我俩昨晚上终于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交流。” 苗冉冉脸上一红,心想这两口子还特么是老司机,轻咳一声,就捂着嘴巴感叹:“真好,小沈,我可真羡慕你,老公长那么帅那么有气质,家里还有钱,对了,听说你妈妈是顾兰青啊?” 沈倩见她突然提起自己母亲,点头答到:“对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苗冉冉眼睛左右看了一圈,靠在她耳朵边上,开始告起状来:“你不知道,这次跟我们去黎乡玩的人里头,有几个是秦南乐团里的,其中有一个叫什么邱浩的,说是乐团一提,哎哟那个架势,一路上可不消停,指点这个批评那个,聊到你妈妈,硬说当年她能得那个帕格尼尼的奖,是走了关系把他们几个同期的给挤掉了才进去的。” 沈倩平时对家里人极为护短,听见这话,手里的毛巾立马往地上一摔,张嘴一句国骂,浑身气焰嚣张,只恨自己此刻不能手举火把,把那厮的大裤衩子烧个迎风飘扬。 没想第二天,她在秦南的山海音乐厅后台还真遇着这人了。 邱浩果然如苗冉冉所说,为人异常自大,在那跟乐团里的小年轻说话,几乎每颗字都带着前辈的傲慢。 小年轻是才被招进乐团里来的,原本脾气挺好,但聊到自己的偶像顾兰青了,难免还是有了脾气,“咩啊,顾老师就是好厉害的喔,她当介个特别指导,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啦。” 邱浩哼的一声,冷嘲热讽起来:“顾兰青?她不过是找了个好男人,那些奖项资历,保不齐就是睡出来的。” 沈倩见那小年轻还想开口反驳,连忙一脚把半掩的房门踹开,把人往后面一拉,皱着眉头教育:“行了,你个广东的小同志就别跟这儿较劲了,张嘴一句咩,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喂羊的,让我来。” 说完,她迈步向前,扬起脑袋对着面前的邱浩咧嘴一笑,拳头猝不及防地举起来,打在他那张老脸上,而后大腿往下一压,把他的胳膊反扭在身后,开口问他:“怎么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精神世界这么肮脏,党的光辉没洗刷你,我来免费漂白,你还不乐意啊。” 沈倩这人其实也不是崇尚暴力,她就是不喜欢跟人玩儿阴的,什么指桑骂槐,什么迂回牵制,在她那儿,纯属浪费时间,有那个空,浪费那个脑细胞,不如多吃两口肉,多写两首曲。 严导原本过来后台找人,没想冷不丁的遇着这么一出戏。 他是南湖电视台的节目组导演,手里现在正在筹备一个叫做《歌者》的节目,听说秦南歌舞团这边有个在当地很火的摇滚歌手,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居然遇见了顾兰青的闺女。 顾兰青上大学之前一直生活在桐城,严文生那会儿是她的同学,偷偷喜欢好些年,大学为她专门考到北城,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表白,顾兰青就被个部队里的大老粗给叼走了。 这事儿想来实在可气。 严文生现在即便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回忆起当年的遗憾,时常还是觉得扎心。 去年顾兰青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聊到自己学习歌剧的女儿,严文生记在心里,当天晚上就去网上搜了搜沈倩的资料,觉得这个姑娘未来可期。 沈倩倒是不知道严导跟她妈之间的那些旧时情意。 见他邀请自己参加《歌者》的比赛,只觉有些过于仓促,“严导,您看我这才刚结婚没多久,过几天回北城就得去忙婚礼和搬家的事,再说下个月都要春节了,家里走亲戚见熟人,多忙啊。” 严文生挥手表示不用担心:“哪有那么快,我们这节目啊,最早也得明年开春三月份才启动,算下来,还有两个月呢。我和你们歌舞团的乔副团长是老交情,我到时候跟她说一声,你连班都不用去上,安安心心在家准备节目,拿了好名次,我们电视台高兴,你自己高兴,你们团长也高兴。” 沈倩听他这么说,还真有些动心了。 毕竟,她一搞音乐的,虽说懒散了点,但要说不想出名、不想跟粉丝互动,那纯粹是装逼。 况且,他们歌舞团一人少屁多的事业单位,里头那么多妖魔鬼怪凑在一起,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的确挺无趣,似乎每天不打两个清新脱俗的屁,都不知道美好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于是沈倩冷静思考两天,就干脆把这事跟姚信和说了。 姚信和对音乐方面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他对于沈倩参加节目这件事却是十分赞成的。 一来南湖电视台的影响力毕竟摆在那里,二来,也是姚家自己就有专门的文化公司。他认为,自己一个没有音乐细胞的理工男,都能对沈倩的歌声如此着迷,想来这样的好声音,也不该被淹没在死板老态的歌舞团里。 于是,沈倩答应严文生当天,姚信和就在北城给她成立了个人工作室,挂在姚氏的青山文化公司下头,又把琳达调过来,给她做了个专职的助理。 唯一让人有些顾虑的是,姚氏文化公司现在音乐板块的业务经理是姚信鹏的老婆梁穗穗,沈倩早些时候因为孩子的事跟她闹过一回,两人凑一块儿工作了,想来难免产生矛盾。 果不其然,沈倩本来心情还挺好,听见梁穗穗的名字,对着手机,立马就是一句哼。 这声哼还真不是突如其来。 姚信和前两天刚把自己的婚房定下来,被老太太喊回去吃了个饭,没想那头梁穗穗忽的不请自来,张嘴就在那哭诉老太太最近又生了几次病,哭到后面,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提议把姚信鹏的亲妈张连媛接来老屋照顾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大房现在没个正经长辈,指责姚信和的母亲白迎蕊一回英国十几年根本不管公婆的意思。 要不说沈倩不屑与梁穗穗这女人为伍呢。 这人自己嫁了个私生子,不想着低调做人,居然还打着让她那小三婆婆也登堂入室的主意。 想那张连媛,一个姿色平平的家庭老师,年轻时引诱未成年男学生,年纪大了破坏人家家庭,生了个孩子阴阳怪气,没点本事,成天盯着家里这点儿财产瞎琢磨。 沈倩知道自己婆婆白迎蕊不在乎姚家的这些东西,但她一做长孙媳的,可一点不想把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出去。 于是沈倩回到北城,斗志格外昂扬,下了飞机直奔姚小糖的学校,接完孩子,顺路开着车,跑去城北胡同,不一会儿就在一圈麻将的吆喝声里找到了老姜的位置。 老姜原来叫小姜,今年才刚二十,原本是二胖乐队的编曲和贝斯手,北城三代土著居民,天生音乐大佬,大学学的指挥,家里有钱又有房,租出去的门面店铺每月大几十万,大二时因为惹事被学校开除,家里就安排他去老年合唱团实习指挥,没想他干了俩月没干下去,把一老头给揍了,之后就干脆蹲家里,指挥起了麻将桌上的万里江山,由小姜变成了老姜。 老姜跟沈倩臭味相投,两人革命感情极其深厚。 此时,他听说沈倩要上《歌者》,想找自己帮忙编曲,满口答应一点含糊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筷子,把嘴里的鸭骨头吐出来,撩着眼皮看旁边的姚小糖一眼,就问她:“这你妹妹啊?” 沈倩十分严肃地纠正:“我闺女。” 老姜懵了,一擦嘴巴,蹲下来,伸手往姚小糖脸上一捏,难得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痞气,无比感叹道:“行啊你,嫁个男人,还能白得这么漂亮一闺女,赶明儿我也上二婚市场溜达溜达去。” 沈倩把姚小糖抱起来,眯了眯眼睛,“你就是想不劳而获,截取其他男同志的劳动成果。” 老姜一愣,张嘴表示同意,“要说看事通透,还得数你老沈。好在你男人年近三十,为人沉稳,不然在你面前,岂不是成天像裸奔。” 沈倩望了一眼他桌上的烧鸭,轻声叹气:“别提年龄的事儿,一提年龄,我就心疼得要流泪。” 老姜白眼一翻,耷拉着眼皮回她:“拉到吧,人家眼泪是从眼里出来,你丫从嘴角出来的,这他妈叫口水!” 说完,他把桌上没吃过的那盒烧鸭往她手里一放,挥手喊到:“给爷滚蛋。” 沈倩于是拿上两人友谊的烧鸭,带着嘴角流下的晶莹泪水,老老实实带着自家闺女滚了。 第14章 第二天是周末,沈倩上午把姚小糖送去画画辅导班,自己上录音棚溜达了一圈,出来见时间还早,就索性开车去了犁山别苑的新房里。 犁山别苑是姚家前几年自己投建的高档小区,地理位置好,环境也清净,里面的别墅装修全是由世界知名设计师独家打造的,美观大方,业主也省时省心。 老太太把里头结构采光最好的一套给了姚信和,其他孙子孙媳都没这个待遇。 沈倩呈了老太太的情,知道老人家爱吃榴莲,当天就让人送了一极品马来西亚猫山王过去。 沈倩自己在对街的品安园其实也有一套小复式,是成年那会儿家里送给她的,虽然比不上犁山别苑这一套,但也价值不菲。 她平时少有过去那边,几年前把房子租出去,现在里头合租了四个年轻姑娘。 沈倩下午一个人把新房里的床上用品换了一遍,坐下刚喝两口茶,没想那头品安园复式楼的租户乔小姐就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是物业那头有份入户文件要业主签字,现在她给沈倩送过去。 沈倩平时一向不爱麻烦人,如今见推脱不了,就干脆让乔小姐走两条街过来犁山别苑这边,准备让她回去的时候,拿两袋水果,顺便再刨几株后院的冬蔷薇送给人家,算是个装饰品。 乔小姐来得果然挺快。 她是搞公关的,在会所里工作了许多年,长相出众,打扮精致洋气,说话声音婉转动听,脱了鞋,被沈倩接进别墅,姿态摆得很是妖娆,目光在沈倩那张圆润白嫩的小脸上扫荡一圈,隐约带着些许打量。 沈倩收下文件,也没多想,转身去后院给她挖冬蔷薇,没想力道没控制好,旁边的备用水管被她一锄头给弄出了个窟窿,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站起来,想着自己收拾不了,便索性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过去。 物业的工作人员来得很是迅速,他也没见过这一户的女主人,进门之后,见到乔小姐,还以为这是姚先生的太太,微笑一声,立马低头抱歉,“姚夫人,实在对不住,这个备用水管本来两月之前就应该更换的,但您和姚先生一直没在北城,所以就耽误了,您放心,明天我们工程部的同事过来,立马给您更换好。” 他这话说完,乔小姐微微一愣,站在那里也没有解释,只抿着嘴巴撇过头去,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领着他往后院走。 姚信和这会儿也才刚刚下班,他二姑姑今天回国,老太太让他带着沈倩回去见上一面。 他听说沈倩在新房这边,于是就自己坐了车过来,没想进屋看见一个乔小姐坐在那里,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屋子,脚步几乎下意识就退了出去。 乔小姐抬起头来,神情倒是十分自然,站起来,弯眉笑道:“是姚先生吗?” 姚信和抬头再次确认了自己家的门牌号,皱着眉头往屋里走,径自坐在沙发上,没有搭理乔小姐的意思。 可乔小姐在会所里头混迹多年,最能看出什么样的男人值得攀附,所以对于姚信和此时的冷漠,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手指拨了拨自己脸颊旁落下的发丝,柔声说到:“沈小姐在后面和物业的人处理水管呢,等下就过来。” 乔小姐是浑身都被武装过的女人。衣服上萦绕的,是性感昂贵的都市香水,妆容和气质具备的,是无可挑剔的成熟魅力,往你跟前一坐,似乎连头发都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致。 姚信和过去没有瞧不起这样的女人,但他也不会与她们发生过多接触。 作为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男人,姚信和生来不喜与人过分亲昵,在第一眼看见乔小姐坐在自家沙发上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便开始有一些不悦,等乔小姐自作主张地泡了杯茶在他身边坐下,姚信和皱起眉头,抬头看过去,连眼神越发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厌恶。 乔小姐放了茶,还不想放弃,想到沈倩那一副平庸无趣的样子,索性装作摔倒,跌坐在姚信和身边,试探性的伸出手,将自己包里的一条红色蕾丝内裤塞了过去。 姚信和平时少有参与社会上的应酬,也向来不会接触那些乌七八糟的“会所文化”,见此情况,一时怒气横生,瞬间将人掀翻在地,迈步往后院走,迎面遇着刚处理完水管的物业工作人员,偏头冷哼了一声。 工作人员倒是见过姚信和,也知道他这么个奇怪的性子,笑着打了一声招呼,转头对着旁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乔小姐说到:“姚夫人,今天那个水管已经暂时粘合好了,明天我工程队的同事过来,彻底更换埋了地,之后就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 他这话说完,乔小姐脸色一红,眼睛忍不住往姚信和那边瞄了一眼。 姚信和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下颚的肌肉连着肩膀渐渐绷紧,等沈倩拿着冬蔷薇从后院进来,他就一脚将旁边地上的工具盒踹翻,低声开口道:“能干干,不能干滚。业主认不全,你们还能做成什么事。” 姚信和平时装得人模人样,一旦发起火来,身上那一股混不吝的气势实在有些吓人。 物业工作人员岁数还不大,三十出头的年纪,被他这一教训,心中果然害怕。 沈倩也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远远的听见一耳朵,只是约莫晓得物业认错了人,于是走上前来,抓着姚信和的胳膊,笑着解围道:“陈师傅没见过我,认错也是情有可原,刚才谢谢你了啊陈师傅,明天你们工程队下午随时都可以过来,我和我先生肯定有一个在的。” 物业工作人员这一下恍然大悟,才知道,原来旁边那个成熟娇艳的小姐不是姚夫人,这个看着年纪轻轻的学生小胖妞才是,于是压下心中矛盾的情绪,连忙鞠躬道歉,态度别提有多诚恳。 可姚信和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直到物业工作人员和乔小姐纷纷离开,他还是一脸不悦地坐在沙发上,见沈倩跟个没事人似的在那里钉墙画,一时眯起眼睛,便迈步走到了沈倩身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墙角的阴影里,垂下头来,冷声问到:“刚才那样的女人,你怎么能放到家里来?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结了婚,意识到我们是夫妻,意识到这里是我们以后共同生活的地方。” 沈倩对乔小姐的了解其实不深,只知道她是一北漂,想着女人只身在外生活不容易,如今见姚信和说话这么不客气,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手肘往后一推,咬牙回答:“啥玩意儿?人家来送个文件,怎么就招惹你了,按你这么说,那我以后的朋友都不能来了?这房子是你家给的,我就是一借住的呗?” 姚信和觉得她这完全是在偷换概念,又往前半步,把手里还带着吊牌儿的蕾丝内裤甩出来,“就送个文件?她没有别的心思,能这么上赶着勾引你男人?” 沈倩脸上表情一愣,看见手里的东西,眼神一瞬间也变得厌恶起来,刚想转身说话,哪知姚信和这会儿突然抬起两条胳膊,从后面撑住墙壁,冷不丁的就把沈倩围在了自己高大的身躯里。 沈倩一下有些慌了神,她以前小时候就被高年级的傻子这样围过,那会儿打架身上还磕了两条疤,如今见姚信和一言不发也来这一套,一时血气上涌,就轻声嚷嚷起来:“行,这女的是臭不要脸,是我识人不清。但人家物业怎么你了,叫错一声姚太太你好好跟人说一声下次改正不就行了吗,我是国家主席啊还是妇女代表啊,人家就非得认识我?全天下那么多姚太太,难不成个个得要版权费吗,你丫给我放手。” 她说话的时候,愤恨地捶着墙,呼吸气促,脸上泛着淡淡粉红,胸前那两个大团子也跟着上下起伏一阵,从姚信和这个角度看过去,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姚信和觉得这丫头冥顽不灵,盯着她耳后根上的一颗红痣,往后退开半步,便沉声说话了:“天底下姚太太的确多的是,但我姚信和的太太只有一个,你要是连这点都拎不清,当初就别想着跟我结婚。” 沈倩觉得他跟自己说的完全就不是一码事,见自己掰不动他的胳膊,脾气起来,索性张嘴就咬了下去。 两人闹到陈大泉过来还没个结果。 沈倩昂着脑袋上了车,直到到达姚家老屋,她还是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 姚信和先她一步下车,在外面伸手要来拿她的包,被沈倩哼的一声躲开。 姚信和神情不悦,再一次伸手去拿,沈倩还是不肯,两人于是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地上,一推一拿,最后一个没不在意,沈倩往前一摔,脑袋就那么径直撞在了姚信和的两腿中间,两只手因为失去平衡,还使劲抓着姚信和的裤子,动作打眼一看,有些不雅。 老太太等不及要见自己的大孙子,一早就带了女儿姚瑞兰过来,没想抬头看见眼前这一幕。 后面跟着的两个佣人一下也懵了。 姚瑞兰下意识捂住眼睛,小声嘀咕着:“妈,小和跟他媳妇儿也太不顾及场合了。” 沈倩这下撑起身子来,也知道他们这是误解了,连忙大声喊到:“奶奶,您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说完,她赶紧把手收回自己的口袋,使劲擦了擦,没想她这一擦,里头那条红色蕾丝内裤又好巧不巧地漏了出来。 这下不光姚瑞兰,老太太站在原地,脸色也黑成一片,垂着拐棍喊了一声“嗨呀”,转身就往屋里走。 沈倩急得耳朵从头红到尾,坐在车上,嘴里呜哩哇啦地喊着,“怎么办,都是你,你说你长这么好干什么,什么女人都往上贴,这都什么鬼东西啊,我刚才怎么没有扔掉啊!” 姚信和本来还沉默着,这会儿见沈倩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想着她到底还小,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只能低声劝到:“放心,奶奶和二姑都不是多嘴的人。” 他这话没错,老太太和姚瑞兰生来最要脸面,但后面那俩佣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等沈倩整理好情绪再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佣人口中建国后非法成精的母狐狸! 这个说:“什么!大少爷跟大少奶奶在车上做那事儿被交警抓住了?被当成了典型,视频还循环播放?” 那个说:“什么!大少奶奶的皮肤那么白,是每天吸取大少爷的精气,九十一天之后她就要吃人,低于一米八的不要?” 最后一个最是过分,痛心疾首地说:“你们知道什么!我听说,大少奶奶和大少爷两个人在家里不分白天黑夜干那事儿,大少爷成天都不让大少奶奶穿衣服的,出来只准穿蕾丝内衣,还是红色的!” 第15章 沈倩站在原地,气得白亮亮的一口牙齿都在抖,搂着袖子,正想上前教训人,没想那头的人胆大包天,竟又继续感叹起来,“嗐,大少爷这都是人家小两口的私事,外少爷那才叫可怕呢,听说那里立起来只有五厘米,每次三分钟,在外偷腥,专挑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中年妇女。” 姚信鹏因为是私生子,进不了姚家家谱,所以他在家里也没有排行,佣人们平时喊他,大多是称呼一声外少爷。 他跟梁穗穗结婚那会儿,老太太送了一套泊海湾三百多平的顶层复式,听着洋气,其实跟犁山别苑根本没法比。 沈倩听见梁穗穗家里的丑事,心情一下子又舒坦起来。 她这人生来有点儿缺德,自己倒了大霉,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爱从别人身上找点乐子,换而言之,就是幸灾乐祸,特别是自己讨厌的家伙,得知他们过的不好,那她的日子一下就又能过了,气也不喘了,阳光也灿烂了,已婚妇女的心情得到了安抚,豪门少奶的幽怨得到了纾解,事事顺遂,万物大吉。 姚信和倒是没她这么个倒霉心思。 他平时看待姚信鹏,就像看待一个玩意,没有半点关注,自然也就无所谓对比。 此时,他招手喊来家里的老杨,点名让那几个嚼了舌根子的签字走人,拍拍沈倩的后背,迈步就让她继续往厅里走。 姚瑞兰这会儿已经从卧室拿了见面礼重新出来,抬头见着沈倩,迈步向前,摸着她的手,轻声就喊她好孩子,神情温柔,目光中也隐约带着点儿遗憾。 姚瑞兰这次回国,一是为了丈夫的生意,二来,也是为了丈夫的侄女夏蓉。 夏蓉今年二十六了,平时一门心思搞作曲,跟成了仙似的,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姚瑞兰本想着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大侄子认识,只是没想自己来迟一步,姚信和跟沈家的姑娘已经确定了关系,听说结婚证都偷偷扯了,就等下个星期举行婚礼。 老太太得知女儿的心思,一时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之前是太着急了。 想来自己大孙子长相万里挑一,家世出众,就算工作能力差了点,但总归不缺姑娘喜欢,要是她那时能多等一等,让夏蓉嫁进来,说不定要比沈倩合适多了。 毕竟,夏姚两家背景相当,家里长辈也都认识,不像沈和平,隐隐有些瞧不起姚家的意思;况且,两个小辈年纪相仿,夏蓉还是正经硕士毕业,看着知书达理,不像沈家这丫头,看着圆润老实,其实秉性跳脱,成天勾着孙子胡闹。 沈倩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今天姚瑞兰回来,姚家几房的孩子齐聚一堂,连之前拒过沈倩婚事的姚信康都过来了。 姚信康坐在原地乖巧得很,见着沈倩了,还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大嫂”。 他有此反应,倒不是真被沈倩身上那一股社会主义好儿女的气势镇住了,他那是怕姚信和怕的。 姚信和刚回北城的时候,成天在青少年康复中心接受治疗,平时冷着脸,从来不跟姚家的小辈说话。 姚信康那会儿跟姚信鹏关系不错,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堂哥抢了自家好友的位置,加上他妈乔丽芸整天挑唆,于是时不时就要给姚信和找点麻烦。 可姚信和是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对姚信康这种小打小闹压根提不起兴趣,看他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直到后来出了沈倩的事儿,姚信和的戾气才被挑起来,当天晚上拿刀子把姚信康给捅了,不光捅了,还割下他腿上的一大块肉,一边往他嘴里塞,一边冷漠地问他,好吃么。 姚信康第二天伤口发炎,发烧了整整一个星期,自那之后,再不敢跟这个堂哥独处,姚家小辈,也再没有人敢跟他主动说过话,个个有如惊弓之鸟,心怀恐惧。 沈倩不知道自己初中时的那一场意外还有姚信康的参与。 她往大厅里一坐,见他看着自己目光恭敬,心里还觉得他是被自己这个长嫂的伟大气质感化,心情舒畅,坐姿端庄,再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的梁穗穗和陆曼,她又“切”了一声,旧态复萌,对着空地翻了个清新脱俗的白眼。 陆曼会出现在姚家家宴,其实不算新鲜事。 她当年毕竟实打实地救过姚信和,自己父母十几年没找着,孤苦伶仃的,会哄老太太开心,找了个男人又是海外著名资本家,来姚家就跟回娘家似的,十分有脸面。 可沈倩对她一向喜欢不起来。 她总觉得,陆曼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狠劲儿,就像是压抑久了刻在骨子里的一种阴沉,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反正就是不如她看上去那样温和亲切。 老太太坐在座位上也不知在和陆曼说什么,眼睛时不时的往沈倩这边看上一眼,最后,等小辈们跟她一一问过好,各自四散开来找起了乐子,她才招手把沈倩喊到跟前,仔细瞧起了沈倩的模样。 老太太是耳根子极软的人,跟陆曼聊了一阵,心里已经隐隐带上了些许偏见,如今想到自己孙子曾经的那些遭遇,再一看沈倩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模样,说起话来,便越发语重心长了许多:“倩儿啊,我知道你还年轻,但阿和毕竟是你丈夫,你们夫妻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他小时候吃过苦,身体不好,心里对男欢女爱的事又或多或少有些抵触,跟寻常小伙儿比不得,你平时就算想跟他亲热,也要记得注意分寸,不要让他太有压力了,知道吗。” 沈倩原本还云里雾里,这会儿听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眼睛一下睁得老大,耳根微微发着红,心里别提有多不高兴。 陆曼见她这副样子,轻咳一声,又开始在一旁故作安慰了起来:“奶奶,您别担心,我看阿和媳妇儿是很聪明的人,以后啊,她肯定会多考虑阿和的身体的。” 沈倩低着脑袋不说话,这一下鼻子也皱了起来。 她倒不是真的害羞,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毕竟,谁嫁进夫家还没正儿八经睡过呢,就被长辈抓着教育房里事,旁边还有个不清不楚的姐姐在那里阴阳怪气啊。 姚信和本来不放心沈倩,多停留了一会儿,此时看见她的模样,从后面的侧厅里走出来,难得主动牵了牵她的手,看着老太太和陆曼,脸色不怎么好看,“我们只是在正常备孕。奶奶,既然您知道我和沈倩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以后这种事,找我来说就好,她还小,不懂这些。”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马不说话了,因为她一想到自己即将有一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子,那是气也没有了,苦也不在了,眼看沈倩那么饱满一个屁股,都能透出点可爱来。 沈倩被姚信和带走,两人一路去了二楼他以前的卧室。 她这会儿心情还有一些不好,坐在床上打了一圈滚,重新坐起来,使劲撅了撅嘴巴,才小声说到:“还算你有点良心,知道维护一下自己的老婆,没被气急败坏冲坏脑袋。” 姚信和沉默一瞬,皱眉问她:“我什么时候气急败坏。” “你不气急败坏?那你前面在家里的时候,干嘛堵着吓唬我。” “没有吓你。我只是…想你听话。” 姚信和十几岁接受心理疏导治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面对在意的人或事时有一些类似于强迫症的控制欲。 这样单方面的控制欲,在现代社会的等边框架里,显然是有那么一些不正常的。 所以沈倩见他这样说,鼓着一边的小脸,便往前挪了一点,坐在床上,伸手扯着他的衣角,抬头看过去,轻声说到:“你这样让人听话的方式是不对的。真的,大苗苗,你应该和我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强硬的把我压制住,就算我很会打架,但男人在体格方面,天生有优势,所以你那样压着我,我心里会慌张,会应激思考,然后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所以我也会变得特别犟,会很不讲道理,但明明那只是一个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我不想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姚信和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向她一双清澈发亮的眼睛,背在后面的手指略微往里收缩,想要去摸一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可到后来,他却还是沉稳地站在原地,目光转而看向地面,眼睛迅速眨了几下,点头回答:“我尽力。” 沈倩见他这样说,一时也高兴了,她噌的一下从床上跪坐起来,伸出双手,捧住姚信和的脸,开始无比严肃地告诉他:“其实我后来也有想过,我的脾气不好,的确容易造成家庭矛盾,所以下次,咱们要是再发生争执,你一定要记得不能从后面抱着我,一定要像这样看着我,知道吗。” 姚信和感觉她说话时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是水果糖味儿的,于是闭了闭眼睛,轻咳一声,垂着视线问:“为什么?” 沈倩抿嘴一笑,格外潇洒地举起双手喊到:“因为我看着你这张脸,就什么气都忘记啦,只要咱们是正面发生争执,我永远争不过你。” 说完,她或许是太开心,一个蹦跶,没跪好,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倒在了姚信和怀里。 姚信和伸手将人护在手臂内,低头看着她一脸得意的傻笑,心情竟然也难得变得好了起来,手指在她柔软的耳朵上捏了捏,低声骂了一句,“不知羞。” 沈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脑袋往姚信和怀里一蹭,还更加高兴了,等感觉到自家男人下面的一点异常,她才突然“哎呀”一声,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眨了眨眼睛。 姚信和以为她被吓着,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想要告诉他,这是男人的生理反应,不存在什么特定的意义。 没想沈倩脸上丝毫不见羞涩,神情显得还很忧郁,牙齿咬住嘴唇,挤眉弄眼,像是自己在那儿演完了一整出戏,好半天,才举起自己的小拇指,往他面前一放,痛定思痛地问到:“他们说男人那里有遗传因素的影响,你那里不会也只有五厘米吧?五厘米啊,还没我一根口红长,六厘米至少有吧,实在不行,五点五也好啊。” 姚信和脸色一黑,瞬间又只想把她的脑袋摁回去了。 第16章 好在此时门外一位送水果的正义阿姨悄然降临。 沈倩老老实实坐起身来,打开门,对着人家羞涩一笑,抓起盘子上的一块榴莲,伸手就往嘴里塞,心情一好,便暂时忘记了自己男人“家族遗传”的烦恼。 姚信和平时最受不了榴莲的味道,皱着眉头退开,见沈倩吃得不亦乐乎,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往后面的书房里走。 姚信和的书房跟卧室是连在一起的,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爱出门,成天待在卧室里,不是看书就是做题,有一回在学校琴房外头听见了沈倩弹琴,他觉得有意思,后来回家,就也让老太太给自己弄了一架。 只是教他钢琴的两个家庭老师十分不让人省心,前头那个跟姚信和的三叔勾搭上,后面那个直接瞧上了姚信和,上着课那双手就往姚信和的裤子上放。 姚信和因为他老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对于引诱学生的行为向来极其不齿,当即把人摔倒在地,之后再没让人进过自己的卧室。 此时,沈倩在外面吃得心满意足,一杯蜂蜜果茶下肚,擦了擦嘴巴,大摇大摆地走进姚信和书房,看见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脸上一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会弹琴啊?” 姚信和原本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此时听见她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过去学过几年钢琴,简单的曲子能弹,但要说有多会,那还真算不上,至少在沈倩这种玩儿音乐的人面前,属于班门弄虎。 但沈倩不在意,姚信和光是那一张脸,在她那儿就够人家十张专业等级书了,要是他偶尔还能弹两首小星星,会说一两句漂亮的俏皮话,那这小伙儿简直已算得上所向披靡。 于是,沈倩玩心大起,拉着姚信和的手,把他按在琴凳上,下巴往人肩膀上一靠,开口就不讲理起来:“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得给我弹一首,随便什么都行,你肯定给别的女生弹过,我打小就特别喜欢会弹琴的男孩子,你一个做人丈夫的,不能不满足老婆这点儿小小的爱好。” 姚信和过去徒有一个校草的名号,其实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坐在那里,垂着脑袋,视线看向自己搭在琴键上的手指,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问到:“从小喜欢弹琴的男孩子?像谈家老七那样的?” 他这话说出口,沈倩脸上表情立马一僵,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直起身子,手指蹭了蹭鼻尖,神情岿然不动,十分娴熟地装作没听见,拿起上面一个十孔口琴,往他身边一坐,歪着脑袋就开始演戏:“哎呀,这个牌子的十孔口琴都是定制的,你居然也有!好漂亮啊,正好我会口琴,这样吧,您来弹琴,小的给您配乐怎么样。” 说完,她见姚信和还是不说话,只能靠过去,黏黏糊糊地嘟起嘴来:“学长好不好嘛,学妹以前可是从来没给别人配过乐的呢。” 姚信和侧过脸,看向沈倩此时手举口琴一脸期待的模样,轻咳一声,难免也有些心动起来。 这个口琴其实原本就该是她的东西。 那年沈倩被锁在学校的琴房里面出了事,姚信和第二天特地让人送了这个口琴过来,准备偷偷放在钢琴上,给她当做赔礼。 只可惜那时顾兰青在欧洲有个个人演奏会,沈倩请假离开半个月,再回来时,姚信和早已经被家里送去了美国,兵荒马乱一趟,什么都没留下,这些年过去,只剩了个早已过时的十孔口琴。 如今,沈倩举着这个原本应该早早属于她的口琴,坐在那里,模样乖巧俏皮,眼睛圆润清亮,一瞬间,姚信和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他坐在琴房外头清净的空地上打着盹,而琴房里那个偷吃了零食会被老师教训的小丫头,依然在那儿无比愤慨地弹奏着总会出错的《命运》。 但姚信和从来不相信命运。 所以,在沈倩第三次靠过来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只是伸手给她弹了一首《送别》,这是他当年第一次在琴房外头听沈倩弹起、也是他迄今为止,最为熟练的一首曲子。 姚信和对于音乐没有什么特别的天分,不会过目不忘,也不能识音断谱,十四岁之前,他饥肠辘辘,四处流浪,音乐的概念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或许更像是镇上兜售糖果的南杂店里,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的那一段旋律。 你不一定记得,但你生来便会憧憬。 夏蓉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倩已经放下手里的口琴,抱着姚信和的胳膊神情夸张地吹嘘了好一阵,回头看见傻站在那里的夏蓉,立即被吓了一跳。 夏蓉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迈着小碎步,上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刚才听这里有琴声所以冒昧闯了进来,你们在一起弹琴的画面实在太美了,真好。” 沈倩平时就爱听别人夸奖自己,要是那夸奖还能沾上点儿美的意思,那她都可以原地扑腾起来。 姚信和此时已经起身离开了房间,沈倩没了顾虑,咧嘴一笑,就起身拍拍夏蓉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搂着人家说到:“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好,我是沈倩,叫我老沈就行,你是二姑姑那个小侄女,夏蓉对吧?听说那个《白月亮》就是你作的曲,你可太厉害了。” 夏蓉天生就有音乐天赋,大一开始独立作曲,这些年出过不少被国内文青奉为至宝的作品。 她听沈倩这么说,立马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挥手谦虚,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小声回答:“喊我蓉蓉就好,我听说沈小姐喜欢民谣,以后有机会,我也可以为你写几首,对了,沈小姐你认识谈樾吧?” 沈倩微微一愣,点点头道:“认识啊,你也认识?” 夏蓉这下又笑起来,“是呀,他这学期来我们东京艺大读研,我是华人留学生的接待,有一次去他公寓,在他的桌上看见了你两的照片。你两是很好的朋友吧?他女朋友因为那个照片,还跟他吃醋呢。” 她说这话原本是想开着玩笑拉近二人距离,没想沈倩听完一愣,脸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高兴。 谈樾这人天生多情,说的好听点儿,是艺术家的浪漫,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优柔寡断,没点儿定性。 沈倩这半年没有想起他,冷不丁有人提起,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怀念,“他啊,是我前男友,半年前,劈腿现在这个女朋友,我们两早分手了。” 夏蓉一听这话,使劲挠了挠头发,立马又开始道歉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我不知道。” 说完,她一边跟着沈倩往外走,一边小声嘟囔道:“沈小姐,你下星期婚礼可要小心一些呀,我上次听说谈樾跟他女朋友闹了矛盾,过年回来,说不定是要来抢你的婚的。” 沈倩脚步一停,心想,这么大一姑娘,浑身的音乐细菌,怎么说傻就傻了呢,于是轻咳一声,凑过去,小声教育起来:“你放心啊蓉蓉,这世上分手了的情侣啊,没那么多藕断丝连,分了手,那感情就得翻篇。虽然我这人的确太优秀,谈樾那厮可能有点儿念念不忘,但我的心里现在可是只有我老公的。真的,你以后要是结婚,也得像我这么根红苗正,不给狗男人留一点活路,这才是咱们艺术工作者的风范。” 夏蓉一听这话,瞬间就被吓着了,一脸惊恐地挥手拒绝:“我不结婚,我才不要随便嫁给一个渣男。” 沈倩一听这话,心想,那哪行啊,她还指望上《歌者》的时候夏蓉给她弄首好曲子呢,这要是直接给人整绝育了,她还怎么下得去手,于是抓住夏蓉的手,连忙一脸严肃,现身说法:“别介,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渣男。你看我老公,看着挺吓人的吧,特别不像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吧,但其实人家学历高,身世凄惨,还特别专情,待人待物始终如一,就连伴随多年的心理疾病都是坚持复发、从不根治的。” 夏蓉一下愣在原地,看向沈倩的眼神,由最初的敬佩,慢慢转化成了惶恐。 沈倩像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果然瞧见了上来喊她吃饭的姚信和,一时间冷汗四溢,两眼发黑。 夏蓉看见姚信和那张冷脸便毛骨悚然,这会儿革命的友情也没有了,艺术的交流也不重要了,留下一句“我先过去”,脑袋一扭,撒腿就跑。 沈倩倒吸一口气,“嗝”的一声没成功晕过去,抽了抽嘴角,只能顺势往地上一倒,靠在姚信和的腿上,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气沉丹田,柔弱哭诉:“姚哥哥,我刚才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一样,现在胸口疼,这儿疼,那儿也疼。” 姚信和一脸平静地蹲下来,看着她嚎,等她嚎累了,才伸手把她耳朵边上的发丝撩起来放至耳后,手指在她的脸颊上一点一点滑动,低声开口道:“你那个对你有点儿念念不忘的前男友,说下个星期要来参加我们婚礼。” “啊?” 第17章 沈倩跟谈樾都多长时间没联系了,刚刚听夏蓉说上一嘴就够烦的了,这会儿见姚信和又忽然提起,她更是不痛快起来,从地上歪歪扭扭地起身,拉着姚信和袖子,勾着脖子问到:“你怎么知道啊,难不成他托梦告诉你的?我可是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了,这事儿赖不着我。”说完,大大方方地昂起脖子,露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 姚信和把手放回背后没有回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留下一句“先下去吃饭”,转身就往楼下走。 沈倩倒是还能贫,但她没想在这时候触姚信和的霉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等进了食厅,抬头一看,才知道这事儿的根源,原来是谈樾他妈廖玲玲过来了。 廖玲玲当年为了爱情自甘堕落,做了谈樾他爹十几年情妇,年轻时跟姚瑞兰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寝室的闺蜜,两人一个版画系,一个油画系,大学毕业之后,一个远嫁海外,一个留在国内深造,如今这个年纪再次见面,难免热泪盈眶。 廖玲玲早些年其实不大瞧得上沈倩,觉得她长相一般,性格又鲁莽,配不上自个儿风光霁月的儿子,可等谈樾跟沈倩真分了手,秦小裴成了他儿子的女朋友,她立马又察觉出沈倩的各种好来,如今过来探访老友,得知她家刚进门的长孙媳妇竟然是沈倩,一时感叹,越发露出些遗憾的表情。 好在老太太年轻时也曾风流过,对于这样的事情向来不甚在意。 可沈倩不高兴,一场家宴,因为廖玲玲和陆曼的存在,她吃得极其不顺心,晚上回去一路上兴致都不怎么高,姚信和本就是寡言的人,径自看平板,也不说话,直到把沈倩送到家门口,下车的时候,他才告诉了她一句:“明天我会出差,四天之后回来。这几天,要是搬家,告诉琳达,她会安排。” 沈倩吸了吸鼻子,抬头瞧着眼前的男人,见他脸还是那一张脸,可莫名的,气质里就带了些格外的冷淡,于是,低着脑袋“嗯”了一声,也不走,就站在楼下吹冷风,等旁边遛弯儿的大妈都走过去两茬,她才小心翼翼地抓住姚信和的手掌,食指在他手心里挠了一挠,小声问到:“你今天是不是听廖阿姨说什么了啊?” 姚信和倒是不怕冷,可他看着沈倩那张白软不禁冻的小脸,有些替她冷,“没有,上去吧。” 沈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态度,右脚往下一跺,张嘴就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跟谈樾那都是过去式了,谁没点儿瞎了眼的过去啊,我一没跟他睡过,二没跟他看星星看月亮,连牵手都是三天一小回五天一大回,严格遵守中学生守则!谁像你那个陆曼啊,在我面前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现在还成天为了你往姚家跑!” 姚信和这下也皱起眉头来,“陆曼跟我不是那个关系。” 沈倩不信,“我呸!不是那个关系?不是那个关系你对人家那么好,不是那个关系你连人家女儿也屁颠屁颠收养过来,姚信和,你别把我当傻子,我沈倩是没心眼,但一点不笨!” 姚信和推了推脸上的镜框,低声回答:“我收养姚小糖,是因为她亲生父亲金大山以前救过我的命,这件事姚家人都知道。你的确不笨,你只是不怎么聪明。” 他这样一说,沈倩嘴里的台词立马卡壳了,原本熊熊燃烧的一腔怒火眼看着就蔫吧了下去,风雨飘摇里渐渐变成了一点零星的小火苗。 可她到底也是行凶多年的老一代女流氓了,即便小脸冻得通红,气势摆得依然很足,冷哼一声,踮起脚尖,上去就对着姚信和的脸使劲咬了一口,口水湿哒哒的,留下一句“反正我没错”,说完就迈着顺拐一溜烟跑了。 陈大泉原本在车里看得一脸乐呵,这会儿见姚信和回过头来,立马正襟危坐,不敢再偷瞄。 姚夫人能在姚先生的脸上练牙口,他这小虾米却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 要不说这妇女同志力量无穷尽呢,大腿一撇能生小的,小腿一蹦还能收拾大的,甭管平时多可怕的男同志,只要身处社会主义伟大婚姻,往那一站,都是纸老虎,战斗力不堪一击。 第二天,陈大泉带着对沈倩滔滔不绝的敬仰,跟姚信和坐着早班的飞机去了美国,两人原本说好四天就回,没想临时出事,到第六天婚礼前夕才将将赶来。 好在姚家和沈家的老太太极其靠谱。 新娘新郎即便万事不管,只要老老实实出个人,往那儿一站,婚礼照样能成。 沈倩对此感受十分深刻。 婚礼当天,她还能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她妈顾兰青下飞机杀过来,她才睡眼朦胧地起了床,被人拉着一阵打扮,又是美容又是纤体,连胳膊大腿上的细毛都被全部消灭了一遍,皮肤吹弹可破,跟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似的,手指往上面一点,还能反复回弹。 她爹沈和平来的时候像是也打扮了一番。 沈参谋长是请假过来的,带着儿子沈行检,一身军装,头发梳得仔仔细细,眉目疏朗,气势惊人,因为常年待在部队,果敢自律,身材也没像其他四十几岁男人一样发福变胖,肩宽腿长,往那一站,堪称极品。 他一早对这门婚事不大满意,可到底没能拗过自己的媳妇儿,闺女也不争气,偷偷跟人扯了证,他一个常年在家没点地位的三等公民,得知消息,只能围着操场跑了十来圈,最后抽着老烟闷头认下,如今虽然过来参加婚礼,可脸色依然铁青,显然是准备将自己严肃岳父的路线进行到底了。 沈家今天来的亲戚不少,姚家这边来的家属也挺多。 英国本家的都来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姑娘,是姚信和舅祖父的小孙女儿,二十出头的年纪,站在那里看见沈和平,一下子就挪不动步了,眼睛发愣,口水直往下咽。 沈和平目不斜视,跟座雕像似的坐得板板正正,等女儿女婿切完蛋糕返回后台,他直接把沈行检也往餐桌旁一放,跟不是亲生的似的,起身去找顾兰青,找着了,就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一脸严肃地告诉她:“今儿是圆圆婚礼,你要闹脾气,丢的可是闺女的脸面。” 顾兰青多年跟他斗法,一向败在此人的不要脸之下,今天这日子她也的确不想闹腾,于是往那一坐,干脆由他去。 沈和平这下可高兴坏了,望着手里顾兰青细长白嫩的手指,啧啧称奇,“你看看,你看看,这艺术家的手就是不一样”,说完,一个没忍住,拿起来捏了一捏。 顾兰青脸上一红,连忙左右看一眼,见没人发现,立马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只觉这男人真是越老越恶心,见姚信和的妈白迎蕊过来,立马使劲把人甩开,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 白迎蕊好几年没有回中国。 她当年在医院里跟顾兰青遇见,两人病房挨着边,因为都是中国人,又是搞艺术的,被婚姻伤害,难免惺惺相惜。 如今,两人的孩子有幸成为夫妻,她即便天生性情冷淡,再见好友,也难免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 相比这两个当妈的,沈倩可是要辛苦多了,一大早被拉起来,觉没睡全乎不说,到现在都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刚才众目睽睽之下切了那么老大一个蛋糕,能进自己嘴里的居然只有一小块,还是没草莓的那一块,脸上带着得体优雅的笑容,心里却别提有多委屈,肚子里时不时发出“咕噜”的声音,把旁边的姚信和弄得一个劲地抿嘴,也不知这人是在憋笑还是在不高兴。 等婚礼顺利办完,两家老太太终于难得坐在一起松了一口气。 两人垂泪恭贺,深感对方的不容易,只可惜,她们松的这一口气还没到嘴边,后头管事的人又来了,说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因为新娘沈倩和新娘她妈顾兰青把人揍了,两母女被“受害者”家属抓着讨说法,眼看就要上铁窗里头唱喜相逢去! 沈倩原本脾气还挺横,被扶进后面的小客厅里一脸淡定,往椅子里一坐,还开口要了一碗方便面,直到看见她妈进来,才有些诧异地问到:“呀,顾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顾兰青一见女儿,也有些疑惑,哼哼两声道:“还不是你爸,个老男人这把年纪了,成天招蜂引蝶,那姑娘跟你一样大,居然说我老,关键,她还敢污蔑我的胸是假的!这我能忍么?” 沈倩握拳:“那必须不能忍!” 顾兰青点点头:“所以我就把她打了。” 然后又问:“你呢闺女,你个新娘子把谁打了?哎呀我跟你说,你这样可不好,就不能忍一忍吗,婚礼当天打架不吉利的,关键你等会儿还得洞房呢,这事儿可不能耽误,你男人都要三十了,那事儿能来一次少一次,现在还能趁着新婚热乎热乎,等再过一阵,他年纪上来力不从心,那基本上就是重在参与了呀,哎,你说你可真愁人。” 沈倩“嗨”了一声,神情沉痛地回她:“这能怪我么。还不是谈樾那厮,在后台找着我,开口就说他后悔了,上来抱着我不肯撒手,硬要我打他一顿才肯走。” 顾兰青不信:“他干嘛让你打他一顿?” 沈倩满脸不耐烦,“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他就说自己明天要走了,临走前想要我给他重温一遍青春最深刻的回忆,我和他能有什么深刻的回忆,还不就是上次把他打进医院呗,都上法制报了,哎,反正我是第一次遇着这样的请求,当时差一点都没下得去手。” 第18章 当天晚上,母女两腰杆儿挺得倍儿直,拒不道歉,最后还是双方长辈极力劝和,婚礼结束之后,她们才打着哈欠,象征性的跟被喊过来的警察同志进行了一番并不诚心的“自我检讨”,最后完事,时间已接近晚上八点。 姚信和从姚家把沈倩接回犁山别苑,顾兰青也跟沈和平拉拉扯扯地回了家。 老太太一早把姚小糖带回老屋,特地把房子留给小两口自由发挥,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 好在沈倩一天没怎么吃上东西,气弱体虚,在派出所蹭了一碗方便面尤觉不饱,如今坐在沙发上,抱着软绵绵的抱枕,整个人瘫成一团,望着姚信和,张嘴便喊:“姚先生,你岳母说了,洞房是个体力活,没吃饱是干不好革命的。” 姚信和平时有一些洁癖,去派出所走了一圈,这会儿回家正准备洗澡,抬头看见沈倩那么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轻咳一声,也不能真把人饿着,低头拿出手机,只能给陈大泉去了一个电话。 陈大泉这会儿刚刚回到家,突然接到姚信和的电话,还以为沈倩把他也给打了,接通之后,得知自家老大只是让他送点吃的过去,一时长舒一口气,找到附近的酒店,点了一堆助长歪风邪气的菜品,什么鹿茸乌鸡汤啊,什么韭菜牡蛎炒鸡蛋啊,反正价格个顶个的高,普通小伙儿一下肚,就算不犯原则性错误,那也得流下两行鲜红的血泪。 沈倩不知道这些菜的功效,吃得心满意足,洗完澡,往卧室里一躺,脸上就开始浮现出昂扬的斗志。 只是她这斗志没持续多久,半个小时没到,就开始哭天喊地。 沈倩体重一百四,身高只有一米六五,身材明显横向发展,婚礼上她跟姚信和站一块,看着就有些不匹配了,等晚上回到家里,挨着床根一坐,嚯,那对位器官明显更加不匹配。 沈倩早些时候还一脸兴奋地嚷嚷着要当英雄母亲,这会儿瞧见姚信和,两眼一黑,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她打小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很少有这样认怂的时候,如今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双手握成拳头交握在胸前,满脑子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神情之惨烈,姿态之悲壮,有如上了断头台的老妖精。 姚信和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本来心理上就有些日积月累下的抵触,跟沈倩相处了一段日子,原以为有了一定感情基础,能一口气拿下高地,只是没想,真到了冲锋陷阵的时候,武器没问题,心理那道坎儿却还是牢牢地横亘着,四肢疼痛,神经牵扯着胃里的酸涩,时不时就涌上一阵恶心。 他两也的确是新手上路,那点儿年少时的感情又达不到水乳交融、升华思想的地步。 于是象征性地来了一次,就此歇火停战,各自抱着自己的被子,松一口气。 沈倩揉着自己的胳膊,这会儿是英雄母亲也不当了,伟大的精神交流也不乐意做了,甚至想着以后的频率,能不能从医生提议的一周两次直接改成一年一次。 第二天,姚信和醒得挺早,胳膊酸疼,身上也有些沉重,头晕目眩了好一阵,等戴上眼镜,才发现自己肚子上压着一条大白腿呢。 他两昨天晚上本来是各自抱着被子睡的,没想今早上起来,竟然又滚一块儿去了。 两人此刻脸色不佳,姿势也很是不雅,一个口水流了半个枕头,脸上一个大红印,一个起来脖子落了枕,乍一看,有如三级残废,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的情绪。 两人房里事不合,姚信和神情难免比平时更严肃了几分。 沈倩倒是不在意这些。 她一大早起来,发现外头下了一夜的雪,趴在窗边的大床上,连起都不想起来,身体左右打滚完一圈,等姚信和离开,就把脑袋埋在他的枕头里,闻见那股檀香中草药的味道,只觉心神荡漾,接了林湄的电话,张嘴就跟她感叹起来:“哎,老林,你说夫妻之间要是能简简单单睡个觉,不用干那事儿该多好啊。你不知道,昨天姚信和亲我的时候,我心跳得有多快,他第一次主动亲我,看我疼得厉害,还伸手拍了我的头,那时候,我跟他的脸隔得好近,连他呼吸喘气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呜,他长得真是太好看了,那时候,我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林湄大学学的社会心理学,除了没事儿上动物园记录动物浇配数据,就爱搞一搞黄色革命,听见沈倩的话,脸上忍不住一红,想着姚信和平时那么冷淡一人,在屋里头时,竟然也有兽性大发的一面,咧嘴一乐,就不禁贼兮兮地问到:“嘿嘿,那你两昨天来了几回啊?” 沈倩脸上表情沉重,十分不高兴地回答:“什么叫来几回?一回都要了我的老命了。” 林湄“啧”上一声,显然被惊着了,“你们新婚居然就他妈来了一次?就你男人那种极品,你不缠着他多上交几次公粮?” 沈倩把自己翻了个身,白花花的肚皮露出来,望着窗外头一片茫茫雪色,自由自在地当咸鱼,“那不行那不行,我疼,我男人也不乐意,我们两还是适合纯洁的柏拉图式交流。” 林湄沉默一瞬,觉得她简直脑子有病,小声问道:“圆圆,你男人…该不会是心里有什么白月光之类的狗玩意吧?” 沈倩觉得林湄年纪不大,思想还挺肮脏。 姚信和这种冷血动物要是都能有白月光,那那白月光得有多可怕啊。 这事也不能怪沈倩,毕竟,在她心里,白月光这种风雅的玩意就得自己这种人民艺术家才配拥有,姚信和那样成天屁话不说,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家伙,怎么看都应该是去琢磨如何专业的犯罪! “没有,你想什么呢,我两结婚,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林湄得了沈倩的回答,觉得更不靠谱了,摇摇脑袋,表示不同意,“既然想要好好过日子,更不能缺少了夫妻生活,没有身体的摩擦,哪来的爱情的升华,我在民政局这么久,起码一半离婚的夫妻是因为这事儿不合分开的。” 她这话说完,沈倩也吓着了,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翘起来半边,脸上表情特别无辜,“真的啊?可那也太疼了,真的,和小说里写的完全不一样,你想啊,你把一1.0的笔芯插0.5的笔筒里,那能行吗。” 林湄毕竟高中时就身经百战,此时老气横秋地回答了一句:“嗐,第一回 都是这样,以后就好了。” 可沈倩生来怕疼,她身上肉多,皮肤又嫩,平时一掐就是一个印,昨天晚上那一回“打架”,她身上就跟开了花儿似的,特别惨不忍睹,“不行,我还是怕疼,我觉得我两这样就挺好。” 林湄见她这么说,只觉这家伙扶不上墙,“你是挺好,但你男人好不好可就不知道了。我昨天在你们婚礼上,可看见那李家老三了,大冬天穿一吊带短裙,烈焰红唇,跟吃了俩孩子似的,往那一坐,嚯,胸前的沟有这么深。我听旁边的人说,她跟你男人是高中同学,就前两年,还为嫁他上过一次吊,你这不用自己男人交公粮,那他的公粮以后说不准就交谁身上去了。” 沈倩对李家老三倒是也有点印象,谈樾以前的朋友李延卿就是他们家的,记忆中,的确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张了张嘴巴,歪着脑袋问:“上吊?姚信和睡了她不负责啊?” 林湄“啧”的一声谴责起来:“你丫思想能不能纯净点儿,人家就是不能是暗恋未遂吗,我看她挺能装的,真的,在洗手间见着了,人家上个厕所都是双手柔柔弱弱放在腿上。” 沈倩点头,觉得新奇:“为啥啊?那样姿势拉出来的造型比较好看吗?” 林湄觉得自己根本没法跟这人交流,一下就怒吼起来:“这他妈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男人身边一群蓄势待发的小妖精,你自己得上心点儿。” 沈倩却丝毫不在意,“那不一样。我跟我男人是散发社会主义芬芳的革命爱情,容不下那些小资情调的屁。” 林湄向来知道沈倩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但她没想到,这人还特别不要脸,“算了,指望你有危机意识,怕是男人都能上树,我说,昨晚你们避孕了没。” 沈倩脸上一懵,一下就被问住了,“就一次,不至于吧。” 说完,她还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生孩子的情景,一时被吓了个头昏脑涨,捂着胸口,感慨得特别真情实意:“要我说,还是你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心没肺没烦恼。” 林湄脸上一红,居然破天荒地羞涩起来,“你别说。我这一阵还真看上一人,咳,就你男人那个秘书,陈大泉你知道的吧,我觉得他跟小时候照顾过我的一个男孩儿特别像,往那一站,特别阳光明媚,特别积极向上,一下我就想嫁了。” 沈倩沉默一会儿,十分严肃地回答:“理论上来说,这事儿不成立,因为他家在农村是开养猪厂的,小时候只照顾过他家的老母猪,你的品种有点匹配不上。况且,你觉得,陈大泉要是知道你想要嫁给他,他还能阳光明媚、积极向上的起来吗。” 林湄“嘭”的一下挂掉电话,她觉得她跟沈倩不怎么宝贵的友情可能到这里也差不多到头了,这人站着茅坑不干事儿,结婚还搞柏拉图,往那一站,净会放屁。 第19章 沈倩躺在床上懒懒散散地消磨了几个小时。 直到中午,姚小糖被老杨送过来,她才起床梳洗,干干净净地下了楼去。 姚小糖被家里阿姨这些年一直带得挺好,进门看见沈倩就知道乖巧地喊“妈妈”,因为平时姚信和喜欢看书,在家里电视开的不多,所以姚小糖耳读目染,平时也很安静,回到家里,洗手换完衣服,就知道自己拿着本书进房间里去看。 可沈倩打小不是个好学的人,你让她整日对着书上的东西摇头晃脑,都不如让她去当个萝卜。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沈倩认认真真地给姚信和泡了一杯大红袍送去书房,又给姚小糖剥了一个苹果俩猕猴桃放桌上,可做完这些,她又无聊了起来,拿上一盘零食,坐在后院的阳光房里,歪头看向已经放晴的天空,小腿上前摇晃,跟个孩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嘴里吧唧吧唧。 沈倩小时候长在东北,到了下雪天,那日子可是极其快活的,堆雪人,打雪仗,扎雪炮,有时闲的无聊,为表示勇敢,还能吆喝上一群熊孩子挨个去舔铁栏杆,舔得舌头老长一条,跟个修炼得道的蛇精似的,挨个在那撅着屁股嗷嗷叫,等大人们拿着热水壶呼哧呼哧赶过来,一人少不了一个大脚印子,可等过几天,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作死的队伍又会立马重新集结起来。 北城的雪没有东北那么大,这里的人也没那么多不体面的乐子,北城人民都是内敛而优雅的,像姚信和这样,坐在暖和舒适的大屋子里,忙碌着各自繁重无趣的工作杂事。 而沈倩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见手里零食被消灭的七七八八,推开后门,往雪地里一扑,就开始一个人撒欢,高高兴兴地玩儿起雪来,她手里的铲子是刚刚爬墙从隔壁院儿里偷来的,铲雪的时候,哼哧哼哧,特别有劲。 雪人被她堆得又高又胖,十分符合沈倩的个人特色,圆嘟嘟一个大脑袋,上面围了一根姚信和大几万的羊绒围巾,脑门儿上头还贴着三颗大字——姚仙人,打眼一看,特别唬人。 沈倩被自己的雪人逗得直乐,心中一瞬间涌起无数艺术灵感,折回房间,找来一把吉他,朝自己的手呵了呵气,坐在阳光房的门口,清了一下嗓子,张嘴就对着雪人唱起歌来。 沈倩刚学会吉他的时候就喜欢对着雪人唱歌。 她那会儿把雪人想象成自己未来完美帅气的爱人,他的模样常年都在变,一会儿是电视里炙手可热的男明星,一会儿又是前院刚刚考上高中的帅小伙儿,甚至是诊所里年过三十还未秃顶的老中医。 沈倩的姥姥那时对外孙女捧场极了。 姥姥年轻时是军工厂里一朵花,到老了也是厂里最漂亮的老太太,后头时常跟了一群头发花白的小老头。 沈倩的吉他就是二号车间的胡老头教给他的。 胡老头是十分潇洒的老头,年轻时喜欢的姑娘得病去了,他就一辈子没娶过。 沈倩那时为他可惜,可是后来长大了,她又难免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毕竟,一个住在心里的人没有了,你不能跟着去,你还得好好活着,但你总得找个法子让自己记得她,证明自己真来这世上走过一遭。 所以,沈倩可以对着许多雪人唱许多的歌,但她的后半生,却只交给了一个姚信和。 就算这个家伙性情冷淡,晚上跟自己“打架”时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依然想要跟他在一起。 他在身边时,沈倩想要抱着他腻上一腻。 当他不在身边时,她也愿意对着雪人弹一弹琴,歌唱那点儿她对他庸俗肤浅的爱情。 姚小糖从屋里出来,偷偷趴在后院的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圆圆的脑袋上面戴着一个红色卡通羊毛帽,毛茸茸的耳朵偶尔从门后面冒出来,一晃一晃的,可爱软乎。 沈倩弹完曲子,转头吃两口柿饼,偏头瞧见姚小糖,咧嘴一笑,便招手喊了她过来。 姚小糖有些害羞地小跑上前,眼神明亮地告诉她:“妈妈唱的真好听。” 沈倩得到孩子的夸奖,一时得意洋洋,眨了眨眼睛,把吉他放在姚小糖怀里,看她小小的一个人,抱着大大的吉他,乐呵呵地说到:“妈妈下次送你一首歌好不好,就叫《糖糖》,是我们糖糖一个人的歌。” 姚小糖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还可以拥有一首歌,愣在原地,眼睛都忍不住有一些红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真…真的吗,妈妈,我可以有一首自己的歌吗?” 沈倩见不得孩子为这点小事流眼泪,站起身来,拿开吉他,拉上姚小糖的手,使劲放在手里揉了揉,“当然可以了,过一阵妈妈要去参加一个电视节目,到时候,你还能在电视上听到这首歌,你可以很骄傲地告诉所有身边的朋友,告诉他们,这是你妈妈写给你的歌,她们都没有!” 沈倩这人天生不知何为低调,有了好东西,巴不得全天下知道。 可姚小糖听见沈倩的话,小小的脑袋却忽然有些失落地低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到:“但是,我没有朋友,妈妈,没有人会听我说的。” 沈倩打小没有体会过缺少朋友的感受,这会儿听见姚小糖的话,心疼得不得了,把人往怀里一抱,推开阳光房的门,快步跑到雪人旁边,抓起地上一个雪球,抬手就往姚小糖身上扔过去,气鼓鼓地喊到:“胡说,妈妈不是你的朋友吗。” 说完,她又扔了一个雪球过去,见姚小糖毛茸茸的帽子耳朵被弄的歪了一半,小脸傻乎乎的,别提有多可爱,一时站在原地,忍不住大笑起来。 姚小糖听见她响亮清脆的笑声,小脸一红,也不禁笑了起来,她小步跑上前去,小小的手掌抓住地上的一团雪,先是小心翼翼地扔了沈倩一下,见沈倩装作受伤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喊“哎呀哎呀我被糖糖打倒了,”便跑过去偷看,被沈倩忽然起身反扔了一个,她立马“哇”的一声笑起来,而后追在沈倩屁股后头,迈着小胳膊小腿扔起雪球来。 母女两在楼下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姚信和站在二楼的窗台边上,也默默看了许久。 他在沈倩最开始弹吉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靠了过来,窗户被他悄悄打开了一个缝,声音伴着冷风吹在脸上,竟也一点不让人感觉到冷。 姚信和很早之前其实就听沈倩唱过歌。 高中那会儿,当他们大多数人还在为音乐课考试发愁的时候,沈倩就已经能在琴房里头随心所欲地唱自己的歌了,那些歌连个名字都没有,随心所欲地一哼,俏皮动听,或许也只有他一个人听过。 姚信和那时羡慕沈倩的天真随性,羡慕她生来得到的优良教育,羡慕她对各种乐器的信手拈来,也羡慕她漫不经心却又令人着迷的声线。 可现在,他却有些害怕起了她的这份天真随性。 毕竟,当一个曾经放纵不羁的少女躺在你身下,因为疼痛梗着嗓子哭泣,因为一个夫妻的身份收起了身上所有嚣张,变得循规蹈矩的时候,你的心里很难不生出一种愧疚遗憾的情绪。 她本该是草原上肆意奔跑的马,却被你拖进了一个阴霾的深渊里,你用一个婚姻的牢笼,锁着那一点经年岁月里的光亮,自私固执,却连一段正常的夫妻欢愉也无法给予。 姚信和默默坐回自己的座椅,闭眼小憩,许久沉默,直到沈倩敲门喊他下楼吃饭,他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家里阿姨还没有回来,今天的晚饭是沈倩做的。 姚小糖第一次吃到沈倩的菜,捧场极了,因为两人下午在院里闹腾了一阵,运动量不小,胃口大开,一连下去两碗饭,就连最后那杯水果汁,她都格外给面子大喊一声“好好喝哦。” 沈倩实在喜欢闺女这副马屁精的模样,笑嘻嘻地夹了一口菜给姚信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忍不住小声问到:“姚…老、老公啊,平时孩子的学习虽然重要,但身体也不能不注意,明天,我准备带她去外面的溜冰场玩玩,你工作忙吗,要不要一起去。” 姚信和原本想说明天有个会议,可是一抬头,看见眼前这娘俩一脸期待的模样,一下子,嘴里的话就那么卡住了,低头吃了一口菜,低声回答到:“不忙,结婚有几天假,我陪你们一起。” 这下不光是沈倩,姚小糖也欢呼起来,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还一直不肯睡,抱着沈倩的脖子,使劲亲了两口,小声告诉她:“妈妈,你来了之后,爸爸善良多啦。” 沈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时间,也没计较孩子的用词,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就沾沾自喜上了,“嘿,姚先生,刚才你闺女可说了,自从我来了家里,你就变得善良多了。” 姚信和才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脸上也没有带眼镜,眼睛微微眯了眯,灯光下,眼角那一颗泪痣显得格外活色生香,他侧了侧脖子,看着沈倩回答:“挺好,再接再厉。” 沈倩见到他这张脸就有些受不了,再被他这么冷冷清清地一表扬,心里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冒起了小红心,起身蹭过去,挨着他旁边坐下,伸手抢了他手里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哼哼唧唧:“姚先生,你娶了我可真是八辈子修的福气,我小时候就做过梦,梦到自己上辈子是属菩提的,一般人抱着我,不但精神世界能够得到升华,还能顿悟人生,六根清净。”说着,她想到昨晚上两人的打架,脸上笑容一顿,免不得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 姚信和原本低着脑袋,视线在她的衣领那块左右晃荡,身上反应是有,但却也心有余悸,此时听见沈倩的话,声音变得有一些干哑,左手放在她的腰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冷静地问:“我们,再试一次?” 沈倩觉得自己要不是根红苗正,还真维护不了自己这纯净菩提的伟大形象,使劲地摇了摇头,小声劝到:“别了吧,咱明天还得去外面,不好,真的不好,你想,我本来就挺胖了,被你一弄,走路再一瘸一瘸的,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娶了个成精的企鹅呢。” 姚信和没有回答,手指在她的皮肤上略微缩了一缩,垂下眼睛,低声说到:“那不是正好,我们两个瘸子,般配。”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听姚信和说俏皮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正经地回答:“那怎么能一样,您长成这样,怎么能叫瘸子,你这是下凡的时候没着陆好。” 姚信和听她说得诚心实意,见她望着自己的脸一副春心荡漾,便忍不住问到:“你…对我这张脸很有兴趣?” 沈倩这下又不高兴,“什么叫有兴趣!那是爱,是信仰,是true love!” 姚信和这下又不说话了,耳朵根上泛着一点不为人知的薄红,抓过她手上的毛巾,起身就往里面的洗手间走。 沈倩见他离开得匆忙,也不说话,还以为他不好这一口,心里为难地想着,难道自家男人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那下次她要说喜欢他的身子,他岂不是更要认为自己乃是色中饿鬼。 沈倩有些泄气的往那一躺,低头揉了揉自己刚刚被摸过的后腰,第一次体会到了婚后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第20章 两人已经有过两次失败的同床经验,第二天起来,姚信和再揉着自己发酸的胳膊,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了。 沈倩也显得十分自在,擦掉嘴角的口水,站起来,还能若无其事地问上一句今儿早上吃什么。 姚信和坐在床头没说话,抬头看见她无意间半落下去的睡衣,里面的东西似乎略微抖动了一瞬,连忙轻咳一声低下头去,伸手拿来床头的外套披上,起身往旁边的衣帽间里走。 阿姨因为担心家中沈倩不做家务,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三人于是在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姚信和过去因为右脚的问题,出门一向是陈大泉开车,如今沈倩过来,望着车库里头霸气的大基,立马自告奋勇,一屁股坐进车里,开口就说“让我来”,脸上别提有多高兴,“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梦想就是买一大基,没事儿开着出去兜风,见着美女就喊人上车,不是唱《铿锵玫瑰》就是唱《烛光里的妈妈》,或是半路捡个为情所困的帅小伙,带他见识见识物质的腐朽,然后劝他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立地成佛。但是顾老师不让,她说我这样太缺德了,关键我到底是个姑娘,结婚之前,不应该暴露自己女流氓的本性,想在想想,我错失了多少扬名立万的机会。” 姚信和跟上车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答:“以后想开什么车,就告诉我。” 姚信和虽然不能开车,但作为男人,他本能地爱车,早些年在美国的时候,他在拍卖行买过一辆古董250GTO,到了周末或假期,就跟金大山一起开着出去露营,有时遇着好天气,搭个帐篷在外面过夜,看着天上的星空,聊一些关于宇宙,关于量子力学的话题,难得惬意,有时牵扯到了宗教哲学,时间也会变得格外悠长。 沈倩是不信教的人,她相信的只有她自己。 所以她骑马、抓蛇、也玩儿跑车,小时候她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如果早生一些,她或许能成为一代女侠,手拿大砍刀,往电线杆子底下一站,一路闪电带火花。 三人原本想好的溜冰场如今人满为患,一整个北城的熊孩子似乎都个这个雪后的早晨破巢而出,以无比嚣张的姿势霸占了成年人每一寸土地上的脆弱神经。 姚小糖望着溜冰场里汹涌的人潮,一下就没了玩乐的兴致,她性格本就有一些内向,加上年纪还小,很是怕生,在这样的人堆里晃悠一圈,简直能要了她的半条小命。 沈倩见她害怕,也没有勉强,想着姚信和难得抽空出来一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于是车头一转,立马拍板决定去了郊外的游乐园。 冬天的游乐园相比而言就好上不少。 大人们毕竟不会单单为了快乐活着,周末午后,很难有那份闲情逸致,花钱冒着雪后的寒冷,带孩子过来吃一嘴幸福的西北风。 沈倩小时候挺喜欢游乐园的,只是能陪她过来玩的人不多。 她跟家里老人一起长大,这样需要活力与热情的地方,对于她来说,向来有一些奢侈。 好在姚信和腿脚虽有不便,但也表现得十分耐心。 三个人把园里不太危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最后姚小糖咬着嘴里的卡通棒棒糖,终于看上了不远处的鬼城。 沈倩这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床上的姚信和,估计也就怕个鬼。 此时,她望着姚小糖眼里期待的目光,抬头问自己男人:“姚先生,你说呐?你腿不大方便,要不就…” “没关系。” 姚信和这会儿倒是不拒绝了,他看着沈倩明显有些害怕的样子,心里觉得稀奇,脸倒还是那一张脸,但这话说出来,偏偏就让沈倩觉得他有些故意使坏的意思。 沈倩为了维护住自己在女儿眼中高大万能的形象,纠结一阵,到底还是上了这对父女俩的贼船。 进去之后,除了他们一家还有另外一对小情侣,只是人家小姑娘才刚上大一,跟男朋友拥抱着走在一起,那个腻歪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专门给鬼秀恩爱的。 沈倩早些时候对他们的姿态嗤之以鼻,等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她原本闭着眼睛,脑袋靠在姚信和背后,可这鬼城做的实在太过逼真,那环境音乐三百六十度环绕,阴森森的,就跟从你耳根子后头划过去似的,后面时不时的还要冒点儿冷气。 沈倩于是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抓着姚信和的袖子,抖着声音,张嘴就喊:“老公,我不要在后面,我要在你前面。” 姚信和这会儿倒是没反对,点头答应,转身把她拉到前面来,自己从后面把人一整个抱住。 沈倩原以为这下会好上一些,没想走了一阵,刚刚半睁开眼睛,看见前面一张迎面飞来的血盆大口,“啊”的一声又叫了出来,脑袋使劲往姚信和怀里一埋,立马改变了主意,“我也不想在前面,我不要在前面。” 她这话说完,姚小糖都忍不住笑了,小丫头虽然也怕鬼,但还真不像她妈妈这样,毕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何况比起人群的嘈杂喧闹,她觉得这样的地方,还真是更能让人接受一些,于是捂着嘴巴,轻笑两声,抬起小脸,就对着姚信和说了:“要是爸爸有两个就好啦,前面一个,后面一个,这样把妈妈全部抱住,妈妈就一点都不会怕啦。” 她话说完,姚信和也不禁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笑。 沈倩却是不高兴了,伸着脖子,自我欺骗地喊:“谁…谁说我怕…” 话还没说完,头顶上面就突然掉下来一个长舌脑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和姚信和中间。 沈倩这一下,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把将后面的姚信和推开,抓起姚小糖的胳膊拔腿就跑。 姚信和眼镜被她推得一下落在地上,微微一愣,拿出手机在地上寻找了一阵,等再戴上的时候,沈倩和姚小糖早已经没了身影,只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尖叫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沈倩这会儿已经吓得没了意识,全凭着一股本能在跑,她兜里的钱包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无意中掉落了下来,旁边的工作小鬼是个哑巴,看见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也没法叫喊,只能在后头追着她跑。 可沈倩不知道他的意思,见一个鬼使劲追着自己,还以为是中了邪,“啊”的一声大喊起来,抓着姚小糖的手,跟只无头苍蝇似的,闭着脑袋就开始往前冲,见后面那鬼锲而不舍,她下意识跑进旁边的屋子,把门往后一甩,“嘭”的一声,把人家工作鬼给撞晕了。 沈倩这时候已经害怕得魂飞魄散,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敢回头看,姚小糖趁着这个档口,赶紧蹲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旁边的工作鬼这会儿又站了起来,刚想把钱包递过去,就被沈倩当做是姚小糖,慌乱之中,硬生生被抓着衣领拖了十几米。 那工作鬼本来就是个小矮子,因为是哑巴,平时装鬼都是畏畏缩缩的,哪里比得过这样一百四十斤的女胖子,虚弱地拍拍她的手,想要求饶,没想沈倩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提拎着的居然是个鬼,立马又是一声尖叫喊出来,撒手那一阵狂奔,因为迷路找不着路,见那鬼又跟上来,便突然拐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最中央的地方,摆了一个大大的木盒棺材,沈倩见状一下子跳进去,听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肠胃因为刚才的紧张一阵蠕动,忍不住缓缓地放出了一个屁。 那木棺材里本来还躺着另一个工作鬼,原本见有人躺进来还吃了一惊,本想保持住自己的专业水准等她自己离开,没想到这人还挺不见外,早上也不知吃了啥,放的屁那叫一个味儿啊,工作人员躺在里头,憋气好半天,最后硬是憋不住了,只能开口说了一句,“老妹儿,你这味道也太上头了。” 沈倩回头一看,瞧见眼前一张惨白的脸,吓得又是一声尖叫,一边往外头爬,一边又紧张地打了个屁。 这下那棺材里的工作鬼也待不住了,只想出去赶紧呼吸呼吸新鲜美好的人间空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再是不走,很可能就要成为第一个在自己地盘上被屁熏死的鬼。 两人于是一起从棺材里跌落出来。 前面那个拿着钱包的小鬼此时终于找到了沈倩,举着东西上来,沈倩腿上一软,扒拉着往下一倒,直接把人家的裤子扯下来一半,露出一个大白屁股。 那鬼愣了,沈倩也吓到呆在原地,见后面的鬼上来,她顺手就拿起旁边的蜡烛,使劲前后一扒拉,没想那个刚从棺材里头爬出来的工作鬼这会儿刚刚摔倒在地上,她那蜡烛好歹不歹的,一下就戳到人家的屁股正中央。 这下不光沈倩叫唤,人家鬼也开始叫唤起来。 最后,沈倩脚踹白屁股,手戳大白脸,终于抓着手上的拉住跑了出去,站在阳光普照的空地上,泪流满面。 这时,鬼城里的工作人员也跑了出来,指着沈倩的大脑门儿,对后面的保安哭诉:“是她,就是她!扒了我们工作人员的裤子,还破坏道具,试图毒害我们的工作人员!” 沈倩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眼见姚信和出来,连忙跑过去,扑倒他怀里,哭着喊:“对不起老公,我把女儿弄丢了,她肯定害怕死了吧。” 姚信和站在那里,十分平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回答:“没关系,你离开之后,鬼都被吓跑了。” 第21章 沈倩站在原地,脖子一梗,难免露出一点手足无措的情绪,她这会儿倒也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对着几个受害者真心实意地道歉,可保安同志社会责任心太重,觉得这样的危险分子光是道歉根本不足以平民愤,说什么也要把她扭送去旁边的派出所,让她接受一番组织的再教育。 派出所的楚警官今天早上才从别的片区调过来,抬头瞧见沈倩,站起来往她跟前一坐,咧嘴就乐了:“哟,沈小姐,咋的,这是又跟人干上了?” 沈倩瞧见楚禾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眼睛也立马一亮,见旁边的姚信和看过来,又迅速低下头去,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答:“哪儿啊,就是闹了个误会,楚警官,您怎么又被下放到这儿来了?” 楚禾也是东北长大的,平时不干正事儿的官二代,长得挺帅,只是身材太壮,不怎么符合沈倩的审美。 结婚那天沈倩进了派出所,就是他给做的记录,两个东北老乡那会儿就着一碗方便面唠了半天,最后双双被对方信口雌黄的本事震撼,相见恨晚,加上微信,说什么也要互相学习,只是没想这才过了两天,两人又给碰上了。 之前在鬼城里被沈倩扒了裤子的小哑巴此时也走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擦掉脸上的颜料,乍一看格外清秀,五官特别眼熟。 沈倩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的名字,试探着问:“帅哥你叫李雅书啊?那李雅琴你认识不?” 李雅书对沈倩都有心理阴影了,见她看向自己,下意识捂紧了裤腰带,伸手比划一阵,低着脑袋,脸上红彤彤的。 楚禾站在旁边,帮他回答:“他说,你刚才说的那人是他姐。” 沈倩这会儿着实有些被惊着了。 她虽然一早就知道李雅琴家里条件一般,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个说不了话的弟弟,想到自己之前把人家小伙儿裤子扒了,还往人家那么程光瓦亮的大白屁股上踹了一脚,心里难免愧疚,在口袋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两颗糖,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李雅书没有接,他脾气其实一向挺好,活到这么大年纪,也没跟什么人急过眼,见沈倩跟自己道歉,就摇了摇头瞧她一眼,无意间瞥见她后面站着的姚信和,脸上表情忽然一愣,而后走上前来,使劲跟他打起了手势。 姚信和原本在回手机里的邮件,突然见有个哑巴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不禁皱着眉头问他:“我们认识?” 楚禾走过来,替李雅书回答:“姚先生,这小伙儿说,他家有个姐姐从小被人拐走,跟你认识,他想让你跟他姐姐说一声,看能不能让她和家里人见一面。” 姚信和思考半晌,沉声回答:“我不认识他的姐姐。” 沈倩此时突然扯了扯姚信和的衣袖,靠在他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之前在南平的时候,刘支书跟我说过,你和陆曼离开南平的时候,的确有一户人家去找过陆曼认亲,只是当时陆曼没见,说他们是骗子,直接报了警。” 她这话说完,面前的李雅书也连连点头起来,手语着说到,【我跟爸爸去南平的时候,你们正好坐着一辆奥迪离开,姐姐也看见了我们,她可能是怪我们一直没有去找她,其实这些年,爸爸妈妈都挺想念她的。】 姚信和此时终于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这一看,发现陆曼和他们姐弟,还的确挺像。 从派出所出来,他一直没有说话,坐在车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姚小糖乖乖地坐在后面,垂着脑袋,小嘴微微嘟着,脸上也显得有些失落。 沈倩不知道她已经知道陆曼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刚才说话也没有刻意避着,此时见她神情低落,还以为是自己被扭送来了派出所的原因。 回到家里,一家人吃过晚饭,姚信和因为开会进了书房,沈倩倒是没闲着,给姚小糖戴上一根羊绒围巾,起身就带着她去了小区里的夜灯花会。 犁山别苑的别墅区临湖,平时比较冷清,前面的电梯楼区却十分热闹,中间的娱乐区域就跟个小游乐场似的,平时到了晚上,大人小孩儿都爱往那里去。 前几天,小区物业把那里装饰了一遍,弄了一个迎春夜灯花会,一时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沈倩第一次带着闺女过来,领了姚小糖在一堆孩子里打闹一阵,等大家都混得熟了,她就渐渐把姚小糖交给了旁边一个稍大一点的长辫姑娘,让她领着姚小糖去交一些朋友。 长辫姑娘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浅黄色羽绒服,可爱大方,一手牵着自己的表弟,一手牵着姚小糖,不但没有排外,还特别照顾这个新来的小妹妹。 沈倩站在原地,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不错,低头在兜里找了几颗上次顾兰青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糖,刚想过去给孩子们一人发上一个,没想那头原本跟姚小糖待在一起的小男孩忽的一下从娱乐器械上面摔了下来。 沈倩刚才低头找糖,也没看清出了什么事,小跑过去,拉开男孩儿妈妈放在姚小糖胳膊上的手,一脸凶狠道:“你儿子掉下来,你抓我闺女的手干嘛!” 许太太在小区里住的是顶层复式楼,家庭条件算是上层,此时看了沈倩一眼,见她长得胖,穿着打扮又十分随意,鼻子里头冷哼一声,指着姚小糖的鼻子,张嘴就骂:“我儿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你闺女一来,他就掉下来了。” 沈倩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家长,把姚小糖往怀里一搂,开口回她:“那你问你儿子去啊,问不明白就多读点书,出门左拐有政府,右拐火化场,实在气不过,您就找根绳子死去,趁着过年了,我还能没事给您烧两张纸钱。” 许太太平时仗着家世霸道惯了,这还是第一次遇着对手,蹲在地上看了看自己儿子的小手,一脸心痛道:“大人小孩都是没教养的,推了人还不承认。” 姚小糖这时也抬起头来,小声说到:“妈妈,我没有推浩浩,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晴晴姐姐也看见了。” 沈倩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别怕,一挑眉毛,十分嚣张地回答:“我有没有教养不知道,但这位太太您一定有病。正好我大舅是肛肠科医生,您得了个空啊,可一定记得带着脑子过去看看,千万别讳疾忌医。哎哟,您这儿子也快不行了吧,可怜见儿的,快带回去吧,这伤口要再耽误一会儿,都要看不见了。” 长辫小姑娘的妈妈苏溪是个单亲母亲,平时老好人一个,这会儿见自己的嫂子跟人吵起来,连忙过来把人劝走,完了走到沈倩跟前,小声道歉:“这位太太,真是对不起,我嫂子平时脾气不大好,您别跟她计较。” 她话说完,旁边一个家长又笑了起来:“她那是脾气不好啊?她就是仗着小区物业公司是她娘家开的,平时作威作福惯了。” 沈倩听见这话咧嘴一乐,心想,原来一搞物业的都能成土皇帝了,对着苏溪挥了挥手,“跟你没关系,用不着你替她道歉。” 说完,她也没多留,带着姚小糖往家里走,只留下一句,“对了,你家姑娘挺好的,我女儿难得能交上一个朋友,以后有空来我家玩儿啊,我们就是后面北湖八栋的姚家。” 沈倩带着姚小糖在外头浪了一圈。 等回到家里,姚信和已经开完会出来,见她进门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喝了一口手里的矿泉水,就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到:“怎么了?” 沈倩抬手塞了一个草莓进嘴里,脑袋往他身边一靠,小声嘟囔:“我要减肥。” 姚信和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见她脸蛋抵在自己肩膀上,堆出一个小小的肉团,还挺软乎的,“为什么突然想减肥了。” 沈倩歪了歪脑袋,大言不惭,“为了洋气好看啊,让人家一眼看见我,就能被我的美貌所震慑。” 姚信和低头沉默一瞬,挑眉说到:“审美是会存在差异的。而且,皮囊的改变,也不会让你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眼睛眨了一眨,小脸往前一探,跟只狗崽儿似的使劲嗅嗅,鼓着嘴巴轻声哼哼:“我就知道,你看上的,是我的才华,而不是我逼人的美貌!” 姚信和坐在原地,抿了抿嘴,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沈倩见他不说话,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塞了一颗草莓进嘴里,一边掰着指头给他数:“我也不是要把自己弄得多瘦,就健康一点儿就好,我刚刚查过了,按照我的身高,再减个十来二十斤就差不多啦。你就不想自己老婆苗条一点儿啊?就算你不想,糖糖也得有个漂亮点的妈妈吧,这样对她交朋友也是有好处的呀。” 姚信和想到自己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癖好,一时咳嗽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为自己辩解:“我不在意这些,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至于糖糖,她应该也不会希望你为她做什么牺牲,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里都需要朋友,我小时候就没有朋友,独立思考是每个孩子必须拥有的能力,而过分合群只会让她变得平庸世俗。” 沈倩于是这下又臭不要脸上了,脑袋往他怀里一拱,厚着脸皮说到:“哼,你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肯定老喜欢我了,也对,谁娶了个菩提回家,不得好好放怀里宝贝着啊。”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一时间还真考虑起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对沈倩有好感,这是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的基础,但那点儿年少时期延伸出来的好感到底有多深刻,算不算爱情,他说不清楚。 于是,姚信和没有为难自己,往后退了一退,拿出钱包里的一张卡,放到沈倩的手里,只能点头说到:“是该好好宝贝着。” 沈倩看着手里的银行卡,眼睛里别提有多兴奋,只是嘴里还是得象征性地拒绝一二,“这是什么啊?我有工资的,才不会受你这种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侵蚀。” 姚信和难得笑了一声,低声告诉她:“不是要减肥要变好看么,这是老公给你的一点鼓励。” 沈倩见他这样说,立马顺坡下驴,偷偷把脑袋凑了过去,眼睛亮亮的,轻声问到:“那这个卡,我可以用多少啊?” 姚信和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随意。” 沈倩过去虽然也生在高等阶级家庭,但到底用的是父母的钱,工作之后,那点儿歌舞团里的工资又实在上不了台面,如今得了这么豪气一老公,抱住人家的脖子,嘴里的马屁那是说来就来:“天哪,我家糖糖爸怎么能这么好,辛辛苦苦从天上下一趟凡,心里还想着给人民群众精准扶贫。” 说完,她趁着这会儿气氛好,又冷不丁地坐起来,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眼睛往姚信和脸上瞄了一瞄,无比羞涩的小声说到:“对了老公,咱们能不能还打个商量啊,就是…咳,床上那事儿能不能不听医生的话,一周两次多可怕啊,改成一年一次好不好。这事儿我是深思熟虑过的。真的,你看,你是神仙,我是妖精,咱们俩就是那社会主义伟大光辉下的牛郎跟织女,那既然是牛郎织女,一年就只能来一次,过了这个数,那都得天打雷劈。” 姚信和没有说话,他侧脸看向沈倩一本正经的模样,食指跟大拇指贴在一起,无声地磨了磨,“你不喜欢…做吗。” 沈倩点头如鼓,“不喜欢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姚信和于是又问:“是因为我吗。” 沈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因为你,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真的,你不是女同志,你不了解那种痛苦。” 沈倩话说得轻快,姚信和却听得心中发紧,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沈倩耳边,手指掐住她酒窝边的一点软肉,冷白的指尖泛着些许血色,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小骗子,你明明也知道,这是我的问题。” 沈倩见不得姚信和这副模样,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脑袋微微往前探了探,小脸鼓起来,故作生气地说到:“胡说,你才没有问题呢。” 说完,她抬起头来,在他嘴角快速亲了一口,脸上红红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鼻尖在他的鼻上蹭了蹭,小声告诉他:“相比那种事情,其实我更想要你亲亲我,真的,你亲亲我就好啦,沈小姐可不可以每天得到姚先生一个亲亲呀?” 姚信和看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唇,心思一瞬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闻着她身上糖果的气息,清新,甜腻,像是混合了很多记忆里的味道,慢慢回过神来,而后低下头,在那红色的唇瓣上点了点,沉声回答一句:“好。” 第二天,沈倩的假期结束,姚信和也要去公司了。 两人吃过早餐从家里出来,姚小糖跟阿姨一起把他们送出门,沈倩坐在车上,看见那头等在路边的苏溪,开口让司机停了一停,下去,走到她的面前,笑着喊了声:“哟,苏小姐!” 苏溪原本还有些胆怯,此时,见沈倩居然特地下来跟自己打招呼,一时也松一口气,把手里的茶罐放在她手里,小心翼翼地说到:“这是我老家那边的养生茶,有通便化利的功效,沈小姐之前说想要减肥,我就带了一点过来,平时饭后喝一点,会有好处的。” 沈倩接下她手里的茶罐,连连点头,“嗨,真有心了啊,我现在得赶着去上班,咱们没法多聊,这样吧,晚上你把你家姑娘带出来,咱们一起散散步?” 苏溪是自由撰稿人,平时一般很少离开家,听见她的话,笑着答应,只是眼神里有一些忐忑,“我当然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嫂子可能也会过来找我。” 沈倩“嘿”了一声表示丝毫不在意,“多大点事儿啊,一起吧,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说完,她也没再让人多等,返回车上,对苏溪挥了挥手,笑着就离开了。 晚上,苏溪果然如她所说,刚吃过晚饭就等在了小区娱乐中心的外头,也不知她是不是跟许太太说了什么,今天许太太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见着沈倩了,别说骂人,连笑容都显得格外真诚讨好。 沈倩对这种趋炎附势的家伙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高兴了能拿来寻个乐子,不高兴就不管不顾,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只是许太太偏偏挺看不清自己,一路上时不时就要找着沈倩说话,甚至到后来,把主意打到了姚小糖的身上,说是想要替她那宝贝儿子结个亲。 这下沈倩可不乐意了,牛脾气出来,张嘴就是一声哎哟:“这可不成,我跟我老公都是农村里出来的,我家闺女在乡下还有娃娃亲呢。许太太,你要是这么想给儿子定下,我们村长的闺女还空着呢,跟糖糖一个年纪,屁股特别大,一看就好生养,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也算村里一霸,要是结婚,光是山头就能分好几个。” 许太太这下尴尬了,使劲咳嗽两声,连忙笑着岔开话题:“也没有那么急,不急不急,哎呀姚太太,我发现您的皮肤好白啊。” 沈倩笑着谦虚:“嗨,光子嫩肤做的好。” 许太太于是又说:“您鼻子也挺。” 沈倩随手回答:“假体十二万五做的。” 许太太胸口一梗,嘴角僵硬得直抽抽,“您的眼睛双眼皮也特别好看,一看就跟那些做出来的不一样。” 沈倩叹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可不,这是医生的最后一个作品,人家本来都快嗝屁了,为了给我拉这一双眼皮,大半夜的呀,从医院里头爬出来,提着氧气瓶,围着带血的绷带,穿风雨,过大桥,给我成功做完手术,才又忍着伤痛赶回医院,躺病床上黯然去世。” 许太太这下是真夸不动了,手指揪着衣服扣子,咬牙切齿,“姚太太您可真幽默,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养出您和姚先生这样的人物。” 沈倩咧嘴一乐,挥手说到:“这有什么好奇的,下次让你儿子跟我们一起回趟农村不就好了,他这样的小孩儿在我们那里最受欢迎了,嗓门儿大,身体壮,喂猪掏粪都是好手。你放心,不用您花钱,我跟我先生平时进城的拖拉机票都是包了月的,前些日子,司机还特地换了个敞篷呢。哎许太太,您去哪儿啊,哎许太太您别走,这村长的女儿你不要了啊?” 第22章 当天晚上回去,许太太一举成名。 小区过去对她有意见的妇女同志纷纷对其改观,觉得这样一位崇尚自由,亲近农民,愿意将孩子送去乡下喂猪享受大自然的伟大母亲,就算性格泼辣,也一定有着常人达不到的思想层次。 沈倩对此笑而不语,乐得在一旁看戏,想着以后许太太怕是再没有闲心找她散步。 果然后面几天,她都格外的清静。 第二个星期,南湖电视台《歌者》节目的导演严文生来了北城。 他在歌舞团里找着沈倩,正式和她签订下年后节目的合同,顺便也跟自己的老同学乔副团长见了一面。 乔副团长是离异过三次的中年男性,平时除了麻将就爱给人做演讲,得知沈倩即将参加电视台歌唱比赛的消息,当即就把她当成了为组织争光的金蛋蛋,老脸一扬,拍着肩膀,张嘴就让她一定要拿个好名次回来,神情之严肃,语气之笃定,一点不亚于更年期偶遇初恋、有心无力的学校教导主任。 南湖电视台对《歌者》这档节目看上去似乎很重视,签完合同之后,没几天,就特地派了工作人员过来,给每个选手录了一段单独的采访视频。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在电视上露脸,瞧着自己屏幕里滚圆的一张大脸,放下手里的烤串儿,猛地吸一口减肥茶,五官皱在一团,难免显得有些悲怆。 采访视频是放在宣传片里的,两两一播,跟沈倩一起被放出来的,是天合娱乐的歌后乔可儿。 乔可儿早年在韩国出道,据说是中日混血,名字挺娇俏,其实人已经三十二岁了,大学学的服装设计,因为长相漂亮,天生又有一个适合唱歌的嗓音,被星探挖掘出来做了歌手,第一首歌爆红之后,也没有作妖,一直兢兢业业忙碌在大众的视野之中,本人演唱会经验丰富,粉丝也多,沈倩的采访视频放在她的后面,对比可谓明显。 二胖乐队以前虽然也有粉丝,但那数量跟正儿八经的女明星粉丝群体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况且民谣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小众审美,唱的好了,人家说你投巧,唱的不好,那就是俗气,总之,主流晚会节目谁都不会带你玩儿。 好在沈倩人气虽低,却还有朱教授这样死忠的粉丝,在南湖电视台的主页下头,顶着个秦南农业大学农作教授的账号,跟个小年轻似的,张嘴就是一串“女神啊啊啊”。 他的学生眼疾手快,不过半小时就把他的评论推到了最上头,然后接二连三的开始在下面求神拜佛跪教授。 最后,沈倩那个采访视频下头,粉丝没几个,大学生倒是成了指定景点,评论里面保佑考研成功的,保佑期末不挂科的,品种良多,应有尽有。 与此同时,严肃安静的华升科技大楼里也刮起了一道妖风,公司内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了自家老板娘参加南湖电视台《歌者》节目的消息。 一群华升的员工也没见过沈倩,看了采访视频,下意识就把乔可儿带入了自家老板娘的身份。 下班之后,一个个十分自觉地集结在乔可儿的采访下面,花里胡哨的大吹彩虹屁,吹了整整两天,然后被总秘处下发文件——吹错了!他家的老板娘不是乔可儿,而是后头那个唱民谣的沈倩! 这下大家可算是跌破眼镜,一群通信技术的大佬良心隐隐作痛,眼看自己犯了罪,心中惶恐不安,趁中午吃饭的档口,只能搞了个后台软件,开始对着沈倩的平台视频狂刷点击量。 乔可儿的粉丝这下不乐意了。觉得沈倩这人人气低也就算了,不知借了谁的背景,能跟一群前辈、红人参加同一档节目,偏偏还不知低调,人丑矫情,成天光知道作妖。 好在沈倩不知道这些网上的事。 她因为签过了合同,又得到乔副团长的一番敲打,渐渐已经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原先那些玩玩儿的想法被拔除干净,创作之余,就开始有了一些紧张的情绪。 沈倩过去虽然也上过台,毕业音乐会还办得挺成功,但那毕竟是在校内,真要她突然站在一个全是陌生人,满是镜头的舞台上,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没底。 姚信和从妻子最近渐少的饭量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从琳达那里了解到她心中的顾虑,第二天就让陈大泉去离公司最近的长越音乐厅包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场,给公司每个工作人员下发五张门票,进去也不干别的事,就是按时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听自家老板娘唱歌,无条件捧场。 华升的员工大多是些没什么音乐细胞的理工男,辛辛苦苦工作一整年,临近春节得了公司的年终奖金脸上笑嘻嘻,下班的时候,见后勤部门的人又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大叠红包,一个个别提有多高兴,只是等一打开,发现是几张音乐会门票,唱歌的人还是自家老板娘,名字也特别吓人——璀璨星光,民族歌舞团非著名歌唱家沈倩女士个人民谣演唱会。 所有人愣在原地,带着一脸菜色彼此对视一眼,沉痛收下,只能认命。 于是,从十六号开始,长越音乐厅的外头,一到点就集结着一群格子衬衫的通信行业工作人员,大背头,双肩包,往那一站,精神面貌十分诡异。 女同志们还算好,来听个音乐会好歹也算陶冶情操。男同志们可就遭了大罪了,第一天听完,感觉心灵被洗刷了一遍,第二天听完,心灵又被洗刷了一遍,第三天,心灵有些扛不住了,到第四天,心灵眼看着就要死在艺术的长河里,第五天实在没了法子,喊老婆的喊老婆,带儿子的带儿子,没有老婆孩子那就喊朋友,能过来一趟的,全是过命的交情。 那一段日子,华升科技整个大楼里,每天都萦绕着一股艺术的气息,嘴里不是哼哼着沈倩的歌,就是默念佛经,一个个都像是看淡人生,已然走在了成仙的路上。 沈倩不知道这些,她还以为自己真能有这么多听众,五天之后,脱胎换骨,见谁都像是自己的孩子,带着点儿母爱的光辉。 音乐会一结束,春节也就近了,公司放了假,沈倩也开始在家里准备过年的东西。 她今年除夕是在姚家过的。 姚家老太太彭英的亲哥彭老爷子年末正式从英国董事会里退了位,如今得空,便十分想念中国春节的热闹,干脆带着老婆林老太太和小儿子一家来了这里过年。 沈倩对自己这个舅祖父很是尊敬,毕竟一代慈善家,为人也诚恳,可他老婆和小儿子一家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彭老爷子的小孙女茉莉,就是上次在沈倩婚礼上看上沈和平、被顾兰青揍了的那个。 林老太太因为这件事,对沈倩一直心有怨怼,见她这一段日子成天待在自己家,不像梁穗穗那几个孙媳妇,一得空就过来给老太太嘘寒问暖,也不会逗人开心,于是喝了一口茶,就忍不住对着自家小姑子说了:“小妹啊,你这个长孙媳可真不知道亲近人,进来除了喊你一声奶奶,连句问候的亲近话都没有,往那儿一坐,光知道吃。” 彭英年轻时其实挺不喜欢自己这个嫂子的,这人心思狭隘,还总喜欢摆谱儿。 但如今年纪大了,两人没了针锋相对的心思,她再一听见这样的话,也不会真去做计较,只是笑了笑回答:“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平时其实是记着我的,不爱说话罢了。” 林老太太可不相信,还挑上刺了,“我看她在婚礼上倒是说话挺利索。” 沈倩这会儿见自己被点名,也不气恼,她经过几场音乐会的洗礼,已然思想升华,觉得自己正式进入了人民艺术家的行列,除了姚信和,看谁都像凡夫俗子,于是对着林老太太咧嘴一笑,开口就问:“舅奶奶,您这太平洋警察连我们中国的婆媳家事也管呐。” 林老太太被她这么直截了当地的一句怼,想着这小刚进门的小媳妇可不能不给点颜色看看,于是气性上来,“哼”上一声,便指着她喊上了:“我是看不得你这么不孝,才嫁进姚家,整天就不见人影,过年了也不知道来照顾家里长辈。我大媳妇每天晚上可都是照顾我到凌晨1点才去休息的。” 沈倩咬了一口手里的山楂片,一脸诧异地问:“这么牛啊?到一点就走吗?您大媳妇儿是干钟点工的啊?卡着点儿下班,超过一小时不给双倍工资吗?” 林老太太一口气卡在胸里,只能端出长辈的身份,“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家里长辈说话的吗?” 沈倩点点头答:“嗨,您不喜欢这个风格啊,那没事儿,您点个别的,美声,戏剧,相声,想要哭着喊的那种也行,就是得加钱。” 林老太太一拍桌子,直接大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沈倩微微一愣,严肃回答:“之前没这业务,不过您要是想,我也能单独给您加上。” 陆曼本来是坐在一边给老太太捶着背的,这会儿听见沈倩的话,难免觉得她不识趣,忍不住劝了一句:“小沈,你说话别这么冲,老人家也是为你好。” 沈倩要放之前,还能对陆曼忍一忍,但自打遇着李雅书,知道这人哪里是什么孤苦伶仃找不着亲人,就是不想认自己那些穷亲戚,费尽心思扒拉着姚家这棵大树,一时间,也不想对她有什么好脸面了,往座椅上一靠,张嘴就喊:“关你什么事儿啊,你算我们姚家哪根葱。” 这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彭英也皱起眉头来,她是不爱跟自己这个长孙媳妇儿计较,但对于陆曼,她这些年可也是真心实意疼着的,于是轻咳一声,便轻声教育了起来:“圆圆,怎么说话的,小陆是我们姚家的恩人,当年在南平要是没有她,阿和都不可能健健康康活到这么大。” 沈倩压根不接她这个茬儿,翻出一个白眼,嘴里的花生咬得嘎嘣响,“咋的,她是奶粉成精啊,没她人还长不大。” 她这话说完,在座的人立马不说话了。 陆曼脸上最为尴尬,低下脑袋眨了眨眼睛,开口用英语劝起了旁边的彭英和林老太太来。 沈倩大学没出国,英语也一般,打个招呼能行,稍微长点复杂点的句子她还真听不懂,此时,她见陆曼连英语都搬出来了,索性也不在这里自找没趣,干脆放下手里的花生,站起来拍了拍手,潇潇洒洒地说到:“行吧,你们娘儿几个继续说鸟语,我带我的侄儿们到后面玩儿去。” 沈倩本来性格就好玩,家里的小孩子都喜欢跟她在一起。 这会儿,见她起身要带自己出去玩,小家伙们立马一窝蜂排起了队,迈着小胳膊小腿高高兴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陆曼见状又有些不高兴了,起身刚想过来拉着沈倩的手安慰两句。 没想二房那个最小的丫头此时突然就蹦跶了出来,拦住她的脚步,奶声奶气地指着她说:“我们要跟大伯妈去玩,你不要拦着我们,奶粉精。” 第23章 陆曼一时间气得眼冒金星。 她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姚小糖,见她站在原地,不仅没有一点替自己说话的意思,甚至还故意低着脑袋,做出躲避自己眼神的姿态,一时间,心里那点儿脆弱的自尊一下就受不了了,坐回老太太身边,手指缩在掌心里,有如头顶一盆大雨淋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抽筋剥骨似的疼。 沈倩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这点变化,高高兴兴地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出去,跟个山大王似的,树上树下一顿蹿,大小孩子满地爬,玩儿到吃饭的点才呼哧呼哧回来。 所幸老太太今天心情好,没有多做批评,当天晚上还特地留了沈倩跟姚信和在屋里陪自己守岁。 其他几房的小辈对此别提有多羡慕,偏偏沈倩有点不乐意,歪歪扭扭地靠在姚信和肩膀上面,到了点儿就开始犯困,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被惊醒一次嘴里就嘀咕一声,说的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仔细一听,不是今天打雪仗没发挥好,就是明天吃点儿啥。 老太太见她这么个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有气,却也没法儿真怪罪,毕竟这丫头长了个年画娃娃似的模样,往那一靠,跟白胖兔子成精似的,年纪大点儿的人见了,谁都得心软。 姚信和坐在旁边表现的也很是镇定,显然这种场面在家里不是第一回 了。 他低着脑袋给老太太剥水果,一边剥一边和她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偶尔见沈倩要滑下去了,就把人重新捞回身上,偶尔用手扯一扯自己的毛衣,像是怕她靠得不够舒服的样子。 彭英好歹是活了几十岁的人,年轻时的情情爱爱没少谈过,如今见到自己大孙子这副故作淡定的模样,当然知道他对沈倩有些上了心,但这沈家六丫头毕竟不姓姚,还没进门的时候家里背景高,身材圆润好生养,作为外人看着,自然哪哪儿都好。但如今她进了自家的门,身份一下变成了自己宝贝大孙子的媳妇,原本老太太心里的那点喜欢一瞬间就不怎么够看了,性子直爽成了鲁莽,圆润能生成了不漂亮,总之,掰着指头数落下去,总能挑出一点儿毛病。 姚信和知道老太太贪婪了几十年,如今黄土盖被,依然免不了近臭远香的俗,如今见她出声抱怨,便压着嗓子,低声回答了一句:“她很好,在家也从不乱发脾气,您不需要担心。” 老太太知道两人新婚燕尔,也不能真落了谁的脸面,叹一口气,只能闭着眼睛感叹:“阿和啊,奶奶这些年心里苦,现在偶尔半夜惊醒,还是会觉得对不起你的父亲母亲,如果当年不是我硬压着他们两个结婚,你这一对父母,现在或许就不是这个样子。” 姚信和自从回到姚家便能时常听见老太太这样毫无作用的忏悔,他生来没有一副热络心肠,对于老人家的这些感慨也很难表示出什么格外的体谅,往往是坐那儿一听,过后便忘了,此时,他脸上同样没有丝毫动容,往嘴里塞了一颗糖,语气平静地说到:“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就不会有我的存在。奶奶,人生来不该被命运掌控,但也不能被简单的生死定义对错。我和沈倩不是我的父亲母亲,我们能够在一起组成家庭,是两个人都坦诚交谈、并且一起做出的决定,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感谢您的。” 老太太知道自己从姚信和这里得不到什么安抚的话来,睁开眼睛,顺手接过他递来的茶,叹一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望着自家长孙那张实在惊艳的脸,只能垂目叹道:“这样当然最好。其实我哪里会真的对她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婚姻不是儿戏,你现在做了一家之主,就要拿出一些男人的气势来,老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圆圆年纪还小,做事不懂分寸,你当丈夫的,就要适时提点,千万不可以惯着她的那些坏毛病。” 姚信和坐在原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长的手指握着茶杯的边缘,目光绕着茶水的烟雾里,没有搭话。 老太太见他这样,便只能又重新开口:“你看今天,她在厅里和你舅祖母起了争执,这事我可以不怪她,毕竟你舅祖母那个人,向来是个爱挑事的,但小陆在旁边不过劝了几句,她就一点不顾忌她人的脸面,当众给她好大一个难堪,这不是一个大家太太该有的态度,也不是一个做人妻子的,对待丈夫恩人的做法。” 姚信和听完老太太的话,心里却丝毫不觉得这是沈倩的毛病。 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到:“奶奶,陆曼毕竟是个外人,没有您帮着外人来指责自己孙媳妇的道理,况且,之前的很多事情,其实也不是您以为的那样。沈倩她年纪还小,脾气是冲动了些,但原则上的事,我相信她是不会去犯的。” 老太太这下是真吃惊了,因为她养育姚信和这么些年,还真没见他这样维护过什么人,包括自己,在他心里,怕也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却不怎么值得亲近的祖母,一时心情复杂,难免语气也带了些严厉,“你啊,别总拿她年纪小说事,夏蓉年纪也不大,可比她懂事多了。你老实说,你两私下里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不是总缠着你做那事儿?你这次过来,脸瘦了很多,平时是不是也没好好吃东西。” 姚信和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如今已经深谙倚老卖老的行事风格,见自己挑不出错,直接就把话题扯到了这上头,他摸了摸自己最近因为加班略微瘦下来一些的脸,皱眉答到:“这和她没什么关系,我们到现在为止,只做过一次,而且时间也不长。” 他这话说完,老太太立马睁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地拉着自家长孙的手,张嘴问到:“你那心里的病还没好吗?一点儿都不行吗?” 姚信和嘴唇抿了一抿,带动下颚的肌肉略微收紧,偏头看了看依然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没有清醒的沈倩,点点头,沉声说到:“嗯,不太理想。” 老太太听见这样的话,哪里还敢再说沈倩的不好。 结婚这种事,凑在一起不就为了过个日子,如果男方那方面不行,那么他就算能头上开朵花儿出来,人家女方也不可能成天拿着花就酒下饭呐。 于是,这一下子,老太太眉目一下就清醒了,怨气散去,愁苦忧郁也没有了,往那一坐,战斗力惊人,仿佛一位蓄势待发的女战神,拼了老命也要誓死捍卫自己宝贝大孙子的脆弱婚姻。 沈倩对于这些一无所知。 她在姚家老宅待了两天,感觉老太太对自己有些超乎寻常的关怀亲切。 初二,她跟姚信和、姚小糖回沈家吃饭,老太太临走前,特地给她带了一大堆东西,往车上一摆,价格贵得吓人。 沈家那一家子跟姚家倒是不大一样,基本上都是从政从军的,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屁少话多,往那一坐,二人相声张嘴就来,特别是她堂弟沈寒山,搞医疗器械生意的,平时花花肠子一大截,逗猫遛狗,十分缺德,见沈倩突然找了个这么敞亮的老公,把人拉到一边,偷偷塞过去一瓶印度老药酒,开口就说——天上一滴精,地上一瓶酒,这玩意儿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据说男人喝了要怀孕,女人喝了喊救命! 沈倩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因为他自己前两天才被女朋友嫌弃过,这药水儿要这么灵,他还不得留给自己。 于是,装模作样地收下,沈倩摆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倒也没戳破,扯着嘴角道了声感谢,转身之后,直接把东西扔进了自己的小皮包里。 只是没想姚小糖那倒霉孩子平时一声不吭,关键时刻搞大事,回到家里,眼看角落放着的那瓶药水包装挺洋气,闻着味道还怪好闻,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整年劳累的父母,一时心有感激,给他两一人泡了一杯,往前一推,张嘴就说是孝敬。 沈倩一下被感动得老泪纵横。 当天晚上,她就差点去了半条命,姚信和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靠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下面进不去,出又出不来,最后对月仰天长啸,只能回归手工传统工艺,在友情互助下折腾了大半宿,手都差点磨秃噜皮。 第二天起来,两人脸上的黑眼圈一个比一个严重。 沈倩想都没想,起床就把姚小糖给打了,打得嗷嗷叫,还特地在院里屋顶的栏杆上放了一条大裤衩,告诉她,下次要再敢乱来,就让她跟那裤衩一样,往那栏杆上头一挂,迎风飘荡,每天只能迎接鲜艳火红的太阳! 姚小糖自知犯了错,也不敢反抗,揉着自己胖嘟嘟的圆屁股,嘴里小声哼哼。 沈倩揍完了孩子肚子就开始犯饿,阿姨过来给她送了一碗燕窝,她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生气,最后嘴里的燕窝和心里的气都没咽下去,一拍桌子,干脆打着电话把那头的沈寒山给骂了。 沈寒山倒是无所谓,他脸皮多厚啊,老老实实地收下,转脸就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说给了顾兰青听。 于是第二天,顾老师亲自上门,带着呼风唤雨的气势,袖子往上一捋,扬手就又把沈倩给打了。 姚小糖拿着棒棒糖在旁边看着,揉着自己屁股,心里还挺好奇:“原来妈妈也会被打呀,那妈妈以后也会飘在栏杆上面迎接太阳吗。” 顾兰青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告诉她:“你妈这吨位挂,往那一挂,飘不起来,乖,姥姥有事和妈妈说,你先回自己屋里看动画片,下午,姥姥带你出去玩儿。” 姚小糖年纪不大,爱美之心不小,面对顾兰青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当即点头答应,抱着怀里的小熊布偶,跟兔子似的,蹦跶着走了。 沈倩见自己闺女离开,终于放下心来,轻咳一声道:“妈,您别在糖糖面前教育我啊,我也要脸面的。” 顾兰青根本不搭她的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张嘴就问:“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你老公吃那药,你还是人吗?” 沈倩昨天自个儿也被姚信和那双手弄得元气大伤,此时躺在那里,别提有多可怜,她最近本来就在减肥,零零碎碎瘦下去七八斤,这会儿可怜兮兮地开口,显得还挺委屈:“我没想喝,是沈寒山那臭不要脸的硬塞过来的,他就是被女朋友嫌弃,心理变态了,你以为我昨天一晚上过得舒坦啊。” 顾兰青这下也冷静下来,坐过去,看着闺女眼下一点乌青,有些心疼地问她:“你两…昨天晚上闹了一宿?” 沈倩点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连声否认:“没没没,就是…咳,手动、手动挡来着,其实姚信和在那方面有点儿心理阴影,暂时还不太习惯和我做那事儿…” 她话还没说完,顾兰青就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惊讶地问:“什么意思!你两难道现在还没有同过房!?” 沈倩连忙拉着她妈的衣袖,小声嘀咕:“同过同过了,就是我不想看他顶着那么大的精神压力委屈自己。” 说完,她见顾兰青皱起眉头,立马又扬声说到:“会好的!妈,真的,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你看,我和姚信和现在不挺好的吗,先把手动挡开顺溜了,再进行下一个考核项目,等最后所有考核项目都过了,那我两执证驾驶,翻云覆雨,精尽人亡,还不是说来就来。” 顾兰青目光复杂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 但她没法真拿这事儿去找姚信和的麻烦,毕竟,女婿是自己挑的,真要有什么问题,到底只能返厂维修。 好在母女两坐着聊了一会儿天,顾老师就说要带着姚小糖出去玩。 沈倩于是得以解脱,高高兴兴地送走了人,坐回沙发里头修身养性,没想屁股没坐热,那边苏溪和琳达就又过来了。 苏溪前一段日子忙着工作,最近过年,老家的表妹过来,她得了空闲,就经常来沈倩这边坐坐。 苏溪的表妹还是大学生,小脸长得一般,但菜做得十分好,喜欢煲汤,有时弄得多了,家里三个人喝不完,就会给沈倩送过来一点。 苏溪今天也是带着表妹一起过来的,见琳达似乎有事找沈倩谈,没有多留,两人聊了几句,把汤留下,便起身离开。 琳达原本一直板着个脸,这会儿见苏溪关上门离开,便把手里的文件放下,轻咳一声说到:“boss,这个苏溪人还不错,但她那表妹,你平时还是少让她来比较好。” 沈倩原本低头在看手里的配曲,听见这话,立马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啊?她人还不错,平时经常给我送点炖品过来的。” 琳达一挑眉毛,十分淡定地回答到:“因为她跟我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啊,我光是闻着她的味儿,就能知道她是哪年哪地产的碧螺春。”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见琳达这么说自己,伸手递过去一个草莓,咧嘴乐了,“你觉得她可能对我家姚先生有企图啊?” 琳达点头,很是笃定地回答:“不是可能,是一定。刚才我和她一起进来,她在门口整理了两分钟的头发和衣服,进门之后,又下意识打开了旁边的小鞋柜,确认里面姚先生出门的鞋子是否还在,你和苏小姐说话的时候,她还无意间看了楼梯口三次。” 沈倩听她这样一说,一下就变得惊讶起来,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汤,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她就是一个平时比较喜欢打扮的小姑娘?” 琳达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boss,您可长点儿心吧。哪个爱打扮的小姑娘会在给邻居送汤的时候喷‘邂逅’?刚才那个女的,之前是不是在你面前,把自己包装得特别宜居宜室,独立自主,你和苏小姐给她什么东西她都不要?是不是还无意之中跟你们说了很多不会告诉别人的话,让你两觉得她身世特别凄惨?特别是你们稍微熟了一些之后,她还不经意地要求进过你的卧室,看过你床头柜里的安全套?她那其实就是在通过你和老板夫妻关系的频率来确认自己上位的可能性。” 沈倩虽然一早就听陈大泉说过,他这个堂妹琳达大学是个特别能招男人的,但她不知道这姑娘对于鉴赏茶艺也能如此老道!坐在原地,一时之间心中涌出无限敬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抓着她的手,张嘴就喊:“琳达姐,我有一朋友林妹妹,也是情路不顺,您的道行这么深,能不能帮她也指点一二啊。” 琳达接下她递过来的草莓,面露嫌弃:“林妹妹?现在还真有人叫这名儿啊?” 琳达原名陈美丽,乡土得十分纯粹自然,所以,她这些年行走世间,对旁人的名字也格外敏感上心。 沈倩咧嘴一笑,连忙开口解释:“没没没,她叫林湄,我们偶尔会喊她林妹妹,但她本人脖子有点儿歪,所以更多时候,熟人都是喊她林歪脖,但其实她性格一点儿不娇弱,真的,平时做事一丝不苟,特别是面对男同志,铁面无私,灭绝人性,大学那会儿,她寝室的人都是喊她妇联主任的!” 琳达这人说自己绿茶,那还真一点没谦虚。 她对自己的定位十分精准,常年娇弱,善于心计,适时懵懂,永远清醒。 所以她从不招惹女人,至少跟她没有过节的女人,她从来不会主动在人家面前释放天然的茶香气。 当年她工作五年的公司调来一四十来岁的顶头上司,老男人肚大油腻,偏偏想着要搞职场性骚扰,琳达也不跟人闹翻,一边把人钓着,一边将老男人其他几个小情的信息搞到手,转眼就卖给了人家原配,然后,拿着人家原配给的钱直接跑路了。 后来,她哥陈大泉把她介绍到姚信和的公司,琳达的专业水平第一次受到肯定,一时自信满满,格外珍惜。 姚信和前不久把她调来给沈倩做助理,她没觉得遗憾,因为沈倩这人实在太好说话,有时傻乎乎的,琳达面对这样的上司,就跟看自家倒霉闺女似的,时不时就想着给她操一操心,搞的她原本好好一绿茶,硬是添了半杯纯牛奶,往街上一走,谁闻见都觉得母性光辉照大地。 林湄这头刚从陈大泉的公寓里出来,接到沈倩的电话,开车就往这头赶。 林湄十几岁就没爹没娘,家里哥哥常年在外潇洒,一家人过年也就除夕那天在老太太那里聚一聚,讨完红包之后,就各自随意活动。 陈大泉今年过年没回老家,两人前阵子捅破了那张纸,于是这几天,趁着他春节放年假,他们就到处约会了几天,只是没想,林湄这头已经脱下防备,准备把关系往身体上面发展,没想陈大泉却跟个木楞子似的表现得极其严谨,往那一站,就像是修炼了某种邪攻,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不然就会当场暴毙的危险分子。 林湄来到沈倩家里,手上带着她特地从家里拿的海产,把脖子上的围巾一甩,张嘴就喊:“太气人了太气人了,想睡一个人,真的好难。” 沈倩看她一眼,觉得就这几天,这厮不光是思想觉悟,连脖子都又歪了一点,于是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扬声叫到:“少逼逼,快过来,这是我给你特地从山里找来的大师琳达。人家大学时期谈过七个男友,四个为她得胃炎,两个为她不孕不育,还有一个出了家,现在还在山上等大师点化。” 林湄一听琳达这战绩,肃然起敬,往那一坐,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也没多想,握着人家的手,张嘴就开始大倒苦水。 琳达也觉得林湄眼熟,但她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个两个,见林湄长相还行,但性格实在憨傻,面对自己这么个半生不熟的人,甚至连高中时期打胎的经历都一口气说了,想来也实在没什么心眼儿,叹一口气,便只能问她:“那你们现在是公开了吗,还是说,你们还是地下恋爱的状态?” 林湄一拍胸脯,老神气了,“哎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两自从确认关系之后,我催了他几次在个人社交软件上公布我的照片,他硬是不肯,为这事儿,我两还吵了一架。” 沈倩咬着手里的牛肉干,眨着眼睛问:“啊?你家陈大泉这么不是个东西啊?” 琳达一听不对劲,扯着嘴角问:“嗯?你男朋友是陈大泉啊?” 沈倩见她问起,立马一拍脑袋,“嗨”了一声大喊:“你看看你看看,我都忘了这茬儿了,歪脖啊,琳达正好是你家陈大泉的堂妹呢!说起来,你两不是我结婚那天还见过一面吗。” 林湄那天见到陈大泉就迷上了,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两人又没说过话,所以此时听见沈倩的话,她立马把琳达当成了自己的夫家人,往她面前一坐,摇臂大喊:“你怎么不早说!我就说第一眼见到大师,就有种十分亲切的感受,上辈子咱两一定是母女,不是你是我妈,一准就是我是你妈。” 沈倩脸上一惊,大声指责:“胡说!你上次还跟我说,你做梦梦到自己上辈子是孙悟空,你妈是那个被如来佛坐着放过一个屁的花岗石头!” 琳达坐在原地,神情复杂,她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盘丝洞一般,沉默一会儿,看着林湄的眼睛,轻声问到:“所以你说,你上次跟他吵架,是因为他不愿意把你发在他的社交主页里?” 林湄点点头回答:“可不是,老不乐意了,扭扭捏捏的,好像我要吃了他似的,不过还好,他最后还是答应…” “不是。” 琳达突然打断她的话,“歪…额,林小姐,你知道我哥的主页是他们家的公共主页吗?” 林湄一点不意外地回:“知道啊,但我管他呢,他家又不是什么上市企业,问他支支吾吾的又不肯说,肯定不是什么重要部门,发一条公布我两恋爱的信息怎么啦,反正我不管,我女朋友的身份必须全方位曝光,一点死角都不能有!” 琳达听她说的理直气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掏出手机,打开陈大泉同志的个人公共主页——《霞泉县陈家村二号养殖场》,指给她看。 只见那主页里面一排技术性论文十分整齐划一,往下看去,依次是:《母猪的选择标准和注意事项》,《哪些品种是母猪娩后优良备选》,《什么样的母猪可以直接提高生产力》。 以及最新的那一条——《公布,我的女朋友——人民公仆林湄》,下面还很贴心地附加了一张照片,是林湄在办公室里拍的优秀员工照,照片里头的她端庄异常,胸带光荣的大红花,脚踩绿毛毯,后面墙上一面锦旗迎风飘扬,上书两行血红大字——扶贫济困伸援手,人民公仆创奇迹。 沈倩往沙发上一坐,收回了手机,目光复杂地问:“歪脖啊,你说,你这是图啥呢。” 第24章 林湄也不知道图点啥。 她此时没有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越发歪得厉害,往沙发上一躺,脸上泛青光,有点看破生死的意思。 琳达这时候也没有再戳人伤口,打着电话让陈大泉把东西删了,坐下来,开口安慰了句:“我哥也是不好意思跟你说他家是养猪的,他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真的,我们村长的女儿追他十多年,他从来没同意过。” 林湄这下心情总算好了一些,歪歪扭扭地坐起来,红着眼睛吃了一口沈倩递过来的草莓。 沈倩见她回神,咧嘴笑了笑,开始拿自己打趣,“就是,这算什么,我大学那会儿,不还为了个苏俊,被学校女生挂在论坛里头好几个月吗。” 琳达一听这话不对劲,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嘴便问了句:“嗯?boss你不是只有一个姓谈的前男友么?” 她这话说完,立马觉得自己有些暴露了属性,想着沈倩千万不要把调查她的事情想到姚信和身上去。 谁知沈倩这家伙压根就没在意,挥了挥手,往后面一靠,抱着怀里的抱枕,笑嘻嘻道:“嗐,苏俊不是我前男友,他是我们系里的声乐导师,四十岁了未婚,身材高挑,长得还特别帅,上学那会儿,整天跟块唐僧肉似的挂在我们女生面前,别提有多招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呢,打小文笔就格外了得,写的小说《知音》编辑看过都得流泪,所以大一的时候,我就在校内论坛里,以苏俊为原型写了一篇他的小说,啧啧,那叫一个轰动,感动粉丝无数,光是论坛豆我就赚了五百个!” 林湄这会儿也记起来了,正了正自己的脖子,扭头问到:“哦,就是那个你说年轻十岁你一定倒追,做梦还梦到人家架一辆十八开门法拉利接你去约会的苏老师?我听说你因为那小说,之后去庙里连着上了一个星期的香,好像还就此封笔了啊?” 沈倩点了点头,十分沉痛地答到:“谁说不是呢,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可惜,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展示自己深厚的文学造诣,并且显露出胡说八道功底的萌芽时期。” 琳达坐在原地,嘴角的肌肉憋得直抽抽,抬头,见自家老板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口,只觉浑身冷汗四溢,拿起手里的文件,起身就道:“好了,boss,我东西也送到了,工作室那边装修还缺人看着,我我我就先走了啊。” 沈倩原本还想留她下来给林湄开导开导,顺着她的目光往后一看,见姚信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完会出来,浑身也不禁打了个抖,笑着回答:“行行行,去吧去吧,别太累着了。” 林湄本来就是过来给沈倩送点过年的海产品,这会儿见琳达离开,面对姚信和那张阎王似的俊脸,她也有些坐不住了,拿了两个草莓进兜里,喊着琳达的名字,埋头就往外走。 沈倩不知道刚才几个人的扯淡姚信和听去了多少,见他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便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开完会了呀?要喝茶不?” 姚信和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茶几上的文件袋,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垂着脑袋问:“你那个姓苏的老师身材高挑,长得特别帅,年轻十岁你一定倒追?” 沈倩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他都四十了,残羹剩饭一个,能帅到哪里去!” 姚信和于是又问:“你做梦梦到他坐着十八开门的法拉利来接你?” 沈倩捶着胸口感叹:“胡说,你说那是人开的吗,那玩意儿叫火车!” 姚信和的脑袋又抬起来,抬手咳嗽一声,拿过旁边的白水喝了一口,“你为他量身定制一篇小说,得了五百个论坛豆,然后就此封笔?” 沈倩这下小脸终于耷拉下来,跟只垂了耳朵的兔子似的,嘴里哼哼唧唧,别提有多可怜,“那是我吹牛的。五百个论坛豆里头,十个是我自己用小号给的,还有四百九十个,是因为结局写崩了,被其他女生骂得论坛瘫痪,我陪人计算机的学长连夜删帖改数据,人家给我的劳务费。” 这下姚信和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他这老婆还真干得出来这种事儿。 于是坐在那里,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等再次抬头,看见沈倩嘟着个嘴巴那么个委屈巴巴的样子,才呼出一口浊气,略微张开了手臂,对她唤了一声:“过来。” 沈倩小脸一乐,立马老老实实地起身走过去,窝进姚信和怀里,跟他挤在一个单人沙发,抬着脑袋看人下巴,“我真的没有呀,我之前只喜欢过谈樾一个人,但我两那会儿也是小孩子的感情,压根没亲热过。” 然后,她揉了揉一下自己红通通的耳朵,小声嘀咕:“这事儿你是知道的呀。” 姚信和把人搂在怀里,倒是没急着说话,下巴靠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右手搭在她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好半天才回答一句:“嗯,我知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有让琳达查过你的资料,这事,我不瞒着你。” 沈倩原本靠在姚信和怀里一脸娇羞,这会儿听见他的话,立马急了,站起来,嘴巴翘得能直接挂个大油瓶。 姚信和本来准备为自己解释几句。 没想沈倩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插着腰,张嘴就喊:“你怎么能够这样!查我个人资料!那岂不是我六岁那年得的622军工厂家属最美狍子奖,八岁那年得的大头菜街道未成年吃饭组第一名,还有十岁那年斩获的老王八屯儿没事就舔铁门银奖,都被你知道啦!啧,你这人还懂不懂给人留点儿隐私!” 姚信和想象过一万种沈倩得知此事的反应,但从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他抿了抿嘴唇,伸手勾着沈倩的胳膊往下面一拉,让她又跌落回自己的怀里,略微低下头去,看着她,十分不走心地表扬:“没想到,姚太太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荣誉。” 沈倩梗着脖子一乐,又把脑袋埋在了姚信和的胸口,嘴里哼哼着:“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姚信和平时不喜欢与人亲近,但沈倩这么个毛茸茸的脑袋靠过来,他倒是从来没觉得反感,伸手抓住她的头发,还低头闻了一闻,“所以我的事情,你也有权利知道。” 沈倩听见他这话,一时有些不明所以,抬起头来,脸上有些傻不愣登的,歪着脑袋问:“你的什么事啊?” 姚信和把人的后脑勺拍了一拍,语气平淡地告诉她:“之前奶奶有找我提到过陆曼的事情,我以前对她,其实关注不多,奶奶愿意照顾一些,我也不会反对,但我不希望她的存在影响到你。事实上,自从金大山,也就是糖糖的亲生父亲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在查陆曼的底细。” 沈倩虽然傻,但姚信和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装傻那也实在是过不去,于是睁大了眼睛,对着自己的脖子,做出了一个“咔嚓”的动作,无比震惊道:“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为了跟后面那个老公在一起,这样这样掉糖糖的亲生父亲??” 姚信和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不要担心,“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过去就否定她的现在,但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曾经有过的善良,就对她这个人产生无意义的美化。我对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害怕谁,而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即便我对陆曼有过亏欠,那也只是我个人的亏欠,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不需要为了我的那点亏欠考虑大局,如果她做了任何让你心有芥蒂的事,你大不必像奶奶说的那样忍气吞声,我娶你回来,不是让你被欺负的。” 沈倩抬头愣愣地看着姚信和的脸,一时间只觉他脑后有无数道佛祖一般的光芒照射进自己的眼睛,她想着,自己上辈子也不知是做什么好事,这辈子能嫁给这么个管吃管住还管教育的极品丈夫。 两人在客厅里聊了一阵,不一会儿,顾兰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祖孙两已经逛完街,让她去接人。 沈倩开着车出去,没想路上遇着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看着瘦骨嶙峋,颤颤巍巍,虽然不是什么高贵的品种,但那眼神往你身上一看,格外让人受不了。 姚小糖也同样心生怜悯,拉着沈倩的衣服,张嘴就说要把小家伙捡回去。 沈倩自己本来就想捡了,这会儿听到闺女话,更是理直气壮起来,二话不说,下车就把小家伙带回了家。 姚信和今天没有出门,见母女两个回来,鬼鬼祟祟,站在阴影处看了好一会儿,等她们偷偷摸摸的把狗放进后院,各自松一口气,他才缓缓踱步过去,站在阳光房的门口,语气平静地问到:“路上捡的?” 沈倩跟姚小糖本来还在庆幸,这会儿听见姚信和的声音,一个两个直接蹦了起来,互相指着对方大喊:“是闺女(妈妈)说可以养的!” 说完,见彼此这样没有默契,又不禁仰天长叹,“嗨呀”了一声,老老实实站直身体,垂着个脑袋,举手示意:“好吧,是我想养的。” 姚信和其实不大能够理解母女两这样害怕自己的心理,他以前在农村再饿的时候都没吃过狗肉,此时见到这么瘦弱的一个,更不可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于是挥了挥手,便对姚小糖说到:“先回屋里洗手,狗还没有打针,你年纪小,不要太靠近。” 姚小糖见姚信和这样说,小脸立马放松下来,使劲点头答了一声好,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后面洗衣间里跑。 沈倩留在原地,扭扭捏捏,变得像一个孩子,凑到姚信和面前,抬头眨巴眨巴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到:“姚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好喜欢狗狗的,我从小就特别想养一只自己的狗狗。” 沈倩喜欢狗这事儿姚信和当然知道。 因为当年,八中看门那老大爷就养了一只小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也是外头捡来的,平时吃点人剩下的饭菜,往那一坐,特别乖巧。 沈倩那时下课经常在老大爷那儿给它喂点东西,后来,她跟人老大爷混熟了,就经常邀请他们一人一狗上琴房去给她捧场。 老大爷以前是八中的体育老师,年纪大了,儿子意外去世,老伴走得早,他无依无靠,便索性留下来,为学校贡献最后一点余力。 姚信和回国那年,路过八中门口,顺道下车问了一嘴老大爷的近况。 得知前几年,他得肺病走了,临走前,沈倩每个星期还会挑个日子过去给他弹一弹琴,唱唱自己最新写出来的小曲儿。 老大爷死了之后,沈倩原本也想把他的狗收养过来,只是那小东西忠心得很,不吃不喝的,没两天也去了。 姚信和从小没有喜爱过什么生物,猫,狗,兔子,人类,都一样,他生来没有那么多情感的富余留给同样脆弱的生命。 只是如今因为有了沈倩,他才开始有了一些难得的善良与同情,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就像人生来藏在身体里面的良知,适时泯灭,永葆真心。 沈倩得到姚信和的同意,一时高兴得手舞足蹈,迈着步子往洗衣间里跑,乍一看上去,跟姚小糖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小狗八九月个大,已经懂了事,见沈倩拿着肉汤过来喂它,缩在原地,也不敢向前。 沈倩见它不吃,挠着头苦恼了好一会儿,思考几分钟之后,便喊阿姨拿了碗美容糖水过来,蹲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自己吃起了碗里的东西。 小狗本来缩着脑袋不敢动,这会儿,见沈倩吃得香香甜甜,竟然真的往前走出两步,开始低头吃起了碗里的肉汤。 这下旁边的姚小糖越发兴奋了起来,拍着手大喊:“哇,妈妈好聪明啊!狗狗果然吃啦!” 沈倩挺了挺胸脯,翘起自己的大拇指,一脸骄傲地回答:“那当然,你妈我从小就特别下饭!人家小孩儿五六岁都是被表扬软萌可爱白白胖胖,我不一样,他们表扬你妈我,永远是吃、饭、香!” 姚小糖个头不小,但平时吃饭食量不大,此时听见沈倩的话,还真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蹲下来使劲点了点头,一脸崇拜地喊到:“我以后要喊晴晴姐也一起过来吃饭,她妈妈总是说她胃口不好。” 沈倩低头又咬了一口鹌鹑蛋进嘴里,点头表示同意:“那是,以后,你那些不爱吃饭的小朋友,都能跟我一起吃一顿饭,以后保准他们吃得香。这就像猪凑在一起,生来就会拱食一样,小朋友跟你妈我在一起,张嘴就知道扒饭。” 姚小糖蹲在原地,觉得她妈妈这句话说的有些怪怪的,但她年纪毕竟还小,思考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沉默一会儿,便索性不去计较,拍着手捧场:“妈妈最厉害!” 姚信和站在后面,都差点给这娘俩逗乐了。 阿姨站在后面,也是忍俊不禁。 她从姚信和高中时就开始照顾他了,如今姚信和成了家,她又照顾起了他的妻子女儿,见到自家先生这样难得轻松的神情,不禁也有些动容,迈步向前,笑着问到:“先生也来一碗吗?” 姚信和本来惯于自律,少有吃这些糖水零食,但看着沈倩那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到底还是改变了主意,点头回答一声:“那来一碗吧。记得…” “多放点儿糖!” 阿姨没等姚信和说完,笑着就接上了话,转身往厨房里走,脸上带着格外的开心。 沈倩蹲在狗子的面前吃完了一整碗糖水,然后跟姚小糖一起蹲着看它吃饭。 没想那狗还挺通人性,见沈倩一脸傻笑地蹲在自己面前,吃了一会儿,居然默默的,就把自己盆里剩下的两口肉汤推到了沈倩面前。 沈倩一愣,连忙推了回去,十分客气地回答:“嗐,您吃您吃,我饱着呢。” 姚信和这一下子没忍住,终于低着脑袋闷声笑了出来。 沈倩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傻样已经被人看去,等狗吃完了饭,她就和姚小糖带它一起去了小区外面的宠物医院打针检查。 宠物医院是开在富人区的,装修豪华,价格也不便宜。 那大夫长得挺帅,为人也诚恳,就是旁边打杂的小伙儿不干正事,见沈倩怀里抱着个土狗,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沈倩也不搭理他这点冷淡,直接找人医生说话,然后拿姚信和给的银行卡,当场办了个五万的会员。 小伙儿这下倒是殷勤了,但沈倩不乐意,看着他身边的贵宾犬,一脸心痛的就开始问:“哎呀,你怎么带个眼神这么不好的狗出来呢,不怕咬着人啊?” 小伙儿连忙回答:“打过针,很安全的。” 沈倩扬着脑袋看过去,一脸诧异:“我跟你说话了吗,我跟它说话呢。” 小伙儿这一下真不说话了,一脸尴尬的坐回座位,之后也不敢搭沈倩的茬,生怕自己又被她当成个什么别的不是人的小玩意。 沈倩大人大量,倒是没追着人家怼,给狗做完检查打完针,在医院里买了个木头的狗窝,拿回家里,在后院丁零当啷一阵敲,最后吃完晚饭,带着狗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母女两个都是精疲力尽。 她俩给狗取了个名字叫大胖。 大胖九个月大,已经有了发情期,路上遇见隔壁的母萨摩耶,回到家里,一直不怎么消停。 沈倩见姚信和下楼,以为他是被吵着了,连忙过去安慰,等把人好不容易哄上楼,才开始一脸闷闷不乐地查起了电脑资料。 姚信和觉得沈倩回来之后神情有些不大对劲。 回到卧室看了好一会儿书,等沈倩一脸疲惫的回来,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但沈倩此时已经累得只想瘫在床上会周公,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也不像平时那样,还要在姚信和身边黏糊黏糊了,直接往床上一趟,小呼噜那是说来就来。 姚信和坐在原地沉默一阵,把手里的书放下,走到床边上坐下,伸手理了理沈倩额头前面的头发,低头看向她的脸,想到她下午抱着大胖时,那一副满足而雀跃的表情,眼神难免有些深沉。 沈倩在看自己的时候,就从来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姚信和有些莫名的想,沈倩在看自己的时候,大多是带着些谄媚,带着些局促的,那里面有崇敬,有讨好,却唯独没有那样单纯的欢喜。 姚信和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前面竖立着一堵高大的壁墙,后面是徒然出现的寒风,脚下每一步,都变成了万尺深渊。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一点即将破蛹而出的情绪,但他找不到那个宣泄的出口,于是,低下身子,只能抱着沈倩的腰,在她的脸上咬了一口。 沈倩一旦犯了困,那可谓是人畜不分,此时迷迷糊糊张开眼睛,能够认出这是自己丈夫,实在感天动地,只是她到底懒劲来了,嘴里还是没个好脾气,“干嘛呀干嘛呀,你没看我都睡了吗。” 姚信和也不说话,依然把人抱着不撒手,闹了好几次,直到沈倩要掀被而起,他才皱着眉头,十分严肃地说到:“你说每天要姚先生一个亲亲,今天的还没给。” 沈倩这会儿都要困死了,哪里还在乎什么亲亲,意识模糊地起来,抱着人在嘴巴上使劲吧唧了一口,然后躺回床上,脑袋埋进枕头里,嘴里抱怨:“个老头子,烦死了。” 姚先生觉得自己又一次满足了姚太太每日的心愿,心中戾气终于消退一些,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被子往上盖过去,走出卧室,打开楼下小茶室的电脑,顺利找到了刚才沈倩偷偷在网上跟心理医生做的在线咨询—— 127号患者:【医生您好,我想问一下,我的老公年近三十,夫妻生活不和谐,博起困难,阳痿早泄,但我家狗子精力十分旺盛,各项机能正常,您说,我老公会不会因为自卑,对我家的狗暗藏杀心?我觉得他今天看我家狗子的眼神很是可怕!】 刘医生:【患者朋友您好,这种情况,建议及早就医呢。】 127号患者:【啊?您是说我老公需要看心理医生,还是说我家的狗需要绝育?】 刘医生:【我是说您呢。】 127号患者:【呸!庸医!】 第25章 第二天早上,沈倩醒来的时候,姚信和居然很是难得的还躺在自己身边,侧手支着脑袋,眼镜也没戴,就那么衣冠楚楚地看着自己。 沈倩觉得纳闷,毕竟往常这时间,阿姨早就上来敲门喊他俩起床吃饭了。 可现在,阿姨不但没上来,就连一向生活作息严谨的姚信和也开始赖起了床,沈倩扭了扭脖子,小嘴一撅,难免有些好奇,“姚哥哥今天怎么也起这么晚呀?” 姚信和没回她的话,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等沈倩作势起身,他才靠过去,突然抓住她的右手,拉过来往自己这边的被子下面一放,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到:“我没有博起困难,也不存在阳痿早泄,你如果对我们现在这个频率不满意,要告诉…” 沈倩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噌”的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小脸通红的从床上一蹦而起,放在自己的睡裤上面蹭了一蹭,一边往洗手间里走,一边很是心虚地念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早上的,干嘛呀干嘛呀,肚子饿得都咕噜叫了,你还在这里耍流氓,长得帅又有钱,下面多个铁棒棒了不起啊,我622厂小霸王可不是被吓大的!” 姚信和望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一时间也没追着人家问话。 他这段日子跟沈倩睡在一起,其实早上起来,经常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反应,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偶尔也有发生,但不会这样频繁。 好在沈倩这人心大,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饱饱地吃过一顿早饭,肚子里面踹了货,得知姚信和下午要出差,得大半个月不回来,小脸一扬,立马就又变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下午,她把姚小糖送去跆拳道班,转身跟林湄去了老姜的录音棚。 沈倩过几天就要正式参加南湖电视台的《歌者》节目了,如今时间紧迫,吹拉弹唱一起上,有些细节一改再改,就连老姜和夏蓉也跟着不清闲。 这次比赛她第一首准备要唱的歌,是早些时候答应了姚小糖的那首《糖糖》。 这歌其实几年前沈倩就写出来了,藏风小调,风格明显,只是因为那时一直没遇着好的词,所以被束之高阁。 如今,夏蓉看上这个曲子,主动把词填上,老姜又重新给它编了曲,不仅层次感更加丰富,在里面加了不少极具特色的民族配乐,风格也改动得更为贴合比赛节奏,大气而不失柔美,特别是最后美声高弱的部分,既走心,也能体现出歌手的技巧性。 老姜最近在麻将桌上叱咤风云,闲暇之余,编曲的热情也格外高涨,在录音棚里听了试音,觉得很是满意,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着手机,就开始嘀咕起来:“老沈啊,这次你们这个《歌者》可真有看头,乔可儿居然都跟丰暖一起上节目了。” 沈倩过去听过乔可儿的名字,她依稀记得老姜高中那会儿还迷恋过她一阵子,但这丰暖是谁,她还真不知道。 林湄听见丰暖的名字,倒是立马翻了个白眼,凑过来告诉她:“这丰暖就是一国外镀金回来的伪装老文青,平时在个人社交软件上,写点矫情的高雅小论文,搞搞虚伪的精神教育,自称是什么当代乐评人,其实就一靠嘴巴吃饭的,这次你们那个节目,她就是点评来着。 哎,其实要我说啊,这乔可儿虽然年纪大了点儿,爱装嫩了点儿,但好歹人三观正常,跟邵明凡谈恋爱七八年,两人虽然最开始是包养关系,但这两年明显奔着结婚去的,谁想到,临门一脚,被这丰暖把人哄床上去了,乔可儿为这事跟邵明凡分手,两人闹得挺不好看,这件事啊,圈里人都知道。” 沈倩听完她的话,一脸诧异,“你个民政局给人办离婚的,还知道这么多娱乐圈里的事情呐?” 林湄骄傲地理了理头发,回她:“我再怎么蹲办公室,艺声文化好歹也是我爹一手创办的,圈里这些小妖精的事儿,可逃不过我明亮的眼睛。” 沈倩做出一副甘拜下风的模样,有些好奇的在网上查了查丰暖的资料,发现这人不仅是加拿大国籍,名下居然还有个三泉艺术疗养中心。 这地方本来没什么特别,但因为陆曼这次回国,就是奔着这个疗养中心来的,所以乍见之下,沈倩难免有些上心,回家的路上,又冷不丁地想到了这样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第二个星期,沈倩跟歌舞团的领导正式请了假,带着琳达飞往南湖。 两人住的是姚家自己的酒店,第二天在电视台三号演播厅后台化妆间里,沈倩第一次见着了乔可儿和丰暖的真人,一点避让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挤到两个人中间,找了个座位坐下,咧嘴一乐,开口就是一声“你好”。 乔可儿不像网上说的那样高冷,为人挺实在的,笑着点了点头,还给她递了一个节目组发的橘子。 丰暖坐在旁边,却是有些阴阳怪气。 她这么个做乐评人的,本来在这个节目里,就是一观众,不该在后台有化妆间,但她仗着自己跟邵明凡那点儿关系,硬是把自己也包装得像一个艺人似的,往那一坐,隐约还有些高人一等的意思,“可儿,你现在轮到跟这种专辑都没发过的小姑娘一起比赛,心情不好受吧?” 沈家低调,姚家也注重隐私,所以沈倩的资料在网上,除了二胖乐队跟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文凭,其他东西,还真查不到。 乔可儿跟沈倩不熟,但她显然也不会白白接受丰暖这样的讽刺,笑了笑,回到:“这个比赛,看的不是资历,即便再没有名气的人,能被导演邀请站上这个舞台,也一定有她的实力,比起某些只会坐下来,对着歌手作品指指点点的人,可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沈倩听见这话,内心不禁连连点头,刚想开口说话,没想那头邵明凡又走进来了,后面跟着个陆曼,显然也是被丰暖邀请来的。 陆曼看见沈倩倒是一点不意外,对着她笑笑,也不把两人的关系点破。 邵明凡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往那一站,特别傲气,他家里是开连锁超市的,算是有点小钱,十几个亿的财产来回捣鼓,在普通人眼里,的确已经很不错。 只是姚家毕竟是累世巨富,当初沈倩跟姚信和结婚,他妈白迎蕊随手送的一个英国庄园就有几个亿了,更别说他名下各种的股份,不动产,还有姚家这边大房的东西,邵明凡这种小开往沈倩眼前一站,还真有些上不了台面。 但邵明凡不知道这些,他还觉得自己十分枪手,白白惹了美人一番嫉妒之心,对着化妆镜前的乔可儿,张嘴就说了:“当初我都答应你愿意结婚,你自己不同意,现在又来为难丰暖做什么。” 乔可儿坐在那里,透过镜子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随即低下头,望着自己粉色的指甲,冷淡地讽刺:“真是好笑,我做什么为难她,不是她自找没趣来我们后台的么?邵先生想要宝贝自己的心肝肉,也得有那个资格,有本事您就拿了节目的冠名,这样丰小姐即便把这个化妆间包圆了,我也不会放一个您不爱闻的屁。” 乔可儿过去在邵明凡面前一向装得乖巧懂事,一句话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说,如今两人分开,她说话句句带刺,邵明凡都差点认不出来。 邵家虽然有钱,但公司事务又不是邵明凡一个人说了算的,此时乔可儿突然把这事实点破,邵明凡的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指着沈倩,张嘴就指桑骂槐起来:“呵,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这种女人都能来,丰暖怎么就不能来了。” 沈倩本来坐在旁边看戏,这会儿做了被殃及的池鱼,“啧”上一声,便有些不高兴,把椅子转过去,望着眼前的男人,普普通通的一个长相,偏清秀,要说有多帅气算不上,年纪也三十七了,想来过几年就要进入油腻的中年阶级。 于是接过琳达手里的茶水杯,她往嘴里喝了一口,挑着眼皮就说到:“这位男同志,您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好好的装逼就装逼,做什么挑拨已婚妇女的革命感情,不知道已婚妇女战斗力惊人吗? 往那一站,还挺当自己是个人物,结个婚,说得跟上坟似的,人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我看你这种,不以恋爱为目的的结婚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怎么的,开口跟乔可儿说一句同意结婚你就牛逼啦,这婚姻是你施舍给她的吗?婚后左手搂着合法妻子,右手搂着情人,你缺不缺德呀。 乔可儿是缺你那口饭,还是缺你那张结婚证啊? 我看你这人长得也不像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是不是小时候村里闹了猪瘟,或者你母上大人的远古巨坟给人刨了,不然怎么明明有钱却不好好补钙长长智商呢,三十七岁的人了,还觉得自己是朵花儿呐。 嘿,真有意思,敢问您那玩意儿是镶了金,还是嘴里的口水能让人成仙啊? 要我说,您要真是唐僧,姐们老老实实当个白骨精也就算了,但你他妈一非法成精的猪刚鬣,不好好待在高老庄,成天仗着人民群众的善良出来瞎晃悠,怎么的,你还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头母猪回忆回忆纯真的初恋感情呗。” 邵明凡生来贪花好色,本来对沈倩这样圆滚滚的类型就很是嗤之以鼻,如今被她这样咄咄逼人一阵骂,一下都懵了,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刚抬着手指了指沈倩的鼻子,琳达就立马过来,一膀子给他拍了下去,嘴里大喊一声“保安。” 邵明凡此时瞧见琳达的脸,被气懵的脑袋终于渐渐恢复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手,脸上就又被人扇了一个巴掌。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望着眼前的乔可儿,张嘴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敢打我?” 乔可儿此时神情还挺自在,点点头,笑着回答:“是啊,一年前我就想打你了,也是这个妹妹提醒我了,不能仗着人民群众善良,就饶了你这样的老妖怪。” 沈倩这下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节目组的分组导演进来,邵明凡不敢再嚣张,便挥手让琳达赶他们出去。 陆曼全程跟在邵明凡和丰暖的身边,也没有点破沈倩的身份,此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意味深长的情绪。 乔可儿见自己的助理过来,也不再听音乐,收起手里的耳机,看着旁边的沈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说到:“刚才,谢谢你了啊。” 沈倩挥手表示不在意,塞了一颗糖进嘴里,“多大点事儿啊,分个手而已,这种男人就得直接扔去焚化炉,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能给。” 乔可儿这会儿倒是乐了,歪着脑袋道:“我看你年纪不小,口才了得,我原本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见钱眼开,活该被抛弃呢。” 沈倩一听她这话,立马不乐意了,扭了扭屁股,不屑地喊:“啧,真正见钱眼开的人,可不会有了你这样的名气,还跟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搅和在一起。刚才那男的七八年前就认识你了吧,那会儿,他三十出头,长得还成,又有点儿钱,你年纪轻轻,会被骗上贼船很正常啊。凭啥男人为美色动心就是风流,女人看上一个男人他正好有点儿钱就得被喊见钱眼开?” 乔可儿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 毕竟,她原本想着,沈倩长得不像是被人包养的样子,能这个年纪、这个知名度参加这样的节目,想来家里背景一定十分雄厚,像她们这种大家族里出来的小姐,平时大概最不喜欢自己这样被人包养过的女明星,于是,递过去一个橘子,就忍不住纳闷起来:“你和我想象中的…真不大一样…” 沈倩耸了耸肩膀,也跟着回话:“你不是跟外面人看见的也不一样吗。我刚才看你听TD乐队的歌,其实,你本人,也不是什么可爱甜美的性格吧。” 乔可儿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工作人员,见没有外人,便索性直接承认:“嗯,我真正的性格,你也看到了,其实跟可爱啊甜美啊什么的,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我也从来不是什么狗屁中日混血,我爸我妈就是俩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他们以前给我取的名字,叫乔胜男,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们希望我可以活得比男人更坚强一点儿。 就是可惜,我的公司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乔胜男这个名字跟我打造出来的形象不符,所以硬是把名字改成了乔可儿。我前几年跟他们说想试着变一变,但公司觉得风险太大,一直压着没同意。 所以你看,我现在都三十二了,在大多数粉丝眼里,还是一副完美无缺的小白兔模样。有时想想也挺没意思的。” 沈倩坐在沙发里,一直老老实实地听乔可儿说话,这会儿见人沉默下来,便想起了好些年以前,她妈顾兰青似乎也有过同样类似的感触。 想想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特别是一个被观众赋予了某种特定形象的公众人物,能够活得像自己,活得像一个真实的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沈倩低头琢磨了一阵,心里渐渐涌起一些难以言诉的冲动,歪头看了肯乔可儿的侧脸,突然探过身去,轻声告诉她:“乔姐,如果你愿意,五月份解约之后,就来我的工作室吧。说出来可能你不信,我有个朋友,一直是你的真爱粉,虽然他很年轻,看着也不怎么靠谱,但我知道,他作为粉丝,一定特别乐意接受一个真实的你。” 她的话说完,不光是乔可儿,就连身边的琳达也愣了。 乔可儿低着脑袋笑了一声,伸手像个大姐姐似的拍了拍沈倩的脑袋,告诉她:“别闹。你才多大,二十一二岁吧,你的事业才刚起步,还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事情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办成的。别因为一时冲动,就背负上另外一个人的命运。而且,我过的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难,今天能和你这样的小丫头聊聊,我已经很高兴了。” 沈倩见她不相信自己,小脸一下就耷拉下来,起身站在她面前,掏出自己兜里的手机,低声说到:“这和我多少岁没有关系,就算我四十,五十,六十,遇到你这种美人,照样会问同样的问题。真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吧,打小就喜欢追着美人屁股后头跑,你以后要来了我的工作室,肯定也是共赢,妹妹我有这个能力,你别不信,我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说完,她把绑定了姚信和那张银行卡的短信凑到乔可儿面前,一脸真挚地说到:“喏,这还是我的零用钱。” 乔可儿看着屏幕里的数字,的确是有些被惊着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讶异地问:“沈小姐,你究竟是…” 沈倩此时又摆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拍拍胳膊,轻声道:“英雄莫问来处,等你答应签到我工作室,我就把我的大裤衩脱给你看,你要是不喜欢看人裤衩,我还可以带你去我们村头坐拖拉机兜风,一边看帅小伙儿一边给你讲讲我年轻时的故事。” 乔可儿这还是第一次遇着这样一本正经逗乐的小姑娘,见她脸上得意洋洋,便也不想让她失落,点了点头,笑着回答:“行吧,那到时候我可得多享受享受。” 说完,她听外面分组导演喊自己,便站起来,靠在她耳边,笑着打趣了一句:“对了,沈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讲浑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 沈倩打小欺男霸女,这还是第一次被个大姐姐调戏,一时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脖子都有些红了,笑嘻嘻地回答:“还真有,以前在我们村儿,我就是远近闻名的俊俏小奶牛。” 乔可儿这下终于被她给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皮肤泛着莹润的光,别提有多好看。 琳达眼看自家上司被美色迷惑,不禁咳嗽提醒,接了个电话回来,靠在她耳边,低声说到:“boss,姚先生回来了,现在就在那边的贵宾休息室里。” 沈倩一听这话,立马回过神来,美人也不想了,昂首挺胸,起身就往后面的休息室里走。 琳达一向喜欢有野心的女人,见到沈倩这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难免也会觉得欣慰,一边跟在她后面,一边说到:“Boss,我觉得你今天的想法非常好,真的,我一直认为,以您的家世和才华,绝对不应该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歌舞团里,而且,你长得这样圆润可爱有亲和感,不论是在长辈还是合作伙伴的眼里,都是极具优势的一点。皮相既是一个女人的堡垒,也可以是攻击武器、所以,从今天起,我希望您一定要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我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的。” 沈倩听见她的鼓励,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感动,回头握住她的手,大拇指一抹自己的鼻尖,潇洒而笃定道:“你放心吧!且看我去会会姚先生!” 说完,她就把打开休息室的门,一步一步十分沉稳地走了进去。 琳达站在后面,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家有女儿初长成的宽慰之感,关上休息室的木门,小步跟上前去。 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问一声姚信和的好,前面站得笔直挺拔的沈倩突然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整个人几乎是“呲溜”一声滑到姚信和面前,扒拉着人家的大腿,眼泪哗哗地大喊:“爸爸,人家刚才在大明星面前装了好大一个逼,现在想想心里还有些后怕,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琳达此时脸上的欣慰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甚至生无可恋地想:这他妈真不叫特长。 第26章 姚信和低头看向地上的沈倩,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下,十分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腿。 沈倩心神意会,起身上前,立马一屁股坐了过去,闻见姚信和身上那一股清清淡淡的中药味道,只觉心旷神怡,鼻子往里一吸,低着脑袋就凑到人家脖子边上,跟只乖巧的小狗似的蹭了起来。 琳达站在旁边,脸上神情虽然无异,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这两口子私下里凑一块儿竟然这样没羞没躁。 陈大泉或许也有同样的尴尬心情,低头咳嗽一声,对着琳达打了个招呼,投过去一个暗示的眼神,迈步就和她一起往外走。 姚信和见他们把门关上,抬起自己的胳膊,放在沈倩腰间,侧脸看了看她的脸,便有些不悦地开口问到:“半个月没见,怎么又瘦了。” 沈倩“啊”的一声抬起头来,眼睛圆滚滚的,使劲眨了眨睫毛,充满期待地问:“真的呀?瘦了不好吗。” “不好。” 姚信和没法跟沈倩表达自己心里那点异于常人的癖好。 他早些时候不希望沈倩减肥,其实更多的,还是担心她减肥不当,造成身体负担。 如今,他见沈倩脸上表现得这样高兴,拍了拍她的屁股,也不忍心再开口打击,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便索性打趣到:“就你这样,还怎么当远近闻名的俊俏小奶牛?” 沈倩听见这话,眉头“噌”的一下就皱了起来,伸手抱住姚信和的脖子,小脸靠上去,气鼓鼓的像个嘴里塞满送过的松鼠,“你…你居然偷听我说话!” 说完,她还挥舞着一双手,开始在姚信和身上摸索,想要找出那个邪恶的窃听器。 姚信和倒是也没卖关子,把口袋里的窃听器拿出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是陆曼那个朋友放的。” 沈倩恍然大悟,点头发出感叹:“哦,那个丰暖,她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姚信和对此没有发表看法,毕竟在他这里,不论是丰暖,还是乔可儿,甚至是陆曼,于他而言,都不过旁人,他会这样毫不犹豫的出手,只是因为不喜欢有人把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来,就算被波及,那也让他觉得领地受到了侵犯。 所以,他把手掌往里缩紧,核桃大小的窃听器一瞬间就被捏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塑料壳,露出里面还在一闪一闪的芯片,然后扔到旁边的小茶几上。 沈倩见状心里大喊一声“牛逼”,脸上露出无比崇敬的表情,往前一靠,很是谄媚地问:“那你也知道我想把乔可儿签过来的事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姚信和看着她逐渐贴近自己的胸口,里面有些深不可测,手指下意识地挣了一挣,而后侧过脸,语气平静地回答:“随意。” 沈倩这下立马高兴起来,轻呼一声“姚先生最棒”,然后笑得睁不开眼睛,等回过劲来,瞧见姚信和那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样子,又忽然起了想要使坏的心思,猛地一下靠过去,抓着他的左脸,“吧唧”就是一口亲。 姚信和被她弄得身上有一些僵硬,眯了眯眼睛,看着她问:“这么高兴?” 沈倩点了点头,丝毫不害羞,又在他的右脸上头亲了一口,大摇大摆地告诉他:“说好姚太太每天有一个亲亲的,咱两都大半个月没见了,你说说,你做人老公的,欠了自家老婆多少债。” 姚信和被她这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给逗乐了,取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眉间,闭着眼睛说到:“哦,我还以为,在姚太太心里,姚先生只是一个烦死了的老头子。” 沈倩听见他的话,隐约回忆起来,前不久,她睡意懵懂的时候,好像还真说过这样的话,一时悔不当初,只恨不能捶胸顿足以示清白,大声斥责到:“胡说!姚先生乃是天上仙子,有幸下凡来到人间,那就是地上的颜海天,你知道颜海天谁吗?那可是我们所有美声歌唱艺术家心中的白月光,超越神佛,年龄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活着造福人类,死了永垂不朽。” 姚信和不认识颜海天,但他觉得沈倩此时的马屁拍得格外生动,于是往后靠了靠,点头答到:“看来姚太太还是个痴情人。” 沈倩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轻声叹气:“可不是呢么,我这人长得漂亮,偏偏胸还大,武力智商都挺高,看似完美,但可惜就是一辈子太痴情,看见了姚先生,我就走不动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又对我笑,打扰我修行,以后成不了精,我们就没法在天上相见啦。” 姚信和一脸淡定地看着沈倩捂住胸口神情怅然的模样,压下脸上的笑意,点头回问:“那姚太太想要成什么精。” 沈倩咧嘴一笑,两个酒窝往脸上一躺,软乎乎的,靠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想成狐狸精,专偷姚先生这种下凡神仙的心。” 说完,她自己都被酸笑了,双手捂在脸上,使劲摇着脑袋,嘴里咯咯咯的笑起来。 姚信和双手抱着她的身体,也没说话,直到她笑累了,抬头看过来,他才用手指摸了摸她的下巴,像逗一只小狗崽儿似的,然后,倾身向前,对着她的嘴巴,稳稳当当地贴了上去。 两人虽然同床共枕两个多月,又是实实在在的同过房,但像这样青天白日突然一下开始打啵,那还真是第一次。 沈倩老脸有些扛不住,一下就变得羞涩起来,从他怀里起来,推了推胸口,小声念叨:“干嘛呀,等下还要上台,你别弄脏我的妆了。” 姚信和看着她佯装生气的脸,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丫头平日里嘴里没个把门,那些顺嘴说出来的情话未必能有几分真心。 但他独自行走了将近三十年,此时能够遇见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人生旅人,她愿意说,他也就愿意听,日子往下过着,总能伪装出几分皮囊之下的浓情蜜意。 “我这次去上安出差,其实顺便,也去看了看我十八岁时的心理医生。” 姚信和把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解开,让里面有些燥热的情绪透了口气,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把沈倩重新搂回怀里,贴在她耳朵后面的皮肤上,上下轻磨了一遍,沉声说到:“姚太太,等我们回去,就再试一次吧。” 沈倩原本还挺喜欢被自己男人抱着的感觉,但此时听见这话,小胳膊小腿却立马就软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望着门外,一脸忐忑地开解道:“再…再说吧,这事儿不急,这事儿真不急。” 好在此时,门外的节目组助理已经赶了过来,敲门告诉沈倩,已经到了需要入场录制的时候。 沈倩一时如释重负,歪着脑袋咧嘴一笑,对着沙发里的姚信和挥了挥手,拔腿就往外跑。 姚信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倒也没生气,等陈大泉进来,就很是平静地指了指旁边茶几上的窃听器,告诉他:“那个邵明凡,也去查一查,如果真的有问题,你就自己处理了吧。” 陈大泉以前在美国陪着姚信和干过不少缺德事儿,面对这样一个事业无成还喜好沾花惹草的富二代,他真要对付起来,实在容易,望了一眼房间的大门,点头答好:“知道。不过,这次比赛,好像有两个歌手,是赞助商要求加进来的,嫂子跟他们比,优势不大,估计留不到最后几轮。” 姚信和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从座位里站起来,面色沉静道:“节目冠名商不是还没有找到么。” 陈大泉一听这话,明白过来,感情这祖宗是要直接做节目冠名,挠了挠头发,连忙小声劝阻:“赞助也就罢了,反正不止几个钱,但冠名,花费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关键是,咱们公司的产品跟这节目受众也不搭啊。” 姚信和冷冷地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说了用华升做冠名?老太太过年过到我手里的上和通信,你当做不存在?” 姚信和平时不爱说话,难得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陈大泉站在他面前,一拍脑袋,也有些意识过来,老太太过年时,还真把姚家手机业务的管理权过到了姚信和手里,说是他现在结婚了,再是喜好清闲,也得担起一部分家族的责任。 姚信和没反对,心安理得地收下老太太递过来的东西,借助自己公司里优质的研发部门,立马搞起了新的品牌理念。 沈倩今天比赛是第六个出场,顺序不太有优势,但也并不算差,至少比乔可儿那样第二个出场、前面还是个王炸老前辈的位置,要好上许多。 跟在沈倩后面的小玫央是少数民族姑娘,被赞助商爸爸推出来压轴,个人风格也很明显,因为是中央台比赛出身,实力人气都不缺。 姚信和坐的位置是舞台上面的评论席,旁边除了五个节目组请来的乐评人,还有两个台里领导。 姚家前两年跟电视台有过不少商业合作,所以姚信和这次来,待遇还挺好。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里,倒也不跟身边人打招呼,一整场停下来,神情都是淡淡的,只有沈倩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大泉,拍了拍手,于是陈大泉心领神会,在沈倩唱完之后,立马站起来大喊:“好!” 沈倩虽然有些紧张,一整首歌曲完成下来,却是难得的完美。 只可惜最后的观众投票她是第四位,这个结果,也属于意料之中,毕竟,沈倩会把《糖糖》当做第一首歌,本来求的就不是惊艳,而是定位风格,先把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形象竖立起来,如果还能进入下一轮,就再在之后的赛程里,一点一点把技巧性和花样性添加上去,这样的过程,既能避免歌唱比赛里高开低走的窘境,又能完美契合观众想要看一个新人歌手长大的“养成”心理。 赛后,沈倩回到休息室,琳达跟在后面,一个劲地拍着各种彩虹屁。 琳达过去虽然也知道沈倩是正经音乐学院毕业的,自己会作曲,自己会唱歌,但这世上会唱歌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沈倩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胖子,但是经过今天声临其境的感受之后,琳达对沈倩的感官一下就变了,变得独一无二,也变得带上了深厚的粉丝滤镜。 这一下,她连之前在休息室里,对于沈倩的那些无奈和怒其不争都不见了,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看待沈倩,就像看一个受人敬仰的仙子,眼睛里头一个劲地冒星星。 沈倩被她瞧得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的起,一边卸妆,就一边开口劝说:“琳达啊,虽然我知道,我的歌声洗刷了你的灵魂,但咱两是没有结果的,真的,你得去找那一壶能泡了你的山泉水,我也得继续修炼我的胖狐狸精,改革开放二十年,咱两天上成仙再相见,到时候,你是绿茶仙子,我是圆润道君,一起调戏帅小伙子,一起名留青史,才叫人间美事。” 琳达原来还以为沈倩这张嘴不饶人,现在看来,她连神仙都不放过,于是轻叹一口气,心中泛起一股格外矛盾的情绪,见乔可儿带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进来,咳嗽一声,只能收起了眼中无比崇拜的情绪,“Boss,有人来看你了。” 沈倩不是什么大明星,赛后没什么粉丝过来,如今见到朱教授,难免老泪纵横,心生感动。 朱教授是坐了下午的飞机赶过来的,本来只是想在赛后在化妆间给自己的偶像打个气,没想被保安拦住,硬说他长得像偷地雷的。 好在路过的乔可儿把人解救了出来。 朱教授没见过乔可儿。 但乔可儿对朱教授可实在熟悉,毕竟她那一对父母是老农民,年纪大了不愿意进城,偶尔乔可儿回家过年,总能看见他们跟孩子似的坐在电脑前面对着朱教授的网课做笔记,偶尔还要来一句,你看看这个教授,好厉害的啊,还没到三十,就上了中央台的《致富经》,关键名字特别,叫朱爱女,跟咱家胜男,简直般配得不得了。 乔可儿过去从来没把这当回事儿,没想到如今,还真能跟人见上一面。 姚信和在录制结束之后没有急着去后台找沈倩。 他跟陈大泉,先去跟副台长说了会儿话,聊这之后节目冠名的事情,去的途中遇见陆曼和丰暖,点头打了个招呼。 陆曼看见他,显然也有一些意外,姚信和过去一向挺忙,下班之后连点像样的娱乐爱好都没有,除了做做运动看看书,基本上,就是围着一块电子板瞎琢磨。 如今,他不光有了自己的家庭,甚至还抛下工作,为了沈倩的一个节目特地赶了过来,她想到这样的事情,心中难免有些酸涩与苦楚。 丰暖在加拿大的时候就知道有姚信和这么一个人。 如今真的见了面,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些惊艳之下的讶异。毕竟,你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很难遇见这样一个男人,不光有着傲人的家世,出众的脸庞与气质,甚至连身上的服装、配件,都彰显着普通有钱人接触不到的低调精致。这种人,仿佛已经不是物质世界繁衍出来的产物,那些普通人所在意追求的奢华,仿佛已经融到了他的骨子里,跟这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样,成为了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你闺女现在跟他住一起,你也放心啊?” 丰暖看着姚信和离开,低头沉默了一瞬,再抬头说话时,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一点幽怨,她跟陆曼是在加拿大认识的,知道她过去有个女儿,便一直以为,那是她跟姚信和生的。 陆曼对此从来不做解释,听见丰暖的话,只是笑着回她:“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现在也结了婚,有女人照顾着,挺好。” 丰暖“啧”的一声,面露同情,“他跟其他女的结婚了啊?” 陆曼扯了扯自己的手指,说到:“沈倩就是他现在的老婆。” 丰暖一下就震惊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沈倩?你说刚才那个唱《糖糖》的胖女人?她是姚家大孙子的老婆?天哪,姚家怎么想的,怎么会选了这么个女的啊。” 陆曼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低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沈家…是军政关系,姚家其实也惹不起。” 丰暖毕竟在国内待了大半年了,听见陆曼的话,一下子就脑补出一副军政家庭骄纵小姐看上富商家庭小少爷,逼迫其结婚的狗血戏码。 所以两人回到后台化妆间,丰暖看见那头才送了朱教授出来的沈倩,难免就有些打抱不平。毕竟她们这个圈子的女人,向来是插足人家,这被人插足,还是被这么个一百三十多斤的胖女人插足,实在有些侮辱专业水平。 沈倩倒是不知道丰暖此时心中所想,回到化妆间里,刚卸完了妆,抬头见丰暖进来,想到这人偷偷塞窃听器的事儿,连个打招呼也不跟人,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哼着歌。 丰暖也不在意,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阵,看着镜子里面沈倩的脸,像是能看出朵花儿来。 走过去,忍不住开口笑道:“沈小姐今天的表演很专业啊,只可惜观众有些不买账,票数不怎么高。” 沈倩不是不愿意接受点评的人,像这次节目组请来的作曲家程前,音乐制作人Tima,说的东西就很有借鉴性,但像丰暖这种外行却要打着知性感怀的旗号胡说八道的,她是真没什么兴趣听,往那儿一坐,就撇了撇嘴角回答:“观众买不买账我不在乎,这歌,本来就只是唱给我女儿听的。” 丰暖听见她的话,低头笑了一声,起身过来,在沈倩身边坐下。 她身上喷了挺重的香水,往这边一飘,沈倩一时间胃里反酸,简直有些坐不下去。 丰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靠近造成了旁人的困扰,挑眉看着沈倩的侧脸,还轻声说到:“没想到沈小姐还挺会做戏,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能当成是个宝贝。” 沈倩历来不爱听这些女人间的酸话,闻见丰暖身上那股子香水的味道,只觉隐隐有些作呕,脾气暴躁起来,见她不知趣,干脆起身抓住她的衣领子,抬脚就要把人往外面拖。 丰暖这人平时最注重仪表,放个屁都得徐徐而来,如今被沈倩弄得一身狼狈,直接尖叫,沈倩被她这一声喊得右脚一个踉跄,一下没注意就扭倒在地上。 她这一下摔得倒是不重,毕竟地上有软毯,身体又是慢慢歪下去的,只是丰暖身上那股子味道越来越浓重,沈倩实在没忍住,直接趴在地上,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这一下,不光是丰暖,就连沈倩自己都愣了,一边擦着嘴角一边想,啥时候我的身体演技这么牛逼,都能脱离思想,举一反三了。 外面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间一下被人从外面打开,几个这次参加比赛的前辈,还有一些工作人员此时站在外面,刚想开口喊沈倩出去吃夜宵,没想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琳达见气氛尴尬,眼睛一转,便“唔”的一声哭出来,眼睛里的泪水那是说来就来,指着丰暖的手,开口喊到:“丰小姐,你做什么打我们倩姐啊,上来就抓人脚脖子,把我们倩姐胃里的酸水都打出来了。” 沈倩听见这话,立马露出一副赞赏的表情,低着脑袋酝酿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一边捂嘴呕吐,一边哭诉:“我不知道,我就是替乔姐说了两句话,我也没有恶意啊。” 说完,“哇”的一声,又吐了。 她这下可是真的没有装,因为连刚下台那会儿吃的半盒小米粥都吐出来了。 在座的所有人一时愣在原地,打头的工作人员是个医生,过来抓着沈倩的手听了听脉,大喊到:“沈小姐,你怀孕了呀,哎呀,快起来快起来,别躺在地上了,到沙发上躺着去。” 他这话说完,丰暖和琳达也愣了。 沈倩躺在沙发里头傻不愣登地呆了好几秒,原本还想着怕自己装病被查出来,没想到这会儿自己肚子里竟然有个小的了,于是一下肆无忌惮,小胖手扶着额头,更加气焰嚣张了起来,“哎呀”一声,指着丰暖,脖子一歪,就“晕”了过去。 这下丰暖不干了,她刚才明明才是被沈倩拎着脖子拖走的那一个,站在原地,扬声大喊:“她演得!我根本就没打她,她就是污蔑我!” 乔可儿的助理这会儿也站了出来,“呸”的一声道:“真不要脸,人家沈小姐跟你无冤无仇,还是个孕妇,吃饱了撑的污蔑你。” 她这话说完,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是啊,沈小姐那么圆润的脸都白了,怎么可能是演的。” “听说这丰暖是插足别人感情的惯犯了,乔可儿谈了八年的男朋友就是被她撬走的。” “嗨,你没听她今天的评价,说的什么玩意儿啊,我觉得梁哥明明唱得挺好的,她硬要瘪出来点不好的话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嘀咕了一阵,节目组负责人也不喊沈倩出去吃夜宵了,拍拍她的手,让她好好在沙发上休息休息。 沈倩点头答应,等看见大家伙儿都走了,一下又不乐意起来,毕竟到嘴的夜宵飞了,靠在长沙发里,就开始幽幽怨怨地望着还没敢离开的丰暖。 丰暖浑身打了个哆嗦,问她:“你、你干什么。” 沈倩低着脑袋回她:“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忽然心里有一点空虚,感觉整个人都彷徨无措了起来,这个时候,可能只有一杯加奶七分糖不加椰果多放珍珠的奶茶才能拯救我吧。” 丰暖站在原地,忍了一忍,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助理:“让人去点一份奶茶。” 沈倩见状心里一乐,又抬头望向了门外,继续唉声叹气:“可是奶茶,又怎么能体会一个人冬日的寒冷呢,如果没有烤串,即使那份拯救也是没有灵魂的吧。” 丰暖要不是知道这人嫁了姚家长孙,她都要觉得她是因为吃不起饭来跟自己碰瓷的,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人计较,转身说到:“让人再加一份烤肉。” 沈倩这时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但是宝宝,妈妈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的口腹之欲呢,刚才吃下去那半碗小米粥都吐出去了…” 丰暖这下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喊起来:“姓沈的,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沈倩这还在情绪里呢,听见丰暖的大喊,一下就害怕了,就畏惧了,就为了肚子里人类的希望痛哭流涕了,胖嘟嘟的一双手捂在自己面前,轻声哭诉道:“但刚才不是你推我我才吐的吗,大家都看见了的,啊,不行了,我又要晕过去了…” 丰暖见她捂着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她是真要晕还是假晕,吓得赶紧退开半步,离这个瘟神远远的,一边扯着手指,一边回头骂自己的助理:“还他妈看什么看!去买啊!” 小助理跟了丰暖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不顾形象的发火,一时间点头如蒜,二话不说,埋头就往外跑。 十五分钟之后,小助理带着一碗红米粥,十串孜然烤羊肉,一杯加奶七分糖不加椰果多放珍珠的奶茶出现在休息室里。 沈倩这下终于满足了,一脸兴奋的把东西打开,眼睛直冒金光,刚想开口喊琳达也一起来吃,没想休息室的门就又被人打开了。 只见副台长此时正一脸担忧地带着姚信和往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是我们没照顾好小沈,孕妇的情绪是很容易波动的,你等下进去,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沈倩听见这话,哪里还吃得下去,嘴里的羊肉串“咯噔”一下掉出来,她一推面前的东西,张嘴就喊:“丰小姐,你不要这样,我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吃这些垃圾食品,你不要再逼我了。” 丰暖见副台长过来,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尖叫着大喊:“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逼你了!这不是你嚷嚷着要吃的吗!” 副台长一开始就听说了丰暖打架的事,此时更加不高兴,沉声呵斥道:“丰小姐,你怎么回事。小沈又没有招你惹你,你这样针对她做什么?人家作为姚先生的太太,平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可能嚷嚷着要吃这些垃圾食品!” 沈倩低头捂着自己的脸,心想:原来我在副台长心中,竟是如此高大英伟的形象!然后,透过指缝,望着桌上的奶茶烤串远去,只觉嘴角流下了悲痛欲绝的泪水。 姚信和起初听见沈倩怀孕,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好几秒,如今匆匆赶过来,见她脸色泛白,更是拳头都握紧了起来,走到琳达的身边,面色阴沉地问:“是不是又有人欺负沈倩了。” 琳达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心中不禁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姚总,到底是什么遮蔽了您这一双曾经睿智的眼睛? 第27章 姚信和浑然没有发现身旁琳达眼中恐慌的情绪,迈步向前,在沈倩身边坐下,右手把人搂进怀里,手掌在她的胳膊上边轻轻安抚一阵,低头问到:“刚才吐了?” 琳达见两口子坐在那里,旁若无人,根本不给其他牲口留活路,低头咳嗽一声,就给陈大泉丢了个眼色过去,两个苦命人于是双双认命,一人拉着副台长,一人拉着丰暖和助理,打着哈哈就转身往外面走。 沈倩见其他人离开,这会儿也终于放松下来,把脑袋往姚信和怀里一拱,吸溜了嘴边晶莹的“泪水”,扬起脑袋,张嘴就是一句自我表扬:“姚哥哥,我给你怀了个崽崽!是不是好厉害啊!” 姚信和起初听见沈倩怀孕的消息,其实是有一些担忧的。 毕竟,在他眼里,沈倩的年纪实在太小,刚刚大学毕业,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两人成亲至今,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月,房里事尚未真正得到解决,更不要说,她如今还上着个《歌者》的节目,前途无量,未来可期,此时肚子里突然多出一个孩子,一时生活节奏被打乱,难免会在心中生出许多矛盾的情绪。 但姚信和没有想到,沈倩这姑娘什么都缺,独独不缺自我开导与肯定,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她不但没有心生苦恼,甚至还十分大方地表现出了一副真心实意的喜悦与自豪之情,往你跟前一坐,笑眼弯弯的,脸上软肉跟着酒窝左右一晃,就像个做了好事跟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似的,你不顺着她的心意说上几句,都实在忍不下那个心。 姚信和望着沈倩此时眼睛里清亮张扬的笑意,一时间也在心里生出了一股跗骨钻心的痒,他抬起自己的手,拍了拍面前圆滚滚的小脑袋,沉默一瞬,笑着告诉她:“嗯,你最争气。” 沈倩平时见惯了姚信和冷静自持的脸,如今瞧见他寒风凛冽中的一点笑意,只觉心花怒放,低下头去,手指勾着姚信和的袖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人谦虚:“哪里哪里,你也很争气呀。”