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总是站错队》作者:昭昭露雨 文案 薄菀菀心头一直总有危机感,不为别的,就为自家战神爹太过傻白愣…… 直到再次站错队后,全家被诛,这个危机感终成为现实。 重生归来,第一件事要做是什么? 没错,避开前世憋屈下场! 至于怎么避,嗯……这个…… -- 婚后,薄菀菀每天都觉得自己踩在冰面上,前要提防父亲再次造反,后要阻止相公举刀杀人。 直到生下小包子抱在怀中…… “还是阿满好,是娘的护身符。” “娘,其实您才是阿满的护身符吧……”小包子战战兢兢小声辩解。 薄菀菀:“?” 贺兰琛:“给我下来。” 阿满身形利索麻溜地从母亲身上滚下来。 贺兰琛二话不说,提起儿子后领子,直接扔出门外。 薄菀菀:“……” 1V1,HE 纯架空,谢绝考据,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薄菀菀;贺兰琛 ┃ 配角:薄亦瑶 ┃ 其它 第1章 上路 薄菀菀低着头,看着曾经保养得宜,此时早已变得红肿的脚趾从百合履中露出来。 努力动了动,嗯,没有知觉了。 哐啷声音从隔壁传来,她无措的抬起了头。 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薄小姐,该上路了,这是最后一顿,好好尝尝吧。” 这人薄菀菀熟悉,是负责看管他们的守卫,自从关进来,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人。 那人说完后,微微侧过身,转过身看着身旁穿着甲胄、腰佩横刀、面色严肃的男人。 “中护卫大人,您看,犯人都好着呢。” 躺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女子听到声音,似乎有了动静,她努力抬起头,露出带着鞭痕的侧脸和干燥的嘴唇。 即使身陷囹圄,此时此刻,她眼中的愤恨,也不减半分。 对于女子的瞪视,被称作中护卫的人没有丝毫动作。 无他,大穆开国后,最大的叛乱,就是他们神策军抓获。 “嗯,小心看着,犯人要是出了问题,拿你们的头顶替。” “是是是,小的一定好好看守!”守卫的腰躬的更低了,鼻尖都恨不得矮到手腕。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抬起头,看着对方消失不见的身影,抬起一直袖子抹掉额头上的薄汗松口气。 “砰!”一声传来,他突然将地上的摆着的饭碗狠狠一脚直接踢碎。 “吃,吃个屎!呸!” 说完,转身就走,临走的时候,眼睛瞅到了旁边牢房缩在角落的薄菀菀,脸色倒是缓和了很多。 薄菀菀见此,赶紧递上去了一个笑脸,“大人,我们明日就要处决了啊?” 守卫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不过听到此话,还是点了点头,“是啊,你这苦日子也算熬完了,明日就可以投胎做人。” 薄菀菀嘴角的笑僵硬了下,接着问,“那我父亲还有大哥弟弟他们呢?” “呵呵,放心,你们一家整整齐齐的,一个都不少。”说完,眼中到底带上了两分快意的神色。 薄菀菀嘴角的笑容彻底僵硬下来,死定了,这次死定了! 她丧气的坐在了地上,还没说话,就听旁边牢房,刚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抓着牢门,狠狠朝守卫啐了一口。 “狗贼!我薄家为了你们大穆卖了多少命,牺牲掉多少鲜血,现在过河拆桥,下一个就是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们大穆,不得好——啊!” 一声惨叫声传来,恶毒的咒骂骤然被打断。 薄菀菀被吓得瑟缩了下身子,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哼,还嘴硬,明日给你加个游街。” 薄菀菀面色惨白,猛地站起来,“守卫大哥,不要了吧,我们都是要砍头的人了。” 谁知道这次守卫没有那么好说话,而是颇为得意开口,“薄小姐,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这招子没放亮的长姐,放心,你今生没做太多恶,下辈子一定会运气不错。” 说完,哼着小曲,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这死气沉沉的牢房。 她浑身好似被抽掉所有力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没有一点劲。 看着比往日要好很多的饭食,没了胃口。 “你倒是出息,对着区区一个死牢守卫都可以低下脑袋,薄家百年底蕴,就是这样被你这样践踏!” 薄菀菀闭上了眼睛,听着这几乎每日都会有的嘲讽,终于忍不下去。 “阿姐,我是没出息,我是低了脑袋,可是如果不这样,那你要我怎样?像你这样吗?被打的遍体鳞伤,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保不住吗?” 带着愤懑的语气,是她从未说过的。 那边听了后,良久没有声响。 薄菀菀重新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抱怨的话打开,似乎就停不下来,反正都要死了,想说什么何必在乎那么多。 “我就想不明白,爹战功赫赫,战神转世,燕朝没有珍惜爹的才能,大穆这边珍惜了,还不计前嫌要爹当辅国大将军,这多好啊,非得要掺和到夺嫡,现在好了,一家一起赴黄泉。” 越说,薄菀菀就越生气,怎么想自家也不该是这个结局啊。 她从小生活在陇右,小时候被突厥的狼兵行刺的时候吓到过,所以一直胆小,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回长安是这个结局,还不如一直在陇右别回来算了。 “你懂什么!在大穆开国之初,要不是外祖父拼死力荐,你以为爹能顺利回京!”薄亦瑶也忍不住,努力直起身子开始争论。 薄菀菀听后,心下腹诽,那是你的亲外祖父,可不是我的。 想起外祖父,不由想到阿娘,心中一阵伤感,她好想阿娘啊。 还有外祖父,做得胡饼真是好吃啊,里面带着羊肉馅,咸香咸香的。 眼眶瞬间模糊,脑海里多了很多过去的画面。 薄亦瑶抱怨了些什么,她都没听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在低着脑袋呜呜哭。 薄菀菀听到,吓得不轻,她可还从未见过长姐这样哭过,不,应该说掉泪都没的。 “我只想让咱们生活更好啊,难道不想活在别人刀下,也错了吗?!”薄亦瑶哭着大喊。 没错,就是站错队了而已。 薄菀菀暗自腹诽。 絮絮叨叨,全是抱怨,她听了一会儿,坚持不住,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梦中,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受到了惊吓,阿娘天天抱着她心啊肝啊的哄。 其实她早都不害怕了,但偏不告诉娘,就是想要多贪恋一下那刻的温柔时光。 真是怀念啊…… “哐啷!”锁链的声音响起,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还没回过神,就听到隔壁的尖叫声。 “我不去!我不去游街!”薄亦瑶双手死死的抓着门栏,指头上鲜血淋漓,看起来格外恐怖。 薄菀菀被吓得呆住,整个人也愣在原地。 “啪!”一鞭子狠狠打在了薄亦瑶的身上。 还是昨天那个守卫,他脸色狰狞的对着她说,“哼,你要不是重刑犯的身份,老子早带着兄弟办了你!现在不听话,好,既然如此,老子就是被罚俸银也要带兄弟尝个鲜。” 此话一出,薄亦瑶脸色一白,也顾不上挣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魂魄好似都被抽走了一般。 随后那守卫看了看走廊窗户外的天色,笑着给身后正在欢呼的兄弟说,“还有半个时辰,都快点,不要让人死了。” “是,老大!” 欢呼一声,那些人直接冲到了牢房里面。 薄菀菀面色也是无比惊慌,在守卫看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他说,“呵呵,时间不够,小娘子,这次便宜你了。” 薄菀菀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汗如雨下,双手紧紧地捂住双眼,看都不敢看,只能听到薄亦瑶的尖叫声和那帮守卫的调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没了,她缓缓睁开眼睛,那边牢房已经没有了人。 “上路吧,你姐姐都走了。”守卫拿着铁链说道。 薄菀菀缓了缓神,才点点头,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来,伸出了双手。 守卫套上去后,淡淡说道,“小娘子,你之前给了我那么多东西,表现也好,所以我老六也不是不近人情拿钱不办事,这次游街,没有你了,你从另一条路,直接去刑场。” 薄菀菀想起来自己刚进来就主动奉上了全身上下所有值钱东西,现在看来,那些东西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一些好处。 “谢谢您。”低低的开口,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心中的悲哀无以复加,好似此时此刻终于到了饱和点,彻底麻木下来,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坐在囚车上,看着外面,周围的街道似乎没有行人,听押车的守卫说,百姓都去看她父亲姐姐了。 薄菀菀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动作,等察觉到囚车停下来,在睁眼,已是到了刑场。 她是第一个。 跪在地上,低着头就能闻到暗红的石板上挥之不去的腥气。 突然,本是日光正好的正午,突然变了天,一声巨大的雷响在头顶炸响。 薄菀菀抬起头看去,乌压压一片,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当她微微低头的时候,却看到远处看台上,穿着一身黑色软甲的男人。 薄菀菀心中一跳,这不是别人,正是此时大穆最有权势的人,摄政王贺兰琛,她爹爹曾经的死对头。 似乎察觉到了目光,对方转头看过来。 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目光,那双漆黑的双眸,不带一点光亮,像是来自深渊。 薄菀菀想起年少时,还是在陇右,邻居家羊圈闯进来一只吃饱喝足的野狼。 被人发现,也没有跑,就那么静静地窝在羊圈里面。 村民想要打死,却被村里老人发现,告诉大家万万不可,这狼身上气度可不是普通野狼,而是头狼。 这要是打死了,以后必然后患无穷。 最后还是外祖父出面,像是对待人一样,告诉野狼,今日他们放了它,日后如果还要闯,那就不要怪他们取它之命。 说完后,开了圈门,野狼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离去。 当时还小的她也凑过去看热闹,却看到了野狼刚刚出村子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那样的目光,和远处那个男人,何其相似。 第2章 重来 还没有待她想明白人和兽怎么能有一样的目光时候,刑场传来骚动。 她听到动静,刚刚转过头,只消一眼,泪水就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她最爱的小弟,眼睛瞎了,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嘴角淌着暗红的鲜血。 另一边,父亲脸庞肿胀,脑袋上拳头大小有一个血窟窿,此时脸色青紫,没了动静,只有微微喘气,证明着人还活着。 “贺兰琛!乱臣贼子!我咒你不得好死!”嘶哑大喊的声音传来。 她微微转过头,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位好大哥,眼瞎了,耳朵也没了一只,但看起来嗓门还不错。 至于一直精神奕奕的姐姐,浑身污秽,安静的跪在地上。 薄菀菀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心里都是怨气,却不知道该怪谁。 大雨终于落下,周围所有的嘈杂声响,似乎都被大雨洗去了不少。 在死去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下辈子,哪怕生在普通之家,顺顺当当就好。 剧烈的颠簸传来,薄菀菀猛地睁开了双眼,入耳的是外面清晰传来的雨声,这声音叫她心中一慌。 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摸到了她的额头上。 “总算退烧了。” “真的吗?”一声惊喜传来,一股熟悉的馨香扑面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在了怀里。 “哎呀,总算放心了,这刚开始赶路,可生不得病啊。”温和的女声再次说道。 薄菀菀小心的抬起了头,眼神里全是惊叹和不确定。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她才确定,自己心中所想,没有猜错。 居然是娘!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略微苍老的声音传来,她转头看去,不是田嬷嬷是哪个? 这是在做梦吗? 张开嘴巴,刚想说话,羊皮囊就被送到了嘴边。 “阿菀先别急着说话,之前咳嗽两日,伤了嗓子,先喝蜜水润润嗓子。” 薄菀菀来不及思考的开始吞咽从羊皮囊中入口带着甜味的水。 咕咚咕咚几口下去,精神状况好了一点。 “阿菀慢点。”田嬷嬷高兴地给她擦着从嘴角溢出的水渍。 等喝完后,她才有点清醒,砸吧了下嘴巴,甜味尤在,不像是做梦啊。 刚想说话,喉咙里的刺痛再次传来。 这一下她算是彻底惊住了,她不是死了吗? 张开嘴巴,刚想说话,一颗去了核的蜜果塞到了嘴里。 “别说话,嗓子还没好。” 薄菀菀嚼着果子,脑袋还是懵的,也没有在说话,抱着靠枕,倒在了车角,大脑一片空白。 “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还有两天的路程,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不然到时路更不好走了。”李氏掀开帷幔一角,叹了口气,显然很是忧愁。 这赶路,怕的就是暴雨,一下雨路就毁了,走也走不成。 “夫人别担心,现在还没到梅雨季节,老奴看这天啊,保准没事。”田嬷嬷弯起眼角,撑起两道笑纹,声音和缓的说道。 李氏听到,只是叹气,看起来并不看好此时天气。 湿润的空气从车窗外传来,薄菀菀吸了口带着泥土气息的湿味,瞬间,所有记忆瞬间回笼。 是了,曾经这个场景,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大穆赢了,爹爹被叫到长安授予官职,她们作为家眷,后一步到。 眼看着长安要到了,却横生出了意外,一场大雨,彻底堵死了路。 这一下就是整整七日,因为没有预算到这个状况,干粮只多带了五日的量,所以最后差点饿死在外面。 要不是大哥带着人和姐姐来找她们,估计回去脱层皮去掉半条命是没得跑了。 曾几何时,她非常痛恨这场雨将她们困住。 可是现在,她却无比希望这场雨不要停,一直下,让她们永远也不要到长安。 “轰隆——” 雷神降临,炸裂天地的声音响彻在头顶。 李氏惊讶的“啊”了一声,想都没想先扑过去捂住了她的耳朵。 “阿菀不怕,不怕啊。”边说边拍。 薄菀菀被馨香温暖所包围,心里满足极了,不止不怕,她还嫌声音不够响呢。 她是怕雷电,但在死牢中都待过,再怕这个未免也太可笑。 这个世上,要怕的有很多,雷电不是最可怕的。 但,想是这么想,现在要做的,是另一种姿态。 “啊,娘,我怕,我怕,让车停下,停下啊!”她突然喊道,在李氏怀里开始死命扭动身子。 “阿菀不吵,嬷嬷这就让车停了。”田嬷嬷眼疾手快递给李氏两坨搓成小球的棉花团,随后赶忙掀开车门,对着外面人吩咐起来。 李氏看着女儿惊恐的小脸,只有心疼。 随后赶忙将棉花团塞到了她的耳朵里。 薄菀菀,“……” 车子停下来了,车夫是薄弘亲兵之一薛大有,早在天气阴了开始,他就放慢了速度,开始找能停靠的空地。 他们运气不错,赶在了雨点落地之前,找到了一处地势高且空旷的地方。 现在时机刚刚好。 扎营后,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好在这次出行准备丰富,马车,帐篷都是用的油布,坐在里面,只能听见雨声,却一点也淋不上。 薄菀菀此时也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过去,至于怎么回来的,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现在放在心里最深的,就是想怎么阻止娘亲不要去长安。 随行的都是薄弘在陇右的亲兵,大家非常相熟,此时好不容易休息,就开始生火做饭,一时间,营地气氛热闹非凡。 薄菀菀独自坐在帐篷内,李氏和田嬷嬷见她没事,都去帮忙做饭。 出行在外,生在陇右长在陇右的李氏也没有那么娇惯,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会推却。 全队上下,也只有薄菀菀需要被特殊照顾些。 她此时听着远处的雨声,心中没有平静,反而越来越乱。 半个时辰后,她懊恼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对自己的怨气,达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为何知道了之后的事情,但似乎还是没有办法改变。 算算时辰,大哥和阿姐应该就在傍晚前过来,这可要不得。 她不想去长安,一点都不想。 “阿菀啊,外面在烤肉,你怎么不去?”薛大有的脑袋出现在了帐篷外,他脸上都是胡子,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全都是笑意的在看着她。 薄菀菀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大有叔,我看这天不好,咱们还是回去算了,等到秋季没有雨了,咱们在出发。” 薛大有笑了笑,还没说话,李氏端着一小盘子肉片走了进来,“胡说什么呢,这眼看着都到了,哪有回去的道理,你前两天不是还闹着要见你爹,怎么这么快就不想了?” 薄菀菀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却知道,当初在来的时候,她是非常愿意的,想来大约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没,就是担心路上出意外。”