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家忠犬真的惨 作者:伪话唠 文案: 金锦身边有个狗皮膏药 怎么赶也赶不走那种 内容标签: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锦,陈束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是奶茶带来的的心动吗 第1章 很疼。金锦揉揉后脑勺,一小截粉笔头在地上。 她被母亲送到了离家近的体校。一向体弱多病的她,很容易就成了青春期少年欺负的对象,每天都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开玩笑”。她习惯了,在母亲“为什么不欺负别人”诸如此类的训斥里。 金锦回头往教室里看,几个女孩子正在画黑板报。她将粉笔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计较只会自己的境况变得更糟,没有任何好处。 图书室在顶楼,金锦为了节约时间,小跑着爬楼梯。课间的去图书室的人很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金锦随意抽了本书,恰巧和旁边的男生同时拿起一本。她并没有说什么,立刻松了手,看了男生一眼便走了。 这节是体育课,金锦再一次被同学故意用篮球砸,她狼狈躲过去,但最后一个球来不及躲了,一只手替她挡了下来。 金锦没说谢谢,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突然出现的好意,让她觉得尴尬,倒不如被篮球砸中。 陈束走过去,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坐着,没人愿意过去坐在他们周围。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帮她,也许是图书馆里碰到了她很凉的手,突然想当个救美人的英雄。 不过,陈束很清楚,再救她个十次百次的,自己也不会真成了英雄。 也许是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瘦小的女同学,陈束觉得,自己碰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又帮了她几次。 救一次和救好几次的区别,其实也不大。他想,反正这个人从来没有抬眼看过自己。 金锦物理不太好,物理老师是个负责任的老师,让她每天把错题收集了去办公室讲给他听。 前面还排着几个同学,这节自习又要泡汤。 “金锦,你过来一下。”喊她的是英语老师,坐在物理老师办公桌的斜后方。 “你把这个练习的答案拿去,抄在黑板上让同学们订正。”英语老师很漂亮,笑起来更是。 金锦没理由拒绝,沉默着接下。 她讨厌站在黑板面前被底下所有人盯着的感觉,难捱得很。 英语课代表请假没来,她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或许,也根本不会有人帮她。 金锦不想开口讲话,直接在黑板上写了“英语测试答案”这几个大字,闷头开始往上抄答案。 快抄完,她后背出了不少汗。 底下很吵。 “怎么会错那么多?” “答案错了吧?” 金锦翻到前一页,第三单元这几个黑体字印得她心慌。 她转身,没有抬头,以自己觉得最大、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歉,“对不起,我抄错了。” 说完她迅速转身,拿了黑板擦,擦掉白的刺眼的字。 “她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你听见了?” “没啊。” 一个蓝色的粉笔头擦过她的脸颊,砸在了黑板上。 接着,又一小截粉笔扔向了她的背。 金锦继续抄。 背后的玩笑仍没有停止。 还是那几个坐在后排的男生。 他们嬉笑着,砸了五六个,见她没反应,也觉得没意思,便停止了。 金锦抄完,压抑想立刻奔出教室的冲动,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教室。 到她讲题了。 呢喃软语。 陈束盯着她。 因为迟到打架,他是办公室里常客,却从来没有碰到过金锦。 看她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 眼角泛红,声音轻轻地发着抖。 胆子这么小吗?陈束丝毫没觉得自己直视她的目光多直接。 “我叫你来写检讨,不是让你发呆。”七班班主任敲敲桌子。 陈束拿起笔,弓腰趴在桌子上熟练地重复检讨开头那几句话。 老班不会看,叫他过来也只是能约束他一会是一会。 星期三下午的自习是两节连堂的,金锦一节给了物理,剩下一节自习被体育老师叫了出去。 她跑步很差,班里的吊车尾,还是吊得看不到车屁股那种。 体育老师正好带七班的体育课,知道三班这节是自习,于是将金锦拎出来跟着其他班跑。 体校对学生的体育要求更严格。 金锦才跑完一圈,七班第二圈都已经赶上了她。 为什么会有八百米这种强迫别人跑快的项目呢?金锦觉得呼吸不过来,停下走了几步。 体育老师隔着老远催她。 她不得不再次迈起步,腿像灌了铅,嗓子也干涩发疼。 “你怎么这么慢?”陈束慢悠悠地从她身边过,大步走着,也能比身边的女孩快些。 金锦没理人,现在她连分给说话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两圈下来,眼前有些发黑。 “会装吗?” …… “算了。”陈束拽着她胳膊走,在垃圾桶旁站定。 “吐。” 金锦没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他,身后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 她开始往垃圾桶里干呕,陈束轻拍她的背。 “这,唉,两圈就这样,回去歇着吧。”体育老师过来看了一眼,朝旁边挥挥手,倒是没管陈束,接着去训学生了。 金锦原本惨白的脸一下涨红。太丢人了。她一步也不想挪。 陈束伸手拽她,被躲开。 “我又没嫌弃你。”他看她越来越红的脸,忍不住拿手背贴了上去。 “啪”一下被打开。 陈束被气笑,转身往外走。 站了一会,金锦去水龙头接了水漱口,水冰得牙齿发颤。有温热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背。 装着香芋奶茶的小纸杯。学校旁边的书店才有的卖。 递过来的人还在喘着粗气。 甜甜的bgm在脑子里响起。 金锦没接,周围几道视线已悄悄围了过来。 “放心,没毒。”陈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奶茶往前递了几分,没想到女孩转头就跑。一口干了这杯奶茶,将纸杯扔进垃圾桶,他才开始迈步朝她背影走。 小女孩跑得慢也是有好处的,好追。 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班,他抬头眯着眼看。 三班啊。 怪不得没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陈束是一块钱一小杯的速溶奶茶就想骗到小女孩的人哦 第2章 在期中考试之前举行运动会,是学校的惯例。 金锦没有参加任何项目,但由于方阵缺人,还是被班主任算了进去。每节体育课都会花点时间训练队形。 每天晚上的晚自习也成了各班为了运动会的训练时间。不过她只参加了走方阵,因此晚自习不用训练,班主任也只是让参加比赛的在操场上跑圈。 于是她绕着教学楼一圈一圈地走。 人很多,除了周一升旗仪式,再没时候能把全校人聚齐。 陈束在昏暗中瞥见熟悉的身影,练着跳远,大步往前移。在她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凑了上去。 “你叫什么?”陈束伸手握住前面人的肩膀。 金锦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加快了脚步。 “你跑什么,又跑不快。”陈束嬉皮笑脸道。 没走多远的身影一顿,果然没再跑。 “不告诉我名字,就叫你小女孩了啊。”陈束咽回喉咙里的“小哑巴”。他有预感,真这么叫,她更不会开口。 金锦回了班。此时班上没人,不会因为后面这个跟进来的人带给自己多余的注意。 “你长得跟个小学生似的,怎么坐倒数第二排啊?”陈束手撑着她桌子,抵着下巴,坐在前面的位子上。 这几天作业不多,金锦翻开练习册往后写。 “金锦?” 金锦抬头,自己的数学书被他拿在手上,还翻她的笔袋。 陈束写完将书摊开给她看。 原本的名字旁多了两个狗爬字,陈束。 外面走廊传来说话声。 “你走吧。”金锦看着他。 陈束头一次听她说话,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好嘞。”他没拖着,干脆利落地起身走人。好不容易得了她一句话,今天他知足了。 运动会前一天,学校组织全校晚自习排练班级入场和走方阵。 教导主任对着话筒喊半天,才轮到三班走。 班主任不在,方阵里闹哄哄的没人管。胡克双手插在裤兜里,故意踩前排的鞋跟,走一步,踩一下,没想到鞋底真被他踩了下来。他愣了下,指着地上的鞋底笑,“你这鞋质量太差了吧。” 所有人都在笑。 金锦没法继续训练,从方阵里退了下来,用脚拖着被踩掉的鞋底。她今天穿了双带点跟的红色皮鞋,新的。 像断了条腿,她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陈束以为她摔了腿,跑到她面前,发现小女孩闷不吭声地掉眼泪。 “我的鞋被弄坏了。”她低着头,明明难受,但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陈束蹲下看了看她的鞋,解开自己的鞋带,一只手握住她的鞋抬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拉住鞋带,绕着圈把这只红色小皮鞋绑得十分牢固。 他抬头看她,脸上有笑意。 都是这样,看她出丑就会觉得开心。金锦绕过他。 陈束连忙站起来,“谁欺负的你?” “和你有关系吗?”金锦抬头看他,“你不是也一样笑我吗?” “我什么时候…”陈束笑得像个傻子,“你刚刚跟我撒娇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没忍住就笑了。” 他一路跟着她,问了几遍是谁欺负的她,她也没理自己。 “不说话我就把你们班男生挨个揍一遍。”陈束没再笑,将她书包背到了自己身上。 “书包还我。” “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要去挨个揍吗?” 陈束见她又要哭,沉着脸往操场走。 金锦是觉得他真能干出来这种事,喊了他一声。 “陈束,我要回家了。” 她只让他送到路上最后一个岔路口。 走了很远,金锦仍觉得他还在看着自己。不过她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她看到胡克的脸上带了青紫,颜色看起来很深。 运动会办了两天,紧接着就是期中考。金锦超常发挥,考了全班第三,头次在全年级排进前三十名。家长会那天,母亲比以前来得都要早,连带着期末考试之前的日子,金锦觉得好过了许多。 陈束几乎每天都会送金锦回家。 但今天的小女孩,是红着眼眶出来的。她很久没有这样了。陈束看到她额头肿着的包,气得跑进班里,将胡克摁在地上打。 最后陈束被记过,金锦被请了家长。 早恋这种事,在家长眼里是大忌。晚上回家,母亲拿着量衣服的硬尺,往金锦身上抽了许多下。她从哭着解释,到沉默着挨打。 她再没在学校里和陈束走在一起,但他依旧是她的保护伞。 领期末成绩单那天,陈束要了她的号码,说寒假要打给她。 直到年三十的晚上,他才打来电话,但没被接起。 金锦坐在饭桌前,食不知味。她最讨厌这天。 陈束过几天又打了一次电话。 “小女孩?” “嗯。”金锦拨弄着电话线,“别这么叫我,显得你很变态。”也许是看不到电话那头的人,她说起话来没那么顾忌。 “金锦,出来吗?” 这几天陈束心里总不安稳,看到她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才放下心。 “过个年你怎么还瘦了?”陈束剥了糖纸,塞给她一根棒棒糖。 “要你管。”金锦含着糖口齿不清道。 陈束乐呵呵得看她在自己面前耍脾气,突然拽出她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左手。 “也没藏什么啊。”陈束准备放开她,却瞟到她藏在衣袖里的手腕上冒了个头的疤。 “怎么回事?” “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划的。”金锦挣开他的手。 陈束没再说什么,拉着她去网吧打游戏。 网吧里还空着几个位子,陈束给自己开了一台机子,也给金锦开了一台。 “玩这个。”陈束给她下了一个小游戏。 金锦对游戏没什么兴趣,玩到最后只对着屏幕发呆。 她旁边的少年正在抽烟。 陈束突然听到小女孩小声痛呼了一下,立马扔了鼠标看她,她手背上被烫了一个烟口。 他一拳挥了过去。 “是她自己突然伸手过来,我他妈还能往一个女孩手上灭烟头?”少年堪堪躲开,还是挨了几下。 陈束没耽误时间,板着脸将人送进了社区诊所。 清理伤口看起来疼,他捂住她的眼睛。 他其实什么都看到了。 在人要摁灭烟头,她状若无意伸出去的手,还有年初一去医院拿药时,坐在走廊上面无表情的她。 “你怎么不死得干净?你以为你能折磨我?”骂她的人他认识,在学校里见过,是她妈妈。 陈束拿完药没走,靠在门诊室门口,听她洗胃不停呕吐的声音,看她对手腕上的伤口无所谓的样子。 原来小女孩过得这么惨啊。 陈束走之前,去文具店买了卷笔刀送她。 第3章 寒假的最后几天,金锦有了人生第一只小狗,是陈束放学路上捡的,黄色的卷毛狗,看起来是串。金锦抱了它一会,它便黏上来,凶也凶不走。 陈束给小狗起了个名副其实的名字,黄黄。 金锦一度非常嫌弃这个名字,但每回陈束这么喊它,它都屁颠屁颠地跑来,蹭他的裤脚,她也就没坚持改。 “它像不像我们的孩子啊?”陈束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要是能闭嘴就闭嘴。” 这学期金锦一直在外面解决晚饭。母亲换了家公司上班,越来越忙。 她没告诉陈束,每天在路上与他分开后,自己会在快餐店或便利店解决掉晚饭。 意料之内,陈束没过几天就加入了路边解决晚饭小分队。 金锦朝旁边推过去一盒草莓牛奶。她今晚多买了一瓶。 陈束僵直了身子,就在金锦以为他会拒绝,准备拿回来时,他伸手拿了过来。金锦吃饭慢,一顿简单的晚餐,看着便利店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半个小时才结束。金锦瞥了陈束一眼。他左手一直握着那盒牛奶没松开过。 她收拾好包装扔到垃圾桶,转身走了出去。陈束快步走到她身边,又刻意放缓步子。再从小巷里拐个弯出去,就要到自己家了。 眼前突然出现几道黑影。金锦知道这是碰上混混了。 这几个混混是想抢钱的,学生最好抢。在看到女孩好看又清冷的脸时,他们想抢得更多。陈束早就挡在了她身前。他个子高,把金锦挡得严严实实。很快几个人就打在了一起。陈束被几个混混缠得脱不开身,一回头,看见女孩被一个黄毛混混捂着嘴往外拖,她的眼睛红红的,衣服被拽的有些烂,露出了瘦弱的肩膀,拼命挣扎。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绝望的她,在学校里被欺负的小女孩,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只会安静地走到一旁呆着。 陈束夺过混混手中的棍子,下了狠手,将那几个人揍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有自己的,大部分是别人的。黄毛立刻放开金锦,撒腿就跑,没几步就被陈束抓了回来。他满脸阴鸷,拿起路边的砖块,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挣扎求饶的男人头上。男人渐渐没了声音,陈束却没停下来,直到血溅进了眼睛,他才停下。