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从姑娘家的嘴里说出来,实在不大矜持,于是脸上一红,就干脆不说话了,两人抱在一起腻了一会儿,等沈倩的肚子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她才嘟着嘴巴,拉起姚信和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面,唉声叹气了起来:“我刚才吐了好多,垫肚子的小米粥都没有了,现在这里头空荡荡的,你看,都一点儿不圆了。” 姚信和以前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手放在沈倩这个圆嘟嘟的小肚子上,一个晚上,手指都可以毫无阻拦地包裹着她皮肤上面的那一层软肉,软绵绵,滑腻腻的,十分舒适且助眠。 如今,他见自己钟意的小肚腩瘪下去,里面还揣了个自己的种,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格外复杂茫然的情绪,起身站在她的面前,弯下腰,想要把人捞起来。 只是没想,沈倩过去见多了不老实的熊孩子,见姚信和扑向自己,下意识以为要打架,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直接让没有防备的姚信和单手倒在了沙发上,见他目光不悦地看过来,便只能捂着嘴巴,特别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对不住啊哥们儿,我我我这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真的,我以为你偷袭我来着。” 姚信和当然不可能怪她,侧躺在沙发边上,只是干脆不起来了,就那么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沈倩,撩着眼皮问到:“哥们儿?” 沈倩脖子一梗,“不不是…铁子…” 姚信和脸色更不好了,“铁子?” “不不不,也不对,孩子他爸!对了,你是我孩子他爸!” 姚信和这下终于恢复了起初的神色,重新站起来,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来之前听说你脚了崴,我刚才只是准备把你抱到车上去。” 沈倩一听这话,哪里还等得住,一拍大腿,伸着胳膊,立马追悔莫及地喊到:“嗨,你怎么不早说呐。天哪,想不到我沈大胖有生之年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呜呜电视剧里的公主抱,太感动了,快点儿的,孩子他爸,时间不等人,别犹豫了,咱们快点儿出发,我把肚子上的肉往里吸一吸,你把老腰往下压一压,咱们争取做到,一步到位,要是体力允许,咱们还能来俩浪漫的法式kiss。” 姚信和被她这一副丝毫不矜持的语气给逗乐了,弯下腰,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头,也没让她吸气,也没让她哆嗦,直接伸手抱住她的屁股往上一抬,竟然真的就那么轻轻松松把人给抱了起来。 沈倩这会儿是真的不喊了,整个人傻愣愣地呆在那里,盯着姚信和胳膊上面隐约浮现起来的肌肉,捂住自己的脸,心里隐隐不安地想,这祖宗得亏心理有病,要不然,就这体力,要是在床上逮着自己薅羊毛,那她这条小命还不得早早贡献给组织去。 琳达和陈大泉在外面等了好一阵,两人从法国文艺复兴聊到各自上司的生理周期,再抬头,看见姚信和抱着沈倩从屋里出来,不禁双双愣在了原地。 琳达倒还算好,毕竟过去恋爱经验丰富,略微惊讶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 陈大泉却一直呆愣着,直到琳达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小声嘀咕:“嫂子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结个婚,就能把要出家的老大迷成这样儿?” 如果琳达早些时候听见陈大泉这话,或许还会存在同样的费解,但此时,她已然加入了沈倩的真爱方阵,目光所及,一片粉丝滤镜,偏头冷哼一声,张嘴便问:“你会唱美声吗,你会用歌曲洗刷别人的灵魂吗,你会用天籁一样的声音绕着人家耳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给人生孩子吗。” 陈大泉一没什么音乐细胞的理工男,最听不得这样的嘲讽,歪着脖子呛声:“我不会!我他妈还生不出孩子!告辞!” 琳达不说话了,望着自己这位人高马大的堂哥,目光中隐隐带了些同情。 当天晚上,姚信和跟沈倩没有坐晚班飞机回去,在酒店里多留了一宿。 两人吃完夜宵,也没急着上床休息,一个坐在客厅处理公事,一个躺在床上听音乐。 但其实沈倩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她见姚信和一晚上的反应都很平常,心里便总有些担心,觉得他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期待,毕竟,她才嫁进姚家没几个月,跟女儿糖糖的感情也才刚刚磨合好,本来婚后生活已经走上正轨,如今家里突然出现一个新的孩子,的确容易打乱原本的步调。 沈倩想得多,睡得也快,躺在床上,刚过十点,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睡到半夜醒来,姚信和竟然还在忙着,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头看文件,手机放在耳边,嘴里叽哩哇啦的说着一些沈倩听不太懂的英语,偶尔有一两个单词认识,无非也是关于“怀孕”,“营养素”之类的东西。 沈倩在家里的时候,其实经常会看见姚信和半夜起来。 或许是为了公司里的研发压力,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他那个时候的样子特别孤独,一个人坐在后院的窗户边上,抽着香烟吹冷风,整个人被包裹在浓浓的夜色里,像是谁也走不到他阴暗孤僻的心里去。 姚信和今天没有跟手机里的人多聊,眼看时间已经两点,他便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里,在沈倩的床边上坐下来,也不进被窝,就那么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 沈倩虽然闭着眼睛,但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姚信和投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一时忐忑不安,便越发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睡衣被掀了起来,等被子里伸过来一双粗糙的大手,沈倩终于没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个缝,见姚信和那家伙竟然准备在这样的时候对自己行禽兽之事,一时冷汗四溢,刚想开口喊他停手,没想男人忽的弯下腰,一下子,就将脸颊贴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偷偷摸摸地亲了一口,亲完,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沈倩一眼,见沈倩依然躺在那里没有醒,才又伸出手,盖在她的小肚子上,用鼻子蹭了一蹭,嘴里轻声念了一声,“儿子,在吗,我是你爸。” 沈倩差点没笑出声来,躺在原地,肌肉绷紧,见实在憋不住,便只能装作做梦,“唔”的一声,转了个身。 这下姚信和也不说话了,担心把人吵醒,脱了衣服从被子的另一边躺进去,等自己身上完全暖和了,才靠近沈倩,伸手把她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第二天起来,姚信和脸色不大好,沈倩倒是容光焕发,每次瞧见姚信和那张严肃冷清的脸,便想到昨天晚上他偷偷摸摸说的那一句“我是你爸”,低头咳嗽,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但男同志的虚伪矫情是不容许被拆穿的。 毕竟,在他们心里,自己的形象须得永远保持高大与英伟,不动声色,运筹帷幄。 就算遇见再是让人高兴的事,那也得硬熬着不跟另一半诉说,对着自己的老婆一脸平淡冷静,仿佛怀上孩子,只是一件比吃饭睡觉大不了多少的事。私底下却是又抱又亲,人都还没出来呢,就开始提前认爸了,其邪恶嘴脸,有如胡同里头寻着电线杆子一路撒尿的老狗,甭管生出来的是什么品种,什么质量,只要是自己的领土,就得先行占据身份的高地。 两人早上从酒店里出来,姚信和为了以防万一,趁着有空,还是带沈倩去南德医院做了个妇产检查。 没想,今儿坐班的专家医生,居然是顾兰青的大侄子、沈倩那个打小招姑娘喜欢的表哥顾铭恒。 顾铭恒此人乃是顾家一大奇葩。 青春期开始混迹于女生行列之中,长相出众,声音也十分具有磁性,去美国学医,做了个妇产科大夫,三十岁回国,开了高档私人医院,如今三十二了,依然未婚未育,潇洒非常,引得无数女人前赴后继。 顾铭恒一早就知道沈倩要来南广,本来昨天就想去看《歌者》的现场,可惜没弄着票。 如今见到沈倩本人,张嘴就让她给自己留两张,说是下次想带着新女友过去,一准策反旁边一众妇女同志给她投票。 沈倩跟顾铭恒挺熟的,她初中那时候,毕竟总上他家里吃饭,见这要求不过分,便点头答应下来。 顾铭恒跟她有几年没见,两人天南地北一阵聊,最后了解了一会儿最近的生理情况,在得知沈倩跟姚信和竟然是一次中标之后,难免露出一些担忧的神情,掐着手指,叹出一口老中医的气,“哎呀,你们这一次就怀上的,等过了危险期,可得时不时多亲近亲近,不要就那么旱着,不然,生孩子的时候,产道太窄,容易出事。” 沈倩本来喝着水,这一下“噗”的一声直接喷出来,连看都不敢看身边的姚信和,连忙小声答到:“不、不至于吧哥?生孩子还有这事儿呐?” 顾铭恒才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平,眉毛一挑,直截了当道:“我骗你做什么,你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为什么说二胎容易,就是这个道理。你本来人就有点儿胖了,体脂含量高,如果那里再不宽松宽松,是极度容易造成难产的。” 他这话说完,沈倩也不敢再问了,催着姚信和去外面拿b超结果,自己板着椅子往前一挪,两个人勾着脑袋,张嘴就开始说起了悄悄话来。 姚信和到底有些放不下心,在外面拿了结果,很快就又回到房间里,只是没想,那头沈倩已经跟顾铭恒坐到一块儿去了,脑袋靠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亲密是亲密,却也实在有些碍眼。 按理说,两人是表兄表妹的关系,这世上就再没有比这更纯洁的革命友谊,但偏偏姚家有老头老太太这么个前例在,姚信和本人心里藏着事,于是在看见顾铭恒跟沈倩那么个低声说悄悄话的模样时,眼中难免就透漏出了一些不悦的情绪。 两人下午回到北城。 老太太立马打着电话过来恭喜,老爷子也很高兴,挥手就送了沈倩一个广河的度假村。 沈倩拿着手里的文件袋,回到家里,整个人身上都荡漾出一股格外富态的光芒。 姚信和公司里事多,把人送回家后没有多留。 陈大泉坐回车上,眼神透过后视镜,偷偷瞥了自家老板一眼,咳嗽一声,倒是很知道他想听什么:“老大,这个顾医生,从资料上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嫂子跟他熟,主要是以前中学的时候经常去他家吃饭。这人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最突出的是,打小女人缘特别好,至今为止,一共有过十七任前女友,大多和平分手,他的好几任前女友甚至现在都还表示,他…额…人虽渣了些,但床技特别好。” 姚信和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腿上的平板电脑,此时听见陈大泉的话,“咔嚓”一声,手里的钢笔夹直接弄断掉在坐垫上,抬头望向车窗外,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为人知的戾气。 陈大泉坐在车上,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自己老大一个新婚燕尔的新郎官儿,放弃了成仙的机会贡献社会,如今都还在这儿旱着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回来却连个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这位不知打哪儿来的表哥,一声不吭的,出来就敢在这里床技了得,简直岂有此理。 第28章 顾兰青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大侄子如今已经上了女婿的抹杀名单。 她年初跟mytiida乐团有个世界巡回的合作演出,此时人在国外,早上得到沈倩怀孕的消息,一时高兴得忘乎所以,回了酒店,立马打着电话过来,对着视频里的闺女,扬声大笑:“恭喜沈小姐,婚后三个月,喜提二代圆滚滚,再过不久,就能成功当上英雄母亲!” 沈倩咧嘴一乐,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也同样道喜回去:“同喜同喜,顾老师更不得了啊,世界巡演场场爆满,远在他乡还时不时操心国内民生大计,再过几个月,喜提三代圆滚滚,您就是英雄姥姥!” 顾兰青吃了一口手里的蛋糕,“噗嗤”一声笑出来:“就你嘴巴甜。这么好的消息,跟你婆婆说了没有?” 沈倩这头脸上笑容微微一僵,浮现出一点羞涩的表情,小声回答:“还真没有。我那婆婆平时待人也忒冷淡,这事儿,还是让姚信和自己跟她说吧。” 顾兰青听见女儿的话,立马放下手里的蛋糕,往沙发里一坐,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你啊,都是结婚的人了,怎么成天还只知道你啊我的。你婆婆和小姚的关系都冷了十几年了,你要等他去说,岂不是要到等到猴年马月。” 沈倩知道自己亲妈跟自己婆婆认识,但两人关系到了哪一层,她还真没多少了解,此时听见顾老师略有指责的一句话,小嘴一耷拉,难免生出了些许委屈,“那这也不是我的错呀,又不是我让他们母子关系不好的。” 顾兰青在那头低头沉默了一阵,像是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起身走到客厅的书桌旁边,翻出电脑里两张几年前的照片,通过屏幕给沈倩看了一眼,“他们关系不好,是跟你没关系,但你现在既然已经成了小姚的另一半,就得将心比心替他考虑考虑,也替你们这个家的未来考虑考虑。你跟你爸当初都以为我看上的是小姚的模样,今天妈告诉你,还真不是。我跟你这个老公啊,其实在瑞士疗养院的时候就见过一面。他那会儿才刚刚上大学,是偷偷跑过去看你婆婆的。这件事连你婆婆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当时太低调了,也不爱跟人说话,白天一个人在疗养院里晃荡,碰见医生护士,才会上去问问你白阿姨的近况,他德语不好,手里经常拿着个翻译器,一点一点地查。晚上夜深了,就站在我们的病房楼下往上面望,有一次被我抓着,临走的时候,也没说别的,只是让我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有时间呢,希望我多和你白阿姨聊一聊。” 沈倩过去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姚信和对于白迎蕊的感情,是一对天生冷漠的母子骨子里遗留下来的疏离,可如今听了顾兰青的话,想到姚信和深夜里独自一人靠在后院默默吸烟的模样,她心里忽的就生出了一股酸涩唏嘘的情绪,望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小声说道:“他心里还是有他妈妈的。” 顾兰青点头答是,重新在沙发里坐下,“男人都是善于自我武装的生物,外面看着越是坚不可摧,这心里呀,越有一根扎在这世上的根,他的妈妈还在,他的根也就在。没有人是天生冷漠的,圆圆,妈妈当初想让你嫁给小姚,不是因为姚家,也不是因为我和你白阿姨的关系,只是因为我觉得他这个孩子重情,懂事,隐忍得让人特别心疼。男人想要表现得爱你,想要让你知道他多在乎你,这太容易了,但你想要一个男人默默为你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甚至不需要别人知道,这太难了。所以,你有幸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让他这棵树有了枝繁叶茂的可能,这是天大的好事,但你也不能忘了,他扎在地底下的那一条根。有些他说不出口的话,你得帮着他说,有些他跨不过去的坎,你得帮着他跨。” 沈倩低着脑袋望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那是白迎蕊在婚礼那天送给她的,说是姚信和姥姥留下的东西,沈倩那时觉得这戒指模样漂亮,高高兴兴地收下,如今得知了姚信和的那些过去,再一仔细打看,难免又多了一丝意味深长,“嗯,我知道了妈妈,等会儿我就给阿姨打个电话过去。” 顾兰青见自家姑娘通了窍,点头笑笑,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毕竟,生活是他们小年轻人自己的,长辈在旁只能提点,日子真正能过成什么样,还是得依靠他们自己的感情。 姚信和晚上回来得有些晚,外面下了雨,他举着一把伞从车上下来,烟雾缭绕里的一张脸,看得沈倩心脏有如小鹿乱撞。 姚信和没有想到,沈倩这个时候居然还会在外面等她,收了伞,下意识把手掌放在她的肚子上,侧头问到:“这么冷怎么在外面?” 他的嗓音很低,身上的檀香味也很轻,目光透过额前的两缕头发露出来,渗透在湿润昏暗的夜色里,眼角一颗泪痣,隐隐约约,说话时,突出的喉结跟着上下一动,覆盖住自己肚子的几根手指,冷白细长,骨节格外分明。 沈倩站在原地,眼睛有一些亮,耳尖泛着些不为人知的粉红。 她接过他的雨伞,望着脚尖上的湿润,抿了抿嘴唇,偷偷地想,原来跟这个男人站在一起,真的就像心里长了一棵大树,飘飘荡荡,躺在无人冷寂的云雾里。 当天晚上,沈倩早早地上了床,跟姚信和说了自己给白迎蕊去过电话的事,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擦了擦头发,便又跟他提起了想把沈行检接过来住几天的想法。 姚信和对于沈行检的印象不深,听见沈倩的提议没有多想,点头表示同意,躺下之后,闻着她身上水果的味道,手掌放在她的肚子上来回轻抚了一阵,在沈倩快睡着的时候,才问了一声:“我妈…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倩这会儿虽然已经有了些困意,但想到上次的尴尬,还是打起精神,咬了咬嘴唇,轻声回答:“说的不多,但听得出,她挺高兴的,下次还说要我们一起去她的庄园里玩儿。” 姚信和听完之后没有再说话,抱着沈倩的双手略微往里收紧,很久之后,见沈倩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他才把脸靠过去,从后面覆盖住沈倩的耳朵,闭着眼睛亲了一亲。 第二天,沈行检提前接到沈倩的电话,拿着一大包行李,放学之后上了她的车。 一路上,吃完这个吃那个,嘴里根本不消停,见沈倩减肥,竟然还能管得住嘴,不禁有些好奇地问:“怎么突然让我去你家住几天啊?姐,你别不是跟我姐夫吵架,让我去当沙包吧。” 沈倩压根就不搭理他,把车开到姚小糖的学校外头,抱着送里面出来的姚小糖,开口笑道:“糖糖,这是舅舅。” 姚小糖这个学期因为性格开朗了一些,在班上已经交到两个好朋友,此时三个小丫头站在一起,听见沈倩的话,都十分乖巧地喊了一声“舅舅。” 沈行检刚十四岁一孩子,还是被大人呼来喝去的年纪,这一下突然升级成了舅舅,还是被这么三个小萝卜头一起喊,心情一时间直破云霄,咧嘴大笑一声,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张嘴就问:“糖糖,你和你朋友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舅舅给你买去。” 姚小糖原本还挺害羞,听见这话,立马不紧张了,软软地笑了一声,摇头回答一句“不用”,同自己的好友挥手道别,跟在沈倩的屁股后头上了车,望着自己这个舅舅,笑得特别可爱。 沈倩见两个孩子相处得不错,心里大感欣慰,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见沈行检吃个东西垃圾丢得满桌子都是,把人拎起来,对着他的屁股,伸手就是一巴掌。 沈行检在姚小糖面前丢了面子,恨得直哼哼:“你这样没事打孩子,我姐夫就不说说你啊,你以后要是连糖糖也打,那可怎么办。” 沈倩冷笑一声,告诉他:“不瞒你说,你姐夫是不打孩子,他吃孩子,一到下雨天,一个不够,两个才能塞牙缝。” 好在这话姚信和没听见,不然他真有可能吃孩子,只不过吃的那个孩子叫沈倩。 但沈行检不知道这些,他想到姚信和那张冷漠可怕的脸,一下还真信了,浑身打了个哆嗦,偏头看向姚小糖,眼神别提有多同情,嘴里也忍不住抱怨:“我就没见有人当后妈比你更舒服。” 沈倩冷哼一声,问他:“你这是哪儿得来的结论。” 沈行检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小声回答:“刘丽萍说的啊。” 沈行检打小长在沈家老宅,跟刘丽萍其实也不怎么亲,更多时候,看待自己这个继母,就跟个保姆似的,无所谓爱恨。 沈倩却是挺不喜欢刘丽萍的,觉得她占了自己亲妈的位置,撩着眼皮,张嘴问到:“什么意思?刘丽萍觉得自己这后妈当的委屈?” 沈行检耸了耸肩膀回她:“这我可没说,就是上一次,沈宁宁回老宅吃饭,我听刘丽萍私下里跟她抱怨,说是让她赶紧跟那什么姚信康扯结婚证,不然,要是像她那样,光跟咱爹办了个酒没扯证,这后妈当着,心里怎么说都没底。” 他这话说出来,沈倩一下就惊讶了,想到之前她老子沈和平说过的话,嘴巴一时半会儿都没合拢过来。 沈行检不知道这些大人的事,他日子过得一向清闲,在犁山别苑大摇大摆地住了三天,第四天终于带着东西打包回府。 姚小糖这几天跟他玩儿得不错,舅甥两个都还是孩子,偶尔打打闹闹,和解完之后,关系越发亲近了许多。 如今,沈行检忽的这么一走,姚小糖望着餐桌上的姚信和跟沈倩,小脸垂在碗里,神情立马失落,露出一点有些要哭不哭的样子。 姚信和平时少有观察自己这个女儿,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沈倩见了,却放下手里的碗筷,走过去,蹲在沈倩的面前,小声问她:“糖糖,怎么啦?是今天学校有谁欺负你了吗?” 姚小糖吸了吸鼻子,使劲摇了摇头。 沈倩于是又问:“那为什么不高兴呢?” 姚小糖嘴里“咕噜”了一声,望着自己碗里的红烧肉,苦着脸回答:“舅舅走啦,以后没有人陪我玩了。” 沈倩抿嘴笑笑,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舅舅老是抢你电视,抢你好吃的,洗完澡还往你身上甩水,你还想跟他一起玩啊?” 姚小糖年纪还小,听见沈倩的话,竟然真的回想了一下,想完之后,又使劲点着小脑袋,很是坚定地回答:“想,糖糖想要有人陪我一起玩。” 沈倩听见她的话,也没觉得意外,站起来,把椅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牵着姚小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说到:“那,妈妈这里如果有一个跟舅舅一样可爱的小朋友,糖糖愿意跟他一起玩呀。” 姚小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其他小朋友是怎么生出来的,但她听见沈倩的话,却是难得睁大了眼睛,脸上红彤彤的,有些兴奋地问:“妈妈肚子也有小朋友吗,他明天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沈倩捂着嘴笑笑,有些为难地回答:“明天可能不行,小朋友还有几个月才会出来,但是出来了之后,他就是糖糖的弟弟或者妹妹,我们糖糖就是大姐姐啦。你可以像舅舅对你一样,小朋友如果调皮了,糖糖去教训他,他想吃东西了,得经过糖糖的允许,甚至以后别人欺负了他,也要糖糖来保护。” 姚小糖这会儿一下就激动起来,“哇”的一声大喊:“真的吗?妈妈!我可以像舅舅对待我一样,对待肚子里的弟弟吗!” 沈倩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给大儿子挖下了多大的一个坑,听见姚小糖的话,立马使劲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到:“当然了!” 姚小糖得到肯定的回答,一瞬间兴奋地大喊起来:“哇,弟弟好幸福,能有我这么好的姐姐。” 沈倩也在旁边点头:“嗯!能我这么优秀的妈妈,他也很很幸运啊。” 姚信和坐在旁边,觉得这娘俩自我欣赏起来简直如出一辙,见她们目光朝自己扫射过来,咽下嘴里的青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也很…” “哎算啦,爸爸差点就差点吧。”沈倩没有给他这个自我表扬的机会。 姚小糖重新坐下来,也点头附和:“是呀,实在不行,我们不是还有大胖吗。” 当天晚上,姚小糖睡得很晚,沈倩洗完澡过来盖被子,她还在房间里面捣鼓自己的洋娃娃。 沈倩推开门在她身边坐下,把人抱起来,轻声问到:“糖糖怎么还在做衣服呀。” 姚小糖十分严肃地回答:“妈妈,老师说了,做事要有条理和计划。我三天才能给娃娃做一件衣服,以后弟弟过来了,我又要陪他玩,又要管教他,根本来不及做衣服,现在不多准备一些,他玩什么呀,哎,你们大人呀,真是不知道操心。” 沈倩听见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连忙点头答是:“对对对,糖糖说的对,还是糖糖想得深远。” 第二天,沈倩带着琳达又飞去了南广录制《歌者》的第二期节目。 这一期,她选择的歌曲比较恢弘大气,后面的合唱加大鼓格外壮阔,于是排名一下蹿到了第二,综合两场下来,竟然把两个前辈的分数都压了下去。 节目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播,但网上对她已经有了不小的讨论声。 老太太周六是七十九岁的生日,听说沈倩怀了孩子还要飞去南广参加节目,一时心疼得不得了,等她回到北城,立马喊她回老宅,说是要在自己的寿宴上公布她怀孕的消息。 陆曼也被老太太一起邀请了过来。 她上个星期就得知了沈倩怀孕的消息,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如今坐在老太太身边,看着沈倩和姚小糖有说有笑的样子,脸上虽然表现得妥当得体,可心里早已是心乱如麻。 她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正厅,在后院的池塘边上深吸几口寒气,看见低着脑袋往这边走的姚小糖,勾着嘴角笑了一笑,把人拉过来,在身旁坐下,拍拍她的头发,轻声问到:“糖糖今天怎么不跟妈妈说话了。” 姚小糖低着脑袋看自己的手指,陆曼身上成熟的香水味扑进她的鼻子里,让她有些头晕目眩的恍惚,吸了吸鼻子,小声回答:“你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在屋子里。” 陆曼听见她的话,也没有生气,坐在她身边叹了口气,歪着头问:“那你知道她怀孕了吗,她肚子里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以后会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同一个父亲,分享同一个家庭。” 姚小糖早些时候对陆曼还有过一些期待,可越到后来,她就越发失望,此时听见她这样的话,气得嗓子都有些破了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曼见状,也不禁笑了起来,她是成年人,往姚小糖面前一站,就算不说话,也会显得很有压迫力,“你会这样急,也是因为害怕对吧,其实你也不想要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 姚小糖突然站起来,甚至连陆曼的话都没有听完,伸手把人往后一推,哽咽着便大喊起来:“我有什么可以抢走的!我的爸爸不是真爸爸,我的妈妈也不是真妈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别人抢走的,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期待,有了可以亲手保护的弟弟,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 陆曼整个人被她推倒,往后一摔,只觉天旋地转,恍惚之中听见姚小糖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无处宣泄的愤慨,她支撑着胳膊从地上起来,突然笑着喊了一声“白眼狼。” 她这句话尾音刚刚落下,右脸就忽的被人打了一个巴掌。 沈倩此时把姚小糖往后一拉,让她的脸埋进了自己怀里,伸手一边轻抚她的头发,一边冷笑道:“陆小姐,下次你要是再敢来找我闺女,胡说八道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我就直接让人把你做了,我家是什么来头,你应该清楚。” 林湄本来是跟着自家二伯一起来参加姚家老太太寿宴的,如今站在沈倩身边,见着这么个疯子,难免大感意外,得了沈倩的眼神,便拉着姚小糖的手,带她往正厅那边走。 沈倩这下子越发自在了不少,扭了扭手上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着眼前的陆曼,歪嘴一笑,“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呢。” 陆曼此时脱去了平时温和的伪装,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图什么?我不图什么,我只是认为,沈小姐,你不会是一个好的妻子,也不会是一个好的母亲,你这个人,太过于自我,而且暴力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显得更加没有素质。” 沈倩往树干上一靠,咧嘴笑开,“素质?素质是跟人说的,但这儿除了我,也没别‘人’了呀,我跟谁说素质去。” 陆曼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扇得有些麻木的脸,平静地回答:“你大可以行这些口舌之争,但在我眼里,一点意义都没有。阿和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注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而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需要的,永远都是一个温婉贤良的女人,他应该…” 沈倩这下直接笑出声来,歪着脑袋,连听都不想再听下去,“他应该什么他应该,他就应该把你塞马桶里顺着下水道直接冲走。每个男人背后还有根儿脊椎骨呢,也没见你夸人家把他支棱的顶天立地啊,怎么的,你妈把你生出来,就是让你来当男人背后的女人的?你丫眼瞎腿瘸不会独立行走,硬要扒拉着男人的一条腿儿?” 陆曼没有在意她的挑衅,看着自己布满陈年疤痕的胳膊,低头说到:“无论您说些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跟阿和的关系,我们是从绝境里走出来的感情,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好。” 沈倩“啧啧”两声,都差点被感动了:“哎,感情这事儿啊,说起来也实在玄乎,真的,你看,人类就觉得狗永远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狗特别无辜,因为狗啊,其实更喜欢屎。” 陆曼听见她的话,胸口一瞬间涌起一股甜腥,从包里拿出一盒药,连忙吞下两颗里面的蓝色药片。 沈倩见状,立马做出一副惊吓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喊:“天哪,陆小姐你身体这么不好啊,哎哟,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阿门希望你有病,信女愿用身上二十斤肉诚挚祈祷,愿世间一切困难早日克服你。” 这下陆曼或许是真不舒服了,两片药卡在嗓子里,上又上不来,下又下不去,抬头见林湄转身回来,也没有多留,虚弱地说了一句“再会”,转身便捂着胸口往偏厅里走。 林湄送了姚小糖回来,看见陆曼这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扯着嘴角,只觉荒谬:“你们扯结婚证那天,我就觉得这女人身上一股封建社会苦情姨娘的气质,你看,我说准了吧,她倒是不想插足你家婚姻,她就是见不得人好,你可得让你男人注意着点儿。” 沈倩接过她手里的橘子,一脸同意,“可不是呢么,回去我就跟我男人把这事说了,让他把这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林湄听见这话觉得十分有理,刚磕了一口瓜子,又立马叫到:“对了,你赶紧回去吧,前厅来了好些个狐狸精呢。” 沈倩一听这话,乐了,歪着脑袋问:“啥狐狸精啊?” 林湄见她一脸不在意,都替她急,“好几个以前跟姚家谈过亲的,还有李家老三也来了!” “李家老三?谁?” “嗨,你们上次结婚典礼上,烈焰红唇,以前为你男人抹脖子上吊过那个!” “哦哦!就是你说的上厕所姿势特别优美那个。” “啧,你能不能记点好,光记这个。” “我跟她们又不熟,怎么,我家老太太过生日,她们这群人上赶着来当小三?” “谁知道呢,反正你现在怀了孕,好几个月不能有性生活,这可是巨大的危险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幸福的婚姻就是毁在这个坎儿上。 沈倩扔了手里的橘子,回答得理直气壮:“啧,你看你说的,就跟我怀孕之前有性生活似的,就我男人那心理状态,我脱光了往他面前一站,他也能坚持阳痿不举。” 她说完这话,没有得到林湄热烈的附议,一时之间有些不高兴,见她目露惶恐地看向自己身后,不禁缓缓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着后面一脸冷淡的姚信和,立马站在原地,一个橘子味儿的嗝打了出来,往前一步,抓着他的手,沉痛开口:“老公,你听我给你狡辩。” 姚信和浑然没有生气的样子,往墙上一靠,肩宽腿长,还笑了起来,“好啊,你说。” 沈倩这下又愣了,挠着自己的屁股,心里有些懊恼地想:这他妈平时剧本不这样演啊。 第29章 林湄站在旁边,感觉到这夫妻二人有些异于常人的气场,浑身打了个哆嗦,此时难得的义气,伸手接过沈倩手里剩下的橘子,扯着嗓子说了句:“哎哟,咱们别在这磨蹭了,快点过去正厅吧,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你俩了,这宴席眼看就要开始,宝贝疙瘩怎么能缺席呐。” 沈倩听见她的话,立马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瞥了旁边姚信和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又换上一副讨好谄媚的嘴脸,爪子往人家手臂里头一插,一边拉着他往厅里走,一边故作生气地说到:“是啊是啊,姚哥哥,等下咱们过去了之后,你可不能把眼睛放在那些小妖精身上啊,我这人最小气了,现在肚子里还给你怀着崽崽,醋劲上来,我自己都害怕。” 姚信和知道自己这个老婆一向嘴里没个真话,侧头看她一眼,见她两颊边上的软肉因为生气的表情微微鼓了起来,羊绒外套的白色软毛往上翘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被包裹成了一个能吃会动的白面团子,格外绵软可欺。 姚信和过去没有欺负过女人,但他此时却无师自通地享受到了逗弄自己老婆的乐趣。 于是停下脚步,挥手让林湄先走,倾身向前,伸出胳膊,把沈倩拉进自己怀里,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拇指与食指夹着她脸上那点绵软的白肉上下揉搓,然后稍稍用力往里一挤,让她刚刚吃过橘子、还有些湿润的嘴巴鼓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圆。 沈倩平时少有被人这么欺负,这会儿突然被姚信和扣住了一张智慧的大脸,嘴里哼哼,忍不住鼓着嘴巴叫唤起来:“你…你坠什莫?松手,我系正经人。” 姚信和丝毫没有回应她的意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倩那张咕噜咕噜说着话的嘴巴,垂下头去,脖子上的喉结跟着上下滚动一阵,靠在她的耳边闻了一闻,低声问到:“吃醋?我看不像,姚太太身上这么香,像是吃了水果糖。” 沈倩平时口袋里时常会放着几颗水果糖,两口子都有那么一点嗜甜,偶尔心血来潮,她就会往姚信和嘴里投喂一颗,此时,听见姚信和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沈倩眨了眨眼睛,小脸噗噗地笑了两声,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我木有吃糖,泥猜我吃的系什莫。” 姚信和对于她吃了什么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但他看着此时沈倩一个劲想要说话却又口舌不清的样子,的确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低头在那上面亲了一亲,面色平静地问到:“吃了什么?” 沈倩“咯咯”地笑起来,使劲把人抱住,胸口也跟着上下一蹭,贼兮兮地回他:“吃了榴莲,辣么大一块榴莲。” 姚信和这会儿的脸色果然一下就僵住了,因为他生平最受不了的,便是榴莲的味道。 沈倩趁他走神,一下就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双手捂着自己软乎乎的小脸揉了揉,举住两颊边上的肉往上托,一边往厅里跑,一边回头对着姚信和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吐着舌头“略略略”了好几声。 姚信和望着沈倩远去的背影倒是没生气,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手指放在一起互相轻搓,抬起来还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一闻,等旁边一个帮佣走过,露出很是惶恐的表情,他才重新板正了脸,投过去一个冷漠的眼神,迈步往厅里走去。 今天姚家来的人不少,大多是生意上有交往、或是沾亲带故的家庭。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沈倩那个表哥顾铭恒今天居然也来了。 顾铭恒现在大多时间已经定居南广,昨天回北城来是出差的,本来定了今天下午的飞机就要回去,没想到碰着了姚家老太太的寿辰,顾家跟姚家说起来算是远亲,顾铭恒的妈操心儿子的婚姻大事好几年了,如今碰着这样的宴会,说什么都要拉着他过来一起凑个热闹,说是给长辈贺寿图个吉利,要是能再在宴席上看上谁家的哪个姑娘,那就更好了。 可顾铭恒没瞧见什么格外亮眼的姑娘,倒是瞧见了自己过去的老情敌,姚家老三姚瑞群。 姚瑞群和顾铭恒一样,也是自己家族之中的一朵奇葩,生性多情,为人浮夸。 作为姚信和的三叔,他早些年曾指着姚信和的鼻子,说他长得太过于好看,瞧着像个姑娘,性格过于冷漠内敛,一点儿没有纯爷们儿的血气方刚,晚上站在黑夜里一看,更是吓人,有如骨骼外头附着了一层冷色的人皮,不是小时候受过神经损伤,那应该就是得了绝症。 后来姚信和留学回来,形象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姚瑞群难得生出了一些长辈的心理,时不时的找着姚信和说话,跟他聊生活,聊女人,最后聊到嫖娼、文学和大麻。 姚信和对此一向冷漠以对,心情不错时坐下来听一听,心情不好了,便直接起身走人。 姚瑞是感到自己长辈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于是跟情人抱怨,只是没想情人不但没有安慰自己,还笑着说到:“你那小侄儿生来长了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张脸,普通人类往他跟前一坐,很难不像是居心叵测、故意打扰人家修行的老妖精,你这样庸俗的家伙何必过去自取其辱呢。” 于是,那之后姚瑞群再不跟姚信和一起说话。 他第二个老婆生的儿子姚信泽如今成功上了位,开始进驻公司管理层,平时为人低调,深得老爷子喜欢,姚信和那么个不讨喜的小侄子,高不成低不就,性子古怪还不懂交际,他想当神仙,那就一辈子让他当去。 顾铭恒不知道这些姚家内部的事,他找了个挨着沈倩的位子坐下,靠在她的耳边,看了眼人头躜动的正厅,张嘴说到:“你这个三叔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和你男人,可得小心一些。” 沈倩过去跟姚瑞群没有打过交道,此时听见顾铭恒的话难免疑惑,低着脑袋问他:“难道他以前上过你的贼床,或是抢了你心头之爱,让你茶饭不思,从此断绝人欲?” 顾铭恒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姑娘可真是个流氓,“你哥我这张脸能允许他来抢我心头挚爱?告诉你,是他的心头挚爱告诉我的,说这人心思阴险,还卸磨杀驴,醉酒之后,曾经亲口说过,你公公当年出轨的那个女家庭教师就是他给牵线搭的桥。” 沈倩听见这话,立马挥手让他不要再说,毕竟这个地方人多口杂,这再牵涉下去,可能就得涉及到自己公公和婆婆的陈年旧事了。 两人于是各自对看一眼,自觉谨慎的闭了嘴,低头装作喝酒,做出一副推杯换盏的样子来。 姚信和被老太太拉着坐了好一会儿,回来看见沈倩和顾铭恒一脸亲密的模样,难免觉得有些扎眼。 沈倩今天难得高兴,吃得东西稍微有一些杂,原本怀孕之后就比较容易犯困,离席的时候,眼睛耷拉下来,整个人都变得云里雾里。 姚信和把她送回了楼上卧室,下楼看见等在那里的陆曼,掏出了口袋的烟,迈步走过去。 陆曼起初得到姚信和的短信,说是有事同她说,让她在下面等一等,心里便有些隐约的焦虑,此时,她见姚信和面色平淡的朝自己走来,明明没有说话,却像是连空气也骤然冷冽了许多。 姚信和对着她点了个头,挥手示意她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抬手递了一根烟过去,问:“来一根?” 陆曼踉踉跄跄地坐下,深吸一口气,僵硬地摇了摇头,笑道:“不了,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也少抽。” 姚信和没有回答,只是点燃了自己的那一根,说到:“怎么,加拿大的烟,比中国的烟要健康一些么。” 陆曼听着这话,浑身肌肉猛地收紧,忽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男人的侧脸,略有不甘地问:“阿和,你调查我?” 姚信和偏过头来,没有否认,“是,我不仅调查你,我还调查了你身边的大多数人。” 说完,他走到旁边的墙边靠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这玩意儿是姚信和大学时候金大山送给他的,他把它放在手里来回转了几圈,摸到了上面经年使用过的痕迹,再一次开口,“陆曼,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做过什么,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很可笑的误解。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之所以同意你成为我们姚家的座上宾,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多么懂得感恩的人,而仅仅是因为我不在意,你的来去,你的交际,你的目的,对于我而言,和一个陌生人没有多少区别。但沈倩不一样,她是这一辈子会跟我生活在一起的妻子,我不希望你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打压她对于我们这个家庭的憧憬,今天是,明天是,以后,都是。” 陆曼第一次得到姚信和这样决绝的话,一时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发起抖来,“我不知道沈小姐和你说了什么,但阿和,我没有恶意。” 姚信和扬着脑袋往后靠了靠,望着外面没有星星的夜空,“你应该喊她姚太太,不管有没有恶意,我们之间,都不会再有下一次见面,明天我会跟老太太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你就不要到姚家来了,我欠你的东西,这十几年想必已经还清,你的亲生父母还一直在等着你回去。” 陆曼此时得到这样的话,终于慌乱了起来,她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手指往里握成拳头,眼角的泪水也开始冒了出来,低头说话,像是对姚信和说,也像是在告诉自己:“是,我知道我这样干涉你的婚姻,你会嫌恶我,会觉得我别有用心。但阿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人,没有人比我更能明白你心里的苦,你上个星期,又去见廖医生了对不对。你这是何必,难道就因为要满足一个女人愚蠢的私欲,你就要逼自己融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一遍一遍地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去,去做一些…” 姚信和沉默地打断她说话,突然之间掀翻了旁边桌子上的花瓶、瓜果盘,迈步走到一脸惊恐的陆曼面前,目光平静地看了许久,然后举着自己被花瓶碎片划破的手指,把那滴着的血一点一点暴露在陆曼的面前,“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给我施加心理暗示了,陆曼,为了我的妻子和我还未面世的孩子,就算这些血都流干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把那些过去,全部从骨头里剥离干净。” 陆曼在姚信和离开之后,依然茫然无措地躺在地上,她望着面前还未干涸的血滴,一时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姚信和在后院被杨妈包扎消毒了手指,再回到楼上卧室时,沈倩已经睡熟了,她上来时姚信和没有允许别人碰她的身体,所以此时房间里,还依稀缭绕着一些水果的香气,沈倩莹润白亮的脸上泛着点娇俏的粉嫩,嘴角微微往上翘着,显得天真而纯情。 姚信和站在她的床前看了许久,直到沈倩在梦里“哼哼”一声,孩子似的咂了咂嘴,他才迈步向前,弯下腰,开始拿了帕子替她擦起脸来。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姚信和伸手擦了一阵,沈倩乖乖地躺着,也没有惊醒,小脸埋在枕头里,依然睡得香甜。 姚信和手里的动作有一些迟缓,不知是因为指节上的伤口,还是心里那点儿不为人知的隐欲。 他俯下身子,吻了吻自己妻子的额头,而后,吻她闭起来的眼睛,吻她挺俏的鼻尖和柔软的嘴角,望着她月光下松软绵柔的皮肤,像是野兽巡视自己鲜血淋漓的领土,对口中孱弱的猎物表示虔诚的赞许。 姚信和其实知道,自己的婚姻并非建立在刻骨铭心的爱情之上,他也不认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疯狂可以被冠上爱情的名义。 他把手放在沈倩孕育着两人孩子的小腹之上,看着那里尚未鼓起来的弧度,神情恍惚而满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一个还未真正脱变的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第二天起来,沈倩身上十分干爽,只是脑子里有一些莫名晨起时的晕眩,起身洗澡,发现皮肤上有些斑斑驳驳的痕迹,特别是腿上的皮肤,有些类似于摩擦后的红肿。 老太太起得也挺早,见沈倩下楼,立马提着自己刚收来的鹦鹉,笑着问到:“倩儿啊,昨天睡得还好吗?” 沈倩也不能跟老太太说自己昨天睡得还真不太好,抿了抿嘴,笑嘻嘻地回答:“挺好啊,您这空气环境好,一大早就有鸟叫。” 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用木棒挠了挠里头的鹦鹉,连忙让它表演,“既然觉得好,以后就多来住一住,你啊身体不好,还怀着孩子,奶奶这里常年炖着给你补身子的汤水,你过来就能喝着。” 沈倩略微有些尴尬地坐下,一边喝着碗里的东西,一边想,我这身体都能叫不好,那您孙子怕不是黄土埋半坡了。 但她到底不可能真把这话说出口来,抬头,见姚信和跟老爷子在外面打了太极回来,拍拍身边的座位,咧嘴一笑,就问他:“姚哥哥昨天睡得好吗。” 姚信和放下手里的剑,走到沈倩身边坐下,沉默了一晌,也不去看她,只是低着头回答:“还不错。” 他昨儿个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前半夜是一直抱着沈倩温存,后半夜是一直在跟自我缠斗,本来他以为自己从廖医生那里回来后会有所好转的生理,在触碰到沈倩的身体之后虽然有所缓解,但真正进入战场时,却依然没有办法顺利拿下高地,徘徊不前大半宿,最后还是只得鸣金收兵。 这样无奈而消极的情绪影响了他一夜睡眠,以至于早上起来,老爷子看见他脸上的黑眼圈,都忍不住让他“年轻人克制一点。” 好在沈倩不知道这些。 她从姚家老屋出来,上歌舞团里报了个到,很快就又开车去了老姜的录音室里。 沈倩因为上次《歌者》的排名优异,直接晋级了下一轮,这周即将接替被淘汰选手的来宾是她曾经青春期时的男神宁凯。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沈倩难得的娇羞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捂着脸在床上连续打了十二个滚,之后再准备起第三首歌的时候,也比过去两次比赛更加多了些慎重的心理。 上和通信那边跟电视台的合同已经打了下来,下周节目正式开播,姚信和手上的这个品牌就将作为节目组的独家冠名商出现在观众面前。 回到家里,姚信和特地在餐桌上把这件事同沈倩说了,原意是想让她放轻松心态,但见沈倩在那里心不在焉,偶尔小脸还会红上一红,心里便有了些在意。 第二天,找来琳达一问,发现坏事了。 陈大泉站在一旁,全程围观了自家老板的脸色变化,心里大叹一口气,只觉倍感同情。 毕竟,男同志们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却开始精神空虚,肾功能与黄色思想一同滑坡,身体上的困难接踵而至,眼看娇妻生龙活虎,自己却只能狂啃牛鞭,黯然神伤,如此痛处,岂能不让人在意。 周五,沈倩照例带着琳达飞去南广录制节目,姚信和临时有事无法参与现场,不太放心,便把陈大泉发派过去全程盯梢。 当天晚上,第一期《歌者》节目正式在电视上播出。 沈倩因为在里面最没有名气但反差效果最大,加上人长得圆润可爱,女性观众对其多有亲近,因此节目播出一个小时,她在网上就收获了一片路人粉丝。 此时,正巧有宁凯的粉丝拍到她在后台与宁凯讨要签名、捂着小圆脸一副浓情蜜意的画面,本来挺正常的追星场景,被发到网上,一经渲染,立马有人大喊真爱在一起。 宁凯今年已经三十四了,早些年也有过不少疯狂女粉丝,只是如今粉丝们大多成为了淡定的小阿姨,争风吃醋的心思少了,自然就喜欢上了给人介绍对象的乐趣。 好在后面节目的采访出来,沈倩在里面告诉了观众,《糖糖》这首歌是她送给自己女儿的,一群春心荡漾的粉丝得知人家已婚,这才纷纷作罢。 可即便如此,姚信和这边依然阴云密布了起来。 陈大泉被发配去盯梢老板夫人,二号秘书是个才接替了琳达职位的小年轻,平时看见姚信和那张脸就害怕得几乎要跪下,此时听见老板把文件往桌上一甩,只觉心惊胆战。 姚信和看着网上那些胡乱说话的粉丝,眉头皱得很紧,好一阵了,才突然抬起头来,问眼前的秘书:“林秘书刚刚结婚了?爱人在哪里工作。” 林秘书“诶”的一声点头答是,“结了两个多月,我们是异地恋,她在外地工作。” 姚信和见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眯了眯眼睛,问到:“我很吓人吗。” 林秘书立马抬起头来,昂首挺胸,“没有没有,姚总您最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姚信和于是也没难为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淡定自若地问:“平时,你们夫妻之间,是怎么维持感情的。” 林秘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平时严肃冷漠的老总,竟还会如此热情地关心员工的家庭生活,一时心生感动,便放松了警惕,乐呵呵地说到:“就多做身体交流吧。嘿嘿,我们每次见面,她都把我榨干了,哪还有工夫操心别的。” 他这话说完,姚信和脸色更加阴郁了,一拍办公桌,大喊:“庸俗!你们除了身体交流,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这话要让我太太听见,那还得了!” 林秘书这一下差点腿软在地上,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回答:“对对对,我和我老婆怎么敢跟姚总夫人比!姚总夫人是仙子,是艺术工作者,是用音乐交流感情的歌唱家啊!” 他这话说出来,姚信和一下还真受到了启迪,想到之前沈倩跟自己说过,她喜欢会弹钢琴的男生,只是那时候,姚信和想到她那前男友谈樾,心里总有些不屑的情绪,不愿意去碰钢琴,如今见林秘书提起,便又考虑了起来,“你们在学校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适合男女朋友之间交流感情的乐器?” 林秘书思考一阵,挠了挠头,轻声回答:“吉他吧,我们学校以前有个学长,会一手好吉他,往草坪上一坐,就有好多姑娘哗啦啦地表白。” 姚信和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当即就让林秘书出去买了个吉他,中午午休的时候,特地找了个男老师上门教学。 第二天,效果显著,不仅能弹出一整首曲子,还能跟着哼唱了。 陈大泉在南广陪沈倩录完节目,整个人心神疲惫,刚回到北城,上公司准备跟自家老板报道,没想,在茶水间外头忽然听见一阵怪动静,走过去大喊:“谁!这是谁在这里鬼哭狼嚎!太他妈难听了,什么玩意儿!你给我出来!别让哥哥我逮着你,大中午的,给谁哭丧呢!” 林秘书挤眉弄眼,陈大泉浑然不察,往前一站,还特别理直气壮,直到看见姚信和面无表情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才感觉自己心肌梗塞有点复发,捂着自己的胸口,举手示意,“老大,我可以解释。” 姚信和没听人解释,一拳头把人捶了。 当天下午,他连同吉他、琴谱和陈大泉一并扔了,什么都没留下。 陈大泉不忍心自家老板失去音乐的梦想,琢磨了半天,联想到过去自己认识的某位音乐家,立马眼睛一亮,自己掏着腰包,给姚信和买了一个崭新的乐器,往办公桌上一拍,笃定地说到:“老大,这玩意儿比吉他更能直击灵魂,真的,国之精粹,无论是什么样的艺术家,往那一站,听见了都要感动得大声哭泣。” 姚信和眯了眯眼收下,略微疑惑地打开一看——好家伙,唢呐。 话要说: 房事的不顺让一位精神小伙逐渐走上了歧途 姚总:感谢作者,您是我见过最善解人意的狗 第30章 好在旁边聪慧机智的林秘书此时及时出手,以那些红白喜事场合的乐队做例,再添上一些对农民艺术家的渲染,把那朴实无华的形象往姚信和身上一放,效果立竿见影,滑稽之中带着点惊恐,这才成功阻止了陈大泉继续胡说八道的可能性。 姚信和没有时间听这两人胡闹,挥手让他们滚蛋,处理完手里的工作,起身离开办公室,回到家里,瞧见沈倩对着电脑一个劲傻笑的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上楼坐进书房,埋头苦读,直到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他才望着身边睡得一脸香甜的沈倩,皱着眉头,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见她不舒服地嘟起嘴巴,这才算是出了心中一口长气。 第二天,沈倩跟姚小糖母女两起了个大早。 学校今天要举办亲子运动会。 这事姚小糖一个星期之前就跟姚信和说过,只是那会儿姚信和忙,打发了陈大泉,让他代替自己参加,没想一旁路过的沈倩听见了,立马大喊不行,说什么都要亲自过去。 沈倩坚持自己去,其实也不是因为责任心重,单纯就是想去玩玩儿,她的年纪毕竟还小,孩子心性重,遇着外人在的场合,爱凑热闹爱出风头,就算是学校举办的运动会,她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试图亲身上阵,散发散发自己东北傻狍子的独特魅力。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早饭,迈着欢快的步伐往车上走,刚打开车门,抬头一看,就发现里头还坐着个姚信和。 姚信和过去别说是学校里的亲子活动,就连开家长会,也是老师千呼万唤才勉强去过一次,如今突然出现,姚小糖吓得以为自己在学校里犯了什么错。 沈倩不知道姚小糖这些忐忑的心思,她见姚信和愿意跟自己一起过去,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乖乖巧巧地坐下,往他身上一靠,歪着脑袋说到:“糖糖爸今天怎么也有空啊,嘿,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您又帅得格外不一样。” 姚信和见她们母女两个穿着一样的粉色衣服,往后靠了靠,侧着身子问:“你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沈倩低头瞅了自己身上一眼,笑嘻嘻的自我表扬,“这啊,这叫亲子装,是我特地让人从泰国带过来的,据说八个和尚开过光,女人穿了气色好,孩子穿了考北大,哎,你要早跟我说,我也给你买一件,他们那儿据说还有升官发财和治疗不孕不育的,效果特别好,灵验程度堪比远程受精,到时候,你穿出去往校门口一站,起码吓哭四五个小孩儿。” 姚信和见沈倩小嘴嘚吧嘚的就没个消停,干脆也不搭话了,转身从后面拿出一条粉色的领带换上,虽然衣服跟她们娘俩不像,但好歹也算是加入了这个玄妙的三人群体。 姚小糖入读的明德是私立小学,环境好,师资条件也强大,校内学生家庭背景都不错,才七八岁大的人,往那一站,就开始隐隐有了社会精英的气势。 沈倩在这群家长里头看着最为年轻,牵着姚小糖的手从车上下来,圆润润的一张脸见人就笑,刚找着操场的座位,就被身边好几个家长围着夸了起来。 她现在参加的《歌者》正在热播,节目虽然还只播了一期,但收视率不错,受众面广,加上她本人爽朗大方,见到什么样的富家太太都能说两句鬼话,一时舌灿莲花,很是受人欢迎。 姚信和坐在她的后面,倒是一直没说话,虽然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但架不住脸长得实在是帅,上次他参加家长会就挺腥风血雨的了,这会儿往沈倩身边一坐,更是越发惹人注目。 于是这一家人进来,一瞬间就成了大家争相搭话的对象。 姚小糖除了击剑,还报了两个跑步类的项目。 这会儿,她跟着老师去更衣间,已经换好了运动服开始热身。 沈倩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把手里的口哨大喇叭拿出来,刚给身边的姚信和也递过去了一个,抬头就听后面传来一声粗粝的声音——“老沈?” 沈倩因为这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噌的一下眼睛放光,站起来,握着人家的手,张嘴就喊:“天哪,连大!咱两多少年没见啦!” 连大原名连一达,当年东北军工厂里的孩子王,比沈倩大了五岁,从小带着屁股后头的一群“子弟兵”为非作歹,什么往人厕所里头扔炮仗,往人窗台低下塞老鼠,都是他干过的缺德事儿。 沈倩自从懂事跟在他屁股后头晃悠,也把那些臭毛病学了个十之七八,后来连大十五岁那年跟着父母离开了东北,沈倩为此伤心忧郁好一阵,特别真心地掉了几滴巧克力豆那么大的眼泪。 如今,两个缺德分子再次相见,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场面一度十分感人,惹得后面的姚信和跟张茜阴云密布,一人身上散发着一点菜绿色的光芒。 张茜是搞文学的,平时喜欢伤春悲秋,人是好人,就是有那么点儿矫情。 她跟连大是相亲结的婚,平时连大在外跑生意,两人分居的时间多,她本就觉得自己这个丈夫性格过于粗鲁不关心人了,如今瞧见他跟沈倩亲热的样子,更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沈倩这人粗心,没怎么发现人家老婆脸色的变化,拉着连大坐下来,还一个劲跟人家称兄道弟。 姚信和坐在旁边没说话,直到姚小糖两个跑步比赛的项目都完了,他才拉着沈倩起身,说是要去后面的体育馆。 沈倩此时已经跟连大加上了通讯好友,两人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心满意足地道了别,转身笑嘻嘻的跟着姚信和往体育馆那边走。 明德学校的体育馆不小,击剑场地在二楼的最里面,因为项目比较冷门,没什么学生报名参加,里头稀稀拉拉站着的几个家长,看着也都是临阵磨枪的样子。 姚信和过去在美国学过击剑,此时换了衣服亲自上阵,往那一站,肩宽腿长,极具专业性和观赏性。 沈倩不甘落后,换完衣服也紧随跟上,秉持着自己“干啥啥都行”的自我肯定原则,比赛一开始,她就手举细剑,快速上去一阵乱戳,动作比划得比谁都热闹。 只可惜,她架势摆得挺足,那边的指示灯就是不亮。 姚信和站在原地,跟对待小孩儿似的左一侧右一侧,低声说了句“来了”,抬手一举,随随便便就是一分。 这下沈倩不乐意了,动作越发夸张,嘴里叽里咕噜一阵念,跟做法似的,眼看自己可能要被零封,她索性不管比赛规则了,凭借自己强大的体重,把人直接往地上一压,一边乱甩一边气愤地喊着:“让我得一分会死吗!” 击剑室里另外两个家长这会儿都愣了,这个说:“姚先生和姚太太的关系真好呀。” 另一个说:“是呀,刚才姚太太的动作其实也很可爱呢。” 旁边的孩子扭着脑袋,不高兴地喊:“哪有!这个阿姨明明就是在耍赖!” 姚小糖这下不高兴了,举着小小的拳头说到:“你胡说!这才不是耍赖,这是我爸爸故意让我妈妈的,怎么算耍赖。” 孩子小脸一愣,眨着眼睛问:“为什么呀,你妈妈这么不讲道理吗?” 姚小糖高深莫测地回答:“哎,你不懂,家又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她这话说出来,旁边的家长立马惊讶了,心想,这得是怎样优秀的家庭,才能教出这样富有人生哲理的孩子呀。 姚小糖于是塞了一口水果糖进嘴里,继续说道:“一般有什么事情,我妈妈直接打一顿就好啦,没有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没有注入爱的力量,根本不需要讲道理。” 从场上下来,沈倩意犹未尽,脸上湿漉漉的,妆都被汗水浸花了一半,黑乎乎的睫毛晕染成一个圈,往那地上一蹲,抬起圆嘟嘟的小脸来,特别像个母熊猫。 姚信和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一阵,有些没忍住,转过身去,低声咳嗽了两下。 沈倩被他看得小脸发红,转身走到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怪叫两声,见找补不回来,干脆把妆全部都给卸了。 姚信和这下满意不少,见她回来,点了点头,给她让出身边的位置,说到:“这样干干净净的,挺好。” 沈倩皱着鼻子小声哼哼,一边苦恼还一边骄傲地嘀咕着:“你就别装啦,明明是不想让别人窥探到我惊世骇俗的美貌,哎,已婚男人呀,就是这么口是心非,不像人家宁凯大神,直接夸我上完妆超可爱的。” 姚信和本来心情还挺顺畅,此时听沈倩提起宁凯,坐在原地,目光往下一垂,立马不说话了。 沈倩没有发现他突然冷淡下来的气场,望着那边击剑场上,见姚小糖正追着面前的小男孩儿出剑,咧嘴一乐,就得意洋洋起来,“咱家闺女太棒了,个头不大,准头这么厉害,那么大的男孩子都比不过她。” 说完,她又想到姚信和刚才的剑术,不禁歪着脑袋凑了过去,盯着他的侧脸,诚心实意地发问:“还有,姚先生,你到底是个什么可怕的生物啊?我以前光听陈大泉说,你会高尔夫、射箭和打枪,没想到,你连击剑也玩儿得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精致小伙儿放在古代,是要被姑娘们哄抢的!” 姚信和感觉沈倩靠过来,柔软的胸口贴在自己左侧的手臂上,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上下起伏,右手的手指下意识往里缩了缩,目不斜视地问:“击剑没什么,说不定你的宁凯大神也会。” 这下,沈倩再迟钝,也闻出点味儿来了,捂着嘴巴笑了两声,拍拍自己硕大的胸脯,波涛汹涌之下,好不容易摸到了自己那点深藏的良心,叹气道:“他能跟你比吗!真是的,你不知道宁凯大神和他青梅竹马的故事吧?哎,他那发小可不得了,因为替他挡枪早早去世,宁凯大神为她发誓此生不娶,简直就是电视里的剧情,花见惊心,鸟见落泪,谁看了能不感动。想想大多数男人也的确都喜欢那样忧郁纤细的姑娘,有内涵,有过去,不光能缅怀感情的伤,还能放学课后挡大枪。哪像我这种东北广袤黑土地上散养长大的走地鸡,吃什么都像是在为人类囤积口粮,除了走位风骚,就只剩下这一双睿智的眼睛,能从千万人中,慧眼识金挑出我家完美无缺的姚先生。哎,能遇到姚先生,沈某人真是太幸福了。” 沈倩对着姚信和的脑袋一阵吹,不管有几分真心,总得漂漂亮亮地抹过去,毕竟,她打小玩在一起的兄弟太多,要真挨个计较,那都没完没了了。 但姚信和不一样,姚信和的年少时期没有朋友。 他其实曾经也想过,如果自己小一些的时候,真的能够认识一个叫做沈倩的姑娘,他会不会和现在,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但是后来,他却不去想了。 他忽然就决定把这个想法扼杀在思维的凝固意识带里。 因为姚信和深知,年少时的自己,贫穷,孤僻,甚至肮脏。 他不愿意将那样的姚信和,展示在单纯美好的沈倩面前。 他希望沈倩眼中的自己,可以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强大完美的男人。 不远处的姚小糖此时已经比完了赛,以五点大胜面前的男孩儿。 两个孩子玩得兴起,比赛完了也不愿意退场,像两只小熊似的靠在地上翻滚大笑,你挠挠我,我推推你。 沈倩看着那头闺女的样子,伸手拉了拉姚信和的袖子,也笑得格外高兴,“你看,糖糖现在是不是活泼多啦,哈哈,我跟你说,女孩子就得偶尔也跟男孩子相处相处,打一打,闹一闹,这样才会不容易被人欺负,性格也能开朗一些。” 姚信和听着她说话没有回答,好一阵了,才忽的开口问到:“你以前跟那个连大,是不是就是这样玩过来的。” 沈倩本来喝着水,一下喷了出去,拍拍自己的胸口,觉得今天的姚信和实在有些诡异。 毕竟,他作为一个男人,在意自己的老婆,计较计较谈樾那样的前男友还算有情可原,因为网上粉丝的掺和问起宁凯也不算过分,但如今,他连自己曾经的“老大”都不放过了,这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 沈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着脑袋,就开始叹起气来:“姚哥啊,其实我小时候呢,是一个特别孤独的小孩儿,真的,你别看我大大咧咧,兄弟什么的特别多,但那都是为了填补没有爹妈在身边的空虚,跟男女感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今天我陪糖糖过来,也是希望,她不要跟我一样,连开个运动会,都没有爸爸妈妈来看。所以啊,我这么可怜的小胖花,你可不能不相信我对你的衷心啊。”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像是真的体会到了一点她的苦恼,等那头姚小糖小跑着打闹起来,他就偏了偏头,低声说到:“其实,我很多年前,在瑞士和顾老师见过一面。” 沈倩点点头表示知道:“我听她说了,我妈就是那会儿看中你当她女婿的呢。” 姚信和想了想又说:“我那时,听医生说起过她的一些经历。你的弟弟,其实是你母亲被药物控制之后、强迫生下来的。” 沈倩得到他的话,一时有些缓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睁大了眼睛问:“什么意思,沈行检不是我爸的孩子?” 姚信和摇头回答:“不是。顾老师那时候似乎并不想多要一个孩子,但是你奶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用药物强迫了你父母发生关系。这件事我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参与,但是对于顾老师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沈倩此时沉默下来,想到连大之前跟她说过的,顾兰青在怀着沈行检的时候,似乎回东北住过一段时间的院,甚至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八岁之前时常能够见到顾兰青,但自从八岁顾兰青生下沈行检后,她就很少再回国。 那个时候,沈倩以为连大是在胡说,如今想想,那或许便是顾兰青内心最为矛盾的一个时期。 她收了收自己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腿上,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爸是真的在意我妈,还是不在意,我奶奶那样重男轻女的一个人,他能一直硬坳着不让我妈受委屈,但在我妈生下弟弟之后,他却又那么草率地离婚把她扔在一边。” 姚信和没有跟沈和平打交道的经历,听见沈倩的话,只是抬头思考了一瞬,回答:“你爸是军人,他把一辈子的精力都给了部队,你不能以一个单纯的‘在意’或者‘不在意’来评价他对你妈妈的感情。顾老师也不是普通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弟弟的出生,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你父亲能决定给顾老师自由,这就很不容易,身为一个男人,放自己喜欢的女人自由,比让她委屈在婚姻里,要难得多。现在的顾老师,显然已经走出来,而你和你弟弟,也被教育的很好。” 沈倩不是男人,所以,她也不懂男人之间的感同身受。听见姚信和的话,只是低着脑袋,挠了挠额头上的碎发,小声说道:“说的也是,既然这个婚姻让我妈失去了生育自由,那脱离这个婚姻,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重新成为了过去那个开朗豁达的小东西,“以后我得更加更加对我妈妈好。说起来,白阿姨现在也有了新的生活,上次,我妈还说白阿姨在考虑再嫁呢。” 姚信和看着她的脸,没有在意她语气里的试探,想了想,问到:“你为什么要喊她阿姨。” 沈倩被问得整个人一愣,有些忐忑地回答:“那让她喊我阿姨,也不太好吧。” 姚信和脸上也跟着一愣,“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喊妈。” 沈倩这会儿又不好意思起来,“咳咳,下次吧,上次没好意思喊出口。” 姚信和没有说话,掏出自己的手机,直接说道:“现在喊。” 沈倩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见电话真的通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张嘴一句“妈”,把那头白迎蕊也喊懵了。 但沈倩毕竟不是常人,些许羞涩之后,立马回归了热络的本性,一捂肚子,开始演戏,“妈,我现在不舒服,您孙子整天闹腾我。” 白迎蕊也有过怀孕的时期,但她从不会回忆那些日子,此时听见沈倩这样撒娇似的话,竟然破天荒地笑了出来,轻声问到:“你是怎么了?要不要来我这边休息休息。” 沈倩多不要脸啊,张嘴就说“好啊,过一阵就去”,然后顺着话题唠了大半天,从白迎蕊那儿预约到不少好吃的,两人还一起骂了骂姚信和,这个说自己老公不体贴,那个说儿子不懂的照顾人。 最后挂上电话,纷纷表示满意。 姚信和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倩,语气带了些许疑惑,“他们说,婆媳是天然的公敌。” 沈倩眨了眨眼睛,一脸理直气壮地回答:“谁说的,那是臭男人编出来破坏婆媳关系,好让自己渔翁得利的!我以后就不跟我儿媳闹,我老了跟他们一起住,还得天天帮她管儿子。” 姚信和这下面露不悦起来,皱了皱眉头,低声开口:“以后老了,为什么要和孩子住。你老了我可以照顾你,我会努力死在你后面。” 沈倩就没见谁一本正经说过这种话,一时毛骨悚然,挥着胳膊就开始往姚小糖那边跑。 运动会只举办一个上午,中午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姚信和准备带着母女两打道回府,没想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接通电话,那头陈大泉张嘴就说自己出了车祸。 姚信和今天本来是让陈大泉去调查陆曼前夫秦刻的事情的,如今见他出事,心里难免有些多想。 等三个人到了医院,走进病房,推门便看见了站在陈大泉床边上的田村长和女儿田村花。 陈大泉以前小的时候,他妈跟田村长的老婆关系特别好,两人生了一儿一女,口头上的确开过几句结亲的玩笑。 只是等田村长的老婆走了,田村长立马对此事绝口不提。 当年老陈家想要借钱办养猪场,村里乡里乡亲多多少少帮过一点忙,就算没有钱的,也起码搭过一把手,道过一声喜,可唯独田村长,一毛不拔,脸色不虞。 后来陈大泉大学考上县里理科状元,上头发下来的两千块钱奖励款,田村长一声不吭就给吞了,老陈家也没跟人计较。 可如今,陈大泉在大城市里打拼出样子,田村长儿子在城里欠了赌债,竟然就又开始打起了这门亲的心思。 这回带着田村花过来,竟然张嘴就说要直接住下。 沈倩以前在东北见过不少农民朋友,大多和气善良得很,少有遇见这样的奇葩。 田村花倒是还知道脸面,不像她老子那样大摇大摆,低着脑袋嘘寒问暖,前前后后的照料,就连桌上的药,都要亲自拿来喂到陈大泉嘴边,陈大泉不搭理,她的眼泪就开始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沈倩被这演技震撼,张嘴就喊:“陈大泉!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家歪脖儿!” 田村长也是过来人了,压根不搭理她,起身一把拿过医生手里的药,跟数钞票似的,习惯性的舔了一口手指。 医生见装连忙开口:“大爷,这是外用的药,不能吃的。” 田村长“哼”了一声,对着陈大泉道:“我就闻闻看是什么东西。大泉啊,你看,你伤的这么严重,二妮留下来照顾你,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陈大泉皱着眉头大喊:“我不要她照顾!我又没有大毛病!” 田村长摇着脑袋不太相信,转头问人家医生:“那怎么行,医生,我这未来女婿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你别瞒着,直接说。” 医生在旁边一脸从容地回答:“脚气。” 第31章 田村长原本斗志昂扬的那张老脸瞬间垮下去,舌头在嘴里上下一转悠,立马体味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田村花站在旁边依然是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此时抬头看见田村长的脸,生怕他在这里发火,接过他手里的药,走到陈大泉面前,不禁轻声哀求起来:“泉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我也不想麻烦你,真的,咱们先把药上了,我等会儿把我爹劝回去,成不。” 沈倩站在旁边,瞧见这姑娘低声下气的样子,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毕竟,田村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田村花这姑娘看着却是很实在的,那双手上的死皮,跟七十老妪似的,一看就不是一朝一夕磨出来的。 沈倩打小见不得姑娘们受苦,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那都恨不得救济天下女性,如今见了田村花的模样,转念想到自家歪脖的终身幸福,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张嘴就问到:“田小姐,你是不是被你爹逼着过来的。你说话,我给你做主。” 田村花没有享受过被人做主,如今抬头看了她爹一眼,身上打一个抖,沉默半晌,又低下脑袋哽咽起来。 沈倩被她这模样弄得头大如斗,给姚信和扔过去一个眼神,拉着田村花就往外头走。 田村花虽然是村花,但人家其实也有名字,叫田招娣。 小的时候家里只她一个女儿,田村长成天对着她非打即骂。后来家里多了个弟弟,田村长倒是不打不骂了,开始成天让她干农活儿,家里的,地里的,都归她一个姑娘家做。 沈倩从琳达那里得知了田村花悲惨的人生履历,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半是哀其不争,半是怒其不幸。 最后,她看着田村花低头望向脚尖的畏缩模样,叹了一口气,还是试图救一救她:“我知道你其实过得挺苦,你爹这次带你过来,想必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但是,陈大泉现在跟我闺蜜谈着恋爱呢,他两处得好好的,真容不下你的位置。不过,我这人一向看不得姑娘受委屈,我听说,你挺肯干活儿的,要不,你就留在我工作室里当个保洁吧,我那工作室才刚装修完,虽然不大,但平时人来人往,没个打扫卫生的,也挺不方便,你放心,我们是正经工作室,工资福利,都不会欺负你。” 田村花哪里知道什么是工资福利,她在镇上上完初中就没再读书了,回到村里一待十几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县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大城市,遇见沈倩这么个姑娘,胖是胖了点儿,但看着实诚,说起来话,声音清脆好听,跟含着蜜似的,脸上笑盈盈的,一点儿没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沈倩不知道田村花对自己感观如此之好,见她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一下就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又得到了升华,打着电话给琳达,让她先给田村花安排个住的地方,随即回到病房,直接把这事儿告诉了陈大泉跟田村长。 田村长原本是带着闺女来逼婚的,哪想到手的女婿没找着,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还跟人跑了,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搂起衣袖,伸手就要来抓沈倩的胳膊。 但沈倩这么多年打架经验的社会危险分子能怕了他么。 站在原地“切”了一声,抓着田村长的右边手臂,反手就把人摔在地上,指了指门口的大走道,无比嚣张道:“就你这种人,老娘见的多了,你要再敢动我,我就把你腿踹断,你也别想着去报案,老娘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咱们一个大男人一个孕妇,看谁更惹不起谁。” 田村长这下是真懵了,躺在地上,望着眼前的女人,咬牙切齿,打又打不过,告又告不赢,原本还能撒一撒泼,哪知道这人肚子里居然还有个孩子,不要脸起来,比自己还有优势。 旁边那医生也是刚从东北调来的睿智小伙儿,围观了这么一出好戏,要不是职业操守的约束,一准要拍手鼓一鼓掌,见田村长扭着屁股出去,便轻咳一声,对着沈倩说到:“沈小姐,你好啊,我看了你第一期《歌者》的节目,我们科室几个大老爷们儿,都特别喜欢你。” 沈倩一听是老乡,脸上忍不住一红,收拾好身上嚣张的气焰,望了人家胸口的工作牌一眼,眼神更快乐了:“嘿,沈医生,老本家啊,咳,其实我平时不这样,真的,我平时端庄优雅,可温柔可温柔的了,看见蚂蚁死了都要哭两声的。” 沈医生倒是也见过明星,但这么有意思的,的确第一次,于是笑了两声,忍不住乐了,“您放心您放心,您在我们这些粉丝的心里啊,永远都是冰清玉洁、不问俗事的光辉形象。” 沈倩这下还得了,恨不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连旁边姚信和的脸色都不在意了,出了医院上车,嘴里一直哼哼着过几天准备在节目上演唱的《星空》。 《星空》这曲子名字好听,节奏也格外舒缓柔美。 原曲是国内老一辈作曲家言山河为了纪念自己下乡三十周年,根据自己在农村夜晚散步时的回忆写的,后来走了顾老师的关系,被沈倩买过来自己填了词,又经老姜和夏蓉的改编,曲风越发空灵大气,不仅旋律优美,甚至在艺术性上,也上了一个层次。 沈倩因为白天粉丝的鼓励,晚上格外心情舒畅,洗漱完毕上了床,脑子里还是一副自己功成名就的画面,睡意懵懂中,金光灿烂一个大礼堂,一群粉丝捧着菊花挨个在她前面哭着喊“大仙”,最后抬起头来,一个二个全是沈医生的脸。 沈倩被吓得一下子惊醒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发现姚信和不在身边。 沈倩最近因为怀孕,睡眠比较多,少有半夜醒来的时候。 今天,她难得地起了夜,从楼上往下看去,姚信和果然又靠在后院的墙边抽着烟,旁边蹲着个大胖,也不知是被吵醒还是没睡,垂着耳朵趴在脚边上,一人一狗,显得格外萧索凄凉。 沈倩没有开解男人的经历,见此情景,也没过去打扰,脑子里头没了睡意,便轻手轻脚地去了顶楼琴房,打开晚上老姜才重新修改过一遍的《星空》伴奏,闭着眼睛跟唱起来。 沈倩这个琴房是特别经过了专业隔音处理的,房间最里面的地方,放了一架姚信和从姚家带过来的三角钢琴,房间的四个角落里,还摆着不少沈倩从各地搜罗来的小型乐器,奇奇怪怪,往那一放,不玩儿音乐的人,有些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沈倩平时挺喜欢这琴房里的气氛,有时下午闭着眼睛浅眠,姚信和过来把自己拍醒,她就会顺势给他表现两手奇特的乐器,古里古怪,特别有趣。 姚信和抽了烟回到屋里,没有在床上看见沈倩,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站在原地,精神恍惚了一会儿,等听见楼上琴房隐约传过来的声音,他才转身上楼,推开琴房的门,靠在房间的阴影里,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沈倩一早就从琴谱柜的玻璃里看见姚信和了,等音乐放完,她便转过头来,勾着两个小酒窝,一个劲地对着他笑:“吵到你了?” 姚信和挥挥手臂,迈步上前,带上琴房的木门,走到钢琴的长凳上边坐下。 他此时身上还带着些院子里的凉气,手指上的烟草味道被琴房里各式松香所掩盖,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头来,整张脸像是沐浴在冷清的月光下,狭长的眼睛里藏着一片星空,“沈倩,你唱起歌来,真好听。” 沈倩从小到大接受过无数人对于她嗓音的夸奖,可没有一个,会像姚信和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红透整张脸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家伙就好像一个特定的音符,让她那点儿随性惯了的灵魂,一下子就收敛了嚣张,懂得了含蓄,合着那点艺术家的疯癫,变得了一颗隐隐跳动的心脏,一点儿俗不可耐的爱情。 沈倩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让皮肤上的温度自己凉下去,走到钢琴边上,挨着姚信和坐下,打开前键的盖子,伸手按下一个琴键,望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到:“你听我唱歌的样子,也特别好看。真的,有好多好多人听过我弹琴,好多好多人听过我唱歌,但只有你的眼神,最专注,也最让我喜欢,就好像……我们天生就应该这样坐在一起,我给你弹琴,给你唱歌。” 姚信和感到她身上传过来的热度,放在腿边的手指略微一紧,侧过脸去,闻见沈倩身上淡淡的水果香味,脑中有那么片刻的晃神,等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才将人抬起来,从身后将人裹进自己的怀里,胳膊垂在腰间,望着她放在琴键上的手指,告诉她:“我是一个不懂的艺术的人,我在你面前,只会听一听。” 沈倩得到他这样的话,忽的笑了出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浅浅的酒窝带着眼角眉梢的点点风情,脸上平滑的皮肤融合着月光的柔软,最后侧脸看向自己,像是嚣张的野兔,又像是乖顺的绵羊。 姚信和于是低下头,吻住她的侧脸,然后,滑向她勾起来的嘴唇。 姚信和颤抖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感到满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倩身陷情欲之中的模样。 她的眼睛轻轻地闭着,只有睫毛微微地颤抖起来,耳边的发丝落在脖颈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那么艳丽,那么张扬。 可这种满足也让姚信和感到暴戾。 因为他没有办法真切地得到她,他抱着她,就像是拥抱着自己十八岁的幻想,拥抱浩瀚宇宙里一颗即将耗尽的恒星,拥抱一具绝望燃烧的核反应堆,在平凡普通的爆炸里谢幕,走上的,只是一次绚烂无比的死亡。 沈倩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星空》,所以她喜欢他的眼睛,因为里面装了一片深邃神秘的星空。 第二天醒来,沈倩难得的生了气,起床之后,没有和姚信和开口问好。 她因为自己昨天的放浪还有点儿亡羊补牢一般的羞涩,望着姚信和的手指,只觉那是自己以后几十年的阶级敌人,手举水果刀,恨不得就这样一刀切下去。 姚信和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对自己的妻子进行安抚,他下午就要去美国了。 临走前,低头亲了亲沈倩的额头,揉着她的耳朵,轻声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沈倩难得感觉到一点姚信和真心的不舍,却是在他昨晚那样衣着体面地欺负过自己后,冷哼一声,挥手拍开他结实的胳膊,只叹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第二期的《歌者》。 沈倩的人气如预测中的那样,扶摇直上,从起初无人问津的民谣歌手,成为了现在节目组里网络影响力最大的一匹黑马。 在第三期《歌者》节目顺利录制之后,节目组加入了新的元素,录制之后,给所有成功留下来的歌手准备了一个小型慈善粉丝音乐会。 音乐会规模不大,每个歌手现场抽选自己的五十名粉丝参加,音乐会一切所得,都将用作慈善,捐给希望小学提高当地音乐教育,而音乐会的地点,则是由每个歌手公司自己进行安排。 沈倩工作室的负责人现在已经变成了琳达,只是因为本身挂在姚氏的文化公司下面,所以有些事务还是要象征性的从上面走一遍。 沈倩的粉丝音乐会是在周六举办,本来以为地点会被安排在姚氏自己的酒店,没想到,最后上头决定下来,居然是一个比较偏僻的闹市区老影剧院。 这地方不光不好找,设备条件差,关键交通还十分不便利,开车来的没有停车位,坐公车的还容易找不着地方。 琳达气得去公司大闹一通,最后被梁穗穗冷言冷语打发出来,还白白得了一顿骂。 沈倩想到梁穗穗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脸,也没多抱怨,拍拍琳达的肩膀,让她稍安勿躁。 音乐会那天,直接让她租了两台大巴,上电视台门口把人一起接过来,这影剧院虽然不那么洋气,但好在宽敞,装修带点古典,跟沈倩这唱民谣的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搭配。 事情到这里本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只是没想,小型粉丝音乐会当天晚上,沈倩工作室这边又出了事儿。 一群人像是有计划的准备好了似的,先是在网上放出了姚小糖不是沈倩亲生女儿的消息,然后,曝光了一组沈倩在后院里打姚小糖的照片,那照片是过年那会儿照的,就是姚小糖从沈家回来偷偷泡了沈寒山的印度神酒那一回,最后,还没等沈倩的工作室回复过去,网上竟然就又出现了一组姚小糖在学校外面捡塑料瓶子的照片,看上去一点虚假也没有。 这一下,原本那些大喊沈倩“中国好妈妈”的粉丝不高兴了,一顶“恶毒继母”的帽子打下来,风言风语一阵传,就连姚信和这个做人丈夫的,都一起受到了波及。 好在两人家庭背景过硬,网上群众再怎么义愤填膺,也牵涉不到两人的真实身份,于是骂到最后,大家看着是挺热闹,但这“恶毒继母”的后续到底是什么却没一个人说得出来。 田招娣本来是按时来工作室里打扫卫生的,没想刚进去,就见外面围了三五个举着照相机的记者,在那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田招娣也不懂这些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工作室是沈倩的地盘,没有她的允许,一般人擅自乱闯不得。于是,见那些人想要往里冲,一下子就从杂物间里拖出一整套打扫工作,头发扎起来,手里拿着拖把,使出这些年刨地开荒的力气,撩起胳膊,伸手就打,最后,愣是弄得三个大男人抓着保安喊救命。 好好一个小型粉丝音乐会,因为网络上的舆论,原本抽出来的那五十个粉丝,一下跑了三十几个,还剩下十几个像朱教授这样的铁杆粉丝,好不容易上了大巴,没想到竟然被拉到了其他的地方。 沈倩眼看时间到了,拿着把吉他,站在舞台上,望着下面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手指在鼻子上面蹭了蹭,难免生出些苦中作乐的情绪:“琳达,我觉得你明天得上山拜一拜佛,五十个人的音乐会被你一个人包圆了,还是免费,这事儿可不比中彩票容易多少。” 琳达这会儿已经心急如焚,眼看电视台的跟踪录像师都已经过来,瞧着台下空荡荡的观众席,摔了手里的电话,往地上使劲踩两下,眼泪开始打转,“公司里那群小贱人太过分了!等我回去,不撕了他们!” 沈倩见不得美人落泪,虽然自己心里也挺失落的,但觉得这还真不是多大一件事情,清了清嗓子,见刘哥和李哥架着录像设备从外头进来,便笑着喊了一声:“刘哥李哥辛苦啦,今儿你们怎么提前到啦。” 刘哥是《歌手》节目里一直跟拍沈倩的录像师,李哥是分组编导,平时他两对沈倩这小丫头印象都挺好的,得知了网上的事,其实心里不怎么相信,如今看见她这音乐会现场空落落的样子,更是双双替她难过起来,一人坐了一个位子,张嘴开解到:“那咱们还录吗?这个慈善音乐会其实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就是节目之前,会加一点放在宣传片里,实在不行,咱们就算了吧,把这点镜头让给其他几个人。” 沈倩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摇着头回答:“那不行,我准备了五首曲子呢,都是我自个儿以前采风时写的,没法在《歌者》舞台上唱,刘哥李哥你们找个地方坐坐,今天啊,说什么都得给我捧捧场,嘿,别说,你们还挺幸运,毕竟以后你们再想要,说不定就得上春晚听去了呐。” 刘哥李哥看着沈倩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样子,觉得小丫头性格的确挺敞亮,心里那些可怜她的感情散去,就真的找了个角度好的位置坐下来。 沈倩于是也没多说话,直接让琳达打开话筒,低头一拨吉他,高高兴兴地开始了自己这场特别的粉丝音乐会。每唱完一首,她还跟在场的三个人聊一聊自己写这首歌时的经历,像是遇到了当地抢亲的,像是唱着唱着就被个姑娘看上,半真半假,顶有意思。 刘哥和李哥原本是为了不让小丫头伤心坐下来,没想到听到后面,还真听进去了,主要是沈倩这人嘴特别贫,说什么都跟对口相声似的,能把你逗笑,等唱完最后一首《夏夜》,小剧场里的灯光忽然一下暗了下来,后门那边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晃动着的荧光帽,还有燃烧起来的烟花棒。 姚信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后门走了进来,在沈倩最前面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开口说到:“沈小姐,我是你的粉丝,赶了半个地球过来,听你唱歌。” 沈倩“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望着自己的吉他,低头傻乐了好半天,许久之后,才抿了抿嘴巴,轻声说到:“嗯,其实这首《夏夜》,不是我在外面采风时写的,这首歌,是为了让我记住一个人,一个在我十二岁那年,把我从封闭的火灾教室里救出来,但是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小哥哥。” 姚信和站在原地,脖颈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望着舞台上面的沈倩,身上肌肉有些下意识的紧绷,低声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扬声问到:“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哥哥就一定听得到。” 沈倩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笑起来,“因为,我已经找到那个小哥哥了呀。” 说完,她放下手里的吉他,张开自己的双臂,对着台下的姚信和,大声喊到:“小哥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琳达此时站在原地,看着跳上舞台将沈倩一下子拥在怀里的姚信和,整个人已经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李哥和刘哥也赶紧一脸兴奋的把镜头对准过去。 陈大泉躲在后排的座位上,头上顶着荧光帽,手里举着两个烟花棒,嘴里还咬着个巨大的口哨,神情专注,全副武装。 旁边的林秘书没好到哪里去,站在原地,抹了抹汗,望着台上的两个人,小声嘟囔着:“泉哥,咱这玫瑰花啥时候送啊。” 陈大泉也纳闷着呢,毕竟按照原来的剧情,没有老板跟老板娘抱着打啵这一场戏啊,心里一着急,他身上就开始冒起了汗,一冒汗,才涂了药的脚就隐隐有些发痒,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只能偷偷脱了半边鞋子,认真说到:“再等等。” 林秘书原本就热得有些受不了,手上的烟火棒燃了一根又一根,这会儿更是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之下,一个没站稳,拉着陈大泉的胳膊往下一倒,直接两个人一起从后排座位上面摔了下去。 两人弄出的动静不小,原本站在旁边的分组编导李哥也被惊着了,走过来问:“咦,这不是大泉吗,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 林秘书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开口自我介绍,没想到,下意识抓起了旁边的一个东西,发现是陈大泉刚才脱了的皮鞋,大喊一声——“不好,有毒!”就那么直愣愣地晕倒过去。 陈大泉气得往他屁股上一脚踹过去,低声呵斥:“就你他妈矫情!” 李哥也觉得林秘书这小伙儿实在有些不靠谱,“啧”了一声拿起林秘书扔在地上的东西,凑近瞧了一眼,然后立马翻着白眼,“嗝”的一下,也跟着倒了下去。 第32章 琳达站在舞台边上,似乎也瞧见了这边出现的意外状况,皱了皱眉头,猫着身子小跑过去。 沈倩此时渐渐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录着节目,不远处老大一台摄像头架在哪里,轻咳一声,也不扒着自家美人亲了,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嘟囔了一句:“别…别亲,嘴都要肿了,那头还拍着呢。” 姚信和向来是内敛沉稳的人,如果不是刚才沈倩的模样实在招人,他也做不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抱着自家老婆亲密的事情来,如今听见她这么一声带着鼻音的撒娇,手指立马跟着一紧,揉了揉她嘴边的软肉,克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低声说到:“嗯,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姚信和其实下午才下的飞机,一路匆匆忙忙赶过来,连晚餐也没有吃,此时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羊毛大衣,往那一站,人美话少,打眼一看,特别靠谱。 陈大泉这会儿拿起地上已经燃烧过的烟花棒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林秘书和李哥晕厥的真相,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姚信和,便老老实实穿上鞋子,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林百川这傻逼,不知道上哪儿买来的劣质烟花棒,烧起来一股怪味儿,闻久了晕过去,还硬说老子的脚有毒!” 他话音刚落,就见原本一脸冷漠地姚信和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把沈倩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这下陈大泉心里的创伤更大了,拍着自己的胸口,扬声哭喊:“我的脚真没那么严重!人家沈医生都说了,积极治疗,保持卫生,还是一双人民的好脚!” 但沈倩不知道这些,听见她的话,深深为自家闺蜜林歪脖同志捏了一把汗。 毕竟,林湄这人打小鼻子就跟狗似的灵敏,七八岁以前跟她姥姥生活在老城的胡同里,吃习惯了百家饭,晚上到了吃饭的点儿,杨着鼻子上外面溜达一圈,能够准确知道谁家的饭菜里肉多菜少米饭香。 于是,当天晚上回到北城,林湄过来看望沈倩,沈倩抓着她的胳膊,张嘴就问了:“老林,你知道你家陈大泉…脚上的毛病吗?” 林湄本来吃着樱桃呢,听见沈倩的话,手里动作立马一停,咂了咂嘴吧,点头答到:“知道啊,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就会陪他一起度过难关。” 沈倩平时少有听人把治疗脚气说得这样伟大生动,一时心生敬佩,便忍不住反省了自己对于姚信和的态度,低着脑袋说到:“也是,哎,你这样说,我都有些无地自容起来,我之前,怎么就没有这种觉悟,知道要和姚先生一起度过难关呢。” 林湄听完她的话,嘴巴张得老大一个,一脸诧异地问:“不是吧,你男人也有啊?天哪,简直不敢想象,我看你男人平时干净得就跟个神仙似的,皮肤白的都反光,身上流汗都像是冒了一层仙气,怎么的,他是不是被陈大泉传染的啊?” 沈倩身上一抖,立马开口解释:“不是不是,你想什么呢,姚先生不是那病!是…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咳,我两房事不顺的问题。” 她这样说完,林湄立马拍拍自己的胳膊,一脸了然,“哎哟喂,您老终于意识过来,知道这病得治、不能放任自由啦?嘿,沈大胖,我告诉你,好在你现在迷途知返,不然你两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呢。” 沈倩此时难得点了点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唉声叹气道:“对对对,人民公仆林歪脖同志您说啥都对。之前,我态度不够端正,有些逃避的侥幸心理,现在…我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哎,主要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慢慢变得这么喜欢他了。” 林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靠过来说话:“你两真臭不要脸,婚后孩子都怀上了,居然还在这里跟人民群众表演虚假的纯情。你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这叫艺术工作者的失职,就像在黄片里头放国歌,在民政局里宣传自由,是对人类现代艺术的严重亵渎。” 沈倩往沙发上一躺,伸手摸着自己终于已经有了点明显弧度的小肚子,沉声叹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你知道的,我过去一直是一个很含蓄的人。但姚先生现在,显然已经有点儿心理变态的趋势,上次在琴房里,他用手把我玩儿得上下眼泪直流,自己衣冠楚楚,还问我有没有得到满足!” 林湄虽然是个老司机,但还真没遇着过这样黄暴的事情,捂着自己的脸,眨了眨眼睛,“我一点没有听出你语气里的担心,我觉得你这是在意犹未尽。” 沈倩拍了拍胸脯,严肃指正:“胡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走的是根红苗正的伟大路线吗,其实在我内心,一直希望姚先生能够透过我的灵魂得到身体上的满足。” 林湄看着她的脸,啧啧称奇:“你这种自信太闪耀了,真的,走在路上,我都好怕你被人打。” 沈倩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不用羡慕,等你拥有了我两分功力,也能这样自信面对人生。” 林湄真心实意地回答:“那大概是不可能了,毕竟,你这样的女神经病,几十年也就只能出一个。说不定,你发挥发挥自己的余热,动动口舌,还能领导广大女性群众走向单性繁殖的春天。” 沈倩一拍大腿:“好主意,等把姚先生这病治好了,我就开门做生意,专门开导那些感情不顺事业不精的年轻女性,凡是咨询投资的全部推荐跳楼,凡是来问感情的,一律推荐分手。结了婚不开心就扭送去你们民政局,离了婚想复婚的,就让她们反复背诵前夫跟情人说过的甜言蜜语一百条,总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都别想逃我这双明亮的眼睛。” 林湄沉默一晌,竟然觉得有理,抬头问:“那要是男人来问呢。” 沈倩回答:“你是不是傻,男人这种生物怎么配问感情。” 于是,当天晚上,林湄带着一脸受教的表情回了家。 姚信和在书房里头处理完网络上的事,再出来时,沈倩已经躺在床上,开始昏昏欲睡。 他转身洗了个澡,身上穿着纯黑的睡衣出来。 这睡衣说起来还是沈倩买的。 之前,她其实还买了两件更加性感一些的长袍,毕竟,姚信和人高腿长,身材匀称,穿着那样的长袍睡衣往床上跨过来,偶尔露出点睡衣下的皮肤肌理,一般女人看见,根本把持不住。 可姚信和本人显然没有造福女性的想法。 平时在家里的衣服大多是中山装,出门在外,除非遇着正经应酬,不然连个西装也不穿,整个人往那一站,搭着沈倩给他配的复古圆框眼镜,眼睛往你身上那么一扫,优雅是优雅了,但总有些斯文禽兽的意思。 此时,姚信和吹干了头发上来,见沈倩还没有睡,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便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说到:“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早点睡,不要操心。” 沈倩想到不久之前,林湄跟她聊起的事情,不禁眨了眨眼睛,自觉的把身体滚过来,拉着姚信和睡衣的一角,十分正经地说到:“姚哥,咱两需要谈谈。” 姚信和被她一副严肃无比的模样给逗乐了,把她背后的枕头扶好,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一边床头柜上。 他平时在面对沈倩的时候,经常会特地取下自己的眼镜,不光是因为这样两人可以靠得更近,也因为这样看向沈倩的时候,他的视线会模糊一些,在他脑神经反馈的画面之中,沈倩整个人都会变得毛茸茸的,搭上她清脆柔软的声音,特别让人心生愉悦。 沈倩哪里知道姚信和这样怪异的小癖好,她见姚信和脱去眼镜,还以为他这是累着了,凑上去,难得温柔地揉了揉他的眉心,倾身向前,靠过去说:“姚哥,你…你以后可不能像上次在琴房里那样,随便用手撩拨我了。” 姚信和本来闭着眼睛,听见她的话,忽然低声笑了出来,抬手抓住沈倩给自己揉着眉心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亲,也没睁眼,只是平静地回答:“上次是我没有控制住,我道歉。” 沈倩这些脸又红了起来,毕竟那天一开始的确是姚信和先撩拨的自己,可到后来,抓着他的手,咬着他肩膀不肯放的人,却是她沈倩。 于是清了清嗓子,把两人此时有些暧昧的气氛吹散开,沈倩便很是严肃地说了:“真的,你那么衣冠楚楚的搞我,我就像你手里任人揉捏的白面团子似的,太不符合人类美学。” 姚信和听见她这句话,终于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明白了。” 沈倩觉得他这反应有点不对,磕磕巴巴地想:你明白啥了? “我下次一定脱了衣服再弄。” 沈倩被他这觉悟吓得往后一倒,心里大喊: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 姚信和装作不知,顺势将人抱住,低声笑了出来。 第二天,沈倩从床上醒来,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她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家里的这位美人现在不但手上功夫了得,连嘴都开始用上了,晚上把人翻来覆去那一顿摧残,得亏沈倩身强体壮,不然真有可能要红颜薄命,牺牲在这美色的糖衣炮弹里。 好在网上关于沈倩的舆论此时扭转了不少。 明德中学的那群富太太,原本有个百十来人的优秀家长群,昨天得知网上有关沈倩的风言风语,立马义愤填膺地出面维护,先是发出了之前沈倩和姚信和在学校亲子运动会上的照片,又把上个星期,学校组织孩子出去种树、捡垃圾的活动照片也发了出来。 其中战斗力最高的,乃属上次儿子被姚小糖捶了两拳头结下深厚友谊的庞太太。 下面只要有别家的粉丝来怼,她立马三百六十五环绕无死角的对你进行精神攻击,从你姥姥的花裤衩,骂到隔壁老王的新一任情人,最终总结一句——姚太太为人善良,性格温顺,谁要说她恶毒,谁就是瞎了眼的臭傻逼。 姚信和这边也有些不得了,昨天一个人承包下整场的音乐会不说,第二天,还特地给沈倩成立了一个人慈善基金会,甭管人家这钱从哪儿来,反正一眼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 沈和平倒是不知道姚信和后面做的这些事,他早上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到了沈倩被冠上“恶毒继母”的风声,怒火横生,打来电话,对着姚信和就是一顿骂。 姚信和一脸严肃地收下,中途连吭都没吭一声,两个男人也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精神交流,到最后,竟然达成了意见的统一。 沈倩见她老子火发得差不多,拿过姚信和手机,便问了一句:“爸,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沈和平听见沈倩的声音,立马收敛了脾气,轻咳一声,说到:“嗯,问吧,什么事儿。” 沈倩低着脑袋咬了咬嘴巴,下定决心,一股脑问了:“您知道,我妈怀上沈行检,是因为她被奶奶下了药吗,后来她因为这事儿还上瑞士接受过一年的心理治疗。” 她这话说完,沈和平那头不说话了,像是在扣着脑袋回忆,好半天,才听见一阵哐哐砸东西的声音,深吸一口气道:“这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沈倩见她爹这个反应,也没好给人家撒盐,支吾了两声,低着脑袋回答:“就…就白阿姨说的,您常年在部队,偶尔回来一趟,那时候是不是光觉得我妈在跟你闹小脾气啊…” 沈和平打断她的话,“我没觉得你妈在跟我闹小脾气!我娶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样。” 沈倩少有见到她爹有这样急迫的时候,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那,要是这事儿真是奶奶做的,您该怎么办啊。” 沈和平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不管怎么办,至少,我得先老老实实跟你妈道一声歉。” 说完,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突然拔高声音,中气十足地扬声说到:“行了圆圆,这事儿你爸我知道了,这些大人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听说你怀上孩子了,这是好事儿,爸为你高兴,至于你妈那边,我会去处理的。你记着,你爸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唯一干过缺德的,就是当年逼着你妈嫁了我。但是,咱们家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我对你,对你妈,对你弟,从来没想过放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想太多,知道吗。” 沈倩挂上电话,呆坐了好半天,等姚信和过来,她才咧嘴大笑了一声,伸手抱着姚信和的脖子,脑袋蹭了蹭,小声说道:“我现在心情真好!” 姚信和不知道她这突然的高兴是为什么,但想着孕妇本来就是性情容易起伏不定的品种,拍了拍她的脑袋,也由她去了。 两人开着车来到姚家老宅。 姚小糖这会儿正在后院,跟梁穗穗的儿子姚绪海玩五子棋。 姚小糖不懂上网,在老屋待了两天,也不知道网络上的那些事,见到沈倩过来,立马扑倒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衣服夹层里的一根玻璃项链,笑着说道:“妈妈,这是我用自己劳动的钱给你买的水晶项链,是不是很好看!” 项链当然不是水晶的,小孩子玩具店里的东西,十块钱一根,只是图个漂亮。 沈倩和姚信和之前认为姚小糖年纪小,平时没给过她零用钱,如今,见她突然拿出来这么一根项链,便笑着问到:“糖糖是怎么攒到钱的呀。” 姚小糖这下又得意起来,捂着嘴巴使劲笑,“不告诉你,我好厉害的。” 沈倩于是顺了顺她的头发,故意掐指算了算,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装模作样地说到:“哎呀。妈妈刚才问了问大仙,他说,是我们糖糖跟同学一起捡了好多塑料瓶子才攒到的?” 这下不光姚小糖,连旁边的姚绪海都惊讶了。 因为,姚小糖去捡瓶子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甚至还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妈妈。 如今,他见沈倩这么厉害,摸着自己的屁股,生怕她也算出自己屁股的那颗痣上长了三根毛。 沈倩对于姚绪海其实没有多大意见,毕竟孩子年纪还小,上次打过一顿,也知道收敛了脾气,看着本性不坏,所以这会儿还对着他笑了笑。 只是沈倩不计较,梁穗穗却有些心虚。 大周末的,也不待家里,特地跑到姚家老屋里来,张口就跟老太太哭诉,十足的恶人先告状。 老太太这一阵其实也头疼着呢。 毕竟,她前两天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孙子姚信鹏出轨了。 姚信鹏没有上姚家族谱,平时老太太对他感情一般,但如今他的的确确地出轨,祸害了梁家的姑娘,这事说起来,他们姚家就一下变成了没底气。 更不要说,梁穗穗跟姚信鹏是同学,两人过去还有些实实在在的感情基础。 梁穗穗跟姚信鹏说起来,也结婚五六年了,早些时候还算恩爱,生了这一辈最长的曾孙,小日子过得不错。 可自打沈倩进了门,梁家跟沈家有了对比,加上姚信鹏那个势力的亲妈张媛在旁边撺掇,他心里暗暗憋着一口气,思想一时走偏,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勾搭上了严家的老三严玥。 梁穗穗自己其实也有一点儿感觉。 但她毕竟爱极了自己这个丈夫,两人又已经有了个儿子,尊严与爱情两相撕扯之下,她的心理k就开始变得有些扭曲,平时见不得别人家好,特别是姚信和跟沈倩,简直是咬牙切齿地恨上了。 所以,老太太这会儿听完了梁穗穗的解释,是骂也不是,劝也不是,一边觉得她不顾全大局,一边又觉得她实在可怜可气:“你大哥和你大嫂的感情好,还碍着你的眼了!?” 梁穗穗扬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回答:“凭什么我跟信鹏没好日子过,沈倩过的那么春风得意。” 老太太这下更气了,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喊:“他们的感情好,那是人家沈倩自己处出来的,是人家用心的结果!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大嫂连你大哥那样的冷石头都能捂热了,你这么个有青梅竹马感情在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沈倩一开始站在旁边,还挺满意,可这会儿听见老太太的话,又不禁翻了个白眼出来,想着,您那孙子是个什么鸟人,您还不清楚么,跟在他那个心机重的亲妈身边长大,能是什么好货色。 梁穗穗原本心里就憋着气,这下在沈倩面前丢了大脸,越发不管不顾,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哭着就往外跑。 老太太被气得直喊“不成器的东西。” 沈倩给姚信和使了个眼色,让他留下来陪老太太说一说话,自己则是顺着梁穗穗的哭声,去了后面的花园。 梁穗穗没想到沈倩会追着自己出来。 她把自己靠在花园凉亭的石凳边上,一整张脸都埋在旁边的栏杆里,哭得声嘶力竭。 沈倩挠了挠脑袋,也不好意思在这会儿开口打断,毕竟,女同志的情绪上来,那是全天下的悲恸都要往自己心里钻的,谁都不能在这时理解她心里的苦楚,你要开口试图开解,那你就是不怀好意。 好在梁穗穗毕竟也还是要脸面的人,哭了好一会儿,等心里那点澎湃的忧伤平复下去,又终于抬着头,四十五度角,望向了天空,脸上的妆花了一半,神情看着别提有多忧郁。 沈倩于是也坐了下来,跟着她的视线往上看,什么都没见着,不禁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开口说到:“按理说,咱们都是嫁到姚家来的女人,除了各自男人身上那点儿不怎么体面的血缘关系,别的牵扯一点也没有,这世界上的阶级敌人多了去了,咱两这点恩怨,还真算不上。” 梁穗穗没有回应她的意思,看着眼前萧索的天空,几只早春的鸟伶伶仃仃地飞过,冷风往自己领口一吹,呜咽一声,又开始觉得这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伸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冷笑一声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姚信和现在是新婚燕尔,等过了这段日子,你看着吧,他照样会去外面图新鲜。” 沈倩轻叹一声,回答:“你别说,这事儿我还真不信,毕竟,我跟他老早就有段孽缘,他能找着我这样的胖狐狸精,应该没心思去找其他的老妖怪。” 梁穗穗嗤笑一声,觉得沈倩这是太过于年轻:“老早有段孽缘又怎么样。我跟姚信鹏还是初中就认识的呢,那年,他来我们班上拿期中考试的成绩,第一眼看见我都愣了,那时候,我才十四,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照样是现在这个结果。” 沈倩低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有些茫然地问到:“你都考十四了还想着早恋呐?你确定当时他愣了是因为你好看,不是因为你拉低了他们班里的班平?” 梁穗穗因为沈倩的话,心里酝酿好的忧郁情绪一下子梗在胸口,刚想开口辩解,沈倩就又说话了,退开半步,捂着自己的肚子,严肃道:“你别说话了,真的,他们说胎教重要,你个考十四分的,可得离我远点儿。” 梁穗穗这下终于大喊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见我在哭吗!” 沈倩耸了耸肩膀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妈教育过我,女人脸上的水滴子最有欺骗性,因为它们除了心酸痛苦的眼泪,还有可能是别人家外机掉下来的空调水!平白无故下猫尿,其中必定有诈!” 梁穗穗这下愣在原地,直接嚎着哭了出来。 沈倩面露不忍,递了个纸巾过去,梁穗穗没收。 姚信和此时也安慰完老太太过来,看见亭子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梁穗穗,轻咳一声,皱了皱眉头道:“别哭了。” 姚信和平时少有搭理家里人,此时能这样开口安慰,已经实属难得。 梁穗穗一时感动,想到这人毕竟是自己的大伯哥,于是收敛了一点情绪,往他这头看过来。 只是姚信和没有瞧她,低头拨了拨衣服外面不知在哪儿沾上的花絮,皱眉说到:“也太丑了。” 沈倩点点头附和:“是啊。” 梁穗穗这下又不感动了,她咬着牙齿趴在原地,心想,这两口子,可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 第33章 夫妻两个没有搭理梁穗穗的愤恨,双双迈步,重新往正厅里走。 老爷子此时已经带着姚信和的堂弟姚信泽从书房里谈完了公务下来,脸上带着些疲惫,看着怀了自己金孙的沈倩,连忙笑着挥手,让她赶紧坐下。 姚老爷子平时不爱说话,看着也有些严肃,今年八十岁的人了,身体倒是健朗,只是整日放不下公司里的事情。 他倒也不是舍不得放权,醉心权势,而是妻子生下的四个儿子实在无人能用。 大儿子死得早,二儿子生来痴傻,剩下两个能蹦能跳的,一个沉迷文学情爱,一个能力平庸,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老爷子于是只能将希望放在几个长大成人的孙子身上。 姚信和当年刚回到北城,老爷子曾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这孩子性格沉稳,又有着惊人的意志力。 只是可惜,姚信和那时待人实在太过于冷淡,一门心思扑在物理上,不问俗事,智商挺高,却看着更像个搞科研的学者。 如今,姚信和跟沈倩结了婚,身上的疏离与冷漠肉眼可见的减少。 老爷子前些日子和他在书房里聊了一阵,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个被自己忽视了好些年的长孙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隐约有了异于常人的睿智与眼光。 老爷子觉得老太太给自家长孙寻了一门顶顶好的亲事,两人琢磨一阵,就又生出了一些培养姚信和的心思。 当然,家里同样被老人家寄予厚望的,还有一个三房的姚信泽。 姚信泽是姚家老三续弦生下的儿子,从小跟着他的姥爷在瑞士长大,十几岁时周游各国,眼界广,心思也缜密,如今虽然才满二十四,但接触家族事务早,已经隐约有了些家族领头人的意思。 姚信和刚回国那年,和姚信泽一起在上和通信里上过两个月的班,只是两人那时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原因倒也简单——姚信和想要搞自主研发,姚信泽不同意。 姚信泽从小在国外长大,接受的是纯西式的教育,在他看来,资本运作的时代,高新科技已经高度垂直分工,任何产品都会有一定的技术交叉性,单一基础技术的研发已经少之又少,且十分没有必要。更不要说,半导体研发的投入巨大,如果没有国家的支持,没有科研环境的支撑,仅仅以一副可笑的家国情怀作为口号,要想做出成果,实在无异于白日做梦。 这些道理,姚信和当然也懂,但他依然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所以第二个月,他离开上和通信,拿着白迎蕊留给自己的那一笔资金,跟顾策一起成立了自己的华升科技。 沈倩不知道姚家这些家里事。 她也很少问起姚信和的工作,在面对自己这个强大沉默的丈夫时,沈倩时常会有一些十分莫名甚至盲目的崇拜心理。 此时,她见姚信泽稳稳当当的在老爷子身边坐下,抬头对自己这个嫂子微微一笑,目光里有一些隐约的讨好,沈倩当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淡淡地笑了笑,低下脑袋,就此敷衍过去。 姚信泽倒是也不在意,见梁穗穗回来,也对着她轻声喊了一句“嫂嫂。” 梁穗穗在洗手间里补过了妆,如今看上去,已经重新恢复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架势,眼睛虽然有一些红,却已经看不出早些时候的狼狈与荒唐。 沈倩见花孔雀重新披上了外衣,心里也很高兴,靠过去,笑嘻嘻地问到:“梁经理,您现在心情好些了是吧?” 梁穗穗一时没反应过来沈倩为什么突然喊自己“梁经理”,扭了扭屁股,“嗯”了一声,便把脑袋昂得高高的。 沈倩于是一拍她的肩膀,也开始跟着叹气:“这就对了嘛,男人算什么东西,都不如一个屁放了,起码还能留下点味道呢。那你看,现在你既然怨妇的心情也好了,简单的大脑又能思考了,那咱什么时候把我之前的损失费给结一结?” 梁穗穗脸色一变,立马开口问到:“什么损失费!” 沈倩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正经地回答:“就是你这次污蔑自己的妯娌,作妖不讨好的各项损失费啊。我这次小型粉丝音乐会本来是奔着慈善去的,因为你的原因一分钱没收着,这经济损失不得你来出?还有,我本来‘中国好妈妈’名号响当当的,你上来就给我整一个‘恶毒继母’,这名誉损失费,不也得你来出?” 梁穗穗一下握紧了拳头,想到沈倩这人打起架来,连男人都不虚,只得慢慢又松开,咬牙切齿地说到:“网上那事是我的错,但你大巴改道可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沈倩坐在原地,一颗接一颗地吃糖,嘴巴堆得鼓鼓囊囊,“我知道大巴的事儿是陆曼那边做的,你放心,我从你这里收完损失费,也不会忘了她,我这人一向最公平公正,羊毛从来不逮着一只薅。” 梁穗穗这下终于有些慌了,轻声喊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庸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同样是女人,你就不能够多去理解理解别人?” 沈倩这下又抬起头来,点头答到:“我同情了呀,我不是在后花园里给了你爱的鼓励嘛?但我作为女人的同理心跟我工作室里的损失费,这是两码事儿呀。” 当天下午,沈倩和姚信和从老宅里出来,两人心情都十分不错。 一个是因为从梁穗穗那里如愿得到了大额的损失费,顺便还把人从经理的位置给扒拉了下来;另一个,则是这次尝试合并研究所的事终于得到了老爷子的点头同意。 陈大泉过来的时候,两口子正带着姚小糖在门口看蚂蚁。 姚小糖今天上午跟姚绪海玩得有些久,上了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倩于是把身体往姚信和那边靠了靠,小声说道:“你说,梁穗穗这人,原本看着挺正常一女的,怎么遇着姚信鹏的事儿,眼界就变成这样了呢。” 姚信和见她靠过来,便下意识地抬手,将人往这边搂了一搂,神情冷淡地回答:“有张媛那样的婆母,她和姚信鹏的婚事,长久不了。” 沈倩对于自己公公的这个情人不怎么熟悉,听见姚信和的话,便忍不住问他:“你的意思是,姚信鹏这出轨,是他妈促成的。” 姚信和手指放在腿上敲了一敲,回答:“张媛当年能跟我三叔一起哄着我爸下药,现在,当然也能哄着她儿子找个更有势力的新媳妇。” 沈倩自从上次在老太太寿宴上听了顾铭恒的话,心里就对自己这个公公还有姚信和的三叔心有厌恶,此时听见他的话,更是忍不住的叹气:“你这爸,可真是让人说不出什么好来。” 姚信和坐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怎么说不出,他起码贡献了一颗居心叵测的精子,也起码把我这个工具人生了出来。” 沈倩少有听见姚信和说出这样尖锐的话,心里一紧,看着窗外的路,便抬头对着陈大泉说了一声“走八中那边的路”。 然后,靠着姚信和的胳膊,轻声告诉他:“你别这样说自己。谁说你是工具人了啊,你爸不是个东西,那是你老爷子老太太没教育好。但你对于我,对于糖糖,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对于咱们这个家,是最最重要的主心骨,只要有你在,天塌下来,我都不怕。”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一直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窗外一路飞驰而过的景色,慢慢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掌心。 陈大泉找了个人少一些的道,把车停在八中门口的小路边上。 沈倩为了不吵醒姚小糖,偷偷拉着姚信和下了车,走到八中门口那家老字号的麻辣烫店里。 这个店子开了十几年了,店内的墙上已经有些老化的痕迹,当年沈倩过来吃的时候,老板年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竟然都可以被学生们喊阿姨了。 老板娘当然不会记得他们,瞧见两人过来,就只是笑。 沈倩于是也跟着乐呵,往里头的座位里一坐,跟小店里头的气氛极其搭配,仿佛你往她跟前再添个碗加俩筷子,她就能立马敲着筷子给你喊饿。 姚信和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立领的衬衫,深褐色的风衣,整个人往小小的桌子跟前一坐,长腿略微往里收着,实在有一些委屈。 沈倩觉得他这个样子挺有意思的,于是喝了一口手里的姜茶,兴致勃勃地问到:“以前你上学的时候,没来过这儿吗?” 姚信和摇摇头,如实回答:“没有,我不爱吃麻辣的东西。” 姚信和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毕竟,他小时候其实也挺想吃过的,偶尔在镇上,看见那些家里有点零用钱的小孩儿吃土豆片啊,海带丝啊,红肉香肠啊什么的,都会偷偷咽一咽口水,但他到底没有钱,所以只能低着脑袋使劲克制,直到有一回,他在学校食堂后面偷偷吃了一根过期的香肠,味道怎么样现在大概是忘记了,只是约莫记得,自己那时吐了大两天,吐得整个人气弱体虚,后来再也不敢吃这些闻着香辣的东西。 沈倩不知道这些,她轻车熟路地点完了菜,转身坐回姚信和身边,脑袋勾过去,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笑嘻嘻地告诉他:“你看,那边好几个女学生在看你呢,姚先生眼看就要三十了,没想到还挺招小姑娘喜欢。” 姚信和得到沈倩这样一句话,却是一点欣喜也无,抬头一个无比冷漠的眼神看过去,吓得那边原本还在拿手机偷拍的女生赶紧低着脑袋往外跑。 沈倩“啧”上一声,只觉此人实在太不解风情,美人美则美矣,却不能造福广大群众,于是唉声叹气一阵,就忍不住说了:“怪不得咱两明明在钢琴房那样浪漫的地方有过一段孽缘,你却连名字都没想过要告诉我。” 姚信和看着她递过来的一个小碗,里面海带鱼丸一大堆,油汤混合着红色的辣椒粒,冒着的热腾腾的白气,低声说到:“你还记得你们钢琴房外面的那句话吗?” 八中的钢琴房在图书馆的后面,藏在满是爬山虎的矮楼里,外面进门的地方,有一副特别文艺范儿的标语——音乐人生,珍惜每一次,与艺术的相遇。 姚信和那时看着这句话,难得地思考过很久。 但沈倩显然对此感悟不深,如今听他提起,便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眼睛亮亮的,回答到:“我记得啊,吃零食发现一次罚五块。” 姚信和这下手里的动作一顿,低着脑袋就止不住笑了出来。 沈倩脸上一懵,又忍不住嘀咕:“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不是吗,哦对,还有进门不脱鞋罚五十。诶,你怎么又笑了。姚先生,你没有发现,咱两结婚之后,你笑起来的次数多多了吗,我记得第一次在茶馆见面的时候,你就跟个上了发条的木头似的。” 姚信和点头,把手放在她的腰间,捏了捏上面的软肉,点头答是:“发现了,这一点,姚太太功不可没。” 沈倩这下又得意起来,眼睛在姚信和的侧面上偷偷瞟了一瞟,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问了一句:“诶,我问你啊,你那时候对我…咳,有没有一点暗恋的感情啊?” 姚信和微微一愣,老实回答:“没有,我那时候连你的长相也没有兴趣知道。” 沈倩这下不高兴了,嘟着嘴巴说到:“靠!所以说,你那会儿一到中午就上我琴房外头蹲着,是因为我精湛的钢琴技艺和美丽的歌声比较下饭!?” 姚信和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没法反驳。 沈倩这下小脸终于完全耷拉下来,筷子使劲戳着碗里的鱼丸,一脸沉痛道:“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我这样优秀的歌唱艺术家,人间黄鹂,清纯美少女,在你面前那样香喷喷地杵着,你竟然没有想到爱情,没有想到性,没有想到将我占为己有,没有想到把我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天天满足自己的兽欲!” 姚信和吃了一口碗里的海带,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他咽了咽嘴里的食物,低声说到:“与十四岁以下幼女发生关系,犯法且没有人性;非法监禁并玷污无辜公民,最高可处以二十年有期徒刑。” 沈倩抬头,一脸惊恐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姚信和浑然不觉,还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道:“姚太太,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沈倩此时终于沉默下来,她人生第一次在口舌之争上败于下风,对方竟是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姚信和。 从小店里出来,陈大泉已经在旁边跟林湄聊完了半个钟头的人生话题。 见到自己的老板和老板娘,两人面色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尴尬中带着气愤,气愤中带着无可奈何,有如第二次准备去民政局准备决裂的夫妻。 好在老姜此时打了电话过来,跟沈倩提起下一次录制的选曲,沈倩屁股一扭,终于恢复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陈大泉把沈倩在老姜的录音棚外放下,看着她高高兴兴搭着老姜肩膀哥俩好的模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板。 姚信和对此表现的十分平静。 因为,早在老姜还没有答应沈倩帮他编曲的时候,姚信和就已经把他的所有资料调查清楚。 姚信和觉得自己这样很有人性,因为,他不会像沈倩以为的那样盲目的将她占为己有。 在自己的这个婚姻里,他十分恰到好处的隐藏着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控制欲,内心那些不体面的阴暗也没有妨碍到沈倩原本炙热张扬的生活,他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丈夫,偷偷的,将身下这只小黄鹂护在没有一点纰漏的领地里,他给她自由,给她永远不会察觉到的占有欲。 老姜前两天刚刚从日本回来,带来了两瓶夏蓉做的梅子酒,还有沈倩第四期比赛的原始伴奏带。 沈倩前三期比赛的选曲大多偏向于平稳大气的风格,不会过于出挑,但也不会过于冷门。 这次第四期即将加入新的挑战选手,电视台要求每个选手改变曲风,沈倩于是在几个专业经纪人的建议下,便选用了一首英文曲目,并在里面加上了一段最近年轻人追捧的饶舌rap。 老姜和夏蓉对此表现得十分热情,因为这样的选曲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但没想,沈倩高高兴兴答应下来,曲子编了,台词背了,到了唱的时候,效果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不因为别的,就是沈倩那一口北城地道的胡同三毛钱英语,听上去有些过于魔性,特别是饶舌rap部分,就像是杰克琼斯伟大的爱情错付给了白莲花村的京酱肉丝,洋气中总带着些许微妙的气息。 于是回到家里,沈倩忧郁得胃口不佳,从原来的一天六顿锐减至一天四顿,然后,终于将主意打到了自家美人姚先生的身上。 姚先生身体里有四分之一外邦血统,从小英语成绩十分优异,据说在她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吸收过瑞士高度醉人的空气,走过法国满是狗粪便的大街,荡漾过康桥并不怎么清澈的柔波,出来之后,张嘴就能对人家医生说三克油。 沈倩以前还合理猜测,觉得姚先生选择黄片也一定都是英语。 只是后来,这个猜测被推翻了,因为姚先生从不看黄片,他在即将出家的路上走的坚定无比,如果不是因为沈倩这个意外,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一代高僧,早早得道,随风飘到了天上去。 姚信和得知沈倩要自己纠正英语口音的事,点了点头,答应得很是干脆。 只是口音的改变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两人在家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纠了半天,最后要不是纠得沈倩笑得胃疼,就是纠正到了床上去。 最后沈倩口音进步没多大,姚先生的口技和手艺倒是越发巅峰造极。 于是,三天之后,沈倩经过刻苦训练,艰难的改正,以及超人的意志力,最终决定删除了歌曲里的那段饶舌rap。 到了节目录制的时候,沈倩跟琳达提前了一天到达南广。 琳达坐在车上,看着手里的资料,就告诉她:“boss,这次第四期加入的这个曾冉华,很不好对付。” 沈倩嘴里叼着块干芒果,问到:“她长了两个脑袋吗?” 琳达摇头。 沈倩又问:“那她有四只眼睛?” 琳达还是摇头。 沈倩于是纳闷了,问:“那你为什么说她不好对付。” 琳达沉默一会儿,说到:“这个曾冉华,原本跟乔可儿都是非科班出身的歌手,两人同时进的公司,同时红的第一首曲子,只是乔可儿现在三十二还在装嫩身不由己,这个曾冉华却已经成了曾老师,丰暖甚至时常还在网上给她疯狂吹嘘,哦对了,她还是姚先生的大学校友,据说能说三国外语。” 沈倩听见丰暖的名字,咧嘴就乐了,毕竟这姐们上次自从被沈倩弄得出了那么大一个糗,第二期就直接退出了节目组,现在偶尔在网上发些酸酸涩涩的话,也不敢直接招惹沈倩,有如跳梁小丑一般。 去电视台的车子是节目组安排的,沈倩跟曾冉华两人一前一后到达。 最近时间临近清明,南方各地都在下着雨。 沈倩下了车,望着前面那台车外头一堆记者举着伞还要使劲往里冲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那车里坐的是个大牛人啊?” 节目组的这个工作人员是曾冉华粉丝,对沈倩隐隐有些不喜,此时连连点头,无比自豪道:“是啊,人家是中国原创音乐人,连续四年的大学生最喜爱女歌手,世界一流大学毕业生,慈善家,受邀参加了美莱德音乐节的第一个华人。” 沈倩听完他的话,“嚯”了一声问:“一辆车坐这么多人呐?不超载吗。” 那工作人员脸上表情一僵,有些尴尬到:“这些都是曾老师曾经获得过的殊荣,是一个人。” 沈倩这会儿又明白过来,茫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浮现出一副曾冉华头顶各种奖状,身披大喇叭的模样。 工作人员此时把沈倩领导休息间里,有个外面的记者偷偷找了过来,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对着沈倩一顿拍,张嘴就问:“之前沈小姐在网络上出现了‘恶毒继母’事件,虽然之后做出了回应,但是为什么前两天,您的孩子又被人拍到捡垃圾了呢。” 他说的这事儿沈倩知道。 上次姚小糖捡垃圾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年纪跟她差不多,家庭条件一般,父母都是学校那边的环卫工人,姚小糖天性比较单纯,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那时得了小姑娘的帮助,心怀感激,之后放学就经常会过去找她玩玩。 沈倩对这事没有反对,毕竟,小姑娘的父母很爱干净,每次见到姚小糖,都不会让她多做事,就算真的帮了帮忙,也会仔仔细细用肥皂把姚小糖的手洗得干干净净。 沈倩于是往座位上一靠,看着记者说到:“没有你们这些人制造垃圾,当然也不会有人捡垃圾,孩子都懂的事,你们怎么还好意思问出口。” 记者愣了一愣,笑着问:“但这不应该是环卫工人的事情吗。” 沈倩眨了眨眼睛,回答:“是,但日行一善,也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事情。我听你这意思,有了环卫工人,社会就不需要维护清洁,那如果世上人人都献出一片爱,你都不需要亲妈了呗?” 记者有些嚣张的气焰一瞬间灭了下去,有些尴尬地问到:“沈小姐您说话这样,不担心被放在网上受到普通路人的攻击吗?” 沈倩耸了耸肩膀回答:“我这人一向没心没肺,如果当个明星连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不了,那我还不如回家种田去。” 记者见她回答得洒脱,忍不住又问:“那您会在网上买热度营销自己吗。” 沈倩连营销是什么都不大清楚,摇摇头回答:“我从来不买这些东西。” 记者不信:“您为什么不买呢?” “我为什么要买?” “据我所知,节目组其他几位选手多多少少都有在买。” “大家买我就也要跟着买吗?” “这是当然,社会环境决定人为习性不是吗,就比如,我身边的朋友参加活动,我可能也会跟着一起搭上一份。” 沈倩愣了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到:“为啥,清明节团购墓地打八折吗?” 第34章 琳达从后台拿完工作牌回来,就见沈倩十分无辜地坐在原地,对面蹲了个一脸菜色的不精神小伙儿,见她过来,立马起身拿着身上的录音笔和摄像机跑开。 琳达倒是不担心自家boss被人欺负,她就是担心她乱吃东西,毕竟沈倩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祖宗呢,别的女同志怀孕不是呕吐就是闻着东西犯恶心,她倒好,人傻胃大吃饭香,平时蹦蹦跳跳一点儿不消停,有一回在宾馆里瞧见了个巧克力味道的牙膏,一个没注意,她就上去舔了两口。 琳达为自己这个boss简直操碎了心,私下里还跟姚信和说过几回。 只是姚信和那头听完“嗯”上一声没半点表示,别说是管教了,有时候,沈倩撅着嘴巴坐在床上一嘀咕,他都能大半夜打着电话过来,问琳达自己这个老婆是不是白天又馋了什么东西,哪里能买到。 好在电视台里的人比较圆滑,坚持不得罪金主爸爸的夫人,给沈倩录制采访的时候,十分小心,没有就上一次小型粉丝音乐会的失误多做提问,全心全意把话题放在她这次选用的英文曲目上,气氛很是和谐。 沈倩于是高高兴兴录制完一整首歌,状态稳定,心态良好,下台之后,立马得到一片热烈响应。 曾冉华作为这一期的挑战者,位置被放在最后一个。 票数出来,是第三名,沈倩和其他人没觉得意外,当然,这两场票数比较低的男摇滚歌手二树也就此被淘汰。 二树来参加这个节目本来是奔着玩儿来的,他今年四十二,儿子都七岁多了,被淘汰也没觉得不好,节目录制完,还喊着大家伙儿一起出去吃饭。 曾冉华倒是挺合群,点头答应下来,一点儿不像是中途加入这个节目的人。 只是让沈倩有些没想到的是,跟曾冉华一起进来的,竟然还有个她的老熟人——歌舞团肖副书记的儿子陈钦。 陈钦自打那回摊完煎饼果子,把沈倩撺掇着嫁给了姚信和,之后就启程去了一趟新疆,说是为自己的下一本书收集灵感。 陈钦跟沈倩的好事没撮合成,肖副书记心有遗憾,如今陈钦回到北城,肖副书记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又压着他相亲,对象甚至比沈倩还要洋气,就是今天来参加比赛的这个曾冉华。 曾冉华家庭条件不算特别突出,她爸以前在陈钦老子手底下当过兵,后来转业出来自己做起了生意。 曾冉华的妈是个医生,以前给肖副书记动过一次手术,两人医患关系不错。 如今,陈钦被肖副书记硬压着过来听曾冉华唱歌,试图在艺术形式上唤起一点儿子的男女热情,只是没想陈钦全程面色不佳,跟上班打卡似的,直到节目录制完毕,他跟着曾冉华进了大包厢,瞧见那边的沈倩和琳达,这才一下高兴起来,小跑到琳达跟前,张嘴喊到:“哟,陈美丽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琳达觉得自己上辈子很有可能翘了陈钦这个傻逼的祖坟,不然她真没法解释这人每次诡异的出场方式。 曾冉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相亲对象跟沈倩的助理认识,走过来,就干脆在她们身边坐下,笑着打了声招呼。 沈倩对曾冉华没什么意见,脑子里想着人家那一个接一个的奖项,觉得她还挺了不起。 琳达坐在这几个人中间,心情很是不顺畅。 在她看来,陈钦会跟着曾冉华一起过来,那他俩肯定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如今这当人男朋友的,进来二话不说上赶着挨着自己这么个外人坐下,别管他两是不是同学吧,反正十分尴尬。 曾冉华其实也在偷偷打量过琳达。 她对陈钦的外表其实挺满意的,这人没有那些北城普通公子哥儿的纨绔味道,家庭背景又出众,姥爷是退休老政委,姥姥老一辈歌唱艺术家,从社会地位上来说,比他们曾家高了不知道多少。 正巧那头二树七岁的儿子在包厢里面乱跑,大人喊他也不听劝,一个没注意,脚上打滑,把一碗红辣辣的油碟甩到了琳达身上,整个人往地上一趴,还差点把旁边的沈倩拉下去。 琳达原本心里就有气,这下更是马上“哎哟”一声,眼睛红红的,立在那里,小声抽泣起来。 沈倩过去就见识过琳达的茶技,如今也不知她是真害怕,还是又演上了,拍了拍她的背,只能扬着脑袋问到:“没事儿没事儿,你被烫伤了没。” 琳达摇摇脑袋,一边小声说着“没什么”,一边又把自己的胳膊偷偷搓了一搓,露出下面红红的皮肤,站起来一瘸一瘸的把地上二树的儿子扶起来,然后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周围的人不说话。 二树的儿子平时在学校里当小霸王当惯了,因为他是二树的老来子,当妈的又宠溺,一向无法无天,此时碰见琳达这样的,硬坳着不肯道歉,最后众目睽睽之下,被二树扒着裤子使劲揍得大哭出来,这事儿才算完。 吃完了饭,大家陆陆续续起身往自己车上走。 沈倩带着琳达慢慢溜达,陈钦和曾冉华居然也挺不要脸皮的跟了上来。 曾冉华觉得陈钦对琳达实在太过于上心,不满意的神情老早就挂在了脸上,如今见琳达和沈倩悠游自在地走着,便忍不住说到:“琳达小姐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刚才怎么忍心看着二树那么往死里打孩子啊。” 沈倩头一回听见这种理论,偏头看她一眼,笑了,“熊孩子没杀人,我就不能教育他了吗。” 曾冉华之前没听说过沈倩这个人,后来还是她“恶毒继母”的事情出来,才在网上了解了一点,如今见她说话不怎么客气,耸了耸肩膀,语气也直白起来:“但毕竟我们是大人啊,孩子可以一点点教育,何必用打人这种方式,看着太让人心疼了。” 琳达站在一旁,因为没了别人,倒也不想装了,老老实实地露出点厌恶的表情,告诉她:“曾老师您看着心疼那是您心善,我一向不喜欢孩子,可不知道什么是心疼。” 她这话说完,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 特别是曾冉华,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平时少有见到这样不“善良”的女人,“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孩子,孩子多可爱啊。” 琳达翻了个白眼,这下连眼神也不准备给她了。 琳达不是独生女,她打小长在乡下,刚会走路就开始跟着她妈学干活了。 她妈是个没读过书的农村妇女,一辈子任劳任怨,生了七个孩子,还没到五十的人,看着就跟六十多似的。 琳达从小没有从她妈身上感受到一点孩子带来的喜悦,更多的,只是人类自私的繁殖欲望造就出来的压抑,以及一个女人被家庭急速摧残之后深入灵魂的苦难痕迹。 所以,她可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温柔可人,表现得娇弱无助,但她就是没有办法表现得自己喜欢孩子、表现得富有爱心。 沈倩听陈大泉说过一些关于琳达的事,此时见她沉默,也没想着替她辩解,对着曾冉华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说到:“曾老师,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去喜欢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干涉并且尊重他人的私人喜好,这是最起码的素养。” 曾冉华这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头看了一眼陈钦,见他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琳达,撇了撇嘴,顿时大感无趣,这下想来是真生气了,举着自己的伞转身,直接小跑离开。 沈倩没有跟陈钦道别,带着琳达回到宾馆,一路上,两人说了好一阵的话,话题并不怎么让人开心,于是躺在床上,沈倩难免就有些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女人生来被赋予了伟大的意义,但似乎没有人问过,她们需不需要这一份无私的母性。 十点钟的时候,房间门铃响了起来。 沈倩此时还没有睡着,打开一看,发现是去而又返的陈钦,挠着头发问:“你找琳达啊?” 陈钦咧嘴笑了笑,点头回答:“嗯,她把我手机拉黑了。” 沈倩靠着门框一乐,“该啊,谁让你张嘴喊人家陈美丽。” 陈钦一皱眉头,有些不解:“这名儿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 沈倩眯着眼睛问:“我谢谢您内,赶明儿我见你就喊陈大壮,这名儿我也觉得挺好的。” 说完,她见陈钦脸上露出一些嫌弃的表情,不禁心情大畅,扭了扭脖子,“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陈钦偷偷左右望了一圈,凑上前来,小声告诉她:“是这样的,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帮我问问,陈美…哦不,琳达,她愿不愿意跟我去结个婚。” 沈倩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使劲抓着陈钦的胳膊往自己屋里一拉,关上门喊:“啥玩意儿?你要和陈美丽…啊不是,琳达结婚!?” 陈钦点点头,回答得很是正经:“是啊,她不喜欢孩子,我也不喜欢孩子,我妈现在催着我结婚,我觉得我两条件匹配,还有同学感情,很合适。” 沈倩觉得这人可能有点毛病,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西藏被人抓住换了个猪脑,又或者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 陈钦“啧”上一声回答:“我去的是新疆,而且,我现在很认真。” 沈倩冷笑一声看着他:“认真?你们家这条件,你要跟琳达结婚,你妈不得活生生撕了她?你个大男人,成天光想着省事儿,不想着女人婚后得为你承受什么?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孩子你丫娶个泰国人妖去啊,有事聊人生,没事还能马杀鸡,婚内价,三十一次,满十次还能免费赠送一次前列腺保养。” 陈钦觉得自己要再跟沈倩待一块儿,他真就要走上歧路了,“啧”上一声打开门,回头说到:“反正你帮我问问就成,她知道我的意思。” 沈倩没做过媒婆,她也没见过有人求婚求得跟打地道战似的,想着琳达的家庭,想着陈钦那个副书记格外了不得的妈,往床上一躺,心里不禁更加烦恼了。 时间过了十二点,房门又一次被人打开,沈倩原本以为是琳达提前过来给她收拾东西,没想到,来人直接上床,把她一下就抱住了。 沈倩这一下,心情立马得到了回暖,也不知怎么的,就好像那些想不通、过不去的坎儿一下就不用在乎了,随它们去,回过头来,抱着姚信和的胳膊,张嘴笑道:“你怎么这个时间还过来啊。” 姚信和下了飞机还没有洗澡,只是脱了外面的风衣,原本只是想要来抱一抱她,没想到把人给吵醒了,有些自责地回答:“睡你的,我先去洗个澡。” 沈倩笑嘻嘻地抓着不撒手,“我不,你平时出差肯定洗了澡的,就这么睡,你今天不准走了。” 姚信和平时真没见过这么黏糊的沈倩,盖上被子,忍不住问她:“今天发生什么事?” 沈倩不说话,她觉得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东北人民艺术家,可不能让美人知道心里那点午夜的矫情,于是抿了抿嘴唇,抬头笑起来:“没什么呀。这次来挑战我们节目的这个曾冉华,听说是你校友呢,网上说,她当时在你们学校可有名了,你见过她没啊?” 姚信和连一瞬间的思考也没有,直接摇头回答:“不认识,我上学的时候,除了图书馆和宿舍,只会待在实验室。” 沈倩听见这话,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这日子可过得够单一的啊,怪不得陈大泉说你眼看着要出家。感情你高中那会儿去听我弹琴,还算是你唯一的业余爱好了?” 姚信和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想了想,认真回答:“其实我每周还会去山上听一听禅,那个老和尚,长得不如你好看。” 沈倩脸上的得意一瞬间僵硬住,她觉得,要按照自家美人这个进化速度发展下去,明年孩子出生,他都能直接背着他们娘俩上街卖艺去了。 于是,沈倩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面一放,张嘴就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直接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姚信和看着她的睫毛抖动,知道人还没睡着,把人往怀里捞了捞,轻咳一声,便对着她的耳朵,低声开口道:“再过一个月,孩子就满五个月了,顾铭恒…你表哥说,五个月是最合适做夫妻运动的时间,不但可以调理孕妇的心理和增加以后孩子的反应力,而且你体内的激素分泌也上来了,不会感到很疼。” 沈倩原本还在闭眼享受美人的按摩轻抚,此时听见这两句话,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抖,想到自己前一阵跟林湄说过的豪言壮语,还是没敢就此拍着胸脯答应,于是继续闭眼装睡,好半天了,才挪挪胳膊,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了一些。 第二天,姚信和陪沈倩去南广周边农村录制了节目组安排的慈善下乡环节,两人下午一起回到北城。 刚下飞机,陈大泉那边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沈倩昨天晚上夜会陈钦的画面被记者给偷拍到发在了网上。 沈倩听见这个消息,坐在车上,眉头高高地皱起来,脸上别提有多委屈。 她过去一向不爱受约束,性格洒脱,乃是不靠谱少女的典型;可自打成了明星,身边不光幺蛾子没停过,就连普通交际,都像是被人用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似的,一有点什么动静,就被网络无限放大,光是听上去,都格外让人糟心。 姚信和没她这么苦恼,让陈大泉查了查那照片的来头,又让琳达联系了一个公关团队,当天下午就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再一细查下去,竟然还得到了一些额外的信息。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第二天,沈家老爷子的大寿,沈家的人大都知道了沈倩夜会美男的事情。 沈家向来低调,早些时候,老太太对二儿媳顾兰青就有挺大意见了,如今见自个儿孙女也成了那被人消遣的戏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沈倩对老太太的意见向来不怎么在乎。 老太太生来有些重男轻女,对于家族里的姑娘大多感情淡淡,再加上,沈倩得知了顾兰青的事情,越发对这个老太太心怀不满,要不是碍着孝道,她都想要亲身上阵,把人骂个狗血淋头才算解气。 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七,寿辰办得不大,来的都是些家里人,跟前不久姚家老太太寿宴的阵仗相比,简直可谓朴素至极。 沈倩和姚信和到的时间不算早,跟他们一起下车的,还有顾兰青的亲姐姐顾挽荷,以及曾经跟谈樾上床被人堵在宾馆的秦小裴。 秦小裴去了日本一年,现在回来,面容削瘦不少,原本孤苦伶仃的一张脸,如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往那一站,好像全天下男人都欠了她一颗真心。 顾家跟沈家关系说不上好,当年顾兰青吵着离婚,两家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来往过。 如今顾挽荷带着秦小裴过来给老爷子祝寿,模样装得挺好,心里也不知道是打了个什么主意。 顾兰青在娘家的时候,跟顾家这几个姊妹关系一向不怎么亲,毕竟她出生的时候正巧碰上计划经济,顾家因为老爷子的成分问题日子过得十分清苦,顾兰青打小被舅舅、舅母接去南方生活,直到后来顾家老爷子重新恢复身份,她才在上大学的时候被送了回来。 顾家是书香门第,顾兰青一个搞艺术的在一群姐妹里头犹如鹤立鸡群,后来她被沈和平看中,硬是扛着两家的压力进了沈家的大门,顾家那几个原本就生疏姐妹便对她越发不喜。 沈和平这人虽然不着家,但个人能力太强,军衔眼看着稳步往上升,对待顾兰青跟护犊子似的护着,顾家的姐妹在顾兰青那里讨不着好,便只能偶尔凑在一起,私下里酸一酸,发发心中陈年的怨气。 秦小裴没有见过姚信和的模样,她今天被二姨母顾挽荷带着过来,心里本来还有一些虚,踱步走到后面的小偏厅,看见坐在那里的沈倩,不禁脸上一亮,连忙小跑过去,喊了一声“圆圆。” 秦小裴倒是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她想着如今沈倩已经结婚怀孕,嫁的还是比谈樾好了不知多少倍的姚家长孙,应该不会再对那些过去的事情多做计较,于是挨着沈倩坐下来,动作格外自然,抬头娇弱无比地看了一眼姚信和,还有些格外含羞带怯的意思。 沈倩以前对她这个模样没意见,姑娘弱柳扶风,既能绿化世界,又能装点市容,何乐不为。 可如今,她对姚信和上了心,动情的女人不得了,见着一只清秀的母鸡她都会心生警惕,于是瞧见秦小裴这表现,沈倩一下就不高兴了。 沈倩一不高兴,她就格外容易犯饿。 眼看后厨的人端着刚做出来的几盘零食往前面走,立马张嘴喊住,“诶,刘妈,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刘妈是沈家的老佣人了,看见沈倩,便走过来,告诉她:“这个是麻辣羊肉串,这个是牦牛肉细片,这个是蜂蜜山楂糕,这个是核桃软酥,这个…” 她越说,沈倩嘴里的口水就越收不住,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伸手就要去抓。 刘妈见状连忙收过来,小声说到:“诶,小姐,这个麻辣的你不能吃,里面香料太多,这个山楂糕也不能吃。” 她本来刚想说其他几个可以吃上一点,没想秦小裴此时突然笑出声来,开口说话了:“圆圆,你既然怀了孕,还是要少吃一些比较好,管住自己的嘴,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你肚子的孩子负责,这毕竟是姚先生第一个孩子,不能有闪失的,您说是吧,姚先生。” 姚信和没有看她,依然低头拨着沈倩爱吃的橘子,“能吃是福,平时注意一些就好。” 秦小裴微微一愣,看着姚信和的侧脸,便又笑了笑:“但等下就要吃正餐了,这时候吃太多毕竟不大好,在我们日本,怀孕的女人一般都是会主动减少入食的,口腹之欲,其实不急在这一时,刘妈,您觉得呢。” 刘妈本来就有些担心沈倩的肚子,生怕她在自己这里吃下去什么出了事,此时听见秦小裴的话,很难不表示同意,“是啊,小姐,等下就开席了,这个时候,你就少贪一贪嘴吧。” 沈倩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挺起自己饱满的胸脯,拍拍姚信和的胳膊,给他递过去一个眼色:“你们日本那边平时都吃生食,怀孕当然得少吃!我大中华平时讲究食补,怎么能一样。而且,谁说我平时贪嘴啦,我平时可懂得养生了,都是我老公没有人性,逼着我吃的!” 姚信和一下接收到她的示意,放下手里的橘子,拿了旁边的核桃酥过来,往沈倩跟前一放,语气强硬道:“嗯,吃了,不然今天不许吃饭。” 沈倩于是感动得眼睛发亮,伸手抓了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好吃得委屈巴巴的。 姚信和见她吃得高兴,又从刘妈的手里拿过芒果班戟,跟投喂松鼠似的,也递了过去:“这个也吃了,不然今天睡觉之前没有牛奶。” 沈倩于是演技越发生动了起来,看一眼秦小裴和刘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抬头往嘴里塞了一口,呜咽着喊:“刘妈你看我好可怜啊,成天被老公逼着吃这么多东西。” 刘妈这会儿也有些哭笑不得了,看着姚信和喊到:“姑爷,这…” 姚信和丝毫没有回应她的意思,见沈倩吃着吃着,眼神又飘到了旁边的牛肉干上,便伸手拿过来,自己吃了一根,故意使坏,点头说到:“嗯,这个味道不错,辣度刚刚好。” 沈倩这会儿已经吃了两个甜品,嘴里正是念着咸口的时候,见姚信和把嘴里的牛肉干吃得一脸满意,哭声都停了下来,眼睛傻傻地盯着,嘴角缓缓流出了一溜口水。 刘妈看不下去,担心沈倩这模样被姚信和嫌弃,连忙在旁边使劲咳嗽了一声。 沈倩回过神来,迅速从姚信和盘子里抓了一根出来,塞进嘴巴里,一边嘴巴咕噜咕噜地嚼,一边无比忧伤的哭喊道:“呜呜,我真的好可怜啊,虽然我老公没说话,但我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今儿我不老老实实把这个牛肉干吃下去,晚上回去肯定没有亲亲,呜呜,这里面要是有点孜然就更好了,唔啊,我真的好可怜啊。” 姚信和这下没忍住,连忙低下头去,手指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挡住脸上隐隐约约的一点笑意,难得在心里骂了句粗话——妈的,想亲。 第35章 好在沈倩虽然嘴馋,但也不是毫无节制,吃了几口东西垫胃,见老太太的人过来喊自己上楼说事,便大大方方地放下了自己罪恶的爪,拍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靠在姚信和身边悄声说了两句话,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秦小裴一眼,笑嘻嘻的往屋里走了。 秦小裴原本还想留下来跟姚信和寒暄两句,没想姚信和见沈倩离开,立马起身也跟着往正厅里走,顺手还拿了两块沈倩最喜欢吃的核桃酥,连一句招呼都没跟她打,仿佛跟前坐着个透明人似的,一点多余的感情也没有。 这下,秦小裴可被气得有些受不了,毕竟,她过去跟沈倩玩在一起,周围那些沈倩的好哥们儿好兄弟,就算不对她另眼相待,也不至于这样置若罔闻。 可惜沈倩没有瞧见这一幕,不然,她非得拍着巴掌使劲笑她半个小时不可。 沈倩这会儿肚子还有些胀,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进到老太太屋里,见她身边坐着自己大伯母,两个堂姐,还有平时经常照顾老太太的刘丽萍,扬着脑袋笑了笑,便挨个打了声招呼。 沈倩的大伯母是高官家庭出身,性格温柔大方,平时对下面几个侄子侄女也一向和善。 此时,她见沈倩大摇大摆地进来,立马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老太太这会儿生着气,让她小心一些。 沈倩露着酒窝对她笑了笑,走到旁边的藤椅里坐下,低着脑袋,喝了一口旁边的果茶。 老太太看见沈倩这么个样子,原本被大媳妇儿安抚好的心情,一下子又冒起了火来,皱着眉头,张嘴说到:“你看看你这是个什么样子,站没有站像,坐没有坐像,哪里像我们沈家的孩子。” 沈倩抬起胳膊,用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回答得格外漫不经心:“我是不是沈家的姑娘您还不清楚吗。再说了,我现在怀着孩子,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男人都没说什么,您就甭跟着瞎操心了。” 老太太平时最看不惯沈倩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和她那个性子跳脱的妈一个模子出来的,于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有些不悦地说到:“你男人那是大度知礼脾气好,你这么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老太太交代!” 她话音刚落,旁边坐着的两个沈倩的堂姐立马就露出了一点生理不适的表情,显然以前刚嫁人的时候,没少被老太太拿这话教训过。 沈倩平时跟自己这些堂姐混得挺好,如今听见这话,难免觉得没意思,吐了吐舌头,笑着回答到:“奶奶,这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您还想着给秃驴织毛衣呐?我嫁进姚家,这是平等的婚姻关系,不存在谁给谁交代。况且,人姚家老太太成天觉得自个儿孙子全世界最好,怎么到您这儿,看自个儿的孙女就哪哪都不是了呀,怎么的,这根上的问题是不是出在您这儿啊?” 老太太听见这话,猛地一下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冷声呵斥:“你这样子,简直就跟你那个口无遮拦的妈一模一样!” 老太太不提顾兰青还好,提起顾兰青,沈倩那更来气。 直接站起身来,望着在座的所有人,勾着嘴巴笑了:“我妈是脾气不好,但我妈当年也是被我爸逼着嫁进沈家来的;我妈再脾气不好,也没给自己儿媳妇下药,为了要个孙子,跟畜生似的,祸害自己的儿子儿媳!” 她这话说完,整个屋子变得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特别是沈倩的大伯母。 她以前跟顾兰青关系还算不错,在顾兰青闹离婚的时候还偶尔陪着开解过几回,如今听见沈倩这样的话,只觉想通了很多曾经疑惑的问题,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家婆母。 沈倩知道她妈当年心软,为着留在沈家的沈行检,也为着早日解脱婚姻,没把这事儿捅出来。 但沈倩从不心软,重新在藤椅里头坐下来,抓起旁边桌上的瓜子,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磕了起来。 那“咔嗤咔嗤”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荒诞响亮。 老太太坐在原地,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半截黄土埋了身的人,早不是这点抱怨的话能够影响的,“我那是想给你爸留个后。他常年待在部队,你妈又是那么个脾气,不靠我,难道靠他们本来就没多少的情分吗。” 沈倩听见她的话,乐了,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感叹到:“那您可真牛逼,您儿子不但能当大领导,还能当社会主义巨婴,生个孩子还得您来操心。不过,有件事儿我一直挺好奇的,您口口声声说要给我爸留后,怎么,我不是后吗?姑娘搁您眼里,就是俩鼻孔带了个出气筒?但您自个儿不也是女的吗,怎么的,您嫁到咱们沈家来,邓家就成了你永远回不去的故乡,您自动升级觉悟、没爹没妈了呗?” 大伯母此时也终于站起来,拉着沈倩的手,轻声劝了一句:“圆圆,不能这么跟奶奶讲话,被人说出去,是要影响你名声的。” 沈倩当然想要有好名声,这是人类共通的虚荣性,但她不想用自己的委曲求全去换那些所谓的好名声,所以此时,她拍了拍大伯母的手,压根没有想要停嘴的意思:“您放心,这儿都是咱们自己人,我龙姐、杭姐,跟我关系好着呢,哦,不对,原来这儿还有个刘阿姨啊。” 刘丽萍这一下被点到名,立马有些心虚,毕竟,之前她因为沈和平对自己的冷漠,的确生过些许怨怼,以至于有一阵子,说过不少沈倩坏话。 但如今,她的女儿沈宁宁眼看着就要嫁进姚家、跟沈倩成为妯娌,好日子就要来了,她哪里还会再去招惹沈倩这混不吝的祖宗。 沈倩看着她的脸,倒也没难为她,挑了挑眉毛,笑着说到:“刘阿姨,之前我不待见您,是因为我觉得您抢了我妈的位置。但现在,我其实还挺同情您的,真的,您看您虽然长得一般,但鼻毛形状挺好看,《金瓶梅》看过一半,好歹也算是知识分子,怎么偏偏就听了我奶奶的忽悠,上了我们沈家这趟敞篷驴车呢。这些年,我爸连一正眼都没给过您,您白白搭上自己这么段不怎么宝贵的青春,多不值当呐。” 她这话说完,旁边两个堂姐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老太太此时脸上也有了些许怒容。 沈倩耸了耸肩膀,掐着手指装起大仙来:“不过,您图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奶奶图什么我却是心知肚明。不就想要个当婆婆的款儿呗,大儿媳妇高官家庭出身,不怎么敢使唤;小儿子又是她的心头肉,媳妇儿跟着也不能遭罪,这不,就只能让我爹这个老二认倒霉,自己常年在外辛辛苦苦,娶个媳妇儿回来还得被当妈的嫌弃,知道的,我奶奶这是亲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医院治疗神经病随机附送的呢。” 她这话说完,老太太终于把手边的茶杯一下拍在了地上。 沈倩一点不觉得意外,转身就往外走。 姚信和不太好进老太太的屋子,此时见沈倩出来,立马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问道:“怎么,受批评了?” 沈倩在屋里时装得趾高气昂,别提有多硬气,此时出来,看见姚信和了,一下就红了眼睛,脑袋往他怀里一扑,轻轻摇了摇脑袋:“没,你抱抱我就好了。” 姚信和见她不愿意提,便也没多问。 两人去了后面的阳台,把刚才留的核桃酥拿过来,姚信和塞了一口过去,说道:“要是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去,老爷子那里,我去说。” 沈倩吃着东西,心情倒是快舒畅了不少,又有姚信和在旁边安抚着,那些委屈无辜的情绪早就丢得远远的,使劲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才不要,老太太是老太太,我爷爷对我们一向都是特别好的,今儿他的寿辰,可不能闹得不高兴。” 姚信和于是没有再说话,两人安安静静的在阳台上面坐着,一个吃东西,一个看着她吃。 直到五点半,顾挽荷才找到这边,笑着喊他们二人下去吃饭。 沈倩跟自己这个二姨关系不深,以前逢年过节见过一面,今天见她待自己这样殷切,难免起了点怀疑的心思。 果不其然,席间沈倩带着姚信和给老爷子贺完了寿,坐回来之后,她身边的顾挽荷就开口跟姚信和说起来话来,先是迂回地聊到姚家,然后点出主题,想让姚家帮忙救一救她儿子的传媒公司。 顾挽荷本人在顾家不算突出,但她那个的儿子可是鼎鼎有名,毕竟能够大学被父母出国,两个月就自己跑回来的,的确不多见,更不要说,这人二十一岁就酒架出过事,花了大价钱捞出来,竟然还私生活十分不检点,开了个传媒公司,睡的比捧的多,就这样的人,不要说姚家,沈倩都巴不得绕道走。 顾挽荷倒是也挺聪明,知道私下里找沈倩去说应该没戏,这会儿,趁着老爷子的寿辰,全是家里人的场合,她这么客客气气地说出来,想着沈倩应该不会拒绝。 但沈倩还真不是那么个不好拒绝的人,她不光拒绝了,还把两人以后的路也给堵死了,靠在座位上头,歪着脑袋道:“二姨,我妈那会儿还挺信任你的吧。怎么,当年得了老太太的好处帮着给我妈下药,现在就又清清白白出来做人啦?” 顾挽荷听见她的话,脸色一变,很是尴尬地回答:“你、你从哪儿知道的。” 沈倩咧嘴一乐,“嗐,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啊,我妈当年想着姥姥身体没把你的破事闹开,但您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您身上那胳膊在我这,都不如根金华火腿值钱。” 顾挽荷这下见沈倩说话这么不客气,也忍不住换了副口气:“夫家始终是夫家,女人最后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娘家人。就今天我说的这件事,对于他们姚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难道就为了这么点东西,不顾咱们家里的情面了吗。” 沈倩“嚯”了一声,啧啧称奇:“那也得咱们有过情面啊。” 顾挽荷最终还是没得到沈倩的同意。 沈大在沈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把她喊下来,说是有话要讲。 沈倩对于自己这个大堂哥平时还挺怵的,毕竟位高权重。 但沈大的老婆家里条件一般,当年为了结婚,两人吃过老太太挺多的苦,顾兰青那时替他们两帮过不少忙,所以沈大这些年,十分记得她这份恩情,如今从自己母亲那里得知了顾兰青当年离婚的真相,一时也很气愤,拍了拍沈倩的脑袋,就让她别操心:“你现在怀着孩子,不应该这么情绪起伏,想为二婶抱不平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法,老太太这把年纪的人了,你光跟她撒气,其实没有多大作用。” 沈倩听完觉得有道理,歪着脑袋问:“要怎么办啊?” 沈大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意味深长地告诉她:“邓家这几年眼看着不如从前,家里一堆烂事千疮百孔,这事儿要敲在老太太心尖上,才算真的出气。” 沈倩眯着眼睛,一下就感叹起来:嚯,果然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跟自己这样单纯可怜又善良的傻狍子就是不一样。 晚上,姚信和陪着老爷子下了几盘棋,沈倩跟自己几个兄弟姊妹唠了一会儿磕,八点多钟,终于打道回府。 进门之后,刚开口喊了声“糖糖”,就见顾兰青的小舅舅和小舅母走了出来。 沈倩一时都愣了,好半天才撒腿狂奔过去,一脸兴奋地喊着:“哇,舅姥姥您怎么来了不跟我说一声啊!” 顾兰青的小舅舅年轻时是知青,后来认识她小舅妈,没有回北城,在南方留了下来,当年,他们两口子把顾兰青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可谓尽心尽力,就算后来顾兰青结婚生子,沈和平步步高升,他们也从来没想要来沾过什么福气,如果不是这次两人的孙子顾亦可考上北大准备来读书,他们怕是也不会过来打扰。 如今,他们老人家提前了两天到,带着不少家乡的好东西,什么土鸡啊当地的特产腊鸭呀和溪茶啊,好大一堆,都放在屋子的后院里。 顾亦可今年十八岁,长相阳光帅气,跟沈倩一样,咧嘴一笑,还有俩酒窝,眼睛勾着往下那么一弯,青春洋溢,极具亲和力。 姚信和之前从沈家回来,心情就有些莫名的阴郁,因为顾挽荷那一句“夫家始终是夫家,女人最后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娘家人”,他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如今见到沈倩跟顾亦可相谈甚欢的模样,那些负面的情绪便越发嚣张膨胀了起来。 上楼回到卧室,姚信和走进浴室冲了个冰冷的澡,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试图学着顾亦可的模样,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点值得让人亲近的笑意,可到最后,真正显露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冷漠生硬的表情。 姚信和有那么一刻的绝望,他甚至开始觉得顾亦可有一些碍眼,又或者说,那些与沈倩有着血缘关系的人,都有那么一些碍眼。 毕竟,他们生来就可以拥有着不可割舍的亲密。 而自己拥有的,却只是一个并不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一段不值得被提起的陈年旧事,他们没有生来亲昵的血脉,没有可以共享的隐藏私欲,甚至没有一个完美贴合的性,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他可以掌控她所有外在的事实,却独独掌控不了她内在的虚伪和真心。 沈倩以为姚信和今天只是有些疲惫、提早回了屋,如今,她把顾亦可和顾献、郝文莲两口子安排好,起身来到卧室,看见姚信和那么一身凉水的出来,一时被吓了一大跳,快步小跑过去,抓着他的胳膊轻声问到:“你怎么啦?家里热水器出问题了?怎么一身冷水。” 姚信和低着脑袋看向沈倩的脸,看见她眼睛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光芒,呼出一口长气,面容冷淡地说到:“我明白你对于亲人的认可,我也明白我在感情的反馈方面存在缺失。但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可以跟他们说的话,你却不愿意跟我提起。”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知道他此时又钻了牛角尖,眨一眨眼睛,便有些气呼呼地说到:“你是不是傻。我为什么不和你说?当然是因为没有必要啦!每个人的家庭里,都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如果想要对自己的终生伴侣保持绝对纯粹的浪漫主义,那就要适当的将这些东西摈弃掉啊。两个人能够长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因为他们今天聊了多少家长里短的话,而是因为他两心里有对方,都想要对方变得更好啊!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一样的,我不想无休止地倾倒一些负面情绪给你,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觉得很有力量,很充实,很高兴。我不需要那些倾诉来纾解我心里的痛苦,所以,我干嘛要告诉你。”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质疑实在可气,使劲踢了姚信和一脚,得到他一句闷哼,便还是心疼起来,看向他的脚踝,把人重新推进浴室里,嘟着嘴巴说到:“你这里,是当年戒毒时留下的疤吧?我听说,你那时候把自己的脚踝骨都敲断了,现在,还很疼吗。” 姚信和其实从小就不怕疼。 但此时他望着沈倩的眼睛,却是从身体深处发出了一点想要喊疼的冲动,所以他点了点头,难得地告诉她:“疼的。” 沈倩见他没有再纠结于心里的那点顾虑,难免也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大大方方地说到:“是吧,我初中胸口开始发育的时候也可疼可疼的了,那时候,我拿那么长的围布把自己包起来,然后我姥姥就说,很多东西,包起来,是没有用的,长一年,歪一年,修修剪剪又一年,咱两以后的日子也是一样,还长着呢,且走且看呗。以后你要是疼了,一定得告诉我,我疼了呢,也一定会告诉你。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就老是占我便宜,我好几次晚上醒来,都发现你在偷偷摸我的大胸胸,姚先生,你现在的心理,也很是危险呐。” 好嘛,原来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姚信和见她说的一本正经,此时终于抿嘴笑了出来,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点头“嗯”了一声。 沈倩脸上表情一愣,不禁嘀咕起来:“你这反应不对啊,你不该和我那时候一样,无地自容,充满惭愧,并从心底生出两行改过自新的眼泪吗!” 姚信和咬了咬沈倩的嘴巴,低低地望着怀里的人,低声回答:“那是姚太太知错就改,姚先生从来一意孤行。” 沈倩这下总算是遇着对手了,头上淋下来一头热乎乎的水,捶胸顿足地喊着:“曾经以为自己所向披靡,没想到,最终竟然在衣冠禽兽的姚先生面前败下阵来!我现在很有依据的怀疑,你刚才在我面前卖惨,就是想要合理耍流氓!姚先生,你如果在外面这样,是被会警察叔叔请去喝茶的。” 姚信和低头亲吻她的耳垂,从嗓子里头发出一点愉悦的笑声,回答:“姚先生只在姚太太面前耍流氓。” 沈倩听见他挨着自己耳朵根擦过去的声音,只觉浑身一酥,心中大叹:不是我方不坚强,实在是敌人太狡猾,自己一个修炼多年未能得道的胖狐狸精,怎么能够比得上这样下凡体验生活的老神仙。想来以后肚子里的崽子出来,她一定要好好联合两个孩子的力量,抵抗住这一股男色诱惑的歪风邪气! 第二天,沈倩还在床上躺着做梦吃着糯米糕,冷不丁的就被楼下一声惨叫惊醒,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头发翘了一半,一脸傻愣地对着下面喊:“怎么了,地球爆炸了吗。” 说完,只见原本那两只被关在自家后院的土鸡,一只飞上了树,一只钻进了姚小糖的怀里,翅膀上的毛掉落了一半,是被旁边一只小泰迪给咬的。 那泰迪倒也没讨着好,被大胖咬了一口,脚上鲜血淋淋。 这泰迪沈倩认识,是十二栋的住户刘小姐养的,平时出门溜达见着母狗就要上去拱一拱,见着大胖了,无不体现出一点高贵品种的优越。 如今,这泰迪不知怎么进了自己家后院,刘小姐找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家狗的惨样,张嘴就开始哭,大声喊着要叫警察。 沈倩觉得这姑娘不去唱戏可真是人民艺术的一大损失,洗了个脸,下楼把泰迪放到刘小姐的怀里,打着电话让小区外面的胡医生过来一趟。 胡医生带了一个医药箱进来,听完沈倩的描述,觉得她这也算是飞来横祸,毕竟,你自个儿后院里头养的鸡,别人家的狗过跑进来咬了一口,你还得给人家看病。 刘小姐在旁边哭了一阵,此时终于消停下去,嘴里还在对着自家泰迪的腿念念不忘,看着大胖目露凶光。 沈倩耳朵清净,便凑过去问胡医生:“胡医生,怎么样,这狗用埋不。” 胡医生脸上一阵尴尬,笑着回答:“没有那么严重,腿部已经上完了药,目前家属情绪也比较稳定。” 沈倩微微一愣,问到:“家属?什么家属?它那些外面的小母狗吗?它们现在情绪稳定,意思是说以后还可能不稳定?不稳定会怎么样?来我家门口挨个下崽吗?那样它们生出来的孩子抚养权归我还是归刘小姐,孩子以后长大了,学区窝谁给负责,生出来的孩子不爱吃骨头光爱咬鸡怎么办?” 医生听沈倩一口气说这么多,只觉脑袋发昏,指着旁边刘小姐,颤颤巍巍道:“不是,我说的是这位家属。” 刘小姐此时立马大喊:“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下崽!” 沈倩和医生脸上表情一顿,纷纷露出一点有些同情的眼神。 沈倩心生不忍,找出自己手机里老中医的电话,还有俩重金求子的广告,递给刘小姐道:“刘小姐,你放心,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只要勇敢的活下去,总还有希望。” 刘小姐简直想要尖叫,见姚小糖突然抱着个公鸡出来,下意识将目光投了过去。 没想沈倩见状脸色大变,一把拦住她的视线,严肃回绝到:“这个不行,它老婆一天下五个蛋,劳苦功高,不允许搞婚外情!” 第36章 刘小姐最终还是以傲人的哭声把周围几户人家都召唤了过来,坐在沈倩后院的长凳上说什么也不肯走。 旁边处理完伤口的宠物医生现在已是急得满头大汗,毕竟医院里还有其他客户等着看病,如今刘小姐把他死死拉住,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顾献两口子从外面散了步回来,得知事情的原委,靠在刘小姐耳边商量了好一阵,这才让人心有不甘地离开。 沈倩坐在旁边的藤椅里,摸着自己已经有些弧度的肚子,一边吃苹果,一边对着顾亦可摇头晃脑,“老弟啊,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以后要面对的潜在客户群体,是不是挺可怕,哈哈,加油,表姐看好你。” 顾亦可大学报的是法学系,以后出来,从事的工作还真有可能是跟这些人打交道,如今他见到刘小姐这一副撒泼无礼的模样,撇了撇嘴,难免心有戚戚焉,往沈倩身边一坐,拿了块苹果放在嘴里,牙齿咬得嘎嘣脆。 当天晚上,姚信和从公司里回来,从阿姨嘴里得知了这件事,皱着眉头很是不悦。 在他眼里,现在的沈倩,是受不得一点气的脆弱女人,昨天她在沈家发一通脾气,他心里本就不高兴了,如今在自己家里还被个疯女人缠上,他哪里忍受得了,打了个电话给陈大泉,让他明天一早就去把这刘小姐的底细查个清楚。 可事情还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沈家家里的后院就又出事了。 刘小姐的泰迪死了,死在沈倩后院的门口,因为一包地上专门用来毒狗的引诱剂。 大胖闻见那个味道,其实也吃了一些,只是它体型比较大,感到不适后就一直嗷呜求救,睡在一楼的顾献夫妻半夜听见声音,起来一看,觉得不对劲,便把它送去了小区外面的宠物医院。 沈倩这会儿也得到消息起来,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冲进宠物医院,趴在奄奄一息的大胖旁边,泪珠子一个劲的在眼睛里头打转。 她这会儿怀孕四个多月了,本来就是情绪十分不稳定的时候,遇着事,既容易暴躁,也容易伤怀,有时莫名其妙一丁点情绪,她都能感慨半天,更不要说,如今出事的,是被自己一点点救回一条命的大胖了。 姚信和看见沈倩这一副模样,身上也开始冒气了阴冷的寒气,走过去,在手术外面的座椅里坐下,把沈倩抱住,侧头亲了亲她的脑袋。 物业半个小时后之后,就从街道的摄像头里确认了下毒的人是刘小姐。 刘小姐上午离开姚宅心有不甘,晚上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包引诱剂,半夜趁着保安给每家后院检查车库滑门的时候,偷偷进来放在了沈倩的后院门口,只是没想到,她自己家的狗率先钻了狗洞进来,直接被毒死了。 医院里的乔医生是专门值晚班的,平时少有见到沈倩,白天听胡医生说了说刘小姐的事,此时也心有愤慨,毕竟,他们这种当宠物医生的人,大多对生物有着真心的热爱,如今,他见刘小姐因为一点口角争执就下这样的狠手,实在气愤不已。 半个小时之后,乔医生从手术里走出来,笑着对沈倩一群人说了句:“放心吧,你们家狗还算聪明,入口的不多,关键它的存活意志非常强烈,已经脱离危险,我等会儿给你们写张注意事项的单子,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按照那上面的给他准备食物,如果恢复的好,下个星期就可以正常进食了。” 沈倩这下心里一口提着的气终于散开。 她怀着孩子,平时本就容易犯困,起初大胖有危险,她还能强忍,此时大胖脱险,她便渐渐坚持不住,靠在姚信和怀里睡了过去。 姚信和明天一大早也得去公司开会,如今委托了物业的人去跟刘小姐谈话,不愿再管这事。 只是谈话没有个结果。 物业的人老早就被刘小姐拒之门外,直到他们带着刘小姐的泰迪尸体上门,刘小姐才披头散发地闯出来,惊声尖叫地接过自己的狗,指着在场工作人员破口大骂起来。 第二天,事情闹得有些大,周围业主得到消息,大惊失色的同时,纷纷开始抱团上物业抗议,因为在他们看来,刘小姐这样的住户,心思歹毒,且没有正常的道德观和同理心,今天能为一个伤口毒杀别人院子里的狗,明天说不定就能为了一点口角谋害别人家里的孩子。 犁山别苑住的大多是有权有势的人物,刘小姐一晚上心神不宁,如今见物业接二连三的上门谈话,干脆紧闭大门,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东西去了另外一处房子。 沈倩因为大胖的事,一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如今得知刘小姐搬走,也没觉得解气,毕竟,她不觉得自己跟刘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本一句道歉的事情,硬生生搞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白白丢了一条狗的性命。 姚信和白天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回到家中,神情难免显得疲惫。 他也没有去问刘小姐的事,洗了澡出来走上床,把脑袋靠在沈倩的腿上,一直没有说话。 沈倩低头看他,两人视线对上,她便立马躲过,脸上一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咳嗽了一声,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两旁,伸手给他按摩头皮,见姚信和舒服得闭上眼睛,就笑着告诉他:“今天大胖已经能喝点肉汤了,没喝完,还给你留了一点,哈哈,你说它是不是还记得你上次喂它汤的事情啊。” 姚信和平时跟大胖不亲近,像一个严父,也没有和它玩耍打闹的时候,只是有一回,应了沈倩的要求,给大胖倒过一碗骨头汤,大胖那时高兴地嗷呜了老半天,之后见着姚信和越发喜欢摇尾巴,就像他两关系真有多好似的。 姚信和没觉得奇怪,闭着眼睛回答:“我不像你,天生招动物喜欢。”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忽然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把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慢慢往下梳理,一边轻声回答:“这话还真没错。我以前在东北啊,也养过一只外面的老黄狗,经常拿一些东西去树林子里喂它,后来它生了小崽子,还叼过来给我看过呢。” 姚信和见她忽然停下,便问:“然后呢。” 沈倩砸了砸嘴巴,小声回他:“然后…我有天晚上回家太晚,路上有个司机酒驾,它为了提醒我使劲叫,那司机被惊着了,方向盘没打好,就把它撞死了。” 说完,她突然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嘟起了嘴来,“你好讨厌啊,干嘛问然后,这都好多年的事了,我本来都忘了的。” 沈倩过去不爱哭,她觉得自己哭起来的样子特别不好看,可是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怀了孕的缘故,她时常碰着一些小事,心里就会生出一些别扭的委屈情绪,眼睛跟着一红,娘们唧唧的,显得特别矫情。 姚信和此时也睁开了眼睛,望着沈倩低垂着的脸,见她手指的缝隙里,漏出几根略微有些湿润的睫毛,抓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很是认真地说到:“你这样一哭,它很有可能不得安宁。” 沈倩原本还在伤感,这下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哼哼两声,抬手打了一下姚信和的胳膊,声音里头带着点儿小小的鼻音,“你走开,我那会儿还给它做过一个墓呢,我在墓前面是跟它拜了姐妹的,其实它要是公的,也有可能被我当成老公,真的,我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我姥姥说我爸是猩猩,我有年暑假,就特地背着书包去动物园对着里头的猩猩一个劲喊爸爸,把旁边工作人员都吓坏了。” 姚信和这下眼中也略微露出了一点笑意,说到:“感谢老黄,生而不是雄性。” 沈倩这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自己的脸,小声告诉他:“你跟狗狗一样好。” 说完,她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便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你、你是我的…” 姚信和看着她,像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沈倩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文绉绉的词语:“…你是我爱人。” 姚信和过去不是没有听过“爱人”这个词,但如今这话从沈倩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自己,整句话就都变得有些黏腻,放在舌尖上那么一转,甚至带着点儿缱绻的味道。 姚信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起身在自己的枕头上躺下,伸手关上了旁边的台灯,拍拍身边的床单,说到:“睡吧。” 沈倩于是乖乖地靠过去,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窗外,好半天,突然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到:“其实人和动物说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身不由己,也都有命中注定。诶,姚哥,你说,要是咱们都有下辈子,你还想当人吗?你想做个宠物,还是一个死物,或者,干脆回你的仙界?” 姚信和抱着怀里的人,侧脸靠在她的头发上,问到:“你呢。” 沈倩想了想,笑眯眯地回答:“我啊?我想做一只乌龟,不是野生的那种啊,是庙里头养着受香火的那种,蹲在那儿,吃喝不愁,还能长命百岁。你呢。” 姚信和想了想竟然也能表示理解:“我,一样吧。” 沈倩这会儿立马就乐了,转过身子来,眼神亮亮地问到:“原来你也想当王八啊!你想当哪种王八?” 姚信和被她一句话噎住了,沉默一晌,只能低声回答:“当…和你蹲一个池子里的。” 沈倩脸上兴致勃勃的表情一下就愣了,转过身去,扒了扒自己红通通的耳朵,心里没好气地想着,挺好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说傻就傻了呢,也不知道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想当的其实是只公王八,会是个什么表情。 过了两天,沈倩带着琳达飞往南广录制第五期《歌者》节目。 这一次录制,沈倩因为动用了顾老师的关系,请到国内两位著名的乐器演奏家现场奏乐,加上歌曲改编得磅礴大气,花腔与民谣的完美融合,票数一飞冲天,竟是难得的拿到了第一名。 沈倩高高兴兴地回到宾馆,还没来得及给姚信和打电话报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立马发现网上又有人在作妖。 先是刘小姐那边发了新闻,指责沈倩家里的狗咬伤自己的泰迪拒不道歉,顺便把恶意下毒的名头也安在她的头上。 然后过了半个小时,又有圈内人士爆出沈倩的丈夫是这次《歌者》节目的冠名商,背后甚至有姚氏集团做支撑。 因为这两件事,沈倩刚刚得到的这期第一名,一下就被打上了“走后门”的标签。 观众们此时也听不到现场,只能任由网络带动舆论风向,胡乱瞎编。 于是,下面一群不怀好意的围观群众,纷纷也开始揣测。他们认为,沈倩一个美声毕业的专业歌手,自从上了节目之后就一直打着新式民谣的旗帜,其实并不是出于热爱,而只是想要利用这些小众音乐粉丝高粘度的特性投机取巧。 琳达进来的时候,沈倩已经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琳达本来还想瞒住,见她已经知道网上的事,连忙坐过去柔声安慰:“Boss你别担心,梁姐已经联系过犁山别苑的物业和警方,等下就会联合发布声明,网上这些声音你不用在意的。” 沈倩坐在那里,却是在想别的事情,她抬起头来,看着琳达的脸,突然问到:“你说,我这么频繁地出事,是不是会影响到姚信和?他平时那么低调一个人,就因为我,被网民骂成了那么个色令…” “Boss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们是夫妻,是合法合理合情的夫妻啊!” 琳达打断沈倩的自责,担心她脑子转不过弯来,毕竟怀了孕的人最爱胡思乱想,走出房间,赶紧给姚信和去了个电话。 姚信和这边原本还在加着班,接到琳达的电话,眉头略微皱了一皱,挂上之后,立马拨通了沈倩的号码。 沈倩此时情绪还有些低迷,看见姚信和的电话,也不太想接,好一阵了,才终于拿起来,轻声“喂”了一句。 姚信和从电话里听出她兴致不高,声音顿了一顿,便开口道:“沈倩。现实生活里的人,大多慕强;而网络上的人,大多怜弱。这是信息社会不可避免的矛盾,如果因为这些虚拟数据就去怀疑你自己,我认为,这不是你的性格。” 沈倩听见他的话,也吸了吸鼻子,脑袋往下低着,露出一点茫然无措的样子,“我以前其实是不会在意这些的,真的,至少没有这么在意,但是,但是他们现在骂到了你的头上,我心里就很难受,特别特别的难受。我怕我真的像我奶奶以前说的那样,给你抹黑,给你丢脸,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姚信和此时听见沈倩的声音,闭着眼睛沉默一晌,他是真的很想要立刻飞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沈倩,听我说,你现在只是怀了孩子情绪波动,其实,这当然不是你的本性。我娶了你,这就是跟所有人表明我的态度。一个人以自己的能力支持他的妻子,这不该被任何人讥讽嘲笑,反而你该为自己的丈夫拥有这样的能力高兴。我其实也很乐意让你被那些普通民众直接冠上我的名字,我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演唱实力更加具有魅力,更值得被人关注,在成为我的太太之前,你可以是一个完全独立、张扬自信的你自己。” 沈倩此时望着窗子外头的城市夜景,终于也缓过劲来,点头说到:“对,我不应该质疑自己的,我明明是靠实力拿下的第一。” 姚信和听见她此时气鼓鼓的声音,知道她那股气性又起来了,于是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但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话告诉我。就像你希望我能跟你诚实地喊疼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够真心地依赖我,相信我,我们这一段婚姻,需要双方的共同认可。” 