她将嘴巴埋在抱起的双臂中,咕哝不清的说道。 “哈哈,阿菀别担心,你大有叔在,咱们一定会平安到盛京的。”薛大有笑声爽朗的说道。 突厥王庭他都跟着将军去过,这点路算什么啊。 “就是,你少瞎想,赶紧吃东西,趁着这会没在马车上,好好睡一觉。”李氏递过来盘子,随后给薛大有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自己来处理。 薛大有笑了笑,放下帐篷帘子。 薄菀菀拿着洒了盐巴胡椒的羊肉片,面色勉强的放在了嘴巴里,刚嚼完,就被李氏塞了一块用温水泡过的胡饼。 她不自然的看着李氏,“娘,您也快吃,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喂。” 她这会儿精神头不错,李氏放下心来,也没有心啊肝啊的疼哄,反而斜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从小就是我这么喂大的,现在长大了不乐意了啊。” 说着眼角还带这一丝努力藏起来的揶揄。 薄菀菀看着眼前的娘亲,愣了半晌,在李氏表情越来越愣怔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住哭了起来。 这种哭声,撕心裂肺,好似受到了天大委屈。 李氏当即就慌了,一把扔掉手中的胡饼,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她。 “娘的阿菀,这是怎么了?可是恼了?是娘的不对啊。” 田嬷嬷和薛大有也赶紧掀开帘子。 众人都是一脸惊慌,因为自从她几年前受过惊吓后,还没有如此哭过。 薄菀菀听不到众人的劝哄,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上一世最后李氏死的时候。 那真是她无论经过多少难事,都挥之不去的绝望回忆…… 她一把捞住了娘亲,狠狠地抱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李氏愣住,虽然女儿什么都没说,但她却清晰的感受到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有多么惊慌害怕,好似要失去自己一般。 “阿菀不怕,娘的阿菀不怕啊。” 情绪会传染,哄着哄着,李氏自己也哭了。 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小,李氏看去,才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只是一双小手,还死死的拽着自己衣袖。 田嬷嬷看她平静下来,才小声询问,“夫人,这是怎么啦?” 李氏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点恍然无措,“不知,大约是路上时日太久,才令阿菀如此心慌。” 话落,田嬷嬷顿时眼含心疼的看着她。 第3章 终归 薄菀菀睡梦中没有那些噩梦,只有那些似乎已在记忆中淡去的时光。 突然,一阵喧嚣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看自己手心手背,发现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嫩,心下才放心下来。 “母亲,我和阿哥来接你们,这一路上还有很多流民,下着暴雨,天气也不好。” “阿瑶,你让云天过来就行,你一个女孩子,路上多危险。”李氏颇为担心的说道。 “没关系的,你们一日不到,我和父亲心都不会安。”话语间,似是相当有主意。 李氏叹了口气,又絮叨关心了两句。 薄菀菀嘴唇颤抖,这不是别人,正是将整个薄家拖入泥潭的阿姐。 薄亦瑶的母亲,是薄弘的第一任妻子。 那个时候,薄弘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校尉,而他的原配,则出自大名鼎鼎的凉州段氏。 可惜当时段氏福薄,在生薄亦瑶的时候,遭遇难产,最后撇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撒手人寰。 这一切,都是薄弘没有想到的。 后来因为他为已经腐朽不堪的燕朝卖命,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所以这两个孩子,就被段氏的父亲段明瑞接走了。 再后来,好不容易脱离出了长安,被下放到老家陇右,娶了李氏,也过上了正常的日子。 但就在这时,大穆成立了,之后的几年,薄弘做为降将,专门追捕燕朝余孽,生活才算是比较平稳。 薄弘这人,打仗才能天赋异禀百年难遇,人品更是赤胆忠心,对弟兄掏心掏肺。 但人无完人,他在对待上位者时,脑袋却不大灵光。 剿灭燕朝余孽,薄弘没有心理负担,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燕朝末帝,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几个有过命交情的兄弟。 这件事,像是一根倒刺,扎在了薄弘心中。 更何况,他有兄弟有妻有子,就算是为了这些人考虑,也要迈出这一步。 而推翻燕朝的大穆,到底也是珍惜这样的天生将才,再加上对方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就顺坡下驴,收了这样的人才。 这才有了此时上京这一幕。 “阿菀!”薄亦瑶开心的掀开帘子,看着薄菀菀睁得溜圆的眼睛,满脸都是笑意。 她冲过去,极为亲热的抱住了许久未见的妹妹。 “想死姐姐了,听母亲说你路上生病,现下可好了?” 薄菀菀身子没动,眼神却有点闪躲,听到问话,赶忙点了点头,随后不着痕迹的想要挣脱怀抱。 薄亦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来还没好,没事,到了长安,阿姐给你找御医。” 薄菀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点僵硬的笑容。 御医,当然是阿姐一句话的事啊,毕竟她的外祖父,现在已经成了大穆位极人臣的段太师,开国功臣之一。 “谢谢阿姐。”细如蚊蝇的声音,从她口中飘出。 薄亦瑶看到妹妹乖巧顺服的模样,分外满足,又叫随身侍卫拿出了好多吃的玩的,忙得不亦乐乎。 薄菀菀看着那些明显花费心思收过来的小东西,还有精致可爱的糕点,却一点提不起劲。 “阿瑶,阿菀可以上路吗?”薄云天也站在了门口,他身姿挺拔如松,面无胡须,是赫赫有名的玉面少将军。 至于这个少将军的名头,是因为段太师的光环加持,还是因为薄弘,就不得而知。 “阿菀?可以走了吗?”薄亦瑶笑着问道。 显然已经不会认为她会拒绝自己。 薄菀菀嘴中发苦,看了看李氏,确定她面容上也带着想早点动身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 万事俱备,队伍重新出发。 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有了薛大有的护航,还有薄云天的带路,尽管不好走,却还是在向长安缓缓接近。 薄菀菀坐在马车上,看着远处高高耸起的巍峨建筑,心中越发凝重。 上辈子的老路,她是原路踏回来了。 “阿菀,看,那就是长安,咱们马上就到。”薄亦瑶趴在跟前,用诱哄小孩子的语气,兴奋的给她介绍。 薄菀菀点点头,眼里半点光芒也无。 薄亦瑶正准备在说话,马车后面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车队缓缓放满了速度。 她扭头看去,一群面围黑巾,腰配环刀的男人驾着马匹呼啸而过。 为首的一人,身姿更是不同寻常,微微躬下的腰身,充满了力量,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寒气。 对目光的察觉,更是敏锐,尽管在颠簸的马匹上,但在薄菀菀看过来的那一秒,便飞快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只消一眼,她心中就一寒。 眼睛赶忙错开,却不小心看到,后面有一人露出来的手腕上,带着墨色黥刺。 是一只雄鹰的轮廓,唯有鹰喙与眼珠,杀气格外浓重。 薄菀菀心中慢了半拍,随后心脏快速跳动。 这个图案,她在前世见过,是当时大穆最为神勇的神策军。 在他们之前,神策军的名头,已经堕了好多年。 赶忙放下帷幔,不在去看。 “阿菀怎么了?”薄亦瑶问道。 “水,阿姐我要喝水。”她眼神搜寻着周围。 李氏笑着将皮囊递了过去,“刚才让你喝你不喝,这会知道渴了。” 她顾不上其他,赶忙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呼吸好像才顺畅一些。 “怎么这样急,小心呛到了。”薄亦瑶贴心的用巾帕擦了擦她的嘴。 李氏看着姐妹俩如此,眼里都是温暖的笑意。 喝完了水,马车也再次动起来,薄云天早早的跑到了城门跟前报备。 此时天下初定,燕朝余孽犹存,所以进京关卡还非常严,未得批准,不得擅自进出。 薄菀菀透过帷幔,看着缓缓开启的城门,好似一张巨大的兽口,要吞噬天地间的一切。 她胸口忽然堵的厉害,好似一口气闷着,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这副模样。 车队顺利的走了进去,喧闹声传来,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这个车队。 议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他们都知道,这队马车,不是别人,正是现在风头正盛的薄将军薄弘的家眷。 薄菀菀没有去看外面,直到马车停下,似乎才好了一点。 “阿姐!阿姐!”少年欢快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她心头一跳,整个人好似活了一样,一把坐起来,捞开帷幔,径直跳了下去。 看到眼前人还是记忆最深处那张稚嫩的面庞,薄菀菀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薄云雷脸上的笑容化为忐忑,渐渐不安起来。 “阿姐,我……” 刚准备说话,却被薄菀菀冲过来,一把抱在了怀里。 薄云雷被撞得差点没呼吸过来,刚想控诉两声,就听到头顶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阿弟,姐姐好想你啊。” 薄云雷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停下了。 阿姐曾经不是说自己是猫憎狗嫌,怎么,怎么现在这么…… 薄弘从府中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 “阿菀你只想你阿弟,不想阿耶?”薄弘佯装生气的说道。 薄菀菀听到声音回过神,看着台阶上的父亲,此时的他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看起来厉害极了。 但她的脑中,掠过的却是薄弘身陷囹圄,被镣铐锁住手脚,脸色青白的模样。 薄菀菀心中很复杂,前世,自家的悲剧,有很大程度上,其实是父亲造成的。 她的心里曾经有怨气的。 但现在,看到活生生的父亲再次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骨肉相连的血脉之情,再次作祟。 “阿耶!”她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父亲结实的腰身。 薄弘欣慰不已,轻轻地用大掌拍了拍她的后背,“是阿耶不好,这么长时间都没去看我的小阿菀。” “好了,进去再说吧,阿菀你也是大姑娘,现下要注意言行了。”李氏看到,上前笑着说。 “哼,自家的女儿,想怎么宠怎么宠。”薄弘一点不为所动。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真是把李氏气的想当众掐他腰间软肉。 薄菀菀却是察觉母亲说的话,深以为然,马上推开了父亲,乖巧温顺的说,“娘亲说的没错,女儿合该注意言行才是。” 李氏一看,笑开了花,薄弘却是满脸无奈。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父女感情深,走,都进去吧。” 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到了房子里面。 此时雨已经停了,李氏带着下人,到了后院琉澜院,放下东西,嘴角含笑,眼神扫视周围。 正值谷雨时分,是花开的好时节。 琉澜院的廊下,都种满了绚烂缤纷的绣球,一片片粉嫩的花瓣,给这座宅院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还没进去,李氏心情就大好。 这种花颜色娇美夺目,且生长环境苛刻,在边关根本养不活,也只有在这气候宜人的长安,才能见到。 第4章 平静 “母亲喜欢吗?”薄亦瑶笑着上前。 李氏点点头,来不及说话,就凑了过去,十分认真的打量着这些花。 “母亲也不必着急,过一阵这绣球就要落败,不过还有别的花,知您喜欢种植,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薄亦瑶贴心说道,说完后,微微低下身,神色颇为神秘的看着薄菀菀。 “阿姐也有给阿菀准备惊喜。” 她打量着薄亦瑶,脸上露出了故作出来的期待,“是什么?阿姐快告诉我。” “一会去了阿菀就知道了。” 随后牵起她一只手,看着李氏说,“母亲,咱们去后院吧?” 李氏抬起身子,高兴地点点头。 田嬷嬷也在一旁跟着说,“大姑娘就是事事周到。” 一时间,从陇右跟过来的丫鬟奴婢,纷纷张口奉承,气氛热闹非凡。 薄菀菀握着薄亦瑶温暖柔软的手,只觉得心中不知道什么感觉。 阿姐很好很好,不管是对待母亲还是对待她,都没有因为隔着一层血缘产生一丝隔阂。 虽然姐姐生活在长安,但每年春天都会去陇右小住两个月。 每次过去,都会给每个人带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连外祖父都有。 李氏在最初之时,也担心和这继女继子相处不好。 但后来的日子证明,她的担心多余了,段家家风很好,继子继女年纪虽小,但都被教养的很不错。 每次来都对李氏表示感谢,感谢她照顾了父亲的起居。 如果说对着李氏还有一份客气,那对待阿菀,就是无条件的宠爱了。 自从阿菀懂得通信,每个月和长安的信件都没断过,哪怕她那时大字还未识得几个,但也会叫丫鬟写好,再找人送出。 阿菀十岁那年,薄亦瑶在得知她被突厥狼兵惊吓过后,更是放下了手中事情,带着京城最好的大夫,到了陇右居住了长达半年时间。 这一切的一切,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可以感觉得到。 李氏对这一切都非常满意,当然,曾经的薄菀菀亦是如此。 转眼到了后院,里面一派草木香气传来,一座精致的花园,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花园中种植着各种花苗树苗,周围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面大片大片的红鲤,上面还浮动着两只肥白的鸭子。 在花园旁边的空地上,还有一座高高架起,被刷成红漆的秋千。 在秋千的旁边,则是铺着一地石板,石板周围被围起来,里面时不时传出小奶狗的嘤嘤叫声。 薄菀菀看了一圈,嗯,还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薄亦瑶观察着她的表情,注意到她脸上有点愣怔,以为是惊呆了,遂抿着唇牵着她的手,到了围栏跟前。 “阿菀看,喜不喜欢?” 她低头看去,心中产生一丝暖意,约手臂长短的花色小奶狗趴在垫子上,眼睛都还没睁开。 胖丁这副模样,还真是可爱啊。 这是阿菀上辈子失去的第一个心头好,自己忠诚的狗伙伴,胖丁。 别看小家伙现在奶气一团,以后长大,能到她腰际那么高。 那时每当寒冬来临,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室内,烹着一壶茶,躺在胖丁的肚子上看书。 “想不想抱抱它?”薄亦瑶小声问。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跨过了低矮的围栏,走到了里面。 提起裙角,蹲下身,小心的把还没有睁眼的胖丁双手捧在手心。 似是被打扰到了,胖丁嘤嘤了两声,不过贪睡的它还是没有醒来。 抱在怀里,薄菀菀瞬间觉得心再次被填满了一角。 低下头,她轻声在胖丁周围低语,“好久不见。” “姐姐,这小狗以后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养啊!”少年还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转头一看,是弟弟,还有大哥。 “去,你不是说要养老虎,看不上小狗吗?”薄亦瑶不客气的皱眉嫌弃。 薄云雷今年十二,只比薄菀菀小一岁,今年年初,个子才突然窜高,但脸上还是孩子气一团。 最是喜欢充大人,强调自己已非孩童。 现在被姐姐当场揭穿,脸蛋刷的红了,张了张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一二三。 这副模样,让薄菀菀脸上露出了笑容,周围奴仆更是不客气的跟着笑,连带着素来严肃的大哥薄云天,冷硬的嘴角也微微弯起。 “阿弟若是喜欢,就一起吧。”最后还是薄菀菀出言化解了小小少年的尴尬。 李氏看着四个子女相处融洽的模样,心中顺畅至极。 晚餐的时候,一大家子总算围坐在了一起,只有家人,没有外人。 薄弘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是妻子,左手边是长子。 他看着一圈,长舒了口气。 “现在咱们一家总算齐了。” “可不是,父亲现在也有人管了,母亲您不知道,这段日子您不在跟前,父亲吃不好好吃,睡不好好睡,太医开的疗养旧伤的汤药也不好好喝,我真是要愁死了。”薄亦瑶语带笑意的埋怨道。 薄弘当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正待辩解,李氏面色就是一变,佯装生气的看着他。 “老爷,您怎可如此任性,您离开陇右的时候,我不是说了要听阿瑶的话吗?” “不是,我没……” 李氏也没打断,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薄弘开了个头,到底没说下去,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孩子们都在呢。”没办法,最后气弱的吐出一句。 