金锦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流泪,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看着他抬头,满脸是血,沉默地看着自己。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草莓牛奶早就被踩烂,和地上的脏污混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样,谁也没有动,直到警车来。 陈束进了监狱,因为未成年,加上金锦作证当时的情况,总共判了五年。 黄黄在金锦第二年中考体育结束后走丢了,金锦找了一整个暑假也没找回来。 五年时间很快过去,金锦考上了外地一所二流大学,如今已大二。趁着暑假,她找了份辅导机构数学老师的工作。 45路车很难等,金锦六点半下班,快到八点也没看见公交车的影子,决定走回去。 今天出了一天的卷子,金锦觉得肩膀酸疼的使不上劲,心里却是轻松的。 一个人总是不用顾虑那么多的。 室友都回家了,寝室里只有她一个。金锦打开锁着的抽屉,里面是自己的记账本。 加上大一得的奖学金和平常攒下来的钱,她的手里只有一万块。金锦想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工作,这些钱租房子是远远不够的,不过还好还有三年,她总能攒到的。 金锦去食堂买了份面,正吃着,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让她来领人。 不会的。金锦觉得心脏被猛地攥住,她安慰自己只是打错了电话,去看一下也不会有事的。 五年对一个少年的改变是巨大的,至少陈束是经常对着自己笑的,而眼前这个,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没有生气。 “他是你朋友?”老民警问她。这人是因为街头打架进来的,被抓的时候根本没想跑,拘留了十几天,却不肯走,说要找人。 金锦领人离开,着急和他说清楚,又因他脸色阴郁而不敢开口。 她从来没去探视过,并不知道五年的牢狱会将他变成怎样的人。 陈束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前走。 金锦张惶地甩开他的手,被他一路拖着带进一栋老旧的楼房。 陈束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以后你就住这里。” 毫无头绪的话让金锦仿佛被从头到脚浇了盆水,他挡在她面前,堵在门口。 “我已经把你从派出所带出来了,以后我们就当作不认识,你别来找我。”她自顾自地说着。 “这是我们的家。”陈束看她害怕的样子,歪头冲她笑。 像是被拎着脸皮扯出来的,怪异阴森。 “怎么,你还想再进去呆五年?”金锦惶惶不安,想让他清醒,只是她再怎么讽刺,他也只是望着她,闭口不言。 僵持了半个小时,金锦终于崩溃,“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这是我们的家。”陈束抱住她。 “是你自己杀了人,这五年是你活该!”她慌得口不择言。 他任她一巴掌甩过来,偏头低声道,“不,这是你欠我的,你得用这辈子来还。” 第4章 陈束没放她走,将她看得极严。 早上金锦一定要去上班,陈束送她,中午买了千层蛋糕,在她公司门口等着。 午休时间过了一半,同事们渐渐都回来了。 “你还没去吃饭吗?”和她坐一个办公桌的周老师问。 “我现在去。”金锦握紧手机。她不可以报警,也不能向别人求助,陈束的过去,只能自己知道。 金锦下楼,他就站在电梯旁边。 “走吧。”他看起来并不在乎自己让他多等的一个小时的事。 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闹得难堪,忍耐被他牵着手。 “想吃什么?”没等她回答,陈束接着说,“面吧,时间来不及了,晚上我带你去吃火锅。” 有那么一瞬间,金锦真以为两个人是一对情侣。 “我要回学校。” 陈束动作一滞,“我点了你最喜欢的鸡杂面。” 金锦甩开他的手。两个人坐在店里的一角,没人注意。 “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和你住在一起。金锦不明白他明知道答案却还要问。“你不是知道吗?我都说几遍了?” “我只有你了。”陈束起身去候餐区端面回来。 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在儿子坐牢时酗酒闹事被人打死。他该恨自己的,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会连唯一的亲人都没了。 可她能做什么?其实金锦也没想到自己的心可以冷硬到如此地步,她不可能为他这样的人赔上一生。 陈束在自己上楼前塞过来一个盒子,是他一直拎着的。等金锦想起来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蛋糕已经化了许多。 陈束没让她晚上回去,甚至在下午买了许多女式的衣服塞进衣柜,把她事先想好的理由堵死。 他总是要抱着自己才能睡觉,金锦非常讨厌,连着两晚没怎么睡着,冲他发了火。 “你怎么能怕我、厌我?”陈束红着眼。 “我看见你就整晚整晚的做噩梦,你能听懂吗?”金锦什么都不想了,无非互相折磨,她拿手,况且,只要不提离开,陈束任打任骂,根本不会生气。 “滚出去,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她朝他扔了个枕头。 陈束抱着枕头去了客厅。 接下来的几天,金锦总是能找到理由发火将他赶出去。 可她依旧睡不好。 今晚陈束没上床,静静站在旁边等她发作。 金锦头疼得要命,只想早点休息,懒得去管他。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过一会又把人揽进怀里,手指按在她的太阳穴处,轻轻打圈。 金锦抵不过头疼,还是睡在了他怀里。 不过两人之间的安宁不可能长久,很快再次吵架,或者说是她单方面闹了一番。 金锦下午参加团建回来得迟,没告诉陈束一声,他便将她抵在门边,压迫感甚重。 “放开。”金锦冷冷瞪他。 陈束没动。 “你没资格管我。” “这么晚了,不安全。”陈束看她生气,声音不由低了一分。 像是被点了某处的□□芯,金锦狠狠推了他一把。“对我来说最不安全的人是你!”任凭她如何用力,陈束也不动分毫。 “你不觉得这么靠近我,我会很恶心吗?”中伤他的恶毒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还要赖在我身边?指望我能喜欢上一个杀人犯?” 陈束阴沉着脸不说话。 她刚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浑身冰凉。 “冷。”金锦突然开口。她觉得难受、委屈,还有害怕。 陈束扯了沙发上的卡通毯子盖在她身上。 金锦头一次注意到他手上的疤。 有好几道,以前是没有的。 他就那么站在自己面前,压得她喘不过气。 金锦开始慌了,却不知道怎么去控制情绪。 她安静下来,一句话不说,缩在毯子后的手僵硬地绞在一起。 她被推到沙发里面,挤得动不了分毫。 陈束侧躺着,将人紧紧箍进怀中。 他太清楚她这幅样子了。 歇斯底里地掩饰,又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在,永远都在。”他低声安抚,吻在她的发顶和额头。怀里的身体紧绷着,好似在抵抗。 陈束压抑想要颤抖的声音,“你可以随便骂我,但不要总挑痛处骂,我想哄你别哭,别生气,但怕一开口,自己也要哭。”他深深吸了口气,“你别仗着我离不开你,对我这么坏,行不行?” 金锦一僵,他从来没有告诉自己他有多难过。她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只能顺从地趴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 这次的吵架很短,却让两个人都精疲力尽。 陈束就那么抱着她,一个钟头没动一下。做好的晚饭早就凉透了,估计着她在外面吃了才回来,他也就没叫醒她。怕她这么睡一晚上不舒服,陈束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进卧室,去了外衣和袜子,又简单地给她擦了擦脸,便出去了。 一向如此,只要有了矛盾,她不会想看见自己。 黑暗里,床上的身影蜷缩起来。金锦觉得陈束才是坏透了,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专往他心窝子里捅的渣女。 他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她偶尔也会心软。 可人是会变的,五年这样,十年呢?二十年呢?他总有一天会怨恨自己毁了他的人生。 没人值得她相信。 第5章 快要开学,金锦辞了工作,被陈束逼着写不住宿舍的申请书。他平日对自己毫无底线的退让,但在这类事情上坚持而强势。 金锦知道同他争执是白费力气,她写好将纸摔过去。 申请书轻飘飘地落在他跟前。陈束没看,拿起来塞进她的包里。 “明天记得交,要不然以后就别去了。” 金锦气恼他的话,自己的懦弱在他面前成了威胁的资本。她“嘭”地摔门,过几秒陈束推门进来。“吃饭。” “对着你我还能有胃口吗?” 陈束欺身而近,作势要亲她。 金锦没预料到他会突然靠近,一时愣在原地。他抿紧唇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生涩。 两个人都没想到对方没躲开,陈束在碰到她的鼻尖后停了下来,保持这个姿势看着她。 明明他耳朵红透也不肯先动。金锦被盯得头次有害羞的情绪,绕过他老实坐在餐桌前吃饭。 这让陈束找着了最有效哄她的办法。只要金锦有想和他吵架的苗头,他就用尽各种办法折腾得她脸红说不出话来。 陈束的这个房子并不大,八十平方不到,没怎么装修,墙面清一色的白,家具也是少得可怜,电视机都是在她来之后才添的。 金锦在这里呆得久了,心里对这个家不如一开始那么排斥。她问出了很长时间以来的疑问,“你哪来的钱?” 陈束见她主动关心自己,没隐瞒直接说了出来,“我进去的时候家里房子刚拆迁,后来他又死了,我出来得了两套房,就卖了来找你。” 金锦知道他指的是谁,一个精神有问题又染上酒瘾的父亲。“怪不得你能整天看着我。”她冷笑道。 有的人不需要安慰,她也不擅长做这种事。 “什么时候你不想走了,我再去找工作。”陈束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也许是今天晚上的气氛还算和谐,金锦想好好和他谈谈。“你不可能一辈子强制我待在你身边,我早晚会走。” “你也早晚会爱我,一点点也算。”他急切地回答,如同能给自己一些信心。 “你在里面呆了五年,见到的人太少了而已。”金锦淡淡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我刚进去的时候,”陈束少见地露出受伤的表情,“害怕得要命,想着你坚持下去,可好久好久,你都没来看过我。金锦,你真的很自私,当初的小女孩也是,利用完我就马上丢弃。” 金锦深深吸了口气,手不自觉握紧。 “出来以后我想方设法找到你,是想报复你的。可是,可是见到你的那个晚上,是我这么多年心里最安定的时候。” 金锦没再听下去,她控制不住地犹豫了。“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她嘲弄地望向他,“看我笑话看了那么多次,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她将手腕上的伤疤给他看,“别再逼我,我会死的。” 她做得出来这种事。 陈束被她激出了怒气,又怕她真的伤害自己,再次缩在客厅里的小沙发睡了一段时间。 ———— 在宿舍另外三个人来之前,金锦将自己不多的行李收拾好,彻底搬进了陈束的家。 室友问怎么了,她只能回答朋友来这边工作,缺人陪。陈束确实需要她陪,最好一步都不离开。 撇开令她烦躁的那些事,陈束这段时间确实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饭他做,家务他干,发脾气有他哄。 他正在把她变得离不开他。可惜没如果,金锦觉得自己不可能跨过心里的坎。 不过陈束在回房睡了一晚后,在她没同他闹的情况下,主动回了沙发上睡觉。 金锦并不高兴,没想过喜欢他,却发现接受他主动地远离并不容易。 饭桌上陈束主动解释了原因。他显得有些艰难的开口。“在你接受之前,我会睡在沙发。” “我一开始就没接受过。”她毫不留情地回击。 “你昨晚哭了。” 金锦愣了一下,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印象。 “在我怀里,确实让你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但昨晚你哭了,我甚至没喊醒你。”在这个一直以来不被自己接受的事实真的伤害到她的时候,陈束有些后悔了。他该慢慢来的。 金锦说不出来心里的感受,只是话已不经大脑说出口,“从小我就是这样,”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因为我是个病人。”和他的父亲一样。 “你不是,别乱想。”陈束给她夹了块排骨,没看她。 金锦继续说,“我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就是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出现了幻听,可是我妈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她说是我自找的,把医院开的药全都扔了。” “所以啊,你也是自找的,你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又自己揽了一个。”她近乎残忍地对他笑,“我妈也是,她破坏别人家庭,报应不就到她女儿身上了吗?” 陈束从很早开始一直在了解这方面的事,最后发现他能做的,就只是陪着她。他起身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试图消灭她突如其来的焦躁不安。 他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不能代替承受她的痛苦,也想能一起抵抗。 金锦算得上坚强,却也时时刻刻脆弱地想死去。 “你还怕我吗?”陈束问她。 她不回答,他当她不怕,“以后做噩梦就努力醒过来,睁开眼看清楚自己在我怀里。没人敢靠近一个坐过牢的杀#人′犯去伤害你。” 很可笑的安慰,对金锦却很有效。 她厌恶被看透的感觉,但也无可避免陷入他的沼泽,无耻地享受他在自己面前丢掉自尊的样子。 太让人心动了。 第6章 除了上课,金锦一直在家里呆着。陈束不喜欢她在外面逗留,只要没课他就会在学院门口等着接她回家。 金锦学的专业里有门课是《电子商务》,虽然她不明白本专业和这门课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她印象很深的是那本书厚得像块砖头,她和陈束吵架的时候拿这本书砸过他。他挨她打一向站在那里不会躲,坚硬、锋利的书角把他的脸划了一道长口子,虽然他看起来没事,金锦依旧心慌。那道口子是在眼角的地方,她再讨厌他,也没到真要把人怎么样的地步。 今天教电商的老师布置了任务,要他们以小组为单位作出一份网络营销手段的计划书。小组是以学号顺序来划分的,一组八个人,金锦这组4个男生4个女生。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大家基本会往食堂或者学校门口去吃饭。金锦直接回家,自然和同一个小组的人顺路,几个人边走边讨论这次的作业,直到走出校门。 每个人对这次产品的定位都不同,提出了各种想法,有人开了个玩笑,将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这一幕对陈束来说太刺眼。他上前握住金锦的手。 突然出现一个人,所有人都看向他,除了金锦。 “这是你男朋友吗?”一个男生问。 陈束捏紧她的手心。 