沈倩此时的心情已经完全被安抚了下来,她的苦闷本来也就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吃点东西好了,有时吹了凉风又来了,没个定性,此时姚信和这样,她就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坐在沙发里,小声感叹到:“姚哥,你真好。” 姚信和那边握着手机的动作微微一僵,低头抿了抿嘴唇,告诉她:“明天我会去木远出差,你也一起吧,就当散散心。” 姚信和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这个小妻子越发离不开自己。 沈倩呆了一会儿,歪着脑袋问到:“木远,那是个好小的城市吧,你去那里做什么呀?” 姚信和看了看眼前电脑屏幕里的资料,如实回答:“去找一个我当年在美国认识的老师,他前些年回了中国,现在住在那里。” 沈倩这下便不再多问了,毕竟,涉及到姚信和的工作问题,她一来不懂,二来也的确不应该过分掺和。 第二天是周六,沈倩觉得机会难得,便把林湄也一起喊了上。 林湄上个星期被派去外地学习,如今下了飞机乍一见到沈倩,实在有些惊讶,上去抱着她的胳膊,张嘴就喊:“哎哟我的乖崽,你怎么瘦了。”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毕竟,人家怀孕长肉,沈倩怀孕偏偏减肥,一百三的体重,圆润的双下巴已经消失不见,五官突出了不少,乍一看,一眼就能瞧出顾老师和沈参谋长身上的优良基因,唯有咧嘴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原来可爱大方的模样,搭着嘴边两个酒窝,朝你这里一看,能让人甜到心里去。 在省城下了飞机之后,几人还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的木远。 木远这个地方没有机场,平时出出进进都是普通火车和公交大巴,人口不多,平时只有一些游客会稍作停留。 姚信和找到孔老的时候,他正从学校的图书馆里出来。 两人抬头看见对方,双双一顿。 他们算起来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姚信和上一次见到孔老那年,中益还是最辉煌的时候,作为国内第一代做出成果的微电公司,那时的中益实在令人向往,本科生工资是其他公司的三四倍,海外人才的容纳度也高,甚至还有政府的支持。 只是后来,随着产品的更新换代,基础机械的限制越来越大,单纯的设计与制造无法等级匹配,加上美国对于核心技术的封锁,中益渐渐落寞,当时那一批回国的微电工程师,越来越多的,也开始走向其他行业,在挣钱养家的现实中妥协。 孔老当年回来时雄心壮志,可惜最终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他带着科研人员的最后一点固执,离开北城,隐居在了木远这个妻子的故乡。 如今姚信和过来,两人在房间里不知聊了些什么,再出来时,孔老脸上已经满是动容,张嘴就要请他们几个年轻人吃饭。 沈倩早就饿了,听见这话,立马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孔老看着她的脸,有些惊喜地问:“这是?” 姚信和点头回答:“老师,这就是我的太太。” 孔老于是无比欣慰地笑了出来,拍着姚信和的肩膀,连声叫好:“你这孩子竟然也结婚了,这很好,真好,小姑娘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你一定要珍惜。” 沈倩原本只是想着蹭人家老教授一顿饭,如今得了这么大一句表扬,脸上都忍不住红了起来,藏到姚信和身后,低着脑袋一个劲的不好意思。 林湄看着她的模样,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大层,回到车上,凑着脑袋问:“你怎么现在成了这么个扭扭捏捏的样子,这到底是婚姻的沦丧,还是母性的扭曲,以前别人夸你一句,你肯定要上去跟他称兄道弟的。” 沈倩很是傲气地看她一眼,高深莫测地回答:“等你以后结婚,就懂了。” 这样的句式,老少皆宜,雅俗共赏,因为就算你没有丰富的理论基础,你也至少可以以别人没有的经验和脸皮打败对方。 木远市区不大,几个人从学校里出来,孔老便挑了一个老牌火锅店过去。 沈倩其实平时就挺喜欢吃火锅,只是自打怀了孕,家里的阿姨鲜少让她碰过,如今,听说木远还有专门给孕妇吃的火锅,她一下就来了兴趣,说什么都要尝上一尝。 店是老字号的店,没有包厢,还没到吃饭的点儿呢,整个大堂就坐了三分之二。 姚信和给沈倩点了一个孕妇吃的小锅,让她和林湄一起过去外面点配菜,等东西差不多上齐,两人高高兴兴地回来准备动筷,只是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整个屋子就开始突然地抖动起来。 姚信和皱着眉头望向孔老。 孔老十分平静地回答:“地震了,木远这边…”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震动越发明显,姚信和立马抱起旁边的沈倩,迈着个瘸腿,飞速往外跑。 陈大泉见状也是吓得脸色发白,抓起旁边的林湄,也赶紧一股脑往外冲。 孔老见几个年轻人离开,只能跟在后面追。 等他们到了外面空旷的平地,姚信和把怀里的沈倩放下来,见地面的抖动已经停下,这才松开怀里的人,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沈倩抬头看向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陈大泉说,你以前可是子弹往耳朵边上擦过去都面不改色的啊。” 姚信和沉默了一会儿,捏着她脸上肉,低声说到:“那是因为没有你。” 沈倩听见他的话,望见孔老追出来的样子,连忙红着耳朵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嘀咕:“陈大泉呢。” 姚信和这下才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脸复杂地望向旁边仍然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间,一脸鸵鸟模样的陈大泉。 沈倩脸上表情也是一顿,走过去,感叹到:“陈大泉,你…这姿势挺专业啊。” 陈大泉大概也为自己刚才的“英勇”所感动,抬起头来,见地震已经停了,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淡定自若的模样,不禁挥了挥手,有些尴尬地回到:“嗐,不算什么,我这是习惯了。” 陈倩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我觉得你习惯不了,就你这看淡生死的态度,起码还得再多活五百年。” 陈大泉这还是第一次被沈倩这么夸,一时骄傲起来:“哪里哪里,我对于人生的长短追求不高,其实早就已经看淡。” 沈倩点了点头,在他面前蹲下来,望着他身后,一脸真挚地问:“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抓着人家大爷的原因?” 陈大泉这下猛地回头看去,一瞬间愣了,只见此时他手里的人哪里还是林湄,分明变成了刚才邻桌的那个大爷! 大爷这会儿也是气急攻心,吹着自己的牙套,没好气地喊:“你看淡个锤子!老子上个厕所回来,个瓜娃子抓起老子滴jio,莽起脑阔就跑,出来屁都不放一个,蹲到地上就开始叫,你赔老子刚涮的毛肚!” 激动之余,嘴里的牙套“咯噔”一下吐了出来,大爷淡定无比地扶回去,使劲甩开陈大泉的手掌,冷哼一声,还格外高风亮节地留下一句:“呸,流氓!” 第37章 陈大泉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火锅店里,老老实实给人家大爷赔了一盘新鲜毛肚。 抬头再仔细瞅上一圈,这才在不远处靠窗的桌子边上找到了已经吃得风生水起的林湄。 林湄这会儿正在和高中时期的班草叙旧。 班草是正儿八经被姑娘们推选出来的班草,往那一坐,格外敞亮,不仅性格温和,长得还挺好。虽然不能跟姚信和那样的仙人对比,但相较于陈大泉,却的确要优秀不少。 此时,林湄浑然没有发现自家男人的脸色,一口酒菜一口肉,眼看就能擦出老同学智慧的火花,瞧见沈倩进来,立马起身小跑上前,抓着她的胳膊往班草的桌边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嘴里很兴奋地念叨着:“老沈,班草刚刚才跟我聊到你,他说你在他们单位,现在红得就像冬夜里的一把火。” 班草大学毕业就已经结了婚,年前被单位派来外地工作,孤苦伶仃,如今遇着老同学心情也很激动,聊到沈倩上一期节目录制的英文歌,更是忍不住开口赞叹:“我老婆自从成为你的忠实粉丝,已经坚持两个月不来月经,她上次为你在网上跟人吵架,惜败,最后凌晨三点,对着我和狗念了两个小时的《观无量寿佛经》,现在看待我们的眼神,格外慈祥。” 说完,他就又给沈倩夹了一根大葱,眼睛看过来:“想不到,老沈你当年高中英语考十分,现在唱起英文歌来,居然这么有气势,一点不像是瞎唱,仔细听,还能听出不少纯正的铁岭口音。” 沈倩让服务员把自己的小涮锅搬过来,放了一块毛肚,数八下,意味深长地说到:“你不懂,我高中那会儿是被英语老师扼住了命运的后脑勺,那是被逼无奈。等离开学校,我的语言天赋立马就得到了发扬,现在在我男人的教导下,已经可以熟练跟外国老太太骂架不落下风。” 班草听完她的话,点头答道:“英语老师猛如虎,我的老婆也这么说。” 沈倩吃了一口白菜,开始为祖国的花朵操心:“也有可能是教育部门的问题,毕竟,咱们高中那会儿英语学得那么痛苦,教科书上却硬要说那是快乐英语。” 林湄抢了陈大泉的一块羊肉,插嘴到:“这不难理解,我们民政局里不也写着婚姻幸福呢吗。” 班草点头答是,“我们单位领导也经常说,努力工作可以创造美好生活。” 于是,一顿简简单单的火锅,变成了沈倩和林湄的老同学聚众唠嗑,姚信和在旁边和孔老低头交流业务,也不打扰他们,只是偶尔给沈倩夹一点她可能喜欢吃的东西放在碗里。 沈倩对于自家美人的服务,可谓十分满意。 毕竟,正常的姑娘喜欢月下看美人,那样有意境。 但沈倩不一样,她就喜欢在火锅煮沸的热气里头看,因为她觉得,这时候的美人才最真实,丢掉清心寡欲的胞衣,剩下五脏六腑七情六欲,有如到嘴边的美食,不可辜负,惹人高兴。 回到宾馆之后。 姚信和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去身上那一股火锅的味道。 出来之后,他见沈倩还在手机里和林湄聊天,便坐过去,问了一句:“你这班草高中时经常帮你补习?” 沈倩放下手机,咬了一口棒棒糖在嘴里,“嚯,你跟孔教授说话,还能注意到我们这边的谈话呐。” 说完,她见姚信和没有回话,便又轻咳一声,坐正了身体,小声说道:“这有什么啊,你老婆我高中的时候人缘太好,整个年级的男生,一大半都暗恋我。” 这话说给出去,一万个人里有一万个人不会相信,一百万个人也只有一个人相信,而那唯一的一个人,就是姚信和。 姚信和婚龄还短,他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信息的不对等是十分可怕的事,就像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小媳妇,遇着了一个眼神儿不怎么明亮的丈夫,那么人类世界里的精神悲剧就此产生了。 于是当天晚上,姚信和钻进被窝,抓着沈倩的就开始行不轨之事。 沈倩推推拒拒两三下,最终不敌狗男人,只能丢盔卸甲,有如晚上火锅里那几片小嫩白肉,被人在手上翻来覆去,在嘴里狼吞虎咽。 虽然姚信和自己其实也有反应,但他十分懂得克制,仿佛他那位常年不允许被人肖想的小兄弟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可以在庸俗的男女情爱面前,保持绝对的纯洁和禁欲。 就此一点,沈倩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天,几个人一起回了北城。 顾兰青此时已经完成了最近一阵的世界巡回演出,得了清闲,便带着不少好东西来看沈倩。 沈倩最近几日胃口不佳,看着眼前一桌特色美食,竟然觉得不如顾老师亲切,靠过去,就忍不住扒着顾老师的肩膀,眼泪汪汪起来,“顾老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不到你女儿现在,竟然也到了这么狼狈的时候。” 顾兰青脸色一顿,连忙把人抓住,在沙发里头坐下,严肃发问:“什么意思?你终于忍不住寂寞,看上其他精神小伙了吗。” 沈倩立马收起脸上的悲伤,打了个嗝,轻声回答:“我只是在说网络上的那些破事情。” 顾兰青拍拍自己的胸口,放了心下来,“我当年也因为你爸受过这样的非议,没关系的,这是每一个公众人物都要经受的苦,等你以后,实力强大到没有人可以质疑,他们不但会闭嘴,甚至还会把你像是神佛一样供奉起来。” 沈倩听顾兰青提起沈和平,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到:“顾老师,你知道刘阿姨…她跟我爸,其实没结婚吗。” 顾兰青原本举着茶杯的手略微一顿,皱眉问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倩一拍沙发,气得饱满的胸口抖了两抖,“好啊,原来你们果然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和我弟!” 顾兰青把手里的花茶放下,觉得自己还挺有道理,“你刘阿姨…也是苦命人。” 沈倩觉得全天下谁能不是苦命人,“啧,你又要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刘阿姨她老公家暴,她爹当年为了救我爷爷死的早,但这跟她扒着我爸不放有什么关系!跟你告诉我真相又有什么关系!” 顾兰青看她一眼,轻声纠正:“她还把你弟弟养大。” 沈倩这下不乐意了,看着她喊:“那是她养大的吗!沈行检打小跟在老太太跟前,家里也有保姆,她要真这么尽心,沈行检十二岁发高烧的时候,也不用您连夜赶回来照顾!” 顾兰青没有回话,好半天了,才又重新开口道:“但说到底她也是出了力的不是吗。你弟是什么性格我摸不准,但你是什么性格,我一清二楚。你要是知道你刘阿姨跟你爸没结婚,平时见到她了,不得成天给人家使绊子?你小时候怎么欺负你姥姥厂子里那个刘大虎爸爸的,我现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沈倩摸了摸头发,心想,她妈还真挺了解她。 于是皱皱鼻子,又坐了下来:“那你干嘛把她推给我爸啊。您就没想过我爸的感受吗,心里有自己爱的人,还硬生生被塞了个别的,这还是自己老婆的意思,多恶心啊。” 顾兰青“啧”的一声,捏了捏她的脸:“你当谁都是你们这种小年轻啊。他两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什么好恶心的。再说了,圆圆,妈是不会和你爸复婚的,这一点,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在中国,你嫁给一个男人,也就意味着你同样嫁给了他的家庭,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我和你爸都是各有事业的人,我们没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可以在各自的家庭里消耗,更何况你爸常年待在部队,我也不希望他为了你和你弟弟操太多心,如果他能接受你刘阿姨,日子过着过着,总能过下去的。” 沈倩听见顾兰青的话,歪着脑袋,压根没被说服,靠过去,还开着玩笑,不怀好意地问到:“嘿嘿,妈,你对我爸,其实也不是没感情的吧,这些年,我就没见你跟哪个异性特别亲密过,你要是真不喜欢我爸,当年能被他拐上床,然后一声不响生了我?” 顾兰青想了想,竟然难得没有反驳。 毕竟,她今年四十三了,人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再骗着自己过活。 有时夜半三更醒来,想到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她心里第一时间回忆起来的,其实还是沈和平年轻时候臭不要脸的跟在自己身后,一个劲让她嫁给他的样子。 “但人这一辈子不能光为了感情活着。你爸有他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事业,我们只是两个没缘走完一生的人而已。” 顾兰青重新站起来,留下这样一句话,就不再跟自己的女儿说话,走到姚小糖的房间,高高兴兴地看孩子去了。 当天晚上,姚小糖吵着要听姥姥说故事,顾兰青也没拒绝,直接睡在了沈倩这里。 姚信和这几天加班,晚上回来的时候都十点多了,沈倩这会儿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姚信和靠在她床头边上,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醒着,便问到:“顾老师睡在糖糖房里?” 沈倩点头笑笑,“她喜欢小姑娘,正好糖糖也爱和她说话。” 姚信和“嗯”了一声没有回答,起身走进旁边的浴室,等再出来后,才突然告诉了沈倩一句:“刘小姐在新城那边的房子里聚众吸毒被抓了。” 沈倩脸上笑容一愣,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眨着眼睛问:“就是才从咱们这搬出去的那个刘小姐?” 姚信和点点头,走到旁边的化妆凳上坐下,擦起了沈倩给他买的护肤霜。 沈倩躺在床上,恍然大悟,嘴里嘀咕着:“怪不得我说她的脾气怎么那么冲动,一会儿哭一会儿叫的,原来是有吸毒史啊。” 然后,她忽的想到什么,张嘴又问:“这事儿,不会是你让人去查的吧。” 姚信和抹完了护肤霜,躺进被子里,也没否认:“嗯,这不是什么难查的事,何况,她还是秦刻的前女友。” “秦刻?” “陆曼的第二任丈夫。” 沈倩好些日子没有听见陆曼的名字,知道她上个星期去了日本,还以为这人已经就此从自己的生活里面消失,如今乍一听见陆曼的名字,沈倩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挺让人不安的。 第二天,顾兰青起了个大早,难得在家里做了顿早饭。 时间刚过七点,家里就突然来了个意外的客人——姚信和那个在姚家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姚信泽。 姚信泽这家伙是典型姚家人的长相,有些男生女相,相比于姚信和这个有四分之一白种人基因的家伙来说,他五官上少了些凌厉,又多了那么一点儒雅。 此时,他带着礼物上门,却是来找顾兰青的。 沈倩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有过的交情,但她想,姚信泽跟他姥爷在瑞士长大,后来周游世界各国,跟常年在国外的顾老师有过一面之缘,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她换了身衣服,拿着阿姨泡好的茶去到后院,没想刚走过去,就瞧见姚信泽低头望着顾兰青,一脸乖顺地听她说话的模样,那么个忐忑又热情的眼神,跟他平时笑面虎的形象可实在大不一样。 沈倩的脚猛地停住,一下就觉得有些走不过去了,回到厨房,把茶盘放在台面上,直到阿姨过来问了一句“顾老师不喜欢喝玫瑰蜜茶吗?” 她才笑着摇摇头,把心里那点古怪的情绪压制下去。 第二天,沈倩回到歌舞团里报道,她有一阵没来自己这个单位报道了。 还没来得及跟团里以前玩儿得好的人打招呼,就被领导肖副书记和乔副团长喊去办公室,联合批评了一顿。 肖副书记看在沈和平的面子上,到底没说什么狠话。 乔副团长可就不一样了,一脸痛心疾首,仿佛沈倩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事,天塌了,那都是因为她捅的窟窿。 从办公室里出来,原来在秦南歌舞团出差时跟沈倩住过一个屋的苗冉冉立马凑了过来,靠在沈倩身边,轻声安慰到:“沈倩,你别多想,乔副团长就是那个脾气,平时谁得了奖,他夸得能像自己老婆生了五胞胎似的,谁要出了点事儿啊,他立马站出来破口大骂,对了,咱们团最近刚从平茳调过来一个唱歌的,叫袁凝,二十四五岁,好像跟乔副团长勾搭上了,前两天还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说过你的坏话呢。” 歌舞团来了个人,这不稀奇,但来了个人,还和已婚的乔副团长勾搭上,这就很耐人寻味。 沈倩过去很少参与这些单位上的破事儿。 要不是这位新来的袁凝女士她才在乔可儿家里见过,她是真对她没什么兴趣。 乔可儿的前男友邵明凡前阵子倒了大霉运,投资的几项产业全部被砍,原本干的好好的职位也被家里撤除,他那劈腿找到的女朋友丰暖见他如此落魄,立马跟人分了手。 邵明凡心有不甘,找到乔可儿的公寓,张嘴就要她跟自己复合。 没想乔可儿这会儿已经看上了人家朱教授,邵明凡眼看一个跟了自己七八年的女人,眨眼就看上了一个教人搞农产品的小白脸,立马觉得曾经的真心受到了侮辱,回头就找到个便宜女朋友,成天在乔可儿面前晃悠。 那个女人就是袁凝。 乔可儿这一阵其实也挺不容易,眼看着就要跟原来的老东家天合传媒合同到期了。 没想天合传媒不准备放人,又不想提高她的待遇,到后来,两方扯破了皮,公司干脆把乔可儿抽烟的照片放了出去,这一下,乔可儿那些原本大喊着“清纯女神”的粉丝没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更加过分,立地成黑,骂起自己曾经的偶像来,比普通路人还要恨。 袁凝上个星期去乔可儿家里闹的时候,在沈倩面前出过洋相,所以此时她在食堂看见沈倩,心里难免有些没底。 两人都是歌唱队的,又都有背景,只不过一个是正儿八经的老公,一个则是包养的金主。 旁边几个男同事倒是不知道这些,见过袁凝过来,便找着话题问她平时喜欢干什么,怎么下了班就不见人影。 袁凝装作做样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往那一坐,编的十分得心应手,“我平时喜欢听听音乐看看书,偶尔也烹茶,到了晚上写一写作,如果有空余时间,我不太喜欢去参加一些交际活动,更愿意一个人弄弄刺绣,静一静心。” 她这话说完,周围男同事纷纷对此表现得惊叹不已。 沈倩靠在旁边都好歹没笑出声来,旁边有个男同事瞧见她了,也忍不住开着玩笑问到:“沈倩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啊?你老公那么有钱,不会是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什么的吧?” 他这话说完,歌舞团里的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沈倩咧嘴一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啊?我不喜欢那些,我平时就喜欢打人,特别是打喜欢听听音乐看看书,偶尔烹茶到晚上写作刺绣的,一拳头能弄残废两个。” 沈倩平时其实很尊重那些热爱传统文化的女同志,她甚至有些钦佩他们,但像袁凝这种打着传统文化的气质装逼,甚至以自己的与众不同来攻击其他女性的家伙,她可从不待见。 吃完饭后,袁凝没敢从沈倩面前路过,下了班都是躲着走。 沈倩于是也没把这人放心上,从歌舞团出来,接到琳达的电话,转身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琳达见她过来,立马低声说到:“赵姐已经到了。” 沈倩一时有些没想起来赵姐是谁,对着琳达又问了一句,这才回忆起来,这是姚信和前几天才给她从国外请回来一个职业经纪人赵娜。 赵娜今年已经六十二了,年轻时带过两任影帝,一任影后,圈里地位崇高,前几年因为儿子移居日本,年初时丈夫去世,正巧姚信和找到她,于是她就顺势又回了国。 沈倩推开门进去,看见里面坐着的精致女人,走上前去,伸了伸手,笑着扬声问好:“赵经理,您好。” 赵娜戴着副蓝光眼镜,上下打量了沈倩一眼,觉得满意,便也笑着回答:“姚总把我喊回来,是给您铺路的,太太以后,就喊我老赵吧。” 沈倩挥手拒绝:“那怎么行,再怎么着也得喊您赵姐啊。” 赵娜听见她的话,也没多做纠结,笑了一笑,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拿出来,直接招呼了琳达进门,和她开口商量起了手里的方案。 姚信和对于赵娜的专业能力十分认可,但她的年纪毕竟大了,在这样高强度的圈子里熬不了几年,琳达是他专门留给沈倩的人手,所以他把赵娜从国外叫回来,除了想要她在短时间内将沈倩的个人形象处理好,也是想要她手把手把琳达带出来,这样她以后返回国外养老,沈倩的工作室依然能有可用的人。 从工作室里出来,沈倩只觉头昏眼花。 琳达却是满脸红光,深感自己的职业水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肯定,一时斗志昂扬,看向沈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金娃娃。 沈倩被她瞧得一阵肉麻,赶紧让她开车去姚小糖的学校,见着老师,被告知,明天学校组织了一个带孩子去动物园参观的活动,如果他们家长有空,最好是也能一起参加。 明德是私立学校,平时家长大多忙碌,所以学校经常会组织一些亲子间的交流活动。 沈倩想到自己上次“恶毒继母”的事情上还欠了学校那群富太太一个人情,想着明天见面道一声谢,连忙答应下来,回到家里把这事跟姚信和说了,没想姚信和竟然也很是难得的答应下来。 于是第二天,沈倩一大早就让阿姨准备了好些东西,跟小学生春游似的,戴个帽子往那一站,特别像个孩子,要不是那个有点弧度的肚子,人家还真要以为这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高中生。 学校这次活动来的挺多都是一家人。 姚小糖坐在沈倩和姚信和中间,脸上表情显得格外骄傲。 大巴车上的许多小朋友,都知道姚小糖的妈妈是大明星,也听过她的那首《糖糖》,于是此时靠过来,纷纷睁着要和沈倩说话。 沈倩本来在这群家长里就是最年轻的,加上人性子活泼,大大方方一点也不扭捏,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直接把身边的孩子逗得开怀大笑了好几次。 到了动物园,孩子们也不爱跟在自己父母身边,就爱追着沈倩屁股后头跑,看她和那些动物们互动。 姚信和陪母女两个逛了半天,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见原本兴致昂扬的沈倩一脸垂头丧气地挨了过来,靠在自己身边,低着脑袋,嘴里哼哼唧唧。 姚信和皱了皱眉头,问姚小糖:“妈妈怎么了。” 姚小糖咬着手上的棉花糖,回答:“刚才动物园的阿姨说猩猩有时候会跳舞,妈妈就去逗它们跳舞。” 姚信和没觉得意外,又问:“那猩猩跟着她跳了?” 姚小糖愣了一愣,摇头老实答道:“没有”。 说完,她又咬了一口手里的棉花糖,眨眨眼睛说到:“…猩猩鼓掌啦。” 姚信和听完她的话,脸上表情立马一顿,低头咳嗽了一声,憋住了嘴角的笑意,拍拍沈倩的背,轻声说到:“没事的。” 沈倩得了便宜还卖乖,捧起自己的小脸,两团软乎乎的肉鼓起来,就像棉花糖似的,然后一脑袋扎进姚信和怀里,左右拱了一拱,抬起头来,眼神亮晶晶地撒娇道:“姚哥哥,刚才那只猩猩是母的,所以我跳舞没用,但是你跳,肯定不一样,真的,就你这样的男人,母猩猩和我都爱看!” 第38章 姚信和一时间愣在原地,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姚小糖,试图从母女二人的神情中找到串通一气的证据。 没想沈倩丝毫不为所动,一脸懵懂无辜的样子,眼睛使劲眨了两下,嘴里忍不住哼哼,显得还挺委屈。 姚信和于是只能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糖果店里,买了一根小孩儿喜欢的彩虹棉花糖,回来递到沈倩面前,拍拍她的脑袋,低声说到:“姚太太不要胡闹,乖一点。” 沈倩这下没办法了,毕竟,她生来就好姚先生这么一口低沉有质感的嗓音,如今这嗓音里还带了点儿温柔的安抚,配合着头上那个大一个手掌,沈倩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得酥酥麻麻,意识早就飘到了九天之外。 姚太太过分的要求未能得到满足,难得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这实在难得,因为怀着孩子,不能久站,她索性跟姚先生坐了下来,让孩子们自己跟老师玩儿去。 下午三点多,动物园里的活动大多结束,老师们开始喊着大家回车上集合。 沈倩被姚信和喂了一肚子零食,此时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脸懒散,刚想迈步往馆外面走,没想姚信和那头咳嗽一声,抬手就拉住了她的衣服袖子。 沈倩于是回头看过去。 姚信和的眼睛此时也跟着四处看了一遍,见周围没有人,才一脸僵硬地走到猩猩的玻璃窗外头敲了一敲,等吸引到里面两只猩猩的注意,便抬起胳膊一甩,像是在做广播体操似的,左右晃荡了几下,脸上带着无比坚贞的表情。 沈倩捂着自己的肚子,被他这别扭的神情逗得直乐,等后面的母猩猩开始跳起舞来,她嘴里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响亮的笑声,快步向前,抱着人生中或许第一次“跳舞”的姚先生,伸手揉了揉他硬邦邦的脸,脑袋在人家怀里拱来拱去,一个劲地念叨着:“姚哥你怎么这么好。” 姚信和本来只是见不得沈倩面露失落,这会儿被她抱着,那么大一个胸脯在自己怀里上下捣腾,身体一下就有些尴尬起来 那头没找好时机、跟朋友一起走了进来的姚小糖也很诧异,眼睛四处乱晃,生怕被姚信和发现。 但姚信和那么大一个人,还能看不见两个孩子么,轻咳一声,只能伸手抱住沈倩,把人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故作凶狠道:“今天这事,不准说出去。” 沈倩笑嘻嘻的样子,连忙在他怀里使劲点了点头,完了还抬起头来,无比正经地回答:“您放心吧姚先生,我这嘴一向最严了,从不往外透露组织机密。” 说完,她高高兴兴地转身往外面走,瞧见姚小糖了,立马张嘴喊到:“哎呀糖糖!刚才里头的猩猩跳舞了,你没有看到,好可惜啊!” 姚小糖这会儿立马使劲点起头来,一个劲地附和到:“是呀是呀,太可惜了。” 姚小糖旁边的小丫头有些纳闷,跟在姚小糖身后,小声问她:“糖糖,我们刚才明明看见了,你为什么要说没有呀。我好羡慕你,你爸爸妈妈关系真好,你爸爸长得这么好看,还亲自给你妈妈做体操。我爸爸妈妈就从来不会这样,回到家里,话都不爱说。” 姚小糖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一脸严肃道:“快闭嘴呀洋洋,你要是被我爸爸知道,你刚刚看见他跳舞,他是会吃了你的!” 小丫头很是震惊,“什么!你爸爸刚才居然是在跳舞?他吃人是因为跳得太难看吗?” 这下,小丫头也不羡慕姚小糖了,毕竟她虽然还小,但也知道生命可贵的道理,就算姚小糖的爸爸长得难得英俊,但跳起舞来实在难看,还不如他们楼下称霸广场的王大爷,关键是,王大爷从来不吃人。 沈倩浑然不知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嘀咕了些什么,抓着自家男人的手,得意洋洋往前走,等到了动物园门口大巴停靠的地方,刚准备上车,冷不丁的,就瞟见前面那台二年级的大巴车上,连一达正带着以前用蕾丝内裤“勾引”过姚信和的乔小姐,有说有笑的从车上下来。 两人眉目之间的你来我往,哪怕瞎子都看出是勾搭已久的暧昧关系。 这下沈倩一瞬间就愤怒了。 毕竟,乔小姐虽然可恶,但连一达显然更加让人生气,毕竟,他在沈倩心里,一直还是小时候那个带着一群孩子到处伸张正义的大哥形象,如今,这大哥忽的一下成了婚内出轨的人渣,沈倩迈步走过去,抓住连一达的手,张嘴就质问了起来:“连大,你这什么意思!” 连大的老婆李茜今天在医院照顾他住院的妈,本来他只是想带儿子过来参加一个活动,没想到身边这个跟自己有过几次露水情缘的乔小姐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也一声不响地跟了过来,两人语言之间一阵挑逗,连大想着反正孩子不懂事,一时没忍住,来来去去就顺势答应了下来,现在被沈倩抓住,脸上难免有些过不去。 “那个,沈倩,你先放手,这事儿我到时候在电话里跟你解释。” 沈倩觉得连大这么个慌张的样子简直要让她认不得了,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我算个什么东西要你解释?你该解释的,是你正正经经娶回家里的老婆!今天是你们孩子来动物园参观的日子,你居然带着这么个女人过来,你还是人吗。” 连一达性格本来就有些大男子主义,因为李茜结婚之后没有工作,一直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孩子,此时听见沈倩的话,难免也有了反驳的底气:“我和小乔是路上碰见的,可不是有所图谋。而且,我跟李茜,本来就是相亲结的婚,她那性格,闷头闷脑,还特敏感,其实我两的婚姻,一早就不合适了。” 沈倩一脚往他那边踢过去,更加气愤起来,“放你的狗屁!你觉得不合适你他妈早说呀,睡人家的时候,结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跟人家不合适。现在人家孩子给你生了,叔叔阿姨也给你照顾了,你他妈觉得你俩不合适了?连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恶心一人啊。” 连一达第一次出轨的时候,听见这样的话心里或许还会有羞愧,但现在,他在婚姻外头偷腥都三四年了,心里头那点良知早就被社会的纵容磨去,站在原地看了乔小姐一眼,让她赶紧上车,而后伸手要来拉沈倩的胳膊。 没想手还没碰着她的衣袖,一股蛮力就把他整个脑袋“哐”的一声按在了旁边大巴车上。 姚信和面容冷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克制住自己想要捏碎他的冲动,靠在连一达的耳朵边上,面无表情地威胁到:“别怪我没提醒你,离我女人远点儿。” 连大也是一米八三的大老爷们儿,这会被姚信和一猛子推开,哪里忍得下来,想要反手压回去,没想身上人的手劲奇大,就跟个铁块似的,让他扭动了半天也挣脱不出来。 沈倩被连大伤了心,又或者说,被自己儿时记忆里那个敞亮的大哥伤了心,回到车上也不说话,一路上神情都挺失落的。 姚小糖同样不说话,生怕她老子想起刚才被自己瞧见跳舞的事。 于是,一家人来时生龙活虎,回去时个个心里有事。 姚信和倒是习惯了沉默的人,回到家后,陈大泉来接他去公司。 姚信和最近这一阵公司里头忙得出奇,有时一连几天睡在公司的情况都有,今天陪了娘俩大半天已经是他能空出来最长的时间。 沈倩倒是没有打扰他工作,她知道姚信和公司里研发的那些东西耗费精力,容不得半点分神,临走前,见他望向自己,就特地亲了一口他的额头,告诉他:“我没事,就是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你专心自己的工作,要是晚上不回来,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太晚了要吃点东西,不要一直饿着。” 姚信和点头答应,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过了这一阵,等轻松下来,我就多陪陪你。” 可沈倩不需要人陪,她的工作室已经渐渐走上正轨,乔可儿前几天也被赵姐签了进来。 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专业的形象打造和公关团队。 唯独两天后李茜的来访,让沈倩有些没想到。 李茜一点儿没有含蓄,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沈倩:“沈小姐,我和连一达已经准备离婚,我知道,您之前看见过他和外面的女人在一起,不知道…出庭的时候,您…愿不愿意帮帮我做个证,其他人我也问过,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答应。” 说完,她低头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掩盖住脸上那点茫然疲惫的神情。 沈倩看着李茜,只觉她和上次运动会上见到的样子已经不大一样,多了点憔悴,还没到三十呢,就已经露出些对于生活的绝望。 沈倩没让她再说下去,直截了当道:“你放心,只要有我能帮到的地方,我一定帮。” 李茜显然有些意外,毕竟,在她心里,沈倩其实算是连一达那边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找过来。 沈倩见到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别这么看我,咱们都是女人,遇着这种事,你能下定决心离婚,我当然得支持你。” 李茜这下终于也松了一口气,抿抿嘴嘴,很是感叹地说到:“说起来惭愧,沈小姐,以前,我还以为连一达外面的女人是你。” 沈倩这下不乐意了,连忙问:“为啥啊,我看起来那么不挑吗。” 李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很多男人的理想型,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关键你和连一达还有青梅竹马的情意,你名字也有一个qian,就像…就像是他生命里的白月光一样,我在你面前,残次得,就像一个赝品。” 沈倩坐在原地,也不知是该为自己突然成为男人的理想型高兴,还是该为一个女人被婚姻摧残的自信而哀叹。 琳达原本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坐不住了,冷笑一声出来,不屑一顾道:“男人能有什么白月光。你让他们花一个小时回忆美好青春,不如给他们一个小时打游戏。也甭跟他们聊什么特定的理想型,长得好看,能睡,个个都是他们的理想型。” 沈倩见她这么说,也连连点头:“可不是呢嘛。你这么有气质的女人,怎么能说自己是赝品。我沈倩算什么啊,也就得亏您看得起,真的,人傻体胖,嘴还特别不饶人,遇着像你这样有文学素养的姐姐,连句话都插不上。” 李茜听见她的话,也不禁捂嘴笑了:“你以后想听什么文学,我都能讲解给你听。” 沈倩觉得这提议好,立马跟着乐呵了起来:“你离婚之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想来挺不容易,应该想要找个地方上班吧?” 李茜点点头答:“是要去找工作的,只是我当了几年家庭主妇,怕被人家嫌弃,所以,可能会慢慢找。” 沈倩连忙挥手表示:“家庭主妇怎么了,为社会做贡献是价值,为自己的家庭做贡献也是价值,别看不起自己。说实话,我之前看过你的文章,挺厉害的,你有没有想过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李茜想了想回答:“嗯,我其实也就只会动动笔杆子。” 沈倩一拍大腿:“那就成了,会动笔杆子就是本事,你来我工作室上班吧。” 李茜猛地抬起头来,“来你的工作室?” 沈倩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来我工作室。你别看我只是个唱歌的,但我后头还得有好多人支持呢。你不知道,每次我参加节目,人家那宣传写的,哎哟,那叫一个动听,那叫一个煽情,我的文案呢,就一句干巴巴的加油,多埋汰呀。” 琳达一听这话,知道沈倩这“捡人回家”的毛病又犯了,但她对李茜没什么偏见,她两今天才初次见面,他们工作室也的确还缺一个会写公关文案的,要是她真有些本事,以后能积极向上,不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于是,第二个星期,李茜正式跟连一达离了婚。 李茜这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开了窍,把儿子送去自己父母家中的第二天,就来工作室里报了道,脸上精神好了不少,只是穿着实在太过于正式,黑压压的一身西装,往那一站,把里面一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唯一回过神来的人,只有一个田招娣。 田招娣如今在沈倩这个工作室里稳定下来,虽然文化程度只有初中,但她特别好学,接触了网络,就开始在网上听一些文学讲解,其中她最喜欢的一个老师,就是李茜,如今见到真人,就跟见到了多年偶像似的,握着她的手,那叫一个未语泪先流。 好在沈倩没有见到这个感人的画面,她昨天一大早,就带着琳达上南广录制第六期《歌者》节目去了。 她之前拿到第一名的节目如今已经正式在电视上播出,原本那些网络上的质疑和叫嚣声,因为节目里绝对的实力呈现,一下就变得弱势下去,剩下一些不认事实的喷子,也被赵姐的专业团队打得七零八乱。 李茜此时趁着这期节目的播出热度正好,立马出手一篇洋洋洒洒八百字小作文,写出来的东西,条理分明且具有说服力,文笔与感性共存,不仅得到广大女性粉丝的回应,甚至连一些男同志也像是中邪一般,得到了精神上的感化。 赵姐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网络上为沈倩铺路。 如今节目一出,沈倩原本在网上较为负面的形象一下就变得积极向上了起来,日益正面的评价,和不断被认可的实力,让越来越多的乐评人,也愿意在论述的时候,给她添上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人标签,新式民谣的年轻一代领军人,名声响亮,且成绩斐然。 姚信和自己的公司最近一段时间也很忙,年前一直操心到现在的AP项目进入倒数阶段,直到昨天上午九点,公司自主研发的独立技术四核处理器终于正式面市。 消息一出,不仅公司内部人员欢欣鼓舞,就连政府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以示鼓励。 毕竟,在现在这个习惯了技术整合、依赖固有西方科技、排斥基础研发的时代。 像华升科技这样愿意用长时间、大投资、创新精神去做基础研发的公司实在少之又少。 虽然它的现有市场期许度,与美国那边的老牌AP厂商还存在一定差距,但作为当下大陆最为高端的国产核心模块,这一次的成功,无意是一次质的飞跃。 当天晚上,从庆功宴回来,姚信和难得的喝了酒,喝得还不少,被陈大泉送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一些飘,眼睛倒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一双眼,只是皮肤带了些红润,看见沈倩,勾着嘴角笑了一笑,露出一点明显的醉意,傻乎乎地喊到:“沈倩,你唱歌真好听。” 沈倩少有见到这样带点傻气的姚信和,喊阿姨泡了杯解酒茶,把人放在床上,一边用毛巾给他擦脸,一边低头笑着表扬:“今天我看了新闻,姚总,你真棒。” 姚信和喝过酒之后,整个人就会变得有一些颓靡和散漫,原本那些死死克制住的冷淡里,也带上了一些格外勾人的煽情,他说:“要感谢你。” 沈倩微微一愣,笑着问:“为什么。” 姚信和没说话,好一会儿了,才看着她道:“你还记得,你在参加节目之前,我给你安排的那个音乐厅吗。” 沈倩点点头,露出了两个酒窝:“记得啊,因为我怕自己上节目紧张,你特地包了一个星期的音乐厅,一到晚上就让你公司里那些倒霉蛋过来听我唱歌,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挺火,想不到,这就是一个骗局。” 姚信和于是也笑,他说:“不是,这不是骗局。” 说完,他把沈倩捞过来抱在怀里,继续说到:“那时候,我们公司的第三次流片失败,几个亿的钱眼看着就没了,制造绕不开,技术人员又在不断流失,你不明白我那时候的压力。” 沈倩知道他们搞这个行业投入大,但没想到,投入会这么大。 握着姚信和的手,就小声安慰到:“但你们现在总算过来了不是吗。” 姚信和难得像孩子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脸,歪着脑袋醉意醺醺地笑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才是起步,不过,因为你,公司里那些技术人员那段日子都喘了一口气,他们告诉我,是你让他们知道,原来重复做一件看不到希望的事,和重复听一个人唱一首并不怎么好听的歌一样,都是一样的,绑着脚,扣着手,熬一熬,总能创过去。” 他这话说完,沈倩立马把人扑倒,没好气地哼哼了起来:“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姚信和,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姚信和此时也跟着她高兴起来,猛地将沈倩忽的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带着醉意的声音,低声说到:“过,不光想过,还想好好得过。” 说完,他抬头亲吻住了沈倩的嘴唇。 沈倩没想到一个眼看立地成佛的人,在醉酒之后,竟然有了强烈的繁衍意识。 她抱着自己的男人,其实也还是有一点疼,姚信和的胃里也依然会生出些许生理性的酸涩。 但相较于第一次,两人的状态显然要合拍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感情的递增,也或许是因为酒精的敦促,甚至到后来,沈倩都能从中得到一点懵懂的乐趣,而当姚信和难受的时候,她也能亲昵地抱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哼着歌,像是在安抚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第二天醒来,姚信和能够清楚地记得昨夜的事情。 时间不长,就十几分钟的样子,但那样酣畅淋漓的宣泄,让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意识里,体会到了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天生应该获取的放肆与欢愉。 顾策过来的时候,姚信和刚刚和沈倩吃完了早饭。 沈倩和顾策不熟,见他们有话要说也没有多待,自己去了楼上的琴房。 姚信和坐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好一阵,等顾策推了推他的胳膊,才回过神来,脸上带了点难得的笑容,低声道:“我昨天和沈倩又试了一次,早上起来,她说,她很满意。” 顾策作为姚信和和陈大泉多年的老友,跟他们两个童子鸡不大一样。 他十八岁尝试人间情欲,二十二岁就已经身经百战,如今二十八岁,已然成为一代宗师。 他在之前的日子,就时常给姚信和提过一些建议,如今见他终于正常交上公粮,不禁满脸欣慰,靠过去问到:“怎么样,几个小时?” 姚信和脸上的笑意一顿,看了他一眼:“几个小时?” 顾策“啊”的一声,问:“那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 顾策这下不淡定了,“总不能半个小时吧!” 姚信和这下终于又站了起来,面容阴沉地回答:“十三分钟。” 他这句话说完,顾策没忍住,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觉得自己这样实在非好友所为,又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沉痛道:“没事儿,咱们还能进步,说不定你老婆觉得挺好。” 姚信和没有相信他的鬼话。 走到茶室的电脑前坐下,打开搜索的页面,立马看见一个广告页面蹦了出来——每次一粒,每次精神焕发,每次妙不可言,做真正的自己,好男人,就该给她最好的“性”福。 沈倩原本下来拿杯水,见姚信和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立马哆哆嗦嗦地跑过去,拦住屏幕到:“不是,姚哥,我当时只是想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不疼的方法,然后它就蹦出来了这个图,我看那个男模特长得特别像我高中班长,一时不小心就点了进去,我真是不小心,没有别的意思!” 姚信和看着她的脸,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为什么我早上问你的时候,你没告诉我。” 沈倩连忙举着手回答:“我满足了,我真的满足了呀,我没撒谎,你好厉害的,我都嗷嗷叫了,你不记得了吗?” 姚信和挥了挥手,拿出口袋里的烟,走向后院,蹲在大胖的身边,回头说到:“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沈倩望着他和大胖,一人一狗蹲在一起的模样,特别心疼。 还是阿姨看不过去,过去给姚信和泡了一杯枸杞茶。 姚信和于是望着眼前和自己一样精神不佳的大胖,问到:“大胖今天怎么了。” 阿姨老老实实地回答:“太太昨天才给他做了绝育。” 姚信和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男人心理和生理上的毛病不可能像学数学一样一下子顿悟,然后一夜之间就突飞猛进的,得靠实践和时间慢慢改进,所以,现在姚总时间虽然短了点,但他还有进步空间,请各位领导不要急着嫌弃他,实在想嫌弃,也不要明着露出来,心里想想就好,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善良。 下一章大儿子出场。 第39章 当天晚上,两口子十分难得地分了床。 姚信和倒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不满,只是告诉沈倩,自己晚上有工作要忙,为了不打搅她的睡眠,就决定去书房旁边的小客卧里睡上一晚上。 沈倩当时没说话,吃完饭之后还跟姚小糖嘻嘻哈哈地闹腾了一会儿。 直到时间过了十一点,她偷偷摸摸从楼梯外面瞧见姚信和的书房灯光熄灭,才哼哧哼哧地抱着被子,一股脑钻进了客卧,整个人往大床上面一躺,穿着酒红色的吊带丝绸套衫,跟个望夫石似的,含情脉脉地望着大门口。 姚信和平时跟沈倩睡在主卧,一般洗完澡,自己就会在浴室里吹完头发、穿好了睡衣出来。 今天,他一个人睡在客卧,没有准备睡衣,想着反正房间也没别人,就干脆光着出来,想要临时上衣柜找一件穿上。 沈倩原来想给姚信和一个惊喜,没想看见这么一副场景,脸上的表情一下就愣住了。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如此直观地围观自家美人遛鸟。 美人是遗世独立的美人,所以原本不该有鸟,他该是不可侵犯的谪仙,就算与你肌肤相亲,与你梦中相会,喘息也是隐忍的,汗水也是冰冷的。可如今,美人不但成了带鸟的美人,冷白的皮肤上还带上了些难得的人气,眉清目秀,处处含藏着庸俗且勃发的生机。 沈倩一时羞涩,脸上略微发烫,很难不为这美色动心。 姚信和率先反应过来,拿来旁边桌上的浴巾,一边围在自己腰间,一边故作平静地问到:“怎么还不睡,跑这里来了。” 沈倩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认身体没有自作主张流下下意识的口水,于是慌慌张张地点头,老老实实回答:“你不在身边,我有些睡不着,真的,医生说我现在是精神脆弱的已婚怀孕妇女,平时最离不得人。” 姚信和听见她这样的话,突然就不回答了,低头,把自己睡衣的扣子一粒一粒扣好。 沈倩于是偷偷下了床,也不发出动静,只是突然从后面把人抱住,踮起脚来,亲亲姚信和的后脖子,手指在下面胡乱作恶,嘴里不怀好意地念叨起来:“姚哥,我有点想要。” 沈倩平时为了达到目的,一向嚯得出去。 可姚信和显然不是很想要再来一次,至少,在今天和大胖一起体验了一把男性生物的苦闷之后,他得为自己的小兄弟争取一点消极怠工的权利。 于是转过身去,把人抱起来,放到后面的床上,认真回答:“我明天得去加拿大一趟,早上的飞机,你别闹。” 沈倩心想,就您那十几分钟,也不耽误事儿啊。 但她毕竟是知书懂礼的姚太太,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种破坏气氛的话来,于是扭了扭胳膊,乖乖地跪坐起来,勾着面前姚信和的脖子,咬了一口他的鼻尖,身体往前倾,故意抖上一抖,咧嘴轻笑道:“你看嘛,你自己也起来了呀。” 姚信和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眉头和手臂肌肉下意识往上收紧。 他这会儿心中还有一股莫名的怨气,怨自己在面对沈倩的时候,过于放纵;也怨沈倩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过分撩人。 光知道开发不善后治理,没心没肺,罪大恶极。 于是,他一脸正经地抬起手来,像拎小狗崽似的,把沈倩后脖子上的一点肉抓住,一边往后拉,一边呵斥一声:“睡觉。” 沈倩内心邪恶的想法没能得逞,只能歪歪扭扭的在他身边躺下,脑袋埋在被子里,露出两颗圆圆的大眼睛,对着台灯的光线滴溜溜转了一圈,还没消停多久,等姚信和躺进来,她就立马转身扑进人家怀里,伸手一抓,笑嘻嘻地说到:“那我用手总可以吧。” 姚信和这下是真服了自己这位太太。 半推半就的一阵捣腾,抬头一看时间,嚯,更不得了,两分钟! 姚信和这下脸上的神情越发阴沉了。 沈倩也有些不可思议,她想着,昨儿个喝了酒好歹还有十分钟呢,今天这一场酣战之后的反扑,怎么倒还退步了呢。 他两也实在是苦于理论知识过于贫瘠,浑然不知晓,男人在进行手动挡驾驶的时候,向来无法与正常兜风的时间相比,如果要再路上遇见一两个惹人动心的小妖精,那更是要一路交代到底了。 但姚信和不知道这些,他怀疑自己的病情更严重了。 沈倩好心办了坏事,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口子于是重新躺回去,同床异梦,唉声叹气。 这个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吃上一口神仙肉,愁人;那个想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可叹。 第二天起来,沈倩眼睛下面带着一圈乌青起来,姚信和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餐桌边上一坐,关系疏远,精神萎靡,好似夜搏了一宿的露水情人,日头大亮,就要分道扬镳,从此各奔东西。 顾兰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这一对女儿女婿,也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胸口,手掌一个劲地安抚。 等姚信和整理完行李,跟陈大泉去了机场。 她才一脸痛心疾首地坐下,看着自己的女儿,靠过去质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怀着孩子,是不能过度沉溺房事的!” 沈倩有苦没地儿说去,支支吾吾好一阵,只能胡编乱造起来:“真没有,我俩就是昨天晚上就孩子以后娶媳妇的问题讨论了很久。你看,他今儿还得飞加拿大,我能是那样禽兽的人吗。” 顾兰青觉得自己女儿是不是禽兽她不知道,但女婿应该不是那样没有定性的家伙,想来就算真的来了兴致,也不会不顾及孩子,做出一些惹人诟病的丑事来,于是重新坐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突然去加拿大做什么?” 沈倩喝了一口阿姨递过来的枸杞蜂蜜茶,摇头晃脑:“这我哪儿知道,总归就是他工作上的一些事呗。” 顾兰青看她一眼,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敲:“你啊,怎么对自己的老公这么不在乎。你们结婚之前我就听你爸说过,小姚在美国的时候,跟国安局的人有些接触。他这经常出国的,你就没想过要问问?” 沈倩砸了砸嘴巴,觉得没意思:“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两虽然是夫妻,但一不是同行,二也不是时时刻刻离不得人。你看我那工作室的事儿,他不也没追着我问呢嘛。” 顾兰青“哼”上一声,很难不去点破事实的真相:“那是因为你那工作室的人,都是人家小姚给你安排好了的,知根知底!你倒好,还装得挺大度。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讲究隐私,觉得应该给对方留点儿个人空间,彰显彰显自己的宽容。但也不是你这样放任不管的呐,你比如他的朋友,他的恩师,他的亲戚,你就算不跟人家把关系处得有多好,但偶尔也得问上两句,你爸当年那几个玩儿得好的糟老头子,我不还时常见见么。” 沈倩听见顾老师一番肺腑之言,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顾兰青见她这样说了,也没再追问,拿来旁边的水果拼盘吃了一口,拍拍胳膊,突然问到:“对了,你那个节目快要到总决赛了吧,需不需要你妈我,给你去帮帮忙?” 沈倩最近这一阵在网上人气又火热了不少,眼看《歌者》节目还有两期就要到总决赛了。 节目组特地找到她谈过话,意思很简单,就是电视台内部考虑到资历和观众接受度的各方面原因,想要将最后总决赛的冠军,内定给这次参加比赛的大前辈秦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沈倩没觉得不好,毕竟,自己一个纯新人,上了这个节目,得到的红利实在已经颇丰,最后总决赛能够放下功利心思好好在台上玩一玩儿音乐,不奔着观众的投票去,说起来还挺让人高兴。 于是,客客气气地答应下来。 沈倩好说话,电视台也就对她格外关照。 给她定下台里另外两档火热的休闲综艺,让她得了空去做做客串嘉宾,也算是在其他观众群体面前露一露脸,增加些人气。 良性循环一产生,商业合作也就接踵而至。 赵娜原本想要沈倩先接触一些姚家自己的广告,毕竟姚家下属产业品种多,高端品牌也不少,能够内部消化,顾虑少,双方获利也比较大。 只是姚信和一直压着没同意。 一来,他是考虑沈倩怀了孕,不能过多劳累;二来,也是认为她如今刚刚有了名气,和夫家捆绑过深,虽然利益稳固,但却不易于个人形象的竖立,很容易被打上“关系户”的标签。 于是考虑来考虑去,沈倩最后干脆自作主张,挑了个进口婴幼儿奶粉的品牌。 这家品牌逼格高,关键还是姚信和他妈英国白家的产品,虽然关系七拐八绕,但说到底,也有姚信和的资产在里面。 姚信和这次去加拿大,一走就是将近一个月。 沈倩每天跟他打着电话诉一诉苦,撒一撒娇,孕期进入六个月,变瘦的趋势终于止住,脸上开始长肉,随着肚子的不断膨胀,怀孕的感觉也终于显现出来。 沈倩在总决赛现场,跟顾兰青玩儿了一把母女合奏,配合完成度挺高,虽然最终因为歌曲过分冷门,惜败,但也获得了专业人士的推崇,并且提高了自己在路人粉丝眼中的艺术成分。 等后台采访,顾兰青将两人母女的身份公开,网上更是羡慕声连连,甚至一时刷起了“沈倩人生赢家”的话题。 沈倩自己是不是人生赢家她不知道,但她妈顾老师一定是。 这一段日子,顾兰青因为姚信和不在家,时常留宿在沈倩这里,有一回出门,来接她的人,竟然又是姚信泽。 沈倩两眼一黑,等顾兰青回来,就忍不住问了:“妈,你怎么坐姚信泽的车子过来啊?” 顾兰青对此表现的很是大方,摸着沈倩圆圆的小肚子,反问:“我两以前认识啊,这孩子挺好的,怎么,妈现在连点个人交际也不能有了?” 顾老师这话说得轻巧,可听在沈倩耳朵里,难免越发担心了。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顾老师是美艳非常的高雅艺术家。撒起娇来,能把人骨头苏掉,瞪起眼睛来,也是气势不输,微尖的下巴,搭上俩酒窝,身材前凸后翘,上能招惹八十岁老头儿,下面吸引十四岁青春期小伙儿。 可她到底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沈倩这个闺女眼里看见的,是顾老师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后半辈子,突然跟这么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扯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啊。 他俩要只是玩玩儿,沈倩倒也不用太多操心,毕竟,女人也需要爱情的滋养,可如今,她听顾兰青这口气,对姚信泽还挺满意,两人这要是真奔着结婚去,那她这当女儿的,可要上谁的坟上哭去。 沈倩因为顾老师和姚信泽的事儿,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脸上也一日比一日忧郁。 姚小糖见自己母亲茶饭不思,眼看着每天都只吃三顿饭了,忍不住趴在沙发上,偷偷给姚信和去了电话。 姚信和第二天从加拿大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脚步慌乱,脸上带着格外的愁苦。 陈大泉甚至进门就哭着大喊:“嫂子您怎么了,嫂子您可不能出事儿,您怎么忍心和我哥天人永隔啊。” 沈倩这会儿正坐在后院,和大胖一人一狗喝着两碗老骨头汤,如今见到破门而入的姚信和跟陈大泉,勺子里的长蘑菇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外面,咽下去也不是,不咽下去也不是,最后愣愣地打了个饱嗝,眼睛里满是惊恐地问:“你是得了什么病。” 姚信和这下不说话了,走过去,把人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胖了。” 沈倩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可真是讨厌,一个月不见,见面就说她胖了。 于是,伸手去抓他的手,想要把它放在自己肚子上,没想一个不注意,蹭到了人家的兄弟。 姚信和微微一愣,立马回答:“六个多月了,不能再同房。” 沈倩坐在原地,一脸冷漠地想:狗男人,去你姥姥的小猪腿儿吧。 沈倩因为姚信和的回家,心气儿顺了不少,再看每日打扮得清新脱俗的顾老师,也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最后,她这气顺得有些太过,以至于预产期都过去两天了,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姚信和急得嘴角上火,沈倩却自在得很,一边散步一边拍拍地肚子,洋洋得意:“嗐,这晚两天算什么,人家哪吒晚那么久,出来不照样打妖怪吗。” 可话是这么说,日子到了第三天,沈倩憋不住了,突然拉着姚信和的衣服,咬了咬他的手指。 姚信和于是放下手里的测试数据,问到:“不舒服吗?” 沈倩傻乎乎地笑了笑,偷偷靠过去,一脸不在意地告诉他:“老公,咱家哪吒好像要出来了。” 姚信和这下手里的钢笔直接掉在了地上,立马按铃喊医生过来。 姚信和平时皮肤白,看着有些异于常人的冷静。 可此时,他握着沈倩的手,眼神慌乱,皮肤下面的血管也变得很是明显,沈倩见到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起来,肚子虽然抽疼,但还是能忍得住,故作轻松地说到:“别紧张啊姚先生,我可是说好要做英雄母亲的,”说完,一个没忍住,疼的“嘶”了一声。 姚信和这下更紧张了,抱着她的身体,吻住她的耳侧,一个劲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沈倩,还是在安慰自己。 等顾兰青过来的时候,沈倩已经被推进去好一会儿。 姚信和在家属室里有些坐不住,来来回回地走,见顾兰青过来,便一脸不悦地问:“她怎么不喊?是不是医生不好,还是已经晕过去了?” 顾兰青拍着自己这个女婿的肩膀,笑着回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放心吧,之前圆圆一直在控制饮食,每天坚持散步运动,孩子胎位也正,不会出大问题的。” 可姚信和心里还没有底,皱着眉头质疑:“她平时那么咋呼一个人,现在却一声不喊,这不对,这不正常。” 顾兰青咧嘴乐了,“她这孩子就是这个性子,平时碰着一点就喊疼,但真遇着事儿了,咬着牙也能忍下来,女人都要有这一遭的,你给我好好坐下来。” 姚信和被顾兰青硬压着坐在原地,可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心里的暴躁越是狂妄。 陈大泉不一会儿也赶了过来,看着他,一脸诚恳道:“老大,我特别能理解你现在的这种紧张心情,我也明白,男人一到了紧张的时候,就喜欢下意识地掐手,但是,这其实是不好的,真的,对身体不好,对情绪的控制也不好,关键是,您能别掐我的手了吗。” 姚信和从未觉得陈大泉的声音如此聒噪过,一把甩开他的胳膊,等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便起身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问到:“我能进去吗。” 顾策这会儿也站了出来,他妈就是个妇产科大夫,见多了姚信和这样不懂事的大老爷们儿,嚷嚷着:“你进去干嘛!加油打气?还是让医生看你脸色?告诉你,大夫就讨厌你这样的家属。心疼老婆了不起啊,心疼老婆你当初别他妈社里头啊,知不知道你这么胡乱闯进去,影响孕妇心情,还影响人家医生的工作效率啊。” 姚信和这下也终于消停下来,前前后后走了几圈,看着顾策胸口的烟,突然抬手道:“来一根”。 顾策这下倒是没反对,毕竟男同志们有时慌了神,就得靠这好兄弟帮一帮忙。 可是姚信和接了他的烟也不抽,就那么举着火机好半天,等顾策再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家伙的手正在细微的发着抖呢。 顾策一下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姚信和就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压着嗓子,挨个骂了一句:“谁他妈让我抽烟的。” 顾策和陈大泉觉得这即将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张嘴骂起人来,特别不要脸面。 最后,守了几个小时,两人终于忍不住了,相约着出去吃东西。 姚信和这下倒是安静不少,不吃不喝,就一个人坐在座位里,低头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的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悲伤压抑的气息。 姚家老太太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这会儿竟然也亲自坐了车过来。 顾兰青原本只用安抚姚信和,这会儿还得安慰这把年纪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见不远处自己长孙的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因为姚信和现在的模样,跟他很多年前,在青少年康复中心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也是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好像纤细的身体和神经上,随意添上一根羽毛,就能把他一下击倒似的。 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医生终于出来报了喜讯,老太太这下放下心,揉揉自己的眼角,拉着顾兰青的手,笑着说到:“兰青啊,谢谢你,你生的闺女,让我阿和有了后。” 顾兰青站在一边也跟着她笑,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轻声回答:“您要是真的谢谢我,以后在家里啊,就多偏心我闺女一点儿,她这孩子嘴里不饶人得很,以后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触了您的眉头,您可得看着她今天这份苦劳,多担待着点儿。” 老太太听明白了顾兰青的话,连声答好。 等沈倩被推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拉着顾兰青去看起了自己的曾孙。 姚信和没有去,一直跟在沈倩的病床边上,亲吻她的额头。 沈倩这会儿像是也在找姚信和,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了,但看见人,还是有些虚弱地笑起来,鼻子皱了皱,傻乎乎的样子,想要说话,无奈力气实在不够,最后,就只是软软地笑了一声,打着气声告诉他:“老公,好疼啊。” 姚信和看见她这个样子,眼睛一下就红了。 把沈倩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上,不断地亲吻,然后很是骄傲地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让你这么疼了,我的老婆真棒。” 这是他第一次喊沈倩“老婆”,沈倩原本挺轻松的心情,一下就有些忍受不住,像是委屈一股脑都倒出来了一样,眼睛眨巴眨巴两三下,鼻子红通通的,闭上眼睛,慢慢笑了出来。 顾兰青原本还想过去跟女儿说话,此时见他们两口子腻歪着呢,也不去讨那个嫌。 转回到老太太身边,一个劲跟老太太说起了漂亮话。 老太太已经有过好几个曾孙,但怀里的这一个,她一眼看上去,就最喜欢,任谁来要,她都不肯撒手,嘴里还忍不住时不时地夸耀着:“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陈大泉偷看了一眼,心想:这皱巴巴的样子,哪儿看得出漂亮了啊。 老太太又“嘬嘬”两声,自我表扬到:“眼睛像我。” 顾策也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想:眼睛都没睁开呢,怎么就像您了。 老太太浑然忘我,继续说道:“眉毛像他爸。” 顾兰青这会儿忍不住乐了,低着脑袋琢磨:我谢谢您了,我外孙还没长眉毛呢。 老太太不管,一个人就操心上了,抱着自己的宝贝曾孙,开始感叹:“哎呀,就是嘴巴有些像他妈,圆嘟嘟的,好看是好看,但以后长大了,得有多少个男孩儿惦记呐。” 这一下,旁边的护士同志也忍不住了,很是严肃地开口说到:“老太太,我求求您快闭嘴吧,您家这个是儿子,成天被男孩儿惦记,那像话吗?还有,您宝贝曾孙腿中间那玩意儿以后是有大用处的,禁不住您那么一个劲地扒拉,哎哟喂,您快可别弹了,再弹,儿子可就要变闺女啦!” 第40章 最终,姚绪衍小朋友被正义的护士同志夺了回去。 老太太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回过头来,突然看见身旁站着的两个巨大脑袋——陈大泉和顾策,难免觉得眼睛有些生疼。 姚小糖在家里已经洗过了澡,如今被阿姨带来医院,望着婴儿室里面的孩子,眼睛睁得老大一颗,趴在玻璃窗户上头,嘴里止不住的大声赞叹,“天哪,这些都是妈妈给我生的弟弟吗!?妈妈好厉害啊!” 阿姨站在一旁忍俊不禁,连忙回答:“不是的,只有最右边那个是太太生的孩子,那个粉红色的,看见了吗,那个是弟弟。” 姚小糖这下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又修复好了自己的心情,笑嘻嘻地抬起头来,看着阿姨道:“也不错,虽然只有一个弟弟,但这样,我就能花更多的时间来教育他啦!王老师说,我现在的数学和语文成绩已经能和四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比,明天我就教他学阿拉伯数字!” 阿姨于是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难免有些想要为大少爷垂泪的意思。 沈倩睡到半夜三点多,终于醒了过来。 她睡下之前只少少地吃了点医院准备的孕妇餐,如今清醒,身体恢复力气,嘴里立马觉得想吃东西。 顾兰青见她醒来,赶紧把旁边老太太一早就让人准备好的小米粥打开。 沈倩也不客气,接到手里,话都不说,直接咕噜咕噜地吃了起来。 顾兰青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心疼,在旁边给她的脖子后面重新换了个药贴,擦了擦皮肤,小声问到:“身上还疼吗?” 沈倩微微一愣,眼睛在房间里打探了一圈,偷偷笑两声,乐呵呵地告诉她:“其实不怎么疼,就是闷得慌,我跟姚信和撒娇呢。” 顾兰青于是也笑了,在她身边坐下,给她拨过去几块熬烂的土鸡丁和蔬菜团,轻声说道:“你啊,就是这样,怪不得我看小姚从你出来之后,一直自责得不得了,饭也吃不好,一个人在外面空地上抽了好几根烟。” 沈倩舔了舔嘴巴,摸摸自己已经卸货的肚子,得意洋洋道:“我这是让他们男同志多少有点儿参与感。你看,伤在我身上,疼在他心里,这样家庭分工,才能叫和谐,以后教育孩子,也好占领思想的高地。” 顾兰青心想,就你这不着调的样子还想着教育孩子呐,捂嘴看她一眼,没好气地感叹:“你这说的,不如让他们自己生孩子去。” 沈倩听完这话,觉得可行,可再一想,又忍不住遗憾:“这不是没办法呢么,谁让他们男同志不中用,进化这么多年也没进化出这个功能来,整天自我感动,不解决根本问题。” 顾兰青都被她逗乐了,递了一小瓶营养液过去,嘴里念叨着:“这是他们想进化就能进化来的吗。” 她现在也实在是对自己这个闺女没了脾气,想着,得亏她早早得嫁良人,不然,没有小姚这孩子在旁边支棱着,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辜小伙儿。 第二天,沈倩被转移到了医院后面的月子中心。 老太太本来想让沈倩回姚家老屋修养,那里不在市中心,空气好,家里佣人也多,整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也比较放心。 可顾兰青不怎么乐意。 毕竟,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么一遭,老人家心意是好,但出发点毕竟还是在于自己的宝贝曾孙,弄得餐食有时过早的催了奶,到时候胀痛起来,苦的还是沈倩。 加上老一辈思想过于传统,什么月子不能洗头、不能洗澡,排了恶露不能下床,沈倩一个做人孙媳妇儿的,人微言轻,难免要受委屈。 沈倩对此举着双脚表示同意。 她如今自己生了孩子,对于母亲的依赖也更加深厚了一层。 体内激素分泌尚未恢复,对于看美人,一时也提不起兴趣,知道姚信和的公司最近忙,索性连面也不怎么想和他见了,整天跟自己儿子、自己妈待在一起,日子过得有如神仙。 跟沈倩住一层楼的另外三个太太也是北城人。 林太太比较温婉。 平时是家庭妇女,年轻时大概是文艺女青年,三句话不离自己丈夫,平时不是觉得自己身材变了样,就是操心男人在外工作不舒心,偶尔脸上冒出一颗痘,她都能哀怨地哭个老半天。 见着丈夫了,嘴里不是愿得一心人,就是白首不相离。 秦太太就要现实主义多了,她大抵是小三上的位,刚生完孩子没两天就开始化妆,男人看着比她大了二十来岁,中途还有女人上门打闹,被医院保安请了出去。 秦太太的男人是做海产生意的,巨大一个脑袋,中间一片地中海,孩子长得像他,面对秦太太,张嘴就会歌唱爱情。 跟沈倩最熟的是季太太,她两一个学校毕业的。 季太太这已经是第二胎,一胎得了个闺女,她心里惴惴不安得厉害,如今二胎又生了个闺女,心情难免更加抑郁。 她大女儿也不知是不是心智早熟,比姚小糖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已经有了一双格外老诚的眼睛,问及理想,不是当科学家,也不是当明星,只是想要早一天离开家里。 短短一个月,沈倩觉得自己这也算是体验了人生百态。 闲来无事,看人家挨个演一演戏,偶尔听老头儿谈一谈爱情,听孩子聊一聊理想,听家庭妇女想一想经济独立,最后各回各家,无事发生,每个人头上都架着几颗大字——身不由己,有心无力。 姚信和没有什么有心无力的事,如果有,那大概就是自己的性能力。 等沈倩的月子快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预约过医生的事。 他预约的这家医院,是沈倩那个表哥顾铭恒推荐给他的。 医生据说是他在美国留学时的师妹,为人诚恳,说话直击心灵。 医院环境很幽静,有一种劝你一心向佛,早日看破红尘的感觉。 颜医生是美国归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女人,二十几岁,精致的妆容里看不出年纪,只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往你身上一扫,仿佛一切尴尬与虚伪都无影遁形。 姚信和在颜医生的建议下,做了几项检查,一个海绵体彩超,一个背神经仪器,还有两样廖医生提前说到的夜间盒体测试。 最后,拿着结果,“嚯”了一声,得到颜医生真诚的回复:“您的各方面指数都挺正常,长度和硬度甚至算得上优越,如果不是天赋异禀,应该就是有外族血统。” 颜医生过去在美国给白种直立行走的雄性看过几年病,慧眼识金,她可能认不出人的脸,但不可能认不出人家的小兄弟,于是通过自己过硬的基础知识,一眼就看出了姚信和身上的过人之处。 姚信和坐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 颜医生于是又瞧着手指说了:“当然,你现在年纪已经二十八了,一般男人越早开荤,那里的敏感性就会越低,像您现在才开窍的,肯定不如人家,按照您的这个检测数据来看啊,各方面能力的确还有提高的可能。不过,我们做医生的,一向建议夫妻生活同步测试,意思就是,您的要求,最好得根据您太太的个人情况来,如果对方有感觉,两分钟不算少,如果对方需求大,那四十分钟也不算多。” 姚信和沉默而了一晌,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但我朋友一般都是几个小时。” 颜医生目瞪口呆:“几个小时?嚯,年轻人,小说不要看太多,艺术来源于生活,但是,艺术可不来源于性生活!你那个朋友是人类吗,两只脚直立行走的那种,他这么吹嘘自己,是想摩擦起火,还是想创造人类奇迹啊?动作片儿里的那都是剪切,关键,剪切他也是吃了药的,看见刚被推出去那大爷了吗,六十二岁,吃了那种药,他上他也行,但现在你看,人躺床上都三天了,偏瘫还没治好呢。您要想来那样儿的,那药我也能给您开,不光开药,骨科医院,火葬场,殡仪馆我都能给您联系好,一条龙服务,绝对不赚取中间差价。” 姚信和还是觉得疑惑:“那我那朋友行事浪荡这么多年,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颜医生了然一笑,眼睛微微地发亮:“您说那朋友,不会就是外头的顾策吧?” 姚信和一惊:“颜医生认识?” 颜医生点头答是:“可不认识呢么,我俩一个医院家属区里长大的。我跟你说,他的屁话您可不能信,他自个儿还是个雏呢,上哪儿给你传授人类繁衍的奥秘去。” 姚信和这一下不光惊讶,他甚至茫然了。 毕竟,顾策在学校也算独一份的知名人物,从高中起,就自我标榜情场浪子,面对各类女性生物,分析得头头是道,平时最好给人开解情场疑难杂症,如今你告诉他,这么一人,二十七了,还是个雏儿,这像话吗。 颜医生不知道像不像话,但她知道,顾策那小兔崽子,绝对逃不过自己聪明睿智的眼睛。 顾策拿了检查结果过来,见着颜医生了,立马眉头皱了起来 颜医生倒也不客气,哥俩好地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小策子,你这居心叵测,差点害了自己的朋友啊。” 顾策“呸”了一声,把人胳膊往下扫开:“离我远点儿,你个女流氓。” 颜医生浑然不觉得这是批评,她还觉得自己应该再接再厉,给姚信和开了两个温补的方子,又给他推荐了个专门的运动教练,砸吧砸吧嘴说道:“可惜啊,这么极品的男人,要是没结婚该多好。” 顾策打断她的话:“你个不要脸的,别是连已婚男人都不放过了吧!” 颜医生立马挥手表示:“那哪儿能啊,我是那样插足人家美好家庭的人嘛。我就是今儿看见你,发现你脸色不好,真的,听姐姐一句劝,平时别自己撸太多,这种针线活少干一点是一点儿,你也二十七八的人了,可不能再随意挥霍。” 顾策两眼一黑,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 姚信和从颜医生这里得到了专业的医嘱,一时看待周遭的形形色色,都显得可爱迷人了许多。 沈倩不知道这些,她月子做到三十四天,终于得以出院了。 回到家中,跟大胖和姚小糖撒了会儿欢,白天蹦蹦跳跳一阵乐,到了晚上,躺下没一会儿,突然就涨起了奶。 涨奶这事儿对于刚生过孩子的妇女同志们来说很是正常,尤其是沈倩这样身体条件比较好,母乳又比较丰富的女性而言。 只是在月子中心的时候,她身边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帮忙,用的器械也专业,体验起来,效果极好,丝毫没有感觉到刺痛不适感。 可回到家里,帮忙的人只有姚信和。 两人拿着硅胶的吸盘一阵捣鼓,最后效果甚微,姚信和眼看沈倩难受得直皱眉,看不下去,一时急切,索性亲身上阵,最后打了个嗝,还让她下次还喊自己。 他是挺没脸没皮了,可沈倩不行,捂着自己的胳膊,一个劲地念叨:“你儿子两个月动作都知道优雅,你个当老子的,怎么像没吃过饭似的!” 姚信和没说话,手指搭在自己的嘴角边上擦了擦,想着,他现在不光是胃里饿,身体里头也挺饿。 但沈倩没那个兴趣知道这些,把被子盖好,侧身抱着自己的儿子,嘴里“嘟嘟嘟”的说着话,没一会儿就把这位刚刚帮过忙的老父亲给忘在了脑后。 姚信和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忍不住跟沈倩展开了床位的拉锯战。 姚先生坚持和自己的合法妻子同睡,孩子扔给月嫂。 姚太太却坚持和自己的儿子同睡,丈夫扔去客卧。 最后,两人石头剪刀布,姚先生三局全胜,老老实实抱着被子,去了客卧。 时间进入十二月。 姚信和得了白迎蕊的电话,让他提早准备,今年带着沈倩去英国过年。 沈倩得到这个消息,心里觉得挺好,想了一阵,决定也把林湄和琳达一起带过去。 林湄早几年就想喊着沈倩出国玩一玩了,只是碍于工作难以找到机会;琳达则是不久前刚刚跟沈倩提出过想要出国深造的请求。 沈倩的工作室如今已经走上了正轨。 乔可儿的转型从起初被大多数人抗拒,到了现在慢慢有了新的粉丝群体。 琳达成为赵姐的关门弟子,深感肩上责任重大,整日苦学英语和新闻,就想趁着假期出国学习学习。 沈倩被她这份对于工作的执着打工,当然想要给她这个机会。 只是计划做的挺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想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医院突然来了电话,是姚家老太太打来的——陆曼自杀了,未遂,右腿粉碎性骨折。 沈倩好一阵没有收到过陆曼的消息,上次得知她去了日本,还是从丰暖的个人博客上。 如今,这么活生生一个人突然自杀了,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心里还是免不得“咯噔”一响。 姚信和是在公司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接了电话也没有多问。 他上个月去加拿大调查秦刻,其实很多事情已经查得七七八八,如今陆曼自杀,他也不准备多问,没想老太太不这么认为,打来电话,情绪显得很是强硬,说什么都要他亲自上医院里看看。 沈倩知道老太太把陆曼看得重,毕竟,陆曼在她面前装了十几年,演技深厚,又很懂得拉拢人心,一时半会儿,要老太太就这么把人撇下,的确也不容易。 所以,沈倩没让姚信和难做,决定两人一起过去。 五点钟的时候,她等在了姚信和的公司楼下。 华升科技的人过去除了在电视上,没多少人见过自家老板娘的真容,唯一算得上接触的一次,还是那会儿姚信和硬性要求大家去听音乐会的时候。 只是那时,大家坐在台下昏昏欲睡,心里没当回事。 如今,公司的项目成功面市,自家老总家里添了新丁,老板娘成了国内炙手可热的大歌星,三喜临门,整个人往那一站,身上就显示出了一点异于常人的明星气场。 公司里的女同事平时也知道自己公司的姚总长相英俊迷人,但一来姚信和过于低调,在网上找不着个人资料;二来他平时正常下班的次数不多,跟女同事们遇见的机会也少。 如今,托了老板娘的福,她们能见着姚总拖家带口的样子,一时之间,不少人都下了楼,趴在一楼电梯旁边的楼道拐角里偷看。 沈倩倒是没有发现身后那群可爱的女同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厅里,连着吃了好几颗糖。 吃到第五颗的时候,姚信和下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模拟间里的测试服,一边脱下来丢给旁边的陈大泉,一边把沈倩的手往自己兜里一揣,问她:“怎么突然化妆了。” 沈倩眨了眨眼睛,装模作样地翘着兰花指说到:“你管我呢。我沈倩现在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星,出门不得注意着点儿啊。再说了,咱们今天是去见陆曼那个奶粉精,我不把自己拾掇敞亮点儿,难不成让她吃饱了撑的,再来说一句,‘哎呀沈小姐,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阿和值得更好的’。” 姚信和挑了挑眉毛,被她这活灵活现的样子都给逗乐了,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回答:“天天晚上不跟我睡,到了别的女人面前,倒是挺会龇牙咧嘴。” 沈倩听见他的话,简直要跳起脚来,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眼睛到处乱看,嘴里轻声喊着:“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不跟你睡啊,你能不能好好当个人了,我一粉丝上百万的大明星,是你想睡就睡的吗。” 姚信和一愣,想着,他的睡,跟沈倩理会的那个睡,还真不是一回事儿。 但他也没解释,抓着那只捂在自己嘴上的小猪蹄儿,亲了一口,低声答道:“行,姚太太说什么都对。” 两人牵着手离开,一路上沈倩还挺不高兴,在那里时不时就扭上一扭,留下安全通道里面的一片哀嚎——神秘英俊的老板终于下了凡,可身边已经有了个修炼多年的狐狸精,虽然狐狸精有点儿胖,但仔细一看,两人还挺般配,就像天赐良缘,谁都插不进去。 陆曼这边住的医院离公司不远,她的脸倒还是和之前一样,知性优雅,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躺在床上,显得弱小可怜。 姚信和全程也没有单独和她说话。 倒是沈倩,看见她的伤势,难免有些同情,给她递了个苹果,小声说到:“陆曼,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呢。” 陆曼此时已经不复早时盛气凌人的模样,低着脑袋说话,也难得多了些真心:“我没有想过要抢走阿和,沈小姐,真的,我只是无处可去。” 沈倩不知道她这句话从何而来,她之前见过陆曼不少虚伪做作的模样,但唯独今天这一句话,竟然带了些真正绝望的味道:“陆小姐,你…好好保重吧。” 陆曼看着自己手上的苹果,不再说话了,直到沈倩跟着姚信和离开,她才对着两人的后背,扯着嘴角笑笑,闭上眼睛,轻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沈倩没能看懂这个女人。 就像,她可能也偶尔看不懂自己。 回到家里。 沈倩这个晚上难得同意了姚信和跟自己一起睡的要求。 她如今激素分泌还没完全上来,那方面兴致不高,姚信和对此也不着急,他其实真正想做的,不过是抱着沈倩的身体简简单单睡上一觉,手里能时时刻刻摸着她平滑丰润的皮肤,这就很让人满意。 于是,得到了自己夫人垂怜的姚先生,第二天终于在家里练习起了深蹲和仰卧起坐。 沈倩不知道姚信和去过男科医院的事儿。 她还以为这是每个即将迈入三十岁的男人,成为父亲之后的庆祝方式,对于一个儿女双全的男人来说,良好的身体,的确很是重要。 姚小糖的学校昨天已经正式放了寒假。 这个学期,她的成绩依然保持在年纪前三,更难得的是,过去让老师操心的孤僻个性,如今也得到了改善。 只是依旧不大爱动,经常拿着本书坐在一个地方,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沈倩知道,姚小糖这个习惯,其实是受到了家庭环境的影响。 毕竟,姚信和回到家里,也不爱溜达,除了在健身房运动,就是在家里找个地方看书。 沈倩因为生下了大儿子姚绪衍,心思纤细了许多,担心姚小糖吃醋,平时对这个女儿越发上心,如今她一点小小的毛病,她都恨不得把它一股脑掰过来。 于是躺在床上琢磨了两宿,沈倩灵机一动,终于想着了好方法,斥巨资,给姚小糖买了一个高大威猛且极具动手能力的玩具。 姚信和下班回来,见着堆在前院拆开了的大包装盒,还有些纳闷,看见阿姨,便问她:“沈倩这是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阿姨一脸笑意地回答:“是太太给小姐准备的玩具,太太真是太聪明了,我就没见小姐这么开心过呢。” 姚信和听她这么说,也难免生出了些许好奇,脱了鞋进屋,走到阳光房里,打开后院的门一看。 嚯,一台半个人高的挖掘机! 姚信和觉得自己实在搞不懂他这个老婆,成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不光不了解沈倩的脑子,他还不了解自己。 因为姚信和走过去瞧上两眼,左右围着走了一圈,竟然自己也生出了一股想要上去试一试的冲动。 姚信和过去没接触过挖掘机,但说实话,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挖掘机的魅力。 于是,姚信和一脸严肃地站在原地踟蹰了老半天,见周围没人,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坐了进去,一拉旁边的档位,挖掘机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他这下心里的冲动越发得到了响应,握着手里的调档器,就像是在做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眼神专注,动作迅猛,挖掘水平高杆无比,然后听屁股下面的座位,“咔嚓”一声,坏了。 姚信和虽然看着清瘦,但身上毕竟都是肌肉,体重其实不轻,坐在这么个儿童挖掘机里,大腿使劲一甩,哪里能不出事。 沈倩这时刚带着姚小糖吃完了水果出来,原本想陪她再玩儿一会,没想到原本好好的挖掘机,被姚信和坐得塌下去一块,旁边发光的指示灯也蔫儿了吧唧的,只剩两个还在喘着气。 姚小糖原本高高兴兴的脸上,一下就屯上了泪花儿,站在原地,开始哽咽起来。 沈倩叹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男人,目光炯炯有神,跟范伟似的,一拍大脑门儿,捶胸顿足道:“哎呀呀呀呀呀呀呀,这位工友,这位不干好事儿的工友,我是万万妹想到啊,您老那么大一个屁股,干点儿啥不好,偏偏就要往自家闺女的儿童玩具里边塞啊!” 第41章 姚信和此时从挖掘机上下来,长手长脚往地上一摆,垂头思考,没有看眼前的娘俩。 姚小糖还算懂事,眼睛里的泪花儿酝酿了一会儿,到底没掉下来,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有那么点儿忍辱负重的味道。 沈倩见状也不能不安抚,蹲下来,拉着她的小手,轻声说到:“没事的糖糖,妈妈明天再给你买一个新的好不好,买个里面还有粉色小红灯的,你一转起来啊,它就嗡嗡嗡地闪,可好看啦。” 姚信和没有过去跟沈倩一起安抚孩子,只身一人去了地下室,没过几分钟,从里面拿了一个工具箱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打开后院的大灯,走到挖掘机的旁边蹲下,默默撬开上面的平履盖,双手撑在转车架的平台两边,低头开始查看里面的支重轮和转机。 姚小糖这会儿也不想哭了,拉着沈倩的手,轻轻地走到姚信和身后,看他拿着测电笔和螺丝丁零当啷一阵敲,眼睛里头全是好奇。 姚信和大一大二时,上过机械工程的公共课,对付简单的玩具挖掘机其实不难,毕竟里头没有总持油管,结构也相对简单,沈倩和姚小糖看不懂,就干脆乖乖坐在原地,一个给姚信和递水,一个给大佬扇风喊加油,架势摆得很足。 半个小时之后,姚信和闷着脑袋一阵捣鼓,挖掘机还真给他修好了,虽然外头的灯带还是要亮不亮,但下面的驱动轮和引导轮显然已经恢复正常,张紧弹簧被姚信和用新的简条代替,别说好不好看吧,至少姚小糖往里一坐,还真挺有模有样。 这一下,两母女又不觉得眼前这人是大坏蛋了。 站在原地,眼睛里纷纷冒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姚小糖坐在车上,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一边操控着前面的大铲子,一边扬声喊着,“爸爸最棒啦!” 沈倩这会儿也想起自家男人是理工高材生这件事儿来,一边用毛巾给他擦手,一边呜呜咽咽,看着像伤心,仔细一瞧,却是被感动的,“姚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厉害,你不知道,你这样神一般的双手,对于从小大脑不发达、四肢还不协调的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现在真的好庆幸,自己能嫁给你,咱儿子以后只要稍微继承一点儿你的优良基因,就算不能当大科学家,起码也能骗姑娘,得空了开着敞篷拖拉机出去兜风,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来,梦里都可能笑醒。” 姚信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沈倩这么不遗余力地夸自己,虽然媒介是一儿童玩具挖掘机。 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此时稍有得意的情绪。 男人毕竟天生就懂得享受女人的敬仰,虽然过去姚信和在大学拿奖的时候,也不乏有姑娘过来对他表示过敬意,但很奇怪的是,他那会儿心里,却是一点庸俗的满足也没有,如今仔细想来,也实在有些神奇。 姚信和重新站了起来,看着姚小糖玩得一脸开心的样子,低声告诉身旁的沈倩:“如果你喜欢这些东西,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工作间,那里面还有很多。” 沈倩的琴房在楼上,因为她喜欢在阳光明媚的空气里歌唱的感觉。 而姚信和的工作间却在地下室里,因为他享受那种独身一人坐在阴暗之中,脑部神经紧绷且思维高速运转的乐趣。 沈倩刚刚见识过姚信和的本事,此时对于他的工作间,难得也生出了一点兴趣,吃过饭,等姚小糖抱着姚绪衍开始乖乖看起了动画片,她就主动跟姚信和提起,想去他的工作间里看一看。 姚信和点头答应,虽然脸上表现得很是平静,但从他情绪略微伏动的眼睛里,沈倩还是发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兴致盎然。 工作间不大,相比于琴房来说,显得紧促许多。 这地方沈倩平时不爱来,每个星期,也就阿姨过来打扫一遍,清理清理里面的杂物和废弃品。 屋内的灯光打开,整个空间立马显露了出来,两边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器械让人应接不暇,靠窗的工作台上,放着两座小型机器,下面的木盒里,丢了不少碎屑和白色模具。 沈倩望着眼前这个堆砌着各种软机械和电子屏幕的工作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站在姚信和的身边,听他用平缓的语气介绍屋里每一个惊奇的小玩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触及到了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心里最简单,也最赤城的那点儿孩子气。 两人在屋里看了好一会儿,沈倩右腿发酸,终于在右边的座位里头坐下,歪了脑袋笑着问到:“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还远远没有了解过你,不对,应该说,我没有了解过你们男人。我以前去过我爸的器械室,去过我哥的医疗间,也跟你这儿一样,每一个小东西都让我觉得特别特别好奇。诶,我说,你们男同志,平时是不是每天睡觉前都在想着怎么毁灭地球,或是拯救世界啊?” 姚信和想了想,十分严肃地回答:“我偶尔也会想想你。” 沈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头表示肯定:“那可真不得了,我和拯救世界一样重要啊。” 姚信和无比正经地纠正:“你比拯救世界重要。” 沈倩脸上一红,觉得美人如今可有点儿不好忽悠,于是转了转椅子,有些惊喜地看见了投屏仪器里面的照片,脑袋往后靠,问到:“这里怎么有我的照片呀?” 姚信和脸上表情一顿,轻咳两声,眼睛看向外面:“就偶尔…照的吧。” 沈倩不信,按下开关,继续瞧了一会儿,好家伙,简直没眼看! 里头除了自己吃东西时的照片,还有她弹琴唱歌时候的,甚至有两张是她偷懒从浴室出来没有穿睡衣,一股脑冲进被窝里的残影,最过分的是后面几张,她睡着了之后的光体,胸口大开,阴影交错,白得透亮,粉得勾人,特别有种两性暗示的味道。 沈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煽情的时候。 姚信和这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盖住沈倩想要继续翻看的爪子,低声说到:“这个手机是我专门加密处理过的,有三个中控点,里面还有人工反侦,平时只会放在这个工作室里,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现在删除掉。” 沈倩难得见到姚信和这样紧张的样子,故作思考了半分钟,唉声叹气地回答:“我没有不喜欢啊,我就是觉得…” 说完,她伸手把男人的脖子抱住,看着他紧紧抿起来的嘴唇,说到:“…姚先生的摄影技术有待加强,里面没一张有我本人好看的。” 她这话说出来可实在有些没脸没皮,毕竟,姚信和的感情表达不佳,但审美却是挺好的,基本上里面的照片,都能算得上有艺术感,就连沈倩自己一眼看过去,也会感觉到一股十分高级的性吸引力。 但姚信和沉默一晌,低头碰了碰她的嘴唇,居然承认了:“这可能有些难。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比你本人更好看。” 沈倩这一下,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毕竟,她人生至今近二十四载,看过无数缠绵悱恻的小说,骂过无数狗血淋头的电影,唯独没有被这样一个美人切切私语过。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男人是早有图谋,还是突然打通了体内情话制造的任督六脉,又或者他在心里真就是这样可怕地认为的。 无论如何,沈倩感觉很高兴,那点儿久违了的情欲似乎在这样思想的愉悦中,一瞬间回归了自己的身体,迸发出格外蓬勃的生机。 于是,她站起身来,把自己乖乖地窝进姚信和的怀里,抬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胸口,小声嘟囔着告诉他:“有点胀。” 姚信和没有回话,从沈倩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他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然后低下头来,将沈倩抱在旁边的工作台上,双臂支撑在她的身体两边,靠过去,压着嗓子问到:“要…在这里弄吗?” 沈倩前一阵已经请了月嫂来家里,平时少有再发生涨奶的情况,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撒谎的原因,难得地生出了些许心虚,侧着脑袋,也不敢看人,只是双手撑在工作台上,不动声色的、把胸口往前面挺了挺,牙齿咬着下面的嘴唇,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 姚信和于是将自己的手指慢慢伸过去,这会儿倒是也不讲究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刚刚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忽的就听外面传来姚绪衍的哭声。 沈倩这一下哪里还有什么旖旎心思,猛地把手臂捂着胸口的位置,从工作台上蹦跶下来,快步往后院里跑,打眼就看见那里姚小糖正抱着自己弟弟在那里一个劲地哄呢。 沈倩蹲在两个孩子面前,问到:“怎么了?” 姚小糖有些自责地回答:“我想带弟弟一起玩挖掘机,没想到,它突然一下,又坏啦!” 第二天,沈倩醒得有些晚,起身的时候,睡衣挨着了前胸的皮肤,有些隐隐的刺疼。 沈倩在心里骂了姚先生一声衣冠禽兽,换了身衣服下楼,刚刚打开自己的购物平台,就见自己挖掘机的商品评价下面已经被留了一句话——广告虚假宣传,最大承压并未达到两百,转车架平台材质过于粗糙,谨慎购买。 下面紧接着就是商家的一句哭诉——大哥,您要不粗糙,您买真的去啊。 沈倩笑得肚子发疼,最后主动将这一句评论给删除,在家里傻乐了整整大半天,直到下午姚家打来电话,说是老太太病了。 老太太平时吃斋念佛,一看就是打着长命百岁的主意。 如今突然一下病了,实在很是让人忧心。 可沈倩知道这病的来由,说起来,还得算在陆曼身上。 前一阵从医院回来,姚信和在车上就告诉沈倩了,老太太之所以对陆曼另眼相待,除了陆曼十几岁就来了陆家的缘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长得跟老太太当年早逝的大女儿有那么点儿像。 沈倩当时听完这话,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因为,老太太这一番作为,很难不让她想到当年接替自己母亲进门的刘丽萍。 她甚至有一瞬间哭笑不得地想着,是不是每一个年轻时呼风唤雨过的老太太人生里,都有那么一个命不怎么好的闺女,或是病逝,或是意外地死去,总之,她得成为人们心中不可触碰的存在,被自己父母纪念的方式,就是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戏子”鸠占鹊巢,然后老老实实地成为一段过去。 但老太太如今已经到了耄耋之年,脾气有些倔,自己认定的事儿,往往很难有人能够改变,如今,陆曼这一场自杀弄得太过惨烈,老太太一时心软,免不得要在家里找找出路。 姚信和带着沈倩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刚刚才喝了药,看着姚信和跟沈倩握在一起的手,扶着额头躺下,招了招手,张嘴说到:“阿和,你有空,也去医院看一看陆曼,她最近日子过的,很辛苦。” 姚信和在老太太身边坐下,给她剥了个橘子,低声回答:“您请的护工比我要专业多了。” 老太太这下又不高兴起来,语气也带了些强硬,“护工和你是一回事吗!” 姚信和一挑眉毛,回到:“您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知道我和护工不是一回事,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呢。您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孙子是结了婚的人,我现在家里有儿有女,妻子才出月子没多久,我有什么义务去看一个对我心怀不轨的女人?” 老太太这下是真生气了,一捶床单,开口问到:“心怀不轨?什么叫心怀不轨?她要是真的心怀不轨,你能活到现在?你能结婚?能生孩子?能让你找着你这宝贝老婆?” 姚信和没有说话,旁边的沈倩不乐意了,挨着自己的男人坐下来,眼睛眨巴两下,看着老太太,一脸好笑地问:“奶奶,您别不是老糊涂了吧。陆曼再怎么亲,那也是外人,值当您这么发脾气指着自己孙子骂呀?” 老太太这会儿又看向了沈倩,嘴里说到:“我还没说你呢,都结了婚的人了,还整天吃醋小孩子脾气,阿和偶尔去看看陆曼怎么了,她是自杀过的人,是要活不下去了才这样,有什么东西比一条人命更重要的!” 沈倩听见老太太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后背往座位上一靠,回答得客客气气:“嗨,您看您说的,怎么的,自杀的人就挺牛逼呗,全世界都得陪着她伤春悲秋不能活了呗?不是,我也就奇了怪了。咱们每一个人生下来,命不都是父母给的,日子不都是自个儿过的,来这世上走一遭也不容易,难不成除了感情就别的事儿可做了?她一个会因为一点屁事儿就去自杀的人,凭什么让其他勇敢努力活着的人去陪她做戏啊。” 老太太见她嘴巴这么利索,想到她之前那些荒唐的事,心里更加不舒服了,“陆曼也是受过难的人,她小时候被她那个挨千刀的爷爷侵犯过,你以为她日子很容易吗!你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一辈子没吃过苦,怎么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这话说完,姚信和想要说话,沈倩却拉住他的胳膊,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老太太,重新说话了:“所以在您心里,一个人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开始,她的下半辈子就得一直浸泡在苦水里,不能爬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呗?呵,奶奶,不瞒您说,我是年轻人,我是没怎么吃过苦,但我从不会看不起那些拼命改变自己的人。我的助理琳达,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六个兄弟姐妹,没关系没背景,在北城这么大一城市,全凭自己的双手奋斗出来;我发小,打小没爹没妈,高中被个没良心的家教骗了,怀孕堕胎还要被家里人打骂,现在不照样好好过着日子,成了民政局的优秀员工。文学作品是需要逻辑,但现实往往全都是荒诞,要按照您和陆曼的想法,受过伤,就没奔头了,那谁还去努力活着啊,认命呗,跳楼呗,排着队去投江呗。” 说完,她见老太太指着她,像是又要拿长辈的架势压人,立马继续说道:“还有,您别觉得自己对我姚哥有多好,也别拿着长辈的气势来指责谁。您这就是自我感动,当年您要是真这么舍不得我男人,就使劲把他找出来,而不是过了几年就把姚信鹏接回来,接了我男人的位置。你们要是真想他好,就不会一点儿不理解他的事业他的理想,等他做出点儿成绩来,才想着让他回来给你们争光添彩!现在姚信和跟我结婚了,我是他老婆,你们不疼他,我自己疼!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好不容易养得白白胖胖的男人,您让他去被别的女人祸害?这事儿啊,我不同意,您要是再逼我,我就干脆回家找我老太太去,您知道我家老太太的人,骂起人来跟谁都不虚!”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 沈倩脸上还显得挺不服气的,姚信和在她旁边看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抱着她,有些自责的样子:“说了让你别跟我一起过来。” 沈倩歪了歪头,靠在他肩膀上,没好气地哼哼:“我不过来,不过来你就这么闷头被老太太骂啊。哼,我才不呢,我姚哥这么厉害的人,就得好好在神坛上待着,就得好好创造科学、奉献社会,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你。” 姚信和勾了勾嘴唇,眼睛里带着一点隐约的笑意,“陆曼的事,过一段时间,老太太就不会管了。她前夫在加拿大贩毒,国内的警察早已经盯了他很多年。” 他这话说完,沈倩一下就懵了,就像思想的频道一下从《真情你我》跳到了《今日说法》似的,眨巴眨巴眼睛,傻乎乎地问到:“所以陆曼自杀,其实是想脱离她这个前夫?” 姚信和摇了摇头,老实回答:“这一点暂时还不清楚,我对于他们的关系不在意,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我师兄金大山的死,是不是因为陆曼婚内出轨,所以受到的波及。” 沈倩知道姚信和在美国最初的几年过得不容易,金大山那时帮过他不少,如今,她见姚信和为了这桩陈年旧事神情低落,连忙开口岔开了话题,不想让他再多想:“嗨,慢慢查,总会有结果的。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妈今年会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啊。” 姚信和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侧脸问到:“你妈我妈?” 沈倩笑嘻嘻地回答:“你妈,白阿姨,她一开始不是喊我们去英国吗,老太太现在病着,咱们也走不了,我就在她面前一顿撒娇,她答应我,今年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啦。” 她这话说完,姚信和好半天不说话,还是沈倩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她真的答应了?” 沈倩瞧见他这一副意外却又要装作镇定的模样只想笑,点了点头回答:“真答应啦,这事儿我还能骗你啊。对了,还有一事儿得跟你商量。你看,我现在身体不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么,咱请的这月嫂虽然人挺好,但家里多了个人,毕竟不方便,加上你妈挺注重隐私的,所以我想,干脆过几天,你就让人走了吧,咱们把这个月的工资给她算满,也不亏待人家,你觉得怎么样。” 姚信和想了想,认为可行。 于是,没过几天,他就把小月嫂这两个月的工资都给结清,顺便还给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小月嫂是专业的月嫂。 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三年从业经验,手持各类专业护理证件,往那一站,格外值得信任。 但小月嫂也有苦恼,比如最近,她就觉得自己的男主人对她有点儿意思。 虽然男主人长相惊为天人,家庭条件又十分出众,但小月嫂是十分具有道德责任感的月嫂,如今得知自己的工作结束,虽有遗憾,却也难得松了口气。 离开时,与姚信和道别,她忍不住道谢:“姚先生,谢谢你,每次早上特地给我们准备一些水果放在厨房里。” 姚信和站在原地,想了一想,脸上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我们吃的东西一般都在冰箱里,放在外面的,应该是阿姨忘了收拾,这不好,隔夜的水果,会有细菌。” 小月嫂捂住自己的肚子,下意识感觉到了一点疼痛,她僵硬着嘴角的肌肉回答:“那可能是我误会了。不过上一次,我前男友过来纠缠,您没有告诉别人让我难堪,我也很感激。” 姚信和思考一阵,没有找到相应的画面,于是回答:“对不起,我没有这样的记忆,事实上,我是近视,没有戴眼镜,十米之外应该人畜不分。” 小月嫂这下不捂自己的肚子,改捂胸口了,她使劲咳嗽了两声,诚心说到:“但如论如何,还是要感谢您这一段时间的照顾。希望您和姚太太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姚信和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点头答好:“也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李小姐。” 小月嫂嗓子一卡,哽咽地说到:“我姓杨。”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嫂:这该死迷人的男人,没有心。 第42章 姚信和对于女人的心理一向了解不多。 在他这儿,这世上的人类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男人,女人,和沈倩。 之所以这样划分,并不是因为沈倩多长了两个蛋,或者少长了一对儿胸,姚信和会这样划分,完全是因为沈倩于他而言,即是朋友,也是爱人。 沈倩本身是一个兼容性极高的存在,她身边的交际一般也不会按照男女性别来分配,通常买着车就能跟人家老板称兄道弟,得个对折;剪着头又能给人家女发型师开导开导婚姻,哭着让人认了个姐姐。 在沈倩的世界里,自己的快乐需要被人分享,他人的苦难,也值得被同情。 所以姚信和曾经猜测,自己这个妻子上一辈子,真的有可能是那寺庙里活了百年的祈愿乌龟,被人双手合十求了一辈子,如今转世为人,一心要来服务人间各类疾苦百姓。 白迎蕊作为命运坎坷的婆婆,或许也是沈倩希望拯救的故事之一。 白迎蕊来的时候,北城正好在下雪。 姚小糖对于自己这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奶奶,显得很是畏惧,躲在沈倩后面,话也不敢多说。 倒是姚绪衍,十分不跟人见外,咧嘴一乐,咿咿呀呀一阵闹腾,见面就是一把汹涌的尿意。 白迎蕊脾气还挺好,大抵是有些隔代爱的缘故,对待姚绪衍,比对待儿子姚信和可要温柔亲和多了。 姚信和今天难道提早下了班回来,见着自己这个母亲,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欢迎,只是低头问了声好,换了衣服下来,坐在餐桌边上,看着她逗弄自己的儿子。 沈倩在家里陪了白迎蕊一个多星期,临近小年夜的时候,接到了南广电视台小年夜晚会的录制邀约。 乔可儿也在受邀之列。 沈倩生完孩子之后一直在减肥,怀孕前期她有些瘦下去的体重,后期又渐渐增至了一百五,如今,三个多月的时间,陆陆续续降下来二十来斤,虽然不能算胖,但胸部的规模相较于过去,还是肉眼可见的丰硕了许多。 其他电视台也给她发出过邀请,只是沈倩没有答应。 如今决定参加南广电视台的小年夜晚会,一来,是为了感谢严文生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二来,也是她体重得到控制,的确应该在观众面前露一露脸,给粉丝们吃个定心丸。 毕竟,以朱教授为代表的一群粉丝,现在整日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偶像是不是还在喘气。 乔可儿倒追朱教授这事儿,说起来在他们工作室里不算新鲜。 要不是琳达上个月去了英国进修,沈倩觉得,她都有可能帮着乔可儿制定出一整套完美的追男人方案来。 沈倩这一次去南广录制节目,琳达不在身边,所以她就带了李茜过来。 化妆造型师是姚信和专门请的,大几十万的价格,价格挺贵,效果挺好。 白色掐腰长裙,高级奢侈品牌的限量款,轻薄,洋气,还低领,胸口白花花的皮肤那么一露,亮得晃眼,不仅丰腴性感,还有种成熟的美艳。 姚信和去年跟电视台的合作十分愉快,《歌者》节目的收视率高,上和通信下属电子产品的当季营业额也比去年整年高出了三成。 于是今年的小年夜晚会,他作为合作品牌方也同样得到了邀请。 沈倩原本在化妆间对台本,低着脑袋一阵背,抬头见自家美人过来,脸上立马一喜。 可还没等她张嘴说一句话,那头衣冠楚楚的姚信和就把人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往旁边的小房间里一塞。 旁边这小房间是放道具的地方,就四五个平方,黑漆漆的,也没有灯。 沈倩被他弄得满头雾水,刚低下头,就隐约看见自己胸前埋着的大脑袋,抬手还没来得及把人往外推,皮肤上就感觉到了一点湿濡的触感。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遇着这样蛮不讲理的姚信和,捂着嘴巴,全身都透露着紧张,只是心底深处,又有点儿说不出口的刺激。 外头晚会工作人员在那里走来走去。 姚信和却在里面做坏事,心里也不知是藏了什么火,吻了一遍不够,还要伸手把前面刺绣的厚布给扯下来,最后,把沈倩弄得晕头转向,嘴里直哼哼,他才把人放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皱眉说到:“下次不请这个造型师了。” 沈倩这会儿脸上还红着呢,皱着鼻子瞥他一眼,小声嘀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姚先生,您可要点儿脸吧。” 姚信和浑然不觉这是批评。 往外面一站,心止如水,丝毫看不出之前在小道具间里的霸道模样。 沈倩的节目位置放得很前,九点多钟就从舞台上下来了。 严文生在后台找了她老半天,见她想去换衣服卸妆,立马摆手阻拦,说是要给她引荐两个圈内大佬。 严文生乃是电视台里的老资质,对于沈倩,一向有种伯乐的自豪,加上,她又是顾兰青的女儿,所以平时遇着什么好事了,总想着能带一带她。 沈倩对此也很懂得感恩,逢年过节的,总会发个短信问候问候。 只是今天,兴许是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站立过,她从后台见完人出来,浑身都泛着酸疼,正准备先行回酒店,在化妆间换了衣服出来,还没出门呢,就被一个小孩儿堵在了门口。 小孩儿长得挺高大,一米八往上的个头,穿着打扮也成熟,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年龄。 沈倩之所以知道小孩儿的底细,完全是因为他亲妈就是刚才沈倩见过的大佬之一,这孩子据说今年才刚满十六。 小孩儿面对沈倩挺不客气的,估计因为在国外长大,普通话说得带了一股子新疆羊肉串儿的味道,长腿往自己这边一迈,张嘴问到:“约吗?” 沈倩觉得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立马“啧”上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在跟我说话啊?” 小孩儿乐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巴里,试图把身上的社会气质更加凸显一点,“不是跟你,难道还是跟别人。你放心,我技术很好的,我看你身材这么好,平时应该也不挑吧。” 沈倩差点没被这小孩儿给恶心着,冷笑一声,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运动鞋上。 小孩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捂着叫闷哼一声,见沈倩离开,立马把怀里的车钥匙放在地上滑过去,嚷嚷着:“陪我睡一个晚上,这车就给你。” 沈倩觉得这国外长大的小屁孩就是根不红苗不正,就这么大一点儿的人,毛都没长齐呢,思想就开始打滑,明天,你要让他插土里,他说不定都要觉得自己操了一整个地球。 于是,沈倩压根没搭理这人,呸了一声,扭头就走。 小孩儿这会儿也来了脾气,快步跑上前来,抓住沈倩的手腕,目光盯着她,一脸故作深沉的模样说到:“女人,你别跟我玩儿火。” 沈倩皱起眉头来,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小孩儿,咳嗽两声,想笑,又觉得这样可能不大好。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等她回过头来时,小孩儿已经从地上被姚信和给直接拎了起来。 沈倩抬头傻不愣登地望着自己男人,觉得他这样子可实在帅得有点儿合不拢腿。 小孩儿兴许是年轻气盛,还有些反抗的意思,只是到底不如受过专业训练的姚信和,只扑腾了两下,就被结结实实地压倒在地上。 姚信和踩着他的胳膊,接过陈大泉手里的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把用过的东西扔在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告诉他:“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今天留你一双手,下次再敢觊觎叔叔的人,叔叔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他将自己的大腿略微用力,得到小孩儿的一阵哀嚎,招手让陈大泉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从演播厅的后门出来,沈倩跟着姚信和上了外面李茜的车。 她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有那么点儿虚,靠过去,笑嘻嘻地问到:“你就走了啊,不看完晚会吗。” 姚信和没有回话。 沈倩于是又抬手,有些狗腿的给姚信和捶了捶肩膀,小声问道:“咳,今天累了吧,我看你刚才还和政府的人在说话,哎呀,你们这些搞企业的人呀,就是不容易,你看我…” “你那里好了没有。” 姚信和突然打断沈倩的话,侧过脸来,看着她来了这么一句。 沈倩脸上表情一下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冷不丁的一红,小声回答到:“好、好了呀。” 姚信和见她这副反应,心情顺畅了不少,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耳朵,靠在旁边,低声说到:“那咱们今天就先不回去了,我让人在酒店换了个大房子。” 沈倩听见他这话,身上立马打起抖来,心里很是没底地想着,您老这是准备闹出多大的动静啊,我这么个德艺双馨的人民歌唱艺术家,看着挺扎实,其实是虚胖,能遭得住你这一阵造吗。 姚信和还以为她这是在害羞呢,低下头,咬了咬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捏着她脸上的软肉,沉声说到:“我技术不好,但我会学,我年纪大点儿,但我的生理机没有老化。以后,你也不需要去看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前面的司机和李茜这会儿目不斜视地坐在前面,故意把车里的音乐调得挺大,后面两祖宗说话的声音他们听不见,可是衣服摩擦的声音却跟加了扩音器似的,一股脑往那他们耳朵里头钻。 李茜离婚之前对夫妻之间的那点事本就不怎么热衷,如今遇着这么一茬,只觉面红耳赤,她毕竟没有想到,沈倩这个老公看上去风光霁月,清心寡欲,可是私下里面对自己的老婆时,居然是这么个鬼样子。 两人后来回到酒店,下了车,也没管后面车里的人,抱在一起上了楼,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直接开始互啃。 这一次,沈倩也不知是不是思想准备做的比较充足,又或是姚信和意识清醒,更能控制住自己,两回合下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让人感觉良好,每一次的时间也有所进步。 沈倩第一次虽然还有点儿疼,但第二次明显好了很多,只可惜,两人毕竟还没有达到真正和谐的匹配,她刚刚有点感觉,伸着脖子嗷了两嗓子,姚信和那边眼看着就奔赴了革命的目的地。 沈倩对此表示体谅。 见姚信和皱着眉头不说话,还连忙凑过去,抱着他一脸夸张地说到:“你说,我的粉丝要知道,自己的女神在宾馆被人弄得嗷嗷叫,他们心里得多痛苦啊。” 姚信和见她这么说,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儿,反手把人抱进怀里,很是严肃地回答:“正常人类,是不会单纯依靠想象来满足身体需求的。” 沈倩于是歪着脑袋问:“那你青春期的时候,就没有想象过女孩儿的身体吗。” 姚信和无比诚实地回答:“没有。那让我觉得很恶心。”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一点阴沉的表情,“我十八岁那年,把我二婶的侄女和我堂弟在地下室里关了两天,因为我发现他们在我的卧室里胡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赤裸的画面,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这种事,实在很让人恶心。” 沈倩这下也抬起头来,拉着姚信和的手指,两人交握在一起,气鼓鼓地说道:“怪不得我第一次去你家看老太太的时候,你那二婶老在我面前说你坏话,说什么你只跟男人玩儿,还说什么强奸未遂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说完,她又抱着自家男人,不满地抱怨起来:“那个时候,姚哥你连我的身体都没见过,居然先见过了其他小妖精的身体,好气气哦!” 姚信和低声轻笑,转身把人压住,亲在她的后背上,眼神里隐隐带着些阴霾,语气却十分平静地说到:“但只有你在我眼中,才是女人的身体。” 第二天,两人起得有些晚,没有在南广多做停留,下午赶回了北城。 姚绪衍的百日到了。 姚信和没有按照老太太的话给自己的儿子大办,只是在家里请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还有顾兰青过来。 陈大泉会带着林湄出席,沈倩不觉得意外。 但顾策带着颜医生过来,姚信和却是有些意外的。 颜医生倒是一点儿不生疏,往那一坐,格外自来熟。 沈倩得知颜医生是专业的男科医生,眼中满是崇拜,招呼她去后面的茶屋里头说话,跟林湄一人端坐在一边,就像两个中学的好好学生似的。 颜医生对于姚信和的老婆其实一直挺好奇,如今见着沈倩的真人,觉得他可实在有福气,想着,两人要是以后“配合”默契了,姚信和再来找自己看病,怕是要因为肾亏的原因。 沈倩这会儿才跟姚信和有过一次看似成功的“经验,”如今遇着颜医生了,忍不住就想要虚心请教:“颜医生,您说,我老公,他和我的夫妻关系,以后能更和谐一点吗。” 颜医生挥手说到:“你放心吧,你两肯定没问题。” 沈倩一脸高兴:“真的啊?” 颜医生点点头答:“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你看你,身材这么好,声音还这么好听,干嘛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沈倩这下又脸红起来,低着脑袋不说话。 颜医生看了看她的反应,便又问:“对了,你两在干那事儿的时候,会互相表白么。” 沈倩一愣:“表白?为什么要表白?” 颜医生轻咳一声,一脸老诚地回答:“因为你家男人啊,其他都挺好,就是这方面可能有点缺乏常识,然后导致自己有些不自信,所以你平时啊,多跟他表一表白,让他知道,你有多稀罕他,这对于他的思想稳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沈倩抓着头发问:“可我都给他生一个儿子了呀。” 颜医生一脸不同意地摇了摇手指:“啧啧,这事儿你给他生了八个儿子也不顶用!你知不知道,中国式婚姻的悲剧,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夫妻理所当然的把亲情和爱情混淆在一起。久而久之,亲情不达标,爱情又不纯粹,所以两口子才容易出事儿。” 沈倩这会儿听见颜医生的话,再一看过去,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起了一股智慧的光芒。 颜医生受不得这样的目光,轻咳一声,连忙开始自我剖析:“我跟顾策啊,其实也有这么个问题。” 沈倩这会儿立马回过神来,看着她问:“颜医生,您喜欢顾策啊?” 颜医生瘪了瘪嘴,回他:“不知道,可能只是觉得有点儿亏欠吧。” 沈倩有些不解,“亏欠?为什么?” 颜医生支吾了一晌,小声说到:“他十五六岁那会儿,看见了我妈跟他爸做那事儿,所以一直,可能有点儿心理阴影。” 沈倩琢磨不透,又问:“顾策的父母不是从小离婚了吗。” 颜医生咧嘴一乐,“是啊,所以他不就一直认为我妈是第三者嘛。” 沈倩“哦”了两声,还是不太懂,于是吃了一口水果,只能问到:“那颜医生您那方面没什么心理阴影吧?” 颜医生听见她的问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我看着像是有心理阴影的人吗。我在美国的时候就交过四五个男朋友,回国之后,又交了几个亚洲的,到最后,发现还是亚洲男人更适合我。哦对了,小沈,你男人有白种血统,你以后啊,也得注意点儿啊。” 沈倩脸上一红,终于小声说起实话来:“我觉得…其实还好,我有时候,刚来了感觉,他就没了。” 姚信和这人在床上格外墨迹,前面的戏格外长,平时又喜欢对着沈倩那一对白面馒头使劲嘬,有时把沈倩弄得整个人不上不下,特别尴尬。 颜医生听见她的苦恼,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跟能力无关,你得好好锻炼他,不然,你俩平时,就一起看看颜色小片儿什么的,那玩意儿虽然假,但对你们这种初学者来说,好歹也算有用。” 沈倩于是立马摇头如鼓,“不行不行,我男人看见其他人做那事儿,心里会恶心的,男人女人都不行。” 颜医生眼睛睁大,忍不住感叹:“嚯,不得了,你男人这是当代桃花夫人啊,笔杆子光会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摇。” 沈倩脸上一乐,“你看的出来他爱我啊?” 颜医生“嘶”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你俩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还在这玩儿纯情,跟中学生似的,猜他是不是爱我呐?” 沈倩摇了摇头,连忙为自己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想着,我男人,是不是以前没遇着过我这样的品种,就挺咋呼,挺热闹的,然后跟我待一块儿比较舒服,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爱情。” 颜医生酸得牙齿都要倒了,“他都为你上男科医院看病了,你还觉得这不是爱情?” “上男科医院很严重吗?” “那当然了!男人对这事儿一向避讳的很,只要不是不孕不育,谁他妈上男科医院啊。还不是想给你好一点的体验,想你两这婚姻牢固一点儿。” 沈倩这会儿又不说话,低着脑袋,小脸红彤彤的。 林湄在旁边听了老半天,这下也终于忍不住提问了,“那要是,他一直不肯和你做呢?” 颜医生这会儿才发现身边还有个学生呢,想了想问:“他有啥疾病吗?” 林湄沉痛思考两秒,回答:“他,脚气。” 颜医生这一下,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着眼前嗷嗷待哺等着学习知识的俩姑娘,喘了口气说到:“你们姐妹,找的这都是什么奇葩品种,嗨,算了,我自个儿看上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完,她起身,找来旁边的平板电脑,拿出纸笔,摇头晃到道:“行吧,今儿,咱们就来粗略地学习一下,男同志们的这个组织构造。” 三个女人在茶屋里面坐了两个多小时,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都已经摆上麻将桌了。 林湄和沈倩此时眼神涣散,看待自家男人时,就像是在看两个行走的大宝贝。 白迎蕊打小长在国外,但对麻将这东西却是格外痴迷。 顾兰青平时玩的不多,关键技术不行,年轻的时候,在沈家陪老太太和几个妯娌玩过几圈,向来没赢过。 陈大泉和顾策算是麻将中的高手,但论起技术来,还是不如老谋深算的姚信和。 但姚信和平时不爱打,他这个人自制力一向强得可怕,一切可能让他消耗时间的东西,他都得掂量着来,于是当天下午,他赢了一圈觉得没意思,把位置让给颜医生,就去后面看沈倩逗儿子去了。 当天晚上,一群人喝了酒,沈倩见外面下着大雪,索性让他们全部留宿了下来。 于是,顾兰青跟沈倩带着姚绪衍占领在了主卧。 白迎蕊则是一个人睡在客卧。 林湄和颜医生睡在姚小糖的房间。 姚小糖则被阿姨带着睡在了自己的房里。 最后,只剩下一个姚绪衍的卧室。 塞了顾策、陈大泉,还有姚信和三个大男人。 姚信和不愿意跟人睡,主动占领了旁边的长沙发。 陈大泉和顾策倒是不矫情,两人一头一尾,上了姚绪海的大床。 他两平时话多,睡前乐乐呵呵一阵聊,跟学生似的谈天说地,入睡了之后就开始不消停。 陈大泉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闷在被子里放屁。 顾策睡觉喜欢把头塞在被子里,这下可不得了,陈大泉一放屁,他就说梦话,一下化肥厂广告,一下是西气东输的伟大政策。 到了下半夜,顾策开始发起反击,跟谁家鹅被放出来了似的,一声一声打起呼噜来。 陈大泉不甘落后。 于是,这两个人,一声呼噜一声屁,那是一浪盖过一浪。 这边提出挑战,那边立马发来一片积极响应。 姚信和觉得自己今儿这觉是睡不成了。 坐在长沙发里,回想到临睡之前,沈倩望着自己,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有那张偷偷塞在自己手里的纸条,他的心里好歹得到了一丝安慰。 姚信和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平时习惯了睡觉有自己在身边,偶尔他因为热离开一点,她都要靠过来撒娇,如今自己突然一下不在了,晚上说不定她也睡不好觉,于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一摇头,打开手里的纸条,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说些什么肉麻的话。 然后戴上眼镜,定睛一看——顾策今天带过来的葡萄干好好吃哦。 姚信和一声不吭的把纸条关上,没说话,起身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面无表情地想着,明天,就把这群人赶出去,是的,就明天,多一天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嫂:该啊(大仇得报的笑声) 第43章 第二天起来,陈大泉精神有些萎靡,屁股上面两个巨大的巴掌印。 顾策体虚得更加明显一些,胃里反着酸,多年前治愈的鼻炎也死灰复燃,两个鼻孔忽闪忽闪,一个嗡嗡嗡地叫,一个像是堵了半辈子的气,就是喘不过来。 沈倩起来得也挺早,她昨天一夜好眠,从卧室里出来,整个人荣光焕发。 想到惦记了很久的葡萄干,立马一路小跑去了厨房,回来经过客厅的时候,瞧见沙发上那三个大男人,不禁一愣,拉着姚信和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仨,昨天晚上是做什么去了,我怎么看着,你们个个萎靡不振,像连夜偷了谁家的地雷似的。” 姚信和没有回话,低头看向她手上巨大的葡萄干,挺厚实一包,手指往里一捏,那包装袋还嘎吱嘎吱的响,吵得他心里越发闷堵。 等一屋子的人吃过早餐,外面的雪停了,姚信和立马下发逐客令。 沈倩跟姚信和一起把人送到了门口,挥着手看他们离开,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雪地里一身寒霜的姚信和,也不知怎么的,心脏“嗖”的一下就被爱情的小箭给射中了。 这其实不能怪她,毕竟谁让沈倩天生喜好美人呢。 而她这丈夫,又正好是一个极具病态意识的美人。失眠的身体精神不振,黑色头发落在冷白的皮肤上,黑白光影,轮廓分明,往白茫茫的雪色中一站,简直有如一副艺术品。 沈倩歪着脑袋看了一阵,心里大感满足,伸手拉了拉自己毛茸茸的大宽帽,缩着脖子一蹦一蹦地跳到姚信和跟前。 姚信和没有发现自家妻子眼睛里的热切,低头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一脸笑意的沈倩就率先开口了,鼻子因为外面的冷气冻得红了一小团,嘴巴一动,就连两边的酒窝也显露出一点格外甜美的稚气,“姚哥哥,我喜欢你。” 姚信和从小生得漂亮,姑娘们喜欢,大人们也偏爱。 只是他的性格实在冷淡,眼神也有些凶狠,年纪大一点儿,姑娘们开了窍,往往在他面前一站,还没说话呢,就要被吓跑。 这些人里,唯独沈倩是个例外。 姚信和沉默地呼出两口气,站在原地没有回答,转身拉着沈倩往屋里走,那点呼吸出来的白色水雾于是飘在两个人的视线里,仔细看过去,还能发现他耳后根上悄悄浮现出来的一小片粉红。 沈倩见状丝毫不见气馁,偷偷笑了一会儿,再接再厉,一路上“喜欢你”说个不停。 姚信和被她磨得实在没法当做听不见,轻咳了一声,便只能发问:“怎么突然说这些。” 沈倩不肯再往前走,抓起地上的一个雪球,往姚信和脑袋上突然一下砸了过去,嘟着嘴巴说到:“你管我怎么突然说呢,我沈倩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告白犯法啦。” 说完,她又抓了一个扔过去,气呼呼地喊:“某个当爹的,自己不跟老婆说喜欢,还不准老婆自己说吗!” 姚信和见她吐了吐舌头,撅起来的嘴巴往外嘟着,脸蛋气得像个河豚似的鼓了起来,衣领帽子上的白色绒毛包裹着一张圆润白嫩的小脸,整个人有如毛茸茸的一个团,手里发痒,只想要伸手过去捏她一捏,只是没想,他的胳膊才刚抬起来,家里的大门就被人打开,姚小糖忽然从里面蹿了出来,一把扑到沈倩怀里,大声喊着:“哇,爸爸妈妈打雪仗,居然都不喊我!” 她这话说完,沈倩立马玩心大起,咧嘴一笑,拉着姚小糖往后面的树下一蹲,母女两心领神会地互看一眼,抓起地上的雪球,抬手就往姚信和的身上扔去。 姚信和从小长在南方,很少见到雪。 他回到北城那年,城里倒是下着不小的雪,只是那时的姚信和,瘦骨嶙峋,浑身包裹着不见天日的伤口,除了北方空气里刺骨的凛冽,没有体会到一点雪的乐趣。 后来,他渐渐长大,孤僻的心性越发冷硬,玩雪这样的行为,也越发与他格格不入。 顾兰青站在二楼的窗台边上,看着下面闹起来的几个孩子,回头看向身后,抱着姚绪衍走过来的白迎蕊,笑着说到:“你这儿子啊,可实在拿我家圆圆没什么办法。” 白迎蕊站在她身边也往下看,瞧上下面姚信和难得打闹的样子,嘴角微微勾了一勾,轻声笑起来:“他的性格随我,能找到你家姑娘,是福气。” 白迎蕊是不容易亲近人的性格。 当年,她从中国离开,一个朋友也没有。 但在姚信和失踪的那十几年里,就算姚家已经早早放弃,却也只有她,依然坚持让人不断地寻找。 如今,姚信和娶了沈倩。 他们母子的关系依然没有亲近,同处一个屋檐下,两人的谈话也依然平淡无趣,只是因为一个妻子的出现,一个新生的生命,让他们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儿子和母亲。 “你过完年,就又要回德国了?” 顾兰青听见白迎蕊的问话,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那边的学生还在等着,不好耽误太久。” 白迎蕊于是没有再问,看了看下面的人,只是说:“你前夫前一阵让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你喜欢吃的,你走的时候,都带过去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揶揄,顾兰青听见她这样的话,抿了抿嘴唇,难免有一些尴尬。 白迎蕊少有跟人打趣,此时没有得到回应,又觉得意兴阑珊,把怀里的姚绪衍又往上抱了抱,轻声说到:“我倒也不是想给他传什么话,只不过,希望你能早点放下,或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不要白白蹉跎了时间。像我年轻时那样,可就不好了,人这一辈子毕竟不长,眨眼就过了,与其跟那些外人置气,不如好好宽待自己。” 两人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这个年纪也不会再去执着于什么情爱的往事,偶尔聊到个人的感情,也只会点到即止,个人自有缘法,缘法自有它的去处。 姚家老太太今年身体不适,漫长的冬日过得十分不舒心,得到新加坡的女儿来电,便决定今年去暖和一些的新加坡过年,顺便也在那里疗养一阵。 家里的小辈于是提前了几天,被喊去老宅吃团年饭。 沈倩对此没有意见,兴致勃勃地换了身喜庆的衣服,到了姚家老屋,得知老太太跟老爷子吵架的事儿,心里还挺好奇。 姚老爷子跟老太太几十年大风大浪过来,其实也不是一帆风顺,好些年前,姚信和的亲爹刚出意外的时候,老爷子就曾经跟一个老同学走得很是亲近。 虽然,那个老同学后来嫁人走了,老爷子表现得坦荡无比,但放在老太太心里,难免还是留下了一根咽下不下去的刺。 如今那女人跟着孩子回国养老,老爷子跟人见了一面,老太太得知此事,立马开始吵闹,这次会嚷嚷着去新加坡过年,想必也有着这件事的一些原因。 沈倩听着这些旧事兴致盎然,往那一站,磕着瓜子,格外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心思在里头。 老太太装模作样了大半辈子,菩萨的脸,苦主的心,成天嚷嚷着吃斋念佛不管俗事,但下面小辈们的家里事,她其实一样没放过。 如今,呼风唤雨的老太太自己也遭逢了情感难事,精神的高地崩塌了,世界和谐的外衣没有了,下面这些受过老太太指摘的小辈们,背地里,难免都会偷着乐上一乐。 姚信和和他们不一样,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格外的情绪,他平日里毕竟不动声色惯了,进了老屋,依然优先带着沈倩去老太太屋里问好,没想两人还未推门进去,屋里面就传来了自家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说过,我们只是老同学,你怎么到了这把年纪,越发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了呢。” 老太太站起来,指着老爷子的鼻子骂:“我胡搅蛮缠,我看你是起了歪心思,想另外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老爷子“哼”了一声,大声呵斥:“我都跟你过了一辈子了,就算要找,那也得找个体贴懂事的,哪里还会找那样脾气暴躁的!” 老太太这下更是来气,摇着手里的佛珠喊:“好啊好啊!你看,你说出来了吧!姚勇,你个没良心的,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老爷子觉得自己都没法儿跟这人沟通,一拍桌子:“我说什么了!你整天指画家里孩子们的屋里事,现在连我都要找点儿事情来管一管了吗。” 老太太一摔佛珠,“那能一样吗!” 老爷子道理摆得很足:“怎么不一样,你跟那个陆曼的事,别当我不知道!我看啊,你就是见不得孩子们关系好,平时吃饱了没事儿撑的,整天瞎琢磨,你这次去新加坡,我还担心你搅和得闺女和女婿不得安生呢!” 老太太这下简直要哭天喊地起来:“我是阿和的奶奶,我还能害他吗!人是有报应的,他得了人家的好,就得偿还,不能当那个白眼狼!” 老爷子可听不得这些,“嘿呀”了一声,甩手说到:“我看你就是念佛念傻了,什么白眼狼,我还说那陆曼是个不知好歹的呢。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你,但是阿和的家里事,你不准再掺和。人家小两口子过得好好的,你硬要来搅和两下,怎么,咱们大孙子真要私生活上出了问题,你脸上很有光吗?沈倩那是人家沈家放在手心里疼的宝贝闺女,刚进门就给你阿和添了儿子,更不要说,阿和现在整个人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他的眼光和资质,在咱们整个家里,那是头一份,我看中的接班人,我现在抓紧时间培养还来不及,你倒好,成天拿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儿烦他。你啊,赶快收拾东西,明天就给我到新加坡去!” 沈倩站在外头,缩着脖子差点没笑出声来,眼睛往旁边的姚信和身上扫上一眼,又把脸上的笑意老老实实憋了下去。 两人从姚家老屋里吃了饭回来。 姚信和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到家门口了,还低头坐在车上,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 沈倩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奇怪,便也没急着下车,慢慢地拉住他的手,侧身过去问到:“怎么啦?” 姚信和这会儿抬起头来,也没有瞒着她:“我没想过,爷爷会有让我接位的意思。” 沈倩愣了一愣,有些疑惑地问:“你是不想回姚家吗。” 姚信和眯了眯眼睛,点头答是:“我很不喜欢家族企业的氛围,三大姑,八大姨,关系复杂,整个体系的思想都过于迂腐陈旧,很没有开发价值。” 沈倩听见他的话,倒是也能理解。 毕竟,姚信和是理工出生,曾经从事科研行业,对于他这样的新兴技术型管理者而言,家族企业的运营模式,的确会让人觉得很是头疼。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家族企业虽然关系复杂,可掌舵人的权利也大呀,如果,你真的想要把公司办起来,那你们家里的资本和背景也是很大一个保障不是吗。当然了,我这也只是一个外行人的看法,真正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不过,无论你到时候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会一直支持你的。” 沈倩这话说出来,其实约等于一番空谈,没有多少建设性,只不过,她语气里的偏护让姚信和心里觉得很是踏实,毕竟,一个男人在自己的事业里,往往不会缺乏信心,他们缺乏的,大多是一点儿无条件的崇仰,一点儿,能让他们从家庭的根须里得到的精神满足感。 姚信和觉得沈倩对于自己,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小东西。 于是他点了点头,伸手勾住沈倩的下巴,把人捞过来,低头吻在她的唇角,等沈倩的手指勾住自己的衣袖,便又更加俯身靠过去了一点。 两人抱在一起,刚刚唇齿相贴,车窗外头忽然就被人敲响了。 沈倩一下惊醒过来,猛地把人往后推开,耳朵红通通的,拔出钥匙下了车,看着外面的顾兰青,嘴角直抽抽:“顾老师,您可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啊。” 顾兰青一脸淡定地回答:“我这是为了谁呀。你才生了孩子,短时间之内不能再给我怀上第二个。你们这种在外面乱来的,最容易出事,你爸当年就是被我惯坏了…” 沈倩可不想听自己爹妈当年的那点破事儿,摆了摆手,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哎呀妈,我的亲妈,我跟您女婿就只是打一两个啵,至于那么严重吗,再说了,就他那腿儿,我们怎么在车里乱来啊。” 顾兰青听她这么说,想想觉得也是,回头看了一眼,见姚信和已经下车,身上衣服倒是很平整没有怎么乱,“嗯”上一声,终于给了她一点好脸色看。 第二天除夕夜,家里的阿姨回了自己家。 做饭的重任落到了顾兰青和白迎蕊的身上。 这两个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如今有如遭逢人生大难,早上四五点就起床,一人一边的琢磨起做菜这件事来,一个翻菜谱,一个看锅里的温度,合作无间,默契十足,最后成功做出一桌子吃不得的菜。 好在姚信和想到了这点,让自家酒店提前送了一桌东西过来。 沈倩和姚小糖于是高高兴兴地吃了大满足,两人从席上下来,肚子一个比一个圆。 沈倩兴致来了,就喜欢喝点小酒,开了两瓶红的一瓶白的,喝得几个人都是醉醺醺。 顾兰青被她灌了两杯就有些抵抗不住,脸上泛起两团红色,眼神也变得有一些迷离。 沈和平打着电话过来的时候,顾兰青已经趴在阳光房的藤椅上,望着外面的雪景,嘴里轻声哼哼,开始云里雾里。 沈和平好些年没有听过顾兰青这样的小动静,一时有些忍不住,粗着嗓子问了:“顾老师,你在干嘛呢。” 顾兰青好半天没说话,皱着眉头坐起来,小声嘟囔着:“你们连队里又有谁家里出事儿,你回不来了对吧。” 沈和平这下总算知道顾兰青喝醉了,想起的还是当年他烂好人的那些事儿。 沈和平年轻时心肠软,下连之后又跟周围的兄弟们关系处得特别好,连队里到了过年过节,他本来有假能回来,可一听说班里谁家的老母病了,谁的老父亲出了事儿,他禁不住求,就把自己的假换给了别人。 后来,他职位越来越高,责任也越来越大,即便有假,却也很少再回来,因为他有了回来的时间,但家里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却已经没再等着他了。 沈和平此时听见顾兰青的话,难免觉得自己年轻时不是个东西,喝了一口杯子的烈酒,砸吧一声道:“你不是也不想见我吗。” 顾兰青这会儿又不想说话了,有些难受地哼哼一声,干脆起身要挂电话。 沈和平一时慌了神,从座位上一蹦而起,立马把人喊住:“诶顾兰青!” 顾兰青被吓了一跳,不悦地问到:“干嘛。” 沈和平又坐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不干嘛,就是有点儿想你。你跟我说说话。” 顾兰青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还真没把电话挂了,靠在那里,望着窗子外面的雪,眼神呆愣愣的。 等那边沈和平的电话里,传来一阵放炮的声音,顾兰青才咕噜一声,转了个身过去。 沈和平于是对着电话喊了起来:“顾老师?” 顾兰青嗯了一声。 沈和平又喊:“兰青?” 顾兰青眨一眨眼,又嗯了一声。 沈和平于是越发胆大包天,小心翼翼地喊到:“青青?” 顾兰青皱起眉头,终于有些不高兴了,“你到底干嘛呀。” 沈和平这下老脸都不要了,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笑呵呵地说到:“就喊喊你啊,谁让你是我老婆呢,不准挂电话,给老子一直通着。” 到了十一点多,快十二点的时候,沈倩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玩儿烟花棒,发现家里又来了客人——是住在后面那块的邻居楚老头儿,和他的儿子楚析。 沈倩见到楚析,眼睛不禁有一些微微的发亮,毕竟这人长得不错,从身份上来说,还是沈倩的师兄。 沈倩对着楚析咧嘴一乐,靠在姚信和身边,便笑嘻嘻地说了:“你知道不,这个老头儿在追咱妈呢。” 姚信和本来在看平板电脑,此时手上动作一顿,抬头问到:“你妈我妈?” 沈倩拍拍自己的胳膊:“当然是你妈啦,喏,没看他找着咱妈说话嘛。我听苏溪说,他是天铭国际的老总,老婆几十年前就死掉了,一直没再娶,也是咱妈的长相太过出众,连这种老头儿的心都能一下子俘虏了。” 白迎蕊气质不如顾兰青出尘,她的漂亮是实实在在具有攻击力的,因为是混血,五官格外艳丽,又因为性格比较冷漠,反差性大,打眼一看,特别吸引老头儿的注意。 老头儿的儿子楚析倒也很开明,为了这事,偶尔还跟沈倩聊过几句。 姚信和低着脑袋不说话,他的确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母亲被人追求的事情的,本来也没有多少意见,只想着年后让陈大泉去把对方的底细查清楚就成,但他眼看沈倩跟老头儿的儿子楚析站在一起,那么个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一下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等父子两走了,沈倩还觉得自己挺可怜,看着他们留下来的水煮兔肉,眼睛湿乎乎的,醉意懵懂的要去抱姚信和,跟他诉苦,没想竟然被姚信和面无表情地躲开了。 沈倩这下越发委屈起来,站在原地,跟蔫儿了的黄瓜似的,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西湖的水,圆圆的泪,忧伤寒冷的夜里,我是孤单的玫瑰…” 说完,又很是幽怨地看了姚信和一眼,继续吸了吸鼻子,“爱情好像风,来去都匆匆,男人全是鬼,谁信谁瘸腿…” 这下,姚信和也有些忍不住了,走过去把人一下捞进怀里,坐在旁边的沙发里,拍拍她的小脸,低声问:“老公和你那个学长,哪个更好看。” 沈倩眨了眨眼睛,突然抱住姚信和的脖子,往人怀里一扑,“老公坠好看!” 姚信和这会儿的嘴角又勾起来,轻咳一声,继续问:“那刚才想跟老公说什么。” 沈倩这会儿还醉着,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靠在姚信和的耳朵边上,很是小心地告诉他:“我觉得楚叔叔不好,他居然大过年的给我们送水煮兔头,这么可爱的兔兔,他简直没有心…” 姚信和挑眉想,难得沈倩还有这么忧愁善感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脑袋,亲了一口她的脸蛋,说到:“我们圆圆不喜欢,那就不吃,我们圆圆是最善良的姑娘。” 姚信和其实一直都知道沈倩的小名叫圆圆,但他平时从来没在沈倩清醒的时候喊过这个名字,因为总觉得过分亲昵,私下里偷偷叫过几回,也是在沈倩睡着的时候。 沈倩倒是也没有在意他的称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把脑袋往姚信和肩膀上一靠,堆起脸颊上的一堆软肉,口水往下一流:“就是说啊,兔头明明麻辣更好吃,不是麻辣的兔头都是没有灵魂的。” 说完,她又把自己直击灵魂的口水吸了一吸。 姚信和这会儿不说话了,身上动作一顿,嘴角的肌肉跟着抽动起来。 扶着额头深吸两口长气,好半天了,才很是无奈感叹一句,这个女人,真是仗着可爱有恃无恐。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倩:酒后行为,本人一概不负责 第44章 当天晚上,真正守完了夜的人,只有姚信和跟白迎蕊两个人。 母子俩各自坐在沙发的一端,一人身上挂着自己老婆,一人怀里抱着自家孙子。 电视里“噼里啪啦”地放着热闹喜庆的背景乐,两人视线偶尔交集一眼,迅速不动声色地移开。冷漠,生疏,不太熟,行为艺术的表现方式,有如荒郊野岭,在自家坟头儿上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鬼。 第二天醒来,沈倩极力否认自己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 因为姚信和告诉她,她上半夜不仅跟麻辣兔头表了白,到了下半夜,神志不清之下,还跟大胖开始称兄道弟。 沈倩坚持认为他这是污蔑,因为在她看来,以大胖如今的生理构造来看,他俩真要论起来,也得是姐妹。 顾兰青昨儿晚上难得睡了个好觉。 日上三竿爬起来,腰酸背疼,找了会儿手机,发现里头居然还在通着话,那边隐约传来沈和平轻微的呼噜声,“啧”上一声,挂上手机,脸上难免露出一点嫌弃。 当天下午,杨阿姨回到了姚家。 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才在沈家跟人打完了架的沈行检。 沈家老太太最近日子过得不清闲。 娘家的幺弟年前贪污公款坐了牢,弟媳跟人跑了,老太太作为家中长姐,又是嫁的最好的,只能将幺弟二十岁的女儿邓妍还有十三岁的儿子邓德广接到了自己家中代为抚养。 沈行检作为沈家老屋一霸,跟初来乍到的邓德广相处不来,打了几架,被邓德广哭得不胜其烦,最后大手一挥,干脆前来投奔自己的亲姐。 沈倩对此没有意见,毕竟,她和顾兰青有一阵子没见着沈行检,其实也挺想念。 但是沈行检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坐在客厅里,不爱跟人聊天说话,光顾着找一些恋爱的电视剧看,姚小糖和姚绪衍无事可做,也陪在他旁边一起围观。 沈倩和姚信和忙完了事,在他们三个小孩儿身边坐下来,刚看向电视,没想,那电视的剧情就跟掐着点儿似的,立马播放起了男女主角亲吻的画面来。 沈倩平时脸皮挺厚,但在孩子面前,到底还是有一些羞耻心。 姚信和看着电视里的画面,眉头也皱得很深。 毕竟,这是已为人父的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舌吻这么一件邪恶的事情。 沈倩白天被孩子们弄得头大如斗,到了下午,终于盼到顾兰青和白迎蕊带着他们去了庙会。 可她还没喘两口气,刚在阳光房的小沙发里躺下来,眼看就被姚信和给抓住,扑在上面啃了半天的舌头。 第二天,沈倩一脸精神萎靡地起床,带着沈行检和姚信和回门。 下了车,刚走进正厅,还没来得及说话,迎面就瞧见了比自己还要精神不振的刘丽萍。 刘丽萍现下会有此神态,沈倩倒也能理解。 毕竟,她女儿沈宁宁原本和姚信康好好定下来的亲事,眼看着就要告吹了。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沈宁宁的错,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跟姚信康睡也睡了,海誓山盟发也发了,连刘丽萍都已经跟周围的亲朋好友喊起了姚信康“女婿”,没想最后到了姚信康的妈、也就是姚信和那个二婶乔丽芸的手里,人家张嘴就来了一个“再考虑考虑”。 乔丽芸这人从小有些心高气傲,年轻时被家族发配出来,嫁了姚家老二这么个傻子几十年,平时见人笑着一张脸,其实心里坏主意就没消停过。 她那大儿子姚信良不中用,从小十分好色,没点儿上进心,当年带着自己的远房表妹在家里胡来,被姚信和抓了正着,闹得一整个姚家的人看她笑话。 好在二儿子姚信康还算有出息,从小读书用功,老爷子也挺上心。 但姚信康这人呢,也不知是不是被乔丽芸教育得太端正了一些,感情方面格外贫瘠,在国外读大学的几年都一直没交过女朋友,如今回来,遇着沈宁宁这么个长得好看,小嘴儿又挺甜的姑娘,一下就有些着了迷。 可乔丽芸不会眼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娶个沈家养女。 硬是把婚事压着不肯点头,今儿说风水不好,明儿说上庙里求了八字,两人极其不和,轻则不孕,重则没命。 就这么几句话说出来,别管它真不真,反正谁家的长辈听在耳朵里,都得真的再考虑考虑。 这事儿要放在以前,刘丽萍兴许还能帮沈宁宁在沈家老太太面前求个好,让沈家在一旁帮衬帮衬。 可如今,沈家老太太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这么不舒心了。 邓家眼看一年不如一年。 幺弟的女儿和儿子接过来,又成天跟自己的孙子孙女儿闹矛盾,她身体不好,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心气儿不顺,哪里还管得了刘丽萍带进来的便宜闺女。 沈宁宁于是今年也难得地放下姿态,跟着刘丽萍一起来沈家拜了个年。 她过去其实少有来沈家走动。 因为看见过亲生父亲家暴的画面,所以沈宁宁的心理从小就比一般女孩儿要成熟许多,高中的时候,跟着刘丽萍来到沈家,见到生活得肆无忌惮的沈倩,心里更是猛地生出了一股子攀比嫉妒的情绪。 沈宁宁的五官其实不如沈倩精致,但人长得瘦,身材匀称,乍一看,有点儿弱柳扶风的味道,跟圆润富态的沈倩站在一起,未经人事的小男生显然更加喜欢她这一款。 所以沈宁宁这些年在面对沈倩时,也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优越心情。 只是自打沈倩嫁给了姚信和之后,这一切似乎就变了。 姚家这个不良于行的长孙,不但没有像传闻中的那样杀人、作恶、虐待女人,反而事事为了沈倩考虑,两人过了一个年,甚至孩子都有了,而她自己跟姚信康原本定得好好的婚事,却硬生生被乔丽芸卡在了最后一步,不得寸进。 沈宁宁身体里那点高傲的姿态,终于在这样的忐忑不安里渐渐被磨没了。 站在花园的路上,开口喊住了姚信和:“姐夫。” 姚信和平时听惯了沈行检叫自己姐夫,如今被沈宁宁这么一喊,还真有些不习惯,眉头皱起来,见沈宁宁靠近,连忙往后退开两步,低声问到:“有事?” 沈宁宁过去没怎么好好看过姚信和,如今抬着脑袋瞧了几眼,一时发现这人模样竟然格外出众,是在他们演艺圈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长相,想到这人如今是沈倩的丈夫,沈宁宁越发委屈起来,吸了吸鼻子,饱含深情地说到:“信康这两天好像被他妈关起来了,姐夫…您能不能,帮我给他带点东西,说几句话。” 姚信和觉得自己大抵是和沈倩结婚之后,面目平和了太多,以至于这些无关紧要的旁人都敢拿着鸡毛蒜皮的闲事来找自己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便有些不悦地回答到:“我和他不熟。” 沈宁宁这下又错愕起来,看着姚信和那张冷漠的俊脸,一脸不敢置信:“但他是你堂弟啊,你老婆还是我姐,我们这样的关系,您难道帮我说两句话都不行吗。” 姚信和过去不能理解所谓的儿女情长,就像现在,他也不懂这世上所有的痴男怨女,于是挥了挥手,留下一句“不行,我和你也不熟”,而后连话也不愿意多说,直接转身离开。 沈宁宁被姚信和两句话回了个彻底,当天在饭桌上,脸色很是阴沉。 刘丽萍坐在老太太身边,依然和过去一样,像个忙前忙后的小媳妇,连邓妍和邓德广的吃食也一直小心照顾着。 沈倩如今知道了刘丽萍跟沈和平的真实关系,再看待她时,忍不住就多了一点女人之间的同情,甚至再瞧向沈宁宁时,也不如过去那样面露嫌弃。 可沈宁宁丝毫没有发现沈倩投过来的目光,沈倩瞧过去的五次眼神里,她有三次是在看姚信和。 沈倩这下可有些不高兴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她从浴室里出来,擦着身上的护肤乳,莹白色的皮肤在灯光下头一阵滑动,抬头见姚信和进来,嘴里就那么开始哼哼上了。 姚信和没有发现妻子心中的别扭情绪,靠过去,伸手将她的腰扶进自己怀里。 沈倩此时已经到了产后的第一次临经期,顾铭恒一早就告诉过她,女人生完孩子之后的这一个经期要格外注意,如今她腹部有了些感觉,立马心生警惕,一点不想让姚信和得逞,加上今天白天,沈宁宁望着姚信和那么个哀怨的模样,心里有股闷气,更是忍不住飞了个眼刀子过去。 可姚信和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示意,仍然低着脑袋,一脸专注地盯着她的胸口。 沈倩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口咬在了姚信和的下巴上,眯着眼睛,醋味儿十足地说到:“你以前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还挺会招小姑娘喜欢的啊。” 姚信和此时的意识里还是沈倩那滚圆滑动的肌体,如今见她翻旧账,也不觉得慌张。 毕竟,他的旧账干净,一点儿错处也让人找不着。 于是,伸手把人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姚信和亲了一口沈倩的额角,有些不解地低声问到:“今天在你们家听了什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我在大学的时候,连身边萦绕的蚊子都是公的。” 沈倩“哼哼”两声,可一点儿都不相信:“你就忽悠我吧。我那个表姑邓妍,她和你一个学校的,说你当年在学校简直就是风云人物,就算现在,还有不少小姑娘,夜黑风高偷偷去墙上扣你的毕业照呢。” 姚信和脸上表情微微一愣,还真不知道有这事。 见沈倩说的有模有样,觉得还挺有趣,抬起手来,捏了捏她脸上的肉,手指顺着她的头发,告诉她:“我大学时的乐趣,可从来跟女人无关。你要是想看看,等我这一阵忙完,就带你过去一趟,顺便见见我在美国的导师。他在弗州有两座山,我那时候买过一架退了役的飞机,就摆在他的森林里,那时候,我和金大山,还有顾策陈大泉,经常在那里搞一些奇怪的研究。” 沈倩光是听他的描述整个人都开始热血沸腾起来,直起脖子,还真就不在意那些花花肠子的事了,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劲地感叹:“姚学长,您可真会玩儿。” 姚信和挑了挑眉毛,对她这个称呼觉得新鲜:“姚太太也不遑多让。” 沈倩捂着嘴一笑,“什么姚太太,谁是姚太太?我只是一个爱慕姚学长多年的小学妹,昨天才冒着大风险偷偷把您的毕业照扣下来呢。” 姚信和于是也跟笑了笑,吻住她的唇角,手指在她的后背上滑动:“那学妹可不怎么聪明,毕竟,姚学长本人,应该是比照片要好看一些的。” 姚信和自从昨天在电视里看见了男女主角的湿吻,这两天就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机关似的,逮着机会就要跟她试一试。 说到底,老房子着火,最是要人狗命。 想姚信和过去,不要说什么颜色小片儿,就连个色情艺术的文章也没看过,人生迄今为止,最直面的性经验来源,除了沈倩,就是大学时候隔壁常年约炮的美国校友。 那哥们儿挺不挑嘴,女朋友三个月一换,宁滥勿缺,大一时见着姚信和了,嘴巴张得老大一个,惊为天人,后来在浴室外头遇见了一回,发现这么漂亮一亚洲人竟然不是个姑娘。 后来,他痛定思痛,决定改变方针,开始邀请姚信和一起玩儿。 可姚信和连个眼神也没给他,随便找了个日子,直接上去把人打了一顿,之后,在外面图书馆见着人了,又过去打了一顿。 最后,那哥们儿实在有些扛不住,只能主动换了宿舍,之后再见到姚信和,都是挨着墙根低头走。 如今,思想坚贞的姚信和同志无师自通地开了窍,体内雄性生物的本能作祟,咬着沈倩的舌头,耍起流氓来,可一点儿不比当年的那位朋友生疏。 沈倩虽然平时也自诩女流氓,但在真正的流氓面前,她还是缺少了些天赋。 推着姚信和的胳膊,忍不住小声抽抽:“你…你给我喘口气啊。” 姚信和抓着沈倩的手,脸上表情很是严肃,就像他两现在讨论的,是一件多么具有价值的科学论题似的,“颜医生说了,要培养这东西的敏感度,就得这样。” 沈倩半信半疑,垂着脑袋嘀咕:“但你自己的手不也是手吗”。 姚信和信誓旦旦,“不一样,颜医生说了,这事完全不一样。” 颜医生或许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在姚先生和姚太太磕磕绊绊的夫妻生活里,不光成为了那伟岸巨大的启明灯,还成为狗男人用以遮羞的那一块不怎么严实的大裤衩儿。 大年初四,姚信和的公司开始恢复工作。 顾兰青也整理好行李,启程离开,临走前,沈行检难得去送了她一程。 沈行检对于自己这个母亲感情不深,这几天在沈倩这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模式,跟姚信和白迎蕊这一对母子,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沈行检如今年纪大了些,已经能够从社会行为中获得改变道德价值观的能力。 十五岁的大男孩儿,身靠自己的姐姐,望着自己亲妈转身离开的样子,举着的手摇了一摇,等她回头看过来时,又迅速放下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头看向了地面。 从机场出来,沈倩难得表扬了几句自己这个听话的弟弟,刚进停车场,抬头就遇见了同样来送自己亲人的肖副书记。 肖副书记如今升官在即,自从上次在办公室里跟乔副团长一起教育过沈倩,得知自己错怪了她,之后就对沈倩越发和善起来,如今见面,把人从头到脚一阵夸,到最后了,才改变语气,试探着问了一句:“小沈啊,听说你的工作室里,有个员工叫陈美丽哈?” 沈倩挑眉笑了笑,老实回答:“是啊,我工作室现在的主要负责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肖副书记嘴角动了动,看不出什么情绪,“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她家里是农村的,好像还有六个兄弟姐妹?” 沈倩咳嗽了一会儿,点头说到:“是,不过,她跟她那些兄弟姐妹不常联系,她大学读书的钱,也是考上县里文科状元,政府给赞助的。” 肖副书记听她这么一说,心情又有些矛盾起来,叹了口气,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不瞒你说,陈钦那个家伙啊,哎,眼看着过完年就二十七了,平时也没个对象。我之前把小曾介绍给她,就是那个曾冉华,你应该也认识的,你两还一起参加过节目呢。” 沈倩对曾冉华没多大印象,知道这姑娘可能有些小脾气,但看着人倒是不坏,于是笑了一声,点头附和:“认识认识,挺好一姑娘。” 肖副书记一拍胳膊,连忙接腔:“可不是呢嘛,可他偏偏说人家小姑娘脾气大,还有狐臭,你说这让我上哪儿说理去。” 沈倩抽了抽嘴角,觉得陈钦的做法可不怎么地道,毕竟,相亲这种事儿,能看上眼是缘分,看不上眼也实属正常,他要真不喜欢人家,就直截了当地说一句,这么背地里诋毁,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肖副书记见沈倩的反应不像是有心偏袒的,于是叹一口气,又忍不住说到:“所以后来啊,我就问他,到底想找哪样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那大学同学陈美丽就挺好。后来,我去问了问这陈美丽是谁,这才知道是你工作室里的人。” 沈倩见肖副书记把话摊开,也没藏着掖着,开口说到:“副书记您看哈,是这样儿的…” “嗨,咱们私底下,你叫我肖阿姨就行。” “咳…成,那肖阿姨,是这样的,陈美丽呢,的确跟陈钦是大学同学,但她本人啊,其实一点儿结婚的意愿也没有。” 肖副书记一听这话不得了,眼睛一鼓,嘴巴张得老大:“什么意思?她还看不上我儿子啊?” 沈倩立马摇头解释,“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这个何经理啊,她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对结婚这事儿就不怎么感兴趣,不是针对陈钦。你看,她今年过年,还特地请了三个月的假去国外进修,平时学起东西来,简直废寝忘食,追她的男人那可多了去了,但她真没表现出想要结婚的意思。” 肖副书记本来只是想来跟沈倩通个气,让她侧面地劝一劝陈美丽,让她不要再指望自己儿子。 可如今,她听沈倩这意思,那个抓着人家不放的,竟然还是自己儿子。 肖副书记这一下就有些接受不了,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这会儿是嘴里的奶茶也不甜了,空气也不清新了,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到:“行吧,这是他们年轻自己的事儿,我啊,不管了,反正结不结婚,耽误的也不是我。” 说完,她转身往自己车里那边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说到:“哦对了小沈啊,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昨天我回团里拿文件的时候,传达室的老赵跟我说,这几天,一直有个男人在咱们单位找你,他说,他是在电视上看见你和你老公的照片,然后想着过来的。他不知道你的工作室和家庭地址,也没联络方式,就只能在咱们单位下面蹲点,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找我?” “对啊,不知道是找你还是你老公。反正他就说,自己是有你老公以前小时候的邻居,还说你老公以前的名字叫陆和,他呢,跟你老公那个姐姐认识,说有些话想告诉你。老赵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骗子呢。” 沈倩听了肖副书记的话,立马点头表示感谢。 从机场回来,立马开车去了单位,没想下午在传达室里跟找老头儿聊了好一会儿,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沈倩看了看手表,是该去市里接姚小糖下武术课的时间,于是起身跟老赵道了个谢,只能让他下次再见着那个男人,把对方的电话留下来。 沈宁宁比沈倩提早到了一些,她这会儿也在等着姚小糖下课。 姚信康这两天还是没能联系上,沈宁宁心里一时急得狠了,琢磨一阵,就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出来上武术课的姚小糖身上。 姚小糖没见过她,看着眼前带着一条白狗一脸笑意的沈宁宁,目光十分警惕。 沈宁宁拍拍她的脑袋,倒是表现得很是和善:“糖糖,我是你的小姨,你可以喊我宁宁阿姨,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个一小忙。” 姚小糖拉了拉旁边小伙伴的手,摇头回答:“我没有见过你。” 沈宁宁不着急,蹲下来,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那今天不是见到了吗,你放心,阿姨不是坏人,你爸爸姚信和是我老公的哥哥,你妈妈沈倩是我的姐姐,你还有个弟弟,姚绪衍,对不对呀。” 姚小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微微松开,用十分沉痛的语气,很是感叹地说到:“现在人贩子踩点都这么准确了吗。” 沈宁宁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拉着旁边的萨摩耶,摸着它的脑袋,让姚小糖一起来摸:“糖糖真是喜欢开玩笑,你看,狗狗很喜欢你呢。” 说完,她见姚小糖不为所动,不禁咳嗽了两声,故作玩笑地说到:“糖糖你节假日还要被妈妈安排来上武术课,会不会有些不开心呀。” 姚小糖看她一眼,皱着眉头很是不解:“你的妈妈难道不希望你能多学一些本领,以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吗。” 沈宁宁笑意一顿,有些尴尬地回答:“可是小姨已经工作了呀。” 姚小糖一脸茫然地问:“工作之后就没有妈妈了吗。” 沈宁宁一句话梗在嗓子眼里,只能摸着手里的狗,尴尬地转开话题:“你看,这只狗狗可不可爱,想不想摸,你帮阿姨一个忙,阿姨就把狗狗送给你,好不好?” 姚小糖很是正直地拒绝:“阿姨,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不是随便赠送的工具,还有,您这样遛狗不栓绳子也是不好的,会咬人。” 沈宁宁见她跟自己说话,立马笑起来,很是笃定地保证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家狗狗不咬人的。” 姚小糖很是正经地说到:“我是说等下警察叔叔过来抓你的时候,你可能会咬人。” 说完,她拉着身旁的小伙伴,一边走一边感叹:“现在人贩子真是不得了,都会带着狗狗来团伙作案了,真是好吓人的呢。” 第45章 等沈倩把车开进培训中心大楼,姚小糖已经跟朋友坐在大厅里面喝起了第二杯奶茶。 沈行检率先从车上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把姚小糖从地上一把抱起来,笑着拍拍她的胳膊:“糖糖等很久了吗?” 姚小糖连忙摇摇头,乐呵呵地告诉他:“没有很久啊,我和蕉蕉的奶茶都还没有喝完呐。” 姚小糖旁边的小姑娘是她在武术班里才交到的新朋友,个头小,眼睛大,性格有些腼腆,平时不爱说话,比姚小糖大了两岁,但个头打眼一看还要矮上一些。此时,她看着姚小糖,眼睛里面全是羡慕,吸了一口手里的饮料,鼓起嘴边两团胖胖的肉,忍不住小声开口说到:“糖糖,你和你哥哥关系真好啊。” 姚小糖被沈行检放下来,大大咧咧地笑着纠正:“这是我的小舅舅,不是哥哥,蕉蕉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跟我一起喊小舅舅啊。” 蕉蕉于是眼神一下变得格外肃穆了起来,原本有些驼背的身体也一瞬间坐得笔直,乖乖地看了沈行检一眼,小声喊了一句:“小舅舅。” 沈行检这一下可不得了,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站在原地咳嗽老半天,等姚小糖拉了拉他的手,他才点点头,在两个小姑娘旁边坐下,拍了拍蕉蕉的小脑袋。 沈倩停好车,关上车门,刚往前走了两步,还没进培训中心的大楼,抬头就被路边上一只白色大狗吸引了注意力,再一仔细瞧向它的主人,嚯,那不是沈宁宁嘛,于是脸上笑意立马一僵,走过去,轻咳一声,勾着脑袋问到:“沈宁宁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沈宁宁这会儿也不傲气了。 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沈倩,阳光从她背后透过来,把蹲在地上的自己映衬得越发弱小无助,沈宁宁脑子里头有一瞬间的恍惚,吸了一口气,扬着脖子回答:“我来找你女儿说说话。” 沈倩觉得好奇,沈宁宁平时跟自己和沈行检都不怎么亲近,怎么突然想起来跟姚小糖说话了。 可她转念一琢磨,回想起那天沈宁宁在沈家看向姚信和的眼神,一下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原地蹲下,跟沈宁宁平视着,皱起眉头来,语重心长地说到:“你这样做,怕是不太好吧。” 沈宁宁还以为姚信和跟她说过了自己想要他带话的事,闭了闭眼睛,不去看她:“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你们这些局外人有什么权利评价我。” 沈倩于是越发诧异了,毕竟,她这还是第一次遇着挖人墙角挖得这样理直气壮的选手,“啧”上一声,忍不住开口道:“你道德这么沦丧,刘阿姨怕是要气吐血的。” 沈宁宁睁开了眼睛,觉得自己果然和沈倩话不投机,语气生硬告诉她:“我维护自己的爱情,碍着谁的事儿了。” 沈倩嘴巴张大,简直瞠目结舌,“这怎么就成了你的爱情了,沈宁宁,我跟你说,这种单方面的心怀不轨,真不能叫做爱情,你妈这么多年的例子,你还没看够吗。” 沈宁宁这会儿本来心思就敏感,听见她的话,更是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沈倩的鼻子,眼睛都红了起来:“胡说!姚信康明明也是爱我的!” 沈倩这下也回味过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站起来问:“你…说的是姚信康啊?” “什么意思,不然你还以为我在说谁?” 沈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看那天你盯着姚信和看,所以,就以为你在打他的主意呢。” 沈宁宁的右脚往地上一踩,咬牙切齿道:“我再讨厌你,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沈倩这下倒是真有些羞愧起来,觉得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人家,加上心里对刘丽萍的那点同情,如今再看沈宁宁,很是心平气和了起来:“嗐,那这事儿咱就可以聊下去了。” 说完,她见沈宁宁低着脑袋不说话,实在不像她过去那么个自信虚伪的模样,忍不住喝了一口手里的果汁,开口说到:“你要为姚信康这样,那可真不怎么值当。毕竟,他那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当她媳妇儿,说不定还是你赚了呢。对了,你现在不都已经拍过电视剧了吗,大小是个明星,为那么个男人,犯得着么。” 沈宁宁因为沈倩的话,又抬起头来,眼里的眼泪要落不落的:“你知道什么,你一个沈家大小姐,入了行,谁都捧着你。我呢,我就是你们家的一个养女,如果没有姚信康,以后谁还会把我当回事?” 沈倩一听她这语气,连忙开口问到:“那就得看你想要的是什么了。你想要姚信康一辈子记得你,那就干脆现在转身走人,就你的长相,只要肯踏踏实实打拼,就算不大火,在圈里也不至于寂寂无名吧。但你要是想好好干一番事业,那就直接答应乔丽芸给你的那笔钱,你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儿在姚家不是秘密,我还打听过了,他哥姚信良之前分手的那几个女朋友可不如你身价高,你拿了这钱搞投资搞事业,谁也不拦着你,何必为了个姚信康,把自己弄成这样。” 说完,她看着沈宁宁的脸被吓了一跳。 只见此时,沈宁宁那张原本妆容精致的脸,睫毛膏已经被泪水融化成了黑漆漆的一条,也是演员的天生感情丰沛,那么两行东西流下来,打眼一看,特别像是女鬼。 沈倩觉得她再这样哭下去,那一准都没完没了了。 刚准备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没想那头沈宁宁突然一下,“嗝”的一声,就地晕倒在地上。 沈倩吓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心想这姐们儿怕不是来碰瓷儿的。 可就算人家是碰瓷儿的,她也得认呐。 于是当天晚上,沈倩只能把沈宁宁带回了自己家里。 沈行检对沈宁宁一向不怎么喜欢,今儿晚上,白迎蕊带着姚信和跟姚绪衍去了北城的舅母家里,阿姨又有事请了假。 所以,现在能干活儿的,就只有沈行检这一个男丁。 他平时倒也不是不愿意进厨房,只是不想为了沈宁宁进厨房,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搅和着手里的意大利面,脸上别提有多委屈。 沈倩让家庭医生给沈宁宁检查了身体,得知她已经怀孕两月有余,惊讶之下,连忙把自己怀孕早期还没有吃完的营养粉拿出来,让沈行检混在旁边的意大利面里。 沈行检手脚笨,一碗意大利面,酱汁都是做好了的,光是搅和一下,他就随便那么一动手,都能丑出新高度。 沈倩走到厨房里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啧啧称奇:“弟啊,就你这厨艺,咋形容呢,就我家后院那条狗,要是二锅头没喝多,估计都能比你强一点儿。” 沈宁宁这会儿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接过沈行检的木勺,在冰箱找了点东西,切开放进去,一下就把锅里的一盘东西收拾得有模有样。 沈倩见状,立马表示赞叹:“嚯,这身手,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预备役。” 沈宁宁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了,才要哭不哭的又幽怨上了:“再贤妻良母,姚信康他妈不是也看不上么。” 要放以前,沈倩听见这话,那一准得上去批评两句,可如今,她知道沈宁宁是怀着孩子的心理脆弱型选手,怕她真在这儿哭出来,到底忍着没说话,只是干笑了两声,推着沈行检往外面走。 等四个人吃完了饭,沈倩转身去洗盘子。 沈宁宁站在她身边,跟个哀怨的幽灵似的,盯着她的手,就开口说话了:“你帮我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麻烦你。” 沈倩低头洗碗没说话,等把东西收拾干净了,她才跟沈宁宁在沙发上面坐下来,问到:“你怀孕这事儿姚信康知道?” 沈宁宁点了点头。 沈倩捂着胸口,好歹没让自己生气,歪着脑袋牙痒痒:“你觉得他连你怀孕这事儿都知道,还这么听他妈的话,这种男人,你嫁给他干什么呀?” 沈宁宁捂着自己的脸很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十分煽情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你不会明白,我对于家庭的渴望。” 沈倩觉得有意思,都差点被她气乐了,张嘴问到:“怎么的,我是家庭比你幸福,还是比你从小多了个妈啊?你打小能跟在自己亲妈身边长大,我们沈家也没亏待过你,这句话说出来,我怎么就琢磨不出好味道呢。” 沈宁宁听见沈倩的话,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脾气又起来了:“是,我是在亲妈身边长大,我也是得了你们沈家的恩惠。但你觉得这一切,是我想要的吗?我十五岁从亲生父亲的手里逃出来,跟着我妈进了你家,我甚至连自己的姓都不能保留。看着自己的妈妈在酒席上面强颜欢笑,被那么多人说闲话,你爸甚至连面都没有露,单单是老太太一句话,就那么任劳任怨的在你们家做牛做马。沈倩,我羡慕你,我嫉妒你,我想有个家,想有个被法律承认,干干净净的家,我这有什么错。” 说完,她见沈倩坐在原地不说话,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她的面前,捂着自己的肚子央求道:“你帮我一次,就这一次,至少,我想为了我和姚信康的感情,最后努力一下。” 沈倩见她转身,连忙说到:“你去哪儿啊。” 沈宁宁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回答:“我回我的公寓。” 沈倩大惊失色,“这么晚了你还过去,就在我这过一宿得了,明天再去啊。” 沈宁宁摇了摇头,把单肩包里面的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说到:“不了,我跟你说了这些话,并不代表我就有多喜欢你。这是你的家,我越是在这里待久了,就越会觉得自己可悲。你就帮我把这个交给姚信康吧,如果他看见了这个东西还没有联系我,那我就放手。” 沈倩简直不能理解沈宁宁这会儿的固执,她起身拉着她的手,难得严肃地喊到:“你还怀着孩子呢,这大冬天的,路上出点儿什么事,你不为自己也为他考虑考虑吧!” 沈宁宁这一下,终于甩开她的手,突然大哭着往外跑去。 沈倩见她情绪起来,觉得这姐们是真愁人,跟看了一百集琼瑶还全文背诵了似的。 没想沈宁宁刚出大门,遇见迎面走来的姚信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个踢腿给踢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沈倩这下也被吓着了,连忙走过去,把人扶在怀里,有些急切地告诉他:“姚哥,她怀孩子了。” 姚信和哪里知道这些,他就是本能的应激反应,天本来就黑,也没看清是谁,于是轻咳一声,很是严肃地说到:“不是我的,跟我没关系。” 沈行检这会儿也跟了出来,听见这话,立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沈倩和姚信和纷纷把眼神投过来,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当天晚上,沈宁宁到底还是睡在了沈倩这里。 沈倩担心她出事,半夜还给她脚上贴了个中药贴,可一大早起来,刚跑步回来的沈行检告诉她,沈宁宁六点多钟就离开了。 当天下午,姚信和在办公室接到电话。 他在美国的导师林绍急病进了重症监护室。 林绍是九十年代去的美国,中年丧妻,晚年儿子又出了意外,平时对待学校里的一班留学生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姚信和早年得过他的教导,如今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无,姚信和得了消息,连夜就定了飞机赶过去。 沈倩没办签证,只能待在国内。 她这一阵一直都没怎么见到姚家人,直到大年初十,所有人被老爷子喊回姚家老屋吃饭,她才又见到了精神不太好的姚信康。 姚信康最近这段日子一直被他妈压在家里,断了对外联络的方式,也断了经济来源,本来就不算太高的个头,如今打眼一看,显得越发萎靡。 他见沈倩拿出手上的小盒子,眼神一亮,两人有如地下党接头一般,彼此眼神交错一瞬,而后手指一番示意,略微点了点头,接着各自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月光朦胧下伟岸的背影。 大年十五,元宵节。 姚信和从美国打来电话,他八十七岁的导师早上的时候走了。 名下财产全数捐献给了各个大学的科研机构,只有弗州那片藏着飞机的森林,留给了姚信和,临走前,还笑着让他以后带着孩子多去看看。 姚信和给老爷子办完葬礼,遵循老爷子的遗嘱,把骨灰带回了国内,和他早年去世的妻子葬在了苹合县的乡下,落叶归根,了无遗憾。 再回到北城时,姚信和整个人看上去清瘦了许多。 沈倩对着自家美人的脸别提有多心疼,吃饭的时候,特地还让阿姨多做了两个他平时喜欢吃的菜。 晚上也没怎么闹他,只是在他睡着了之后,伸手揉了揉他眉间的纹路,侧身趴在他怀里,听他胸口一上一下发出的呼吸声。 白迎蕊在中国待了将近一个月,如今春节结束,也决定再次启程。 她年轻时是学生物的,如今,在楚老头的提议下,决定背上行囊,去外面的自然世界转一转。 姚信和第二天知道了这件事,点头表示同意,让陈大泉给她订好了机票,还亲自把她送去了机场。 姚信和之前因为去美国照顾导师,积压了不少公司里的事情,如今工作恢复正常,晚上加班便越发频繁了起来,回到家里往往已经十一点多钟,洗完了澡也不急着睡觉,靠在后院的墙边上抽烟,夜色浓重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仰着脑袋,只有吐纳烟气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飘在白茫茫的水雾里。 沈倩难得半夜醒来,披着衣服下了床,寻着动静往楼下走,看见姚信和了,也没有开灯,只是轻轻地迈着步子过去。 姚信和回头看见她,低头撵灭了手里的香烟,打开门进来,脱下身上沾了烟味的外套,低声问到:“把你吵醒了?” 沈倩摇了摇头,走上去,把自己裹进他的怀里,试探着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姚信和沉默了一晌,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放得很平:“没有,挺好的,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倩低着脑袋没有回答,好一会儿了,才扯着嘴角笑笑,脑袋左右拱了一拱,开口说话,不让他听见自己话里面的那点失落:“没有啊,就是看你工作挺忙的嘛,担心你压力过大,想着我好歹是你的老婆,听你诉诉苦什么的,要是没有事,那当然更好啦。” 沈倩因为沈宁宁的那番歇斯底里,也曾经考虑过姚信和对于自己原生家庭的看法。 在她看来,相比于沈宁宁的经历,姚信和坎坷灰暗的童年,其实更值得被人同情。 但姚信和却是一个没有多少倾诉欲的人,他听见沈倩此时的话,只是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头发,然后闭着眼睛闻她身上的味道,保持沉默,冷静疏离。 姚信和和大多数丈夫一样,并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 他生来有一些凉薄,对于亲人的概念,也并不来源于自身成长的体会,而是青春期的末端,廖医生在康复中心里,给他构架出来的一个巨大框体。 在那个容纳了无数社会行为示例的巨大框体内,姚信和拥有了完整的、对于亲属关系的理解,也拥有了身体对于思想的绝对服从性。 所以,当他回归姚家的时候,他把自己视为一个成功复制下来的实验品。 他可以温顺的同老太太问好,恭敬的与老爷子说话,聆听长辈的训斥,接受一个小辈的责任。 可没有人给他构造一个婚姻的框体。 所以姚信和在面对沈倩时,他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迷茫的。 沈倩因为前一天晚上失败的交谈,一晚上睡得都不怎么好。 第二天起来,黑眼圈老大一个,打着电话给顾老师,语气感叹,开口便问:“妈,我爸以前,是不是也挺臭屁的?” 顾兰青这会儿才下了课,听见她的话,不禁挑了挑眉毛,笑着问:“怎么了?是你和小姚出什么事了吗。” 沈倩沉默一瞬,气鼓鼓地回答:“也不是,就是,前一阵,他关系很亲密的一个导师走了,前天,白阿姨也去了非洲,我见他在下面抽烟,压力挺大的样子,就想过去和他说说话,但他对我的表现格外敷衍。” 说完,她又有些沮丧起来,“哎,要是你和白阿姨能晚点走就好了。” 顾兰青这会儿又轻声笑了出来,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打趣道:“我们做长辈的,总是住在你那儿算怎么回事啊。小姚是你的丈夫,这以后的日子,陪他度过余生的人,也是你,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还不好啊,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倩鼓了鼓嘴巴,小声说到:“可我也心疼他呀。我每次有什么想和他沟通的话,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他那么掖着掖着,说不定就要掖出事儿来了。” 顾兰青这下都忍不住被自己这个闺女给逗乐了,咬了一口手里的甜品,轻声叹气:“圆圆啊,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有时坐在一个地方思考,有时候独处,并不是因为孤独,也并不代表着他们内心就有多空虚,就需要你去安慰。他们可能,只是单纯想要抽一根烟,想要静一静而已。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善于沟通,也乐于沟通。你得给他一点儿时间,让他习惯身边有一个你,也得让他知道,你担心他,却不干涉他,这就够了。男人这种东西啊,没什么好操心的,妈妈到了这个年纪都还不了解他们,做枕边人容易,做知心人难,有时候,他们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偏偏要去做那个吃螃蟹的人啊。” 沈倩向来将顾老师的话奉为至理名言,如今听了顾老师的话,顿觉豁然开朗,挂上电话,连吃了两大块榴莲,直到又塞下两杯酸奶,她才满足地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再看向自家男人英俊美貌的脸,又觉生活阳光灿烂了起来。 第二天起床,沈倩精神抖擞地回到单位上班,刚坐下报了个到,没想外面就有警察找上了门。 警察是为了一个在郊区发现的男性死者过来的,那个死者据说前一阵子经常在歌舞团的传达室外头逗留、想要找沈倩说过话。 沈倩有一阵没有听传达室的老赵提起过这个男人,如今突然得知了他的死讯,不禁有些茫然无措,打着电话给了姚信和,见他也没有跟死者有过任何接触,只是摇头表示不知。 送走警察后,沈倩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一路琢磨着事情回到家,刚打开门,就见到了大包小包的沈行检,挑眉一想,原来自己这个弟弟,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沈行检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跟着姚小糖去她那个武术班上凑热闹,前两天,听说姚小糖身边那个叫蕉蕉的小姑娘父母离了婚,他还挺不要脸地嚷嚷着要收养人家。 沈倩觉得小孩儿大了,实在不容易管教,于是看着他有些愁苦的脸庞,难免心生疑虑,坐在他的身边,便轻声问到:“你这是怎么了?” 沈行检唉声叹气,看了她一眼,低声回答:“姐,我觉得我可能有问题。” 沈倩惊讶得一下就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裤子,大喊:“你有什么问题?” 沈行检挠了挠头发,很是忧郁道:“我身边的好几个哥们儿都交了女朋友,他们给我介绍,但我一点也不想跟那些女生在一起,我觉得很没有意思。我哥们儿说我这样不正常,为了这个,我还特地找了不少他们女朋友推荐的偶像电视剧和小说看,但是看完之后,我更加不想找女朋友了。” 沈倩听他这么说,终于松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大大咧咧地安慰起来:“原来这就是你这阵子看那些恶俗电视剧的原因啊?嗐,你才多大,十五岁啊,不想交女朋友这算什么毛病,你姐夫二十七岁遇到我之前,还成天琢磨着要出家呢。要不是你姐我人美心善有社会责任心,收了他这妖孽,如今,你姐夫说不定都已经成仙了。” 沈行检听见沈倩的话,嘴角直抽抽:“姐,你可要点脸吧。” 沈倩哼哼两声,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质疑,往沙发上一靠,连忙开口道:“没骗你啊,他之前是真的要出家,要是你姐我没跟他结婚,你姐夫到老了以后,说不定就是法制报上的典型,死了之后,照片上面几颗血红大字——空巢老人,无儿无女,寒夜暴尸街头,这到底是人类孤独的延续,还是婚姻的警示录。 沈行检连忙捂住她的嘴,看向后面走过来的姚信和,一脸讨好地说道:“姐夫,我姐平时就是嘴无遮拦,你偶尔管一管就行,孩子本来就不聪明,别教育太狠了啊。” 姚信和倒是没生气,他那张脸常年就是这样,或许是听沈倩这张嘴胡说八道惯了,在沈倩身边坐下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封沾满了香水的信封。 沈倩挣脱沈行检的手,望着那张示爱意义浓厚的信封,立马大喊起来:“好啊,这是哪个小妖精给你写的情书!闻这味道,也不怕被熏成个过敏性鼻炎!” 沈行检好奇地拿过来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幸灾乐祸地说到:“姐,这不是人家给我姐夫的,是给你写的表白信,哦不对,是求婚信。” 沈倩脸上凶狠的表情一下子顿住,拿过来瞧了一眼,只见上面果然写着三行粉红色大字—— “亲爱的沈倩, 嫁给我吧, 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 ” 信是被暴力拆封的,姚信和显然也不准备遮掩自己这点粗鲁的行为,往沈倩脸上看了一眼,下颚的肌肉拉得很紧。 沈倩咧嘴一乐,神情淡定极了,她如今有了名气,自然无数歪脖树下的追求者也就接踵而至,可她平时对此一向不放在心上,哼上一声,拿了桌上的钢笔,大手一挥,立马就回复了人家一句,“你脑子真是有病。” 于是,那封粉红的求婚信,就此变成了—— “亲爱的沈倩,你脑子真是有病。 嫁给我吧。 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 沈行检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头看向地面,忍不住很是感叹地想,得亏他姐夫娶了他这个姐姐,不然就沈倩这么一神经病,放出去,也不知得祸害多少无辜的幸福家庭。 第46章 姚信和坐在原地,视线从面前的表白信中移开,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显然整个人已经放松了警惕。 沈倩得到他的“回应”,一时也笑嘻嘻地靠了过来,屁股一挪,迅速扒住姚信和的胳膊,脑袋在他衣服上头拱了一拱,笑得格外傻里傻气。 沈行检被这两口子的行为腻歪得两个眼皮直打颤,起身去了姚小糖的卧室,见她在那里跟蕉蕉画着画儿,便轻手轻脚地蹲了下来。 蕉蕉这丫头现在已经跟姚家众人混得很熟,她家住的不远,就在犁山别苑前面的电梯住宅楼里。 她家里的条件其实还挺不错的,就是父母关系一般,当爸的是个飞行员,成天不着家,当妈的年轻时是模特,后来自己开了个公司,看着比妇联主席还忙碌。 前一阵,夫妻两闹起了离婚,眼看财产和蕉蕉的抚养权争执不下,为了各自的面子,只能暂时搁置计划,准备下次再打一场更有准备的战役。 