李氏给了他一个晚上再算账的眼神,薄弘顿时露出笑颜,好似还颇为享受一般。 瞪完了丈夫,李氏转过头,语重心长拉着薄亦瑶的手,“阿瑶,你做的对,你爹真是年龄越大越不知轻重,以后发现了,要及时报予我知。” “是,娘亲!”薄亦瑶嘴角是压也压不住的笑容。 最小的薄云雷,更是捂嘴笑个不停,就算薄弘瞪来,也一点不害怕。 薄菀菀面上带着笑意,看似无状。 薄云天好似发现了这一点,递过来一个关心的眼神。 她马上将嘴角的笑容加大两分,以示自己没事。 来到长安的第一顿团圆饭,就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 晚上在田嬷嬷掖好被角,放下帷帐,吹灭灯烛离开房间后,她才睁开了眼睛。 瞅了一眼屋角熟睡的胖丁,心中陷入了愁绪。 她今年才十三,还小,但姐姐十六了,马上要嫁人,还有大哥,满了十八,也要娶妻。 这两桩即将要到来的喜事,却会把薄家拖入长安权力斗争的泥潭,从此开启悲剧的未来,到时,平静将彻底不复存在。 她满腹心事,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乌云遮住了半个圆月,才堪堪睡着。 翌日清晨,人还没醒,外面就传来了田嬷嬷和薄亦瑶的声音。 薄菀菀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四周看了看,才确定自己还是在十三岁这年。 “阿菀,快起来,今日还有好多事情。”薄亦瑶气色很好的走了过来。 田嬷嬷也赶紧支使侍女拿衣服端盆子。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还没太搞明白状况,但当看到薄亦瑶身后站着的两个人,意识瞬间清明了不少。 “来,倚云,倚月。”薄亦瑶招了招手。 身后两名少女当即笑容满面的上前,弯腰行礼。 “二姑娘好。” “二姑娘好。” 清脆带着朝气的声音,让人听见就知道是两个激灵丫鬟。 “她们俩贴身服侍你,都经过□□,该做什么都知道,另外姐姐还给你配了四个粗使丫鬟,等咱们晚上回来见。” 此时大穆刚结束燕朝的□□统治,奢靡之风还没形成,贴身两个两个丫鬟,粗使四个,完全够用。 而倚云倚月,则在她前世短暂的生命中,扮演了太多重要的事情。 薄菀菀心中却犹如雷鼓,被田嬷嬷服侍着怎么穿好衣衫都不知道。 等上了马车,摇摇晃晃起来,才回过神。 “阿姐,咱们这是去哪啊?” 薄亦瑶无奈的看了看她,给她嘴边递了快果子,温和说,“敢情我刚给你说的,你没听见啊,今日母亲要在府中整理账务,你刚好和我去太师府。” 薄菀菀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上一辈子回来,也是先去了太师府,阿姐的外祖,段明瑞家。 段家从前在燕朝,也是臣子,表面不起眼,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大穆贺兰家的臣子。 现在贺兰家重新建立新朝,成为长安新的主人,那段家作为开国功臣文臣之首,地位自是不必多说。 尤其还是薄亦瑶的亲姨母,也就是段太师的大女儿,是后宫风头正盛,生下大皇子的段贵妃。 立嫡立长,现在后位悬空,但满朝文武都猜测,那个位置,很有可能是段家的。 薄菀菀却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去。 不过由不得她,两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段太师府邸,到了。 还没下车,就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薄亦瑶嘴角含笑,率先跳了下去。 “来,菀菀,姐姐接着你。”她掀着帘子,笑容满面。 今日正是晴天,日光正好,此时暖暖的带着琉璃色的光线,擦过姐姐弯起嘴角的脸庞,穿了过来。 现在可真好啊,新的皇朝,新的开始,她能过上比原来更好的生活。 可谁能知道,这样的好日子,却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 第5章 玉涵表姐 “愣着做什么,下来啊。”薄亦瑶提高了些声音,提醒道。 她点了点头,微微低下脑袋,伸出手,放在了姐姐的手心。 等下来后才发现,偌大的府邸门口,全都是奴仆,他们长相面善,穿戴整齐。 为首的那一位年龄比较大的老人,更是好似小户人家的老爷,此时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段叔,您怎么也出来了啊。”薄亦瑶拉着她笑着上前,熟稔的出声问道。 “呵呵,老爷亲自让我出来的。” 薄亦瑶嘿嘿一笑,拽了拽薄菀菀说,“这是段叔,外祖父的大管家。” “段叔好。”她略微低头,声若蚊蝇。 这人她当然知道,可不是普通的管家,而是段府的幕僚段文,也是学富五车。 很多人想要拜见段明瑞,必须要过段文这一关。 学问不好的,你就是有天大面子,也不行。 段文知道这边关来的二小姐小时受过惊吓,见她现在这样,也不奇怪。 “二小姐好,来,咱们进来吧。” 一行人走了进去,刚进去就看到走廊上到处都是奴仆急匆匆的身影,不过脸上却没什么其他神色,隐隐看去,还有点高兴地模样。 薄亦瑶非常奇怪,出声问,“段叔,家里这是来客了吗?” 段文笑了笑,“大娘子猜的没错,这是有贵客,老爷说了,你们先到雨涵轩。” 薄亦瑶点了点头,识趣的没有问,拉着薄菀菀,熟门熟路的就向雨涵轩走去。 段文看她们走远了,才笑了笑离开。 “菀菀,玉涵表姐还记得吗?之前也经常给你寄信。” 薄菀菀听到,脑袋一团浆糊,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枯瘦如柴,眼神绝望的女子。 “哈哈,你一定忘记了,一会儿见到表姐可不要说啊。” 她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才想起来好像有信件这回事,之所以会想起来,还是因为那信上内容很不一样,文绉绉的,她根本读不懂,和姐姐寄来的信一点也不一样。 转眼间,一座小巧精致的拱门出现在了她们面前,拱门周围种满了白梨花,香气逼人。 穿过拱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出现在眼前。 仔细听,林子深处,还有悠扬的箫声。 她们行至廊下,踩在松木板上,嘎吱嘎吱,听到声音,那萧声停下,似乎还带着一丝颇为无奈的感觉。 到了走廊尽头,竹林渐渐稀疏起来,浮动的水声传来,薄菀菀抬头看去,远处一片碧绿,荷花争相挤在一起,那偶尔冒出的花苞,在清风中微微摇曳,倒显自在。 在湖泊中间,精秀小巧的廊桥连接着一座汉白玉雕刻的亭子,亭子的上方,有两个字,“云来”。 在亭子的周围,都是开的正盛的半枝莲。点缀其中,增加了一抹活泼色彩。 “表姐!”薄亦瑶高高举起一只手,踮起脚尖,大声呼唤。 不等那边人探出头来,就带着薄菀菀走上了廊桥,向亭子走去。 薄菀菀微微动了动手腕,一阵酸痛,心中那种无奈感,再次袭来。 一直都是这样,她不用去看去想,只要蒙着脸跟随者阿姐就好。 可是她很不喜欢。 “阿瑶,怎可如此冒冒失失。”一阵轻盈的声音传来。 薄菀菀抬头看去,才看到刚才说话的女子,她穿着一身乳白翠绿相间的襦裙,看起来青嫩不已,偏偏手上握着书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书香气的稳重感。 至于长相,更是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副样子。 此时的段玉涵,皮肤白皙,眼神清亮,五官秀美,嘴角轻轻含笑,说是一副活生生的观音相也不过分。 薄菀菀此时眼中微微的惊讶,刚巧被对方捕捉到,顿时,她露出了如花笑靥。 “是阿菀吧,我是你玉涵表姐。”眼神真挚,语气温柔。 薄菀菀一听,顿时无措起来,微微低头说,“表姐好,是阿菀冒犯了。” “噗嗤”一声,段玉涵笑容更大一分,人也如同被风吹皱的水波一般,活了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被对方用手中书卷轻轻一点。 “阿菀怎么还跟表姐客气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表姐,阿菀怕生。”薄亦瑶一听,嘟着嘴维护起来。 薄菀菀马上出声,“不是怕生,只是表姐好好看。” 此话一出口,周围再次响起来一连串的笑声,连段玉涵身后站的大丫鬟,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哈哈,谁说我们阿菀怕生,这小嘴分明是抹了蜜,来来来,快坐下歇歇。” 在段玉涵的邀请下,几人坐在了蒲团上,蒲团前面是个小案几,周围有个暖炉,上面是个铜壶,里面咕噜噜的冒着气,细细闻去,一股子桂花香味。 段玉涵身后的大丫鬟看到几人落座,忙分别在每个人身前放上一只雕刻着莲花的白玉小碗。 薄菀菀看的暗暗乍舌,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在陇右的时候,很多胡商往来,她也见识不少。 此时看到这些东西,自然知道,这一只碗,就够这长安城内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压下心中的情绪,她看着白玉碗内沏出晶莹剔透的琥珀黄茶水,脸上微微讶异。 “来,尝尝,这是和倭国来的大师学的,看怎么样。” 段玉涵精通茶道,也善于钻研,眼前这款,肯定又是新花样。 薄亦瑶见怪不怪,点了点头,端起茶水。 薄菀菀亦是如此,时下都是流行将茶叶碾碎成末,在兑以泉水冲泡,加以辅料,方为茶汤。 但段表姐却舍弃叶片,手笔确实大。 茶汤入口,清淡甘甜,口感居然异样的好。 薄菀菀眼神露出惊讶,薄亦瑶更是直接惊呼出声,直言这东西好的不像话。 段玉涵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眼神恬淡,表情温柔,像是一缕清风,仿佛所有的一切,皆习以为常。 薄菀菀心中怪异至极,这些烹茶习惯,没有千金是供养不出来。 据她所知,段家下野之时,过的也是清贫乐道的生活,现在地位变了,好似一切都成了与生俱来。 她越想越怪异,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怪。 “表姐,今天家里是来贵客了吗?哪一位啊?”薄亦瑶没有一点避讳,端着茶杯直接问道。 段玉涵微微瞥了瞥眼睛,不甚在乎,“也不过就是那些人了,天天上门,祖父年龄大了,我经常劝他不要操心那么多。” 说着微微皱起眉头,眼眸间浮出一抹轻愁。 薄菀菀捧着茶杯,盯着杯子中那在茶水覆盖下,好似要活起来的莲瓣,思绪早已飘远。 段老爷子巴不得操心,越操心人越精神。 她想到了后来段家出事,门前凄凉的场景,那时,段老爷子的脸,比门口的石狮子还要惨淡两分。 但权力就是这样,一朝可以送你直达九天,也可以送你下阿鼻地狱。 “阿菀,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亭子待的闷了,想去花园逛一下?”正和薄亦瑶聊的开心的段玉涵突然笑着问道。 她确实有点闷了,遂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嗯,想逛逛。” 段玉涵微微点了点如玉般的下巴,素手刚刚抬起,身后的丫鬟就将她扶了起来。 薄菀菀见状,赶紧利落的爬了起来,杜绝了身后丫鬟的搀扶。 “阿菀,这是在长安城,表姐要多说你一句,女子一言一行,皆要有章法,有礼数,你在边关久了,不是很了解,但日后须要注意才是。”段玉涵面色微微严肃,拿出了一副长姐的架势。 薄菀菀听到,心中郁闷却不好反驳。 倒是薄亦瑶,笑着搀扶住段玉涵的另一只胳膊,“表姐,阿菀这不是刚来嘛。” 段玉涵看了看她,脸上的严肃顿时破功,弯了弯嘴角道,“好了,咱们逛园子吧。” 说着和薄亦瑶率先走到了前面。 薄菀菀跟在后面,心中说不出的堵塞。 段明瑞下野的时候,是种花高手,尤其是兰花,更是种出了极为罕见的素冠荷鼎。 现在境况不一样,要是再想看到此花,大约只有当朝天子的御花园和段家了。 别人就是捧着万金上门,也求不来。 下了廊桥,向东走去,一阵扑鼻香气传来,各种清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抹奇妙的香。 闻到后,整个人仿若处于云端,不似在人间。 薄菀菀稍稍打量了一眼,嗯,都叫不上名字,但看那姿态,想必也不是俗品。 她和娘住在陇右的时候,娘也喜欢种东西,陇右却少药材,娘最爱种的就是一些可以药用的植物。 等到可以采摘了,由外祖父亲自炮制,随后在分给邻里。 那些邻里,好多都是曾经和爹一起打仗,后来重伤后回家的叔叔们,他们就算恢复,身体也经常会出毛病,外祖父得空了,就喜欢帮大家看看。 “阿菀,你想什么呢!”薄亦瑶停住了脚步,不高兴的回头看着妹妹。 今日是怎么了,妹妹总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第6章 装病 薄菀菀听到责怪,猛然抬起头,黝黑的双眸犹如初生的幼鹿,惶然无措。 果不其然,薄亦瑶和段玉涵一见她这副表情,所有的气都消失个一干二净,不止如此,还赶快上前一步好哄起来。 “是阿姐的不对,阿菀不难过啊。”薄亦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段玉涵也是一脸愧疚,抿着嘴唇,略微担心。 “没事的阿姐,我看到这些花,想到了还在陇右的外祖父。”她低低说道。 猛然提起外祖父,另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知道她说的是李氏的父亲时候,薄亦瑶才明白。 而段玉涵,脸上则露出一抹极为浅淡的不以为然。 这抹表情,清晰的被薄菀菀捕捉到。 她的心中产生一丝不悦,却没表现出来。 “阿妹,你们怎么在这里?”一道男声传来,三人循声望去。 这…… 薄菀菀呆在了原地,双目愣愣的看着几人身后那个穿着鸦青色对襟袍服,双手背后的男子。 似是察觉到她的打量,对方也迅速看过来。 这一看不要紧,竟看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深入骨髓的恐惧传来,抽去了她全身的力气。 “哥哥,你们怎么也来了此处?”段玉涵略微扫了几人一眼,径直反问。 “呵呵,这不是大表哥想看看祖父的素冠荷鼎,错过这个时节,可是要等一年。”段成志咧开嘴角,并不把妹妹的嗔怒当回事。 话落,眼角瞅见站在两人身后的薄菀菀,眼眸露出一抹亮色。 “哦?这是阿菀吧?”说完看着薄亦瑶,等待确认。 谁知薄亦瑶一把搂过薄菀菀,“表哥,阿菀胆子小,你可不要吓住她。” 猛然被搂住,她几乎不作他想的想要反抗,但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顺势靠在了薄亦瑶怀里,不做动弹。 “呵呵,阿菀果真这样胆小啊。” 和段家其他人不一样,段成志身上有着生于田野、长于田野的旺盛生命力。 小麦色的肤色,爽朗的笑容,丝毫没有贵公子的习气。 在他身后,是一位仪表颇为不凡的年轻贵公子,只见对方面色俊秀,头戴玉簪花,身穿霜色丝绸圆领缺胯袍,要佩环形龙玉佩。 脚上的鞋履,更是隐隐有金丝织就而成。 通身不似一般男子打扮。 他不是别人,正是段贵妃的独生子,贺兰宿。 至于他的身后,则是一抹几乎叫人忽略而去的身影。 鸦青色的袍服丝毫不起眼,眉眼微微低垂,叫人看不清神色,只有腰迹的一枚婴儿手掌大小的麒麟玉佩,才让人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好了,让开,我们要走了。”段玉涵似是不喜欢和哥哥说话,带着妹妹们就要离开。 三位男子也没有阻挡,就这么让开了小径。 贺兰宿的目光,在段玉涵的背后,停了好一阵才挪开,刚一挪开,便歪着脑袋问道,“阿琛,薄家小表妹似乎好像很怕你啊?” 段成志一听,颇为惊讶的看了一眼贺兰琛。 他略微抬起头,看了看两人,才说,“阿兄一定看错了,我们素未谋面,何来害怕一说。” 贺兰宿听后,点点头,似乎被解惑,段成志眼神却有点玩味的看了两人一眼。 薄菀菀等到走远了,才抬起头,佯装不懂,出声问道,“阿姐,刚才那人是谁?” 薄亦瑶停下,拿出巾帕给妹妹擦了擦额角的汗,才出声说道,“那人不是别人,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殿下,阿菀不怕,他们都不吓人。” 她赶忙摇头,“我没有怕。” 急于否认的模样,让她们两人都露出了笑容,以为她是忙于遮掩。 说来也能理解,阿菀从下生活在陇右,长安对于她而言,是个庞大而陌生的城池。 她们和她一样,都是外来者,现在却成为了这座城池的主人之一。 彷徨,无措,她们也有,但最终,这些情绪,终将会被压在心底。 “好了,去莲池吧,阿菀想要泛舟吗?”段玉涵问道。 薄菀菀僵着脖子,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 三人一直在花园待到下午夕阳落下,才渐渐回到院落,段太师也差人来报,说贵客已离府,准备一起用晚食。 薄菀菀换过衣服,跟着前去,但在廊下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怎么都迈不动。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此时段玉涵不在,只有薄亦瑶陪作身旁。 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她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此时眼眸中只有满满的担心。 薄菀菀抬头,看着长姐姣好的侧脸,实在无法开口告知对方,她不想去见那个在不远日后,抽骨吸髓般利用薄家的段太师。 可惜,此刻的她丝毫没有说不的权利。 薄菀菀在过去的路上,越发懊恼,知道自己脑袋不太灵光,但眼下困局,现在每进一步,日后会发生的事情都更为清晰一分。 痛苦像是深渊,在吸着她一步一步掉下去。 “阿菀!”薄亦瑶突然颇为严厉的出声。 她抬起头来,才看到她眼神中布满了不虞。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外祖父还一直念叨着见见你,你这副模样是怎的了?”薄亦瑶声音和缓,好似清泉,但其中的严厉,不言而喻。 薄菀菀脑中的思绪越来越少,几乎已被问的哑口无言,突然脑袋灵光一闪,被她在这紧急关头,想到一条计策。 身子一晃,好巧不巧的倒在薄亦瑶伸过来的胳膊上,“阿姐,我身子……身子总觉得乏力,很不舒服,阿姐不要生气,阿菀不想要阿姐生气。” 软软的声调,还带着小女孩的撒娇。 几乎一瞬间,薄亦瑶脸上的情绪就产生了变化。 愤怒转为着急。 “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她转头大叫,身旁的丫鬟十分机灵,早早的已经跑起来差人去叫大夫。 薄菀菀暗暗感受了下胸腔内的郁气,嗯,身子果真还没有好全。 瞬间,心放下来了,至少今日,不会被拆穿。 