想不到别的说辞,金锦只能应和。 “你男朋友很帅呀。”旁边的女生客套了一下,就是看着太凶不好相处。 不想再待下去,金锦敷衍几句冲同学告了别。 回家路上她没甩开他的手,横竖都会被牵回来。但这在陈束心里激起了大浪,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刚才在别人面前说他是她的男朋友,现在也没挣开自己的手,无非是顾着面子,怕被别人知道他这个癞皮狗一样的笑话。 不痛苦是装的,他每回都觉得心里烂了个洞,一次次被扩大。 “去看电影吧。”陈束拿着电影票的手里全是汗。如果她答应了,这会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金锦被拉着的手感受到他手心里的黏腻,非常不舒服。她不耐烦地问什么电影。 原本做好百分百会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出现回转。 “哥侈拉。”他是看到她钥匙扣上挂着的玩偶选的这部片子。 金锦扭头看他。她以为他会选爱情片,没想到选了怪兽片,刚巧还撞上了自己的喜好。 电影是五点的,两个人坐公交车过去正好赶上。金锦全程集中在屏幕上,不知道陈束看了她好几次。 她肯心疼一只实际并不存在的怪兽,也不会朝自己多看一眼。 屏幕上怪兽被打趴下,他的小女孩正在为它流泪。陈束酸得牙疼。 电影结束,一大杯可乐下了肚,金锦一点不饿。陈束牵着她拎了一大包零食回家。 今晚的风吹得凉快,这儿离家不算太远,金锦打算走回去,旁边的人自然没意见。 她有些怔愣,自己不知不觉中真把那儿当成了家。 已经折腾了三个多月,陈束始终坚持要自己留在他身边,金锦真的考虑过,但这对她来说等于向陈束认输。在他面前,自己的自尊心强得过头。 “走不动我背你。”陈束看她越走越慢,以为她累着了。 自己手上还拎着一大袋东西不是吗,金锦嗤笑,她特地拿了很多罐果汁,不用看他的手也知道一定被塑料袋勒得通红。 陈束蹲下来,她趴了上去。他的背宽,金锦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格外有安全感。 “陈束,没人会喜欢你。”她冷漠开口。 “我知道。”他回答得艰涩,这里面也包括她。 “只有我会同情你,可怜你。” “……”陈束的心跳疯狂加速。 “我没多少善良,用完就没了。你明白吗?”金锦说完,没管他听没听懂,伸手捂住他的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有些回答,说几十遍最后也能翻脸无情。 那天晚上,陈束抱着她,细密的吻落在耳畔,像哄小孩子睡觉,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她还是做梦了,却不是噩梦。 梦里两人一起走到老。 一觉醒来,陈束不在身边。金锦洗漱完又想睡个回笼觉。每天晚上的梦严重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她总是睡不够,却又睡不好。 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外面传来开锁声。陈束带着早餐回来了。他会做的就那么几样,学新的慢,怕她吃腻经常从外面买些回来。 陈束脱了外套上床。他看到卫生间里她的牙刷沾了水,毛巾也是湿的,知道她起过床了。 金锦没起床气,但是怕吵,他没说话,头靠过去陪她再一起眯会。 时针转到十,陈束到厨房把早餐热了下,端到卧室里。 “吃早饭好不好?”他跪在地上,慢慢扒开被子,好露出她的脸。 每次他对她这么说话,她都受不了。金锦磨蹭一会,坐起来接过包子。 陈束这才起身,坐在床边和她一块吃。“明天吃饺子行吗?”听到她含糊不清地应一声,递了豆浆过去。 他突然觉得小女孩真的很好养,说什么是什么。 “结婚行吗?” “不行。”金锦字字清楚地回答。 有时候也挺倔的。 “我们总会结婚的。” 又来了。她真讨厌他这副在两个人之间好像占了主动权的样子,她偏不答应。 “以后你会是我的妻子,也会是我的孩子。”陈束看她一脸费解,隐隐有拉下脸的势头,“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金锦小口地咽豆浆没理他。诱惑太大,她只能装聋作哑。 两人算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但陈束依旧没放松对她的照管。他从心底里不信任她对自己的感情。金锦总是需要反复确认他的心,就好像在问你还爱着我吗?陈束不会烦,因为他也同样需要金锦证明她爱他。 他能感受到她的在乎的时候,就只是她对自己生气发火,甚至向他砸东西的时候。金锦表现出来的感情太淡,导致陈束只能通过被骂来缓解患得患失的折磨。这对他算不上伤害,但时刻让他提心吊胆。 一切在见过她妈妈以后被解决。 金锦和母亲关系不好,寒假也只是过年在家呆了几天。陈束陪着回来的,他在宾馆里住着。 年三十那天金锦把陈束带回了家。也许是年纪大了,母亲再不像以前那样强硬,说话会开始看她的脸色,虽然对看见陈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但也不是很高兴。 陈束坐过牢,她的父亲也因为贪*污进去过。她知道母亲会很介意这点,不然也不会藏了二十年不让父亲见女儿。 母亲不愿意让陈束上桌吃年夜饭,她说两个人没结婚、没领结婚证就不算一家人。 “你的离婚证不都是假的吗?”金锦看她无言的样子,心里并没有多痛快。 陈束安静地坐在一边,看她为自己生气,张开全身的刺,心里有种扭曲的满足感。 “要么一起吃,要么我和他出去吃。” 母亲还是妥协了。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陈束主动洗了碗又擦了桌子,然后拉着金锦出去买仙女棒。 金锦难得没扫他的兴致,拿了根仙女棒点燃。 今晚让他觉得幸福得不真实,总忍不住看着她,扬起嘴角,得到好几个白眼,最后她干脆转过去,留个背影给自己。 “我们会结婚的。” “不可能。”果然又被拒绝。 “人是会变的。”陈束不放弃。 “是吗?” “就像我们在一起。” 金锦转身冷眼看他,没说话。 “不可能也会有反转。除了我爱你,只爱你,最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陈束:饺子行吗? 伪话唠:可!很可!非常可! 真想改名饺子精~ 书名:督主大人是忠犬 作者:伪话唠 文案: 墨念很佛系 但在秦逸面前 可以是个小傻子 也可以是个小骗子 更可能是个撒娇精 男主真太监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念,秦逸 ┃ 配角:卯一吧…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其实只是别扭恋爱的日常呀 第1章 墨念只是呛了口水,没想到穿成了太尉府最不受宠的二小姐。 妹妹墨三小姐活泼可爱,姐姐墨大小姐大方端正,只有二小姐性子冷冷清清。墨念穿来,更是佛系,整日吃吃喝喝,想着法子躲功课,谁也不爱搭理。可没多久,这平静的日子便过不下去了。 墨太尉的门生出了事,皇上借着此事想探探臣子的忠心。一家人被禁足府中,皇上派了墨太尉的死对头东厂督主秦逸调查。 “本督奉皇上之命,纠察失职官员,有得罪之处,还望墨太尉包涵。”秦逸颔首,表面功夫做足了,却让人觉得毫无尊重之意。 “督主为皇上办事,老夫自然配合。”太尉自是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从来瞧不起宦官的他,客气一声便甩袖离去。 秦逸一挥手,东厂的人迅速散开,把手在各个位置,确保不会有人进,更不会有人出,便悠哉地喝起了茶。 墨念听说东厂督主来了,突然有了好奇心。她以前就爱看一些关于宦官的书,这次有机会亲眼看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她偷偷摸摸还未到中堂,便被抓了个现行。 “这是往哪儿去?”秦逸似笑非笑地看着僵硬着身子的她。 “见过督主。”墨念看来人一身张扬的蟒袍,言语间傲慢无礼,就知道碰上了谁。她模仿着以前电视剧里的样子,给他行了个礼。 “墨二小姐?”男人漫不经心道。墨家的姑娘,个个知书达理,只有墨二小姐风评差劲,总爱一身男装,毫无大家闺秀风范。 “大人知道我?。”她低着头,看着越靠越近的玄色长衫。 “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特别的人。” 墨念抬头,眼前男子样貌并不出众,个子很高,身形瘦削,应该是从小练些强身健体的武术,看着还有些势气,并不像个太监。一双细长的眼眯起,脸上倒未如书上写的那般涂了粉,却也比寻常人白了一分。 她心想,关于自己的传闻,怕是没一个好的。“虽是传闻,但有幸能让大人记得几分,也是我的福分了。” 到底是养在闺中的花儿,什么都不懂。别人家的女儿对阉人唯恐避之不及,她倒是赶着贴上来。秦逸一挑眼尾,走近了些,“这人人都说墨家三个姑娘如仙人之姿,今日见了二小姐,叫人不得不信,果真是好颜色。” 墨念没听出他言语间故意为之地轻浮,只觉得被夸了好看,虽是连带着姐妹一起的,但她也不介意。“督公过誉了。”该谦虚还是得谦虚着,只到底被夸了句,胆子也大了起来,眼睛就那样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即使被天子怒视着都未慌张过的东厂督主,第一次被盯的有些莫名其妙。 “墨二小姐盯着我一个阉人作甚?”他样貌本就生得有些刻薄,这些年在宫里更是骨子里都被磨出阴沉凉薄。身边的小太监心里一紧,自家主子这是生气了。 墨念连忙低头,这人都自称阉人了,要是再看不出来气氛不对劲。她可就真完了。“督主大人人气宇不凡,我一时怔住了,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气宇不凡?秦逸嘴角勾出一个冷笑。有人会拿这个词形容一个太监么?“二小姐伶牙俐齿,真是叫人喜爱,不若将这舌头送了我,我定会让人好生保管。” 真不愧是东厂,没两句话就要割了人的舌头。墨念有些后悔,为了那点多余的好奇心搭上自己的舌头,未免太倒霉。“督公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宽宏仁爱的人,百姓也称赞东厂督主佛口佛心,是扶善惩恶之人,督公定是在与小女子玩笑。” 秦逸第一次见能如此胡诌之人。这天下的百姓不是恨,也是怕透了他这样嗜血蚀骨的恶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谎,墨二小姐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这是放过自己了?墨念疑惑。太监的脾气真是古怪,不过,他和小厮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明明细眼长眉,却被说像铜铃;鼻子高挺,却被说成穿了环的牛鼻子;不过嘴唇薄得很,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外面传言那么无情无心。今日看来,这督公的行为做派确坐实了外头给他安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名头了。 墨念原本无欲无求的日子,在有了感兴趣的人后,格外无聊。那督主大人,自那一日后再未来过府上,有事也是遣人来办,回回都能把她那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竟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枉我为他茶不思饭不想的。”她趴在桌上埋怨。 “哪家的公子有这等福气,让墨小姐这般冷清之人如此记挂?” 墨念这才惊觉身后一股子阴阳怪气。 “督主大人!” 被叫的督主大人晃了下神,只因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那么一丝欣喜。他素来会看人眼色,也更想不明白,会有人因为看见他而露出欣喜之色吗?不会,那便是有所图。他在心中冷笑一声。 “我看墨二小姐精神好的得很,在下告辞。”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在她面前自称咱家。 墨念被这没来由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有些开心,“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秦逸一顿。他命人将墨家的一举一动,每日都要说与他听。偏偏负责盯着墨念的小太监日日呈上来的文书与众不同,写得都是墨念如何打听自己的消息,问自己每日都在做些什么,或是什么时候来。近几日,上面写的是墨二小姐一顿比一顿吃的少,本就瘦得飘摇的人,更是孱弱。他说服自己,为了防墨家有所阴谋,不得不来看看她。 眼前的人突然凑近,“你真的是来看我的!” 墨念突然笑了,“你真好。” 娇俏可人的姑娘突然凑到面前,秦逸慌忙后退,没了往日的从容,“墨二小姐不是有了心上人么,我虽是个阉人,却也是个男人,你离我那么近,不怕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 “督主大人这是吃醋了吗?”墨念不依不饶,忍不住起了调戏的心思,把前几日差点被成了哑巴的事儿一干二净。她总觉得这次和上次见到的督主是不一样的,今天的督主有些好欺负。“墨念确实有心上人,而且就在眼前。” 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温度瞬时冰得人发抖。周围的丫鬟太监齐齐跪下,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秦逸甩下一句“墨太尉真是有心了!”,大步离去。 墨念知道,他误会了。 第2章 没过几天,守在墨府的侍卫纷纷被撤,府里安稳了一段时间,很快又回到了墨念刚穿来时,一点鸡毛蒜皮都够几房嚼三天舌根的日子。其他人轻松了,墨念倒是不开心了,这样她还如何有机会见到督主?原本想趁着夜色翻墙去督主宫外的府上瞧瞧,可自己这幅身子本来就弱,加上她穿来之后,躺了吃了躺,更没什么本事爬墙了,若是找人帮忙,恐怕她还没走到墙根,就会被太尉大人提溜回来,外加禁足。 墨念第一次这么渴望自由。不过这倒也不影响她的食欲,佛系如她,既然寻不到机会见督主,那便等着,好歹这原主的父亲是个太尉,不愁以后见不到他。 她不知道,自个院子的墙头,天天有人蹲着。 下去吧。 秦逸面无表情地听完暗卫刻板的描述,挥手让人退下。从那天以后,只要闲下来,他总会想起那个不知羞耻的墨家小姐。他派人查过,墨太尉从未动过要将任何一个女儿送给自己的念头,也是,他从来就没看得起自己。墨念为何对自己表明心意,据暗卫的话,怕是在墨家不受宠,想找个依仗罢了。 她倒是不怕毁了名声,秦逸冷笑了一声。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墨念早早的裹上了大氅,整日昏昏欲睡,身子越发不爽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后,她是彻底倒在了床上,烧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天,平日对她毫无关心的父亲都来看了她一趟。后来墨念干脆陷入了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是感慨自己如此命薄。直到宫里来了位太医,据说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平日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也不知为何,竟主动愿意给她看病。墨念吃了这太医开的方子,苦了整整一月,才好透。这人从鬼门关走了两趟,心态是越来越好,过得越发舒适起来。 完全想不起督主的墨念,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翡翠虾饺。许是墨府的人看她大病初愈,怕沾了晦气,于是这院子愈发冷清,墨念乐得自在。