如今,沈行检开学就要回到东边的军区大院里住去了,心里全是遗憾,除了吃不着阿姨的菜,另外一个,就是担心蕉蕉这小丫头的生活问题。 沈行检小时候没有爹妈生活在身边,天生有些悲天悯人的情怀,对于蕉蕉这种可怜的孩子向来有些感同身受的心情。 从卧室里出来,沈倩见蕉蕉也在,便笑着让她留下吃饭。 沈行检憋了一晚上的话,等蕉蕉被她妈接回去之后,终于在沈倩旁边轻声问了出来:“姐,我真的不能领养孩子吗?” 沈倩一早听说沈行检要领养蕉蕉,还以为他是心血来潮,如今听他又一次提起,难免看了看他的脸,上下瞧上一眼,很是严肃地回答:“人家有爹有妈,要你领养什么,你要是担心这丫头,周末经常过来看看不就行了,人家父母只是工作忙,又不是虐待了她。” 沈行检听她这么说,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毕竟,他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要是突然张嘴说一些娘们唧唧的情感话题,那可实在有些让人听不下去。 于是,沈行检到底一脸不甘地离开了姚家。 这一下,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屋子人,如今渐渐少了好些个。 沈倩再次回到家里,望着干干净净的客厅,难免觉得偌大的房子空荡了不少。 晚上姚信和回来吃饭,坐在餐桌上,见她精神不佳,便开口问到:“怎么,单位有烦心事?” 沈倩摇了摇脑袋,垂着脑袋回答:“没有,只是咱两的妈还有小检这一走,我总觉得家里安静得有些不适应了。” 姚信和一向不怎么能够理解女同志们的多愁善感,此时听见她的话,也并没有得到相似的感受,于是沉默了一瞬,便随口说到:“那就自己再生一个。” 他这话说完,不光是沈倩,姚信和自己都稍微地愣了一愣。 还是阿姨怀里的姚绪衍,这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打破了此时空气中有些微妙的气氛。 沈倩于是轻咳一声坐过身去,舀了一勺子米糊,放在姚绪衍的面前晃了一晃,等他停下哭声,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自己,她就又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把小家伙给逗得傻笑直乐。 杨阿姨笑着坐在旁边,见状也忍不住感叹:“太太就是厉害,能把阿衍这么快哄好,这小子平时见着我和先生,可一点儿都不好糊弄。” 沈倩于是也笑起来,抓住自己儿子胖嘟嘟的小手,放在嘴边使劲亲了一口,见他“嘿嘿嘿”的笑,又开始自我夸耀起来:“当然啦,也不看看这是谁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对不对啊,小胖墩,胖墩墩?” 姚绪衍此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亲妈授予了“胖墩”的伟大称号,胖胖的小手抓着沈倩的胳膊,嘴里还一个劲地流口水,声音“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的样子,特别招人疼。 姚信和平时对家里的孩子没什么温柔脸色,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一个人过去看看儿子,偶尔见小家伙嘴里吐个泡泡,他伸出手指,面带嫌弃地替他擦干净,嘴角却带着些不自知的笑意。 当天晚上,沈倩因为儿子的一番打趣,创作灵感迸发,在琴房里待到很晚。 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薄薄一层水汽,回到卧室见姚信和还没有睡下,正坐在旁边的小沙发里看平板电脑,便歪着脑袋看了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还不睡呀?” 姚信和抬起头来,起身走到沈倩面前,接了她手里的毛巾,让她在梳妆台前面坐下,自己在后面给她擦拭差不多快干了的头发。 沈倩本来心情还挺好,毕竟,姚先生在家里颇有权威,能伸手服务人民群众的机会不多。 可等她往后靠过去,感觉到背上面顶着的某个东西时,她那心情又一下有些复杂起来,从镜子里看了自家先生一眼,轻声咳嗽两下,故作淡定的表情表演得十分虚假。 姚信和神情自若,显然并不在意自家夫人的这点小情绪,一边给沈倩擦拭头发,一边说到:“今天餐桌上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倩这会儿全副精力还放在后面的家伙上,听见姚信和的话,便“啊”的一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问到:“什…什么话呀?” 姚信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回答:“就说再生一个的事。” 说完,他还主动拿来旁边的护肤乳,打开的上面瓶盖,倒了一点在自己手上,抹在沈倩的耳朵后面,顺着皮肤一点点揉开,低声向她保证:“我看过书,女人生完一个孩子,短时间内不能再怀上另一个,你放心,我不会不顾及你的身体。” 沈倩这会儿缓过神来,难免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想着,我对这事儿很放心,但我对您后面那玩意儿不怎么放心。 姚信和见沈倩没有搭腔,有些摸不着底,从旁边拿过来一个小盒子,放在沈倩跟前,平静地说到:“这是前一阵,我在美国顺手买下来的,我记得你平时,挺喜欢这种发光的小玩意。” 沈倩有些好奇,把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价值不菲的钻石吊坠。 沈倩平时对衣服和包没有多大追求,唯一奢侈一点儿的爱好,大概就是收集钻石。 她成年以前,每回过生日,顾兰青都会从世界各地搜罗回来一个钻石的艺术品。 十八岁的时候,沈和平也专门让人弄到了一个蒲昔的绿钻指环,颜色纯粹,制作精良,极具收藏价值。 如今,沈倩见手上这个吊坠比当年自己父亲送的那一颗成色还要出众,一时心生感动,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收在抽屉里,转过身来,立马抱住了姚信和的脖子,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兴奋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抬起头来,笑得酒窝深深的,露出两颗噌白的大门牙,连语气都显得越发生动起来:“呜呜,姚先生你真好,这是圆圆今年收到最开心的礼物。” 姚信和没有想到沈倩对这个礼物会这样满意。 嘴角往上勾了一勾,伸手,将人抱了起来,两人一起坐到床上,低头看着她高兴的小脸,忍不住把手放下去,捏了一捏,趁着气氛挺好,靠在她的耳边上,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我其实,还买了两盒安全套,这东西,我以前没用过。” 沈倩原本还沉浸在钻石的美好之中,此时听见姚信和的话,脸上表情忽然一下愣了,嘴巴两边的肉微微鼓起来,咬着下唇,手指勾着姚信和睡衣的下摆,鼻子一皱一皱的,像是生气,又像是在害羞,“我…我也没用过啊。” 姚信和听她这么说,大腿忍不住往上抖了一抖,看着沈倩微微飘起来的头发,语气里头难得带了点探寻:“那…我们今天试试?” 试试就试试。 沈倩在心情愉悦的时候,是十分好说话的,况且,她面对的,又是姚信和这样一副人间美色,扭捏作态,的确不属于她的性格。 两人于是一个眼睛交换过去,立马明白了各自心里的想法。 姚信和今天是第一次使用这种的辅助用品,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可到后来,却显然得了意趣。 毕竟,这玩意儿设计感强,因为产品的特性,又天生降低了一些使用者的自身敏感度。 沈倩到后来渐入佳境,也变得有些云里雾里。 跟前几次故意夹着嗓子说话不同,今天她的声音是真情实意的甜腻着,抓住姚信和的胳膊,整个人都软乎乎的,眼看眼睛都有些红了,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老公。 姚信和埋头一个劲地扫雷,半个小时之后,不但思想开了窍,就连整个驾驶技术也跟着得到了巨大精进。 只是两人不知是不是闹得有些过分,刚刚占领了一次革命的高地,姚先生的身上就开始出现了不良反应。 于是第二天,颜医生又见着这一对奇特的小夫妻了。 姚信和如今传统技艺得到了提升,脸上却没显得有多开心。 颜医生往那一坐,回答得也直截了当:“你这是过敏了。” 姚信和没有说话,沈倩坐在一旁,却是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我那地方有毒!?” 颜医生“噗嗤”一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半天了,才堪堪维持住自己的专业形象,摇着手回答:“不是不是,是你家先生对这套,有些皮肤过敏。” 沈倩睁大了眼睛,更加诧异了:“这东西我老公说好贵的呢。” 颜医生点头答是:“就是因为贵啊。任何东西吧,它都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像你们两口子这种情况,用普通的就行,这种太高端的,加了挺多乱七八糟功效的,都是给人家老司机用的,那些家伙平时玩儿的花样多,皮糙肉厚,敏感度也低。” 说完,她又把片放在了两人面前,一脸坦荡道:“特别是姚先生这种情况,以前连手动挡都开得少,啧,一时半会儿,真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难免不表示同意。 毕竟,昨天晚上他自打用了这个鬼东西,就感觉自己像中了邪似的,明明到后面都没东西了,顶着刺疼都还想着再来一瓶。 颜医生见两人听进去,便没再多说些什么。 开了一盒外用的药,然后给他们推荐了两款各方面性能都比较不错的安全品牌,最后十分诚恳地嘱咐道:“你这情况呢,最近半个月,就不要进行房事了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次违规生产闹得有点大,最好修养修养。” 从医院里出来,姚信和脸上的神情阴沉得有些渗人。 这事儿要放在过去,他过去对于夫妻之间的东西不怎么上心,半个月的时间休息,过也就过去了。 可自从昨天,他发现了沈倩的另一面,被她那么抱着撒娇求饶过之后,姚信和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阴暗癖好一下就被勾了起来,现在看向沈倩,他是浑然有了新的体悟,瞧见一截白嫩嫩的脖子,他觉得她是在喊自己上床,瞧见她看过来的一个眼神,他还觉得她是在喊自己上床。 更不要说,下个月,沈倩要参加一档北城卫视的公益类节目,去云南的山区里录制节目大半个月,这一来一去的耽误,算一算,一两个月的时间,放在哪个男同志身上,能受得了。 好在陈大泉这会儿没在姚信和身边,不然,姚信和要是记起来,当初这款安全套就是他怂恿自己买的,说不准,他真要抛弃自己这么多年读经念佛一心向上的原则,把人吊起来打上一顿。 顾策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好兄弟如今遭遇的大难事。 他前些日子才从华南科技大学那边参加完开春的招聘会回来,刚到了家,打开门,就见着自己的表弟楚禾过来找他了。 楚警官去年在派出所干得挺好,跟沈倩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后,虽然不常联系,但也努力提升了自己的思想,丰富了单薄的文化知识,如今精神面貌得到极大改善,前些日子,还被调到了刑警队里,没想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竟然就是周庆。 周庆就是前一阵在北城郊区被发现的那个男性死者,四十八岁,秦南市南平县人,来北城之前,是个老混混,据他在北城租房的户主说,这人平时挺不是个东西,调戏姑娘,不爱干净,明明穷得裤子里头叮当响了,偏偏还爱跟人吹嘘,说什么大明星沈倩的老公跟自己认识,明天就要享清福去。 楚警官原本想在电话里把这事儿跟沈倩提一提,但后来一琢磨,觉得这位女同志,虽然平时性格挺彪,但到底才生完孩子,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为这么个破事儿操心不大值当。 于是,想到自己的表哥顾策跟沈倩的丈夫姚信和认识,他就干脆让顾策直接跟姚信和说了一声,让他平时多注意注意。 毕竟,北城平时的刑事案件不少,周庆一个没工作、没亲人的外地流浪汉,死了会追查的可能性不大,只是从业经验不怎么丰富的楚警官,硬是觉得其中有些猫腻。 顾策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姚信和接到电话,竟然一点不觉得惊讶,他告诉顾策:“我上个星期就已经让陈大泉去了秦南查这件事,不过,还是替我谢谢你的表弟。” 楚警官得到人民群众的感谢,一时尾巴翘得老高,往顾策的沙发里一坐,拿出自己新晋刑警大队十二号队草的姿态,聪慧机警地断定:“哥,你这儿有女人来过,还是个成熟的女人,完了,你纯洁了。” 顾策撩着眼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这狗东西的鼻子最近怎么又灵了不少,于是一脚踹过去,笑着回答:“要不做饭,要不滚蛋。” 楚警官捂着自己的屁股,于是只能向恶势力屈服。 姚信和从男科医院里出来,回到车上,接了顾策的电话,脸上表情不怎么和善,关上手机,侧脸看向身边低头阅读药物说明的沈倩,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一声不吭地靠过去,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耳朵。 沈倩本来老老实实看着使用说明,这会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嘴里嘀咕了一声:“干嘛干嘛呀,你怎么老是捏我啊。” 姚信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捏沈倩。 他觉得自己这个妻子,浑身都是圆鼓鼓、绵软软的,有时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明明平平无奇,但他看在心里,就是格外招人捏。 姚信和以前没喜欢过什么动物,他以前唯一养过的一只老母鸡,到了过年的时候,还被他偷偷宰掉炖了两大锅汤。 沈倩当然不是那一只老母鸡,她是和自己一样拥有高等思想的人类,但姚信和看在眼里,却也时常有一种想要将人咬下去的冲动。 这样的冲动不足为外人道,姚信和平时把自己伪装得挺好,所以,在大多数人,甚至是沈倩的眼里,他都是一个知书懂礼,行为从不出错的好丈夫。 陈大泉被姚信和放去秦南将近两个星期,在市局和南平县警察局之间来回周转,如今终于带着结果回到北城。 姚信和沉默地听着陈大泉说话,脸上表情无甚变化,只是眼睛里的阴霾愈发浓重,到最后了,终于深吸一口气,把烟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明天的机票,去秦南。” 陈大泉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又问:“那嫂子是不是也…” 姚信和坐在原地,目光直视着前方,沉默许久,才点头答了一声好:“一起去吧,她知道这些也不是坏事。” 陈大泉见姚信和回答得随性,想着两人结婚一年多,孩子都有了,也的确不该藏着掖着。 于是回去定了五张机票,另外两张,是给顾策和他的表弟楚警官定的。 沈倩浑然不知道自己的行程已经被安排。 第二天,在飞机上见着楚警官了,神情难免有一些惊讶。 她迷迷糊糊地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坐下,见姚信和过来,便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让他给自己打开,歪着脑袋问到:“咱们今天是去见谁啊。” 沈倩过去力气大得很,一个人打两三个小伙儿根本不在话下,可如今结婚了,在自己男人面前,她倒是退化得厉害,矫情起来,连一两个饮料瓶盖都打不开了。 姚信和大多数时候对她有求必应,接过她手里的果汁打开,回答得也很平静:“去见一见刘支书和廖医生。” 沈倩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廖医生的名号,只是从未能够见过一面,听说是个四十来岁的小胖子,心里难免生出些许亲近,如今即将见面,很是期待。 姚信和上了飞机就不大说话。 他自打那天从医院里回来,整个人就有些阴沉,情绪不高,看着很是可怜。 沈倩觉得自己家里的这位男同志格外不容易,得了颜医生的指点,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录下了一段很是邪恶的声音。 此时,她见姚信和低头看着手上的书,半个小时了还没翻过去一页,凑过去,便偷偷把自己的平板电脑塞到他跟前,靠在他耳朵边上,忍不住羞答答地说到:“这个,是我昨天晚上偷偷录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下个星期,就要去参加节目了,你…要是平时实在忍不住,就拿出来听一听。” 姚信和难得生出一点好奇。 低头看向手里的平板电脑,发现是一段语音。 于是戴上自己的耳机,点下了播放键的按钮,只是屏幕里的进度条显示在动,但耳机里面却没有半点声音。 姚信和于是只能把声音拉大,还是没有声音,最后,干脆点到了最大音量。 这下前面本来在睡觉的顾策“哎哟”一声叫了起来,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一瞬间掉落在座位上,里面那一阵十分妖媚且生动的喘息声,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在安静的头等舱里回荡了起来。 一旁路过的高个儿空姐嘴角抽动,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顾策匆匆起身,赶紧往前面的洗手间里钻。 陈大泉原本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此时见那蓝牙耳机里没有了动静,忍不住拿起来看了两眼。 正巧刚才那个路过的高个儿空姐又走过来,见到他的动作,目光越发深邃了起来。 陈大泉轻咳一声,刚想为自己解释,没想那头洗手间里,忽然就传来顾策的一声惨叫。 陈大泉想着这家伙以前时不时卡住裤裆的经验,连忙起身小跑过去,好一会儿了,才带着一脸菜色的顾策从洗手间里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面对几位空姐或是诧异、或是祝福、或是打趣的眼神,眉头紧皱,气不打一处来。 沈倩见状也知道自己的平板电脑连错了耳机,还没等顾策开口揭发,立马先发制人,窝进姚信和的怀里,小声呜咽道:“老公,怎么会有人在飞机上看那种东西啊,人家这一辈子都没看那种东西呢。” 姚信和拍怕她的后背,低着脑袋安慰:“没事,别怕,有些人,就是比较无耻。” 顾策觉得自己真是有嘴说不清,眼看姚信和扫了个眼刀子过来,只能面色铁青地坐下,咬牙切齿地感叹到:“你们两口子…” 陈大泉也坐下来,有些哀怨地接上:“真是太无耻了。” 第47章 沈倩见顾策吃瘪,心中不禁生出一阵快慰。 毕竟,这家伙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成天不干好事儿,常年玷污她男人的宝贵清白,自己勾搭了小姑娘不想跟人家睡,要分手了就带着姚信和过去,姑娘们没有移情别恋的苗头,他就直接睁眼胡说八道,大喊姚信和才是自己真爱。 姚信和那时不跟他计较,一张冷脸往那一站,谁也不敢说一句不好。 只是传到后来,难免多了一些负心汉的传闻。 陈大泉那会儿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不恋爱,就喜欢看顾策谈恋爱,有时听他吹嘘自己在床上的英勇身姿,半夜爬人小窗,助纣为虐,不要脸得理直气壮。 三个人到秦南的时候,市里正好下起了雨。 秦南这边到了春天雨水就格外丰沛,朱教授提前得到消息,已经跟廖医生等在了机场外头。 廖医生是自己开车来的,他个头不高,圆滚滚的一个身子,脸上戴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比真实年龄要小上一些,他早年给顾策做青少年心理辅导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么个样,没想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身材气质竟然一点儿也没改变。 今天跟他一起过来的,除了朱教授,还有个秦南市局的刑警老章。 老章平日里最怕周末待在家里被媳妇儿念叨,难得廖医生来了电话,他找到借口出来,心情简直好极了,往那一站,个高人帅,嘴里叼一根白沙烟,头发乱糟糟的,看见姚信和一行人了,立马走上前来,咧嘴一乐,笑着喊到:“你就是姚先生?” 姚信和点头答是,手臂往后伸,沈倩心领神会,立刻把自己的爪子塞了进去。 姚信和于是把人拉上前来,开口介绍道:“章警官,这是我妻子。” 老章不太看电视,但他老婆爱看,瞧见沈倩的脸了,立马“嚯”了一声,轻声喊到:“您是沈倩吧?” 沈倩抿着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老章于是眼睛越发明亮起来,把手放在自己裤子上头擦了擦,伸过去跟人握手,“我老婆和我孩子都特别喜欢你。真的,特别是我儿子,手机里头好多您的歌儿呢,睡觉的时候都要循环播放。您等会儿,能给我签个名不。” 他这话说完,姚信和抓着沈倩的手,下意识往里稍微握紧了一些。 沈倩捂着嘴巴轻笑一声,点头答应,歪着脑袋问到:“当然可以啦,您儿子今年多大啦?” 老章一边带着他们往外走,一边乐呵呵地回答:“十二啦,刚上初一,平时特别皮。” 他话说完,沈倩便挠了挠姚信和抓着自己的大掌,一个眼神扔过去,带着点揶揄。 一行人进入市区,先去了廖医生的心理诊所。 廖医生前几年做了肾脏手术,不能太过劳累,于是从单位早早病退出来,自己在小区边上开了个心理诊所,平时接待一些曾经的病患,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如今,沈倩进了他的诊所,走到里面的办公桌边,看见上面周庆的照片,拉着姚信和在身边坐下来,开口便问他:“这是谁啊?” 姚信和低声回答:“周庆,就是那个想通过你找我说话的人。” 沈倩立马提高了一些声音:“你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没见过他吗?” 姚信和点点头,表现得很是平静:“我的确没有,但陆曼见过。” 沈倩一听这里面还有陆曼的事儿,靠在姚信和的肩膀上,望着桌上的照片,身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廖医生和老章此时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起过来的楚警官。 老章见姚信和跟沈倩看着桌子上周庆的照片,走过来,便开口告诉他们:“这个周庆啊,就是前一阵去北城找你们的那个男的。他年轻时候呢,是南平县里的一个小混混,初中毕业之后,跟花姐去大城市生活过一阵子,后来,花姐回到南平,他也没在外地待,就在镇上开了个光碟店子,就是那种,九十年代专门倒卖非法盗版光盘的店子。” 沈倩坐在原地,茫然地点了点头,挠着耳朵问:“花姐是谁啊?” 她这话问出来,身边的所有人都静了一静,目光也看向姚信和的方向。 姚信和坐在原地,倒是没生气,手指在座椅靠手上敲了敲,偏头告诉她:“就是当年,给我送了两个面包,让我染上毒品的那个女人。” 沈倩听见这话,立马缩了缩脖子,嘟着嘴巴“呸呸呸”几下,眉头一下皱起来,有些纳闷地问到:“这种人,还跟陆曼有关系呐?” 老章见她提起这事,又把另外一张女人的照片拿出来,指着上面的人,沉声说到:“这个女人叫刘爱英,是周庆在南平县里的相好。两人好了十几年了,根据她的说法,周庆年轻的时候跟陆和的养父,哦,就是你先生的养父陆向前认识,他们两个人平时得了空,就会经常一起去占一些长得漂亮、但是家里父母都不在身边的小姑娘的便宜,这些小姑娘里面,有一个,就是陆向前堂哥的养女,你刚才提到的这个陆曼。” 沈倩这会儿也大概闻出味儿来了,扬着脑袋,很是诧异的问:“您的意思是,陆向前这个挨千刀的,不光对我男人图谋不轨,还对住在他家隔壁的侄女陆曼有那心思?” 廖医生原本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此时,听见沈倩的问话,便走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下,轻咳了一声,点头答道:“根据陆向前当年的死亡记录来看,他年轻的时候,对小男孩子的身体其实没什么格外大的兴趣。之所以对小姚生出那样的心思,似乎是因为周庆曾经故意给他看过几张有关同性恋童的盗版光碟。” 说完,他又看了旁边的姚信和一眼,见他脸色平淡,继续说到:“那几张盗版光碟现在还放在周庆家里,根据他那相好的刘爱英说,当时周庆会把那几张光碟故意拿给陆向前看,是得到了陆曼的示意。” 沈倩此时整个人往后靠去,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只觉毛骨悚然:“您的意思是说,陆曼让周庆特地引导陆向前…对我男人产生兴趣?” 廖医生没有再说话,低头坐在原地,算是默认了。 沈倩此时眼睛睁大,感觉之前的很多观念一瞬间崩塌下来。 老章见状,也重新开口了,他打开自己的保温杯,靠在墙边,沉声说到:“不过,这其实不是这次案件的关键,我们这次案件的关键在于,当年,这个叫陆曼的女人,是不是跟花姐这一行人有过什么牵扯,换而言之,她是不是当年我们警察没有查到的漏网之鱼。” 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廖医生,对沈倩说到:“我们之前看过姚先生十四岁时的入院检测报告,他被送去戒毒的时候,身体里的毒瘾,完全不像是只吃过两个加了粉的面包就会达到的程度。如果我们这边推断没有错误的话,加上姚先生自己提供的一些信息,那么,很有可能,这个叫做陆曼的女人,当年送给姚先生的那些糖果,就是他们那个团体经常用来作案的加‘料’毒糖果。当然,这件事毕竟已经发生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具体的证据保存下来,所以归根结底,也只能算是一个猜测。” 沈倩此时坐在原地,跟顾策还有楚警官一个表情——嘴巴张得老大,目光十分呆滞。 如果老章这边的这一番推论都是真的,那么这也就说明,当年,陆曼对于姚信和那一番温柔的“照顾”,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她甚至很可能从小就跟贩毒团伙有过接触。 更甚者,她后来在美国跟金大山结婚,再到出轨秦刻,都是一串逃不开的连锁反应。 楚禾在北城的时候就有预感,觉得周庆的死亡并不简单,如今过来秦南,得知了事情的些许脉络之后,体内不禁越发热血沸腾,双手撑在自己的脚膝盖上,拳头握紧,“我就知道,这个周庆的死,值得追查,还有这个叫陆曼的女人,背后的势力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沈倩一个多年良民,哪里接触过这样的事,抬起头来,很是忧郁地问:“那我和我姚哥有没有危险啊?” 楚禾见她面露担忧,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安慰到:“不会的。他们这次会弄死周庆,应该就是害怕事情闹大,牵扯到更多的利益网。像你这种公众人物,还有你男人这样的豪门公子哥儿,除了警察,那些人最怕的大概就是你们,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来主动招惹。你放心,很多事儿虽然不方便跟你们说,但是,有我们警察在,普通民众的安全绝对是有保障的。” 老章此时也把视线投了过来,见着坐在旁边的楚警官,笑了一声,看着他问到:“哦?这位同志你也是警察?” 楚警官于是连忙起身,跟老章行了个礼,乐呵呵地回答:“前辈您好,我是北城刑事犯罪侦查支队四大队的楚禾,这次过来,看看周庆的案子,如果条件符合规定,我想回去跟上头提一提并案的事儿。” 老章见这小年轻长得正派,说话也实诚,不禁心生好感,抬手示意了一下,两人就跟哥俩好似的,搂着肩膀往外走去。 他们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都到外面走廊了,还时不时能有笑声传过来。 廖医生起身把朱教授、陈大泉和顾策喊出去说话,给留下来的姚信和跟沈倩倒了两杯茶。 沈倩觉得这会儿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把茶拿过来放在手里,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姚信和的脸。 事实上,姚信和昨天就已经从陈大泉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此时脸上不仅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无,见沈倩看过来,还挺是惬意地挑了挑眉毛,笑着问到:“怎么一直偷偷看我?” 沈倩于是连忙又收回眼神,使劲摇了两下头,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手里的茶,舌头被烫个正着,连忙伸出来,可怜兮兮的,拿着手掌使劲扇来扇去。 姚信和于是也坐了过来,对着她的舌头吹了吹,目光垂下去,手背贴在她的脸侧,露出皮肤下面隐约的青筋,看不见眼中各种情绪。 中午吃过了饭,姚信和便跟着朱教授一起去了市局。 廖医生陪沈倩坐在车上,看她望着里面不说话,便笑着开口道:“沈小姐很担心小姚?” 沈倩见自己被抓包,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笑嘻嘻地回答:“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嘛,我担心姚哥和朱教授心里不舒服。” 廖医生于是也笑,看着她说到:“不会的,对于一个毒品的受害者而言,他们最想要的,其实是早日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不让他们再有机会去祸害其他无辜的人。” 说完,他叹一口气,低着脑袋感慨了一声:“与其说,小姚这个孩子不喜欢警察,倒不如说,他更害怕你。” 沈倩这下愣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使劲眨了眨眼睛,一脸愤慨道:“怕我?为什么?我又不吃人!” 廖医生觉得姚信和这个妻子实在有趣,摇了摇头,便若有所指地答到:“他害怕的不是你吃人,他害怕的,是你的失望。” 说完,他把车窗稍微放下来一些,让里面的空气不至于那样压抑,“你可能不知道,小姚去年在你们刚结婚之后,来找过我两次。你们那时候似乎情事不顺,我开导过他几次,但效果甚微,他那时候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卑鄙的骗婚者。” 沈倩听见廖医生的话,不禁呆了一呆,手指搅着自己的衣服,气鼓鼓的样子,小声嘟囔着:“他怎么会这么认为啊,我知道的,他的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呀。” 廖医生笑了笑,给她递过去一瓶果汁,目光直视前方,轻声说到:“但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啊。” 说完,他沉默了一瞬,坐正自己身体,看着眼前的沈倩,微微笑着告诉她:“小沈,有一个事实我希望你能明白,那就是戒毒这件事,对于任何人而言,它都是一辈子的。不论这个人当年是自愿染上,还是被迫染上的,没有一个医生能够否认它存在一定的复吸率。小姚这些年,在外人眼里看着,可能活得很自律,很优秀,但在我眼里看来,他其实还是当年那个很无助,很迷茫的孩子。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信赖的亲人,也没有能够真正体会切肤之痛的朋友,特别是像他这种,被迫承受吸毒的孩子,可能就是因为少年时期的那一段经历,一辈子就习惯了站在黑暗里,排斥旁人投过来的眼光,抗拒与人平等的倾诉,他们骨子里甚至会有一点儿阴暗偏执的情绪。比如事业,比如婚姻,又比如性。人类的心理是很复杂的,再厉害的医生也研究不了一个人的内心。我可以给他构建一个世界合理的框架,尽力找到一个支点,称量那些负面、以及正面的情绪,以此达到一个生活的平衡,但这也仅仅只是看似的平衡。我能够感觉出来,小姚对你的用心和在意,所以,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角度而言,我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改变他的人,虽然我知道,我把这些话告诉你,可能对你也有一些不公平,毕竟大多数小姑娘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可以阳光灿烂给人以憧憬,像这样被迫地背负上别人的命运,其实……” “我愿意啊!” 沈倩此时突然举手,张嘴说到:“我愿意的!廖医生,你不了解我,真的,我这人平时虽然看着挺不靠谱,但我其实从小就喜欢做那种拯救苍生的大梦,只是后来长大了一些,知道一个普通人是拯救不了苍生的,可我又开始幻想去拯救那些漂亮的姑娘,现在漂亮的姑娘没有来,来了个更漂亮的姚哥哥,这对于我而言,也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怎么能够说是被迫呢。” 廖医生想象过无数次沈倩的回答,却唯独没有现在这样豪言壮志的一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里的果汁,一时都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沈倩见他不说话,想了想,也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地抓了抓耳朵,凑过去轻声问到:“那廖医生,朱教授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单身着呀?” 廖医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朱教授,思考了一晌,点头回答:“小朱的情况其实还要更复杂一些,他当年毕竟是接受过注射的,戒毒过程,其实更加残酷一些,身体受到的摧残也更大,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他这话说出来,沈倩想到乔可儿那张充满爱意的脸,难免为她感到了一点伤感,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到:“那…他真的没有了吗?” 廖医生摇摇头,说不出结果:“这我也不好说,得做检查,怎么,你准备给小朱介绍个姑娘?” 沈倩见状立马使劲挥手,装作不在意的,又坐回了自己座位里。 从警队里出来。 姚信和跟朱教授都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开着车往南平县里去。 沈倩坐在车上,抱着姚信和的胳膊,使劲揉了一阵,恶狠狠地说到:“以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没有听进去?” 姚信和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侧脸问她:“什么话?” 沈倩咬牙切齿地回答:“就是,我说我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的话啊。”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前面后面的人都戴着自己的耳机在低头看手机,便胆子大了一些,伸手捧着姚信和的脸,低头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故作凶狠道:“虽然我知道本姑娘口才了得,人也长得好看,走出去十个男人里头有八个得被我迷住,但我心里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也只喜欢你。而且,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丈夫,还是因为你好看,因为咱两的相遇跟电视剧似的浪漫,因为我两破锅配烂盖,活该一辈子绑在一起。” 说完,她也不需要姚信和的回复,直接把脑袋埋下去,外套包住自己的脑袋,故意大声打起呼噜来。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了南平县城。 沈倩下车的时候接到了琳达的电话——明天她就要回国了。 琳达这一阵痴迷学习,很少打电话过来,如今为了能赶上陪沈倩去南方山里录制节目,硬是提前了两个星期回国。 沈倩听见电话里琳达的笑声,只觉浑身充满了动力。 毕竟,一个人身边的糟心事儿多了,就得需要一些无畏者的鼓励,多少分量不重要,但只要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笑一笑,那大家的日子就又可以继续勇往直前的过下去了。 刘支书和张冬梅这会儿已经在家里把晚饭准备好。 上次,沈倩过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投资商的太太,这会儿,一年多过去,她摇身一变,就成了全国闻名的大明星。 张冬梅往她跟前一坐,眼睛里头简直要放出光来。 沈倩被她看得浑身发软,把人拉在后厨,便偷偷地说到:“张婶,明天是我男人生日,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大型的乐队?” 张冬梅有些惊讶,毕竟,姚信和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什么生日。 掐着指头想了一阵,回答:“乐队倒是有两个,专门给人家办红白事的,但是有点矛盾,不好一起请。” 沈倩一拍胳膊,“行了!就他们俩了,今天晚上都给我联系好,你跟他们说,工资翻倍,但是一切都得听我的,不准闹矛盾!”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晨。 姚信和带着沈倩出门,没溜达多久,刚走到沿湖路边,沈倩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后头跟着的顾策、陈大泉还有楚警官也表示没见着人。 姚信和刚准备跟刘支书往回找,就见不远处一白一粉两方势力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蹿了出来。 左边穿着白色人偶服装的,是喜羊羊方阵,手里拿着二胡和小号。 右边穿着红色人偶服装的,是小猪佩奇方阵,手里拿着大鼓和唢呐。 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不知名生物,一蹦一蹦的往这边走。 沈倩这会儿还觉得自己挺洋气,手里拿着一把长唢呐,乍一看上去,挺像陈大泉当初买的那一个。 她顶着一身厚实的衣服,动作却很灵巧,往两方势力中间站定,甩开膀子,双手一抬,左右两边的喜羊羊和小猪佩奇立马开始演奏起来。 沈倩做出一副大指挥家的架势,左边一抓,喊到——“这边!” 后面的喜羊羊开始唱起来:“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她又右边一抓,喊到——“那边!” 后面的小猪佩奇也开始唱起来:“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最后,沈倩两个爪子往中间一抱,大喊——“一起来!” 然后喜羊羊和小猪佩奇大合唱了起来—— “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 “每一天都精彩!” 最后,中间的两个人拉开一个横幅,右边那大爷,一时没站稳,跑的时候还在地上滚了一滚,喜羊羊的头套落下来,匆匆忙忙的重新戴上去,角都蔫儿了半边,可依然身残志坚,力气无比地拉着手里的横幅。横幅是临时让人做的,上面的字歪歪扭扭,那么老长一串,勉强就看出了“生日快乐”几个字。 沈倩此时手中的唢呐也消停下来,许是气不够长,到后面声音弯弯曲曲,像是歪了七八个拐的蛇精似的,结束的很是仓促。 但即便如此,路边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了过来。 沈倩在所有路人的注视中,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头套,露出里面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小脸,眼睛亮得烫人,快步小跑过来,对着跟前的姚信和大喊:“糖糖爸,胖墩儿爸!生日快乐!” 她的话说完,周围立马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后面的喜羊羊和小猪佩奇也再次吹奏起生日快乐的歌曲。 姚信和伸手想要把沈倩抱住,但她此时身上的服装太过于厚实,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沈倩于是自己扑上前去,把姚信和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边上,一脸骄傲地喊到:“抱这里!这里肉多!” 两人顺势抱在一起,后面的喜羊羊和小猪佩奇一时备受鼓舞,乐器越吹越响,情绪也越发高涨。 到最后,双方音乐水平比拼实在分不出高下,唢呐和大鼓也镇不住他们心里火一般的热情了,也不知是谁,率先往地上一压,双方人员就开始胖身肉搏了起来。 陈大泉于是一拍自己的大脑门,没好气地对着那头众目睽睽之下起腻的两口子,扬声大喊——“不好了,喜羊羊和小猪佩奇打起来啦!” 第48章 沈倩原本和姚信和两人抱得挺开心,眼看大庭广众之下,嘴巴都准备要贴上去,没想到,后面突然传来陈大泉这么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沈倩脸上神情一僵,只能推了推姚信和的胸口,重新戴上头套,转身充满气势的往后面人群里一站,气沉丹田,大喊一声:“再打架不给工资了!” 这一下,滚在一起的喜羊羊和小猪佩奇突然不嚣张了,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各自从地上扑腾起身,那是架也不打了,号子也不喊了,眼看着每个人收起自己胸前邪恶的蹄子,拍拍身上的尘土,往那一站,格外乖巧无害。 陈大泉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心里无不服气地想着:果然,人民群众的矛盾还是要靠人民群众自己解决,比如沈倩这样嗓门奇大的女同志,下嘴凶狠,直击痛点,效果就十分显著。 当天中午,沈倩给两个乐队的大爷大妈结算了工资,因为心情好,还多给他们送了两大袋凤爪。 姚信和回到车上,带着她和陈大泉几个人,跟县里的招商局长吃了个饭,睡完午觉,就一起坐车去了二十几公里之外的度假村。 度假村的项目是去年年初就开始动工的,年底时已经基本完工,如今上牌开业,就等着投资方过来剪一个彩,完成最后一步。 顾策下了车,望着眼前洋气敞亮的度假村,惊讶之余,也不禁感叹起自家兄弟的财大气粗来。 顾策平时不缺钱,但他的家底儿的确不如姚信和丰厚。 他老子是外科医生,心脏手术做的挺出名,只是平时专注业务水平,一向无心金银俗事。 他亲妈倒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可惜也不大管事,一辈子靠着娘家公司的分红过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四天找不着她的人影。 顾策于是打小生活得相当随性,下午剪完了彩,拉着陈大泉跟姚信和享受了一番度假村里的温泉药浴。 晚上,一行人坐着车回到秦南,上了最后一班飞回北城的航班。 姚家老太太今天上午据说回了国。 她前些日子得知陆曼只身回到加拿大的事,心里可谓难过极了,脑海里整天都在循环放着一个受伤的姑娘背井离乡的画面,想打个电话过去慰问慰问,没想对方的电话已经注销,就连家里的电话也停了机。 老太太于是心里越发愧疚得厉害,回到家里,第二天,就召集了所有孙子孙女回家吃饭。 她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一来是彰显彰显自己的回归,二来,也是想要正式给大家介绍介绍姚信鹏新一任的准媳妇儿严玥。 姚信鹏过年的时候跟梁穗穗在家里打了整整两天的架。 最后梁穗穗脸上被划出一条寸长的血痕,坐在沙发上心灰意冷,终于开口跟他提出了离婚。 姚信鹏等的就是这一刻,两人大年初七,年都还没过完呢,民政局一上班,就去把离婚证扯了。 梁穗穗回到家里,像是幡然醒悟一般,把姚信鹏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扔到了大门外面。 姚信鹏倒也不觉得难堪,他能为了离婚伸手打女人,自然也能为了再婚一点脸面不要。 于是当天晚上,他在他妈张媛的提议下,一声不吭地住到情人严玥的家里去了。 严玥如今已经不能算是姚信鹏的情人,毕竟,她今儿早上经过老太太的点头同意,下个月就要正式嫁进姚家里来了,虽然两人皆是二婚,但严玥本人手上钱多,为人又爱面子,所以架势摆得一点也不小。 严家和沈家一样,都属于军政背景。 只不过严家兴许家风不正,又或是家里老爷子去得太早,后辈里头没什么出众的人物,和现在花团锦簇的沈家不可相提并论。 但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比于梁穗穗远在南边的娘家,严家毕竟还是北城的老牌关系,当地错落的交际网里,总能有一席之地。而严玥的亲妈沈欣苹是沈倩的表姑姑,她两认真说起来,还得喊上一句表姐表妹。 可沈倩跟严玥一向不大亲近。 一来,沈欣苹只是沈老爷子的表亲,逢年过节上沈家串门的机会不多;二来,也是严玥本人风评不大好。 她今年二十九岁,跟姚信和一般大的年纪,当年一婚的时候就被丈夫发现婚内出轨,离婚之后也没消停,插足了好几户人家,都没能成功上位,如今,也就碰着姚信鹏这么个傻子,原配的老婆不要,硬是要娶她这么个品行有失的女人回来。 姚绪海大抵也知道一些父母之间发生的事情,如今懂事了许多,往那一坐,神情严肃,跟早些时候,见着姚小糖就要压着人欺负的小霸王,简直判若两人。 沈倩是昨儿晚上才知道这件事的,一时之间都差点没被恶心出个好歹来。 她第二天下了班,跟着姚信和过来姚家,天上稀稀落落地下着雨。 两人停了车从上面下来,正巧看见了姚信康的亲妈、如今一脸喜气洋洋的乔丽芸。 沈倩很少见到姚信和这个二婶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挑了挑眉毛,不禁偏头问姚信和:“你这二婶是吃了什么药,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姚信和一边走,一边把手里的伞往沈倩那边靠了一靠,低声回答:“姚信康下半年要跟她嫂子的侄女结婚了,南兴胡家人,你觉得她高不高兴。” 沈倩听见他的话,脚步立马一顿,皱着眉头问:“嚯,挺有手段啊,不过姚信康结了婚,沈宁宁怎么办,她还怀着孕呢,难不成,要当私生子?” 姚信和沉默一晌,摇了摇头,回答:“沈宁宁的胎已经打掉了。” 沈倩的表情一下就那么僵在了脸上,虽然她对沈宁宁没什么姐妹情谊,但说到底,两人同为女人,沈宁宁又是跟姚信康正正经经有过婚约的人,如今像外头捡来的阿猫阿狗似的,说丢就丢,实在很是让人唏嘘。 沈倩低头吐纳了两口长气,勾着姚信和的手,迟疑一会儿,轻声问到:“那这事儿,你家老太太也同意了?” 姚信和很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乔丽芸,点头答是:“她连严玥都能同意进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沈倩这下也沉默了下来,雨水打在两人头顶的大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心情一时复杂极了,抬起头来,盯着自家美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和了一些不怎么美丽的情绪,瘪着嘴巴,小声嘟囔道:“我看啊,你家老太太就是老糊涂了,除了咱两的这一桩婚事,她就没干过什么好的。啧,我告诉你,你以后可不能像你这两个堂兄弟似的,太恶心人了。”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立马皱起眉头来,把人往怀里一拉,靠在她的耳朵边上,十分不悦地说到:“我的确姓姚,但我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姚家人。在我心里,我是胖墩和糖糖的爸,是你沈倩的丈夫,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属关系,你把我跟那些外人相比,这让我很不能够接受。” 沈倩见他说得严肃,不禁使劲点了点头,抱住他的胳膊,连忙小声安抚起来。 两人本来就不大愿意进去面对那拎不清的一大家子人,此时见时间还早,便索性站在伞下,闲闲散散地说起话来。 话题大多天马行空,没有什么主题,但姚信和一向喜欢听沈倩说话,这样随意地站着,也不会觉得无聊。 沈倩刚嫁进姚家的时候,晚上经常会躺在床上给姚小糖念一些童话的小故事,姚信和偶尔路过姚小糖的房间门口,就也会靠在外面的墙上,偷偷听上一阵。 姚信和没有童年,所以,在沈倩念给姚小糖的那些温柔故事里,他就像是自己也得到了一点罕见的年少温情,恍惚之间,像是也拥有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童话时光。 后来,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起来,姚信和回到家里,也越发迷恋上了沈倩的声音,有时累得很了,就闭上眼睛,让沈倩给他念那些电脑里的报告。 沈倩念得云里雾里,有时读错符号和英语,还会闹笑话,但姚信和依然觉得满足和惬意,因为在他的感知里,没有什么,是比沈倩的气味和声音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更让人感觉到安心的事情。 两人在雨下说了好一会的话 姚信泽从车上下来,打着伞靠近,见到前面抱着的两个人了,立马“啧啧”两声,扬着头喊到:“大哥,你们两口子,能不能不要在路上起腻,我们这没有对象的孤家寡人,也是想要喘口气,好好活着的。” 沈倩一见到姚信泽,就想到了他看顾兰青的那个眼神,一时身上打了个抖,忍不住把脑袋埋在姚信和的胸口,耳尖上红彤彤的,也不说话,只是手指掐着姚信和的手臂,让他赶紧把人催走。 姚信和对姚信泽倒是态度还不错。 他跟自己这个堂弟虽然公事上面有过争执,但两人相处至今,却也时常有些惺惺相惜的情绪。 姚信泽虽然不是技术人员出身,在管理公司和经营业务方面,能力却的确很是出众。 而姚信和个人更加偏重于技术的开发,接手“上和通信”之后,发现姚家的公司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处理起来,棘手程度简直有如沉疴宿疾,遇见同样为此头疼不已的姚信泽,难免就会生出些遇事掣肘的感同身受来。 于是,姚信和此时轻咳一声,手掌放在沈倩的背后上下安抚一阵,看着那边的姚信泽,开口说到:“你现在如果不进去,等会老太太给你准备的新加坡未婚妻过来,你两正好能在路上遇见聊一聊。” 别管姚信和这话它有几分真,姚信泽听见反正是信了,脸色一僵,迈开步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像是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低着脑袋一边疾走一边轻声感叹道:“别了,我还是赶紧跟老爷子下棋去,大哥啊,您现在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沈倩见他离开,终于把头抬起来,眨了眨眼睛,笑着问到:“老太太真给他物色了个新加坡的未婚妻啊?” 姚信和觉得沈倩这个好忽悠的样子实在挺有意思,就像一只刺猬似的,收起了身上的尖刺,乖乖地窝在自己怀里,露出软软的肚皮,自己说什么都对,自己说什么她都信。 他于是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很是诚实地回答:“我胡说的。”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忽悠这门技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可能怎么办呢,眼前这美人是自己的丈夫,平时有点儿风吹雨打沈倩都心疼得不得了,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些孩子气,她还不是只能好好捧着、呵护着。 沈倩很是感动的在心里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任由姚信和捏着自己脸上的肉,好一会儿了,才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小声说道:“姚先生,你变坏了。” 姚信和一直没说话,低头见沈倩做着鬼脸还怪可爱,索性低头亲在了她的嘴唇上。 沈倩愣了一愣,而后回过神来,赶紧把人往外面推。 但姚信和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平时又习惯健身,沈倩哪里是他的对手。 最后,姚信和像是被她挑起了气性,直接把伞往她手里一放,伸手把沈倩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沈倩于是一瞬间双脚离地,轻声惊呼一下,两腿圈在姚信和的腰上,手里举着把伞,嘴里直哼哼,“你干嘛啊,我擦了唇膏的,那玩意儿是化学合成品,你怎么全吃了啊。” 姚信和难得见到她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抬手把怀里的人往上颠了一颠,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问过那个售货员,她说这个偶尔吃上一点,没什么关系。” 沈倩这一套化妆品是在秦南机场里随手买的,因为包装实在好看,得了沈倩的青眼,那时候姚信和正好也在旁边。 沈倩想到柜姐那会儿隐隐有些怪异的眼神,此时恍然大悟,右手往他肩膀上一拍,开口就骂:“你要不要脸啊,我一公众人物,这事儿要是被我粉丝知道,他们得多伤心啊。” 姚信和见她说得还挺严肃,便抬起头来,亲了亲她的下巴,手指往里面收了收,心情愉悦地说到:“你粉丝不光知道,他们还在网上喊我对你好点儿。” 沈倩这两天一直跟姚信和在一起,没那个时间上网。 等两人闹完,进了正厅,她坐下来打开手机,才发现,她昨儿个在南平县城,穿着玩偶服给姚信和过生日的视频,竟然被人偷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网上的粉丝大多知道沈倩嫁了一个有钱人,也知道她自己家里背景不俗。 但他们第一次知道,沈倩这个有钱的丈夫,竟然长得还贼帅。 就算那段拍摄视频里的像素不高,短短几分钟,可姚信和那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以及身上冷清的气质,还是一下子就把女同志们勾得芳心四起了。 甚至到后来,许多路人同志已经思想严重走歪,开始抛开沈倩这个正主,专注花痴起了姚信和的单人颜值来。 一时间,姚信和曾经高中时期被偷拍的照片,还有大学里被不少姑娘偷偷扣下来的硕士毕业照,也开始大肆在网上流传起来。 老太太是今儿下午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心里为自己宝贝长孙骄傲的同时,难免也有些生起了沈倩的气,毕竟,她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平时向来低调,要不是因为沈倩的工作特性,根本不会像这样被曝露在普通人民群众的视线里。 于是,得知沈倩已经跟着姚信和过来,老太太一点儿也没客气,直接就让人喊着沈倩过去说话。 姚信和站起身来,忽然拦住了沈倩的脚步,回头告诉她:“你在这里等,我去和老太太聊聊。” 沈倩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老太太找我肯定有事要说,我不能让你去。” 姚信和脸色平静地摇头:“没有什么事,是我这个丈夫不能知道的,你性子急,就留在这里休息一下。” 沈倩这会儿小脸一红,也忍不住羞涩起来。 毕竟,她知道姚信和这是不想自己跟老太太起冲突,她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平时嘴快,遇着事儿了,容易瞎搅和,可一想到姚信和被老太太教训一声不吭的样子,她又觉得难受,于是摇了摇头,还是很坚定地说到:“那我也不让你一个人去,没有我在旁边,你被老太太骂了,都不知道反驳的。”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勾了勾嘴角,弯下腰来,忽然在她脸颊边上亲了一亲,拍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抚起来:“你放心,你男人不是个哑巴。你乖一点,我等一下就回来,嗯?” 沈倩被他这么温温柔柔的一声喊,整个人都有些软了下来,这一下也不说话了,只能推了推他的胳膊,指着他的手机,轻声说到:“那…你要是被老太太骂了,可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啊。” 说完,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副很是义气的表情,哼哼两声道:“我立马就赶过来,我不怕被老太太教训的,真的,我皮糙肉厚,最抗造啦。” 姚信和此时也笑了出来,手指揉了揉沈倩的脑袋,抓住她脸颊边上落下的一缕头发放在自己鼻子前面闻了闻,看着她的眼睛,凑到她耳朵边上,轻声回应:“厚是厚,可是一点儿也不糙,我们圆圆的皮肤就像豆腐一样,很嫩。” 这还是沈倩第一次听见姚信和喊自己的小名。 有点儿羞耻的同时,又觉得有一些莫名奇妙的刺激,被他看得老脸发红,只能使劲咳嗽了两下,把人往外一推,装作不耐烦地说到:“那就快走吧你,讨厌死了。” 姚信和于是终于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过身去,恢复了平时那一张冷漠疏离的脸,跟着老太太身边的人往楼上走去。 沈倩在厅里坐了好一会儿,看网上的小姑娘一个劲地对着自己男人喊哥哥,心气儿不顺,索性抓了一把水果糖,转身去后面的小花园里溜达。 姚小糖刚下车就一路小跑得没了影,这会儿,她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小树丛后面传了来——“你才不是他的哥哥!” 沈倩见状立马迈步向前,越过了旁边的两颗老樟树,看向那头梁穗穗的儿子姚绪海,还有他身边站着的姚小糖。 姚绪海这会儿像是才跟人打过架,胖嘟嘟的小脸嘴角肿了一块,低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尖,只露出头顶上的一个漩。 两人对面站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是严玥跟前夫生的儿子任邢俊。 任邢俊打小虽然跟在严玥身边长大,但一向都是保姆养着,跟姚小糖一个学校,一个年级,据说成天惹是生非,考试不是倒数第二就是倒数第一。 沈倩这会儿走过去,拍了拍姚小糖的脑袋,张嘴便问了:“你们刚才打架了?” 姚小糖见自己妈妈来了,底气越发充足,指着旁边的任邢俊,告起状来:“妈妈,任邢俊一定要小海喊他哥哥,小海不肯喊,他就打了小海。” 严玥这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个荔枝,放在自己儿子的手上,脸上神情很是淡定,“怎么了这是?” 严玥跟沈倩见的不多,如今眼看着就要三十了,脸上妆容是挺精致,可眼神里,难免透着些戾气。 沈倩遇到过不少这个年纪的女人,像她工作室里的乔可儿,李茜,都是。 但她们的状态大多十分平和,有着女人这个年纪独有的温润气质,不像严玥这样,一眼看过去,就有一股格外明显的精明和算计。 沈倩不想跟她在这里发生争执,挑了挑眉毛,便直接说到:“你儿子刚才打了小海,嘴角都肿了,让他道一声歉不过分吧。” 严玥笑着“嗐”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答道:“都是孩子闹着玩儿的,弄得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沈倩听见她这话,神情立马一愣,毕竟,一年多之前,她也听过这句话,而那时候说这句话的人,是梁穗穗。 沈倩想,梁穗穗怕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被人以同样的一句话忽略过去,于是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说到:“但你儿子比姚绪海大了将近四岁,闹习惯了,以后经常这么来一出,一个不小心,是会出事的。” 严玥皱了皱眉头,觉得没意思,于是转过身去,冷着声音问:“阿俊,你刚才打小海了?” 任邢俊扬着脑袋,还真一点不遮拦,大声回答道:“他不肯喊我哥哥。” 沈倩“啧”上一声,没好气地说:“喊不喊哥哥,是人家的自由,哪里有人逼着喊的。” 严玥挑了挑眉毛,也跟着不高兴起来:“怎么,我以后嫁给姚信鹏了,他儿子难道不该喊我儿子哥哥吗,我从法律上来说,难道不是他的妈。” 沈倩眯了眯眼睛,不屑一顾道:“法律上的事情你跟法官去谈啊。实在不行,你就请个律师把人告了。就说,我好不容易插足成功人家的家庭,可人家的儿子不肯认我当妈。哭得时候呢,最好声情并茂一点儿,带一两首背影音乐,实在出不来眼泪啊,就滴两颗眼药水儿,说不定法官看了心疼,不光让喊妈,还能让他喊你一声祖奶奶。” 严玥气得两眼发黑,这下也不准备给沈倩留面子了,冷笑一声,讽刺道:“我是不如你命好,嫁进来,你家男人的便宜闺女张嘴就能喊妈。” 她身边的任邢俊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掏出来一个弹弓,对着沈倩的衣服,伸手就想往她身上弹。 他这弹弓以前在学校里就弄伤过一个园丁的眼睛,被严玥拿钱摆平下来,此时,姚小糖看见他手上的东西,立马一个箭步跑过去,把人一下子推倒在地上,举起拳头,使劲往他脸上来了两下。 姚小糖这个寒假的武术班没白练,年纪不大,但手上力气十足。 任邢俊被她压得起不来,扯着个鸭公似的嗓子,只能一个劲的在那里大声哭嚎。 严玥这会儿也急了,赶紧小跑上去,想要把姚小糖拉扯起来。 沈倩见状连忙把姚小糖抱进自己怀里,担心严玥手上太用力把孩子拉伤了。 然后,也不等严玥开口教训,直接把姚小糖和姚绪海拉进旁边的房间,房门“嘭”的一关,开始像模像样地“打”起了姚小糖来。 姚小糖见状也很是上道,在那里一边吃着果冻,一边对着窗户嚎:“哎呀,哎呀,妈妈我错啦,你别打啦,我再也不敢啦,呜呜。” 沈倩一边拿着手上的扇子拍桌面,一边也对着外面喊,“你错了?你错在哪儿了!” 姚小糖于是咽下嘴里的果冻,想了想,声情并茂地喊到:“我再也不管小海啦,就算严阿姨的儿子把小海嘴角打肿啦,就算他拿着弹弓想打您的眼睛,就算严阿姨要来挠我,我也不管他啦,呜呜呜,严阿姨好可怕啊。” 沈倩见旁边的姚绪海一直低着脑袋不说话,此时便蹲了过去,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看着他,轻声问到:“小海,大伯母知道你其实一早就想哭了,对不对?” 姚绪海望着地面,摇了摇头,但是吸鼻子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这会儿委屈的心情。 沈倩于是把他的小脸抬起来,很是严肃地说到:“小海,你是男孩子,你应该知道坚强。但是,并没有人说过,会哭的人就不坚强。今天,大伯母不但同意你哭,大伯母还要你大声地哭,要你把心里所有的委屈不开心都哭出来。只是在哭完之后,你要记得,自己今天到底为什么哭,你能答应大伯母吗。” 姚绪海本来一直憋着情绪,此时见旁边姚小糖果冻吃得狠了,使劲咳嗽两下,眼睛都红了。 他一下没有忍住,也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严玥这下在外头简直头大如斗。 老太太平时虽然不喜欢姚小糖,但姚绪海毕竟是亲孙子,又疼了这么多年,这母女两个一人一句地胡说八道,要是等会儿真有家里人来了,听见这话,那她以后在姚家还要怎么做人。 于是,她这一下子就没空管自己的儿子了,走过来,一个劲地拍着门,低声喊着:“你们出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几个不要哭了,都他妈给我出来!” 沈倩压根不搭理她。 和姚小糖还在那里默契十足地演着戏,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外头传来一声小保姆的尖叫:“哎呀,不好啦,美美被任家小少爷撞到,要生啦!” 美美是老太太养的一条京巴犬,平时老太太宝贝得不得了。 前一阵子,老太太去了新加坡修养,美美在家里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寂寞,竟然不知上哪儿怀回来一胎孩子,如今眼看着到了生产的日子,被到处乱跑的任邢俊撞了个正着,躺在地上,一下就开始呜咽起来。 严玥这是第一次来姚家,尚且不知道这“美美”是谁,听见这声喊,还以为是哪个家里的姑娘被自己儿子撞到,立马不再敲沈倩的门,转身往旁边的房间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可不能污蔑他!” 姚绪海这会儿也哭够了,眼睛湿哒哒的,抓着沈倩的衣服,小声告诉她:“大伯母,我已经好啦,我不哭了。” 沈倩咧嘴一乐,捏着他的脸,笑了起来:“好啊,你看,哭出来不是好受多了吗。你现在还小,有哭的权利,而且,你不光在大伯母面前可以哭,以后受了委屈,在你爸爸面前,也不能憋着,要让他知道,你心里不开心,你不舒服。当然啦,你是男子汉,也不能总是哭,要把眼泪留在最有用的时候,你明白吗?” 姚绪海虽然对于沈倩的话还是很懵懂,但眨巴眨巴眼睛,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很是严肃地答到:“好!” 沈倩这一下难得松了一口气,带着两个孩子打开房间的门往外走。 而此时,严玥也迎面拉着自己的儿子从旁边的房间里头出来,头发给里面四五个手忙脚乱的佣人撞得乱七八糟,身形狼狈,嘴里一个劲地嘀咕着:“就他妈是条狗,把老娘魂儿都给吓没了。” 话音刚落,姚信鹏就带着姚信泽和姚韵从后面的偏厅里走了过来,见着严玥的头发了,脸色立马一变,走上去,张嘴问到:“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沈倩,想到过去沈倩的所作所为,觉得这事儿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于是往前一站,开口就喊:“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妯娌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沈倩一脸茫然,见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一点儿没有注意自己眼睛通红的亲儿子,反而对着个女人嘘寒问暖,不禁面露嫌弃,指着那边的房间,冷声说到:“你在说什么啊,她这个样子可跟我没半点关系。” 姚信鹏不信,皱着眉质问:“这里就只有你一个大人,难不成玥玥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沈倩差点没被他这一句“玥玥”恶心出胃溃疡,指着旁边的房间,一脸冷淡地“哦”了一声,很是平静地答到:“老太太的狗下崽,把她给挤出来了。” 她这话说完,所有人都是一愣,而后站在一旁的姚信泽率先低头捂住嘴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49章 姚信鹏此时脸色铁青,觉得沈倩这一句话说出来,简直像是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刚迈步往前一步,想抓住沈倩的胳膊开口教育。 旁边的姚信泽就走上前来,一下扣住了他的肩膀,语气冷淡地说到:“信鹏,沈倩是咱们大嫂,你说话可得注意一点儿。” 姚信泽从小跟在自己姥爷面前长大,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回到国内,面对姚家这一大家子直立行走的动物,除了一个姚信和,其他人,还真是有点爱搭不理。 姚信鹏被身后的人压住肩膀,心里还挺不服气,皱眉回头看过来,刚想说话,就见后面的姚信和背着光走了过来。 姚信和此时刚刚在老太太的房间里说完话。 他平时在家跟这些兄弟姊妹交谈不多,家里小辈基本上也都有些怕他,毕竟这人长得很不好相处,身上还背负了那么些个骇人听闻的“英勇事迹”,偏偏老太太把他当成个心尖子,谁都招惹不得。 如今,姚信和一步一步地走到姚信鹏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胳膊,眼神深沉,像是一瞬间就能将它扭断。 沈倩见状,轻咳一声,连忙拉了拉姚信和的衣角。 姚信和于是侧过头来,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左手捞住沈倩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大拇指在她的肩头上下滑动一瞬,像是安抚,下巴对着严玥的方向抬了抬,语气疏离地问到:“这是你要娶的那个女人?” 严玥平时浪荡惯了,此时见到姚信和的脸,不禁目露些许惊艳,站在原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姚信鹏没有看见她这一副表情,还在那里低声维护:“她以后是你弟媳,你客气点儿。” 姚信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问到:“一个上不了族谱的弟弟?” 姚信鹏见姚信和说话如此不客气,只觉脸面大失,手里的拳头握紧,扬声就喊了起来:“姚信和你别过分,再怎么说,咱两也是一个爹,你仗着自己年纪大点儿,还真把自己当家主了?” 姚信和还没听完他的话,突然就伸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周围人于是一瞬间发出一阵低声的惊呼。 姚信鹏吓得也有些慌了神,赶紧抬手想要把脖子上姚信和的大掌拨开,可是,两人力气实在悬殊,最后姚信鹏使劲挣扎无果,一张脸只能越发涨红,喉咙也越发喘不过气来。 姚信和见到他这副不中用的模样,眼神中的厌恶更甚,像甩垃圾似的突然把人甩倒在地上,站在他面前,目光俯视下来,低声开口道:“我的确不是,不然,你和你这个脏女人,也不可能活着进来姚家。” 说完,他也不等姚信鹏回话,拉着沈倩的手转身就往前面的正厅走去。 姚小糖见状连忙跟上。 姚绪海停留了一会儿,看看躺在地上一脸狼狈的亲爹,又看看那头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只顾着望向姚信和的严玥,皱了皱鼻子,也迈步跟着姚小糖跑了。 姚信和其实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明显暴怒的情绪。 他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伪装上等人的优雅,也习惯了掩藏那些下等人庸俗的心病,可他抹杀不了一个跟自己拥有一半相同血液的兄弟。 姚信鹏对于他而言,就是像是身上一根避之不及的丑陋尾巴,从他西装革履的衣服里漏出来,从他的真心里面崩裂开,惹人不耻,引人发笑。 沈倩沈倩觉得姚信和这时的反应实在有些怪异。 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掌越来越紧,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连忙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掌心,轻声安慰到:“你别生气,我没被怎么样,真的。” 姚信和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路过旁边的一个小隔间,他才突然转身把沈倩抱了进去,伸手摘下自己脸上的眼镜,低头亲吻住沈倩的嘴唇,两人抱在一起,身体紧紧地贴合着。 好一会儿了,他松开怀里气喘吁吁的人,看着她的眼睛,手指在她绵软的嘴唇上来回碾压,依然不说话,只是盯着那里慢慢变得红肿的颜色,眼神深沉无比。 两人回到餐厅。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一桌子人的神情难免有些郁郁。 沈倩也不管这些人投过来的目光,淡定自若地坐在座位上,低头偶尔给姚信和剥一个虾,或是给姚小糖挑一挑鱼里的刺,倒是把那些偷偷看她的人,弄得很是不自在起来。 一家人吃完饭也没有多待。 二房的人离开时面色显然不如刚来的时候,特别是姚信和那个二婶乔丽芸,此时面容铁青,活像是谁欠了她几条命似的。 姚小糖下午跟姚绪海玩得久了,晚上又吃得有些多,上了车没多久,就在儿童座椅里睡着。 沈倩靠在姚信和身边,也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姚信和一路沉默地望着窗外路过的夜色,车里放着轻缓的钢琴,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了一句:“今天去老太太屋里谈话的时候,老爷子也在。” 沈倩挪了挪自己的胳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姚信和于是侧过脸来,鼻尖在她的头顶点了一点,继续说道:“老爷子准备退位了。” 沈倩一听这话,立马整个人都清醒了,“噌”的一下坐起身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老爷子准备让你接他的位置了?” 姚信和点点头没有说话。 沈倩于是更惊讶了:“你一个搞技术的外行人,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放心把一整个集团都交给你了?” 姚信和见沈倩质疑自己,不禁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低声答到:“有姚信泽在旁边帮忙,我这一段时间,也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学习,姚太太这是,不相信自己先生的能力?” 沈倩连忙使劲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想了想,凑过去问到:“当然不是,姚先生在我心里,那是有三头六臂的!不过,让姚信泽做二把手,他也愿意?” 姚信和把身体往后面靠了靠,回答得漫不经心:“这是他本人的意思。姚信泽在国外长大,生性比较散漫,不愿意承担过多压力。况且,老爷子认为他从小活得太理想化,没有经历过人间疾苦,可以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但成不了一个真正的企业家。” 沈倩一听这话不得了,眼睛都睁大了,拍着自己的胸口轻喊起来:“天哪,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沈倩以后能当著名企业家的太太了?哇,姚哥,你一定要加油啊!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小时候,除了做梦拯救世界,就是想要像我姥姥他们厂里的劳模杨大爷一样,带着那么老大一个大红花,站在台子上,接受大领导和下面一片人民群众的欢呼表扬。真的,我妈一早就说我生错了时代,如果再投胎早一点儿,依靠我勤劳朴实的天性,还有一口气能吃三碗饭的食量,我肯定能当一代劳动标兵沈圆圆的!” 姚信和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此时被沈倩几句话就逗得轻松了许多。 他伸手把人抱在怀里,使劲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小脸,低下头,看着她道:“好,那以后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一起胸带大红花,在人民大礼堂接受领导的表扬,到时候,你就是我们家里最大的劳动标兵,每天吃饭前,都让孩子们对你行光荣礼。” 沈倩听完,还真忍不住笑了出来,嘴巴裂开,口水都差点没乐出来。 抬头,见姚信和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脸上立马一红,重新坐正了身体,咳嗽一声问:“不过老爷子怎么突然这么急着把公司交给你了啊,我看他身体不是还挺硬朗的吗?” 姚信和沉默一晌,很是平静地回她:“老太太脑子里的肿瘤复发了,老爷子六月份要陪她去美国。” 沈倩听见他的话,一脸目瞪口呆,“老太太脑子里头有肿瘤?” 姚信和点头答是:“嗯,前两年就有了,一直压着没让我们知道,这次去新加坡,医生说,她只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了。” 沈倩这下终于捂住自己的胸口,“啧啧”两声,瞬间明白过来,嘴里嘟囔着:“怪不得我说老太太这些日子怎么这么不消停,感情是在闹死事儿啊。” “闹死事?” 沈倩轻咳一声,开口解释:“在我们东北那边,有这么个说法,老人快走了的那一两年,会一个劲地磋磨家里人,我姥姥临走的时候也这样,我几个舅舅姨妈没少被她折腾。”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人家老太太不太好,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姚信和一眼。 姚信和兴许也知道她的顾虑,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了一声没关系。 沈倩见他这么说,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小声问到:“那…你不会觉得我不够善良吧,毕竟,我以后可是要胸戴大红花接受领导表扬的人啊,不能有一点品德缺失的。” 姚信和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逗乐了,摇头回答:“你放心,我是老太太亲孙子,老爷子今天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触,也不如自己即将接手姚家的压力大。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的法则,特别是到了这个年纪,更不应该看得太重。” 沈倩于是拍拍自己的胸口,难得松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那你这段时间会去老屋那边住吧?” 姚信和“嗯”上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睡着的姚小糖,说到:“等你去南田录节目,我就带着糖糖和胖墩搬到老屋住去。” 沈倩觉得挺好,点头附和:“没错,这样你平时能和老爷子多聊一聊工作上的事,糖糖和咱儿子也能多陪陪老太太,哎,你家老太太这人吧,虽然老了老了人拎不清,但对咱家胖墩儿对几个小孙子还是挺好的,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人。” 姚信和听见她这故作深沉的口气,觉得有意思,于是把她的手拉过来,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人本就没有真正的善恶,就像事情没有对错。善恶有报,也不过是人的自心自性。” 沈倩觉得自己这个男人果然是读过佛经的人,说起话来就是让人听不懂,往他身上一趴,忍不住感叹到:“就是辛苦你了,上班工作得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呢。” 姚信和对此倒是没有多少看法,手指拈着几缕她身后的头发,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我研究生在美国实习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得坐两个小时的车去隔壁城市,可比这个难多了。” 沈倩没有去过美国,此时听姚信和这么说,不禁觉得有趣,只想下次无论如何,一定得让姚信和带她出去看上一眼。然后,突然抬头瞧见了外面路边上的小吃摊,一下就来了兴趣,连忙开口让前面的司机老梁把车停下。 姚信和大大方方的跟在她身后。 沈倩却显得很是小心翼翼。 她经过之前在南平被偷拍的事件,已经充分拥有了自己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性。 此时下了车,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起来,稍稍遮住自己的脸,低着脑袋走路,迈步站在冷面小摊的前面,开口就是一句:“老板,来一碗,加俩蛋,多放葱花儿。” 语气之轻,神情之鬼祟,就像半夜从寝室里翻墙出来,偷了地雷就要回去炸学校的英雄学生代表。 姚信和以前没有吃过这种路边的摊子,年少时是没钱,长大后是没有兴趣,除了上回被沈倩带去八中门口的麻辣烫,这算是人生第二次。 沈倩站在原地悠然自得得很,显然是这种地方的常客。 她此时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老板手里上下翻动的动作,偶尔咧嘴一乐,等待美食的脸上,还透露着一股格外纯然的幸福感,眼睛微微眯起来,嘴里哼着歌,身体左右晃荡,像朵漂亮的小花儿似的。 姚信和看见她这个样子,心情不知怎么的,渐渐也跟着飘了起来。 老板八九岁的儿子此时也正乖乖蹲在旁边的大灯下面做着作业,偶尔老板喊上一声,他就起身帮老板收一收钱,或是笑着给旁边的客人多拿个勺子。 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大多行色匆匆,各有各的忙碌。 有些是情侣,有些是衣冠楚楚的员工,也有刚从不远处工地上出来的工人,蹲在那里,呼噜呼噜一阵吃完,抬头对老板夸奖两句,老板也笑着回应一声“谢谢”,然后各自扭头离开,又回到了每个人截然不同的生活里去。 姚信和过去觉得沈倩是充满艺术性的,乐器,歌曲,信手拈来,像是生来不需要被平凡人类理解的精灵,可如今,她站在这样烟火缭绕的平俗里,他又觉得,其实也很妥帖。 姚信和在心里于是渐渐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情绪,他开始学着旁边两个学生模样的情侣,迈步上前,伸手拉住了沈倩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低头打量,没有说话。 沈倩一点没有感觉到姚信和此时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她平时毕竟大方惯了,回过头来,只是乐呵呵地弯起眼睛,对着后面的姚信和使劲笑了一笑,一排白亮的大牙,在夜色里发着光,配着那两个大大的酒窝,声音也显得很是诚恳:“你放心,等会儿我的冷面一定分你两口。” 姚信和抿着嘴巴像是笑了一笑,他个头高,人又削瘦,在这样路边晃荡的灯光下,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出彩,眼神暗暗地投在沈倩身上,带着些格外庸俗的煽情。 沈倩这会儿被他看得有一些不好意思起来,“哼哼”两声,接过老板手里递过来的炒冷面,笑嘻嘻地闻了一闻,然后吸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把它放在了姚信和跟前。 姚信和微微一愣,经过几秒钟的思想挣扎之后,终于低头吸了一口。 沈倩目瞪口呆,把奶茶收回来,小声哭喊:“我让你帮我拿一拿,你怎么就喝了呀,哎哟,还吃了我四五颗最大的珍珠!” 姚信和轻声咳嗽一下,只能低头为自己解释:“口有些渴。” 两人旁边站着一对儿还穿着学生校服的情侣,在摊子面前等了一会儿,小姑娘此时看见姚信和跟沈倩说话的样子,立马拉着自家男朋友的手,气呼呼地教育了起来:“你看人家男朋友,多温柔啊,长得还那么帅,天哪,不会是明星吧。” 沈倩难得听见有人把“温柔”这种词语放在姚信和身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神有些嘚瑟,用筷子夹了碗里的一块冷面,递过去,张大嘴巴,跟逗孩子似的,说到:“啊,来,男朋友,吃一口热乎乎的冷面。” 此时,旁边的那个男生也愤怒了,扭头看着自家女朋友,感叹:“那你看人家女朋友,第一口都留给自己男朋友,自己忍着不吃,好贤惠的。” 姚信和这也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贤惠”这样的词语放在沈倩身上,毕竟沈倩这个女人,平时吃饭,你想从她嘴里扒拉一粒米,那都是不太容易的。 小情侣被自己的盲目所困扰,爱情的矛盾于是就此产生了。 女孩儿轻声喊到:“她比我胖!” 男孩儿也不甘示弱:“那男的比我老!” 女孩儿拿了手里的冷面,转身跺脚:“那你和胖女人谈恋爱去吧!” 沈倩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吃了两口手里的冷面,不禁摇头感叹。 姚信和挑了挑眉毛,觉得有些新奇:“我还以为你会上去跟她理论理论,说你并不比她胖。” 沈倩继续吃着碗里的东西,心情还挺好:“不会啊,姚先生你这就是污蔑我了,我其实嫁给你之后,性格就改变了很多,人家说什么,我都会很心平气和地接受,真的,你不觉得吗,我现在看起来,难道还是以前那个小炮仗吗。” 姚信和于是也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点头表示肯定:“的确是多了一点…母性?” 沈倩嘴里的东西差点没哽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到:“是吗?那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伟大,身上就像有万丈光辉要从背后扫射出来似的?” 姚信和不说话了,因为他并没看见沈倩身后照射出来的万丈光辉,但他看着她那张若有其事的脸,只是觉得,她在变着法子想让自己亲她。 两人吃完了东西,终于再次牵着手上了车。 姚信和早些时候,因为被老爷子突然委以重任的压抑心情此时释然了许多。 车子开回到家里,司机老梁见老板还在车上说话,便自觉的把姚小糖抱下去,率先进了屋子。 沈倩于是继续坐在车上,陪着姚信和跟姚信泽通电话,也不打扰,直到他挂上电话好一会儿,才推了推他的胳膊,问到:“我觉得,你跟姚信泽,好像还挺谈得来的,不像是你二婶说的,有什么恩怨的样子?” 姚信和侧脸看了她一眼,回答:“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恩怨,工作上的摩擦是在所难免的,相比于姚信康和姚信鹏那样的玩意,我当然更愿意和姚信泽这样的人共事。” 沈倩点了点头,觉得没错,毕竟姚家这些妖魔鬼怪里头,也就一个姚信泽还算看得过眼。 姚信和见她不说话,便有些不解地问到:“不过我看,你对他,倒是有一些偏见。” 沈倩咬了咬自己的嘴巴,偷偷靠过去,小声告诉他:“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妈。” 姚信和不说话了,看着沈倩好一会儿,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傻子,“顾老师比他大了快二十岁。” 沈倩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小声嘟囔:“你不懂,这是女人的直觉,就像你刚才在冷面摊子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亲我,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一下就笑了出来,把人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问到:“那你的直觉有没有预知到,你的丈夫现在想做什么?” 沈倩有些傻不愣登地摇摇头,歪着脑袋回答:“想…吃糖?” 姚信和抬起手指,在空中摆了一摆,摸向沈倩两边的口袋,空荡荡的,手臂放在她的身后,也没有离开,还往里收紧,就着手上软肉的触感,故作可惜道:“看来,今天姚太太身上没带糖。” 姚信和自从知道沈倩平时喜欢在口袋里带糖的习惯,担心她糖分摄入过量,就经常从世界各地搜罗来一些各种口味低糖或者无糖的小零食。 沈倩平时也乐得接受他的好意,只是今天兴许是吃完了,忘了补给,口袋里头空空如也。 但沈倩一点儿不着急,伸手捧起姚信和的脸,笑嘻嘻地打起岔来:“不用带,圆圆就是姚哥哥的糖。” 说完,她还低头往他嘴上点了一点,眼睛亮晶晶的,特别不害臊地问到:“甜不甜呀。” 姚信和看着她好半天,没有回话。 直到沈倩感觉到自己男人身下的异动,推了推人,姚信和才把自己的腰往后退开,让身上的尴尬显得不那么明显,轻咳一声回答:“姚太太,我虽然是个跛子,但在车上做一些成年人该做的坏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沈倩觉得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随即一琢磨,立马想到,顾兰青还在国内的时候,有一回过来敲他两的车窗,下车之后,她为表忠心,的确说过两句姚信和在车上干不了坏事的话。 沈倩觉得这男人可真是记仇。 屁股扭了一扭,难免心里生出些许不高兴,毕竟,她一个全国著名的人民艺术家,都在这里拉下老脸吭哧吭哧跟他说一些甜言蜜语了,煽情的气氛打造的跟偶像电视剧似的。 可眼前的男人呢,过去明明那么清新脱俗一人,现在却满心满眼只想着床上那点儿事! 沈倩于是皱了皱鼻子,低声教育:“姚先生,我想提醒一下,您的小兄弟还有起码十天才能重新上战场,为了咱们以后的幸福生活,我不允许你现在自主起义。” 姚信和点头表示了解:“你放心,我明白,不然姚太太觉得自己为什么还能安稳坐在这里。” 沈倩见自己这个男人如今不仅耍起流氓来得心应手,甚至还学会举一反三了,一时窘霍,便只能堆起不怎么真诚的笑容,努力把话题重新掰回到纯情浪漫的路上,“你说,咱两要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上学时候就认识的那种,小时候也没经过那些糟心事儿,是不是和现在特别不一样?”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还真认真幻想了一会儿沈倩中学时期的样子,可能比现在更小一点儿,脸上的肉更多一点儿,皮肤更白一些,像一个软绵绵的糯米团子,坐在钢琴前面,因为琴房里头吃不了糖,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来,跟自己说“姚哥哥,我想吃糖”。 姚信和这么一想,有些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诚实地回答:“那我一定早早把你拉上床。” 沈倩脸上笑容一僵,差点要挂不住,试图为自己纯情的浪漫做着最后一点努力:“学生就该做一些学生该做的事,比如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姚信和抱着她的屁股往里一手,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而后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沉声答道:“也是,毕竟还要考大学,结婚之后上床比较符合基本法。我之前问过颜医生,她说,你不乱动的话,七天也行。” 沈倩:“你他妈的…” 第50章 姚信和最后还是在“开闸泄洪”的前夕,老老实实跟着沈倩从车上走了下来。 两人的动作俱是有些匆忙,神情之中,也略微带了些许严肃。 不是因为刚才车里纯情的浪漫氛围被破坏,而是姚绪衍那小子忽然之间就在屋子里头哭了起来,声音品质跟他亲妈沈倩一样突出,高亮气长,烦起人来,十分得天独厚。 姚绪衍现在的月份还不算很大,周岁未满,个头却已经不小,抱在怀里,沉甸甸一个,模样并不完全像自己这一对父母,有时含着奶嘴咕噜咕噜冒出一个泡,咧嘴笑起来,乍一看,特别像个姑娘。 他对于自己胖墩儿的小名似乎很是满意,旁人喊起来,一向有应必求。 他的胃口看上去也和沈倩小时候一样厚实,心性早早显露出了沈倩身上曾经有过的熊孩子基因。 平日里,很不好忽悠,往那一趴,吃不饱就哭,哭完了就睡,睡觉醒来接着哭。 前一阵,这小子去老爷子跟前待了一天,回来之后,也不知是打通了身上哪一根穴脉,整个人就跟进化了狗鼻子似的,老远的地方,瞬间就能闻见沈倩身上的味道,往那哼哼唧唧一坐,沈倩要不第一时间过来抱一抱他,他一准原地开嚎,闹腾给你们看,有时哭得鼻子里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甩手就往姚信和身上撇。 沈倩为了这事没少忧郁,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上辈子很有可能是黛玉。 但人家黛玉哭得梨花带雨,还能作诗,自家儿子哭起来,成天像是没吃饱,除了撒尿就是放响屁。 这不好,这很不好。 沈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自己儿子作为一位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从小养成这样娘里娘气的品性,于是,琢磨一阵,就开始有意让他和自己亲爹姚信和相处,试图唤起他体内一点男性的刚强与沉稳。 姚绪衍起初不怎么乐意,对着姚信和又是撒尿又是吐泡泡。 后来,他在姚信和面前哭累了,见自己这个亲爹依旧岿然不动,扣着自己的小脚丫子,终于消停下来,屁股歪歪扭扭地翘着,一边打奶嗝,一边体悟到人生中第一个宝贵的道理,那就是——当爹的,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沈倩见姚绪衍被收服,一时喜不自禁,见他喜欢听自己哼歌,便给姚信和也传授了两首,让他得空私下里试上一试。 于是,姚绪衍哭得更伤心了。 他不仅伤心,他甚至感受到了绝望。 因为他爹姚信和的歌声,对于幼小的他来说,简直就像是那暮鼓晨钟里的鸡叫,就像平地打下的一道惊雷,不仅难听,还格外发人深省,直接在他稚嫩的童年记忆之中,留下了一段挥散不去的沉痛阴影。 沈倩从玄关脱了鞋进门。 阿姨赶紧把怀里的姚绪衍递过去。 沈倩把人抱过来,低着脑袋哄了半晌。 姚绪衍闻到自己母亲身上的味道,慢慢地安静下来,而后,不敌沈倩嘴里的靡靡之音,终于小腿儿一弯,成功睡了过去。 姚信和在母子两后面,脸色有些不怎么明朗,脱了外衣,迈步往自己的书房里走。 晚上,沈倩把姚绪衍和姚小糖哄着睡下,姚信和还在书房里对着老爷子给的书熬夜苦读。 她洗完了澡,刚准备回房睡觉,自家的大门忽然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阿姨此时从房里走出来,沈倩挥挥手,让她继续回去休息,自己走到门前,看着外面的沈宁宁,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没带伞,快进来快进来。” 沈宁宁前些日子流了孩子,因为去医院的时候被记者拍到了照片,在网上引起一阵不小的声讨,原本稍微有些起色的人气也因此受到了巨大影响。 她自己的公寓和刘丽萍那边是回不去了。 公寓下面是记者。 刘丽萍则是整日在家中伤春悲秋,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时不时看着沈宁宁,露出一股哀怨无助的眼神,简直让人绝望。 最后她坐在车上,也不知该去哪里,晃着晃着就到了沈倩这边来。 沈倩倒也不是那不善良的人,知道沈宁宁才流了孩子没多久,认真说起来,还在小月子里呢,于是连忙把人喊进来,让她洗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拿出暖胃的糖水给她喝了一碗。 沈宁宁这会儿的精气神似乎已经全然颓废了下去。 才二十三四岁的人,低着脑袋往那一坐,整个人的气质里就开始透露出一点疲惫的老态来。 沈倩平日里,其实挺见不得女同志们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 她可以尊重别人的深情,也能够体谅她们祭奠宝贵爱情时的伤感,但这不代表,她愿意陪着她们一起消耗自己的尊严与人生。 所以此时,她看了沈宁宁好一阵,尴尬又生疏,两相无话,便只能咳嗽两下,轻声说道:“按理说,咱两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你妈毕竟在我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出了这种事,她肯定也是很伤心的。” 她说完话,见沈宁宁偏了偏脑袋,靠在床头,望向窗子外面的月亮,依然不说话。 于是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沈倩只能瘪着嘴巴开口:“既然做了决定,就好好把决定贯彻下去。这世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别一直沉溺在过去的不幸里,大道理我也不跟你说,只是提醒你一句,你妈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倒了,她怕是也要活不下去的。” 沈宁宁坐在原地,依然没有说话,直到沈倩拿了旁边床头的碗准备离开,她才开口,对着沈倩的背影喊了一声:“你让你男人小心姚信康和他妈。” 沈倩听见她的话,不禁回过头来,皱眉问到:“他两怎么了。” 沈宁宁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具体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他们和你男人那个私生子弟弟走得很近,还有,你男人当年走丢,也有姚信康他妈的掺和。” 沈倩这一下倒是真的惊讶了起来,看着沈宁宁的脸,点头答谢了一声,关上门,让她好好休息。 晚上,姚信和十二点多了才洗完澡回到卧室里,先是抱着沈倩的腰,咬了咬她脖子,然后,手指轻弹她的额头,随意地问到:“怎么这个时间了还不睡,这么精神?” 沈倩靠在他身边,把刚才沈宁宁提醒自己的话老老实实说了一遍,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姚信和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手指在沈倩的头皮上轻轻地按揉了几下,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当年我被拐的这件事,老太太早已经知道有乔丽芸掺和。” 沈倩一下就坐起了身来,大喊:“她知道?她知道还不把你那二婶赶出去!” 姚信和伸手把人捞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你之前不是也说了么,老太太又不是真对我有多喜欢,不过是过意不去自己的良心。我二叔是她亲儿子,这一辈子心智未开,乔丽芸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老太太眼里,那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么个可有可无的长孙算…” 沈倩抬手,把姚信和接下来的话都给捂住了,一脸严肃地说到:“行了,你别说了。” 说完,她忽然敞开双臂,把姚信和那么大一个肩膀一把抱进自己怀里,拿出她东北小霸王的气势,气势十足地沉声说到:“你家这个老太太啊,我算是看透了。没事儿,以后,姚先生你有姚太太疼你,谁要敢动我家姚先生,姚太太就跟他拼命!”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眼神微微地闪了一闪,感觉到沈倩胸口那两对大东西,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一滑,连忙抬起手,将人反压在身下,垂着脑袋,咬住她的嘴唇,低声笑了出来。 姚信和没有告诉沈倩,乔丽芸在自己回来之后得到的那些报应。 这没有必要。 毕竟在姚信和心里,沈倩这一点张牙舞爪的嚣张,这一份对待家人时赤诚而可爱的真心,也正是他一直想要保护起来的东西。 沈倩被身上的男人压着亲了好一会儿,下面都险些来了感觉,推开身上的人,便小声开口,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那乔丽芸跟姚信鹏联系的事儿,你怎么看?我看你那二婶野心不小,沈宁宁都说了,现在老爷子准备把位置给你,她肯定心里憋着气呢。” 姚信和勾着她的下巴,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揽,回答:“她和姚信鹏,不过是一个蠢人找到了另一个蠢人,他们那点动作,老爷子一直看在眼里呢。” 说完,他侧起身来,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脸,望着他手里沈倩的一缕头发,问到:“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现在怎么和你这个便宜妹妹关系这么好了?” 沈倩眨了眨眼睛,有些沾沾自喜道:“可能是我救过她两次?她被我感化了?” 姚信和垂了垂眼睛,又问:“那你觉得,沈宁宁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和我的安危?” 沈倩一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然自己也疑惑起来。 姚信和于是左手握着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皮肤上面滑动一阵,笑了起来:“她想要的,不过是借你的手,让姚信康身败名裂。她知道的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可用的价值,只会让你在心里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说完,他把自己的眼镜取下来,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拍拍沈倩的屁股,“人一旦拥有了足够的社会地位,最害怕亏欠的,就是人情。乔丽芸我一定会处理,但姚信康,在他没有主动对我造成威胁之前,我不会动他。不是因为我对他有什么兄弟情谊,而是,老爷子老太太现在毕竟还没有走,我不会让自己留下一个不必要的污点。” 沈倩于是傻愣愣地看着自家男人,好半天了,才皱起眉头,右手握成一个拳头,气呼呼地喊起来:“好啊,感情我这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姚信和侧过身子,笑了一笑,关上台灯,躺下来,抓住沈倩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里,回答:“但至少,姚太太现在已经进步了很多,被卖之后,还知道回来找主人商量。加油吧沈圆圆同志,想要成为胸带大红花的劳动标兵,你还得再接再厉啊。” 第二天,沈宁宁一大早就起身离开了,床铺都整理得好好的,像是没来过一样。 姚信和过去早上健身完,会坐下来看一看自己感兴趣的书,或是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捣鼓一阵自己的实验。 如今,他被老爷子逼着学起了管理,只能连这两项爱好也暂且搁置下来。 沈倩如今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家男人读书时候的废寝忘食。 一时睁大眼睛,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子敬佩之情。 沈倩打小成绩不太好,不是因为她笨,而是因为她一坐下来,脑子里就开始自动琢磨起了别的东西,今儿谁的裤衩是红色,明儿谁的姥姥缺了牙,到后来年纪大点,有了小姑娘的心事,就开始想帅小伙,隔一阵换一个,每个都在脑袋里面陪她演过一部缠绵悱恻的青春期电影。 姚小糖原本从学校回来还想出去玩玩,可看见姚信和认真看书的模样,也不出去了,自觉地坐下来,也开始看书。 沈倩不得不承认,在教育孩子方面,姚信和这种以身作则的方式,的确可以称得上一个优质的父亲。 于是,一家人挨个坐下来。 各自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书,沈倩手上放着的,是明天电视台给的剧本,粉色的彩笔在上面一下一下画着重点。 姚小糖则是在那里学习汉字和诗词。 她兴许是遗传了她亲生父亲金大山的超高智商,学习成绩极佳,记忆里惊人,偶尔抬头,偷偷地问沈倩:“妈妈,什么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沈倩过去其实经常会和姚小糖探讨探讨文学。 只是自打前一阵,她帮姚小糖写了一篇日子,得到老师的高度评价——文笔顺畅,已经达到了五年级的水平。 自那以后,沈倩就再不敢跟自己这个女儿交流文学。 因为,作为一位文学素养极高的人民艺术家,沈倩觉得,自己的实力太不容小觑,如果一个不小心,发挥过于优秀,直达达了六年级的水平,那么老师很有可能把她当场抓住,成为学校里代写作业的家长负面典型。 第二天,琳达正式回归工作室。 沈倩带着她一同正式入驻了北城电视台的《一路有歌》节目组。 《一路有歌》这个节目是中宣部跟北城电视台合作举办的一个普及音乐的文化类节目。 整个节目组一共分成了三个摄制小队,每个小队由两位国内著名音乐人和一位年轻素人组成,分别去往节目组指定的一个边远地区进行为期半个月的拍摄。 沈倩因为本身是唱作民谣的,又有在外采风的经历,所以被分配到了最南边、也最具少数民族特点的地区南田。 跟她一组的音乐人她倒也认识,就是之前和陈钦相亲过的曾冉华,而那个素人更不得了,是当初在南湖电视台小年夜演唱会后台,调戏过她的那位大佬的儿子程浩。 程浩看见沈倩其实也挺意外的。 他平时做事不着调得很,在学校惹是生非,因为长得还不错,以后准备进军娱乐圈,提前被他妈安排来参加了这个《一路有歌》的节目。 他原本心里有气,觉得自己来参加这么个土里土气的节目,还不如多跟几个女生谈谈恋爱,做做人生大和谐的事儿,只是没想,刚下车呢,竟然就遇见了曾经让他一见钟情的沈倩。 程浩对于一见钟情的定义很简单,长得好看,有韵味。 在他过去十七年短暂的人生当中,他一共一见钟情过十二位女生,以爱情的名义拿下过其中十一位,唯一的例外,就是沈倩。 这事儿让程浩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这个女人不但已婚,甚至还有一个疯狗似的丈夫。 程浩在沈倩的身上遭遇了人生难得的一次滑铁卢。 如今再次相见,不禁越发感觉到她身上的光彩照人。 节目组这两天的拍摄地是在北城郊区,所有参加节目的六位明星和三位素人都在一起,录制一个前期的宣传片。 沈倩带着大箱子到的挺早。 见着程浩和他身边那条大傻狗了,扯着嘴角的肌肉,很不真诚地笑了一笑。 程浩走上前来,眼神里头隐约泛着点绿光,“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沈倩觉得程浩这么高大壮实的个头,不去当保安简直可惜,点点头,直言道:“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还能再见,如果你好好做一个弟弟,不说那些混账话,咱两应该还可以勉强混下去。” 程浩浑然不知自己的邪恶嘴脸已经被沈倩看破,凑过来,还在那里大言不惭:“但有时候,人也要忠于自己的内心,欲望并不可耻。” 沈倩也不知这么个十七岁的小孩儿打哪听来的这么多鬼话,往那一站,咧嘴乐了:“你和我聊欲望啊?好啊,那我问问你,你知道,为什么‘长安一片月’,下面是‘万户捣衣声’吗?” 程浩哪里知道,沈倩上来就给他整文学这么高端的东西,于是有些拘束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沈倩笑嘻嘻地回答:“傻孩子,因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会所里总要对客人夹道欢迎?” 程浩回答不上来,又摇了摇头。 沈倩于是看着小孩儿,更加慈祥了:“哎,傻孩子,因为管鲍之交情深义重,每一回见面,都是一日三秋啊。” 程浩在国外长大,此时听见沈倩的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只觉此女简直是流氓中的战斗机,流浪诗人中的亨利米勒。 可沈倩对于教育小毛孩子可不怎么感兴趣,叹气说到:“你看,咱两的文学素养明显不匹配。老实告诉你吧,像你这样不中不洋的品种,配不上我这样被老师表扬有五年级文学造诣的大才女。” 程浩没有被沈倩劝退,他更加迷恋沈倩了。 琳达原本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此时听见两人的对话,只觉此子十分有病,她小年夜时不在国内,回屋给李茜去了个电话,得知程浩之前的“彪悍”事迹,当即决定给姚信和去了个电话。 姚信和原本是准备明天早上来送沈倩上飞机的。 如今得到琳达的电话,当天下午就带着姚小糖坐了车过来。 节目组里对于家属的来访很是欢迎。 到了晚上,还专门给大家安排了一个篝火晚会。 这次参加节目的六个明星,年纪相差不大,两个男歌手都是已婚,四个女歌手里也有三个结了婚。 已婚的三位女歌手,除去沈倩,另外两位找的都是自己公司的高层。 家属形象十分典型,大肚便便,头顶几缕坚强不屈的头发迎风飘扬,油腻中带着点儿中年男人独有的自信。 刘巧君的丈夫乔凯就是这些中年男人里的一个。 乔凯是乔家幺子,也是姚信和那个二婶乔丽芸最小的弟弟,据说为人极其好色,娶过四任老婆,每一任都是年轻漂亮大长腿。 娱乐圈里的交际圈大多时候泾渭分明。 像刘巧君这样,成年世界、以利益为本的,大多为了圈内地位很放得下身段,交往的朋友大多绯闻缠身,旁人见着,倒也不觉得稀奇。 可像沈倩和曾冉华这样,家庭条件不错,又道德感比较强的,一般情况下,就与她们交集很少,平时参加节目遇见,也只是点一点头。 如今,姚信和从车上下来,简简单单的往那一站,立马在这一群家属里有了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老爷子前天早上已经正式将姚信和定为自己的继承者。 刘巧君从丈夫乔凯的电脑里看见过姚信和的照片,彼时还只是心有感叹,如今见到真人,只觉整个人都惊讶了一瞬,想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世家子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男人中的极品。 可姚信和显然对于旁人的目光并不在意。 从车上下来,他让陈大泉给节目组里的工作人员每人发了一个林秘书提前准备的礼袋。 自己迈步去旁边的民房里找沈倩,可找了好一会儿没见着人影,十分钟之后,才有导演过来,告诉他,沈倩正在前村跟男歌手张青健对着歌儿。 张青健也是这次参加节目的音乐人之一,非科班出身,因为出道早,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工科男,平时说话极为风趣幽默,模样虽然一般,但十分招惹小姑娘的喜欢。 姚信和突然过来,沈倩瞧见他了,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喜的情绪,挥手让他坐下,还继续在那儿对歌,态度之敷衍,像极了一个被外面野花缭乱了眼睛的负心女人。 姚信和坐在一旁,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到了晚上,节目组录制篝火晚会,张青健甚至还主动提议,给沈倩用吉他伴奏。 两人最后合作无间,带动周围的一群孩子合唱,节目效果格外出众,连导演都忍不住表扬他两默契十足。 可姚信和并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开心,他看向身边的姚小糖,低声问到:“你之前说要学习吉他,为什么连一首简单的歌也弹不出来?” 姚小糖有一些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默默地回问:“那您唱歌不是也跑调吗?” 在那里一刻,父女二人都沉默了,那天晚上的寒夜里,零星的雨滴飘在他们各自头上,显得格外凄凉。 第二天,姚信和从鸡叫声中醒来,脑袋放空一阵,眼镜不知道被沈倩放去了哪里。 他撑着腰起来,视野模糊不清的往外走。 乡下的空气十分清新,清晨的阳光暖烘烘地照下来,打在一片绿油油的土地上,远远望去,满是生活的味道。 唯独,不远处沈倩和一个男人并肩坐在一起的画面,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惬意。 沈倩浑然没有发现不远处姚信和眼中的阴沉,笑着扭了扭身体,还很是出格的把脑袋往身旁男人肩膀靠了上去,动作极其令人不齿。 姚信和此时太阳穴上的青筋一瞬间冒了出来,快步走上前去,刚一脚把眼前的男人踹开,就听一声哈士奇的呜咽传来。 只见眼前被沈倩靠着的,哪里还是什么程浩、什么张青健,分明是程浩昨个儿带过来的那只傻狗哈士奇,背上一戳黑色的毛,从远处看过来,此刻人畜不分的姚信和的确很容易瞧不清。 姚信和知道自己认错了品种,一时咳嗽,脸上难得地露出些许尴尬。 哈奇士却依然很是生气。 这大概是它狗生之中遇到的第一个,比自己还要像狗的生物。 在当狗的路上,它第一次遇着了对手。 于是,它愤怒得嗷呜了两声,气势中透露着些许狂放,眼神中透露着些许鄙夷,毛茸茸的爪子往下一拍。 沈倩在旁边好心翻译—— “它说,生而为狗,它很抱歉,患有眼疾,一定不能讳疾忌医。” 姚信和闭眼,揉着自己的眉间,沉声说到:“它只是一只狗,不会说话。” 哈士奇于是又“嗷呜”一声,爪子越发往下刨了一把。 姚小糖这会儿也很是正义地站了出来,十分严谨地说到:“我证明,它的确说了,它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得,前两天刚学的诗词,今儿在这里用上了。 第51章 当分组导演和程浩赶过来的时候,姚信和已经跟眼前的哈士奇达成了初步和解。 沈倩坐在这一人一狗面前,一边咬着嘴里的巧克力看戏,一边教育身旁的姚小糖“人狗合一,天地和谐”的道理。 姚信和处理完了狗,走到母女两跟前蹲下,眯着眼睛问沈倩,努力将自己的神情表现得更为平和一些,“我眼镜呢。” 沈倩一拍大脑门,站起来,恍然大悟:“对哦,我起床的时候,差点把它压到,给放抽屉里去了。” 说完,她又不禁为自己的男人在心里偷偷抹了一把辛酸泪,毕竟,姚信和长得好看,第一眼望去,甚至不像个真人,但这样一个男人却身患隐疾,近视三百多度,出门没了眼镜,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马赛克的世界。 偏偏他还做不了爱。 所以马赛克的世界就成了一种嘲讽,无数非法画面往脑神经里撞,仿佛哪哪儿都是人类和谐的敏感点,大家纵情声色,肆意撒欢,独独只有他一人,守着自己不能起义的小兄弟,离居萧索,满眼凄风苦雨。 程浩跟导演在不远处瞧着,没着急过来把自己的狗领走。 这孩子打小一个人在美国生活惯了,平时虽然臭屁得很,但也早早明白了“多识时务、及时止损”的道理。 去年小年夜,姚信和像压犯人似的把他胳膊扣住教育了一遍,程浩心有余悸,如今,再次见到姚信和这位祖宗,仿佛自己也成了他身边那只受到迫害的傻狗,低着脑袋,装那头上带毛的乌龟,连个招呼也不敢上前去打。 一行人吃过了早饭,节目组就把所有参加节目的明星召唤在一起,给家属也录制了一段花絮采访,然后收拾东西回到北城,准备下午的飞机。 姚信和公事繁忙,没有时间多待。 只留下司机老梁和姚小糖,等在机场,让他们送沈倩上飞机。 曾冉华本来是和沈倩、程浩一个拍摄小组的。 可到了上飞机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他们这一组的人,毫无征兆的,就被换成了刘巧君。 沈倩对此意见不大,只是程浩显得很是愤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刘巧君弯着嘴角轻声笑笑,对于熊孩子的敌视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上了飞机,她坐在沈倩身边,歪头看着沈倩手里的剧本,轻声感叹到:“沈小姐对待工作好用心啊。” 这话别管真不真,起码语气很是到位。 沈倩听见她的表扬,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咧嘴笑了一笑,告诉她:“巧君姐叫我小沈就好。” 刘巧君其实没比沈倩大几岁,但她资历老,找的男人又是乔氏的公子哥儿。 乔凯虽然好色,但从身份上而言,的确算是圈里的前辈,乔氏娱乐公司高层,年轻时又正经拍过几部还算不错的电影,所以刘巧君的身份水涨船高,平时走在外面,也能被人喊上一句“巧君姐”。 刘巧君大抵也知道一些外人对自己的看法,表面瞧上去恭敬,其实私底下,难免要说上几句“靠身体上位”,“有心机”之类的难听话。 但她对此一向不怎么在意,反正那些话传不到自己耳朵里,她就当个屁放了。 如今刘巧君突然见到沈倩这么个正常说话,眼神里没有一点偏见和不屑的,心里难免有些意外,于是靠过去,便开着玩笑打趣起来:“那怎么行,我喊你小沈,可不是白白给自己叫老了,我得叫你小倩倩。” 沈倩听她这么说,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还从兜里拿出一颗随身带的糖果,给她递了过去,神情无比真诚地说到:“吃糖。” 刘巧君这一下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她过去也算见多识广,遇着过不少模样好看的姑娘,娱乐圈这样纵情声色的销金窟里,缺什么都不缺美人。 可像沈倩这样,脸蛋圆润,性格敞亮,身材相比普通女明星大了半个号,自己看着却一点儿不在意,态度坦荡,张嘴就让人吃糖的,实在少见。 况且,她那丈夫姚信和看上去也实在不怎么简单。 两口子分开了看,或许不像是一对儿,可站在一起了,周身气场立马十分诡异的和谐起来。 男的有如清冷禁欲的老神仙,女的则是白白胖胖的野兔子。 两人凑在一起喜结连理,也不知道是高冷的神仙率先动心下了凡,还是没心没肺的大白兔子为爱一门心思成了精。 沈倩不知道刘巧君心里这么多花花心思。 她见刘巧君收下自己手里的糖,一下就高兴起来,毕竟,这圈儿里的女明星大多注重身材,不要说糖分摄取,就连平时喝茶饮水都有严格的控制。 沈倩敬佩这些人的自制力,同时,也有一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之感。 如今,她见终于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糖果,一时之间,就像个孩子似的,连忙低头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起来,一边找还一边嘟囔着“哎呀你要是喜欢吃糖,我这里可多了去啦”,然后,拿出一颗深蓝色的太妃糖,递过去,很是嘚瑟地夸到:“这个!这个坠好吃!” 刘巧君被她那一副期待的眼神盯得实在有些受不了,嘴角使劲憋着笑,接过来,打开放嘴里,觉得还真挺好吃,忍不住点头表示了赞同:“哇塞,这玩意儿是挺好吃的哈。” 刘巧君好些年没有吃过糖了,她不是不喜欢吃,而是十几岁的时候吃伤过,闻见糖精的味道就有些犯恶心。 刘巧君是农村人,十六岁跟着村里的叔叔婶婶来大城市打工。 因为是童工,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所长,于是只能跟村里的那些人住在城市边缘的棚户区里。 他们那时住的地方挨着市里一家糖果工厂。 最穷的时候,刘巧君一日三餐吃不饱,就跟着她两个堂兄堂姐去捡工厂外头扔出来的水果糖。 那些糖大多是些包装不过关,又或者颜色、重量没达标被筛选出来的,随随便便被丢放在工厂后面的水沟上。 刘巧君他们有时运气好,能捡回来十几斤。 有一阵,她吃得整个人胖了一圈,嘴里明明充斥着人工香精的甜腻,整个人却浑身上下泛着一股麻木佝偻的苦,最后打一个嗝,都好像空气里充斥着让人厌恶的味道。 刘巧君后来被星探发现进入乔氏的公司,她没再让自己吃过苦,可她也没吃过糖。 如今因为沈倩,她很是难得,又在舌头的味蕾上尝到了一点甜的味道。 沈倩得到回馈,不禁越发开心起来,咧嘴一乐,眼神隐隐发着光,小脸鼓起来,充满期待,就像得到了天大的肯定。 于是,两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女人,就那么在飞机上就着两颗糖各自傻笑起来。 刘巧君文化程度不高,平时为了自己的形象压抑本性,如今跟沈倩聊了一阵,越发暴露出体内八卦的兴趣爱好,两人说来说去,不知怎么的,渐渐就扯到了姚信康未来老婆的严玥身上。 “小倩啊,听说严玥就要进你们姚家大门了?” 沈倩不知道刘巧君还认识严玥,挠了挠头发,点头回答:“嗯啊,怎么了?” 刘巧君脸上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连忙靠过去,低声说到:“那你平时可得小心点儿,别让她离你男人太近。这人啊,最喜欢插足别人的家庭,而且,还玩儿得特别脏,说不定哪天就得病了。” 刘巧君婚前虽然为了资源也不择手段,但她从来不像严玥那样乱来,也不会毫无廉耻的去插足别人家庭。 沈倩如今听见她的话,回想了一阵,不禁感叹起来:“原来真是这样,我就说那天看着她,有些纵欲过度的样子,总觉得不怎么健康。” 刘巧君点头答是,喝了口水又答:“不过我看你男人还挺正直的,真的,我这人看男人和看狗都特准。比如程浩那条傻狗,我一眼就瞧出来没绝育;而你男人,我一眼就能断定他是洁身自好的典型。” 沈倩坐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即便她文学素养已经达到了小学五年级的水平,此刻也实在分辨不出刘巧君是在夸奖姚信和的忠贞,还是唾弃程浩那条英法混血、到处撒欢的傻狗。 一行人在禾云机场下来。 跟着节目组的车子又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才正式到达了南田下面的广明县。 沈倩对于南田早有耳闻,这一回过来录制节目,却是第一次。 顾兰青很早以前倒是来过,她零八年的时候,就在这边的云霞县里捐建了一座希望小学。 沈倩早些时候不明白原因,后来和顾兰青的舅母郝文莲聊了一阵才知道,南田埋着顾兰青年少时喜欢过的男人。 顾兰青小的时候和大多数姑娘一样,对当警察当消防员的男人有些天然的崇敬之情。 她那时对门住着的男人比她大了十几岁,从小对她挺好,像是父亲。 后来男人在南田做了缉毒警察,顾兰青考上大学的时候过来探望,看见的却是男人盖着白布的身体,他的妻子和孩子没能幸免于难,最后连一个墓碑也没留下。 顾兰青生来不是严谨遵循逻辑和道德标准的女人,她有一些艺术家天马行空的心性。 她开心时愿意放声歌唱、奉献社会,难过时又紧紧封锁自己、极度的自私冷漠。 在见到沈和平之前,她甚至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某一个男人成就一段稳定的婚姻。 因为在她人生脱离亲生父母亲、野蛮生长的前二十年里,家庭的理解于她而言,实在过于盲目空泛。 她和沈和平的婚姻从根本上而言,其实只是源于沈倩的存在。 而当沈行检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开始变得无可抑制地自我怀疑起来,在那样脱离人生轨道的荒谬情绪之中,她开始绝望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跟沈和平的这一段婚姻,不过是一个套着“爱情”外饰的牢笼。 在外人的眼光里,她也不再是艺术的共鸣,而是攀附虚荣的女人,一个无关思想的祈求者,她给这一段婚姻奉献出的,也不是才华,不是纯情,不是真心,而是她干涸的身体,她受人操控的子宫。 她像是一个等待解剖的小白鼠,等待被变成一个仅仅为人类繁衍而存在的机器。 顾兰青不会再来南田看看,就像她不会回望自己的过去。 好在现在的南田跟以前脏乱落后的模样已经大不一样。 这里的人们开始发展起农副产品和旅游业,基础文化的普及带动了居民整体素养的提升。 宽敞的大路上也再见不到衣不附体,被毒品摧毁了家庭的可怜孩子。 阳光照在这边高低起伏的土地上,全是一副欣欣向荣,充满期待和渴望的景象。 节目组入驻的学校是提前选择好的。 台里原本也考虑过去云霞县里顾兰青那一所希望学校录制,可是后来,这个提议被顾兰青本人婉拒了。 台里导演对其表示理解,再次挑选,便择定了广明县的这一所政府小学。 政府小学不大,和城里的大多数学校相比,条件差了一些,但因为社会各界人士的资助,学校里的教学设备和生活用品倒是很齐全。 这里面大多数的孩子都是父母在外务工的留守儿童,还有一些,是曾经家庭被毒品摧毁,被当地政府收养下来的孤儿。 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小胖子,耳垂极大,乍一看,像是普度众生的如来佛。 校长长得可爱,但普通话不好,为了达到最佳的节目效果,他提前半个月把三位“老师”的宿舍重新粉刷了一遍,里面熏上驱蚊草,又挂上了全新的蚊帐。 广明这边是山区,平时虫蚊比较多,特别到了晚上,一般开窗睡觉,就一定要加上一顶蚊帐。 程浩平时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下车之后,看着眼前的宿舍,目瞪口呆:“这儿能住人?” 沈倩瞥他一眼,压根没做搭理。 刘巧君倒是觉得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小朋友,如果受不了,现在就赶紧回去,姐姐告诉你,这样的环境,已经是人家校长精心布置的了。怎么,你觉得自己拿了钱来做节目,工作人员还得有义务把你供奉起来,一天三遍的上香?” 程浩和刘巧君自打上了飞机,互相就有些看不上对方。 程浩觉得这女人心机叵测。 刘巧君则是觉得这小屁孩儿不安好心。 两人虽然没有多大的利益冲突,年龄也不相仿,但损起对方来,一点儿也不口下留情,毕竟,在这样一个固定的三人团伙里,他们都很是坚定地认为,无论如何不应该存在两个思想污秽的臭流氓。 陈钦是下午自己坐了飞机过来的。 沈倩早些时候不明白曾冉华为何突然被换去了其他组,如今见到陈钦,倒是一下就顿悟了。 当天中午吃过了午饭,节目组带着沈倩和刘巧君、程浩去见学校里的孩子。 孩子们是可爱的,但看向沈倩几人的眼神里,也难免透露着一点生疏和防备,缺少了少年们该有的那股子天真。 沈倩过去一向在孩子们面前很是得脸,可是如今,她在班上嬉皮笑脸地说了好一阵,却是效果寥寥。 当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神情有一些难得的失落。 校长兴许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拿着老大一个碗,一边吃着青菜,一边和她谈话:“这里的孩子大多比较早熟,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又有一些经历过自己父母被毒品折磨的样子,所以,心防比较重,不可能寥寥几句话,您就把他们收服了。但他们不是坏孩子,真的,相处久了,我相信,您一定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沈倩听见校长的话,不禁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那点第一次失去孩子亲和力的失落挥散不去,躺在床上,胳膊被虫子咬起来两个红色的小包,手指一挠,又疼又痒。 姚信和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琢磨着明天的计划。 听见姚信和的声音,沈倩一下子就生出了些许委屈的感觉,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在人群里装得很是坚强,可遇见了自己的家人,立马就暴露出矫情的本质。 姚信和从沈倩断断续续的话语里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她的苦闷。 他过去其实很少有时间会来安慰沈倩。 大多数时候,家里那个充满阳光、永远开心积极向上的人都是沈倩。 所以此时,他兜着沈倩低落的情绪,思考了一晌,便轻声说到:“其实,对于一群心防很重,或是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孩子而言,他们最需要的,不是亲近的嘘寒问暖,也不是同情。” 沈倩于是坐起身来,呆呆地问:“那是什么?” 姚信和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大概是认可。” 沈倩歪着脑袋,没有说话。 姚信和于是告诉她:“你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所以你永远不可能给他们真正的母爱。你能做的,只有承认他们的价值,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路,可以走到哪里。”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突然想到了他的过去。 她想,或许当年,陆曼伪装出来的真情,之所以没有打动姚信和,又或是没有让姚信和铭感于心,也正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见过人间疾苦的孩子,其实并不需要那些嘘寒问暖的同情。 他需要的,是自我价值的认可,是从苦难中爬出来的力量,还有一点,爱人无条件的信任。 沈倩想通了这一点,于是心情瞬间阳光灿烂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手机,一边挠着手上的小红包,一边点头说到:“姚哥哥,你太厉害了,真的,你就是我人生中的灯塔,是敦促我思想进步的颜医生!” 姚信和原本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此时听她提起颜医生,手指立马微微一抖。 他现在,其实还在跟公司里的技术人员加着班。 姚信和本来就是一个工作心比较重的人,如今沈倩不在,他更是没有了早早回家的意思。 如今,空荡的会议室本来安安静静,平时专注技术的老同志们各自琢磨着自己手里的数据,沈倩刚才那么一句大喊从手机里面传出来,可谓石破天惊。 好在这些四十往上的男同志都是老革命了,经历过家中妻子的洗礼,平时的演技也算炉火纯青,如今低头望向自己手里的数据,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坚贞。 姚信和于是咳嗽一声,开口很不诚心地教育了一句:“你正经一点。” 沈倩以为他还在家呢,便忍不住撒娇起来:“我不,你今天还没有亲亲我呢。” 姚信和见自己无法把话题绕过去,目光扫视一圈,便只能起身往会议室外头走。 陈大泉作为在场唯一一位未婚男士,对于姚信和这样工作途中暂离和夫人亲热的行为简直大为不耻,见他起身去了外面,立马心怀不轨的把可以并联通话的蓝牙音响连了上去。 于是,一群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老爷们儿,此时互相打看一眼,纷纷瞧见了彼此眼中的好奇、兴奋,与不怀好意,就跟一群热衷八卦的小姑娘似的,挨个站起来,往前面蓝牙音响那儿一趴,个个翘着屁股,围在中间的会议室大桌边上,勾着脑袋偷听。 姚信和此时浑然不知自己的手机已经并联了里面的音响,听沈倩说话有气无力,便开口说到:“电视台有时为了节目效果很不道德,你如果在那边待得不舒服,我明天就让陈大泉过去。” 几个大老爷们儿于是立马将眼神投向了旁边一脸菜色的陈大泉,露出一副唏嘘的表情。 沈倩却说:“不要,他过来做什么,污染这边的青山绿水吗。” 沈倩其实想要见的人当然是姚信和,但她也知道,姚信和如今忙碌的很,她作为一名优秀的民族企业家的妻子,万万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女儿情长,拖他的后蹄子。 于是哀叹一声,沈倩把脸埋在床单里,轻声嘟囔了一句:“你亲亲我吧。” 姚信和平时在私下里还能满足沈倩的愿望,可如今,他跟自己这群技术骨干只有一门之隔,行为是实在有些放不开,于是,咳嗽两声,很是仓促的在手机上贴了一贴。 会议室里的男同志们虽然大多已经结了婚,可此时听见姚信和的动静,难免还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胳膊,浑身发冷,嘴里“嘶嘶”的倒着冷气。 沈倩不怎么满意,还在那里嘀咕:“就这样啊?姚总,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老婆太敷衍了一点。” 姚信和轻咳一声,只能老实告诉他:“我在公司的走廊里。” 沈倩冷哼一声,显然丝毫不为所动:“果然啊,老婆一离开,男人思想就要出问题,以前还喊人家小可爱,说人家皮肤最白最嫩,现在连个亲亲都没有了,啊,圆圆的命好苦啊。” 姚信和受不了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于是只能使劲对着自己的手背来了一口,耳根都有些红起来,眼神望着自己的脚尖,沉声说道:“行了,你乖一点,等过一阵我有时间了,就过去看你。” 沈倩这下终于高兴起来,抱着手机使劲亲了一口,回他:“不用啦,你忙,我知道的。” 姚信和沉默一晌,说道:“再忙,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一下,这群会议室里的大老爷们儿终于不干了,纷纷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甩。 这个喊着:“想不到姚总平时对着我们冷酷无情,在太太面前竟然也这样没有骨气。” 那个说道:“太肉麻了,真是太肉麻了,我不能再看姚总的脸,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肮脏了起来。” 还是陈大泉最后发表了总结发言——“呵,男人啊,卑微起来,可真是没有狗什么事儿了。” 说完,他见大家突然沉默下来,心领神会地回头一看,发现姚信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于是,一瞬间六个大老爷们儿纷纷默契十足地抬起了手,指向旁边脸色发白的陈大泉。 姚信和甚至一点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他,一边往屋外走,一边脱了自己的外套,抬手把脖子上的领带扯开了一些,露出里面鼓动的喉结,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陈大泉,来十二楼,我们聊聊。” 周围人眼看姚信和露出笑容,只觉毛骨悚然。 陈大泉一时腿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毕竟,华升科技的十二楼,除了资料间,就只有一个健身室。 健身室本无多大意义,但里面那个拳击台,却是姚信和平时加班累了就会过去解压的地方。 想当年,公司里的保安,稍微健壮一点儿的小伙没少被他拉过去撒过火。 可后来,姚信和跟沈倩结了婚,他去那地儿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公司里苦命的孩子纷纷喜极而泣。 如今,陈大泉望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再看一看身边那群出卖自己的同事,大叹苍天无眼的同时,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沉痛无比大喊一声——耶稣,佛祖,救命。 第52章 可耶稣不爱王八,佛祖也不渡傻逼。 所以第二天,陈大泉还是撅着屁股来上班了。 沈倩不知道自己这一通电话让一个本就不怎么幸福的“中年”男人生活越发苦闷了起来。 她昨天得到姚信和一番点拨,此时心情正是跃跃欲试的时候。 第二天从床上一蹦而起,也不兴冲冲的往孩子们跟前凑了,老老实实地洗漱完,让琳达从行李箱里把她带过的几个乐器找出来,自己只身一人,拿上全副武装去了学校的后门,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面对眼前一片开阔的山野小溪,二话不说,就开始一脸深情地弹起吉他来。 到了中午,她依然独来独往,只是表演的舞台变成了学校操场的观众台,说上的乐器也改成了口琴。 最后傍晚时分,趁着夕阳四散,忧郁的余晖撒下来,沈倩又默默地拿上了一架手风琴,坐在后门的树下清唱起了南田的老式民谣,歌声时而轻快,时而哀怨,别提有多惹人注意。 沈倩大学的时候不务正业。 人家听歌剧、背乐理,她就喜欢写曲、玩儿乐器。 专业成绩常年低空飘过,没点儿深层次追求,也不去读研深造。 只有各种乐器玩儿得挺花,虽然不如专业选手有技巧性,但外行人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学校里的孩子兴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能把音乐玩得如此花里胡哨的大人,从最开始的偷偷打量,到后来,成群地围坐在沈倩周围,安安静静地听她唱起歌来。 有大胆一些的,见沈倩停下,还会上来摸一摸她的乐器,眼睛里透露着一些格外的渴望和好奇。 沈倩一点也不急着跟他们套近乎,让孩子们摸,直到他们开始主动找自己说话,她才张嘴跟他们一一介绍起来,偶尔也会让有兴趣的孩子自己上手试一试。 刘巧君虽然也唱歌,但她小时候接受的教育到底不如沈倩,唯一会弹的钢琴还是后来进了公司,上面经纪人安排着学的,也就是个花架子。 如今她见沈倩露了这么一手,心里不可谓不惊艳赞叹,坐在旁边,跟个小粉丝似的,拍起手来,眼睛放光,嘴里还会嗷嗷的叫。 程浩不会唱情歌,但他在美国时玩儿过饶舌音乐,见大家都在呢,就大摇大摆的过来跟沈倩配合了一曲。 得到孩子们一阵高昂的欢呼,不禁心生得意,对于沈倩的兴趣,一时也忍不住愈发浓郁了起来。 琳达兴许也看出了这倒霉孩子目光里的炙热。 跟母鸡护孩子似的,成天把沈倩保护得严严实实,程浩只要靠近五米之内,她一准要从眼睛里扫射出一股道德谴责的光芒。 程浩对此感到很是无奈。 毕竟,琳达其实长得也挺好,要是放在以前,绝对是他愿意与之探讨爱情真谛的女人,可如今,他心里有了个沈倩,再看其他女人,难免就透露着点寡淡和无趣。 得亏陈钦不知道他这想法。 不然,他说不定此刻就会让程浩这龟孙子血溅当场。 陈钦过年的时候趁着琳达出国的几个月,写完了编辑部里催了大半年的稿子,回到家中,再次被肖副书记提起婚事,大感烦恼,前后思考一阵,索性就直接跟她说了琳达的名字。 肖副书记早些时候不同意,可到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竟对两人的关系不再过问,甚至看向陈钦这个儿子时,眼神中隐隐还带了些难得的嫌弃。 陈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得知这次琳达要跟沈倩过来南田录制节目,立马决定也过来陪一陪她。 可说是“陪”,琳达全程就没看过他几眼。 平时她的眼神就像住在了程浩身上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的时间落在那孙子身上。 陈钦要不是知道琳达不好姐弟恋那一口,他都差点要以为琳达是瞎眼瞧上了程浩。 陈钦的小舅舅是北城电视台的副台长。 老家伙平时很不好忽悠,这次陈钦让他帮忙把自己搞过来,不但花了一个古董茶壶,甚至还牺牲色相,跟他老婆的小侄女吃了一顿饭。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过来,琳达对他的态度却是这样冷冷淡淡,陈钦心里实在气急,有时看向程浩和沈倩的眼神,就忍不住带了点愤愤不平的怨气。 沈倩可不管他这些。 她如今渐渐得到了孩子们的响应,开始像花孔雀一般,越发嘚瑟抖落了起来,每天都充满了干劲,一起床就把自己那十八般武艺摆出来,一一表演给孩子们听。 孩子们到底还是孩子,随着“花孔雀”这一阵起舞,终于被晃迷了眼,从最开始的陌生防备,到慢慢接受,甚至空闲之余,都有人跟沈倩谈起了自己家里的事来。 沈倩在这群孩子里头发现了一个唱歌的好苗子。 小姑娘长得挺可爱,虽然皮肤有些黑,但眼睛很亮,乍一看,跟她家胖墩儿似的,十分乖巧可爱。 也是有些想自己的儿子了,沈倩下了课,时常就会给小女孩儿开一开小灶,培养培养她的乐感,还想着,自己以后回了北城,也能继续资助她学习音乐。 可没想小女孩儿家里条件不大好,上头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十岁大的人,到了下课的时候,竟然被家里爷爷奶奶要求回家去做饭。 爷爷奶奶是没上过学的人,也向来不顾及节目组,见小女孩放学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找了个日子便来学校堵人。 沈倩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们,自己瞧上了小女孩儿的天赋,想让她跟自己学一学琴,接触一些乐理知识。 哪知这俩老人张嘴就管沈倩要报酬,说是小女孩儿不能回家做饭,陪她在这里学什么狗屁音乐,就得付钱。 沈倩都差点被他们气乐了,转身往教室里走。 老两口这下又不干了,开始撒泼,喊着这儿胳膊疼,那儿腰腿痛,仿佛没了这个孙女回去做饭,他们一整个家里的人就要活不下去。 沈倩恼了,第二天立马让琳达去市里买了一把二胡放在自己的房内。 节目组的人一开始还以为沈倩这是要送给老两口,打算走感化他们的路线。 可没想,第二天爷爷奶奶过来找小姑娘的时候,沈倩压根没提,一脸沉着,拿出二胡,一边拉《二泉映月》,一边就开始在嘴里编造起自己悲惨的身世来。 爷爷奶奶说自己胳膊疼,沈倩就哭诉自己孤独的童年没人陪。 爷爷奶奶说家里没人做饭,沈倩就哭诉自己心衰三高低血糖,一到晚上看见灯光就发慌。 最后爷爷奶奶苦于文采和胡说八道的造诣,终于在比惨途中败下阵来,说着一口方言,推搡着往回走去。 节目组的跟拍导演小元此时凑过来,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沈老师,您童年真这么可怜啊?我听得都要哭了。” 沈倩咧嘴一乐,拍着自己的二胡回答:“是吗,你要想听,我还能给你惨二十块的。” 小元眼里的同情立马一收,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那您心衰三高低血糖,到晚上看见灯光就发慌?” 沈倩“哎”上一声,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你晚上站路中间死盯着头顶上的灯,你看你也慌。” 小元捂着自己的胸口,觉得他可能要哭了。 第二天,沈倩给小女孩办理了住校手续,正巧碰着周末,带上大草帽,就组织了学校里的孩子一起进山采野菜。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一人腰上别一个竹篓,一路走着山路一路唱山歌,镜头那么远远的一照,特别和谐、井然有序。 山歌是沈倩前两天跟当地一个阿嬷学的,据说这里的孩子打小就会。 阿嬷倒是一点儿没说谎。 沈倩走在前面,刚刚起着调子唱了几句,后面那一串小萝卜头,立马就也跟着唱了起来。 于是一时间,整个山谷里都回荡起了沈倩清亮的歌声,还有孩子们附和起来的哼唱和大笑。 节目组的导演觉得沈倩可真是个大宝贝。 这姑娘不按套路来,剧本里写好的东西都不如她临时起意的东西有看头。 所以节目到了后半程,导演便有意无意的开始以沈倩为重点进行拍摄,刘巧君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一来她参加这个节目本就不是为了吸粉,二来,她也的确承认自己比不上沈倩。 刘巧君过去会跟一起上节目的嘉宾较一较劲,使一使心眼,那是因为水平相当。 可像沈倩这样的,说句难听话,她两相差距太大,音乐素养可以说是拍马不及,她连一点嫉妒的心思也生不出来,光剩下满心满眼的羡慕和崇拜了。 程浩这一阵也渐渐习惯了山里的天气和食物。 因为前几天篮球赛他带着学校的孩子得了个县里的第一名,一时成就感爆棚起来。 不但让沈倩给他们编了个啦啦队的歌儿,还自己出资赞助学校的篮球队,给孩子们买了统一的队服和球鞋,答应他们,明年也过来带他们一起去参加省城里的篮球比赛。 时间进入五月,南田这边最鲜美的野蘑菇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露出头来。 南田是喜欢食野蘑菇的地区,有时,为了那么一口鲜美的味道,这边的居民即便中毒,即便对身体有碍,也依旧坚持勇猛无比的前赴后继。 孩子们受了大人的影响,只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献给老师。 于是放了课后,三三两两约在一起,采回来一大筐的蘑菇,把东西往三个老师跟前一放,小脸洋溢着笑容,别提有多高兴。 沈倩和刘巧君难得接受到孩子们的好意,一时兴奋非常。 他们这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鲜美的蘑菇,只是随随便便做了个汤,没想端上来之后,香味简直浓郁得每个人口水直流。 舀了一口,滑进嘴里,只觉整个人身体内的细胞都跟着重新组装了一遍似的,一切苦闷和烦恼都在这一切随风而去,思想也跟着身体里的欢乐扶摇直上,飘飘欲仙。 然后,他们就在这样极度的欢愉里面中毒了。 程浩是第一个出现不良反应的小同志。 他在这群人里毕竟年纪最小,个头最大,两盆汤端上来,他喝下去最多。 感到一些不适之后,仍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屁股左右晃荡着憋了好半天,等坚持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才忍不住起身去了厕所。 没想他在里头一待半小时,再一瘸一瘸地出来时,沈倩和刘巧君都已经被送医院去了。 程浩这下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上次带队打篮球的时候本来就摔了右腿,还打着石膏呢,如今“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地喊救命。 陈钦和琳达下午去外面溜达,将将躲过一截,此时从外面进来,刚得知沈倩和刘巧君被急救车接走的事,正准备过去,没想,就看到了摔在地上的程浩。 琳达平时对程浩有意见,但也不会见死不救,招呼着陈钦过来跟她抬人。 但是陈钦平时是从事文学工作的,身体高度是够,但肌肉不多,跟琳达抬程浩这么个将近一米九身上还全是肌肉的小孩儿,显然十分吃力。 两人第一次把人抬起来,一个不小心,程浩的脑袋被他们磕地上了。 第二次,他两为了保险起见,从旁边找过来一个担架,原本以为安全系数比较高,没想陈钦起身的时候没站稳,整个人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程浩的脸上。 程浩此时已经被这俩神仙弄得眼冒金星,视线模糊中,见到进来的姚信和,只觉有无数道光芒从他的背后发射出来,于是抓着姚信和的袖子,很是虚弱地呼喊:“救命,哥,你是我亲哥,你要再不来,我要被他两给玩儿死了。” 姚信和把人扶起来,点了点头安抚,沉声问到:“沈倩呢。” 程浩老老实实地回答:“跟刘巧君被送县医院去了。” 说完,“咚”的一下,他又被姚信和松开,摔到了地上。 程浩撅着两条腿儿,捂着自己的屁股,望着姚信和转身匆匆离去的样子,第一次露出了一点十七岁小孩儿的脆弱,嘴里嘀咕着:“你们大人…真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最后,程浩还是被姚信和喊来的人安全转移去了医院,他年纪毕竟还轻,刚才在厕所催吐一阵,整体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可沈倩和刘巧君的反应依旧很大,因为她两不光吃了蘑菇,后来兴起,还拼起了酒来。 医生平时遇见一个吃了毒蘑菇的都头大如斗,如今碰见俩,还都是女明星,只觉烦恼成倍增长。 沈倩于是被单独分配到了旁边的大病房里。 她这会儿已经意识不清,眼前一会儿是无数小人在喊自己泡澡,一会儿是看不清脸的神仙在念《圣经》,嘴里神神叨叨,也不知是跟谁,在说些什么听不懂的话。 姚信和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一路都很沉默。 陈大泉感觉到他神经的紧绷,便低头查了查手机,开口安慰到:“你放心,这边人其实经常吃些毒蘑菇,就是会出现些幻觉,及时就医,不会出大问题的。” 可姚信和放不了心。 他平时喜欢投喂沈倩,见她吃东西时鼓起来的腮帮子会觉得很是有趣。 可他从来不会让她吃一些危险的东西,每天的食物摄取,都会让家里的杨妈仔细看上一遍。 杨妈年轻时是做营养师的,后来跟在姚信和身边,又自己学习了中医和理疗、针灸这些东西。 如今,姚信和不过跟沈倩分开了十几天,想到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模样,一时脸色不佳,整个眉头都忍不住紧紧锁了起来。 沈倩在护士的帮助下其实已经催吐过一遍。 但她毕竟还喝了酒,酒精跟蘑菇的毒素混在一起,不洗胃,光是催吐,并不能够保证绝对的安全。 可她之前喝假酒时就洗过一次胃,那会儿被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弄哭过,此时,她听见医生又要洗胃,立马摇头表示不同意,虽然又晕又醉,意识甚至还在和云海中会念《圣经》的神仙打架,可她说什么都不肯起来,趴在床上,像个狗崽子似的,脑袋低垂着,一拱一拱的逃避现实。 姚信和过来的时候,沈倩已经从狗崽子进化成为了大蘑菇,整个人躺在床上,只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脑袋,嘴里唱的歌也从《我的祖国》变成了《烛光中的妈妈》。 姚信和掀开帘子,站在她面前,看了床上的女人好一阵,见她脸色发白,眼角还带着红润的水渍,只觉整个人都跟着凉了一遍,低声把人抱进怀里,闭着眼睛亲吻她侧耳下面的皮肤。 沈倩被他这么一抱,竟然破天荒地消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眼前的人,缓慢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向姚信和的鼻子,像是已经认出了他来。 医生在一旁大感吃惊,问身边的陈大泉:“这位先生是,她竟然能认出来?” 陈大泉笑着回答:“这是沈老师的先生。” 医生点头恍然大悟:“果然,爱情的力量还是伟大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沈倩突然眼泪“吧嗒”一下流了下来,嘴里大喊着:“妈妈,你怎么这么老了!” 说完,她还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悲切地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神仙走,我要是跟旁边那群小人儿走,您就不会这么老。”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姚信和此时也不跟她计较,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低声说到:“圆圆,我是姚信和,是你男人。” 沈倩哭声一顿,然后哭得更凶了,“姚哥哥?你什么时候成的仙,你这是要离开我回天上去了吗,你身边这些小人儿是你徒弟吗?” 姚信和咳嗽两声,抬头看了陈大泉一眼。 陈大泉于是心领神会,立马十分自觉地拉上帘子,带着医生转身过去。 姚信和于是拍拍沈倩的小脸,把自己靠在她的额头上,两人皮肤靠在一起,开口说道:“我没成仙,圆圆听姚哥哥的话,先洗个胃,洗个胃姚哥哥就回来了。” 沈倩一脸绝望地回答:“不,不会的,你旁边这个人说了,他说咱两人妖殊途,我其实是许愿池里的王八精。” 陈大泉和医生双双神情复杂地站在外面,差点没把自己憋嗝屁了。 姚信和这也是第一次哄孩子,见沈倩摇头晃脑云里雾里,担心她出事,也等不到她同意了,干脆面无表情地把人抱起来,直接撩开帘子,说了一句:“医生,洗胃。” 最后,沈倩到底还是被姚先生暴力镇压下来,洗的时候,姚信和一直陪在她身边,看见她那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眉头就没松开过,抓着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嘴边一点一点地亲吻。 旁边两个小护士看得浑身小脸通红,毕竟,姚信和的模样,看着就像一部行走的偶像剧,何况,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会喘气儿的女明星。 更不要说两人那个腻歪的样子。 知道的这是在洗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死离别呢。 第二天沈倩从宿醉和中毒后醒来,窗外日头已经大亮。 县里医院没有单人间。 跟沈倩住一个病房的,也是一吃错了蘑菇送来的大妈。 大妈昨儿个醒得比较早,见识过沈倩一整趟英雄事迹,此时见她醒来,立马开口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沈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抬起头,见自己的学生跟姚信和正往病房这边走,自觉无颜见人,立马闭上眼睛,躲在床上装没醒。 姚信和昨天就睡在医院里。 他六点多醒来之后,就已经过来看了一遍。 如今在沈倩的病床边上坐下,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拇指在她鼓起来的嘴边轻轻滑动,即便沈倩此时没有睁开眼,可依然能够感觉到姚信和投在自己脸上灼热的目光。 于是这一下,她更不敢醒了。 腹部中的气体一阵窜动,最后直冲往下,眼看着就出来,沈倩连忙收紧肌肉,握紧了拳头,心中一边大念佛经,一边盼望自己这些学生们能早点离开。 可学生们不但不离开,还走到沈倩的病床边上,挨个围了一个圈,眼神很是愧疚地望向了自己老师的睡颜。 沈倩在这样沉默的气氛当中,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到最后肌肉到底忍受不住,就算再怎么憋也无济于事,只能一点一点,试图慢慢的把气体往外放去。 可有时人生就是这样讽刺,你越害怕的东西它越有存在感。 沈倩闭着眼睛放气,原本只想默默把它解决掉,没想,她的动作太过于生疏,越是憋着憋着一点点地放,那声音就越是有如七拐十八弯,由小及大,断断续续,声音一下接一下的在此时尴尬无比的空气中肆意游荡开来。 沈倩只觉现在的自己或许已经成为了一只烤熟的大红虾。 旁边的孩子们尚且不知大人的苦楚,见状还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些许颤抖:“都是我们的错,沈老师才会这样。” 陈大泉见不得孩子哭,连忙开口安慰:“你们老师没事儿。”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孩子们都开始哽咽起来。 第一个高个的男孩儿说:“不,就是我们的错,不然沈老师这样的仙女也不会放屁。” 沈倩闭着眼睛,心中呐喊:不!我会!我不但会!我还想让你们离开,赶紧现在再放一个! 第二个女孩儿此时也泪眼朦胧地哭了起来:“是啊,都是我们的错,老师好好的一个屁,都放稀碎了。” 陈大泉这下终于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姚信和知道沈倩在孩子们面前一向希望保持一个伟大完美的形象,此时见陈大泉居然敢笑,立马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隐约有些警告的意思。 陈大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连忙抿住嘴唇装严肃,心里一个劲地想着,行吧,我就不该在你们两口子面前出现,毕竟苍天无眼,谁让我他妈就是个棒槌呢。 第53章 最后,还是姚信和起身将学生们送走,沈倩才终于得到解脱,一脸虚弱地坐了起来。 旁边的大妈对于她的演技实在赞叹不已,看见姚信和回来,忍不住伸着脖子偷看了两眼,然后重新躺回自己床上,左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右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道:“怎么有长得哩么好看的汉子哟。” 沈倩没有听见大妈的话,她这会儿心里还憋着气呢。 手里捧着陈大泉带上来的馄饨,一口一个往嘴里塞,眼神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上一眼,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姚信和把孩子们送走,回来的时候,陈大泉早已经拉上帘子,出病房自己找个地方补眠去了。 沈倩见姚信和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在那里吃馄饨,跟赌气似的,吃一个就“哼”上一声,最后连成一气,跟打快板儿似的,格外有节奏感。 姚信和坐在原地心平气和,面色无常,见她吃完,还伸手把碗接过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低头拿出两张餐巾纸,像照顾孩子似的,给沈倩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 沈倩毕竟是个存不住气的人。 见姚信和不说话,只顾低头给自己擦手,深黑的头发略微掉落了几根在额前,衬得他冷色的皮肤越发苍白,眼下半点乌青,显然昨夜也没有睡好,于是美色当前,她心肠一软,终于屈服下来,“你带我学生过来干嘛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姚信和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很是平静:“他们过来看看就走。” 沈倩却撅着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小声抱怨起来:“但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昨天都一直没吃东西,肚子消化也不好,我平时不这样的,才不会随便公共场合放气。” 说着说着,自己编不下去了,只能咬着嘴巴看向手指,嘴巴鼓了起来,像个青蛙。 姚信和其实并不大能理解沈倩此时的困惑,毕竟他小时候住在南平乡下,给自家菜地挑担施肥,给陆曼家里喂鸡,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在他这儿,人类的生理现象,还真就不算个什么丑事儿。 可沈倩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委屈极了,“我在他们心里是仙女儿啊,仙女儿怎么能做出这么不雅的行为。” 姚信和于是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把人环抱住,心里轻叹一声瘦了。 然后开口,拍了拍她的后背,告诉她:“如果一个人真的爱慕你,那即使你身处泥泞沼泽,在他眼里,也是片尘不染的仙女。如果一个人厌恶你,那即便你白衣飘飘,他也只会觉得你是披麻戴孝。” 沈倩少有听见姚信和说出这样感性的话来。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头来,不禁眨了眨眼睛,把脸蛋凑过去,偷偷地问:“那你呢,姚先生怎么看沈老师的?” 姚信和眼睛略微眯了一眯,手臂往里收紧一些,肩膀倾靠过去,贴在沈倩的耳朵边,低声回答:“姚先生看不了沈老师,姚先生多看沈老师一眼,都只会想把她叼回窝里。” 沈倩本来挺流氓一姑娘,如今遇着姚信和了,也忍不住甘拜下风,手指在姚信和的腰上一掐,没好气地教育到:“你怎么回事啊,小身板都这么虚了,还成天想着糟蹋沈老师呢?” 姚信和现在的精神状态看着的确不怎么好,毕竟,他身体体质从小就一般,前几天为了来南田,还日日加班加到晚上两三点,好不容易挤出了两天的时间。 陈大泉比他还年轻一岁呢,身体都有些扛不住,找个地方就得补眠,他这个当老板的,倒是挺有追求,还敢在这里跟沈倩打黄腔。 中午,沈倩躺在医院里又接受了一遍检查,从医院里面出来,身体状态恢复了许多,看着比姚信和甚至还要精神一些。 刘巧君倒是比她早出院。 刘巧君是格外惜命的人,昨天被送到医院之后,立马听从医生的话,乖乖洗了胃,之后老老实实吃了药休息,没像沈倩这样在床上折腾,跟个孩子似的,还得家属哄着才肯答应。 刘巧君的助理听说她出院,便在县城的酒店里买了几道补身体的菜和鸡汤,放在厨房里,等着沈倩出院之后,两人一起吃上两口,只是没想,姚信和也跟着过来了。 姚信和倒是没有吃,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平时对于入口的东西一向很是节制。 所以此时,沈倩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和刘巧君有说有笑,胃口很是不错。 姚信和则是很自觉的在一边给她盛汤,偶尔低头给她挑一挑鱼肉里面的刺。 南田这边是少数民族地区,生活习惯跟北城那边不大一样,吃饭的桌子很矮,刘巧君和沈倩平时坐下来,双腿都得微微屈着,更不要说姚信和这种长腿长手的,此时往那一蹲,低头挑着鱼刺,画面简直是滑稽到惊悚。 可沈倩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对,吃着吃着,还一个劲地夸奖,这个新鲜,那个好吃。 姚信和对此也习以为常,点头表示知道,还告诉她:“等会儿买一点带回去,杨阿姨要是能学会,以后给你在家里做。” 刘巧君对这两口子的相处方式实在诧异极了。 毕竟,她自己身边也有一些家族联姻了的朋友,她们跟自己丈夫的关系,平时不说是同床异梦吧,但像姚信和跟沈倩这样亲密的,那还真没有。 更不要说,姚信和这人长得就很不好招惹,就像那种不通人性、注定孤苦伶仃的品种。 如今,这么个特别不像是能过日子的人老老实实坐了下来,嘴里满是柴米油盐,还对自己这个妻子有应必求,形象反差之巨大,简直就像是一位走下了神坛的老神仙。 当天,因为三个老师身体集体出现问题,节目组宣布停止了一天的录制。 沈倩于是得了清闲,吃过东西,在自己寝室里接待完一群过来看望她的小萝卜头,感觉身体疲乏,便回到自己的床上补眠。 刘巧君也很是知趣,主动让出自己的床位,去了旁边助理的房间。 姚信和于是躺在沈倩的床上,跟她靠在一起,一边和她随意地说话,一边伸手摸着她肚子上的软肉,沉声叹气。 姚信和平时很是痴迷沈倩身上那一层软绵的白肉,摸在手里,既能解压又能唤起他身为男人的深层满足感。可如今,沈倩在南田这边住了一阵,白天到处跑,晚上吃得少,进嘴的东西大多数还是绿色植物,体重不知不觉中,下来了好几斤。 旁人对于减肥喜不自胜,可姚信和却挺不高兴,就像自己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的萝卜被人偷了似的,心气儿极其不顺,眼神也带着些低迷。 沈倩没能理解姚先生此时心中的不满,她昨天夜里没睡好,身体又刚刚缓过来,被姚信和的大掌那么一抓一摸地揉着,眼睛立马有些睁不开,昏昏欲睡得厉害。 刚与周公接上头,就听门外响起了校长急匆匆的敲门声。 沈倩一下子惊醒过来,连忙推开了姚信和放在自己身上粗糙的大掌,坐起身子来,把被他打开的睡衣重新扣好,走下去,脸上有些泛红地问到:“校长,有什么事吗?” 校长神情里面很是愁苦,叹着气回答:“沈老师,桑桑这两天有来找过你吗?” 桑桑是沈倩之前看上的那个有音乐天赋的小姑娘。 沈倩听见这话,立马摇了摇头说到:“没有,怎么了?” 校长于是把旁边站着的二班班长拉过来,告诉她:“桑桑这两天一直没来学校里,她爷爷奶奶给她请假说家里有事。大家都知道,她平时对你最尊敬,班长见她今天没来医院看望,下午的时候,就去了她家里一趟,哪知道,桑桑前几天居然被她爷爷奶奶许给了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做童养媳,说是昨天晚上离家出走了。” 沈倩这下眉头一皱,转身拿上旁边的外套,迈步就往外走。 姚信和此时也从里面整理好衣着,走了出来,开口问到:“报警了没有。” 校长连忙点头。 沈倩此时心急得很,没有多说话,把旁边还在补眠的陈大泉喊起来,立马上了车子,开口说到:“往市里走。” 广明县城没有火车站,大巴也不通大城市。 桑桑这一番离家出走,大概是想去找她在外打工的父母,所以,她此时能去的地方,只有南田的市区。 而广明县的国道只有一条。 一行人于是老老实实地循着国道往外走,一路上没有见到多少人烟,天上这时叮叮当当地下起了雨,夜幕降临,打在车窗上,越发让人有些心神不安起来。 车子往前行驶了好一会儿,一道响雷打下来,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沈倩耳朵听见一声尖叫,眼神猛地亮起来,突然大喊道“停车。” 只见桑桑此时正抱着自己的书包,蹲在旁边那个废弃的加油站下面,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浑身发着抖。 沈倩连伞也没有打,打开车门下去,一边大喊她的名字,一边便把人抱了起来。 桑桑毕竟只有十岁,被几道惊雷吓得早已魂不附体,此时见到沈倩,脑袋一垂一垂的,眼角的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哭着嗓子上了车,也许是身心疲惫,累得很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打起盹来。 姚信和看着桑桑靠在沈倩怀里的样子,眉头皱了一皱,伸手要把她往外推。 沈倩侧身拦住,连忙开口问到:“你做什么呀。” 姚信和面无表情地回答:“她身上湿气重,你别挨太近。” 沈倩“啧”上一声,有些不高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意这些,哎,你摸摸,她是不是有点发烧了。” 姚信和没有摸。 事实上,他现在很不高兴。 因为,对于他而言,桑桑和那些沈倩的学生一样,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人物,他不会因为他们是孩子,有着一些成年人没有的天真和不幸就对他们另眼相待,又或是心生怜悯。 姚信和之所以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群孩子,说起来,不过是因为他们给予沈倩的那一点身为人师的乐趣。 可这并不代表着,姚信和愿意以一副同样慈悲的心肠来面对他们。 同理心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姚信和具备的人性美德之一。 所以此时,姚信和拍了拍沈倩的胳膊,十分冷漠地看了桑桑一眼,开口便显得很是不近人情:“我劝你你不要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责任,这个世界上苦命的人很多,她的父母健在,家庭也完整,你除了给她一些物质上的资助,能够做的事情不多。与其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如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沈倩低着脑袋不说话,像是没有准备反驳姚信和的意思。 好一阵了,等怀里的桑桑“唔”了一声,她才又把她搂过来,嘴里低声哼起了安眠曲,脸上带着格外温柔的笑容,身体也微微跟着左右摇晃起来。 姚信和目光看向沈倩此时的侧脸,听见车里回荡着的哼唱,只觉十根手指都跟着蜷缩了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桑桑十分碍眼,那些像是蜜蜂一样围在沈倩身边的学生,也很碍眼。 他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把这个低头唱歌的女人拉进自己的怀里。 因为他体内那一股阴暗的情绪告诉她,沈倩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她是自己的女人,她的每一个笑脸,每一份心软,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应该是他的。 可他不能。 生活在社会之中的人们,向来有他需要遵守的道德与秩序。 一个生来残暴的领主,即便拥有见血封喉的利爪,也并不能够妄图挣脱社会道德对于它的束缚、以个人单纯的私欲,将怀里的猎物占为己有。 毕竟,在他锋利的爪牙之下,他也那样卑微的想要得到这一个猎物庸俗的一点儿爱情。 当天晚上,沈倩把桑桑带回了学校的宿舍。 孩子们得知桑桑的事情,纷纷跑过来看望。 于是一时间,学生宿舍热闹无比,一群孩子,围在沈倩的身边,又是唱歌又是大笑,大家笑意盈盈,个个都像是身上有着用不完的活力。 唯独姚信和没有从这些孩子的笑颜中得到一丝安慰,他烦恼极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群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霸占自己和妻子独处的时间。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沈倩那样肆无忌惮的笑脸,可以并不单单只献给自己。 班长像是发现了姚信和此时的阴沉脸色,在他第十二次路过寝室门口,忍不住偷偷开口告诉了身边的同学们:“沈老师真可怜。” 学习委员抬起头来,问他:“为什么?” 班长回答:“沈老师长得这么好看,像阿玛仙女一样,可她居然结婚有了汉子。” 旁边的小姑娘此时听见班长的话,也忍不住点头附和起来:“是啊,我听我妈妈说过,她说她是瞎了眼才嫁给我爸爸的,全天下没有一个好男人,结婚的都是迫不得已。” 她话说完,周围的孩子们纷纷表示:“是啊,我妈妈也这么说。” “沈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瞎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沈倩不知道孩子们此时的各种顾虑。 她唱着歌把他们安抚着睡下,在食堂里粗略地吃过了饭,终于得以喘息,回到自己的房内。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下得越来越大了。 姚信和看着自己手里的平板电脑,见沈倩过来,也没有说话,依然低着自己的脑袋,五官掩藏在房间的阴暗里,看不出多少格外的情绪。 沈倩才洗过了澡进来,把门从里面反锁上,靠过去,抱着姚信和的脖子,脑袋抵在他的肩上,轻声问到:“你今天不高兴了?” 姚信和没有回话,只是把电脑放在一旁,拍了拍沈倩的屁股让她起来。 沈倩却一点不为所动,她在姚先生面前一向有恃无恐,还是使劲搂着姚信和的脖子,一脸俏皮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轻声说到:“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太操心孩子了?” 姚信和身为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那么一点不体面的私欲,于是沉默一晌,只是语气平静地答到:“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和一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这样亲密。在我看来,他们是你录制节目时的工作伙伴,而你的私人生活,应该和工作分开。” 沈倩此时倒是恍然大悟,点头感叹:“啊,原来姚先生这是吃醋了。” 然后,她笑了一笑,靠过去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桑桑吗?” 姚信和抬头看她,见到她此时望向自己明亮而专注的眼神,瞬间垂下了自己的视线,侧过脸去,面无表情地说到:“这和我无关。” 沈倩于是更加蹬鼻子上脸了起来,整颗脑袋都靠了过去,很是严肃地告诉他:“因为她长得像咱家胖墩儿啊,你不觉得桑桑的眼睛和咱儿子很像嘛。况且,孩子这么可怜,她的经历,其实也让我想到了曾经的你。” 说完,她把自己坐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姚信和,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我想到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桑桑一样,孤立无助,只想要远远地离开自己的家庭。可是,桑桑又比你幸福了很多,因为她还有父母,有校长,有这么多担心他的同学,她有很多很多的希望。但你那个时候,除了陆曼虚假的关心,却什么都没有。” 说着说着,沈倩把自己给说得眼红起来,脑袋也在姚信和的脖子上蹭了一蹭,带着鼻音的声音,轻声开口道:“姚哥,我们要是小时候就认识就好了,真的,我好想让你从小就活得无忧无虑,我好想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姚信和闻见沈倩身上清淡的水果香味,抱着她的胳膊,肌肉也略微鼓了起来,喉结上下滑动一瞬,伸手扶住沈倩的腰,大腿往上抖了一抖,抬头吻住她的嘴唇,目光里,隐隐带着些许野性,沉声说到:“你想让我开心?” 沈倩浑然没有发现他此时身上危险的气息,还坐在原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姚信和于是直接起身,左手把沈倩抱了起来,右手解着自己的领带,一边走一边把人甩到后面的床上,难得勾着嘴角笑了一笑,“我不需要沈老师的同情,但姚先生很乐意接受姚太太的一番好意。” 沈倩此时看见他的动作,终于意识过来。 她其实也已经有十多天没有亲近自己的男人了,心里着实有一些想,可她也知道姚信和最近实在太忙,见他扑下来,连忙推着他的胳膊,轻声教育到:“我听陈大泉说了,你这一阵都在加班,等我们回…” 她话音未落,就被姚信和抓住了手腕,越过自己的头顶,压在上面,接下来的话也全部被吞进了肚子里。 两人此时身处简易的教师宿舍,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 沈倩抬手捂着嘴巴,死死地咬住嘴唇,脸上神情无比坚贞,更是一点动静也不愿意发出来。 可姚信和却像是故意似的,俯身在她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得到沈倩一声惊呼,终于低声笑了出来:“外面下着雨呢。” 沈倩觉得这人可真是讨厌,眼角一瞬间红润起来,一时脾气来了,也不再端着那一副温柔贤良的架子,身上一下子使坏,把姚信和弄得“嘶”了一声,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这一架打得可谓精疲力竭,彼此都有些较劲的意思。 姚信和到后来,整个人都甚至有些体虚了起来,闭着眼睛靠在那里补眠。 沈倩精神倒是还算不错,起身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然后,靠在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眉间的皱纹,觉得月光下男人的这一张脸,有些惊人的病弱美感,轻叹口气,难免就又有了些心疼,小声说到:“都累成这样了,还要来糟蹋我一下,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孩儿啊。” 没想到姚信和此时竟然没有睡着,忽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把沈倩一下搂进怀里,左手抓着沈倩的手掌,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回答:“在姚太太面前,姚先生可以永远十八岁。今天状态不好,下一次再治你。” 沈倩哪里知道这人其实没睡着,见自己刚才的话被听见,立马耳根子红彤彤的,连忙手肘往后,把人的肚子捶了一下。 半个小时之后,沈倩被抱在姚信和怀里,整个人暖融融的,趁着窗外的雨滴,呼吸渐长,竟然就那么慢慢地睡了过去。 可姚信和没有睡着,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窗外依然滴滴答答的雨,目光细腻而绵长。 他此时身体虽然疲乏不堪,可精神却依然无比英勇的亢奋着,他把自己的手臂往里收紧,等听见沈倩轻声的嘟囔,才把人放开,身体慢慢又挤了进去。 人类说起来也很庸俗,一群习惯群居的动物,遵循法则,适应迁徙。 他们迁徙的地方,可能有着他们的父母,有着他们的孩子,又或是这一生所谓的挚爱。 而姚信和没有父母;他对于孩子的爱说起来也并不纯粹,他有着为人父母的责任,但并没有骨血深处的共鸣;他这一辈子生而为人的那点良心,大概都留给了怀里的这个女人。 所以,他只会追寻沈倩。 他可以为她跋山涉水,为她精疲力尽,为她在欲望的沟壑里不计日夜。 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因为在这一刻,他只不过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男人,他像无数曾经为了自己的雌性鲜血淋漓的雄性一样,在她的怀抱里战斗,也在她的怀抱里,得到强大力量的背后,那一点弥足珍贵的喘息。 第54章 第二天起来,沈倩腰酸背疼,姚信和倒是已经恢复了身体的最佳状态,眼下乌青消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显得格外饱满了许多。 要不说牲口和普通人类在生命的本质上始终存在着一定差别呢。 沈倩捶着自己的胳膊格外没好气地想,嘴里“嘶”了两声,支起胳膊伸手去够蚊帐外头的衣服,摸了好一会儿没有摸着,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发,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然后猛地一下,发现了昨儿个夜里刚刚糟蹋过自己的姚先生此时正一脸严肃地靠在床头前面,手里拿着件衣服在那玩儿针线活儿呢。 沈倩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就那么愣在原地,连身上被单滑下去都没缓过神来。 她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家先生从小家里条件十分艰难,早早当了家,可能身怀一些普通贫民孩子具有的生活技能,可她没想到,这么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平时看上去清冷好似谪仙的家伙居然连针线活都能来上两手! 可姚信和显然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损自己的颜面。 他脸上神情专注而认真,动作稳定无比,手指上下摆动,仿佛在做的,是一项十分缜密精细的科研活动,见沈倩醒来,还挑了挑眉毛,用牙齿把针线的尾端扯断,打了个结,将衣服放在沈倩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到:“穿吧。” 沈倩伸手捂着自己下面僵硬的半张脸,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低头拿过面前的衣服看了两眼,差点没被他给气乐了,只见她那件原本宽松凉快的一字领连衣裙领口已经被这祖宗缝了一半,胳膊连着腰线的地方还被加固了一层,留下歪歪扭扭的一行线。 沈倩见到这衣服的可怜样儿,也没心思嘲笑自家男人了,举着手里的裙子,哭笑不得的就喊了起来:“姚先生,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呐?这口子被你弄成这样儿我还怎么穿,啊,你说我该怎么穿?” 姚信和很是自信地回答:“能穿。” 沈倩被他那一副笃定的语气迷惑,还真以为自己眼神不好,误会了人家,于是拿起衣服来,往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套了进去,然后盲目信任的悲剧就此产生了。 沈倩整个人卡在那里,脑袋倒是能过,但胳膊出不来,整个右边手臂固定在半路上,高高举起还弯不了,整个姿势就跟一准备战斗的奥特曼似的,只有一个圆润的脑袋露在外面,眼神很是绝望。 姚信和这一下没忍住,低头抿住嘴唇,自己先笑了。 沈倩冷哼一声,觉得自己没跟眼前这家伙翻脸,真得感谢人类虚无而伟大的爱情,于是毛毛躁躁的把衣服脱了,伸手就去捶姚信和的胳膊。 姚信和兴许也是许久没有动过针线,自知理亏,任由她打,然后一个没注意,两人就滚在了一起。 这一下姚信和浑不知羞,又忽然来了兴致,他知道沈倩等会儿得去上课,也不真的跟她干坏事儿,只是把人翻过来,让她两个胳膊搭在床头上,自己把人抱着,从后面顺着她的脖子往下亲。 两人再出来时,沈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局促得像是一只蒸熟的大闸蟹,低着脑袋也不说话,显然是在生闷气。 直到姚信和整理好衣服出来,上了车准备和陈大泉离开,她才呼一口长气,摆着手一边扇风一边跟人道了声再见。 陈大泉不知道这两口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想着昨天晚上自己老大没把媳妇儿伺候好,沈倩在这跟他闹别扭呢。 两人来得匆忙,离开得也悄无声息。 沈倩之前不知道姚信和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南田,光顾着和他起腻。 如今姚信和走了,她才从琳达那里得知,原来华升科技的公司里前几天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 他们公司年前自主研发的芯片合作的手机突然发生了自燃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使用者的人员伤亡,自燃的原因也并不是芯片本身,但因为华升的这一款芯片本就动了国外的奶酪,打破了美国之前许多年的技术垄断,很不被一些外来势力看好,如今又被国内一群混淆视听的媒体从中搅和一阵,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可收拾起来。 哪想,姚信康跟姚信鹏在这个档口也不消停,突然带着几个姚家公司里的技术骨干人员出去独立了门户,花大价钱成立了一个所谓的高端“国产”品牌,使用的全是美国技术,却敢恬不知耻地声称民族品牌,因为不需要投入前期巨大的研发经费,所以定价十分之低。 于是,一股浑水摸鱼、抨击姚氏产品性价比的舆论也就此展开。 姚信和那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姚信泽也跟着他连轴不停,直到自燃事件的检测报告出来,加上政府出手,以及姚氏总公司的责任声明,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姚信泽因此要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去德国修养,姚信和则是在百忙之中找来南田,把沈倩使劲糟蹋了两次,然后再次回到北城,又很是神奇的重新做回了那个被老爷子寄以厚望的姚氏继承人。 一个星期之后,沈倩在南田这边的节目录制也正式告一段落。 节目原本预计录制二十天,没想中途出现了不少状况,到最后,完整结束的时候,竟然整整花了二十七天的时间,算起来,是三个拍摄小组里录制时间最长的一个。 沈倩离开的时候,用自己的慈善基金给广明县的妇联组织捐了一笔钱,又让节目组把桑桑爷爷奶奶的行为进行了曝光,希望能够以此跟当地政府一起对妇女儿童的权益进行监督维护。 程浩此时难得懂了点事儿,上车的时候,见身旁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自己也偷偷下了两滴猫尿,甚至跟沈倩、刘巧君一同保证,明年还会找个时间过来看他们。 节目组的人坐了最早的一班航班回到北城。 因为他们这一组的录制时间超过太多,刚下飞机,就被电视台拉去了参加《一路有歌》节目组的发布会。 沈倩本来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临走时又哭了一通,神情很是郁郁,如今在发布会上,突然被一个来者不善的记者接连追问起姚氏前不久出现的手机自燃事件,一时更是有些语气不耐烦了起来,冷哼一声,张嘴说到:“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会逃避,但不是我们的责任,也请不要往我们身上扔。我丈夫之所以不接受你们这些记者的采访,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和你们这些所谓的记者无话可谈。你们这些人,平时为了新闻的热度,为了噱头能吸引人的注意,做了多少亏心事,不用我来说吧。我丈夫做的是一个企业,而且,是一个有着自主核心技术的民族企业。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记者,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在这里咄咄逼人地看这一场‘笑话’,我跟你们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只想告诉大多数普通的观众,姚氏做事,从来无愧于心,华升科技坚持的自主研发,也从来不是个笑话,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不用承受任何人不怀好意的质疑。” 记者听见她的话,便笑了起来,问到:“您怎么能够这样笃定呢?沈老师,您只是一个音乐人,既没有在半导体行业工作的经验,也没有对于这方面技术方面的了解,怎么就能凭空说出这样的话呢。” 沈倩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于是歪了歪脑袋,直截了当地回他:“那你连一点儿智商都没有,不也照样脖子上面顶个头么?一个女人支持自己的丈夫,一个国人支持自己民族的企业,这需要什么理由。” 她这话说完,记者不说话了,旁边的节目组导演也适时站出来,开口言明,接下来的提问只可专注于节目本身,不允许涉及明星的私人生活话题。 当天下午,沈倩参加完节目的发布会回到家里,只觉身心疲惫,把胖墩儿抱在怀里亲了好一阵,这才渐渐缓过神来,母子两躺在阳光房的沙发里,略微地睡了一觉。 五点钟的时候,姚信和带着姚小糖跟林湄、陈大泉,还有顾策和颜医生回来。 林湄好一阵没有见到沈倩,此时见她瘦了一点儿,难免心生不忍,就跟当妈的心态似的,见着自己闺女掉了肉,她自己也跟着疼。 颜医生倒是很自在,看着沈倩气色不错的小脸,还笑着问到:“听说,你老公把你家茶室又给重新装修了一遍?” 她这话说完,沈倩立马点了个头,叹气回答:“是啊,我刚知道都被吓了一跳,他把一楼和二楼都给打通了,中间还加了两个室内的台阶,搞了一个八米多的小图书馆,说是以后我们儿子长大了,要开始培养他看书的习惯,哎。” 她话说完,林湄便忍不住感叹:“你这男人也太操心了点儿,你儿子才多大。” 沈倩笑说:“可不是,关键是,我闺女还跟他一模一样。你不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胖墩儿看见我既没哭也没笑,一脸的严肃表情,跟他亲爹似的,深沉得格外吓人。我问杨阿姨他这是怎么了,你猜杨阿姨怎么说,她说,就我离开这一阵,我闺女一到晚上就拿着《论语》和《道德经》念给他听,早上出门前,还要给他读一遍英语字母表,周六带着他去博物馆,周日带着他去动物园,要不是现在还写不出字,巴不得他当天就上交两篇八百字观后感作文!” 颜医生“噗嗤”一声笑出来,立马啧啧称奇起来,“你们家,这怕是要出个女科学家啊。” 沈倩一脸苦恼地回答:“我倒是不指望她成个什么科学家,平时活得开开心心就好。我现在就是担心呐,我这男人平时是不是太过于上进、自律了点儿,他这个性格在孩子们面前当然好,我也挺为他骄傲,可我什么都不会啊,一家四口,就我最笨,在我这么优秀的老公面前,我怕除了那点没心没肺的快乐,什么也给不了他,你说,我虚不虚啊我。” 她话说完,林湄和颜医生都是一脸嫌弃地望了过来,这个说:“我不觉得你这是在苦恼。” 那个说:“我觉得你是在嘲笑我们这些没有结婚的单身狗。就前一阵,顾策还告诉我,姚信和说他觉得无趣的自己配不上幽默动人的沈老师。” 最后,两人一致同意,“你们两口子可真不要脸,太无耻了。” 三人闲聊了一阵,严肃的胖墩儿终于在亲妈的鼓励下,重新又恢复了孩子的天真活跃,开始啃手啃小脚,咧嘴一乐,嘴里还会发出一点“妈妈”的声音来了。 这下,沈倩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 家里其他人闻讯也纷纷围过来,看着沈倩逗起了儿子。 胖墩儿倒是一点儿也不怯场,面对这么多大人的眼神态度十分潇洒,“咯咯”地笑一声,沈倩逗他说一句“妈妈”,他就抱住自己肉嘟嘟的脚丫子,喊一句“麻麻”。 这下,姚信和也有些惊讶了。 毕竟,他因为沈倩的要求,每天都会跟自己这个儿子待上一阵,可从来没有发现他已经能开口喊人的事。 顾策于是推了推他的后背,靠在他的耳边,严肃说到:“老姚,你快上去,你儿子都能喊妈了,咱男同志也不能落后啊。” 沈倩听见他的话,立马点头表示同了意,抬手对着自己男人说到:“是啊,姚哥快过来快过来,别害羞。” 姚信和于是轻咳一声,一脸沉着地走了过去,因为不想让人发现他此时心中的忐忑,还很是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学着沈倩的模样,半蹲下来。 沈倩于是指着姚信和的脸,对着胖墩儿说到:“胖墩儿,喊爸爸。” 胖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使劲眨了一眨,奶声奶气地念叨:“麻麻。” 沈倩高高兴兴地“诶”了一声答应,见身旁姚信和一脸严肃,又立马收起了脸上放肆的笑容,继续说到:“不对不对,胖墩儿,这是爸爸,来,跟妈妈喊,爸……爸……” 可胖墩儿态度十分坚决,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在那里笑嘻嘻地喊着“麻麻”。 顾策和陈大泉见状,只能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很是生硬地岔开话题:“嗐,孩子嘛,才七个多月,能开口喊妈就不错了,别要求太高,我小时候一岁半都还不会喊人呢。” 颜医生于是也立马接话,“是啊,咱们去看看图书房吧,我好奇好久了呢。” 沈倩听他们这么说,点头答好,也没有多留,得了儿子几句“妈妈”,早已经开心得不得了,此时起身带了旁边的人往后面新装修的图书房里走,连说话都带着格外的笑意。 唯独姚信和没有去,一脸冷漠,起身到旁边的厨房里喝水。 等他们所有人离开,他才重新回到阳光房,蹲在胖墩儿面前,低声威胁了起来:“我是你爸,以前你在肚子的时候咱两就说好了的,怎么现在出来连喊个人都不会?你是不是还想听你姐念《道德经》?” 胖墩儿抱着自己脚丫子啃的动作一瞬间停下,很是义愤填膺地看了自己亲爹一眼。 姚信和于是咳嗽一声,重新开口道:“那喊爸。” 胖墩儿吐了个泡泡。 姚信和于是又靠近了一点,学着沈倩的样子,僵硬地放松了一点语气,说到:“来,喊,爸……爸……” 胖墩儿又吐了泡泡,顺便还打了个奶嗝。 姚信和神情终于开始变得不悦起来:“爸……爸……” 胖墩儿这下不吐泡泡了,他张嘴,答应了一声,“诶。” 这一声“诶”可谓石破天惊,虽然力度不强,但却有着冲击人灵魂的功效,至少此时从图书房里出来的众人听见了,纷纷目光很是复杂地看向了那位蹲在地上的可怜父亲。 沈倩和姚小糖率先拍起手来,一人一步地凑上前来,和周围人一起嘴里洋溢着对于胖墩儿的表扬。 但表扬是他们的,姚信和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去到厨房,面无表情地喝下一口凉水,低头拿出手机,搜索了一行字——孩子几个月大可以开始打。 第55章 当天晚上,沈倩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得知这位刚刚经受过心灵创伤的父亲此时脑海中无比危险的想法,立马决定和他促膝长谈一番,分别从孩子的年龄,体格,以及屁股的抗击打程度进行了分析,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应该晚些再打。 姚先生一时心软,点头答应下来,可他打不了孩子,却还是坚持要“揍”一“揍”孩子的妈。 于是两人抱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战事一触即发,很是难舍难分。 沈倩觉得自己为了儿子做出的牺牲可谓巨大,好在她今儿个身上来了亲戚,姚先生无论如何也攻陷不了革命的最高地,不然,就以现在这么个煽情且小别重逢的夜晚来看,她真不一定能从姚先生的狗嘴里活着被吐出来。 第二天,姚家老爷子跟老太太正式启程去往美国,他们没有把这事告诉自己的其他几个孩子,只是让姚信和带着沈倩到机场送了二人离开。 沈倩过去对于老太太感情不深,偶尔还有一些怨念,如今再见,察觉出老太太脸色中的一抹灰暗,叹气之余,心气难免也平和了许多。 老爷子一直在旁边坐着,看上去倒是依然健硕,像是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只是日益变白的头发,还有那一双藏在严肃神情之下、逐渐浑浊的眼睛,让亲近他的人还是能够体悟到一点他心里不为人知的无助与压力。 电视剧中的波澜壮阔毕竟不属于真实的生活。 大多数现实中的男人,对于接受生活的改变都显得格外平淡而冗长,在绝境之中,他们很少会选择用眼泪宣泄自己的不满和茫然,更多时候,是继续挺直腰杆,孤独前行,高高地举起自己这个家,不让人发现一点脆弱的情绪。 老爷子跟老太太年轻时是青梅竹马,老太太是家里的宝贝小姐,而老爷子只是失了亲生父母被姨妈好心收养的便宜表少爷。 两人私奔出来的时候,老爷子曾经告诉老太太,自己会护她一辈子,他没有食言,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依然贯彻着自己的言行。 只是老太太兴许一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一些,人到老年,忙里寻事,就开始掺和起了小辈的家里事。 老爷子早些年还会管一管,跟她说上两句重话。 可后来,老太太身体出了毛病,老爷子心有顾虑,则是连一句重话也不跟她说了。 要不是姚信和是他自己亲眼看上的接班人,为了家族不能任由老太太磋磨,他兴许连姚信和跟沈倩的事儿,也不爱多管。 所以在沈倩看来,老爷子精明了一辈子,可到最后,还是在老太太的事上犯了糊涂。 沈倩不希望姚信和犯糊涂,至少,她希望自己不要像老太太那样,到了老年惹人嫌恶,最后弄得儿孙不亲,家庭不和。 姚信和不知道自己妻子这一番思想觉悟的提升。 他这边刚刚处理完公司里的事,得知姚信泽已经从德国回来,便收拾东西,准备到台湾出差去。 台湾那边如今已经成为了华升主要的芯片制造商。 负责人的儿子杨旭咏他也认识,两人说起来,还是本科、研究生时期的同学,只是他两当时都是亚洲学生里的佼佼者,成绩相当,模样又都长得很是出众,所以平时外人看外,有那么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可姚信和跟杨旭咏其实关系挺不错的。 杨旭咏是个喜欢交际的人,有时在实验室里见着姚信和了,还会开着玩笑说一些给他介绍女朋友的话。 杨旭咏的亲爹当年是他们大学的荣誉毕业生,留在美国工作了十几年,之后回到台湾,自己创办了现在的这个公司。 这一次,姚信和得到杨旭咏的回复,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同学品性不坏,唯独那么个游戏人间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头疼,就怕闲来无事,他又要开口给自己介绍几个漂亮姑娘,让他体验体验“男人的乐趣”。 好在杨旭咏虽然对待感情有些不靠谱,但是道德底线并不低。 得知姚信和结了婚,立马让人取消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接待,两人找了个山里的安静小店,一边叙旧,一边聊到了工作的事情。 姚信和这次过来找杨旭咏,目的很是明确,除了商量两个公司后面的长期合作,另一件事,就是让他给自己介绍一些行业内的技术人才。 姚信和前几年开始,就一直在关注国内各大模拟强高校的人才输出,到了招聘和入学季,还会安排顾策过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就招揽入库,只可惜几年下来,收获仍是寥寥。 现在国内的微电本科教育,大抵还处在一个过分注重理论基础的阶段。 冗长的实验报告和关联性不强的简单加法器对于真正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来说,实用性不大,而且重复度太高。 