走在前面刚和贴身丫鬟商量菜式的段玉涵也回过神,忙凑了上来,看到薄菀菀眼含泪住,脸色稍显苍白,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顿时也跟着心疼的不行。 两人一前一后,伴随着丫鬟的帮助,连忙将薄菀菀送到了房间内的床榻上。 “阿菀不着急,大夫马上就来了。”薄亦瑶颇为急促说。 薄菀菀点了点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其实也不怪她这样大惊小怪,薄菀菀十岁那年被突厥狼兵吓到过后,就得了惊悸的毛病,一犯病,吓人的厉害。 她是见过一次,段玉涵亦是有所耳闻。 现在情况不对,两人当然非常紧张。 薄菀菀歪着头,心里也清楚这点,但其实她身上毛病早被她亲外祖父调理好了,至于现在,她不介意装病。 很快,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乌泱泱来了一堆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段家现在的主母,康氏,他是薄亦瑶庶出三伯的母亲。 段明瑞的原配,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去世,康氏不辞劳苦,将段明瑞的三个嫡出孩子,连带自己庶出的儿子抚养长大,娶妻生子,直到去年,才坐上了主母位置。 但薄菀菀却明白,段玉涵和薄亦瑶都不是很喜欢这个二房出身的老夫人,平日尊敬有余,敬爱全无。 在她身边,双手背后,神色慈爱,蓄着长白胡须,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段太师段明瑞。 “怎么了?怎么这么严重?”康氏率先关心的问道。 不过很可惜,女主人做派十足,却无人接话。 还是段明瑞,咳嗽一声,低头看着薄问道,“菀菀,我是你外祖父,你身子怎么了?” 薄菀菀压下心中的抗拒,细着声音说,“不知道。” 说完闭上眼睛,佯装昏睡,以便逃脱那要出口的三个字。 段明瑞也没有被她的态度弄得不高兴,马上回头问段文,“方太医到了吗?” “已经派马车了,应该快了。” 闭着眼睛的薄菀菀呼吸一顿,太医?还是方太医? 太医署医术最高的那位! 这……这可怎么办?!她身体有没有毛病,她可以确保普通大夫看不出来,反正只要到时候一口咬定不舒服,那些大夫不敢得罪,大不了开些滋补方子。 但、但现在这个方太医,她要怎么办? 心中意乱如麻,彻底没了主意。 就在这难熬的阶段,门外传来方太医进府的消息。 薄菀菀放在内侧的手,悄悄握紧了床被,越发的紧张。 第7章 瞒过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对策,脚步声就已经出现在了外面。 “您来了,快快给我这孙女看看。”段明瑞罕见的放下身段,一点也没有当朝太师高高在上的姿态。 “太师您有礼了,老夫看看再说。”方太医带着小童,到了床边。 此时事情已到跟前,她反而放下了心,什么都不去想。 方太医坐在了矮凳上,薄亦瑶赶紧将她的手腕从里面拿出来,又抽了一块纱巾,盖在了上面。 方太医笑了笑,抚了抚胡须,才定下心神,伸出手轻轻放上去。 在此期间,也打量着薄菀菀脸上的症状。 这样静谧安静的时刻,她神奇的觉得不紧张了,大不了撕破脸,日后再也不来便是。 想通这点,心中好受了很多,是啊,反正都是不想在有往来,何必纠结于此时是否得罪于人。 良久,方太医才抬起了手腕,笑着对段明瑞和康氏说,“太师、夫人,不用担心,小小姐只是身体虚弱,换了环境,才导致晕倒。” “那什么时候能醒来?”康氏马上问道。 “这个等老夫回去开一副安神药,不出半日,便可醒来。”说着方太医站起来,身后小童赶忙拿出纸笔。 段明瑞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薄亦瑶身边的丫鬟倚云,则跟着小童一起前去…… “这苦命的孩子,那可恶的狼兵,死绝才好。”康氏坐在床榻边,摸着薄菀菀的额头,边心疼边咒骂。 她躺在床上,天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身体不要发出异动。 “好了,母亲,阿菀还要休息。”段玉涵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好好,我这就起来。”康氏没有迟疑,抹着眼泪就站起来。 等起来后,康氏好似在下人面前丢了脸,有点过意不去,没有多做停留,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去。 薄亦瑶和段玉涵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玉涵表姐,你去忙吧,阿菀我陪着就行。”她出声说道。 “不,我无事,咱们一起。”说着坐在了旁边。 薄亦瑶没有在催促,而是小声开始和她说话,“阿菀也不知怎么了,今日整日都魂不守舍。” “大约是才到,还不太熟悉长安吧。”段玉涵轻声说道。 “唉,大概吧,阿菀在陇右时,身子就不大好。”薄亦瑶边说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抚。 “对了,不说我们,那大皇子怎的回事?”她再次出声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现在太子之位悬空,朝堂上吵得厉害,圣上没有决断,祖父这边被盯得很紧。”段玉涵懒懒说道。 朝唐大事,到了她的嘴里,好似成了可以闲话家常的东西。 薄菀菀虽然生活在陇右,却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能随便议论的。 “那姨母呢?这边什么意思?”薄亦瑶接着问道。 “姑姑没说,且听圣上的。”段玉涵淡淡说道,说完端起茶杯,轻轻送到嘴边。 “说起来,最近上门递帖子要见父亲的有很多,我都挡住了。”薄亦瑶接着说,语调中,带着点担心。 薄菀菀听到这里,突然就一股火气窜上来,不说别的,爹见不见谁,怎么还叫你操纵了? 想到一家以后一起奔赴刑场,她就躺不下去。 慢慢睁开眼睛,薄菀菀缓缓转了转眼睛,才小声开口,“阿姐……” 两人一看她醒来,马上也不说话,附身过去,“阿菀你醒了?有没有很难受,吓死阿姐了。” “没有,我想回家……”她委屈巴巴说道。 “好好好,咱们回家。”薄亦瑶想也不想就同意,刚好此时,段玉涵的丫鬟从外面进来,告诉她倚云去抓药了。 薄菀菀低着头,窝在床上,和小猫一样。 既然药都抓上了,也就不用等了,收拾了收拾,告别了康氏,而段明瑞又有客来访,没有见面,留了个话。 忙忙碌碌,她总算坐到了马车上。 长舒一口气,薄菀菀微微掀开帷幔,看着越来越远的府邸,内心总算平静了一些。 刚准备放下,却在街角处扫到一抹身影,站在车马边,跟里面的人好像在说什么。 这……如果没记错,应该就是刚才看诊的方太医。 说起这,她才回过神,怎么之前就帮自己圆过去了呢? 还有,那辆马车车角上的黄铜装饰,好似是三皇子府的徽章,一朵莲花。 穆人崇尚莲花,所以各家都喜欢用形态不一的莲花当做图腾,但她知道,这位将来大穆的主人,真正的图腾,是代表杀伐还有血腥的黑豹。 薄菀菀大气都不敢出,赶忙放下了帘幔,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行。 马车骨碌碌滚动起来,心中的情绪才一点点平静。 今日的一切都很怪异,但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似有一根线,无形的牵着她。 “对了,阿菀,你晕倒的事情,没有递消息回府,害怕母亲担心。”薄亦瑶伸手将她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欠在了耳后。 “嗯,知道了。”她点点头,并没说什么,阿姐有主意惯了,这种小事自作主张,也没什么。 到了家,马车进了后院,薄菀菀下了车,不等薄亦瑶,自己就走到琉澜院。 倚云倚月在后面叫着追,都没有追上。 一回去,她就将自己摔在了床上,用棉被捂住脑袋。 心中情绪纷杂,一时间竟然格外委屈想哭,自己什么都知道,可独独不知道这个境况怎么解决。 李氏听到消息来了的时候,只看见床榻上团成一团,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了?又捂脑袋?”李氏二话不说,上来就开始拽棉被。 薄菀菀察觉到动静,双手也狠狠揪住了棉被,竟是展开了拉锯战。 “呜呜。”胖丁的声音好似传来,她心神一松,棉被被彻底拉开。 脑袋乱糟糟的,也不理会李氏即将到来的责骂,爬起来就抱住了地上的胖丁,然后重新窝回床上。 看见她这样,李氏真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到底怎么了?给我说。”她下了最后通牒。 薄菀菀不吭声,这要怎么说? 看见她不说话,李氏的暴脾气上来了,她到底是陇右土生土长大的,平时宠女儿是宠女儿,可一旦胡闹脾气,她该管教还是管教。 “阿菀,这是到了长安,可不是陇右,一闹脾气就一堆人哄着你,家里大事小事不断,不可在此时添乱。”李氏的语气,俨然还是将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儿。 “我没有闹脾气。”她低着头,一下一下摸着胖丁软哒哒的毛发,心中郁闷至极。 “没有闹脾气就出来吃饭,别事事都让娘催。”说着转身出去,竟是不理会她了。 薄菀菀抱着胖丁,低着头边撸它狗头边小声嘀咕,“胖丁,我可该怎么办啊。” 晚饭的时候,薄亦瑶看她精神状态不错,只是有点蔫蔫的,就没有提今天出了状况的事。 不过她这样子很长时间,大家也见怪不怪。 吃饭的时候,薄弘问起了今天过去的情况,薄亦瑶挑了一些比较有趣的说了。 薄云天没有来吃饭,他现在金吾卫当值,平日很忙,回不来。 最小的薄云雷偷偷拿着腊肉,小心翼翼的伸手喂在桌子下乖乖缩着的胖丁,边喂还边给阿菀挤眼睛。 薄弘听到了动静,也没有说儿子,他们是武将之家,男孩女孩都要活泼一点才好。 问完了薄亦瑶,他转过头看着小女儿,“菀菀今日话怎么不多,见到你表姐不高兴吗?” 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在家时间并不多,所以就算父女俩关系不错,但相处起来,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小女儿不高兴。 “没有,很高兴。”说完也不看薄弘,只顾低头吃菜。 说是这么说,但大家都知道,薄菀菀肯定有情绪了。 这也能理解,来了长安,总归束缚多了些。 等吃完饭,大家坐在庭院内话家常的时候,薄弘开口了,“阿菀,来长安很闷吗?” “嗯……”点了点头,也不抬起眼睛,就抱着胖丁在怀里来回摸,薄云雷在旁边看的眼馋不已,偏偏这胖丁就是阿菀的,她说不给就不给。 “那这样吧,在过五日,就是端午,到时昆明池有龙舟竞渡,很是热闹,想不想去?” 话落,薄菀菀还没吭声,薄云雷先尖叫一声,“我去我去,爹我要去啊。” 薄弘一瞪眼,丝毫不客气,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去去去,就想着玩,给我蹲马步去。” 薄云雷抱着脑袋嗷叫一声,刚想告状,却看大家都用看小孩的眼神看着他,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又不是多痛,忍了呗…… 乖乖到一边开始扎马步,一句话都没有。 薄菀菀被小弟的样子弄得心中发乐,总算轻笑了两声。 “阿菀,去散散心吧。”薄亦瑶也跟着笑着说道。 薄菀菀摸了摸胖丁,也没有在拒绝,点了点头。 第8章 出行 端午节这日,天高云淡,微风飘飘。 早晨,薄菀菀被田嬷嬷从床上叫起来,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开始收拾起来。 “这不比在陇右了,穿戴一定要精心一些,没看街上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面容精致。” “嬷嬷说的是,咱们将军府小姐,出去怎么都不能比别人差了。”倚云语带笑意。 正在整理收拾的倚月也不甘寂寞,低着头说,“我看咱们小姐,就算没有妆容覆面,也很好看。” 薄菀菀揉揉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好好养了身体。 “胖丁,来。”她弯下腰,准备叫胖丁过来。 谁知道胖丁刚刚要到她跟前的时候,却被倚云一把抱走了。 “小姐,这个时候可没时间抱胖丁,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出门了。”说完,竟是不理会她,直接带着胖丁出去。 胖丁在倚云怀里可怜的呜呜叫,倚云塞了个肉粒,顿时不吭声了。 薄菀菀,“……” 田嬷嬷拿过来一件茜色钩花罗裙,裙摆长度不死往日拖长,而是刚刚到了脚腕,露出一双镶嵌珍珠的百合履。 腰上系着一枚银质镂空葡萄香囊,里面是上好的芸香,香味清幽淡雅,最适合还未出阁的女儿家。 香囊旁边,还佩戴着一枚玉兔形状玉佩,走动间,两者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脸上没有做过多妆容,只简单扫了些胭脂。 “田嬷嬷,不要弄这些了吧。”她不自在说道。 “不可,夫人都嘱咐了,必须要的。”田嬷嬷罕见的收起平日里宠爱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 薄菀菀叹口气,没有在阻止,好在只是有些胭脂,没有其他。 等收拾妥当后,倚月这才拿出一顶幕离,套在了头上。 “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去夫人哪里了。”田嬷嬷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薄菀菀听到,总算松了一口气,提着裙角站起来,走了出去。 踏上长廊,昨夜微微下过小雨,此时廊下的松木板上,微微有点湿润,踩在上面,发出细微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此时脑袋出神,想着上一世端午节,好似不是个平静的节日。 当时她身体受寒,没有去昆明池的竞渡,过后却也听到下人在议论,好似出了一些事…… “阿菀,到了。”田嬷嬷微微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道。 定睛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琉澜院正院。 还没靠近,已经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了热闹的交谈声。 此次全家出动,因为竞渡的龙船中,有属于薄家的军队,由薛大有亲自训练指挥,可见重视程度。 到了门口,还没进去,就看到一个男装打扮的人。 薄菀菀心中一惊,第一反应,怎么有外男? 那人却在下一瞬转过头来,头戴胡帽,身穿胡服,眉眼英气,嘴角含笑。 不是她那个阿姐是谁? “阿菀,你来啦,看看姐姐今日这身怎么样?”薄亦瑶说完,转了一圈,看神情,是相当满意。 薄菀菀点了点头,“阿姐很好看。” 薄亦瑶听到,显然极为开心,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容灿烂。 “阿姐!阿姐!快看。”薄云雷也不甘寂寞,跳了过来,出示了手中的一柄武器。 这是一把横刀,不过却比成年人用的要小很多,看起来像是少年平日练习来用。 “爹说了,咱们家男儿,手中不能没刀。”薄云雷学着薄弘的模样,故意压低声音。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结结实实的被拍了一下。 “少闹腾,今日给你的刀不是让你神气的,要小心用,出了差错,刀交回来。”薄弘一点也不客气的拆自家儿子的台。 薄云雷抱住脑袋,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哈哈哈哈,好了爹,您就不要打小弟。”薄亦瑶抱着他的脑袋,一副相护的模样。 “就是,阿瑶说的对,男孩子可不能经常打脑袋。”李氏此时上前说道。 “好好好,你们说的都对,我先去骑马。”薄弘说完,拉着薄云雷就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挣扎着回头,给大家做了个鬼脸。 等父子俩走了,李氏才有空打量起来小女儿,随后点了点头,“嗯,很好,田嬷嬷你的手艺没有生疏。” 田嬷嬷听了笑的合不拢嘴。 她比李氏要大几岁,曾经燕朝当政,民不聊生,好多地方都有灾难,她就是从洛阳逃到了陇右,曾经也是小家碧玉,熟知穿衣打扮这些。 一行人收拾妥当,总算要出门。 马车已经备好,通体棕色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是在陇右精挑细选出来。 薄菀菀看到,此时坐的马车和之前的好像不太一样。 榆木打造而成,边角带着金丝楠木,四周每个角上,还带着一只铜铃,车身右下角,有个狼头图腾,这是薄家军最早用的图腾。 李氏先上车,随后伸出手,将她扶了进来,里面都是软垫,还有个小案几,上面摆着一只玉盘,里面放着些果仁。 薄亦瑶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自己骑马。 她的坐骑也是来自陇右,有传言还是突厥最优秀的马种配出的后代。 通体白色,只有额钱,带着一簇发亮的黑毛。 她也不戴幕离,熟练的翻身上去,双脚轻碰马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经常练习。 薄菀菀抱着靠垫,眼里很平静。 “阿菀,怎么一到长安,就懒成这样啊,你之前不是还闹着来了要好好玩玩吗?”李氏边取下她的幕离,边说道。 “不想出去,想陪娘。”她说着,抱起一只胳膊,靠在了她娘的身上。 李氏和田嬷嬷看到,都笑出了声。 街上人越来越多,各家的马车都出来,朱雀大街围堵的水泄不通。 大穆开国,作为盛京的长安,倒是没有遭受过什么太大灾难,百姓也只有在新旧朝交替时候,人心惶惶了一阵。 等新朝初立,这座城池便再次恢复了它的活力。 端午是新朝第一个重大节日,并且沿袭了古法,开展了龙舟竞渡,也是想借此让整个长安的气氛,从之前的沉闷中走出来。 好在出了城,一下子宽阔不少,此时季节,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不时有香气弥漫。 这和自家后院不一样,薄菀菀的心情,瞬间开阔不少。 “睡一下吧,还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薄菀菀点点头,靠在了娘亲的腿上,窝起身子,阖上了眼。 马车晃晃荡荡,睡的并不是很熟,不多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看到她睁开眼,李氏递过来了皮囊,“赶快喝口水,马上就要到了。” 