她最近迷上了民间的话本,托了小厮带了一本又一本。她独爱狗血满满的本子,毕竟这儿没什么娱乐活动,只能自己找点乐子。今儿个,她正斜靠在榻上,腿上盖着毯子,捧着小厮新寻来的《落魄书生爱上娇俏小厨娘》乐不可支,一点儿没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身影。 秦逸一进门,看到的原本该是一幅粉妆玉琢的美人读书的场景,如果那美人没笑得在榻上打滚,那书名没在封面上印得那么大的话。他不禁掐了下眉心,自己怎么会天天记挂着这样的女子。他故意咳了声,看到榻上的人吓得将书一扔,才慢悠悠地开口,“听闻墨二小姐前些大病了一场,看来是谣言,否则哪来的精神看,”他皱眉,“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他到底叫不出来这书名。 墨念本就是偷偷看这些书,突然有人出现,自然是心虚得不得了。不过发现来人竟是许久未见的督主大人,她自是什么都不怕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仅仅是他绝不会欺负自己的直觉吧。“督主大人,您怎么来了?”她坐直了身子,偷偷将书塞进了案几下。 秦逸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冷哼一声。今日皇上心情好,下了一批赏赐,许是这段时间忙昏了头,他竟亲自来太尉府送一趟赏赐,免不了又和太尉明里暗里互讽了一番。这人还问自己怎么来了,原是他不该来的。 看着跟前的人面色不愉,墨念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总要不高兴,自己又不是他肚里的虫,次次都能猜出来他那些弯弯绕绕。她之前生病,也没见他过来看一眼。不过现下墨念知道两人联系少得可怜,哪还能要求这个那个的。“墨念前段时间确实是病了,现在好了许多,时常觉得头昏闷涨,便寻些话本来解解闷,也有利于身体健康。”她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扯,“不过督公来了,我看着您便不难受了。” “我看墨二小姐的病,都出在这舌头上了。”秦逸对她的话是半分不信的,早些日子还说自己是她的心上人,这段时间自己安插在她院子里头的暗卫没少汇报她过得潇洒日子。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一个黄毛丫头随口都几句话也能扰乱你的心思了,可见是好日子过得忘了本儿了。 这人怎么老想着自己的舌头。墨念不敢再多言,瞧着督公面上又阴沉了一分,更是闭紧了嘴。 只是她不开口,他也冷冷地杵在那,没打算走。 墨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督公是如何进来的?”就算她再不受宠,好歹也是墨府二小姐,这闺房岂是随意能进的? “皇宫都随我进,天下有哪里是我去不得、到不了的?”秦逸冷笑。 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墨念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养出来的精力全耗费在督主大人身上了,他一开口就是想堵死自己。可她就是喜欢他。 “那是自然,督公最厉害。”她眉眼弯弯,对他的夸奖从来都不吝啬。 秦逸最不喜欢她这样,出口的利箭每回都射在了软棉花上,这样的人,他以前没少杀过,偏偏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对他的恶意,甚至,连一丝虚情假意都没有。像他这样生于污泥、成于残虐的人,在感受到这么一点善意时,是困惑的,怀疑的,又怒又恨,他的心理早就扭曲了,被这世道,被吃人的皇宫。他不该站在这里的。这不像他。 他想掐着她的脖子,想将她带回东厂的水牢,好好拷问一番,她如此动摇他的心神,究竟有何目的,可一旦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他却有些舍不得了。秦逸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人只站在那儿,浑身往外放冷气。 你要不夏天再过来…墨念心里嘀咕。督公总是在心里想许多,却从来不开口问她或者与她讲。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跟自己是有很大关系的。但她也无从下手安慰,装哑巴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墨念坐累了,一边不停地偷偷看督主大人的脸色,一边一点一点往旁边挪,直到有了靠的地方,才松了口气。她垂着眼,数起毯子上的毛。等她一觉醒来,秦逸早就没了人影,身上多了件厚重的大氅。这大氅皮毛鲜亮,华贵无比,浓重的墨色上用金丝勾勒出四爪金蟒,如它的主人一样盛气凌人。只是这上面再浓重的熏香也盖不住点点血腥味。墨念嫌弃地放到一边,手肘撑在案几上,捧着脸苦恼,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麻烦的人。 第3章 天刚发灰,墨念还未从午睡中缓过神,便被请到了正厅。墨太尉坐在上首,面上严肃。 墨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整日窝在自个儿的小院子里,能避事是绝不出头,可还是有麻烦找上门来。 “你可知犯了什么错?”墨太尉一拍桌子,茶盏都晃了晃。 墨念盯着鞋上的刺绣,“女儿不知道。” “你!”墨太尉虽早就知道自己这二女儿的性子,却还是被气得不轻。“我问你,昨日你是不是见那阉人了?” “是他强闯进来的,女儿也拦不住。”墨念哪里知道秦逸并不是偷偷进来的,虽没大摇大摆,但也确实没有刻意避人耳目。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于是墨念毫不犹豫地将错都推到了督主大人身上。 墨太尉自然也是这个想法,哪有女子愿意与一个太监为伍,但面上不能显。墨念的性子与其他女儿家太过不同,自己若不时常敲打一番,未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事。“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墨家的女儿,行事必须处处为墨家考虑,那秦逸是个恶名昭彰的东厂疯狗,一旦惹上他,你的名声坏了,墨家也得赔进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女儿明白。”墨念乖顺地答应,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没本事拦住秦逸,还要怪她离他太近。 又挨了会训,墨念腿都麻了,墨太尉这才满意,让她退下。墨念决定,就算为了让耳朵少受点折磨,她也得离督主大人远点,不过要是秦逸主动来找她,她可就没法拒绝了。 这么想着,墨念挥退丫鬟,准备接着躺,被站在里屋中央的人吓了一跳。她默默地盯了他一会,转身关上门,走到他跟前,“督主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语气只是有些惊讶,秦逸却听出来满满嫌弃的味道。他冷哼一声,“衣服。” “您派个人来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墨念一边拿一边说。 秦逸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身体比大脑更不好控制,等他后悔了,人已经站在这儿了。他随意地将大氅一披,“三小姐原来是个没良心的,一句谢没有,话里话外都是我这阉人多事了。” 在墨太尉那儿一口一个阉人听得心烦的墨念,对秦逸总是嘲讽她时还顺带贬低自己的行为着实有些讨厌,她连督主都不想喊了,只到底还是冷静,没有直呼其名。“秦大人如何说我,我都听着,有些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大人能与我指出来。只是何必说些自伤的话,叫人心里难受。”她是真觉得难过了,当太监已然受了不少苦,到他这个位置,更是让人不敢想。她敬佩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乎那么一点缺失。 又是这样。秦逸面色阴晦。她总往自己心里最脆弱的一点上戳,戳得他又痛又痒,一面告诉自己她只是做戏,一面又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听她说更好听的话。 “这种话,你还对其他人说过么?”他问。 墨念认真地看着他,“从未。” 秦逸沉默了很久,久到墨念想要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用膳。 “太医是我请的,书也是我给你找的。”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恩?”墨念一时没反应过来。 “蠢。”督主大人气得肝疼。说她没良心,还真是。他既然确定自己动了心,便不会犹豫,不择手段也会将人困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为她付出过什么,也必须让她清清楚楚,好叫她离不开自己。 “督主大人……”墨念总算反应过来。心下感动震惊之余,不禁将疑问托出,“那,那些《落魄书生爱上娇俏小厨娘》、《霸道盟主追妻记》什么的,大人您也看了?” “……”秦逸冷硬的脸差点绷不住,他不会承认为了给她挑些小女儿喜欢的书,自己看的比她看的更多。“你把本督当成什么人了!”他怒斥。 “噢……”墨念可惜地摇摇头,“其实这些书还挺好看的。” 秦逸猛地甩袖想离开,被一只小手拉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挡在面前,脸颊泛着粉的墨念。 “你能不能,从窗户偷偷地走啊,被我爹知道了,又要训我了。” …… 就不该多留这一会儿。 第4章 秦逸黑着脸,“那老东西……”他止住话,轻咳了一声,“墨太尉找你麻烦了?” “你风评不太好,他让我离你远些。”墨念想了想,“不过我没答应,我那么喜欢你呢。” 秦逸无话,普天之下怕是再找不出像她这样厚脸皮的人了,暗卫禀报的可不是这样。只见跟前的人儿又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水汪汪的眼睛看进了他的心,“你明天还来不来呀,我肯定会很想你的。” 最后秦逸也没给个准话,捂着心口,像是落荒而逃。 第二天,墨念顶着个乌黑的眼圈早早醒了。两世头一次的恋爱,叫她既紧张又激动的睡不着。她很少觉得这儿不方便,可现在要是有手机,至少能问个好。 吃了早饭,墨念遣走院子里的丫鬟,对着院子小声地喊,“督主大人?”喊了几声不见动静。她原本也只是想试试,督主应该是派了人在自己身边,不过看来那人还不至于进了太尉府。墨念伸了个懒腰,回房练字。她是一点没继承到原主的才华,幸亏这二小姐以前太过清高,独来独往,否则自己早就露馅了。 院墙那头,一个人影儿快速消失。 这边,秦逸刚从宫里出来,往东厂去。牢狱里几个不识好歹的硬骨头等着他去磋磨。他先去书房处理些公务,刚坐下,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跪在面前。 秦逸揉了揉额角,“你听她吩咐吧。” 暗卫卯一应下,准备退去,见督主大人抿了口茶,“今日我忙,便不去了。” 刑讯必然一身的血腥味儿,还是不去见她了,到底是个女儿家,一定会害怕吧。秦逸沉思。 眼看着太阳从东边往西边走,又落下不见,那人还是没来,墨念也就没再等下去,吃饱喝足,靠在桌边缝香囊。这古时候女子有了心上人,总会送些什么,比如香囊、簪子什么的。她送的东西,必定要他时时带着的,香囊最好不过了,自己亲手缝制,也更有情意。虽然手笨得很,但墨念也没叫人教她,若是被人发现了,她那古代的爹一顿训斥都算轻的。 折腾许久,墨念才发现自己既没药材也没香丸,这香囊里总不能空着。她思索着,拿起剪刀剪了一缕头发,又将自己香囊里的料分出来一些,全塞进了香囊里。因为怕被闻出来,墨念只弄了一点自己的香料,于是这香袋看着有些瘪,不是十分美观。她又撕了张小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个“我的”,折好放了进去。 封了口,墨念瞧着这普通得有些丑的香囊,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现在就能系在秦逸身上。“督主,您今天不来,可错过好东西了。”她正对着自己的手工洋洋得意,下一瞬差点跳起来。 卯一赶忙请罪,说明自己的身份。 墨念没想到自己顺嘴提了一句督主,竟能唤出来个人。 “我早上也喊了,你怎么没出来?” “属下回去请示了主子,这才敢出现,还请二小姐恕罪。也请二小姐不必再等,督主今日忙,怕不是能来了。” 所以,这是秦逸默许了以后可以通过这个人联系他?墨念趁着人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铁戒,和秦逸手上戴的看起来一模一样,这人应当是没骗自己的。她晃了晃手中的香囊,决定下次自己亲自给他。 “那你以后也会听我的?” 卯一单膝跪地的行为已经表明了秦逸的态度。 “那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墨念笑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秦逸直到躺在了床上,心里想的也还是这句话。她竟然敢当着别人的面,哪怕是自己的暗卫,说这样的话,让他替她羞耻得失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分隔了一年半载的!”他再次翻了个身,一想到她,心跳如擂鼓,怎么也睡不着了。 快至新年,宫里头是越来越忙,秦逸这个东厂督主闲了下来。他整日闷在宅子里,除了进宫,哪儿也没去。卯一倒十分勤快,每天都在替墨念传话,都是“你是什么时候来看我呀?”、“今儿这酥饼特别好吃,你要不要来尝尝?”之类的。秦逸每次也都会让卯一带上皇宫里才有的玩意儿作回复,却没一次亲自去的。 墨念差点以为他移情别恋了。 这回,她难得聪明了一次。 趁着夜黑风高,墨念让卯一带着自己去找秦逸。 她只让卯一送到秦逸的的院子外,便让人走了。她往身上抹了些草泥,接着坐到了地下,委委屈屈地喊了声“督主大人”,声音不大,但是刚巧能让秦逸有所察觉。 很快,她心心念念的督主大人出现在了面前,如果忽略掉他面色上的复杂,她还是很开心的。 “督主大人,我来找你了。”墨念真见到人,胆子反而没那么大了,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秦逸又惊又气,他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墨二小姐真叫人开眼界,这等偷鸡摸狗的爬墙事儿也能做的出来!”见她乖顺地低着头,心里又一阵心疼,“摔哪儿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没有,我只爬了一点点高就摔了。”墨念赶紧讨好道。 秦逸将人拉进房中,好好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 “督主大人,看,我没那么不经摔的。” 他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冷静下来也能猜到她是如何过来的。他仇家众多,处处是要自己命的,他不在乎,可她不一样,弱不禁风的身子,恐怕见着血都能吓晕了。这么晚,若是碰上了危险,卯一未必能将她安全带出来。 “胡闹!你可知今晚有多危险!” 墨念知道他心里的别扭,所以主动来找他,没想到一句好听的没有,挨上训了。她忍不住顶了一句,“那你也不来看我。” 秦逸被她一噎,却是立马没了气性。他是高兴的,她竟能主动来找他。可他也害怕,怕她遇上危险,怕自己阴暗的心思叫她知道。 “督主大人,我喜欢你。”这是第几次表白,墨念自己都记不清了。