相比之下,像姚信和这样,大二就已经可以独立使用软件布线布局,电路仿真,大三就涉及到分支预测这样复杂问题的人,实在凤毛麟角。 于是,技术人员的空缺在国内得不到有效的补充,姚信和便只能考虑从海外引进。 杨旭咏在这一方面显得很是大方,其实对于他来说,华升跟自己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华升的设计能力得到提高,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产出的产品品质也能同等提高,双方相辅相成,共赢互利。 姚信和于是在杨旭咏的介绍下,飞了新加坡两次,然后,在台湾和新加坡之间一阵辗转,一待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沈倩在北城照顾两个孩子,沈行检前一阵在学校开运动会时出了意外,摔断了胳膊,她把人接过来自己照顾了一阵,七月份的时候,姚小糖放了暑假,她也开始考虑起了带着孩子们来台湾看看的想法。 老太太这一阵在美国过得据说很是不消停,认不得人,又不愿意接受手术,清醒了一点,就时常与人发脾气。 老爷子没了法子,便只能打着电话让姚信和劝劝。 姚信和此时忙得焦头烂额,叫了人去问话,这一下才得知,老太太去了美国之后,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又和陆曼扯上了联系。 姚信和对此没有多大的惊讶,毕竟,他当初把陆曼的事告诉老太太时,老太太虽然目光惊讶,却没有显露出什么深恶痛绝的表情。 加上如今认不得人,陆曼又是学心理的,最懂得玩弄人心,老爷子平时话又少,舍不得对着老太太说重话,保不齐她撒泼打滚一阵,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即便如此,姚信和还是应了老爷子的请求,给老太太去了几个电话,没能得到多大的效果,反而收获了一阵冷嘲热讽,他自己倒是没有生出多少失落的情绪,只是忽然之间,格外想念起自己那个小小的家来。 想念沈倩的脸,想念沈倩的身体,想念她爽朗、没心没肺的笑声,还有她那句撒娇讨好的“姚哥哥”。 陈大泉这几天跟着姚信和东奔西走,其实也很忙碌,从电梯里面出来,看见门口那个拖着姚小糖、怀里还抱着胖墩儿的沈倩,整个人站在原地,眼睛睁得老大一颗,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旭咏此时正在和姚信和说着话,见到前面陈大泉的模样,便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嚯”了一声,笑着喊到:“沈…沈什么来着…沈倩!对,那不是顾老师的女儿沈倩嘛?” 姚信和听见他的话,猛地一下把头扭了过去,看见那边穿着个白色帆布鞋,跟个学生似的沈倩,抬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像是在重复确认。 沈倩站在那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大方极了,光线从玻璃墙外面透进来,打在她白嫩嫩的脸上,眼睛水汪汪的,看见姚信和的模样了,还偷偷笑了一声,嘴巴两边的脸颊微微一鼓,显得特别可爱无辜。 姚信和这下连话也不说出来了,直接一拐一拐地小跑上前,还没等姚小糖和沈倩开口喊人呢,他就问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才照顾完你弟弟吗?累不累?” 他话问得不怎么客气,可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思。 周围一群公司里的员工此时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姚信和最近一阵经常跟着他们的副总杨旭咏出入,模样长得实在出挑,可神情也实在很是冷淡,让人看着十分不敢靠近。 有几个曾经看过大陆《歌者》节目的人,此时还偷偷在那里嘀咕上了,兴许是第一次见到大陆的明星,眼神里头半是打量、半是好奇。 沈倩此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终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嘻嘻地抬起了脑袋,眼角粉红色的眼影微微发着亮,眨一眨,就像是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点稚嫩青涩的纯情,“我想你啦,正好糖糖放暑假,她和胖墩儿也很想爸爸,姚哥哥,你怎么瘦了呐。” 她话音刚落,怀里的胖墩儿就醒了过来。 可姚信和此时根本不想管自己的儿子,见他躺在沈倩怀里,看着挺重的一个,立马把人接过来放在地上,双手支撑着他的胳膊,神情严肃地说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成天还让你妈抱着,自己不会站吗!” 姚绪衍同志如今九个月大,刚满二十五斤,被迫站在地上,目光透着些愤怒,他此时还不能准确地理解什么是人生,但觉得自己跟眼前的家伙肯定不那么对付,毕竟在一个家里,有且只能有一个狗男人。 于是他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手指伸进嘴里,“咚”的一下,屁股倒在地上,“哇”一声哭了出来。 跟着一起过来的杨阿姨此时看不下去了,上前把人抱起来,轻声说到:“先生,他才九个月大,就算能站,也得人扶着的。”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立马挥了挥手,示意她把人带走,“你把他先带回车里,还有糖糖,也跟着一起先过去。” 姚小糖本来也不怎么想念自己这个父亲,她这一阵待在家里,跟沈倩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要不是沈倩想姚信和想得实在厉害,她还能在家给胖墩儿多读两篇高考满分作文! 如今,她见姚信和嫌弃自己和弟弟,倒也一点儿不生气,立马点头答好,拉着杨阿姨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默默地说到:“杨阿姨,你说弟弟以后也会结婚吗,会像爸爸这样泯灭人性吗?” 杨阿姨低头轻笑了一声回答:“是的,弟弟会结婚,我们糖糖也会结婚,有自己家庭。先生会让我们先走,只是因为太想念太太了,并不是不在意糖糖和胖墩。” 姚小糖浑不在意,皱着眉头说到:“我不想结婚,结婚太可怕了!要坐这么久的飞机来看自己的配偶,好累哦,都可以写好多张试卷了。” 杨阿姨拍拍她的脑袋,笑了起来:“但是在一对有爱的夫妻看来,这并不累,甚至,好的婚姻,会让他们变得更好。真的,糖糖长大之后,你会遇到一个对的人,弟弟长大了也会。你看,先生自从娶了太太之后,不是整个人都变得平和许多了吗?” 姚小糖觉得还真是,于是,她沉默了一瞬,想着,自己虽然并不准备结婚,但胖墩儿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于是歪着脑袋,又问了起来:“那,是不是每个男人在娶妻之后,都会变得更好?” 杨阿姨愣了一愣,回答:“应该吧,人说娶妻娶贤,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娶到一个好妻子,人生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姚小糖眼睛亮起来,一拍自己的大腿,义正言辞道:“好嘞,那我以后多帮弟弟娶几个老婆,我要让他赢在起跑线上,杨阿姨,我明天就去给弟弟找老婆。” 杨阿姨站在哭笑不得,想着,不是的,糖糖,这事儿真不能这样算。 胖墩儿尚且不知道自己还未脱离奶嘴,人生就已经被安排上了几个老婆,他歪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咧嘴一乐,“咯咯”两下,打出了一个圆润而饱满的奶嗝。 沈倩见闺女儿子离开,终于也放开了一些,小脸凑了过去,轻声说道:“我突然过来,没有打扰你吧。” 姚信和看着她圆润的小脸,手指渐渐握紧,知道这里是公共场合,忍着没有上前把人抱在怀里,摇了摇头,低声回答:“没有,你累不累?” 沈倩于是笑起来,抓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怎么会,我这一阵在家里照顾闺女儿子,才不累呢,就算飞机上闷了一点,但是看到你,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啦。” 姚信和望着她亮得发烫的眼睛,觉得自己再这样看下去,一准要出事,于是偏过头去,望着她的脚尖,岔开话题:“你要不要去后面的工作间参观参观?” 沈倩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一脸兴奋地问:“我可以吗?” 姚信和点头回答:“当然可以。” 说完,他就抓住沈倩的胳膊,把她拉出了角落。 杨旭咏此时也靠过来,嘴里大笑着问道:“沈小姐,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吧?” 沈倩见杨旭咏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还是杨旭咏提了一嘴,她才想起来,这人是顾兰青以前在德国的一个学生。 杨旭咏高中那会儿叛逆得很,不想子从父业,成天只琢磨着玩儿音乐。 他在德国时无意中帮过顾兰青一个忙,后来便跟着顾兰青学了一个多月的提琴,沈倩那时候正好放了暑假,到德国去找顾兰青,杨旭咏那一阵子跟她频繁见面,说起来,也的确算是有点儿交情。 沈倩此时见到故人,不禁笑着感叹:“想不到,我在这儿还能碰见我妈的学生,太难得了。” 杨旭咏拍了拍手回答:“嗐,这算什么,你小叔子不也是你妈的学生嘛。” 沈倩一听,立马想到了姚信和,愣了一愣,问到:“姚信泽也是我妈的学生?” 杨旭咏回答:“是啊,他比我学的时间还长,好像还偷偷喜欢顾老师七八年了吧。” 他这话说完,不光是沈倩,站在一旁的姚信和也愣了。 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当初沈倩无意中跟自己说起的玩笑话,竟然是真的。 想到姚信泽那么个娘们兮兮的家伙,居然喜欢自己的岳母顾兰青,姚信和一时神情复杂,一口气也不知是提上来还是放下去。 好在陈大泉此时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迅速把话题岔开,说是要杨旭咏带着沈倩去后面参观参观。 杨旭咏听他这么说,立马满口答应下来,一拍脑袋,显得格外兴致盎然。 他的秘书露西此时也走了过来,跟沈倩打了个招呼。 露西是跟着杨旭咏一起从美国来的,为人比较奔放,起初见到姚信和,一下被惊艳得来两腿发软,想要奋起倒追,哪知姚信和已经结了婚,于是只能放弃,可平时遇着了,免不得还是要用眼睛吃上两嘴的豆腐,毕竟,美人难得,像姚信和这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美人更是难得。 姚信和大抵也对于旁人的靠近也十分警惕,在这边这一个月,和露西说话不超过十句,肢体的接触那更是一点没有。 如今,沈倩跟杨旭咏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偶尔聊两句过去的事,显然把姚信和这个正主忘在了脑后。 姚信和于是脸色不佳,眼中的情绪看上去也阴沉了许多。 直到大家在食堂吃过了饭,沈倩跟着姚信和回到休息间,他才坐在沙发里,沉声问了一句:“你是来看我,还是来叙旧的?” 沈倩这人本来就有些贪玩,此时听见姚信和的话,立马知错就改,笑嘻嘻地抓着人的胳膊回答:“姚哥哥你不懂,我一看见你吧,整个人就觉得人生特别美好,看啥都觉得春光明媚,想要歌颂两句幸福的生活,这不,又碰见杨旭咏这么个爱叨叨的,啧,他可太能白呼了,我不搭理都不行!” 姚信和侧过脸去,又问:“那你也不在意旁边那个女人。” 沈倩听见他的话,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头发,小声嘀咕:“哪个女人,露西啊?” 姚信和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沈倩的嘴唇。 沈倩心里“咯噔”一响,立即警铃大作,想着姚先生这怕是又自我醋上了,于是连忙靠过去,一脸严肃地回答:“我这不是一见到你,激动的就忘了吗,这露西大美女长得也太瘦了,跟纸片似的,我怕靠得太近,一不小心把人家撞倒了,所以总是离得远远儿的。” 姚信和没有相信她的鬼话,把人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开口说到:“她刚才摸了我。” 沈倩这下立马来了脾气,眼睛一瞪,大喊起来:“什么!她摸你哪里了!” 姚信和轻咳一声,指着自己的头发,回答:“这儿。刚才按电梯的时候,摸到了。” 沈倩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一时竟然有些不敢笑出来。 她想着,幸好人家露西女士没有碰到姚信和的胳膊,不然,自己这个男人岂不是要躲在浴室里,一边哭喊着“我好脏,我不配”,一边把身上搓掉一层皮? 沈倩被自己的想象吓得神情复杂,凑过去,对着姚信和的脑袋,使劲吹了一吹:“哎呀真讨厌,怎么能摸我男人的头发呢,来,姚太太吹吹,姚太太吹完了,我们姚总就又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男人了。” 姚信和觉得沈倩这话说得有些怪异,但一时也来不及深想,毕竟,沈倩这会儿靠在自己怀里,身前那一对儿胸器已经满满当当地压在了自己身上,为非作歹,很是不怀好意,于是他“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告诉她:“有点疼。” 沈倩心想,不至于吧,自己吹个头发还能把人吹疼了? 于是,重新坐直了身体,很是诧异地问:“哪儿疼啊?” 姚信和抓住她的手往下面一放,面无表情地回答:“这儿,涨得有点疼。” 沈倩脸色大变,立马从人怀里蹦跶了出来,一边指着姚信和的鼻子,一边很是警惕地捂住自己胸口,严厉指责道:“姚总,请您自重,我不远万里过来,是为了武装自己的思想,保卫自己家庭的,像我这样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可从来只卖身不卖艺!” 第56章 姚信和原本还想着怎么跟沈倩合理而体面的开口求欢,没想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两个人说的俱是一惊。 沈倩扒了扒自己的耳朵,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姚信和压根儿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行动十分果决,抬手抓住沈倩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捞,在她的嘴唇上面轻轻一点,张嘴就告诉她:“晚上咱两去宾馆。” 沈倩耳朵微微有些红了起来,小声嘀咕到:“可是,闺女儿子都在啊。” 姚信和扯了扯嘴角,眼睛盯着沈倩红润饱满的嘴唇,神情不怎么在意:“他们现在又不懂事,让杨阿姨跟陈大泉看着就好。” 沈倩心想,孩子不懂事,可阿姨跟陈大泉还能不懂事么。 我这么大一个的人了,带着孩子过来看你,话都没说两句呢,下了班就跟你往宾馆里头钻,外人看见了,我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艺术人员多不好意思啊。 但姚信和平日里一向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见沈倩不说话,就直接张开双手,把人整个抱了起来,然后贴住她的嘴唇,手指在后面胡乱地滑动。 沈倩被他亲得不上不下,上面喘不过气,下面撇不开腿,思想放松警惕之后,终于晕晕乎乎地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平时一向工作认真负责的姚总今天难得提早下了班,半路上,还在私人用品的店里买了一袋红红绿绿的东西回去。 沈倩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她进了姚信和的房间,把手背在身后,跟个老干部似的,到处转悠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一时心满意足,趁着姚信和接电话的空荡,便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看见姚信和已经挂上电话,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 沈倩羞答答地坐过去一看,瞧见那上面放着的几个情趣用品,不禁大惊失色,身上打了个颤抖,十分严肃地开口说到:“姚信和!我劝你好好睡我,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动手动脚,咱两齐心协力,保持这一次苟合的纯洁性!” 姚信和其实也没想买这些东西,只是刚才他离开得太急,拿了两盒套,扔下钱就往外面走。 人家老板大抵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体面的神经病,衣着精致气质优雅,还是大陆来客,秉持着无功不受禄的心态,立马张嘴喊住了姚信和的人,然后迈步上前,把他们店里刚来的几个小东西都塞了过去。 姚信和一开始没注意到,等回到宾馆,打开了袋子,才发现这些邪恶的小东西。 于是,两人第一次在“神仙打架”的时候,使用了不同于以往的其他姿势。 一个回合下来,沈倩心生警惕,抵着自己男人的胸口,语气不善起来:“你上哪儿学的这些东西,说!” 姚信和觉得沈倩这是在肯定自己的进步,挑了挑眉毛,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明显的得意。 可沈倩想到台湾这边小姑娘说话娇滴滴、黏糊糊的样子,更加不悦起来,鼓着嘴巴,大声喊到:“你是不是去看了其他小妖精,是不是被这边的小妹妹勾搭了!” 姚信和觉得自己的清白受到了质疑,毕竟,他这一个月不是待在新加坡的研究中心,就是待在台湾这边的厂里,平时可以说,连身边围绕的母蚊子都是心怀家庭、坚贞无比的优良品种,于是,他也不跟此时蛮不讲理的姚太太说话,直接低下身子,连喘息的空荡也不给,伸手就重新把人抓了过来。 两人小别胜新婚,沈倩一时忘乎所以,想到颜医生曾经说过的话,忍不住抱着姚信和的脖子,开口夸耀了一句:“老公你好厉害啊。” 然后,她这一句话出来,姚先生就没有然后了。 两人一时愣在原地,姚信和也有些不敢相信,好一会儿了,才缓缓地起身,拿出口袋里的一根烟,走到外面的阳台,点燃,神情忧郁地抽了起来。 沈倩觉得事情发展的很不对劲,于是掏出手机,给颜医生致电,张嘴便问:“颜医生,您上次说让我多在干事儿的时候夸一夸我老公,可我今天,说了一句‘你好厉害’,他他他就出来了!” 颜医生这会儿才刚下班,还在顾策家里臭不要脸的蹭饭呢,接到沈倩的电话,不禁看了看手表,心想,你们两口子挺牛逼啊,这个点就开始搞起了灵魂交流,于是轻咳一声,连忙说到:“不是,我让你夸夸他,是让你不要给他太多心理压力,也没让你说的这么刺激啊,哎,你看你这事儿办的。” 沈倩不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望着重新回来、带着一身露水的姚信和,面露惭愧,伸手拉了拉姚信和的手掌,抬头看着跟前的人,小声道歉:“我错了,姚哥哥,我下次再也不这么刺激你,真的,颜医生说了,咱两这事儿得慢慢来,你已经很好了。” 姚信和本来有些意犹未尽,可因为刚才那么突然的一下子,他现在心有余悸,可又实在受不了沈倩现在这么个招人的样子,最后只能重新把人压下去,迈出了人类极其无耻的一大步。 沈倩原本想着两人干完了坏事儿,起码能有点温情的时刻,没想到姚先生自家兄弟造不了反,嘴巴却还是不消停,压着自己一阵亲,把床单都给她弄得跟画地图似的。 沈倩最后抱着胖胖的自己,第一次流下了人民艺术家宝贵的眼泪,嘴里唱着《小白菜》的靡靡之音,时不时委委屈屈地瞥上一眼,等姚信和看过来,她就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呜哩哇啦地又唱起了《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第二天,沈倩从床上醒来,姚信和没在,胖墩儿和姚小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蹲在沈倩的床边上,两双圆鼓鼓的眼睛,就那么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沈倩被吓了一跳,摸向身下的床单,干爽无比,身上的睡衣也已经完整的穿好,不禁长舒一口大气。 杨阿姨此时也拿了花茶过来,放在沈倩旁边的床头柜上,轻声说到:“太太,外面有个叫夏蓉的小姐来了,说是你的朋友。” 沈倩一听这话,立马“噌”的一下坐起来,拉扯到下边的肌肉,隐约有一些不舒服,于是扭了扭屁股,笑着告诉她:“快让人进来。” 夏蓉上个月已经正式从东京艺术大学毕业,回到了新加坡的家里。 昨天她跟着自家姑姑来台湾探亲,听老姜说沈倩也在,于是便顺着地址找了过来。 如今,她进门看见沈倩的样子,旁边两个小豆丁也望着她,实在可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禁摇头感叹:“我们一段时间没有见,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儿女双全了。” 沈倩见夏蓉减了个短发,看着还挺精神的,咧嘴一笑,便打趣道:“怎么,你看见是不是也有一些触动,想结婚了?” 夏蓉以前恐婚,如今遇见她姑父出轨跟姑妈吵架,连男人都开始恐了起来,使劲摇一摇脑袋,十分笃定地回答:“才不,我要是嫁人,除非脑子被猪亲了。” 半个小时之后,沈倩带着夏蓉下了楼,迎面遇着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姚信和跟杨旭咏。 杨旭咏今天刚和姚信和把巴西那边的单子谈拢,本来还挺高兴,瞧见沈倩旁边夏蓉的脸了,眉头立马一皱,嫌恶的表情一点也没藏着掖着,开口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夏蓉也觉得晦气,往后退了半步,像是见着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翻了个白眼,用闽南语说了一句话,沈倩听不懂,但杨旭咏显然被气了个正着,就连他身边的女友开口劝说,也没把人安抚下来。 沈倩不知道杨旭咏以前跟夏蓉认识,两人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有过一段不小的恩怨。 于是咧嘴笑了一笑,抓起夏蓉的手,开口告诉眼前的两个男人:“你们去忙吧,我和夏蓉说好,下午要去一趟乡下,见一个她认识的大前辈。” 姚信和见沈倩此时的精神还不错,走过去,低声说道:“我让陈大泉跟你一起去。” 沈倩还想着这厮昨晚上的事,脸上有些不高兴,哼哼两声回答:“不要,夏蓉来过好几回了,我们自己去。” 沈倩这一段时间在北城休息,虽然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之中,但因为《一路有歌》的节目已经在电视上播出,她独树一帜的行事方式加上节目后期幽默风趣的特效,表现出来的效果格外引人发笑,不光节目的热度扶摇直上,她的个人人气也得到了巨大提升。 只是,随着个人名声的不断累积,一些有意无意的负面评论也随之而来,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便是抨击沈倩没有自己作品的问题。 沈倩作为一个歌手,像是娱乐圈里凭空出现的一匹黑马,没有发售过自己的音乐专辑,这的确是一件让人诟病的事情。 就像一个演员,即便生得再是美艳动人,演技再是生动,他没有自己的代表作,便依然只能算是一个花瓶。 沈倩于是考虑再三之后,决定在明年之前,把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定下来,而制作人方面,她相中的,则是台湾的著名音乐人阿尧。 一来,她想要在自己的第一张个人专辑里,寻求一点风格上的突破;二来,也是想要和自己年少时的偶像合作一次。 阿尧是六十年代生人,早年台湾乐坛九十年代黄金时期的代表人物之一。 零一年的时候,他因为妻子意外去世,儿子远在美国,就只身从城市回到了老家隐居,一住十几年,虽然,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那些曾经脍炙人口的歌曲还是稳稳地坐在不可超越的经典位置之上。 沈倩这一次过来,除了看望姚信和,另一件事,就是来找阿尧聊聊,想要请他出山给自己制作这第一张专辑。 本以为这事不会那么简单,只是沈倩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夏蓉听说了沈倩的想法,立马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和阿尧早逝的妻子乃是表姐妹,两人说起来,算是表侄女儿和表姨夫的关系,甚至她前些年写出的许多歌曲,也得到过阿尧的不少指点。 这一下,可把沈倩高兴得要笑出声来。 两人吃过了早饭,正准备一起开车去山里找人,没想就遇到了姚信和跟杨旭咏两个人。 那头杨旭咏本来还在生着气呢,这会儿见夏蓉不搭理自己,便又说话了,拉了拉自己身边的女朋友,开口说到:“你,还有老田,跟她们一起过去。” 女朋友以前是做秘书的,一个多月之前成功上位,如今,见到杨旭咏把自己派出去,有些不敢相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娇滴滴地问:“杨总,你居然让我去哦?” 说完,她还拿自己的胸口蹭了蹭杨旭咏的胳膊,像是很不愿意离开的样子。 旁边沈倩跟夏蓉两人被张秘书这个动作弄得身上鸡皮疙瘩四起。 杨旭咏平时虽然风流,但从不愿意跟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腻歪,特别是在夏蓉这死呆瓜面前,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回答得更加冷漠了:“张秘书,你有什么意见吗。” 张秘书不敢有意见,她想到杨副总前几任可怜的女友,只能乖乖地答了声好。 张秘书没有见过沈倩和夏蓉,昨儿个她也没在公司,如今见到沈倩,还以为杨旭咏换了个口味,喜欢上丰腴的美人。 她也不敢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敌意,毕竟,自己不是那指望着睡两觉就嫁进杨家的傻子,如今见杨旭咏有了分手的意思,更是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想着安安稳稳做好自己的工作,拿一笔分手费回归秘书的本职。 几个人上车之后就一路沉默,直到沈倩实在有些忍受不住,打着哈哈开口聊天,张秘书才渐渐放开,同样打开了话夹子。 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的,话题聊到了姚信和的身上,张秘书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便忍不住感叹起来:“哎呀,虽然我们杨副总可以算是钻石王老五,但是从长相上来看,姚总其实更加精致一点呢,而且,他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私底下超温柔的诶。” 沈倩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问到:“你还跟你们姚总有私底下的联系啊?” 张秘书撇嘴回到:“怎么会,姚总平时又不来我们员工餐厅吃饭,是上一次,我去杨总办公室送资料,姚总在旁边的走廊里打电话,好像是在他太太说话,天哪,喊的什么,圆圆吧?哦,那个声音,真是迷死人了。” 夏蓉侧头看向沈倩,见她一脸喜滋滋的,浑然没有一点自己男人被人觊觎的危机感,还在那里洋洋得意,不禁轻咳一声,问道:“那你们姚总都结婚了,你们还这么花痴他啊?” 张秘书笑了一笑,不在意地回答:“想想又不犯法,温蔷姐和露西姐不也照样花痴他吗。” 露西沈倩见过,是一挺漂亮的高挑美人,虽然为人奔放,但看着很是守礼,想来,就是个跟自己一样喜欢看美人儿的。 可这温蔷,沈倩还真没见过。 于是,她轻咳一声,便装作不在意地问了:“这个温蔷是谁啊?” 张秘书于是十分夸张地抬起头来,手指往上指着,一脸夸张地回答:“她啊,是我们公司里的一个女工程师,听说,还是杨总和姚总以前的大学同学,平时说话,两句就要带一个英文,看我们这些下面的小秘书,头都这么扬着的。” 沈倩被张秘书这个样子逗得直乐,这一下也来了兴趣,也扬着脑袋,问到:“这么扬着头说话,那你们怎么知道她对姚信…额,姚总有兴趣啊?” 张秘书重新把脸摆正,哼哼两声道:“女人的直觉,真的,温蔷姐虽然平时看着高傲,其实超缺爱的,自从姚总来了我们这边,她就经常主动留下来加班,关键啊,她还总去他们的一号餐厅,有一次,晚上杨总和姚总加班,我看她还特地送了宵夜过去呢,明明以她的资历,根本就不是核心团队的人员啊。” 沈倩心想,好啊,这么大一祸害,姚信和竟然没跟自己说过。 四个人开车进了山,找到阿尧家门口的时候,家里的阿嬷告诉几个人,阿尧跟着友人钓鱼去了,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好在夏蓉过去经常过来这里,阿嬷认识,开口让他们今晚留宿了下来。 沈倩没有意见。 于是到了晚上,阿嬷做了一桌子好菜。 沈倩兴致来了,便让夏蓉拿出车尾箱里准备的白酒,自己满了一口,一脸惬意地望着屋外面的森林夜色,感叹:“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好惬意好舒服啊。” 说完,她又夹了一口肉放进嘴里,眼睛一眯,格外享受。 张秘书从头到尾看着沈倩吃菜,见她一点不像自己这样小心翼翼,于是叹一口气,也忍不住羡慕起来:“真羡慕你,沈小姐,可以随心所欲地吃。” 沈倩这会儿两杯酒下肚,“嘿嘿”笑了两声,说话也越发豪迈了起来:“你也可以啊,咱们人类生来长了一张嘴,就得好好品尝美食才不枉来此一生。” 张秘书其实早就被沈倩的动作勾得有些忍不住,此时更是连筷子都伸了出去,可还是自我催眠地说着:“可是吃了之后会长胖诶,长胖了会丑诶。” 沈倩“啧啧”两声,一拍桌子:“长胖算什么,精神世界的贫瘠才最可怕,再说了,谁告诉你,胖了就会丑,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大陆,有一句话,叫做‘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一个连吃饭都不积极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奉献社会,才能服务人民群众,成为一个对世界有用的人呢!” 张秘书大抵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新奇,只觉沈小姐的智慧深不可测。 于是,她此时放弃了思想中的抵抗,终于伸出自己邪恶的筷子,尝了一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又被劝了两杯酒,开始跟着沈倩大快朵颐起来。 三个女人于是在屋里吃得热火朝天。 温蔷跟着杨旭咏和姚信和进来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有些醉了。 温蔷站在门口的地方,目光在屋里扫荡了一眼,最后留在沈倩的脸上,微微扯了扯嘴唇,走过去,像是想要在这三个醉酒的女人面前体现出一点自己的清新脱俗,伸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做出一副闻不得酒味的样子,轻声喊到:“沈小姐?” 沈倩歪着脑袋看向眼前的女人,问到:“你是谁呀?也要来跟我们一起喝吗?” 温蔷笑了一笑,靠在她耳朵边上,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到:“我真没想到,姚信和居然娶了你这样一个粗俗不堪的女人。” 说完,她又直起身子,温柔地看着旁边的张秘书:“哎,张秘书,你怎么也跟着沈小姐胡闹呢,女生怎么可以喝这么多酒。” 沈倩平时不会过度猜测女人,毕竟,她知道姚信和长得好,姑娘们出于爱美的心思,难免多看两眼,这就像你欣赏一朵花儿,你不一定拥有它,但不妨碍你去欣赏,人之常情,不能太过小肚鸡肠。 但像温蔷这样,明着挖人墙脚,比陆曼还要两面派的女人,她可就不怎么想要客气了,见她过来扶自己,立马把人挥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笑嘻嘻地开口道:“女生不光可以喝酒,女生还可以吃肉肉,还可以长胖胖,还可以在你的坟头蹦迪迪,老娘活着舒坦就行,爱咋咋地,关你屁事,老老实实地站那儿,把舌头给老娘捋直了说话!” 夏蓉这会儿已经醉得躺下,听见沈倩的话,又重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鼓了鼓掌。 张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为了沈小姐的忠实粉丝,此刻释放天性,高声大喊起来:“沈老师说的太好了,呜呜,我也要喝酒酒,我也要吃肉肉,我也要在你的坟头蹦迪迪。” 沈倩侧过脸去,给了张秘书一个肯定的笑容,刚想往温蔷那边走,脚下一个踉跄,眼看要倒下,好在被后面赶来的人一瞬间捞进了怀里。 姚信和这才刚刚才洗了手过来,眼看沈倩差点摔着,心里挺不高兴,把人抱住,低声教育起来:“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又差点出事。” 沈倩平时威风凛凛,可一旦人进到姚信和怀里了,闻着他身上那股子檀香味道,一下就像孙悟空被佛祖点化了一般,整个人的心气儿都平和下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抬头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啊”的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姚信和于是低下头去,轻声问她:“不舒服?” 沈倩点点头。 姚信和于是又问:“是喝多了酒?” 沈倩摇摇头,偷偷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告诉他,很严肃的样子:“不是呀,我是对美丽过敏。” 说完,又用手掌揉了揉自己脸上软乎乎的肉,一个劲地说着:“啊,过敏啦过敏啦,浑身都过敏啦。” 张秘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诧异地想着,姚、姚总出轨了! 姚信和没有在意旁边人的目光,把怀里的人直接抱起来,往外走去。 杨旭咏这会儿也叼着跟肉串走了进来,看着他问:“诶,你去哪啊?” 姚信和头也没回,告诉他:“你们吃吧,我老婆过敏,我给她治一治病。” 杨旭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温蔷,问到:“他老婆过敏不去找医生,往房里钻什么啊?” 沈倩这会儿人已经迷糊了,把脑袋靠在姚信和的胸口,咬了一下他的衬衫,傻笑着学人家台湾小姑娘说话:“姚先森,你想要怎么治疗人家啊,人家现在很怕怕,身体也好弱弱啊,你要是再不救我,我可就要晕倒倒了。” 姚信和继续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一本正经地回答:“姚太太,你放心,你这种病,只要打上一根小针针就可以了。” 沈倩歪着脑袋一脸茫然,直到姚信和把她放下,整个人扑了过来,她才在脑中大喊一声——妈的,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臭不要脸老庸医。 第57章 姚信和并不喜欢酒味,往日里他出门在外,对于旁人饭桌上的劝酒也是能省则省,当避则避。 只不过,万事也有例外。 比如,那些让姚信和十分不喜的酒味如果放在了沈倩的身上,那他立马就会觉得有了些许不同,像是粗俗的浓烈里带上了纯情的甜腻,有一种醉生梦死之中的孤独清醒,闻在鼻子里头,很是勾人。 两人抱在一起亲吻,身体贴得严丝合缝,屋子里面除了唾液交换湿濡的声音,只剩下窗外雨水打在屋檐上面的“滴答”轻响。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房间的木门忽然响起一阵连续的敲门声。 沈倩本来嘴里舒服得直哼哼,两条腿也开始在姚信和的裤子上面下意识地磨蹭,如今听见这动静,立马被吓了一个机灵,推开身上的人,眨巴眨巴眼睛,说话声音也带了点儿鼻音:“有人。” 姚信和很是不悦地皱起眉头,也显得不怎么高兴。 起身,拿了个旁边的围巾走过去,打开房门,遮住下面的尴尬情形,看向外面站着的温蔷和杨旭咏,低声问道:“做什么。” 温蔷原本站在最前面,感觉到姚信和此时语气之中的冷漠疏离,立马拉过旁边的杨旭咏,把人往前推了推。 杨旭咏一脸莫名,见温蔷指了指旁边的走廊,便只能伸手挠挠自己头发,开口说到:“哦,你老婆晚上喝了酒,阿嬷刚才煮了几杯解酒茶,你要不要让她出来喝点。” 他这一说,姚信和原本那些隐约的躁动也渐渐按捺下去,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沈倩,点一点头,过去把人扶起来,靠在她脸颊边上,捏着她的耳朵问:“起来喝点解酒茶?” 沈倩本来酒量还成,就是刚才被姚信和抱过来,两人激动了一下子,这会儿胃里有点闷得慌,此时听见姚信和的话,就连忙点了点头,起身扶着他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脑袋四处看:“咱闺女儿子呢?” 姚信和让她注意脚下,低声答道:“现在时间有些晚,他们在车上就睡着了,杨妈和陈大泉带他们在客房休息。” 沈倩“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毕竟她知道自己这会儿满身酒气,不适合去看孩子。 于是,原本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逐渐散去,沈倩老老实实的在榻榻米上坐下来,低头乖乖地喝茶,脑袋一垂一垂的,还挺可爱。 张秘书此时也已经得知了沈倩的身份,瘫在原地满脸忧郁,脑中一个劲地回忆自己下午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路上有说过些什么惹姚总太太不高兴的话。 夏蓉此时喝完了差,整个人倒是清醒了许多,歪着脑袋坐在窗子边上,整张小脸红润粉嫩的,眼神呆滞,只有嘴巴像一条河豚,一鼓一鼓地吐着泡泡。 杨旭咏跟在姚信和后面出来,回到茶室,看见靠在窗子边上吐泡泡的夏蓉,脸上立马露出了无比嫌弃的表情,“切”了一声,扬着脖子地走过去。 张秘书乍一看,还以为杨旭咏是来找自己的,低头理了理头发,把胸口的衣服也往下拉了一拉,只是没想杨旭咏压根没瞧见她,径自从她身边越过去,脱了鞋就在夏蓉身边坐下来,看着她云里雾里的样子,眯着眼睛,还在那里冷笑:“活该。” 沈倩此时喝下阿嬷送来的解酒茶,整个人已经松快了许多,靠在姚信和身上休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歪着脑袋,指了指那一头温蔷的方向,便声音懒洋洋地问到:“那个女的,就是温蔷吧。” 姚信和本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平板,见沈倩说话,便点头答是。 沈倩于是又问:“她喜欢你,你知道不?” 姚信和表情一顿,他还真不知道。 姚信和虽然平时对于外界很是警惕,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没有那么多关于感情的强烈共鸣。 温蔷是他大学同学,又是杨旭咏的表妹,二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唯独有过的几次,还都是杨旭咏在的时候,于是姚信和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再次开口时,便带了些无奈的语气:“我们只是大学同学,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交集。” 沈倩笑了一声,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自己男人我还不了解嘛。我只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你也别觉得我这是在吃干醋,真的,你看当初的陆曼,还有我说姚信泽喜欢我妈的事儿,哪件说错了。” 姚信和点一点头,觉得还真是。 姚信和从小虽然性格凉薄,但为人并不自负,他对于他人与众不同的能力,大多数时候都是肯定而尊重的,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答到:“那我以后离她远一些。” 沈倩乐呵呵地咧嘴一笑,双手抱住姚信和的胳膊,趁周围人没注意,抬头亲了他的下巴一口,见姚信和耳根微微红了起来,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衣服,侧着小脸,轻声说到:“才不用呢,我知道我家姚哥哥从来就看不上她。哦对了,说到陆曼,我听陈大泉说,她跟你家老太太又见上了,嗐,你说老太太这糊涂的,你们就这么看着她瞎闹腾啊?” 姚信和看她一眼,伸手把人捞过来一些,拍拍她的屁股,沉声答道:“这事你不用操心,老爷子已经跟警方聊过这事,他们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沈倩想着陆曼那个前夫,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说的也是,不过,我就是担心你,我怕你心里觉得不好受,毕竟,那明明是你的奶奶啊…” 姚信和扯了扯嘴角,侧过头来,伸手捏了捏沈倩的脸蛋,低声回答,眼神很是平静:“你应该知道,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一向很难影响到我。” 沈倩见他这么说,也不再说话了,整个人躺下去,脑袋放在姚信和的大腿上,左手抓住他大大的手掌,两人手指交错在一起,视线偶尔相互触碰一瞬,然后轻声笑了出来。 晚上十一点,夏蓉终于完全清醒,喊着沈倩一起去后面的温泉里头泡了个澡,然后各自回到卧室,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沈倩早上起来,姚信和已经跟杨旭咏进山里打猎去了。 她洗漱完毕,去外面的客厅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闺女。 姚小糖此时正在对着电视里的电视剧皱眉思考,神情无比专注。 她身边的阿嬷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看的竟然是大陆早年的古装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偶尔遇见让人气愤的情节,还要“哦哟”一声,姚小糖于是也跟着她,小大人似的“哦哟”一声,显得很是生气。 沈倩见她看得这么专心,也没多打扰,轻笑两声,转身去了旁边的餐厅吃早饭。 没想温蔷也在,她这会儿手里正捧着杯茶碗,靠在座椅上,闭眼沉思,见沈倩过来,便笑了一声,算作招呼。 张秘书本来单独跟温蔷坐在一起还挺拘束的,此时见沈倩来了,立马眉开眼笑,大喊一声:“姚太太!” 温蔷听见她这一声喊,眉头立马微微一促。 沈倩倒是大大方方坐下来,咧嘴一乐,打了个招呼,看着旁边的温蔷,轻声喊到:“哟,温大工程师也在啊。” 温蔷坐直了上半身,颔首对她点一点头,整个动作流畅而优雅,就像一个机器人,从小有人拿一把刻尺把她的动作精细纠正过似的。 温蔷兴许从没有把张秘书当做是威胁,此时也不故意端着那一副恰如其分的笑脸了,看着身边坐下就开始吃碗里乌冬面的沈倩,张嘴便道:“我一开始知道信和结婚,其实有一些惊讶诶,毕竟,以前我们在美国的时候,他除了心里的那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跟哪个女生有过接触过呢。” 沈倩一挑眉毛:“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温蔷笑起来:“是啊,据说是他的救命恩人,每个月都会去看一看他,长得也很漂亮呢。” 沈倩被她语气逗得直乐,翘起个兰花指,故作惊讶,眨着个眼睛问:“天哪,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我先生心里还有过一个人呢,温小姐说的,不会是那个叫陆曼的女人吧?” 温蔷见沈倩毫不避讳,不禁有些意外:“你也知道?” 沈倩笑嘻嘻地回她:“嗐,这么出名的人物,我能不知道嘛。” 温蔷于是也有些疑惑起来:“你知道你先生心里有这么一个白月光,也一点不在意吗?” 沈倩听见她这一句话,差点没被呛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到:“快别逗我笑了姐姐,您知不知道什么是白月光呐?随便一个狗屁玩意儿就能给人男同志套上白月光的名号,怎么的,男同志的清白就那么不值钱啊,活该给你们演一整套偶像电视剧啊?但凡长得好看点儿,洁身自好一点儿,就活该被你们瞎逼逼,不恋爱是心有所属,要结婚就是身不由己?” 温蔷第一次见到这样一长串话说下来一口气都不用喘的女人。 她倒是不知道人沈倩是声乐毕业,骂起来人来,得天独厚。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只能很是僵硬地笑了一笑:“我只是有些意外他会突然结婚,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沈倩咬了一口碗里的海带,回答得极其自然:“对你们当然不丰富了,但我不一样,他可暗恋我老长时间了。” 温蔷觉得眼前这女人脸皮实在是厚,台湾这边大多推崇骨感美人,在温蔷看来,沈倩不光性格过于粗糙,身材也同样惹人诟病,于是,沉默了一晌,便忍不住说到:“但我好像听说你们是家族安排结的婚,婚礼也准备的很是仓促,我们这边的这些同学都没得到消息呢?” 沈倩“哎哟”一声,也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摇头感叹:“真的吗?哦哟,那你们的关系听着好像不怎么好啊,毕竟我和我先生婚礼的时候,连他家以前给他搓过澡的刘大爷都请了呐。” 文蔷嘴里的话一时哽住,刚想说话,就见杨旭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灰袋子,里面的东西还在活蹦乱跳地扑腾着,他举起来,给眼前的几个女人看了两眼,张嘴说到:“嘿,今天几位小姐有口福了,老姚这畜生刚刚跟我打了一袋子猎物回来。” 说完,他见沈倩歪着脑袋看自己,神情还挺无辜,便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着念叨:“小沈啊,你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真的,瘸了一条腿都这么凶残,枪法也太狠了点,比以前大学那会儿还…”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顿了一顿,想着姚信和说不定并不想让自己的老婆知道他以前在美国的那些事儿,于是连忙闭上了嘴,对着走廊喊了一声:“诶,阿姨!中午把这些东西做了。” 语气之自然,那是一点儿没把自己当个外人。 温蔷坐在原地,听见他的话,便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嫌弃起来:“这个阿姨的菜啊我看一般,今天早上的几碗乌冬面,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用料不精细,火候也把握不好。我们家那边的厨子好多了,牛肉是日本进口过来的极品和牛,蔬菜也全是有机精品,鸡肉和鸡蛋听说还是有专人看护的高品质散养鸡,平时饲养员不光严格注意它们的生活环境,还会经常播放音乐给它们听,吃起来,跟这些屠宰场里出来的没有灵魂的鸡,口感完全不一样诶。” 沈倩“噗嗤”一声乐了,挑着眼皮问她:“那人家鸡那么有灵魂,那么幸福快乐,你吃人家干什么啊?我就喜欢吃那种痛苦忧郁的鸡,最好是中年离异,晚年没蛋,或是被欺骗了感情的鸡,这样吃起来,不但口感一级棒,我还觉得自己像个菩萨。” 杨旭咏平时其实也觉得自己这个表妹有些装,此时听见沈倩的话,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扬声感叹道:“怪不得你男人信佛。” 沈倩嘚嘚瑟瑟地回答:“那是,可不巧了么,我男人信佛,我信道,说出来你别不信,我其实是道家关门弟子,法号就叫圆润道君。” 温蔷不懂道教,还以为沈倩真是个什么劳什子道君。 她觉得大陆的女人可真让人费解,于是轻咳一声,故意说到:“但是说实话,沈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少吃一些比较好,你现在看上去已经太胖了,女人瘦下来之后,才会知道身材好的优势呢。” 沈倩翻了个白眼,对此不屑一顾:“老娘最瘦的时候八斤六两,也没觉得人生多美好呐。” 温蔷觉得自己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是柔软:“但你的丈夫能够体会到啊。哪个丈夫不想有个娇美可爱的妻子,不想有个能放在手心里呵护、为她遮风挡雨的妻子呢。” 沈倩愣了一愣,一脸了然地回答:“温小姐,你这不像是要找个丈夫,你这听着,像是要找个爹啊。怎么的,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就非得娇媚撒娇,他在外头装了孙子,就非得回到家里从自己老婆身上体会到一点儿带把的成就感?凭什么呀?哦,我明白了,凭你长得丑,凭你特缺德,还凭你抠脚之后不洗手。” 沈倩结婚之后好一阵没有跟人斗过嘴,险些忘记自己还有这一门祖传技艺,如今这一通话说出来,只觉神清气爽。 姚信和这会儿也跟着夏蓉从外面进来,手里抱着胖墩儿,后面还跟着个姚小糖。 温蔷见大家把视线都放在了自己的手上,只觉满脸通红,“哼”的一声,起身就往外面走。 姚小糖此时率先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开口喊到:“阿姨,洗手间是在那边。” 温蔷这下不说话了,她觉得姚信和这个老婆,还有这一对儿女越发讨厌了起来。 姚信和没有听见刚才几人的谈话,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便走过来,把怀里的胖墩儿递给沈倩,自己转身去了外面的庭院接电话。 夏蓉以前跟温蔷不对付,如今见她吃瘪,心里忍不住的乐呵,于是抱着怀里的姚小糖,便笑嘻嘻地问她:“糖糖,刚刚那个阿姨可真是讨厌对不对。” 姚小糖早上才跟着阿嬷看了电视剧,此时正是义愤填膺的时候,点了点头,十分严肃地回答:“是呀,好讨厌的。” 夏蓉想到自己的姑姑、姑父,又想到那些出轨作恶的坏男人,一时心气不顺,便叹一口气,开口教育了起来:“那以后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妈妈,不要让这些坏女人靠近爸爸。不然,妈妈和弟弟就会被留在山里,孤孤单单的,好可怜好可怜呢。” 姚小糖不知道沈倩这次来山里是为了寻找阿尧,她还以为自己的母亲真被父亲欺负了,眼睛使劲眨巴两下,看看那头的沈倩,又看了看在外面庭院里低头说着电话、一脸冷漠无情的姚信和,小小的拳头握紧,终于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 姚信和回来之后,姚小糖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走到沈倩身边,开口告诉她:“我们等会儿回台北,晚上的飞机去美国。” 沈倩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问:“是不是老太太那边出事了?” 姚信和点了点头,没有在这时多做解释。 沈倩于是也没有多问,把胖墩儿交到旁边杨妈的手里,起身就去找姚小糖。 只是她找了好一阵没找着,直到十几分钟之后,才在后门的马路边上,看见了那边头上戴着个大白帽的姚小糖。 小丫头此时神情很是悲壮,蹲在那里,旁边还立着挺大一个牌儿,上书一行大字——卖身葬父。 沈倩此时神情很是复杂,想着,以后可千万不能让孩子再看那些奇怪的电视剧。 姚小糖这会儿心情很是沉重,脸上神情无比专注,见沈倩来了,还捧了捧自己的小脸,靠在她耳朵边上,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妈妈你放心,等有人把我买下来,你就拿着钱带弟弟回去,我长大之后再来找你们,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多给弟弟念《道德经》,爸爸这么没有人性,你一定要把弟弟感化好。我桌上那本《高考满分作文》就很好,是社会思想的精华,我已经念到了第三篇,对了,英语音标也不能落下,我昨天刚刚给弟弟定下一个英国的老婆。” 沈倩一脸无奈地捂着额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嘴里念叨着:“没必要,闺女,这事儿真没必要。” 第58章 最后,还是夏蓉找过来,很是深刻地反省了一通自己鲁莽的行为,并且跟沈倩一起和孩子解释了十来分钟,姚小糖才放弃自己心中孤勇而伟大的想法,抓着沈倩的小手,重新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屋里。 沈倩没把这件事告诉姚信和。 她知道,父女俩的关系本就一般,如今缺少了信任和依赖的支撑,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想来以后她就算从中调和,也得花上好一些功夫才能让二人放下彼此心中的芥蒂。 沈倩于是把姚小糖交到那头杨妈的手中。 自己回到房间内,用桌上的文具给阿尧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夏蓉,让她代为转达。 沈倩去美国的签证是姚信和几个月前就给她办好了的,两个孩子年纪太小,这一趟过去行程安排得又过于紧密,于是两人考虑之下,便决定让他们留下来住在了杨旭咏的家里,夏蓉答应帮忙照顾,等沈倩和姚信和从美国回来她再回新加坡去。 姚信和上了飞机,精神其实还算不错,只是望着窗外的云层不说话,好半天,等沈倩给他递了一杯维生素水,他才答谢一声,沉声说到:“陆曼死了。” 沈倩原本以为,姚信和如今去美国是因为老太太出了事,没想到,那个出事的人,竟然是陆曼。 沈倩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于是伸手抓住姚信和的手掌,学着他过去的模样,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亲,告诉他:“我知道了,你先睡一觉吧,下飞机之后肯定有的忙呢。” 沈倩话是这样说,可到后来,真正睡过去的人却是她自己。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时间已经是美国下午四点。 老爷子的车一早便等在了机场外面。 沈倩平时睡眠质量不错,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此时神采飞扬,上车之后,就在那一个劲的和前面老爷子的秘书说着话。 姚信和一路上却不怎么搭理人,他的警惕性本来就有些过高,睡眠质量也比一般人要求严格一些,在飞机上,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没有睡熟,只不过聊胜于无。 老爷子此时正守在老太太的病床边上,见姚信和跟沈倩过来,便招手,喊他们在旁边的长沙发里坐下。 老爷子如今看着身体也虚弱了许多,不过就这么一段时间过去,头发已经完全变得花白,手背上也多出了几个针眼,听说是这两天精神不济,老毛病犯了,医生喊他打的。 沈倩一路上从老爷子的秘书老柒嘴里已经了解过事情大致的情况。 陆曼前阵子从中国回来,被前夫秦刻的人盯上,她得知老太太来了美国,便从加拿大逃了过来,想着借用老太太身边的安保活命,只是没想,昨天下午,老太太精神好了许多,两人出去遛弯儿,半路遇见了秦刻的人,眼看老太太要受到波及,陆曼最后扑在老太太面前,还是自己接下了那一颗枪子。 老太太眼看陆曼死在自己跟前,两人临走前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回到病房里便开始发起了疯,说什么都要姚信和过来参加她的葬礼。 老爷子没法子,只能让人打了昨天那个电话。 姚信和倒是也没逃避,不过没有一点答应老太太的意思,坐在长沙发里,连起身的动作也没有,只是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交握,不动声色地说到:“我不会去参加她的葬礼。” 老太太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每天难得清醒的几个小时,不是在找茬,就是哭诉儿孙的不孝,照顾她的华人护理个个苦不堪言。 如今她面对自己的长孙,底气十足,坐起了身子,开口便喊:“她是有苦衷的,她小时候被那群人盯上,如果不想继续被侵犯,就只能照他们说的做,为了这,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敢去认,她当年跟你师兄结婚,也是想要脱离,如果不是为了她那个女儿,她原本可以一走了之!” 姚信和听惯了老太太的所谓“语重心长”,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触动,只是很平静地问到:“所以呢?” 老太太于是把眼睛瞪了起来,越发蛮不讲理起来:“所以她为了我这么个老婆子死掉,你必须代替我去参加她的葬礼。” 陆曼或许对于老太太的确有一些难得的真情。 在她人生这虚虚假假的几十年里,爱情看似荒谬,家庭也趋于不幸,唯有老太太的愚昧,让她可以放下自己身上的伪装,短暂地成为一个正常的小辈。 可这和姚信和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低声发问:“奶奶,我希望您考虑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陆曼是为了您死掉,还是看似为了您死掉。如果您不想去琢磨这些事,也没有关系,只是,对于我而言,陆曼是害了我半辈子的女人,我不论她有什么苦衷,这都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我永远不会去参加她的葬礼,我可以不追究她的善恶,但我不会对不起吃了这么多年苦头的自己。” 老太太指着他的鼻子,手指开始发起抖来:“她人都走了,你还要这么无情吗。” 姚信和见老太太开始胡搅蛮缠,索性起身,拉着沈倩准备离开。 老太太于是抓起旁边的茶杯,使劲往这边一砸,姚信和的额头瞬间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老爷子似乎也懵了,连忙喊着护理来把老太太按住。 可老太太此时气上心头,已经不管不顾起来,嘴里喊着:“你就是个冷血的家伙,我从你大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养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改,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沈倩见老太太发疯,生怕姚信和受她影响心里难过,于是抓住姚信和的手,一个劲地闷着脑袋往外走。 可姚信和从来不是一个会去在意他人评价的男人。 老太太心里那些真真假假的想法,其实他十四岁在少管所里的时候,就已经了解。 血缘是既定的事实,可感情却从不会因为事实而变得深厚。 大多数时间里,人们都只是在做着一些自我感动且看似宽厚的蠢事。 姚信和看得太清,所以,他从不当真。 可沈倩不能体会姚信和心中的这些笃定,她担心极了,伸手把姚信和抱住,靠在他的胸口,抬起头来,望着他的下巴,轻声说到:“你别听你这奶奶瞎说,她就是个老妖婆,临着要走了,光会折腾自己的孩子。” 姚信和低头看向沈倩的眼睛,低头亲在了她的鼻子上,笑了起来,低声问到:“我带你去森林里看看吧。” 沈倩没有想到姚信和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一下来了兴致,猛地站直身体,一脸惊喜地轻喊:“是放了一架大飞机的那个吗?” 姚信和点头答道:“是,你想去吗。” 沈倩当然想去,她不光想去,她甚至想现在就去。 于是,一时激动地蹦了起来,连刚才想好的一通骂老太太的话都抛之脑后,连连点头,双手抓起了姚信和的袖子口,眼神滚烫,像是里面藏了无数个发光的星星。 老爷子在病房里安抚完老太太,如今出来,看见已经处理完伤口的长孙,眼神里带上了深深的无奈与失力,站在他的身边,沉声说到:“我能理解你,这件事,我不会让你奶奶胡来。” 姚信和和老爷子平时说话不多,但他看待老爷子时,常常会有一种怜悯的心态。 在他看来,姚家这一棵参天的大树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可它的根里却不知何时生出了无数期待将它啃食殆尽的蝼蚁,它们吸取着不属于自己的养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颗大树推到,竖立新的根基。 而老爷子被人生一段承诺绊住了脚,却连将它们连根斩断的力气也没有。 男人薄情可恨,男人多情也可怜。 姚信和点了点头,告诉身边的老爷子:“我带沈倩去一趟弗州,如果有什么事,您就打我电话吧。” 老爷子低声答好,随着姚信和的目光,看向那边正手舞足蹈和医生护士说着话、询问姚信和头上伤口注意事项的沈倩,难得笑了出来,叹气说到:“好好和沈家丫头过日子,她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姚信和此时勾了勾嘴唇,也露出了他来到医院之后第一个笑容,沉声回答:“我们会的。” 两人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坐着老爷子自己的私人飞机离开。 航线是姚信和来的时候就提早申请好了的,他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想带沈倩过来导师的这片山里看看。 林绍去世之前,把这片山林送给了姚信和,老人家生前喜欢到处旅游,走走停停,姚信和于是也就把这片山区常年开放起来,找了工程队,在山里建了一个木屋别墅,平时找附近的人员看管,偶尔有一些进山露营的旅人遇到雨雪天气无处躲避,就打上面的电话询问,拿着钥匙在里面住上一天。 沈倩进了山之后显得很是兴奋,像个孩子似的,趴在车窗上面往外看去,等那边掩藏在树林里的飞机显露出来,她就睁大了眼睛,“哇”的一声大喊起来:“天哪,它怎么那么大啊!” 姚信和靠在她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车窗上面,抵着她的额前,防止车子忽然抖动,撞到她的脑袋。 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人的车子在飞机外面的空地上停下。 沈倩迅速从车上下来,等姚信和把门打开,便飞快地蹿进了舱内,看着周围的一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偶尔碰到了身边的哪一个电源,发出一点声音,她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似的,浑身打一个机灵,赶紧往姚信和身边躲。 姚信和一路上情绪都不怎么高,此时看见这样活蹦乱跳的沈倩,才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走过去,把里面搭好的模拟电路板联通,然后打开中控,几秒钟之后,整个机舱内,轰然变亮,大门关上,仿佛成为了一个虚拟迷幻的数字世界。 沈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快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和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姚信和的衣袖,轻声问到:“这里,全都是你以前做的吗?” 姚信和在旁边的座位里坐下来,看向桌上还没有画完的图纸,点头回答:“这里的大部分是,那边有一些,是顾策和金大山,就是我那个师兄做的,后面这里,是和陈大泉一起搭建的。” 沈倩傻愣愣地点了点头,过去偷偷触碰了一下那边的面板,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特别局促可爱,然后坐在姚信和的腿上,小声问到:“你大学的时候就能做出这种东西,怪不得他们说,你不做科研可惜了。” 姚信和望着眼前做了一半的图纸,他忘记自己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是什么时候,也忘记了他那时决定放弃科研的理由,他现在能够记得的,大抵只有他第一次过来这边时的心情。 姚信和将手放在沈倩的腰上,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平静地说到:“我大二的时候,曾经用枪打死过一个人。” 沈倩身上肌肉微微一紧,猛地侧过脸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歪着脑袋问:“打死过一个人?” 姚信和点点头,没有睁开眼睛,“是个劫匪,入室抢劫。” 沈倩松一口气,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皱眉问到:“所以你家老太太昨天说的大学那事儿,就是这个?” 姚信和不在意老太太的看法,但他并不想瞒着沈倩这件事,低声回答:“是,也不是。我来美国之后,除了上学,第一件迷上的事情,就是用枪。在打死那个男人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特别迷恋那种鲜血迸发的感觉,为此,我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他让我转移注意,寻找另外的兴趣,所以,我才买下这一架退役的飞机,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实验室。” 沈倩张开自己的手臂,环抱住姚信和的身体,靠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到:“这很好啊,我妈妈以前就告诉过我,天才和普通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心里,其实也都会有几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小秘密。” 姚信和于是笑了一声,睁开眼睛,手指在那一片软绵的肉上来回滚动,看着她的眼睛,沉声开口:“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让你理解我,我只是希望让你提前知道,我的过去虽然看似可怜,但我本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的我,可能…” 沈倩像是知道姚信和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很是生气地呵止:“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嘛你就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啊姓姚的,你要是敢再诋毁我家姚先生,我、我就、就亲死你!” 姚信和没有想到沈倩会是这样一个反应,愣愣地坐在原地,好半天了,才抬起手来,拳头放在鼻子下面,笑着咳嗽了一声。 沈倩嘴里哼哼唧唧的,还很不消停:“你家老太太就是吃饱了撑的,说你冷血无情?我还说她脑子有坑,三观有病呢。我又不是搞慈善的,结个婚还得找一菩萨,我就喜欢你冷血,我就是喜欢你无情,你要是不冷血不无情我还不乐意搭理你呢。” 姚信和没有说话,只是把沈倩忽的一下转了个面,拍拍她的屁股。 沈倩眨了眨眼睛,也有些茫然地问:“干什么呀。” 姚信和轻咳一声,很是沉着地开口:“想要试试,被姚太太亲死的感觉。” 两人在机舱里面待了两三个小时,姚信和也没抓着人一个劲地干坏事儿,毕竟时间宝贵,起身给沈倩展示了一遍机舱里、他大学研究生时期做的各种项目,沈倩也格外捧场,一个劲地“哇哦”和“好厉害”,再出来的时候,看待姚信和整个人的眼神都显得有一些不一样了。 过去沈倩觉得姚信和是美人,思想觉悟再往上拔高一点儿,至多能算得上一个比常人更为聪慧一些的美人。 可如今,姚信和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人类智慧的结晶,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上天的恩赐,睡上一次,那都是前辈子积了大德换来的。 两人从机舱里出来,时间已是下午四点。 姚信和让人在木屋别墅里准备了餐食,两人从机舱里出来,就散着步往那边走。 没想,今天山里像是来了一些露营的留学生。 留学生们都还很年轻,十七八岁的年纪,领头那个操着一腔东北口音,兴许是家里有点儿钱,身上穿戴很是高调,长得也不错,见着路过的沈倩了,立马眼神放光。 沈倩的身材有些圆乎,五官挺漂亮,在喜欢丰腴的人看来,简直惊为天人。 东北小伙儿一下就被爱情的小破箭射中了肮脏的心灵,屁颠屁颠地走过来,张嘴就问:“美女,你也是来野营的吗?” 沈倩挠了挠头发,回答:“算…算是吧。” 小伙儿倒也挺不客气,见她只身一人,便直截了当地问到:“相逢即是缘,你当我女朋友吧!” 沈倩“啊”了一声,赶紧使劲摇头。 小伙儿不高兴,还在那里自我吹嘘:“为啥,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家特有钱,平时,我出门都带上亿的资产,随手一扔就是几千万。” 沈倩愣了一愣,往后退了两步,问到:“你…是专门给人上坟的吗?” 她这话说完,旁边的两个情侣“噗嗤”一声乐了。 小伙儿面子过不去,又实在喜欢眼前这小妞,于是拍拍自己的胸脯,干脆连父母都搬出来了:“你不信啊?你不信我下个星期带你回国看我父母!” 沈倩使劲摇头,更是抗拒了:“不用不用,我自己有。” 小伙儿这下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可能遇着了神仙。 此时,不远处另外一对露营的小情侣也走了过来,看见沈倩的脸,立马大喊一声:“哇,沈老师!” 沈倩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去,对着小跑过来的姑娘笑着点头问好:“你好啊。” 小姑娘握住自己偶像白软的爪,眼睛都湿润起来,一边呜咽一边感动地喊到:“沈老师,我是你的粉丝,我好喜欢你的《黑夜里》,还有你给你女儿写的那首《糖糖》,呜呜,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见到你的倩影。” 沈倩心想,这话听着知道的我是个明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一女鬼呢。 姚信和此时也跟别墅那边的人打完了电话过来,见这边围了七八个小孩儿,便走上前来,拉了拉沈倩的手,低声开口道:“你认识?”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个小姑娘又尖叫了起来,“哇,你是沈老师的丈夫对不对!你是姚氏的老总,不对,未来老总,啊,上次我在财经杂志上看见过你的报道,你真人居然比照片还要帅!” 旁边原来嘴里“上亿”的小伙儿此时终于不说话了,蔫儿了吧唧地坐在地上,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好在沈倩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见这些孩子们格外热情,邀请她晚上一起露营野餐,心里觉得新鲜,想了想,就干脆答应下来。 姚信和过去也露营,可他不喜欢集体野营。 因为,在他心里,露营的意义,在于独处,在于望着头上闪烁的星空沉默思考,更在于脱离群居社会之后的孤独反刍。 可沈倩喜欢热闹,她不但喜欢,她甚至创造热闹。 她跟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混在一起,喝酒,打闹,玩游戏,极为融洽,丝毫不显得突兀。 到最后,大家醉意醺醺,她还在几个粉丝的起哄声中开始唱起了歌。 沈倩的嗓音清脆明亮,在这样安静的山谷里头,混合着远处潺潺的流水,更像是林中的精灵一般,连飘荡过来的回声,都带着格外的空灵。 姚信和坐在远处树下的大石头上面,眼神渐渐开始变得有一些迷离。 他望着沈倩,手指在光滑的石面上来回游动,他觉得口干舌燥,可他没有止渴的水分。 所以他开口喊了喊沈倩的名字,试图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沈倩回过头来,像是也有些醉了,咧嘴笑起来,漂亮得很是惹眼,她此时的脸蛋,一半沾染在明黄的篝火里,一半映照在冷清的月光下面,一蹦一跳地来到姚信和身边,埋头靠近他的怀里,像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兔子,抓住他的手,让他摸摸自己吃了许多东西、鼓起来、软绵绵的小肚子。 沈倩此时也已经有些醉了,捧着自己的小脸,神情很是愉悦,一边在嘴里歌唱着人类伟大爱情,一边蛮不讲理的要求姚信和也唱歌给她听。 可姚信和不会歌唱爱情,他甚至不理解爱情。 但他没有回绝自己妻子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被海妖蛊惑了心神一般,即便他拥有的只是这样一副扭曲的、不堪入耳的歌声,但他也还是固执的、无比虔诚地,想要把它唱给眼前的女人听。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有如一个千疮百孔的怪物,捧着那颗破旧腐朽的心脏,试图在那一片污秽不堪的沼泽里,生出一点儿新生蒙昧的枝芽。 因为看过太多庸俗的眼泪,因为身处过真正的沼泽,姚信和其实比任何人都能明白,笑容的弥足珍贵。 在他眼中,人生的欢愉是短暂的,痛苦才是生活的常态,能够像这样,跟沈倩一起活在当下平凡的真实里,那些关于活着的乐趣,才会深入骨髓,历久弥新。 沈倩懒洋洋地躺着,丝毫没有在意姚信和歌声里的走调和不妥,她反手抱住自己男人的脖子,睫毛上面带了细微的一层水汽,轻声笑笑,还很是洋洋得意地夸耀起来:“我姚哥哥唱歌哪里有他们说得那么难听,讨厌死了,可惜不能让他们听见我姚哥哥唱歌,不然,一定要狠狠打他们的脸。” 姚信和此时得到自家夫人的肯定,一时也轻笑了出来,把怀里的女人搂紧,听着不远处年轻人们的欢声笑语,将自己的脸埋在沈倩的肩膀上面,毫不在意地回答:“我为什么要唱歌他们听。姚太太歌唱爱情,可姚先生只歌唱你。” 那头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此时也渐渐醉得七倒八歪,躺在了地上,偶尔有人从旁边放了水回来,捂着自己的裤子,便小声嘀咕了起来:“你们刚才有听见鬼叫吗?” 另一个小姑娘回答:“是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唱歌?” 小伙儿连连点头:“是啊,太吓人了。” 小姑娘于是也往自己男朋友身边靠了靠,轻声说到:“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会有这种可怕的东西。” 男友倒是还算清醒,问到:“会不会是什么动物求偶的声音?” 小姑娘移了移自己的屁股,很是严肃地回答:“不可能,叫得那么难听,怎么可能有配偶。” 作者有话要说: 老姚虽然现在还不懂爱情,是依靠男性本能在和圆儿相处,但以后会懂的,领导们放心,老姚的身体和思想觉悟都会慢慢跟上来。 第59章 姚信和最后还是把沈倩抱回了不远处的木屋别墅里。 沈倩近一年来,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喝酒少了许多,酒量锐减,往往沾染上一点儿酒精,全身就会条件反射似的变得一片粉红。 如今,她整个人连骨头都软乎乎的,被姚信和拉着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浑身潮湿,也不怎么在意,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脑袋趴在软和的枕头上,嘴里只一个劲地嘀咕着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 姚信和比较爱干净,因为今天在外头待了挺长一段时间,洗得很是仔细,出来之后,还帮沈倩抹了点面霜,然后,沉默地站在床边,望着那里沈倩莹白色的皮肤包裹着一层撩人的粉嫩,她的脚趾似乎感知到了姚信和暗沉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了起来,姚信和靠过去时,它们便会往里收上一收,露出一点红色的甲油,显得格外勾人煽情。 姚信和没有在此时把沈倩叫醒,只是靠过去,将脑袋埋在她的身后亲吻,十根手指贴合着她皮肤上面平滑蓬松的白嫩,像是在揉搓一块儿巨大完整的棉花糖,有着惊人细腻的触感。 姚信和第一次在这样不为人知的放肆里有了些难捱的情绪,他张嘴咬住沈倩耳垂下面的一个小点,直到她发出两句轻声哼哼,他才终于忽的一下闭上了眼睛,休息几分多钟之后,起身回到浴室,任由热水撒在自己头上,低着脑袋,露出了一点莫名的笑意。 第二天起床,沈倩整个人神清气爽,只是身上皮肤有一些微微的痕迹,姚信和却像是有些失了眠,精神不佳,眼下也略微带了一片乌青,他身上的皮肤天生白,出现这样的东西,总是会显得格外晃眼。 外面那群露营的留学生吃过了早饭,此时也准备离开,过来跟沈倩道别。 沈倩挥手看着他们背了东西往山上走,心里有些不舍,但也有一些期待,想着以后有了机会,一定也要带着闺女、儿子跟姚信和一家人出来露营一次。 姚信和在这边没有多待,中午吃过了午饭就带着沈倩离开。 两人上了飞机回到新泽。 老太太前天因为猛地发了一通脾气,什么好处没得着,自己的病情倒是愈发严重了起来,昨天上午清醒了一会儿,中午就嘴里咿咿呀呀地睡过去,一直到了今天也没见醒。 老爷子急得自己的老毛病也犯了。 她那身在英国的哥哥彭老爷子还有嫂子林老太太闻讯赶了过来。 林老太太身强体壮,八十多岁的人了,精神头看着还是十分不错。 她前年在中国过年的时候,跟刚进门的沈倩结下了梁子,如今,见到姚信和把老太太气得昏迷不醒,开口说话,更是越发的不客气起来。 沈倩站在病床边上,任由她说,只是半点不做搭理。 毕竟,她一早就知道,这老太太心眼儿不好,人闲、事儿多,嘴还特别得碎,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平日里一向不干人事儿。 沈倩刚生下胖墩儿那会儿,林老太太来到中国,在姚家小住了一阵,在姚家老太太面前那是挑拨张嘴就来。 沈倩给胖墩儿请了个奶妈,她说不是亲妈的奶水对孩子不好;沈倩去参加个电视台的节目,她就说沈倩没有家庭观念、生了个孩子还不消停。 最可笑的,是她自己那个没羞没躁的孙女儿茉莉。 当初在沈倩的婚礼上瞧上沈和平也就算了,过年的时候偷偷跑去部队想要见人,没见着,回去就发了疯,飞到德国去找到顾兰青谈话,硬是让她把沈和平让给自己。 沈倩也就奇了怪了,就那么个二十郎当岁的姑娘,长得能看,文凭也不低,怎么就成天上赶着想要给人当后妈。 姚信和兴许也知道林老太太不是个好相处的,接到台湾那边陈大泉的电话,便开口让沈倩先回去,他自己一个人留在美国。 沈倩起初不愿意,想着两人一起过来,也得一起回去。 可后来,她见老太太的病情反复无常,而胖墩儿和姚小糖一直待在台湾,虽然身边不缺人照顾,但毕竟没有家长在身边到底不怎么放心,于是,晚上跟姚信和说了大半宿的话,第二天只能一个人坐着飞机回了台湾。 姚小糖不知道沈倩和姚信和消失的这几天是去做了什么。 沈倩也没准备把陆曼去世的事情告诉小丫头,风尘仆仆的从飞机上下来,刚出了机场,见到那头伸着脑袋到处看的姚小糖,便笑着走过去,把人抱起来,掂了一掂,说到:“胖了。” 母女两于是笑嘻嘻的往停车场里走。 可还没等她们上陈大泉的车,沈倩的胳膊就又被人从后面拉扯住,回头一看,得,是那个对自己亲爹“一往情深”的倒霉闺女彭茉莉。 彭茉莉像是故意跟着沈倩过来的。 她把自己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没化妆,皮肤不如沈倩平滑,但五官还挺大气,一溜烟儿地上了陈大泉的车,拍拍身边的座位,还在那特别不见外地喊:“快上来,快上来啊。” 沈倩抬头跟陈大泉视线对看了一眼,都差点没被这人的自来熟给逗乐了。 上去之后,给杨妈去了电话,挂上之后就看着身边的彭茉莉,问她:“你来是找我的?” 彭茉莉点点头答:“是啊,我跟你一架飞机,你居然一直都没发现我。” 沈倩挑了挑眉毛,心想,您是哪根非洲嫁接过来的西洋大白葱啊,我一人民艺术家还得上赶着发现你。 可彭茉莉浑然不觉自己这话有什么错,屁股往后一坐,还继续说了:“我喜欢你爸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的吧。” 沈倩抱着姚小糖,撇了撇嘴巴没搭理。 前面开车的陈大泉听见这么大一秘密,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没拐了,冷不丁地打了个颤抖,等红绿灯的时候,眼睛偷偷从后视镜里往后瞟了一眼。 彭茉莉见沈倩不搭理自己,这下又有些不高兴起来。 她在学校里时因为模样长得漂亮,身材又高挑骨感,很是受人追捧,之前在沈倩的婚礼上看上沈和平,也不是真上了心,还是得不到的躁动不安,两年过去了仍是念念不忘,如今特地跑来中国工作,就是想找个时间,能和沈家的人聊一聊。 但沈倩显然没有一点和她说话的意思,也并不觉得她这份痴情可贵,往那一坐,跟看神经病似的,问到:“你…是不是从小缺少父爱啊?” 彭茉莉一口气卡在胸口,咬牙切齿道:“我父母从小关系很好。” 沈倩于是更加奇怪了,“那你干嘛喜欢一个比你大二十岁的男人?你图什么呀?” 彭茉莉把脖子往上一扬,很是骄傲地回答:“这是一种感觉,我一看见你爸,就全身控制不住的想要颤抖,那种肌肉的勃发,那种皮肤下面蕴藏的力量感,简直让人着迷,哎,你这种小孩儿,不会懂的。” 沈倩点头答到:“这我的确不懂,我要看见我爸是这反应,那估计得上法制节目,不过闺女啊…” “你叫谁闺女呢!” “行,不过,大妹子啊,我爸这辈子除了我妈,没看上过其他女人。” 彭茉莉不在意地回答:“我知道他对你妈有感情,可你妈不是没想跟他复婚吗。好男人她不要,我还不能接手了啊。还是说,你觉得,相比于那个叫什么刘丽萍的女人,我一个名牌大学毕业,年轻漂亮的未婚女性比她差了?” 沈倩想了想刘丽萍的脸,又看了看彭茉莉,觉得的确没有可比性,“但我爸不喜欢你,压根不搭理你啊。” 彭茉莉把自己的屁股又往沈倩那边扭了一扭,说到:“那是他对我的认知还不够,不知道我对他的真心,所以才没把我当成女人,他要是跟我相处久了,哼哼…” 沈倩连忙接腔:“那是,相处久了,一准得打你。” 彭茉莉“啧”上一声,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继女”可真是不解风情。 好在沈倩不知道彭茉莉此时已经单方面在心里把她认作是闺女,不然,她可能真没法儿控制自己这双邪恶的爪子,就算不把人推下车,起码也得上去把人揍服帖了才能算完。 车子下了高架桥,再往前开了一阵,便在杨旭咏的屋子外面停下。 杨旭咏在台北房产不少,这一处,是他平时自己住的地方,一般不带外面的女人过来。 夏蓉此时听见动静,从门里出来,见到沈倩了,立马上前打招呼,脸上神情有些怪异。 沈倩想着上飞机之前,夏蓉告诉她阿尧来了台北的事,于是问到:“怎么,你表姨夫没来?” 夏蓉连忙摇头回答:“不是不是,他来了。” 说完,她又把自己手里的饮料递过去,有些忐忑地说到:“只不过,还多来了一个人。” 沈倩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还挺好奇,于是脱了鞋子进门,抬头看见那边正在逗胖墩儿吃水果泥的谈樾,脸上表情立马一顿,侧过脸去,看着旁边的夏蓉,很是无奈地问到:“你告诉他我在这儿的?” 对于自己这个劈了腿的前男友,沈倩打过两次,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怨气,只是忽然再一次出现,还是以这样的姿态,难免觉得有些膈应。 夏蓉满脸的抱歉,差点没哭出来,“我…我太笨了,说话被他套出来了。” 沈倩拍拍她的肩膀,反倒安慰起她来:“行了,他是你师弟,心眼儿又多,你个笨姑娘缺少了点儿防备,也能理解。” 说完,她没多做纠结,很是大方地脱鞋进了客厅,就像没见着谈樾这个人似的,越过他们,迈步往后面的二楼阳光房里走。 阿尧这会儿正在阳光房里摆弄着杨旭咏这里的花花草草。 他平时就喜欢养这些东西,偶尔看见好的,还会开口跟人家讨要,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 如今,他见沈倩进来,也没有什么意外,挥手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像是主人似的,开口问到:“你就是那个小蓉的朋友沈倩?” 沈倩对于阿尧的崇拜是根深蒂固的,此时见到自己儿时的偶像,心情不可谓不激动,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小声自我介绍起来:“阿尧老师您好,我是大陆来的,我从小学就一直听你做的歌,我我我也特别喜欢民谣。” 阿尧点了个头,对于这样的话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轻声笑了一笑,道:“我那天回到家里,听阿姨说,你们那天晚上,在我屋子里喝醉了?” 沈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点头回答:“您那儿环境太好,我们一时没忍住。” 阿尧笑着点头,又问:“我还听小蓉说,你平时酒量也很不错?” 沈倩见有人夸起自己的酒量,一时更加骄傲起来:“一般一般,就比普通人稍微好上一点儿。” 她这话说完,阿尧便沉默了起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没有喝,只是放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晃,好半天了,才又重新开口说到:“那你知道,作为一个歌手,控制刺激性食物的摄入是必须要做的吗?” 沈倩笑着的脸色一下僵硬起来,很是羞愧地低下头去,一时不敢说话了。 阿尧没有等待她的回答,抬手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把茶杯放在鼻子下面来回摇动,低声开口:“歌坛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你有天赋,这很难得,但想要成为一个真正长青不败的歌手,单纯依靠天赋,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曾经看中过一个年轻人,我把很多心血放在了他的身上,我想让他一飞冲天,可我唯独忘记了告诉他,学会控制自己,所以后来,他为了灵感去吸毒、去嗜酒,生生毁掉了那身上的那一股灵气。我也曾经因为朋友的拜托,做过许多价格昂贵的歌曲,可是到后来,我没有从那些物质里得到一点安慰,反而让我渐渐厌倦起那样模式化的音乐,从而放弃一切开始隐居。我到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图什么名利,我每一张做出来的专辑,可能都会成为我的最后一张,所以我现在看到的你,是一个有灵气,有天赋,但被娱乐圈过度追捧过的孩子。你喜欢民谣,这我看得出来,你的家世也为你的这份兴趣提供了许多便利,但这样的兴趣,并不能称之为你对于音乐的追求,因为在我看来,你在现有的名声和条件下,没有不断提升自己的意愿,也没有为了音乐自我控制的决心。” 沈倩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被人这样教育过。 毕竟,她自从跟姚信和结婚之后,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种很是饱和的自我满足之中,她甚至曾经有些无趣地觉得,那些被人们称为困难的娱乐圈的路,原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当阿尧这些话说出来之后,沈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地补充过自己。 她没有像姚信和那样废寝忘食读书的专注,也没有夏蓉这样放弃一切成全音乐的执着,甚至没有像沈宁宁那样,为了一部戏拼得头破血流的热切。 她身上的一切来得太过于顺其自然,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曾经想要做的音乐,到底是什么。 “谢谢老师,我、我会努力提升自己,等我沉淀下来之后,我、我会再来找你的。” 阿尧看着沈倩的眼睛好半天,直到她低下头去,眼角带了隐约的水色,他才叹一口气,重新张嘴说了一句:“那么接下来,和我聊聊你这张专辑的思路吧。” 沈倩猛地一下抬起头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原本以为阿尧刚才那些话,是委婉拒绝了自己的意思,可此时听见他这句话,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很是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期许:“那您…这是答应我了吗?” 阿尧于是也终于完全放松地笑了出来,起身,拍了拍沈倩的头发,告诉她:“我想,在你的身上,我还是可以有一些期待的。” 从书房里出来,沈倩已经一扫刚才的消沉,整个人斗志昂扬了起来,就连见到谈樾此时那张寡淡的脸,她也能够心平气和地走过去了。 胖墩儿似乎很是乐于谈樾接近自己,一边吃着他递过来的水果糊,一边在那里啊啊地说话,仔细一听,居然是“爸爸。” 沈倩站在原地,听着胖墩儿现在嘴里的声音,脸上神情很是复杂。 温蔷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站在两人身后,挑着眉毛,很是不怀好意地笑着问到:“沈小姐,想不到你们大陆人还喜欢玩带着孩子出轨这一套啊?” 姚小糖此时也小跑过来,显然是看见了刚才胖墩儿喊爸爸的那一幕,上前把谈樾手里的水果糊一下打在地上,指着胖墩儿的鼻子,大声喊到:“呸,你这个人尽可爹的家伙,我真是错看你了!” 胖墩儿平时挺黏自己这个姐姐,如今,见姚小糖大发脾气,肉嘟嘟的小胖手抓了起来,小脸往下一鼓,手指偷偷放在嘴里,别提有多委屈。 沈倩把姚小糖护在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温蔷,刚想开口为自己说话。 没想到彭茉莉此时也不知打到哪儿跑了过来。 把温蔷往地上一推,威风凛凛地喊到:“Fuck off!你是哪里来的野鸡,敢在这里污蔑我未来女儿!” 沈倩原本只想着反驳温蔷,这会儿听见彭茉莉的话,一下子就又多了一个对手。 一时间,三个女人凑在一团,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很是嚣张。 姚小糖倒是没有大人的这些紧张情绪,她趁着沈倩没注意的空荡,转身离开,上楼拿了沈倩留在房间里的手机,找到姚信和的电话号码,“哼”了一声,就毫不犹豫地拨通过去。 姚信和那边还才刚刚起床,见到沈倩的名字,勾嘴笑了一笑,接起电话来,声音放得很轻:“到家了?” 姚小糖无比高冷地“呵”了一声,严肃教育道:“老姚同志,还在那儿乐呵呐?老婆都要被人抢了,还心存侥幸呐?” 姚信和原本温和的笑意停在脸上,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第60章 沈倩在楼下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给丈夫通风报了信。 她这边见胖墩儿忽然哭起来,便赶紧走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左右晃荡着身体,轻声哄了起来。 彭茉莉见状也不打扰她,转火对准地上的温蔷。 温蔷平时在人前一向表现得很是知性优雅,三句话就要带一句英文,以此显示她曾经留洋的高贵学历;大学时候爱慕姚信和而不得,她成日里装作不在意,可只要有姑娘凑过去跟姚信和搭讪,她就立马要在人家姑娘后面酸上两句,说她不矜持、不体面、不像个正经女生。 如今,她神情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刚开口说话,把那套理论套在彭茉莉头上,彭茉莉立马乐了起来,抬起自己的胳膊,一下又把人推倒在地上,然后一连串英文叽里咕噜砸下来,最后以一个“呸”字结尾,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具有观赏性。 沈倩觉得这俩人不是省油的灯,视线扫过去一眼,显然还有一战。 于是连忙带着胖墩儿退出了客厅,转身往后面的小花园里走。 谈樾原本在一旁站着,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沈倩离开,才迈步跟了过来。 他看了看已经在沈倩怀里睡着的胖墩儿,轻咳一声,在母子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开口问到:“你最近还好吗?” 沈倩撩着眼皮看他一眼,压根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你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谈樾沉默一晌,好半天了,才望着沈倩脸上细腻白嫩的皮肤,长舒一口气,告诉她:“我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来这边看阿尧,是想让他给你做新专辑。” 沈倩后背往座椅上面一靠,撇了撇嘴巴,对于这样的寒暄显然无甚兴趣。 她过去看小说电视剧时,其实挺喜欢看那种情侣破镜重圆的剧情的,如果那里头再加上一点儿爱而不得,一点儿狗血撕扯,那她可就更欲罢不能了,恨不得成天拿个手绢儿给里头的男女主角加油呐喊。 可这种事情一旦落实在自己身上,那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起来。 沈倩扭了扭胳膊,心情有些不美丽,龇着牙笑笑,便只能歪着脑袋问到:“所以呢?” 谈樾见沈倩看向自己,立马把自己的上半身坐直,轻声回答:“我听夏蓉说了,这个阿尧性格挺古怪的,年纪大了,思想又很封闭。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其实可以把建平和也介绍给你,你应该知道,在业内,他比阿尧可有话语权多了。” 沈倩听见他的话,乐了,拿过来一颗话梅糖放进嘴里,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到:“不是,谈樾,你过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咱两快两年没联络了,你突然找着我,就是为了给我介绍制作人?不能够吧,这事儿别说你不信,街上的狗都不能信呐。还是说,其实你私底下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得消消业障,普度普度众生?” 谈樾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很是多情地回答:“我只是有些想你,我前一阵子,特别想你。” 沈倩差点没被他这语气吓出个心肌梗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仍在熟睡的儿子,挑着眉毛问他:“你没毛病吧?咱两分手这么久,我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打的人也打了,现在我跟姚信和儿子都生了,你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你特别想我?难道,是上次那一段缠绵悱恻的回忆还不够,你又上赶着让我来打你一顿,啧,看不出来,你这小同志人挺敞亮,思想挺肮脏啊。” 谈樾没有在意沈倩这些话,他两处了那么些年朋友,可以说,沈倩是个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 早些时候,因为对于性事的好奇,谈樾被秦小裴勾着上了床,那会儿的新鲜感是挺强烈,可到后来,两人去了日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秦小裴矫情自私的性格短板显露出来,加上她平时来者不拒,跟身边不少男人都有暧昧,两人矛盾渐生,谈樾本身又是个做艺术的,天生多情,优柔寡断,时常吵着吵着,就想到了曾经的恋人沈倩身上。 人在年少时,或许会为了刺激本身而选择放纵,可当真正失去了那些绵长细腻的温情之后,他又会开始缅怀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的点点滴滴。 谈樾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前阵子临近毕业,忙碌自己的毕业作品,灵感枯竭,不知白日黑夜,昏天暗地,有时睡在床上,朦胧之中,就开始回想起他和沈倩小时候的样子。 他在那样濒临疯狂的时刻,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沈倩浓烈的怀念和爱意。 所以此时,他听见沈倩这样毫不留情的一串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深感亲切,于是抬起头来,笑着说到:“你就当我是犯贱吧。” 沈倩惊呆了。 她愣在原地掏了掏耳朵,沉声叹气:“看这悲催的生活把孩子逼的,都成什么样儿了。” 谈樾没有理会沈倩的讽刺,把自己的身体往前倾了倾,看着沈倩的侧脸,目光闪烁地说到:“你瘦了。” 沈倩点头:“为爱减肥。” 谈樾又说:“你也好看了。” 沈倩又点头:“为爱美容。” 谈樾深吸一口气,笑道:“你的性格倒是没变,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沈倩很是羞涩地抿了抿嘴唇,眨着眼睛,嘚嘚瑟瑟地回答:“我老公也这么说。” 谈樾原本怀念的神色霎时一顿,胸口发闷,语气也开始带上了些酸涩的味道:“你嫁的这个姚家长孙倒是也不简单。” 沈倩“唔”了一声,没有搭他这个腔。 谈樾于是丝毫不见外,手指敲了敲座椅的把手,就又开口说道:“我听我叔叔说,你这个丈夫十几岁就进过少管所,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好像还开枪弄死过人。你跟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睡在一起,不会觉得害怕么。” 沈倩知道谈家是军政背景,里头也的确有几个能人,所以谈樾这话说出来,她没急着反驳,只是笑了一笑,反问到:“所以呢,一个入室抢劫的家伙,美国法律都认可,您在这儿为他鸣什么冤?” 谈樾低头扯了扯嘴角,他的五官不如姚信和精致,这样故作温柔的样子,难免显得有一些刻薄,他移了移自己的胳膊,轻声说到:“那你觉得,在那样一个高级安保的大楼里,为什么唯独只有你丈夫的公寓被人入室抢劫,而更关键的是,一个单纯入室抢劫的案子,为什么又会跟国安局扯上关系?” 沈倩听完他的话,脸色忽然之间就沉了下来,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谈樾想到自己前一阵子梦到沈倩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像是一只护犊的雌性,张牙舞爪,竖着浑身尖锐的羽毛,可是那时他梦中的沈倩,护住的人,却明明还是他自己。 所以谈樾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沈倩的样子,垂着脑袋,只是低声告诉她:“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什么是及时止损。我不在乎你生过一个孩子,你也看到了,孩子跟我相处的很好…” 沈倩这会儿终于醒悟过来,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你他妈这是在劝老娘出轨?” 谈樾抬起脸来,连忙摇头回答:“当然不,我怎么会这么侮辱你,我是在正式向你求婚。你可以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去日本定居,当然,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回国。我们两个,毕竟是初恋呐,无论从共同语言,从认识的时间,甚至从感情的纯净度上来说,我比你现在这个声名狼藉、庸俗不堪的丈夫,难道没有好太多么。” 沈倩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哑然无话,一边眉毛高高地挑起来,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差点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了,“啧”上一声,若有其事地说到:“还真没有。谈樾,这么说吧,这个在你嘴里声名狼藉、庸俗不堪的男人,是一个让我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比崇拜的男人。就因为他曾经跟国安局有过联系,就因为他小时候经受过你们这些人没有经历的痛苦,他就活该一直被人看不起,活该被你们当做是恶人,甚至连一个正常的家庭也不能拥有?” 谈樾听见她的话,立即皱起了眉头:“但你该为自己考虑,你是公众人物,你以后应该…” “我没有什么应该!” 沈倩忽然站起来,打断了谈樾的话。 她怀里的胖墩儿因为这一声喊,此时也微微睁开了眼睛,沈倩于是赶紧低下头去,轻声把人哄了好一阵。 直到胖墩儿安静下来,她才重新放平了自己的语气,试图以最为温和且决绝的态度告诉眼前的男人:“谈樾,我希望你知道,我跟我丈夫的婚姻,虽然是因为家族安排在一起的,但我们的感情,不比任何一对正常交往的情侣要少。相比于你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对他的喜爱,才算得上真正的纯净。因为,我喜欢他的脸,我喜欢他的身体,也喜欢他的灵魂,我连他身上所有的缺点也都喜欢到无法自拔,就算是死,我也愿意跟他在一个坟坑儿里待着,我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彼此的一对夫妻,我们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别人会怎么看,这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谈樾此时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把手里的拳头握紧,扬声质问到:“你是不是就是过不去当年我跟秦小裴那个坎。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被她引诱,你觉得我会…” “我不会!” 沈倩不想再跟谈樾聊这些毫无营养的话题,迈步离开,神情很是不耐:“谈樾,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特别像一条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我挨得近了,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子人渣味儿,忒冲。” 说完,她迈步往屋里面走,毫不留情。 谈樾见她离开得一点犹豫也没有,一时心神不宁,也终于开口大喊起来:“你知道你那个继妹跟我二伯在一起了吗?” 沈倩这下脚步忽然一下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子,看着眼前的男人,皱眉问到:“你什么意思?” 谈樾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回答:“她被我二伯包了,现在就住在景丽园里。” 沈倩不敢相信:“沈宁宁…跟你二伯搅和在一起了?” 谈樾勾着嘴角笑笑,挑着眉毛问她:“他们不光搅和在一起,他们还看中了姚家。沈倩,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相信你的丈夫,但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姚家,能扛得住我们谈家,乔家,还有上河梁家那么多人么?就算他现在看起来运筹帷幄,可他的这点嚣张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沈倩咬着牙,低声质问:“可是对不起他们这些人的,从来都不是我丈夫。” 谈樾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些许愉悦,叹气说到:“可不是呢么。但谁让你丈夫是姚家下一任家主呢,圆圆,你应该被人好好呵护,应该尽情地做你想做的音乐,当你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而不是为了这些夫家的事情操心。” 沈倩没有说话,她看着谈樾此时幸灾乐祸的脸,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到在地上,然后转身往屋里走,路过走廊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咚隆”的响声,寻着动静看过去,发现是姚小糖摔在了地上,旁边还掉下来一个正在通话的手机。 沈倩于是走过去,看着她,低声问道:“糖糖,刚才你一直在偷听妈妈和那个叔叔说话?” 姚小糖没有否认,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脸上气呼呼的,“妈妈,你不能跟那个叔叔走,他不是好人,爸爸虽然无情无义,但他是我和胖墩儿的爸爸,他会被感化的。” 沈倩被她这语气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张开手臂,把人半抱住,拍拍她的小脑袋,轻声回答:“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妈妈怎么可能跟其他人离开,妈妈之所以成为糖糖和胖墩儿的妈妈,就是因为爸爸的存在啊,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姚小糖此时听见沈倩的话,也重新咧嘴笑了出来,孩子的心思很单纯,没有那么多利益权衡,只听见妈妈的保证,便已经开心得要飞起来,于是她拿起地上的手机,开口说了一句:“爸爸,你听到了吗,你看看你这个老婆,你再看看你自己,羞不羞愧!” 沈倩倒是没想到姚小糖会这么小大人地教育起姚信和来。 她这会儿心里藏了事,也没有跟她一起插科打诨,只是拿起手机,开口问了那边的姚信和一句:“谈樾说,沈宁宁跟谈家老二掺和到一块儿去了?” 姚信和本来还想问问谈樾的事,如今,他见沈倩压根没提,也不好平白无故地问起,“嗯”上一声,便回答到:“刘丽萍上个星期离开你们沈家,被她前夫抓回南边去了。” 刘丽萍的前夫齐远是沈宁宁的亲爹,算是社会典型的有毒品种,家里在当地势力挺大。 当初,刘丽萍带了女儿求来沈家,一是因为老太太的看重,二来,也是因为沈家是唯一能让她避开前夫势力的家庭。 可上个月,沈和平那边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跟老太太发难,让她把刘丽萍赶出去。 老太太起先还能拿着孝道压一压自己这个儿子,可后来,她见这个儿子连自己的寿辰也没回来,电话打过去全是让下面人接听,再一想到如今自己人丁凋零的娘家,一边大叹儿子不孝,一边只能点头答应。 沈宁宁如今跟姚信康一刀两断,本就没了靠山,又见刘丽萍被抓回南城齐家,走投无路之下,只能跟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谈明强走在了一起。 沈倩原本对沈宁宁的感情就很复杂,此刻见她做了谈家男人的情妇,再想到姚信和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不禁越发不喜。 谈樾此时也从花园的地上站了起来,找到屋里的沈倩,走上前来,对着姚小糖笑笑。 姚小糖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反而忽然走上前来,牵了牵沈倩的手。 沈倩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被他冷不丁地摸了一把,气性一下就上来了,把胖墩儿放在一边的小玩具车里,捋着袖子扑上去,扬手把谈樾按在地上捶了两拳头。 姚小糖在学校里好歹接受过老师的谆谆教诲,见此情况,连忙拉了拉她妈妈的胳膊,嘴里还很是严肃地小声开解着:“妈妈,消消气,老师说了,狗咬了你,你不能咬回去,要宽仁大度一些。” 沈倩于是重新直起身子,理了理自己飘逸的头发,笑嘻嘻地回答:“但妈妈又不是狗呀。狗咬了我,为什么我要咬回去?我们是人类,可以心平气和地喊上两三个兄弟,好好的把它打一顿呀。糖糖,咱们人这一生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特别是咱们女同志,宽仁大度多了就容易得病,这可要不得。” 说完,沈倩也不等谈樾说话,直接扬声把那头的陈大泉和杨旭咏召唤过来,然后指挥着两人,把地上的谈樾老老实实打了一顿。 谈樾这小胳膊小腿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求饶进了医院,只是临走的时候,还在那里对着沈倩喊,让她不要忘了自己,等他再来找她。 陈大泉站在旁边,简直奇了怪了,摸着自己的鼻子,忍不住问到:“嫂子,你说你这前男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上赶着找打的人我见了多了,这么不远万里来找打,完了还要预约下一次的,我是真没见过,难道,这就是你们艺术家与众不同的伟大爱情?” 沈倩很是潇洒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很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这位小同志啊,从小没有亲爹在身边,所以十分缺少父爱的毒打。他说自己爱我,其实爱上的,应该是被我打的时候,那种飞一般的感觉。真的,男同志小的时候呢,还是要好好打上几顿的,不然长大后,不光不能成才,还会出现思想问题,给社会增加负担。” 姚小糖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闪亮而有神,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趴在书桌前面,打开自己的日记本,很是受益匪浅地写下一句——要记得再给弟弟找一个能打他的老婆,这样既能敦促他成才,以后也不会出现思想问题,给社会增加负担。 胖墩儿这会儿正在旁边的小车子里“哇哇”的叫,见自己姐姐一脸严肃地望向自己,便“咯咯”地笑了一声,然后屁股往上一拱,歪着脑袋吐出了一个天才的泡泡。 第61章 当天晚上,沈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大半夜醒来,睁着眼睛一直心神不宁,最后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打着电话给了那头的琳达,让她抽空查一查谈家老二的事情。 琳达这会儿还在北城,跟着赵姐,学习筹备乔可儿的年底演唱会,如今她接到沈倩的电话,立马满头答应,当天晚上加班到深夜,没一会儿就把谈家老二跟乔家那几家的关系链给整理得七七八八。 谈家老二的背景其实也不复杂。 他当年不被家里老头子看重,不愿做公务员,又不愿去部队吃苦,在国外留学回来自己从了商。 五年前创立了“合鑫”这个品牌,打着民族企业的旗号,做的却尽是些不怎么地道的缺德事儿。 拿着国家的扶持每每中饱私囊,去年担保了银行的一大笔贷款给俩“大佬”买公司股份,没想那俩人一朝套现离场,转眼就只剩下个流失了资产的空壳子,最后,他走着门路收购了某个已经落魄的德国企业,利益分化越发明显,技术追求一点没有,来来去去,都是些利字当头的臭不要脸。 而乔家有样学样,除去本身的娱乐产业,名下各个“自主”品牌也开始陆陆续续搞起了套取国家扶持资金的主意,跟姚信康、姚信鹏新创办的品牌简直沆瀣一气,犹如一个规模庞大且冠冕堂皇的买办企业链,绝口不提基础资源和技术开发的事儿,只专注于做美国技术高贵的代工厂。你跟他提研发投资,他就给你搞倾销;你跟他聊技术,他就给你来煽动舆论。 关键你还不能说他有什么错,毕竟在这些人眼里,商人逐利,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姚信和早些时候和他们这些人并无来往,毕竟,所处行业不同,也不存在实质性的竞争。 可自从他代替老爷子接手了姚氏。 政府肉眼可见的重视,同样的扶持被分而食之,加上姚信康跟姚信鹏从旁一番煽动,渐渐的“倒姚”主力军势力就这样诞生了。 可姚信和显然对此不以为意,第二天打了电话过来,开口便问沈倩:“你在调查谈老二的事儿?” 沈倩没觉得意外,毕竟最早的时候,琳达就是姚信和安排过来的人。 她这会儿才刚起床,把旁边的胖墩儿拍了拍,轻声回答到:“嗯,我昨天听谈樾那么说,心里有些担心。”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低声笑了笑,十分轻松的告诉她:“没有这个必要,谈家老二不能代表整个谈家,何况,商场本就如战场,没有绝对意义的对手。他们几家走得近,我们姚家也跟白家、傅家关系不浅,谈樾之所以会那么说,无非是因为他不懂得这些行业里的真正规则。” 沈倩原本还担心着呢,此时得了姚信和的几句话,心情一下不知怎么的,就那么安定了下来,听身下的胖墩儿醒来,嘴里“啊啊”的叫着,便翻了个身过去,笑着告诉他:“儿子会喊爸爸了呐。” 那头的姚信和忽然一阵沉默下来,好半天了,才又开口问到:“真的吗。” 沈倩点点头,把手机放在胖墩儿的嘴巴边上,轻声哄着:“胖墩儿,叫爸爸,爸…爸…” 胖墩儿这回倒是很给面子,也可能是昨天被姐姐教育了一顿,此时,圆滚滚的眼睛一眨,开口一声“爸爸”就黏糊糊地喊了出来,说完,还“咯咯”地笑了笑,抓住自己的妈妈的手指,往嘴巴里塞。 姚信和在那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老爷子从外面进来,看见他难得发呆的样子,不禁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姚信和轻咳一声,挑眉整理了脸上的情绪,低声回答:“没事,姚绪衍会叫爸爸了。” 老爷子微微一愣,而后在自己这个长孙身边坐下来,终于也露出了一个这些天里难得的笑容。 当天下午,老爷子将自己剩余的所有公司股份都过到了姚信和手里,同时,也把老太太的那一份划分了过去。 老太太此时会同意老爷子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已经看开了什么,而是她如今完全认不得人了,平时只知道身边有一个老爷子,平时吃饭睡觉都离不得,老爷子说什么,她就跟个孩子似的,嗯嗯地点头答应什么。 姚信和于是正式入主姚氏。 前面几天公司内外还算风平浪静,可到了第二个星期,美国那边突然就一纸软性制裁发布了出来。 华升科技早些时候自主设计的芯片其实并不被美国所在意。 毕竟,对于中国半导体行业而言,它虽然有着振奋人心的意义,但却远远没有达到动摇美国技术的地步。因为,国内现在还没有真正成熟完整的半导体产业链,而华升科技的这一款芯片也依然构筑在arm之上,依赖台湾的制造和封测,除去现有情况下,利润空间较大的逻辑芯片,那些最基础核心的模拟芯片更是全部需要从美国进口。 所以,从经济效益上而言,美国的奶酪并没有真正被人动过。 可如今,姚信和完整将姚氏接手下来,事情的发展显然有了新的变化。 姚氏本是以家用电器起家的,几十年下来,海外市场巨大,在如今华升自主研发的技术支持之下,他们的产品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僧多粥少的手机行业,而是辐射开来,开始普遍应用于市场更加广袤的智能家电产业。 而这样一次应用科技的提升,自然也就注定了美国这个曾经制霸世界的大佬无法再忍受曾经小弟的崛起,于是华升作为这一次自主研发的受益者,枪打出头鸟,就这么被人盯上了。 好在杨旭咏那边提早存有预案,华升跟傅家的中荣电子也存在合作关系,早早考虑了欧洲、俄罗斯的技术,虽然可能会丢失些许的海外市场,但因为国内巨大的市场补充还有政府的支持,倒也并没有丢了颜面。 姚信和于是在外面一待就是将近三个月。 中途在台湾、欧洲与美国之间多次辗转,直到十一月份,老太太手术结束,医生摇头表示无能为力,老爷子才最终决定带她回国,准备和老太太一起在北城,跟自己的家里人,走过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沈倩这一阵总能从网上看到不少有关华升科技的新闻,大多看上去让人担心,可顾策和陈大泉却时常宽慰她,让她不要过于焦虑,说是事情发展不错,其实可维护的资本已经大大超过预期。 沈倩不懂得这些行业内的事,也帮不了姚信和的忙,于是只能专心自己的音乐。 这三个月,她没有出远门,在家里读起了过去大学时期一直没有用心看过的《调性和声》,偶尔,还会回到音乐学院里,听一听那些曾经她为了睡觉逃掉过的基础大课。 姚信和带着老爷子跟老太太回国的事情,没有告诉姚家任何人。 沈倩那天从学校里照常下了课回来,上楼换衣,没想到,刚一打开卧室的门,抬头就看到了自己才下飞机洗完澡的丈夫姚信和。 姚信和这会儿神情很是放松,他的头发相比两人分开那会儿稍微长了一点,也没有开灯,灯光昏昏沉沉,整个人靠在沈倩的梳妆台边上,低头给自己的睡裤打着结,上面的外衣还没来得及穿,露出又结实了一些的几块儿腹肌,皮肤上头甚至带了些湿气,兴许是没有想到沈倩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嘴里叼着一根烟,听见开门的声音,便抬头望过来,没有戴眼镜,细长的发丝落在眼角边,微微地眯了眯眼。 沈倩一时愣在原地,只觉一整张脸都“轰”的一下红了起来,下意识地舔一舔嘴唇,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问到:“你回来了啊。” 姚信和“嗯”了一声也没急着说话,只是起身把烟按灭,一边打开屋里的空调换气,一边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沈倩于是连忙小跑跟过去,把窗户关上,手掌往他身上一打,轻声教育道:“都深秋了还这么吹风干什么啊。” 说完,她感觉自己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抓着人家身上的腹肌,在那下意识地揉按呢。 沈倩过去挺喜欢摸自家先生身上这几块腹肌的,可此时两人三个月没见,毕竟多了一点小别重逢的拘谨,于是整个人往后蹦开半步,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胸前的衬衣跟着抖了一抖,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望着姚信和那边的纹身,小声念叨起来:“你…你怎么纹身了啊。” 姚信和看见她这副样子,眼睛在昏黄的暗淡里晃了一晃,咬住自己后面的一排牙齿,舌尖在里面不动声色地绕了一圈,抓起她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身上,靠过去,把人抱进怀里,回问到:“姚太太喜欢吗?” 沈倩望着姚信和腹部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当然有一些高兴,可是此时,她才从外面上了课回来,还没洗澡,因为在琴房里待了很久,身上全是大小提琴的松香味道,于是把人往外推了推,有些害羞起来:“你…你这个样子,跟你上新闻的时候一点儿不一样,上次电视台采访你的时候,歪脖儿还跟我说,说你看上去比她们中年离异的主任还要严肃正经,特别让人尊敬。” 姚信和浑然不觉得这是表扬,他挑了挑眉毛,靠在自己太太的耳朵边上,亲了一口,低声答道:“严肃正经是给他们看的,姚太太要看的,是姚先生不穿衣服的样子。” 说完,他也没等沈倩回话,直接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沈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扛在肩膀上之后,立马拍着他的后背,大喊:“我还没洗澡呢!我是爱干净的好宝宝!你不能剥夺我香喷喷的权利!” 姚信和闷声笑笑,一边走,一边回答:“行,不剥夺,咱们一起香喷喷。” 于是,最后爱好香喷喷的姚太太还是在自家先生面前败下阵来,脑中有如灌了半瓶儿浆糊,迷迷糊糊地被淋了满身的水,回头望过去,整个视线也朦朦胧胧的,一片热气氤氲之中,只能瞧见自家男人精致的轮廓,还有那一双镶嵌在冷静的脸庞之下、炙热而痴迷的眼睛。 最后两人香喷喷地出来,杨妈已经在楼下喊了两遍让他们下去吃饭。 沈倩把脸埋在枕头里面,觉得人生大耻,不过如此。 嘴里一个劲地哼哼,手上也没个消停,泄愤似的使劲揪着姚先生的腹肌,只可惜那玩意儿太扎实,半天了,反而让她自己累得手指头直抽抽。 姚信和拿了水过来让她喝下,自己则是侧身靠在床边,手指一点一点地顺着沈倩头上的发丝,眼神晦暗,也不说话。 沈倩小小地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看着身边的男人,又重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要纹我的名字啊,还纹在这种地方,那个纹身师是男的女的啊,女的话,岂不是白白吃了我家姚哥哥的豆腐。” 姚信和转了个身,从地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儿,摊开,指给沈倩看。 只见上面断断续续记录着不少沈倩这几个月跟姚信和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其中一段儿,就是八月七日的这条——“老姜为了隔壁的姑娘去纹了个身,好浪漫啊。” 沈倩一时目瞪口呆,忍不住就又继续翻了两页,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那么偷偷的红了起来。 这毕竟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姚信和的字迹,跟他的人一样,行云流水,又带着点儿难得的刚正劲挺,气势十足,衬着上面小女儿情调十足的内容,简直又让人发笑,又让人觉得甜腻。 沈倩于是重新躺了下来,把本子一整个盖在自己脸上,遮住红起来的半张脸,轻声嘀咕道:“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回事啊,你看看人家陈大泉,顾策,为了公司都英年早秃了,你个已婚的中年妇男,居然还敢非法思春!手机电脑打字不行吗,干嘛还用手写啊,显得你字好看啊。” 姚信和可实在喜欢沈倩这一副气呼呼的小模样,他平日里忙于工作,难得的一点消遣,便是逗弄逗弄自己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太太,于是伸手把她脸上的本子拿下来,很不客气地在她眼睛上面亲了一亲,低声告诉她:“电脑打出来的,跟手写出来的东西,是两码事。” 说完,他干脆把人捞过来,完完整整地抱进了自己怀里,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沈倩的鼻尖,开口道:“比如我写下你这句‘鼻子过敏,有些不通气’的时候,我就会想亲一亲姚太太的这里。” 说完,他又点了点沈倩的嘴唇,说道:“再比如,我写下这一句‘吃火锅辣得嘴巴红起来’的时候,就会想要亲亲姚太太的这里。” 最后,他把手穿进沈倩的睡衣里,抵着她的额头,含住她的嘴唇:“又比如,我写下这一句‘胸口疼’的时候,就会想要亲亲姚太太的这里。” 最后沈倩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只能又一次摈弃原则,迷迷糊糊地上了贼船。 两人于是晚上饭都没吃,直到第二天早上,凌晨五点,沈倩被饿醒来了,她才在厨房里跟只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吃了一碗小米粥,两块儿奶酪饼,然后漱了口,又重新回到床上继续补眠。 等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大亮,姚信和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沈倩扒着自己的头发从床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姚先生这么个严谨无趣的男人能为了自己去纹身,她一个歌唱爱情的人民艺术家思想觉悟也不能拉下,于是起身吃了点东西,琢磨了半天,终于灵机一动,开着车子出了门。 姚信和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沈倩已经回家好一会儿了。 他从车上下来,看见自己院子外面站着的谈樾,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谈樾这个月正式回国,被他妈安排见了好几个女人,心气儿十分不顺,伤春悲秋之下,得到了沈倩的地址,难免经常跑过来看上一看。 姚信和此时心情显然也并不怎么好,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了半个脑袋的男人,开口问他:“我家好看么?” 谈樾原本就是凑着脖子偷看,如今听见这一声问话,立马打了一个机灵,回过头来,看见姚信和那一张脸,瞬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姚信和这两年跟沈倩在一起,眼看着性格已经平和了许多,说话待人,渐渐不再是那一副让人害怕的样子,有时跟下面人工作得久了,心情好起来,还会勉强开一两句不怎么幽默的玩笑,乍一看上去,十分像一个正常人。 可一旦他收起了身上的温顺,重新还原出天性里的那股子阴沉之后,周身的气势仍然是十分吓人的。 就像此时的谈樾,站在原地,张着嘴巴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姚信和于是也没有跟他虚与委蛇的打算,迈步往前半步,把人吓得靠在后面的墙上,低声开口道:“谈先生,我这个人你应该知道,无恶不作,很不是个东西。我能杀一个人,自然也就能杀第二个,别跟我讲什么道德,也别跟我讲什么法律,如果你踩了我的线,就算你已经死了,我也会把你的骨头和肉拆开了,一点一点的,生吞下去。” 说完,他掏出兜里的一把瑞士军刀,面无表情地放在谈樾脸上拍了一拍,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得多么狠厉,眼神里却像是藏了无数个跃跃欲试的恶魔的灵魂,只等待有人被他抓住,啃食殆尽。 谈樾一弹钢琴的,平时接触的全是艺术世界的真善美,哪里接触过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家伙,于是两条腿发软,就那么一点一点地顺着墙壁滑落在地上。 沈倩此时也从里面打开门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见两人,开口喊了一声姚信和的名字。 姚信和于是脸上表情一顿,十分自然地收好手上的军刀,转过身,对着她微微地笑了一笑,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他走到沈倩的面前,若无其事地问到:“你怎么出来了。” 沈倩挠着头发回答:“我不是看他过来了吗,哎,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说完,她刚想把谈樾喊过来说话,没想,自己这位“痴情”的前男友就跟只兔子似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下爱情也不要了,缅怀也没有了,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沈倩一时茫然,便问身边的男人:“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啊?” 姚信和把视线低下去,笑着回答:“我能和他说什么,只是问他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沈倩撇了撇嘴巴,也没怀疑,忽然眼睛一亮,拉着姚信和的一边手掌,笑嘻嘻地凑过去,很是洋洋得意地说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也去纹身了!” 姚信和表情一愣,皱眉道:“那东西有点疼,你去纹这个做什么。” 沈倩于是更加嘚瑟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脯,扬声说到:“我这叫不落人后,姚先生能做的,姚太太当然也能啊。” 说完,她还很是神秘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看看?” 姚信和当然想,他甚至没等沈倩说完话,就把人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连楼都没有上,直接在一楼的客房,关上门,就把外套扒了下来。 然后,冷不丁地一下子,瞧见了她软乎乎的肚子上那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姚信和的表情一时愣在原地,好半天了,才深吸一口气,低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沈倩见他这反应有些不高兴,推着他的肩膀,哼哼唧唧道:“怎么了嘛,我这是化小爱为大爱,你懂什么啊,四舍五入,这就是咱家思想觉悟的证明!”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竟然也没反对,笑够了,才低头亲了上去,然后,用舌头在上面吻了一吻。 只是没想,那玩意儿舔着舔着竟然出了问题,原本好好的四个大字,被姚信和吻了一阵,最后那个“国”居然忽的一下脱落了下来,仔细一看,好嘛,这原来就是一副贴纸。 沈倩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眼泪汪汪地喊到:“诶,老板不是说这玩意儿防水的嘛,花了我五十大洋呢,这什么奸商啊!” 说完,她见姚信和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一下露馅儿了,立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为防止此时尴尬的气氛继续蔓延,迅速改变方针,捂住自己的肚子,扬声大喊起来:“啊!原来姚先生的唾液里有硫酸,啊,不行了,脆弱的姚太太要不行了,救命。” 第62章 姚信和觉得自己作为理智的丈夫,不该在此时与自己“身娇体弱”的妻子斤斤计较。 于是,他伸手将那块可怜的贴纸重新贴了回去,起身,还轻轻地拍了拍它下面的皮肤,让那纹身更加贴合稳固一点儿。 沈倩于是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跪坐起来,膝盖抵在客卧的大床边上,半直了身体,伸手搂住姚信和的脖子,轻声说到:“其实我是知道你怕我疼,才不去真纹身的,真的,你想想,我一英雄母亲,连孩子都能生下来,还有什么怕的嘛。” 姚信和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只是略微低下头去,看着沈倩此刻理直气壮的眼睛,抬手在她软乎乎的屁股上头敲了一敲。 沈倩咧嘴一乐,知道他没生气,便又蹬鼻子上脸起来,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面,左右磨蹭了一阵,直磨得头发炸了毛,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神采飞扬地告诉眼前的男人:“其实,我贴这个也是为了后天的节目,赵姐说我太长时间没有在公众视线里露面了,给我接了个运动类型的节目,就后天,去当一期客串嘉宾,听说要穿泳衣呢,我就想着,到时候这个东西不知不觉地露出来,观众一看,嚯,多洋气啊。” 姚信和浑然不觉这东西有哪里洋气,他光是想着沈倩穿泳衣的模样,牙齿就有些前后磨动了起来。皱一皱眉头,把右手从沈倩衣服的下面伸了进去,指尖微微的一掐,开口问到:“她给你接的这是什么节目,还要穿泳衣?” 沈倩笑嘻嘻地回答:“呀,你不懂,这节目现在可火了,想当客串嘉宾都得有好深好深的个人资历呢,就我这一期,跟我一起参加的,是影帝刘河清!” 姚信和压根不在意这节目火不火,参加的嘉宾有没有名气,他就不愿意让人看见沈倩穿泳衣的样子。 毕竟,现在社会风气虽然已经开放了许多,普通人平时穿个内衣上街也不会有多稀奇,可沈倩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她身上皮肤白得很,形体又丰腴,凹凸有致,生过孩子之后,年轻的生涩里又带了点儿成熟的风韵,往那一站,姚信和这样的老和尚都要着她的道,更不要说那些整日里围着电视打转的庸俗臭男人了。 于是,看似大度的姚先生这一下终于不高兴起来。 他贴着沈倩皮肤的手指故意往里收了一收,目光低垂,声音也沉下去许多:“你穿的衣服定了没有。” 沈倩听见他的话,立马点一点头回答:“定了三件,刚刚才送过来,都是跟工作室有合作的品牌赞助的。” 姚信和不管这些,往后面沙发里一坐,直接开口说道:“那都穿给我看看。” 沈倩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还以为姚先生这是在关心自己的节目效果,毕竟他此时的语气实在过于公事公办,仿佛你多胡思乱想一点,那都是污蔑了人家单纯且正直的动机。 于是沈倩开口喊杨妈把楼上衣帽间里的三套泳装拿下来,然后转过身去,挨个试了一遍。 三套泳装都是世界级大牌,小小的一点布料,十几万打不住,价格贵是贵了点儿,可设计感也的确很是出众。 前面两套连体式,一件宝蓝,一件浅粉。 本来挺正常、甚至算得上保守的一件泳衣,也不知怎么的,往沈倩身上一套,立马就显露出一些隐秘的肉欲来。 姚信和看得眉头就没松开过,他自己是男人,就算平时不好女色,可也多多少少接触过一些身旁男性的心理。 当一个女人穿上纯洁整洁的校服时,他们关注的是她不经意间漏出来的大腿、纤细的胳膊;而当一个女人穿着暴露的比基尼时,他们关注的地方却又成了她那些被布料紧紧包裹住的东西。 所以男人的喜好并不在意身体露出了多少,男人在意的,永远只会是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所以沈倩一一尝试下来,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三件两套式白色的编织泳衣,虽然腰部和锁骨露的比前两件多,可乍一看,的确减少了很多过分打眼的线条感。 姚信和对于自己的选择无比满意,当然,如果真要他选,他其实更希望自己的妻子不去参加这个节目。 但姚信和也知道自己作为丈夫,没有干涉妻子工作的权利,于是,当天上午,他让陈大泉把沈倩送去节目录制的体育馆,回公司的路上,就给赵姐去了个电话,语气严肃,隐约有一些责怪的意思。 沈倩倒是不知道赵姐在背后为自己吃的这些“教育”。 她从车上下来,还觉得很是新奇,跟着琳达进了录制的游泳馆,进了场地,除了平时节目里几个常驻主持人、嘉宾跟影帝刘清河,竟然还看见了上次从台湾回来、就好一阵没见过的彭茉莉。 彭茉莉大学学的编导专业,半年前说是回到中国找了个工作,没想到,竟然是在北城电视台,沈倩在这儿又跟人家遇上了。 彭茉莉见到沈倩却是高兴得十分明显,走过去,看了看她的模样,张嘴就喊:“小倩。” 沈倩被她这一副长辈的语气吓了个浑身汗毛直竖,神情僵硬地回了个笑脸过去,扬声喊琳达过来,一边说话一边给她使了个眼色。 琳达不愧是经受过赵姐调教的专业助理,此时心神意会,立马一拍脑袋,大喊一声:“哎呀沈老师,您的药还没吃呢。” 于是沈倩找着了理由,终于得以从彭茉莉那一股“慈爱”的视线里解脱出来,转身去了后台化妆。 等一切准备完毕,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没想节目嘉宾都挺和气,录制刚刚过半,四个分组原本拍得好好的,那头彭茉莉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和另外一组的分镜摄影打了起来。 情况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总导演连忙喊了停。 沈倩于是也披着宽长的毛巾走过来,从旁听了一阵,立马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是那个跟拍沈倩的分组摄影不知得了谁的好处,一个劲的往沈倩肚子上拍,对她腰上那两条妊娠纹还十分险恶地特地切换了细节近景,被彭茉莉发现,劝止无果,就直接打了起来。 沈倩生胖墩儿的时候曾经暴瘦爆胖过,肚子上也的确留下了两条不怎么明显的妊娠纹。平时姚信和对那里从不在意,沈倩自己也是个心宽体胖的,只是得了空让杨妈给她用药按摩按摩,没有格外上心过,如今,被这摄影师一阵新居叵测地揪出来,立马变得像是个多让人不能接受的东西似的。 沈倩于是一下也来了气,把彭茉莉拉起来,低声说到:“你跟他闹什么,他会这样,肯定是得了谁的好处。” 彭茉莉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当成沈倩后妈,见未来女儿过来,一下就姿态端庄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眼睛又往那人身上狠瞪一眼,冷哼一声,这才昂首挺胸地跟着领导转身走了。 好在跟在沈倩身边的琳达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很是严厉地摆出了自己的姿态,跟节目组的人商量半天,终于决定换了一个分组摄影。 只是没想,这事儿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当天晚上,网络上渐渐出现了一大批沈倩在节目录制场耍大牌的新闻。 有些心怀不轨的媒体,还故意用她伸手拉彭茉莉的照片,曲解成为是殴打工作人员。 甚至沈倩当天穿着泳衣的照片也被故意曝光出来,肚子上原本浅显的两条妊娠纹被人用软件故意加深增加了许多,乍一看上去,身体状态十分不佳。 沈倩被这些人指鹿为马的本事惊讶得叹为观止,刚想登陆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去说话,没想,姚家老宅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老太太去了。 沈倩这一下,哪里还有空去计较那些网络上的风言风语,把事情全权交给了工作室里的赵姐和琳达。 自己挑出一件黑色的衣服穿上,当天下午就带着姚小糖和姚绪衍,出门去了姚家老屋。 老太太的灵堂是一早就被姚信和安排好了的。 老爷子伤心过度,躺在床上一直起不了身,所以大多的事情,都落在姚信和跟沈倩这对当家夫妻的手里。 第二天早上,顾兰青和沈和平闻讯赶了过来。 沈倩有一阵没有见过这一对父母,此时一看,两人竟然是一块儿过来的,她爹沈和平看着脸色不怎么好,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跟自己母亲顾兰青黏在一起,反而是隔得远远的,像是有多大的嫌要避似的。 顾兰青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事,她进来,见自己女儿脸色还不错,没有过于劳累,于是便走上前,把自己的外孙抱在怀里,然后跪在老太太的灵堂前面,上了一炷香,转头回到自己女儿身边,哄着怀里的外孙说话。 沈倩昨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儿老太太家里人过来,她终于难得地松了一口气,见自己母亲坐下,便忍不住问她:“你跟我爸怎么了,他以前见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顾兰青挑了挑眉毛,神情十分淡定,语气平静地回答:“哦,昨天我两喝了点酒,睡了。” 沈倩原本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噗”的一下吐了出来。 喷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雅,趁着没人注意,赶紧用纸巾擦了擦脸上,一脸震惊地问:“你答应跟我爸复合了?” 顾兰青也拿手巾给她擦了擦嘴,小声教育着:“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还这么经不住事儿。” 说完,她收回自己的手巾,若无其事地答道:“你在想什么呢,我说了这辈子不可能和你爸复婚的。” 沈倩于是又深吸一口气,眼神往那边正跟姚信和说话的亲爹身上扫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跟我爸…” 顾兰青常年待在国外,又是个艺术家的性格,说话做事向来随性,逗了逗自己的小乖外孙,便笑了起来:“你妈好歹是个女人,偶尔也会有需求。其他男人我觉得脏,跟你爸算是老伙计了,偶尔来上一次,不算什么大事。” 沈倩打小就佩服顾老师这么个独立自我的脾气,如今听见她的话,也算是终于明白了一点儿她老子此时心里的苦。 毕竟,她妈要是一直冷着她爸,沈和平同志起码心里还能有个盼头,觉得两人是夫妻闹了矛盾,哄着哄着总能变好。 可如今,顾老师俨然已经把他直接当成了解决生理的“工具”,不说沈和平那点儿大男人的自尊心受不受得了吧,起码复婚这事儿,看起来是真的遥遥无期了。 但沈倩到底不好在自己父母的感情上面指手画脚些什么,见胖墩儿醒过来,连忙拿了旁边的小玩具放在他手里,轻声说到:“那什么…妈,上个星期,我爹好像让刘丽萍回家了。” 顾兰青低头看着自己的外孙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了,直到那头有人进来,对着沈倩点了点头,她才重新开口道:“他也是自以为是惯了。当初刘丽萍是我让留下的,我们两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一个刘丽萍,也不是因为一个你奶奶。” 沈倩沉默一晌,像是忽然有些顿悟了过来,低着脑袋,没有去看顾兰青的眼睛,只是手里握着胖墩儿玩具,轻声问到:“是因为爸爸从来把您当成一个所有物,没有试图了解过您,拯救过您,甚至把您为他生孩子当成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您才会对你两的婚姻失望,对吗?” 顾兰青没有说话。 她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又将那苦涩的东西吐了出来,放在一旁的桌上,看着怀里的胖墩儿,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沈倩,轻轻地笑了一声,低头亲了孩子一口,语气平和地回答:“谁知道呢,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何必再去追究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彭茉莉过来找到沈和平的时候,沈倩已经把顾兰青送去了后面的客卧里休息。 沈倩知道沈和平一向喜欢喝大红袍,这里正好备着,便起身给他泡了一杯。 沈和平起初见彭茉莉过来,还以为她要拿什么东西,于是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可见彭茉莉丝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沈和平这会儿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起来,有如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狮子,猛地皱起眉头,神情不悦地瞪了过去。 可彭茉莉还就喜欢沈和平这么副唯我独尊、蛮不讲道理的样子。 沈倩见到彭茉莉脸上那花痴荡漾的表情,只觉头疼脑涨,往沈和平身边一坐,便开口问到:“爸,这姑娘你还记得吗?” 沈和平现下心情正烦着呢,伸手接过沈倩的茶,咂嘴答道:“不认识。” 沈倩于是又说:“但她记得你,她说,她看见你,心脏就像触电一点,呼吸变得急促,身上的肌肉也跟着止不住得颤抖。” 沈和平挑着眉头看了彭茉莉一眼,直接把烟按灭了,皱眉说到:“她这是先天心脏病和祖传羊癫疯,我治不了。” 沈倩脸上的表情一顿,眼神很是复杂。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亲爹平时的脾气,真要以为他这是在说笑话呢,于是使劲抿了抿嘴唇,把到嘴边的笑意赶紧压下去。 彭茉莉见状也不气馁,还在旁边,很是充满热情的继续开口补充道:“你理解的不对,沈和平,我是想和你睡觉的那种感觉。” 沈和平一愣,声音更加笃定了,“那的确我是理解的不对,你得去看精神科。” 第63章 最后,彭茉莉还是没能在沈和平面前挂上号。 她的病当然也没有治好。 但林老太太不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儿有病,她觉得沈家能生出沈倩这样的闺女,一定不是什么识趣儿的人家,眼睛往上一抬,还显得格外高风亮节。 葬礼到了第二天,老太太的兄长姊妹纷纷从英国赶了过来,往那一站,老大一家子人,长得像的,年轻时关系近的,沈倩光是分清人都吃了一番大苦头。 林老太太站在其中,倒是一点儿也不局促,自在极了,犹如她当了姚家的事儿似的,指挥这个,教育那个,偶尔来了人跟沈倩说话,她还要在旁边拿出长辈的架势摆一摆谱儿。 沈倩此时心情不佳,便由得她去,直到姚信和一脸疲惫的从老爷子屋里出来,在自己身边坐下,她才凑过去,一边给人揉肩膀,一边开着玩笑说到:“你看咱这舅奶奶,像是把自己当成姚家的大家长了。” 沈倩这话说得挺酸,毕竟,她当初嫁到姚家来,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只是没想,不过两年时间过去,她自己不但有了事业、生了孩子,丈夫还从原来被人嫌弃的“半成品”走到了姚家掌权者的位置上,相比于那头原本颇得外人赏识,如今却只能大吐酸水儿的姚信鹏跟姚信康,实力相差巨大,地位也不可用日而语。 姚信鹏跟姚信康这两个人前些日子据说也结了婚,只是没大办,原本是想着趁老太太走之前成个家,能在分老太太财产的时候多些便利。 只是没想,老爷子压根没考虑他两,到他们手里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钱银不动产。 两人这下可被气得有些受不了,如今坐在那里,见老爷子不在,连装模作样的姿态也不愿意演了,低着个脑袋嘀嘀咕咕,偶尔看沈倩一眼,一点儿不像什么好东西。 姚信和原本已经有些疲惫,如今被沈倩揉了揉胳膊,整个身体松快了许多,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手里拍了拍,便低声问到:“怎么不知道累?” 沈倩见状笑了一笑,靠过去,轻声回答:“我昨儿偷懒睡了一觉,你呢,一直守在老爷子身边,那边没多大事儿吧?咱这大舅奶奶啊,什么事儿都爱插上一脚,可不能让她去老爷子面前掺和。” 姚信和于是看了一眼那边长袖善舞的林老太太,开口安慰到:“没什么大事。你以后少和她说话,她小儿子被姚信康他们骗上了船,一时找不着地方撒气。” 林老太太的小儿子向来不怎么中用,在彭家挣不着家产,离了彭家又什么都不是。 前阵子,他来中国看望女儿彭茉莉,不知怎么的,跟姚信康、姚信鹏这俩人勾搭上了,听他们一阵天花乱坠的吹嘘之后,拿钱掺和了他两新建立的那个“科技中心”。 只是科技中心名声敞亮,真正的技术却一点也没有,仔细一打听,被骗着上当的人还挺不少。 林老太太一向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溺爱得厉害,如今见他“上当受骗”,就想着找人给兜上一兜,特地找到姚信和说话,让姚氏给姚信鹏他们搞的那个新厂注一注资,背一背书。 可姚信和不但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语言还十分不客气。 这下林老太太可差点发起疯来。 在她看来,当年姚家老爷子就是个凭着长相哄骗了自家小姑子的臭流氓,当年两人私奔来中国,带的钱财那也都是从彭家出来的,如今姚家一朝势大,真要追究起来,有一半的资产也得算在彭家头上。 林老太太这个想法不是凭空出现,好几十年在心里根深蒂固,于是,在面对姚信和的时候,她总能有些格外的“底气”。 如今,她见姚信和从老爷子房里出来,故意拉着自己两个妯娌上前介绍,指着姚信和的鼻子,开口说到:“喏,这个就是阿英的长孙,现在姚家他说了算,这是他妻子,姓沈。” 林老太太这两个妯娌倒是还算知礼,也不爱惹事,跟姚信和跟沈倩寒暄了几句,便准备回去自己的位置,没想林老太太不让人走,左右两手一人拉了一只胳膊,看着沈倩的脖子,张嘴就问:“你奶奶把这么重要的嫁妆都给你了啊?” 沈倩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现在身上戴的这个钻石吊坠是上次姚信和从美国出差回来送给她的,说是随手一买,沈倩那会儿也没多琢磨,如今想来,这东西可能真是老太太的嫁妆。 于是扯着嘴角笑了一笑,沈倩招呼了林老太太坐下,低头回答:“是啊。” 林老太太见她搭话,于是也很不见外了起来,往那一坐,语重心长地说到:“你奶奶那个人啊,我知道的,最希望家里人都好。” 说完,她见沈倩不搭腔,便又继续说了一句:“你就说你男人这几个堂弟吧,你家老太太平时就总是在我面前念叨,怕自己走了他们日子过不好。” 她这话说出来,在场有心的人一下就磋磨出了味儿来。 姚信和倒也没拦着她说,只是把给沈倩拨的两个栗子放在她手里,抬起头来,笑了一声,语气很是平静:“舅奶奶,您还是管管您自己的几个儿子吧,不要跟错了人,到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林老太太这一下火气“噌”的一下又起来了,皱着眉头,开口便骂:“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沈倩本想要开口维护两句,姚信和却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挑了挑眉毛,让她不要计较。 林老太太见这两夫妻把人当猴耍,越发不高兴起来,冷笑一声,张嘴说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接手了姚家,就能坐拥所有的好处?你自己那个公司,怕是老爷子早就不想让你再管了。与其被其他人收购不明不白,不如交给自己人。” 得,原来,她还打着想要吃下华升科技的主意呢。 姚信和原本没有把林老太太当一回事,此时听见她的话,终于眼神冷冷地看了过去。 气氛一瞬间僵在原地,周围没有人说话。 好一会儿了,门口才传来一阵动静。 老爷子此时已经从病床上起来,穿着完毕,亲自来了灵堂这边。 林老太太原本还能在姚信和、沈倩面前倚老卖老一番,如今见姚老爷子来了,脸上一时讪讪,可转而想到自己是高贵的彭家人,胸脯立马又挺了起来,对着老爷子的方向,理直气壮地说到:“你这长孙怎么这么不像话,一点家族观念都没有,自私自利得厉害,你怎么就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了他?” 老爷子过去在老太太的兄嫂面前低调惯了,如今得到林老太太这样一句话,脸上不动声色,只是被人扶着往这边走,冷冷地开口说到:“我把家业交给谁,这是我姚家的事情,和外人无关。” 林老太太过去可从没有得到过老爷子这样不客气的回嘴,站起身来,开口质问道:“你说我是外人?姚老三,当年要不是你哄骗了阿英私奔,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她这话说出来,周围几个彭家妯娌立马感到了一丝尴尬。 毕竟,彭家虽然早年兴盛,可如今中国企业全世界崛起,姚家早已经成为了彭家不可比拟的存在,更不要说,前些年,彭家受到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还是靠姚老爷子拉了一把,才好不容易熬了过去。 所以,林老太太现在这一番话说出来,知道的,她这是仗着以前的情分卖弄,不知道的,还以为彭家这是自己上赶着来讨人打脸的。 老爷子此时也不知是看开了,还是舍弃了脸面,坐下来,难得硬气了许多:“这些年,我敬你是阿英的嫂子,就算你做的事情再过分,我也没想过要把你怎么样。但如今天儿变了,我已经退下来了,整个姚家,现在是我孙子说了算,对于他而言,你就是一个外人,你没有教育威胁他的权利,也没有在这里仗着老一辈的情分要挟他的道理。” 说完,他便把视线看向旁边的姚信和,浑浊的眼睛闭了一闭,问到:“阿和,你说呢。” 姚信和脸上表情十分平和,不仔细去看,还真以为这人是个好说话的,敲了敲手指,他也没有多做回答,只是挥手喊来外面的人,指了指林老太太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到:“把老太太送出去。” 林老太太这下可是真的慌了起来,毕竟,彭家的男人们此时也不在灵堂里,她一个做舅奶奶的要是没人卖她这个面子,还真使唤不动人,于是往座位上一趴,大声拉着身边的妯娌不肯走。 姚信和于是勾着嘴唇笑了笑,看着林老太太身边的两个舅奶奶,说到:“如果二舅奶奶有意见,也可以一起出去。” 乔老太太平时可不爱惹事,何况她男人的公司现在跟姚家还有合作呢。 于是使劲摇头,连忙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林老太太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脸色十分坚定。 姚信和见林老太太被带了出去,也没再多纠结她之前做下的事,只是站起来,笑了一笑,那笑不达眼底,看着还有几分阴森的意思,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到:“以后,既然我当了家,工作上的事就工作上谈,亲戚走动可以,只是情分和权益得要分清,你们大概也知道,我毕竟不是我家老爷子,平时不怎么好说话。” 他这番话说出来,不但把以后姚信鹏、姚信康所有的谋划都给堵死了,甚至连彭家那边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也没了后路。 姚氏一朝换主,整个家族内部跟着变了天。 老爷子坐在原地,看着自己这个孙子挺直的背脊,想到自己这大半辈子也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的那些话,一时竟然有些头晕目眩,于是,他扶着沈倩的胳膊晃了晃身体,闭着眼睛轻叹一口气。 姚信和没有在意在场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重新坐下来,在老爷子身边,低声说到:“爷爷,我不介意您将我当成是一个摆脱彭家的棋子,但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真像舅奶奶说的那样,从一开始我接手姚家,就打着让我放弃华升的主意。” 老爷子沉默了好一晌,才又渐渐睁开自己的眼睛,望着那头老太太的照片,语气显得很是缓慢:“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在半导体的研发上也有自己的能力。但你要知道,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应该把能力放在值得的地方。我并不认为半导体这个行业值得让你耗费全部的精力,这个产业,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就像是一种无意义的饱和,十年之后,它也必定会存在人才过剩的问题。国内现在已经有了中荣电联、盛鑫这样的老牌通信公司,国家也在大力地扶持他们。你手握整个姚家,其实完全可以将目光放得更宽广一些。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得到的,是更加值得的市场,这难道不对吗。我带了你这么长时间,能感觉到,你在事业上的专注,以及你希望得到肯定的态度,不要急着反驳我,阿和,渴望成功,这是每个男人都有的天性,无可厚非,你不可能一心两用将仅有的精力放在两个行业里,你无法考虑取舍,那么,我替你做决定。” 中荣电联是傅家的产业,国内老牌通信公司,和华升科技这样单一的IC设计公司不同,中荣电联本身属于国资企业,身后的傅家又是做通信起家的,早年,他们扛着枪和机械在非洲那边开阔市场,如今十几年过去,已然成了国内半导体产业的领头羊。 姚信和忽然收紧了自己的手指,脸上露出一些被点破的恼羞成怒:“那您就这样让我放弃多年的心血,跟姚家这一群蛆虫绑在一条船上!” 老爷子摸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回答得沉稳而决绝:“以后你就是姚家,姚家也就是你,没有人是你一辈子的盟友,一切让你受到制约的人,都可以把他从姚家这条船上推下去,只要你记住,咱们姚家的这条船,不能沉。” 姚信和此时坐在座位里,终于不再说话了。 虽然,他从几个月前,便已经渐渐感受到自己对于华升科技的力不从心,可他并没有真的想过就此放弃,毕竟,姚信和生来有一种很是隐忍的倔强,在他的身体没有达到那个无法承受的临界点之前,他想要做的,永远是努力大过于放弃。 林老太太之后再没有出现。 老太太的葬礼一办就是七天。 下葬的当天下午,姚信和穿着黑色丧服,回公司的途中还没来得及换下,便因为杨旭咏的电话,又上了飞机,去台湾那边。 沈倩之前参加的《加油吧奥运》节目此时终于在电视上播放了出来。 琳达这一阵一直在网络上进行大规模的清理,得到结果之后告诉沈倩,当初那个让摄影师细拍她妊娠纹的家伙,来自于乔氏。 而那个将她的照片涂改放在网上,并且放出大量虚假新闻的人,则是沈宁宁。 沈倩自觉与沈宁宁并无多大恩怨,甚至在她看来,沈宁宁曾经还受过自己好几次恩惠。 所以此刻,她得到琳达这样笃定的答案,内心不禁生出了一股子气愤,而气愤之后,又多出了一些无从感叹的茫然。 第二个星期,姚信和从台湾出差回来。 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有一些低迷,脱了外衣,进浴室里洗澡,出来之后,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看见那边正给他准备睡衣的沈倩,便走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然后,整个脑袋埋在了沈倩的肩膀上。 沈倩难得见到姚信和这样疲惫示弱的时候,回过身来,抬起自己的胳膊,像安抚孩子似的,拍拍他的后脑袋,一边拍还一边安慰着:“宝宝乖啦,妈妈在这里哦。” 姚信和听见她此时占人便宜的话,也没觉得落了面子,甚至还把人往后一推,双双倒在了后面的床上,然后把自己一整张脸埋进了她的双峰之中,闭着眼睛,左右来回的蹭,直到沈倩有些忍受不住,皮肤有些火辣辣的疼,轻声嘀咕了一声,他才张开自己的双臂撑了起来,目光隐隐约约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低头咬住她的嘴唇,右手把她的脚踝放在自己手掌里头来回揉弄。 沈倩见状立马大喊了起来,一边推着姚信和的胸口,一边眨着眼睛说道:“胖墩儿爸,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姚信和此时一点儿也不想听好消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能把沈倩上了,那就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可沈倩丝毫不在意他的不悦,手指还在他胸口打着圈圈,一脸得意地告诉他:“咱家胖墩儿有弟弟或者妹妹啦!” 沈倩脸上的笑意一点儿不作假,就像她现在已然胸带大红花,站在领奖台上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英雄母亲。 可姚信和的脸上不但没有表现出沈倩想象中的欢喜,甚至还把眉头皱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沈倩的肚子,轻叹一口气,伸手在那上面拍了一拍。 然后,在床边站直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生活伤害过的男人,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此时仍然残留着沈倩体香的房间。 姚信和觉得自己的苦楚无处诉说。 他作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承认,在自己心里,这好不容易期盼来的性爱比孩子更为让人期待。 他也不能露出失落茫然的表情,因为,这对于一个丈夫而言,是不怎么道德的。 于是姚信和下了楼,只能在阳光房里找儿子。 胖墩儿此时也坐在自己的玩具车里,神情忧郁。 姚信和走过去,看着他的模样,便问杨妈:“他这是怎么了?” 杨妈捂着嘴巴笑起来,轻声回答:“自从太太怀了孩子,就不准他再趴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家伙可能是在吃自己弟弟的醋呢。” 姚信和原本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无甚关怀,此时听见杨妈的话,竟然难得的生出了一点理解与体谅。 他叹一口气,在自己儿子身边坐下来。 胖墩儿扭过头来,看看自己这位可怜的父亲,两人的模样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有了惊人的相似,一眼看过去,忧伤的模样很是和谐统一。 胖墩儿兴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歪歪扭扭地从车上下来,爬到了姚信和面前,把自己剩下还没吃完的水果泥推了过去,目光很是伟大。 他身边的大胖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只狗爪子伸了一伸,把自己剩下两颗狗粮的盆子慢慢推到了姚信和面前。 一时间,姚信和坐在原地心情十分复杂,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跟大儿子之间感情的萌芽,竟然源自他们对于二儿子醋意的浇灌。 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同伴,但这样两人一狗的场景,难免显得有一些滑稽。 可胖墩儿不觉得滑稽,他还把手伸出来,小大人似的覆盖在了姚信和的手背上,大胖得到他的眼神,也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很是诚恳的往上面一放。 就这样,二人一狗在这样一副有声胜无声的时刻,难得的达到了生物之间一次和谐的共鸣。 沈倩此时已经整理完衣服从楼上下来,看见那边胖墩儿和姚信和、甚至还有大胖靠在一起的样子,走了过去,弯下腰来,轻声问到:“咦,你们在做什么呢?” 姚信和迅速将自己的手收回口袋,脸色从容不迫,闭了闭眼睛,低声回答:“在教儿子人生的大道理。” 第64章 沈倩对于姚信和时常有一种谜一般的崇拜感,所以此时她得到这样一句话,不但没有丁点的怀疑,甚至还走过去,在儿子面前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拍拍他的小脑袋,把手放在上面,抓住他胖嘟嘟的胳膊,很是严肃地教育到:“那胖墩儿一定要认真听呀,你爸爸好不得了的,以后一定会带着大红花站在人民大会堂上领奖,到时候,你就是优秀企业家的优秀后代啦,走出去,勾搭小姑娘都要更加理直气壮一些。” 胖墩儿听不听得懂这没关系,反正他面对自己母亲此时一本正经的神色,使劲“嗷呜”了一声,然后握住自己圆滚滚的拳头,打出了一个无比饱满的嗝。 姚信和见这娘俩说得自我感动起来,一时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沉默一会儿,便把人搂进怀里,这一下,一家三口变得跟个套娃似的。 沈倩被姚信和靠在脖子后面的呼吸弄得直痒痒,笑嘻嘻地扭动着脖子,她怀里的胖墩儿见状也跟着“咯咯咯”地乱晃。 姚信和一开始还故意追着沈倩的耳朵吹,等自己下面被蹭出事儿来,他又立马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正经,咳嗽一声,开口说到:“你在对面小区的那个复式房子是不是空出来了?” 沈倩这会儿也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嗯”了一声,躺着回答:“是啊,那几个姑娘刚刚搬走,怎么了。” 姚信和于是点头答道:“留着,下个月租给杨旭咏,五万。” 沈倩吓了一跳,她那复式房虽然地方还成,可装修就是个开发商赠送的精装,一百五十五个平方的面积,要租五万,听着都有一些缺德。 于是,她回过头来,很是诧异地问到:“为什么啊?杨旭咏怎么突然要来北城租房?” 姚信和抓着她的手指捏了捏,十分平静地回答:“他上个星期决定来大陆工作了。” 沈倩这一下整个人都呆愣了,眼睛张得挺大一个,喃喃地问道:“为什么啊?难道他爸也突然冒出来个私生子,抢了他的位置?” 姚信和抓着她脸上的肉,轻轻放在指尖揉了揉:“他爸那个公司虽说是自己家里的,可到底也属于美资,这次他跟美国那边发生争执,美国派过来的副总抢了他的职位,他气不过,正好我之前跟他提过来大陆的事,他想了想,就答应了。” 沈倩不知道他们业内的这些猫腻,只是想着,华升科技才刚刚起了个头,美国那边都要时不时地使使绊子,杨旭咏他爹那么大一公司,真要被盯上,杨旭咏吃亏憋气,也的确不难理解。 于是,当天下午,沈倩就让人重新把自己那个复式楼给粉刷、翻新了一遍,自己也上外头买了几件新的家具,从家具商场出来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在停车场里,遇着沈宁宁了。 沈宁宁如今攀上谈家老二,也已经在景丽园里有了自己的房子。 她如今脸色比上一次沈倩见着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沈倩见她现在这么个样子,倒也没客气,走过去,直接拉着她的胳膊,直截了当地问:“沈宁宁,你是不是有病?我做过什么事,让你这么费心思地污蔑我!” 沈宁宁抬起头来,透过墨镜直视着沈倩的眼睛。 她的手上似乎有些细微的伤口,被沈倩一拉便“嘶”的轻喊了几声,从沈倩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见她领口下面的皮肤里,有着几条浅浅的划痕。 沈宁宁此时退后半步,甩开了沈倩的手,反问起来:“怎么,就许你们沈家欺负人,我就不能反击回去?还有,我现在叫齐宁宁。” 沈倩见到她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都差点没被逗乐了,往墙壁上一靠,冷笑出来:“我们沈家欺负人?我们欺负人还会让你和你妈好好在北城过这么些年安生日子?我之前就算跟你不对付,可也从来没有落井下石、拍手看过你的好戏。” 沈宁宁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回答到:“那又怎么样呢,你不过和你那个沽名钓誉的妈一样,图一点儿自己的名声罢了。” 沈倩这下是真忍不住了,拳头握紧,咬牙切齿了起来:“你说我妈沽名钓誉?沈宁宁,你还是不是人。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妈看你们娘儿俩可怜,想着给你们个避风的地方,这些年一直压着我爸不让他说实话,我跟我弟早就把你们扔出去了,不用别人,只要我跟沈行检两个人在,你和你妈就别他妈想在沈家有好日子过。” 沈宁宁勾着嘴巴也笑了笑,语气很是不屑:“是啊,所以呢,你爸和你妈情深似海,让我妈夹在中间做那个坏人,到头来,还不是说赶走就赶走,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我和我妈这些年又算什么!” 沈倩这会儿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扇了下去,她手劲儿大,把沈宁宁直接都扇倒在了地上,迈步向前,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你妈当年被你亲爹打成那副惨样,是她哭着求着要来我们沈家的,也是她摸着良心跟我妈说只想留在沈家把你养大。沈宁宁,是人是鬼都得有一颗心,可你没有,你他妈狼心狗肺,只不过是我们沈家养出来的一条臭虫。” 说完,她也不想再跟眼前这人说话,任由她自生自灭,转身往外走去。 琳达在旁边看了好一阵,此时靠向沈倩身边,开口说到:“boss,这个沈宁宁我觉得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她之所以这么做,后面肯定还有其他人推动。” 她说的这话,沈倩当然也知道,可她现在不想琢磨这些破事儿,点头“嗯”了一声,上了车往座位上一靠,轻拍着自己的小肚子,缓和着自己不怎么美丽的心情。 第二个星期,姚信和去了南边,参加国家举办的高科产业博览会。 姚家老爷子最近身体虚弱,早早把姚小糖和胖墩儿接去了老屋,说是有两个后辈陪着,心理能舒畅一些。 沈倩于是难得有了空闲,便又生出了外出采风的心思。 沈倩结婚之后,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这次决定出来,一是为了自己的新专辑,二来,也是为了放松心情。 毕竟,对于一个活在社会中的人来说,生活里的糟心事儿难免会有,可你要想继续快快乐乐地过下去,就得需要一些源于生活却又超脱于生活的艺术来进行安抚,独处思考是好的,放声歌唱同样也是宽慰。 所以在这样的时候,沈倩做出了南下采风的决定。 而与此同时,勤劳努力的民族企业家,与善良可爱的人民艺术家之间的生活品质差距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在姚信和同志勤勤恳恳开会演讲的时候,沈倩女士在唱歌。 在姚信和同志加班加点苦做测试灯位图的时候,沈倩女士还在唱歌。 在姚信和同志食不下咽、为了一个错误皱眉沉思的时候,沈倩女士终于不唱歌了,她开始吹起了唢呐。 姚信和趁着开会休息的空荡,打了电话给自己这位热爱艺术的夫人,可惜没有人接。 他于是只能又给琳达去了个电话,然后,猛地听见了那头沈倩十分具有穿透性的唢呐声,偶尔还有小姑娘小伙儿的叫好,混在一起,别提有多热闹。 姚信和看见过沈倩和当地民众打成一团的画面,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这位夫人的亲和力。 他甚至想象着她此时放声大笑的画面,原本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了许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像是也跟着自己这位潇洒不羁的太太,进入了一个乡间野外、热闹而快活的梦境里。 沈倩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来过电话。 她这人天生爱玩儿,又玩儿得挺开。一般跟当地的朋友们凑在一块儿了,唱起歌来,没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心中的热情根本打不住。 她们这次来的县城也是一宝地。 临扬县,古时候据说是专出美女和美男的地方。 当地少数民族居多,沈倩带着琳达过来,林湄正巧有假,也一起跟着。 琳达安排得十分妥当,提前还找了一个当地的翻译小金。 小金是在城市里头读过书的大学生。 本来从事的是听上去无比洋气的电子专业,可后来陆陆续续遇到了不少事儿,一时心灰意冷,便在二十八岁这年,痛下狠心,辞职回乡,承包了当地一个巨大农场,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业。 小金在城市里待了好些年,骨子里却依然有着少数民族的直爽与火热。 他看见沈倩的第一眼,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冒着粉红色爱心的巨大物体,直愣愣的往自己心坎儿上撞,让没谈过几次恋爱的他很是措手不及,脸上一时发烫,甚至连原本流利的普通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好在琳达是情场老手,见他总把视线投向沈倩和林湄那边,立马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她以为小金瞧上的人是林湄。 毕竟,沈倩如今已经有了名气,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已婚的身份,想来不会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而林湄长得也挺不错,虽然是自己堂哥陈大泉的女朋友,可陈大泉那人琳达知道得很,脾气差,嗓门儿大,脑子有病还脚臭。 对于林湄这样一个曾经遭受过人生打击却仍然站了起来的女人来说,琳达觉得,她找着陈大泉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更不要说陈大泉那人轴得厉害,一心要把第一次留在结婚后,他倒是完全不考虑人家女同志的个人需求问题,光想着成全自己一点伟大的高洁了。 所以平时一见到林湄,琳达时不时就喜欢开点儿小玩笑,或是说说陈大泉的坏话。 此时,她见小金第十二次望向林湄那边,轻咳一声,坏心思起来,便开口说了:“小金啊,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在小金眼里,琳达也是挺漂亮一姑娘,可她身上的精致气息过于浓重,跟他以前在城市上班时遇着的办公室女郎很是相似,让他有些害怕。 于是小金点了点头,一边带着他们走,一边没有底气地“嗯”了一声。 琳达于是乐了,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老神在在地说到:“其实啊,这人的感情是很奇特的,有时候,你勇敢一点说出来,可能事情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金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被人看穿,一时手足无措,便低声回答:“可我没追过姑娘,我上一个女朋友还是我们村儿里的阿芒,她现在孩子都有四个了。” 琳达声音一梗,脸上神情越发严肃起来:“你这样纯情很难得,真的,有不少姑娘就好你这一口。你别怕,先试试把心里话说出来。” 小金于是抿着嘴巴,手指也开始偷偷绕起了衣角:“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琳达一拍他的后背,声音跟着提高了一点儿:“这有什么不知道说的,你就代入一个具体的时间和画面,然后加上一点儿文艺的词汇,最后以海沽石烂、霸道总裁的宣言结尾,真的,现在姑娘都吃这一套。比如我给你打个板儿,你就说,我在那个军训的下午,看见你帮其他女同学拿水的背影,你的善良一瞬间就击中了我的心脏,后来回到寝室,我告诉我自己,这就是我一直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的女人,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就现在。这样的话从男同志口里说出来,姑娘们实在很难不被感动。” 小金若有所思,他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瞄了瞄沈倩笑嘻嘻的小脸,手指渐渐握紧,像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当天晚上,小金带着三个人回到暂住的旅社,他整理衣服,站在沈倩的房门前面,便沉声开口了,先是一句饱含深情的“啊”,像念诗词似的,然后,拿出背后一大包奖状,放在沈倩面前,棒读一般,语气正经地大声喊到:“沈小姐,在你来的那个早上,我带着我的猪在朝阳下散步,在那一群猪里面,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的笑脸,我好像被一个叫作爱情的东西一瞬间打到了脆弱的天灵盖儿,掀开来,里面除了猪,全都是你。等我把我的猪都赶回猪圈之后,我望着它们嗷嗷待哺的脸,告诉我自己,你就是我寻找了多年的母亲,哦不是,是猪的母亲,哦不,也不对,总之,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做这块山头的女大王,或许我现在还不算富裕,但只要我们按时吃饭,勤奋养猪,总有一天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霸道总裁。” 林湄站在原地,嘴巴使劲抖动。 她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笑出声来,可能十分不仁道,所以,她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憋得很是用力。 琳达原本拿手机给陈大泉直播着,想让他看看自己的女朋友有多抢手,也好早日开窍,把人娶回去,只是没想到,这小金看着挺实在,肖想的,居然是自家完美的大boss,简直岂有此理。 而更可怕的是,沈倩居然还真被他感动了。 沈倩此时抹了抹自己眼角不存在眼泪水儿,往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各种奖状,开口叹气,很是惹人深思:“哎,可惜我早早得嫁良人,不然,就以你这样的诚恳,我真的要心动。我算过了,临扬县这边林业、畜牧业资源都很丰富,像你这样的养殖基地,不用多久,就能一片山头变两片,两片变四片,五年之后奔小康,六年之后成为养殖大户,最后,说不定我都能成为这一块儿当之无愧的乳猪之母!” 陈大泉这会儿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画面,笑得差点没抽过去,等他抬起头来,看见身边眉头紧皱的姚信和,又意识到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自家老板的痛苦之上,于是很是沉重地轻咳一声,重新开口说到:“哥,咱这嫂子也太实在了,你说要飞机要月亮你还能给她整一个回来,可她要当乳猪之母,这咱上哪儿弄去。” 说完,他又一拍自己的脑瓜,很是诚恳地建议道:“要不…您把我家那个养殖场收了吧,我把你的照片放在养殖场外面最显眼的位置上,保证你是第一号代言人,想要啥广告口号都行,真的,你还别看不起,我家养殖场现在这一任的形象代言人是国民哥哥刘德华。” 姚信和咬牙切齿地眯起了眼睛:“刘德华?” 陈大泉点头答到:“可不是呢吗,就隔壁村儿那个唱摇滚的刘德华,他妈生他的时候,电视里正好也有一个刘德华在唱歌。” 姚信和挪动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国民哥哥?” 陈大泉于是更加自信了,拍着胸脯解释:“那是,他弟叫刘国民,出门在外,谁见了他,都喊国民哥哥。” 第65章 当天晚上,陈大泉被姚信和拖至酒店的健身房里操练了一个多小时,第二天起床手脚发软,身上肌肉按哪哪儿疼,走路姿势看上去也充满了生活的艰辛,就连打扫卫生那大妈看向他的眼神也十分意味深长。 姚信和在禾市待了三天,第四天得知沈倩所在的地方离这边不算太远,想着夫妻二人一起回去,便让陈大泉订了去临扬县城最近的机票。 阿金那天告白失败,之后得到沈倩一番鼓励,虽然恋情无果,内心斗志却越发昂扬了起来。 趁着天气好,他就带着三人去了后面山里的美人谷。 美人谷顾名思义,专出美人的地方,临扬县被开发了的旅游景点不少,可美人谷却一直保留着,是当地人带了朋友才能进去的地方。少数民族朋友有一些自己的喜好和坚持,所以美人谷里的生态和美景也就格外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沈倩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人烟罕至又充满灵气的地方,叹为观止的同时,灵感亦是迸发,光是一个下午就写出来了两首歌儿,回旅社的路上,还心情欢快无比的一路哼哼,想着这一趟采访可实在不虚此行。 几人回到旅馆,发现姚信和跟陈大泉已经到了。 姚信和对于阿金没有多大意见,毕竟,他也知道,自家妻子过于优秀,被人追捧实属正常,可他看着沈倩跟阿金有说有笑走进来的样子,难免有些不高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等沈倩的目光很是惊喜地看过来,他才松开了脸上的眉头。 阿金见到姚信和,显然有一些意外,茫然无措里,还带了点儿崇敬的心态。 下午一群人吃了当地的粟饭之后,阿金便找着姚信和闲谈。 一阵询问之下,姚信和才知道,阿金这么个看似平凡的青年,身份竟然也很不简单,他是廖师傅在世时收过的最后一个徒弟。 廖师傅生前是国内互联网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前两年才去的世。 不少业内人士都知道,廖师傅年轻时其实是个搞半导体的,他大学报考的是无线电工程专业,那会儿,国内还没有专业的电子计算机,用的都是现在淘汰的286,386单板机,学习内容也极其简单,大三才开始所谓的专业课程,大一大二基本上都在严肃地讨论是否应该允许校内恋爱,以及分配工作时能不能带家属的问题。 廖师傅大学时没有谈恋爱,所以他也没有家属。 他把青春完整地奉献给了微电子,于是后来,他就成了武河市半导体代工厂明宏的技术主管。 武河市那会儿的半导体其实水平十分不错。 加上美国跟欧洲为了通信标准斗得你死我活,中标从中得利,发展一度很是迅猛。 可之后,因为海市突然出现的“伪装国产芯片”骗取国家投资的事件出现。 原本看上去欣欣向荣的国内半导体产业一下子就停滞了下来,那一段时间,国家的投资一减再减,大批量的工厂接连倒闭,廖师傅所在的明宏也没能逃脱资金匮乏的窘境,转而成为了一个食品加工厂。 廖师傅或许不会想到,自己大三时学习插面包板,工作多年之后,厂子一朝改成面包厂,他真成了个插面包的。 所以,廖师傅没有留下。 他沉寂了一些日子,之后转身投入了互联网的怀抱,前几年,国内互联网经济飞速发展,廖师傅想到自己曾经从事的半导体行业,加上国家的重新重视,一时心有唏嘘,偶尔也会开着玩笑的说上一句“芯片救国靠BAT”的俏皮话来。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芯片不可能真正靠BAT,甚至拿整个互联网行业的投资来说,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阿金是廖师傅最后一个徒弟,说是徒弟,其实更像是养子。 廖师傅一生没有孩子,他不让人叫他廖总,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年明宏里的那个技术员。 阿金二十八岁时把廖师傅在医院里送走,也是那一年,他决定回到家乡承包农场,因为廖师傅过去说的那句话,“一个行业,你想要把自己奉献给它,但你没有能力,也回不去,而你整日与之为伍的工作却又不能让你感到满足,这就是人在理想与现实之中的纠结之处。” 阿金不想继续做着他不想做的工作,于是,他收拾行囊,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看着姚信和一直沉默的样子,有心攀谈,便找了话题道:“我其实一早就在论坛里见过你的照片。” 姚信和略微愣了一愣,抬起头来,问他:“论坛?” 阿金笑着点点头,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指给他看:“喏,就是这个,这个论坛原本只是一个国际生物兴趣小组的网站,后来被开发扩大,成了现在一个比较知名的兴趣者论坛。这就是你吧,喏,你们半导体板块儿里的人,不少都在说你年轻有为,还有很多孩子看了你的履历,也想从事这个行业呢。” 姚信和平时很少上网,也很少会进来这样非技术类型的论坛里看,此时,他看着论坛里对于自己的肯定,以及最上面总版主的名称,一时有些不知话该从何接起。 因为那个名称,正好是顾兰青以前告诉过他,白迎蕊初恋的名字,而后面那一串数字,则是他的生日。 姚信和对于自己这个生疏的母亲从来没有过什么格外深厚的亲情,如今,知道她在暗处关注自己,难免羞愧,而后也生出了一股情绪上的共鸣。 阿金知道姚信和不爱说话,便也不追着他问,只是开口感叹了一句:“如果廖老在,应该会很高兴看见你们现在的样子。” 姚信和于是抬了抬自己的眼镜,问到:“为什么这么说?” 阿金笑着回答:“因为你们现在处于一个很好的时代啊,无论是国家的实力,还是各方面的资金来源,甚至技术支持,都是最好的,一个再有理想的人,也得碰着一个好时代不是吗。” 姚信和因为他的这一番话,突然一下就笑了出来。 阿金觉得有些莫名,他本来就挺喜欢打看漂亮的人,姚信和这突然一下笑起来又格外好看,把他自己弄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于是抬手挠挠头发,小心翼翼地问到:“你不这么觉得啊?” 姚信和摇摇头答到:“不是,我觉得你说的太对了。” 阿金听姚信和这么说,难免松一口气,而后跟着傻笑了一声。 听见那边沈倩对着楼下阿嬷打招呼的声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声说到:“我才知道沈小姐和你是夫妻,哎,姚先生您能找到沈小姐,哦不是,沈小姐能找您,额,就是你们两能在一起,也特别好。” 姚信和此时心情开阔,便欣然接受了阿金对于自己婚姻的赞美。 他起身去了那边正坐在阳台栏杆上晃着脚丫子喝果汁的沈倩身边,坐下来,轻声问到:“刚才果酒怎么不见你喝?” 沈倩见姚信和过来,便拿头发蹭了一蹭,靠在他的肩膀上,偷偷告诉他:“我要保护自己的嗓子呀,以前,我总是吊儿郎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可后来阿尧教育我了,我一个唱歌儿的,一定不能丢掉自己难得的优势,要控制自己。” 姚信和其实想说,你如果想要肆意妄为地活着,我也可以一直养你。 但他当然知道,这对于沈倩而言,并不能算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语,所以,他就干脆沉默下来,跟她一起望着阳台外面的风景,若有所思地点头答道:“是啊,要坚持自己,不应该放任内心的那点儿贪婪。” 沈倩因为刚才没有喝酒,精神挺好,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便拉着姚信和的手,问他:“姚哥哥要不要看看这边县城的大佛?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坐公车去,哎我跟你说,他们这里的公车可有意思了,矮矮胖胖的,开起来特别慢,也没有路牌,你把手从窗子里头伸出去,有时还可以摘到花儿呢。” 姚信和见沈倩说得兴致盎然,于是也点头答应,脱下身上的中山装,换了一身轻便的当地服饰,跟沈倩站在一起,漂亮得有些打眼。 两人从旅馆里出来,下了前面那个长长的坡,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上了过来的一辆二路公车。 公车不大,也的确有一些矮胖,但里面倒是一点儿不显得拥挤。 姚信和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看着外面不说话。 他在以前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坐在公车上思考,在这样嘈杂而摇晃的空间里,他的思绪总是能够保持前所未有的空明。 沈倩上了车却看上了那边阿嬷框子里的水果,蹲在地上,一边跟人说话,一边拿了个袋子挑出来一些,然后,坐回姚信和的身边,见他神情严肃,目光深远,便没有打扰,直到姚信和自己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沈倩,才伸手拿了一颗她袋子里的龙眼,问到:“从哪儿又得了一袋水果。” 沈倩平时鬼话多,特别是在老头儿老太太面前,凑一块儿了,甜话张嘴就来,加上她人长得圆润讨喜,经常老人家手里的吃食还没揣热乎就跑到了她的手里,完了,人老头儿老太太还要一脸慈爱的劝她一句“多吃一些,可不能太瘦了,胖些才健康。” 沈倩此时得到姚信和一番话,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那些事情,视线往车窗外看了一会儿,脸上开始变得有一些忧郁。 姚信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他于是想到沈倩怀胖墩儿的时候,心情起伏不定,此时说不定又犯了同样的毛病,于是,拍了拍她的胳膊,把声音放缓,靠在她耳朵边上,轻声开口道:“怎么,心情不好?” 沈倩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深邃地望着外面,问到:“你看见那一片灿烂的花田了吗。” 姚信和“嗯”了一声没有回答。 沈倩于是又问:“那你看见这些美丽的平房了吗?” 姚信和皱了皱眉头,又“嗯”了一声。 沈倩于是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姚信和比了个“V”型的手势,很是诚恳地问他:“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姚信和此时脑中高速运转,看着窗外的阳光打在沈倩脸上,联想到,自己这位妻子是艺术家,她此时希望得到的回答,可能关于生命,也可能关于艺术,而那个手势的V,则很有可能是对于自己的鼓励。 于是,姚信和沉默一晌,刚准备开口,沈倩便对着司机喊了一声,然后一脸沉痛地开口说到:“这意味着,我们坐过站了,坐过了整整两站。” 姚信和嘴里好不容易酝酿的那些话一下子被打乱,整个人“咳”的一声被她给逗乐了。 两人老老实实从公车上下来,像是学生时期偷偷跑出来遛弯儿的早恋情侣似的,左手牵着右手,顺着阳光的尾巴往回走。 沈倩觉得这样的时间实在难得,舒服得眯了眯眼睛,一时也忘记了坐过站的苦恼。 她把头抬起来,看着自家男人的后脑勺,突然问到:“我昨天看新闻说,现在国内的半导体发展特别特别难是吗?” 姚信和停下脚步,也侧过头来,回问:“那你觉得呢?” 沈倩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过去从来没有了解过半导体这个行业,也是因为自己嫁了这样一个人,有了自己对丈夫的爱意和关心,才会想着去关注这方面的事。 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局外人,那些专家学者嘴里的东西叽里咕噜往外倒,也实在拼凑不出一个整体的概念来,于是,今天见姚信和在车上沉思,不知他是不是也在经受着巨大的压力,便突然之间,出口了这么一个问题。 姚信和对于沈倩的问话没有多少意外,但他觉得沈倩此时这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很是惹人亲近,于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便低声回答了一句:“这世上没就没有一个行业是简单的。很多时候,普通群众看到的东西可以算是事实,但也并不是完整的事实。就像我们看见的所谓真相,它不假,但也并不那么纯粹的真。” 沈倩傻傻地望着眼前自己的男人,眼睛里面的星光差点要冒出花儿来。 姚信和被她看得耳根有些发红,心里一热,干脆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一把。 沈倩于是扑进姚信和的怀里,抓着他的胳膊,十月份的天儿已经有些凉了,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凑过来,像是准备讨要一个丈夫的亲吻。 姚信和于是也顺势低下头去。 沈倩踮起脚来,在离他的嘴唇仅有几厘米的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姚哥哥,那边烤红薯好香啊,你带钱了吗?” 姚信和脸上满足的一愣,扯着嘴角的肌肉,沉声回答:“没有。” 沈倩于是眼中的星光骤然减弱了不少,低下头去,拍拍自己的肚子,在那儿轻声嘀咕起来,头上戴着白色软毛的帽子尖儿一晃一晃的,跟在人心坎儿上挠了一挠似的:“儿啊,你就忍一忍吧,你爸刚才都说了,有些东西,你就算看见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说完,她又可怜兮兮地瞅了一眼那边的摊子,吸溜了一下口水,鼓着嘴巴不说话了。 姚信和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抓住沈倩的胳膊,使劲把人抱过来,猛地在她的耳朵上面亲了一口,然后又重新把人放下,自己也站直了身体,像是无事发生,要不是沈倩这会儿耳朵上还残留着姚信和呼吸的温度,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眉头皱起来,嘴巴往下一耷拉,软乎白胖的手捂着自己刚刚被轻薄了的右边耳朵,欲哭无泪:“你,你怎么这样啊,不给买好吃的,还成天占我便宜,我们这些品行高洁的人民艺术家是这么随便让人亲的嘛!” 姚信和没回话,只是突然从兜里拿出了十块钱,走到摊子面前买了一个红薯回来,放在手里打看。 沈倩见状眼睛又重新闪亮了起来,伸手去抓,姚信和没给。 他此时神情自若,一点一点把烤红薯的皮儿剥开,也没想着吃,只是看着沈倩的嘴唇,漫不经心地问到:“姚太太刚才说什么?” 沈倩于是双手捧起自己的脸,让那两团肉鼓起来,往前一凑,笑嘻嘻地回答:“姚太太说,人民艺术家也需要爱情的浇灌,只要革命思想不倾斜,填饱肚子还能继续干!” 沈倩小时候常年在她姥姥的军工厂里晃悠,听过各大政治会议,嘴里的口号标语深入灵魂,那是张嘴就来。 姚信和这会儿得了她的回答,也没有再说话,把红薯递过去,望着自己的手指开始沉默思考。 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很是严肃,脑中想的事情也很是复杂,比如他在想,姚太太刚刚口中所说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又比如,他在想,姚太太说的继续干,到底应该怎么干,她是否在暗示自己什么。 于是到最后,姚先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很是严肃地教育起了自己的这位太太:“医生说了,前三个月,不能乱想,你要心思纯洁一些。” 沈倩一脸茫然,嘴里还咬着没咽下去的一口红薯,小脸被热气蒸得粉嫩嫩的,睫毛往上抬起来,微微一颤,歪着脑袋,发出了一声来自胃部的质疑,“嘎?” 作者有话要说: 姚信和:清心寡欲才是养生之道。 沈倩:几个月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66章 最后沈倩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老老实实吃了半个红薯,解完馋之后,就把剩下的一股脑扔给了姚信和。 姚信和过去洁癖得厉害,在哪儿吃饭,都要分餐,如今,他手里拿着沈倩递过来的红薯,倒是一点儿没觉得不对,抬手就往嘴巴里塞,觉得口味一般,可打小养成了不浪费粮食的习惯,所以即便不喜欢,却也还是慢慢吃掉了。 两人于是踱着步子往寺院走。 临扬这边信佛,一个县城里经常走上一段时间就能遇见一个小的寺院。 沈倩过去倒是不信教,可这也不耽误她烧香拜佛,出门在外,几乎见佛就跪,别管她诚心不诚心吧,反正广泛撒网,这么一路拜过去,总能遇着一两个眼神儿不好的老神仙。 寺院这会儿已经到了讲晚课的时间。 沈倩带着姚信和进去,也没人给他们做祷。 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兴许是还没到年纪,嘴里叼着个馒头,过来瞧见二人了,立马整理行装,对着他们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 姚信和大学时期读过佛经,远远看见小和尚手里拿着的书,便趁着沈倩到处烧香拜佛的空荡,走过去跟他交谈。 于是,等沈倩把院儿里的神仙挨个拜了一遍,再回来时,姚信和已经跟那小和尚聊得差不多了,手上多出两串菩提珠,说是小和尚送给他们的。 