她接过皮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擦了擦嘴巴,将水壶递过去,问道,“阿娘,咱们现在下去吗?” “不,现在是西岸,还没到东岸。”李氏笑着说道。 她点点头,掀开帘幔看去,外面,人山人海,都聚集在了岸边,他们这边走的小道,则是被金吾卫隔开的一条街道,再走两百步,就会看到石桥,穿过去,就是东岸。 东岸,属于皇家园林明月宫的范围,此时专门用来招待皇亲国戚。 上了桥的时候,薄菀菀脑袋探出看去,桥下河水湍急,看不清一颗石子。 还没仔细看,马车就过了桥,到了对面,果然安静了许多。 “准备下车,可是闷坏了?”田嬷嬷笑着问道。 她摇了摇头,“还好。” 很快,马车驶到了一处停靠院,停稳后,田嬷嬷率先下去,随后扶着李氏下来,在最后,才是薄菀菀。 她下来后,阳光刚巧落在眼眸,赶忙眯起眼伸手挡了挡。 李氏将幕离给她戴上,叮嘱,“今日人多,可不能胡闹。” 她点点头,系好绳结。 轻挪莲步,此处的场景,渐渐尽入眼眸。 昆明池畔,是一座属于穆武帝的皇家园林,偶有穿着轻铠的神策军来回巡视,却并未影响这里的独到的美景。 明月宫总有十六处院落,堂殿楼观,无一不华丽。 春夏季节,桃蹊李径,翠阴错落,远处偶有麋鹿金猿鸣叫。 跟在李氏身后,缓缓向楼阁处行去。 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座由内向外,视野渐渐开阔的恢弘建筑。 总共两层,高层以帷幔相遮,底层亦是如此,只是相比高层,帷幔更短些。 楼阁内,有案几地衣,地衣是成都锦绣毯,室内散发着龙脑郁金香的味道。 各家座次,也早有女官引导安排。 薄家身为武将新贵,座次在二楼,紧邻皇室成员。 最前排,是穆武帝还有父亲薄弘已经段明瑞等一干大臣,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纷纷陪坐在侧。 身后是依次排开的臣子。 后妃则在右边一处宽阔位置,以段贵妃为首,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亲密的女眷,段玉涵也坐在了跟前,她的旁边,则是姐姐薄亦瑶。 薄菀菀和李氏坐了过去,段贵妃马上热情相待。 “夫人,一直回来,还未相见,没想到竟是这个场合见上了面。” 听到声音,薄菀菀好奇看去,段贵妃微微侧身,嘴角带着和煦笑容,端庄典雅,通身都是大家典范,一看就是极为有教养的女子。 这和上辈子段家落难,坊间盛传的开国妖妃不符合啊。 第9章 竞渡 薄菀菀上辈子鲜少出家门,只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到过一次,当时段家情况就已不大好,所以对方当时大约也没有心情召唤于她。 此时见到,真是和想象中没有丝毫相符之处。 “贵妃您说什么话,迟见早见,总会见到的。”李氏笑容亲切,语气爽朗,此时看去,身上也存在着一种特别气质。 周围很多围着看的命妇,待李氏说完,几人分别交换了一抹眼神。 “哈哈,夫人太客气,这是阿菀吧?”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薄菀菀。 “正是小女。”李氏应道,随后回头看去。 她非常识趣的点了点头,脸上凑出一抹笑容,“娘娘好。” “叫什么娘娘,和你姐姐一起,叫我姨母就好。”相较于面对李氏时的几分客气,此时在她这里,却全都没有。 亲热的仿佛真的是亲亲姨母一般。 她不自然的用更小声的语调叫了一声,段贵妃顿时显得高兴至极。 “好了,坐下吧。”她接着说道。 李氏笑了笑也没吭声,拉着薄菀菀坐在了软塌上。 薄亦瑶和段玉涵想要叫她过去,但发现她抱着李氏胳膊不撒手,也就作罢。 她见自己不用去她们俩跟前,歪着脑袋,微微松口气。 没想,却看到了坐在侧方的那人。 身穿紫袍,头戴一枚黄玉雕成的小巧簪花,此时似是察觉到了身后动静,转过头来,眉眼淡雅如雾,嘴角似是含笑。 她一个激灵,顿时不会动了。 那人看到,嘴角笑容好似拉大一分,随后才转过头。 这时,薄菀菀才觉得自己后背湿了一层,这人……怎么跟之前又不一样。 “阿弟,看什么呢?”贺兰宿笑着问道。 贺兰琛端起案几上盛满葡萄酒的琉璃杯,放到了嘴边,微微摇头,“没什么。” 贺兰宿没有追问,只是也顺着看过来,刚巧,眼神落在了巧笑嫣然的薄亦瑶身上,又看了看贺兰琛,眸光一暗。 台下气氛浓重起来,锣鼓喧天的热闹声不断,薄菀菀看去,一艘艘形态各异,挂满彩锦的舟舸行驶而来。 舟上,有膀大腰圆的胡人,也有英武魁梧的穆人。 不过,他们都隶属于穆武帝的“凌波军”,首轮竞渡,由他们开启。 此时刺史站起,照着擂鼓敲击三声,鼓鸣人呼,船桨波动,百索齐飞,稳坐阁楼的权贵已经挤满岸边的百姓,都欢呼起来。 凌波军气势如虹,龙船像是天边的一抹霞光,飞快在水池上划过。 很快,胜负决出,擂鼓声再次响起。 其次出场的,就是薄弘的陇右军,他们头戴红巾,脸颊个个黝黑如碳,赤着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不少人中,手臂上还能看到隐隐的刀伤。 刚才凌波军的气势,似乎瞬间被压下去了,薄弘脸上笑意浅浅,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内心必然得意至极。 薄亦瑶和小弟薄云雷甚至是李氏还有薄家的一众家仆,此时此刻,都与有荣焉,只有薄菀菀内心,有数不尽的忧愁。 穆武帝不愧是开国皇帝,心胸容纳百川,见此没有心生忌惮,反而站起来大声鼓掌,脸上显得高兴至极。 很快,陇右军的竞渡,也见了尾声,拔得头筹的舟舸,爆发出了剧烈欢呼声。 最后一组皇家船队,是最为神秘的神策军,他们很是安静,舟舸黑底红纹,没有挂彩锦。 舟上众人,人人穿着黑色铠甲,肃穆的气氛,仿佛正在海上进行杀伐。 贺兰琛凝视着下面,右手拿起杯盏放到嘴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阿弟,听说你的神策军这次可是很厉害?”贺兰宿状似无意,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道。 “大兄,不是我的神策军,是父皇的神策军。”贺兰琛一字一句,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薄弘和段明瑞都看到,眼神微动,没有吭声。 穆武帝却好似才听到,转过头问,“你们兄弟再说什么?” “无事,闲聊两句。”贺兰宿率先说道。 贺兰琛闭口不言。 穆武帝哈哈一笑,转头跟段明瑞说,“延辅,你看看,这还没成婚,一个个都有了不想和父皇说的事。” 段明瑞抚着胡须,跟着哈哈大笑。 神策军的竞渡严肃是严肃,但速度却出奇的快,剩了的那队,也没有欢呼雀跃,只是安安静静的站起来右手擂打右胸。 “好,好,好。”穆武帝站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有赏,有赏,通通有赏。” 皇家的竞渡结束,接下来就是民间的,此时天色正午,穆武帝赐宴明月宫,一行人起身前往。 薄菀菀站起来,还是跟在了李氏跟前,她以为她才到长安,比较怕生,也就没有勉强她和姐姐们在一起。 薄亦瑶今日大约也是没有功夫理会急需照顾的小妹,只问了一次,别拒绝后,就没有多说。 宴开之前,由伶人跳参军戏。 唱跳结束,正式开宴。 饭食一一由女官呈上,金乳酥、水晶饭、樱桃毕罗,应有尽有,种类繁多。 除此之外,还有添着白蜜的玉露春专供女客。 薄菀菀端起来,闻了闻,一股花香味,送到口中也没有丝毫苦涩,下肚后,还有一股暖流。 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宴上丝竹声似乎从耳旁淡去,一切都如云里雾里。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非常喜欢。 “小娘子,这个可不能喝多,奴给您换壶茶水。”身旁侍候的女官上前来,小声说道。 李氏听到动静,侧头看来,只见薄菀菀点点头,将玉壶递了上去。 奴仆拿到,小心走开,随后换了另一壶上来。 “阿菀,多吃点东西。”李氏叮嘱。 “知道了,阿娘。”此时宴会气氛浓烈,无太多严苛规矩,大家都比较放松自如。 正想喝一杯,小腹突然涨起,她晃悠站起来,悄悄给身后倚云说了两句。 倚云又给李氏说了下,她点点头,略交代了一句。 得到批准,薄菀菀走了出来,在女官的带领下,走到了外面。 穿过花圃,来到了一间精致小院,刚准备进去,听到旁边有说话的动静,语调竟还颇为熟悉。 是父亲。 薄菀菀给倚云使了个眼色,后者闻弦知雅意,站定不动,不发出一点声音。 “延辅,不用说了,那事……” “懋远,有话不用在这说,后日我上门,咱们再行商谈。”对方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说话。 “好吧好吧。”后者声音似乎颇为无奈。 薄菀菀只听两句,脸色就憋得通红,是气的。 倚云还没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走,但站定两步,突然回头,对着倚云说,“你回宴上,看看爹在吗?” “可是小娘子……” “去。”薄菀菀丝毫不商量。 倚云神色忐忑了半天,看她丝毫没有松动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了。 薄菀菀深吸一口气,先去官房解决了肚涨,随后净手出来,谁知道刚一出来,就看到个身影。 别的都没看到,只有一双眼眸非常清晰,隐约间,黑透了的眸色中,带着一抹蓝。 “二……二皇子殿下。”说完赶紧低下头,不过手心已经出汗。 “你是薄家的小女儿?”对方没有走开,而是出声问道。 “嗯。”点头如蒜捣,没有一点长安贵女爽朗外放的模样。 “啧啧。”似是传来两声感叹。 薄菀菀许久等不到什么动静,心中慌乱不已,等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哪有什么人。 心中来不及多想,提起裙角,就向宴上快步行去。 谁知道刚刚到了门口,就听到嘈杂的厮杀声,薄菀菀当即脸色一白,刚准备冲进去,却见薛大有冲出来,发丝散乱,左右看了看,看到她两步跨来。 “阿菀,快藏起来,是旧朝贼子,你躲起来,我要去保护夫人。”边说边将她按在了旁边长廊的廊下。 薄菀菀一听是要救母亲,当即点了点头,快速的藏好身子,低下脑袋。 她想起来了,端午这日,好像有乱臣贼子,后来都被诛杀了,但……但她没想到竟然严重成这样。 心中如擂鼓,全身所有感官好似都放大了许多。 喊杀声不断,薄菀菀闭着眼睛,想着外祖父曾经教过的方法,听脚步声,一般脚步声就能判定一人此时的状态。 整齐划一,沉重有力,是军队的。 慌乱轻重不一,伴随着尖叫声,是宾客的。 第10章 遇刺 薄菀菀咬紧了嘴唇,丝毫声音都不敢发出。 突然,有一个极为陌生的口音大喊,“这里有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猛地被提了起来。 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手脚好似不是自己的。 直到脖颈被狠狠勒住,痛感才帮她寻回了理智。 “阿耶——”薄菀菀扯开嗓子大喊,结果却换来更狠的勒拽。 “高丽狗!放开我女儿!”薄弘目眦尽裂,身体被满身是血的薛大有拉着。 李氏在旁边哭的发不出声音,生怕多说一句,自己女儿就会有危险。 高句丽! 薄菀菀脑海里猛然炸开了上辈子的回忆,没错,就是高句丽的人,燕皇带着燕朝最后的精锐,逃到了高句丽,不知道怎么说服那边要一起合作。 “哼,先将我们人放了。”勒着薄菀菀的人猛然喊道。 周围神策军脸上肃穆一片,丝毫不因对方受伤挟持着高门贵女而有所退缩。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几个高句丽人,也是穷途末路,别说手中只是个高门贵女,哪怕就是个皇家公主,估计他们面色都不会改。 “不行,不能放人!”贺兰宿跳出来说,身上还带着一些血痕,一看刚才都是经过血战。 薄菀菀的泪珠不受控制从眼中滑下,嘴唇几乎要咬出鲜血。 薄弘没有听贺兰宿的话,而是稍稍稳定了一点情绪,才出声说,“贼子,你们走不出这皇城,现在将人放了,我可以保证给你们个痛快,不然我薄弘在此放话,你们半年都死不了。” 半年死不了干什么?当然是受折磨。 对方听到薄弘报出名号,脸色明显一变,显然他的大名,高句丽人也是如雷贯耳。 “阿耶……”薄菀菀发出细微的声音,她不想死,但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命真的不在自己手里。 就在此时,人群中的贺兰琛微低着头后退一步,谁都没有发现,后退过去后,他向身旁人伸出了手。 身旁人稍微愣了下,随后递上一柄乌木制成的弓。 贺兰琛后退一步,双臂打开,将弓拉满。 他眯起双眼,远处视线中,一张哭花的小脸落入眼中,手指微动,似是迟疑。 薄菀菀泪眼朦胧,隐隐约约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箭头,而拿着弓箭的人…… 贺兰琛! 心还没提到嗓子眼,那枚利箭划破人群,划破空气,直直的向自己而来。 又要死在他手里了吗! 这是她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 梦中好似回到了上一世,她不是没有为家族做过努力,她苦苦去求曾经得过薄家恩惠的那些人,可吃到的全是闭门羹。 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下,她去猎场拦了圣驾,被当时已经成为摄政王的贺兰琛用箭直指。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意识一点点回笼,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都两天了,这要在昏迷下去,可不得了,怎么还不醒呢!” 薄亦瑶的声音。 “我可怜的阿菀……”李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懊悔和虚弱。 娘…… 薄菀菀意识越来越清楚,随后努力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太医,我阿妹醒了!”薄亦瑶高亮的嗓门出现在了耳边。 她微微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被回过神的李氏一把抱在了怀里。 “呜呜呜,阿菀,娘的阿菀……”李氏泣不成声。 薄菀菀勾起嘴角低头抱住了娘亲,刚要开口,却发现阿娘的发间都有了白发。 顿时,心好似被揪了一下。 “阿娘,我没事,这不都好好的吗?” 李氏抬起头来,用手仔细擦了擦她的脸颊,这才稍稍缓过来点。 这一缓过来,脸色立马一变,“都是你爹干的好事!我不会原谅他!” 薄菀菀,“……” 刚巧此时,身后传来咳嗽声,她们回头一看,是方太医和薄亦瑶。 看到又是方太医,薄菀菀脸色有一丝不自然,上次的事情,还是让她非常心虚。 “方太医您看看,现在还有事吗?”李氏赶紧让开。 方太医还是那副不急不缓,脸上带笑的模样,他在旁边矮凳坐下,先把脉,又观相,才笑着开口,“只是受了些惊吓,喝副养神汤便可,小娘子多福之人,夫人不必惊慌。” 听到他这么说,李氏和薄亦瑶才最终放下心。 随后方太医站起来,临去写药方的时候,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 这个眼神只有她看到了,心中一慌,努力定住心神,争取脸上不要露出异样。 方太医写了药方,交给小童,让他和薄家人去拿药,随后上了马车,缓缓出了将军府。 拐过了几条街巷,车夫将马车赶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大宅跟前,方太医下了马车,整理了下衣袍,然后走了进去。 穿过花园,进入屋内,看到了正在擦拭的弓箭的贺兰琛。 “怎么样?”他没有抬头,声色淡淡问道。 方太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薄家小娘子,身子骨很好,但心绪杂乱,思虑过重,才昏厥数次,现下已无大碍。” 贺兰琛手顿了顿,随后接着开始擦拭起来。 方太医说完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幽幽问道,“殿下好似对薄家小娘子很上心?薄弘似乎已经做了选择……” 贺兰琛手下不停,面无表情,“这次是我该弥补。” 方太医笑了笑,没提起上次看诊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这次高句丽的事情,大皇子大约会有所动作,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贺兰琛此时停下擦拭弓箭,只是双目盯着它来回观看。 “不怎么,金吾卫可不在我手里。”他将弓举在眼眸高低位置,细细观察弓臂的弧度。 方太医笑了笑,放下茶杯,站起来,“殿下心中有数则可,用得着老朽的,说一声。” 说着甩着袖子,离开了这里。 贺兰琛轻轻放下手中的弓,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此时此刻的薄家,却没有那么平静,李氏完全没有一点之前出门在外的贵妇模样,完完全全拿出了陇右的做派,不停地数落薄弘。 “你当爹的都不心疼女儿!我真不应该带着阿菀来长安,就应该让我们留在陇右,你这的荣华富贵,和我母女没关系!” 薄弘低着头坐在旁边,一句话都不说,薄云雷想说话,但张了几次嘴巴,都没说出口。 薄亦瑶也没说话,在旁边看着刚煎好的药。 只是,她的表情随着李氏一直不停数落,变得有点不好看。 薄菀菀注意到这一切,知道她是因为从来没见过阿娘这样,才会有点震惊。 薄亦瑶什么人,她早都知道,表面上看起来一家都很好,但对待李氏,却从骨子里有着瞧不上。 阿耶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么现在被阿娘凶骂,她心里能舒服了才怪。 薄菀菀微微低下头,没有阻止这一切,闹翻了才好,这个家,早都需要裂开了。 “阿澜,你这也有点太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你说说,要不是二殿下射了一剑,我的阿菀你要怎么救才能毫发无伤?”李氏咄咄逼人,丝毫不相让。 薄弘面色为难,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小女儿还有如同母鸡护崽的妻子,到底没说出来什么。 “好了,娘亲,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阿菀也没有受伤。”薄亦瑶忍不下去,开口了。 语气带着点命令停止的意思,和往日毫不相同。 李氏转过头,微微有点愣住,“阿瑶你……” 薄亦瑶看着她,眼神丝毫没有变化。 薄弘和薄云雷一大一下两个男人没有注意到此时这对半路母女的神态变化。 