“我想让你知道,不是只有你可以来找我,我也愿意不顾一切来见你。我想要对你好,想要真正靠近你,想不和你分开。” 第5章 屋子里静得让人心发慌。秦逸半阖着眼,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开口,“好,我记住了。我不在意真假,可你以后若后悔,也不会有退路。” 这话像是威胁,但进了墨念的耳朵,怎么听都觉得是秦逸郑重地将一辈子承诺给了自己。 秦逸看着她喝了茶,递了热乎的手炉,又将她裹得像个糯米团子,然后毫不客气地赶人回府。 此时已深夜,外面风吹得人发抖。秦逸送她到房门外,叮嘱千万不可再如此冒险,墨念都甜甜应下。 秦逸意外她此刻分外听话,且眼睛亮得像是把头顶上的星空装了进去。他摇摇头,自己真是越来越反常了。 “那我回去啦。”墨念抬手示意督主大人俯身,胡乱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抛下一句“晚安”转身就跑,不管身后的男人石化般僵硬。 卯一自觉地背过身,一脸悲惨。他什么都没看见,主子应该不会杀人灭口。 秦逸心结解开,不再故意冷着墨念。若不是怕给她带来麻烦,墨府二小姐的门槛都能被他踏平。即使如此,他也时刻寻着机会,让两人能多相处一会。 今日是除夕,墨府上上下下一早就忙了起来。即使这儿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墨念也被这和乐的气氛所感染。 除夕夜是要一大家人在一起守岁的,墨念特意在下午提前补足了觉。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得陪着督主大人,所以,今晚得找个机会出府。 墨念原是想等府中人都睡了再行动,可她突然不想等了。她想和督主大人一起跨入新年,而不是让他一个人等到天亮。 墨念寻了身体不适的理由,墨太尉因着除夕也好说话得很。她便赶紧回房。 吩咐下人不要打扰自己后,墨念迅速关了房门,转身想唤卯一,发现秦逸就在自己房中。她庆幸自己及时改变了主意,不然还不知道他会等自己多久。 自从墨念去了一次督主府,再面对秦逸的时候,发现自己胆子变大了许多。她笑着朝屋子中央站着的人怀里扑去,秦逸也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督主为什么不让卯一告诉我一声,不然得等我多久呀?” “除夕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秦逸摸摸她的头。 墨念觉得心酸,督主的除夕夜,一直都是一个人吗?“督主也是我的家人,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要与督主一起过除夕。” 秦逸心思何其的敏感,发现墨念今晚的不同。他也乐意她黏着自己。他拉着她坐到塌上,温柔地搂着她,听她说昨日卯一送来的簪子雪亮通透,精致好看,说书坊又出了什么新的话本子,要他带给自己,说今天格外的想他。 “对了!”墨念急忙起身,将枕头底下的香囊翻了出来。“这是给督主大人的新年礼物,祝大人以后年年除夕有墨念陪,也只有我陪。”后面一句她特意说得小声。 这香囊针线蹩脚,朴素得连花纹也没有,不过分量挺足。秦逸觉得自己常年冰冷的心,一瞬间暖和起来。“你做的?” “恩!所以你要好好戴着,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墨念红了脸,认真地看着他。 “好,你的心意,我一定拿命护着。”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真正的礼物。 “呸呸呸,不许乱说话。”墨念抱紧他,“香囊我可以做很多个,但是你是世上的独一无二,知道吗?” “我知道。” 两人絮絮叨叨,直到天微微发亮。 秦逸哄着墨念睡觉,墨念撒娇缠着他要一起睡。 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也随了一次自己的心意,抱着她进了内房,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秦逸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柔地拍她的背。 墨府也有这样的好地方,这床、被子与自己的都不同,香香的,软软的,像极了怀中的人。他想。 皇上体恤官员,今年的新年假比往年都多了几天。墨太尉对墨念也不如平日那般严苛,甚至几次露了笑脸。 但墨念高兴不起来。督主大人有三天没来看她了,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问卯一也没问出什么,只说大人忙。 卯一今天又送了东西来。是她昨日多吃了几口的玉露团。她心里头的不安越来越大,咬了口吃的,再抬起头时,眼圈都红了。 卯一见了颇觉得无奈,这两个主子一个会比一个折磨人。之前主子受了伤,都是一个人自己处理,这好不容易有了贴心的人,还要瞒着。他是被主子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是真心效忠主子,可也最心疼主子。最后,卯一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墨念听他讲完,眼泪啪嗒啪嗒的都掉在了酥皮儿上。 她实在担心,晚上在卯一的帮助下,偷偷出了府。 第6章 秦逸早与府上的人下了命令,随墨念自由出入,因此她这次,是直接敲了大门进来。 墨念原是哭够了才敢来的,可一见到他站在房门外等着,明明面色苍白,却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叫她过来,她的心就揪着疼,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督主大人无论何时都是挺直着背,如今站却都站不直了,该是多疼啊。 “怎么哭成这样?”秦逸不知道卯一已经全部告诉了墨念,忍着疼往前走。 墨念小跑着上前,扶着他回房。 秦逸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开口,“只是不小心受了点小伤,无碍的。” “小伤怎么会三天了,还这么严重?”墨念忍着痛哭的冲动,小声啜泣着。若不是因为除夕夜他来看自己,怎么会放松警惕,一出墨府就遇到行刺。 “你伤在哪儿了,我要看看。”墨念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秦逸未曾如此慌张过。他知道她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极了自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就解男人的衣服?” 墨念觉得委屈,“可督主大人又不是别人,怎么能是随便呢?” “听话,这伤都包扎好了,脱了衣服也看不见。”秦逸叹了口气。出门时扯动了伤口,他能感受到纱布渗出的湿润。要是让她看见,免不了眼睛都得哭肿。 墨念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太不懂事。若是因为她,又害得他受了罪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有朝一日会成为他的负担。他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弱点,会被多少豺狼虎豹盯上。 可就算这样,她也十分自私的,不想放手。 “督主大人明明是很好的人,为了百姓别人不敢做不愿做怕做的事都做了,他们那般表面道貌岸然,实际装腔作势,背地只会尔虞我诈的人,却还要害大人。”墨念忍不住呜咽,“怎么能这样呢?” 秦逸自是心里疼得不得了,只怪他没有护好心上的人,到底还是让她难过了,竟惹得平日里对他只有笑脸的人儿掉了眼泪。他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仅有的几次实践全是在她身上。他只能拂去她脸上的泪痕,一遍又一遍,“只有在你心里,我才会是个好人。” 墨念很伤心,“督主大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时常庆幸,别人都看不到你的好,只有我知道,所以我如果对你好,那你会喜欢我,或许爱上我。”她哭得直打嗝,“这样特别不对,督主该值得更多的人对你好的。可是,可是一想到真如此了,我就不会是你心里最特别最不一样的那个人了。” 像是怕人离开,墨念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口,“其实我真的很坏,竟会那么想。” 秦逸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将人搂进怀里,动作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见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怎么也擦不尽,索性一颗颗吻了上去。墨念呆呆地看着他,立刻红了脸。 “果真是个傻子。”秦逸叹了口气,“我宁可你再坏一些,坏到眼里只有我,将我占为己有。最好囚着我,我可乐意得很。” 墨念被哄得低头直往他怀里钻。 “那督主大人再多爱我一点好不好?”她可怜巴巴地摇了摇他的袖子,“这样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烛光也变温柔了的深吻。 以前秦逸总故意对墨念冷淡,好不让她有机会窥探、践踏他那卑微的真心,能留有最后一点自尊。其实他才是那个坏到了骨子里的人,对感情也要步步算计。 老天爷终于怜悯了他一次。秦逸摸着墨念走时塞给自己的金疮药,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再顾忌那些没用的念头,更何况,他那么喜欢她,哪里能藏得住呢?只要她在身边,就算日后变了,拿着刀子捅他又如何。 秦逸追了出去。 “墨念,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一腔孤勇,在墨念犹豫中荡然无存。 在她开口之前,秦逸惨笑着摆手,“是我唐突了。”他飞快地转身离开。 果然,嫁给一个阉人,没人会愿意的。 …… 不是她不想追他,天已经亮了,再不回去,她怕是以后不仅见不到他,还会被墨太尉迅速打包嫁人。 先回去,再想想怎么解释吧。 墨念有时候觉得,督主大人这样多疑,还真是,过于可爱了。 第7章 熬了一夜,又哭了许久,墨念实在坚持不住,睡了大半天,直到太阳落山才醒来。 还不知道那人能气成什么样呢。 她顾不上用饭,坐到书桌前洋洋洒洒一篇数十页的大文章,清楚地解释了她真的非常想嫁给他,但怕他因此事为难,再遇到危险,犹豫是担心他,绝不是她不愿意。 墨念写好放到信封里,让卯一赶紧送过去。 只是如此折腾,墨念再次大病了一场。朦胧中,她看到秦逸抓着自己的手,像是吓坏了,一直唤她的名字。 这次,秦逸将这个太医院的人都喊了过来,也没能让墨念醒过来。她就像是睡着了,整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叫秦逸心生恨意。 他恨自己,明知道她体弱,有不足之症,还三番两次地试探她,让她忧心。如今人躺在那儿,哪里也不会去了,可也不会睁开眼再看看他。 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呆在她身边? 各种名贵药材依旧往墨府送,凡是有点名气的大夫一样抓,可秦逸再没敢来看过墨念。 春至,圣上一时兴起,于阳春三月定了日子,与众臣围猎。 踏雁是御马之中最桀骜不凡的,皇上最中意它,因此命人训了许久,好在今日用上。却不想乖顺的马儿追起猎物突然发疯,差点将皇上摔下马背。 秦逸一直策马跟在身后,发现不对劲立刻甩鞭,飞身救驾,险些葬身马蹄之下。 圣上大怒,将马监等一众人等发配东厂牢狱。 秦逸忍着手臂骨折的痛苦,捡起地上被磨烂的香囊。他将那驯马的奴才直接送往水牢,亲自上刑。 “你做得很好。”秦逸阴沉地看着被吊起来,满身血痕的人。 死士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咬破了口中的毒药。 秦逸匆匆回了书房,只净了手,衣服被溅上了血,他也顾不上换了,将包着的手帕从怀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心散开。香囊从中间烂了洞,香料里混进些泥土。秦逸看着里面的一缕青丝,万分震撼。他颤抖着手,一根一根地挑了出来,仔细地不沾上一点儿沙土。原来那样早的时候,她就想着要将一生都托付给自己。他将挑出来的青丝放到纸上,又断了自己的一缕,将两束头发系了个结,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平复内心汹涌的情感,注意到还有一张纸条。 秦逸将纸展开,算不上好看的字却让他心里一下子酸涩起来,红了眼睛。这世上,没人瞧得起太监,哪怕如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爬上今天的位子,可在别人眼里,他永远是个阉人,上不得台面。只有她,将他真正当个人去尊重,当个男人去喜欢。秦逸看着那两个字,苦涩又甜蜜地笑了,“小傻子,除了你,谁还会看上一个算不得男人的太监。”随即又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若不是他三番两次的自卑作祟,她又怎能变成现在这样。 督主救驾有功,自然是要好好赏赐一番。皇上问他有什么想要的,秦逸跪了下来,说想要一个妻子。 皇上惊讶,太监求对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要圣旨求赐婚的,他秦逸是第一个。但到底是天子,很快就笑着问,“可是这香囊的主人?” 秦逸低头。“是。” 秦逸是自小就伴在他身边的,今已二十有六,虽是太监,也该有个知心的人陪在身边。皇上并不吝啬,问看上了哪户人家的女儿。 “墨太尉墨府的二小姐,墨念。” 皇上没想到竟是墨太尉的女儿,而且这二小姐重病已在床上躺了两月有余,未曾醒来,墨太尉向自己求了许多御医,也束手无策。 “你想好了?” “是。” 皇上直接告诉秦逸,赐婚可以,但要他自己去求得墨太尉的同意。 秦逸从宫里出来,直奔墨府。 作者有话要说:墨念:我每天都在坚持向督主大人表白。 秦逸:我每天都觉得墨念不够爱我。 【伪话唠】你好烦你怎么事儿再这样我就不把亲闺女给你了〣( ?Δ? )〣 第8章 墨家人这一天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东厂督主进了墨太尉的书房,已有三个时辰,其中不时传来墨太尉的怒斥,以及瓷器破碎的声音。 “你怎敢觊觎我的女儿?”墨太尉气得拿手指着面前跪着的秦逸。他不是没察觉到秦逸与女儿之间的来往,自墨念病重,府里一日比一日多出来的药材,络绎不绝上门拜访的神医,他自然是怀疑过,也调查过。可秦逸就算对墨念再好,也是个太监。他墨太尉的女儿,将来是要许个门当户对、家世显赫的好女婿,怎么能入这腌臜的东厂人手里。 “滚出去,从今往后都别想再踏入我墨府!” 秦逸只是跪着,他自成了东厂督主,头一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骂。他不着急,等墨太尉骂够了,书房里的能摔的东西也摔得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墨念早已将清白给了我。” 墨太尉瞪大了眼,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你这阉狗,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竟!” “墨太尉喝口茶吧,等墨念醒了,若是知道我气坏了岳父大人的身体,该与我闹脾气了。”秦逸嗤笑,墨太尉该庆幸自己有个好女儿,否则东厂早晚拧下他的头。 秦逸踏着黄昏的余晖出了书房。墨太尉最终妥协了,人也气晕过去。他唤来随行的太医,到底是墨念的爹,真气出个好歹,她会难过吧。 