回去的路上,沈倩满脸的好奇,看着身边的男人,便歪着脑袋问到:“今天我看你跟那小和尚聊天,才记得杨旭咏好像跟我说过,你大学时候信佛?” 姚信和点了点头,把手里小的那串珠子戴在沈倩的手腕上。 沈倩于是欣然地收下,像是孩子得了一个新玩具似的,举起来笑着晃了一晃,笑着又问:“那为什么现在没怎么看你读佛经啦。” 姚信和拉着沈倩的手,站在公车牌儿下面的空地上,沉默一晌,回答:“因为心不静,也感悟不出什么新的东西。” 沈倩茫然地“哦”了一声,挠着头发纳闷:“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吗?” 姚信和垂下眼睛,嘴角像是弯了一弯,可是傍晚的光线过于沉着晦暗,那笑也不明晰,一瞬间之后,就又消失在了茫茫一片烟火余晖里。 他说:“以前无所求,现在不光有所求,还有所欲,人的心里一旦有了遏制不住的欲望,就不可能再一心向佛,堪不破的东西太多,与其庸人自扰找个答案,不如顺其自然。” 沈倩听得云里雾里,可她还是要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昂着脑袋使劲“嗷唔”了两声,见那头公车过来,便立马换上一脸兴奋的表情,拉着姚信和上了车。 两人回到旅社的时候,时间已经六点,琳达和林湄把行李物品都收拾完毕。 定好的车子也等在了外面,一行人同阿金道别,坐一个小时的车到达最近的市区,然后搭最后一班的飞机回了北城。 沈倩其实不明白姚信和过来这一趟的意义。 上了飞机之后,靠在闭目养神的姚信和身边,便忍不住轻声问到:“你说说你,都这么累了,还特地过来一趟做什么呐。” 姚信和依然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只是抬起胳膊,微微侧过脸去,亲住沈倩的额头,然后手掌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拍,像是低笑了一声。 沈倩被他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好在这会儿这个仓里也就他们这些人,空姐大抵也是见多识广,面不改色,服务态度丝毫看不出怪异。 沈倩于是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等再醒过来时,身边的姚信和依然还在睡着。 沈倩望着身边姚先生苍白皮肤下浅浅的一点乌青,粗略一想,大概知道了他的用意,毕竟,姚先生平时一向浅眠,这一路上,如果没有自己这么个睡眠宝宝在,他这三个小时,怕是得睁着眼睛落地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沈倩自我膨胀得厉害,不光在心中给自己颁发了一张鲜红的劳模奖状,还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在家中不可动摇的精神领袖地位。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洗了澡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姚信和精神恢复不少,一大早就去了姚氏的公司。 沈倩开车去姚家老屋把闺女儿子接了回来,下午接到琳达的电话,便去了一趟自己的工作室。 沈倩的工作室现在规模逐渐大了,除去乔可儿,还又加入了两个赵姐看上的新晋苗子,姚氏的文化公司在姚信和上台之后也换了不少人,如今对于沈倩这个工作室,可谓是重视得很。 沈倩在会议室里见完了那两个新签进来的孩子,刚走出去,就见李茜小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沈老师,外面有个女人想进来,说是您的姐姐,叫沈念。” 沈倩一听沈念的名字,立马让她赶快把人请进来。 转身,亲自泡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等沈念进来,就笑着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声喊到:“三姐欢迎回国呀。” 沈念说来跟姚信和其实也算是有一段渊源。 她当年跟着亲妈去姚家给老太太祝寿,被姚老太太瞧上,本来是要介绍给姚信和的。 可也不知她那会儿是心有所属,还是实在害怕那些关于姚家长孙的风言风语,当天晚上就打包行李去了法国。 去年,她在法国结了婚,对象是她舅妈家里的小儿子,两人说起来,也算青梅竹马。 可青梅竹马的名头响亮是响亮,沈念的日子却过得显然并不怎么如人意,笑着在沈倩面前坐下来,脸颊已经瘦了许多,她本来是学美术的,有一股潇洒飘逸的气质,如今这么一看,都像是要成仙了。 沈倩知道沈念之前被姚家老太太看中过的事儿,但她向来不在意,见沈念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便笑着问她:“你这次回来是暂居还是就留在国内了?现在住在哪儿?” 沈念沉默了一晌,摇头回答:“我不知道,我现在不想回沈家,也不想见李少阳。” 李少阳就是沈念的丈夫。 沈倩听她这么说,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凑过去问:“怎么,跟你丈夫吵架了?” 沈念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会儿,也没藏着掖着:“算是吧,他刚回国,就跟别的女人有了猫腻,我心里难受。” 沈倩一听这话可不得了,当即拍着胸脯大喊:“嚯!那你还不告诉三婶儿去啊,让三叔三婶打死他个鳖孙!” 沈念放下手里的茶,脸上表情越发苦闷起来,“我其实本来是想离婚的,但李少阳跪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好一阵话,老太太出来之后硬是不让我离,说男人知错就改,不能一棒子打死。” 沈倩这下算是知道沈念为什么不想回沈家,也不想见自己的丈夫了。 她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叹气说到:“切,你管她呢,这样吧,晚上你先去我家,我喊我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你不是喜欢吃淮扬菜吗,我家阿姨就是那儿的人,做的可好了。” 沈念之前跟沈倩关系不错,得到她的话,也只能点了点头,下午,跟着她回了犁山别苑的房子。 沈家姑娘的眼界一向不差,沈念又是搞美术的,亲妈家里更是文化世家,所以她看见沈倩家里挂着的那几幅字画儿,还有柜子里那几件真品收藏的时候,忍不住就感叹起来:“你啊,既然日子过得这么好,就踏踏实实地过下去,现在也是当妈的人了,要学会收敛收敛脾气,我记得你以前骂起人来,可是八头牛都拉不住的。你这男人我也不了解,但有什么事,你千万不能跟他硬犟,男人要是来了脾气,可是…” 沈倩知道沈念还惦记着姚信和那些“吃人”的传言呢,也知道她这是为了自己好,回过头来,连忙作揖发笑:“姐,您看我现在还是那一点就着的炮仗吗?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温柔了,真的,有儿有女,肚子还揣着一个,我跟谁发脾气去。” 沈念听见她的话,微微张大了嘴巴,很是欣喜道:“你又怀上了啊?” 沈倩把拖鞋拿出来放在地上,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嘻嘻地回答:“是啊,还没跟爸妈说呢,你也先帮我瞒着啊。” 沈念年轻时生过一场病,所以长大之后,雌性激素分泌稍稍有些异常,跟李少阳结婚一年了,还是没怀上孩子。 李少阳跟她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感情也就那样,而且两人本来就熟得很了,再一成夫妻,更加没有那股子热恋的激情。 加上李少阳的妈时不时在耳边念叨生孩子的话,两人的生活过得越发不如意。 姚信和今天下班比较早,回到家里,得知沈念来了,也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跟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上楼换完衣服,自觉的去了姚小糖的房间给她检查作业,出来之后,就带着胖墩儿在后面院子里陪他走路,偶尔扶一把,嘴里念着姚小糖给他准备的考高满分作文。 沈念过去没见过姚信和,此时见到他的模样,不觉一惊。 再看见他跟沈倩、孩子们相处的方式,不禁越发为沈倩感到高兴,同时,也难免生出一股子唏嘘。 她想着,当初姚家这个长孙之所以任由那些流言疯传,怕是也专门存了不想与人谈亲的心思,不然,就他这么个长相,这么个学历,再加上姚家的家世,哪里还能有清闲的时候。 沈倩知道沈念此时心里不舒服,怕她多想,行为举止十分谨慎,姚信和回来了,也不许他挨近自己,连平日里回到家之后的亲吻也没有了,往那一站,神情严肃,整个姿态别提有多正经。 可沈念毕竟是快三十的人了,又在李家生活过这么长一段时间,靠在厨房的墙壁边上,看着那头做蔬菜水果糊的沈倩,便叹着气说到:“圆圆,真羡慕你。” 沈倩当然也知道沈念这时婚姻不幸,所以才有此感叹,于是咬了咬嘴巴,小心翼翼地回答:“其实…其实我们两也有不少摩擦的。” 沈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佯装生气起来:“行啦,你觉得我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家伙啊。你们两能过得好,我很开心,真的,看见你们日子过的好,我起码还能有点儿对婚姻的盼头。” 沈倩见她这么说,终于也松一口气,咧嘴笑起来,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沈念见状也开起玩笑来,她本就在国外待了不少年,性子洒脱,如果不是跟李少阳这一桩失败的婚事,应该也是一个跟沈倩差不多乐观的姑娘,“哎,要是当初知道你家男人长成这个样子,就算不结婚,我起码也得见见面啊,圆圆你这小色鬼,打小就你最有福气。” 沈倩见状也丝毫不谦虚,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凑过去道:“主要还是顾老师当初慧眼识金,当初要不是她拿着‘表侄子’的名号威逼利诱我,你说我这么崇尚自由一文艺小姑娘,二十郎当岁,长得又漂亮,思想觉悟还高,能就这么被绑在一颗瘸了腿儿的歪脖子树上啊?嘿,三姐,你呢也别跟我客气,觉得我男人帅啊,您就多看两眼,咱们都是好这口儿的,雅俗共赏,眼福大家都有份!” 沈念差点没被她这嘚嘚瑟瑟的语气给逗乐了。 近些天来的阴郁心情也跟着敞亮不少,拿过她手里的沙拉放进嘴里,觉得好吃又多吃了一口。 沈倩目瞪口呆,大喊起来:“你竟然不觉得酸?这酱汁我买回来,他们几个人就没谁吃下去过。” 沈念嚼了嚼嘴里的东西,回答得十分自然:“不酸啊,挺好吃的。” 沈倩见她这么说,心里可高兴得不得了,想着今儿起码得给她灌下去三分之一瓶,完了还得给她拿两瓶带回去。 姚信和不知姐妹两在厨房里的谈话,他带着胖墩儿在后院走了一会儿,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便把人一把捞起来,抱着回了屋里。 此时姚家的大门外面也响起了一阵门铃和敲门的声音。 杨妈过去看了一眼,告诉姚信和:“是一个先生。刚才门卫那边好像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姓李,自称是您的姐夫。” 姚信和于是点点头让她把门打开。 李少阳进来之后,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是做生意的,现在还没有完全从家里独立出来,早年跟着自家哥哥在国外做太阳能,后来,跟沈念结了婚,就定居法国,自己做起了投资。 他前一阵子跟着沈念回了国。 对于国内的资本市场还不算了解,如今,见她的堂妹沈倩嫁了姚家当家的,两人关系看着还挺好,便趁机跑过来,想着联络联络感情。 姚信和没有多少对于连襟这种生物的认同感。 在他看来,很多不必要的关系,仅仅因为亲戚的名号强行牵扯在一起,不但毫无作用,还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但他不想让沈倩难做。 于是,一群人到底还是和和气气在饭桌上坐了下来。 沈倩此时尚且不知道沈念对于自己这一个婚姻的态度,是准备原谅,还是准备一拍两散,所以她对于李少阳的态度,也摆得很是平淡。 装作给胖墩儿喂东西的姿势,逃过了好几次李少阳的劝酒。 李少阳国内待的时间不多,但饭桌上那些浑水摸鱼的本事倒是一点儿没少学,起哄,劝酒,称兄道弟,跟一连串固定流程似的,即便长相还算不错,可气质里,难免透着一股子名利场上的油腻。 沈念像是也觉得有些丢人,一个劲地劝李少阳少喝一些。 可李少阳本就揣着醉了酒把事情通通抹过去的打算,此时哪里肯听,问了姚信和几句话,得知他除了姚家,竟然自己还有一家华升科技,等再一打听华升科技是做什么的,便立马面露唏嘘,醉意熏熏道:“半导体?嗐,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做的,投资大,回报还低,没有固定的上游产业支撑,压根儿就是瞎闹腾。哎,不过姚老弟啊,你们姚家的家电市场倒是做的不错,在欧洲那边不少地方都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品牌,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过法国的市场,咱们合作合作,老哥我在那边,可是人脉资金样样都不缺啊。” 姚信和全程就没喝过一整口酒,象征性地抿了一抿,回答得很是简短:“不用了,我们姚家,也什么都不缺。” 李少阳得到他这样的话,难免觉得有些没意思,见那头沈倩抱着胖墩儿轻声哄着,便想着从自己这个小姨子身上入手,扬声问到:“那后天的峰会,你会带六妹一起去吧?” 沈倩这下倒是抬起头来,也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男人。 姚信和视线也回看她一眼,沉声答道:“这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于是,当天吃完了饭,李少阳因为醉酒,跟死猪似的躺着,沈倩担心沈念难做,便让他留了下来。 把闺女儿子都哄睡了,沈倩洗完澡,看着路过的姚信和,便开口问了起来:“姓李的今儿说的峰会是什么呀,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姚信和正拿了东西,准备去书房,听见她的话,便停下来,语气平淡地回答:“就是一个国内电器行业的峰会,我才刚刚接手姚家,得去一去。” 沈倩于是又问了:“那你怎么不让我去啊,我听李少阳的意思,明明可以带家属的!” 姚信和没想到沈倩反应这么大,便走过来坐下,低声解释到:“因为这个峰会的确没什么意思,你和他们那些人,很难聊得来,而且,你是公众人物,不应该随便出席这样的商业场合。” 沈倩却不同意,她拉着姚信和的手,小脸鼓了起来:“你别忽悠我,我知道,你就是怕我觉得无聊,怕我没话说对不对。你放心,我是你老婆,肯定不会给你丢脸,我从今天起,就算背也会背下几页装逼的话来,最主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咱两结婚这么久,就没有好好一块儿出席过一次活动,我不管,姚先生你西装革履往那儿一站,是人是鬼都爱看,我作为姚太太,好不容易才把你叼回窝的,可不得过去宣誓宣誓自己的主权!” 姚信和见她这样说,竟然也没再反对,想着自己这个小妻子居然知道吃醋了,低下头来,还很是短暂地笑了一笑。 他下了楼,去自己的书房办公,等十二点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沈倩还没睡呢,坐在床头被瞌睡搅和得云里雾里,眼睛紧紧闭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身边放了好几张纸,嘴里轻声嘀咕着:“凌天集团,白鹤科技,三二八…” 说着说着,又砸吧砸吧嘴,突然笑了起来:“嘿嘿,秦太太你也很漂亮。” 秦太太,顾名思义,程融国际秦总的太太。 秦总今年五十二岁,是这个峰会的领头人。 他前两年跟自己的糟糠之妻离了婚,迎娶的第二任太太是国内有名的女演员,长相艳丽,青春逼人,身材高调匀称,属于大众审美都比较追捧的类型。 沈倩刚才在网上查了查后天峰会的信息,看着秦总和自己太太的照片,一时手里的饼干就不怎么香甜了起来。 姚信和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女人之间的攀比,在他眼里,秦总的太太跟一根火柴棍儿没多少区别,于是挥手把床上的那些纸一股脑扔开。 沈倩被他惊醒了,抓着他的手喊:“诶,你把它们扔了做什么。” 姚信和把人直接扑在床上,抱进怀里,一动都不许她动,直到怀里的女人安静下来。 才低下头,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亲,说到:“你是人民艺术家,不该把心思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你想要峰会上有体面,你男人都给会亲自给你拿过来,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你站在那里不说话,他们也不敢怠慢你。” 沈倩听见姚信和话,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里那点虚荣的矫情像是被人看穿了似的,张嘴咬了一口姚信和的下巴,轻声说到:“姚先生,你再这么好,我可又要蹬鼻子上脸了啊。” 姚信和也跟着笑了一笑。 他此时的脸被隐藏在卧室的阴暗里,只有一层冷白的月光打下来,起伏的线条随着下颚的拉动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低下头,含住沈倩还想说话的嘴巴,将两人身体贴得越发紧密,好半天了,才拍拍她的脸上,用呼吸的声音说到:“我这个人平时这么无趣,也就只有在对姚太太好的时候,能讨你一点欢心。” 第二天早上。 沈倩不出所料地起晚了,昨儿晚上两人到后来有些刹不住车,手脚上阵来了一回,搞到后半夜来回的洗澡,等睡下时,都已经快一点半了。 姚信和早早去了公司。 沈念没遇着他,她一大清早就把丈夫李少阳赶了出去。 在外面散步了一圈回来,进门就看见沈倩的一儿一女在那玩得不亦乐乎。 沈念平时挺喜欢孩子的,笑脸盈盈地走过去,刚看清两人手里玩儿的东西,脸上表情立马一阵尴尬。 因为姚小糖这会儿正带着自家弟弟在那儿吹“气球。” 可那气球却压根不是真的气球,而是姚信和昨儿夜里忘在洗手间的安全套。 但小孩子不知道这些,姚小糖吹了老大一个,胖墩儿也不甘示弱,他们看见沈念了,还在那里笑嘻嘻地大笑:“三姨姨,我们的气球吹得好看吗,这个气球好香的!” 沈倩此时从楼上下来,也看见客厅的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沈念为了缓和气氛,连忙走过去,开解到:“这…孩子不懂事,你别怪他们…” 说完,她还下意识地又加了一句“你男人这尺寸,可真了不得啊。” 沈倩这下捂住自己的额头,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整个胸口只有满腔的后悔,后悔没有把姚信和那一袋子东西扔出去,后悔街上那么老长一根的鸡毛掸子她没有及时买回家。 更后悔,没有相信她爹早年的那句话,这孩子啊,要成才,就得从小打起。 第67章 于是,当天下午,姚信和从公司里回来,家里比以往安静了许多,姚小糖和胖墩儿一人一个角,像俩萝卜头似的坐在客厅里头看《动物世界》,姚小糖跟前还摆了一本思想记录手册,听见开门的声音,姐弟两纷纷抬起头来,以哀怨可怜的眼神望向自己这位严肃的父亲。 姚信和被这一大一小看得眉头皱起来,脱下衣服往屋里走,意识到家中的事情可能有些不简单。 沈倩这会儿还在琴房里给沈念弹唱着自己新专辑里的歌曲。 她这张专辑的前期工作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老姜和夏蓉也开始正式给她铺起了轨。 工作室里的赵姐着手考虑专辑包装的事,想着拉高格调,便提议从意大利请那位专门给音乐电影做封面的概念师“大卫”来做设计,但沈倩听了她的看法,思前想后却总觉得不怎么满意。 毕竟,她专辑里的歌曲大多是民谣类型,走的是中国少数民族的风格,国外的概念设计师专业水平是挺高,可万事总也得讲究一个兼容性,把那些被世人纷纷叫好的东西盲目往自己身上一套,甭管能得到多少人民群众的好评,沈倩自个儿反正觉得不大对劲。 于是她就考虑起了沈念。 沈念以前大学也给人做过海报宣传和IU设计图,只是她的个人风格过于明显,经常走的是中国水墨画和手绘水彩的调调,在一众洋气的软件拼接合成图里,显得有些寡淡。 后来,她大学毕业去了法国,在博物馆里工作,渐渐放下了手上画画的那些技艺。 可沈倩以前见过沈念的设计图纸,一直印象挺深刻,这次正巧遇上,琢磨一阵,便跟她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沈念听后满口答应,对于她这张专辑封面和内册的制作显得也十分有信心。 两人坐下来,聊了聊这一张专辑的大致概念,沈念心里有了个约莫的打算,然后开口,让沈倩上琴房,把专辑里还没完整做好的几首歌儿先自弹自唱一遍,她则是坐在旁边,一边听着定个基调,一边低头做起了笔记。 姚信和平时在沈倩工作的时候少有过来打扰。 如今,他在琴房外面听了一阵,也没有进去,等沈倩从里面出来拿水,两人迎面遇上,姚信和才轻咳一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沈倩乍一看见姚信和,眼睛亮晶晶的,高高兴兴地大喊:“姚哥你今天回来好早啊。” 说完,她又想到姚信和昨天夜里不干好事儿,把自己从头到脚磋磨了一遍不算,还把“私人用品”大摇大摆地留在浴室里,以至于今天自己丢了个大脸面,于是一时气急,脸上的欢喜又迅速收起来,“哼”上一声,下楼不搭理他了。 姚信和原本还沉浸在沈老师的美妙歌声之中,此时莫名得了一记白眼,不禁内心疑惑。 抬头看见从琴房走出来的沈念,点头示意,算作是个招呼。 沈念这会儿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早上那一茬实在过于尴尬,加上后来她跟沈倩聊天,得知她这男人身上还有四分之一的白种血统,一时惊叹,再想到人家那尺寸,即便自己这位妹夫长得再如何充满美感,她也是不敢再多看了。 姚信和于是只能去问杨妈。 好在杨妈是过来人了,直言不讳,平平稳稳的把早上的事情形容了一遍,最后还语重心长地加上一句,“太太现在怀着孕,你们不要闹得太过,要为孩子考虑,几个月的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姚信和难得脸上有了些羞愧,也没法为自己解释,只能咳嗽着点头,“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水杯以作缓解。 当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沈倩还是克制着自己不说话,姚信和见她这副模样,也束手无策,只能轻声跟她说起了明天峰会的事情。 沈倩这一下又突然来了兴趣,抓着姚信和的胳膊,脑袋往前一凑,突然“噗嗤”笑出声,告示着两人这一次短暂的冷战就此终结。 第二天两人早早地起来,沈倩换了身衣服,带着琳达和工作室的造型师一起上了车。 峰会在晋市举办,离北城倒是不远。 几个人到酒店之后,姚信和带着一行人下楼先吃早饭。 完了,和陈大泉一起走路去酒店后面的科博中心开会,中午也没回酒店,在那边场地里吃的,下午参加完演讲和企业博览才重新回了酒店。 沈倩白天也没闲着,在晋市溜达了一圈,吃了不少当地的好东西。 下午让造型师打扮了一番,五点多钟的时候,才跟回来换衣服的姚信和一起携手去了楼下的酒会大厅。 酒会不如沈倩过去参加过的那些商业酒会洋气豪华,因为有政府领导的参加,场所和格局都显得格外低调。 好在沈倩穿得衣服也挺简单,就一黑色小套裙,外面搭一方格披肩,脸上的妆容挺淡,因为怀着孩子,脚上也没踩大高根,但她和姚信和在这一群企业老总夫妻里头毕竟最为年轻,面容体态也出众,所以进去之后,立马得到了周遭一众问好的目光。 沈倩过去跟顾兰青还有几个堂哥参加过不少的酒会,此时往姚信和身边一站,很是悠闲自在,偶尔对着旁人笑上一笑,丝毫不显得拘束,甚至还给这一片严肃活泼的气氛之中点缀了一些青年人的朝气。 尤素清本来一直跟秘书在和身边的企业代表人说着话,这会儿见到沈倩了,立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 沈倩瞧见她了,也对着人喊了一声,“尤阿姨!” 尤素清年轻时受过沈家老爷子的恩惠,又跟沈倩大伯从一个系统里面出来,过年过节到沈家拜会,经常能见着沈倩这么个追着大堂哥满屋子跑的机灵鬼。 沈家没有人从商,平时跟尤素清也用不着避嫌,所以两家关系十分亲近。 如今,周围的人见沈倩往尤副部长那边走去,尤副部长平时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一个人,遇着这姚总太太了,不说笑意盈盈吧,起码眼神格外慈爱了许多,一时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姚信和没有跟过去,他进来之后就被通文电器和凌天集团的老总拉着说起了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有些沉默地听二人说着话,但架不住他长得好,姚氏又家大业大,所以这些个商界前辈,也都愿意与其攀谈交情、给他从中提点提点。 这里头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程融国际的秦总。 秦总也是跟着自己老婆来的,不过他的人缘极其一般,这会儿见到姚信和了,便拿了杯酒走过来,脸上带着笑,语气显得有那么一些不客气,“姚总真是年轻有为啊,据说你家老爷子刚刚带你几个月就放放心心的把整个姚家交给你了,可见,姚总身上一定有着不少过人之处。”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若有其事地看着那边和尤素清说话的沈倩。 面上表情搭配得很是恰当,周围人很难听不出他口中那所谓的“过人之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姚信和模样长得好,早些时候,这些大腹便便的“前辈”还只是笑着口头夸奖,心有感叹。 如今被秦和山这么看似隐晦、实则直白的一通说,加上那边沈倩跟尤素清格外熟稔的模样,身边的这群男人就开始在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猜测。 只是这些猜测上不了台面,大家至多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谁真像模像样地说出来。 也唯独秦和山这么个二傻子不怕,他们秦家跟姚家本来就有过节,他又是个嘴碎的家伙,加上现在姚家上位来的是姚信和这么个三十岁的小年轻,秦和山想着自己长了人家二十几岁,光凭借年纪也具有指桑骂槐的底气。 秦家跟姚家说起来,情况也十分类似,都属于海外华人资本回流的类型。 最早的时候,秦家一大家子人下了南洋去新加坡定居,中国这边改革开放初具规模之后,秦家当事人闻到国内巨大的商业市场,尝试几次得了甜头,又渐渐把资产转了回来。 秦和山说起来,已经算是秦家的第四代,他上面的伯伯叔叔不争气,总共只留下三个后辈,一个早死,一个不育,所以即便他能力平平无奇,却也依然安安稳稳地接下了秦家的产业。 秦姚两家这么些年的过节,姚家老爷子没有跟姚信和细说过,他只是评价秦和山,此子野心十足,身边也有能人,可本人道德品行实在一般,是万万不可深交的类型。 姚信和之前没和秦和山见过面,如今得了他这样若有所指的一句话,便把手里的酒杯往上举了一举,没有喝,也没有多做回应的意思。 秦和山见状不再自讨没趣,毕竟他们这些做企业的,到了这个位置,就算真在商场上有什么过节,也不至于像那些娱乐明星,撕破了脸面争个你死我活,大多数时候,都是维持着一个该有的体面,平时见着了,还能咬牙切齿地喊一句秦总,喊一声老弟,金钱利益的掩盖之下,一切虚伪都显得很是真心。 平萌萌作为秦和山二婚娶回来的女人,早年在娱乐圈儿里摸爬滚打过,如今虽然才刚刚二十八,眼神里却已经有了看破红尘的气质,她身高跟沈倩相仿,体重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米六五的人,才八十斤,从洗手间回来,勾着秦和山的胳膊往姚信和面前一站,把姚信和看得直皱眉头。 沈倩这会儿已经跟尤素清聊到了自己这个丈夫,见姚信和看过来,便连忙招手,一脸兴奋的把他喊到尤素清面前开口介绍起来。 尤素清这人是老一代党员,为人刚正不阿,严肃得很,唯有面对自己看得上的后辈时,才会表露出一些真心的鼓励与褒奖。 姚信和的华升科技她一早就了解过,如今见到本人,想到沈倩刚才在她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不禁越发心生好感,开口与他说话,显然很是用了一番心思。 秦和山作为这一次峰会的发起人,凭借秦家的资历,地位摆得挺高,此时被姚信和这么个后生白白抢了风光,一时心里气急,可脸上还是得维持着那一股“儒商”的笑容,手指捏得紧紧的。 他身旁的平萌萌心思还算活络,看出了自己丈夫的苦恼,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拿起身旁的酒杯,往沈倩那边走去。 沈倩把姚信和介绍给尤素清之后,没有再打扰他们聊正事,自己走到旁边的角落里,拿了桌上精致的苏式糕点吃起来。 平萌萌趁此机会站在她右手边上,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直到沈倩吃下第四块点心的时候,她的表情才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偏过头去,看见沈倩胸前那深不见底的一道沟,不禁一口郁气闷在喉咙里头,轻咳一声,歪头问到:“姚太太很喜欢吃糕点?” 沈倩一直知道自己身边站了人,可她昨天得过姚信和的话,没有多少主动攀谈的意思,此时听平萌萌说话,她才抬起头来,笑笑着回答:“是啊,这些糕点做得精致,看着就很有食欲。” 平萌萌于是脸上表情又僵硬了一点,感叹到:“姚太太可真是个实在人。” 沈倩没悟出她这话里头的味道,勾了勾嘴角,也跟着点头笑笑:“我平时一向比较爱吃,你是秦太太吧。” 平萌萌平时最喜欢被人唤作秦太太,此时得了沈倩这一声喊,立马挺了挺胸口,点头答是。 沈倩之前没见过平萌萌,对她的那些事迹倒是没少耳闻,觉得这么个年轻姑娘嫁给秦和山一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实属想不开,于是看向她那么细细一根胳膊,心里不禁隐隐有一些怜惜,忍不住递了个梅花糕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到:“秦太太,平时要多吃点儿啊,身体健康最重要。” 平萌萌还以为沈倩这是在嘲讽自己,于是冷了冷脸,眼神看过去:“姚太太倒是挺丰满。” 沈倩浑然没有听出人家口中的意思,还在那里不好意思地开玩笑:“你可别夸我了,咱两站一块儿,我估计有你两个大。” 秦和山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听见沈倩这一句话,闷着脑袋笑出了声。 沈倩回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问平萌萌,没想秦和山伸手就拿掉了平萌萌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皱眉说到:“你早上不是还在说节食吗,怎么又吃上了。” 沈倩站在原地瞠目结舌,觉得这秦和山简直不像是个正常人类。 于是,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也不好管人家两口子的私事儿,只能自己又塞了一个薄皮的小圆饼进嘴里。 秦和山在平萌萌身边站定,这会儿已经完整地看清楚了姚信和老婆的模样,一时神情复杂,只觉浑身难受。 他这人天生有些异于常人的喜欢瘦美人,特别是那种皮包骨头、弱柳扶风的,简直深得他意。 所以,此时你让他面对沈倩这么大一“只”的女人,秦和山往那一站,别提有多闹心,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想到前不久姚家跟自己发生的过节,一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得不到姚信和的回应,便索性对他老婆冷嘲热讽起来:“姚太太这么能吃,看来也挺好养活。说起来,我还真是挺羡慕有些男同志的啊,生下来就有福气,不光家里的事儿老婆安排得明明白白,事业上还能帮助牵线搭桥,就算长得难看了点儿,但男人嘛,关了灯不都一个样。自己长得好看啊,那就得狠点儿心,多加利用,不然你像我,找了个这么个不懂事的,光得凭着自己一手打拼。” 他这话说出来,可实在把人恶心得够呛。 沈倩好些日子没遇着过这么不着调的老头儿,刚想上前教育人,那头琳达就从外面一路小跑了进来,靠在她耳朵边上,神情很是严肃地说到:“Boss,您代言的那个奶粉出事儿了,现在网上都在骂,质检部门也介入了,可能过一会儿,会有记者去咱们的工作室采访。” 沈倩一听这话,想要教育秦和山的拳头立马放了下来,转身就准备往外面走。 没想秦和山这时候也不知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儿,眯了眯眼睛,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故意扬声问到:“哎姚太太您上哪儿去啊,这酒会还没完呢。” 沈倩在气头上的时候哪里能被人拉住,下意识甩开胳膊,往外一推。 没想秦和山平日里也是纵情声色惯了的主,身体虚得很,一个没站稳,往后摔下去,他自己不想表现得狼狈,便只能双手往前撑开维持平衡补救补救,只可惜动作一个没做好,“噗通”一声,就那么稳稳当当地跪在了沈倩面前。 气氛一时凝固。 在场的一群人也惊呆了。 沈倩率先回过神来,伸手从琳达的包里拿出一个原本准备给检查工作人员的红包,老老实实地放在秦和山的手里,眼神带着格外的慈爱,柔声说道:“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客气呐,我都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喏,拿了这个红包,二姨就提前祝你鸡年大吉吧。” 她这话说完,旁边的平萌萌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68章 秦和山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抬头往平萌萌那里瞪了一眼,神情别提有多凶狠。 沈倩过去为非作歹,此时怜花惜玉,也难免为美人感到一丝惋惜。 姚信和见状迈步走过来,见秦和山准备伸手拉住沈倩,连忙往前一挡,面无表情的把自己这位新晋“二侄子”从地上拉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带着沈倩去了门口,把她交给司机老梁,开口招来林秘书,让他们一起先回北城去。 当天晚上,在回北城的路上,网上关于沈倩代言的那一款进口儿童奶粉致死的新闻就开始急速发酵起来。 与此同时,几家参加了今天峰会的媒体,也在自家页面上发表了沈倩下午在晋市参加酒会的照片。 一时间,各家媒体下面的评论可谓群魔乱舞,聚集了各方势力。这个点评点评沈倩身上戴的首饰,那个比对比对她身上的衣裙鞋子,最后,连她平时手上戴的机械表也没放过,并罪合一,总结陈词——此女身上行头价值不菲,却是一件国货也没有,可谓吃了人民群众的血馒头,铺张浪费,骄奢淫逸,乃是典型资本家的走狗! 可他们偏偏还不单单针对这一件事。 在不良媒体将沈倩翻来覆去的批判完毕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浑水摸鱼的舆论风向又开始重新调转,调查到沈倩代言的这一款进口奶粉母公司乃是英国白氏。 而英国白氏也不是别人,正是这拉着民族企业大旗一路备受好评的“华升科技”老总姚信和的母家。 这一下,舆论再次爆发,各种阴谋论轮番上演。 人民群众的猜测,随着想象力一路狂奔,从国外企业迫害中国婴幼儿的企图,到中国所谓民族企业的初衷到底有几分真。 这里面当然也少不了一些故意引起话题的带头人,大约是得了不少好处,满腔义愤,文采飞扬,情绪煽动得十分恰到好处。 以至于一时间,华升科技过去做出的许多成绩都被大肆推翻,仿佛,一个企业这么多年来,无数科研人员共同努力的成果也因为一面阴谋的大旗,一朝成为了空谈。 沈倩当天晚上接受了一家正规媒体的采访,在工作室里待到很晚。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白迎蕊回来了。 白迎蕊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南美各国辗转,如今一看,整个人的肤色深黑了许多,五官虽然依旧高挺,却少了一些以往的冷漠疏离。 她这次回来,说到底,也是为了白氏奶粉的事情。 作为姚信和手里股份的赠与方,白迎蕊在得知事情的第一时间,就决定将股份进行切割。 沈倩把人请进屋里坐下,又让杨妈给白迎蕊带来的律师也沏了一杯茶,轻声说到:“妈,现在食品安全检查组那边还没有出结果,咱们这边先不要乱了阵脚。” 说完,她又把姚信和早上让陈大泉送来的文件拿了出来,指给她看:“按照白氏那边的自检结果来看,所有的标准都是达标的,如果这一次新闻是有人故意为之,单纯的切割股份,可能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说完,她又看了看琳达,叹起气来:“而且,我们这次也查到了后面几家煽风点火的媒体,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白迎蕊过去是做生物的,待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面对商场上的事情,向来了解不多,所以此时她得了沈倩的话,坐在原地,也只能眉头紧皱,神情郁郁。 好在沈倩还算得上冷静。 当天下午,检查组的检测结果出炉—— 受检奶粉污染程度严重超标,不仅产品内部出现大量大肠杆菌,还同时检查出了超过三种的致癌物质。 消息一出,网路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白氏中国的负责人在一声讨之中,也开始为自己发声,质疑受检奶粉的真实性。 毕竟,对于一款高端品牌的进口奶粉来说,它可能会因为国际标准的不同,在生物素、左旋肉碱这样的数据上有所欠缺,但是大肠杆菌和致癌物质这样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而与此同时,国家专家组的人员也同样发出了类似的疑问。 因为如果这一款奶粉真的如同检测出来的结果一样,污染程度如此之高,那么当时,中国政府就根本不会同意将其引入销售。 一时间,双方舆论僵持不下。 姚信和回到北城,跟白氏负责人见了一面,得到的结果依然不太怎么乐观。 白氏负责人告诉他,这一次“问题奶粉”的结果其实已经显而易见——有人在销售或是检查的某一环中刻意做了处理,以至于结果十分具有偏向性,但因为事件背后涉及的势力过于复杂庞大,安全组并不会过于深究,而是坚持维持现有的检查结果。 那么也就意味着,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唯一折中的处理方式,只有让代言人沈倩出来跟白氏中国一起开发布会道歉,并且,让白氏母公司以“偶然产生”的生厂事故理由将此事件认下,之后大幅改换品牌标准,等时间长了,再将此事慢慢掩盖过去。 但姚信和显然不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 因为在他这里,沈倩的名声比白氏集团重要多了,如果这一次她真的为这件事情道了歉,那么以后,无论多少年,无论人们有没有将这件事情忘记,她作为一个公众人物,都会永远背上了一个负面的社会新闻阴影。 于是,姚信和没有答应负责人的要求,甚至让姚氏公关经理出面,拒绝起了白氏提出来的各方要求。 双方硬坳着僵持不下,直到第二个星期,事情才终于出现了转机。 事情的转机源于沈和平的回归。 沈和平过去不太喜欢管理家中庶务,但他本人遵循洁身自好的原则,对于自己妻女的名声一向珍惜得厉害。 如今得知沈倩身处民事丑闻之中,他二话不说,立马请了假从部队过来,联系到自己以前的老战友,如今在海关总署任职的老杨。 两人坐在一起,一阵深谈。 第二个星期,事情便有了新的突破——原来,当初那几罐所谓的白氏进口奶粉,并不是正规渠道进来的正品白氏奶粉,而是由国内生产、经由瀚海市“保税区”进行贴牌、拿到入境许可之后伪装出来的假货奶粉。 一罐奶粉在海关入境物品之中虽然微不足道,可是这个产品伪装的路径一旦公开撕开了口子,那么瀚海市海关有关此事牵扯到的人员势力可谓巨大。 但沈和平和老杨不管他们,两人身份压了好几级,直接死扛着不撒手,追根究底,最后,硬是活活把瀚海市的两个大老虎头给咬了下来。 消息一出,老百姓这边可谓大快人心。 可沈和平不是老百姓,他是部队领导,所以,他受了批评。 部队跟政府这些年一直实行的是双向拥护、独立管理的政策,如今沈和平越界掺和了他们那边的事,虽说有功,可到底还是坏了规矩,于是顶头上司的批评劈头盖脸打下来,说完,凌老一个没忍住,还在自己这个接班人的屁股上使劲踹了一脚。 沈和平高高兴兴收下,咧嘴一乐,还是那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他如今已经还了自己闺女清白,别人怎么想,上司要怎么踹自己屁股,他都没意见。 沈倩得知得知沈和平回到北城,特地带着胖墩去了家属大院里。 知道沈和平估计没少挨她凌伯伯的打,又半路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药,和几双自己织的袜子手套。 进门的时候,沈和平正在那儿对着沈行检的考试卷子破口大骂。 沈和平以前虽然早早当了兵,可他那会儿也是正儿八经高材生出身,要不是身体素质实在适合陆战部队,海空信息科本来都是抢着要他的。 这会儿,他这么敞亮一人,儿子考了六十八,满分还是一百五,要不是父子两长一个鸟样,沈和平觉得自己真维持不了这一段脆弱的父子亲情。 沈倩抱着胖墩儿走过去,赶紧把沈行检从她爹的虎口里头救出来,眼神示意他赶紧进屋。 沈行检于是连忙捂住屁股回了卧室。 沈和平见着闺女和外孙来了,轻咳一声,面色缓和不少,伸手接过胖墩儿,放在手里掂了掂,低头在人脸上“吧唧”一口。 他也不在意外孙受不受得了自个儿的口水,让阿姨把沈倩带过来的东西拿去厨房,看着她的肚子,便有些诧异地问到:“又怀上了?” 沈倩脸上一红,点头“嗯”了一声。 沈和平于是张嘴一乐呵,下意识掏口袋里的烟,想了想又立马把手收了回去,把胖墩儿放下来,让他站给自己看,一边扶着他胖嘟嘟的胳膊,一边说到:“行,这次你那男人硬扛着没让你出面道歉,我算是对这小子有了点儿改观,你两这日子要是能过下去,那就好好过,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少去想。” 沈倩在沈和平面前坐下来,看了看她这个爹,低头回答:“我知道的,爸,这一次的事儿,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 沈和平在部队里,刀子往身上扎都忍得住,但被自己闺女这么正儿八经道谢他却是有些受不了了,“啧”上一声打断她的话,把胖墩儿放下来,自己剥了个橘子给沈倩递过去:“你跟我说什么谢,你是我闺女,当爹的护儿那是天经地义,少拿那些文绉绉的酸话寒碜我。” 沈倩笑着放了一块橘子进嘴里,酸酸甜甜还挺好吃,想了想,突然问道:“爸,其实,前年我妈那事儿也是您帮着弄的吧。” 顾兰青前年回中国开演奏会,在后台得罪了一个高官的老婆,后来演奏会受阻,可又跟人家演出公司签了合约,耽误不得,顾兰青一时苦恼得厉害,好在一个星期之后,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的,轻轻巧巧自个儿就给揭过去了。 这件事情其实的确是沈和平让人干的,但他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当,毕竟,他这些年在部队里头待惯了,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总是觉得自己一个糙老爷们儿时常盯着老婆琢磨忒没有面子,所以经常做了什么事儿,他能故意不让你知道,你要真心实意的跟他道谢,他老脸一红,还要跟你翻脸。 这会儿,沈倩这样的话说出来,沈和平手里动作一顿,眼睛果然瞪了起来:“别跟你妈说啊。” 沈倩都被她爹给逗乐了,指了指桌上的核桃,问他:“为什么啊?” 沈和平又看她一眼:“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跟我妈说啊。您不想让她知道您其实还挺关心她的?” 沈和平咂了咂嘴,觉得没意思:“我要她知道我关心她做什么。” 沈倩心里的白眼一翻,想着,她爹可真是活该只能跟他那帮子兄弟待在一起,不然,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大老粗啊。 于是,她起身走过去,把地上的胖墩儿扶起来,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轻声说到:“爸,当年你俩喝醉的那瓶酒…其实是奶奶让小姨给你们弄的。” 沈和平坐在原地,压根没想到沈倩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在他看来,父母就是父母,有什么事,也只能两口子关起门来说,不能跟儿女们商量,不然,这样就丢了为人父母的脸面,于是挥一挥手,显然不愿意再提:“这事儿你个小孩子管来做什么,大人的恩怨,跟你们没关系。” 沈倩轻叹一声,无奈地回答:“爸,我现在都快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还小孩儿呐。” 沈和平“嘿”了一声,闷声乐和,“你就算是十个孩子的妈,那也是我闺女,怎么的,你还想翻天呐。” 沈倩于是又被他逗乐了,叹着气说到:“爸,我说真的,不管您跟我妈以后怎么样,在不在一块儿,至少有些话您得说出来,夫妻之间,最重要是沟通,不是您这样,一门心思觉得自个儿是个大老爷们儿,等出了事儿又想着来弥补。” 沈和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继续把核桃放嘴里一咬,放在手里,低声说到:“说了之后又怎么样?该犯的错已经犯了,我现在走到这个位置上,更不可能像其他男人似的天天陪在你妈身边赔罪,我这次回部队,一走又得是大半年,你妈要是能打心眼儿里不惦记我,其实也挺好。” 沈倩看着她爹低头说话的样子,鼻子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酸了起来,她吸一吸鼻子,轻声问到:“那您后悔过吗?” 沈和平没怎么听清,把手里剥好的核桃给她递过去,“啊?”了一声问她:“后悔啥?” 沈倩把她爹剥的核桃肉放进嘴里,小声嘀咕:“后悔…生了我和我弟啊。要是当年,没有我俩,您老老实实追求我妈,你两可能就不一样,我知道,我妈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不能接受你两感情的不纯粹。” 沈和平哪里弄得清这些姑娘的心思,把手在裤子上大大咧咧地擦了一擦,“啧”上一声,没好气的回答:“你个丫头片子怎么回事儿,你爹我这辈子最值当的事儿,就是有你们姐弟俩,就因为你俩,我就算出任务嗝屁了也从来没在怕的!” 沈倩连忙抬起头来打断:“爸你干嘛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沈和平“嗐”了一声,浑不在意:“这算什么不吉利的话,当兵的人还能怕死吗。圆圆,我告诉你,我啊,比谁都想当爹,也比谁都能享受当爹的乐趣。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爹我这条命是国家的,但你俩的命,是你爹我给的。所以,你两就是我在这世界上,属于自个儿的那条命,是我留在这世界上的那条根,我后悔啥都不会后悔有了你们。” 沈倩知道她爹这人向来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来,只是这会儿,她就像是喝下了一大杯酸涩甜腻的果汁似的,坐在原地,悄悄红了眼睛,坐立不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沈和平又剥了一把核桃放她手里,她才垂着脑袋,故作抱怨地轻声骂了一句:“行了,你自己也吃啊,我都吃不下了。” 沈和平压根没搭理她,还在那里高高兴兴地剥,嘴里说着:“行了,在你男人面前装装还成,我还不知道你的食量,多吃点,你这脑瓜子不聪明,可不能让我外孙遗传了。哎,我看这胖墩儿也忒懒了点,这可不行啊,孩子从小就得锻炼,都一岁多的人了,怎么还能搁那儿趴着呢,让他好好站着。” 沈和平下午就得赶回部队,所以沈倩也没能跟他多聊。 他把沈行检从头到脚教育了一顿,然后抱着胖墩儿使劲又亲了两嘴,听见楼下的车鸣,便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地下了楼去。 沈倩跟在他后头,把胳膊伸进车窗里,递了两双袜子一个手套过去,都是她原本在家里没事时织了准备送给姚信和的。 沈和平瞧见自己手里的东西,老脸笑开了花,皱纹都差点没挤在一起,嚷嚷着:“圆圆这你亲手做的?给我的啊?” 沈倩点点头,“嗯”了一声,回答:“过年的时候,我再给您做点儿。” 沈和平这一下更开心了,对着自己的司机大喊:“看见没有,这我闺女给我做的,你丫没有吧。” 沈倩站在车子的尾气里,望着她爹远去的方向没有说话,好半天了,直到后面跟上来的沈行检在自己后背上拍了一掌,她才回过神来。 沈行检手里还拿着沈倩刚才吃剩下的核桃,一脸不高兴,“你干嘛给他送东西啊,他又不经常回来看咱们。” 沈倩伸手捏了一把自己弟弟的脸,还挺滑嫩,咬牙切齿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丫考六十八分的家伙,还敢吃我的核桃?” 沈行检望着自己光溜溜的手掌,心想,这家里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全来欺负自己,想来等他以后结了婚,可得把这仇给好好报一报。 好在沈行检此时尚且不知道男人结婚之后的生活浑然不似想象中那样,不但要受欺负,甚至祖宗也跟着成倍增长,不然得知真相的他,可能真的很难坚持这积极向上的生活热情。 当天晚上,沈倩虽然生气,却还是把沈行检接去了自己家里吃饭。 顾兰青此时正好从德国赶了过来,得知事情已经解决,不禁松一口气。 沈倩靠在沙发上头,一边拆礼物,一边开她的玩笑:“顾老师,您可是来晚了一步啊,您要稍微早来那么一丢丢,说不定还能吃到沈参谋长的老豆腐,哎,你别说,我爹如今虽然成了老腊肉吧,但那气质还真挺特别,打远处一看,格外像一朵风中飘零的老白菜花儿。” 顾兰青走过去,捏住她脸上的肉,冷声哼哼道:“好啊沈圆圆,你现在胆大包天,连你爹妈的玩笑也敢开了,我看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沈倩有恃无恐,连忙挺起自己的肚皮,大摇大摆道:“你打,你使劲儿打,您要是不怕伤着你外孙,您就牟足了劲地打!” 顾兰青这一下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得到那头沈行检一个肯定的眼神,立马四处低头找起了东西。 沈倩有些纳闷,开口问到:“妈您找什么呐?” 顾兰青冷笑一声,回答:“找扫把呢。我就知道你男人控制不住,我才刚离开多久他就敢让你又怀了,等下回来,你看我不打死他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色痞!你别笑,等收拾完他,我还得再来收拾你!” 沈倩知道顾兰青在气头上,也没敢对着干,赶紧抱着一袋子零食去了后院,想让顾老师眼不见为净。 于是下午六点多钟,姚信和跟白迎蕊从公司里回来,沈倩没在屋里。 到吃饭的点了,姚信和打电话也没人接,去后院看了一圈,才冷不丁的在自家房顶上瞧见了正在那里望着夕阳感叹的沈圆圆女士。 沈倩自己保暖措施倒是做的挺好,身上还盖了个小毛绒毯子,蹲在屋顶上头,唉声叹气:“哎,现在这年头,总有个别没有责任心的家长,教育孩子三天打鱼两天筛网,不光夫妻关系散漫,还成天想着抱外孙,抱了外孙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不知道爱的教育。说好的要把你揍服帖了,可现在眼看都一个多小时了还不开揍,一点儿诚信也没有,也就是我,能在房顶上等这么久,要换其他小朋友…” 姚信和顺着梯子上去,在自己妻子身边坐下来,低笑着问:“要是其他小朋友怎么样?” 沈倩咧嘴一乐,回答:“要是其他小朋友,早就被不怀好意的叔叔叼走了。” 姚信和于是点一点头,侧过脸去,露出脖子上一条红色的痕迹,还真被顾兰青给打了。 他倒是看着一点儿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亲了亲沈倩的耳朵,胳膊揽住她圆润起来的腰侧,手指在上面摩挲,直言不讳道:“虽然叔叔不怀好意,但叔叔从来只对一个小朋友不怀好意。” 沈倩于是也跟着笑起来,手指拉着姚信和的胳膊,歪着脑袋呸他:“顾老师说的果然没有错,被打了还不吃记性,男同志们色欲熏心起来,可真不需要人性。” 说完,她还迅速抬起头来,在姚信和的嘴上亲了一口,完了装出风流纨绔的样子,舔舔自己的嘴唇,无比感叹道:“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叔叔老点儿就老点儿吧,好歹是块肉呐,嗝。” 第69章 两人从屋顶上面下来,白迎蕊和顾兰青早就已经在餐厅里吃上了,她俩也不爱管这不省心的小两口,自顾自的给孩子们夹菜。 白迎蕊知道姚小糖喜甜,给她夹的都是菠萝咕噜肉里的菠萝丁;顾兰青则是低着脑袋,给沈行检剥基围虾。 沈倩洗了手坐过去,语气酸溜溜的,“妈,他一考六十八的人,您给他剥什么虾啊。” 沈行检原本吃得好好的,这会儿突然得了沈倩一句怼,立马眼睛往姚小糖那头看了一眼,艰难维持着自己小舅舅的姿态,见人家压根没搭理自己,不禁松一口气,然后对着沈倩挤眉弄眼,让她少说两句。 哪知道顾兰青叹一口气,还在那里自责上了:“哎,你们姐弟两数学不好这事儿其实随我,真的,我当年数学考过五十七,满分一百五,还有五分是因为写对了名字。” 沈倩捂住自己的老脸,哭笑不得起来:“那您就甭跟这儿高高兴兴地说了,您瞧瞧您女婿这一家子,儿子工科高材生,亲妈生物女博士,咱娘仨一上学时候的数学困难户,往这儿一站,多不和谐呐。” 姚信和闷笑一声,给她递过去一瓶奶,不惜揭露自己的短处:“我上学时语文常年不及格。” 姚小糖也点头答道:“我证明,爷爷说了,爸爸的语文班主任当年因为他,更年期提前了好几年。” 顾兰青一时语塞,像是也意识到这一点。 为维持自己女儿在家中伟大的形象,只能重新咳嗽一声,点头说到:“这有点可惜呐。我当年语文其实还挺好的,作文常年满分儿,如果没有从事音乐,我可能会成为一个诗人吧。” 沈倩龇着牙一乐,也忍不住附和:“这我可就遗传着了。妈,您不知道,之前我给我家糖写作文,老师把我那文笔一阵好夸,可了不得。” 沈行检找着话题,于是立马严肃起来:“姚小糖,你怎么回事,怎么还让家长代写作业呢,这多不好。” 姚小糖也抬起头来,嘴里还塞着没嚼完的咕噜肉,往下吞了一口,开口说到:“因为小学二年纪的语文太没有挑战性,我现在已经在学初中的课程,而且小舅舅,您考六十八分的人,为什么要来和我们聊学习。” 沈行检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这丫头噎死过去。 于是,一顿饭吃得和气融融,除了刚刚考得六十八分又丢失了“舅舅”颜面的沈行检同志。 饭后沈倩带着姚小糖和沈行检去遛大胖。 半路上,遇着了刚刚跟母亲从外面吃了饭回来的蕉蕉。 蕉蕉这小丫头从去年开始,已经没有再和姚小糖参加课外的武术班。 她这两年慢慢抽条长大了,原本年纪就比姚小糖大两岁,这学期上了初一,更是成熟不少,如今走在外面,俨然是个正经小姑娘的模样。 沈行检以前不懂事,想着收养人家,但他那会儿也是听蕉蕉哭诉了自己父母的婚姻不幸,联想到自己,心有怜悯,加上姚小糖把他当成个大人,他就总想着做一点儿大人才能做的事情证明自己。 可如今,大家都懂事了不少,加上蕉蕉也不再是以前那么个小不点的样子,往那一站,便也知道了男女避嫌的道理。 但蕉蕉显然还是对沈行检挺亲近的,见他们在外面遛狗,便脱下书包递给母亲,小跑过来,跟在他们身边,一边和姚小糖说话,一边拿眼睛偷偷地看旁边的沈行检。 沈倩一开始也没注意,蕉蕉和姚小糖有些日子没见,她还高高兴兴邀请人家去家里玩儿。 直到几个孩子到了家,沈倩给他们切了一盘水果上去,路过阳台的时候,看见蕉蕉在那儿偷偷掐自己的胳膊,她才停下脚步,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回到楼下客厅,姚信和见着她的样子,便走过去,沉声说到:“怎么了?是不是不习惯那些人?” 沈倩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问:“那些人?” 姚信和见她提的不是这事儿,倒也不意外,干脆自己先说了,“这次瀚海海关下去的那个副局长,还有省委副秘书长,说起来,都是谈家老二跟乔家那边的关系。” 沈倩坐下来,给他插了一块苹果进嘴里,点头答到:“这事儿我知道,我爸跟我说了。” 姚信和于是举着她的手,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又告诉她:“不过你爸应该没告诉你,那个副局长的儿媳妇是加拿大华人,之前还跟陆曼有过交情。” 沈倩好些日子没有听见陆曼的名字,此时猛地一听,恍如隔世,低头又插了一块火龙果自己吃了,说到:“所以,你觉得,这些事儿跟陆曼那个前夫也有关系?” 姚信和摇头答道:“这个暂时不清楚,有些东西涉及太深,我的人暂时还没调查出来。不过,我已经给你们都安排了安保,以后你出门的时候,他们基本都会跟着。” 沈倩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你说的‘人’是这个意思啊?你不说,我都压根没感觉到呐。” 姚信和于是低头笑了笑,把她剩下的半块火龙果抢来吃了:“他们都是这一行的专业人员,如果时时刻刻需要影响到雇主的生活,怕就不值这个价钱了。” 沈倩其实早就应该配上安保,她现如今名声大了许多,网上的几次事件,虽然起因都不怎么好,但结局都还挺圆满,跟写剧本儿似的逢凶化吉,不光原来的老粉丝固化成了真爱,一批新的粉丝也源源不断的吸纳进来,加上沈倩本人就是资本,也无所谓什么资源竞争,就连路人也对她印象不错。 可她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所以就一直压根没让姚信和安排。 如今,姚信和见她没反对,想到她刚才的神情,便又问了一句:“那你刚才在愁什么?” 沈倩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楼梯,靠在他身边,低声道:“是蕉蕉啊。” “蕉蕉?什么蕉蕉?” “嗐,就是经常来咱家跟闺女一起写作业那丫头,人家的名字你怎么还没记住呐。” 姚信和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一向不放在心上,就像脑子里有一个可以随时清除记忆的存储片似的,即写即擦,相当方便快捷。 此时他得了沈倩一句话,也不反驳,只是挑了挑眉毛,问到:“所以呢。” 沈倩撇着嘴巴叹气:“我刚才见她在自己手上掐印子。你记得不,老早之前,沈行检说想收养她,我问他为什么,他就告诉我,蕉蕉说,自己的父母对她不好,两人忙着离婚又都不管她,经常连东西也吃不饱。” 姚信和“嗯”了一声没什么问话的意思。 沈倩于是又说:“但后来我去打听了,蕉蕉的爹妈虽然感情一般,但对她还挺好的,她之前身体之所以会那么瘦,是因为小时候得过病,她父母花了大百万给她治好的。那会儿,我也没多想,只觉得,这姑娘可能是小时候吃了苦,性子有点成熟。但现在你看,她跟沈行检都这么大了,不知道避嫌,还故意掐自己的胳膊…哎,你说,我爹那么粗糙一人,遇着我妈了就死心塌地的,沈行检要是替了他的脾气,这可怎么办呐。” 姚信和梳理完沈倩的话,觉得并不担心:“你弟虽然考六十八分,但人品还算不错,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沈倩“噗嗤”一声笑了,往姚信和胸口上一拍,骂道:“行了啊,六十八那是我喊的,你个当姐夫的怎么还喊上了。你这曾经的学霸,难道不应该好好鼓励鼓励人家吗!” 姚信和抓着她的拳头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点头答道:“嗯,应该鼓励,沈老师说什么都对。” 姚小糖跟蕉蕉在房间里面学习,浑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沈行检躺在旁边的小沙发里看漫画,偶尔凑过去,站在姚小糖背后看一眼她本子上的东西。 他这会儿已经上了高一,就算成绩不佳,但也比姚小糖这个萝卜头要强,所以时不时地走来晃去,就想让姚小糖开口问他一两个问题,可姚小糖写起题目来有如老僧坐定,被沈行检晃得烦了,还皱着眉头喊到:“小舅舅,我们都遛了那么久的狗了,您怎么还精力这么旺盛啊。” 沈行检见姚小糖看向自己,连忙把腰给站直了,一脸严肃道:“我是担心你学习跟不上,你看你的头,是人家蕉蕉的两个大,全身的营养都到脑袋里了,这简直不健康。” 姚小糖以前对自己这个小舅舅那可是十分尊敬赞美的。 可后来,沈行检渐渐露出自己的本性,又笨又烦又粘人,她慢慢的也就开始有些嫌弃起来。 但沈行检毕竟是沈倩的亲弟弟,姚小糖爱屋及乌,总还是保持一点最后的体面形象,于是叹一口气,姚小糖只能发出了郁郁的呐喊:“但是,像你这样不学习也不能保证就完全健康呀。” 沈行检语气一梗,坐下来,掐着她的脸喊:“什么叫完全不学习,我都高一了,不学习我能上高中吗!还有,什么你不你的,叫小舅舅!” 姚小糖于是鼓了鼓嘴巴,乖乖地改了口:“好嘛,小舅舅,但是像你这样考六十八也不能保证就完全健康呀。” 沈行检原本白嫩的小脸终于挂不住了,他觉得,姚家人果然跟自己不对付。 亲姐姐被姓姚的撬走也就算了,如今自个儿这么大个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姑娘们嘴里的花样美少年,到了姚小糖嘴里,屁都没有,光剩下个考六十八分儿的! 偏偏他还压根没法反驳,因为姚小糖完美遗传了她亲爹的智商,才九岁多的人,就已经把小学课程全部自学完毕,如今,就连学校里的老师也开始劝着沈倩,让她明年把孩子送去公立学校的精英少年班去。 沈行检于是神情郁郁地起身,从姚小糖的房间里退出来,刚转了个身,就见蕉蕉也跟了出来。 小姑娘如今个头还不高,才刚刚到沈行检的胸下面,伸手拉住沈行检的衣袖,声音说的很是小心翼翼:“小舅舅你别伤心,糖糖只是学习的时候不喜欢被外人打扰。” 沈行检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收回自己的衣服袖子,有些尴尬地回答:“我知道,你进去学习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没想到,他刚才收回的动作有点大,蕉蕉被甩得“嘶”了一声。 沈行检有些纳闷地看过去,看见她胳膊上的一点乌青,皱着眉毛问:“你这是怎么了?” 蕉蕉低着脑袋,说话带了点鼻音:“没事,我妈又打我了。” 沈行检“啧”上一声,神情也变得有些愁闷。 他低声跟蕉蕉道了句歉,下楼往后面的院子里走,本想像个大人似的拿几瓶啤酒好好忧郁忧郁,没想到陈大泉跟姚信和也在那儿站着呢。 陈大泉原本是在跟姚信和说一些国安局那边传来的话,这会儿瞧见沈行检了,吓了一跳,连忙收起手里的东西,为了伪装,还抓住地上的洒水器,“嗖”的一下打开水阀,装模作样的浇起草来。 姚信和看了沈行检一眼,没有说话。 沈行检倒是没瞧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轻声念叨着:“嚯,您这装备够专业的啊。” 陈大泉看了一眼手里的洒水机,兴致勃勃,口里也跟着没谱儿起来:“那是,这可是你姐夫大学那会儿花重金买来的。” 沈行检点头感叹:“嘿,那历史是挺悠久,估计苏联都还没解体呢。” 陈大泉嘴巴一撇,心想,这小孩儿不愧是沈倩的弟弟,两人这一张嘴啊,立马知道来自同一对儿爹妈:“苏联解没解体我不知道,但他们冲水的玩意儿都不如我手里这个。” 沈行检又点了点头,问到:“那您这环冲速是怎么算的呐,有保险阀门吗?” 沈行检平时不爱学习,但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兴趣十足。 他小时候想当大侠,后来大了一些想当明星,再后来要做警察,得知他姐夫不吃人,又想着去当火警,反正心血来潮,理想一阵一换的。 陈大泉听他这么问,有些接不上嘴了,看那头姚信和一眼,见人家压根没准备搭腔,便索性信口开河道:“零…零点儿二五升吧?” 沈行检“嚯”了一声感叹:“那不行啊,这都不如我喝两瓶燕京来的快。” 陈大泉一见这小伙儿还喝啤酒,一时来了兴趣,笑道:“燕京不行,起码得是雪花,绿牌儿不冰的那种。” 沈行检于是也跟着乐,“您要不怕娘,福佳也行。” 陈大泉得逢知音,不禁拍手叫好:“嘿,这个行,这个行,水多、味儿重、还滋得远!” 沈行检于是兴致来了,便干脆把怀里的三罐啤酒,给身边两人挨个发了。 姚信和平时虽然不爱喝酒,但滋水他倒是没少玩过。 接下沈行检递过来的啤酒,单手打开,放在嘴里漱一漱口,没一会儿就滋了出去。 陈大泉和沈行检站在旁边也不甘落后。 一时间,院子里三个一米八往上的大小男人就那么站在原地,比起了滋水儿的长度,挨个往外比划,最后赢了的那个,就像当了人家大爷似的,别提有多高兴。 沈倩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院子里这三人莫名其妙的行为,站在那里,挑着眉毛喊到:“你们仨在那干什么呢?” 陈大泉和沈行检身上一僵,没想被抓住了个正着。 姚信和倒是平静极了,脸色不动如山,率先回过头来,皱起眉来,还指着身边两人,厚颜无耻道:“陈大泉在怂恿沈行检喝酒,这事儿你得管管。” 陈大泉和沈行检二人大惊失色,纷纷在心里呐喊: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完了,他们还没法儿开口解释,只能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流了一把辛酸泪,想着,这些已婚的男同志们啊,可真他妈太虚伪了。 第70章 当天晚上,三个大老爷们儿挨个打扫了一遍后院的卫生,姚信和作为揭发者,同样也没能逃过正义的制裁,被自家聪慧的妻子一眼看出,在刚才那一个不要脸的集体滋水事件当中,他也有所参与。 蕉蕉见沈行检离开,没有再上来的迹象,坐了一会儿便没有再多待,八点多的时间就跟沈倩道了别。 姚小糖把她送出门去,回头又开始做起了另外一套数学题。 沈行检在楼下勾着腰拖了大半个小时的地,如今上楼一身臭烘烘的,见到姚小糖干干净净端坐房间里,脸上还洋溢着遨游知识海洋的高尚笑容,一个没忍住,就坐了过去,张嘴没好气地问到:“蕉蕉回去了啊?” 姚小糖被打断思路,有些不开心,皱眉回答,头也没有抬:“嗯,回去啦,小舅舅你以后要好好对蕉蕉呀,她说她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下个学期就考到你学校里去。” 沈行检被吓得浑身一个机灵,粗着声音大喊:“靠,她来我学校干嘛,吃饱了撑的。” 沈行检本身长相像顾兰青多一些,精致秀气,虽然身材个头儿替了沈和平,才十六岁多的人,就一米八三了,可如今这么粗糙的一句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还是很不和谐。 姚小糖于是叹一口气,又拿出对付胖墩儿时的语重心长,很是操心地说到:“小舅舅,你不要不好意思,婚姻改变命运,蕉蕉努力学习,也是为了你好,你两取长补短,以后,你娶其他老婆也得按照这个标准来。” 沈行检坐在原地目瞪口呆,一脸茫然地问她:“姚小糖,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可怕思想,你不知道在咱们国家,婚姻是一夫一妻制吗,你见你爹这么有钱又有脸,他娶了第二个老婆吗?” 姚小糖“噌”的一下抬起头来,像是幡然醒悟一般,掏出自己压箱底的本子,也不说话,好半天了,才开始望着上面的名字垂泪,脸上别提有多忧郁。 沈行检见状也觉得好奇,凑着脑袋过去看了一眼,好嘛,十几个人名,后头写着一串儿人家的生日、爱好和优势长处,为了公平起见,还格外严谨地排了编号,从大到小,谁也没落下。 从屋子里出来,沈行检被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把姚小糖脑中危险的思想告诉了沈倩。 沈倩也很是吃惊,连夜跟姚小糖开解思想,母女两难得地话了话家常。 姚小糖坐在床上,精神看着很是不济,垂头说话的样子实在可怜。 沈倩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口劝解到:“这些小妹妹虽然不能嫁到咱们家里来,但糖糖依然可以做她们的小姐姐啊,妈妈知道,糖糖是最有爱心的小丫头了。” 姚小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情绪依然不高,整个人往枕头上一埋,痛苦抽泣:“这些妹妹,每一个我都送了好大好大的礼,弟弟要是不能跟她们结婚,那我可真是亏大发了。” 沈倩这会儿低着脑袋“噗嗤”一声,终于被姚小糖的话给逗乐了。 回到卧室里,脸上还一个劲地挂着忍俊不禁的笑脸。 姚信和明天早上有会,今儿得早睡,提前上了床,见沈倩这个模样,便开口问她:“怎么这么开心。” 沈倩凑过去,伸手一边给他按摩胳膊,一边跟他提今天晚上跟姚小糖“聊天”的事情。 姚信和“嗯”了两声,没觉得有多严重。 沈倩心有感叹,便凑了过去,不怀好意地问到:“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咱儿子以后真是个花心的,这么多精心挑选出来的漂亮小姑娘,一下子打了水漂,他会不会真有一些舍不得啊?” 姚信和很是淡定地伸手关了旁边的台灯,回答得漫不经心,“不会,他是我儿子,我不会允许他三心二意。” 沈倩于是更来劲了,捏着姚信和腰侧的肉,扬着脑袋问:“说的好听,可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感情,那会儿他要是不服管怎么办?” 姚信和对于感情这种事情体悟不深。 他跟沈倩的婚事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因缘际会下的一桩巧合,两人一个暴脾气,一个不高兴,凑在一块儿了,意外的和谐,平时连吵嘴的机会也没有,如今,沈倩冷不丁地提起以后孩子们的事情,姚信和想了半天,没想出个一二三来,于是把人抱进怀里,就低头亲了一口额头,充满人性关怀地回答一句:“那我就打断他的腿。” 说完,见沈倩还要说话,便拍拍她的屁股,下面故意往上抖了一抖,附加道:“男女双打也可以。” 第二天,夏蓉从新加坡来了北城,据说,杨旭咏也跟她一起过来了,只是他比较忙,一下飞机就去了华升科技找姚信和。 老姜得知夏蓉过来,便热情邀请她和沈倩一起到自己刚刚花重金打造的郊区大院儿里参观。 老姜家里是北城著名拆二代。 爹妈拼命赚钱不多事儿,总共就他一个儿子,平时见面也不怎么爱说话,着重关心他的身体,似乎就怕自己哪一天嗝屁了巨额遗产没能成功转交到儿子手里。 老姜呢,也挺识趣,从不给自己父母添麻烦。 他前些日子在麻将桌上渐渐已成所向披靡之势,看待其他麻友,有了高处不胜寒的味道,一时缺少对手,大感无趣,隔壁高挑的混血女模特也不再让他感觉到美丽,生活萧索之下,就干脆花钱把郊区这个破院子装修了一遍,如今焕然一新,鸡鸭鱼猪样样都有,打眼一看,的确还挺新鲜。 沈倩今儿过来,本来想聊聊自己这个新专辑。 她现在名声起来了,一些网络上的小媒体时不时就喜欢在她身上找些茬子来写写文章,毕竟她流量高嘛,路人见着她的名字,甭管什么主题,都爱点进去瞧上一眼。 比如沈倩这一次的新专辑,使用的工作人员除了制作人阿尧,其他几个几乎全部都是国内刚出炉的新人,像是编曲老姜,作词李茜,封面设计沈念,那都是在业内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名单一经宣布,立马被网上某些崇洋媚外、推崇国际大牌儿的媒体批成了个草鸡班子。 沈倩平时不爱搭理这些人,但心里难免瘪了一口气,如今过来老姜这边,因为早上喝了两碗豆浆,刚进院子就找着地方上了个厕所,再回来的时候,夏蓉便偷偷凑在她身边,眼神十分严肃地告上状了:“倩倩,我觉得老姜那臭不要脸的看上你姐了,这是很严重,你一定得管管。” 沈倩大惊失色,迈着步子走进屋里,使劲咳嗽一声,眼神示意老姜出来说话。 老姜心怀不轨,整个人也格外敏感,从座位上起来,走到沈倩身边站定,两人出了屋子,猫在外面的葡萄藤下,低声说到:“你别这么看我,我是很认真的,真的,你得相信一见钟情的力量。” 沈倩哼笑一声,问他:“哦,那你钟了什么情呐。” 老姜回答:“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 沈倩点头没觉得他在撒谎:“那可不么,都不是一个爹妈,肯定不一样。” 老姜于是又说:“你不懂,我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头有光。” 沈倩更乐呵了,一拍胳膊:“你劲整这些废话,眼睛里没光的那叫美艳女尸。” 老姜忧郁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感情无人与之分享,蹲下来只想要抽烟,“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沈倩于是也蹲下来,告诉他:“我明白啊,我怎么不明白,都是搞艺术的,你撅个腿儿我就知道你想歌唱那位古代名妓。但我明白不代表我就能同意,你比我姐小了五岁你直到不?” 老姜掐着手指一算,点头答到:“五岁不算什么,我妈比我爸大八岁。” 得,原来这一见钟情的源头出在这儿了。 沈倩于是又一叹气:“那她还是已婚你知道不?” 老姜一拍大腿:“那岂不是更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两经验丰富,技术共享,还能勇创生命和谐的新高峰。” 沈倩打个了嗝,觉得自己简直没耳朵听,她开始怀疑今天把沈念带过来老姜这里的正确性。 毕竟,在她看来,老姜这家伙人品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也的确没多少定性,沈念就算真跟李少阳离婚了,再找的人,应该也得是踏踏实实能陪她过日子的,而不是这样张嘴爱情、闭嘴生命和谐的臭流氓。 沈倩于是严肃的话题继续不下去了,眼看老姜还想借着自己大诉衷情,索性起身把人拉进屋里,对着沈念介绍起来:“姐,这是老姜,刚才你们也说过话了,那你应该已经发现,他是一个高尚的人…” 老姜一听这话,胸口挺立,渐渐高兴起来。 沈倩于是又说:“…一个纯粹的人。” 老姜扯着嘴角笑笑,觉得有点儿过了。 沈倩还没消停:“…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一心向佛的人。” 老姜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沈倩最后叹一口气,总结陈词:“总之啊,他见到姑娘就想跟人家追求生命的和谐,你要不多看她两眼,明儿他就能剃度出家去。” 老姜连忙把人拦住,低声教训:“你可别他妈说了。” 但沈念一点没觉得不好,见状还在那里轻声笑了起来。 沈念人瘦,又是天生的温柔眼,眼角微微往下垂,有时候坐下来画画儿一坐就是一整天,听见声音抬头对你笑笑,清清淡淡的样子,特别让人受不了。 老姜此时看见她的样子,手脚就有些无措起来。 沈倩被这两人莫名的气氛弄得浑身直打颤,连忙走出屋子去找琳达。 琳达原本在门口跟院儿里的大妈剥着蒜。 听不远处有车子使劲踩油门的声音,便起身出去看了一眼。 李少阳今天是寻着沈念过来的,为了装逼开了辆跑车,走半道上也不知招惹了哪一位神仙,轮胎卡田梗的泥地里头了。 琳达小时候在农村里长大,比较懂得处理这样的事故,于是小跑过去,把旁边的垛子给移开,又垫了个石头在旁边的土框上。 李少阳见状发动车子,没想一下子,轮胎竟然就拔了出来。 他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琳达,眼神里带着些惊艳,想着国内这地方可的确人杰地灵,就这么个乡下破地方,竟然也能出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琳达平时挺能装的,特别在男人面前,说话声音总是放得很细,偶尔遇着口味对的男人了,她还能演一演娇弱,等感情走得差不多了,就恢复本性,挥手再见。 琳达不认识李少阳,不知道他已婚的身份,见这人衣着打扮都还不错,车子也上档次,那么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便故意抬起手指来,姿态优美而纯真的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 李少阳平时一向会玩儿,见状立马咳嗽一声,胳膊往车窗上一靠,问到:“美女,有空一起出去走走?” 琳达挑了挑眉毛,轻声回答:“我明天就要回北城上班了。” 李少阳一听更高兴了,把自己的名片掏出来,开口告诉她:“那不是正好,我也在市里面住,到时候,咱们出去喝两杯,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可得好好谢谢你。” 琳达装作惊讶的样子,拿着他的名片大叹:“哇,小哥哥你好厉害,名片怎么这么洋…” 她那个“气”还没说出来呢,看见上面写着的“李少阳”三颗大字,脸上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抬头没好气地问:“你是李少阳?沈小姐的老公?” 李少阳眼看刚刚还柔情似水的小姑娘一下变了脸,有些摸不清头脑,点头回答:“是啊,你认识我?” 琳达再一看他的车和打扮,都被气乐了,往他膝盖上一踹,咬牙切齿道:“滚吧你就,结了婚的老男人还敢在这儿跟姐玩偶遇,缺不缺德啊你。” 李少阳被踢得“啊”一声叫出来,捂着自己的膝盖,破口大骂:“你个绿茶婊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好意思骂我?” 琳达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呸”的一声笑了起来:“老娘的确是绿茶,但老娘可当不得你这句婊。再说了,我绿茶也是因为知道在你们这些傻逼男人面前,这样装着最省事儿,老娘应付你们都不用过脑子,个缺德玩意儿,也不回去照镜子瞧瞧,自己这么一盘儿五毛钱的菜配不配得上我这杯顶级铁观音!” 李少阳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是前几天跟哥们儿喝酒时得了“绿茶婊”这么个词儿,觉得还挺新鲜,如今被琳达这样指着鼻子一阵骂,大感失望,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上车发动了车子,直接往前面的院子里开。 只是老姜那院子的正门其实在另一头,这一边是猪圈和鸡棚的地方。 李少阳的车往那一摆,不知道打哪儿突然窜出一只母鸡扑腾着飞了过来,气势十足地站在他车子引擎盖上,两相对视一眼,咯噔一下,就那么冷不丁地下了一个蛋,然后那蛋还顺着车头咕噜咕噜往下落,最后“吧唧”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沈倩一开始是出来找琳达的,见着两人刚才那一番话也没急着过去,毕竟有些尴尬。 这会儿,见此情形,她才终于没忍住,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敲敲李少阳的窗子让他下车,满脸无奈与遗憾,掐着手指说到:“哎,李少阳啊,您看,这事儿它该怎么处理呢,毕竟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李少阳都差点没被她一句话气出病来,看了一眼地下打碎的蛋液,指着旁边的母鸡,粗着脖子喊:“什么一条鲜活的生命,这玩意儿它压根儿就没受精,这他妈就一普通鸡蛋!” 李少阳觉得自己格外有理,毕竟,没有受精、孵不出小鸡的蛋,那怎么能算是生命。 可沈倩不这么认为,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李少阳进门了,于是提高声音,见旁边陆陆续续走出来不少村民,便越发来了戏感,眼睛一瞪,大声喊到:“哎呀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你刚来它就受惊了,怎么能够不算生命呢!” 她话音刚落,李少阳站在原地两腿一软,往后退开半步,“咯噔”一声,倒了。 第71章 琳达见状也走了上来,目露不屑。 沈倩此时充分发挥了自己身为人民艺术家的友爱团结,伸手把人拉起来,唉叹一声,沉痛说到:“你看看你这姿态,人家母鸡也没叫着让你负责,产后护理顶多也就一百来块,你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李少阳看一眼做了恶事还要信口胡诌的沈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轻哼一声,捂着屁股觉得自己有苦都没地儿说去。 他此时心中郁郁,倾诉无门之下,难免想到了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前两天他们一起在会所里头喝着酒,那些人醉意醺醺得知自己老婆是沈家人,立马严肃告诫他——“那你老婆岂不是跟那沈家老六是堂姐妹啊?嚯,那你可得离那祖宗远点儿,千万别去招惹呐。” 李少阳那时气性十足,毫不在意地问:“为什么啊?” 那人于是咧嘴一乐,回他:“因为那厮整个儿一人来疯,她那个瘸腿的男人还特护食,你就说老丁吧,上回不过是在后台多看了两眼,夸她一句胸脯长得好,没想第二个星期就被他老子直接发配到澳洲去了,上飞机之前还被个男人压在厕所,死活要夸他两句屁股长得好,搞的老丁半个月没升旗,你说这不玩儿呢吗。” 李少阳彼时觉得自己仗着沈念的关系,好歹也算是个姐夫,并不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这么仔细一看,却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想着赶紧找到沈念,离这祖宗远一点儿。 李少阳想通了自己来这乡下地方的目的,一时不再跟沈倩多做纠缠,站在原地,伸着脖子,开口就喊起了沈念的名字,情感充沛,就跟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母亲似的,字正腔圆,格外理直气壮。 可沈念现下还在屋里被老姜拉着话家常呢,两人一见如故,已经从长白山的人参长了几根须,聊到了南岭的沼泽毒蝎能根治多少顽固男科疾病。 李少阳嚎了半天嗓子没有得到回应,一时气急,“啧”上一声,便只能锁了车子自己往院儿里走。 走了没一会儿,听见那头沈念的笑声传来,便越发不高兴起来,猛地推开门帘,瞧见里面坐着一脸谄媚的老姜,立马上去抓住人家的衣领,大声喊到:“你他妈谁啊!” 老姜原本高高兴兴在逗美人笑,这会儿突然蹿出来一大老粗,浑身畜生味儿,头发还打了发胶水,笔笔直直地支棱着,格外不像个好东西,见旁边的沈念起身来拉他的胳膊,大概猜着了这人的身份,于是冷哼一声,开口问到:“你管老子是谁呢,这是老子的地儿,你来这么一出,是没受过社会主义的毒打?” 说罢,他也不跟人客气,直接右腿往前一踹,把李少阳踢在了地上。 李少阳今儿出门大抵是没看黄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膝盖都被踹两回了,小胳膊捂着小腿儿往那一趟,嘴里哼哼唧唧的,没个消停。 沈念其实挺不想搭理自己这个丈夫。 她这几日渐渐已经想通了,两人关系走到这一步,离肯定是得离,只是现在碍着老太太那一辈儿的情分还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需得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儿的来。 路不能一下全堵死了,所以沈念此时叹一口气,还是走过去,准备把人拉起来。 只是没想李少阳在外人面前怂得很,在自个儿老婆面前倒是挺横,一甩胳膊,把人推出去半米,嘴里还在那喊着:“不要你管,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找着小情儿了,看我怎么都不顺眼呐。” 沈念被他推了一把,整个人一瞬间往后靠去,摔着了屁股,刚一开始还没感觉,等她想要支着胳膊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下面有一股液体流动,然后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捂着肚子,喊了起来。 沈倩跟夏蓉、琳达此时也进了屋里,见状立马打了急救电话。 李少阳原本还想过去把人抱起来,没想直接被旁边的老姜一拳头捶在地上,顺便还踹了一脚,沉声说到:“以后别他妈让我见着你。” 北城男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重,有时候粗糙起来很不是个东西,但也有优点,比如他们大多不屑于跟女人动手,特别是自个儿的媳妇儿,平时闹了矛盾,能吵吵就吵吵,吵吵不过就关起门来跪一跪搓衣板,反正家里装了孙子,只要不往外说,明儿太阳一起,他还是那个吹嘘遛马、别人跟前人五人六的大老爷们儿。 二十分钟之后,一行人赶到最近的北城市十医院里。 女医生拿着手术单出来签字。 李少阳这会儿人还是懵的,见着手术单了,皱眉问到:“医生,这孩子就不能留下来吗?” 女医生撩起眼皮瞅他一眼,兴许是见多了这样的男人,冷笑着回答:“不能,不行,不允许,按现在这情况来说,就得及时终止妊娠,要签签,不签滚蛋,给你脸了还。” 李少阳觉得国内这些医生可真是个顶个的不讲道理,服务态度极差,还喜欢拿眼白看人,往那一站跟个土匪似的,哪里像人家法国的女医生,轻言细语,好生解释,穿着时尚,还让摸小手。 他倒也不想想,国内的医生劳苦功高,手术几乎连轴转,运气不好了,还得经常见着他们这样的畜生家属,就算是有再好的脾气,那也得给磨没了。 于是医生拿着手术单进去,格外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四十分钟之后,沈念被推了出来。 沈倩已经给她办理好入院手续,找了个单人病房。 李少阳这会儿还在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又失去的孩子伤心,沈倩不让他进病房,他显得特别不高兴,难得强硬,扬着脑袋要往里头闯,沈倩“哎哟”一声,见护士长过来,连忙大喊此人轻薄自己。 护士长今年刚满四十八,正直伟大和谐的更年期。 拿着老长一根针,对着李少阳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儿惨白的巨大门牙,脸上纹路连成一块儿,李少阳吓得当场跑开,生怕那针头扎在了自己的屁股蛋儿上。 沈倩本来还想把这事跟她大伯父说一说,只是后来被琳达给拦住,劝她等过两天,沈念这边情绪稳定了再打这个电话。 毕竟,流产一次,也得算是小月子,沈倩大伯那个脾气,雷厉风行不吃亏,要真知道了这事儿,怕是家里有的闹腾,而沈念又是个孝顺的,难免休息不好。 沈倩觉得有道理,于是当天晚上,就没有回市区,直接睡在了医院外面的小宾馆里。 姚信和今天晚上也在公司里头加班开会。 姚氏前不久在秦南的一个生产线据说出了意外事故;姚信鹏跟姚信康新搞的那个品牌“神逸”又在这时疯狂的进行市场挤压;华升科技因为杨旭咏的加入,也在做新一轮的管理层调动;姚信和一时之间忙碌得两眼发红,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块儿使。 沈倩平时一向不怎么打扰他的工作,只是今天大抵是在医院见了血,大半夜在宾馆里头醒来,心里一阵恍然,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坎儿上一个劲地挠似的,于是拿起手机,还是给那头姚信和去了个电话。 姚信和这会儿脸色阴沉,刚跟公司做评估的人发了一通脾气。 如今,他接到沈倩的电话,语气里虽有一些疲惫,但低声说话的样子,明显身上气焰已经收敛了不少。 沈倩到底还保持着一些成年人的理智,在电话里撒了一会儿娇,抱怨两句,也没多纠缠,便老老实实挂掉,听门口的门铃响起来,才叹一口气下床,拿了外面的东西进来。 第二天,沈念的妈、沈倩的大伯母过来了。 她是背着自己丈夫过来的,见着闺女的模样,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沈念此时精神却还不错,看见自己的亲妈过来,还在那里撒娇似的使劲笑。 沈倩怀着孕,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出了病房,心里闷闷的。 琳达过来给她们送饭,见沈倩神情有些低落,便开口告诉她:“Boss,您别不高兴了,沈小姐这事,说起来,还是因祸得福了呢。” 沈倩叹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手指,语气蔫蔫儿的,“但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琳达笑了一声,不在意地问到:“但这世上最不缺的不就是生命吗?您啊,是现在怀着孩子,心思敏感了。其实,这流产呢,就跟离婚差不多,有了苗头就得趁早,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瞎琢磨。不能要的就是不能要,别想着什么‘总是一条生命’、‘总是一桩婚事’。真的,咱把他当生命,但沈小姐跟丈夫的日子都过成那样了,您觉得那孩子出来之后能高兴吗,有些东西,就得当机立断,拉扯得越久越痛苦。” 沈倩听见琳达的话,一时醍醐灌顶,深刻反省着,自己如今怀了孩子,不光食量见长,心思也优柔寡断了许多,实在很不应该。 当天下午,因为沈念的亲妈过来,沈倩得以回到自己家里去。 姚信和像是提早得了消息,过来亲自接的她。 两人明明才刚分开没多久,可沈倩见着姚信和的脸了,一下就跟见着母鸡的小鸡仔儿似的,皱着鼻子扑过去,脑袋往人胳膊里面一埋,嘴里呜呜咽咽上了。 两人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上车之后还是互相抱着不撒手。 沈倩浑然忘我,咬了一口姚信和的手指,便在那里轻声数落起来:“你昨天没来,你怎么就没来呢。虽然我昨天没说,但我其实特别想你,真的,你把我一个人大晚上留在宾馆里,你知不知道我多难过啊。”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抱怨,一时也心有愧疚。 他想着自己这个小妻子,虽然平时看着心大,但遇着堂姐流产那样的事,肚子里又还怀着自己的孩子,的确容易生出害怕、忧郁的情绪。 于是,他抓着沈倩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打,自我批评起来:“对不起,下次不管姚太太在那儿,姚先生都第一时间过来把你接回家,一定不让你在外面一个人吃苦。” 沈倩其实也就是想求个哄,可你让她真打姚信和,她又舍不得,于是听见自己男人的话,心情好了不少,脑袋往人家肩膀上一靠,开口又抱怨起来:“吃苦没有,吃撑了倒是有点儿。你都不知道,你昨天把我一个人留在宾馆里,我有多难过。光是饺子我就吃了十几个,还有一条风味烤鱼,因为旁边睡着琳达,我怕吵醒她,薯片含在嘴里硬是软了才敢咽下去,这一含发现味道还挺新奇,又是两包…” 说着说着,她泪从中来,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姚信和,你这个不靠谱的胡萝北,怎么能大晚上把我一个人留在宾馆里呢,没有你看着我,我好不容易减下去的肥,一个晚上就全打水漂啦。” 姚信和这下没说话,低头直接笑了出来,靠在沈倩的耳朵边上,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陈大泉和琳达坐在前面,眼神彼此对看一眼,脑中不约而同地想着:以后一定要建议自家老板,买一台能够有升降隔离板的车,不然他们这两个未婚大龄男女青年,别管身体扛不扛得住吧,起码精神思想很可能就要走歪了。 比如,陈大泉最近就开始劝自家女友林湄多吃一点儿,有时见她吃得少了,还特别不高兴,觉得她这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体,搞地林湄体重直线增长,最后追着陈大泉捶了半小时。 而琳达也破天荒的,开始转而关注男同志们的心理状况来,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抛开“床技”,找一个精神伴侣聊聊人生,尝试尝试那酸臭的爱情。 但这世上毕竟只有一个沈倩,也只有一个姚信和,所以,他两这样的关系,也大概有、且只有一个。 很多被别人看好的东西,其实套在自个儿身上了,未必就有多适合。 所以这会儿,陈大泉和琳达屏蔽了自己多余的耳朵,看着眼前的花花世界,自我开解之后,终于在心中默念起了伟大的《清心菩提经》。 而姚信和见沈倩不再伤心,也不再低声哄她说话,从旁边拿出了自己半路特地买的泡芙,轻咳一声,放在了两人面前。 他的手此时还放在沈倩的肚子上头,伸进去,微微的揉了一揉,嫩滑软和,舌头不动声色的在口腔里抵了一抵,装作顾虑地开口发问:“那这泡芙,你还吃吗?” 沈倩咽了口口水,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眼睛四处看了一圈,见前头两人目不斜视,应该没有听见,便偷偷凑过去,点头答应:“唔,吃的。” 姚信和于是闷声一笑,拿起来,给她塞进去一个,完了,还用自己湿纸巾擦过的手指在里面绕了一绕,湿乎乎的抽出来,目光低垂着,放在自己嘴边轻轻一舔,问她:“那,好吃吗。” 沈倩低头吃着东西,跟只白胖的兔子似的嘬里面的奶油,没有看见姚信和此时的神情,听见他的话,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好吃的呀。” 说完,她还抬起头来,格外满足的“嘻嘻”笑起来,两个酒窝往姚信和眼前一摆,格外让人受不了。 姚信和于是没有再多说话,忽然拿起手边的文件夹,把前面后视镜对着的座椅空隙一整个拦住,然后倾身向前,把沈倩嘴边沾着的奶油舔进了自己嘴里,低声点评道:“嗯,是还不错,挺甜的。” 沈倩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粉红粉红的,磕磕巴巴道:“胡…胡说,这是植物奶油,又不怎么甜。” 姚信和漫不经心的把手指压在沈倩的嘴唇上一擦,然后放进自己嘴里,挑眉告诉她:“我说的可不是奶油。” 第72章 沈倩也不知道姚信和这位小同志最近一阵是怎么回事,时不时就要给人来这么小鹿乱撞的一下,两人明明也开不了和谐的小破车,他却依然兢兢业业,非得弄得黏黏糊糊的样子,一个不小心,都差点把她这已婚美艳少妇的脸皮比下阵来。 两人于是靠在一起,把盒子里的泡芙消灭完毕,见时间正好,还顺道去了一趟明德学校,接刚刚下课的姚小糖回家。 姚小糖自从去年当上班里的学习委员,人缘已经渐渐丰富了许多。原来那个坐在她后面总是扯她头发的胖小子也不敢乱来了,说是班上同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疯传,说姚小糖乃是孙悟空转世,上少林寺的武术班里深造过,现在学成归来,全身上下都是高人气场,眼睛瞪人一眼能怀孕,三米开外,踹人一脚能直接把你踹回去两三岁。 这可怎么得了。 八九岁的孩子,本来就是天天琢磨着赶快长大成人的时候,你这一脚踹回去两三岁,他们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于是,姚小糖在学校里的生活,一度极其愉悦了起来。 沈倩下了车,对着闺女轻喊一声。 旁边有些家长也大约认出了她来,好在明德这边的家长大多身份不低,为人比较矜持,只是微微点一点头,不至于像年轻粉丝似的一窝蜂围堵上来。 沈倩的老同学李雅琴在旁边瞧见她了,挑一挑眉毛,倒也过来打了声招呼。 李雅琴如今研究生已经毕业,陆曼临走之前给她这亲生父母家里寄了一张大百万的支票,李家一时间宽裕了许多,李雅琴谈起了恋爱,注重穿着打扮,气质姿态也渐渐优秀了不少。 她看着沈倩此时微微凸起的肚子,笑着说到:“我之前在茶馆外头遇着你,还以为你那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愿意给人当继母。” 沈倩咧嘴一乐,回她:“那你的消息更新可不够及时啊。我跟我家闺女的事儿都在新闻上头溜达好几遍了,怎么你到今天还在这儿意外呐。” 李雅琴于是也跟着她笑:“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当初在学校里,沈大小姐的脾气可是眼里一点儿揉不得沙子的。” 沈倩勾着嘴巴点了点头,不怎么想要搭这个茬,于是抬起胳膊,对着那头姚小糖的班主任挥了挥手。 可李雅琴显然不愿意就此揭过,转过脸去,看着学校的大门,故作平淡地说道:“哦对了,我现在跟谈樾在一起了。” 沈倩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李雅琴,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这姑娘上学时跟自己诸多不对付的根本原因,叹一口气,目露怜悯,只为她感到十分的不值当。 李雅琴接到自己的侄子,并向沈倩分享了自己恋爱的喜悦,便没有准备多待,临走的时候,只是问了一句:“下个星期,乔老师的生日,你会去吧。你当时在学校里,她可是最照顾你的。” 沈倩点点头答:“当然会去,怎么,难道你不去?” 李雅琴没有回话,只是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笑笑。 回到车上,姚信和见沈倩神情有异,便靠过去,沉声问到:“遇见熟人了?” 沈倩点点头告诉他:“嗯,遇着一老同学,就咱们第一次在茶馆见面,带着两个小侄子把我撞到你怀里的那个。” 姚信和想了想,像是有些印象,又问:“所以呢?” 沈倩于是眼睛睁大,拍着自己的胸脯,越发煞有介事地说到:“她居然跟谈樾在一块儿了。” 姚信和眉毛一挑,看了一眼沈倩的眼睛,沉默一晌,没有急着说话。 好半天了,等沈倩重新坐回去,喝起了水,他才忽然开口,语气不明地问了一句:“那你…没有不高兴?” 沈倩脸上表情一顿,终于闻出了味儿来。心里想着,嚯,这男同志的陈年老醋可酝酿得够悠久的啊,光是一个谈樾他都能琢磨出这么多有的没的,那要是下个星期我去参加乔老师的生日会,遇着她那个追了我七八年的大儿子,姚先生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沈倩想到姚信和翻天的场景,心里一时觉得特别有意思,想着想着,“噗嗤”一声都把自己给逗乐了。 姚信和却以为她是想到了谈樾那个狗东西,一时脸色阴沉下去,公事公办地说到:“我们公司年底准备推出一个新的高端家电品牌。” 沈倩点头表示了解:“我知道啊,前几个月就在网上看过这个消息了,挺好的,你们家的牌子虽然响,但现在毕竟是智能时代,市场需求不同,能把客户群体分隔开,也好。” 沈倩因为嫁给姚信和,婚后时常看一些财经版块的新闻,如今偶尔蹦出一两句话,都能有一些内行的水准了。 姚信和于是把人往自己这边捞了一捞,点头说到:“现在中荣那边已经在搞5G,等过两年基站起来了,这些高端电器产品肯定是要跟着更新换代的。” 说完,他拉着沈倩的手指,又加了一句:“过几天,我会把你跟白氏的代言合同撤出来,签回姚家,顺便,过几天,我会让闫有声,去给你拍个广告片。” 沈倩眼睛一亮,立马坐起身来:“哟,姚总这是终于要一掷千金,开始捧老婆了吗!” 姚信和被她这语气逗得抿了抿嘴唇,看着她回答:“之前只是想着把你跟姚家绑太紧,容易影响到你个人形象的竖立,但如今看下来,姚先生发现,把姚太太这么个明珠放在谁那里,我其实都不怎么放心,还不如自己叼着最实在。” 沈倩于是又坐回去,挠了挠耳朵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你少来,你就是馋我美丽的肉体,还有沈老师清新脱俗、高端大气的艺术家名声。” 姚信和点头连连表示同意,竟然没反对,本想抓着沈老师美丽的“肉体”亲上一亲,等瞧见后面坐着的姚小糖,被她那么个未来“妇联主任”的炯炯目光一扫,又轻咳一声,立即控制了下来。 第二天,闫导来到沈倩的工作室。 闫有声是国内顶级导演,如今年纪大了,比较追求完美,产出不多,最近一次筹备的电影《丁香》因为女主角的选角问题,一搁置就是近两年。 他这次能被姚信和请出来拍姚家新晋高端品牌的广告,想来也是价钱开得实在诚意十足。 闫有声进门的时候,沈倩正跟琳达聊着新专辑的事情,李茜跟田招娣也坐在旁边听着。 李茜如今成为了沈倩的首席作词。 田招娣作为她的徒弟,也不再是过去那一副村花儿模样,跟着学习写作,偶尔得了空,还会去成人大学里面听一听课。 她去年开始自己租起了房子,是工作室对面的一个现代公寓,平时自己做些好吃的,都会带来给大家尝一尝。 这会儿,田招娣手里捧着自己做的梨花酥,抬头看见外面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闫有声,立马小跑过去,将工作室的门打开,把人迎进来。 闫有声瞧见田招娣,眼睛忽然一亮,也不说话,只是对着她点头笑了一笑。 沈倩见人来了,也转身小跑过来,伸出手,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声好:“闫导,您好,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的电影了。” 闫有声知道她这是场面话,倒也没戳破,还笑着附和:“我闺女也喜欢你的音乐,她说,你是‘民谣界的大佬,大佬界的小清新。’” 这话是沈倩粉丝经常在网上调侃她用的,如今被闫导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来,沈倩还真有一些不好意思。 于是两人也没多寒暄,直接带着本子进了旁边的影音室。 琳达在影音室里把这次广告的主题概念和音乐基调大致说了一遍,闫有声提前看过剧本,便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助理给沈倩录了角度模板,准备拿回去研究她的入镜。 一个小时之后,闫有声跟助理带着数据从影音室里出来,准备离开时,瞧见那头打扫卫生的田招娣,便一拍脑门,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沈倩问到:“沈老师,这个姑娘是你工作室里的人啊?” 沈倩点了点头,回答:“是的,怎么了?闫导认识?” 闫有声挥挥手,笑了起来:“哪儿啊,只是我看着这丫头挺有眼缘,你知道,我之前不是一直在筹备《丁香》那部电影嘛,女主角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实在让人头疼,我看这姑娘虽然长得一般,但形象还挺贴合的,要不,你让她准备准备,下个月去我那儿试试镜?” 沈倩一听这话,惊呆了,因为她知道,去年沈宁宁就曾为了这个角色让姚信康帮过忙,只可惜后来没拿下,她甚至还去试了第二次,也没能成功。 如今,她见人闫导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立马一拍手掌,把旁边还在扫地的田招娣一胳膊拉过来,让她好好在闫导眼前站着,开口介绍道:“不瞒您说,那部小说原著我也看过,我们招娣啊,其实跟她就是比划着长的,这孩子性格好,也不像其他人,以前吃过不少苦,为人特别上进,平时喜欢文学,经常还在家里偷偷看书呢。” 田招娣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沈倩把她翻来覆去地捣腾了好几遍,闫导满意地离开,她才猫着脑袋,很是畏惧地嘀咕了起来:“沈老师,你们在说些什么啊,让我演戏?不成,我不成的,我这种人,怎么能演戏呐。” 沈倩最见不得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于是一拍她的后背,大声说道:“有什么不成的,人导演都说了你可以,下个月试镜说好了。这个月,我给你安排两个专业老师,咱们加一加班,学习学习拍戏的基础知识,不管结果怎么样,起码得努力一把。” 田招娣于是又低下头去,轻声说到:“可…可我男朋友最近要升职了,我得回去照顾他,我答应他每天三餐和一锅汤的,还有他的猫,也得每天去喂。” 她这话说完,旁边的李茜跟琳达也凑了过来,皱眉问到:“什么男朋友?怎么没听说过。” 田招娣脸上一红,低着脑袋轻声回答:“就是前几个月来咱们这实习过的那个六子。” 琳达一听这话,拍案而起,大喊起来:“那个傻逼小白脸?那傻逼之前在工作室里好吃懒做,什么事儿都不干,跟个三级残废似的,屁事儿不会还嫌东嫌西,这种男人,你还跟他谈上恋爱了?” 田招娣于是连忙挥手为自己男友辩解:“他…他说,他是不习惯做这些事,他现在去了一家投资公司,工作很努力的,他告诉我,等他赚够了买房的钱,我们就结婚…” 沈倩这下终于忍不住了。 因为六子是谁她不知道,但她才遇着了沈念跟李少阳的事儿,对于婚姻这种事情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见到田招娣这么个不争气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田招娣,我把你留在北城,是让你这么没出息去照顾男人的吗?《丁香》这么大一机会,人家那么多一线女演员都挣不着,你不珍惜还在这里为了个破男人拒绝?你想着结婚,想着爱情,想着给男人当贤妻良母,可你的婚姻就那么空落落的在现实里头架着,你觉得你配吗?配!你当然配,出租房的钥匙五块钱两把,你赶明儿跟你这好男人吵架弄丢了,你都没地儿住去!” 说完,沈倩也不再说话,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躺在里面的沙发上深呼吸,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等琳达再次敲门,她才又睁开眼睛,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刚才气头上的那一番说得实在太不客气。 于是,她重新打开门出去,找到田招娣的座位,在她身边坐下,叹一口气说道:“招娣,对不起啊,我刚才情绪不好,说的话…” “没有的,沈老师,我今天晚上就开始学习演戏。” 田招娣此时打断沈倩的道歉,重新抬起头来,她像是也经过了一番思考,此时眼神格外专注。 沈倩见状大喜,扬声问到:“你…真想通了?” 田招娣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回答:“嗯!其实我一直有一些自卑,想着自己只能在生活上多照顾男朋友弥补弥补,可是,现在,如果我能演戏,能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们的生活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沈老师,谢谢您,真的,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好,我会努力的,学习什么的,我一点儿都不怕。只不过,我还是想要告诉您,我男朋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不懒,只是有些怪脾气而已。” 沈倩这会儿倒是也没心思再管田招娣跟她男朋友的那点事儿了,轻笑一声,张嘴说到:“行吧,他要是能一直让你觉得好,我也算他有本事。不过演戏这事儿,咱们说好了,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田招娣使劲一点头,站起来,身体立得笔直,严肃的大声保证起来:“您放心吧,我什么苦都能吃,多高的楼都能爬!” 得,感情这姑娘还觉得自己去演的是个什么高危险动作片儿呢。 当天下午,沈倩就让赵姐把两个演技老师找好了,一个教她片场走位,一个教台词技巧。 一群人还没下班呢,那头沈宁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倩少有接到沈宁宁的电话,此时看见上面的号码,挑着眉毛“嗯”了一声,往沙发里躺,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沈宁宁还挺不客气,格外把自己当成个东西,冷笑一声,开口说到:“沈倩你挺有本事啊,闫有声的电影都能塞人进去,怎么,是终于不在乎你那副伪善的脸面,想着针对我了?” 沈倩觉得莫名其妙。 问了琳达一声,才知道,今天闫有声回去,立马让人把之前所有试镜的女演员资料打了回去。 早些时候,大家虽然都没试镜成功,可女主角的位置毕竟没定下来,多少有个盼头,如今,得知沈倩工作室的一个新人入了闫有声的眼,听说下个月都要直接试镜了,沈宁宁听到这消息,眼前一黑,简直被气得有些受不了。 沈倩这一阵忙碌,又怀了孩子,本来没想着着急收拾沈宁宁,如今见她自个儿找上门来,便心情愉悦地回答:“针对你?沈宁宁,你可别给自己贴金了,你不就是一个男人手里自甘堕落的小玩意儿么,我用得着针对你?” 说完,她见沈宁宁那头呼吸气促,便又乐了起来,说到:“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吧,别到时候男人锒铛入狱,你也跟着没地儿去,比你妈还不如。” 说完,她也不等沈宁宁回话,直接把电话掐断,对着琳达嘱咐了一声:“以后沈宁宁的电话,工作室和家里都给我掐断了,晦气。” 当天下午回家,姚信和提早回来了,一个人在衣帽间里收拾行李。 沈倩早上得了他的电话,知道他又要出国出差,于是嘟了嘟嘴巴,走过去,从后面把人抱住,脑袋埋在他背后面,轻声念叨:“这一次又要去多久啊。” 姚信和低头,把沈倩的手拿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亲,回答:“快则两周,慢则…一个月。” 沈倩“哦”上一声,胸前的两团滚了一滚,还在那里闷闷不乐,她也不想格外明显地表现出不高兴来,毕竟,自己男人有本事,她一做家属的,说什么也不应该拖人家后腿,可一想到两人这下子又要分开好一段时间,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儿还才这么丁点大,嘴巴一撅,就开始神情有些郁郁。 姚信和大抵也感觉到了自己妻子的情绪,转过身来,在旁边的平凳上坐下,把沈倩抱在自己的腿上,低头靠在她的脸颊边上闻了一闻,看着她细长的睫毛垂下去,低声说到:“下辈子,咱们就做两只不用管事的大乌龟,长长久久地趴在一个池子里,你高兴了,就推推我,我高兴了,就踢踢你,然后,吃吃喝喝,一起等死。” 沈倩难得听见姚信和的俏皮话,都被他逗乐了,眨着眼睛看过去,见姚信和此时也正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话到嘴边又被卡住,只能扬着脑袋慢慢靠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挺直的鼻梁,然后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面,轻轻拍了一拍。 姚信和向来喜欢沈倩这一副乖顺的模样,低下头去,含住她的嘴唇,两人下面靠在一起,嘴里略微喘了两声粗气,直到楼下的陈大泉按了一阵车鸣,他才有些不舍地放开了人,咬着她的鼻子,低声说到:“我给你留了人,林秘书虽然平时不够稳重,但做事还算仔细,这一阵我不在,让他跟着你。” 沈倩被姚信和亲得有些头晕目眩,见他起身,才终于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拉了拉自己的裤子,歪着脑袋想:刚才姚先生说了啥来着? 第二天,林秘书没有出现,李少阳倒是不请自来,找到了沈倩的工作室里。 他这些日子被沈念的母亲冷眼相对,沈念也不愿意见他。 他跟自己的母亲兜了个底,得了一顿好骂,这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今找来沈倩这边,希望她能代为传话,或是牵个线、搭个桥。 可沈倩今天其实也挺忙。 她前些日子接受某个国际组织的邀请,参加了一个“频危物种”的募捐,名头打出去,高端又洋气,今天下午要接受两个外国记者的采访,琳达为了配合气氛,还特地把整个工作室都打扮得很是“自然”。 办公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濒危物种”玩具,什么华南虎啊,藏铃羊啊,雪豹麋鹿什么的一大堆,但最多的,还属大熊猫,黑白相间本来就挺扎眼,还一放就是好几十个,连窗台上面的犄角旮旯里也没放过。 李少阳进来的时候,脚步一顿,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动物世界。” 沈倩见着李少阳,白眼一翻,心情很不顺畅。 旁边的工作人员问她这是谁,她也懒得跟人家介绍,只是告诉他们,“这是一种野狗,算是长相较为俊俏的一只,特点是没心没肺,十分不要脸,这个品种很稀有,值得两毛钱的募捐。” 李少阳如今有求而来,自然不会跟她做口舌之争,一路沉默地往里面走,等路过第二十只熊猫,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啧,你这工作室里怎么全是熊猫啊。” 说完,一个没注意,跟低头背台词的田招娣撞上了。 李少阳平时比较颜控,看见田招娣的模样,便冷声发问:“你他妈谁啊!” 田招娣抬头一看,很是淡定地回答:“我是熊猫。” 说完,又背着台词继续走了。 李少阳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好没好气地想着,这破工作室里,还能不能有个正常人了? 第73章 但沈倩觉得李少阳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两人往办公室里一坐,一人一个角,大眼儿瞪小眼儿。 琳达冷着脸给人上了一杯茶,一九二八年的西藏毛尖,往李少阳手里一放,画面极其优美,有如白毛浮绿水,狗掌拨清波。 可李少阳毕竟也没怎么研究过茶,往嘴里一倒,还装模作样地夸了两句。 沈倩于是挑眉看他一眼,侧脸问到:“李先生来我这儿有何贵干呐。” 李少阳觉得沈念这个妹妹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点儿不顾及亲戚之情,起身靠过去一点,沉声回答:“当然是想让你帮我给念念带句话。” 沈倩见状立马抬手拒绝,“免了,离婚就好好办离婚,那些什么鬼话啊,就留给律师说去吧。” 李少阳脸上表情惊讶无比,“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喊:“什么!她竟然要跟我离婚?” 沈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皱起眉来:“多新鲜呐,不离婚,还要继续跟你凑合过这倒霉日子?李先生你放心,我们沈家的姑娘都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你们呢,好聚好散,签字走人,以后你当你的狗,她做她的艺术家,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李少阳这下终于着急起来,他探过身来,看着沈倩怒喊:“你懂什么,她是刚刚流了孩子心里难受,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她一时没想开!” 沈倩“嘶”了一声差点没被恶心出个好歹来,摸着自己的胳膊,轻声感叹:“你们那叫爱情的结晶啊?呸,那就是一婚姻的结石,早取出来才能保佑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你离我远点儿,人渣味忒冲。” 李少阳见她把话说得这样不留后路,脸色一沉,也冷笑起来:“这也是她跟你说的?呵,怕是沈念早就想要离婚了吧,我说怎么好好的想着要回国了,原来是有了别的心思。那天见到的那个男的才多大,二十吧?怎么,说我花心不顾及家庭,她自个儿倒好,回国两个星期,连狗男人都找好了?” 沈倩一早就把李少阳当成了畜生,此时见状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站起身来,抓着李少阳的胳膊往地上一甩,然后脚掌往上死死地压住,拳头那是说来就来。 李少阳一时被打得懵了,本来想要还手,只奈何身手的确不行,被沈倩这么个从小打架打到大的“专业”选手压制住,左右扭动,嘴里一个劲地猪哼哼。 最后,沈倩把人揍得爽了,琳达在外头敲了敲门,告诉她:“Boss,那两个采访的记者过来了。” 李少阳于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大喊,为自己伸一伸冤。 没想旁边原来气势十足的沈倩一下就装模作样起来,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哟”一声,往沙发上面一躺,任谁看了,都像他才是那个打了人的。 李少阳觉得自己这简直是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听门外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见沈倩还有演技越发精湛的趋势,一时脑中慌乱,拿起旁边沙发上的外套,打开门也不说话,低着脑袋一阵风儿似的,拔腿跑了。 沈倩见人离开,也不多做计较,舒舒服服地坐起身来,拿出化妆品对着镜子补了个妆,仔仔细细地整理完衣服,端着一脸为濒危物种伤心忧郁的神情出门去了。 当天下午,沈倩两个多小时的采访很是顺利,出来之后还检查了一遍田招娣的台词,四点多钟的时候,接到了杨旭咏的电话。 杨旭咏这会儿已经在华升科技的休息室里住了几天。 今天,他的行李到达北城,他又正好得了空,便打着电话给沈倩,准备拿了钥匙搬进她那个顶楼的复层房子里。 沈倩自从得了姚信和的话,一早就把那房子好好准备着了,当即让琳达开车过去,路上还很是客气地买了一盆发财树,恭贺人家杨旭咏的乔迁之喜。 杨旭咏倒也挺不客气,让家政服务的人员在里头打扫,自己就坐在外面客厅吃沈倩带来的水果。 沈倩给他剥过去一个橘子,开口教育道:“啧,你这屋子我知道你要进来住,早就提前让人打扫过了,你看,这地板、沙发,到处都是干净的,你自个儿拿抹布擦一擦就好,做什么还要请家政呐,真浪费,要是在我家里,这种小事情,姚信和自己就能干了。” 沈倩打小长在东北,习惯了老一辈自给自足的概念,一向没有铺张浪费的秉性。 而姚信和小时候也是苦过来的,他生来有一些洁癖,现在有了条件,也照样很是注意卫生环境,但他大多数时候不会强求别人,经常有些什么小事看不过眼,直接捋着袖子自己就做了。不像杨旭咏这样的公子哥儿,懒得伸手干活还特矫情;也不像她爹沈和平那样,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嫌弃干家务丢人。 杨旭咏这会儿听见沈倩的话,倒是挺能理解,可他看了沈倩一眼,还是忍不住歪着脑袋感叹:“这不一样,你家姚信和那就是一社会危险分子,真的,学历高,长得好,居然还敢做家务,实在无耻至极,太不给其他男性生物留余地。她要是个女的,放你跟前,你肯定也觉得他反人类。” 沈倩“啧”上一声,咧嘴乐了:“边儿去,你们这些男同志怎么回事啊,自个儿不爱动手,还抨击人家勤快的。” 杨旭咏头回听见沈倩喊自己“男同志”的时候大惊失色过一回,后来听沈倩解释清楚,说的多了还觉得挺有趣,于是一来二去,他自己也跟着喊上了:“那是你们女同志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我跟你说,越是声称自己高尚无比的男人啊,其实心眼儿越小着呢。” 沈倩被他这一正儿八经的模样给逗乐了,靠在窗子边上,扔了个维生素饮料过去。 杨旭咏于是伸手接下,开瓶喝了一口,继续神情严肃地说到:“而且,姚信和那脑袋,那手,那是干家务的嘛。他就得奉献科学,造福世界,他多摸一下垃圾袋,我都觉得是对人类高度文明的摧残浪费。不瞒你说,现在我入股了华升,在公司见到他了,都巴不得能抬着他走。” 沈倩一早就听姚信和说过,杨旭咏入股了华升科技,可她不知道,这台湾的男同志拍起马屁来,也能如此文采斐然,出类拔萃。 杨旭咏于是正式在北城定居下来。 闫有声助理的没几天也打了电话过来。 问沈倩什么时候有空,希望她能腾出两天时间去南桥,闫导想要趁她肚子还没有完全显怀的时候,赶紧把广告给拍了。 沈倩这两天仔细读过剧本,又跟着田招娣一起上了几节基础理论课,如今信心十足,满口答应。 星期五,她把姚小糖从学校接回来,跟胖墩儿一起送去了姚家老爷子那里,下午带着琳达和田招娣开车去机场,直飞南桥。 姚氏这次准备拍摄的广告主要分为三个时间段——过去,现在,和未来。 过去这一段的场景拍摄地,就在南桥这边。 闫有声提早几天过来,安排人员和布景。 当天晚上,沈倩下了飞机身体不适,在酒店里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去剧组的拍摄地,没想到,刚下了车,往里头走了一阵,打眼就瞧见了坐在闫有声旁边的沈宁宁。 沈宁宁通过关系得知了闫有声的行程,也不知他是来给姚氏拍广告的,只想着自己就算不能拿下《丁香》的女一,但起码女二、女三能沾上一点,于是特地带了助理过来,装作偶遇,想在闫有声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闫有声一早就看过她试戏的镜头,压根没瞧上,只碍着谈家老二的面子没拉下脸来赶人,情绪不怎么热络,有些应付的意思。 沈倩见着沈宁宁那么个不识趣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靠在旁边的树边上,张嘴喊到:“哟,这不是齐宁宁小姐吗。” 沈宁宁见到沈倩,脸上表情一愣,闫有声这会儿来了电话,抬头跟沈倩打了个招呼,起身去旁边接听。 沈倩于是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闫有声的椅子里头坐下,看着沈宁宁诧异的样子,心情挺好地歪头问到:“怎么,追闫导都追这儿来了啊?啧啧,你说你这演员当的,挺辛苦啊。” 沈宁宁冷冷地看她一眼,磨着后面的牙齿,低声讽刺:“我当然比不得某些拿着男人钱挥霍的家伙。” 沈倩一挑眉毛觉得有意思,摇头表示反对:“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跟姚信和是合法夫妻,他在我身上花钱,这叫正常家庭开销,和那些什么包养小情儿啊,偷偷背着老婆买房送人啊,压根不一样。” 沈宁宁听出她话里嘲讽的意味,拳头微微握紧,“哼”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沈倩往后面一靠,还笑嘻嘻地喊上了:“齐宁宁同志啊,与其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不如好好磨练磨练自己的演技,你说你一正儿八经的电影学院学生,一步一脚印,怎么就不能出头了呢,做什么就非要整天盯着人家大导演的戏、想着一炮冲天呐。” 沈宁宁以前倒是也勤奋过,那会儿,她为了一个小角色,甚至还会整夜的钻研剧本。 可后来,她流了孩子,又稀里糊涂地跟了谈家老二,人生就像被撕开了无数个口子似的,这里补完哪里漏,怎么找补也无济于事,于是,慢慢的,她也就破罐子破摔起来。眼看身边的不少同学都渐渐追上来,有了自己的代表作,可她却还是在一些关系户的剧组里头打转,心里难免有了些郁郁不得志的情绪。 于是沈宁宁像是被点中了心思一般,干脆停下脚步来,转身看着沈倩,脱口而出道:“你很得意么?呵,沈倩,别以为你有多高贵,你爹连个沈家人都不是,咱两都是外面的种,别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气急上头,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闭嘴,继续往前走。 可沈倩听得清清楚楚,立马站起身来,抬手抓住沈宁宁的胳膊,低声问到:“你什么意思?” 沈宁宁这下又不肯再说话了,想要甩开沈倩的胳膊,却力气不够,只能站在原地那么僵持着。 沈倩见沈宁宁这副样子,也不知她是心虚还是别的。 想到这姑娘过去做出的那些破事儿,觉得她要不是真知道什么,要不就是成了个失心疯,于是冷哼一声,也没追着她问:“我不管沈家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我是我爹的亲闺女,这就够了。我爹的参谋长,可不是沈家给他挣来的。我妈的那些奖项资历,也不是沈家给她拿的。齐宁宁,我告诉你,爹妈愿意给你的,你就拿着,爹妈没给的,你也别在这儿阴阳怪气。希望你在成功为电影‘献身’之前,能够明白什么叫独立行走的道理。” 她这话说完,闫有声的助理从旁边走了过来,身边带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身体健壮,个子挺高,五官很是端正。 沈宁宁刚开始坐在闫有声旁边,就知道他才得了新人导演奖的侄子闫明今天也会过来,如今见到人了,立马不再搭理沈倩,换上一副柔情蜜意的表情,轻声喊到:“哎呀,闫大哥!” 年轻人一脸茫然,挠着头不知怎么回话。 沈宁宁却不管他,往前迈了两步,打断刚想开口说话的闫有声助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眨着眼睛问道:“哎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刚才在飞机上,就坐你后面呀!” 年轻人别说坐飞机了,他连高铁都没坐过,站在原地,整个人别提有多手足无措。 沈宁宁还觉得人家这是不好意思了,她对自己的长相一向有信心,于是低着脑袋靠过去,把手勾进年轻小伙儿的胳膊里,演上戏了:“其实啊,从一开始见面,我就觉得你不一样,真的,你身上有一股好特别好特别的味道,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如果以后,我们能够有幸合作一部戏就好了。” 此时闫有声终于打完电话回来,身边带着他的侄子闫明。 沈宁宁本来跟年轻人说着话,此时见到闫有声身边的男人,脸上笑意忽的一顿。 沈倩见此情景,也忍不住闷笑一声,擦了擦自己的鼻尖,问眼前被沈宁宁揽着的年轻人:“大哥,您是?” 年轻人这会儿见自己终于能说话了,连忙把沈宁宁搭在自己胳膊的上扒拉开来,十分严肃地回答:“俺是俺们县里区域化粪污处理中心的,过来搬东西,要你们剧组的管理开个门。” 说完,他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沈宁宁说道:“没想到,居然还有女明星喜欢俺身上这个味道,还邀请俺一起拍戏,大妮儿你是女明星吧,我看你的脸有点儿干瘦啊,俺妈说了,你这个品相,应该是小时候没好好吃饭,也可能体内有蛔虫,这病得早治啊,不然可不得了。我家那边还有两颗我妹小学老师发的宝塔糖,那玩意儿顶用,早上吃过,下午就能拉,你要不要试一试。” 沈倩估摸着沈宁宁不想试一试,她只想死一死。 于是憋着笑深吸两口气,故作诧异地问到:“那么顶用啊?不过是您妹妹吃的?您妹妹现在多大了啊?” 年轻人咧嘴一乐,无比真诚地回答:“二十八啦。” 沈倩连声感叹:“嚯,好家伙,感情这糖还属于祖传品种,也就过期二十多年。” 第74章 沈宁宁这会儿终于站不住了,捂着肚子说自己难受,转身低了脑袋径直就往外面走。 沈倩这会儿倒也没拦着人家,毕竟这种事出来,多尴尬呐。 她收拾收拾情绪,轻咳一声,走到闫有声面前站定,张嘴问了一句好:“哟闫导,这就是您那小侄子啊?” 闫有声点头答是,把闫明拉过来,介绍给这位资本大佬。 闫明于是也笑着伸出手,跟沈倩问好了一声。 他是闫有声一手带出来的新晋导演,如今还年轻,刚满三十呢,平时比较低调,虽然名声渐起,但见过他模样的人其实不多,最近没有工作计划,得知大伯闫有声重新出山,便想着过来学习学习。 这会儿,田招娣从旁边拿了水过来,在沈倩后面站定,一边仔细打看身边片场的环境,把之前基础理论课上的知识跟现场这些机位、滑轨一一对上,一边在嘴里轻声嘀咕着正在背的台词。 闫明本来没瞧见她,还是沈倩特地把田招娣拉出来,跟闫有声说了一句“正好机会难得,我把小田也带了过来”。 闫明这会儿才看清了田招娣的脸,“嘶”上一声,磋磨了半天,然后有些惊讶地喊到:“你不是谈陆那个小保姆吗?” 说完,他见周围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便又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起歉来,“哦对不住对不起,可能是我认错了。” 可田招娣不觉得尴尬,她在面对自己这份感情的时候,是很硬气的,于是摇了摇头,开口说到:“我跟谈陆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我不是他的保姆。” 她话音落下,沈倩这边又不高兴了,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扬声发问:“你男朋友是谈陆?谈话的谈,陆地的陆?” 田招娣被沈倩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脑袋,点点头答:“沈老师您也认识我男朋友啊?” 那能不认识吗。 谈家老二唯一的宝贝儿子,说起来,他还得管沈宁宁叫小妈! 沈倩过去跟谈樾恋爱的时候,谈家老爷子据说就不怎么同意。 因为他跟沈家老爷子年轻那会儿据说喜欢过同一个姑娘,两人挨个在人家姑娘窗子下边献殷勤、喊口号,可到最后,人家姑娘一个也没选,直接投奔爱情,嫁了一个修单车的。 可陈年的梁子还是就此结下,爱情的恩怨造就了两个大老爷们儿的互相看不顺眼,几十年下来,横眉冷对都成为习惯了。 沈家唯一算得上入谈家老爷子眼的人,大概就只有一个沈和平,原因不明,只是当初沈和平跟顾兰青结婚的时候,谈家老爷子亲自过来了一趟,抓着沈和平的手,语重心长,让他千万好好过日子。 如今,沈倩忽然得知田招娣的男朋友是谈家人,还是谈家老二的倒霉儿子,脸上表情一时复杂非常,难免有些来气。 当天白天的拍摄任务完毕,沈倩吃过晚饭,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田招娣喊到了自己屋里,两人围着一壶茶,促膝长谈,从人生哲学聊到各类妇科疾病,最后,谈话效果显著,田招娣不想跟谈陆谈恋爱了,她准备跟人家结婚! 沈倩等田招娣走后,“哎哟”一声倒在床上捶自己的脑袋,她想着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一当红娘的命了,拆人姻缘什么的,真是一点儿天分也没有。 第三天,南桥的拍摄全部结束,沈倩坐了晚上的飞机回到北城。 她得知田招娣要赶去谈陆的出租屋里给他做饭,眼睛滴溜溜一转,张嘴就要跟着一起去。 田招娣没沈倩那么多花花肠子,满口答应,坐了人家的车子,一路还挺不好意思。 沈倩跟着田招娣进门的时候,谈陆正好也在里头,他今儿提前下了班,看见田招娣,脸上表情灰沉沉的,张嘴问到:“不是说去两天,怎么去三天了啊?我这两天全都吃的是方便面!” 田招娣一边脱鞋子一边道歉,把路上买的苹果放下来,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跟人家亲妈似的。 沈倩这会儿也“啧啧”两声凑了进来,眼睛对着谈陆瞟了一眼,靠在墙边上问他:“你自个儿没手啊?” 谈陆以前没见过沈倩,只是在网络上偶尔看过她的照片,知道这人是谈樾那个私生子的前女友。 于是“哼”了一声,连身都没有起,坐在沙发前面嗦面条,爱答不理。 等沈倩走过来一屁股坐下,谈陆才不悦地侧过脸去,冷声问到:“你在我家还挺自在啊。” 沈倩咧嘴一乐,告诉他:“客气了不是,你不用想着招待我,我就是来看看,看你这个敢把我家甜儿当保姆的男人到底长了几个眼睛。” 谈陆“切”了一声,没搭理她。 他去年离家出来自己单住,气势摆得十足,可找了好些个工作,都没成事,后来,还是一个师兄推荐一家投资公司,他才渐渐安定下来,但平时在职场里因为脾气不大好,当惯了大少爷,还是被上司骂了不少回,如今在社会上混的时间一长,脾气难免收敛了不少,见到沈倩这样的家伙,也不跟她斤斤计较了,只是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嗦面的声音越发大了一点。 沈倩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谈家老二这个离家出走的宝贝儿子,如今一看,模样长得还挺好看。 想到这么一位社会主义巨婴,能下定决心自己出来单住,就算脾气差了点儿,但也不是整个人都不可取,于是趁田招娣整理房间的空荡,她就靠过去,轻声问了一句:“你应该也知道,我丈夫是姚家人,跟你爸的生意冲突挺大的,对吧。” 谈陆听见她的话,手里动作终于顿了一顿,好半天才放下手里的碗,拿着纸巾擦了两下嘴巴,故作镇定地回答:“这跟我没关系。” 沈倩眯了眯眼睛,点头表示理解:“这当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我猜,你也是在生意场上跟你爹有什么冲突才会自己出来的对吧。不然,你家里一没逼你结婚,二没从外头捡回来一个私生子,如果不是因为理念不合,我实在想不出你一定想着离开你爹的原因。” 谈陆没搭话,只是低头一边优雅地擦手纸,一边把纸团扔进茶几上的方便面桶里。 沈倩觉得这男人可实在有些意思,这么一番动作做下来流畅无比,高贵里头还带了点儿滑稽,就像老外往身上喷香水似的,有种从汗臭里嫁接出来的清高文雅。 她坐在原地也不多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房子,瞧见前面柜子里的那些酒,很是遗憾地想,要是自己这会儿没怀孕,潇潇洒洒的跟这厮喝上几杯,把人给灌醉了,就算不能直接称兄道弟,起码也能从胃里掏出几句有用的话。 但沈倩毕竟不能喝酒,所以,她也没能从谈陆这儿套出什么重要的话来。 第二天,她把姚小糖跟胖墩儿从老爷子那里接了回来。 昨天夜里她躺在床上琢磨了一晚上,白天天一亮,就下定决心,提着东西去了谈家老爷子那里。 谈家老爷子如今也是八九十岁的人了,平时在家种花养鸟,不怎么爱管小辈的闲事。 如今,沈倩过来拜访,刚一听见她的名字,老人家还没琢磨过来这是谁,等再一说,是沈和平的闺女,他才恍然大悟,让人进来,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中气十足地问道:“怎么,你这丫头又把我孙子给揍了?” 沈倩“嗐”了一声,脸上还挺不好意思。 她揍谈樾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就是个意外,但没想现在次数多了,两家人见怪不怪,倒是弄成了一个保留曲目。 谈家和沈家的小辈平日里见着了,但凡关系好点儿的,就要问上一句:“诶,你家老六最近打我家那私生子了吗?” 或是喊到:“诶,你家那个还没被打呐。” 要是“打了”,那大家就跟着一乐,身心得到巨大满足。 要是“没打”,那就面露唏嘘,互相安慰,再继续等等,总能等到被打的那一天。 你说他们这不是闲的么。 但沈倩没法为自己伸冤,她这会儿坐在谈家老爷子对面,装得其实也挺闲。 老爷子原本还不怎么说话,跟她下了一阵棋,发现这丫头棋艺精湛,这才开口攀谈起来。 沈倩把话绕了好几圈,见老爷子占了上风,面露喜色,终于长吁短叹起来:“哎,谈爷爷,其实我也知道,您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平时看着遛鸟逗猫,其实比我爷爷,那可管事多了。” 谈老爷子得了沈倩这样一句夸,心头一时舒畅,哼哼两声,便嘚瑟起来。 沈倩于是又道:“而且,谈陆那小子啊,我觉得压根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叛逆,您能让他在外头逍遥那么久,肯定也有原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谈爷爷,您自个儿对您那二儿子,其实也挺失望的吧。” 谈老爷子此时一个马吃过去,眉头皱了起来:“你别跟我提那家伙,就他那个品性,哼。” 沈倩得了谈老爷子的话锋,心里镇定不少,点头答是:“可不是呢嘛,就他现在找的那小姑娘,叫沈宁宁的,以前还是我们沈家养女呢,做事格外不靠谱,说话张嘴就来,就前两天,还硬要污蔑我爸跟沈家的关系,你说,您二儿子跟这种人在一起,以后,可说不定要被坑呐。” 她这话说完,谈家老爷子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开口说到:“沈丫头,你今天过来,是想问到你爹的事情吧。” 沈倩一拍大腿,义正言辞:“您看看您看看,我就说能看重我爹的人,一准不简单,我这道行在您眼前,那就是个小蛐蛐。” 谈家老爷子被这丫头的模样给逗乐了,低头移了一步自己的棋,沉声说到:“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家族秘辛。你爸其实也是沈家人,不过他亲爹是你爷爷的弟弟。那会儿为了救我们队伍牺牲了。上头呢,把他放在你爷爷那儿,毕竟是亲兄弟的孩子,你爹从小被老沈头跟他媳妇儿带大,说起来,跟你几个伯伯叔叔也没多大区别。” 沈倩这会儿恍然大悟,不禁感叹起来:“怪不得我奶奶拼了命的要让我爹生个儿子。” 谈家老爷子不知道沈和平跟顾兰青的那些恩恩怨怨,听见沈倩的话,还以为她在说二胎的事儿:“这其实是上头批准了的,你爸妈两人毕竟都是独生子女,又属于烈士后代。” 顾兰青当年出生就被抱去南方大舅家里,户口也跟着打了出来,说起来,倒也的确是一独生子女。 他们那个年代生活条件大多不太好,家里孩子多,养不活的就抱出去,给没孩子的亲戚留个根儿,大了之后互相串门走动,算是十分寻常的事。 沈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又开始装傻起来:“那谈爷爷,今天这事儿啊,您就当我没过来问过,成吗?” 谈家老爷子吃了她一个子,心情大好,挥手笑道:“我今天就压根没见过你这小皮猴子。” 沈倩于是笑嘻嘻地陪着老爷子杀了两盘棋,一输一赢,最后离开时,还带了老爷子不少好东西。 琳达等在车上两个小时,脸上表情十分严肃。此时见沈倩从谈家出来,忍不住唉声叹气。 沈倩有些纳闷,把东西放在后备箱里,便凑过去问:“哟,琳达大美女这是怎么了?” 琳达哀叹一声,把自己的手机放下来,一脸沉痛地回答:“Boss,姚总在荷兰很有可能不老实。” 沈倩坐进副驾驶座,表情一顿,侧过头去,问她:“怎么不老实了?” 琳达于是把手机里的新闻举给她看,指着旁边的女人,咬牙切齿道:“喏,这个女的,右边这个,她是那边公司老总的小女儿,我之前跟在姚总身边工作的时候,她就经常来北城看姚总,打扮十分嚣张,目的十分不纯洁。您说,姚总现在进了她的盘丝洞,两人还要整天面对面的谈业务,这可怎么得了啊。” 沈倩觉得琳达这会儿义愤填膺的样子可实在太可爱了,她当然也不能告诉这姑娘,自己男人的某方面“隐疾”,于是拍拍她的后背,只能一脸坚定地告诉她:“你放心吧,姚信和不是这样的人。” 可琳达压根没有得到安慰,她更忧郁了。 皱着眉头发动车子,档位一打,直接“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跟琳达有着同样顾虑的人,还有一位未来的妇联代表,姚小糖小同志。 姚小糖前两天在姚老爷子跟前背诗,得了一个新手机的奖励,如今,她回到家里,加上沈倩的微信。 母女两的名称十分不形象。 姚小糖一十岁小孩儿,叫做“往事随风”。 而沈倩一快要三个孩子的妈了,叫做“玛丽莲秋裤”。 这会儿,姚小糖兴许是也看见了姚信和的那个新闻。 她平时一向格外注意自己家里的名声,特别沈倩,因为是公众人物,网上经常有些风吹躁动。 姚小糖于是为此,特地自学了各项电脑操作,偷偷组建了一个沈倩后援会,平时过年过节得到的红包,也从不乱花,基本上都放在了自己这个后援会的武装力量里。 如今,她在网上看见姚信和跟克莉丝汀站在一起的照片,想到那个女人几年前故意跟自己套近乎试图当妈的邪恶举动,冷哼一声,便忍不住拿出新手机,照了一个月亮朦朦胧胧的图片,发了新手机的第一条朋友圈——“妈妈说,男人就像风筝,拉得越紧,跑得越远。” 姚信和平时不怎么看朋友圈,他的微信里面好友寥寥。 此时,他被旁边的克莉丝汀恼得烦了,便干脆低头装作看手机,随意地打开朋友圈,往下一划,便冷不丁地看见了往事随风的那么一句话。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了姚小糖,也浑然不知道这人是自己闺女,心情不愉,便“啧”上一声,回复一句——“请多尊重科学,不要说这样愚昧的话。” 没想那头往事随风三秒钟之后就回复了过来——“姚先生,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我妈妈可是你老婆哦。” 姚信和一愣,迅速找到往事随风的个人信息,打开对话框问:“你是姚小糖?” 姚小糖懒洋洋地回答:“是哦,爷爷给我买了新手机,妈妈也加了我的好友哦。” 姚信和于是又发过去:“把那条朋友圈删除了。” 姚小糖浑然不吃这一套:“不行呢,老师说了,有感而发要深深铭记的哦。” 姚信和眉头皱了起来:“回去给你买三套习题。” 姚小糖摇头拒绝:“妈妈早就给我买了哦。” 姚信和于是咬一咬牙:“每天多给你弟读一篇满分作文。” 姚小糖更加悠闲起来:“我现在已经不给弟弟找老婆了哦,我在培养他的动手能力,而且爸爸,刚才这条朋友圈,妈妈已经看见了哦。” 姚信和于是连忙切回朋友圈,果然,“玛丽莲秋裤”已经在下面回复了一句——“我就是科学。不过,人民艺术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姚信和拳头一瞬间握紧,抬头扫视一圈,在手机里随意翻看,灵光一现,便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圈——“陈大泉,请不要再动我的手机。有病及早治疗,西医不行就试试中医,不要恶向胆边生做出一些危害社会的事情。” 陈大泉没来得及危害社会,他此时正在泡脚。 他刚刚在房间里接到了林湄的电话,两人心肝儿宝贝的腻歪了一阵,甚至提到了之后结婚的事,一时心有感触,也没看自己的朋友圈,便直接无比激动地发了一段告白——“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你就像我灵魂里的无药可医,我失去自己也不愿意失去你。” 后头还配了一张照片,是他用手指比的一个心,只可惜下面背景是正在泡着的脚,配合上姚信和刚才的那段话,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全部移到下面去了。 顾策见状,率先发起回复——祝你和你的它白头到老。 陈大泉此时被爱情冲昏头脑,幻想着自己回国求婚成功的画面,一时不察,还大大方方地回答到:放心吧,我会的! 沈倩看着朋友圈里的内容,眨了眨眼睛,也挺惊讶。 她坐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沉默许久之后,才终于忍不住感叹了起来:想不到陈大泉这人看着不咋样,对他这脚气却是情深义重,想来这玩意儿陪伴他多年,要是哪一天没了,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于是,沈倩轻叹一声,为这位老同志的真情动容之余,也不免抹着眼泪儿留下一句——“此情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得,感人至深,不禁让人拍脚叫绝。” 第75章 最后,还是林歪脖儿同志亲自出面认领,陈大泉得知事情的真相拍案而起,愤而删除微信,得到姚信和一个月的精神损失金,以及一个巨大的新婚红包,这事儿才算有了个了结。 沈倩当天晚上接到姚信和的电话,嗯嗯啊啊地应付一阵,一直不怎么想要搭理;没想姚信和根本不放弃,等沈倩上了床,一本正经地跟她讲了大半宿薛定谔波函数的坍缩条件,最后成功把沈倩整懵,让她一脑袋歪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沈倩望着自己的手机,大叹姚先生奸诈无比的同时,不免也为自己无药可救的声控属性长叹了一口气。 上午她在工作室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下午让化妆师过来打扮一番,等时间到了四点半,才跟着琳达去了她大学恩师乔老的寿宴酒店。 沈倩当年高考之后报考的专业本来是作曲系,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被录取到了声乐里头。 因为这事,刚进学校那会儿,沈倩没少被班上的同学排斥,认为她靠着自己的母亲不正当竞争,乃是走后门儿进来的。 好在沈倩是个心宽体胖的姑娘,向来该吃吃、该喝喝,为人爽直,还喜欢请客,人际关系渐渐缓和了不少。因为当时的男朋友谈樾是钢琴表演系草,一些冒酸水儿的女同学传言她天赋异禀,偶尔沈倩往食堂里一坐,还能得到不少帅小伙儿惊艳憧憬的眼光。 沈倩当年宿舍里的四个姑娘,如今也都各有所成。 一个作曲,俩管弦。作曲的那个现在做起了电影配乐,名头响亮;两个管弦的一个出国深造,一个则是结了婚,现在在一家高级私立中学做音乐老师。 四个人在沈倩婚礼之后就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如今再次聚在一起,寝室老大磕着瓜子很是语重心长,先是感叹老幺一夜之间结了婚,接着又感叹沈倩这家伙胆大包天,竟然一声不响怀了二胎。 老二平时是一挺内敛的人,如今见沈倩过来,便侧身告诉她,说今天乔老师的儿子沈平辛也在,让她低调一些,不要被扯进不必要的纠葛里头。 话音未落,寝室老幺就小跑上前,偷偷凑到几人跟前,比划着胳膊,开口说了:“倩倩,沈平辛过来了,手里捧着这么大一束的玫瑰花!嚯,走路的时候,连脸都快要看不见了!” 沈倩心想,这沈平辛还真有意思,大学毕业不工作,世界各地到处挥洒人文的光辉,亲妈过生日,人家送康乃馨,他倒好,送一大玫瑰。 可还没等她乐呵完呢,那头沈平辛就直接穿过人群,走到沈倩跟前站定,把花儿放在了她的手里。 沈倩一瞬间笑意僵在脸上,这会儿乐呵不出来了。 李雅琴此时跟着谈樾进门,看见这一幕,嘴角立马勾了起来。 谈樾前一阵子稀里糊涂酒后乱性,跟李雅琴凑合在了一起,本来只想着借此渡过心里感情虚无的空窗期,没想李雅琴还挺投入,动不动就要他说一些肉麻的情话,偶尔还要撒一撒娇,一提分开就哭就闹,总之很不矜持,把过去一向含蓄的谈樾腻歪得不行。 如今,谈樾眼看沈平辛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已婚妇女沈老师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举动,立马甩开李雅琴的手,迈步上前,将沈平辛的胳膊一把拉过来,义正言辞地喊到:“沈平辛你丫是不是有病!” 沈平辛不仅有病,他还病得很有底气。 他高中开始陆陆续续喜欢了沈倩七八年,起初碍着谈樾的脸面没下狠手撬墙角,后来出国俩月,没想半路杀出来个姚信和,一眨眼人家就进入了婚姻的坟墓。 他为此伤心失落好一阵,无心工作,到处散心,直到前些日子,无意间遇见李雅琴,听她说,沈倩高中那会儿其实也喜欢过自己,只是因为谈樾看得严,加上道德的约束,才没能成事。 沈平辛觉得自己过去未果的“爱恋”又一次熊熊燃烧了起来,如今再一次找到机会见面,那是说什么都要弥补弥补自己年少时未能告白的遗憾。 他此时侧头看了谈樾一眼,十分高傲地回答到:“你也就得亏了我当年心慈手软,不然,我和倩倩两情相悦,哪里还有你的事。” 沈倩一边眉毛抬得老高,想说这哥们儿两年没见,病情越发严重了。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问话,谈樾便一拳头打了下去,大声喊到:“我看你就是猪油蒙了心!” 沈倩被两人吓得连忙退后两步,掐着屁股一算,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当天晚上,饭都没有吃,跟乔老师私下里道了喜,两人凑在一块儿说了一会儿知心话,把东西放下,便在琳达的掩护下打道回府。 可即便这样,网上还是出现了不少浑水摸鱼的媒体。 媒体从哪里来的不重要,但行事作风相当一致,基本上都是“开局一张图,新闻随口编”,不是说沈倩婚前劈腿,就是说沈倩婚后不甘寂寞。 沈倩那些粉丝,大抵也是经历得多了,如今越发淡定,见自家沈老师又上了热门,个顶个的悠然自在。闲聊之余还在那里玩儿抽奖。这里头,尤其以一个“沈倩女儿粉后援会”的表现最为突出,出手阔绰,一抽就是五部六千多的手机,还有零零散散一些小玩意,个个都是价值不菲,可把不少路人羡慕得不行。 当天晚上,工作室一股脑处理了上百条虚假杂乱的“新闻”,乔老师本人得到消息,也在个人社交网络上发表了言论,替沈倩严正声明。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沈倩准备上床睡觉,姚先生终于在百忙之中从荷兰打来了电话。 沈倩原本觉得这事已经解决完,想着搪塞过去,于是撒娇卖萌一起上,没想姚信和浑然不吃这一套,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沈平辛的事。 沈倩于是哀叹一声,不禁为自己委屈起来:“他是我老师的儿子,跟我中学时候一个班,他刚上高中那会儿个头矮,我帮着打过几次架,没想到,他居然说他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啊,我跟他哪是什么两情相悦啊,我妈早就说了,不允许我搞同姓恋的。” 姚信和一愣,问:“同姓恋?” 沈倩“嗯”的一声,回答得正义凛然,“可不是呢嘛,他姓沈,我也姓沈,这不是同姓恋是什么!我这人平时最听顾老师的话了,你别不相信。” 姚信和咳嗽了一声,压住嘴角的弧度,低声开口道:“我相信,当初你嫁给我,不就是听了顾老师的话么。” 这话说完,他又沉默下来,像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姚信和其实并不是真的对沈倩的过去有所质疑,他也十分相信沈老师的人品。 但是,他并不喜欢这样掌控不住的感觉。 姚信和没有过无忧无虑的年少时期,所以他不喜欢那些曾经在学生时代打着“青葱单纯”的旗号肆意觊觎沈倩的轻浮男人。 他不喜欢那些炙热、阳光、甚至无关乎现实世界、只是因为喜欢而喜欢的所谓青春。 姚信和自知,自己是一个习惯了隐居在阴霾里的人。 如果他可以在自己尚且青涩的年少时期遇见沈倩,他大概不会像他们那些愚昧的傻子,手舞足蹈的想要给她一段毫无作用的纯情。 他会做的,大概只会是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地里。 他会将她视作自己的血和骨头,让她在自己的身下肆意畅快。 他不会让她看见世界的残忍,甚至在野兽的注视里,他会咬破自己的表皮和骨头,流出那些惹人垂涎的血液,让那些野兽一口一口地吃掉自己身体上的肉,而等他们饱食着离去之后,他怀里的这个小东西依然还能保持她的天真,她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他残缺的皮肉之下,永不经历风雨。 所以,姚信和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强大”的意义。 对于他来说,强大本身代表的不仅仅是顾策口中的财富,不仅仅是沈倩口中的荣誉,也不仅仅是老爷子口中的传承。 姚信和心中的强大,是现实,是生存,是自尊,是一个曾经被生活辜负过的人,赖以喘息的根。 当天晚上,沈倩没能安抚下姚先生心中不断翻涌的醋意。 她失落极了。 好在第二天,闫有声的助理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广告的第三段——“未来篇”准备在荷兰进行拍摄。 沈倩得到这个消息,一时激动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回头跟琳达商量了两句,当即决定第三天启程,同时嘱咐她,一定要把消息跟姚信和那边完全保密。 姚信和此时已经在荷兰这边待了将近两个星期,工作进展还算不错,只是最近渐渐有了一些焦躁的情绪,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 沈倩从飞机上下来,剧组的车子已经等在了外面。 她在飞机上的时候,迷上了一种荷兰这边的水果饮料,又酸又甜,格外符合她这样早期孕妇的味口,于是一个没忍住,便足足喝了两瓶。 闫有声从旁看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说到:“沈老师,你的脸本来就有一些丰满,再喝这么多流体,明天上镜更要圆上一圈了。” 沈倩见状立马捂住嘴巴,虚心接受:“您放心,我不喝了,拍摄之前我都保证不喝了!” 闫有声虽然这次接拍的是姚氏的广告,但他到底也是看中了这个广告起初的剧本,加上沈倩本人虽然圆润,但上了镜有一种格外有故事的风韵,所以才会破例答应下来。 如今,他见这姚氏老板娘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逮着个喜欢喝的饮料,压根不控制考虑明天皮肤水肿的问题,一时说话,便很是不客气了起来。 沈倩此时得到闫有声的教育,难免心生羞愧,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当天回酒店的路上,琳达再给她递过来饮料的时候,她便一脸沉痛地撇过头去,闭着眼说到:“拿开拿开,我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她见琳达真的拿走,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两眼,捂住自己隐隐疼痛的心脏,低着脑袋垂泪吸鼻子。 闫有声因为今天刚刚下飞机,见沈倩个人状态不好,剧组那边也还没视察,便给她放了两天的假,让她调整状态,后天再正式开始拍摄。 沈倩于是拍手叫好,当即就决定让琳达去找车,准备到南边看一看姚信和。 闫有声兴许也猜出了姚信和这位年轻老总对于老婆的纵容,特地跟林秘书说了沈倩拍摄的事,让他千万注意她的饮食,不能再多喝流体,也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以免到时候皮肤出现意外状况耽误拍摄。 林秘书满口答应,一路上,心思十分敏锐,一看见沈倩动心思,便立马作势大喊“闫导”。 琳达哪里能让沈倩受这委屈,见林秘书如此铁面无私,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便冷哼呵斥几声,最后二人你来我往,竟然互相争吵起来。 沈倩坐在车上头大如斗,一拍座位,大声发誓道:“行了!别说了!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吗!” 说完,她吸了一口口水,目光如炬:“沈老师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拍摄之前,我一定会坚持控制饮食,我要是再多喝一口果汁,我老公就是狗!” 林秘书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不对,眼睛睁得老大一个,勾着脑袋问:“琳达,沈老师是不是…口误了。” 琳达高风亮节地看她一眼,龇牙笑着:“没有,沈老师就是这样大公无私的一个人。” 林秘书被她一句话回得两眼发黑,心想,大公无私是这么用的吗? 沈倩见前面两人停止争吵,不禁长舒一口气,拿出手机,去了最后面一排的座位里坐下,把前面的挡板打下来,点开姚信和的号码,轻轻地咳嗽两下,等那头姚信和接起来,便甜滋滋地喊了一声“老公”。 姚信和昨天加班挺晚才睡,这会儿被沈倩一喊,整个人都从模糊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声音有一些干哑,拿过来旁边床头柜上的纯净水,喝了一口,问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沈倩没有回答,继续装傻,“老公是不是昨天又抽烟了?嗓子哑哑的。” 姚信和掀开自己的被子,站在地上,挑眉问到:“没有,只是刚醒来,你很不喜欢?” 沈倩连忙摇头回答:“谁说的,我好喜欢的。” 说完,她还故意使坏,轻喘了一声告诉他:“特别是在床上,我最喜欢你这声音了,性感得我腿都合不拢呢。” 姚信和原本还只是有点儿起床之后的自然反应,这会儿被沈倩这么不怀好意地一阵撩拨,连后背的肌肉都跟着紧了起来,叹一口气,有些严肃地教育道:“别闹。” 沈倩多喜欢听他这拿自己没办法的声音啊,咧嘴一乐,立马开始蹬鼻子上脸,整个人在后面的座位上躺下来,故作苦恼地感叹起来:“哎,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胸口那里总是鼓鼓的,哎,好像又圆了一点,凸凸的。” 姚信和这一下终于没忍住,耳根儿“噌”的一下红了起来,直接挂断电话,不给这位“只卖身不卖艺”的沈老师继续放肆的机会。 沈倩听见姚信和最后有点粗重的呼吸,心里别提有多得意,跟个孩子似的,躺在后座上,手舞足蹈地“咯咯”发笑。 等他们到达酒店的时候,姚信和果然还没下来。 沈倩于是从陈大泉那里拿了房卡,自己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头暗暗的。 姚信和平时睡觉总喜欢把窗帘什么的都拉上,整个房间一点光线也没有,搞的跟个凶杀现场似的。 这会儿,沈倩没有打开客厅里的灯,径直摸着黑去了卧室,听见浴室里哗啦啦的声音,便轻笑一声,歪着脑袋把浴室的玻璃门推了开来。 姚信和这会儿整个人还站在淋浴下面,透明的水流从上面黑亮的头发滑下来,顺着皮肤上的纹路往下淌。 他此时听见了门口的动静,突然睁开眼,目光阴沉地扫视过来,神情冷漠,像是要将这闯进来的家伙撕裂一般。 沈倩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突然一顿,显然有些被吓着了。 姚信和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沈倩,他特地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抹一把脸,拿起旁边的眼镜戴上,这才确认了眼前的女人,渐渐将身上那点戾气收拾起来,见沈倩愣愣的,也没跟她说话,直接从浴缸里面跨了出来,迈步向前,伸手将人捞过来,一把抱在怀里,按在里面的墙壁上开始亲。 沈倩起初还保留着一点惊吓之余的茫然,可等两人亲得久了,姚信和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味道传过来,她自己也渐渐来了情绪,抬起胳膊,手肘靠在姚信和的胸口,手指在他的头发里面胡乱得挠。 姚信和兴许是在这边憋得狠了,也不管沈倩才刚下飞机,抱着她在里头一胡闹就是二十分钟,到最后,虽然没上垒,但沈倩也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推着他的肩膀,轻声嘟囔着喊:“行了啊,姚先生可是要专注养生的人,这么对着艺术家的大白腿使劲蹭算怎么回事儿啊,哎哟你别咬了,这可是留给你儿子的地方!” 好在姚先生迷途知返,最终在姚太太的谆谆教诲下消停下来。 他把沈倩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放在床上,自己头发还没干呢,就在那里拿着吹风机给她烘头发。 沈倩被他服务得还挺惬意,跟家里的大胖似的,坐在那里,双手握着自己一对儿小脚丫子,眼睛微微眯起来,嘴里舒服得直哼哼。 姚信和从镜子里看见她的样子,嘴角下意识的也勾了起来,沉声说到:“姚太太瘦了。” 沈倩张嘴就来:“想姚先生想的。” 姚信和于是又道:“姚太太又漂亮了。” 沈倩嘟了嘟嘴巴,瞅他一眼:“才没有,来的路上还被闫导教育了,喝太多饮料脸上水肿呢。哎,那个饮料也忒合我的胃口了,真讨厌。”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微微一愣,而后眉头皱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旁边酒店的柜台里拿了一瓶饮料过来,问到:“是这个?” 沈倩见状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声喊到:“拿开!快拿开!我说了!我拍摄之前再喝一口,我老公就是狗!”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反应还没有人家林秘书大,走过去坐下,一脸平静的给她扭开了瓶盖,递到她面前,说:“喝一口没关系,大不了让闫导再等两天。” 沈倩使劲摇头,别提有多严肃了:“那不行,多一天多好多钱呢。” 可姚信和压根不心疼钱。 沈倩要是平时不在他面前,少喝点少吃点,他不仔细去想,也就那么过去了。 可如今见着面了,沈倩就这么实实在在的自己面前坐着,姚信和一下子就跟个溺爱孩子的老爹似的,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往沈倩肚子里塞过去,见她这么说,立马自己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然后凑过去,渡给了沈倩,笑着回答:“我们姚太太高兴最重要。” 沈倩这一下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姚先生已然成了狗! 她捶胸叹气一阵,索性也自我放弃了坚持,拿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又酸又甜,实在好吃得让人浑身发麻,一边喝,一边小声嘀咕着:“都是你逼我的,闫导,这次真是我男人逼我的,你要相信我啊。”说完,她又喝下一口,倾身向前,给姚信和喂了过去。 姚信和被她逗得整个人身心愉悦,从后面把人一整个抱在怀里,手掌放在她已经有些弧度的肚子上头,看着她的样子,目光深沉,眼睛一眨不眨。 沈倩解了馋,此时就又难得地拥有了良心,看一眼自己的男人,叹气说道:“这样一来,我都成言而无信的人了,我还经常教咱闺女儿子说,做人说话不能不算话呢。” 姚信和于是也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沈倩的耳朵,笑着告诉她:“谁说沈老师言而无信了。” 说完,他贴在沈倩的皮肤上面,低声喊了一句:“汪。” 第76章 沈倩被他这一句话逗得浑身发软,坐在那里,也不回头看,只是皮肤被脖子后面传来的呼吸若得一阵痒痒,左躲右躲没躲开,索性整个人往后面一靠,嘴里咯咯咯的发起笑来。 两人靠在一起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话,姚信和也不知是刚才兴致来了做得太累,还是本来起得就有些过早,睡意还懵懂着,如今他把脑袋靠在沈倩的肩膀上,低声回答了一阵,没一会儿的功夫,沈倩再回头一看,发现这人竟然已经重新睡了过去。 沈倩知道他这一阵工作忙碌,见状也不喊他,只是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刚想下床,见姚信和在梦里皱了皱眉头,便又收回自己的脚丫子,轻轻拱过去,跟个孩子似的,乖乖巧巧地裹进了自己男人怀里。 姚信和感觉到手中失而复得的饱满,脸色渐渐平缓下来,难得露出些许天真,睡梦中找了几个舒服的姿势,最后把脸埋在沈倩脖子下面,终于呼吸渐渐绵长了起来。 两人一个回笼觉睡得格外香甜,快十一点钟的时候,他们才慢悠悠的从房间里出来。 林秘书这会儿已经跟琳达吃过了早饭,在酒店后面溜达一圈回来,此刻坐在楼下大厅沙发里头看手机,见沈倩从电梯出来,手里拿着被他视为“人生大敌”的饮料瓶子,一时警铃大作,猛地一拍自己程光瓦亮的大脑门儿,低声感叹道:“哎呀,哎呀呀呀,大意了啊。” 琳达于是双手交叉摆在胸前,见状挑着眉毛,不禁高兴起来:“怎么的,我听你这意思,姚总让沈老师喝点儿东西,你还能拦着呐?” 林秘书神情越发可怜了,蔫儿了吧唧地回答:“不能,可我这不是辜负闫导的期待了嘛,他们这些艺术家真是太难管了。” 陈大泉倒是不觉得艺术家难管,他压根就不敢管沈倩那样的艺术家。 他刚刚得了克莉丝汀的电话,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迎面遇见了姚信和,跟他打一声招呼,嘴里没说什么,心头却忍不住大感神奇。 姚信和近些日子嘴里蹦出来的话越来越短,身上阴郁的气息也越来越浓,有时打眼一看,就像一颗行走的定时炸弹似的,仿佛你一个不小心招惹了他,他就能在某个特定时间完成自爆,一瞬间毁灭整个地球。 而且,你还不能怪他。 毕竟,他们两人这段时间工作实在过于忙碌了一些。 先是为了华升科技的机子在几个国家之间来回商谈。姚氏那边的家电业务又出了问题,新的高端品牌推出在即,概念却被人偷换,率先发布,加上生产线的更新换代,哪样都不让人省心。 姚信和人在国外,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常常是刚下飞机,在车上就开起了电视会议,偶尔问题没得到解决,他回到卧室,还要闭着眼睛沉默思考。 陈大泉前些日子看不下去,见自己这老大眼下乌青越发严重,眼看着就要嗝屁成仙,终于死死把人压在床上,难得强硬地命令他就地休息。 姚信和倒也知道自己身体有些扛不住了。 可他这人平时有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一旦神经紧绷、脑子开始高速运转,那些缜密的思考结果就会像是进入了一个恒定的轨道之中,无法在短时间内人为的停止下来。 他的身体虽然躺在床上,可脑中思维却依然有如一个被输入了循环命令代码的机器,精神意志脱离肉体本身,继续惯性运转,成为一个巨大的极端荷载组织。 姚信和于是只能打了电话给沈倩,他强迫自己躺下,吃了两片安眠药,在药物和神经意识的中和效果之下,得到了一个晚上断断续续的喘息。 可这一个晚上的喘息也仅仅只是喘息,远远不如刚才他在沈倩怀里的这三个小时深眠。 如今姚信和再次走出电梯,整个人不光是精神状态得到了惊人的提高,周身气场也跟着平易近人了不少。 克莉丝汀跟她的未婚夫等在楼下好一会儿,此时看见姚信和拉着沈倩出来的样子,不禁心生好奇。毕竟,姚信和这个神秘的东方男人,一向含蓄内敛得厉害,仿佛有着一些非常人一般的克制严谨,你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正常人类的私欲,没有弱点,也没有感情。 沈倩跟在姚信和身后,眼睛眨了一眨,她像是也一眼就瞧见了克莉丝汀,走过去,用今儿早上才学的荷兰话跟她打招呼。 克莉丝汀一向好客,为人也爽朗,她个头高,像个模特清瘦,听见沈倩的问好,便笑着把她一胳膊搂住,哥俩好似的往酒店外面走,从后面一看,画面还挺和谐。 两人语言不一样,可一点儿也没耽误她们沟通,手舞足蹈一阵比划,从赛车、滑雪说到喝酒跳大神。 沈倩最后装作拿起酒瓶的样子,仰头发出邀请:“吨吨吨吨吨。” 克莉丝汀一老酒鬼,还真就听懂了,点头如蒜地满口答应,说完,还拍拍自己平坦的胸部,指着后面两个男人,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这反应不难理解,毕竟,对于一对儿语言并不相通的异国姑娘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凑在一起骂男人更好的建交方式了。 于是,两人吃过中饭,兴致盎然之下,便一起去了克莉丝汀自己的赛车场。 沈倩以前上学的时候玩儿的花样挺多,除了读书,什么都能来两手,打架,赛车,玩儿滑板,样样都不虚。 如今,她跟着克莉丝汀上了赛车,三圈之后赢了人家半个车身过线。下来脱下头盔,还显得格外嘚瑟,头发随随便便往下一甩,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潇洒不羁。 她身上的黑色赛车服是克莉丝汀专门让人找来的,光面,贴身又性感,肚子下面围了个外套,盖住微微凸起的肚子,身形线条毕露,凹凸有致,因为皮肤平滑,连妆也没有化,站在阳光下面,意气风发地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跟着微微一抖,嘴角勾上去,简直像是个妖精,既有着少女的纯情,又有着成熟女人性感的风韵。 身边几个AL公司的白佬高管一时间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姚信和这也是第一次见着自己老婆赛车,早些时候听她说起,还以为那是在开玩笑,如今见到身边男人的反应,不禁握紧手里的拳头,眉头皱了起来。 克莉丝汀丝毫没有在意他们那些臭男人的眼光。 如今她在赛车一事上败下阵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沈倩生出越发浓郁的兴趣,走上前去,把人半抱在怀里,跟一见钟情似的,嘴里一个劲地感叹:“倩,要是能选择自己的性取向,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你。” 沈倩听完翻译的话,丝毫也不谦虚,还在那里笑着附和:“嗐,可不是呢么,人要是生下来能选择自己的性取向,咱们女同志谁还会喜欢男人呐,又臭又闷又不可爱的。” 她这话说完,后面站着的姚信和跟克莉丝汀的未婚夫脸色都双双沉了下来。 他们或许也是第一次知道,在奚落男人这件事上,全世界的女性朋友都是无师自通且极具容易获得高度共鸣的。 第二天,沈倩在克莉丝汀的盛情邀请之下,早早出了门,浑然忘记了自己嗷嗷待睡的丈夫。 两人到处溜达一阵,收获颇丰,下午,还跟着做了一个排毒理疗,晚上回到酒店,沈倩红光满面,开开心心的给自己丈夫提供了又一次高质量的深度睡眠,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回到阿纳姆,跟闫导会和,开始了自己广告的正式拍摄。 闫导浑然不知沈倩之前喝过饮料的事,见她整个人状态维持得不错,还以为这孩子想通了,自我控制起来,于是点头表扬,眼神露出些赞许。 沈倩尴尬地对着人家笑笑,有些难得的心虚,于是拍摄时,格外用心听话,跟小学生似的,指哪儿打哪儿,最后,也不知是开了窍还是本身就天赋异禀,原本定好四天的拍摄,短短两天就顺利完成,闫导连着看了几遍,还觉得格外满意。 当天下午,国内的杨妈打来电话,告诉沈倩,胖墩儿发烧了。 沈倩这几天乐不思蜀,如今却一点留下来的兴趣也没有,跟姚信和说上一声,当即买了机票回国。 胖墩儿的身体其实一直比较强壮,因为一直是奶妈母乳喂养,又有拿了专业月嫂证的杨妈在旁边照顾着,这次也许是换季,加上沈倩没在身边,一时不察就在夜里发起了烧。 好在杨妈发现处理得及时,沈倩回来的时候,胖墩儿的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只是小脸还是红彤彤的,眼睛眨巴眨巴两下,看见沈倩,便伸出胖嘟嘟的小胳膊来,嘴里“妈妈妈妈”的喊着要抱。 沈倩被他这么一喊,整颗心都差点化开。 姚小糖这会儿也不给胖墩儿读书了,难得地拿着各种玩具逗他开心,偶尔还给他吃一点他平时喜欢的小零食。 胖墩儿于是这一段时间身心得到了巨大满足,妈妈软乎的胸脯回来了,姐姐也不念那些听不懂的靡靡之音了,他精神一好,胳膊有力,没几天就完全恢复了身体。 只是没想,胖墩儿的病好得差不多了,那头正在努力学习的田招娣却又病了。 田招娣如今眼看试镜的时间越来越近,精神压力也跟着渐渐大了起来。 沈倩过去公寓里看她的时候,田招娣刚给自己煮完一锅姜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沈倩摸着她的脑袋,严肃教育道:“你发烧了喝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走,咱去医院。” 田招娣摇摇头回答:“不用,花那钱做什么,我们村里以前都是…” “那是在农村!” 沈倩转身把田招娣的衣服拿出来,一边披在她的身上,一边皱着眉头告诉她:“你们农村比较干净,但北城这边人多病毒也多,一个弄不好,这玩意儿是要人命的。” 说完,她也不再废话,直接带着田招娣下了楼。 两人坐上车,田招娣本来自己都还在晕晕乎乎呢,没想躺了一会儿,居然突然坐起来,打着电话给那谈陆,告诉他,今天没法过去做饭喂猫了。 沈倩这会儿生起气来,咬牙切齿,语气也格外不客气:“你都这样儿了,他不来也就罢了,还让你琢磨那些有的没的破事儿,什么玩意儿啊!” 田招娣低着脑袋为自己的男友开脱:“不是的,他在上班,我没跟他说我生病的事。” 沈倩“哼”上一声,虽然没说话,可心里对谈陆那个小白脸越发看不上眼起来。 两人在医院急诊看了病,沈倩带着田招娣过去输液,眼看时间快到中午,这姑娘还没吃饭,便站起身来,准备去食堂给她买俩包子。 只是没想到,沈倩刚出输液大厅,走到那头人少一点的电梯口,抬头就瞧见了一脸冷淡的谈陆,身边还跟一男一女。 那女的沈倩没见过,大着个肚子,低眉顺目。 男人沈倩倒是认识,李家老四,也是一有名的纨绔子弟。 沈倩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一颗,压着心里的火气跟上去。 李家老四倒是没有发现后面的沈倩,吊儿郎当地靠在走廊的墙边上,对着谈陆,笑得特别开心,开口问他:“你跟你那小保姆还没分呐?闫明可都说了啊,那小保姆整天到处说自己是你女朋友,咱们圈里的几个哥们儿,可都在等着看你笑话呐。” 谈陆站在原地没说话。 李家见状来了兴趣,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半个度:“不是吧!你不会真喜欢上那女的了吧?靠,二十六了,还是农村来的,就做饭好点儿你就看上了?那你怎么不去喜欢个厨子啊,你看我妹不也挺会做饭嘛,啧啧,想不到咱们平时这么高风亮节的谈少爷,居然栽在那种女人…” 谈陆被他一激,也不耐烦起来,眼睛一撇,冷声打断他的话:“滚犊子,老子什么时候说喜欢她了。” 李家少爷这下又高兴起来,一拍他的肩膀,嘘起气来:“这就对了嘛,就算你最近手头困难些,也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啊,那女人要真跟你睡上一次,说起来,还不知道谁赚谁赔呢…” 他话音未落,沈倩就默默的从后面阴影里走了出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这李家老四的屁股上。 李家老四“哎哟”一声,刚想骂人,回头看见来人是北城有名的混不吝沈家老六,“啧”的一下,捂着屁股就不说话了。 谈陆看见沈倩的样子,像是也有一些尴尬,皱了皱眉头,低声威胁道:“今天的事,你别告诉田招娣。” 沈倩“嗤”了一声,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不告诉?不告诉,让她继续给你当保姆啊?凭什么呀,谈陆,我原本以为你跟你老子不一样,没想到现在一看,果然有其父有其子啊。” 谈陆平时最不喜欢别人把他跟那个爹扯在一起,此刻拳头握紧,刚想说话,没想背后就传来了田招娣的声音——“沈老师?谈陆你怎么在这里啊?” 谈陆听见这声音,背上肌肉微微一僵。 沈倩却是不管不顾,瞪了他一眼,把田招娣喊到跟前来,轻咳一声,就把刚才李家老四跟谈陆说的那段话给复述了一遍。 田招娣此时刚打完针,脑袋清醒了不少,身上披着的衣服还是沈倩的,被走廊里的风一吹,有点刺骨似的冷,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谈陆面前,看向他的眼睛:“谈陆,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谈陆“啧”上一声,插在口袋里的手掌汗津津的,可他看见不远处李四跟梁巧巧看好戏的目光,又迅速控制了下来,扬着脖子,冷声回答:“你听这个疯女人说什么,她就不是个好东西,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田招娣就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一个城里人,也是她第一次打自己喜欢的男人。可她不觉得后悔。 田招娣把自己的脑袋低下去,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轻声说到:“你说我什么都好,但你不能说沈老师,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在我面前说她坏话。”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见谈陆眯着眼睛,有些凶狠地盯像沈倩,一瞬间像是看开了很多事情,笑了一声,望向眼前的男人:“谈陆,我之前一直觉得,我们两的差距没那么大,至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其实我也知道,你在家世上瞒了我,但我可以装作不知道,我想说,你等一等我,我再努力努力,只要我们有感情,有一天,总能走到一起。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我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就连我一直以为的感情基础也是假的。” 说完,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抬起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目光坚定地看着谈陆的脸,开口和他道别:“以后,我就不去你那边了,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还有你送给我的那些书。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也没等谈陆说话,径直迈开步子,咬着嘴唇,挤进了前面正巧打开的电梯里。 谈陆原本想要追过去,没想旁边那个李家老四这会儿又蹿了出来,拉着他的胳膊,一脸嘲笑地喊到:“行了,就那么个娘们,好不容易甩掉,你还要凑上去干嘛。” 他这话刚一说完,沈倩便冷笑两声走过来,抓着他的脖子,一拳头垂了下去。 李四一瞬间懵了,旁边的梁巧巧也惊呼一声,目露畏惧,谈陆看着倒是没有制止的意思。 沈倩咧嘴一乐,笑嘻嘻地告诉他:“这一拳头,替你妈妈教你怎么尊重女性。” 说完,她又砸了一个拳头下去,继续说到:“这一拳头,替你朋友教你怎么尊重别人的隐私。” 最后,她用自己的大脑门往下一磕,直接把李家老四给撞晕在地上,站起身来,拍拍手掌,“呸”了一声,告诉地上的人,眼神却看着谈陆,“最后这一下,替警察叔叔教你,少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梁巧巧见沈倩打了人就要走,一时气愤,便忍不住对她喊到:“你这人怎么打人啊,还把人打晕过去了!” 沈倩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露出自己洁白的两排大牙,在医院的灯光下闪了一闪,抬起胳膊,无比骄傲地蹭蹭自己的鼻子,神情很是谦虚:“无他,唯手熟尔。这是我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做的,别忙着感谢我,我沈倩一向做好事不留名。” 梁巧巧话到嘴边一下憋住了,因为她这会儿才终于知道,眼前这祖宗竟然是她堂姐梁穗穗以前的大嫂,那个据说北城世家子弟里头最混不吝、最招惹不得的沈家六狍子。 第77章 当天晚上,沈家老六把李老四打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北城里吃饱了撑的世家子弟闻讯纷纷奔走呼号,大叹牛逼,一边猜测两人私底下耐人寻味的关系,一边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惊呼。 这其中,反应最大的人,当属沈倩的前男友谈樾。 谈樾这位小同志如今很不了得,看破红尘,了悟人生,求婚无望之下,单方面将沈倩当做了自己这辈子求而不得的爱情,即便被打,也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打,坚持认为“被沈倩揍”这一项殊荣应该只独属于自己。 可如今,一个臭不要脸的李家老四横空出世,伤情严不严重不说,动机为何也暂且不提,反正听在谈樾这位前男友的耳朵里头,那就有如一株红杏出墙来,垂死病中惊坐起。 好在沈倩去医院的时候戴了口罩,北城世家子弟大多遵纪守法,饭前便后乐呵完了,也没谁会去真的追根究底。 就算偶尔有一两位不明真相、拍了视频的普通群众,也在最短时间内被工作室以“非本人”的理由公关处理完毕。 田招娣于是回到家里昏睡了整整一天。 沈倩原本想着等她好了,找两本励志小说给她读一读,只是此话一出,琳达立马提出了异议,语重心长地说到:“boss,失恋了,千万不能看励志小说,痛哭流涕是小,精神错乱可不得了。你想想,一个人无意中吞了一只苍蝇,而她家里的电视还在播放苍蝇的营养成分,晚上往床上一趟,多恶心呐。” 沈倩听完解释,觉得十分有理,于是买书的想法就此作罢。 她前前后后思考了两三天,最终只能把田招娣的手机号码换掉,然后,让赵姐招了一个专业助理过来,让她全天跟在田招娣身边,一个月大两万的工资,管吃管住管念经,张嘴之乎者也,闭嘴孔子曰。 田招娣这两年跟在李茜屁股后头学中文,还真就好这一口调调,如今她得知自己有了助理,再看看工作室里对自己充满期待的几个姐们,一时顿悟,渐渐在心中燃烧起了对于演戏的熊熊热情。 沈倩趁这一段时间事情不多,跟老姜在工作室里陆陆续续录完了自己的专辑干音。 她这张新专辑里面一共是十首歌曲,有五首是沈倩自己作曲作词的;四首是老姜夏蓉作曲,李茜作词;最后一首,则是姚氏这次新发布的高端品牌“耀世”的广告代言歌曲,是姚氏花钱从国外著名音乐人手里买来的。 沈倩早些时候因为怀孕,本来准备把专辑发布的时间放在明年,可如今,她突然成了“耀世”的代言人,还一股脑地拍完了闫有声导演的广告宣传片,想到自己单纯依靠网络上的虚浮人气实在缺乏底气,于是,跟阿尧商量一阵,两人挑来挑去,便决定把新专辑发布的时间提前两个月,定在了今年的圣诞节,也就是“耀世”品牌发布的前三天。 老姜最近一阵发愤图强,不光整日待在自己的音频室里处理干音,甚至得了空就去看书,年后据说还准备重新回音乐学院上课去。 沈念的专辑封面和手册也设计得差不多了,如今,她跟老姜两人经常凑在一块儿说话,也不知是真为了工作讨论,还是私下里看对了眼,反正每一次沈倩过去,两人都是一副“鞠躬尽瘁、腻歪不已”的样子。 时间进入十一月,田招娣试镜的日子终于到了。 沈倩想着闫有声那小侄子闫明跟谈陆似乎关系不错,担心田招娣过去的时候被欺负,当天特地陪她一起去了试镜地点。 她们试镜的时间被安排在下午三点,田招娣过去的时候,前面几个其他公司的女演员已经陆续出来,脸色不佳,显然结果并不如人意。 田招娣在她们这些人里头,个头最矮,气质也最不洋气,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格外灵动,脖子细长,扎着个马尾辫儿,乍一眼看上去,十分不打眼。 她起初上台的时候有一些紧张,台词念错好几次,姿态也很是拘束,副导演跟闫明看了两眼便纷纷摇头表示不行,可没想,原本一直坐在后头的男主角邵庭此时突然走了下来,说是觉得这丫头不错,提议自己给田招娣搭一搭戏。 田招娣于是坐在旁边休息了一分钟,喝一口水,又闭眼深呼吸了两下,然后重新起身,跟着邵庭走到舞台中间,这一回倒是没有让沈倩失望,超常发挥出了过去上课时的水平。 闫有声原本看中的就是田招娣那一张明丽而不明艳、又有电影相性的脸,如今见她整个人放开之后,演技可圈可点、甚至悟性颇高,一时心中得意,不禁偷偷对自己的眼光竖起了个大拇指,而后给沈倩投去一个眼神,当即把人拍板决定下来。 当天守在外面的媒体不少,得知结果,纷纷大感意外。 没想演员定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原本《丁香》的出品方“明和影视”就传来了解约合同的声明。 明和影视是谈家老二名下的文娱公司,做影视投资的,规模不大,但底气挺足。 前两年的时候,闫有声的小侄子闫明跟谈陆玩儿得不错,谈陆那时候对钱这玩意儿没什么概念,大手大脚,挥霍起来犹如流水,两人喝着酒聊了一嘴《丁香》的投资,谈陆觉得有兴趣,转天就让人签了协议,先是付了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项,而后期资金,则是等电影正式开拍,再一次性补齐。 可没想,这电影一拖就是两三年,如今谈陆离开谈家,“明和影视”的管理完全换了人。 原本合同就签订得随意,单位转让条例也写得含糊不清,如今明和那边听说闫有声启用的是完全新人演员,非科班出身,还跟沈宁宁有过节,于是法务部门找了个空子,当即决定撤资。 沈倩对此倒是没觉得意外,毕竟,沈宁宁当初对《丁香》这块儿蛋糕可没少下功夫。 如今,“明和影视”撤了资,沈倩觉得还是好事,当天下午回到工作室,让赵姐跟姚氏文化的经理明珊提了提这件事,第二天,姚氏便接替“明和影视”成为了《丁香》新的出品方。 这本来是一挺普通的出品单位更替,没想新闻被人模棱两可的放在网上,一段时间的发酵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又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猜测。 沈宁宁前些日子已经在谈家老二的安排下进入了孟厅浩的剧组。 如今得知姚氏入资《丁香》,田招娣还顺利拿下了女一,大抵是无可奈何,却又咽不下这口气,私底下就联系营销公司,花大价钱对沈倩的工作室下起了黑料。 先是把田招娣的学历出身揭露出来,见网友反响平平,便又开始传言,从沈倩这个顶头上司入手,暗指她喜欢女人,跟姚信和的婚姻乃是形婚,而田招娣呢,正巧就是她这一阵包养下来的小情儿。 沈倩往工作室的沙发上一靠,望着眼前给自己泡茶的琳达,都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你说沈宁宁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她的思想怎么就能那么肮脏呢?” 琳达低着脑袋没说话,把手里的茶杯递过去,刚想开口,那头李茜就从办公室外头领进来了一个人。 谈陆这一阵工作忙碌,前些日子打了田招娣几次电话,得知她换了手机,也没主动拉下脸来找人说话。 直到昨天,他看见网络上那些乌七八糟的新闻,内心冒火,这才动了上沈倩工作室这边看看的心思。 此时,谈陆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见不远处刚刚从休息间浴室里头换了衣服出来的田招娣,头发还没干,穿着沈倩的睡衣,因为大了不少,胸口露着长长的一条沟,他脑子里头忽的就像断了一根弦似的,指着沈倩的鼻子,大声质问起来:“你他妈还真喜欢女人?” 沈倩歪着脑袋“啊?”了一声。 琳达见状,连忙开口解释道:“小田刚才在门口被记者围堵,人倒在地上弄脏了衣服和头发,所以才在boss休息室的浴室里洗了个澡。” 沈倩原本一脸茫然,此刻听见琳达的解释,终于闻过味儿来,“啧”上一声,吊儿郎当地问到:“不是,谈陆,你什么意思啊,谁给你的底气指着老娘鼻子说话,是上回打了李四没打你,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谈陆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心里难免有些尴尬,可他毕竟没在旁人面前伏过小,于是压根也没有道歉,径直走到田招娣跟前,见她垂着个脑袋根本不看自己,只是细长的手指揪着身上的衣服,指甲上还涂上了透明的甲油,晶莹透亮,精致漂亮,细长的脖子白白嫩嫩的弯着,不复以前普通低调的样子。谈陆忽然觉得喉咙有一些干燥,下意识的往里头咽了一口,手指抓着口袋里的打火机,低头对着田招娣的耳朵,自顾自地说到:“大白这一段时间没看见你,瘦了一圈。” 沈倩不知道“大白”是谁,但也不难猜,不就谈陆家里那只祖宗似的白猫么。 她这会儿也不着急过去掺和,翘了个二郎腿,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毕竟田招娣过去真心实意地喜欢过谈陆,两人之间的这点破事儿要真想处理干净,说到底还得看她自己。 好在田招娣没让人失望,连头都没有抬,把谈陆推开了半步,便轻声回答到:“它之前跟我也不亲,你每天早一些回去喂它就好。” 谈陆于是又皱起眉头来:“谁说它跟你不亲,你做的东西它最爱吃。田招娣,你之前不是也挺喜欢它的吗。” 田招娣这下终于扬起脸来,她这一阵被助理“磋磨”得厉害,皮肤白了一个度,眼睛也水汪汪的,因为练习说台词,连声音都显得四平八稳:“我是农村里来的,早就见惯了这些猫猫狗狗的东西,我那时候为什么喜欢它,你不知道吗?” 说完,她又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撇过头去:“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你就不要再来找我说这种话了。它不爱吃东西,你就去给它找个厨子,反正我以前不也是干这个的么。还有,我现在叫田熙,你不要再叫我之前的名字了。” 谈陆看着田招娣的脸,觉得她的嘴巴似乎小了一点,眼睛大了一点,鼻子像是也挺了一点,总之跟他过去习惯的田招娣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这样的田招娣比之前看起来迷人许多,可是,他个人却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田招娣。 因为,在这几天谈陆躺在床上偶尔回想起来的片段里,田招娣,就应该是过去那么个呆呆傻傻的样子,是那个一年多前,躲在书店里头偷偷看书,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帮助就会笑得无所保留的笨女人。 谈陆不喜欢笨女人,他不应该喜欢她们。 他爹当年大学毕业,为了个农村来的笨女人要死要活,一直被人耻笑,后来那女人没了,老头子还不消停,发了大半辈子的疯,旁人嘲讽打趣,他也丝毫不在乎,连自个儿的儿子都像是可有可无,年过五旬,还找了个据说跟那女人挺像的沈宁宁放在身边,圈里那几个哥们儿提起来,个个都像是在谈陆的好戏。 所以谈陆理所当然地厌恶笨女人,他厌恶那些不谙世事、让庸俗的男人坠入情网的家伙。 可他偏偏遇着了田招娣,遇着了这么个同样从农村里来,同样让身边耻笑的笨女人。 所以谈陆恨了他爹半辈子,他说他可笑,可恨,也可耻。 可到后来,他很是绝望地发现,自己也成了这么一个管不住自己的臭东西。 沈倩见谈陆这倒霉孩子站在原地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田招娣几句话给感化了,于是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放轻了语气:“我听小田说了,你以前其实也帮过她不少,嗐,咱们成年人嘛,分手就分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你看她现在入了闫导的眼,以后功成名就,你作为早年提携过她的人,不是也与有荣焉吗。” 她这话刚一说完,谈陆不悦的眼神就瞥了过来。 可谈陆到底不是姚信和,没有那些骨子里的凶狠,威力不大,沈倩被他那么一看,咧嘴一笑,显得还挺高兴。 谈陆觉得自己硬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于是握了握手里的拳头,垂头说到:“你们要小心我爸。” 沈倩原本还以为谈陆会再放一放狠话,表达表达自己作为被抛弃的狗男人内心的不满,没想这小同志格外不走寻常路,开口就拆自己亲老子的台。 沈倩于是张了张嘴巴,老老实实把人喊着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装作温和的样子,笑了起来:“怎么,你也知道你爸那破公司洗钱的事儿啦?嗐,说起来,你家这老头儿胆子可是真大啊。” 谈陆低头看着杯子里晃荡的茶叶,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沈倩抬手又准备给他倒上一杯,他才挥手拦住,低声回答了一句:“我虽然是他儿子,但涉及法律底线的事我是不会跟他做的,都是生在这种家庭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倩于是连连点头,也表现得掏心挖肺起来:“明白明白,你这人虽然在感情上挺不是个玩意儿…” 说完,她见谈陆冷冷地看过来,又嬉皮笑脸地岔开话题:“但为人原则还是有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出来自己干不是。不过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她也不等人家回复,直接自作主张,开口讲了:“你爸虽然不是个玩意儿,可这公司当年建立的时候,也有你妈出的一份力,你作为他们两的儿子,就没想过把东西抢回来?” 谈陆的亲妈是梁家人,当年跟谈家老二是家里安排着结的婚,婚后做了五年阔太太,第六年实在忍受不住谈家老二那么个神经病,离婚跟着自己的老同学跑了。现在人在国外,过的还挺滋润,偶尔打着电话给自己这个儿子,语气倒是挺愧疚,只是你一让她回来看看,她就跟你复发心肌炎。 谈陆如今听见沈倩的话,眼神不禁一瞬间晦暗了下来,他放下杯子起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侧头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你不懂。” 沈倩没有回话,站在原地,砸了砸嘴觉得挺没有意思。 对于谈家这些破事儿,她的确不懂,她要是能懂,谈家老二怕是早就进局子里去了。 姚信和最近之所以这么忙,其中一大半的“功劳”得归到谈家老二的头上。 两人虽说是商场上的对手,可真要认真计较起来,走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谈家老二本身是商科出身,习惯了玩转资本,为人圆滑世故,牵扯各方势力,搅和舆论来来去去,加上有姚信鹏和姚信康那么两个狗头军师在身边,公司内部可以说十分复杂。 而姚信和是技术人员出身,向来在意的,只有公司产品的性能和技术开发。 上一个月,“耀世”原本想要发布的“全智能家电远程操控系统”被姚信鹏跟姚信康偷了出去。 谈家老二转天就把规划书放在了自己的公司里,三人沆瀣一气,说的好听点儿,是利用了姚氏技术人员离职合同上留下的漏洞,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不正当竞争,恶意窃取商业机密。 可姚信和一时之间还没法追究他们,毕竟,姚信康过去,也的确算是姚氏公司里管理层的一员。 但好在概念虽然被偷,整个系统的核心技术却依然保留在姚氏内部。 于是谈家老二一时得了宝贝却又无法正式投入生产,有如光脚被架在了炭火堆上,技术跟不上,资金又进不来,一时僵持不下,便只能生出了用名下电影投资进行洗钱的主意。 所以沈倩这会儿听见谈陆说的两句话,难免就起了让他“夺权篡位”的想法。 她倒也不指望谈陆这厮真能一时间架空自己老子的权利,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毛主席同志也说了,人民的争斗总会强过敌人的刀枪,一切群众内部的矛盾,就应该从人民的思想根基里进行解决。 下午回到家里,沈倩接到姚信和的电话,考虑几秒,便还是决定把今天下午工作室里的事跟他说了。 姚信和前些天和陈大泉一起回了国,刚刚在家里换完一身衣服,都没等沈倩回来见上一面,就又被秦南那边的技术主管喊了过去。 如今他在电话里头说话,嘴里微微地喘着气,身边像是十分忙碌的样子。 沈倩知道他最近劳累得厉害,不免有些心里疼起自己男人来,“唔”了一声小声劝到:“你是不是累着了,有空别在这跟我说话了,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姚信和在电话那头笑了一笑,声音低低的:“只要能听见我们沈老师说话,姚先生比什么休息都管用。” 沈倩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旧态复萌,又忍不住自我炫耀起来:“那是,像沈老师这样的品种,人间少有,电视剧里的善良女配角,表彰大会上的劳模标兵,小黄文里的可怜大白花儿,必要时候,我连瓶盖儿都能拧不开,简直是漂亮、敏感、且能吃集一身,仔细一看,全是优点。” 说着说着,她听姚信和在那头的呼吸越来越急,还以为自己勾人的技术又有精进,把姚先生的火气一下子给挑起来了,于是捂着嘴巴,连忙大喊一声:“我不跟你说了。” 姚信和见沈倩要挂电话,声音不禁提高了半个度:“别挂。” 沈倩“啊”了一声,问到:“怎、怎么了啊?” 姚信和没回话,只是拿钥匙打开了自己家里的大门,沉默地站在外面,因为走得急了些,这会儿还喘着气,长长的风衣穿在身上,高挑笔挺,额前挂着两缕散开的头发,文件夹被放在地上,手里拿着刚刚还在通着话的手机,张开自己的手臂,拍拍胸口,笑着说到:“因为,我想让姚太太亲眼看见姚先生回来。” 两人这一阵两地分居,算下来得有半个月没见了,沈倩此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整整几秒钟之后,她才猛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一脑袋扎进了姚信和的怀里,鼻子红通通的,哽咽着喊到:“咱们多久没见了你说说!你亲亲我,你快亲亲我,不然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大梦呢。” 姚信和见到她的反应,心里也有些细微的颤动,伸手把怀里的人越发抱紧了一些,轻咳一声,靠在她的耳朵边上,保持着最后一点儿理智:“回卧室再亲好不好,顾策和陈大泉都在呢。” 可沈倩压根不在意外人,她踮起脚来,嘟着嘴巴喊:“我不管,他两有本事自己结婚去,姚先生你快点儿的,你快亲亲我啊。” 姚信和于是没了办法,只能难得放纵自我,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搂,低头亲了上去。 顾策和陈大泉两人这会儿才停了车过来,站在后面,眉头皱得一个比一个高,这个说着:“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抵抗力。” 另一个回答:“没想到这两口子的病毒等级又他妈升级了。” 然后,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未婚人士的谴责:“无良夫妻,可耻至极。” 第78章 好在原本在楼上写作业的姚小糖此时听见楼下的动静,不一会儿就“噔噔噔”地小跑了过来,看见姚信和,眼睛一亮,笑着喊了声“爸爸”,鉴于姚信和平时实在过于严肃,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发,也没想着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只是扭过头去,对着胖墩儿喊了一声“胖墩儿快过来,爸爸回来啦。” 胖墩儿此时正在玩着手里的玩具,光着个屁股走出来,大佬气质尽显,手里拿着一根挺漂亮的水晶项链,胸前面围着个小布兜,咧嘴一乐,张嘴喊到:“巴巴。” 