薄菀菀却看的一清二楚,她当即眨眨眼睛,两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语带哭腔,“阿娘,到底怎么回事……” 第11章 规劝 薄菀菀话一出口,李氏的思绪瞬间回笼,她伸出手摆了摆,“阿瑶,你们都出去,这事你不管。” 此话一出,薄亦瑶面色明显难看很多,隐隐带着两分愠怒,但却没说什么,站起来,缓缓走了出去。 薄菀菀收回目光,低着头,静静的听着阿娘在训斥父亲。 薄弘在外面威风八面,从未怕过什么,但在李氏面前,却温柔至极,加之这次本就是自己的错,将幼女至于了险境,所以听两声骂,也是没什么的。 李氏说了半晌,情绪才颇为平静下来。 “夫人,那这陇右,可还要回?”薄弘小心翼翼问道,刚才说教中,回陇右可是被三番五次提起。 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一家团聚,这要是走了,自己日子过得还有啥意思。 “哼,这次就放你一马。”说着坐在了床榻边,眼里都是嫌弃。 薄弘一听,立马乐了,赶紧端了杯茶,笑呵呵应道,“夫人真是深明大义,你放心,这种事情再不会出现。” 李氏眉眼微动,问道,“为何如此肯定?” 薄弘笑笑,“这还用说,这次拔出萝卜带出泥,就算抓不到最后燕朝主犯,但天下已定,稍稍以儆效尤,谁还会白白送命。” 对于这个说法,李氏不是很放心。 薄弘再三保证,“陇右军和金吾卫一起,加入长安城护防,你要是不相信,等云天回来,夫人可问于他。” 李氏听到陇右军加入,心中顿松。 陇右军有什么实力,她还是比较放心,毕竟这支军队,可以说她最熟悉的军队,有什么本领,她的心中都一清二楚。 那可是连突厥人都不怕的军队,区区高句丽根本不足以成对手。 薄弘看到她神色缓和,总算松口气,并再次保证,“下次绝不会出现,夫人放心。” “下次?” “不不,没有下次。”他连忙再次说道。 薄菀菀看爹娘感情甚好,心中很开心,出口问道,“阿娘,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转过头,摸了摸她的脸颊,淡淡说,“不就是前朝那些余孽,阿菀不用怕,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看到阿娘又将自己当小孩的模样,她心中火急火燎,想要问的详细点,但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这次还有人受伤吗?” “大皇子中了一剑。”李氏神色很凝重。 她虽一直生活在陇右,但那边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大多数都是真刀真枪,可长安不一样,这座城池,充满了魑魅魍魉。 就比如这次,那些高句丽人是怎么绕过重重布防,进入城内,进入宫宴,又出现在了圣上面前? 到了现在,已经有相当一批多的人被下狱问罪,其中,负责皇城安全的大皇子却受伤严重,金吾卫大将军董绩受到苛责。 但大家都明白,如果真是大皇子,那未免也做的太过明显。 薄菀菀努力回想上辈子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愣怔的样子,让李氏和薄弘看到还以为她是被吓住了。 “阿菀不怕,那些恶人,打不过爹!”薄弘拍胸脯哄着。 薄菀菀回过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翻身躺下,头转向了里面。 两人看到,也没有在打扰,带着薄云天一起离开了房间。 她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再醒来,外面已是天黑。 倚云坐在油灯下,正在缝制帕子,察觉到床榻上的动静,马上放下手中针线活转过头。 “姑娘醒了?”说着上前将她扶起来。 薄菀菀点点头,“现在什么时辰?” “快过戌时,倚月姐姐一直在药房看着药罐,我去叫她啊。”说着不等薄菀菀说话,转身就走。 等她回过神张嘴,倚云已经出了房门,她皱皱眉,最讨厌喝药。 穿上鞋履,披上帔子,走了出去。 空气湿润,看起来刚下过雨,屋檐下的昙花刚刚开放,现在微微落下花瓣,好似要睡去。 “姑娘怎么站在这里,刚下过雨,外面凉。”倚月微微皱眉说道,她的身边,站着小丫鬟捧着药碗,里面黑乎乎的一团,远远的就能闻到苦味。 “闷了一天,透透气。”薄菀菀的脸色更糟糕了。 “姑娘还是快进去吧,药一会要凉了。”倚云劝哄道。 说着就要上前扶她,却没想到,薄菀菀生气的甩开了手,脸上冰霜一片,“我说了,要透透气。” 周围人都愣住,倚云倚月互看一眼,眼中都是惊疑,没有吭声。 “那好,奴在去给您拿条毯子。”还是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倚月率先开口,身后端着药盘的小丫鬟为难的看了看她,她轻微摇摇头,提起裙子进了屋子。 薄菀菀坐在廊下,鼻息间都是花香,下过雨的夜晚,缺了一角的月宫格外明亮。 这样静谧的夜晚,十分适合独自一人享受,可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不是很意外的急促脚步声。 “阿菀,怎么又闹脾气了?药也不吃,你要阿姐担心吗?”薄亦瑶说完,就亲手端起药。 “不,阿姐,药我不吃,现在精神头很好。”薄菀菀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过可惜,薄亦瑶没发现。 “不行,药必须吃。”语气骤然严肃不少。 她转过头,眼神好似月色下清凉的池水,沁入心底的一抹凉。 “阿姐,我不吃。”她再次重申。 薄亦瑶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她将碗放在了身旁小丫鬟的托盘上,也严肃起来,“为何?” “不为何。”说完,薄菀菀转过头,不在看她。 薄亦瑶心中讶异至极,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尤其是那双眼,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曾几何时,她什么时候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今天,来了两次,一次是母亲,一次是女儿。 心绪好似一团火,此时添柴加火,越烧越旺。 “好,既然不吃,就算了。”说着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 倚云倚月都惶恐不已,本以为将大姑娘叫来,会缓和此时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似乎弄巧成拙。 这是怎么了?二姑娘不是一直听大姑娘的话吗? 薄菀菀心里清楚,端午节后,夺嫡的事情,就没有之前那么模糊不清,该蹦出来的,一个都不会少。 这个家如果还由薄亦瑶主导,只会重踏上辈子一样的路。 翌日清晨。 她梳妆还没结束,田嬷嬷就带人端着早食过来了。 一进门,放下东西就开始坐在跟前说教,“阿菀,你是不是和大姑娘不高兴了?” 田嬷嬷是真的操心,所以此时略显着急。 薄菀菀摇摇头,“我怎么会和阿姐闹别扭,嬷嬷是听谁说的?” 说完,她的眼眸扫过站在一边的倚云倚月。 明明还是稚嫩的女娃长相,但那眼神看过,却让人心中一紧,这种感觉,曾经也从未有过。 胖丁此时晃晃悠悠过来,她收回眼神,顺势从毯子上抱起在怀里撸毛。 田嬷嬷自然发现了这点不对劲,皱着眉头却不知道怎么问。 好似一切都不一样,却又无从谈起。 “好了,吃东西吧,我们胖丁也饿了是不是?”薄菀菀站起来,笑着挠了挠胖丁的下巴。 它长势惊人,此时几乎已经被抱不动了。 胖丁一听,好似能懂一样,马上发出两声稚嫩的叫声。 “好吧,好吧,姑娘有了心事,不愿意给嬷嬷说,嬷嬷不问罢了。”田嬷嬷拿出她小时候闹别扭,不愿意和人说话时候哄她的语气。 薄菀菀好久都没听到这样的语气,此时听到,心中顿时柔软一片,伸出小手拉了拉田嬷嬷宽厚柔软的大手。 “阿菀不是那个意思,嬷嬷莫气。”她语气软软嫩嫩,和小时候一般无二。 田嬷嬷再也严肃不下去,露出笑容,“嬷嬷不是那个意思。”随后,她的表情郑重了一些,“姑娘,您的脾气要稍稍收敛一点,这不是在陇右,夫人在这一点根基也没,咱们将军府不比普通百姓家,日后你和小郎君的婚事,还要多多仰仗太师府。” 薄菀菀听后,心中很不好受,但也知道田嬷嬷说的是实话。 “那如果不在这边嫁人,回陇右呢?” “那怎么可以?嫁给军人吗?和夫人一样,每次将军出征,都食不下咽睡不着?”田嬷嬷严肃说道。 薄菀菀没有吭声,看她表情就知道,这事娘绝对也是这个态度。 第12章 平康里 “这件事姑娘不用操心,长安这么大,好男儿多的是,怎么能没有配上我们姑娘的。”田嬷嬷贴心说道。 随后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事,“还有,一会姑娘去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知道薄菀菀脸色倏然变了,皱皱眉头,干脆拒绝,“嬷嬷,你不用说了,我不去。” 说完转身就走,竟是丝毫不愿意说下去,周围人看到,都惊愕不已。 薄菀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轻快稍显急促,心中渐定,“倚云,准备马车,我要出去。” “姑娘……”倚云结结巴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薄菀菀回头,眼神带着一抹冷光,“怎么,我出门不出门,也要问下阿姐吗?” “不,不是,奴这就去准备。”说着转身走开。 她这才回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眸光注视着眼前落满杏花桃花的园子,内心稍稍平静下来。 随后,薄菀菀回屋,径直走入卧室,拒绝了要来侍候的倚月,摘掉发簪还有耳饰,将头发拧成一个髻,立于头顶。 换上简单的袍服,摘掉身上首饰,转身走了出去,倚云已经在后院准备好,她正在和马夫交谈,神色间,露出一抹担心。 听到脚步声,转头过来,赶紧低下头。 “走吧。”薄菀菀刚准备抬脚上去,却顿了下,随后回过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被府中贵重的小娘子正眼打量,还算年少的车夫立马躬下腰,低下头,“奴叫阿胜,来府上已十年,一直在马厩干活。” 薄菀菀心中微动,此子还算机灵,遂从荷包中扔出一枚金币。 阿胜惶恐接住,微微抬起头,一脸惊疑不定。 “今日出门,靠阿胜了。”说完嘴角勾起一抹笑,也不要人扶,爬上了车。 阿胜恍恍惚惚,又看了看手中带着重量,金灿灿的钱币,还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 “愣着做什么,赶紧准备,今日出去嘴巴可要管好。”倚云皱着没有快速催促下,随后跟着爬上了车。 阿胜点点头,赶紧将金币放到最贴身的口袋里,仔细拍了拍,才转身利索地解缰绳。 出门的时候,守卫并没有多问,在薄家,对主子没有禁止,想什么时候出门都可以。 不过一会,他们就到了街道,外面人声沸鼎,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看起来非常热闹。 比端午节之前,还要热闹一分。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倚云忐忑问道。 薄菀菀斜着眼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叫她心中一惊,心头隐隐不对的感觉更胜。 “倚云,这次出来的事情,没有和别人说吧?哦,对了,这里的别人,也包括倚月还有阿姐。” “没有没有,谁都未说。”她赶紧摇头,心中不胜惶恐。 薄菀菀微微浅笑,似乎分外满意她的回答,“好,没说就好。” 随后掀开帘幔看了看,说道,“先出坊市,到平康里。” 倚云睁大了眼睛,呼吸几乎断去,“平、平、” 她几次都没舌头捋直,心中的惊愕,再也掩藏不住。 “怎么?那边胭脂水粉很好,不可去看吗?”薄菀菀微微挑眉。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语气,倚云心中哀叹,但却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早在今日第一次没有劝阻成功后,她就隐隐明白,自己只能听姑娘的。 “无事,我现在给阿胜说。”随后微微探身,给外面说了什么。 马车急刹,随后换了个方向,缓缓前行。 薄菀菀闭着眼睛,靠在了后面,右手放在盘起的膝盖上,轻轻打击着节拍。 倚云低着头,心中思虑万千,却一句话都没说。 隐隐中,她已明白,今日之后,自己所言所行,恐怕将会和之前,产生很大差别。 在微微抬头看去,她想不通眼前的二娘子,会是当初倚月姐姐口中那个身体赢弱,爱哭娇弱的小娘子。 一切的一切,都带着点荒诞的怪异。 进入坊市,男子女子的调笑声比往日多了很多,街上也格外热闹。 这里鱼龙混杂,权贵很多,却都不是居住在此,而是来寻找乐子,除此之外,也是进京人员聚集之地。 因为可以在此,寻找到你所需要的所有事情。 薄菀菀此次来于此,也正是这个目的。 “到万户阁。”她睁开眼,给倚云平静吩咐。 倚云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转头去给阿胜传话,没过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薄菀菀拿出幕离,戴在了头上,随后才探身出了马车,站在了地上。 抬眼看去,两座高五层的阁楼,矗立在自己面前,两楼之间,以廊桥相连接。 此时她们站在人进人出最多的这扇门前,门口有娇笑的女子,也有长相俊秀的穿戴整齐的男奴在迎客。 往来相送者,有男也有女。 大穆是从北方打过来,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占领了燕朝都城,更是因文化与文化的相结合,女子地位变得突如其来的高。 薄菀菀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心中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前世悲惨的结局,似乎一切都不再是障碍。 她缓缓走过去,立刻便有女子上前接待,并且有小厮带领阿胜到后院喂马歇脚。 “公子里面请。”女子语态亲昵,却不让人厌烦,双眼洞悉一切,知道薄菀菀是女子无疑,却顺口叫着公子。 刚进去,大厅内人声沸鼎,锦绣乱飞,调笑怒骂比比皆是。 一枚金属钱币滚在了薄菀菀脚边,她微微低头,随后弯下腰身捡起来。 不大的铜钱上,一面镌刻“风花雪月”四个大字,另一面,则不是字迹,而是男女合欢图,描绘之大胆,足以让人咋舌。 倚云探头看了一眼,脸就刷的红了,“呸,这是什么东西!” 接待的女子被她弄得面上颇有两分尴尬,伸出手想要拿过这枚钱币,嘴上还顺道解释,“这是‘春钱’,贵客不经常来,许是不大了解。” 却没想到,薄菀菀一缩手,将钱捏在掌心,随即双手背后,丝毫未有要归还的意思。 “第一次来,当个纪念吧。” 接待女子听到,嘴角抽了抽。 “找个独间,带名黑衣。”说着微微侧过头,眸光透过幕离,看着女子。 女子神色一愣,随后立刻恢复正常,“好,您这边请。” 转身,就带着薄菀菀两人上了楼梯。 在上去后,楼梯口有两名人高马大的男子把手,他们腰背笔直,指节粗大,虎口有厚茧,显然是练家子。 女子说了两句,两人这才让开身子,盯着薄菀菀主仆跟着女子步入走廊。 第13章 买卖 上去后,倚云紧紧跟在薄菀菀身后,四处打量,才发现这里隐蔽性相当高。 几乎五步就有一名护卫,每次路过,似乎都能感到对方身上的气势。 她咽了咽口水,悄然无语。 薄菀菀也是第一次来,心中却没有什么意外之处,盖因此处地方,前世她就知道。 在家族走投无路的时候,有好心人给她指了一条路,就是来这里,但很可惜,当时她连楼都没有上去。 后来想想也是,就算“万户阁”势力庞大,号称从前朝一直到如今都屹立不倒,但他们家遇到的问题却异常棘手,毕竟,是和最上层的权利在作对。 “好了,就是这间,贵客请进。”女子亲自推开门,巧笑嫣然看着她们俩。 “好,怎么称呼?”薄菀菀点点头,微微侧头问道。 “姓封,人称四娘。”女子笑着说。 薄菀菀没有客气,直接扔过去一块金元宝,“麻烦了。”说完不多停留,直接走了进去。 倚云在后面都看呆了。 封四娘低头看着手中无任何铭文的金元宝,眼里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在手心掂了掂,小声说道,“呵呵,有意思。” 随后,转身就走。 坐在矮凳上,看着地上的波斯地毯,散发着绿光的琉璃茶盏,还有角落的描绘着风花雪月的灯笼。 倚云心中很不安定,隐隐觉得这种地方不该是她们来的啊。 薄菀菀就淡定很多,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准备放到嘴边,却被倚云一把抢下。 “姑娘,您不能喝!”她那样子,活似这杯中是什么毒药一样。 薄菀菀轻轻拨开她的手,重新将茶水放到嘴边抿一口,“不用担心,咱们是贵客,钱可不是白花的。” 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抹微笑。 说起来,薄家还真比较有钱,爹爹薄弘每次打了胜仗,必有战利品,李氏出生在陇右胡汉贸易通商最繁闹之处,早就将胡人那边的线打通。 每年做生意不知道能赚的有多少! 这些东西,前世薄菀菀从未注意过,好似生下来人就应该有金币花。 后来到了长安,生意更是遍布东西两市,真要论起来,首富的家底都不如阿娘。 阿娘低调,从不把这些展示给外人,所以知道的人不是很多,但……段家好似没有少拿…… 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吱——”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封四娘率先提起裙角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则跟着一名人高马大,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 薄菀菀注意到,男子右手后两个指头,在指节中部,齐齐斩断。 “贵客久等了,这是韩六,你们谈,我出去。”说着封四娘笑着关上了门。 男子进来后,她才注意到,原来眉角上也有一道疤痕。 他身穿一身黑袍,腰佩一柄金桐短刀,光泽幽亮,看起来经常摩挲。 “坐,都有些什么本事,说说。”薄菀菀指尖轻点琉璃杯,微微抬起眼角问。 韩六眼神清正,没有因为眼前是女客就放肆打量,听到她的话,从善如流坐在案几对面,盘起腿腰背挺得笔直。 “回贵客,小人韩六,曾在凉州当过斥候,打探消息,借刀杀人,小的都能干。” 话说完,倚云瞪大眼睛,刚准备说话,却被薄菀菀凉凉看了一眼,才压下心中情绪。 她听完点点头,缓缓说,“杀人就不必了,不知乐游原上的马球场,阁下可否被帮忙盯一下。” “可,是何人。”