秦逸动作极快,求了圣旨,立刻命人将数百抬彩礼抬入墨府,声势浩大,引得当时百姓皆上街围观。 整个京城,都知道杀人不眨眼的东厂督主,如今要迎娶墨家已如木僵的二小姐。 用情至深的东厂太监,为了求娶心爱之人不择手段,毒害不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故事,在以后传了许多日子,甚至有了流行的本子。直到东厂督主将那添油加醋的说书人吊死在茶馆边的榕树下,才了结了这越来越荒唐的空谈。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 现下秦逸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张扬的红衣,身后是数以百计的锦衣卫,朝墨府行进。 这是他迎娶墨念的日子。 墨太尉到底顾念着是圣上赐婚,嫁得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强撑着坐在了高堂之上。秦逸无父无母,这高堂也只有他来坐。 秦逸独自拜了天地,进房将墨念抱出来。 从今以后,他们二人是真正的夫妻,谁也不能分开。 督主府里大红铺张,到处似红霞衬托,却也难掩冷清。秦逸小心地挑开新娘子头上的红帕,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颊。 墨念一直是好看的,今日的妆,更显得她娇媚可人。 “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怎么还在睡?是哪个小傻子天天说喜欢我,想与我一辈子一起的?可你现在为什么不看看我呢?我再也不会怀疑你的心,不会不理你,不会做那些叫你伤心的事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秦逸弯腰,与床上安然睡着的人面贴面。 他好像回到了被净身的那天,药劲过去,钻心的疼让他喊都喊不出来。许多同他一起的小太监,熬不过去,或病死或自缢,他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秦逸那时才七岁,小小的手抓破了被褥,好好地哭了一场,他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再与普通人不同,成了万人贱视的人。可偏偏在他满是阴霾的人生里,透出了一束光,又被他亲手掐灭。 绝望不过如此。 墨念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哭。她着急地想睁开眼,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很快再次失去了意识。 秦逸不再以东厂为家,而是让卯一代为坐镇。自己则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墨念。长此以往,不少人官员上书圣上,对他颇有微词。秦逸不得不减少陪伴墨念的时间,处理东厂要紧的事情。 近日北方寇盗猖獗,早朝上热火朝天,官员互相推辞北上带兵平寇的使命,推来推去,一人站出来推举秦督主,一人呼万人应,秦逸也不得不应下。 出兵在即,秦逸本想带着墨念,可这次危险重重,他实在不敢拿她的命开玩笑。在府上布置重兵把手,将心腹死士留了七八后,他才堪堪放心离开。 前脚刚走,墨念就醒了过来。 这几个月,于秦逸是折磨,于她仅是场无边无际的昏睡。她好几次努力想醒过来,可都没有对抗过冥冥中那股奇怪的力量。 躺了几月有余,墨念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从墨府跟来的丫鬟见小姐醒了,又惊又喜,连忙叫人。 很快卯一带着太医赶了过来。 把了脉,又瞧了瞧督主夫人的面色,太医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病症。“督主夫人已无大碍,只是躺了数月,身子虚,平日里注意用食,待我再开些进补的药,很快便能恢复。” “我昏迷了几个月?”墨念命人送走太医,急忙问卯一。 “夫人,您已经昏睡了五个月。”卯一心里十分高兴,他恨不得立刻去找主子,禀报这个好消息。 “督主呢?”墨念下意识问,“你们,为什么叫我夫人?” 花了几炷香的时间,卯一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和主子受得苦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有些地方还特意着重描述。 墨念听完,已泪流满面。“我要去去找他。” “夫人,您才刚醒,怕是经不起折腾。”卯一有些担心。 “等我缓上两天,我们就出发。还要麻烦卯大人准备好一切。”墨念不容置辩,若是可以,她连两天都不想等。 墨念让卯一封锁了府里的消息,此时自己病好的消息传出去,只有坏处。 她每日在院子里训练走路,摔了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饶是卯一看了她手掌磨出来的伤口,也忍不住皱眉。只是他知道,拦也没用。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卯一带着乔装成男子的墨念寻着督主追去。 卯一原是想先飞鸽传书知会主子一声,墨念拦了下来。在她心里,平寇是要紧且危险的事,她又怎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分心,何况跟来的暗卫也足以保证她的安全。 秦逸宿在山下驻扎的兵营里,卯一带着墨念赶了十来天才到。此时寇盗清剿结束,秦逸准备第二天启程回京。 卯一亮了东厂的令牌,便有人带着他们往督主的帐篷去。 “夫人进去吧,督主此刻想见的人是您。”卯一拱手退到一旁。 “恩。”墨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由士兵引进去。 秦逸正写奏折,未抬头,“何事?” “……”墨念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哭,尤其是在督主大人面前。 面前无人回答,秦逸写完奏折落笔,有些疲累地抬头,明明想叫她的名字,喉中如刺哽住,只是红了眼眶。 督主瘦了,眼下的青黑浓重,与她平日清隽不凡的大人判若鸿沟,可那看到自己才会变温柔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还是那个为她顶天而立的秦逸。 墨念强扯出一个笑,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督主大人,我是不是该改口,喊您夫君了?” 第9章 “你怎么不说话呀?”墨念一步步朝他走去。“你是不是不喜欢……”话还没说完,被踉踉跄跄扑过来的人一把抱住。 急促的呼吸显露出秦逸的激动和不敢置信。“真的是你,你终于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 墨念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一遍遍轻缓地抚他的背。她睡着的日子,督主该有多煎熬。一想到这,墨念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补偿他才好。 秦逸情绪稍稳定了些,想到墨念是如何过来的,现在才觉后怕,可经历了这些事后,他哪里还舍得责怪她,只能将人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无恙后,如释重负。 “你可怪我?”秦逸心下忐忑。 “怪你?”墨念摸他青黑的眼圈,“怪你在我昏迷的时候日夜不分地照顾我,还是怪你不嫌弃娶了当初昏迷不醒的我?” 秦逸无奈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以前没想过嫁人的,一个人多潇洒自在呀。嫁了人,得看夫家颜色,得管家,还要忍受妾室,我不想这样。可督主大人不一样,没有让我再有过这样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墨念凑上前,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只是世上再没人能让我的心跳得这样快,也不会有像夫君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我哪里是对你好……”秦逸心中感动,懊悔以前对她种种的挖苦和犹豫。 两个人相互依偎,将这几个月来没说的话都说出了口。 “不过你是如何劝得我爹,答应让我嫁给你的?”墨念十分好奇,墨太尉一向与秦逸不对付,怎么会愿意将自己嫁给他。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秦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这回答她是半分不会信的。不管过程怎样,好在她最终还是与他在一起了,再没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将墨念安排在自己就寝的帐篷,秦逸还有事务要处理,得先离开一会。他走出帐篷又折回去掀起帘子,“我很快就回来。” 多日的勉强赶路早已让墨念疲惫不堪,命人准备热水后,她躺在床边睡着了,因着上面是熟悉、令她安心的味道,这觉竟是十几天来最沉、最香的一次。 秦逸进来,看到娇小的一团可怜地缩在床角。 睡梦中,总有一只狗爪子在扒拉自己,墨念怎么也躲不开。这感觉越来越真实,惊得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督、督主大人,你在干什么呢……”墨念诧异地看着手正放在自己领口的秦逸,外衫不知何时没了。 秦逸佯装无事地咳了声,“你不是要沐浴吗?” “那你叫醒我就好了,不用亲自动手的……” “自我把你接到府里来,你的生活起居,处处都是我亲自“动手”伺候的。” …… 墨念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像火炉。他还特意咬重了那两个字。 墨念软绵绵的抗议无效,但到底留住了亵衣亵裤,被秦逸抱着进了装满热水的木桶。 越是安静越紧张。墨念看似懒洋洋地靠在督主大人怀里,其实身体僵硬得像柱子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自己虽然平常嘴上说得欢,一旦被他这么亲昵地对待,心就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呼吸都慢了许多。 为了分散注意力,墨念开始找话题。“督主大人,” “之前还叫我夫君,怎么现在又改回去了?”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墨念极其模糊地喊了声“夫君”,“夫君觉得今天我穿公子袍好看吗?” “好看。” “如果我是男子,你会不会喜欢我呀?” 怀里的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秦逸沉默一瞬,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恩?” “为夫只清楚若是夫人现在成了男子,为夫定会克服一切困难,不离不弃。” 墨念忽然极其正经严肃地望着他,“你变了。” 秦逸眉心一跳。 “你再也不是以前动不动就想要我舌头的督主大人了,”墨念自言自语,“以前还总用眼神说我不知羞耻,我都看得懂的……” “谁说我不是了?”秦逸俯身堵上那张伶俐的嘴,好叫它少翻些旧账。 原定于第二天启程回京,秦逸不舍得墨念受苦,推迟了几天才出发。 墨念几乎是在秦逸怀里一路睡回来的。期间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每隔几个时辰便喊自己的名字,直到她应声。 “督主大人到底是喜欢我,而是喜欢我的名字呀?”墨念强打起精神笑道。古代的马车实在太过颠簸,她头晕得难受。 秦逸无心与她玩笑,他瞧她煞白的脸色,惊惶又无力,“你睡得太久了。”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时的绝望。 “夫君带我骑马好不好?马车里太闷了,憋得我难受。”就像坐车会晕,但骑车不会。墨念觉得很有道理。 秦逸不会拒绝墨念。他将她裹在自己的大氅里,驾着马缓缓前进。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墨念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脸色好了许多,也让秦逸不那么压抑,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等到了京城,秦逸先将人送回督主府,又赶到皇宫面圣。皇上赏赐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看他面上疲惫不堪,又得消息他的夫人已经醒了过来,便发了善心,容秦逸多休息几天。 墨念不觉得受了什么苦,现下又回到两人的家,身体恢复得更快,只是担心督主劳累过度,便强压着他在家躺了两天。 秦逸看她忙前忙后,面上无奈,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我没事,不必费心,累到你我要心疼了。” 吹了吹手中的药,墨念递过去,“这是大夫开得补血益气的药,你快喝了,虽然苦,但我给你备着蜜饯呢。” 最苦的时候那样熬了过来,秦逸又怎么会在乎短暂的口舌之欲。他一口闷下这碗药,嘴里立刻被塞进一个蜜饯,眉头还没来得及装着皱一下,便被酸甜的味道哄了。 “要不要再吃一个?我闻着味道都知道苦的不得了。”墨念喝了不少这样的药,吐过几次,每回都必须吃许多甜腻的压下去,因此也怕他胃里难受。 秦逸如何能拒绝她对自己的好,含着她再次递过来的糖,将人拉进怀里。“夫人也累了,陪我躺会。” 墨念脱了鞋子,钻进被窝,像小虫子一拱一拱地从督主大人怀里冒出头来。被她枕着的胸膛里一阵闷笑声。 像在做梦一样。 自己原本以为和他在一起会有很长很难的路要走,未料到突然陷入昏睡,一觉醒来,督主大人独自解决了她能想到、想不到的所有困难和艰险。 这个人真好呀。 好得她希望可以霸占他的下辈子,努力护着他,让这个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幸福的。 第10章 回到京城,督主大人依旧繁忙,即使扔了许多事给旁人,陪墨念的时间还是少得可怜。 他心里愧疚,尽可能挤压出时间,虽回府时天已经黑了,也比往常要早一些。 墨念没想到督主今日回来得早,还在房间里与卯一小声商量些什么。 秦逸推开门,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墨念没注意他望向卯一瞬间阴沉的脸色,欢喜地投进他的怀抱。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得早一些?” “想你了。”秦逸很少说这样的话,耳尖变得有些红。 卯一见状行了礼退下。 虽然知道墨念只爱自己一个,但秦逸还是忍不住醋了,过度的自尊使他问不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见她没有想要解释的念头,愈加让他郁闷。 整个督主府遍布自己的暗卫、眼线,秦逸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轻而易举。 但他固执地等她主动告诉自己。 但当秦逸再次看见卯一与墨念在一处,并且卯一看到他少有慌张地收起一个包裹时,脑子里不受控制的飘出话本子上小姐与侍卫、夫人与奴才等各种私奔的戏码。 “这包裹是什么?”他沉声问道。 卯一知主子问的是自己,立刻跪下,沉默不语。 墨念有些着急,她计划了许久,不能在此刻前功尽弃。 “过几天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她过去拽他的袖子。 “好。”