陈大泉跟顾策此时也跟上前来,面色缓和了不少,看见胖墩儿的样子,不禁摇头感叹:“哟,你这儿子不错啊,这么小就能记人了,你这些日子没回家,小家伙还认得你呢。” 哪知话音刚落,胖墩儿就打了个嗝,对着陈大泉也来了一声:“巴巴。” 陈大泉吓得往后一退,立马双手捂着胸口以示清白。 胖墩儿见他不搭理自己,还挺不高兴,歪着脑袋又对顾策喊了一声:“巴巴。” 姚信和站在原地不说话。 站在一旁的姚小糖却是生气极了,把胖墩儿手上的项链一把拿过来,低声教育道:“笨蛋胖胖,你要是下次再敢乱喊人,姐姐的东西就不给你玩了!” 胖墩儿眼看自己喜欢的玩具被姐姐收回去,憋着嘴巴,眼睛里的泪水开始酝酿起来。 姚信和丝毫不在意两个孩子之间的你来我往,只是突然蹲了下去,看着姚小糖手里的东西,沉默一晌,皱眉问到:“陆曼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姚小糖平时挺害怕自己这个父亲的,此刻被他问起,更是越发磕巴了起来,低着脑袋,小声回答:“是…是之前陆阿姨硬要塞给我的。” 姚信和于是又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姚小糖咬着嘴巴,小声道起歉来:“是陆阿姨不让我说,对不起,爸爸。” 姚信和没有回应她的道歉也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条的项链接过来,起身往屋里走去。 沈倩跟在他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解释道:“儿子刚才不是故意的,他最近正好在学爸爸这个词,你经常不在家,他…” 姚信和反手抓住沈倩的手指,放在里面捏了捏,回答:“我没生气。” 沈倩松一口气,于是又道:“糖糖也不是故意的,那东西应该真是陆曼硬塞给她的,她是怕告诉你,你不高兴,你知道,平时你板着个脸,孩子挺怕你的。”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脚步不禁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项链,靠向沈倩,低声告诉她:“陆曼之前在加拿大和北城的房子都被人恶意入侵过,警方那边一直怀疑她手上有什么东西。” 沈倩听见他这样一句解释,忽的张大了眼睛,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是说,那些人找的东西,很有可能是这个?” 姚信和垂下眼睛,晃了晃手里的项链,回答:“不知道,不过,明天我会让人查看一遍。有必要的话,会交去警察那边。陆曼的死挺蹊跷的,她手里的东西,很有可能牵涉太广。如果姚小糖再问起来,你就说这东西你收起来了。” 沈倩一优秀党员,打小幻想自己是革命英雄的主,如今得了这样一句话,立马跟偷到敌人的地雷似的,凑过去小声保证:“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安抚好家属情绪。” 姚信和被她这一副故作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抬起手来,一拍沈倩的屁股,若无其事地问到:“肚子里这个已经三个多月了吧。” 沈倩脸上表情茫然,掐指一算,轻轻点了点头。 姚信和见她还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那等会儿我跟顾策他两说完话,你在房间里等我。” 沈倩要是光看眼前姚信和的脸,都压根不敢相信,这人能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不知羞的话来。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的,他就敢邀请自己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民艺术家上床,简直岂有此理,于是推了推姚信和的胸口,她就十分严肃的呵斥了起来:“那你可得快点啊!” 姚信和低头一笑,算是答应了。 于是,当天晚上,顾策跟陈大泉在姚家连一杯茶都没蹭着,三人在书房里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拿到该拿的文件,当即就携手离开了这让人伤心的地方。 姚小糖带着胖墩儿继续在图书房里看书。 沈倩只身上楼,脱了衣服,准备还挺充足,本来想着出来的时候,挑一件上次特地买的漂亮小透裙,给两人的夫妻生活增加一点情趣。 没想姚信和这厮压根就没等她出来。 进了卧室,就径直推开浴室的门,左手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右手解皮带,嘴里还叼着个套,头发完全散开了,脸上也没戴眼镜,乍一看,跟个十几来岁的年轻小伙儿似的,抬头冷冷地看过来一眼,那一副禽兽的样子,惹得沈倩脸上一阵接一阵的发烫。 沈倩也是旧未见过自家先生这一副牲口似的模样,等回过神来,双手捂住胸口,那头姚信和早已经跨进来把人一把抱住。 姚先生这会儿思想升华,倒是一点洁癖也没有了,下了飞机都不用先洗澡,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烟味儿呢,就敢往自家夫人身上靠。 两人凑在浴室里头打打闹闹地来了一回,因为场地限制比较大,姚先生发挥相当一般。 等洗完澡之后出去,姚信和给两人吹干了头发,本来准备休息,没想看见梳妆台边上沈倩放着的红色情趣内衣,眉头一皱,直接从后面把人抱着,又来了一次。 但姚信和如今毕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又才从外面出差回来,这一阵加班连轴转,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如今接连上缴了两次公粮,抱着自己的媳妇儿心满意足,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倩的精神倒是还不错,姚信和毕竟还念着她怀孕的事,刚才动作很是轻柔,一边弄还一边吻着她的耳朵怕她疼。 于是,沈倩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两次,一点睡意也没有,抬头看向自己男人,手指顺着他的鼻子往下划,一脸喜爱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姚信和轻轻地打起了小呼,她才偷偷在他的嘴边亲了一口,然后起身走进浴室,拿了毛巾回来,给他把下面擦拭干净,又把刚才两人弄脏的被套拿出去,下楼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姚小糖此时还在房间里面做着作业。 沈倩想到她刚才似乎有些被姚信和的表情吓着了,于是拿了一盘水果和一杯牛奶,准备等她做完作业,过去安慰几句。 只是没想,姚小糖的作业才一做完,沈倩进去把手里的水果牛奶刚刚放下,那头楼上主卧就传来了胖墩儿惊天的一声哭喊。 姚小糖一听这声音,抓着沈倩的手,拔腿就往楼上跑。 母女两进到卧室里的时候,姚信和也已经醒了,脸色不佳,头发上面扎了两个冲天的小揪揪,嘴巴还歪歪扭扭地涂了一层口红,整个人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滑稽。 胖墩儿坐在床头边上,被杨妈抱在怀里,胖胖的小肉手捂着自己的胳膊,见沈倩来了,嘴里一个劲地喊着“麻麻”,别提有多可怜。 沈倩于是坐过去,问身边的杨妈:“他们这是怎么了?” 杨妈轻叹一声,哭笑不得地回答:“刚才胖墩儿偷偷跑进你们的卧室,说要找爸爸。我见他趴在先生身边老老实实的,想着他可能好一阵没见到先生,想跟先生亲近亲近,也没抱他下来。哪知道我刚出去收了个被子,他就偷偷干起了坏事儿,不但弄乱了先生的头发,还扒先生的裤子,被先生一把推开,胳膊撞在床头柜上,你看,都青了。” 沈倩听完杨妈的话,不禁叹一口气。 她最近这一阵,其实一直在练习胖墩儿的握力,时常拿一些长条的玩具给他放在手里抓着,也许是渐渐养成了习惯,如今姚信和睡觉的时候,下面竖了个旗子,孩子见着觉得好奇,也不知怎么的,上去就使劲挠了一爪子。 但姚信和说起来也挺无辜。 人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下面亲兄弟被人一把抓住,疼得惊醒过来,下意识把身上东西往外甩开,目露凶狠,还得被孩子吵闹。 胖墩儿过去虽然皮,但还真没见过亲爹这么可怕的样子,于是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杨妈过来之后,也忍不住埋怨姚信和,觉得他对个孩子下手太重。 沈倩见到姚信和此时脸色阴沉,倒也不急着说话,让杨妈把两个孩子都带下去,自己一屁股坐到床边上,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姚信和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曾经被不少女人觊觎过。 他那时无心男女感情,遇见一些赤裸一点儿的、带着隐晦欲望的目光,甚至还会有生理性的恶心。 后来,他们系里来了一个豪放的白种女人,成天跟在姚信和后头大表爱意。 姚信和早些时候还能对她冷面以对,不做搭理,没想后来那女人越发无法无天,偷拿了宿舍的钥匙,趁人睡觉的空荡,进来就扑在姚信和的身上开始胡乱地摸。 姚信和一时惊醒,情绪被调动起来,猛地将人掀翻在地上,按住她的脑袋就往旁边的墙上撞,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凶狠,残忍,浑然不像正常的人类。 后来,那女人的喊声把外面的宿舍管理吸引过来,伤痕累累的从姚信和手下被救出去。 女人家里在当地算是富商,扬言要把姚信和从学校里开除。 姚家那头得知此事当然不愿意,花大价钱压下来,给姚信和在学校外面买了一个中型公寓。 因为这件事,沈倩平时一向十分注意姚信和在家的隐私,即便两人成为了夫妻,可姚信和上厕所或是换衣服的时候,沈倩还是会尽量避免过去打扰。 如今,姚信和感觉自己的小兄弟被沈倩握住,甚至还像是安抚似的被拍了一拍,身上寒芒收敛起来,抬头看过去,便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倩见他情绪得到缓和,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抱住姚信和的胳膊,轻声说话:“今天儿子把你弄痛了吧?” 姚信和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沈倩,呐呐地问:“你不怪我?” 沈倩摇了摇头,歪着脑袋回答:“怪你什么啊?” 姚信和沉默一晌,把头撇了过去,“怪我把儿子摔着了。” 沈倩“嗐”的一声,挥起手来:“你又不是故意的,说起来,这还得算是我的错,没把他看好。” 姚信和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意外,便默默地看向了眼前的妻子。 他刚才在沈倩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被她指责的准备。毕竟,姚信和明白,自己这种过于强烈的应激行为,十几年了都没好过,老太太当年得知他在美国的事,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事后,还是免不得对着姚信和点评了一句“野蛮人。” 但那时候的姚信和并不觉得难过,他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斥责。 毕竟他深知,自己在许多人眼里,本来就是一个有过“前例”的畜生。 在女人面前,他是强势的男人;在孩子面前,他是强壮的大人。 所以,他不被允许辩解。 似乎只有在沈倩面前,他才可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他能够拥有五情六欲,能够拥有辩解改正的理由,他甚至能够表现出疲惫,在累得狠了的时候,得到一个安慰的怀抱。 姚信和习惯在鲜血淋漓的世界中行走,可当他回归了自己的巢穴,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渴望一朵蔷薇的垂怜。 沈倩见自己男人望着自己不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脸,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问到:“怎么的,被沈老师惊人的美貌吓傻啦?” 姚信和低头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把沈倩抱进来,低声说到:“如果有一天,我跟儿子掉在水里,你救谁?” 沈倩没想到姚先生这么一位三十岁的已婚妇男,话题转换如此之生硬,问出的东西如此没有道理,一时捂住嘴巴,坐在原地都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重新看向姚信和此时沉沉盯着自己的眼睛,轻咳一声,十分不走心地拍胸脯回答:“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了。” 姚信和于是抓住她的爪子,放嘴边咬了一口,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在沈倩的鼻梁上一刮,低声喊到:“小骗子。” 沈倩“哼哼”两声,也不高兴起来:“那难道咱儿子真出了事,你还会见死不救啊。” 姚信和摇头回答:“当然不会。” 沈倩于是也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喊:“哼,大骗子。” 姚信和被她这样子弄得心里发痒,低头靠过去,想要亲上一口,没想这会儿沈倩还挺嫌弃姚先生,双手低着他的脑袋,一脸不乐意靠近的样子:“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哎,说实话,姚哥哥,你穿女装,可比我好看多了,真的,下次有机会,咱们穿裙子试试?” 姚信和本来还挺有兴致,如今听见沈倩的话,脸色一下黑了下去,起身下床,扭头就往浴室里走。 两人于是磨磨蹭蹭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杨妈在楼下喊吃夜宵,姚信和才又重新跟着沈倩下了楼。 胖墩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起了果果,本来他都被姚小糖哄好了,没想抬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姚信和,“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姚小糖见状连忙把手里的美术作业递过去,轻声安抚道:“胖墩儿乖,你看,姐姐的画你最喜欢啦,对不对。” 沈倩于是也走过去,抓着胖墩儿的胳膊,小声鼓励:“是呀,胖墩儿是男子汉,不能随便乱哭的,我们一起来看姐姐画的画,好不好呀。” 可胖墩儿还是不高兴,他看着自己妈妈坐下来高高凸起的胸脯,白花花的皮肤格外香甜,像是回忆起了自己以前愉快的吃奶时光,于是伸出手来,砸吧砸吧了嘴。 没想姚信和率先发现了他的企图,一脸不悦地走过来,低声呵斥:“多大了,还跟你妈撒娇。” 胖墩儿这下没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管不住,一旦哭起来,那简直就是水库泄洪,堵不住闹心,堵住了闹鬼。 沈倩于是举着手里姚小糖的画,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哇,你看,胖墩儿快看,姐姐画的画好不好,哎呀呀,姐姐画的这个猴子太好看了是不是啊。” 姚小糖原本也在旁边附和,此时听见沈倩的话,忽然住了嘴,偷偷靠过去说到:“妈妈,我们老师让我们画的…是爸爸。” 沈倩手上的动作一愣,再看向手里的画,脸上表情便显得有一些复杂,努力做出一副认可的样子,到最后,还是捂住自己跃跃欲试的良心,僵硬地瞎说起来:“是啊,那…这个爸爸太好看啦对不对啊。” 胖墩儿原本哭得哼哼唧唧,此时忽然停下来,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坐在原地“嗝叽”一声,指着画喊了一声:“巴巴。” 然后,又指着姚信和,喊了一句:“猴几。” 沈倩被吓得两眼一黑,拍着自己的大脑门儿,抓住自家先生跃跃欲试的胳膊,连声劝到:“哎算了算了,姚先生,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第79章 姚信和过去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威慑力担心过,往往是一张冷脸往那一摆,不用说话就能吓得人家直哆嗦,如今难得一次的窘迫交代在了自己亲儿子身上,眉头一皱,显得格外不满意。 好在姚太太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姚信和也没真跟这兔崽子多计较,转身去厨房里喝了一杯牛奶,夜宵都没有吃,径直就回了楼上。 沈倩知道自己这个男人平时对于饮食运动一向极其自律,即便加班至深夜,也不会大快朵颐,最多是吃上一些清淡营养的素食鸡肉餐,睡前还会运动一阵,绝不给体内消化器官增加压力。 这一阵姚信和在外头出差,胖墩儿习惯了跟沈倩睡,如今姚信和回来,父子两冷眼相对,沈倩觉得亏欠,便只能把儿子放去了杨妈那里。 十点多钟,两个孩子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下,沈倩上楼回到卧室,没在床上瞧见自家男人,发现那头洗手间里的灯亮着,便走过去,推开门,冷不丁地看见姚信和正弯着腰给自己擦药。 沈倩脸上表情一僵,连忙凑上前去,歪着脑袋问他:“你那儿又过敏了?” 姚信和没有说话,只是嘴里“嘶”了一声,将药膏重新放好,拍拍沈倩的脑袋,把人往怀里一捞:“不严重,睡觉。” 可沈倩不乐意,她回到床上,害怕蹭到姚信和,离他远远的,想到他刚才低头上药的样子,心里闷闷的,吸了吸鼻子,难受起来:“其实我怀着孩子,咱们不戴也可以的,你干嘛不告诉我啊。” 姚信和躺在枕头上面闭着眼睛,大大的手掌在沈倩的头皮上面缓慢地按摩,听见沈倩的话,便轻笑了一声:“别闹。就是因为你怀着孩子才更应该戴,孕妇的免疫力跟普通时候不一样,我身上再干净也不能保证没有细菌,况且,咱两这么长时间没做了,我要是一时没控制好,弄在里头,你到时候是要肚子疼的。” 沈倩见他说得平静,心里越发酸涩起来,把脑袋又往那头拱了一拱,不高兴地抱怨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啊,就是顾铭恒那个家伙,成天在你面前胡说八道,都把我说成个瓷娃娃了。” 姚信和听见她这句话,嘴角微微往上一勾,睁开眼睛,看着沈倩此时躺在月光下面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告诉她:“你就是我的瓷娃娃。” 沈倩被他亲得不好意思,下意识踢了踢腿儿,没想到膝盖蹭到人家的小兄弟上,姚信和一个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声。 沈倩见状也慌了,整个人都在床头撑了起来,靠在姚信和脑袋边上,嘴巴对着人家的额头使劲吹气,一边吹还一边说到:“我姥姥以前说了,身上疼,就吹吹耳朵,耳朵哗啦啦跟着空气跑,痛痛就能都飞走啦。” 姚信和本来已经有了睡意,此刻得到沈倩这样天真意趣的一番话,一时没忍住,笑着便伸手将人拉进了怀里。 他把自己的脑袋一整个都埋在沈倩那一对儿软乎的胸脯里头,深吸两口气,直到鼻子里充满了沈倩身上那股子水果和奶香混合的味道,他才重新抬起头,靠在沈倩的肩膀边上,低声说到:“你之前说,想生两个孩子,那等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我就去把结扎做了吧。” 沈倩原本被姚信和抱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了,她赶紧把怀里的人推开,脸上表情无比严肃地喊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沈倩小时候生活在东北,长大之后,也没有大人跟她聊到真实的两性问题。所以在她这儿,结扎这种手术,那就是一个遥远神秘,且十分让人恐惧的东西。 但姚信和对此却是了解颇多。 他早年在美国留学,身边的导师以及曾经实习时认识的同事,在没有生孩子的意愿之后,都会选择进行男性结扎手术,一来伤害小,二来,也没有风险。 姚信和没有过度繁殖的欲望,他在遇见沈倩之前,甚至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 他享受跟沈倩之间的每一次性事,但他不愿意让沈倩因为这些性事身处无休止的妊娠循环之中,所以在他看来,这样的提议十分具有建设性。 但沈倩并不这样认为,她现下还处在对于结扎手术盲目畏惧的情绪里,低着脑袋不说话,脸上表情也是恹恹的,吸一吸鼻子看姚信和一眼,显得格外可怜兮兮。 两人的谈话没有结果。 姚信和于是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聊,他把身边的女人抱进自己怀里,只是亲了亲她的脸蛋,告诉她:“睡吧,以后再说。” 第二天,姚信和难得在家里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从床上起来。 陈大泉因为这段时间的努力工作,也得了两天的假期。 他大早上起来,倒是没干些别的,买了新车,提了新房,然后拿着挺大一个钻戒,在林湄单位门口跟人求婚了。 林湄当天晚上打着电话来给沈倩,告诉她,自己明天要跟陈大泉回他们霞泉县里去。 林湄亲爹死的早,亲妈再婚又有了自己的家庭。 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爱玩儿,她往那儿一站,可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当陈大泉说要带着她回老家的时候,林湄却又手足无措了起来,毕竟她并不想让陈大泉的父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没有根的孩子。 好在沈倩从林湄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她的那些顾虑,沉默一阵,便拍着胸脯告诉她:“我跟琳达明儿早上跟你一起走,琳达回去看看她的爹妈,我正好也能去乡下采采风。” 林湄于是脸上愁闷一瞬间散开,回头抱着陈大泉,低头就来了一口。 姚信和没有掺和他们的这些喜庆事。 姚家老爷子最近生了病,整天只想着自己的大孙子,如今姚信和能够休息两天,老人家便早早把人喊去了老屋,检查“功课”,顺便也聊一聊姚信康跟姚信鹏最近的事。 于是第二天,陈大泉带着三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回了家。 陈家现在在村里也算是有名的养猪大户了。 上过市里的表扬名单,不但自己有了好出路,还大方地带着周围一些村民共同富裕起来。 陈大泉即将带着准媳妇儿回来的事,乡里乡亲都传遍了,大家伙儿早早在村口等着,一些年纪还小的孩子,还特地在头上扎了好些个喜庆的红色小花儿,见着林湄了,张嘴就喊她大嫂子。 这些人里,唯一不让人喜欢的,大概只有一个田招娣的亲爹田村长。 田村长如今已经不再是村长,他儿子去年在城里打工,睡了同车间的女工,花大价钱把人娶进来,生下田村长的大孙子之后一点儿活不愿意干,成天躺在家里看电视,田村长要说上一句,她能对着田村长的宝贝儿子骂上一整天。 田村长过去蛮横,没想如今遇着个比自己更蛮横的,一时气急,恨不得哭天喊地。 他前些日子被沈宁宁的人找到,私下底交谈了一阵,得知自己的亲闺女田招娣如今在城里吃香喝辣,眼看着就要当上大明星了。 田村长心有不甘,再看看这原本属于自己的“金龟婿”陈大泉也即将另娶他人,田村长这段日子在儿媳妇身上吃下的火气,那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于是到了下午,等沈倩和林湄几个正式入了陈家大家,陈家的家宴红红火火摆上,田村长便穿着个白大褂子不请自来了,靠在陈大泉的奶奶赵老太太身边,张嘴就说起了林湄高中给人堕胎的陈年丑事,左一句不守妇道,右一句浪蹄子,那语言别提有多难听。 田村长本来想着,赵老太太八十多岁的人了,早年女儿去城里打工,被男人骗了身子,后来一个没想开跳了河,如今遇见林湄这样的,想来是看不上,不说大发雷霆,起码也得呸上两句。 没想赵老太太头发花白,做事却依然干脆得很,手里的拐杖往下一蹬,开口就喊:“把田德福给我送出去,今天我们陈家的家宴,怎么什么玩意都能放进来。” 陈大泉的爹妈一向最孝顺,听见老太太的话,连忙一左一右架着田村长,把人“扔”了出去。 陈家人口虽然不多,陈大泉上面就一对父母,两个叔叔,还有一个早年跳了河的小姑姑。 但陈家七七八八的亲戚不少,比如琳达的爹妈,其他一些堂叔父,满满地坐了一个大院子。 如今,林湄高高兴兴地带着礼物上门来,被田村长这么一阵搅和,心底那些自卑公布于众,只觉身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人拔干净了似的,站在原地,脸色晦暗,浑身发凉,垂着脑袋也不说话,像是下一秒钟就能倒下去。 好在赵老太太在这样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慌乱的情绪,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女人,能把陈家这些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大,还有了今天这家庭兴旺的日子,行事做人全凭身上一股子稳重的正气。 于是,她稳稳当当地站起身来,开口让二媳妇和三媳妇继续回厨房做菜,又让陈大泉的妈好好招待客人,转过头来,挥手让陈大泉带着林湄进屋说话。 林湄这会儿整个人的精神已经低落下去,脸上也没有了刚开始那一副喜气洋洋的红润。 被陈大泉一边安慰一边拉着回屋,连步子都显得格外虚浮。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小年轻终于手牵着手从屋里头出来,林湄眼睛红彤彤的,看着可怜,但精神头儿显然比刚才进去那会儿要好多了。 沈倩和琳达连忙小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发问:“怎么样了?陈大泉护着你没有?” 林湄跟她两找了个角落坐下,吸着鼻子回答:“奶奶人特别好,她问了我之前的情况,说我年轻时候不懂事,又没有父母关怀,所以才会走上歪路。她让我以后跟陈大泉好好过日子,要互相提携,不能因为过去的一些陈年老事生了嫌隙。” 她这话说完,沈倩不禁心里大松一口气,同时也不禁替林湄感到高兴,高兴她苦尽甘来,能遇着这么一个开明的赵老太太。 沈倩自己家里也有老太太,沈家的,姚家的,还有顾家、乔家的,说是大家族出身,相比之下,其实还未必有人家农村里的赵老太太清明。 琳达见气氛松快下来,咧嘴一笑,便用胳膊推了推沈倩的手,挑眉笑到:“你看,我就说吧,赵奶奶人最开明了,她虽然没念过书,但能拉扯我几个叔长大,还搞养殖场,眼光跟一般女人就是不一样。” 林湄吸着鼻子,也点头表示同意:“我刚才还说,想以后把她接去北城住,但老太太不愿意,说是农村住惯了,其实我知道,她是怕给我和陈大泉添麻烦。” 琳达拿了一颗糖放嘴里,回答:“你能明白就好,以后你和陈大泉结了婚,早点给她抱个乖孙子,你们四世同堂,她比什么都高兴。” 沈倩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平时抱着我家胖墩儿不是都不肯撒手吗,你两要真想要孩子,现在可就得准备了啊,别像我跟姚信和似的,稀里糊涂就当爹妈了。” 林湄眨了眨眼睛,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放心吧,我保养品什么的早就买好了。” 说完,她想到什么,又忽然皱起眉头,问了一句:“不过,我的事那个田村长怎么会知道?圆儿,这个田村长,我看着怎么不像个好人啊。” 她这话说完,沈倩和琳达互相对看了一眼,闭口不言,但想到田招娣如今的状态,心中显然却已经有了猜测。 第二天早上。 田村长果然又来了,不过这次他找的人倒不是陈家人。 他找的人变成了沈倩。 田村长第一次跟沈倩见面的时候,她肚里怀着孩子,这会儿隔了一年多再见面,没想沈倩这肚子还凸着,田村长往那一站,就有了些好奇:“你这肚子里到底怀了个什么玩意?” 沈倩咬一口手里的面饼,龇牙笑笑:“哪吒啊,没见过吧。” 田村长不相信,他看着沈倩的衣着打扮,觉得这丫头嘴里就没个真话。 田村长本来不觉得沈倩有什么特别,但他后来知道这丫头是陈大泉领头上司的老婆,目光立马有了一些不一样。 毕竟,陈大泉本来就是他们村里出名的有钱人了,这丫头的男人还是陈大泉的顶头上司,那她家里可得多有钱啊,于是田村长往旁边座位上一坐,就格外有底气起来:“我不管你怀了个什么,但你当初把我女儿带走,让她给你当牛做马,我这个当爹的不能不管。” 沈倩咀嚼的动作一顿,都差点没被他逗乐了,挑眉问道:“当牛做马?你这个当爹的不能不管?” 田村长兴许自己也有一些心虚,磕磕巴巴道:“反正她是我女儿,她现在给你工作,有了钱,不能一点儿都不给我。我养她这么多年,难道就养了一只白眼狼?” 他这话说完,赵老太太就拄着个拐杖从屋里冲了出来,抬手往田村长屁股后头一打,气沉丹田地喊到:“放你的狗屁!田德福你有没有点良心,当初你怎么对你家丫头的村里谁不知道,没有她,你跟你那个懒汉儿子早都饿死了!” 沈倩见赵老太太出来,觉得这么开明一老太太可不能让这些破事儿气着,于是给林湄使了个眼色,赶紧让她把人扶进去。 等老太太离开,沈倩便又重新把目光收了回来,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在田村长面前晃了晃,吊儿郎当地问到:“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想要点儿钱呗。怎么,沈宁宁给你的不够用了啊?” 田村长被点破,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皱着老脸,只能继续在那里装聋作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沈倩于是又咧嘴一乐,“她给你多少,两万?” 田村长眼睛一瞪,不高兴了:“两万?哼,大五万呢!” 说完,他脖子一梗,又不说话了。 沈倩于是装作不屑地“啧”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才五万啊?这点儿钱她怎么好意思拿出来。” 田村长一听这话,眼睛亮了,目光热切地望着沈倩手里的银行卡。 沈倩于是也没多纠结,让琳达把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文件拿过来,指着下面的空地,说到:“喏,你把这文件签了,这卡就都归你。” 田村长小时候上过学,可没上过多久,那文件上面写的东西,他也就能看个七七八八,这会儿满心满眼都被沈倩手里那张卡吸引,一时也没来得及多想,一拍桌子,二话不说,趴下身子,就那么把字给签了。 于是当天下午,田村长大摇大摆拿着沈倩给的卡去了县里银行。往那一坐,觉得自己特别是个人物。 可人家柜台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卡都没给插,直接就告诉他:“这卡里没钱。” 田村长一下愣了,大喊起来:“这卡怎么可能没钱!” 柜台工作人员指着那卡后面的四字签名,回答:“看见这四颗字了吗,‘圆润道君’,谁家银行卡能用这名儿当户头啊?” 田村长嘴里叼着的烟头,“吧嗒”一下掉在地上,老眼一瞪,尤不相信:“不可能!你胡说!这是人家国际大公司老总太太给我的,里面肯定有钱!” 柜台工作人员见他不信,还真只能把卡插上去试试,只是没想,卡刚一插进卡槽,“嘎吱”一下,直接裂开成了两瓣,中间露出没有芯片的面板,夹着一张字条,仔细一看,嚯,还真是没有比这更大的国际公司了——“高老庄国际神仙联合会提醒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懒惰可耻,劳动最光荣。” 第80章 田村长做了大半辈子的赖皮,如今年过五旬,却冷不丁被个小辈骑在脸上,一时怒从心头起,吐了嘴里的土烟渣,拿起柜台上面的卡,转身就往陈家那头跑。 陈家的客人这会儿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些家里人。 陈大泉坐在院子里,正在跟林湄一起收拾东西,他们二人平时工作忙碌得很,在老家也待不了几天,如今正式见过了父母,大家认完人,便准备又启程回北城去。 农村没什么值钱的礼物,陈大泉的父母就准备了一大袋子的腊肉、腊肠,给他们好好包装压缩了,塞在行李箱里头。 田村长进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在高高兴兴地说着话。 沈倩挑眉看见田村长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一声,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田叔叔嘛,怎么,一笔巨额的人生财富收到啦?” 田村长听见沈倩的话,心中火气越发旺盛,快步走上前来,把手里的卡往桌上一拍,大声喊到:“你这个小丫头是把人当驴耍啊!” 沈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故作惊讶地轻叹一声,回答得格外真心实意:“嗐,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我们这些当小辈的,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田村长见她不但没有一点慌张,还反过来骂了自己一嘴,于是眼睛一眯,老脸皱成一团,语气也就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哼,那咱们就走着瞧。招娣在你手里,你想把她当摇钱树,也得看我这个当爹的同不同意。过几天我把人告到法庭上去,到时候,我看你们还怎么犟。” 沈倩转过身来,丝毫不怕,歪着脑袋,笑嘻嘻地怂恿:“行啊,您去告,您要不去告,我还真瞧不起你。” 田村长被沈倩一句话梗得差点晕倒,他见这会儿陈家已经没有外人,闹也闹不起来,于是使劲往地上“呸”了一声,只能转身离开。 琳达把东西收拾好,走到沈倩身边,一脸担忧地问到:“boss,老话说狗急了跳墙,你就不怕这田德福真上法院去告啊,他背后可还有个沈宁宁呢?” 沈倩“嗐”了一声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衣服,语气淡定地回答:“我等的就是他去告啊。招娣以后不管红还是不红,进了娱乐圈,就不可能不被人抓把柄。她家这情况,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地摆给人看。我们国家又不承认什么断绝父女关系,法律摆在那儿,真想跟这田德福一刀切,那也是白日做梦。所以这钱啊,咱们以后肯定还是得花一笔。不过花钱我不怕,能用钱解决的事儿我都不觉得是大问题。但我要舒舒服服地花,明明白白地花,花了之后,我还得让那个拿了我钱的人心里不舒坦,我得让他拿在手里,花得闹心。” 说完,她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拍了拍琳达的胳膊,笑着告诉她:“等着吧,法律不看情面,但舆论可一向同情弱者。” 琳达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想到田招娣以后的路,突然觉得沈倩这句话,的确挺有道理。 于是当天下午,一行人安安稳稳地回到北城。 田招娣此时已经拿到《丁香》的完整剧本,每天补课,开始准备正式的拍摄。 她上一次试镜的时候得到了剧组男一号邵庭的帮助,两人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加上了微信,你来我往地闲聊一阵,渐渐就成了朋友。 邵庭说起来,也不是科班出身,他甚至连公司都没有,只是据说家里条件不错,背景十分神秘。 邵庭本人的演技是属于悟性高、老天赏饭的那一个类型,今年才二十七八岁,就已经靠着天赋拿了两个影帝,平时不怎么出来走动,一年顶多拍上两个剧,其余时间,也不去应付粉丝,一消失就是好几月,平时连个人都找不着。 《丁香》正式开机的时间定在十二月底。 如今时间还早,邵庭也不知是不是挺享受在田招娣跟前当老师的感觉,来了沈倩的工作室一回,之后就天天跟打卡似的过来看田招娣上表演课。 沈倩每回上教室里问话,都能见他坐在旁边看田招娣上课,偶尔还要上手教一教人家。 沈倩觉得这两人关系不错,倒也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邵庭这么热心一小青年,甭管脾气怎么样吧,但为人看着实在敞亮,于是坐过去聊上一阵,便开着玩笑跟他说起了一嘴签约的事儿。 这想法本来只是沈倩的一时兴起,也就顺口一提,没想邵庭那头歪了歪脑袋,居然还真就一口答应下来,连点迟疑也没有。 沈倩嘴巴睁大,压根就没想到这位邵影帝是这么随性一人。 她觉得自己能把这人签下来,那就跟上街买菜、顺便捡回来一传家宝似的玄妙神奇。 但邵庭本人觉得格外满意。 他平时吊儿郎当惯了,演戏时虽然严肃认真,看着很是专业,但一回归现实生活,立马变身典型的北城大老爷们儿,走哪儿都耷拉一人字拖,穿一大裤衩儿,躺在沙发上跟半身不遂似的,开口说话,三句就带一孙贼。 沈倩把邵庭签进工作室里的第三天,《丁香》的影视发布会在洲际酒店里举办了。 田招娣作为这次电影的纯新人女一,又是沈倩工作室唯一的女演员,当天在现场,得到了不少媒体的重点关注。 可没想发布会新闻出来之后的第二天,田村长趁着热度,就把亲生女儿告上法庭,他不光告了田招娣,还一并告了她工作室里的沈倩。 沈倩没觉得意外,甚至有备而来。 老老实实地上庭,开开心心地接收采访,最后按照法院判的要求付了钱,当天回去,就把田村长的丑事抖落出来,完了,还不忘将他背后的“明和影视”也揪出来,使劲咬了一口。 沈宁宁原本动用“明和”的资源,只是想着撒一撒气,没想到沈倩早有所图,如今趁着机会把她掏了个底,顺藤摸瓜还牵扯上谈家老二,一时事情闹大,连过去“明和影视”有关洗钱的黑历史也被捕风捉影的媒体重新挖了出来。 谈家老二平时虽然行走风口浪尖,但行事一向心思缜密,如今因为一个女人被抓住了痛脚,一时站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对着沈宁宁那张脸,一巴掌就狠狠地扇了下去。 可娱乐圈里的事情向来出现得快,消失的也快。 明和影视背后牵扯的关系规模庞大,不可能真因为这么一回新闻事件就浮出水面。 而田村长这么一个被人利用的主,如今没了价值,身边又全是臊人脸面的唾沫星子,连田招娣的面都没见着,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了霞泉县。 这些围观的人里头,唯一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的,大概只有一个沈家老太太。 沈家老太太平时最看重家族名声,上次沈倩代言的奶粉出了事,她怨言就挺重的了,如今见沈倩被人告上法庭,还跟谈家人闹起了矛盾,那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人喊回老屋,指着身旁的报纸,开口就直接骂了起来:“你现在是大明星,我们这当长辈的都管不住你了。前头才出了代言的事,现在,又被平头老百姓直接告上法庭!沈倩,你说说,我们沈家怎么就这么有福气,能出你这么个不消停的玩意儿!” 沈倩过去对沈家老太太心有怨恨,可自打她知道沈和平的身世,心情却复杂了许多。 她不知道沈和平自己对于身世了解多少,但她觉得,自己这个爹一定也不容易。 毕竟,沈和平这人自来懂得感恩,谁对他好,他能成倍成倍的回报。 眼看这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妈不是亲妈,两人即便生了矛盾,他也不可能像亲妈似的跟人讨个理由,碍着几十年的养育恩情,还没法一罐子摔到底,两相为难,无论怎么看,都挺可怜。 可沈倩没有她爹的那些纠结,她打小在自己姥姥跟前长大,跟沈家老太太可没有多少亲,于是往旁边的藤椅里一坐,神情格外自在:“这娱乐圈里的事情,本来就是捕风捉影一天一个样,我就算没什么事儿,他们那些记者也能找出点事儿来。” 老太太听见她的话,显然更气了:“你还好意思说?当初我就说不同意你进那什么娱乐圈,你偏偏跟你妈一样,没个定性,你这样被人放在嘴里消遣,跟那些戏子有什么两样!” 沈倩抿了抿嘴巴,不高兴了:“这怎么能一样呢。田招娣这次的事情,错处又不在我。我一合法纳税人,平时一不偷奸耍滑,二不违反法律,难不成被狗咬了一口,还得自我反省,怪自己长得太像个包子?” 老太太指着她的鼻子,可不稀得听她这些俏皮话:“我不管你怎么认为,也不管你这事谁对谁错。反正以后,你跟沈宁宁,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胡乱撕扯,她在我们沈家好歹养了这么些年,熟悉咱家的人,看见你两这阵仗,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们!” 沈倩叹了口气,重新站起身来,她拍拍自己的双手,回答得理直气壮:“那可不成,我告诉您,我不光要撕了她的脸面,我还要让她身败名裂。她跟她妈在我们沈家白吃白喝这么些年,现在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头上蹦跶,我不把她揪出来晾干了放放风筝,全北城的人得以为我沈家老六是吃素的!” 沈家老太太看着眼前沈倩倔强、不听劝的表情,一时头晕目眩,只觉自己看到了当年那个为了顾兰青跟自己作对的沈和平。 老太太这些年对于沈和平这个养子的态度其实一直也挺矛盾。 这孩子从小被自己养大,虽然是隔了一层的血缘关系,但他向来懂事,成绩好,为人也出挑,年轻时候没少为老太太挣过外人的夸耀。 可自打沈和平娶了顾兰青,一切就变了,性格固执不说,背地里居然还有了私心。 这让一向霸道的沈家老太太可实在有些受不了。 毕竟,沈家老爷子当年年少轻狂,也鬼迷心窍地迷上过那么一个搞音乐的女人,成天跑到人家窗台下头献殷勤,后来事情闹得大了,还干脆跟家里人嚷嚷着要悔婚。 沈老太太心里一口浊气憋了几十年,如今见到沈倩这么个不懂事的样子,只觉厌恶至极,于是闭上眼睛,拍着桌子就让她滚。 沈倩这会儿倒是挺听话,说滚她就滚。 从沈家出来,见时间还早,她便哼着小曲儿开车去了八中那边,想着给姚小糖买两个她喜欢的糖人儿回去。 没想她刚下车走进旁边的小胡同,才转过一个弯儿,抬头就瞧见了那头刚刚打完人的邵庭。 邵庭此刻的打扮跟平常一点儿不一样,头发梳得高高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小夹克,脖子上戴一不知道真假的大金链条,墨镜往鼻子上一架,典型的黑社会形象,手里拿着胳膊那么粗一木棍儿,后头还特别洋气地跟着俩小弟,咧嘴一笑,老长一拍大白牙。 邵庭兴许也是才迈入这一行没多久,抬头瞧见沈倩,脸上表情瞬间有一些僵硬。 沈倩自打知道邵庭是尤副部长的儿子,亲爹还是顶顶上头的那个,再跟他说话,便有了些格外的注意,如今走过去,看一眼他尴尬的样子,张嘴夸到:“想不到邵庭同志,私底下玩儿得这么开呐。” 邵庭轻咳一声没说话,手掌往脸上一遮,显得不怎么想回话。 他后面两个小跟班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时还不乐意,凑上来凶神恶煞地喊到:“关你屁事儿,识相的赶紧滚蛋,别让我们老大…” 话还没说完,邵庭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小混混挺委屈,捂着脑袋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刚才在店里的时候吃多了俩菜肉包子。 沈倩看他一眼,不禁感到一股人生的悲凉:“这位小同志,你…是学生啊?” 小混混原本人高马大,此时气势徒然低落下去,回起话来,也显得有些没了底气:“不、不是啊,我们是黑社会!黑社会你懂吗!” 沈倩不懂,但她“噗嗤”一声,被眼前这兄弟给逗乐了,捂着自己的嘴巴,再次问到:“那你是共青团员吗?” 小混混心想,这剧本不太对啊,看了旁边邵庭一眼,扒着自己的耳朵,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得过三好学生。” 沈倩于是又对着另外一个问:“那你呢,你背过八荣八耻吗?” 这个小混混长得比较清秀,兴许是作恶时间不长,说话时还有一些结巴:“我、我当过纪律委员,一节课最多记过七十二个名字。” 沈倩“嚯”了一声,真心感叹:“够牛逼啊,按照你们这表现,再努力努力,就算不能判无期,起码也能蹲监狱,要是碰着好时候,上新闻联播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啊。” 说完,她走过去,拍了拍身旁邵庭的肩膀,笑着说到:“邵影帝,想不到你这挑人的眼光,竟然如此高杆。赶明儿我跟招娣提一提,她说不准就能把你当神仙供起来。” 邵庭听沈倩提起田招娣,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一巴掌拍在身边小混混的头上,低声呵斥道:“你,还有你,你俩明天给老子上学去。” 小混混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老大,这不好吧,我们可是黑社会啊。” 邵庭“啧”了一声,眼神凶狠:“老子还他妈是影帝呢。” 小混混低下头去,觉得自己的职业受到了侮辱,站在那里,不禁唉声叹气起来:“真是流年不利,说好的打劫成了追小偷,走街上还没被姑娘搭讪呢,出来俩老太太,硬是喊着扶她过马路。” 另外一个也跟着感叹:“可不是呢嘛,不过,这也只能怪老大长得太好看了,上次,不是还有男人给他递名片啊,那大爷,看着都七十多了。” 邵庭忍无可忍,终于在沈倩揶揄的眼光中甩了一个巴掌过去,眼睛一眯,沉声教育到:“再他妈嘚嘚,老子让你们硕博连读!” 第81章 最后,两个小混混被邵庭身上的王霸之气所震慑,纷纷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脑袋一垂,接受了自己极其坎坷的命运。 沈倩此时难得发了善心,回到车里,捎上邵庭,把他顺路送回了家。 邵庭现在住的地方在闹市区,据说是他姥爷以前的单位房,挺老的地方,周围树底下坐着的,全是些六十岁往上的大爷,最漂亮的女性是戴一红袖章、站在巷子门口宣传艾滋的刘大妈。 刘大妈面色红润,见着邵庭了,开口打招呼,扬声问他吃了没。 邵庭也挺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说没吃,下了车就问人家什么时候开饭,他到了点好带上碗筷过去。 沈倩儿时也在这样的市井之地生活过。 可她如今成了明星,在犁山别苑那么个高档别墅区里头,见着邻里邻居的,哪里还有这样随性惬意的时候。 邵庭没有发现沈倩这会儿脸上的羡慕,他站在自家楼道口上,回头告诉她:“今儿这事,你别告诉田招娣啊。” 沈倩挑了挑眉毛,觉得有意思:“怎么,你喜欢上她了啊?产生伟大的爱情了?” 邵庭“啧”上一声,面上露出些许嫌弃来:“你能不能有点儿纯粹的人文思想,她是我干妹妹,我两的感情属于互帮互助的革命友情,你用那么庸俗的爱情形容我俩,缺不缺德啊。” 沈倩连连点头表示知道,把手里的可乐递过去,“行行行,是我不够高尚,我反省。那你上去吧,喏,你的可乐别忘了,这玩意儿少喝点儿,杀精,喝多了生不出孩子。” 邵庭原本高高兴兴的把可乐打开,如今被沈倩一句话说得动作顿在原地,两眼一眯,觉得这姑娘可真是一当代女流氓。 沈倩一点儿没在意邵庭的看法,她还觉得自己应该再接再厉。回到车上,眼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便索性不去工作室,直接开车回了家。 杨妈这会儿正在家里熬汤,姚信和最近一阵加班加得厉害,她担心这孩子英年秃头,又或是意外猝死,于是成天找着方子给他补身体。 沈倩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在沈家吃了老太太那里的什么东西,回到家里,身体略微感觉到了一点不适,捂着肚子“哎哟”两声,杨妈见她这动静,脸色一瞬间吓得铁青,当即把沈倩扶上楼,让她好好躺在床上不许乱动,拿出东西,还掐着沈倩两根蹄子听了好一会儿的脉,等确定她没大事,这才重新下楼给她端汤去了。 姚小糖此时不知得了谁的信,这会儿带着胖墩儿上楼来,见到沈倩的模样,立马受到了感染,趴在床头边上,眼睛发红,活像是沈倩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里。 沈倩安慰她好一阵,效果不显,没想这头姚小糖还没安抚好呢,那头姚信和又回来了,坐在床头边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倩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中午吃撑了,但她没好意思跟这父子仨说,躺在床上,只觉烦恼倍增,伸着脖子,轻声嘟囔:“我没事儿,真的,我这都是第二胎了,稳当着呢。” 可姚信和不信。 他最近忙碌“耀世”的事情,对沈倩有所疏忽,如今得知她被沈家老太太喊回去了一趟,坚持认为她这是在沈家受了天大的委屈。 姚信和对沈家老太太印象不深,唯一的一点好感,是当初她同意沈倩嫁给自己。 可如今,老太太的娘家落魄,她那小侄女邓妍前些日子才让姚信和顺手解决了工作的事,没想这还没过几天呢,老太太就敢“过河拆桥”,对着自己的老婆耍威风。 姚信和坐在沈倩身边,心里开始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坏水。 沈倩见姚信和不说话,还以为他这是放心下来了,于是歪着脑袋挠了挠他的手心,笑嘻嘻地问他:“姚哥,你知道我刚签进工作室的那个影帝邵庭不?” 姚信和一向不怎么喜欢沈倩提起别的男人,特别是想到邵庭那一张帅气的脸,他的语气更加冷淡了:“不记得。” 沈倩于是连忙坐起身来,张嘴说到:“怎么能不记得呢,咱两刚结婚那会儿,不是还在床上一起看过他演的《孤城旧事》吗!” 沈倩跟姚信和刚结婚那会儿,彼此都有一些生疏与尴尬,晚上躺在床上不能“干正事”,却又不能就那么白坐着,于是就干脆看电影。 这个方法行之有效,往往看到一半,不是沈倩哭得稀里哗啦忘了事,就是姚信和无聊得闭眼睡过去,总之,助眠、缓解尴尬的效果十分拔群。 姚信和见这话题绕不开了,便只能点头回答:“哦,怎么了。” 沈倩于是又兴奋起来,抬着自己的手指说到:“他是尤副部长的儿子啊,亲儿子!我听说,上次尤副部长在园区开会的时候又提点你了?” 姚信和挑一挑眉毛,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沈倩嘴里哼哼两声,显得得意极了:“我堂哥告诉我的啊。他说你现在可了不得,青年才俊,又被上头看中,不少人家的姑娘都对你芳心暗许呢。” 尤副部长去年从机关党委出来,开始分管海贸会和新加坡、马来的在华技术园项目。 正好上半年,姚氏在青城新建了一个中外合作技术工业园,中间不少文件签发和资金周转的事,多多少少受到了尤副部长的照拂。 但尤副部长这人平时一向铁面无私,又注重个人隐私,办事不看情面。 所以姚信和如今听见邵庭的身份,想了一想,便开口说了:“公事是公事,尤副部长既然从来不把她这个儿子带出来,肯定也是不希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沈倩点头答是:“这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着,如果有机会,让邵庭在他妈面前说你几句好听的,毕竟,你这么优秀,表扬两句,又不算骗人,留个好印象以后也好办事呀。” 姚信和见沈倩说得天真,便也没打破她的积极性,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回答:“好。姚太太想的真周到。” 说完,他见沈倩捂着脸不好意思,便又靠过去了一点,手里搓着她的头发,问到:“我听琳达说,你再过几天就要发新专辑了?” 沈倩见他提起自己的新专辑,就又重新抬起小脸,无比嚣张了起来,“是啊,就大后天,已经和好几个合作点预约好,要去做现场签售呢。” 姚信和手上动作一顿,皱着眉头问:“要出去多久?” 沈倩想了想回答:“半个多月吧?” 姚信和这下不高兴了,看了一眼沈倩的肚子,声音有些低沉:“会不会太累?你身体吃不吃得消?” 沈倩拍拍自己的肚子,都差点没笑出声来,气呼呼地说到:“我这明明是第二次怀孕,怎么你还弄得这么小心啊。姚先生要是真不放心,那你干脆把我变成兔子揣兜里好了,要签名了,我就从你兜里爬出来,用爪子签个沈大兔子。” 姚信和听了她的话,居然觉得这提议还挺好,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回答:“那等以后咱们老了,我就把衣服上套个兜,天天把你装里面,不许你跟那些糟老头子跳舞。” 沈倩脸上表情愣了一愣,然后“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推了推姚信和的胸口,故作生气地笑骂起来:“边儿去,你比我还大七岁,到时候指不定是谁兜谁呢。” 姚信和听见她这句话,表情一下变得极其严肃,好半天了,回答一句:“你放心,我现在定期锻炼,克制饮食,就是为了以后年纪大点,也能杜绝一切姚太太被勾走的可能性。” 沈倩这会儿张着嘴巴不说话了,因为她从自家男人的眼神里发现,他这话竟然是认真的。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田招娣带着助理跟邵庭进组,去了南榆的大山里拍戏。 沈倩的专辑也在这一天同时开始线上线下发售。 她这张专辑里有四首歌是前年《歌者》舞台上表演过的歌曲重录,其他六首,则是完全最新发布的歌曲。 里面主推的《月色小溪》,是夏蓉跟老姜花两个月时间修修改改,又经李茜作词,由阿尧亲自制作出来的精品。 前调空灵柔美,配乐层次分明,整首歌的编曲融合了乡村和现代两种风格,后面副歌部分,沈倩同时使用了三种唱腔,以混声分层的方式将渲染推向极致,最后用高音渐弱进行收尾,既有民谣的风韵悠长,又有大调歌曲的酣畅淋漓。 加上沈念设计的封面也尤为独特,全手绘风格加上一整片绚烂星空,乍一看上去,浪漫得极其抓人眼球。 专辑一经发售,立即引来业内业外的一片热议。 沈倩的粉丝们捧着手里的专辑,恨不得化身人形打字机,振臂一呼就能蹦出来八百字的文言文彩虹屁。 而业内人士则是更多从专辑制作水平进行分析,不但肯定了沈倩的个人实力,也同时感叹起了阿尧的宝刀未老。 早些时候,那些质疑过沈倩的新专辑是由“草班子”搭建起来的媒体,一时间像是集体销声匿迹,甚至连曾经跟沈倩有过过节的丰暖也在深夜发文,洋洋洒洒一千字,从头到尾的煽情,不是大叹人间美色,就是感慨自己心灵受到了洗礼。 沈倩不知道丰暖这厮心灵到底肮脏成了什么样儿,得这么一遍一遍的洗礼。 但她到底跟人家没什么深仇大恨,老黄历翻过去,万事总得有个头。 况且,丰暖前不久也如愿嫁入“豪门”了,虽然那豪门的等级比不上北城这些正儿八经的世家,但到底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沈倩人气越来越高,丰暖的丈夫又是姚氏支线产品的材料供应商,她想着结怨不如结缘,便索性顺势接受下了对方的好意。 沈倩的专辑发行第三天,姚氏的高端家电品牌“耀世”也正式上线。 中国这些年一直被西方戏称为“廉价代工厂”,如今,一大批有追求的企业纷纷开始搞起了自主创新,想要在技术层面上寻求新的突破。 姚氏在这一批企业里面算是领头羊的角色。 所以“耀世”这个品牌的诞生,从概念融合,到生产线设立,再到技术革新,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一直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 第二个星期,耀世的广告宣传片正式在各大电视台进行投放。 沈倩此时新专辑发布的热度正盛,广告本身又是闫有声时隔两年重出江湖的作品,既有高端人文情怀的立意,又有艺术性的品质。 一时之间,品牌宣传效果达到了极致,不仅年轻人热爱追捧,甚至在成熟的中老年消费群体中,“耀世”也成为了极其具有竞争力的品牌之一。 姚信和这一段时间忙碌得厉害,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直到“耀世”成功上线,品牌循环完全进入正轨,他才拿着自己这一份得来不易的“成绩单”,得以喘一口气。 只可惜他的妻子此时不在身边。 姚信和从公司离开,回到家里,望着卧室空荡荡的大床,那上面没有像过去一样,躺着自己永远笑容灿烂的妻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体里,发出了一点茫然的绝望。 旁边落地窗边放着两人的结婚照,那照片上面的沈倩笑意盈盈,有一些少女的懵懂,她那时还不是姚信和心里的人,她只是沈倩,是那个即将和他结婚的人。 姚信和独自坐在床边,默默地望着眼前的房间,一动不动。在这个没有沈倩的夜晚,他难得地体会到了一点妻子过去只身待在家中,等待丈夫回来的感觉。 姚信和过去能够“独守空房”的机会不多,上一次有此感受,大抵还是沈倩坐月子的时候。 沈倩那时固执得厉害,不愿意见人,也不爱说话。 姚信和回到家中,看书、问医,最后得到了一个粗略的答案——“产后抑郁”。 第二天,姚信和从五十岁饱经沧桑的居委会大妈,以及拿着专业月嫂证、营养师证的产后护理口中得出解决方案——等生下二胎,沈倩这一胎的产后抑郁应该能够有所好转。 姚信和对这俩大妈的话半信半疑,因为他认为,作为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灵长类动物,治疗不幸的方式应该是抚慰,而不是再来一次。但他不是女人,他也不懂女人,所以姚信和无能为力。 好在沈倩并没有真正患上产后抑郁,她不见人的原因很多,主要一个,是不想洗澡,当然,再具体一点是不想洗头。 事后,陈大泉后告诉姚信和,他那一阵子脸上表情阴沉得吓人,仿佛那个患上产后抑郁的人,是他自己。 但姚信和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姚信和认为自己在婚后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渐渐学会了将过去那些阴暗的情绪抛开。 他开始将自己放置在忙碌紧绷的工作里,只是一旦脱离了工作,他需要一个沈倩。 可如今,家里没有沈倩。 姚信和依然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人。 姚信和于是躺在床上又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难熬,他睡意零星,久久无法入眠,最后被时针走动的声音打扰,只能披上衣服,穿着拖鞋,游荡去了自己的地下室里。 姚信和关上地下室的门,将里面的投影打开,从右边储物柜的深处拿出自己珍爱的盒子。 投影的光线在墙上一瞬间四散开来,肆无忌惮地照在了姚信和手中的盒子上。 盒子并不贵重,但里面放着些姚信和用心收集过的东西—— 沈倩大学时被随意丢弃的作曲原稿;从小带在身边、坏了的怀表;她去年试图给姚信和编织却没能完成的围巾;以及她生了孩子之后,偶尔漏奶弄脏的内衣;甚至还有掉在地上的头发。 姚信和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脸上神情在晦暗的光线照射下,渐渐变得阴森而又满足。 他像是在这一刻成为了一孩子,守护着自己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童真之地。 也像是一个病态的疯子,巡视着自己逐渐建造起来的这个“囚笼”,在这里,他锁着沈倩在自己生活里每一点漫不经心的痕迹。 姚信和把自己躺进身后的沙发里,手中抱着沈倩已经没了味道的衣服。 他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沙发的边缘上,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沈倩为他唱的歌,墙上放映的,是她今天下午的采访。 沈倩此时兴许也才刚刚回到房间,打着电话过来,语气有些跃跃欲试:“姚哥哥,你看了我今天下午的采访吗?” 姚信和目光沉沉的往前面看去,试图将自己身体里的干涸掩盖在平静的语气下:“没有,怎么了?” 沈倩抿了抿嘴唇,像是在那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今天在记者面前说喜欢你啦,你没有看吗?好可惜啊,他们都说好浪漫的!” 姚信和握住衣服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了一瞬,轻声开口道:“没有,你现在跟我说说。” 沈倩听见他的话,微微一愣,而后忽然娇俏地笑骂起来,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得到一点爱人的回馈就能变得格外甜美动人。 她是再正常不过的姑娘,所以她没有姚信和那样的贪婪。 她靠在宾馆的窗子边上,望着外面的夜色,继续笑着问到:“这边好多星星呀,姚哥哥,你那边也有星星吗?” 地下室里没有星星,这里甚至没有灯光。 但姚信和把自己裹进沈倩的衣服里,他闭上眼睛,声音低闷:“有啊。” “真的吗?” “真的。” “骗人,北城这个时候才不会有星星。” 姚信和于是终于愉悦地笑了出来。 他不知应该怎样告诉电话那头的妻子。 他其实并不钟爱那些庸俗的浪漫,他也从不想要那些常人渴望的快乐。 他说来贪婪,却也可怜的专一。 因为他无比深切地知晓,世人能够看见的星星在天上,而他能看见的星星,在心里。 第82章 沈倩白天大概是在签售会上说多了话,此时声音有一些略微的沙哑。 她从窗台边上退下来,躺在床上,也不准备再追问些什么,因为看不见电话那头姚信和的样子,于是嘴里咿咿呀呀地念了一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倩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了机。 琳达在门口敲了好一阵的门,没有得到回应,便只能自己拿了房卡进来,见沈倩在浴室里头洗澡,手机冲着电,果然还没开机呢。 沈倩一个澡洗了大半个小时,等吹完头发出来,时间已近九点,她见琳达坐在沙发边上有些苦闷的样子,便走过去,轻声问到:“怎么了,脸色不怎么好看呐。” 琳达叹一口气,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到沈倩面前,语气里头有些显而易见的委屈:“您昨儿晚上一直没开机。天合那边有个十八线艺人,叫什么赵小雨的,告你专辑里的《小三月》涉嫌抄袭呢。” 沈倩听见琳达的话,手里的毛巾一把甩了开来,快步在琳达身边的沙发里坐下,看了一遍平板里头的新闻,扯着嘴巴,冷笑一声道:“这是打哪儿来的戏精,敢说我抄袭?我这歌儿大学时候就写好了,轮得到她来说抄袭?” 琳达抿了抿嘴巴,眼神无奈地望过去:“话是这么说,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在网上发这首歌清唱版本的时间,的确比咱们注册的时间要早一个月,所以赵姐就让我来问问你,手上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能把这时间错开。” 沈倩坐在原地一愣,想了想,还真没有。 毕竟,她平时写歌也就凭一个兴起,做了原稿也不可能故意去写个日期。 再加上,这首《小三月》本来她都没准备放在专辑里,还是偶尔被老姜听到了一次,觉得改编出来效果应该不错,所以才在后来重新加上的。 两人坐在客厅里头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没想沈倩刚吃了早饭,老姜那头就打来了电话,开口一句“我有罪”,直截了当地告诉沈倩:“这事儿全是我的错。” 沈倩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问:“咋的,那赵小雨跟你有关系啊?” 老姜脸上一红,老实回答:“前女友。她以前去过我那个录音间。” 沈倩“嚯”了一声,像是找到了事情的关键:“行啊你姜盛,谈个恋爱把我的大裤衩亮给人家看。这破事儿你自己去把它解决咯,不然,别怪我在我姐面前跟你翻脸无情。” 老姜见沈倩提起沈念,一时两眼发黑,生怕她把自己之前的荒唐史和盘托出,于是一拍胸脯,张嘴就让沈倩放心。 可沈倩不放心。 她不但不放心,第二天,网上流言甚至越发嚣张了。 当天签售会粉丝热情依然高涨,虽然人数没有受到影响,可签售会之后的媒体采访,沈倩还是免不得被人问到了歌曲抄袭的事情。 沈倩平时一向大方,偶尔还能跟记者开一开玩笑,可在面对自己的原创作品被人偷窃还要倒打一耙的时候,她的脾气难免有些暴躁了起来,被那记者勾着回怼了几句,事后采访被居心叵测的刻意剪接开来,再发在网上的时候,沈倩就成了个气急败坏、拒不承认抄袭的形象。 赵姐为了这事儿两天没吃过一顿安稳饭,不是联系天合那边的法务部门,就是整日盯着工作室里的人控制舆论。 原本以为这持久战有得一阵打,没想第三天晚上,事情就出现了转机,网上突然出现了一段两年多前的视频。 是沈倩参加《歌者》节目之前,在姚信和特地给她包下来的那个音乐厅里的一个片段。 视频里的沈倩那会儿还是个新人,没有多少舞台经验,下面又都是华升科技的一群技术人员,她为了缓和现场气氛,在演唱正式歌曲的空档,就拿着个吉他,一边跟下面的观众开玩笑,一边随意地清唱几首自己写的小情歌。 而这其中,就有这首《小三月》。 视频是华升科技的员工偷偷录下来的,因为换了手机一直也没处理,如今发出来,时间、地点、证据样样明晰。 于是,赵小雨的说辞被一举推翻,一桩被媒体烘托起来的抄袭新闻就此成为了笑话。 沈倩那群原本憋着气的粉丝见状立马奔走呼号,一边对着天合的赵小雨破口大骂,一边感叹自家姐夫姚先生对于沈老师真切可爱的爱妻之心。 沈倩回到北城,刚下飞机还没回家,赵姐就亲自把她接到了工作室里。 赵姐这两年工作勤勤恳恳,不光把琳达提拔起来,还顺势多培养了几个可用的经纪人,上个月她的老毛病复发,住了好几天的院,再出来时,医生让她多多休息,赵姐点头答应,仔细一想,便有了些退隐的意思。 可这两年沈倩的工作室签进来的新人越来越多,除了乔可儿那个转型成功的歌后,下头还有好几个渐渐崭露头角的新人歌手嗷嗷待哺,这个月初,沈倩居然还一声不响的把影帝邵庭给签了进来。 赵姐本来就是个事业心重的人,为人也实在,觉得自己拿了工资,那就得干活儿。 如今沈倩被指抄袭这件事爆出来,虽然因为过去的小意外,得到了解决,可赵姐显然还是心有余悸。 所以,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沈倩的脸,便语重心长了起来:“这次事情虽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很显然的,圈儿里已经有资本在想着针对你。” 沈倩“哼”上一声,脸上表现得很是不屑:“这些人真是闲的慌,不去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尽盯着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赵姐见她说得天真,觉得这姚太太也的确被保护得太好了些,于是,她把手里的笔记本拿出来,摊开告诉她:“娱乐圈是资本世界,肮脏的手段多着呢。而且,与其说他们想要针对你一个艺人,不如说,他们想要针对的,是姚氏文化,又或者是姚先生。” 说完,她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继续说到:“现代社会,名和利本就分不了家,像你和姚先生这样互相成就的夫妻,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一个完美的利益共同体,您给了名,他得了利,如果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破绽,那就只能逐个击破。” 沈倩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光是一个歌手,还是“耀世”的代言人,是姚氏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压寨夫人,可她过去信奉的东西,向来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这样的大道理,如今你让她以恶夺人,去琢磨那些坏心思,在她这里,的确有些不容易:“可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难道我好好做着自己的工作,那些疯子多胡乱攀扯几句,假的就能变成真的了?” 赵姐摇头回答:“在资本世界里,真假向来不那么重要。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密集攻击的弱点。姚先生是企业家,他的个人生活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但你不一样,你是艺人,是被公众认知度打造出来的明星。你可以在姚氏身上得到商业价值,自然也就要承担它的风险。” 沈倩坐在原地,像是将她的话完整地听了进去,垂着脑袋,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赵姐于是拍一拍她的胳膊,连忙安慰道:“但你现在之所以还有弱点,是因为你本身还没有达到足够的高度。如果你成为了李明丽,何渺那样的国民艺术家,那么这些真真假假的新闻,在旁人眼里,就只会是一个笑话。” 沈倩听见她这句话,觉得有道理,于是重新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 赵姐于是指向自己笔记本上的名字,神情变得有一些严肃,倾身向前,告诉沈倩:“我这边已经联系到了米勒海文,明年他的电影《伏特加女人》会在香港取景。我给你争取到了参选这个电影主题曲的机会,他那个剧本我之前了解过,你的唱腔和风格,其实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合适,如果曲子写的好,让人耳目一新,我相信你不会让人失望,到时候,你作为第一个给好莱坞一线电影唱主题曲的华人女歌手,就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窘境,也不是一个能随便被人碰瓷的小明星。” 赵姐以前在国内就是金牌经纪人,后来去了国外,人脉依旧不浅,如今她能够为沈倩联系到米勒这样好莱坞顶级的知名导演,将她放进主题曲的参选名单里,可谓用心良苦。 沈倩感觉到赵姐对自己厚重的期待,于是望着手里的笔记本,一时也沉默下去。 赵姐以为她觉得这事压力过于大了,便想着开口劝上几句:“我知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又不喜欢学习外文,之前在参加《歌者》比赛的时候,好像就花了挺大的力气。可今时不同往日,国内乐坛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你年纪轻,熬不起那些资历,咱们想要迅速突破拔高身份,就不能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 没想沈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语气浑然没有赵姐想象中的勉强,“赵姐你放心吧,不就是三月份嘛,我在那之前,一定会把曲子写出来,这电影是不是除了香港还会在德国取景?那我不光唱英文的,我还会把粤语和德文也一起学了,总之,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 赵姐过去觉得沈倩做什么事都有些吊儿郎当,毕竟家世太好,丈夫又是顶级企业的老总,缺少了一些那种想要出头的小姑娘身上藏着的狠劲。 可如今她打眼一瞧,接收到沈倩这一副笃定而兴奋的目光,一下就觉得自己可能小瞧了人家,于是把笔记本收回来,一拍沈倩的肩膀,大声笑着说到:“那就加油吧。” 于是当天晚上回去,沈倩在琴房练了好一阵的琴,把《伏特加女人》的原著拿出来,花两天时间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又在网上找到不少关于这本书的评价和解读。 第二个星期,一边作曲,便一边捡起了自己过去最为讨厌的外语,埋头苦读,严肃认真,连丁点细节也不放过。 时间进入二月,中国的春节眼看着就要到了。 白迎蕊和顾兰青今年提早回了国。 白迎蕊从小在英国长大,说起英语来,十分具有贵族气质。 而顾兰青在德国待了这么多年,口音虽然不如当地人,但相比国内一些培训组织的老师却要强上许多。 于是,两人住进犁山别苑之后,平时除了照顾照顾孩子,再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给沈倩私下里辅导辅导英文和德语。 沈和平今年难得请了春节的探亲假。 他没去沈家看老太太,而是回了自己军区大院的家属房,得知沈行检这次考试没考六十八,进步了,考了八十六,于是兴致盎然地提着裤子把人打了一顿,之后父子两就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好在沈倩得了消息,说着好话把两父子喊去了犁山别苑。 姚信和自从上次跟顾策和陈大泉挤过一间房,转了年就让人把三楼的阁楼装修了出来,多出两间客卧,里头摆着一米八的沙发床,如今沈和平和沈行检两父子过来,就互不挨着,住在那里。 沈和平生活作息比较规律,几十年待在部队,回了家里也消停不下来,每天早上天还没怎么亮呢,他就把睡眼朦胧的沈行检从被窝里头拉出来,踹着他的屁股让他跟自己一起去跑步。 顾兰青现下时差也还没有完全倒过来,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动静,便披着衣服出来,看见沈和平的动作,便走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小声教育道:“你轻点儿,圆圆怀着孩子,睡觉浅。” 沈和平如今看见顾兰青可谓浑身难受。 他想看她,见着她这张脸心里就舒坦,他当然也想跟她睡觉,但他不能跟她睡觉。 毕竟,沈参谋长觉得自己这么大一老爷们儿,来了闺女女婿的家里,就得拿出点军人的高风亮节来,成天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儿女情事实属不应该。 更何况,顾兰青如今对待他简直就像是个棒槌,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 沈参谋长一辈子雷厉风行,可受不得这个气。 沈行检没有发现自己父母之间的眼神,他见亲爹没有在拎着自己的耳朵教育,心里不禁松一口气,带上护腕往楼下走。 没想顾兰青拿着他的衣服又追了出来,往他后背上一批,低声告诉他:“这会儿天冷,你出去跑步多穿点。” 沈行检跟自己这一对父母历来不怎么亲,如今批了顾兰青给他的衣服,脸色也有些不耐烦,嘴里“啧”上一声,应付似的点了点头,只是关上门的时候,嘴角边上带了一些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沈行检被沈和平拉着跑了三天的步,浑身酸痛,思想贫瘠,他觉得悲惨的人生不能光有自己,于是第四天,恶向胆边生,就把被窝里睡得香香甜甜的姚小糖也给拉了起来。 没想姚小糖对沈和平这个姥爷敬仰极了,听说是沈和平喊跑步,立马从床上一蹦而起,那精神头看着,可比旁边半死不活的沈行检要强多了。 于是家里老老少少一时之间都有了各自悲惨的人生。 胖墩儿如今成为了唯一幸福的人。 这孩子如今快两岁了,身材挺胖,会说的词语也挺多,就是偶尔蹦出两句童言无忌的话来,能把人噎个半死。 他平时对自己的亲爹姚信和,以及亲舅舅沈行检都不怎么感兴趣,唯独跟那牛脾气的姥爷沈和平一见如故。 兴许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一个邪恶思想作祟。 沈和平平时对待自己这个女婿也向来没个好脸色,开口都不爱让人喊爸,必须恭恭敬敬地喊参谋长。 于是某天下午,祖孙两个坐在后院外头喝西北风。 一大一小张着眼睛互看了一阵,也不知经过了怎么一番无声的思想交流,一拍即合,就此引为了知己。 胖墩儿圆鼓鼓的眼睛到处溜达一圈,趴在沈和平的肩膀上头,偷偷凑过去,扒了他的一根胡须,便轻声说话了:“姥爷,我有个秘密告诉泥。” 沈和平“诶”了一声,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把人抱起来,使劲亲上一口,娘们兮兮地问到:“什么秘密啊,姥爷的乖孙孙。” 胖墩儿于是又扒了一根沈和平脸上的胡须,鼓着嘴巴,一脸认真地说到:“不能告诉巴巴。” 沈和平听罢眼神发亮,拍着胸脯回答:“放心吧,一定不告诉他。” 于是胖墩儿放心下来,靠在沈和平的耳朵边上,无比郑重地告诉他:“姐姐嗦,大胖不是妈妈亲生的孩几!” 完了,他又把手指放在自己嘴边上,使劲“嘘”了一声,“姥爷,不要告诉巴巴呀。” 沈和平“噗嗤”一声,被他的模样逗得偷乐起来。 胖墩儿大惊失色,像是担心沈和平不遵守诺言,便指了指自己,神情越发严肃起来:“亲生的,总是打屁屁。”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趴在狗窝外头的大胖,摇头晃脑:“不是亲生的,会扔掉,真的会扔掉。” 沈和平平时在下属面前冷脸一张,此时却差点没被自己的外孙逗得大笑出来,把人往上使劲一搂,便同样很是严肃地点头答道:“放心吧,姥爷不是那种人,才不告诉你爸那缺心眼儿。” 胖墩儿得到姥爷的保证,一时放下心来,小脸一抬,神情就又灿烂起来。 他刚刚学到了一个新词语,不禁“哦”了一声,可爱地歪着脑袋,眼睛亮亮的,见姚信和拿出水果盘出来,便一拍手掌,对着他咯咯一笑,张嘴喊到:“缺西眼。” 说完,他还无师自通地加了一句:“缺西眼大猴几。” 沈和平见状,老脸一红,咳嗽两声,连忙为自己大喊:“后面这词儿可不是我教的啊。” 姚信和一脸冷淡的把水果放下,点头面无表情地回答:“的确,这词儿是您闺女教的。” 第83章 好在胖墩儿在应付自己亲爹这件事情上向来颇具心得,他抓起果盘里的猕猴桃片,放进嘴里,五官皱成一团,然后可可爱爱地松开,扬起自己的小脸,“咯咯”地笑一声,两双胖嘟嘟的肉手捂在脸颊边上,往上一捧,跟沈倩撒娇耍赖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和平被自家宝贝乖孙逗得扬声大笑,姚信和抿了抿嘴唇也不说话了,拿上这祖孙两刚才制造出来的糖纸、果皮,转身回了屋里。 沈倩从楼上下来,见着姚信和手上的东西,便笑着问到:“刚才去哪儿了?” 姚信和一边弯腰打开垃圾桶,一边轻声回答:“给参谋长和儿子送水果去了。” 沈倩听罢脸上表情一愣,皱着眉头道:“你干嘛喊我爸参谋长啊?” 姚信和放在水槽里洗手的动作一顿,目光垂下去,没有说话。 沈倩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大摇大摆的往自家后院走。 沈和平这会儿还在跟胖墩儿闹,祖孙两你逗我一下、我笑你一声,看着无比和谐。 没想沈倩过来之后,胖墩儿立即抛弃自己的姥爷,立马就投入了亲妈的怀抱。 沈倩于是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把人放在自己大腿上,让他专心玩手里的玩具,然后抬起头来,望向自家面露遗憾的爹,开口问到:“爸,您干嘛喊让姚信和喊你参谋长啊?上次您还让我跟姚信和好好过日子,现在怎么连一声爸也不让人家喊。” 沈和平拿了一块苹果放嘴里,格外理直气壮:“不让他喊爸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我是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份,让他有点儿警惕性,以后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小子尝尝被教育的味道。” 沈倩了解沈和平的性格,知道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一根筋,直来直去,少有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于是叹一口气,给他剥了个橘子,亲手给他塞嘴里,把人哄开心了,就轻声告诉他:“爸,我知道你是怕我受委屈。但我跟姚信和日子过得这么好,真没受过一点儿委屈。他小时候挺可怜的,从来没见过亲爸,养父又…,哎,反正现在我跟他结婚了,您在他那儿,就跟亲爸是一样的。您让他喊一声爸,他能在心里感受到一点难得的父爱,您以后也能多一个儿子,该管还是管,该打还是打,这有什么不好啊。而且,您这女婿现在可优秀了,就上个月还被尤副部长点着名表扬,说他有大局观呢。” 沈和平对商场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他跟尤副部长认识多年,知道能被她表扬的后辈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于是他收起了身上的气势,低头思考一阵,被沈倩从旁游说了几句,不说尾巴翘上天吧,至少脸上神情越发得意了许多,觉得自己果然是人品高洁,惹人仰慕,连姚信和这么个冷冷淡淡的后辈也要上赶着认自己当爸。 于是,第二天早上,沈和平带着沈行检跑步回来。 见姚信和正带着胖墩儿在后院练抓举,他就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走过去,把胖墩儿一把捞过来,直接挂在旁边的单杠上了。 姚信和平时虽然对胖墩儿也冷言厉色,可他毕竟是第一次养这么小的孩子,怕磕着碰着了,哪里敢就这么直接把人往单杠上挂,眉头略微一皱,便忍不住开口说到:“参谋长,他还没到两岁,这样吊着…” 沈和平“哼”上一声,立马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喊什么参谋长,爸都不知道叫吗!” 姚信和平时不动声色,此时却难得被自己这老丈人弄得有些局促起来,他抿着嘴唇沉默一晌,好半天了,才从嗓子眼儿里,冒出了一句深沉的“爸。” 沈和平这下身上终于完全舒坦,说起来,自从上次沈倩婚礼,这还是姚信和第二次正式叫爸呢。 于是,他自觉体面地放下了身段,指着胖墩儿圆鼓鼓的屁股,开口教育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太小心。儿子这种东西生出来,那就得糙着养,圆圆是当妈的,心疼一点能理解,但你这个当爹的不能也这么惯着他。你看你小舅子,他脖子上那块疤知道怎么来的吗,就是他小时候我给他挂单杠摔的,但现在你看,他体格是不是比同龄人都牲口多了。” 他这话刚说完,沈行检不知道从哪里叼了根玉米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爸,您缺不缺德啊,这疤您去年还跟我说,是我以前跟李叔叔的儿子争女朋友打架打的,我就说我连个成人电影都不爱看的优秀青少年,怎么可能年少无知去跟人争什么女朋友。” 沈和平见自己被拆穿,一时老脸有些挂不住,一拳头往沈行检肩膀上一捶,冷笑一声道:“你个考六十八分的人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说话。” 沈行检狠狠咬一口手里的玉米,自觉理亏地闭上了嘴。 姚小糖这会儿也从厨房拿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听见沈和平的话,很是严肃地纠正道:“姥爷,您记错啦,小舅舅这次考了八十六呢,满分一百五,已经从原来十分稳定的倒数第三,直线上升到了倒数第七。” 她这么一说,沈和平对沈行检脸色越发凶狠了,丢了个狠厉的眼刀子过去,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扔在他的大脑门儿上,转头看向姚小糖,笑嘻嘻地问到:“糖糖这次期末成绩怎么样啊?” 姚小糖叹气回答:“只有一百分。” 沈和平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头安慰:“没关系,你还小,以后多努力。” 一直沉默的姚信和此时突然开口解释了起来:“她的意思是,可惜满分只有一百分。” 他这话说完,沈行检脑中立即警铃大作,眼看他爹又准备抬起来的脚,立即抓了旁边果盘里的一块火龙果,转身就往屋里跑。 沈行检一走,胖墩儿手上的力气也渐渐用尽,“唔”的一声从单杠上掉下来,沈和平见状迅速迈步侧身,伸手把人从空中一捞,直接稳稳当当地接在了怀里,那矫健的身手,不愧是过去被人喊了十几年的二十三军东北狼。 当天下午,沈倩开车跟姚信和把姚家老爷子送去了机场。 老爷子如今年纪大了,不爱闹腾,不愿意见到姚信康、姚信鹏那几个不肖子孙,待在家里又觉得空荡,便索性去了新加坡的女儿家里过年。 于是今年除夕,沈倩、姚信和是跟自己的父母一起过年的。 除夕夜当天,沈和平拉着沈行检喝了两大瓶的酒,父子两个喝到最后眼冒金星,一人拉着大胖的一只脚,哭着喊着要跟人家称兄道弟。 大胖被他两扯得毛都掉了几戳,往那一趴,神情别提多可怜,都说不清他们仨拜把子这件事到底是谁吃亏多一些。 沈倩因为怀着孩子,又有《伏特加女人》的主题曲要准备,所以丁点酒精未沾,到了下半夜,眼看大家都东倒西歪睡眼朦胧,她的精神倒还挺好。 姚信和平时爱干净,如今杨妈放了假,家里其他几个大老爷们儿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等其他人休息了,他就一个人戴着手套做起了卫生,上上下下打扫一遍,身上冒汗,把毛衣脱了,隐约露出了下面微微鼓起的胸肌。 沈倩洗完澡出来,看见这样一副美人劳作的画面,很难不动容。 她走上前来,从后面把自家男人抱住,低头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脸上笑嘻嘻的,“姚哥哥辛苦啦。” 姚信和把手里的抹布放在水槽里搓洗干净,把人往外推了推,“别闹,我身上有汗呢。” 沈倩不以为意,“有汗怎么啦?” 姚信和见她不松手,越发有些尴尬起来,他把手上的水滴擦干净,抬起胳膊,散了散身上的味道。 沈倩见状,“噗嗤”一声笑出声,算是明白过来,直接把手伸进去,摸着姚信和分明的几块腹肌,故意咬着他的耳朵撒娇:“放心吧姚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可好闻了,沈妹妹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呀。” 姚信和有一段时间没上缴公粮,其实心里也想,只不过这两天家里长辈都在,总觉得有些放不开,如今被沈倩这么毫不掩饰的一撩拨,见沈和平他们也还在睡着,他便干脆不忍了,把人直接从地上抱起来,转身就往卧室里走。 沈倩顾及他的脚,窝在姚信和怀里也不动,只是手指在姚信和的胸口画着圈,偶尔不怕羞地笑上一句,“新年第一炮,嘻嘻。” 两人进了房间,刚关上门,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就抱着亲了起来。 沈倩两条腿勾着姚信和不让他走,姚信和意识还算清明,仍然坚持从旁边的床头柜拿了安全套出来。 没想沈倩一见这玩意儿,回忆起姚信和之前过敏的样子,一下就不高兴了,把东西一扔,耍起威风来:“不要这个东西!” 可姚信和也有自己的原则,一脸严肃的把东西捡回来,一边撕了包装一边轻声安抚:“乖,不用这个不安全。” 两人各有各的理,其实也都是为了对方好,可无奈原本火热缠绵的气氛因为这么个安全套的问题,一下子就有些冷静了下来。 沈倩躺在床上没好气地叹着气,伸手抓着姚信和往上套的手,脸上蔫蔫儿的:“那算了,你别进来了,我…拿手帮你吧。” 姚信和感觉到她冰冰凉凉的小手,一时恍惚,就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两人本来火光四射的新年第一炮,还没上路,就变成了新年第一自助摇摇乐。 沈倩虽然后来被姚信和摸着也挺舒服,可心里难免还是憋着一口气,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子外面,等姚信和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哼哼地睡了过去。 一家人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窝了两天。 大年初三,顾策和陈大泉带着颜医生跟林湄上门拜年来了。 颜医生如今跟顾策还没成功上垒,两人算是处在一个比较模糊的暧昧期。 如今,她来了沈倩这边,见沈倩精神一般,便忍不住凑过去,疑惑问到:“沈老师怎么了,这两天在家里待闷了?” 沈倩本来一股子心事无处诉说,如今遇见专业迷人的颜医生,只觉一道爱的光芒撒向头顶,恨不得抓住人的双手大喊“最亲爱的人”。 颜医生像是也被沈倩这一副神情目光惊讶了,坐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问到:“沈老师,你到底怎么了?” 沈倩哀叹一声,喝完手里的水,便张嘴说了:“颜医生,我家老姚上次跟我说,他想等我生了这个之后去做结扎手术。” 颜医生微微一愣,而后“嗐”了一声回答:“他这样社会地位的男人,愿意为你去做结扎手术这是好事儿啊,说明你两感情好,怎么,你不愿意?” 沈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不瞒你说,我之前孤陋寡闻,还以为这手术是…把人变太监那种…” 颜医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后来你查过资料了,怎么想?” 沈倩扒拉扒拉自己耳朵,轻声回答:“还是不太想。可能是我思想比较保守吧,我总觉得,人的身体是爹妈给的,能不动最好不要动。避孕的方式不是有挺多种的嘛。” 颜医生点了点头回答:“是。你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其实,结扎手术本来就应该是夫妻两个人的共同意思。我在美国读研的时候辅修过两性心理学,夫妻之间想要长久,最好是保持一个平等的姿态,不要有一方觉得亏欠或是愧疚,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我其实不推荐你家老姚去做这个手术。” 沈倩见颜医生支持自己的想法,一时更加忧郁起来,“可是…可是他对安全套过敏,现在好像越来越严重了,用你推荐的牌子,都不行。” 颜医生听见她的话,神情也疑惑起来。 她本来平时无事就喜欢研究特殊的病人,如今遇见姚信和这么个病例,一时更是生出了极大的兴趣,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沉默一晌,便眯眼答到:“其实,我有一个猜想。那就是你家老姚这样的情况,可能不是常见的生理性过敏,而是心因性过敏。这种临床病例,虽然少见,但之前我在上学的时候,的确也遇到过。如果这个病人,以前受到过一些心理上的困扰,那么他的心理暗示就会越强烈,最后各种因素杂糅在一起,从临床上表现出来,可能就变成了一种对于安全套的排斥。” 沈倩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也听明白了颜医生的意思,她挠了挠头发,小声问到:“你的意思是说,我家老姚用不了安全套,其实不是皮肤过敏,而是一种心理暗示?” 颜医生歪着脑袋思考:“现在暂时还不能得出绝对的结论,不过,你们做完之后,他是不是不太想要出来?” 沈倩被颜医生问得脸上一红,勾着脑袋点点头,“嗯,有时候,还会故意蹭进去。” 颜医生这一下越发在心里对姚信和的病症有了大概的猜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写满字的小本子,摊开说道:“这样吧,沈老师,下个月我会回美国参加我导师的婚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将你家老姚作为研究对象,跟我导师提一提,然后进行一次全面系统的案例分析。这个病情观察的时间,大概会维持半年,如果你愿意的话,平时需要做的,就是记录下你们每次亲密前后他的神情举动,以及帮助我们分辨,他在心理暗示下和日常生活里的思维区别。” 沈倩坐在原地,想答应,却又有一些忐忑:“那这个事,不会被人知道吧?” 颜医生于是咧嘴一笑,安抚道:“你放心,我们做医学研究,向来都是遵守职业道德的。所有研究对象不光会用编号进行全程保密,病例分析也绝对不会外泄,最重要的是,虽然我们是在做研究,但真正希望的,其实还是治好一个病人的病呐。” 两人谈完话出来。 顾策和陈大泉已经跟家里几个大人打过了招呼,因为两人都还未婚,每人得了三个厚实的红包,咧嘴一乐,脸上显得格外喜庆。 林湄原本在阳光里抱着胖墩儿一个劲地亲,如今见沈倩出来,便小跑过来,摸着她的肚子上下滑动,说是要沾一沾她身上的福气,一边摸还一边在嘴里跟跳大神似的念叨着。 晚上一群人吃过晚饭,起身回家。 沈倩因为下午跟颜医生聊过的事,早早洗澡回了房间,特地找出床头柜里的安全套,喷上清淡的香水,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姚信和也喊了进去。 姚小糖跟胖墩儿昨天睡得太久,如今精神特别好。 她上学期转到了学校的高级班里,班主任是刚调过来的名牌大学生,专业,负责,过年过节放假,还会时常在班级群里让学生家长汇报自己孩子的学习情况。 姚小糖平时一向深得老师喜欢,如今拿着沈倩落在餐桌上的手机,便打字给自己汇报了起来:【姚小糖每天坚持写日记,三篇作文,一套高年级试卷,还有古诗词背诵,在家帮爸爸妈妈做家务。】 一写完,老师在那头立即发出了响亮的表扬,没想过一会儿,下面体育委员也说话了:【康俊文也每天在认真学习,帮爷爷奶奶做家务。】 他这话打出来,姚小糖立即发出了质疑:【胡说,你昨天还想来找我和田乐乐玩。】 班主任看见群里的对话,一时扶额,只能打下一句:【姚小糖,康俊文,请将手机交给你们的家长。】 康俊文乖乖地“哦”了一声,心有不甘。 姚小糖没有回话,好一会之后,她才打着字告诉老师:【林老师,我妈妈带着可以吹好大的气球跟爸爸睡觉去啦。】 第84章 沈倩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她把姚信和故意喊进卧室,锁上门,眼神一勾,两人当即用颜医生推荐的牌子来了一次。 姚信和事后还有一些意犹未尽,摸着沈倩身上的肉,咬住她的耳朵不肯放,双腿把沈倩包裹住,像是还有再来一次的意思。可沈倩心里到底藏了事,没那么放得开,她担心姚信和过敏严重,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故作虚弱得说了声“有些累”,便让他把东西脱下来,赶紧进去洗澡。 姚信和没有怀疑,他向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强求沈倩什么,于是把东西干干脆脆地扔进一旁垃圾桶里,目光晦暗地看了几秒钟,而后恢复以往的冷漠神情,迈步去了旁边的浴室里。 半个小时之后,沈倩冲完澡下楼,原本想给颜医生去一个电话,没想刚打开手机,微信那头立马传来了姚小糖班主任的对话框,她低着脑袋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当即两眼一黑,坐在沙发里觉得整张脸都滚烫起来。 好在老师虽然年轻未婚、思想保守,但对于学生家长的夫妻之事也算体谅,让姚小糖把群里的对话撤销,等沈倩回来,又跟她聊了聊孩子青春期的性教育问题,得到沈倩几句真心实意的保证,安慰两句,就算将此事翻过去了。 当天晚上,沈倩把姚信和哄着睡下,偷偷去了书房,按照颜医生的要求,在笔记本里记录下几点值得注意的异常反应。大半夜的,忽然对《伏特加女人》的主题曲构思来了灵感,一脑袋钻进琴房,一待就是大半宿,谱子扔得满地都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顾兰青此时已经跟白迎蕊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公园。 沈和平也跟沈行检在隔壁的社区里头打篮球。 于是,沈倩下楼的时候,整个姚家客厅空荡荡的,除了姚信和这个男主人,就有两个过来拜年的小年轻,一个姚信泽,一个谈陆。 沈倩如今随着了解的深入,对姚信泽的抵触已经渐渐少了许多。 这人现下在姚氏里头,也算是姚信和的左膀右臂;加上素质挺高,虽然钟情自己的母亲顾兰青,可向来绅士得体,一段感情看上去,更像是某种经年累计下来崇拜心理,十分尊重,没有表现出什么无礼的举动。沈倩于是心有体谅,再次见他上门,便和颜悦色了许多。 可她倒是不知道,谈陆跟姚信泽竟然也是大学同学,两人年纪一般大,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还参加过一个赛车俱乐部。 沈倩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谈陆,听说他年前离职,回到谈家老二的公司上班去了。 如今,谈陆跟着姚信泽过来送礼,脸上削瘦了不少,皮肤苍白,神情复杂,往那一坐,格外有那么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谈陆见着沈倩了,倒是挺客气,抬头问了一声好,也不做那些无所谓的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到:“田招娣跟邵庭的事儿,不是真的吧?” 田招娣如今在《丁香》剧组里头混得不错,从助理发的消息来看,闫有声跟邵庭对她都挺照顾,加上她爹田村长之前闹的那一出戏,虽然姿态丑是丑了点儿,可架不住路人的怜悯和共鸣,赵姐那阵子趁机又用沈倩手上保留的东西营销了几天,没想效果不错,电影还没出呢,人就小火了一把。 《丁香》这个剧本是拖了两年的晚产生物,如今万事俱备,闫有声来了干劲,说什么也要赶上今年五一黄金期的档,于是满打满算几个月,整个剧组加班加点,别说休息,连春节的假期也没有。 有些媒体为了找噱头,闻着味道,偷拍了不少男女主角互动的照片,两人站在一起别说有多亲密吧,起码看着关系还挺好,加上剧组为了提前给电影预热,也没限制网上粉丝凑这个热闹,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在普通群众眼里就有了些暧昧的影子。 邵庭不是流量明星,没有专门的粉丝团队,这些年凭着一张脸和演技,在全国人民跟前刷了个熟脸,平时低调也没出过什么绯闻,如今突然来了一个田招娣,两人打眼一看,身份虽然悬殊,可仔细一想还挺浪漫,就算不是那现代灰姑娘与武大郎,起码也得是新一代的伏地魔跟林黛玉。 沈倩见谈陆问得直白,干脆也坐了下来:“怎么不能是真的,他两男未婚、女未嫁,你管人家喂不喂猫,还管人家谈不谈恋爱呐?” 她这话说完,谈陆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那你们工作室就这么看着邵庭纠缠田招娣?” 沈倩都差点被他这口吻逗乐了,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笑嘻嘻道:“纠缠?谈少爷,您是不是对纠缠这个词儿有什么误解呐?” 谈陆知道沈倩嘴皮子厉害,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口舌之争,得知了她的态度,便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跟姚信和对看了一眼,两人一起上后面的书房说话去了。 姚信泽目送两人离开,嘴上还带着妥帖的笑容,转身把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沈倩,“这是顾老师以前喜欢吃的东西,我从瑞士回来,特地给她带了点。” 沈倩接下他手里的东西,顺势也看了眼前这个小叔子一眼,见这家伙面目平和,温柔英俊,就算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但要放在普通姑娘身上,照样属于难以抵抗的极品,于是一时心有感概,便忍不住叹起气来。 姚信泽见沈倩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诡异,神情免不得有那一些尴尬,咳嗽了两声,开口缓和气氛:“谈陆这次回谈家,也是下了决心的。虽然嫂子你过去跟他可能有些过节,不过,姚氏毕竟也需要这么个合作伙伴,一些不重要的事,咱能心平气和,还是心平气和一些比较好。” 沈倩听见他的话,很是诧异地抬起头来:“他还真回去接他爸的那个烂摊子了?我还以为这是那些人瞎传的呢。” 姚信泽轻笑一声,喝了一口茶:“谈老二虽然为人一般,但经商的本事的确有,不像秦和山那样的纯粹败家子,他们家公司,也不能完全算是个烂摊子。” 沈倩“哼”了一声,面露不屑起来:“你就忽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谈家老二背后做的那些缺德事儿,他公司里那些东西,一旦被查,谈家都保不住他。”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头,扬声问到:“谈陆这厮不会是为了我家招娣才回去的吧?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拿公款给我家招娣一掷千金?” 姚信泽被她这正儿八经的模样给逗乐了,拳头扶着自己的嘴角,低声回答:“嫂子,电视剧别看太多了,这世上能为女人一掷千金的家伙应该只有我哥。” 沈倩听他这么说,眼睛又瞪了起来,“什么意思!姚信和那败家玩意儿又给我花钱了!?” 姚信泽哪里知道自己哥嫂两个人平时是这么个相处模式,他赶紧低下头,为自己洗清冤屈:“行了行了,嫂子我跟你开玩笑呢。男人事业是事业,女人是女人,很少有人会为了私情选择影响事业的。谈陆这次回谈家,其实主要是因为你那个妹妹,叫什么,沈宁吧?她怀孕了。” 沈倩“嚯”的一声从沙发上扑腾起来,“什么!沈宁宁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姚信泽不知沈倩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挑了挑眉毛,一脸揶揄问到:“这我哪里知道,不过看嫂子您这反应,她那孩子难不成是你的?” 沈倩抓起旁边沙发上的抱枕一下扔了过去,眯着眼睛感叹:“姚信泽,想不到啊,你个倒霉玩意儿看着人模人样,思想竟然如此不堪入目。” 她这句话说完,玄关那头就传来了顾兰青的声音——“圆圆,你在和谁说话呢?” 姚信泽一听这动静,整个表情立马僵硬下来,带着点儿悔不当初,“噌”的一下站起了身,走到顾兰青面前,帮她接过手里顺手买的青菜,无比乖巧地说到:“顾老师,我以为今天遇不着你了。” 顾兰青看见姚信泽,脸上表情一时也有些尴尬。 她去年从朋友那里得知了姚信泽暗恋自己这件事,倒是没觉得有多惊讶。 毕竟,顾兰青几十年活得肆意张扬,年龄,家世,甚至性别,对她来说,都不是阻拦一个人得到幸福的障碍。 可她跟姚信泽相处了一阵之后,实在没能培养出什么值得赞美的爱情来,想着不耽误人家孩子,于是之后再见面,态度便渐渐疏远了许多。 没想,姚信泽心思曝露之后,越发死不悔改,不急不缓,不远不近,就像出世超脱了一般,过年过节的礼物照送,惹人红脸的情话照说;顾兰青“啧”上一声他闭嘴,顾兰青笑起来他就又靠过去;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男人脸面的厚度,拿捏得十分到位。 平心而论,顾兰青对姚信泽这一份心意其实也是感动的,女人柔软,总免不了感性的俗。 她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沈和平当年在自己生下沈行检后,能有姚信泽这样半分用心,那么她那时或许也就不会在感情里钻了死胡同,患上抑郁症。 可万事没有如果。 现在的顾兰青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外人眼光所禁锢的女人,她习惯了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不想为了姚信泽的一点感动而伪装爱情,也不想为了沈和平的一点爱情而心生感动。 对于现在的顾兰青来说,她更愿意做的,是心无旁骛、继续自己《小提琴民族化》的研究,有空了,能和女儿外孙坐在一起,偷得浮生半日清闲,如此而已。 姚信泽拿不准顾兰青此刻对待自己的态度,见她不说话,便又靠过去一点,闻见她身上那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声音有些低哑,“顾老师,您这次在中国准备待多久?” 顾兰青抬头笑了一笑,回答:“这次待得久一些,大概十五才会走。阿泽,你今年在哪里过的年?” “阿泽?” 沈和平这会儿带着沈行检打完球回来,刚进门就瞧见姚信泽望着自己老婆毫不掩饰的目光,再听见顾兰青那么个柔柔软软的嗓子,脑中的警铃一下子就嗡嗡嗡地叫嚷起来。 他并不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惊讶,毕竟,同为牲口,就算品种不同,但一旦隔得近了,还是能闻到彼此身上那点儿不怀好意的味道。 沈倩本来夹在姚信泽跟顾兰青中间就挺为难了,如今忽然多出一个沈参谋长,她两眼一黑,只觉脑袋越发大了一圈,见沈和平迈步上前,打架的气势端得十足,而姚信泽也浑然没有退缩的意思,她没法子,只能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趟,“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就开始喊起疼来。 姚信和此时正巧跟谈陆从书房说了话出来,见到沈倩喊疼,连忙过来把人抱在怀里,一边轻抚她的腹部,一边抬头看了姚信泽一眼,开口让他赶紧滚蛋。 姚信泽不怕沈和平,但不能不给他哥面子,眼看沈倩身体不适,一下也没了斗气的兴致,对着沈和平冷哼一声,把旁边带给顾兰青的东西放在她手里,轻声留下一句“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带着谈陆离开了。 沈倩见姚信泽退场,咧嘴一乐,总算恢复了平日的活力,笑嘻嘻地露出两个大酒窝,告诉姚信和:“姚哥哥,我突然想吃虾饺,还想吃没有籽、八分熟的小西瓜。” 沈和平听罢,立马开口教育:“这个时候吃什么虾饺,还有西瓜分什么几分熟!” 没想旁边的姚信和一点儿没觉得沈倩说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拍了拍她的脑袋,当即张嘴答应下来:“嗯,你先休息,我现在出去给你买。” 他这话说完,沈和平一瞬间愣在原地,他看了看闺女,又看了看女婿,想到自己以前在顾兰青怀孕时候的表现,不禁面露羞愧,手指蹭了蹭鼻尖,连刚才准备质问顾兰青的话都一股脑吞了下去,站在原地,老脸往下一耷拉,别提有多纠结复杂。 好在沈倩嘴里的口味一会儿一个样,等姚信和真穿上衣服准备出去的时候,她把人胳膊往怀里一拉,胸口两个大团子裹着左右一晃,又改变了主意:“我现在突然不想吃了,我现在只想要你陪我去练会儿琴。” 姚信和见她说得认真,知道她这是真不想吃了,目光往楼上看去,低声答了一句“好”。 两人于是牵手回到楼上琴房,待了没一会儿,那头蕉蕉的妈妈就又带着蕉蕉过来了。 蕉蕉的妈妈以前是个模特,后来自己开了公司,算是十分独立的职业女性,她知道蕉蕉跟姚小糖关系好,以前也经常得到沈倩的照顾,所以每年都会带她过来窜门,送点小礼品。 沈行检第一次见到蕉蕉的妈妈,觉得这女人看着虽然略微有一些精明,却完全不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模样,于是坐在沙发里头吃水果,连蕉蕉故意过来找他说话,也没怎么搭理,低着脑袋装作看手机,很是冷漠的样子。 沈倩跟人说了一会儿话,把她们送走,看着母女两的背影,神情有一些唏嘘。 上次她见蕉蕉的时候,蕉蕉还是个刚开始发育的小姑娘,如今一阵没见,小姑娘一个不小心又长高了不少,连带着胸口也有了些许细微的起伏,只是脸上的表情依然郁郁寡欢,看着总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姚信和之前就见沈倩为这蕉蕉担忧过一次,如今见她又是一副操心模样,越发不满了起来,将姚小糖喊到跟前,脸色严肃,也不和她迂回,开口就让她以后少跟蕉蕉在一起玩。 姚小糖平时一向听话,此时缩着脖子“哦”了一声,抬头看一眼沈倩,轻声保证道:“妈妈,你放心,我以后不跟蕉蕉玩了。” 沈倩觉得自己这闺女实在过于早熟懂事,欣慰之余,难免也为她感觉到一点儿心疼。 毕竟,她在姚小糖这个年纪,可还是满世界掏鸟蛋、干坏事儿的皮猴子呢,哪里像姚小糖,打小生活在姚信和身边,谈不上多少父女情深,又小小年纪得知了自己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事实,虽然性格看着开朗大方,可心底深处,难免还是会有一些敏感纤细的小心翼翼。 沈倩于是笑着让她去跟沈行检玩,然后把自己整个人靠近姚信和怀里,扯了扯他的袖子,抬起头来,试图劝说道:“你平时干嘛对闺女也这么不苟言笑啊,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平时要多宠一些,要无微不至,多加关怀,就算不能千依百顺,也要和蔼可亲啊。” 姚信和垂下眼睛,看了沈倩一眼,回答得漫不经心:“一个人的感情只有这么多。我把我的和颜悦色都给了大女儿,其他孩子,难免就要受些委屈。” 沈倩歪着小脸拱了拱脑袋,“大女儿?你什么又来了个大女儿?” 姚信和也不急着跟她解释,只是伸手将沈倩往怀里抱了一抱,靠在她的耳朵边上,面无表情地吹着气:“你说呢?你觉得姚先生平时对谁能无微不至,多加关怀,就算不是千依百顺,也要和蔼可亲?” 沈倩这会儿回过味来,“噗嗤”一声也笑了,她想着自己好歹被邵庭夸奖过当代女流氓,可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落了下风,于是故意踮起脚尖,亲了一口姚信和的下巴,掐着细细的嗓子,嘟嘴喊到:“爸爸,人家又想吃虾饺和八分熟的小西瓜啦。” 姚信和平时虽然把沈倩当个宝贝疙瘩,可他没想过沈倩真会喊自己一声“爸爸。” 特别这丫头心眼还挺坏,拿胸口故意上下滚了一滚,声音又放得格外娇滴滴,但凡是心怀不轨的男人听见了,都有些忍受不了。 于是,姚信和低下头来,使劲把人抱着亲了一口,刚想张嘴说话,没想那头沈和平突然扛着个西瓜进来了,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走上前来,抓着姚信和的衣服,一下就把人摔倒在地上,气势十足,声如洪钟地问到:“你他妈的让我闺女喊你什么!?” 姚信和过去成天在公司里头摔陈大泉,摔保安、顾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摔,可偏偏这人还是沈倩的亲爹,他反手不得,于是撑着胳膊坐起来,只能张嘴解释:“爸,这事…” “闭嘴!给老子喊参谋长!” 第85章 沈倩原本就一向顾虑姚信和的脚,如今,见自己亲爹把人一胳膊摔倒在地上,心疼至极,一张小圆脸都皱了起来,走过去把姚信和抱住,开口喊到:“爸,您消消气,这事儿是我的错。” 没想话音刚落,那头顾兰青像是也听见动静,手上拿着还沾了面粉的擀面棒,快步走过来,看见眼前一幕,二话不说,上来一榔头就敲在沈和平背上。 沈和平以前年轻的时候混账,没少拿拳头教育那些围在顾兰青身边的竞争者,如今,她见这老头儿几十年了还没改进,面对亲女婿也敢上手打了,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尴尬。 姚小糖坐在客厅的小沙发里,望着不远处大人接受“教育”的盛况,嘴里咬着个棒棒糖,长叹一声道:“哎,大人的世界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沈行检之前就挺好奇这姚小糖吃东西怎么就这么香,于是挑了个一样的口味剥开放进嘴里,觉得实在一般,吐出来,有些嫌弃地回答:“可不是呢嘛,我以后就不结婚,你看我姐夫那么吓人的大老爷们儿,原本能上法制节目的,现在在我姐面前,跟只病猫似的,二话不说还得被我爸那暴脾气打,简直太不值当了。” 姚小糖看他一眼,不怎么同意:“小舅舅你怎么能这么想呐,爸爸会变成病猫,那是因为爱情呀。” 姚小糖如今进了学校高级班,身边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大姑娘,整日在耳朵边上讨论偶像剧,她就算没有看过,但对“爱情”这个词语,也已经耳熟能详。 沈行检嘴角往上一扯,乐了,“哟,你这丫头人不大,还知道爱情呐?快别逗了,我猜,你爸自个儿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姚小糖我告诉你,我们人类,不需要爱情,你给我趁早把心思按灭了,好好读书。” 姚小糖听见他的话,觉得沈行检似乎走上了一条歧路,于是小脸一端,很是郑重地说到:“小舅舅,做人不要这样悲观,就算是年纪倒数第三,你也是可以拥有爱情的,我们老师说,过早的放弃自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沈行检脸上表情一顿,咬牙切齿起来:“我谢谢您内,老子这次倒数第七!” 姚小糖一拍脑门,“对啊,那你更应该加油了呀,我们班上的倒数第八和倒数第九是一对儿,他两就拥有十分让人动容的爱情。” 沈行检两眼一黑,觉得姚小糖这孩子最近屁话越发多了,打眼一瞧,就像是缺少十分让人动容的毒打。 大年初七,沈和平回归部队,临走前,沈倩拉着姚信和,连着喊了他十几声“爸”。 沈和平被自己的女婿腻歪得头大如斗,连闺女给自己织的围巾也没心思更人炫耀了,出了家门,立马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一个星期后,顾兰青和白迎蕊也带着东西离开。 沈行检因为喜欢吃杨妈的菜,加上姚信和给他买了个进口游戏机,所以继续高高兴兴地逗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学校新学期开学,因为这边去学校实在太不方便,才被家里照顾的阿姨可怜兮兮地接回了家。 沈倩前一阵心情舒畅,时间宽裕,又有顾兰青在旁边指导,电影主题曲已经写的差不多。 赵姐为了给她缓和心情,特地接了一个比较轻松的明星聊天节目,几个做了母亲的女明星在演播厅一边看几对普通小夫妻过日子,一边唠嗑点评。 跟沈倩一起参加节目的三个女明星已经是四十几岁的年纪。 娱乐圈钟情年少,女明星的花期短,又比男演员在外貌上要求更为苛刻一些,所以大多结婚不会太早,一般就算婚后怀了孩子,也会尽力降低这件事情的存在感。 也唯独一个沈倩算是意外,因为她第一次参加《歌者》比赛一炮而红的时候,就是已婚的身份,加上后来出现的几次绯闻、新闻,让圈外人的丈夫也进入公众视野,两人虽然没在公众场合秀过恩爱,可在不少小姑娘看来,还是羡慕不已。 姚信和年后也开始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政府二月底在安城组织了一届国际互联网绿色会议,他和姚氏也在受邀之列。 姚信和去年成立了姚氏自己的线上电器商城,入股的两个新型社交网站也逐渐发展起来。 在如今各项产业大吃互联网福利的时代,电子商务跟全球通信、经济一体化已经日益代替老式夕阳产业,成为了国家最近更为关注的焦点。 政府兴许也喜欢新鲜的血脉,希望能有更多思维先进的年轻人进入这个行业,于是,特地给姚信和安排了一个演讲,不但将姚信和的照片放在官网,还破例让党媒对他进行了十五分钟的个人采访。 跟姚信和一同进行演讲和采访的还有其他几位公司的老总和大学国际研究中心的教授,同样资历深厚且优秀。 但姚信和在这其中,年纪最轻,模样又长得最好,还有一个根红苗正的艺术家老婆。 于是,一通流利顺畅的全英文演讲说下来,不光上面领导看好,就连网上也是赞叹一片,赞叹他的工作能力,也赞叹他那张堪比雕塑的立体美人脸。 沈倩原本在电视台录制节目,没有看见新闻,直到身旁电视台的小编剧偷偷跑过来,一脸羡慕地对自己说了声“沈老师一定要和老公永远幸福呀!”然后扭头跑开。她才感到了一些纳闷,回头问琳达一声,得知,姚信和那家伙,居然在采访的最后提到了自己,虽然不像沈倩签售会时的那样大方表白,但言语之间,也不乏亲密的意思。 这下,不光沈倩的粉丝,网上关注姚氏总裁的路人,就连北城那些曾经跟沈倩有过一些交情的世家小姐也纷纷蹦跶出来,在微信群里头大吐酸水。 沈倩小时候生活在东北,十二岁被父母接回来,北城那些世家子弟大多已经有了自己的交际朋友圈。 沈倩虽然是沈家姑娘,但亲妈常年不在身边,亲爹更是没影,沈家老太太不是爱交际,所以沈倩混迹在普通人民群众之中,常年被那些大家小姐排斥在她们的圈子之外。 还是沈倩后来跟谈樾分手,一拳头把人打进医院,她才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不过她的那些“名声”里头当然也没多少正面的意义,不是看戏的嘲讽,就是抨击她的“野蛮粗鲁”。 而这样的名声,在沈倩嫁给姚信和的那一天,甚至又得到了提升。 毕竟,姚家老大的名声同样骇人听闻,他们这两个“未开化”的人类凑在一起,破锅搭烂盖,十分算是绝配。 只是没想,看戏的人还是原来那一茬,可台上的大戏却渐渐变了模样。 不过几年的功夫,姚家老大异军突起,完全接下姚家,孩子也不吃了,人也不杀了,眼看本人俊美非常,工作能力突出,甚至还率先搞起了自主创新科技。 沈倩这头,也是一改过去野蛮鲁莽的形象,摇身一变成了快言快语的人民艺术家,就连两人那误打误撞结下的婚事也一朝得到美化,成为路人眼里惹人艳羡的绝世姻缘。 这等落差一出,北城的不少世家小姐纷纷泪如雨下。闲来无事,不是私下里传言沈倩喜欢女人;就是猜测姚信和虽然工作能力出众,但私生活极其混乱,花心得很,对待女人有如衣物,一天一换,没个定性。 在这一片梨花带雨之中,声音最为响亮的,当属李家老三。 李家老三当年跟姚信和同在一所大学上学,看上姚信和的脸,哭着喊着要跟他处对象。 可姚信和从不处对象,他看在李家老三是同胞的份上,给她介绍了一个医生,一个兽医。 李家老三在那之后大彻大悟,越发对姚信和上了心。 可她虽有痴爱,却也不敢为了姚信和真跟家里闹翻。 委委屈屈地接受了家里的相亲,得知未来的“丈夫”长相奇丑无比,一下悲从中来,前思后想找不到出路,就索性在家里演了一出为男人割腕自杀的好戏。 李家老三原本只想借此逃脱婚事,没想事半功倍,还就此得了个专情的好名气。 如今,她年近三十仍然没能遇见合适的人,李家这几年眼看着落败下去,自从一二年她大伯站错了队,外派下放,她二伯又车祸去世,李家一时间青黄不接,人才越发凋零了不少。 她前年跟着自家老爹去美国,如今回到国内,在互联网大会上见到姚信和,见他虽然脸色冷漠,拒人千里,但脸上俊美依旧,甚至还平添了几份男人成熟的韵味,想到微信群里那些捕风捉影的长长短短,觉得自己这么个为他割腕自杀过的深情女人,怎么也能得到春风一度,于是一时冲动,在会议的最后一天,找到姚信和的酒店,披上单薄透明的一件睡衣,敲开他的房门,脚上一软,就那么跌了进去。 姚信和婚前对于自己的名声并不在意,他甚至乐于看那些流言疯涨。 可如今,他成了沈倩的丈夫,得知那些北城小姐们私底下流传的胡话,眯着眼睛,神情一下就变得极其可怕起来。 开口让陈大泉去把东西处理干净,可没想那头陈大泉还没回话,这边李家老三又撞了上来。 姚信和对李家老三感官一般,知道这人为自己做过割过脉。 但也仅此而已。 姚信和没有那些被普通女人倾心便能随意生出的心理快感。 他甚至十分不喜李家老三这样轻视生命的行为,因为,他自己的命是跨过人生太多苦难才得以延续下来的,所以,姚信和不能明白那些为了爱情放弃生命的人,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声称对自己心怀痴爱的女人,却愿意用“一夜情”这样污秽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堕落。 所以,当天晚上,姚信和把李家老三推出门外,连晚饭也没吃,便匆匆离开了安城。 沈倩昨天在电话里得知姚信和是明天下午的飞机。 如今她在书房一边写字,一边跟手机那头的颜医生进行语言交流。感觉门外似乎有人,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空荡荡的,像是走廊上的风,于是又把视线收回来,最后说了几句话挂上电话,把笔记本好好地收进抽屉,然后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楼,准备喝完牛奶回屋睡觉。 姚信和站在黑暗的走廊尽头许久,直到沈倩回了卧室,他才走出来,坐在书房阴暗的角落里,抚摸着沈倩的那本笔记本,看着里面的字迹目光阴暗而深长。 他在楼下的院子里抽了两根烟,自从沈倩怀孕,他已经很少再抽烟,如今,他带着一身早春的露水回到屋里,在一楼的浴室洗了个澡,光着脚上床,在沈倩身边躺下,看着她已经熟睡的样子,缓慢地伸出手,将人抱了进来。 他强迫自己入眠,到了下半夜,便在这无法控制的睡眠里,做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姚信和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噩梦,他不相信善恶,他觉得自己可以是鬼,所以从不畏惧同类。 可是今天,他在自己的梦境里,看见了自己另外一张脸,他浑身裸露着没有表皮的肌理,鲜血黏腻腥臭地流在地上,他甚至没有心,只像是一个蠕动的生物,缓慢爬向自己,最后抬起头来,口中咬着沈倩白皙的胳膊和她仍在微笑的脸。 姚信和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可那头的“自己”却愉悦地微笑起来,他沙哑的声音,像是打在骨头上的磨砂,张开嘴巴,漏着鲜红的血滴,“姚信和,你看,她被我吃掉了。” 姚信和猛地一下从床上惊醒过来。 他身边的沈倩此时也睁开了眼,伸手摸到姚信和背后湿透的睡衣,连见到丈夫回家的喜悦也忘记了,靠过去,抱着姚信和的腰,轻声问到:“姚哥哥你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说完,她像是安慰孩子一般,举起两个小拳头,对着他的眼睛,一抓一放,一抓一放,告诉他:“呼呼一下,呼呼一下,讨厌的小鬼就不见啦。” 姚信和感觉到沈倩靠在自己身上的触感,柔软,温暖,跟冰冷的自己截然不同。 他觉得自己像是依然被困在刚才那诡异的噩梦里,身体有一股丑陋的冲动在叫嚣。 沈倩此时轻声的安慰并没有让他安心,他甚至更加慌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手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猛地一下,将沈倩扑在床上,整个人倾身向前,目光晦暗地看着身下的女人,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掌略微张开,面无表情地扣住沈倩的脖子,然后低下头,顺着她的唇形一点一点地亲吻。 沈倩像是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在原地,但她并不觉得害怕,抬起手来,放在姚信和的后背,上下来回地安抚。 姚信和于是越发感觉到体内那一股不知餍足的干涸,他将左边的手肘撑在沈倩耳边,扣着她脖子的右手渐渐收紧,不愿让她逃离自己,牙齿咬住她唇上的肉与皮,缓慢地撕扯,深情地舔舐。 两人抱在一起,沉默的空气在这样的贴合中凝固了许久,直到那头楼下突然传来大胖的一声叫嚷。 姚信和才渐渐放开了沈倩红肿的嘴,透明的银丝顺着她嘴角流下来,被窗边冷白的月光一照,透出一些格外残忍的煽情。 姚信和松开自己的右手,他有些颓废的将脑袋埋在沈倩耳旁,咬着嘴里蹿进来的发丝。 他将它们含在嘴里,用牙齿缓慢地咀嚼,摩擦发出的声音在颅内回荡,他告诉沈倩:“圆圆,你别怕我。” 沈倩其实刚才在看见姚信和的时候,就已经猜想他大概提早回来,听见了晚上自己跟颜医生的对话。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在这种情况下安抚失控的丈夫,她沉默一晌,只能伸出手来,抱住姚信和的脖子,亲吻他在睡梦中将自己抓出了血的皮肤,轻声说到:“姚哥哥,我不怕你,我爱你呀。” 第86章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被她环抱住的后颈渐渐松弛下来。 他将脸埋在沈倩的耳朵一旁,也不说话,只有鼻间的气息忽长忽短地打在两人皮肤上,在一片忐忑的沉默里,渐渐变成了平缓的一段呼吸。 窗外此时忽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房间的玻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大胖对着天空叫了两声,一时之间,整个世界就像是在这样的吵闹里重新变得鲜活了起来。 姚信和于是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抱住沈倩的身体,将手放在她凸起的腹部,亲吻她的额角,低声说了一声:“睡吧。” 第二天起来,后院已经是一片潮湿,大抵是昨儿夜里下了太长时间的雨。 大胖从窝里跑了出来,趴在靠近后门的软塌上,见到沈倩出来,神情高兴极了,摇了摇尾巴,围着她的脚丫子一个劲地打转。 沈倩把手里的食盆放下,伸手顺了顺它背上的毛,看着它低头吃狗粮的模样,想到自己刚刚把它捡回来时的样子,抿着嘴巴不觉轻声笑了出来。 下午,颜医生上门,带来了自己的好友韩韵。 沈倩早上吃过早餐后,便跟姚信和开诚布公地交谈了一阵,夫妻两尽力将彼此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最后,同意接受颜医生的建议,与她的好友,两性心理学家韩韵见上一面。 韩韵是颜医生的大学学姐,研究生时期忽然爱上心理学,一门心思转专业,攻读了加州大学的临床心理博士学位。今年她母亲患上阿兹海默,老两口不愿离开故土,韩韵斟酌之下,便和丈夫回了国。 如今,颜医生带着自己信任的学姐上门,一是对于韩医生医术的认可,二来,也是的确想要帮沈倩和姚信和这两口子做些事,这样,也好让他们在顾策面前多为自己说几句漂亮话。 韩韵过来的时候,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小型箱子,提在手里,看见姚信和的模样,微微愣了一愣,像是有些疑惑。 她一路走进屋里,保持着沉默,直到对面的沈倩给自己递过来一杯茶,她才笑了一笑,轻声问到:“沈老师,您的丈夫…是不是以前在美国读过书?” 沈倩有些惊讶地点点头,回答:“是呀,韩医生您见过他?” 韩韵摇了摇头,于是又问:“那他是不是…认识陆曼?” 她这话说完,姚信和也换完衣服下来,在韩医生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来,替沈倩回答:“她以前算是我的义姐。” 韩韵这下终于完全将人对上了号,打开手提箱,一边拿出里面她用以给病人做测试的单本,一边轻叹一声,说到:“没有想到,我竟然能见到你本人。” 她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可身边的沈倩、颜医生却一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韩韵将自己的从业证书和测试单本放在桌上,看着姚信和说到:“我博士研究生时期,是跟陆曼在一个导师手里求学的同窗。” 颜医生不知道陆曼是谁,她见他们聊到私事,便开口说到:“如果你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一些敏感,那我先离开一会儿?” “不用。” 姚信和开口让她坐下来,转头看向那边的韩韵,问到:“您从陆曼那里了解过我的事情?” 韩韵低下头来,脸上带着些许愧疚,“是,我在她的房间看见过你的照片。说来惭愧,其实陆曼刚到我们导师手里的时候,就做过一项关于伤痕型人格的心理施压研究课题,当时她选择的研究对象,应该就是你。我们导师那时在看过她的研究报告之后很生气,认为她心思不端,勒令她当即停止。可我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停止。我那个时候有些胆怯,和陆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无话不谈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制止她这个行为。但是后来想想,她的那项研究,很有可能会影响一个可怜人的一生。所以现在,能够时隔这么多年在这里遇到你,我想,我应该为自己当年的怯弱道一声歉。” 她的话说完,沈倩便愤怒地站了起来,“什么意思?陆曼对我家老姚做过什么心理施压?把他当成研究对象?” 韩韵点了点头,开口问到:“沈老师,小颜,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单独跟姚先生说几句话?” 沈倩虽然心有气愤,可也不想耽误姚信和的治疗,当即答应下来,拉着颜医生离开小客厅,去了后面的小图书馆,眉头紧皱,手里虽然握着的书,可眼睛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一个小时之后,姚信和跟韩韵终于从小客厅里出来。 他的脸色似乎很是苍白,精神也有一些低迷,开口跟沈倩说话,让她帮忙送客,自己则是转身,径直上楼回了卧室。 沈倩见姚信和离开,脸上那一点故作无事的笑容也放了下来,她抓着韩韵的手,焦急地问:“韩医生,我丈夫的病还能治吗…” 韩韵把自己的手放在沈倩的手背上轻拍了拍,安慰道:“沈老师,你放心,姚先生的病完全是可以医治的。他的心性十分坚定,而且,本人的康复意志也很强烈。” 说完,她见沈倩低着脑袋,脸上还带着些许忐忑不安的表情,便一边将面前自己的记录手册收起来,一边告诉沈倩:“姚先生因为之前的那些经历,治疗过程相对于普通单一诱因的病人,大概是要复杂一些,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据我所知,陆曼曾经在大学的时候,就给他施加过一些关于吸毒无法根治的心理暗示,所以姚先生这些年对于自己的身体,一直有一种隐性的不自信,他会坚持不接受脚部恢复手术,大概也是因为他希望依靠身体上的疼痛来维持戒毒时的肌肉记忆。至于他曾经被养父猥亵的经历,虽然那时候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身体伤害,但在陆曼的心理暗示下,也极有可能已经产生出了一种肉体上的原罪感。所以他在和您进行夫妻生活的时候,会十分坚定的想要使用安全套,因为这个东西在他那里,并不仅仅只是一种避孕的方式,也是让你保持肉体的纯净,和他这样具有原罪感的人隔绝开来的一种心理暗示。所以,当姚先生想要脱离这个东西的束缚的时候,他就需要一个外在的理由来说服他,强迫他,那么我想,这也就是他会对安全套产生心因过敏,并且想要进行结扎手术的理由。” 沈倩听完韩医生的话,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把她的话消化了好半天,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才重新问到:“那他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我在你们的治疗过程中,应该做些什么呢?” 韩韵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已为人母却依然像是小姑娘的沈倩,笑着答道:“您只需要像现在这样,继续给他家庭的关怀和支持。沈老师,相信我,姚先生比您想象的要坚强许多,他也比你以为的,要更加爱你。没有什么心理疾病是坚强的意志抗不过去的。我想,对于姚先生来说,能够娶到你,应该就是命运对他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事。” 沈倩原本还很严肃地等着韩医生说医嘱,哪知突然得来人家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坐在原地手足无措,表情都呆傻起来。 沈倩过去没有从姚信和口中得到过一句“爱”,或是“喜欢”。 她平时大大咧咧,似乎也习惯了姚信和的这种内敛,她甚至觉得,姚信和就算并不十分爱自己,可她在他心里,能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这也就够了。 如今,韩医生这一句话说出来,沈倩不但从外人口中听见了那一句“爱”,还好好被夸耀了一番,垂着脑袋不好意思,便只能小声答应到:“我、我知道啦。” 姚信和回到卧室小憩了半个小时,等那头手机响起来,他才渐渐清醒了过来,缓慢地睁开眼睛,看见那头沈倩坐在梳妆台前挑选护肤用品的样子,喝了一口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低声问到:“我睡了多久?” 沈倩抬起头,对着他咧嘴笑了笑,回答:“没多久,才半小时,姚哥哥,你觉得我平时涂这两个口红哪个更好看?” 姚信和下了床,见她没有受到刚才治疗的影响,一时心中松一口气,走到她身后,无比诚实地回答:“它们看起来…都一样。” 沈倩嘟了嘟嘴巴,不高兴起来:“哪有,这个是橘红色,这个是大地色,这个是蜜桃粉,怎么能一样呢。” 姚信和被她说的越发头大,你让他分辨这些颜色,都不如让他单人去做分电断测,于是轻咳一声,连忙岔开了话题:“怎么突然选起这些东西来了?” 沈倩把头往后面一仰,在姚信和的衣服上蹭了蹭,告诉他:“我给《伏特加女人》写的那首主题曲入围了,过几天要去香港见一见导演,听听他的意见,如果最终版本能够拿下,我以后可就是第一个接下好莱坞一线电影的华人女歌手啦。” 姚信和沉默一晌,问到:“米勒海文?那个拍过《斯嘉丽》的。” 沈倩连忙点头,“嗯!就是他!” 姚信和过去虽然不懂文艺,但电影却也偶尔会看,得知沈倩这次是为米勒海文的电影配乐,还顺利入了围,一时感叹,便忍不住夸奖起来:“沈老师真厉害。” 沈倩脸上一红,转过身来,抓着姚信和的手指微微一勾,坐在化妆椅上抬起了头,仰着脖子说到:“姚先生也好厉害。” 姚信和低头,看见自家夫人眼中崇拜热烈的目光,只觉耳根发烫,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拍,尤不解渴,最后还是弯下腰,吻在了她昨天被自己狠狠欺负过的嘴唇上。 两天后,沈倩跟赵姐一起启程去往香港。 米勒海文跟赵姐过去有过一段忘年交情,如今见到沈倩,对她这首歌表现得很是满意,只是他个人的喜好并不能完全决定主题曲的选择,沈倩是华人女歌手,即便在中国名声大噪,可上了全世界的荧屏,同等水平之下,依然比那些共同竞争的欧美女歌手少了点底气。 沈倩得到米勒海文的意思,知道他希望自己这首歌还能多出一个更为出众、且旁人无法代替的特色,心里约莫有了一些想法,两人就着电影本身又聊了一聊,下午三点钟,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赵姐对这一次自己安排的见面很是满意,原本想着定了机票直接回北城,没想那头网上突然出现了田招娣跟邵庭戏后聚餐接吻的照片。 沈倩如今对于田招娣可谓给予厚望,见到这个新闻,一时觉得好奇,因为南榆也在广省,离这边不远,跟赵姐说了两声,两人便决定顺势过去探一探班。 南榆是典型的南方小镇,常年温暖,三月份就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湿热起来。 沈倩跟赵姐刚上了去县城的火车,没想那头就瞧见了身后跟着个梁巧巧的谈陆。 梁巧巧上次在医院时肚子已经有些明显,如今比沈倩更是大了一圈,站在谈陆身边,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后面还跟了个四十来岁的保姆。 沈倩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梁巧巧肚子的孩子是不是谈陆的种,但她想着,这么娇滴滴一世家小姐,这个月份了,不好好待在家里养胎,还跟着男人到处跑,男人出来见的还是前女友,无论怎么想,那都是惨绝人寰的事情。 梁巧巧像是也看见了沈倩,只是脑袋一撇,横眉冷对,没个好脸色。 沈倩乐得清闲,从火车站出来,径直上了田招娣助理的车子。 谈陆的车子跟在后面,两台车一前一后进了拍摄的村子。 田招娣本来看见沈倩还挺高兴,她最近几个月拍摄饮食控制得厉害,又在闫导眼皮子底下被勒令健身,气色、皮肤一下子好了不少,小麦色的脸蛋里透出点格外健康的热络阳光。 可当她看见后面车上下来的谈陆时,脸上的笑脸又一瞬间冷淡了下来,胳膊一甩,转身就往剧组里走。 谈陆倒是一点儿不见外,上去抓着田招娣的手,开口就要找她说话。 梁巧巧站在原地,看着谈陆的背影,目光委委屈屈的。 沈倩要不是亲眼看见,她都不敢相信,这年头了,还有人能演这么不需要道理的琼瑶小说,仿佛全天下男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不干好事儿的谈家老五,狗中豪杰,没有人性。 剧组下工之后,沈倩作为出品方的老板娘,大手一挥,张嘴就邀请大家一起去镇上酒店吃饭。 谈陆跟她还挺不见外,也跟着一起去了,席间还特别不怀好意地拉着闫明、邵庭拼酒,最后拼得一身酒气,醉意醺醺地往外走。 梁巧巧见状连忙快步跟上,扶着谈陆的胳膊,准备带他回宾馆。 没想谈陆这会儿虽然喝了不少,可意识还挺清醒,挥手将梁巧巧推开,开口就是一句“别跟着我”,说完,还擦了擦自己的手背,继续往河边走。 梁巧巧站在酒店外面微弱的灯光下,远去的酒气遗留在她的手上,一脸忧郁地抬起头来,恍惚间还有冰冷的雨丝从天而降,滴滴拉拉地打在她白嫩的脸颊旁,嘴里哽咽着,别提有多苦情。 沈倩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姑娘好歹也是一孕妇,就那么站在人家空调下头喝空调水实在不应该,于是出于良心,轻咳一声,走上去,说了一声:“那啥,你怎么不回里面在这儿站着啊,你那个保姆呢。” 梁巧巧讨厌沈倩,可她也害怕沈倩。 她觉得在这样庸俗的女人面前,自己的优雅和文艺特别宝贵,特别是在得知谈陆喜欢的女人是田招娣之后,她越发沉浸在自己文艺孤独的苦情女配角色里无法自拔。 于是,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头说到:“你不懂。我的身体有一些弱,里面太喧闹了。” 沈倩挠了挠头发,又问:“身体弱?那你干嘛不好好回酒店待着,就为了个谈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值得你挺着这么大肚子出来嚯嚯自己啊?” 梁巧巧没回沈倩的话,她见谈陆从河边去而复返,眼睛一下又亮了起来,抬起自己的手,接下刚刚从雨色中飞过来、停在自己手上的知了,对着眼前深沉的夜幕,轻声答道:“你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根本无法控制,你想要陪在他身边,即使他心里的女人不是你,你也想要等他回头看你的那一天。这就像我们生命里注定有秋风,注定有蝉鸣,你看我手上这只夏蝉,它其实也和风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等一等,它或许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沈倩皱着眉头,见谈陆看也不看梁巧巧,径直进了酒店大厅,越发觉得这姑娘脑子可能有病:“不,夏蝉回不到你身边。” 梁巧巧冷笑一声,说到:“你不是谈陆,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呢。” 沈倩更无辜了:“这事儿跟谈陆压根没多大关系。” 梁巧巧侧脸看她一眼,目光带着些许鄙夷。 沈倩于是指着她手上的“知了”,开口说到:“因为这玩意儿在南方,它不叫‘知了’也不叫‘蝉’,它他妈叫蟑螂。” 梁巧巧眼睛忽的睁大,低下头定睛一看,这会儿是文艺也没有了,优雅也不要了,“嗝”的一声,就此晕倒在身边的藤椅上。 第87章 当天晚上,梁巧巧被保姆一阵好说歹说安抚下来,送回宾馆,据说连着洗了三遍澡。 沈倩眼看这姑娘可怜兮兮地离开,而那头谈陆依然还在酒店里头醉意酩酊,轻叹一声,等这王八蛋出来,就忍不住教育了一句:“人家给你怀着孩子,你一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做点人该做的事儿。” 谈陆此刻脚都有些站不稳了,听见沈倩的话,却勾着嘴角冷笑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她回答:“她肚子里的可不是老子的种。” 说完,浑然不似平时伪装高雅的模样,一脸阴沉地迈步离开了。 晚上田招娣也不知跟谈陆聊了些什么,第二天一大早,谈陆就坐最早一班的火车离开了剧组。 沈倩担心田招娣被谈陆几句话哄骗回去,坐在床上,便只想好好跟她聊聊。 没想田招娣如今脱胎换骨,也不知是不是剧组待了一阵,见过不少娱乐圈里的肮脏事儿,此刻都不用沈倩点破,一眼便看出了她的顾虑,倒是率先安慰起她来:“沈老师,您放心,我之前笨,做了不该做的梦。但我现在已经看清了,谈陆这个人,他太狠,对别人,对自己,他都狠的下手。这样的人,我一辈子都玩不过他,与其飞蛾扑火,不如好好专心自己的事业,这个本子之后,闫导说,他还想找我演下一部。所以我现在,只想努力提升自己的演技,等回去北城后,我希望能去电影学院里进修进修。” 沈倩得到田招娣这样一段话,不禁倍感欣慰,就像看见自己好不容易看中的萝卜终于长大了似的,水润可爱,巴不得抱在怀里啃上一口。 沈倩在剧组探完班,当天下午就回了北城。 她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找到老姜,按照米勒海文的意思,将原本的伴奏重新改编了一遍。 这一次她的改动有些标新立异,不但第一次在外文曲目里加上了西北的对歌,还在后面的副歌部分,混合上了与其风格完全相反的双调吟唱。一时之间,整首歌的基调大变,从最初的走心小调,变成了一首看似原始、却实则充满了欲望渲染力,用以诠释女性独特爆发感的混合歌曲。 最终成品出来之后,工作室里的人对其评论两极分化。 老姜、夏蓉这样的作曲者认为,这首歌的格调新颖,层次分明,不但唱腔高端大气,而且,还具有极其独特的艺术性。 但李茜、赵姐这样的听众看来,这首歌却是有些过于超前了,作为一首电影主题曲来说,她们认为,这首歌的个人风格过于突出,放在大屏幕上,就很有可能导致观众过度在意音乐本身,从而无法融入到整体的电影里去。 双方说的都有道理,但沈倩如今孤注一掷,其实想要的也就是这样的效果。 毕竟,音乐这玩意儿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胜负对错,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新晋华人女歌手而言,她如果不能在曲风上面另辟蹊径,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么她所做的一切,便只能是不值一提。 半个月后,歌曲的最终版本试听会在香港举行。 一同入围的六首歌被配乐师拿过来,挨个进行配比,结合不同的片段进行后期渲染,最终,剩下了沈倩和蒂娜的两首歌进入最后的终选。 蒂娜的歌曲中规中矩,虽然不是她本人原创,但也是其御用作曲人的优秀作品。 蒂娜本人算是十分典型的欧美嗓音,音域宽,质感厚重,唱到后面大气磅礴,与沈倩的歌曲风格并不相同。 虽然米勒海文本人以及其中一位后期剪辑师对于沈倩这首歌的成品惊为天人,但因为蒂娜的歌曲更为通俗易懂,再加上西方电影业界对于华人女歌手的刻板偏见。 到了最后,沈倩这首歌,还是以两票之差,败给了欧美老牌歌手蒂娜。 回到北城,沈倩的心情简而易见的变得有一些低迷。 这毕竟是她事业上第一次遭遇滑铁卢,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艺术没有国界,可艺术家有国界”这一句话在音乐行业中的现实意义。 她将自己锁在家里一个多月,读书,练琴,陪孩子,时间进入五月下旬,沈倩在毫无预兆的情况,肚子提前发动了。 沈倩的预产期本来是在六月二十七,如今整整提早了一个月,一下把杨妈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顾兰青如今人还在德国没有回来,姚信和昨天也去了隔壁市里开会。 最后,等沈倩被推进产房里了,杨妈才在慌乱之下,把沈家老太太叫了过来,两人一起等在产房外面。 沈倩生大儿子姚绪衍的时候没受多少罪,如今二儿子更是顺利非常,眼看中午刚过两点被推进手术室,跟人家医生聊着天,迷迷糊糊地听了一耳朵闲话,转眼她这懂事的二儿子就呱唧呱唧地落了地。 沈老太太被杨妈喊过来,都还没酝酿好脸上的各种表情,见姚信和匆匆忙忙赶过来,刚准备上前说话,没想沈倩那头就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老太太被自己的人扶着在旁边座位里头坐下,两眉一皱,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地想着,女人生孩子这么重要的一场戏,眼看着半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沈倩一点儿也不知道多加利用,不说矫情吧,竟是连嚎都不嚎一嗓子,两腿儿一撇,就那么干干脆脆地完了事。 沈老太太会这样想,倒也不是不希望沈倩平安生子,她就是半辈子习惯了算计旁人,想沈倩也能在这样的时候,借着生孩子的事跟姚信和多拿乔拿乔。 老太太自己的娘家邓家如今落寞了,自己几个儿子孙子在机关部队里头工作,平时也和她不亲。 上回她侄女邓妍找工作,看了好些个政府企业不满意,最后还是姚信和那边帮忙,给她找了个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 如今,老太太侄子邓德广也到了即将高考的年纪,想着按他的成绩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便准备把人送出国去。 可送出国几年费用不少,加上邓德广本人以前铺张浪费惯了,什么都要求好的,几年下来,怕是几百万少不了。 老太太不舍得跟自己亲生儿子、孙子说这些繁琐事,琢磨一阵,就把主意打在了姚信和这个孙女婿的身上,毕竟,姚信和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孙女婿,可他兜里的钱实在不少,几百万的钱拿出来轻轻松松,半点不需要眨眼。 所以,老太太今天过来,准备做得很是充足,本还想趁着沈倩生孩子、自己守了一阵的情分上,跟姚信和顺口提一提送邓德广出国留学的事儿,没想沈倩这丫头样命这么好,一声不吭的没吃一点儿苦,姚信和刚到,她就生完了孩子出来。 老太太一时间没了寒暄的借口,坐在手术室外头脸色黑青,眼看姚信和那头跟沈倩嘘寒问暖的样子,心里越发遗憾,想着自己当初怎么就答应了姚家老太太的话,没有把姚信和这么个好苗子留给自己的亲侄女。 沈倩虽然孩子生得顺利,可到底还是消耗了不少力气,等姚信和过来,两口子抓着手说了一会儿腻歪的话,她都没看老太太,直接放松下来,脑袋一歪,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沈老太太跟着两人一起进了房间,见沈倩睡着,便拿出长辈的身份,径直问姚信和道:“小姚啊,你看,你家老太太也不在了,圆儿她妈现在又还在国外,不如,就让她去我那里坐月子吧。” 姚信和把沈倩的被子盖好,起身带着沈老太太出了房间,把门轻声关上,开口回答:“不了,就让她在月子中心修养挺好。” 沈老太太轻咳一声,又开口劝到:“这怎么能一样呢,又不是没有娘家的人,她上次在月子中心,那是她妈能一直在身边守着,可这次早产了,顾兰青就算请假也得过几天才能回来,你把她一个人扔在月子中心里,那些护工一个没注意,出了事可不得了。” 姚信和没有反驳老太太的话,只是低头一边用手机编辑消息,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她不是一个人,我今天晚上就搬过来,会陪着她。” 沈老太太这下更不高兴了,“你陪着她?你个公司老总平时不用做正事了?你既然这么清闲,上次我让你给阿妍介绍人、去参加个饭局,你怎么一直说你忙。” 姚信和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许不解:“沈倩是我太太,是家里人,她辛辛苦苦为我生了孩子,我作为丈夫照顾她,这难道还不算正事?至于您的侄女,我已经看在沈倩的情分上给了她一个合适的职位,她以后的职业发展和人生规划都是她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觉得姚信和说话可真是不中听,张嘴教育到:“你怎么这么说,阿妍难道不也是你的家人吗?” 姚信和皱起眉来,思考一瞬,语气平静地回答:“抱歉,我没有这么大的女儿。” 说完,他也不跟老太太多废话,直接对着刚赶过来的保姆说了几句话,让她把沈倩的东西都送去后面的三楼房间,转身又让杨妈去送一送沈家老太太。杨妈如今年过五旬,见多识广,在处理沈家老太太这样的长辈选手时一向得心应手。 姚信和交代完事情,转过身来,看见站在后面的姚小糖和胖墩儿,想了想,便带他们去那头新生婴儿房里看了一眼。 胖墩儿如今得知自己晋升哥哥,一时之间像是长大了不少。 他再过几个月就能去幼儿园小班了,姚信和为提前培养他的学习意识,早早在家里给他请了学前老师,还多雇了一个生活保姆。 胖墩儿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无比聪慧的机智小孩儿。 他趴在窗子外面看了自己红巴巴的弟弟一眼,觉得那小呆子冷冷淡淡的,不像旁边那些个小胖子,手舞足蹈,见人就笑,于是心里有些疑惑,便问了一声:“姐姐,弟弟是不是喜欢我们呀?他为什么都不对着我们笑?” 姚小糖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双手抱在一起,在自己肚子前面划了个大大的弧形,轻声说到:“怎么会呢,弟弟只是想睡觉啦,他好不容易才从妈妈的肚子里面爬出来,喏,妈妈那么大的肚子你记得的吧,从那里面爬出来,肯定好累好累的呀。” 她这话说完,胖墩儿想到自己的妈妈,他转头拉着姚信和的手,又张嘴说话了:“爸爸,我要去看妈妈。” 姚信和对于二儿子没有那么大的热切,带两个孩子来看,也纯粹是沈倩的意思。 如今,听见胖墩儿的话,他难得露出一点赞许的表情,点头答一声好,带着两个孩子就往沈倩的病房里走。 胖墩儿对于医院似乎很是新奇,一进房间,就趴在沈倩的被子上,脑袋使劲在她的脸上拱了好半天,等到晚上,也不愿意走,连哄带骗一阵劝,才被杨妈和姚小糖一起拉着小手回了家。 姚信和如今跟沈倩一起住在月子中心里,因为不能同床,便只能睡在旁边靠窗的家属床上,平时大多数时间就在外面的客厅里办公。 他上一次因为沈倩“产后抑郁”的经历,如今对待自己的妻子越发小心了许多,平时也不刻意跟她多加亲近,怕沈倩心生不喜,只有等沈倩招呼自己了,他才会凑过去,等做完了沈倩嘱咐的事,沈倩一挥手,他就又回到自己的外面客厅,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沈倩没生孩子之前,最喜欢腻在姚信和的身边,看他做事,看他读书,甚至看他沉思,可如今她刚生完孩子,体内激素还没恢复,加上自觉身体有一些邋遢,眼看姚信和靠近,便有些刻意地回避他。 姚信和将妻子的“排斥”看在眼里,因为不知缘由,脸上神情虽然不显,但每每望向自己靠在沈倩怀里吸允的二儿子,他的目光都有一些格外的深沉。 沈倩第一次坐月子的时候,姚信和没有陪在身边,他那会儿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沈倩生出巨大不容侵犯的领地意识。 如今,沈倩对于自己的靠近带有些回避的意思,两人像是一夜之间回归了很久之前的相处模式,分开睡在不同的床上,偶尔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姚信和对于这样的转变有些难以掩饰的厌恶感。 当他冷眼看着他们的儿子、这个因他而生的孩子,日日夜夜躺在沈倩的怀里,接受她的轻言细语,闻见她身上的味道,甚至感知她皮肤上每一点温度的变化时,姚信和的内心,徒然地生出了一股意识深处的焦虑。 他当然也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脉,他应该对他宽容一些。 可在沈倩一天一天对孩子越发加深的喜爱,以及她对自己的忽视之中,姚信和心里那一股不为人知的焦虑也越发无法控制的严重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在厌恶那些曾经觊觎沈倩的少年人,正在厌恶自己这两个血脉相亲的孩子。 这样的情绪,让姚信和感到惊诧,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与不安。 他每天从床上醒来,都在试图告诫自己,做一个看似正常的人类,一个看似优秀的父亲,可他能够控制自己的肌肉,却无法控制自己日渐阴霾的内心。 顾兰青在一个星期之后终于得假回了国。 沈倩对于自己母亲的到来显得高兴极了,她特地让杨妈把胖墩儿和姚小糖从家里带了过来。 胖墩儿几天没有看见母亲,一时格外想念。 他两岁之前一直都有吸奶嘴的习惯,姚信和前几个月看不下去,打着手板让他戒除了这个习惯。 如今,胖墩儿见到疼爱自己的姥姥,又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一时旧态复萌,便把头伸到了沈倩的胸前,右手往前抓了一抓。 站在一旁的姚信和,看到眼前这一幕,脑中的弦就像轰然崩断了一般,眨眼之间,挥手就将沈倩身上的胖墩儿一掌拍了下去。 胖墩儿“啪”的一声被打倒在床上,脑门儿上面一条道,脸上表情惊恐而委屈。 顾兰青率先回过神来,她有些不高兴地开口教育:“小姚你这么怎么了?孩子几天没有看见妈妈,他这是高兴,你个当爹的怎么下手这么狠。” 胖墩儿的眼睛一下子也红了起来,委委屈屈的把脑袋往顾兰青怀里一靠,一汪眼泪就那么滚滚的含在了里头。 沈倩把儿子从床上扶起来,眼看姚信和情绪不对,便赶紧让顾兰青和杨妈带着两个孩子出去。 她扭了扭胳膊,拍拍自己身边的床铺,拉着姚信和坐下,轻声问到:“姚哥哥,最近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吗?” 姚信和没有说话,他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下颚的肌肉崩得很紧,闻见沈倩身上的味道,起身就准备离开。 可沈倩抓住他的胳膊,却不想让他在这样的时候逃避过去:“你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姚信和感觉沈倩的小拇指勾住自己掌心,带着点儿不为人知的痒,于是他忽然转过身来,目光低垂,一瞬间将沈倩往后扑了下去。 沈倩担心自己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不禁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姚信和一时间心中骤起的焦虑更甚,他低下头,突然吻住沈倩的脖子,牙齿顺着她的皮肤往下滑。 沈倩身上动作一僵,有些不解地轻声喊到:“你起来,我身上味道不好闻。” 姚信和此时神魂颠倒,已经丝毫听不见她的话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将沈倩的扣子一颗一颗地打开,沉默地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指。 姚信和向来知道,自己的皮肤是带着病气的苍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看。 但沈倩不一样,她是健康的,是纯净的,她的白,是平滑而红润,是热烈而饱满,她像是一个再鲜活不过的人,体内跳动着无数沸腾的鲜血,回馈着这个世界对于她的各种热爱。 沈倩被姚信和的目光吓得愣在原地,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衣服,脸上泛着红,轻声喊他:“姚哥哥,土豆儿…土豆儿和胖墩儿等下就要过来了。” 姚信和此时听见这几个字,像是浑然不记得他们是自己的孩子。 他一意孤行地抓住沈倩,张开自己的手掌,手指渐渐往内收紧,然后低头,吻住了那些从自己手缝中凸起来的白玉。 他说起话来,带着点少有的孩子气:“你为什么有了孩子,就不要我了。” 沈倩被姚信和此时的反应弄得云里雾里,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胡说,我怎么可能有了孩子就不要你。” 姚信和还是低着头,他闭上眼睛,闻着手里的味道,告诉眼前的妻子:“这一个星期,你只跟我说过二十八句话,摸过我四次左手,七次右手,还有一次是因为我把土豆压疼了,你想带他过去睡,你他妈现在只想带他睡。” 沈倩难得听见姚信和的脏话,一时尴尬,便侧了侧脑袋,眨着眼睛,试探问到:“你是因为…我最近不想和你亲近?” 姚信和没有回答,只是低着脑袋冷冷地看手指。 沈倩于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挪了挪胳膊,没好气地告诉他:“你是不是傻呀。我…我是因为现在身上有好多药,又没有洗澡,担心你觉得不好闻,所以怕你嫌弃,才不想跟你亲近的呀。” 姚信和听完她这一番话,手上的肌肉一紧,终于重新抬起了头来,嘴角还带着清亮的水渍。 他皱眉望向自己的妻子,像是巡视自己拼死夺取来的领地,目光直白而放肆,抓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嘴里,轻轻一咬,没舍得再咬,缓慢地放下去;又抓住她的脚丫子,抬起来,放在脸颊边上,侧着脑袋,目光斜斜地瞥向自己的妻子,告诉她:“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我要的,是你的骨头,你的血肉,不是你的皮囊,也不是你自以为是的香和臭。”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姚信和,他撇过来的眼神像是脱下了平日里一贯冷静的伪装,成为了一个偏执而痴情的疯子,他闭着眼睛,亲吻自己的脚尖,就像是在亲吻他曾经失去过的骨头,那么虔诚,却又那么可怜。 顾兰青在外面换完衣服,又跟杨妈带着两个孩子去外面走了一趟,如今折返回来,姚信和已经跟沈倩说完了话。 姚信和从屋里一脸冷漠地走出来,侧头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径直离开房间,接起了陈大泉的电话。 沈倩见自己的母亲孩子回来,抬手便把胖墩儿喊来自己面前,拍拍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问到:“胖墩儿,爸爸刚才打痛你了对吗?” 说完,她看了门口一眼,见姚信和已经离开,便肆无忌惮地抓起儿子的小胖手,使劲亲了一口,呼呼两声。 胖墩儿自从做了哥哥,越发不爱撒娇,如今得到这样的待遇,不禁鼓了鼓嘴巴,很是正经地回答:“刚才姥姥已经给我呼呼过啦。” 沈倩见他情绪稳定,便又笑着问到:“那胖墩儿,能原谅爸爸吗?爸爸虽然有时脾气不好,但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大人其实也很可怜的,小胖墩作为大哥哥,可以原谅爸爸吗?” 胖墩儿本来还挺不高兴,可他看见旁边本来睡着的土豆儿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自己,露出一对明亮的大眼珠子,一时间,立马挺起了自己大哥哥的胸膛,扬声回答到:“哎,我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原谅他,谁让爸爸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说完,他又很是幽怨地叹一口气,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继续说到:“这一届的爸爸,真是太难带了。” 第88章 顾兰青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被外孙的话逗得直乐。 过了一会儿,等胖墩儿开始犯困,杨妈带着孩子去旁边姚信和的家属床睡午觉,顾兰青才又站了起来,走到沈倩的身后,一边给她揭背上的中药贴膏,一边问到:“刚才小姚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发那么大脾气?他平时也这样?” 沈倩想到刚才姚信和趴在自己身上又亲又蹭的样子,脸上忍不住一红,低了低脖子,轻声回答到:“没有没有,就是我最近这一星期…对他有点儿冷淡,他见我对儿子太好,心里不高兴,吃醋呢。” 顾兰青听见她的话,脸上表情一愣,然后低声笑了出来,“你们呐,怎么还跟两个孩子似的。” 说完,她又用干毛巾给沈倩擦了擦药膏下面的汗,开口问道:“那你说说,你这段日子做什么要冷着他?” 沈倩挠了挠耳朵,显得有一些无辜,“这不是我今儿晚上才能洗澡,怕身上味儿重嘛。” 顾兰青手上动作一顿,把新的膏药重新给她贴好,忍不住叹一声气:“平时没见你多爱卫生,这会儿倒是娇贵起来了。人家生了孩子,都巴不得跟丈夫好好温存温存,你倒好,还故意冷着他。” 沈倩低着脑袋看手指,脸上笑嘻嘻的,像是在插科打浑,“我本来只是想让他趁机和孩子培养培养感情,谁知道,您姑娘太招人疼了,连亲儿子都比不上。” 顾兰青“哼”上一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男人这东西本来就不像女人,天生能有些母性。男人说得好听点儿是不拘小节,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牲口,下了种子他就能跑的,你要让他看重自己的孩子呀,首先就得让他看重孩子的妈。要不这世上那多为了情人抛妻弃子的狗东西呢。” 沈倩想了想,觉得还挺对。 她知道顾老师平时心思有点儿重,所以就没在这时候跟她提起那些关于姚信和“陈年旧疴”的事。 毕竟,顾老师当初看中这个女婿,看中的,就是他的个人人品,要是这会儿你突然告诉她,您这位乘龙快婿外头包装看着敞亮、其实心理有病,那她作为眼光刁钻的提琴艺术家,很有可能会夜深人静、自责地偷哭出来。 沈倩歪着脑袋,见顾老师话头越扯越远,想了想,便只能找着由头岔开话题了:“是是是,他之前啊,其实一直在扳正胖墩儿咬奶嘴的事,还说要上幼儿园了,得提前让他有一些性别意识,今天看他没长进,这不就有些急了嘛。” 说完,她抬头瞄了瞄自己的母亲,见她没表现出疑惑,便又轻咳一声,大大方方的承认错误:“总之这事儿啊,我俩都有错。我们刚才已经聊过,充分意识到了各自的问题,我不该冷着他,他也不该跟儿子发脾气,反正,以后这事儿不会发生,您啊,就甭操心了。” 顾兰青听见她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下来,把取掉的膏药贴扔进垃圾桶,低着脑袋,没有去看自己的闺女:“嗯,孩子有了好奇心之后,的确应该适当培养他的性别意识,特别是男孩子,不能因为小,就做一些无礼的事情。你们两口子能把话聊开,这也挺好。我跟你爸当年就是没得聊,我看不惯他那副大男子主义的样,他又不懂得体贴人,两个人都那么远着,这日子过着过着就过不下去了。” 说完,她转身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到:“其实我也知道,小姚这孩子跟普通人其实有点儿不一样,妈这个年纪了,不会这点动静都瞧不出来。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问。但是圆圆,妈妈希望你知道,无论怎么样,我看中这个女婿,那都是因为他是你男人。你们要是能好好过,那就好好过。如果他让你受了委屈,那你拍拍屁股离开姚家,妈妈也绝对不会拦你,到时候你想待国内,想跟着妈去德国,都好。有什么难事,千万别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沈倩见顾兰青突然说出这么重的话,生怕她觉得当初自己看女婿的眼光出了错,抬起头来,连忙劝到:“不至于,妈,真不至于,姚信和挺好的,真的,他就是一时手重,你也说了,男人嘛,就是牲口,有些时候他自己都意识不到干了啥。” 顾兰青见沈倩这么说,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追问,见医生过来做日常检查,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当天晚上,顾兰青没让胖墩儿回去,带着他在另一边小卧室里头睡下,那里本来是陪房家属住的地方,姚信和如果不是执意在沈倩房里加一张床,应该就是住在那里。 如今,姚信和因为陈大泉的一通电话出去大半天,再回到护理中心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进来脱了外面的大衣,也没急着去沈倩的房间,把身上的寒气散了散,看见那头躺在旁边小卧室里的胖墩儿,脸上眉毛略微挑了一挑。 沈倩如今得到顾兰青的话,加上下午药膏一星期的疗程已经做完,从头到脚的洗了一遍,于是再看见姚信和,就越发自然了一些,上去拉拉他的胳膊,轻声告诉他:“妈妈好久没有看见胖墩儿了,今天晚上想带他在旁边小卧室里睡。” 姚信和“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去后面浴室里头洗澡,出来拿了护士送过来的调理汤,走到沈倩身边,看着她一股脑喝下去,转身把碗还给外头的护士,在屋子里检查了一遍移动设备,关上灯,这才又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下。 沈倩半夜醒来,原本想让姚信和把土豆儿抱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姚信和人不知去了哪里。 沈倩觉得疑惑,于是便穿衣下床,顺着月光往外走了几步,然后,看见他此时正蹲在胖墩儿的小床前面,低头沉默地看着。 姚信和这会儿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没有发现身后的沈倩。 他倾身向前,伸手把胖墩儿额头上的头发轻轻扒开,看了一眼他白天打着的地方,大拇指在上面摸了一摸,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之后,才又收回手,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回头时看见夜色里的沈倩,脸上似乎带上了些许的尴尬,走上前来,拉着她往屋里走。 沈倩此时心情挺好,勾着他的手掌,拍拍自己的床单,乐呵呵的让他坐下来,然后伸手环抱住他的身体,下巴磕过去,轻声说到:“下午的时候,我已经问过胖墩儿啦,我问他原不原谅爸爸。你猜他说什么?” 姚信和手上的肌肉似乎有一些微微的僵硬,摇了摇头,回答:“猜不着。” 沈倩于是又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学着胖墩儿的语气说到:“他说,能怎么样呢,哎,还不是只能原谅他,谁让爸爸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她这话说完,姚信和低着脑袋,也沉声笑了一下出来。 沈倩看见他这样的反应,心里不禁放松许多,她伸手将旁边的小儿子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姚信和怀里,告诉他:“你是他们的爸爸,他们身体里有一半是你的血,所以即便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跟你计较。因为我们是爸爸妈妈,他们是我们在这个世上生命的延续。” 说完,她又低下头,用手指勾了勾土豆儿的睫毛,笑着问姚信和:“咦,你看土豆儿的睫毛像不像我,这么长,以后肯定比我好看。”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难得仔细看向了自己这个出生以来便没有得到过多关注的二儿子,皱了皱眉头,诚实回答:“不会,他没有你好看。” 说完,他也不等沈倩再说话,直接把土豆儿重新平稳地放了回去,对着身旁的沈倩,轻声说到:“别把他闹醒了,不然你又没得睡。” 沈倩想到土豆儿哭起来的样子,不禁身上打了个抖,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重新躺回去,眼睛往上一挑,抓住姚信和的胳膊,一下就把人拉到了自己的床上。 姚信和知道她的意思,倒是也没有反对。 等他上来之后,沈倩就把整个脑袋靠进了他的怀里,抬头亲了亲自家美人的嘴唇,大大咧咧地说到:“姚哥哥,我好喜欢你。” 说完,她又赶紧闭上眼睛,像是压根不需要姚信和的回复似的,等到睡意懵懂之际,她才再次闷着脑袋,偷偷地嘀咕了一声:“所以,我也希望你喜欢我,喜欢我们的孩子。” 姚信和把手越过沈倩的胳膊,轻轻抚摸她后背上的皮肤,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直到下半夜,眼睛实在干涩起来,他才终于闭上了眼,在沈倩平稳的呼吸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姚信和因为公司里的事情去了南方出差。 他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中途抽空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要离开。 沈倩体谅他来回奔波劳累,让他干脆好好在南边待着,等那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回来。 沈倩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 田招娣的电影上映之后便得到了大火,不仅普通观众对其称赞有加,就连业内也开始渐渐认可她的演技。 而上个月月初,原本得到《伏特加女人》主题曲的欧美歌手蒂娜突然爆出吸毒和私生活混乱的丑闻,电影的后期眼看着就要开始,欧美乐坛受到一大波动荡,米勒海文在个人的极力坚持之下,让沈倩那首遗珠《心火》成功上了位。 消息一经确认,国内媒体的夸赞新闻层出不穷,摇笔鼓舌大肆吹捧的同时,也有不少资历较深的独立音乐人的粉丝进行反驳,一边讽刺国内媒体崇洋媚外的嘴脸,一边质疑,沈倩能够接下这部《伏特加女人》的主题曲是否是姚氏在里头操作的原因。 可姚氏如今并不清闲,姚信和这个老总更是忙得废寝忘食。 自从今年年初,国内通信龙头企业“中荣电联”率先在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上有了巨大突破,一举成为世界的焦点,美国闻风而动,三月份,就对其芯片出售进行了一刀切的全球制裁。 华升科技之前虽然也受到过这样的技术限制,但因为华升科技本身属于新兴公司,资历浅,产品也少,在姚信和接下姚氏之前,资金来源和对路产品都相对单一,所以相比于“中荣电联”这样中国通信界的龙头企业,就算美国进行了技术干涉,却也并没有完全封锁其他国家含有美国技术的产品出售,于是华升依靠台湾那边的供给,到底还是硬抗了过来。 去年十一月份,华升科技跟中荣电联在广合市的东南亚电子科技园签订了一项为期五年的合作开发项目,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是没想如今“中荣电联”这样猛地被美国一制裁,原本势头凶猛的合作项目一下子就因为技术专利的限制而停滞了下来。 顾策跟杨旭咏眼看箭在弦上的项目一时止步不前,嘴上急得直冒泡,两人跟中荣电联那头的傅总聊过几次,公司内部又开会商讨了一阵,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决定,由华升科技单人吃下这一个项目的前期研发。 华升如今虽然有了姚氏集团作为支撑,但一来公司里真正的高端技术人员还少,二来,想要单独包揽这样一个庞大的开发项目,几十个亿的投资冷不丁地投下去,想要得到一致的同意,其实也不容易。 姚信和于是前思后想,得到尤副部长的提点,便去广省那边待了几个月,获得那边政府的支持,加上德兴电子的加入,项目才又终于重新运转了起来。 时间进入十月,杨旭咏安排完北城的工作,启程去了广合市的合作研究中心。 姚信和将手里的工作跟他交接完毕,当天晚上,也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北城。 沈倩在家里看见姚信和,差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好半天了,才小跑上前,抓着姚信和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嘀咕起来:“怎么瘦了呀,哎呀,皮肤也粗了,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姚信和觉得她这模样实在勾人,把人直接抱在怀里,站在地上转了两个圈。 沈倩被他弄得头晕眼花,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骂道:“我还没减肥完呢,可沉了,快放我下来。” 姚信和见她这样说,心里不禁叹一口气。 他没有告诉沈倩,自己其实更喜欢她现在这样的身体,虽然在外人看来可能有些过于圆润,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不动声色的勾引。 杨妈和保姆见先生回来,也知道他和沈倩有话要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很是识趣的把三个孩子带去了楼下。 沈倩本来还想要跟姚信和说一说几个孩子最近的成长历程,又或是聊一聊他公司里的事情,只是没想姚信和如今色欲熏心,就跟回来时吃了春yao似的,见杨妈跟保姆离开,弯腰就把她抱起来去了卧室里头。 沈倩体谅他这么些日子没有人陪,起初的时候倒也挺配合,搂着自己男人的脖子,胳膊一软,嗓子一掐,撩拨的很是得心应手。 可没想,姚信和这一番离开,也不知是怎么的,浑身上下都开了窍,技艺大涨的同时,连脾气也提高了不少。 他过去在床上,向来温温柔柔,把沈倩当成个宝贝似的含着。 如今,大开大合的一阵捣弄,沈倩都有些被吓着了,到了第二次,她身上就像被什么东西碾过去了似的,哪哪儿都泛着可怜巴巴的劲,可偏偏她自己还挺不争气,湿个没完没了,到最后,沈倩抓着床头,整个人前后晃荡,脑袋里面一阵混乱,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手指在姚信和背后使劲一挠,难免想到了过去颜医生真诚的提醒——你家男人这样的实属牲口预备品种,如今没有开窍还算心怀良知,一旦开了窍,你可得要小心。 等沈倩眼睛红通通的被姚信和放过,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两人一进房间就没吃过饭,在房间里做了就抱着睡,醒了又被抱着弄,来来回回好几次,沈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姚信和今儿个居然难得的一直没有用套。 她躺在床上,像是有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身去,想把东西挤出来,张嘴问到:“姚哥哥,你是不是…” 姚信和这会儿身体其实也已经有一些超负荷了,眼睛下头一点乌青,只是精神状态还挺好,闭着眼睛把人捞进怀里,低声回答:“嗯,你觉得我手术之后身体弱了吗。” 沈倩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想着,姚信和这结扎手术一做,也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坎儿没有了,别说是弱,那眼看着都要往非正常人类的歧路上走。 她撇着嘴巴,于是眼睛红了起来,抓住姚信和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嘴里嗡嗡的,“你怎么…你怎么固执啊。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好内疚。” 姚信和听见她此时话里的委屈,终于又睁开了眼来,他看着怀里的沈倩,想到她刚才被自己弄得失去理智的样子,觉得干瘪的身体又重新饱满了起来,他抓住沈倩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一亲,沉声说到:“傻子,我之所以做这个手术,一是因为我不需要再有孩子,二也是因为我想跟你像这样,肉贴着肉,皮挨着皮,我想把东西弄到你里面,想做很多很肮脏很肮脏的事,这是我个人阴暗的欲望,你该唾弃我的自私。” 沈倩原本情绪还低落着呢,这会儿听见姚信和的话,耳朵又忍不住使劲一红,她想着刚才姚信和那一阵发疯,捂着脑袋往被子里一钻,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么个胖白菜,其实也很可怜了起来。 两人在屋里待到八点四十多,洗完澡,终于重新穿戴完毕,下楼吃饭。 胖墩儿此时嘴里叼着水果,抬头看他们一眼,神情十分放荡不羁。 他如今成为哥哥,行事开始变得有了些许姚小糖的样子,不爱被人管,觉得自个儿已然是个大人。 下午他从幼儿园里放学回来,本想找着自己妈妈说一说幼儿园发生的事情,只是没想迟来一步,自己那个无情的亲爹也回家了。 胖墩儿于是只能在楼下等待。 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两人下来,眼看杨妈跟保姆都围着土豆儿转,他在房里看姚小糖做了一会儿作业,就偷偷自己上了楼,在主卧的房间外头听见他妈可怜兮兮的哭声,小腿儿一软,脸上表情一下就变得无比忧郁了起来。 胖墩儿此时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看不顺眼的亲爹如今已经越发没有人性,不但欺负自己,连一家的大宝贝妈妈都要开始欺负了。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让人操心,等一脸沉重地下了楼,看见自己尚在襁褓、没有自保能力的弟弟,他心中愤慨更甚,当天晚上躺在小床上思考大半宿,第二天就做出了带着土豆儿离家出走的决定。 胖墩儿这个决定做得果断而伟大,光是准备食物就准备了好几天,他为了丰富土豆儿以后的生活,甚至还特地喊上了幼儿园的同学白年年。 白年年是幼儿园得小红花最多的姑娘,长得好看,性格还腼腆,因为胖墩儿进园的时候帮过她一次,之后就一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胖墩儿身后。 胖墩儿于是趁着周末,特地把白年年小朋友喊来了自己家里。 他把自己准备的背包拿出来,给她看那些自己用心收拾的“离家必备品”。 白年年对于离家出走没有多少概念,但她对于胖墩儿有些格外盲目的崇拜感,想着,这么厉害的小哥哥肯定不会害自己。 于是,她一边乖乖地坐在胖墩儿房间的小床上,一边开口问到:“小衍哥哥,你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累呀。” 胖墩儿骄傲地看她一眼,“才不会,我又不是两岁小孩儿,这点东西还觉得累。” 白年年点点头觉得很对,她戳了戳自己的手指,又歪着脑袋问到:“那…我可不可以也带上我的小兔几呀。” 胖墩儿歪着脑袋,学着大人的模样挑起半边眉毛:“小兔几?” 白年年连连点头:“是呀,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白白的,毛茸茸的,这么大,好看。” 胖墩儿听了白年年的解释,立即摇头否决:“不行,咱们的肉带的够多了,再说,我也不会宰。” 他这话说完,白年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旁边小床上睡觉的土豆儿也跟着开始哭。 胖墩儿被两人的哭声弄得头大如斗,“啧”上一声,只能开口安慰到:“那行吧,带带带,我带还不成嘛,大不了再拿两包孜然嘛,你来做。” 白年年没有被安慰,她哭得更加惨烈了。 胖墩儿“啧”上一声,看着眼前这两个不省心的一大一小,没好气地想,要不是姐姐说一个家里除了爸爸一定还得有一个妈妈,他才不喊上白年年这个爱哭鬼,原本看着挺勤劳一小妹妹,怎么提起做饭来,这么不高兴,哎,真是选人不慎,出师不利。 第89章 也不知是白年年的哭声过于凄惨,还是土豆儿的哭声实在太具有穿透力。 杨妈和保姆原本在外面做着事,此时被这两个小家伙的声音吸引进来,推开房间一看,脸色表情骤然一变,走上前去,一人一边把他们抱在怀里,低声安慰,连忙开始说起了哄人的话来。 沈倩本来还在楼上睡觉。 她这几天跟姚信和胡闹得有些厉害,自从那天韩韵医生来了家里,告诉沈倩,姚信和如今的状态已经正在得到缓解,手术之后不仅身体恢复得不错,连心理那些陈年的阴郁也放下了不少。 沈倩一时兴奋,再次面对姚信和对自己的求欢时,行为便也越发放任了许多。 两人如今结婚四年,孩子都已经三个,可坐在一块儿竟然有了比新婚之日更为勾人的隐秘欲望;有时不经意地看上一眼,耳根发烫,默默回了房就开始抱着干坏事儿;孩子出了门,他两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浴室、阳台、梳妆台,家里哪个犄角旯旮都乱来过。 沈倩过去习惯细水长流的夫妻生活,如今被姚信和这一通“教育”,竟也开始享受这急风暴雨的乐趣。 她事后自我反省,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期望胸戴大红花、接受组织表彰的人民好妻子,意志应该更加坚定一些,不能就这样跟人“同流合污”,要多多体谅中年男同志们的不易之处。 可她的这些考虑显然只存在床下清醒的意识之中,等姚信和往自己身边一坐,两人胳膊那么靠着,姚信和侧过脸来,低着嗓子说两句话,眼神一示意,她就又立马摈弃人民艺术家的伟岸节操,开始做一个既不高尚、也不纯粹、甚至迷恋低级趣味的人。 这会儿,日益堕落的沈老师从床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她透过半开的门缝,听见楼下哇哇的哭声,想到今天来家里做客的白年年小朋友,心里“咯噔”一响,拿过床头的衣服披上,起身就往旁边洗手间里走。 姚信和其实比沈倩还醒得早一些,只是他今天难得有了一些赖床的兴致,一直靠在枕头上面没有动,一声不吭地看着沈倩的脸蛋,手指像是着魔似的贴在她被子下面白细的皮肤上,上下来回地滑动。 如今,他见沈倩离开,顿觉躺在床上了然无趣,于是重新睁开眼睛,批了一件睡袍,也跟着进到浴室里,衣服没有老老实实系上,坦坦荡荡地露着半块儿被沈倩指甲抓出不少红痕的胸口。 沈倩原本低头刷着牙,咕噜咕噜把水吐出来,抬头看见镜子后面站着姚信和,吓了一跳,心里大骂一声,连忙弯腰低下了脑袋,不打招呼,也不去看他。 姚信和倒是一点儿不在意,他径自倾身上前,从后面伸出自己的胳膊,揽住沈倩的腰,像个大型玩具似的,把自己妻子柔软的身体包裹住,脑袋低垂下来,贴住她的耳朵,顺着她后面发际线上的乱发左右地蹭了一蹭,偶尔张嘴咬上一口,自得其乐得很。 沈倩被他弄得耳朵直痒痒,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见姚信和挑视过来的眼神,只觉那里头含藏了不少暧昧的情绪,于是浑身打了个抖,扭了扭胳膊,立马板起脸来:“你松开,我刷牙洗脸呢。” 姚信和不为所动,像是捣乱的孩子找着了吸引大人注意的法子,把脑袋往沈倩的肩膀上面一靠,肆无忌惮,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不为人知的愉悦,“你洗,我不打扰你。” 沈倩一时叹服,简直不能再直视自己家里这位先生。 她现在思想得到升华,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女同志们总爱说男人的脑子长在裤裆里。 姚信和之前跟自己亲密,热切,但那都是相敬如宾里的亲密,是你来我往下的热切。 可如今,自从姚信和那方面技艺开了窍,自己被他弄得失控过好几次,他眼看着就像是找着了人生难得的乐趣,有如拿着上世纪卖不出去的老船票,登上了新世界翻新再改造的破船,那是天也蓝了,水也清了,逝去的青春也回归了,连马路边儿上随便开出来的一朵小花儿都变得格外娇艳,鸟儿见天蹲在树上歌颂爱情,见面就对着你喊操操操。 沈倩觉得自己要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姿态气虚而亡。她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她凭借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断定,长此以往下去,她和她家先生必定会有一个得英年早逝。 于是,此刻,重新恢复了高洁人品的沈老师终于抵抗住男色的诱惑,神情严肃地把洗脸帕拍在姚信和脸上,十分正直地回答一句:“走开,你个凑牛忙。” 姚信和被她的毛巾拍得两眼一黑,等把东西取下来,人已经扭头跑了,只剩下洗手台上用过的杯子牙刷,还有一根换下来用久了的牙刷头。 姚信和低头笑一声出来,心情还挺好,他把沈倩扔掉的牙刷头捡起来放在手里,手指在牙刷的柄头上方细微地揉搓一阵,目光低垂,就像在把玩一件极其新奇的小玩意。 沈倩逃开了自家男人的“魔爪”,下楼的时候,白年年跟土豆儿已经被杨妈和保姆安抚得差不多了。 白年年看见沈倩过来,乖乖地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来,俏生生地喊了一声“小婶婶。” 白年年的亲爹白宴是姚信和他妈白迎蕊的堂侄,所以两人算起来,还是远房堂兄堂弟的关系。 白年年的妈跟沈倩工作室也有业务联系,以前还给她做过几次造型。 如今,人家放在心口上疼的宝贝闺女在自己家里受了委屈,沈倩一个做人小婶婶的,不把胖墩儿这始作俑者打上一顿,那都不足以平民愤。 于是,沈倩搂起袖子,二话不说,迈步上前,抓着胖墩儿的屁股,气势一起,抬手就开揍了。 胖墩儿因为受过沈参谋长的训练,皮糙肉厚十分抗造,此时被他妈放在大腿上,虽然没多少感觉,但还是要装作受伤的样子“哎哟”两声。 可白年年不高兴了,她松开自己捂着的眼睛,上来抓住沈倩的胳膊,嘴里一抽一抽地喊:“小婶婶你不要打小衍哥哥了,年年这里好痛痛。” 沈倩一听这话,更不得了了,手里一爪子又拍了下去,对着胖墩儿大骂:“你个不省心的做什么要打人家年年,人家都痛了!” 白年年见状又勾着脑袋解释起来:“不是的,小婶婶,年年是心脏好痛痛,你打小衍哥哥,年年心里好痛痛,年年舍不得。” 她这话说完,沈倩一下就愣了。 毕竟,沈老师人生至今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着能把这样一句肉麻的话说得如此顺畅自然、且让人怜爱的小丫头。 她于是叹一口气,只能在爱的光辉中败下阵来,她把自己的右手放下,揉了揉胖墩儿圆滚滚的小屁股,伸手捏住儿子的脸,故作生气地问到:“那你说,你怎么招惹人家年年小宝贝了。” 胖墩儿昂着个脑袋不说话,小脸一撅,坚持着自己的伟大。 白年年见他不说话,怕沈倩又再次开揍,只能吸着鼻子替他回答:“小衍哥哥想带我和土豆西奔。” 沈倩眼睛骤然瞪大,越发生气了起来,“好啊你个姚绪衍,人不大,居然就敢骗小姑娘私奔了?居然还想带着你弟弟?” 她这话说完,胖墩儿也生起气来,嘴巴一张,扬声喊到:“还不是因为爸爸回来了!他以前打我也就算啦,他现在连你都敢打,土豆儿以后肯定逃不过他的毒手,我要给土豆儿一个完整温暖的童年!” 沈倩被他都给气乐了,深吸一口气,抿着嘴巴问:“你爸什么时候打我了,还有,咱们家怎么就给不了土豆儿一个完整温暖的童年了?” 胖墩儿此时梗着脖子,见姚信和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于是破罐子破摔,情绪越发上涌起来,他拍着自己的屁股,大声回答:“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爸爸刚回来那天我就听到了!他把你关在房里打了一个多小时!你哭得嗓子都哑了!” 说完,他还格外勇敢地对着姚信和宣战:“老师说了,仗着自己的体格就去欺负弱势的女孩子,是最没出息、最不是男人的家伙!” 他这话说完,别管姚信和怎么想,反正沈倩不想在这儿待了。 她快速把胖墩儿放在地上,捂着小脸,转身就往房间外头跑,路过姚信和的时候,还使劲在他脚上踩了一脚。 姚信和如今衣着整齐,被沈倩踩了一脚,脸上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他走到胖墩儿面前半蹲下来,看着眼前这小子白净的脸蛋,他额头上还有一条一指宽的浅色疤痕,是沈倩做月子那时候他自己亲手留下的。 姚信和如今跟沈倩关系和谐,又持续接受了韩医生的治疗,手术之后心障渐弱,心里对孩子的抵触也减少了许多,他甚至在沈倩的引导下,开始日益正视自己父亲的身份。 于是,他此刻沉默一瞬,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便开口说到:“爸爸没有打妈妈,爸爸永远不会打妈妈。但是上一次,爸爸打了你,这一点爸爸不否认。所以今天,爸爸跟你道歉,如果胖墩不接受,也可以现在朝爸爸脸上打回来。但在这之后,这件事情需要从此揭过,我们是男子汉,万事都要朝前看,你同意吗。” 胖墩儿虽然生气,但他对于自己这个父亲到底还有一些生来的畏惧。 他见过沈行检在姥爷面前低头挨训的样子,所以他知道,这世界,当爸爸的天生就有教育儿子的权利,如果不是因为姚信和对沈倩动了手,胖墩儿其实根本不会生出“离家出走”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所以,他小小的胳膊老老实实放在身边,嘴巴鼓了又松,松了又鼓,最后垂着脑袋,还是气势十足地犟了一句回去:“我才不会打回去,我从来不欺负大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能欺负妈妈。” 姚信和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好好关注过这个已经逐渐长大的儿子,他像是在一夜之间,就从襁褓里的小肉团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霸道张扬的模样,正直,护短,且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姚信和勾起来的嘴角略微往上抬了一抬,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将小拇指高高竖起,点一点头,告诉眼前的孩子:“爸爸保证,永远不会欺负妈妈。” 胖墩儿见状眼睛一亮,他如今正是无比渴望承诺的年纪,他的世界还太小了,小到以为父子之间的这一个勾就可以成为伟大的全世界,所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拥有了保护大人的力量,脸上泛起一点格外骄傲的笑容,一脸坚定的把小拇指凑了过去,胸脯昂得高高的,跟自己父亲的手指勾在一起,严肃说到:“嗯,男人可不能说谎。” 姚信和于是也抬起眼睛,低声答好:“男人不说谎。” 当天晚上,白宴来姚家接闺女白年年回家,顺便带着老婆在这里吃了一顿晚饭。 白宴以前上学时跟姚信和一个班,只是那会儿姚信和是校草,他是校霸。 两人虽然是远房亲戚,但关系一直冷漠疏离,直到上次白氏奶粉出事,沈倩跟白氏中国解约,他从中帮忙,两人才又重新说上了话。 如今,白宴的亲爹退位,白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的上了位。 白家原来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财大气粗,以前又有那么点儿黑色背景,所以在不少人看来,难免有些土俗富的味道,如今白宴上位,追求高杆,不但着手文化领域,甚至还兴致盎然的看中了不少高新科技的产业。 他从饭桌上下来,拉着姚信和去后院抽烟,两人就着一根烟的雅兴,开口就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我听说,这次跟你在广合那边合作的公司是德兴电子?” 中荣电联之前因为技术限制的问题,主动退出了去年跟华升科技合作开发的软设项目,而接替他成为华升科技项目合作方的,就是这个德兴电子。 姚信和听见白宴的问话,不禁有些好奇,偏过头去,低声答道:“对,你跟他们有过合作?” 白宴摇摇头,伸出五个手指头,告诉他:“没合作。不过,这个公司去年在我那儿做过抵押,这个数。” 说完,他又从口袋掏出一颗消味糖放进嘴里,顺手给姚信和也递过去一颗,“他们去年做的微控项目没成功,加上前头还有节点处理留下的坑,不说揭不开锅吧,但也绝对不像是能这样一口气拿出十几亿的人。” 姚信和沉吟一声,回他:“可这个德兴电子毕竟也是老牌企业了,这次他们派过来交涉的负责人,还有政府那头的背景。” 白宴笑了一声,挑起半边眉毛问:“政府背景?咱们认识的这些人里头,还少了会哄骗政府的人?” 他这话一说,姚信和立马想到了谈家老二。 谈家老二之前跟姚信鹏合伙偷了姚氏的新型微控中心系统方案,当时他们那边因为投资大,又有政府背书,所以风头盛行一时,可后来因为本身技术跟不上,后期产业链又慢慢脱节,后续力量薄弱,时间一长,渐渐就淡出了业界的视线。 当今电子行业更新换代极其残酷,一个新兴企业的没落其实引不起太多旁人的关注,毕竟它是一滴水,也就注定要融合在本就波涛汹涌的风口浪尖里。 如今,谈家老二跟姚信鹏安分消停了好一阵,再次出现,显然有备而来,要是他们这次想要依靠之前在政府里的关系,凭借“德兴电子”的壳子卷土重建,第一刀插在华升科技的头上,仔细一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白宴见姚信和沉默,琢磨一阵,便又开口说话了:“不过,他们要真是冲着你来的,应该也不至于拿这么多亿的真金白银来做这个局,我这么说,只是给你提个醒,任何事情有回报,但也有风险。” 姚信和往椅子的后背里靠了靠,目光低垂,手指在旁边的茶几上面一敲,回答:“那如果这后面,还有更大的甜头呢?” 说完,他也不等白宴的回答,直接起身,走到后门的大树下,拿出手机,给陈大泉去了一通电话。 两人在后院聊了两根烟的时间,再回到屋里,白年年已经跟胖墩儿重新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胖墩儿虽然小脸挺胖,但五官结合了沈倩跟姚信和的优点,十分会长,往那一坐,漂亮得很是精致。 白年年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多性别的概念,有时见胖墩儿对自己笑,她一高兴,就忍不住上去抱着他的脸蛋,亲了一口。 白宴跟着姚信和进来,刚打开门,冷不丁的就看见了这一幕,“靠”上一声,脸色一瞬间气急败坏起来:“姚信和,这儿子你丫就不给管管?才多大就敢勾着小姑娘耍流氓!” 姚信和虽然头疼,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为自己儿子辩解一句:“是你姑娘亲的我儿子。” 白宴叫嚣:“老子不管,你儿子肯定图谋不轨,这事儿就得肉债肉偿!” 白宴平时在家里一向宠儿溺女,如今见自己的小丫头被个小胖子勾走,一时气急,那是说什么都要让姚信和打他一顿才算解气。 可姚信和白天才跟儿子达成协议,不能随意动用武力,于是,他轻咳一声,往前走了半步,开口问到:“姚绪衍,你怎么说。” 胖墩儿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白年年湿哒哒的口水,他看着希望“肉债肉偿”的白叔叔,叹一口气,纠结了好半天,才无比沉痛地点点头回答:“好嘛,但不能让我妈妈知道啊,你们快点,我就当没看见了。” 姚信和跟白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站在原地很是疑惑。 旁边的白年年倒是一脸门儿清,开口解释到:“小衍哥哥的意思是,同意让姚叔叔也亲我爸爸一口,这样我们两家就可以扯平啦。” 她话音刚落,白宴跟姚信和就瞬间各自退开了一步,像对方身上有什么病毒似的。 沈倩这会儿正好跟白宴的老婆拿着水果过来,听见他们的话,这个说到:“你们继续。” 那个附和:“不要管我们。” 白宴望着自己老婆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看向姚信和:“不是,姚信和,你生的这个儿子,问题很大啊。” 姚信和看一眼此刻盯着自己的白宴,想到这家伙高中那会儿五颜六色的头发,还有他喜欢班主任的传闻,不禁又退开半步,义正言辞道:“你离我远点。” 白宴“嘿”的一声,把手里的围巾往地上一甩,觉得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他怎么就能觉得姚信和生的这个儿子有问题,他们这一对父子,明明就他妈通通都有病。 第90章 当天晚上,白宴回去之后,沈倩还有些意犹未尽,躺在床上跟姚信和打趣两人刚才发生过的糗事。 姚信和恼羞成怒,把人压在身下挠痒痒,直到沈倩笑得喘不过气,他才把人放开,往屁股上拍了一掌,低声叹道:“不知道你这脑袋里头整天在想些什么。” 沈倩歪了歪脑袋,笑嘻嘻地回答:“想你啊。” 说完,她也不等姚信和回话,直接从床上蹦跶起来,一边回到梳妆台前敷面膜,一边诚挚发问:“不过,今天一看,你这小堂兄长得竟然也挺好看,哎你说,怎么你们高中那会儿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啊,你不知道,当年我们初中部那些女生,除了《流星花园》里的男明星,最迷恋的就是你了,如果她们看见白宴的样子,肯定也会私下里讨论讨论呢。” 姚信和靠在床头,扶住手里的平板,神情有些不悦,他低着脑袋,也不去看沈倩,只是冷淡地回答:“他那时候成天逃课,头发一个星期五个色,走哪都是非主流。”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把如今这位西装革履的白总往非主流的形象上靠了靠,一时滑稽,不禁“噗嗤”一声,笑得弯下腰来。 姚信和见她高兴成这样,脸上表情越发不悦了,他从床上走下来,把沈倩从梳妆凳上抱进怀里,自己坐下去,将人放在自己的大腿根儿上,沉声问到:“要是他那时候跟现在这样,你是不是也准备跟那些人私下里讨论讨论。” 沈倩多聪明一人呐,一瞬间就听出了姚先生的弦外之音,板正自己的态度,严肃自己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反驳起来:“胡说,我能看上他吗?我们班花都说了,全世界的小哥哥,就不可能找得出一个比咱们学校校草更帅气干净的男生,不可能,神仙下凡也就这一回!” 姚信和见她这样说,不禁轻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你们班花?就是那个经常去琴房外头听你弹琴的女生?我好像以前让她给你送过糖。” 