秦逸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很快平静下来。 不过是时间,一辈子都是她的,他又何必在乎那几天。 墨念第二天回了家。 自她醒过来,还没有回过墨府。她不想让墨太尉为难督主,因而没告诉秦逸,独自回了家。 墨太尉刀子嘴豆腐心,到底心疼鬼门关走过一趟的女儿,虽冷声“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爹?”,也免了她的礼,赶紧叫人坐下。 “当初跪着求我将女儿嫁给他,如今你回门,人影都见不到!”墨太尉以为女儿在督主府受了冷落。“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和离,告诉爹,爹为你做主!” “爹,是我不让他来的。”墨念好笑地看着他。她原以为原身的爹对自己没什么感情,如今看来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有时这方面,和以前的督主大人还挺像的。 “爹,他如今是我夫君,也是您女婿,您可不可以对他好些?” “这才嫁出去,心就向着他了?”看女儿神色无奈,墨太尉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与他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我断不会将你嫁给秦逸。如今木已成舟,我再不承认他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我还能叫他难堪不成?未免太小看你父亲的为人,也太小瞧一个东厂督主的手段了!” 墨念知道他这是让步了。 父女两又说了会话,吃了午饭,墨念这才同父亲告别。 秦逸自墨念跨出督主府的门槛就得了消息。 来禀报的奴才说夫人让他不必过去,很快就回来。 虽是这么说,等墨念从墨府出来,已过去两个半时辰,秦逸在府外也等了近两个时辰。 墨念既然不让自己跟过来,自有她的道理,他绝不会给她添麻烦。 墨念刚出府,便看见下轿迎她的督主大人。 “你都这样忙了,不必过来的。”她小跑过去。 “今日清闲,我便过来等你。”秦逸将她扶上轿。“岳父大人可说了什么?” 墨念回想墨太尉的话,不禁心中复杂。他为了娶她,说出在这个世道是那般伤自尊的话,任自己的父亲讽刺和责骂。 “他说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叫你下次陪着我来呢。” “好,下次我陪着你。”秦逸看她故作笑吟吟的样子,恐怕他这岳父又因着他太监的身份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他装作相信,只因为喜欢她心疼自己的样子。 虽说清闲,秦逸仍旧是在书房处理了一下午的公务。 若是平日在书房,墨念总会寻各种缘由来与自己腻在一起,见他毫不介意,她便一直陪着他。 只是今日没听到熟悉的声音,秦逸有些失落,一时错过了晚食,竟也没有人过来提醒。他匆匆整理好杂乱的书桌,怕墨念等着自己还未吃饭。 秦逸一路焦心,倒是忽略了院子里的人被清得一干二净。 “夫人可吃过了?我今日忘了时辰……”他推开门,却呆呆地站在纱帘外。 房间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屋里的各处家具皆贴上了“囍”字的剪纸,边角处还有金箔纸描边,大红的蜡烛正燃,心上人穿着当初成亲时的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 他晦涩开口,“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墨念等了许久,听到他的声音紧张起来,这算是她第二次成亲,但却是正经的的第一次。“成亲得是两个人一起,才能白头偕老。” 天下哪只有一个人就可以拜堂成亲的,可他偏偏做了。她不想让他留下遗憾,更想让他知道,让别人知道,是她愿意嫁给他,且是要相守一生的。 “你快去换衣服呀。” 桌子上摆着他那天的穿的喜服。 原来这就是她这几天一直在做的事。 如此也只有卯一敢将这喜服拿出来给她。 秦逸换好衣服,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夫人今日真好看。”他由衷说道。 “你还没掀盖头呢!” “夫人这是等不及了?” 墨念知他是故意逗自己,“嗯,等不及了。一想到要嫁给督主大人,墨念一刻也不愿多等。” “那便不等了。”秦逸压下眼中汹涌的泪意,挑开了她头上的红帕。 为他上了新娘妆的墨念,比平日的模样多了几分娇媚,少了几分清冷,但各有各的好看。 这都不是他在乎的。 秦逸最在乎的,是她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只有他。 “督主大人日后可以慢慢看。”墨念被他盯着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好,以后慢慢看。”秦逸捉起她的手,与她饮一旁备好的交杯酒。 原身是不个不胜酒力的,墨念又不爱喝酒,因此一杯酒后,头就有些晕乎乎得难受。 秦逸很快将她身上的繁重的首饰拆了下来,怜惜地将她抱上软榻,揉按着她被压得僵硬的肩膀。 动作熟练,力道正好,不知做过多少遍。 酒壮怂人胆胆,墨念没觉得,只能假装醉酒,意识不清,要与他做接下来该做的事。 早晚要面对的事,不如一次解决了,她不想给督主大人再误解自己的机会。 真正爱他,又怎么舍得看他为自己难过呢? 秦逸想等她明日清醒了再说此事,于是总左顾而言其他。 墨念急了,不知从哪儿力气扑倒了督主大人。 “夫人,我是,”话没说完,被她凶狠地堵住嘴。 两人互相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秦逸败下阵来。 “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墨念红着脸气鼓鼓地瞪着他。 “其实我是,” “不许说!” 秦逸笑,“我只是怕夫人明日酒醒了要找为夫算账。” “我没醉!”墨念一时口快,看他挑眉轻笑,懊悔不已。 “为了夫人,为夫看了那么多的话本,终于有几本是能用上的。” 墨念觉得督主大人此刻看起来像只……老狐狸。 至于为什么会加个老,可能是为了体现他精深广博的“话本知识”。 不远处,蹲在大树上的卯一抱起身边同样姿势的小猫跳下,逐渐走远。 任务完成,该去喝点酒庆祝了。 第11章 番外一 番外 “督主,快至晌午了。”一旁的小太监弓腰提醒道。 “走吧。”秦逸放下公文,起身往厢房走。 伏在案上打瞌睡的人被吵醒,赶紧追上去,牵着他的手,“夫君也不叫醒我。”墨念悄悄用力捏他的掌心。 秦逸照例亲手布置了两副碗筷,又去拿了软垫放在墨念一直坐的凳子上。 “今日有你最喜欢的青虾卷,”秦逸夹了一块放到旁边的空碗里,“这鸡蛋羹也不错,我盛些给你。” “三年了,督主大人怎么还是只顾着我呀?”墨念叹了口气。 “夫人要多吃些,不可挑食。”秦逸这才开始吃饭。 “最近天热,我命人冰了水果,等你午睡醒了才可以吃,不可贪凉,知道吗?” “知道啦。” “今日公务少,我会捡要紧的处理,晚上早点回来陪你。” “夫君真好。” “你总是吃得这么少,明日再换个厨子吧。”秦逸皱眉。 房里安安静静。 秦逸向来觉少,但为了陪着墨念,也会在中午躺会。 墨念倚靠在他身旁,仔细地瞧着他,极尽温柔地用手指沿着他的五官描绘。督主大人今年才四十有二,一头墨发里已然掺杂着白。 “督主大人可要慢些变老,等等墨念呀。”她脸上的笑容如花,眼角却掉了几滴泪。 晚上秦逸果然比平常早回来一个时辰,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可是等我很久了?” “这是什么?”墨念好奇地看着布包。 “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秦逸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今日是八月初十,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日子。之前夫人耳提面命要我记着,自己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墨念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委屈。见他打开布包,伸长了脖子去看。里面是新鲜的话本。 “这是锦华书坊最新出的话本,你平日里不爱戴首饰,我便买了这个。”秦逸顿了顿,望去她的方向,“夫人这么喜欢,晚上早些休息,我读给你听可好?” 夏末燥热,秦逸让人在庭院里摆了床,坐在床边读起了书。 “书生从未见过这样彪悍的女子,提刀就冲着他来。他愣在原地,看刀从身侧被猛地掷了出去,一条黑蛇被砍成两半,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的事,蛇身还蠕动了两下。” 秦逸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夫人着了凉,可又得喝药了。”他接着被打断的地方念,“女子毫不在意地拔出刀,转身就走。书生只觉得心犹豫神被这女子的背影牵走,他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女子,‘身为女子,你竟如此狠毒,不辨是非,将我儿活活杀死。‘” 墨念没想到情节会如此发展,抬头看他。 秦逸为她念了不少这样的书,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合上书,“夫人,该歇息了。” “夫君每次都是这样,念到精彩处就停了。”墨念娇嗔一句,乖顺地躺下。 到了半夜,身边不见人,墨念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下床去寻他。 她知道他在哪儿。这三年,三个八月初十都是如此。 这次,墨念在书房寻到了他。 秦逸衣衫凌乱,极其痛苦地抱着让她无法离开的白玉罐蜷缩在地上,怮哭不止。 墨念看见这一幕,心如刀刺。 墨家二小姐及笄之年嫁给东厂督主,于二十年后病逝。 她还记得,当地府的黑白无常要接走自己时,秦逸从门外冲进来,被门槛狠狠绊了一跤,声音听得她心惊。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你本阳寿未尽,只因新来的地官抽错了魂魄,又遗失于异世,如今我们已将你找到,速速和我们回去,好转世投胎。” “能不能宽限几天,你们的失误不该让别人承担。”墨念头一次这么冷漠对人。 黑白判官本就理亏,自然答应,离开前告诉墨念,只能多三天,再迟她便无法有下世。 墨念此时什么也听不见,她走过去想抱抱他,手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我还在这儿呢。”声音颤栗得厉害。 整整一天一夜,秦逸抱着她的身体,疯魔了般又哭又笑,上一瞬还哄着她醒来马上又阴鸷地以自己的命来威胁她。 秦逸又人命找了得道高僧,要他施法将墨念的魂魄留在督主府。 高僧拿出一只白玉罐,“须将夫人的火葬后的遗骸放在这被我施了法的白玉罐内,方能将夫人的魂魄困在此处。” 秦逸将自己同墨念锁在房里,直到晚上出来,准许了僧人的话。 墨念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在火中,心多少放下了些。这两日他抱着自己的尸身不愿放手,她真的害怕他会随自己而去。 骨灰是秦逸亲手装进这白玉罐里的。高僧说只要心诚,某一日他定能再看见她的。 这人不过是个比他人技术高明点的江湖骗子,让不可能的事成为秦逸活下去的希望,太过残酷。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当黑白无常再次来接她的时候,墨念拒绝了。下辈子的事她不在乎,自己只想好好地陪督主大人走完这一世。 成了孤魂后,她出不了督主府,只因这人怨念太深,将她变成了笼中鸟。 秦逸开始变得喜怒无常,甚至对着虚空说话,吓坏了府里的人。 时间长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督主大人思念亡妻的缘故。墨念也习惯了,开始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墨念觉得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去,但每到这一天,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意识到,秦逸的每一天,都在折磨着他自己。 他一面紧紧握着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希望,一面苦苦煎熬得活着。 墨念跪在地上,俯身虚环住他,不小心碰到那罐子。 白玉罐砰得炸开,虽然自己变成了孤魂,但胆子依旧小得可怜的墨念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她有些相信那僧人的话了。 毕竟秦逸一脸呆愣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太刺激了。 墨念试着挥了挥手,“督主大人?” 这样的幻觉从来没有过。 秦逸想要抓住她的手,也只是徒劳。 “你真的能看见我…” “夫人能不能告诉我,如何留住这幻觉?”秦逸笑得凄惨。 墨念不敢告诉他什么。若是第二天他又看不见自己,告诉他也只会让他更难受。 她认真当了他一晚上的幻觉,在他连着几天都能看见自己时,沉着不下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的幻觉时间很长?”墨念试探地问他。 “若不是触碰不到你,我都要以为这一切是真的。” “其实,这不是幻觉。”墨念将事情的始末捡了些重要的告诉了他。 秦逸艰难地从她的话里明白了关于她,他从不曾知道的事。 原来她一开始对自己有别于他人的行为举止,是因为她来自异世。 她竟是因为死亡才来到自己身边。 秦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心疼她原来遭遇过那样的绝境,愤怒地府的草菅人命,欣喜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也害怕知道她被自己强留下的想法。 “你是被我请的高僧做法留下的,若是你想离开……”秦逸根本不敢再继续说。 “我是自己留下的,哪里是他能说困住就困住的。”墨念及时止了他乱想的念头,“我原本是不信他的,没想到他真的有几分厉害,竟能让你看见我。” “早知如此,我当时就打破这罐子了。” “你都看见了?”秦逸难以呼吸。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他火葬,也没有埋怨他。 这更让他难受。 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看见她,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恩。”墨念点头,“督主大人,你怎么总是那么傻呀?”她想拂去他眼里的哀痛,手仍旧穿了过去。 “我现在,只剩下一副魂魄,再也不能挽夫君的手了。” 秦逸执拗地看着她,“那么你还会陪着我吗?” “会。”自己哪里也去不了,也不想去。 “一辈子?” “一辈子。”墨念虽然不知道魂魄可以存在人世多久,但只要她在,就一定不会离开他。 秦逸笑了,“足够了。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卯一觉得主子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是对着虚空说话,吃食备两份,每天念话本。 但笑容变多了,呆在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卯一起初以为主子病了,请了太医也没查出什么,主子的身体反而更好了。 算了,不论主子在做什么,只要无事就好。卯一心中苦涩。自夫人走后,督主如同疯魔一般,如今这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夫君要不要出去走走?老是闷在房间里,会被别人误会的。”墨念指着站在院子里一脸愁云的卯一。 “夫人只看着我不好吗?”秦逸往窗外淡淡瞥了一眼,随即眼神委屈地向她控诉。 督主大人越来越黏人了。不,应该是黏鬼。 “都说孤魂野鬼会吸取人的精气,”墨念叹了口气,“督主大人总是与我待在一起,我其实,很害怕。” “胡说。你是我的夫人,怎么能和外面那些相提并论。”秦逸少有的对她生气,又很快柔和下来,“没有你,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可好?”他虚握住她的手。 墨念含泪笑着答应。 一人一魂携手相伴,又一个二十年。 东厂督主于五十九岁病逝。 卯一遵循主子的遗愿,焚烧尸身,将他与督主夫人葬在一起。 墨念只觉得二十年太短,太快。 头发花白,已无力气的秦逸躺在床上,朝她努力笑着。 “我们下辈子,一定会再遇到。夫人,到时你可不许喜欢别人,乖乖等着我来找你。” 墨念哭哑了嗓子,竭力想要抓住他的手。 秦逸咽了气。 她的魂魄逐渐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消失。 她等到不他了。 无法再像第一次见面,他拦住她,问她往哪儿去。 督主大人,其实墨念一开始,就是在朝着你的方向走呀。 一直如此。 第12章 番外二 卯一是被主子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那个时候主子还不是东厂督主,只是个总管太监。 当时的他,干枯瘦小,只有性子奇犟,任人贩子打骂,一声不吭。 许是主子瞧上了他这点,将自己带了回去。 在主子成为东厂督主之前,自己是没有名字的。 主子也很少和自己说话。 他每日能吃饱饭,不用挨打,觉得这日子足够好了。 直到主子开始训练自己。 他才知道,主子根本不是一时善心收留了他,而是要将自己培养成他最后保命的符。 他每日寅时起,子时背着一身伤趴在柴房里。 主子仍是不满意,一次甚至饿了他三天,每天准时用盐水浇醒他。 他有时会觉得,若当时自己没被救,就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 自己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当看到面无表情的主子跪在地上,对着宰相的三岁世子磕头磕到满脸血污,也不能停时,他才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却有没来由的恶意欺侮。 主子既是自己的恩人,也从不曾真的要他的性命。 他又怎能安于一隅? 他成了主子手中一把的暗剑。 锋利,死忠。 主子也得偿所愿,登上了东厂督主的位子。 他终于有了名字。 卯一,带着破晓之意。 主子,也成了皇上手中最锐利好使的刀,朝臣眼中最碍眼惧怕的存在。 明明算得上位极人臣,活的却更累了。 主子成了百姓口中暴虐成性、滥杀无辜的代称。 卯一以为人人如此认为,直到在暗处看见了墨念。 就连自己听到那墨二小姐夸赞主子的话,也有些想笑。 睁眼说瞎话,也做得太明显了。 也许是主子那天心情不错,没与墨二小姐计较。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主子却越来越在意这个人。 卯一没觉得墨念比别家小姐还要特别好看,或是有才华,唯一不同的,便是连他都能看出来,她看主子时的眼神,没有其他人有的惶恐,厌恶。 主子去了墨府,后来又叫自己守在她院子里。 卯一发现这个墨小姐不是一般的懒怠,唯独对主子格外上心和努力。 他看她捧着主子的衣服傻笑,为主子缝香囊,针脚笨拙,不小心戳到指尖几次,又试着翻围墙出府,摔了几次作罢。 墨二小姐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却和主子看起来格外般配。 当主子表明了心意,他便将墨二小姐也当了半个主子待。 自己成了两人的传信鸽子。 墨二小姐像极了满口酸话的秀才,而主子倒是个口是心非的穷苦女儿家。 他好几次看见主子红透的耳朵。 可老天似乎不愿意让主子好过,偏让墨二小姐病了。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重复机械地完成命令,许久没染上血的双手,让卯一有些怔愣。 这才是他该做的事,又好像不是。 主子终于将墨二小姐娶回家,督主府有了位沉睡的女主人。 主子不放心别人,对夫人事事亲力亲为。 卯一第一次看见主子哭,觉得陌生又奇怪。 他心里隐隐开始希望夫人快些醒来。 后来主子离京北上,夫人真的醒了过来。 她要去找主子。 卯一这些日子深谙违抗主子也好过得罪夫人的道理,沉默应下。 一切都很顺利。 主子变得更忙了。 总有手想伸进督主府。 他从主子手中的剑终成了夫人身前的盾。 后又成了他们百年之后的扫墓人。 卯一并不觉得孤独,他见到了世间最艰难美好的感情,有了以前未敢想过的清闲晚年。 除了偶尔会想起主子、夫人。 再没比现在更好的时候。 书名:哭唧唧的忠犬最可爱了! 作者: 文案: 忠犬可 大型忠犬很可 玻璃心更可! 给苦苦的生活来点糖呀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倾 ┃ 配角:陆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又是一个小脑洞 第一章 哭唧唧的忠犬最可爱了! 宋倾交了新男友。 新男友陆新是个很好的人。一米八几的个子,恰到好处的肌肉,细长的眼睛笑起来盛满阳光,最重要的是,他很绅士,从来不会对宋倾要求什么。 宋倾下班早,陆新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将各种美食盛到她面前。他很会做饭,更愿意为宋倾下厨。直到这天,宋倾告诉他,以后都不要给自己做饭了。即便他是个很冷静的人,脸色也尴尬了一瞬。今天的菜很不好吃吗?我重做,他说。宋倾知道刚刚自己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连忙补充一句,不是,很好吃,只是我怕胖。陆新没说什么,第二天将晚饭换成了虾仁沙拉。宋倾勉强笑了下,她宁愿饿着,也不想吃这些。再一次表达自己的意愿后。陆新也只是笑笑,默默地将这些吃完,将她送回家。 两个人并没有住在一起。陆新每次在家里做好饭放锅里温着再去接宋倾,吃完又将她送回去。 以后直接送我回家就可以了。下车前宋倾特地提醒他一句,没注意到男友准备伸向后座的手僵了一瞬。 宋倾洗完澡,靠在沙发上看综艺。她和陆新不会像普通情侣那样煲电话粥,在她委婉表示自己对打电话有种恐惧心理后。自己的男友是多么善解人意啊,自己的要求无论多过分都会接受,她想着,拿过一旁的手机,给陆新发了句晚安,便放着了。 早上醒了,宋倾看了眼聊天界面,她只是发了句晚安,陆新却絮絮叨叨回了许多。她笑笑,又闷头睡了。到了中午,她终于睡饱了觉,慢悠悠地洗漱完,正准备点外卖,陆新的信息恰好到了。醒了吗?我给你带了饭。宋倾回了个“嗯”,兔子睡衣外面裹了件大衣,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就下去了。 陆新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宋倾冲他招手,小跑着过去。陆新一把抱住她,跑什么,我就在这里。他宠溺地看着她。宋倾接过他手中的饭盒,听着他叮嘱自己一定要吃完,饭盒不要洗,他晚上再来拿。陆新摸摸她的头,你快上去吃饭,我在这看着你上去再走。宋倾点点头,转身走了。男友从来没有进过自己的家,因为她莫名其妙的领土意识,所以一直在小区门口等着她,除了晚上不放心自己,会开车送到楼下。自己这样真的很过分吧?她突然想留下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作罢,只是回头又冲那个已经看不清的身影摆摆手。 陆新是个小老板,但工作时间十分自由,这点她深有体会。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找他,宋倾总是能立刻得到他的回复。她知道陆新平时迁就自己许多,所以想着下午和他一起去看电影。陆新马上就回复想看什么电影,两人商量了一会,将下午的行程都安排满了。 看完电影才三点多,时间还早,宋倾和陆新一层层绕着商场逛。两个人还从来没有一起呆过那么久。宋倾将手抽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手特别容易出汗,还是不要牵着了。她递给陆新一张纸巾,自己也擦了擦手。这是她从小的毛病,手冰冷,握着还容易出汗。陆新点点头,手不自觉握紧,在她主动靠过来挽着自己的胳膊时又松开。 宋倾决定放肆一下,拉着陆新去打了电玩,又吃了顿火锅,才出了商场。两个人身上都是浓浓的火锅味,决定一起压马路散散味。这段时间,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宋倾开口道。身旁的男人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我是你男朋友。宋倾愣了愣,继而笑着,嗯。 时间过得飞快,街上一片雪白。今天是宋倾和陆新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饶是她再怕冷,也不忍心拒绝男友提出今晚约会时亮晶晶的眼神。她裹紧了毛茸茸的领子,进入餐厅的一瞬,终于放松了下来。陆新熟练地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还点了瓶红酒。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喝过酒。也许是高兴吧,宋倾没多想。 一顿饭快吃完了,陆新却没怎么动筷子,倒是将一瓶酒喝完了。宋倾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正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他,对面的男人放下了酒杯,有些醉意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宋倾。 她看着眼神不太清明的他,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 陆新摇摇头,扯出了一个笑,显得有些傻气。宋倾,你能不能听我,说会话? 宋倾点点头。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醉眼朦胧地看着眉眼认真的女孩。 宋倾,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可是你,喜欢我吗?见女孩皱了下眉,准备说话,他凑近了些,你别说话,只听我说,好不好?等宋倾点了头,他才继续。 我很少做饭,可是我喜欢给你做,一天三顿地做,我也愿意。可是你不喜欢,你说不用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难过,那天,我还给你烤了曲奇,手也烫伤了,可我不敢送给你。说着他还将手往宋倾面前送了送,看见她眼里的心疼,才满意地收回手。 你连手也不让我牵,就连电话,我也不敢多打。你很少主动给我发消息,哪怕一句晚安,我也高兴到失眠。陆新讲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想去你的家,想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生活,想和你每天晚上都打电话粘着你,想牵着你的手散步,想每天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宋倾,我不想当你生活的旁观者,我想参与进来,想成为你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他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只是需要一个男朋友,而我恰好出现了而已,其实,谁都可以代替我。 宋倾沉默着,她没想到他心里藏着这么多的事。 陆新看着她,宋倾,你哄哄我,好吗?只要哄哄我,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就连应对他的方法,都主动告诉她了。 我们回家,好吗?宋倾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我不该这样的。陆新想,这下她会讨厌自己吧,竟然会说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他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垂下头,仿佛被世界放弃了一般。 陆新没开车,他拦了辆出租车,不放心宋倾一个人,于是跟着坐上了车。他将宋倾送到楼下,看了眼她的脸色,小心地开口,对不起,我今晚…… 你饿吗?我家里还有些饭菜。宋倾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紧张地开口。 陆新愣了下,回过神来,巨大的欣喜冲上心头,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上扬,直到坐在客厅里,才有那么点实感。 宋倾尴尬地抱了一大堆零食坐到陆新身边。她情急之下说了家里还剩了饭菜,可自己平常根本不做饭,哪里能有饭菜。“要不,我点个外卖吧?”说着她拿起手机。 不用。我不是很饿。陆新拿起一袋薯片。这个就很好了。 恩。宋倾点点头。两个人相顾无言,最后她决定打破这份让人窒息的沉默。对不起,陆新,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那些。她顿了顿,觉得自己这样说还是不太对,只好直接些。我很喜欢你,陆新。所以你不要担心这个,我也,我也很依赖你。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所以不想陷得那么深。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口。 陆新猛地抬头,看着宋倾的笼罩了一层淡粉色脸颊,这极大地安慰到了他,甚至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将人揽到怀里,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他知道听起来很容易,但是他都会做到给她看。 男友可真好哄。宋倾想。以后还是改改自己的臭毛病,这么可爱的男朋友,怎么舍得再让他这么伤心啊。 今晚宋倾没让陆新回去,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下,她还是坚持让他躺沙发。宋倾心里觉得好笑,陆新下次再这么装醉,她一定会拧着他的耳朵将他踹出去。她可没错过陆新一瞬间心满意足的表情。 宋倾渐渐变了很多,她也意识到自己身上这种变化,不过并不反感。她依旧不喜欢煲电话粥,但是当陆新打电话给她,哪怕再微小的事情都要与自己分享时,她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甚至在听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笑的。她在他一天精心安排的三顿饭下没长胖,气色倒是越来越好。宋倾再也没有随便松开陆新的手,也会愿意他到家里来,给自己的房子添点家的氛围。 又是一年圣诞节,陆新和宋倾结婚了。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是领了结婚证,互相套上了婚戒。宋倾不爱大张旗鼓地操办这些,陆新就宠着她,带她世界各地的度蜜月。 两个人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