沈倩这下来了兴致,扭过脖子来,有些诧异地问到:“送糖?你什么时候给我送过糖?还有,你还跟我们班花说过话?” 姚信和这一下倒是有些意外了。 他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回答:“我有时中午过去,会遇见她,她说她跟你关系不错?” 沈倩撅了撅嘴巴,脸上别提有多不高兴了,“呸,我跟她关系才不好呢,我两那时候是对头来着,还有,你让她给我送糖,你干嘛自己不送!你要是自己过来送!我见着你这张脸了,咱两说不定当时就能早恋!” 姚信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早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他抬起手来,手指划了划自己的鼻尖,很是诚实地回答到:“我那时候,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沈倩“哼”的一声撇过头去,“知道的呀,您老人家不食人间烟火,光爱吃鸡蛋,不想知道这下蛋的伟大母鸡长什么样儿。但我沈圆圆俗气啊,我这人打小就这么个坏毛病,看见长得好看的,就想跟人发展发展超乎友谊的革命感情。你看,你要早让我得逞一些,我不就不用跟谈樾那个渣男来那么一段丢脸的恋爱了嘛。再说了,要不是那会儿放学琴房着火你救了我,我匆匆忙忙看到你的脸,咱两相亲那会儿见面,我都还不一定认识你呢。” 姚信和听完沈倩的话,居然还真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想到谈樾霸占沈倩的那几年,一时眉头紧皱,破天荒的在心里生出了些许后悔的情绪。 沈倩见姚信和沉默不说话,小脸一扬,那是越发气势昂扬了起来,把手指往人家胸口上一戳,又开始嘀咕起来:“对了姚先生,咱两相亲那会儿,我对你满意,那是因为你的脸还有你小时候积的德。那你呢,你想着跟我结婚,是为什么呀?可别说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姚信和被沈倩问得脸上表情一顿,抱着沈倩的胳膊往里收了一收,试图把话题撇过去,“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仔细一琢磨,其实屁都没有。 沈倩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时脸上有些不高兴,可她也没好意思再继续追问,毕竟,两人如今结婚都四年多了,里里外外都了解过一遍,你要再追着那些关系生疏的日子瞎琢磨,磋磨得好是乐趣,磋磨得不好那纯粹就是消磨感情,不值当。 于是沈倩追忆往昔的话题就此作罢,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工作室。 赵姐如今渐渐退居二线,开始将事情全权交给了琳达处理。 琳达于是这个月中旬得到北城电视台的邀约,就给沈倩接下了第二季《一路有歌》先导集客串的嘉宾。 过几天,一行人准备一起启程去往南田,同行的,还有当时一起参加过节目的刘巧君和程浩。 沈倩其实一早就想要回南田看看,毕竟,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就答应了那些孩子们,过一阵要回去看看,只可惜她后来工作忙碌,清闲下来又怀上了土豆儿,不好轻易动身,这事一推再推,就耽搁到了现在。 如今,沈倩得知北城电视台要开始录制《一路有歌》第二季,她不但能回去,还能跟刘巧君、程浩一起回去,说起来,也算是圆了他们三个人一直以来的一个念想。 当天下午从工作室回来,沈倩把自己即将离开北城的消息提前告诉了杨妈,吃完晚饭,也没出去散步,就在后院溜达了一圈,洗过澡,就偷偷摸摸去了楼上琴房。 姚信和在公司里跟陈大泉一起吃的饭,晚上回到家里没见着沈倩。 他倒也没去找杨妈问话,独自在主卧的浴室里头洗了个澡,听见楼上隐约传来的钢琴声,知道沈倩在琴房,便批了件衣服往楼上走去。 沈倩像是也听见了楼下的动静,等姚信和一推开琴房的门,她就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学长,我弹琴好听吗?” 姚信和愣愣地看着眼前扎着麻花小辫、穿着高中运动校服的沈倩,衣服明明挺普通,按照现在的眼光来说,甚至还有点儿土气,可不知怎么回事,只要搭在沈倩身上了,立马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她那么莹亮单纯的一双眼睛,浅浅的酒窝勾起来,像是能在人心尖儿上盛下一碗酒似的,醉人得厉害。 姚信和于是关上门走过去,站在沈倩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揉了揉,低下头,视线藏在沈倩胸口那一道深不见底的细沟里。 沈倩此时尚且不知自己的行为何其危险,她还沾沾自喜地甩了甩辫子,笑着问道:“你看,当年我其实就是这样给你弹琴的,如果你那时候看见我了,会不会喜欢上我呀。”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抬起头来。 姚信和顺势收回自己深埋的目光,将手抬高,从后面握住沈倩的下巴,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沈倩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可心里依然还藏着一些预谋的期盼,她想要趁着这轻松惬意的时候,听到一点儿姚信和对于自己的爱意,只要一点点,或许都不用是爱,只要一点点的喜欢都好。 但姚信和看着她一直没有回答。 沈倩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紧张了起来,她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扯开嘴角,轻笑起来,试图将自己那点微小的期望藏在雀跃轻松的语气里,笑嘻嘻地说到:“他们说,人的前半生是选择自己的所爱,后半生是爱自己的所选。前面这句话,意味着短暂的激情,后面这句话,意味着一辈子的责任。那姚哥哥,你对我,也是责任吗?” 姚信和感受到身下沈倩期待的眼神,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突然被沈倩的温柔围进了一个逼仄的角落里,周围的墙壁空无一物,只有各种刺目的镜子,照映着自己曾经无数疯狂的丑态。 姚信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他将自己的脑袋低垂,顺着沈倩的耳朵往下移,手掌也缓慢地张开,许久之后,才沉声回答到:“不是大多数人认为的就是真理。人可以因为短暂的激情结合,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责任就只能建立在激情消失的基础上,如果两个人的婚姻单纯只剩下责任,这难道不也很可悲么。” 沈倩知道自己在诡辩一事上,向来不是姚信和的对手。 他没有那些花言巧语的调皮话,也没有让人哑口无言的呵斥,他只会将你拉进他的思维方式里,用包裹着各种锋芒的冷静让你妥协下来,就像此时,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她眨了眨眼睛,竟然也就像是真的忘记了自己一直想到得到的那一句“我喜欢你”,她抬起胳膊,将姚信和的脖子往下抱紧,吻住他上面的唇尖,告诉他:“那,愿我们的婚姻永葆不灭的热情。” 姚信和于是也跟着她笑了一声,他忽然俯下了身体,双手抱住沈倩的大腿,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然后抬腿将面前的琴凳踢开,让她跟自己双双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交叉握在一起,低声说到:“愿我们的婚姻永葆不灭的热情。” 当天晚上,姚信和果然如他所说,将自己对于婚姻高昂的热情挥发得淋漓尽致,两人在琴房里头乱来了大半宿。 沈倩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将自己后天即将去南田的消息告诉给他。 最后,她被弄得实在气虚,只是推着姚信和的肩膀,气愤起来:“我怎么就信了你这张神仙一样的脸。你说你当初对我没有一点儿邪念,你那是对我这张脸没有邪念,你对我的胸和屁股,简直就跟狗啃骨头似的,闻着味儿就能摇尾巴了吧?” 姚信和难得有一些被人点破的局促,轻咳一声,把人抱起来,一边往楼下卧室走,一边掩饰自己的心虚:“姚太太此言差矣。” 沈倩没能跟他争出个一二三来,她懒得说话,靠在姚先生怀里的时候就睡着了,后面洗澡都是被抱着去的。 第二天起来,姚信和启程去往荷兰,留下一张桌上的字条。 沈倩在家里收拾了几天的行李,等节目组准备就绪,便也和琳达一起坐上了去往南田的飞机。 这一次《一路有歌》的第二季其实在西北地区录制,会来南田录制一集回顾先导片,一来是电视台想让第一季的嘉宾拉一拉后面人气,二来,也是想让第二季的嘉宾提前感受感受节目组的环境气氛。 节目组里有不少人都认得沈倩,沈倩给他们也都个个准备了见面礼,只是让她有些没想到的事,一行人从飞机上下来,坐车到了南田的酒店,刚进大门,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不让人高兴的家伙——沈宁宁。 沈宁宁几个月前给谈家老二生了一个儿子。 如今,重新出来据说江湖地位不同以往,就连刘巧君这样的,都要对她笑着喊一句“齐小姐。” 沈宁宁对于沈倩像是也并不乐于见到。 除了大庭广众之下的第一声见面问好,之后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沈倩乐得自在,回到酒店就开始看剧本。 第二天跟着节目组的人,一起坐着大巴去了学校。 学校自从上次《一路有歌》节目录制完毕,得到不少社会人士的资助,里里外外又重新翻修了一遍,学生的宿舍里也添上了不少新式的电器。如今一看,校长还是那个校长,孩子也还是那些孩子,只是个头大了一些,纯粹的性子依然,看见沈倩他们过来,个个脸上洋溢着格外真挚的高兴。 沈倩在这里待得乐不思蜀,在学校一录就是五六天,直到那头姚信和回国,她吃过晚饭,才想着跟他打一通电话聊上两句,没想手机刚刚打开,上面冷不丁的就出现了华升科技最近的新闻。 昨天下午,华升科技跟德兴电子在广合市合作项目的那个工业园区出了事故,事故虽然不大,但因为涉及内容相对敏感,加上华升科技如今背后站着姚氏,同行企业虎视眈眈,浑水摸鱼,经过各方媒体的一阵渲染,事情一下就变得有些严重起来。 不仅有传言说他们这次项目的内机更换存在不符合标准的侵权,到了今天早上,还有内部人员特地站出来,爆料产品双向检测报告存在数据造假的问题。 一时间,之前那些因为姚氏集团而看好这个项目的人纷纷发出质疑,甚至连政府那边也都派了科研专人过来进行查看。 沈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姚信和刚回到家,他语气听着倒是轻松极了,像是丝毫没有受到网上舆论的影响。 沈倩问了两嘴,得到几句无关痛痒的回答,也只能不再追问,转而问起三个孩子的事。 姚小糖如今正在准备报考十二中的高中少年班,平时在家日夜埋头苦读,沈倩最怕她营养跟不上,耽误了身体发育。 胖墩儿前不久在幼儿园成为一霸,带着几个孩子打了大班的孩子王,成天被家长告状,也是挺让人头疼的事。 姚信和在电话那头,嗯嗯地回答着沈倩的各种问话,语气不平不缓,显得不怎么热络,直到最后,他见沈倩还是没提起自己,便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到:“我今天感冒了。” 他这话一说,沈倩懵了。 毕竟,沈倩对于自家这个先生也算了解,平时极其注重养生,饭后运动,睡前泡脚,定期除湿,节气食疗,样样都不会拉下,除了偶尔在“睡自己”这方面有些放纵,其他时候,堪称老中医的典型。 如今,这样一位老中医不但感了冒,他还开口跟自己倾诉,沈倩叹一口气,就柔声关怀起来,“你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吃了东西没有?” 姚信和嘴角微微往上一勾,低声回答:“没胃口。” 沈倩于是又大叹一声,喝了桌上的一口白开水,语重心长:“那你可千万记得,不要往咱闺女儿子面前晃悠啊。” 姚信和原本勾起来的嘴角,一下子就垂了下去。 顾策这会儿带着胖墩儿过来,看见姚信和的手机开着,正在跟沈倩聊天,便抱了胖墩儿凑过去,打起招呼来:“嘿嫂子,你在那边怎么样?” 沈倩被屏幕里突然出现的两张大脸吓了一跳,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回答:“挺好的。顾策,你带着胖墩儿离开点,我家老姚感冒了。” 顾策脸上一愣,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旁边无比淡定的姚信和,得到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终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嗐,可不是呢嘛,老姚这病来的可太愁人了。” 胖墩儿见状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学着大人的语气,老神在在道:“是啊,太愁人了,杨奶奶的药都还没熬完,爸爸的病就好啦。” 他这话说完,顾策使劲咳嗽起来,力气之大,仿佛准备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他使劲揉了揉胖墩儿的脑袋,轻声教育道:“你不懂,大人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生了病啊,一定要得到家里人、特别是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这样身体才会真正痊愈。你看你陈叔叔,现在不还天天被你林阿姨嘘寒问暖、送着上班吗。” 胖墩儿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地看向眼前的顾策,回答:“能不送吗,陈叔叔藏私房钱被林阿姨发现,罚跪搓衣板跪了一晚上,林阿姨要是不送,他会半身不遂。” 顾策闭上嘴巴,不再试图感化眼前的倒霉孩子,他目光唏嘘地看了一眼姚信和,又把视线收回来,对着胖墩儿发问:“你这小家伙不说实话能憋死不。” 胖墩儿一脸冷漠地回答:“能憋疯。” 第91章 沈倩乐呵呵地坐在自己宿舍的大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那头屏幕里神情有一些尴尬的姚信和,憋笑憋的别提有多辛苦,最后等两人挂上电话,她才敢放肆地趴在枕头里头吭哧吭哧笑了出来。 等笑得够了,她还觉得有一些不解渴,躺在床上又拿出手机,心情愉悦地看了看相册里自家男人各方位的诱人美图,这才感到巨大满足。只可惜精神饱满之后,腹中的空虚接踵而来,沈倩唉声叹气地下了床,耷拉着一双拖鞋,打开门就想找琳达要点解馋的零嘴来。 琳达平时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在自己的房里写工作日志,姿势端正,十分负责,只是今天她难得的没有在,问了同屋的小杨一声,说是被个男人喊去前头的小操场讲话了。 沈倩这一阵没见琳达跟哪位男同志有过特别的交情,一时好奇,便拿了一件衣服往那头操场上走过去。 南田这边虽然气候不错,常年温湿,但到了初冬的季节,晚上的风吹在身上,难免还是会有一些寒凉。 沈倩于是打老远看见那头站在篮球架下面的琳达,刚想上去给她批一件衣服,没想琳达跟前说话的男人忽然抬起手来,猝不及防地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沈倩见状连忙小跑上前,把琳达往自己身后一扯,看着面前的男人,神情不悦地开口问到:“你丫谁啊。” 男人看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好像在哪里见过。 琳达见沈倩过来,不禁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眼神厌恶地看了跟前男人一眼,站在沈倩身后,轻声说到:“老大,这我爸妈给我介绍的那个男的,在对面写字楼里工作的那个赵营。” 沈倩一听这话恍然大悟,总算是想起来了。 琳达上次陪林湄回去给陈大泉家里人过门。 她自己爹妈也在,老两口吃了陈大泉家里的热闹饭,回头就操心起了琳达的个人问题来,觉得她这么大个姑娘,眼看过完年都二十九了,不说结婚,连个对象也没有,在他们老家,那简直都像是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妖精,于是托人在镇上打听一阵,得知隔壁村有个小伙儿也在北城工作,正巧还跟琳达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看了一眼照片,觉得小伙儿长得不差,跟琳达同一年,年龄也合适,于是当天晚上就打着电话给琳达,说什么也要让她跟对方见上一面。 琳达前不久才跟第十三任男友分手,又碰着陈钦过来纠缠,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懒得跟自己爹妈周旋,便干脆答应下来,想着象征性的吃一顿饭,饭局上找个理由把话说清楚。 只是她没想,赵营这人长得一般,但脑子倒是挺敢想,见着琳达开的车,还有她一身精致的打扮,直截了当就开始跟她谈结婚,语气十分不客气,说是琳达虽然条件不错,但年纪毕竟大了些,眼看两人都还在奋斗,不如聘礼就算了,琳达要是有心,到时候他们就给老两口多生两个孩子。 琳达原本是被爹妈催着过来的,此时听见男人这几句话,一时都要被他逗乐了,当即起身离开,连不合适的理由也不准备费心思再找。 只是没想第二星期,这赵营也不知从哪里得了地址,居然还专门找到沈倩的工作室里来了,开口就跟人介绍自己是琳达的未婚夫,说是老家的父母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工作室里的人不知道琳达家里的底细,想着这人是琳达姐的未来老公,态度还挺温和。 这下赵营可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往那一站,遇着工作室里一堆大大小小的明星了,上去就对着人家脸蛋使劲瞧,活像是大半辈子没瞧见过长得好看的。 琳达被那么个狗东西闹得头疼,偏偏自己父母态度还格外坚定,说是“小赵人挺好的,他父母还特地买了东西过来看我们,我们农村人不要光看那些车啊房啊的,关键还是要人好。” 琳达被自己这一对单纯的父母气得有理没地儿说去。 好不容易现在陪着沈倩出差,到南田录制节目来了,原本以为能清闲几天,没想到,赵营这阴魂不散的东西竟然又跟过来了。 沈倩见过不识趣的男人,可她还真没见过长成这样还能如此自信、且不识趣的男人。 她把琳达拉着往旁边操场的水泥台上一坐,都差点没笑出声来,看着眼前的赵营,便张嘴问到:“你这是赖上我家琳达了?没看人家不乐意搭理你吗。” 赵营会在这里出现其实不意外。 他上次自打见过沈倩工作室里的环境之后,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越发不上心了起来,正巧沈宁宁新建的团队正在招聘跑腿儿的男性助理,赵营见状立马投了简历,心里活络,竟然还在自我简介里头特地加上了一句自己是沈倩工作室主管琳达的未婚夫。 没想就这么不要脸面的一番举动,沈宁宁那头竟然还给他录取了。 如今赵营跟着沈宁宁第二批工作人员过来南田,见到琳达本人了,为表示自己跟沈倩身边人的亲近,吃过饭,就格外不见外的凑了上来。 赵营见沈倩过来,脸上露出些许谄媚,“嗐,沈老师您看您这话说的,我跟美丽说话呢,她脾气不大好。” 琳达听他称呼自己真名,心里越发不高兴了起来。 沈倩翘着二郎腿,脑袋往旁边歪了一歪:“脾气不大好?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脾气不好啊。而且,你就算找她说话,在食堂里说就行了,何必特地拉到操场上来,这都七点多钟了,孤男寡女的,影响多不好呐。” 沈宁宁这会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她团队的人,听见沈倩的话,立马笑着嘲笑起来:“沈老师您这样也未免太自私了点儿吧。陈小姐虽然是你公司里的人,但她好歹也是赵助理的未婚妻,人家两口子找个私密的地方说会儿话,这你也要管啊。” 沈倩见到沈宁宁就手痒痒,她觉得,要不是法治社会的美好教育,这傻子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自己面前蹦跶这么些日子,于是她冷笑一声,一个白眼一瞬间就送了过去:“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我家琳达的未婚夫了?我家琳达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又突出,有车有房有前程,能找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 她这话说完。 赵营不乐意了,他这人本事不大,但还挺爱面子,当年因为是村里难得考起了大学的人,平时一向自诩清高,如今见自己被一个县里出来的女人压在头上笑话,脸上表情十分僵硬,开口也格外不客气了起来:“你这当老板的怎么说话呢,她长得再漂亮再有前程,可她也三十了,我们男人三十值钱,她一个女的三十可就是豆腐渣了,这门亲事我爸妈都还是因为我劝着才答应下来的。” 沈宁宁听罢,立马捂着嘴巴笑了一声道:“哎呀,沈老师,你这个助理原来都三十了啊,也怪这化妆品用的太好,我都没怎么看出来,这样您可更不能拦着了呀,毁人姻缘这可是大罪过,三十岁的姻缘那就更不容易了呐。” 沈倩见到沈宁宁这样子,一下就想到了她那个装模作样十几年的亲妈,感叹这姑娘过去那点最后的清高消失的同时,难免也鄙夷起了她此时的低俗不堪。 琳达见身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想着别把事情闹大,赶紧伸手拉了拉沈倩的衣袖,想要息事宁人。 可沈倩丝毫不为所动,她多大胆一人呐,回头拍了拍琳达的胳膊,挑一挑眉毛,声音越发洪亮了起来:“沈宁宁,你怕不是想结婚想疯了吧?怎么,自己给谈家老二生了个私生子没能成功上位,心里不平衡,现在看哪个女的都像是恨嫁的?上赶着把屎往人身上糊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就你身边站着这男人,村头儿的母猪怕是都不乐意跟他躺一窝里吧。” 说完,她也不管沈宁宁什么表情,直接看向眼前的赵营,面露不屑道:“说什么三十岁的男人值钱,是,是值钱,但人家说的那是事业有为,成熟稳重,有阅历、有思想的三十岁男人,不是你这种光长年纪没长脑子,三十了还他妈想靠着性别占人便宜的绝世大傻逼。你也别太悲观了,真的,你要是觉得自个儿现在配不上我家琳达,那完全没必要,因为你不光现在三十配不上,你到了四十,五十,照样也配不上。”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宁宁,故作惊讶地掐着手指感叹:“不过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你家齐老师好像从小命格就不大好啊,以前有个老道士就说,她一进三十岁极有可能当场暴毙,怪不得这么热心肠地见着人就想拉媒,原来人家是自个儿活不到那时候啊。” 沈倩说起话来调高气长,周身气焰十分嚣张,旁边不少电视台的人围在原地,一时也是忍俊不禁。他们这些人平时多多少少能够接触到一些娱乐圈里的秘辛,原本只是隐约地知道齐宁宁被人包养生了个儿子,如今被沈倩这么不留余地的一通大白话骂下来,大家不但笃定了传闻的真实性,就连沈宁宁那张略微僵硬的脸也像是被人扒拉下来,扔在地上来回压了好几遍似的。 沈宁宁这一下,是里子也没有了,面子也丢了,气得脖子都鼓胀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对着周围的人大喊“看什么看!滚!”说完,还不忘瞪了那头不中用的赵营一眼。 沈倩拍拍手掌站起来,心情还挺好,她抬起胳膊,勾着琳达的肩膀,跟哥俩好似的,开口让她去给自己找零食。 琳达垂着脑袋,显得有一些失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嘴里轻声道着歉:“对不起,老大,因为我,让你在人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我爸妈跟他见面。” 沈倩“啧”了一声,拍拍她的后背,沉声说到:“你那时候怎么知道他是这么个人。再说了,我有什么好丢人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要丢面子那也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丢面子。” 琳达低着脑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平时一向崇拜沈倩,如今,觉得沈倩这么一个外人眼里高端大气的人民艺术家,因为自己被人看了一通好戏,一时愤恨,手指不禁往里握紧,就连两排牙齿也跟着狠狠咬了起来。 第二天沈倩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周末,也是南田这边入冬之后的第一次大赶集。 学校里的孩子们大都回了家,帮着父母收拾东西,准备拿到镇上进行买卖。 沈倩于是得了清闲,喝下一碗山泉水,在操场上打了一套军体拳,回到食堂没见着琳达,打电话也没人接,坐下来,找了个关系还不错的工作人员,便开口问了一声。 工作人员左右看上一圈,摇头回答:“不知道,一直没见着,别不是被齐老师那个男助理拉去蜡木山了吧,昨天晚上大半夜,我还听齐老师那边人说,那家伙今儿早上想在蜡木山老红树那里跟琳达姐求婚呢。” 南田山多,平时一个村儿连着一个村儿,相互来往频繁,大家生活习惯类似,宗教信仰也相近,一般周边村镇的年轻少男少女想要求婚表达爱意了,就会带着心上人到不远处那个蜡木山的半山腰上去,那里据说立着一棵几百年的老红树,很受当地人敬仰,两个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在树下拜上一拜,保佑新人幸福美满,也能图个喜庆。 沈倩知道琳达怕把事情闹大,担心她真被赵营骗去了蜡木山上,加上她本人其实以前也一直挺想去那个老红树下看看的,所以吃过早饭,就喊了旁边工作室的小助理过来,顺便也揪上熟悉山路的校长,换上衣服,三个人一起开了车过去。 小助理虽然年轻,但开车水平不错,只是山路实在不熟,旁边的校长倒是常来这里,可他看着此时山里的路,挠了挠头发,嘴里也有些不对劲地嘀咕起来:“怎么不一样,不对,这路怎么不一样了呐。” 说着,他感觉车子下面发出一阵细微的抖动,便让小助理停下车,跟沈倩从车上下来,低头查看了一阵,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重新直起身子来,刚刚抬头看向山上,霎时张大了嘴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在了原地。 姚信和本来今天是准备回姚家老屋同老爷子说事的,没想老爷子昨儿晚上临时被老友喊走,连夜上郊区钓鱼去了。 白迎蕊今天一大早突然从南非飞来了北城。 她原本只是想来瞧瞧自己新得的小孙子,顺便给孩子们送几个她这次在南非科研小队做的动植物小标本。 没想刚一进门,抬头就看见了姚小糖昼夜苦读、精神有些低迷的样子,和沈倩一样,白迎蕊担心这姑娘过度痴迷学习而耽误了身体,想到如今学校已经放了寒家,便开口让姚信和带她出去走走。 可姚信和没有单独带孩子出去走走的习惯,他看着旁边胖墩儿一脸期待的样子,再看看抬起头来的姚小糖,想了想,只能带他们两个一起到南田去找他们的妈。 陈大泉订的机票是当天最早的一班,四个人到达南田市区的时候才十点多,四个人坐了一个多小时慢火车去镇上,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进乡,最后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多。 姚信和本来想给沈倩一个惊喜,一直没让陈大泉给琳达提前打电话,没想他们下火车后再打过去,那头却再也打不通了,等一行人到达学校,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样子。 姚信和拉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这才知道,当地不少地方发生泥石流,沈倩还有另外几个趁节目组停工一天出去游玩的工作人员都被困在了路上。 姚信和之前在沈倩的手机里放过定位器,此时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将胖墩儿和姚小糖交给沈倩工作室里的人,转身往后面过来的抢修车上跑去。 陈大泉以前虽然生活在农村,可也没遇着过这样的情况,他眼看姚信和一言不发,瘸着脚往车上跑的样子,挠了挠头发,靠过去,忍不住有些担忧地说到:“要不你就留在这儿照顾孩子吧,外面毕竟不安全,我过去找就行,你这腿太不…” 姚信和低着脑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面色阴沉地看他一眼:“那他妈是我老婆。” 第92章 陈大泉被姚信和一句话说得不吭声了,他老老实实地跟上车,双手交叉摆放在腿前。 抢险车里坐的是从县里过来的电力抢修人员,前面一批据说早上就已经进山了。 车里的司机本来还挺不愿意搭这两个陌生外地人的,毕竟两人没有救灾资质,过去出了事情他们担不起责任。 可没想姚信和这人长得不像个能干活儿的,提起救灾细节来倒是头头是道,出手也阔气大方,再一听说他是老婆被困在了山里,司机一时体谅心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后面的两个小年轻见状主动往旁边移了移,伸手从后面拿出来安全帽和抢险服给两人换上,他们知道姚信和此时心情不佳,所以也没有跟他多做攀谈,只是各自讨论起了山上的险情。 南田这边泥石流和山体滑坡出现的情况不多,十几年才有一次,这次会突发意外,主要还是隔壁县的地震引起的,隔壁江平县这几天接连下暴雨,突发地震不但连带南田这边出现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甚至周边一大片电力设施也受到影响,中低压线路倒杆了几十基,220Kv的变电站也接连停运了三四座。 车子在县道上开了大半个小时,到达蜡木山脚下的时候,旁边的平地上已经停了一辆电力抢险工程车,还有一台应急移动通信车。 一行十个人从车上来,刚带着各自的工具箱徒步往上爬了没一会儿,第一批进山的人就往下走了过来。 一群身着蓝衣的抢修人员正扛着设备下山,看见上来的姚信和一行人,开口说到:“你们怎么还往上走,没有接到通知吗,这里等会儿还有二次险情的危险,暂时不用上去了。” 他这话说完,周围几个往上走的工作人员立马掉头开始往下走。 唯独姚信和没有回转的意思,他走上前来,开口说到:“我妻子还被困着没下来。” 打头的男人“嗐”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小道,回答:“部队的人还在上面,就往上走半个小时就能看见,你要不去问问他们,如果你老婆没被他们找着,那就实在没有办法了,毕竟,地质局那边已经发了明确的安全信,我们这些救援抢修的,也是人命不是。” 姚信和听见他的回答,“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陈大泉于是跟在他身后,又踩着一腿的泥巴往上走了一阵,好不容易见着了半山上的村子。 村子不大,因为早上突如其来的地震泥石流,房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部队派来的抢险人员此时正拿着仪器在做最后的扫尾,偶尔有被救出来的百姓从另外一边较为平坦的土路上被背下去,打头指挥的男人见到姚信和跟陈大泉上来,连忙破口大骂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要再上来了吗,还嫌活得不够久是不是,下去!都给老子下去!” 说完,另一边又跑过来一个小年轻,手里拿着个小型显示器,对身旁的男人说到:“队长,那边没检查到,应该是没有了。” 男人点点头,转身对着废墟上的队员大喊了一声“集合。” 姚信和见状立即拿出自己的手机,把里面的信号点举给眼前的男人看,开口说到:“我老婆还在上面,在这里,这是她的卫星信号。” 男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姚信和的手机屏幕,天空中此时忽然响起两道惊雷,他“啧”上一声,叹气答道:“兄弟,我能理解你,但你老婆这个地方还要往上爬至少二十分钟,那里也不是居民聚集地,我们还没检查到那儿,就算到了,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一下子把人给找出来。我知道,你觉得我们应该继续救人,但我这些兄弟也都是命啊,他们也是家里的独生子,这眼看着要二次塌陷了,我真把人派上去,出了事对人家的父母怎么交代啊。” 姚信和听见他的话,手指往里使劲收紧。 他没有办法回答男人的话,因为他知道男人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于是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瞬,深吸两口气,再次抬起头来:“行,谢谢你。不过我有个请求,您能不能把你们用的这个探测仪借给我。” 男人一下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问到:“什么意思,你要自己上去啊?这玩意儿有他妈五十来斤重!” 姚信和点了点头回答:“我是通信出身,学过应急避险,您把东西借给我,是死是活,都跟您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让我秘书给您原价赔偿。” 男人这会儿看着姚信和的脸,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一来挺佩服眼前这哥们儿对老婆的情意,二来也是叹惜他的执拗,踟蹰了一晌,试图对他进行最后的劝说:“哥们儿,这事儿咱真不好一意孤行。政府那边说了,这次的灾情虽然来的突然,但上头特别重视,准备也充分,等二次塌方和余震完了,他们那头立马就会派救援直升机过来…” “您就说借不借吧。” 姚信和现在没有听男人继续劝说的意思,男人见他铁了心,一时感慨,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开口喊来队伍里的一个小兄弟,让他把手上的探测仪还有应急包裹都放在姚信和身上,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教育道:“那你可得好好儿的啊,千万别给老子躺哪个地方就没了,不然,被我领导看见你这一身行头,说我一个人民子弟兵,纵容普通群众胡闹,那可不得了。” 他这话说完,姚信和也笑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眼前的男人,答应一声:“行。” 男人把烟放在手里,捶了姚信和的肩膀一拳头,低头盯了几秒钟,忍不住抬头对着他的背影又大喊一声道:“这么好的烟,我可等着你回来再抽啊。” 姚信和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对他做了个手势算是答应下来。 陈大泉跟姚信和两个人带着机器一路往上走。 眼看天上乌云越来越浓重,山谷里头的树叶声音哗哗作响,姚信和到达了信号指示的地方,把东西放下来,嘴里喘着粗气,开口指着下山的路,便打发陈大泉离开:“行了,机器放这儿你就下去吧。” 陈大泉脸上表情微微一愣,一脚踹在几十斤的机器上头,大声质问起来:“你他妈赶我走?” 姚信和点点头,不想和他多废话,把探测头的线端接上,径自往旁边的废墟里走。 陈大泉压根不听他的话,重新迈步跟上来,姚信和心里烦得厉害,回头干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一点力气也没留,直接把人捶倒在地上,冷声说到:“你老婆怀孕了你知道吗。” 陈大泉跟林湄结婚这么些日子,一直没能要上孩子。 医生说林湄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陈大泉虽然嘴里说着没什么,可心里还是难免着急。 如今,他听见姚信和的话,不禁惊讶地嘴巴大张:“你怎么知道的。” 姚信和脸上露出十分不耐的情绪,告诉他:“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现在就给我下去,要是你还有点出息,就给我岳父去个电话。” 陈大泉原本还不愿意,可他听姚信和提起沈和平,一时竟然豁然开朗,也没再跟他犟,回头又看了一眼姚信和的后背,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那…你他妈可得好好的啊。” 姚信和目光低垂,看着手里的探测信号灯,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陈大泉的步子声音走远,他才闷着嗓子,对四周空无一人的空气,沉声回答了一句“我尽力。” 沈倩被车子压在下面好一阵,被疼得晕过去之后着了凉,如今再次醒来,只觉嗓子发痒,意识恍惚,左边小腿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 小助理跟校长一开始的时候,也试图将她从车子下面拉出来过,可没想山体的滑坡来得如此凶猛,眼看两人被落下来的石头打得脸上到处都已经是血,沈倩叹一口气,便开始让他们赶紧离开,毕竟,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下,能够逃走两个人,总比三个人都留在这里等死的好。 于是这会儿,沈倩朦朦胧胧地醒过来,听见姚信和的声音,只觉自己很有可能已经升天了。 她意识到这样悲哀的事实,眼里的泪花儿一下就冒了出来,心里的苦楚一瞬间汹涌澎湃,趴在地上,不禁低声呜咽了起来。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呜咽传来,脸上的愁容终于消散开来,他把手里的机器一股脑扔在地上,趴在眼前的枯树丛上,开始不断拨弄地上杂乱的草树粗木,直到十根手指都塞满泥土,指尖被划出了长长短短的无数血口,他才终于看见了那辆被掩盖在上层泥土下、侧翻在地的吉普车,以及最下面被车门压住大腿的沈倩。 沈倩此时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她被盖在草木泥土下头几个小时,周围荒无人烟,犹如静谧的废墟,此时有巨大的光线射进来,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等眼部神经开始适应光线,她才又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了眼前神情狼狈的姚信和。 沈倩用了好大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姚信和,像是还有一些不敢相信,直到手上姚信和身体真实的触感传来,她才终于哑着嗓子问了一声:“你是…我姚哥哥吗?” 姚信和此时低头查看沈倩脚上的情况,听见沈倩的话,他本想抓住她的手指安慰安慰,可一看见自己手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他的心思又一瞬间收了回去,只是侧过头,亲吻沈倩的额头,低声告诉她:“别怕,我找个东西来把车门撬开,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儿。” 沈倩此时听见姚信和真实的声音,意识像是终于从天外游离了回来。 她听见天上轰隆隆的雷声,感觉到不远处渐渐传来的震感,忽然推着姚信和的胳膊,疯狂地摇起头来,嘴里喊着:“不要了,你下去,你快下去,这个门校长和小黎两个人都没弄开,姚哥哥你下去吧,这里不安全的。” 姚信和置若罔闻,他起身往回走,拖了不远处五十多斤的探测感应机过来,找了个角度,把它放在沈倩脚边,随后从旁边找来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将其一点点塞在车门下面。 沈倩这会儿意识回归现实,看着头上密密麻麻打下来的雨,难得也暴躁了起来,她抬起手来,打在姚信和的背上,张嘴大声骂到:“你他妈给我下去,你是不是有病,你觉得这样我会感谢你吗,姚信和,你他妈给我滚啊。” 姚信和难得没有听话,他固执地低着脑袋,丝毫听不进沈倩的声音,他用自己左边完好的腿抵住车门,双手抓住木棍的一端,狠狠一咬牙,低吟一声便开始使劲往下压。 沈倩骂得没了力气,看见姚信和额头上渐渐暴起来的脉络,嘴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看着姚信和此时全身鼓胀起来的肌肉,手掌上的血顺着木棍一道一道地往下落,最后,脖子上的青筋都跟着高高地耸起,嗓子里发出一阵粗声的低吼,在车门离地的一瞬间,终于收回了之前绝望的暴怒,咬着牙,用手将自己的左腿慢慢拔了出来。 姚信和将手中的木头松开,掌心已经再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将双手撑在身后,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等天上又一道惊雷打下,他才重新蹲起身来,将沈倩放在背上,嘴里默默喊了一声“一、二、三”,猛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迈步离开这块土石倾斜的地方,往右边的高地跑去。 两人离开没一会儿,那头沈倩被困的车子上方就落下了一块巨石,将原本掩盖在树丛下面的吉普车砸得整个都变了形。 沈倩望着身后的一幕,只觉整个灵魂都跟着游离了一遍,她此时死死克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不想分姚信和的心,只是手臂用力抓住姚信和的肩膀,试图让他维持一个平稳的重心。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无路可走,只能在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下来。 姚信和将沈倩放下,他将自己的手掌放在身后,不让沈倩发现,蹲在地上大口出气,脸色泛着格外吓人的苍白。 沈倩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刚想伸手抓住姚信和的胳膊,没想两人头顶突然倒下来了一棵参天的大树,“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将两人包裹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沈倩被吓得躲进姚信和怀里,随着巨树倒下的动静,“啊”的一声惊声尖叫了出来。 姚信和深吸两口气,将手放在沈倩的背后轻拍,他看着头顶的大树,还有从上面不断落下来的小石子、雨滴,靠在沈倩耳边,沉声安慰到:“没事的,我在这里。” 沈倩本来只是本能地害怕,此时听见姚信和的话,心中的情绪却越发复杂了起来。 她抓住姚信和手,看着那上面已经裸露出来的血肉,眼泪再也忍不住,咬着牙齿就那么哭了出来,但她也不敢大哭出声,害怕把此时悲悯的气氛渲染得更加绝望,所以她只能垂着脑袋小声呜咽,脑袋抵在姚信和的胸口,嘴里不断茫然无措地喊着“你为什么过来,你为什么要过来呢,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那么多人怎么办。” 天空中的雨势此时越发大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灰暗凄厉的景象,身下的土地连着山那一边的地动山摇,还有头顶不断滚落下来的石头、树木,仿佛意识都跟着恍惚了起来。 姚信和将沈倩带到平地的大石块旁坐下,他将她抱进怀里,胳膊用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像是想要将怀里的人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沉默地抬起头来,透过头顶粗木的缝隙,看向外面不见天日的雨幕,神情意外的平静:“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办,但我想过来找你,所以我就过来了。” 说完,他低下头去,用自己带血的手指抹在沈倩的脸上,甚至还笑了起来,他说:“我这一辈子,没得到过什么值得期待的爱,所以,至少在死的时候,我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他这话说完,沈倩脸上的表情也愣了,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那么几秒钟的失语,她张着嘴巴,抖了抖咬得苍白的嘴唇,哑着嗓子问:“你说…我是你爱的人,对吗。” 姚信和这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回答沈倩的询问,他望着沈倩此刻被眼泪模糊却依然明亮的眼睛,沉声答到:“对,我爱你。” 说完,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也像是跟着红胀了起来,他想要伸手抹去沈倩脸上的眼泪,可当他看见自己手上的血,却又放了下去。 直到沈倩把他的手掌抓起来,放在了自己嘴边亲吻,他才上下颤抖着喉结,低声告诉她:“我对你,是说出口总觉得轻浮的爱情,也是现在这双想要触碰你,却又伸不出去的手,沈倩,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沈倩低着头,她闭上眼睛,用姚信和血淋淋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头上接连传来巨石、树木不断倒下撞击的声音掩盖了她现在绝望之下的呜咽。 沈倩将自己从大悲大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抬起头,像是又变成了平时那么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她笑着哭的时候格外好看,她将手指放在姚信和的脸上,一边替他抹去脸上的泥土,一边故作生气地说到:“你脸上怎么这么脏,姚哥哥这张脸被泥巴盖住,就不好看了。” 姚信和于是也跟着她笑起来,他伸手将人重新抱进自己怀里,望着头顶漫布的乌云。 他想,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就算他们今天死在了这里,但至少人们找到他们的尸体时,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却已经永远永远地拥抱了在一起。 下午四点半,南田这边连续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终于停止下来。 沈倩和姚信和抱在一起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周围万籁寂静,只有空中不断盘旋的直升机发出施救的信号。 姚信和带着沈倩从巨树下面走出去,将早些时候从男人那里得到的急救烟打开。 沈倩神情茫然地站在平地上,劫后余生的惊喜像是还没能到达她的脑中。 他们周围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塌陷下去,只剩下脚底这一块小小的平地,十分突兀的保存着。 那棵替他们拦住了大多数石头、泥土冲击的巨树此时终于露出了它原来的面貌,它身上已经被砸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凹坑,可那些围着它五颜六色的布条却依然鲜艳无比。 沈倩看着眼前的巨树,拉了拉姚信和的衣服,轻声说话:“这原来就是他们说的老红树。” 姚信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问到:“老红树?” 沈倩点了点头,告诉他:“对,它是南田这边年轻人的姻缘树,到了重要的日子,年轻人来这棵树下面拜一拜,它就会保佑每一对虔诚的夫妻幸福美满,身体安康。”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沉默一瞬,抬头看向天空,嘴角往上勾了起来,“就和我们一样?” 沈倩微微一愣,然后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她使劲点着头,目光里像是落了一地的星星,轻声回答:“对,就像我们一样。” 第93章 两人被送到镇上医院的时候,陈大泉已经带着姚小糖跟胖墩儿两个小萝卜头等在病房里了。 沈倩之前伤口感染得比较严重,虽然在山里的时候一直依靠意志力强撑着,可如今精神松弛下来,上了飞机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姚信和的脸色虽然也很苍白,但他到底还能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点清醒,直到沈倩做完手术平安被推出来,他才吃了一点东西,在沈倩身边的病床上沉沉睡下。 沈倩的左腿之前被车门压了几个小时,血流了一地,伤口看着十分吓人,但好在当时地上泥土的硬度不大,车门横截面的地方也没有凸起的尖刺,所以骨头受到压迫之后没有造成粉碎性骨折。 两人当天晚上睡了七八个小时,第二日清晨六点多才悠悠醒过来。 姚小糖跟胖墩儿夜里因为担心自己母亲,不肯自己睡,一人一边躺在了沈倩的身边,如今见她醒来,两个小家伙脸上纷纷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一个拿着水杯过来,一人扭了帕子放在沈倩面前,胳膊往腿上一放,姿势端正,别提有多乖巧可爱。 沈倩被自己这一对儿女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一起,另外一边的姚信和也忽然惊醒过来。 姚信和昨天晚上醒过一回,给沈倩查看伤口和被子,如今,他缓了缓自己脑子里的意识,戴上眼镜,从床上撑起一双胳膊,打了个电话给那头一宿没睡的陈大泉。 陈大泉如今刚刚挂上林湄的电话,此刻带着老大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摆满了吃食和药片。 沈倩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狠了,见着东西直接就往嘴里塞。 陈大泉见她吃得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拿手机给林湄拍了几张照片给她报平安,然后又老老实实坐回去,笑着说到:“嫂子你这得亏是醒了,不然不光是沈参谋长,我家林妹妹也得把我剥层皮。” 沈倩听见他的话微微一愣,抬起头来,“这事儿我爸也知道啦?” 陈大泉眉毛一挑,带着一脸崇拜的表情,绘声绘色道:“那能不知道吗,你都没见着,沈参谋长做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阎王殿里头的人他都敢找回来。” 说完,他一拍自己的大腿,继续说到:“还有,嫂子你不知道吧,之前跟你一起出去那校长回来的时候磕着脑袋,也受了伤。他昏过去之前让你那个姓黎的小司机回来喊人,你猜怎么着?” 沈倩觉得陈大泉这么个夸张的模样不去演戏实在可惜,于是十分配合地摇了摇头,也无比激动起来:“不知道啊,您说。” 陈大泉于是一捋自己不存在的胡须,双手一拍,大声喊到:“嘿,他被你那个便宜妹妹沈宁宁的人给拦下来了!” 沈倩“嚯”了一声,连忙发出愤怒的呐喊:“这小蹄子这么坏呐?” 陈大泉喝了一口水,显得意犹未尽,“可不是呢么,您看着吧,这事儿沈参谋长也知道了,特别生气,当场就说要把她抓来当个典型。现在电视台已经不敢再跟她合作,她网上节目组的宣传照都撤下来了。” 陈大泉神情虽然有些夸张,可沈倩知道,这事她爹真干得出来。 想当初,沈宁宁抢了姚信康的婚事,沈和平虽然本身就没看上姚信康,但对着刘丽萍却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以至于之后的几个月,沈宁宁连沈家人的面都不敢再见,如今沈宁宁干出这样的事情,只怕沈和平准备活生生扒了她的皮。 沈倩于是叹一口气,撇了撇嘴巴,也有些遗憾起来:“只可惜我现在腿脚不方便,不然,我都想亲自去把那沈宁宁打一顿出气。” 她这话说完,旁边一直低头喝粥的姚信和说话了,“也不是不可以,大泉,那女的人呢。” 沈倩见他这个口气,一点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立马拿出自己优秀公民的高尚情操喊到:“别别别,你怎么还当真了呐,我就嘴上爽爽,咱一人民艺术家能干那样不敞亮的事儿嘛,我又不是以前,打人还能不挑日子。” 说完,她看见姚信和手上的纱布,脸色一下又垮了下来,哼哼着说道:“对了!我还没说你呢!居然一声不坑就带着孩子来南田,提前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这是不把我当孩子妈呀!” 姚信和被她一句话问得脸上表情一顿,趁着沈倩过去跟闺女、儿子说话的档口,便靠在陈大泉耳边,十分虚心地问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泉挑眉一琢磨,咧嘴乐了:“秋后算账啊,已婚女同志们的保留曲目。” 姚信和一向不懂得女人,所以他也分不清哪些是女人的恼羞成怒,哪些是娇嗔嬉骂,他刚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没想那头老爷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劈头盖脸一阵骂,用词之尖锐,实属罕见。 姚家老爷子一辈子推崇儒商之道,平时人前一副平和雅善的模样,如今被姚信和逼得破口大骂,可见的确是气得狠了。 姚信和低头听着,倒也不反驳他,只是时不时地“嗯”上一声,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沈倩坐在一旁听了一阵,见老爷子越说越过分,手里的餐巾纸一扔,便直接抓过姚信和的电话,开口说到:“爷爷,这事儿就是一场意外,天灾人祸,您这么逮着他骂做什么。” 姚老爷子对沈倩这个孙媳过去还算喜欢,毕竟她家世出众,又在事业上帮了姚信和不少,觉得这丫头白白胖胖的有福气,可如今,他见自己这原本最为看重的长孙因为她差点丢了性命,老爷子一时气急,说话就有些不客气了起来。 “你要是平时多规劝他一些,让他别在事业和家庭上那么一意孤行,何至于造成现在这样的悲剧!” 老爷子这句话说出来,显然是将华升科技最近出现科研事故被上头调查、姚氏集团受到影响的事也怪罪到了她的头上。 沈倩于是撩着眼皮,扬声问到:“悲剧?什么是悲剧,我丈夫辛辛苦苦过来救了我一条,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到您那儿,就成悲剧了?” 老爷子哼的一声,底气十足,“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你们两个的事我都知道,要不是运气好,今天我已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把他培养出来,是让他好好接住我姚家的产业,不是让他跟你这么胡闹、为了点个人情感就去送死的!一个男人,连一点社会的责任感都没有,心里光想着那些没出息的儿女情长,这难道还不是悲剧吗!” 沈倩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往里收紧,她坐在床上沉默一晌,突然笑了起来:“死就是悲剧了么?爷爷,人是得活在社会里,但社会有时并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价值。对于很多人来说,死这么快活的事儿根本算不上什么悲剧,因为活着才叫悲剧,活着还不能按自己想过的活,活着还要故作糊涂,这叫大悲剧。不然,您觉得当初奶奶怎么就那么痛痛快快地走了,您觉得您和外面那个女人的事儿,还有您偏爱姚信泽这么些年的原因,她老人家就一点儿不知情?您老人家倒是不儿女情长,您压根就没有心!” 她话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老爷子不说话了。 姚信和见她挂上电话,接过自己的手机,便低声问道:“姚信泽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倩抿了抿嘴巴,觉得挺没意思,“我妈参加完你家老太太的葬礼之后说的。” 姚老爷子当年跟老太太从英国过来打拼,早年也的确有过同甘共苦的甜蜜日子,可后来生活越来越好,家里条件越来越高,周围的花花世界接踵而至,老爷子也渐渐开始有了一些其他的心思。 他把那些心思藏得很好,对于老太太,他也仍旧会爱,只是爱得不再那么纯粹。 所以,老太太得病之后,老爷子对她的感情里难免又多出了一点茫然错落里的愧疚之情,越发纵容她那些无法无天的荒唐事,而他却把自己武装在男人生来的沉默里,以深沉坦然的态度,将自己的这一份无辜表现得恰如其分。 沈倩不像老太太,光指望着丈夫的爱情过活、没了怜爱便摧残自己这些个子子孙孙。 沈倩以前想要得到的,无非是姚信和嘴里的那一句“我爱你”;而现在她得到了,再想要求的,便只剩下一句“我陪你。” 沈倩不爱过分追求永远,这与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信条相悖。 她也不乐意纠结那些是非亏欠,真假虚实,毕竟人来世上一遭不容易,路边好看的花儿多着呢,顺手摘下来一朵,闻着花的香了,爱人能够跟着乐上一乐,顺着脚下的路再往下走,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日子。 下午,姚家的私人医生从北城过来,给沈倩进行了个完整的复查。 沈倩早上被学校里的孩子挨个看望过一遍,如今精神不错,拿着自己的单人小拐杖,往那一站,特别新鲜。 她之前没有拄过拐杖,如果一瘸一瘸地练习着,动作还有一些滑稽。 镇上的医院条件不大好,没有病人的疗养区,出了后面的病房小楼,就靠着镇上最大的一条河。 这河春夏时节,上面会有不少船,载着水果到处叫卖,如今初冬时节,就只剩下些许游客。 姚信和在病房开了个会,再出来的时候,沈倩已经拄着半边拐在河边上歪歪扭扭地走了好一阵。 她兴许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动作不太优雅,抬头瞧见姚信和的目光了,脸上忍不住一红,挥着东西,故作生气地喊到:“看…看什么看啊。” 姚信和于是走上前,也诚实回答:“好看。” 沈倩这下越发羞臊起来,她脱下身上的白色外套,像个孩子似的,想要去打姚信和的胳膊。 没想姚信和一把抓住她外衣的袖子,顺势就捏在了自己的手里,他转了个身,装作不看后面的沈倩,然后沉声说到:“我带着沈老师走,你放心,我不回头看。” 沈倩见他态度诚恳,挠了挠耳朵,也干脆随他去了。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的踱着步子,就像放牛似的,中间连着一件白色小套衫,瘸了右脚的在前头领路,拄了左拐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姚信和步伐走得不快,偶尔瞧见路过船上的游客也不冷眼吓人家,只是低着脑袋,把手里的衣服一点一点慢慢往自己这边抽。 沈倩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抓着的衣服正越来越往姚信和那边靠近,抿着嘴巴笑了一声,故意凶巴巴地喊到:“干嘛干嘛,我还没解气呢。” 姚信和不回话,只是依然不慌不忙地慢慢扯着衣服,等两人的手终于挨在一起,沈倩望着姚信和手上的纱布,稍微那么一心软,姚信和抓准时机,反手就把人抓在了手里。 沈倩这一下耳朵根儿都红了起来,她眼睛四处看看,河边上的风吹得她睫毛直打颤,别扭地小声嘀咕着:“我是有原则的沈老师,你不要乱来啊。” 姚信和低头笑了一声,回过身来,点头回答:“我不乱来。” 说完,他把手里的衣服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张开双臂,就那么顺势将抓着衣服的沈倩也一起带进了怀里。 沈倩于是咬着嘴巴,更加高风亮节起来:“你松开。” 姚信和难得地耍起了无赖,“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胖墩儿这会儿不知从哪里租了条船过来,停在两个人身侧的河边,抬着脑袋看了一眼,眉头直皱:“妈妈你自己往后站直,不就出来了吗?” 他这声音一响起。 原本还在那里“放与不放”的夫妻终于一瞬间离开了彼此的怀抱,各自站在原地咳嗽两声,脸上表情极其丰富,很像是瘫痪在床多年的病患重获新生,得到了医学奇迹的力量。 胖墩儿见状还不消停,吃了一颗小糖橘进嘴里,很是严肃地说到:“你们两个真是让人操心。医生都叔叔说啦,你们要注意睡觉,避免休息,多多劳累。” 说着说着,他又觉得这话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可他的脑容量毕竟也就这么一小点儿,吧嗒吧嗒嘴巴,就只能鼓了鼓小脸,继续说到:“反正,你们这样得了空就抱在是很不好的。我们幼儿园的小花老师都不准白年年总是抱我了。韩小军倒是可以抱我,但他每次午睡都要挨批评,他就不听医生的话,总是不睡觉,平时还老喜欢尿尿,他尿尿的时候居然还要小花老师给他扶着小雀雀,我就从来不用,爸爸,你现在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孩子了,也不可以让妈妈给你扶着小雀雀。” 沈倩这下不说话了,她带着自己身残志坚的意识,“唔”了一声,拐着胳膊就往医院里头跑。 胖墩儿原本还想开口让她走慢一点,没想姚信和一脚跨上了船,上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胖墩儿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捂着自己的肉屁股,大声质问道:“爸爸,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吗!” 第94章 姚信和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半蹲下来,捏住他脸上的肉,沉声说到:“你要是这么清闲,不如学着你姐,多在病房里面读一读书。” 胖墩儿原本愤慨的神情一下弱了下来,他缩着脖子坐在那里,胖嘟嘟的手指挠着脚下木船的地面,眼睛一瞥一瞥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嘴里轻声嘀咕着:“那算啦,文斗也不要啦,我明明还只是个孩子,脆弱的生命怎么能够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咧,我还要长高高的。” 姚信和见他这会儿倒是知道自己是个孩子了,于是也没有再说话,重新站起身来,给了船夫游船的钱,拎起胖墩儿的衣服,迈步就往岸上走。 沈倩回到病房之后,使劲用冷水洗了两把脸,节目组的人不一会儿就找了过来。 这次南田这边的地震泥石流来得过于突然,周边几个县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昨天那一组自驾出去游玩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也在路上受了伤,有一个甚至还造成了永久性残疾。 节目组于是临时改变后期剧本,决定让嘉宾提前回去,只留下部分工作人员,让他们继续待在南田,录制两期救灾特辑。 沈倩点头表示理解,在医院里好生修养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沈倩这次跟着节目组过来,小日子过得挺顺畅,如今要走了,遗憾也不多,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大概只有桑桑那么一个姑娘。 桑桑两年前个头还小,如今却已经出落得大方漂亮了起来。她之前被家里的爷爷奶奶卖给当地一个老男人做童养媳,离家出走被沈倩找回来,后来得到电视台的报道,又有当地妇联从旁监督,才终于重新回到了学校上学。 可外人的监督到底只是杯水车薪。 桑桑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她的爷爷奶奶作为监护人,依然还是把她当成是家里的劳动力在使唤。 桑桑活得小心翼翼,现在到了最关键的变声器,即便本身乐感好,天赋极佳,可那些音乐的东西还是接触甚少,平时嗓子也得不到合适的保护。 姚信和眼看沈倩又为外人操心上了,眉头一皱,难免有些不满。 下午打包东西的时候,他看着沈倩低头琢磨的样子,咳嗽一声,便开口告诉她:“你要是真这么操心这个学生,等明年她上高中,你就支助她到北城读书,白宴去年正好投资了不少艺术类学校,教师资历还算不错,你到时候,经常可以过去看她。” 他这话说完,沈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这几天因为两人之前亲昵被儿子抓包的事,隐约有些故意冷着姚信和的意思,如今见他看破自己的心思,不禁茅塞顿开,从病床上面下来,抓着姚信和的胳膊,上去对着他的脸颊就是一口亲。 沈倩这下离开南田,那是一丁点儿的遗憾也没有了,站在机场入口处,对着周围粉丝小脸笑盈盈的,使劲挥了挥手,那模样看着,别提有多高兴。 可她这份高兴的情绪还没保存几个小时,下了飞机,沈倩刚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乘客大厅,那头一堆大大小小的记者就围了上来。 沈倩原本以为这些记者是奔着自己来的,正想开口让姚信和带着孩子先走,没想打头的男记者眼疾手快,跑过来,把话筒往姚信和面前一放,直接就扬声发问起来:“姚总,请问这次华升研究中心的失火是你们自己放的吗?为了逃避接下来的检查,销毁证据?” 他这话问出来,沈倩一瞬间愣了。 沈倩这两天其实过得迷迷糊糊,姚信和为了让她安心养病,连手机也不让她看,如今,这记者两句话问出来,沈倩茫然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才大约知道,华升在广合那边的那个研究中心,这几天居然是失火了。 姚信和此时表现得倒是十分镇定,他把两个孩子交到陈大泉手里,让他带着他们先行离开,然后侧过身去,护住旁边的沈倩,让那些记者注意到她脚上的石膏。 几个记者见状,立马往外站开了一些。 但记者后退几步,却也显然没有放弃自己的采访,另外一个女记者靠过来,站在姚信和的右侧,轻咳一声便开口问到:“姚总,请问这次华升科技的科研事故会影响到姚氏总公司以后的运营决策吗?上一个季度,你们‘耀世’的微控智能家电组已经在销售量上超过了名兰和红杉,根据你们六月份发出来的白皮书,你们明年似乎还有加入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打算。那如果这一次华升科技被成功检举,以后无法再为你们提供有效的半导体设计生产,你们还会坚持进入这个行业吗。” 姚信和一路护着沈倩往外走,脚步稳健,背脊挺直,直到二人来到车旁,沈倩坐进了车里,他才回过头来,对着面前的这四五个话筒,十分冷静地沉声答到:“在一切调查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我并不认为我有必要回答各位这些虚拟假设的问题。华升科技从建立以来,每一步都坚持稳扎稳打,并没有任何让大众诟病的地方,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不要过度猜测,万事以事实为本。” 说完,他做了个绅士的动作,示意自己准备离开,请眼前堵在车前的记者退开。 打头的记者是个三十岁的职业女性,平时面对各路大佬,专业性极强,如今得到姚信和这样一个动作,眉毛一挑,难得感觉自己被电了一电,她望着离开的车子,回头对身旁的伙伴笑了一声,开起玩笑来:“要不是身边站着你们,我都要以为自己被调到娱乐版块了。这姚氏的老总是不是也长得太好看了点,他那老婆好像也比电视上更年纪啊,像个学生似的。” 她这话说完,旁边几个记者都忍不住轻笑出声,转身拿着仪器也回了各自的车上。 沈倩回到车里,见姚信和进来,身体往前靠过去,抓着姚信和的胳膊,便忍不住有些焦急地问了:“之前只是听说你们那里发生了个小事故,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火灾了?姚哥哥,你们那个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姚信和见她神情严肃,连忙把人抱过来,单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只不过是给谈家老二还有姚信鹏他们演的一出戏。” 沈倩得到姚信和的回答,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气鼓鼓地喊到:“姚信鹏?那臭不要脸的还在蹦跶呐?他老婆不都…” 说着,她意识到车里还有两个孩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又赶紧闭上嘴巴,干脆垂着脑袋,在姚信和胸口蹭了一蹭,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姚信鹏之前跟梁穗穗离婚,没多久就跟严家老三严玥结了婚。 他原本以为自己攀上了个比梁家更坚实的岳家,没想严家对姚信鹏这个女婿压根看不上。 本来嘛,严玥早些时候因为个人的生活作风问题,就挺被严家长辈嫌恶了,如今眼看姚信鹏自己也是个抛妻弃子的东西,两人凑成一团,严家人哪里还能看得上这样的后生。 姚信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拿着严玥的钱做投资,没想项目个个不成器,他回到家里,没了钱又遭人偷笑,对着严玥,便开始大发脾气。 严玥受够了姚信鹏的冷言冷语,眼看他那么个没出息的样,干脆又开始在外头乱来,只是没想半年之后,两人双双都染上了病,一时吵得不可开交,都觉得是对方祸害了自己。 沈倩对梁穗穗感官不好,但她对姚信鹏这么个祸害显然更加不耻,如今见他还出来蹦跶,厌恶之余,也忍不住怀疑起了他背后隐藏的势力。 果不其然,沈倩回到北城没两天,华升科技跟德兴电子的合作项目就正式被政府叫停,而谈家老二跟姚信鹏合作的半导体公司“大宏”与此同时,却突然在临邑市红红火火地建立起来。 大宏这个公司在半导体行业之中名不见经传,之前在中荣电联、芯科、华升科技里面挖过不少人才,沉寂了两年没什么突出的成绩。 如今,它忽然声称自己拥有了荷兰公司的合作资质,不光专利许可、机器链接完整,甚至夸下海口,一旦厂区建立完毕,明年年底就可以达到完整的7nm量产,语气之笃定,让现在国内唯一一家已经达到14nm量产的制作公司芯科都望尘莫及。 于是,新闻发布的一个星期之后,姚家老爷子把姚信和喊回了家。 老爷子之前因为沈倩那一通电话,生了大半个星期的病,躺在床上白日做梦,见谁都像是在打探自己过去的那点事情。 此时,他把姚信和喊回家来,显然精神已经缓过来了不少。 姚信和带着沈倩走进餐厅,在老爷子左手边的地方坐下,看着身边陆陆续续上着菜的人,目光低垂,开口喊到:“爷爷”。 老爷子点头“嗯”上一声,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长孙,手里的核桃来回拨弄,发出清脆绵长的声响,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了一句:“我说过,姚氏才会是你这辈子需要操心的那一条船,有些路上没必要的负担,到了紧要关头,该扔,它就得扔下去,不管它来的时候花了你多少心血,也不管你对它有多少感情,你要知道,一个行业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改变,而姚氏也不止是你姚信和的姚氏,你得为了公司千千万万的企业员工负责。” 老爷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劝说姚信和放弃华升科技。 他对华升科技的偏见像是由来已久。 就像他对于姚信和,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祖孙情深。 在老爷子眼里,姚信和的能力值得肯定,这也是他选择他成为接班人的根本。 可当这个接班人有一天变得不再那么优秀的时候,老爷子便会将目光投向他诸多光彩之下的各种缺点——冷漠,执拗,过分重情。 姚信和像是也知道老爷子对于自己的不满,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需要做这些无所谓的计较,所以他低下头,只是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再次抬起头来,平静地说了一句“菜有些凉了爷爷”。 老爷子年轻时跟人打过无数太极,如今老了老了被自己孙子摆上一道,沉默半晌,便隐约有了些发怒的意思。没想他刚准备开口教育两句,那头常年住在国外的孙子姚信安又走进了厅里,老爷子于是轻咳两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只能将此时的话题暂且作罢。 姚信安于是神情冷漠的在老爷子右手边坐下,抬头对着对面的沈倩开口问了声好。 姚信安在姚家这些孙子辈里,沈倩最不熟悉。 一来这人常年待在美国,连沈倩和姚信和结婚那会儿都没有回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二来,姚信安本人也实在有些太过于沉默。他是姚家三房的孩子,说起来,还是姚信泽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从小据说身体就不大好,十几岁被送去了美国生活,如今成年许久,皮肤看着却还跟个姑娘似的。 姚信和跟他这个陌生的堂弟像是有一些格外的交情,两人饭后还特地在后院里头说了好一阵的话,再从老屋里出来,沈倩坐在车上,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了路边的姚信安一眼。 姚信和见状抬起胳膊来,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一偏,面上带着些许不悦:“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少跟他说话。” 沈倩觉得新鲜,“怎么,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自个儿刚才还跟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姚信和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低声回答:“我们是堂兄弟,而且,我们谈的,也是工作上的事。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喜欢看美男,他那样像女生的,最合你的口味。” 沈倩被他说的脸色一红,直接把人往旁边一推,“呸”了一声生起气来。 姚信和这次没有去哄她,毕竟,沈老师的性格他也算了解,如果不是说中了她的心思,她那么个大大咧咧的脾气,可不会跟人恼羞成怒。 两人于是回到家里,一个神情冷漠,一个小嘴撅到了天上。 沈行检昨儿个刚刚放了寒假,如今特地带着行李前来沈倩这里蹭饭、蹭游戏机,没想刚到家里没多久,他这姐姐、姐夫进门就是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沈行检自觉低调,勾着脖子收回了准备打招呼的手,轻声问身边的胖墩儿:“胖啊,你爸妈这是怎么了?” 胖墩儿摆弄着手里的木头,看了那头的沈倩和姚信和一眼,小脸一苦,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大人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又不能文斗又不能武斗的孩子呀。” 沈行检觉得自己这个侄子现在可实在越来越有意思,小脸长得贼圆润,说起话来还格外小大人,关键你还不能笑,你得陪着他正儿八经。 沈行检于是点了点头,开口附和一声道:“也是,他们大人的事,的确难猜。” 胖墩儿这下又不高兴了,他抬起头来,指着沈行检的鼻子,严肃指正:“小舅舅,你要看清你自己,你比大良良还要高半个头,虽然你可能只比他聪明那么一点点,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沈行检要不是明年就要准备高考,他都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儿童,此时得到胖墩儿的话,他明显不乐意了起来,抹了抹自己鼻子,开口问到:“你知道什么,我的心理年龄其实不比你们大多少,真的,不信你把那什么大良良喊过来,我亲自会会他,对了,这大良良是谁啊。” 胖墩儿歪了歪脑袋,一脸煞有介事地回答:“大良良是白年年家里的藏獒狗,这么高,它今年三岁半,比我小一点儿。” 沈行检两眼一黑,捂住胸口大声喘气,心里没好气地想,好嘛,感情这就一条狗,自己还他妈只比他聪明了一点点儿! 第95章 但胖墩儿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小舅舅此时心中的愤恨,他见姚小糖出来,立马小胖手一缩,装作努力学习的样子,低头看着地上摆着的英语音标,嘴里义正言辞地说到:“小舅舅你去玩游戏吧,我不玩,我爱学习,我要进步的。” 姚小糖自从知道沈行检过来,隐约就有些担心,连做作业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 此时,她好不容易提前做完了两套试卷出来,听见胖墩儿的话,脑中立即警铃大作,上去抓住自己弟弟的小胖手,迈步就往后面的图书房里走。 沈行检一看见姚小糖这么个对自己熟视无睹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这丫头过了年才十二岁呢,可没想她上个星期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考上高中了,据说年后开学就要到自己学校的少年尖子班里读书去。 这件事一出来,沈行检这个常年为拉低班平做出杰出贡献的社会危险分子可谓又是高兴又是好气。 高兴的是小丫头未来可期,可气的是小丫头如今对自己越发不恭敬。 想小姑娘以前小的时候多可爱啊,小脸软乎乎的,笑起来还能看见浅浅两个梨涡,见着自己了,上来就喊小舅舅,现在倒好,梨涡不爱露了,连小舅舅也是心情好才来上一句,她甚至不光自己不恭敬,连带着胖墩儿她也要管。 沈行检“嘿”了一声,上去拎着姚小糖的衣服后领子,开口就忍不住教育起来:“怎么的,当我不存在啊,我这么大一长辈站你面前,连喊都不喊一声?” 姚小糖这下没了办法,只能停下脚步,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小舅舅。” 沈行检没答应,他更加蹬鼻子上脸了,低着脑袋往前一凑,咬牙说到:“嚯,喊我一声小舅舅可委屈着你这大宝贝了,年后你上我学校读书了,按现在这态度,咱两在食堂见着,你不得昂着鼻子走路啊。” 姚小糖被沈行检突然凑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开半步,挠了挠头发回答:“怎么会呀,昂着鼻子走路会摔跤的。还有,小舅舅你别靠我太近,老师说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沈行检差点没被她这语气给逗乐了,点了个头,故意语气尖酸地回答:“行,我离你远点儿,姚小糖同学现在牛逼大发了,成大姑娘了,打小看着长大的小舅舅都可以不认了。” 姚小糖觉得沈行检这完全是在偷换概念,她叹一口气,望着沈行检转身往餐厅里走的那么大一个头,心里很是纳闷地想着,蕉蕉那姑娘也不知道喜欢了自己这个小舅舅什么,就他这么个考六十八分的脑袋,以后两人要真在一起,生出来个孩子,那可得多让人操心呐,祖国的未来要多点她小舅舅这样的“危险分子”,说不定社会进步的齿轮就得卡在裤腰带上。 沈倩对沈行检的成绩没意见,但她来的路上碰上了蕉蕉的母亲,这会儿也不高兴着呢。 沈行检从厨房拿完吃的出来,见到自己姐姐了,上去就跟人打招呼,吊儿郎当的样子,别说,还挺像他那个粗糙不讲理的亲爹。 沈倩见着他这副模样了,把手里的包往他脑袋上一甩,开口就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沈行检一脸莫名其妙,见她作势又要打上来,只能连忙往姚信和身后躲。 他觉得,自己这个姐夫虽然平时看着不苟言笑,但为人还算有原则,况且,他们两过去不还有一段共同被罚着打扫后院的“情意”吗。 姚信和少有见到沈倩发脾气的样子,咳嗽一声,沉声劝到:“这事其实不能全怪他。” 沈行检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听见姚信和这么说,立即点头接下,“就是啊!姐,我这都才刚来,屁股都没坐热乎呢。我这次期末考试成绩,都上八十了,连林老头儿都说,我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考个大学呢。” 沈倩没好气的往沙发上一坐,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遇着蕉蕉了?” 沈行检听见沈倩的话,眉头立马一皱,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巴,“是啊,我总得迈着两条腿儿过来吧,那么大条道还不让人走了呀?她要不想走,就从湖里淌过去呗,反正她上辈子说不定是个王八呢。” 沈倩起身揪着沈行检的胳膊,使劲捶下去:“人家跳湖了!人家因为你嘴欠下午跳湖了!” 沈行检这会儿不嘚瑟了,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一脸不敢相信地问:“不…不至于吧。我就不太想搭理她,所以说了两句重话,她她她就跳湖了?嗝屁了没啊?” 沈倩伸手又想打,被沈行检逃了过去,咬牙切齿道:“你还盼着人家嗝屁呢?” 沈行检连忙挥手表示否认,“不不不,那不能够,我不是见你还有心思在这儿骂我呢嘛,肯定没出人命,不然,您不得八条绳子把我绑着给人负荆请罪去啊。” 姚信和第一次看见这姐弟两吵架的样子,一个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 沈倩于是调转火炮,又对着他教育起来,“你!还有你!给他买什么游戏机,成天没心思读书,只知道过来玩游戏,不好好做人,光知道招小姑娘惦记。” 她这话说完,沈行检不乐意了,他探着脑袋,揭发检举起来,“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要说招小姑娘惦记,我哪有我姐夫厉害啊。您不知道,他上回去学校接我,我们学校一群小姑娘瞧见他路都走不动了,就我们班上最高冷那校花,家里也不简单,现在还成天打听我姐夫什么时候再过去呢。” 他这话说完,姚信和一个眼刀子立马扔了过去。 沈倩这一下找不着集火点,站在原地你你你了大半天,最后竟然不自觉地流起了眼泪来。 沈倩以前吵起架来得心应手,不留余地,可自打她生了土豆儿之后,也不知怎么的,体制大变,偶尔迎风流泪,遇着感性的事儿了,还容易哽住,这形象往那一站,十分影响她平时的发挥。 人说一孕傻三年,她倒是不傻,她光顾着哭了。 姚信和见她这样,连忙把人抱在怀里,给沈行检去了眼神让他赶紧滚后面去。 两人于是在沙发里头坐下来,姚信和手指抹着沈倩脸上的眼泪,摸着她脸上那么些个白腻腻的皮肤,一个没忍住,就靠过去亲了两口,越亲越停不下来,连另一只手也忍不住从下面伸了进去,嘴里还十分正经地说着:“感情这种事是两情相悦,单方面的喜欢,那是负担。” 沈倩原本被安抚得还挺温顺,可慢慢发现姚信和这家伙的企图,连忙把人往外推了推,吸着鼻子回答:“你不懂,蕉蕉那个姑娘,我以前就觉得她精神状态有问题,虽然小小年纪心机挺重,但她妈刚才说她有忧郁症,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真的,这病你别以为不严重,我妈以前也得过。我去年跟她聊的时候,她说她那会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看见沈行检心里就觉得没有活着的奔头,明明是自己的骨肉,但偏偏本能地抗拒。所以,蕉蕉这病要真跟沈行检有关,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也实在好可怜。” 姚信和知道当初顾兰青得过抑郁症,但他考虑的方面跟沈倩显然不一样。 他沉默了一晌,只是低声问到:“所以,你是觉得那个蕉蕉的病跟沈行检有关?” 沈倩垂着脑袋,声音嗡嗡的,“我不知道,我当然希望不是…” “的确不是。” 姚信和拍了拍她的脑袋,在沙发背上靠下,张嘴说到:“之前小糖跟这个蕉蕉玩得好的时候,我让陈大泉去查过她的家庭背景。她那个妈,在外头跟着的男人,叫梁德清。” 沈倩歪着脑袋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梁德清?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姚信和手指勾了勾她耳朵边上的头发,笑了一声:“当然耳熟,梁穗穗的小叔,年初才调到北城来,跟你大哥争了那个位置的人。” 沈倩听见他的回答,一下回味过来。 沈倩的大堂哥之前外派宁西省好些年,如今调回北城,原本晋升的机会板上钉钉,没想眼看着到手的位置被梁穗穗这个小叔给抢了过去。 沈家老爷子觉得无所谓,毕竟,沈家脉络深,不像梁家,光指望着一个梁德清出来。 可沈家老太太不高兴,大过年的,在家里对着这个梁德清大骂了好几遍,到后来,以至于沈倩这些后辈丫头也都觉得这名字耳熟起来。 梁家之前一直都在上河省里,如今梁德清得以调任中央,说起来也实属难得。 沈倩想到梁家跟谈家、乔家的关系,沉默了一晌,便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蕉蕉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父母各自在外头有人,是因为受不了这件事才得上抑郁症的?” 姚信和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她可能对你这弟弟也的确有一些意思,但她年纪毕竟只有这么大,哪里懂什么爱情。死的方式这么多,她偏偏挑今天用这样兴师动众的方式来这么一出。今天她与其说是因为沈行检跳下去,不如说,是想要借着沈行检这个理由,让她妈妈心里难受难受,也或者是她妈有什么话想跟你说,等会儿你带着沈行检过去看看,应该就知道了。” 沈倩恍然大悟,捂着自己的脸蛋,神情讷讷的,“那我刚才岂不是错怪我弟了?” 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揪起衣服来,“我刚才是不是看着特别凶啊?” 姚信和觉得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挺可爱的,于是拍了拍她的脑袋,靠过去回答:“没有,沈老师凶起来就像一只以为自己是老虎的小猫,连爪子都是圆滚滚的。” 沈倩听见他的形容,嘴巴一鼓,又不高兴上了,“好呀,你这是在说我胖!姚信和,我生气了!” 到了晚上,沈倩还是按着姚信和的意思,带着沈行检去了蕉蕉家里。 姚小糖不知道这些大人私底下说的话,她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不远处低着脑袋跟在沈倩后面走路的沈行检,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胖墩儿,严肃说到:“胖墩儿,你以后一定要多多学习,好好做人,千万不能像咱们小舅舅这样,像个花孔雀似的到处招惹小姑娘,还不跟人家谈恋爱。你要做呢,就做爸爸那样的人,对老婆一心一意,其他女人一靠近立马挥刀向天,摸过同一个门把手都算出轨未遂。” 胖墩儿还不懂什么是谈恋爱,什么是出轨未遂,但他对于姚信和的“洁身自好”一向体会颇深,于是他坐在原地点了点头,拍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奶声奶气地答到:“放心吧姐姐,我对妈妈也是一心一意的。上次那个姓谈的叔叔过来找我,用三盒巧克力让我喊妈妈出去说话,我都没有答应呢。他那个人好不要脸呀,居然说我以前小时候喊过他爸爸,哼,没有知识,我要是喊过他爸爸,那我们爸爸算什么,隔壁老姚吗。” 他这话说完,姚小糖立即一脸忧郁地转过了头来,她看着自己这个倒霉弟弟,开口意味深长:“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浑话?” 胖墩儿一拍自己的胸口,得意极了,“是毛萌萌说的,她说电视里面都这么演。” 他话音落下,姚小糖忍不住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哼,电视?以后少看一些电视,电视里面都是骗人的。为爱断绝父子关系不可以,雨天打雷站在树下表白不可以,卖身葬父更不可以!” 胖墩儿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多新鲜的词语,大声赞叹的同时,忍不住扬声答好:“那我下次不去毛萌萌家里玩了。她上次说她圣诞节目想演小公主,想我给她投票我才答应她过去的,哎,其实她长得圆乎乎的,一点不像小公主。” 姚小糖挠了挠头发,又有些纠结起来:“不不不,也不是这个意思。女生想演小公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胖墩儿你不是也想当小王子吗?” 胖墩儿撅了撅嘴巴,回答:“想,但是毛萌萌太胖了,她的胳膊有我两个大。” 姚小糖见胖墩儿小小年纪便对着一个小姑娘的身材指手画脚,连忙开口说到:“你怎么知道小公主就都是瘦的呐?胖墩儿,你觉得妈妈看起来不像漂亮的大公主吗?” 胖墩儿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他说:“像!妈妈最好看,妈妈什么都像!” 姚小糖于是点了点头,又侧头说到:“对呀,所以说,毛萌萌小朋友虽然有点胖,但她也有争取当小公主的权利,因为这就是她的理想。以后胖墩儿你对其他小朋友的理想也要表示尊重,不管他是胖,是瘦,也不管他是高还是矮,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能因为他长得和你以为的形象不一样,就去否定他,知道吗。当然了,小舅舅除外,小舅舅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他脸皮有这么厚。还有那个姓谈的叔叔也不行,他是坏人,他应该被警察叔叔抓起来。” 胖墩儿平时一向听自己姐姐的话,只要她不对着自己念《高考满分作文三百篇》,他就可以把她当成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所以此刻,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十分诚恳地回答:“姐姐你放心吧。下一次那个谈叔叔再过来找妈妈告白,我一定不让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后面姚信和的声音就默默响了起来——“你们刚才,说哪个叔叔来跟你们妈妈告过白?” 第96章 两个孩子听见这一声动静,脖子上的汗毛乍竖,就像后面站着一个血盆大口的怪物似的,双双捂住自己胖胖的胳膊,闭嘴装作哑巴,脑袋小心翼翼地垂着,小模小样的从后面看过去,别提有多可怜委屈。 沈倩带着沈行检从蕉蕉家里探完病回来,时间已近八点。 平时这个时候,胖墩儿一般都是在客厅看动画片,姚小糖不是在旁边给土豆儿念《唐诗三百首》就是自己在房里练习小提琴。 可今天沈倩回来,姚小糖不仅在客厅里面看电视,他身边的胖墩儿也没看之前喜欢的动画片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里的红色电影《小兵张嘎》,脸上神情可谓端庄而神圣。 姚小糖看见沈倩回来,目光簌的一下亮起来,等瞧见那头沈行检嬉皮笑脸的样子,又重新搂着抱枕往怀里缩了缩,低着脑袋,恢复之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倩这会儿心里藏着事,倒是没有注意到孩子们的怪异,她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脱掉外套上楼,换了身衣服就敲门进了姚信和的书房。 姚信和此时正专注地看着电脑里的数据,神情冷漠,薄薄两块镜片反射着屏幕上莹白暗淡的光。 他见到沈倩进来,坐在原地也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扣往桌面随意敲了一敲,将椅子退开半步,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自己坐过来。 沈倩于是一瞬间明白过来,倒也不害羞,把房门关上,步履缓慢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姚信和的大腿上,装作小狗似的样子,还耸着鼻子闻了闻他身上新剃须水的味道,把手里的东西信掏出来,笑着说到:“喏,这是从蕉蕉妈妈送的那个蛋糕盒里找出来的。” 姚信和见状皱眉看去,接过她手里的信,左手打开摆在桌上,右手条件反射一般地揽住沈倩的腰,手指下意识地上下滑动。 沈倩之前虽然苦练过一阵英语,但大段大段的句子读起来还是十分吃力。 她瞄了两眼那信上的内容,很多词语串不上号,嘴巴一撇大感无趣,干脆老老实实在姚信和胸口靠上来,抬头瞧着他脸上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挑了挑眉毛,等他把信放下,才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声:“出什么事了吗?” 姚信和没有回答,他把手里的信收进抽屉,侧了侧头,右手抓着沈倩软乎乎的耳朵揉了一揉,目光低垂,沉声开口道:“我去南方那段时间,谈樾来找过你。” 他这话一点疑问的语气也没有,像是突如其来的闲话家常,只是表情里面透漏出来的那点冷漠,让沈倩难得有了一些心虚。 沈倩于是在嘴角扯出一个略微僵硬的弧度,连忙垂下脑袋不去看自己的男人,她抬起自己的胳膊,手指在姚信和胸口的衣服上挠了挠,笑着抱怨道:“嗐,他…他就是要结婚了,来找我说些胡话,我见着他就烦,真的,把他好好打了一顿,手都打疼了,怎么,有人跟你告状啦?”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回答,不但没有被安抚,神情还越发复杂了起来,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绕过沈倩的小脸,强硬地勾起她的下巴,淡色的瞳孔藏在刺目的灯光下,低声发问:“你就不能不见他?” 沈倩知道男同志们不讲道理来一向不用寻常,更何况她这个香饽饽还这么招人疼。 沈倩于是自觉发现了丈夫汹涌澎湃的醋意,小嘴止不住的往上扬,她坐在原地浅浅地长叹了一声,抬手抓住姚信和的大掌,五根手指交错跟他握在一起,脑袋蹭了蹭,小声嘀咕道:“我也不想见他呀,恶心着呢。但他都要结婚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过来,我还不能看个笑话了呀,你别说,谈樾哭起来,还真挺像个姑娘。” 姚信和原本想要好好地“教育”她一番,没想如今沈倩这么不着五六的几句调皮话一说出来,他肚子里的那些火就像自动退缩了似的,霎时变得有些无从说起。 姚信和于是只能自我放弃,低头望向自己这个懵懂天真的小太太,咬牙切齿,最后泄愤似的咬了咬她的鼻尖,沉声说到:“男人得寸进尺往往都是因为女人的纵容。他今天能来跟你哭诉,说不定明天就要声称自己为你闹了离婚,你到时候要怎么面对他。” 沈倩一拍胸脯,脸上的高风亮节就显出来了:“那不能够。他这样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除了怀念怀念不怎么宝贵的青春还能干什么。就像你爸,当初被你家老太太逼着娶了你妈,有本事带人私奔,却没本事离婚,到头来只能祸害两个家庭。这种男人,就会仗着点皮相自我感动,你当个戏看完就得了,但凡有点道行的女人见着,都不会上当受骗。况且是我这样目光如炬的人民艺术家,哼哼,我跟你说,你老婆这双眼睛可不得了哦。” 姚信和见到沈倩这么个嘚嘚瑟瑟的小模样,心情越发好了一些,他默默地顺着她垂在耳朵后面的头发,点头回答:“是,沈老师这一双眼睛最迷人。” 沈倩原本是在彰显自己傲人的眼光,没想姚先生突然如此肤浅地表扬起自己的美貌来,她一时不高兴,就故意翘着兰花指说到:“哼,你看这话说的,就好像我的樱桃小嘴、我可爱的瓜子脸不迷人一样。” 姚信和被她这话逗得抿住下唇,轻咳一声,手指握着沈倩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嘴角往右边微微勾了勾,像是故意反问到:“瓜子脸?” 沈倩没好气地甩开他的大掌,双手使劲捧着自己的小脸蛋,上下揉了一揉,白面团子似的哼哼唧唧道:“怎么,西瓜子就不是瓜子了吗!姚先生你这是有意见吗,哎,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刚刚说完我爱你,脆弱的耐情就风中飘零了起来…” 沈倩话都还没说完,整个人一下子天旋地转,被姚信和一把抱起来,就此放倒在了旁边的长沙发里。 姚信和人高个大,倒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沈倩扣在怀里亲了好一阵,沈倩一开始还跟人较着劲,可惜后面败下阵来,差点没被他弄晕过去,推开身上的人,沈倩捂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只能投降大喊到:“不行了不行了,沈老师要不行了。姚先生这肺合量实在太惊人,沈老师甘拜下风,您可饶了我这小胳膊小腿儿吧,咱拖家带口的,不容易。” 姚信和见到沈倩这一副求饶的样子,心情总算是完全缓和下来。 他把人抱着压在沙发里头,脑袋挨在一起,手指从衣服后面伸进去,贴在沈倩平滑的皮肤上,闭上眼睛,满足地大叹了一声。 沈倩眼看身边自家的美人顺了毛,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禁也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觉得自己这样一个东北小霸王浪里翻滚二十几年,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个劳苦功高的训犬人,不光审美变得单一,为了安抚家里这条大狗,还得一八般武艺一起上,完了无私奉献自己宝贵的肉体,付出良多,简直我见犹怜。 沈倩想着想着,被自己的觉悟给逗乐了,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得到姚信和一个略为疑惑的眼神,便又赶紧压了下去,轻咳一声,严肃问到:“对了,这个蕉蕉的妈妈是怎么回事啊,她真有事跟你说?是关于梁德清的?” 姚信和点点头,神情有一些少见的慵懒,“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过一阵你自然就会知道。” 沈倩“哦”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想了想,又开口问到:“那姚信鹏跟谈家老二的那个半导体厂又是怎么回事,我听我大哥说,这次政府原来准备拨给你们项目的扶持都被他们要去了?” 姚信和见沈倩问起这事,觉得瞒着她也没有必要,于是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沉声回答:“谈家老二这次通过姚信鹏认识了台湾那边的一个负责人,说是能拿到荷兰公司注册过的实体机器。” 沈倩很是诧异地问:“姚信鹏还能认识这样的人?” 姚信和闷笑一声道:“当然不。他们得到的机型其实是已经淘汰过一遍的老一代机型,不光数据跟报告系数不匹配,要认真计较起来,还有不少专利侵权上的纠纷。” 沈倩“嚯”了一声,拳头高举起来:“那他们这样岂不是在骗政府?” 姚信和手掌在她背上轻轻一拍:“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在部门里面没有人?” 沈倩眼睛一瞬间睁大,歪着脑袋嘀咕到:“那你说,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梁德清?” 姚信和摇头回答:“可能性不大。梁德清一来职位还没到那一步,二来他这才刚调任,不至于这么急着把把柄留给外人,他这人我了解不多,但是听说做事手段老道,处世极其圆滑。能在你们沈家的眼珠子底下抢走东西、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你觉得会如此冒进?况且,他是梁爱民跟前妻生的儿子,梁家现在虽然看得起他,但他早些年可没从梁家那里得到过什么好处,犯不着为了梁家那么一窝子东西牺牲掉自己的前程。” 梁家这些年偏居一隅,说是远离权利中心,其实该掺和的事儿一点没少掺和。 梁家的姑娘一般都是外嫁,跟全国各地的世家扯上关系,就上一次白氏奶粉造假的那件事,那时候被扯下来的海关副局长虽说是乔家人,但背后真正的背景,其实也是梁家的女婿。 所以沈倩此时听了姚信和的话,低着脑袋琢磨了两下,便忍不住猜测起来:“那总不会是谈家吧。谈爷爷平时一向最注重家风,他其他几个儿子可没谁像他家老二这样急功近利,谈伯伯之前还跟我爸有过命的交情呢。” 说着说着,她又猛地抬起头来,戳了戳姚信和的脸蛋,凑过去问:“对了,谈陆最近怎么回事,听说他和乔家的女人在谈婚论嫁了?” 姚信和对别人的私人生活没多少兴趣,听见沈倩的问话,只是沉默了一晌,无所谓地答到:“不可信。乔家不过跳梁小丑,被梁家拿着摇钱的玩意而已。” 乔家是做媒体出身的,国内关系网鱼龙混杂,有些钱,但又不像姚家这样是累世巨富,所以,他们想要追求层次,就只能学着梁家,到处嫁女儿,比如姚信和那个黑心肝的二婶乔丽萍。 沈倩上一次跟乔丽萍见面,还是姚家老太太葬礼的时候。 那会儿,姚家二房跟大房的关系已经如同水火,加上老爷子不爱管事,后来大肆放权,乔丽萍自觉无趣,便再没有回来过姚家,如今她儿子姚信康跟姚信鹏、谈家老二混作一团,想来更是不可能再和沈倩他们有什么交集。 姚信和见沈倩低头思考,怕她这小脑袋瓜转不过弯来,捏了捏她的脸蛋,便轻声笑起来:“总之,我跟你说这些事,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不用太操心。上头的人总不是傻子,你男人我也不是吃不起亏,暂时损失的这点钱对于姚氏来说,其实无关痛痒。” 沈倩张了张嘴巴,见他把那么多亿的真金白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再想到那些商场、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一时摇头晃脑,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好好唱自己的歌比较合适。 两人在房里说了半天的话,断断续续又抱着亲了一会儿,再下楼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将近十点。 沈倩从蕉蕉家里带来的小蛋糕,还好好摆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外面包装着精致的小盒子。 胖墩儿一开始得知盒子里头放的是蛋糕,本来还挺想打开试一试,可等一听说这盒子是他妈妈从外头带回来的,立马又收回了自己试探的爪子。 沈行检见状有些好奇。 胖墩儿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一本正经地解释到:“爸爸说了,妈妈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动,特别是好吃的,更要经过妈妈的同意才可以。” 沈行检“嘿”了一声故意逗他:“她又不知道是你吃的,你就不想知道这蛋糕好不好吃,咱们就挖一小口,试试味道呗?” 胖墩儿哼哼两声,小脸严肃地鼓了起来:“不可以,我是有原则的胖墩。而且,判断一个蛋糕好不好吃,也不用吃掉它,只要把它放在我妈妈面前就好啦。如果我妈妈两口就吃光光了,那这个蛋糕肯定很好吃;如果妈妈还留了两口给姐姐,那这个蛋糕就一般;如果,妈妈还给我和爸爸留了两口,那这个蛋糕肯定不好吃。建议以后不要买,因为没有一个好吃的东西能完整从我妈妈嘴里走出来。” 沈行检被胖墩儿这一番理论笑得差点喘不过气。 姚信和走下楼来,见着他的样子,眉头不禁往上一挑。 沈行检见状连忙扬声喊到:“诶姐夫,快来快来,这是给你准备的,就这么一小块,你应该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吧,要不就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姚信和伸过胳膊来,一下就把蛋糕拿在了手里,闻了闻,兴许是不喜欢上面芒果的味道,又重新放了下去。 沈行检见状眼神一亮,刚想上手去拿,没想被姚信和反手打开,面无表情地教育了一声:“放下,这是给你姐的。” 沈倩这会儿还挺不客气,一瘸一瘸地溜达过来,丝毫不同情自己亲弟弟的可怜遭遇,一口把蛋糕放进嘴里,眼睛一弯,还笑嘻嘻感叹到:“没戳,就似给窝德,老公,蛋糕好好呲哦。” 沈行检于是“啧”上一声,对于眼前一幕简直叹为观止,站在原地没好气地嘀咕,特么的,“你们两口子是狗吧。” 没想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胖墩儿第一个不高兴了,他胖乎乎的脚丫子很是正义的往沈行检屁股上一踢,愤愤不平地大声喊到:“胡说!你才是狗儿子!” 沈行检一愣,蹭了蹭鼻子,又捂了捂自己的屁股,心里绝望地想着,行呗,就互相伤害呗,反正这一家有一个算一个,谁还不是一条狗呢。 第97章 当天晚上,沈倩把自己这个不当人的弟弟赶去了楼上小阁楼睡。 沈行检平时活得十分粗糙,有床就能躺,如今他被赶去小阁楼,也不怎么在乎,吹着口哨往上走,咧嘴一笑,还显得挺惬意。 第二天一大早,姚小糖趁着天气不错,抱了自己的书法册子去阁楼里晒,没想刚一推开门,瞬间就被从小房间走出来的沈行检吓了一跳。 沈行检早上起来没洗脸,十七八岁的年纪,胡子长得还特别快,朝阳辉映之下,冷不丁地望过去,十分像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山顶野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不觉得自己这一副尊荣不太漂亮,抢过姚小糖手里的字帖低头看了两眼,开口说到:“你啊,以后少跟蕉蕉来往,知道吗。” 姚小糖挠了挠头发,回答得很是乖巧:“我知道呀,我其实好久没跟她说话了,爸爸一直不让我跟她玩儿的。” 沈行检点点头,觉得姚信和这一点倒是没做错,“听你爸的话就对了,你这种成天只知道做题写大字的书呆子,玩儿起心机来,可不是她的对手。” 姚小糖撇了撇嘴巴,觉得自己这个小舅舅可真是不着五六,成天变着法子骂人家笨,他自己却理直气壮地只考六十八,于是,她抬了抬胳膊,把自己的书法册子抢回去,小嘴一撅,脸上不高兴了。 沈行检见她这么个五官皱成一团的模样,“嘿”的一声还觉得挺有意思,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歪头问到:“对了,过两天我奶奶过生日,你跟着去沈家吃饭吗,上次你不是说想见女科学家?嘿,正好,我大嫂就是女科学家,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沈行检说的大嫂是沈家老大的媳妇儿何教授。 何教授是小地方教师家庭出来的,当年乃是市里的理科状元,模样长得一般,清清冷冷的小个子,身体不大好,走在路上有如弱柳扶风。当初沈大刚进学校就对她一见钟情,之后越发迷得死去活来,两人大学毕业偷偷结了婚,老太太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开口就让他们滚。 两口子私下里商量一阵,于是就真的滚了。 顾兰青那时瞧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不容易,在沈大外放的时候,就偷偷给他塞了几万块钱。 如今,何大教授回到北城科学院,有了资历也有了底气,对沈家其他人不苟言笑,唯独在看见沈倩和沈行检这两姐弟的时候,两眉一弯,透着些许亲昵。 姚小糖从小喜欢化学,看过两本何教授写的书,对她一直心怀向往,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么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曾孙女不讨沈家老太太的喜欢,于是考虑半晌,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嘴巴往下一耷,还是摇头回绝了下来:“不去啦,我喜欢在家里看书,胖墩儿和土豆儿应该也不去,奶奶不喜欢我们几个,妈妈不会带我们去的。” 果然,两天之后,沈家老太太的寿辰,沈倩让琳达准备了礼物,当天晚上就只带了沈行检跟姚信和两个人过去。 姚信和自从那天看过蕉蕉妈妈的信,之后就一直有些忙碌。 如今,他在大厅里给老太太送过了礼,出来找到沈倩的大堂哥,两人在后院小凉亭里单独聊了一阵,也不知说的什么国家大事,出来的时候,脸上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眉头一皱,还隐约有那么些山雨欲来的急促感。 一家人吃过晚饭,老太太准备招呼下头的孙女们回房训话,沈倩给家里几位堂姐扔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便找了个借口,转身就拉着姚信和往自己车上走。 姚信和起身跟沈大两口子道了别,路上接到一个英国那边的电话,平安到家之后,就告诉身边的沈倩,英国姚家那边给她准备的合作曲子已经写好了。 沈倩之前参加《伏特加女人》电影的主题曲落选,回到家里情绪低落了好一阵。 姚信和那时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一些担忧,第二个星期联系了自己英国那边的堂兄姚少平,让他在姚家的音乐公司里头挑一个能力声名兼备的歌手,让他写首歌,带着沈倩合作一次。 姚少平之前得过姚信和不少帮忙,此时听懂他的意思,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姚家本家在英国产业颇多,身份看着挺高,其实根儿上已经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全球经济一体化,东亚经济的崛起对众多发达国家冲击巨大,加上近年来英国闹着脱欧,国内政治运动频繁,资本势力有苦难言,姚家靠着早一代海外华人首富的那点底蕴勉强支撑着,实体产业的落寞之下,也只有音乐影视方面还能维持过去的风光场面。 这一次,姚少平给沈倩安排着合作的,是英国老一代巨星摇滚乐队Dyen。 这个乐队属于姚氏音乐公司的元老乐队,主唱多年前车祸意外去世,全世界粉丝跟着哭嚎了好些年,十分长情,平时搞摇滚的艺术小伙儿不对着他们哀悼两句人间大叹,那都是对于摇滚白月光的不尊重。 所以如今,这个乐队的四个成员被公司上层拉来重出江湖,为沈倩写的这首古典摇滚歌,别说好不好听吧,起码噱头十足,诚意看着是挺丰厚的了。 沈倩大学时候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学校里头学着歌剧,私底下就喜欢捣鼓民谣和摇滚。 Dyen的名字她一早就很熟悉,在琴房里试了一遍他们发过来的原曲,沈倩眼睛“噌”的一亮,心中激动溢于言表,创作的热情都等不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打包东西直接飞去了英国。 于此同时,电影《伏特加女人》的一期后期制作完成,电影进入初期宣发阶段,沈倩的那一首主题曲也在第二天被公布在了电影的官方网站上。 沈倩这一首主题曲个人风格过于明显,早些时候就被赵姐和李茜担心过受众问题。 如今歌曲一经公布,周围评论果然褒贬不一,有人觉得她这是尝试大胆,乐感独特;也有人觉得她这是装神弄鬼,哗众取宠。某些居心叵测的乐评人,甚至刻意带动话题,摇笔鼓杆之下,将她比作了破坏东方音乐美感的资本傀儡。 沈倩人在英国,一直没能瞧见这些网络上的糟心事。 一个星期之后,她从英国回来,从赵姐口中得知了这样两极分化的反馈,一时气愤异常,可还没等她来得及为自己发一发声,美国那头又突然传来了新的消息——沈倩第一张个人专辑《月色》入围美国艾尔丽音乐奖的最佳专辑奖,主办方在得知她与Dyen乐队的合作之后,决定邀请他们参加一个月后的颁奖现场演出。 这个消息一经确认,网上那些原本质疑沈倩的声音一瞬间就低迷了下去,就算还有一些被雇佣的职业乐评人仍然坚持活跃在口诛笔伐的第一线,但大众的目光已经无法聚焦在他们身上。 不仅顾兰青首次公开支持女儿,在个人社交网站上发表了自己与几位行业大拿对于沈倩这一首主题曲的深度理解;国内政府媒体也同一时间将她评价为新一代优秀青年音乐人,大肆表扬了一番。 沈倩眼看短短一个月,舆论的走向迂回曲折、变幻离奇,一时目瞪口呆,歪着脑袋,便忍不住问身边的姚信和:“姚哥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乔家要搞我啊?” 姚信和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拍拍自己的大腿,没有直接回答:“是你自己足够优秀。” 沈倩于是乖乖地坐过去,试图从自己丈夫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她没有成功。 姚先生常年面瘫,瞳孔不像大多数国人是纯正的棕黑,深邃的幽兰里带着些迷人的蛊惑,在面对自己这位喜好美人的妻子时,尤其具备不容置疑的底气。 沈倩于是轻叹一声,只能装作相信了他的鬼话,“哦”上一声,低头挠着自己的耳朵,小嘴一撅,第二天重新苦练起英文来。 姚家这一年的春节,过得极其忙碌,却又极其平静。 姚信和在准备年后秦南工业园的招标,整日对着电脑那边的工作人员面色深沉。 沈倩则是成天把自己关在琴房里,早上唱歌,下午弹琴,偶尔放声哭嚎,间接沉痛哀悼,有如坠入凡间的音乐仙子,只可惜落下来的时候不太小心,咯嘣一下,脑袋先着了地。 时间进入二月下旬,工作室将颁奖典礼的酒店和行程安排好,沈倩带上行李,便跟着琳达一起坐上了去往洛杉矶的飞机。 颁奖典礼当天,沈倩坐在自己的偶像凯拉身边,笑意盈盈。 她的专辑虽然最终没能成功获得“最佳专辑”的大奖,但因为这个奖项本身的含金量,还有华人女歌手在美国音乐界众所周知的局限性,能够入围得到提名对于年纪轻轻的沈倩来说,已经是一种肯定。 更何况,当天晚上她跟Dyen乐队合作的表演也极其精彩。 沈倩自从得知自己即将参加艾尔丽奖的现场表演,当天晚上就把自己关进了琴房,对着Dyen乐队的原曲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二次改编,不仅整首歌的曲风被她改得大变,还在顾兰青的帮助下,对配乐乐器也进行了大胆的调整。于是,一首原本热血沸腾的古典摇滚歌曲,在现场被沈倩表现起来,张力十足,不仅极具摇滚音乐原始的冲击性,还带上了浓厚的东方元素色彩,演出结束之后,甚至美国当地媒体,都忍不住夸赞她这一场演出是对于东方新式摇滚的全新演绎。 颁奖典礼之后,国内各家媒体将沈倩层层围住,脸上带着无比热烈激动的光芒,他们问起沈倩灵感的来源,问她想要对粉丝观众说的话,也问她对于之前那些舆论质疑的看法。 沈倩原本回答得四平八稳,等听见最后一个问题时,不禁低下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再次抬起头来,整个人已是泪从中来,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把脸上委屈伤感的神情表演得恰如其分,在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哽咽的声音,显得格外让人心碎,她说:“我并不害怕大家对于我的质疑和批评,我是音乐人,要做出好音乐,就是应该多听多看多接受,但我也希望大家能够善待每一个想要努力证明自己的人,不要因为个人的情绪,或是舆论的煽动,就去盲目跟从他人的观点。这其实不止是在我们音乐界,对于国内的学术界,企业界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们民族的东西想要崛起,想要追上来,总得需要一个过程,而在这个过程里,那些专于内斗、目光短浅的自家人往往比真正的外敌更加可怕。” 她这一段话,显然是在影射华升科技前一阵时间因为接受科研调查而备受公众舆论讨伐的事情。 沈倩当然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说出去,第二天肯定会有不少艺术界人士对她进行抨击,认为她不应该将纯粹的音乐艺术代入庸俗的个人情绪里。 但沈倩毫不在乎。 沈倩不是顾兰青那样纯粹的艺术分子,她的梦想也不是为了音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有自己的私心,她在丈夫的精心呵护之下得到了无数宝贵的灵感,所以她也想要利用这一些灵感,任性地回馈一次丈夫的爱意。 于是从后台出来的时候,沈倩眼睛红彤彤的,刚才她戏演得凶猛了些,眼看几个记者备受鼓舞,到后来,她自己都跟着哆嗦了起来,捂着脸转身上车,也不知是被感动还是被冷的。 姚信和不知道沈倩在前面接受了采访的事,他见自己的妻子红着眼睛上来,眉头一皱,上前便一把将人抱住。 沈倩此时还在想着事,忽的被人抱住吓了一大跳,抬起胳膊,一肘子就往后捶了下去,等听到背后一声熟悉的闷哼,她才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男人,小脸一皱,嘴里嗡嗡地喊到:“姚哥哥你怎么不出声,你没有坏掉吧。” 姚信和本来不怎么疼,被沈倩这么一揉,他倒是又准备疼了,往座椅后背上一靠,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目光在她裙子的领口肆意扫视一阵,轻咳两声,沉声问到:“怎么哭了?” 沈倩今天的造型是主办方给做的。 造型师是美国人,也是典型的西方审美,他认为沈倩这位东方美人不仅身材丰腴,皮肤还如玉般白皙细腻,有一种灵魂深处的性感,于是特地给她挑了一件低领的红色连衣裙,胸口点缀两条细长的丝线,脸上妆容细长而明媚,魅惑里头带了些许隐忍的狂野。 沈倩没有发现姚信和此时渐渐沉下去的眼神,她脸上的金粉半路被风吹散,落了不少在胸口的皮肤上,随着呼吸上下抖动,细微闪烁,手指揉了揉自己粉色的眼角,低声答到:“没有哭,是感动的,我刚刚是不是打疼你啦,在哪里,我给你揉揉?” 姚信和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没有回话,他放任沈倩的手指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等两人靠得近了,他闻见她身上那一股熟悉的花香味道,才突然伸手把人扣住,埋下头,张嘴咬住了眼前沈倩皮肤上那一块沾着金粉的地方。 沈倩原本只想要安慰安慰这位被自己“误伤”的可怜男同志,没想人家虽然受了伤,身残志坚之下,色心依旧不死。 沈倩于是软乎乎地“唔”了一声,脸上皮肤“噌”的一下红起来,牙齿咬着下面嘴唇,连忙抬手去推姚信和的肩膀。 可姚信和此刻无师自通,竟然学会了演戏,他见沈倩反抗,便故作疼痛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轻哼了一声。 沈倩瞠目结舌,见姚先生为耍流氓已经放弃原本沉稳高冷的形象,咬牙切齿的同时,只能停下手上的动作,捂着脸蛋儿任由他继续使起了坏来。 两人于是在车里一待就是好长一段时间,等姚信和消停下来,沈倩身上的皮肤已经全部红得发了烫,她低着脑袋也不说话,只是吸了吸鼻子,眼睛湿乎乎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欲言又止。 姚信和的舌头抵住牙齿在嘴里来回绕了一绕,伸手把沈倩捞进怀里,倾身亲在她的额头上,瞧见她这一副可怜兮兮的忧郁表情,跟个孩子似的,一个没忍住,就低声笑了出来,“我不疼。” 沈倩见状嘴里一哼哼,脸上神情越发可怜煽情。 姚信和怕她真为自己的伤口上了心,轻叹一声,便只能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手指掐着她脸上软乎乎的肉来回一揉,靠过去,轻声安抚道:“姚哥哥真的不疼。” 沈倩还是不说话,她垂着脑袋,在姚信和怀里拱了拱,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脸来,下巴搁在姚信和的胸口蹭了一蹭,好半天之后,才一脸操心地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你旁边那盒水饺可不可以给我吃了呀,是杨妈让你带过来的对吧,我刚才一上车就闻着味儿了,肯定是白菜猪肉馅的哦。” 说完,她“嘶”了一声,又赶紧把嘴角快要流出来的口水重新吸溜了回去。 姚信和脸上表情一瞬间青黄不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沈倩不高兴地垂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给就不给嘛。” 他才终于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转身把旁边的水饺盒子放在沈倩面前打开,眼睛一眨不咋地盯着她一脸满足、低头小口咀嚼品尝的样子,小脸圆鼓鼓的,像是松鼠,又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姚信和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脏就像是也跟着沈倩嘴边鼓动的肉团子一同柔软了下来,他张开自己的双臂,有些自暴自弃的放纵,把怀里的女人更加抱紧了一些,直到沈倩那头像只小猫似的哼哼一声,他才微微松开,把自己的脸埋在沈倩的肩颈骨上,轻咬了一口上面的薄肉,觉得舍不得,又用舌头安抚似的舔了舔,最后闭上眼睛,无奈地轻叹一声:“哎,我的圆圆啊。” 第98章 沈倩本来饺子吃得好好的,听见姚信和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感叹,手里的动作一顿,娇小的良心隐隐发痛,最后可怜巴巴地夹起最后一个饺子,举在手里,只能佯装大度地扭过头去,“好嘛,给你也留一个,沈老师又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 姚信和于是抬起头来,盯着沈倩此时言不由衷的模样,用鼻尖抵了抵她的耳朵,笑着告诉她:“你吃。” 沈倩听罢,立马把爪子收了回去,明明挺得意,却还要装作高风亮节的样子:“真的啊,那我可吃了哟,嘿嘿,别人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一个都不给他们留。” 姚信和没有说话,只是“嗯”上一声点了点头,等怀里的沈倩眯着眼睛把最后一个饺子咬进了嘴里,他才望着她的嘴巴,轻声问到:“为什么?” 沈倩小嘴一鼓一鼓的,里头的东西还没完全咽下去,歪着脑袋回问:“什么为什么?” 姚信和右手从她连衣裙后面缓缓拉开了一个缝,手掌伸进去,目光沉沉的:“为什么不给别人留?” 沈倩微微一愣,喉咙“咕叽”两声,拿来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大口,扭着自己的胸脯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大言不惭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姚信和这一下得寸进尺起来,略微挑起眉毛,再次问到:“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张脸?” 沈倩被问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僵硬。 作为一名常年爱看美人、有贼心且有贼胆的好“色”女同志,你要说沈倩不喜欢姚先生这一张鬼斧神刀的脸,那实在都是泯灭人性,但你要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告诉姚先生“我喜欢你的脸”,那姚先生一准又要生气。 毕竟,姚先生虽然曾经“身患隐疾”,但心里还是少不了男人的通病——对于自己的外貌不能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相比于成为一个美人,姚先生大抵更加愿意成为一个伟人。 男同志们生来不缺乏自我肯定的天赋,他们上到九十九,下到刚学步,无一不认为自己拥有一个让世人倾倒的灵魂。 所以五十岁大腹便便的大爷依然相信年轻美貌的姑娘看上自己绝非因为兜里白银三两;而七八岁流鼻涕的小萝卜头,也坚持认为隔壁班上的小可爱来找自己玩耍,断然不会是因为口袋里十块钱两个的大号棒棒糖。 所以沈倩沉默一晌,便一脸严肃地回答到:“当然是喜欢你渊博的学识,高尚伟岸的情操啊,真的,姚先生你也就亏在了这张脸,好好的实力派,硬生生被颜值拖了命运的猪后腿,要不是我当了姚太太这么些年,都根本没法儿相信这世上还能有这么优秀的男人!” 沈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极其严肃清亮,仿佛你在此时质疑她一句,那都是居心不良,在污蔑她对于爱情炽烈的纯真。 姚先生于是只能装作相信了沈老师这一番胡说八道,身体重新靠过去,作势要吻她的唇角。 可沈倩体谅劳动人民,想到在外面苦苦等待了许久的琳达和司机,终于义正言辞地拒绝起来:“琳达他们还在外头呢,咱们当老板的,得有点良知。” 姚信和皱着眉头沉默一晌,侧头看了车外一眼,手指微微往里一缩,到底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沈倩于是赶紧把外头坐着喝咖啡的琳达跟司机喊进来。 姚信和坐回靠窗的座位,面色还算平和,看了旁边接过咖啡的沈倩一眼,侧过头去,便突然告诉她:“我来的时候顾老师刚刚成功做完了手术。” 沈倩手里的动作一僵,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我妈怎么突然做手术了?什么手术?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姚信和拍拍她的手,低声安抚:“顾老师知道你是个急脾气,特地让我瞒着。肿瘤是良性,手术也很成功,现在请了护工,你的舅姥姥、舅姥爷也在身边照顾,你不要操心。” 沈倩手里的咖啡往旁边一放,还是慌张了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自言自语道:“你们怎么可以不告诉我,我一个做女儿的,我妈之前还一直陪着我改曲子。” 说完,她又忽然抬起头来,抓着姚信和的胳膊问:“定了晚上的机票没有,哦,不对,今天这么晚飞机已经没有了,那明天的呢,明天的机票定了没有,你怎么在这里?” 姚信和看着沈倩慌乱的神色,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到:“我已经让人订好了,明天七点半。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了接你,二也是为了给顾老师找一个这边的疗养师,人是我妈推荐的,说她在女性调理这方面资历不错。” 沈倩听罢拍拍自己的脸蛋,抓住姚信和的手掌,整个人往他胸前一撞,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疗养师艾米.孙是美国老一代华人,年轻时跟着父母移民过来,家里长辈都是中医,她继承了父亲衣钵,后来年纪大了一些,对食疗产生兴趣,就从事起了私人疗养师的工作,给美国不少高官、世家名人都服务过。 前几年,艾米.孙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自己承包了个农场享受生活,这一次她能被姚信和请到中国去,说起来还是看在了早些年白迎蕊的面子上。 当天晚上回去,沈倩立马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她在美国这边待了一个星期,自己和姚信和的东西没买,光给闺女儿子买了,满满两大箱子,全是孩子用的东西。 沈倩平时不像一些世家夫人小姐,到了假期就爱全世界购物,她的物欲不强,或许是因为姚信和太忙了,平时他能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沈倩得了空,就喜欢跟他腻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两夫妻坐在一起,各做各的事,她也觉得舒坦。 第二天,沈倩起了个大早,提前半小时上了飞机,飞机落地北城的时间正好是早上八点。 一行人没有回家,上了车就径直往顾兰青住的医院里赶。 沈倩急匆匆的过去,没想刚到顾兰青的病房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她舅姥姥拿着块帕子过来,伸手就把她拦住了,指了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小声告诉她:“你爸爸来了,让他们两个人单独说会儿话吧,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和你姥爷炖了鸡汤,你来喝点。” 沈倩本来一腔急切,如今听说沈和平过来,倒是心情平复了一些,听见她舅姥姥的话,点头答了声好,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那头的病房,肚子“咕噜”一响,扭头去了旁边的房间里。 顾兰青这会儿心情其实还不错。 她起床没一会儿就已经吃过了早饭,正等着医生过来做每日的检查。 顾兰青这次手术做得突然,但病根其实是日积月累下来的,早些年,她生下沈行检那会儿得了抑郁症,吃的不少药都有副作用,那些东西在体内偷偷流窜十几年,如今年纪上来,偶尔熬一熬夜,或是想多了事,一个没注意,就爆发了出来。 沈和平大年初三回的部队,如今听说顾兰青手术,立马又请假回了北城。 他坐在病床边上给她削苹果,低着脑袋也不说话,只是拿着刀的右手略微有一些颤抖,苹果新鲜的一层果皮被他削得厚大且难看。 顾兰青看着他暴遣天物的动作,便开口说了句:“行了,你哪里会削苹果,放着吧,别祸害东西了。” 沈和平没有吭声,他有些自我厌恶地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他不相信自己这一双牲口似的手能握得了枪,能杀得了敌人,可就是没法体面的给老婆削一个苹果。 所以他气性起来,手上力气越发加深了一些,最后着力不当,一个不小心,干脆把好好一根手指给划了一道血口。 沈和平平时粗糙惯了,这点伤口一般是往嘴里含上两口就算了事。 但顾兰青不一样,她日子一向过得精细,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日常备用的药用创口贴,没好气地抓着沈和平的手,低头给他贴上去。 沈和平顺势往她身边靠了一靠,垂着脑袋看她这会儿低头给自己包创口贴的样子,低声说到:“咱们年轻那会儿你也这样,一边嫌弃我粗糙,嫌弃我不省心,一边又偷偷给我上药。” 顾兰青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把人往旁边一推,有些生气地回答:“你还要不要脸,我是担心被圆圆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这个爹了。” 沈和平不反驳她,只是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顾兰青此时苍白的脸蛋。 她今天难得没有像过去一样画着精致淡雅的妆,眼角一条一条的纹路显现出来,越发像极了她几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沈和平时的样子。 沈和平于是重新低下头去,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沉着嗓子开口:“圆圆才不会,咱姑娘被你教育得好,一向通情达理。” 说完,他又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手指上粉红色滑稽可笑的创可贴,继续说到:“兰青,你说你把咱闺女、女婿教育那么好,什么话都能摊开了说,可怎么到了自个儿身上,你就什么都不说了呢。” 顾兰青“哼”上一声,侧头望向窗外不看身旁的沈和平:“我说什么,几十年了,你要我说什么?” 沈和平手里的拳头握紧,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望着顾兰青开口:“说什么?说你想吃我削的苹果,说你想让我假期回来,说你压根不想生小检。顾兰青,我是不是个好东西,我是不懂得体贴老婆,但只要你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要的,我断了手也会给你削出来一个苹果来,我翻着墙也会跑回来看你,我就算把自己弄残了也不会让你生下小检。” 说着说着,他眼睛难得红了起来,他望着顾兰青,咬牙切齿道:“但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看着我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生来就不是个东西,你不告诉我,我就还会继续理所当然的当个畜生,现在你变成这样,我他妈连个畜生都当不成了。” 沈和平是十分隐忍的性子,上一次他哭,还是十几年前失去战友的时候。 顾兰青听见沈和平话里的抖动,侧过头来,有些意外的将手指往里握了一握,脑袋也微微地垂下来,轻声说到:“沈和平,你别这样,都不像你了。咱两其实也没谁对谁错,只能说,一开始我们就不合适,第一次睡觉的时候,你不就是图着我的模样吗。我以前也没跟人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所以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但我不是没试过,我大学毕业那年想让你来看我的毕业典礼,圆圆三岁那会儿突然发高烧,我都跟你说了,但你没有回来,所以后来我为什么还要说呢。我知道你工作忙,这些事儿现在看起来其实也都挺小的,不值当还拿出来翻来复起的提,但我既然记得,就不能当它没发生过。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了,孩子们都大了,你也别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没必要,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咱们各自好好的过。” 沈和平低着脑袋往向地面,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其实想要告诉顾兰青,他当初和她睡觉并不是图她的模样。 他图的,是她身上那股子泼辣的劲儿,是她说话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是她拉起琴来不问世事的性子。 但他说不出口,他没法儿在顾兰青病了这么多年之后,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爱她。 他怕自己说的多了,连真话都变得滑稽。 顾兰青于是重新在病床上躺了下来,她侧过身子,望着沈和平脸上低落的神情,想到他今天其实是特地请假过来看望自己的,轻叹一声,便只能开口,缓和起了病房里的气氛来:“我听说上头的人挺看重你的,明年又要升了?我上次遇着杨伯伯,他说他的闺女还喜欢你,要我说啊,比起那个彭茉莉,还有之前的刘丽萍,杨伯伯家里这个丫头,算是最不错的。” 沈和平自打跟顾兰青离婚,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少打他的主意,也怪他年轻时风头太盛,以至于外人得了他离婚的消息,个个跃跃欲试。 早些年老太太身边放着个刘丽萍在家,他还能回避回避,如今刘丽萍被送走,他眼看着升迁在即,怕是又要被这些破事给烦上,于是他甩了一把胳膊,脸色不悦地说到:“胡说,杨老头儿的闺女跟咱圆圆一个年纪,我多看她一眼,那都是在犯罪。” 顾兰青听见沈和平的话,轻笑一声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张嘴打趣道:“但人小姑娘一门心思看上你了,爱情又不分年龄。” 沈和平不高兴地“啧”上一声,回问:“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小姑娘不懂事,拿着皮相当回事儿,我一个当长辈的还能仗着她这点儿不懂事胡来?你也是,怎么能鼓励一个小姑娘走上这种歧途。”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那股子批评人的气势又出来了,皱了皱眉头只能缩着脖子,跟只的老狗似的重新沉默下去。 顾兰青自己之前在德国交过两个小男友,虽然都是无疾而终,可从那些小男生的笑容里,她也的确得到了不少年轻的安慰。 所以此时听见沈和平这样一本正经的话,她支吾一声,想了一想,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沈行检右手搭在顾兰青病房的门把上好一阵,此时见屋里两个人说的差不多了,便面无表情的重新把门关上,手里拿着准备送给顾兰青的蛋糕,转身往外头走。 他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其他的人,只是默默踱步到了走廊尽头,在阳台外面的长凳上坐下来,一边咬着手里的蛋糕,一边望着外面来往的人流,眼睛有一些微微的酸涩。 胖墩儿此时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他看见沈行检手上的蛋糕,乖乖的在他身边蹲下来,小脸一抬,便轻声嘀咕一句:“小舅舅,你是不是有一些难过呀?” 沈行检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小不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凶巴巴地回答:“我难受什么,我在这儿晒太阳呢,多晒太阳不感冒!” 胖墩儿撅了撅嘴巴,告诉他:“但是我姐姐说了,笨蛋不会感冒。” 沈行检龇牙咧嘴,“就你有姐姐吗,我姐还说我打小就爱感冒,不光感冒还发烧呢!” 这话说完,沈行检忽的一下愣了,他想到自己以前小时候发高烧,顾兰青偷偷回来看他的样子。 顾兰青那会儿还年轻,也不爱说话,只是在他病床边上守一晚上,第二天等他恢复了,就又默默地起身离开。 沈行检觉得这些冗长的少时回忆实在没意思极了,“切”的一声,止不住地念叨:“装什么好人,明明又不喜欢我。” 胖墩儿闻着蛋糕的味道,使劲吸了一口口水,小嘴鼓起来问:“你在说呀小舅舅。” 沈行检看他一眼,对着这么个孩子倒是坦诚起来:“你姥姥,她不喜欢我。” 胖墩儿偷偷伸出手指,沾了沈行检手里的一点奶油想要放进嘴里,可一想到沈倩说的没有洗手不能吃东西,他又把小胖手忧郁地放了下来,闻着蛋糕的香味,气呼呼地说到:“才不是呢,姥姥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他这话说出来,沈行检回答不上来了。 胖墩儿望着手上的蛋糕奶油,还在那里小大人似的叹气:“你知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他不但要吃你的蛋糕,还要分走你的糖糖,最关键的是,你还要每天给他念《高考满分作文》。你看我和白年年就说好啦,如果我们有孩子,不管是西瓜的还是凤梨的,都不要,我们是高学历人才,要专注打洞,好好学习。” 沈行检原本还挺难过,被眼前这小家伙一逗,眉毛往上挑起来,咧嘴又乐了:“高学历人才?哦哟不得了,姚绪衍小朋友你啥学历啊。” 胖墩儿昂起脑袋,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胎教二级,白年年差一点,她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没有学完《国际音标》,所以应该是胎教一级,小舅舅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姥姥,不会给你留面子的,我妈妈说了,你在姥姥肚子里的时候成天不干好事,光爱看兔子打架。” 沈行检冷笑一声,严肃纠正:“胡说,我起码还爱听音乐,我身上的音乐细菌就是这么来的。” 胖墩儿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受教地点了点头,扬起小脸,张嘴说到:“那你比我爸爸还是要好一点。我爸爸在奶奶肚子里就没听过音乐,所以五音不全,上次我们幼儿园表演,他一唱歌我们一起排练的三个妹妹吓哭了两个,还有一个没被吓哭,嗝叽一下直接晕倒啦。” 沈行检这下没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等笑得够了,抬头看见前面在站着的人,立马恢复一脸郑重的表情,指着身旁的胖墩儿,试图为自己辩解:“姐夫,这事儿不赖我,真的,你儿子这嘴太快,我拦都拦不住,况且,五音不全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以后积极治疗,多加练习,反正也不可能治好。” 第99章 沈倩原本是让胖墩儿出去看沈和平跟顾兰青说话说到了哪儿的,没想这小子闻着好吃的东西走不动道,被沈行检蛋糕的味道勾住,一大一小愣是凑一块儿唠上嗑了。 姚信和站在沈倩身边,脸上表情虽然看着无异,可沉沉的眼神投过去,难免还是让人感到了一点慌张。 他刚刚迈腿往前走出半步,那头捂着眼睛的胖墩儿就抬起头来,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姥爷,我爸要打我,救命!” 姚信和听见自己儿子的这一声喊,迈开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顺着身旁沈倩的目光侧头看过去。 沈和平这会儿刚从病房里出来,和过去一样,见谁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二月份的天气,只穿了一件皮夹克,左手的中指上包了一个风格极其迥异的粉色创口贴,抬起来在众人面前一晃,实在有一些滑稽。 医院里给顾兰青负责日行检查的乔医生是位中年妇女,因为要脱掉顾兰青上衣查看她伤口周围皮肤过敏的情况,眼看沈和平跟只盯着骨头的老狗似的,立马履行自己白衣天使的伟大职责,眼睛一瞪,挥手把人打发了出来。 沈和平嘴里答着好,心里却不大乐意,离开病房,关门的时候还试图偷偷往里头望了一眼,没想那乔医生身后跟着俩实习生屁股一个比一个大,宽肩阔背,往病房里一站,直接把沈和平的视线给堵了个满满当当。 沈和平于是出来之后心气儿不顺,如今,听见外孙“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哼”上一声终于找着了教育的理由,走过来,看着脸上没点儿表情的姚信和,沉声说到:“我让你锻炼孩子身体,可没让你动不动就上手打他!” 沈行检坐在一旁,翻了个受害者的白眼,没好气地回嘴:“还说别人呢,您自个儿不是次次回来就拎着我打。” 沈和平平时见到沈行检这一张脸就来气,他倒不是因为顾兰青迁怒自己这个儿子。 他就是看不惯他这么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读书不上心,体能又上不去,音乐还没天分,现在眼看着都要高考了,连个想要考的学校都没有,以前年少无知说想当明星,几年前想当警察,现在摇身一变,又想当医生了。可就他现在这么个稳定倒数第八的成绩,人家中老年街道大学说不定都怕他过去拉低了班平。 沈倩知道她爹对儿子一向不对付,见父子两又杠上了,立马上前扯着沈和平的袖子,轻声解释到:“爸,您别生气,信和平时不打孩子的,说起来,还是胖墩儿太皮了,刚才当着好多人的面,说信和五音不全,怪他吓哭幼儿园的小姑娘呢。” 沈和平听了沈倩的话,眉毛一挑,就又把脑袋转了过来,眼神深沉地看了姚信和许久,最后咳嗽两声,一脸认真地开口问到:“你唱歌真能吓哭小姑娘啊?” 得,感情他一做人岳父的,还好奇上了。 沈和平过去唱歌虽然也跑调,追求顾兰青那会儿他学着人家弹吉他,没少出过洋相,但最多被顾兰青骂两句,被路边的小情侣笑话几声,可这能直接吓哭小姑娘的,他还真没见过。 姚信和自知自己跟这祖孙两生来串不通气,眼睛望着地面,干脆不说话了。 沈和平见女婿这么个样子,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手指在粉色的创口贴上一蹭,只能岔开了话题,重新开口说到:“你年前在广合见过刘丰起那厮?” 姚信和这下眼神重新抬起来,点头答了一句是:“对,之前我的公司在广合市的项目出了些问题,我一月份的时候在他们省里的企业政府融合会上见过一次,他说,您和他是老同学。” 沈和平“哼”了一声,面露嫌弃:“谁跟他是老同学,他那是欠我一顿打,你别看他现在官当得大,其实贼不是个东西。” 说完,他看了沈倩一眼,让她领着沈行检、胖墩儿回顾兰青的病房去,然后又给姚信和去了个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到后面的走廊说话。 当天晚上,沈和平在病房里陪顾兰青吃完了晚饭,舒舒服服被她骂上几句,十点钟的样子,终于连夜坐车赶去了部队。 临走前,他嘱咐跟沈倩,让她平时多陪顾兰青说一说话,监督她少食多餐,不能熬夜;同时,也让她这一段时间少去烦姚信和,说他最近一阵一准挺忙。 沈倩满口答应下来。 没想第二个星期,广合市那边果然就出事了。 起初,是坑害过华升科技的那个德兴电子被内部人员举报违规经营和年数据造假的问题。 转了个天,谈家老二跟姚信鹏在临邑市风风火火建起来的那个“大宏”工厂也接着上了新闻。 大宏的这个生产研发基地去年来势凶猛,原本预计今年三月中旬就要正式投入使用的,可没想施工现场之前一直围着没让曝光,如今时间进入三月,有记者偷偷进去瞧了一眼,只见偌大的平地上寒酸无比地竖着两栋普通三层小房,别说什么大型生厂车间了,连个研发工作楼都没见着。 照片一经曝露出来,不少参加了“大宏”公司项目投资的人士拍案而起,就连之前被拖欠了工资的建筑工人也在此时一并站了出来。 大宏早些时候默默无闻,可后来得到政府八千万的扶持,又打着新兴民族产业的旗号横行于世,之后吸引到无数看好半导体行业的投资者,只是没想项目越到后面政府审核越发困难,不知是不是上头也看出了这个项目本身存在的问题,后续资金一直跟不上,项目跟进也一推再推。 如今大宏的工厂没了影,不光原本给予厚望的机器没到,就连充面子的厂房都不建了,一时不光那些投资人的真金白银打了水漂,就连当初介绍大宏过来临邑市的几个银行高层也挨个受到了调查。 沈倩起初看见新闻,还以为谈家老二这回总算是栽了跟头,只是没想人家拍拍屁股,一点儿没受到影响。 谈家老二混迹商场这么多年,向来不相信任何人。 早些时候他跟姚信鹏合作,一早就留了个心思,转了法人,连注资都是境外来源,而姚信康本人也十分警觉,一个月前就带着早时的分红跑去国外,人影都找不着。 于是到了最后,姚信鹏这么个没出资没拿钱的,倒是成了项目最后的冤大头。 他妈张连媛连夜找到姚信和,让姚信和救救自己这个宝贝儿子。 姚信和早些年对姚信鹏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没有丁点感情可言,后来姚信鹏做出不少恶心人的事情,他更不可能对他留多少情面。 于是德兴电子的高层接连落马,内部人员举报的违规操作被证实,华升科技之前在合作项目上存在的“失误”得以洗清,笼罩了将近一年的科研丑闻也渐渐从公司身上剥离。 广合市那头的刘局长趁着此时机会正好,从中牵线搭了桥,加上有尤副部长的推荐,一个星期后,华升科技在广合市的微控项目又重新开始运转了起来。 姚信和得到荷兰那边的来信,过去待了一个星期,四月份回到国内,便受邀参加了新一年度的家电互联网峰会。 姚信和去年因为华升科技接受调查的事,没能参加这个会议,这一次过来,身边有一些新面孔,但大多数的,其实还是老熟人。 比如秦和山,看见姚信和就显得很是亲热。 秦和山自从前年在酒会上一跪成名,认了沈倩做“二姨”,之后就越发跟姚信和不对付起来。早些时候,他拿着秦家的产业跟姚氏抢市场,没想姚信和不走寻常路,直接开辟了新的高端品牌,不仅自己搞起了电商平台,还在华升科技的技术支持下,做起了智能中控系统。 秦家的传统电器制造一朝落了伍,秦和山对着姚信和再没有半点法子,就算心里再是愤恨,可层次不同,也只能望尘莫及。 如今,秦和山过来参加互联网峰会,模样看着和两年前没多大区别,只不过身边的老婆换了一个,换成了个更加瘦骨嶙峋的,说起来,还是姚信和的老熟人——当初那位声称为了他“割过脉”,甚至找到门口想要跟他春风一度的李家老三。 李家老三对姚信和的感情很是复杂,早些年还能称得上爱意,可时过境迁,现在已经全然成为了怨愤。 她几年前对姚信和求而不得,在一些世家小姐群里带头说过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把姚信和跟沈倩形容的有那么些表面夫妻的意思,大家那会儿也都不乐意见这“庸俗”的沈家老六一人风光,于是传言一传二,二传三,渐渐就有了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本来嘛,这么些子虚乌有的事,只不过是一群女人的酸水儿,大家私下里聊一聊也就算了。 哪知姚信和这人十分玩不起,挺大一老爷们儿,工作处理完了,竟然还想着来管她们女人嘴巴上的闲事。 他那秘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出手极其不留情面,把杨太太丈夫出轨的照片发给刘太太,把钱太太私会小明星的视频发给廖太太,再在把林太太和章先生年少时的私情透露给章太太,总之,捕风捉影,浑水摸鱼,搞得几个太太群里乌烟瘴气,到最后大家平时见着面了,抬头虽然还是笑着“好久不见”,可转过身去,立马就是一句“真不要脸。” 这一次,秦和山特地带着李家老三过来,觉得自己还挺聪明。 他早些时候听说过李家老三为了姚信和“割脉”的事儿,内心大叹,觉得自己能把这么个痴情的李家闺女收入囊中,实在是自己中年人格魅力的证明。 可他再如何自我安慰,见着姚信和本人了,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模样的确生得有些过分。 秦和山于是见不得一个小辈如此招摇过市,到了晚上的酒会,故意凑到姚信和身边,举起酒杯,便开口笑了起来:“哟,今年姚总不带着老婆过来了呐?” 沈倩以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姚太太的身份,可现在两人已成老夫老妻,她渐渐没了那个兴致,加上最近《伏特加女人》在国内上映,她作为主题曲演唱者,被剧组邀请一同宣传,平时能待在姚信和身边的时间也不多。 姚信和于是侧过脸来,看了自己这个几近半秃的“侄儿”一眼,沉声回答到:“你二姨忙。” 秦和山脸上一瞬间黑下去,他握着酒杯的手指使劲收紧,咬牙切齿道:“姚总,玩笑开一遍就成了,说的多了,伤感情。” 姚信和不觉得自己和秦和山有什么感情。 所以他“嗯”了一声,拍拍自己西服的衣角,转身便准备离开。 没想秦和山这下又不乐意了,他招呼来不远处的一个美艳女人,若有所指地问到:“姚总,今天难得家里那位没在,不如…咱们出去玩儿点有意思的?” 姚信和虽然平时少有参加饭局,但对于秦和山这样的暗示却也不能装作听不懂。 他皱了皱眉头,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声回答:“秦总还是自己去吧,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秦和山还真就看不惯姚信和这一副故作清高的模样,他觉得这孙子明明就只是一个瘸子,没点儿自我认知,还想凭着长相和年轻呼风唤雨,特别那一张冷淡的脸,往他们这些染缸里淌过一遍的中年男人跟前一站,简直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胎。 秦和山于是没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故意把身边的女人搂紧一些,手指在她细长的胳膊上暧昧地点了点,笑着告诉姚信和:“姚总,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这放纵的滋味儿,咱们男人嘛,哪个不爱刺激,哪个不爱新鲜?你要是不尝试一次,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姚信和看着秦和山此时样子,只觉厌恶无比。 他难得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深厚的反感,往后退开半步,远离那女人身上浓重的香水味道,便不留情面地答道:“你所谓的新鲜就只会在女人身上找吗?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因为自己身边躺着不同的女人而感到刺激,男人的刺激,难道不应该是商场上?” 秦和山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一时僵在原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秦和山这人,就像姚家老爷子说的,本人无能,可极其命好,野心不小,却又没有支撑得了他这副野心的能力。他倒是不像谈家老二,敢做出一些祸害国家的事儿,但他也并不会成为一个可以改变社会的人。毕竟一个人注定了平庸,也就注定了不甘,而那些徒劳的反抗,其实最为滑稽。 姚信和于是从秦和山身边离开,他席上陆续又见到几个熟人,小喝了两杯,下楼之后,脸色看着无甚变化,可脑袋里面已经有了些晕眩的意思。 陈大泉把他从车上扶下来,出了电梯缓慢的往房间走。 姚信和把脑袋埋在陈大泉肩膀上,走一步停不停,沉声问到:“沈倩人呢。” 陈大泉心想,这我哪儿知道啊。 他没回答,直到姚信和不高兴的又开口问了一句,陈大泉才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间门,刚想说话,看见里面床上躺着的沈倩,“嚯”了一声,感叹起来:“你们两口子还挺心有灵犀啊。” 姚信和起初就有些醉了,路上被风一吹,更是眼神都迷离起来。 他看见屋里的沈倩,喉咙发出了两声低哑的声音,把陈大泉往外一推,直接“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陈大泉站在门外目瞪口呆,揉了揉自己差点被撞到的鼻子,觉得自己没把姚信和直接丢在路边实属失策。 沈倩这会儿也才刚到酒店,她这两天跟着剧组在广合这边做宣传,今天一连接受了两个多小时的采访,累得两腿直打颤,这会儿见姚信和回来,抬头看了一眼,担心姚信和要找自己问话,便率先开口说了一句:“你先让我睡睡。” 姚信和站在原地没有回话,他歪着脑袋看向沈倩,神情之中难得透露出些许茫然,好一阵之后,等沈倩又翻了个身,他的耳朵才渐渐泛起一片薄红,点头答一声好,脱去西服的外套,一边单手扯着领带,一边过去把沈倩捞起来,告诉她:“那只能一次。” 沈倩“诶?”了一声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男人醉意熏熏的样子,严肃开口道:“姚信和小朋友,你听明白姐姐的话了吗?姐姐是说,姐姐要睡觉觉。” 姚信和这会儿点了点,也乖乖地笑起来:“嗯,姐姐睡觉,我睡姐姐。” 第100章 沈倩这下被他说得,那是一点儿尚且残存的瞌睡也没有了。 她低下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儿似的、埋在自己胸口认真吃“糖”的姚信和,“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侧过头去,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左手食指绕着姚信和顶上的几缕头发惬意地转了几个圈,右手佯装生气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感觉姚信和的头发贴在自己前面的皮肤上,轻飘飘地划过去又划过来,倒是不难受,只是一不小心就惹得她身上发出一阵止不住的痒。 沈倩见推不开人,于是轻叹一口气,摊开双手,只能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枕头垫在身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背往上面一靠,放弃抵抗,做出一副予求予取的样子来。 姚信和原本用力上手“捣着乱”,这会儿被她的反应弄得整个人一愣,吃“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略微直起身体,歪着脑袋皱了皱眉头,睫毛跟着上下抖动,模样有点儿难得的可爱。 他像是不大甘心得到沈倩此时过于平淡的回应,猛地一下重新扑上去,张嘴对着沈倩的脖子咬了一口,等听见沈倩一声闷哼,才又高兴得像是个获得了大人关注的孩子,重新用舌头把那咬过的地方安抚似的舔了舔,然后张开双臂,像只巨大而温顺的大熊,将下面的人抱了个满怀,脑袋往她耳朵边上一靠,亲了一口她的额头,再亲一口鼻子,再亲一口嘴巴,最后,亲到下巴,带着点儿护食的语气,沉声说到:“我的。” 沈倩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 姚先生平时在人前一向不苟言笑,特别是沈倩这里,苦做冷静,十分臭屁。 他把自己的那点偏执藏得很深,即便对沈倩爱得狠了,也绝对不会青天白日张嘴去说,整日等着沈倩开口,等沈倩缠上自己,等她大大咧咧地撒娇表白。 所以这会儿,沈倩看见姚信和这么个坦诚孩子气的表现,咧嘴一笑,忍不住乐了,拍着手掌不怀好意的去逗他,“什么你的,沈老师是人民艺术家,是全社会的瑰宝结晶,是大家的。” 姚信和眉头一皱,重新抬起头来,他眯着眼睛一脸严肃地搂着沈倩的脖子,郑重摇头,纠正道:“不对,我老婆,是我的。” 沈倩“哦哟”一声,差点放声大笑出来,她扭动胳膊,伸手捏了捏姚信和板起来的脸蛋,硬邦邦的,手感不佳,刚准备开口再跟他较劲两句,没想她才酝酿好了说辞,侧脸看过去,那头醉酒的姚先生已经一下子睡了过去。 沈倩一时间僵在原地,有些不上不下的味道。 她原本被这家伙亲得都已经来兴致了,这会儿见人撒手睡过去,也不能真把人摇醒,于是轻叹一声,只能一脸忧郁地下床去了浴室。 姚信和这一个盹没打多久,半个小时就重新醒来,喝了一口桌上放着的蜂蜜水,抬头看见才从浴室里出来的沈倩。 沈倩刚刚在浴室里卸完了妆,又冲了个澡,如今出来看见醒来的姚信和,微微一愣,问到:“怎么就醒了,还醉吗?” 姚信和这会儿意识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虽然呼吸间还带着酒味,但整个神态已经不复之前的天真纯然。 他平时的皮肤就比常人白上一些,现在醉意熏然,身体还隐约带上了一点儿活色生香的莹润感,病美人似的往那一躺,眼睛冷冷清清挑起来,夜色朦胧之下打眼一看,别提有多招人。 沈倩被他这一副模样勾得有些魂不守舍,两步跨到床上,靠在他身边,感觉到他下头那点儿动静,伸手一抓,抿着嘴巴笑了起来:“难受啊?” 姚信和轻咳一声,没回答,只是鼻子蹭了蹭沈倩的脸蛋,眼睛沉沉地看着她不说话。 沈倩被他盯得实在有些受不了,索性主动揽住姚信和的脖子,抬头将两人嘴唇贴在一起,嘴里哼了哼,小腿也颇具暗示意味的在他腰上勾了一勾。 可姚信和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制力,对于身体的掌控能力极佳,他含住沈倩的嘴唇使劲吸了两口,呼吸虽略微有些急促,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往后退开了一点,低声说到:“别闹,你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快休息。” 说完,他下床就要去浴室里头洗脸。 没想沈倩此时突然伸出手来,二话不说,拉住他松松垮垮的领带一端,往自己身上一扯,两人一瞬间就又重新跌在了一起。 沈倩平时一向是个放纵的性格,她这会儿兴致高昂,姚先生又恢复了体力,两人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一个值得使坏的美好夜晚。 于是,沈倩翻了个身,舌头绕着姚信和的耳廓划了一圈,把他脖子上的领带取下来,一点一点围在自己眼睛上面蒙着,身体往下一压,故意将气吐在姚信和耳朵的那颗小痣上,张嘴说话,格外轻柔妩媚:“说了要睡姐姐,半途而废可不是好孩子,这样蒙着眼睛,姐姐就没有黑眼圈了。姚信和小朋友,不要告诉姐姐,你今天突然不行了哟。” 姚信和本来一直强压着身上的火,他心疼沈倩连日来劳累,想让她先睡上一觉,没想体内那点儿怂恿人心的酒精流窜得厉害,如今被沈倩这样故意一勾,更是汹涌澎湃,于是他干脆放开了思想上的拘束,张嘴吻住沈倩开合的嘴唇,学着她的语气,一边扯着自己的衬衣,一边沉声说到:“放心,今天不把姐姐睡服,姐姐就不知道夕阳为什么这样红。” 于是当天,两人大晚上看了两回夕阳红。 第二天醒来,一个宿醉,一个腰疼。 两人的精神状态直逼公园里头天还没亮就被迫出来遛弯儿的大爷大妈,别管夕阳它红不红吧,至少两人的脸蛋是挺红的。 姚信和一大早起来,站在浴室里被水一冲,昨天晚上的记忆席卷而来。 内心低叹酒精误我的同时,难免也有一些意犹未尽,他舔了舔嘴甜被沈倩咬破的嘴角,洗完澡出来看见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装死的妻子,轻咳一声,张嘴问到:“今天还用出去?” 沈倩先是睁开了一只眼,闭上,然后又睁开另外一只,重新闭上,见自己被姚信和抓包,终于咯咯两声笑了出来,回答:“不啦,下午就回家。” 说完,她又坐起来,抱着怀里的枕头,打起了哈欠来:“我下个星期准备陪我妈去德国待三个月,想带着土豆儿和胖墩儿一块儿过去。” 顾兰青上个星期已经得到医生的允许,疗养完毕得以出院。 她向来是个事业心、责任心比较重的人,自己的个人演奏会推迟没关系,但那头她带的几个研究生却等不得,眼看着几个学生临近毕业,又有汇报表演要安排,顾兰青说什么都待不住了,定了下个星期的机票,清完东西便准备离开。 姚信和知道沈倩的顾虑,沉默一晌,便告诉她:“不如我让孙阿姨陪顾老师一起过去?” 沈倩摇了摇头回答:“孙阿姨只能监督我妈在家的时候,我这次过去啊,还准备跟她学校里的人聊一聊,顺便也去乐团看看。对了,我这次宣传电影,遇到了霍米尔,他是这次《伏特加女人》的总配乐,在业内挺有名的,我第二张专辑想跟他接触接触,正好,他也住在德国。” 姚信和见沈倩已经考虑清楚,便没有再反对。 其实,年后姚小糖就要去六中的少年精英班上学去了,六中跟犁山别苑相距太远,小姑娘不想每日来回坐车,强烈坚持住了校,平时回家的时间不多。 而姚信和自己广合这边的项目也忙,眼看还得有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回北城,所以沈倩此时带着两个孩子去德国住上一阵,倒也可以。 沈倩于是当天下午回了北城。 琳达把她送去工作室,跟赵姐说了一阵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出来时,遇着了田招娣新招的男助理。 田招娣上次自从跟邵庭演了闫有声的电影,春节时,赵姐趁热给她接了一档大制作贺岁片的女三,虽然戏份不多,但因为人设比较讨喜,加上田招娣的形象比较贴合,于是很难得的小火了一把。 本来今年过完年,她就应该进组到新人导演刘杉的悬疑电视剧里拍摄去,这戏是赵姐一早就看中的,男一是邵庭,导演刘杉也是她过去老熟人的儿子,原本剧组把田招娣的试装照片和人设都已经发出去了,没想那头突然空降过来一个影后,愣是把这角色给截了胡,仔细一看,得,原来是谈家那个“明和影视”的人。 沈倩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但因为背靠姚家的青山文化公司,加上沈倩自己的背景,一般业内很少有人会这么明着抢她手里演员的资源。 沈倩于是气不过,年前找着谈陆谈话,没想人家谈副总倒也一点儿不含蓄,直言就是见不得田招娣跟那邵庭继续演戏。 他还告诉沈倩,田招娣不光现在不能跟他演,以后跟邵庭的戏,她订下一部他搅和一部。 沈倩也就奇了怪了,她觉得谈陆这么一世家公子,老大一个公司的副总,长得也不埋汰,怎么就一门心思跟个农村来的姑娘过不去。 眼看着他家沈宁宁的私生子都见风长了,谈陆不想着解决人民内部矛盾,整天光盯着前女友的工作瞎搅和,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无私伟大的精神病。 这事儿说起来不止沈倩看不懂,梁巧巧也有些看不懂。 梁巧巧如今孩子已经一岁多,跟谈陆的关系还是不明不白地耗着。 她前一阵听说乔家老四在纠缠谈陆,气得当时就从老家过来,抓着乔家老四好一阵打。 如今田招娣因为谈陆之前的那一搅和,年后只能临时进了一个民国的剧组。 沈倩想着自己下个星期即将去德国几个月,临走前,到海市给田招娣探了个班。 下车之后,见到路边酒店的广告,顺道买了当地比较有名的一道特色菜“醉虾”过去,大大方方的两大箱子,请全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吃。 没想这会儿剧组人还挺多,梁巧巧也在,能不在么,前一阵谈陆眼看沈倩把田招娣塞进现在这个剧组,他紧随其后,没过两天就把“明和影视”下面的另一个女演员也给塞了进来,美其名过来探班,可实际上他看的到底是谁,知道些圈里事的人,大都心知肚明。 沈倩一早知道谈陆在这里,所以下车见着梁巧巧,倒也一点儿没觉得惊讶,她上去跟人打了个招呼,笑着问到:“哟,梁小姐,过来玩儿啊。” 梁巧巧其实一点儿不想看见沈倩。 她上次自从在沈倩面前因为一只蟑螂丢了面子,之后每每想起此人,都浑身止不住的难受。 她堂姐梁穗穗以前算是沈倩的妯娌,跟姚信鹏离婚之后心情一直不大好,二婚找了个四十多的老头儿,前不久听说姚信鹏遭逢大难,一朝进了局子,当即拍手叫好。 梁巧巧受到自己姐姐的影响,如今面对沈倩,也有点儿大仇得报的感觉。 她拿出餐巾纸,捂了捂自己的鼻子,露出一点嫌恶的表情,看着沈倩后面的醉虾盒子,扬声说到:“沈小姐,你知不知道醉虾这种东西有多残忍,你怎么还买这么多用来送人呐?把活虾放进酒里,只为了保持肉质的鲜嫩,就要活生生把它们吃下去,身上带着各种香料,进到嘴巴里的时候一股酒味,甚至还能感觉到肉的跳动,就像它们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你知不知道,这有多残忍,知不知道什么叫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沈倩张着嘴巴看她好一阵,沉默的样子像是在思考,许久之后,才一脸受教地走过去,握着梁巧巧的手,无比真诚地开口说道:“说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梁小姐您缺不缺德啊。” 说完,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的软肉,“啧”上一声,愤愤不平地抱怨起来:“简直不让人好好减肥。” 第101章 梁巧巧本来就对沈倩有偏见,如今听见这句话,知道自己在沈倩嘴下讨不着好,干脆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她了,“哼”上一声,扭着脖子转过身去,瞧见田招娣从那头小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个谈陆,表情往下一耷拉,越发不开心了起来。 她这会儿也不想看沈倩那一张脸了,迈开脚步小跑上前,抓着谈陆的胳膊,张嘴就开始告状。 田招娣对于梁巧巧印象不深,知道她对谈陆有情,却也知道谈陆对她心思不纯,大抵跟过去对待自己一样,存了些利用的意思,所以如今她看见谈陆对着梁巧巧那么一副忽远忽近的态度,一时低声感叹,恍惚之间就好像是看见了曾经让人唏嘘的自己。 沈倩心情不错,不稀得搭理梁巧巧跟谈陆这两个人,见田招娣出来,便拉着她往旁边的小凉亭里走。 她今天来探班,一是为了帮田招娣跟剧组的工作人员打一圈招呼,二也是把工作室给她新招的男助理介绍过来,两人找了个茶馆随意闲聊一会儿,等田招娣被导演喊着回去重新开始拍摄,沈倩便也启程回了北城,整理行李,第二天,跟着顾兰青上了去往法兰克福的飞机。 顾兰青在汉诺威这边的房子是她读博士的时候买下来的,原本只买了四楼左边这一间八十平方的公寓,前两年,她隔壁的邻居移居外地,房屋出售,她看着地方不错,就将右边那一边也买了下来,连在一起,单独做了一个工作间。 沈倩上次过来这边的时候,年纪还小,十六七岁。 那时候顾兰青正跟一个当地三十岁的年轻教授谈着恋爱。 年轻教授对顾兰青情深义重,对待沈倩就像是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殷切里带了点儿讨好的意思,不仅耐心教她德语,还常常给她送一些亲手做的小玩意,可沈倩那时年纪太小,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父亲沈和平,每每脸色不悦,一生起气来,随手就将那些小玩具扔到了看不见的角落里。 今天,沈倩时隔多年旧地重游,重新住进这个房间,打开柜子将行李箱里的衣物放进去,胳膊往下面一碰,竟然无意间又碰到了她当初故意扔掉的几个小玩具,木头做的,丑丑的样子,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她的英文名字。 顾兰青跟年轻教授的感情无疾而终。 教授如今已为人父,移居去了瑞士,他后来找的妻子也是一位亚洲女性,据说气质跟顾兰青有些许相似。 沈倩现在自己有了家庭,再一回想起年少时期的叛逆,只觉很是后悔,她想着,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样自私的表现出极端的排斥,顾兰青跟这位耐心十足的年轻教授是不是已经拥有了一段完整的婚姻,她是不是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身一人,两地飘零。 顾兰青从学校里拿完资料回来,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女儿,走过去,便敲了敲她的额头,弯下腰来,开口问到:“两个小家伙都睡午觉了,你怎么不睡会儿?” 沈倩捂着自己的大脑门儿,做出受伤的样子,鼓着嘴巴,嬉皮笑脸地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以前总爱讨好我的那个费恩。话说回来,顾老师,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一通掺和,你是不是和那个费恩已经修成正果啦?” 顾兰青没想到这事过去这么多年,女儿还会记得。 她在沈倩面前一向难得有个正经的时候,扭了扭腰,故意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扬着脑袋说到:“这沈小姐可就太高看自己了。顾老师一向是爱情至上的自私鬼,一个男人,想要用一纸白纸就把短暂的激情变成长期劳务关系,这我可不同意。” 沈倩于是也憋着笑,装作苦恼地唉声叹气起来:“哎,可见顾老师还是思想开了小差,至少承认了短暂的激情,简直是风流人物,我辈楷模啊。” 顾兰青于是也跟着笑起来,她在沈倩身边坐下,顺势躺在了床上,歪着脑袋告诉她:“顾老师是早年离异的黄金单身妇女,开点小差实属正常,姚太太不一样,你家姚先生这样的品种万里挑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平时你可要好好把持住自己薄弱的底线啊。” 说完,母女两靠在一团大声笑起来。 等笑得够了,顾兰青才又坐起身来,顺着气问到:“好了,说说吧,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费恩了?别说你在给你亲爱的妈妈考虑再婚的事儿?我还以为你这回见到你爹请假过来看我,会想着撮合我两复婚呢。” 沈倩连忙使劲摇了摇头,拍着胸脯,一脸无辜地回答:“向海绵宝宝发誓,我绝对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而且正好相反,就是因为这次我爸请假过去看了您,我才发现,他其实也能当个体贴的好丈夫,他只是一直没有这样做。老沈同志呢,这么说吧,挺专情,这点咱们得承认,上了年纪,毕竟是我爸,长得也还算不错,至少继承了我百分之八十的美貌。对于组织上来说,他绝对是个好同志,是个好领导,但唯独对于您呐,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所以呢,我现在不光不想撺掇着你两复婚,我还想赶紧把您嫁出去,不然等我爹真回过神来,开始没脸没皮地追着您要当个二十四孝好老公,那您可就不好跑路了。” 顾兰青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女儿,一时也不知她是真的长大了,还是在没心没肺地说着俏皮话,好一会儿了,等沈倩凑过来,她才轻笑两声出来,抬起手,揉了揉沈倩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蛋,感叹道:“看来,真是真多亏了小姚,能把我这不开窍的闺女照顾得这么聪明又这么圆润。” 沈倩于是一挺胸脯,立马变得得意洋洋起来:“那是,就我现在这张小胖脸,顾老师您一口气起码能打我半小时。您别说,这次我来您这边,就想着多吃沙拉少吃肉,争取减到一百二,回去闪瞎姚先生的狗眼呢。” 顾兰青“哦哟”了一声,指着身后,“那你看见那个空荡荡的道儿了么。” 沈倩抬头看了一眼,茫然地点点头:“看见了,啥意思啊?” 顾兰青从床上站起来,一拍她的屁股,乐了:“意思是…没门。” 沈倩捂着屁股欲哭无泪,嘴巴一撅,十分不服气地想,减不到一百二,我减一百二十五还不成么,再不行,我就自己买个门来按上,反正,法制社会,合理吹牛逼,一切不让姚太太减肥的邪恶理论都是纸老虎,阻碍人类思想进步,简直罪大恶极。 当天晚上,母女两聊到挺晚,挨在一起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顾兰青起得特别早,才八点多就开着小车去了学校里。 沈倩也挺忙的,她之前在国内联系上的霍米尔,早上十点半、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一小时呢,眼看着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霍米尔之前给《伏特加女人》做总配乐,当初选择主题曲的时候就对沈倩的风格极为推崇,现在,两人搭上线,沈倩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第二张专辑制作,霍米尔当即答应,半点迟疑也没有。 沈倩那首主题曲虽然刚出来的时候备受争议,可如今电影正式上映,观众们进了电影院,坐在大屏幕前声临其境地体会了一遍,之前那些大骂沈倩编曲突兀、怪异的声音一瞬间就弱势下去,不仅观众出来拍手叫好,连之前一些批评过沈倩的乐评人也纷纷倒戈,为自己曾经的武断大肆抹起了辛酸泪来。 沈倩在德国一待三个多月,小日子过得极其舒心。 早上开着小车去霍米尔的工作室,下午上顾兰青学校外头接人,到了周末,就跟霍米尔介绍的几个朋友,带着胖墩儿和土豆儿到处走上一走,七月底,她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国,没想姚小糖一通电话打过来,冷不丁的就说姚信和出车祸了。 沈倩一下慌神,连夜买着机票回了国。 到医院的时候,姚小糖和沈行检都在,沈倩进了病房,挥手让弟弟和女儿离开,坐在姚信和身边,看着他头上的纱布,眼睛泪汪汪地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陈大泉那家伙呢?” 姚信和抓着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低声回答:“伤不重,只是看着吓人,他这几天在检察院那边,我让他把项链交上去了。” 沈倩吸了吸鼻子,有些茫然地问:“项链?什么项链?” 姚信和捏住她的鼻子,笑着回答:“当初陆曼送给小糖的那个。” 沈倩这一下回忆起来了,眼睛突然睁大,靠过去,一脸严肃地问:“那个项链里面真的有东西?还有,我在来的路上,怎么听说谈家老二被抓了?还是谈伯伯亲自看着抓的?这里面是不是也有谈陆的事?” 姚信和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父陷子死,巢倾卵覆,谈家老二做的那些事,如果不现在端了,以后影响到的,怕就是整个谈家了。” 沈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谈家和沈家一样,能够立足北城上层家族,不光是根基深厚,也有后辈出众、家风严谨的原因,如今谈家老二出了这样的事,与其被人抓着辫子走街,不如早早自取其骨。 可沈倩没有想到,原本看着能力平平无奇的谈陆,竟然真的可以在短短两年之内,将自己老狐狸似的亲生父亲拉下马来。 沈倩于是轻叹一口气,想了想,只能鼓着嘴巴问到:“那梁家也下来了?” 姚信和沉默一晌,沉声回答:“那个项链里头的名单,其实没有梁家,不过,昨天晚上,梁德清还有梁巧巧两个人,已经联名上交了一封检举信。” 说完,他床边的电话响起,是琳达打来的。 姚信和低声跟琳达交代事情,倒是没有避着沈倩。 沈倩于是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脸上神情微微变得复杂起来,她收了收自己的胳膊,看着自己的手指,问到:“梁德清跟梁家有恩怨这能理解,那梁巧巧又是为了什么?” 姚信和放下手机,回答得十分直白:“谈陆说会跟她结婚。” 沈倩霎时呆在原地,张嘴问到:“真的?” 姚信和有些不忍地看了自己这个妻子一眼,像是在感叹她的天真,“你觉得呢。” 这一下,沈倩不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梁家涉及境外势力,罪不可恕,但当她一回想起梁巧巧那么副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样子,想到她最后可能得到的“结果”,一时之间,又忍不住为这样一位女同志感到悲哀起来。 琳达下午跟着陈大泉过来医院,看见沈倩出现在病房里,一瞬间有些被吓着了。 沈倩倒是也不为难她,把她喊到外面的走廊上,轻声问到:“琳达,招娣之前那些信息都是你透露给谈陆那头的对吧。” 琳达低着脑袋,脖子霎时红了起来。 沈倩又问:“是姚信和让你这么做的对吧。” 琳达有些惊讶地突然抬头,支吾了半天,见躲不过去,只能索性承认下来:“谈先生那边的工厂被查封,经销商、工人、物资转运方,都在找着当地政府讨说法,那个‘大宏’的烂尾工程也一直没人敢接手,姚总一开始跟谈先生商量好了,说谈家的事情处理完,谈先生就把后面这些东西转手给姚氏。” 沈倩一脸不解地问:“谈陆跟招娣不对付这事儿我知道,但姚信和要他们家这么个烂摊子做什么?” 琳达抬起头来,左右望了一眼,见走廊上没人,便凑过去,一脸郑重地轻声说道:“这不是烂摊子,这都是功绩啊,巨大功绩,很多企业盯着呢。您不知道,明年建国七十周年,杰出贡献企业家评选,多少人争着想上名单?华升之前出过科研丑闻,姚氏又一直被看做‘混血’企业,姚总这么年轻,要不帮政府收拾这么个烂摊子,怎么比得上那些老油条。” 沈倩听见琳达的话,一下愣了,她像是突然转过弯来,咬牙切齿地问到:“所以他花这么多钱,就只是为了上个杰出贡献企业家评选?” 琳达被沈倩一吼,连忙缩了缩鼻子,小声嘀咕道:“也不是啊,这些业务本来就跟姚氏有关,那些蛀虫也是罪有应得嘛,只不过咱们花得钱稍微多了一点儿而已。况且,不是您说的嘛,想看姚总胸带大红花,接受组织表彰的样子,我哥去庙里算过了,最近十年,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沈倩这会儿都巴不得自己生来是个哑巴,她气势汹汹地转身走进病房,对着姚信和,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你跟谈陆两个人商量的有来有回,一个为了女人不择手段,一个争着收拾人家的烂摊子,现在都还挺满意?” 姚信和抬起头来,他这会儿已经换完了身上的药,拍拍自己身边的床铺,示意沈倩坐过来,面目沉静,像是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姚信和生来不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男人。 他不属于某一个固定的阶层,他虽没有主动伤害他人的坏心思,却也从不会将他人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 他可以为了满足沈倩的期待成为一个看似大度的善者,自然也就需要为了达到目的做一些不太体面的事。 他没有主动融进这个社会规则里的意愿,所以离开了沈倩,他依然还是那么一个少欲寡欢、冷漠凉薄的坏东西。 沈倩看见姚信和这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差点没被他给气乐了,她一屁股坐下来,恨不得上去捶他两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不理智,我说一句想看你上表彰大会,你就这么乱来,那以后我说要吃人,你难道还要去杀人吗!” 姚信和头上包裹的纱布微微散开,被窗外吹进来的风一吹,露出额头上很是苍白的一块皮肤,他侧身坐在沈倩跟前,整个人像是藏在了午后燥热的阴影里,只有抬起来的那一双眼睛凉得惊人,冷漠的脸上带着些许骇人的平静,歪着脑袋,笑了一声答到:“好啊。” 第102章 沈倩原本气势高昂,坐在床上觉得自己为人类和谐而献身,贡献可谓巨大,一副表情看着比谁都理直气壮,没想此时冷不丁得到姚信和这样一声“好”,身上气焰一瞬间就虚弱了下去。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巴,倒也没多怀疑,毕竟,比起“有病”这件事情来,这世上就没谁能是姚先生的对手。 沈倩于是轻叹一口气,伸手捂住自家丈夫的嘴巴,倾身向前,开口教育了一句,试图用爱的光辉感化思想十分危险的姚先生:“胡说什么呢,你可给我省省心吧,身上杀气这么重,以后还要怎么胸带大红花,在人民大会堂给沈老师争光添彩啊!” 姚信和这会儿心情其实还挺好。 他平时一向喜欢看沈倩为自己操心,此刻得了沈倩的教育,也不急着回答,只是做出一副听劝的样子,点了点头,舌头有那么些不安分,在沈倩的手掌心上来回舔了一舔,见沈倩面露惊讶的想要抽回去,他就立即抬起胳膊,将人手腕又一把抓住,牢牢地扣在了自己跟前。 沈倩原本跟姚信和隔了将近四个月没亲密,正是有些敏感的时候,加上这会儿姚信和身上带了一股子中药味,跟两人第一回 见面时极其相似,隐隐约约的,带了点儿煽情,特别勾人。 沈倩于是心神荡漾了一阵,装作矜持反抗两三下,没逃过去,装作败下阵来,身体一软,就那么顺势往他身上倒了下去。 姚信和平时虽然一向喜洁,可每每面对沈倩时,总能摈弃多年养成的习惯,逃不过那些男人的坏毛病,变得霸道,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两人于是靠在一块儿,眼睛也不敢往一处看,只是感受着彼此身上一阵一阵冒出来的热气,病房里的空调嗡嗡嗡作响,一股一股凉风吹出来,又一股股暧昧发散出去。 沈倩被姚信和现在这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勾得神魂颠倒,沉吟两声,也不再故作矜持,单手撑在他的身体一侧,嘴里黏糊糊地喊起了“姚哥哥。” 姚信和一段时间没见到沈倩,本来也有些克制不住,被沈倩喊得越发受不了,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拽,直接把人抱住转了个身压在床边。 他垂着自己的脑袋,也不说话,只是隐藏了眼中各种情绪,从沈倩温热的掌心一点一点往上吻,对着她五根白软绵腻的手指挨个舔了一遍,直到听见沈倩几声忍受不住的轻哼,才又勾着嘴角低笑了一声,一双肆意的眼睛挑上来,在热切与冷清的交错里,有如一只撕咬猎物的野兽,沉沉地盯住了沈倩的眼睛。 沈倩被他的目光惹得两耳发烫,嘟了嘟嘴巴,不禁弯起自己的膝盖,藏在被子下面,故意往上靠着姚信和的大腿抵了一抵,等得到姚信和一记闷哼,还有脸上皱眉隐忍的模样,她才抿着嘴唇轻笑了出来,故意摆动自己的胳膊,把领口的细纱弄散了一些,露出里面粉润白皙的皮肤,歪着脑袋,遗憾地说到:“姚哥哥,等下医生就要回来了哦。” 姚信和过去少有遇见这样狼狈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从沈倩身上越过去,走下病床,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大杯矿泉水喝下,听见后面沈倩清脆绵长的一阵笑声,才又重新走回去,突然俯身将人的下唇含进嘴里,泄愤似的使劲吸上一口,食指扣着沈倩的下巴,拇指在她被自己咬过的地方来回地揉撵一阵,目光深沉地望着她,低声说到:“晚上,不许回去。” 沈倩被姚信和亲得头昏眼花,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点着脑袋应下,虽然嘴里答着好,可显然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到了晚上,等医生检查完姚信和的伤口,沈倩从浴室洗完澡回到病房,被姚信和猛地一胳膊拉到病床上,眨了眨眼睛,跟他视线瞬间对上,这才算是知道了下午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沈倩过去没有做过这样大胆的羞事,起初还秉持着自己人民艺术家的高尚节操,作势推拒了一阵。 可没想到姚先生如今脱胎换骨,为了完成“睡老婆”这一项伟大事业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男人的脸面,垂着脑袋把人放在怀里低声哄骗好一阵,最后连唱歌这种羞耻的法子都用上了。 沈倩于是一时上当,迷迷糊糊着了道,两人闹腾到最后,姚信和捂着胳膊,佯装身上伤口不适,沈倩停在半路不上不下,眼看姚先生摊手不干,一副演技卓越的模样,干脆一个转身自己坐上去,听见门口偶尔路过的护士脚步声,只觉浑身汗毛乍竖,捂着嘴巴,忍不住一缩,然后听见姚信和“嘶”的一声轻喊,终于破罐子破摔,一边眼泪汪汪地望向病房外,一边大半夜的骑起了马来。 沈倩因为姚信和昨儿夜里的一通哄骗,第二天起来果然生起了气。 她二话不说往家里走,走时还吃了姚先生一顿营养早餐,连多出来的那个鸡蛋都没给人留下。 沈倩回到家里,老老实实地补了个美容觉,刚刚起床,那头林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陈太太之前如愿怀了孩子,今儿早上突然早产,被人送进医院,眼泪哗啦的一阵哭,终于在下午一点半生下来一个五斤七两的大胖丫头。 林湄跟陈大泉对这个孩子算是期盼已久,他两前年国庆结的婚,也没办酒,就偷偷扯了个证,林家是大家族,看不上陈大泉这样的农门子弟。 陈大泉自己倒是不介意,他还觉得林湄跟着自己受了委屈,每天接送林湄上下班,每月的工资老老实实上交,唯独有一回烟瘾犯了,想买一包烟闻闻味道,偷偷攒下一百块,没想被林湄发现,当天晚上就跪了榴莲。 沈倩到医院的时候,陈大泉的妈已经陪着林湄出了产房。 姚家现在虽然已经有姚小糖这么个闺女,但沈倩给她当妈的时候,小丫头毕竟已经七岁,脸蛋儿挺漂亮,但实在有些严肃,如今,沈倩看见林湄的这个丫头,脸上水气虽然还没有褪完全,但小胳膊小腿儿往那一蹬,模样看着别提有多可爱。 沈倩于是走进病房,趴在林湄身边,开口就问了:“歪脖儿,你这闺女长得也太可爱了,给我儿子当媳妇儿吧。” 林湄咧嘴一笑,没有回话,没想刚刚拿了东西进来的陈大泉不乐意了,他往病床前一站,大声喊到:“不行不行,多大仇呐,我女儿才这么丁点儿大,嫂子您就盯上啦,你家胖墩儿在幼儿园光是女朋友就有两三个,他姐还给他留着十几二十个预备老婆呢,这事儿您可别当我不知道。” 沈倩有些尴尬地擦了擦鼻子,试图挣扎:“胖墩儿不成,那土豆儿呢,我家土豆儿最文静了,真的,模样跟我家老姚长得像,智商还特别高,你看,一岁多就能说话认字,医生都说,未来不得了的。” 她这话说完,陈大泉更不乐意了,一拍大腿,差点哭天喊地:“那更不行了,长得像老大,聪明也像老大,那大了不就一翻版老大嘛,那太可怕了,我能把我闺女往那火坑里推吗!”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把沈倩也给骂进去了,连忙又有些不好意识地填补道:“咳,不是,嫂子,您要真想给儿子订个媳妇儿,那我建议你不如催一催顾策,让他赶紧跟颜医生结婚,真的,就他两的基因,跟你家的基因一看就十分搭配。” 沈倩一听陈大泉的话,觉得还挺对。 毕竟,歪脖儿虽好,但陈大泉有脚气,平时看着智商也不大高,认他两的闺女做媳妇儿,不如做个干女儿,这样以后也能名正言顺地蹭一蹭这养女儿的乐子。 于是,说曹操曹操到,沈倩刚刚坐下没多久,顾策果然就带着颜医生来了。 顾策如今跟颜医生谈着恋爱,别的不说,身上那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的确消散了不少,看着人模人样,他起初没认出沈倩来,毕竟大半年没见,等看见沈倩的脸,便“嚯”了一声,纳闷起来:“嫂子,您没回你们沈家看看呐?” 沈倩摇摇头,有些不解地问:“没啊,怎么了?” 顾策往她身边一坐,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个养女,叫什么,沈宁宁吧?给谈老二生了个儿子那个,把你家老太太气病了,据说是李家老三上你家给闹的。” 沈倩张着嘴巴,一脸茫然,也不知这李家老三怎么跟沈宁宁扯到一块儿去了。 顾策见她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于是吃一口苹果,便详细解释了起来。 沈倩坐在原地琢磨好半天,终于从顾策的话里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沈宁宁自打谈家老二进了局子,整个人就一病不起,谈家的拿着她不当正经人,公司又趁火打劫,变着法子要把她安排出去陪睡。 刘丽萍眼看女儿走投无路,只能求到沈家老太太那里,希望她能帮着缓和缓和。 老太太看在刘丽萍之前照顾自己多年的份儿上,加上沈宁宁毕竟姓过沈,北城不少人家也都知道内情,说出去实在不好看,想了想,就只能给沈宁宁介绍了一个老实的年轻人,是沈家司机的儿子,让他们去南方生活。 没想沈宁宁自己一点儿不愿意,没了谈家老二,她病刚一好,居然就又再接再厉,奔着秦和山去了。 秦和山一纵情声色的主,拿着沈宁宁当乐子,他现在的老婆李家老三也实在不是个好招惹的,听说了沈宁宁的事,二话不说,直接找到沈家,拍着桌子就跟老太太对骂,把沈家上上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太太因为沈宁宁一个外人,一时气得差点起不来。 沈倩听说这事,连忙给沈大去了个电话,问他,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过去看上一眼。 没想沈大回答还挺直白,开口笑道:“老太太应该是不想让你回来看她笑话的。毕竟,阿玉说了,你当初就提醒过她,这沈宁宁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她那会儿好像还把你骂出去了,是不是?哎,也是老糊涂了,总得找些事情给下面人添一添堵,她这病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你要不闻不问,说不定明儿就好了,你要成天在她跟前晃悠,说不定她还觉得自己特委屈。” 沈倩少有听见自家大堂哥说出这样俏皮的话来,低头笑了一声,吃着苹果问到:“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比较好?你知道,我爸现在眼看着要升职,家里可不能传出些什么坏名声呐。” 沈大沉默了一晌,叹气答道:“等着吧,等时机到了,我找个日子让你过来。” 沈倩“嗯”上一声,点头答好,她知道沈大办事靠谱,所以也没再担心。 可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是几个月。 直到春节前夕,老太太才又想起了她这个便宜外孙女来。 华升科技之前在广合市的微控项目初见成果,到了十二月份,谈家工厂之前遗留下来的员工被姚氏全部安置完毕,“大宏”公司的后续得到重组,联通之前德兴电子的封测基地一起,也被姚氏纳入旗下,形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巨大产业链条。 官方媒体为此特地为姚氏集团在专栏节目里制作了一期长达半小时的记录专辑片。 一时间,一批以姚氏为典型的民族企业名声大噪,追求自主技术创新的热潮也再一次被舆论掀了起来。 沈倩前一阵发布自己的第二张专辑,日子过得十分忙碌。 她将第二张专辑发布的时间定在了第一张专辑相同的日子。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反响惊人,不光大奖拿了不少,甚至还被文联重点表彰,当做了青年文艺工作者的优秀典型。 于是,大年初三,春光满面的沈老师跟优秀民营企业家姚先生在人民大会堂遇上了。 沈倩穿着一身洋气的驼色风衣,咧嘴一笑,特别嚣张:“哟,姚总,吃了没啊?” 姚信和脸色倒是很严肃,正儿八经地回答到:“吃了,您呢,沈老师。” 沈倩“嗐”的一声,挥手打趣:“早就吃了,怎么的,您也来这儿开会呐?上哪个厅呐?” 姚信和提起胳膊,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方向。 沈倩于是一拍手掌,指向另一边的二楼大厅,脸上露出些许遗憾来:“那可不巧了,我在那一头呢,哎,大过年的不让人消停,这样吧,咱们哥儿俩出来再说话,晚上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 姚信和见她转身就走,一点儿犹豫也没有,连忙迈开步子,上去抓住她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一朵小红花,放在了沈倩左边的胸口。 沈倩脸上表情一愣,挺起了自己的胸脯,“我有,这么老大一朵呢。” 姚信和看着她右边那朵花儿,沉声说到:“那是别人给的,这是沈老师的丈夫给的,表扬沈老师今年为家里做出的杰出贡献。” 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脸上一红,就有些害羞了起来:“那多不好意思呀,沈老师都没给姚先生准备小红花呢。” 姚信和于是低声一笑,又从自己另一边口袋里拿出来一朵,放在自己的胸前,神情自若地回答:“我带了。” 沈倩眼睛一圆,忍不住乐了,站在原地啧啧称奇,“感情您这是有预谋的自我表扬,连小红花儿都率先备好了啊。” 姚信和浑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他趁人不注意,还凑上去亲了沈倩一口,脸上看着比谁都正经:“沈老师觉悟高杆,姚先生当然也不能落下。” 于是,一个星期之后,姚氏的公司年会。 刚进公司的小年轻们看着那头沈老师长袖善舞的倩影,纷纷心情激动,热泪盈眶。 旁边不少姚氏的老员工见状,走上前来,轻声问到:“怎么的,你们几个都是奔着咱公司老板娘来的?粉丝?” 小年轻脸上一红,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老员工们拍掌大笑,嘴里笑嘻嘻地说到:“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让咱们沈老师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呢,上能创造艺术,下面安抚老总,在家进得了厨房,出门还能上人民大会堂得组织的表彰。” 小年轻们听见这话,不禁凑过来,一脸诧异地问到:“沈老师还在人民大会堂被表扬过呐?戴大红花儿的那种?” 旁边的姚氏老员工目光如炬,一脸严肃地回答,与有荣焉:“你们还不知道呐,就前两天!嚯,那可是好大两朵大红花儿啊,往胸前一戴,脑袋都找不着。大的那个,说是文联主席给带上去的;小的那个,你猜怎么着,是咱们姚总亲手做的!听说姚总整整吐了两天两夜的血,才把那玩意儿给染红呢。” 小年轻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那咱们沈老师就那么看着姚总吐血?” 旁边的老员工们脸上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嘴里带着浓重的酒气,接连开口道:“怎么可能。” “就是,这怎么可能。” “沈老师美丽大方,还上去踹了两脚。”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非常感谢各位订阅的姑娘,老三胸前鲜艳的红领巾有你们一份。 之后会放出番外,暂定的几个有:老姚和小沈的养娃日常未来篇;姚大仙和圆胖胖的前世番外(无情无欲老神仙vs勾搭不到对象全靠滚的胖狐狸精);以及配角的几个番外:沈行检跟姚小糖未来篇;谈陆跟田招娣;沈和平和顾兰青过去篇。番外顺序不一定,基本上是想到写哪个就先写哪个,会在标题表明,大家可以根据自己喜欢的选择购买。 那么,各位姑娘,咱们番外见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