韩六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下问道。 “当朝段太师和薄大将军,我要知道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 此话一出,室内极为安静,倚云这次惊讶的话都说不出,只暗暗回忆,刚才自己是否听错了。 对,应该是听错了……吧? 韩六在听到此言后,瞳孔也极为剧烈的紧缩一下,随后几息之间快速恢复平静。 “可,但价码较高。” 薄菀菀微微抬起下巴,单手轻点案几,“说个数。” 韩六伸出完好的左手,比出了两根指头。 “两千两,黄金。”他淡淡说道。 “好,成交。” === 从万户阁出来后,倚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姑娘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就要那么多,还有,还有……”后面的话,她也知道不敢随便说出口。 薄菀菀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倚云的肩,“倚云,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你也看到了,我很信任你,所以,请可否不要辜负我?” 倚云马上点头,“当然不会,怎么会!” “嗯,相信倚云。”薄菀菀弯起嘴角,轻轻说道。 阿胜驾着马车缓缓行来,她拍了拍倚云的肩,“愣着做什么,走了。” 倚云点点头,马上爬到了车上。 回去的路上,她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还有两千两黄金,这钱哪来啊?姑娘你说拿到第一个消息给钱,这万一咱们要是拿不出来钱,会不会被灭口啊?” 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薄菀菀在剥核桃,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姑娘!您怎么不着急啊!这金子咱没有啊!首饰不能卖,哪来的钱!”倚云着急的额头都是汗。 “好了好了,娘那边不是有吗?拿点就是了。”薄菀菀伸出手,浑不在意。 “怎么拿?那可是在库房!”倚云更着急。 “库房钥匙不是田嬷嬷拿着?” “……” “你不是住田嬷嬷隔壁?” “……” “哇呜呜呜呜,姑娘,倚云不想死啊,求求您给我条生路吧,呜呜呜。”倚云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在她的身上,哭的稀里哗啦。 “行了行了这是做什么,我没说让你偷啊。”她嫌弃的推开趴在身上哭的某人。 “那怎么办……”倚云眼含泪水,可怜兮兮问。 薄菀菀斜看了她一眼,才开口,“等找机会了,我去偷,知道库房钥匙在哪吗?” “不知。” “嗯,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打探出钥匙的下落。”薄菀菀点点头,一锤定音。 倚云眨眨眼,心中不安没有降低,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姑娘这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就算在费口舌,都不会改变了。 “那夫人要是发现了呢……”倚云可是知道,库房每个月都是会盘点的。 薄菀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这件事情你不管,我会说服阿娘。”她声色带了两分沉重。 其实一般大额的金币,都不会拿出来用,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薄亦瑶动钱。 据薄菀菀所知,薄家可是每个月都要给段家送不少钱,对于这个做法,李氏没有反对不说,有时还主动加钱。 至于阿娘到底为的什么,恐怕和田嬷嬷之前说的那番话有关。 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眉心,心中烦躁不堪,好似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形成一个奇怪牢笼,困住了她的手脚。 没过一会,到了府门口,薄菀菀跳下来马车,刚准备进去,就看到李氏一脸怒容的站在门里看着她。 “你去何处了?”李氏声音很平静,但熟悉她脾气的,都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薄菀菀上去不由分说抱住了她的腰,“娘,我在家闷了许久,想要出去逛逛不可以吗?” 语气极为撒娇痴缠,说完还抬起头,睁大一双眼巴巴的眼睛,盯着李氏看。 李氏眉头几跳,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弯起手指,狠狠刮了下她的脸蛋,“给我回去说!” 薄菀菀笑出了声,整个人都抱住了李氏的胳膊,腻腻歪歪,极尽撒娇之能。 不多时,李氏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将军府的一场小小风波,就此化解。 万户阁。 韩六接到订单的消息,飞快在阁内传递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已被送到阁主的桌子上。 能做这种生意,生存两朝而不倒,万户阁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存在,不识相的人,只以为这是酒楼,狎妓风流之地。 其实懂行的都明白,这里才是长安城另一个心脏之一。 室内,阁主陆行元看到便笺,神色一肃,随后快速将便笺重新放回竹筒内,对外面人喊道,“备马。” “是,大人。”腰间配刀的护卫沉声应道。 没过一会,万户阁某个宅院外,便响起了清脆马蹄声。 此时正值宵禁,本不可以有行人在外游荡,至于骑马,更是不许,但守护城门的神策军看到陆行元的令牌,便让开了身,打开门放对方出去,随后在关好城门,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陆行元没有停下,一路驾着马儿跑到了曲江芙蓉园畔净业寺。 深夜静谧,唯独此处传来点点烛光,隐隐有梵音,从里向外传出。 他停下马匹,顺手将缰绳扔予门外驻守护卫,随后快速跑了进去。 净业寺为皇家寺院,占地极广,寺内怪石古松,俨然若画,中间一片巨大池塘,池中种满荷叶,隐约间,露出微粉骨朵儿。 池塘正中央,隐隐有一小岛,小岛上建有亭子一座,枣红色亭尖,汉白玉亭柱。 四周轻纱微拂,里侧四周具有珠帘。 七弦焦尾的古朴声色从中传出,漾出一片徐徐微风。 陆行元站定,整理着装,深吸一口气,才上前迈一步,停在亭外,沉声说,“主公,属下有事相报。” 第14章 对峙 此话一出,室内琴音骤然停下,尾音颤抖,似乎焦尾不甘就此停下这一曲。 陆行元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脚步,迈了进去。 进去后,躬身双手递上竹筒,一双白玉般的手指伸出接过。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穆炙手可热的人选之一,二皇子殿下贺兰琛。 薄菀菀此时要是在此,绝不敢相信眼前男子,就是见过数次的二皇子殿下。 躺在软塌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外衫,领口微解,长发半束,案几上摆着焦尾,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白玉酒壶。 他低头拆开竹筒,倒出字条,轻轻展开。 贺兰琛的神色没有发生变化,眸光却好似轻轻跳动一下。 “您让我注意薄家的动作,这是收到的第一份信息,之前本是颇为关注的薄家大娘子,似乎此时没有什么动作。”陆行元在旁边慢慢说道。 贺兰琛低笑两声,将纸条随手放到旁边,轻声说,“这薄家,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陆行元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从心底说,薄大将军也算是为大穆破开燕朝城门,出了一份不小的力,且因为他,陇西整个收归,也算是功德一件。 “对了,您让我查的段家,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陆行元继续说道。 贺兰琛拿着酒壶,单手撑在塌上的雪狐皮上,随后站起来,“段家不着急,他们要装,就装吧,我看能忍到几时。” 说完,将壶嘴送入最终,喉头涌动。 陆行元不敢说话,虽是跟在主公身边这么久,但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很了解他。 “行元,别这么紧张。”一只手带着两分力道,突然落在他的肩头。 随后他转过头,站在亭子另一端,“这天下都得了,台子都搭建好了,等着吧,好戏多着呢。” 说着又将壶嘴灌入口中。 == 薄府。 晚食过后,薄弘还有李氏双双开始教育薄菀菀。 “阿菀,你想要出去,爹当然同意,但不能不带护卫啊,之前的动乱还没查清,你现在出去,不是叫爹害怕吗?” 薄弘皱着眉头,明明是担心的神色,却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李氏则丝毫维护的意思都没有,被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干脆转过头去。 “要我说,阿菀现在胆子还不小呢,今日还去了平康里。”坐在一边一直未开口的薄亦瑶突然说道。 室内顿时一静。 “阿菀!你怎么可以去那里!”李氏站起来,眼神瞪的吓人。 这突入起来的一声吼,就连薄弘脑袋似乎都顿住了。 薄云天此时刚从骑马场训练回来,听到这一句,出声问,“怎么了?平康里是哪?” “臭小子!出去给我扎马步!乱问什么问!”薄弘当即怒吼。 薄云天,“……” “好,我走,我走还不行么。”说着转身出去,乖乖的到院中开始扎马步,但心中却更加好奇了。 “谁给你们说我去平康了?”薄菀菀直起腰背,眼眸扫过薄亦瑶。 倚云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淡定的很,反正她没说,怕什么。 “对啊,阿瑶,你是从哪知道的?”许是薄菀菀的神态太过正经,李氏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薄亦瑶看了看几人,才幽幽说道,“母亲,我既然说出口,自然确认此事了。” 薄菀菀生气至极,当即站起来,向前两步,“阿姐,你口口声声说我去了,那要是有证据,可以拿出来,这样说,是没道理的。” 薄亦瑶也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么和阿姐说话?!” 李氏和薄弘看到两人气氛不对,对视一眼,马上开口,“好了,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去了就去了,没去就没去,阿菀,你给娘说,到底去没去。” 说完,她盯着薄菀菀,双眼格外认真。 对着这样神情的母亲,她说不出来什么话,当下点头,“去是去了,可是,我是去看胭脂水粉,那边的款式,可是长安城最好的。” 李氏身边一直沉着脸色的田嬷嬷不着痕迹的点了点。 “但那也不是阿菀你独自该去的地方啊。”薄亦瑶恰时开口。 薄菀菀这次压根不吭声,看都不看她一眼,“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提着裙角就走,身后人怎么叫,都不回头。 李氏气的不轻,给薄弘一脸无奈的说,“看看,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薄弘摸摸鼻子,一句话都不吭,说起来,阿菀的性格,和妻子还是非常相似啊。 薄亦瑶看着阿菀的背面,很长时间都没挪开眼神,好似在想些什么,直到很长时间后,才回头安慰李氏,“母亲,不要心急,阿妹还小,以后我会慢慢教的。” “对啊,阿菀小,慢慢来就是了,再说,只要不是乱党,在长安城还没人敢得罪我薄弘的闺女!” 李氏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不吭声了。 薄菀菀一口气走到了庭院,深吸一口气,烦躁的内心,好像就此平静下来。 “姑娘……”倚云小声说道,身旁还跟着一头雾水微微皱眉的倚月。 “没事,倚月你先回去吧,我身边有倚云就够了。”她抬起手,慢慢挥了挥。 倚云听到,倏然低下了头,不敢看倚月。 倚月微微睁眼,神色中有一丝惊愕,随后归于平淡,“好。” 随后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倚云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神色很复杂,她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和倚月在也回不去从前时光。 “愣着做什么,到湖边透透气。”薄菀菀说完,率先提起了裙角。 “哦哦。”倚云立马跟上。 薄家荣宠正盛,传说中此宅子,是燕朝卢国公的府邸,有花园不说,池塘廊桥也是不缺。 到了桥边,薄菀菀停下,双手撑在栏杆,就着月光,看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暗影浮动的锦鲤。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上一世,家族生变,丫鬟仆人陆陆续续走光,但倚云倚月却留到了最后。 当时,薄亦瑶就算早已出嫁,但也还是薄府的主心骨,丫鬟仆从,甚至是爹当初留下的最后残兵,都听她一人的号令。 作为被她一手安排到身边的倚云倚月,自然也是如此,后来,府里的情况更艰难了…… 倚月相貌好,出去找了个羽林军当小妾,倚云也有机会,但却没舍得走。 “姑娘……”倚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薄菀菀转过头,即使夜色已深,眼眸却亮的惊人。 “倚云,你不会背叛我吧?” 第15章 发现 倚云被问的一愣,随后诚惶诚恐低头,“当然不会!” 薄菀菀点点头,“那就好。”说着转过身,也不多问。 倚云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您是不是和大娘子闹什么别扭了?” “没,什么都没有。”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是一家人。 从心底说,她还希望离得远远的,带着父亲母亲阿弟,回到陇右多好。 可长安这座庞大的城池,却早已将他们一家人吸了进去,不得脱身。 不过,既然走不了了,还不如捅破这层天,掀翻这阴谋。 她微微侧过身,斜着眼睛看倚云,“今天晚上要怎么做,用我多说吗?” 倚云一愣,马上低头,“不不,奴都知道。” 薄菀菀笑出声,身子都晃了起来,随后单手点起了她的下巴,“倚云不必惊慌,我不会做危害府里的事情。” 倚云心绪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不远处,刚刚扎完马步的薄云雷趴在柱子后面,眼里都是好奇。 阿姐这是要做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心底,却犹如猫爪在挠。 夜半三更,倚云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院内没有守卫,有守卫的也只是琉澜院那边多一点,她探头看了看檐外月亮,大而明亮,丝毫未有乌云遮盖。 “看来天意如此了,田嬷嬷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默默念了一句,心中似乎好受许多,随后才又动起来。 正靠在歪脖树上闭目养神的薄云雷坐不住了,等了一夜,总算被他等到,今晚的蚊虫,没白喂。 倚云打开了房门,里面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倚云紧绷着脸,面上都是焦虑。 先轻手轻脚找到几个多宝盒,这些东西田嬷嬷每天都要拿出来擦拭,也不会避着她们,此时看到,也是并不意外。 上面没有上锁,小心打开,里面果真未见什么库房钥匙,倚云叹了口气,内心极为失望,虽然早都知道,大概会是这个结果。 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走到了床榻跟前。 轻轻地鼾声从里侧发出来,田嬷嬷年龄大了,睡眠本来很轻,但这两天累的不轻,此时才会睡得比较沉。 倚云伸出手,微微颤抖的探入了枕头下面,摸摸索索,眼睛突的一亮,随后在慢慢伸出手,看了看手心由于经常摩挲,带着光泽的黄铜钥匙,心中总算松口气。 随后,也没有着急走,拿出一块面疙瘩,正反都印了上去,这才将钥匙放回原位,转身出去。 这一切,都不被任何人察觉,除了刚才从歪脖树上下来的薄云雷。 他满心都是好奇,但也明白,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 轻手轻脚回到院中,躺在踏上,心中充满了无限遐想,阿姐到底在干什么? 翌日清晨。 薄菀菀收拾妥当,就去给李氏说,要出门。 “不行,你这几天在家老实呆着,我给你请了个先生,后日就会到。” 她的脸色当即沉下来,李氏却好似未看到一般,和田嬷嬷商量夏日的裙衫,是否要多做两套,毕竟乞巧节马上要到了。 薄菀菀见此,知道已没有商量的余地,气呼呼的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倚云在倚月带着冷光的眼神中,也低头跟着走了。 “姑娘,现在咱们怎么办。”到了花园,倚云小声问道。 薄菀菀踢着地上石子,满脸不高兴,一个小小的府门就限制住了自己,这还如何改变家族的命运。 “去荡秋千。”说完转身就走。 琉澜院后院内,花圃旁的空地上,胖丁欢快的跑过来,此时的它长得非常快,已经快到薄菀菀膝盖高,却还是喜欢往上扑。 她蹲下身,摸了摸胖丁手感极好的大脑袋,“快快长大啊,胖丁。” 随后站起来,到了秋千跟前,踩了上去,倚云将要跟过去的胖丁关在了栅栏里,随后上前站在薄菀菀身后,轻轻推她腰迹,“姑娘,您也别太担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没有吭声,知道倚云说的也是安慰的话。 玩了会秋千,喂了胖丁,吃了午食,又睡了觉,散散步,一天总算到了黄昏。 而此刻薄菀菀的情绪,也好似要冲破胸膛。 “阿姐呢?”她问。 “听门房的人说,一大早带着护卫就出去了,哦,对了,还带了两个马车的货物。”倚云声色带着点不一样的感觉。 薄菀菀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眯起眼睛,笑的格外甜美。 “现在很不错嘛。” “呵呵,都是姑娘教导的好。”倚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薄菀菀点点头,转过身说,“走,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倚云口干舌燥,心脏狂跳,知道这个夜晚,又不会平静了。 薄府占地极大,总有些地方,是寂寥不引人注目的,薄府人丁不多,李氏也不喜欢奢靡的那套作风,所以下人都是各司其职,从早忙到晚。 此时远处天边云霞初露,缤纷一片,后面荒废的宅院中静谧一片,薄菀菀换过衣服,带着倚云来到了这里。 打量几分,她才摸着下巴缓缓说,“嗯,墙不是很高。” 倚云手心都是汗,不是吓得,是兴奋的,做坏事就是这样,做了一件两件,当第三件来临的时候,只有紧张期待,没有害怕担心。 “走吧。”薄菀菀淡淡开口,当踏过草丛,走到墙跟前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声音中充满了惊惧。 薄云雷慢慢从墙角站起来,吐掉口中的草叶,“阿姐,我都等你一天了,怎么这个时辰才来啊。” “什么这个时辰那个时辰,我说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薄菀菀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了。 薄云雷掏了掏耳朵,挤着眼睛说,“阿姐你声音这么大,是想将人引过来吗?” 薄菀菀脸色再是一变。 “好了,说吧,昨夜三更天,倚云姐去田嬷嬷房里干什么了?” 薄菀菀,“……” 倚云,“……” “小郎君,奴听不懂你这是何意,昨夜奴从未出过房门。”低着脑袋,声若蚊蝇,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 薄云雷勾起嘴角,笑的格外欠打,他将目光挪到了薄菀菀脸上,开始苦口婆心劝起来,“阿姐,你就别骗我了,小时候干坏事都有我一份,怎么长大了这么不信任阿弟我了呢。” 薄菀菀气的说不出来话,正准备反驳,但脑袋却突然灵光一闪。 几息后,她将目光挪在了弟弟身上,还未满十三岁,但阿弟已经要比自己高,尤其小时候从会走起,就被阿耶带着训练,现在看来,更是要比同龄人健壮。 如果不是面容还带着两分稚嫩,说起来还真是个刚刚长成的小郎君。 而且,自己行动不便,但阿弟就不一样了…… “阿姐……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薄云雷被她盯得浑身难受,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薄菀菀亦上前两步。 “阿弟,你真的想要知道吗?”她的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好似有点危险的感觉。 薄云雷心中有点打退堂鼓,但好奇心到底占据了上风。 他咽了咽口水,“嗯,你说。” 薄菀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后转头看着倚云,“去守着门口。” 倚云心中已经隐隐有预感知道她要干什么,听了吩咐,二话不说转身就出去。 等小院内只剩下姐弟俩后,她的神色才慢慢变了,眉宇间,带了点点悲伤。 “阿弟,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她出声问道。 薄云雷顿了顿,才点了点头,“不信,阿姐你说这是怎么了?” 薄菀菀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切都很好,只是后来,薄家就如同这座院子一样,在长安城中,凋零,灰败。” 薄云雷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下才说,“怎么会?就算爹真的上了战场,家里还有我和大哥,再说,大穆现在四海升平,就算边疆有小股作乱,也不影响大局。” 她摇了摇头,眼眸中不知什么时候含了泪水,“不,不一样的,外敌就算在神勇,我也不担心父亲打不过,真正能毁了我们家的,恰恰就是这座长安城。” 薄云雷想不明白,但她却擦了擦眼角,不在说了,“好了云雷,你听阿姐的,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做出危害薄府,危害爹娘的事情,相信我。” 他看薄菀菀情绪不好,顿生心疼,说是比他大一岁,其实从小到大,他被教导的都是要保护阿姐,现在见她这样,别说相信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没有二话。 随后,当薄菀菀接着将和万户阁合作的事情讲出来后,他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阿弟,你不愿意帮我吗?”可怜巴巴的声音,满是祈求。 “行,咱们这就出去。”薄云雷还问什么啊,当即想也不想,出口说道。 薄菀菀点点头,将倚云叫回来,她回来后看了看两人,心中奇怪,怎么一会没见,小郎君就露出这种神色。 “我趴下,你们踩着我的背上去,爬到顶上等我。”薄云雷说着就单手撑着墙弯下腰。 薄菀菀和倚云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踩在了他的背上,爬上了墙头。 随后,他退后几步,手脚并用,一蹬一够,整个人如同轻巧的飞燕,倏然爬了上去。 墙并不高,直接从上面跃下,随后又趴下,让两人踩着他爬过。 此时天色已然黑下来,街道上住户不多,周围都是大户人家,隐约中只有几声狗吠传来。 几人好似做贼一样,缩着脑袋东看看,西看看,正准备出动,一辆马车悠悠行驶过来。 等离的近了,薄菀菀才看清,马车上的标识,是个黑金打造的“万”字,这不就是万户阁吗…… 马车走到他们跟前,停了下来,驾着车,面向年轻的男子从车上跳下来,拱手行礼,“薄家娘子,我们知道您近日不便,特来接您。” 薄菀菀刚准备说话,薄云雷伸出手挡住了她,随后皱着眉头,一脸怀疑的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这个时候出来?” 对方神色丝毫未变,也没有询问他的身份,而是继续恭敬的出声说道,“小郎君,我们万户阁就是吃这碗饭的,能做的事情,绝不会不出手,近日听说了小娘子的困扰,所以才做了这些安排。” 这话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长安城的一举一动,怕是都在万户阁的眼皮子底下,薄菀菀心中一寒,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出路,就算已察觉万户阁这条船危险重重,但也已无下船之法。 “阿姐……” 话还没说完,薄菀菀就直接开口,“好。” 薄云雷想要说话,但却发现,阿姐此时此刻的面容,和平日里丝毫不同。 几人快速的上车,车轮滚动起来,很快,街道上的这个动静就消失在黄昏后的黑暗中。 坊市还很热闹,但出去后,就有了宵禁。 说是宵禁,其实就是禁止普通人,总有些车马是可以在大晚上穿行于偌大的长安城。 薄云雷还未见过黑夜下的朱雀大街,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幔一角。 入眼处,只有零星几簇火光,两旁沟渠内流水声不断,隐隐有点潮闷味道传来,和平日的热闹喧嚣丝毫不同。 很快,他们到了平康里,甫一进去,便笙歌鼎沸,鼓乐喧天。 白日里的平康,本身比别的坊就多了一抹色彩,夜晚的此处,更是变成了传说中的销魂乡。 薄家家教甚严,薄云雷身边的人也是经过薄弘精挑细选安排之,所以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在从前军队里懵懵懂懂听过一些。 后好奇,去追问,那些人都不告诉他,想想也就按捺下来,长久之后忘掉此事。 但现在,那些只言片语的词汇,却再次在脑海中活络起来。 “啪。”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 “哎哟”一声,薄云雷抱着脑袋转过来,“阿姐,你为何又打我。” “你瞎看什么呢?”她丝毫不客气说道,外面那些是什么,她懂,前世没有了家族的保护,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光是看也看明白了。 “没,没什么啊。”薄云雷说完脸就红了,因为刚才放下帘幔的那一刻,刚好瞅见一名皮肤白皙的胡姬,穿着单薄,抱着琵琶站在阁楼上扭身体。 薄菀菀张张嘴巴,几次想要训斥阿弟,但却都不知道说什么,男孩子,总有一天会对这些感兴趣的…… “好了好了,安静点。”她挥了挥手,转过头不理会他。 薄云雷分外委屈,正当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小郎君小娘子,到了。”外面传来声音。 倚云率先掀开了车帘子走了出去,随后薄云雷跟上,薄菀菀最后。 第16章 消息 晚上的万户阁,又变成另一副模样。 高朋满座,灯火如织。 还未细看,一股异香率先袭上鼻端,不用说,光从香调也知道,这是边关传来。 大穆祖上胡汉通婚,包括穆武帝后宫好多嫔妃都是胡人,所以大穆成立后,这条曾经便存在上百年的贸易通道,更是繁荣昌盛起来。 汉人制作的香料,也有被压过去一头的意思,品质且先不提,就说这价格,都被炒到了十金铢、一两香的地步。 “阿嚏!”薄云雷受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瞅了瞅薄菀菀。 薄菀菀斜看了他一眼,率先迈开步子,“走吧。” 进去后,里面各色烛光,点燃的好似白日一般明亮,中间巨大的台子上,纱幔朦胧,其中几个纤细魅惑的身影在扭动,配乐也丝毫未有文人喜欢的那套高山流水之风。 坐在台下案几毫无形象放肆说笑的,更是有穿着当朝官服者。狎妓之风,在大穆也只是桩文人雅事罢了。 薄云天看的目瞪口呆,还没说话,上次那位接待薄菀菀的女人便上前来,瞅了一眼他,低低一笑,才将目光转到薄菀菀身上,“小娘子,这边吧。” “赶快赶快。”薄菀菀挥挥手,眉眼都是催促。 倚云根本不敢抬头,到现在她已经不怎么考虑这些事要是被发现,自己该如何自处,只愿每晚躺在塌上,不要失眠的好。 上了楼,还是上次的房间,但两旁却不如平日里安静,隐有琵琶鼓乐之声。 到了房间,韩六早已等待在此,看见他们,躬身低头行礼。 薄云雷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瞬,浑身汗毛就竖了起来,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他从小就被薄弘请来了当世内家高手开始教导,一为强身健体,二为训练,省得以后遇到这种人啥都不知道。 其中这些高手,有武当归隐于林的老道,也有天竺来的高僧,算是集众家之长。 薄云雷在薄弘的棍棒加持下,学的还算不错,但此时此刻,他只想逃离这里,因为此人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具危险性。 韩六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微微收敛气息,他的脸色才缓过来。 薄菀菀和倚云倒是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坐下后,引路那女人备好果酒水果,才转身出去。 “怎么?有消息了?”薄菀菀问道。 “没错,今日白天,段薄两人已相约于乐游原。”韩六从善如流,语气简练。 薄菀菀听到“段薄两人”喉头一噎。 “说了什么?”她努力定住神色,出声问。 韩六什么话都没说,递上来一封信笺,薄菀菀接过,轻轻打开,当看到里面内容,脸上浮现出了怒色。 居然、居然敢提这种要求,段明瑞狼子野心! 薄云雷看到她的神色,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但却不敢出声问。 “谢谢告知。”薄菀菀说完顿了下,“对了,酬金方面,可否容我晚两日。” 韩六点点头,面上没有露出丝毫为难之色,“可,不知娘子是否需要帮忙?” 她听了,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倚云,倚云点点头,拿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方盒。 “有枚钥匙需要制作,此处是铸模。”放在案几上,微微向前推去。 韩六看到,伸出左手打开方盒,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讶异。 “可以做吗?金银不是问题。”说完自己脸先红,毕竟她还一子未给,却已夸下海口数次。 韩六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窘迫,盖上方盒,点点头,“可,明日黄昏宵禁之前,差人来取。” 薄菀菀听到,轻轻吐气,终于松口气。 临走之时,她面上露出犹豫,韩六看到,出声说,“娘子有话直说。” 她这才斟酌了下词,出声问道,“万户阁是不是一直……” “娘子是说监察着贵府的情况吗?” 薄菀菀,“……” “娘子放心,如您不需要,我们即刻停止。”韩六当即说,也没戳破什么早已知道你的身份这种话。 但在场人都明白,说与不说,也无太大关系,反正是何情况,无人不心知肚明。 薄菀菀神色稍稍几变,才最终镇定下来,“不必了。” 说完不在停留一步,出了万户阁。 但却没发现,在二楼的某人,看着他们三的背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薄家小娘子?怎会在这里?”贺兰宿微微皱眉,暗暗嘀咕了声。 出去后,上了马车,薄云雷便迫不及待问,“阿姐,那信笺到底说了什么?” 她没考虑多久,便将信笺递了出去。 薄云雷看到,脸上怒气更胜,“这什么意思?要大有叔?这大有叔从燕朝便跟着爹了啊!” 薄菀菀神色沉重点点头。 薛大有,年约三十五岁,从十二岁起,便因为头脑灵活,勇猛异常跟随在了薄弘身边。 作战多年,两人同踩生死边无数次,早已是过命交情。曾经不知多少燕朝皇贵,捧着千金求当上门客,他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甚至,有的武力相逼,也未使他动容半分。 大穆新朝初定,加官进爵之时,他也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还要效忠在薄弘麾下。 而父亲薄弘,亦没有辜负薛大有这份生死相交。 两人的相处,一度还在坊间传出一段将帅佳话。 此时看到这消息,那人将大有叔要走,无疑是断了父亲一臂,仔细想想,上辈子的时候,段薄两家将倾之时,大有叔频繁造访将军府,两人长长谈至深夜,甚至偶有争吵声从书房传出。 大有叔当初每每离开之时,情绪只会比来的时候更低两分。 薄菀菀不禁怀疑,爹当时是不是已经清楚处境,但却明白手中没了选择权,能做得,只有拉上全家老小孤注一掷。 何其悲哀啊…… 如果大有叔要是不离开,就算形式再过严峻,大不了带兵回陇右,凭两人多年的双剑合璧,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薄云雷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到对方打着这个心思,心里就愤怒不已,因为在他心中薛大有早已是师父、亲人般的存在,这万一要是离开了陇右军,日后要调往哪里还不知道呢。 “阿弟,不用太过担忧,大有叔走不了。”薄菀菀神色镇定,语气从容,说出来的话不是安慰,是肯定。 第17章 家眷 薄云雷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此时此刻,他却格外的相信这个大不了他一岁,小时候开始都需要自己保护的姐姐。 心中安定,可也越发沉重起来,在此之前,他还不是很相信姐姐说的话,但有了今日的所见所闻,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身为家里的男子汉,他也第一次感到身上有了艰巨的重担。 “阿弟莫多想,你学习兵法,一定听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句话吧?”薄菀菀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嘴角的笑容,还是和往日般一模一样。 “嗯,听过。”薄云雷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心底就是乐观不起来。 “放心吧,爹和大有叔都不是随意可以被人操纵的木偶。”薄菀菀说完,靠在了身后,脸上带了两分凉薄。 大有叔当然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也只有一个人能使他做到,那就是爹。 可惜据她所知的消息,前世的时候,爹还真向大有叔开口了。 且在此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对了,怀安也快到长安城了吧?”她似是想起什么问道。 薛怀安,大有叔的儿子,且还是独子,之所以子嗣如此单薄,也是因为连年征战的缘故。 之前妻子齐氏,也被留在了陇右,这里面还包括了好多其他军属。 现在天下初定,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将自己的孩子亲人接到了长安城。 薛怀安和薄云雷从小同年生,小的时候没少一起干坏事,那是从开档小儿之时,便打下的坚实友情。 “对啊,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到。”薄云雷点点头,他和薛怀安每半个月都有通信,所以非常清楚对方的动态。 薄菀菀没吭声,神色沉了下去。 良久,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开口说道,“到了后,给我说声,好久没见怀安,还挺想他。” 一听好兄弟如此受待见,薄云雷瞬间忘掉之前的些许疑惑,当即咧开嘴角跟着傻笑。 “行,等那小子到了,我立马抓来见阿姐你!” 结果话落,遭到了薄菀菀一个大大的白眼。 由万户阁的人护送,他们穿过长安,很快很顺利的到了家,姐弟俩下车时,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这万户阁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 黄铜做的小巧钥匙在翌日清晨,便由一只玲珑小巧的信鸽带来,落在了倚云早起的窗户上。 看到后,她几乎是瞬间藏起了钥匙,心脏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行。 这……就这么来了? 不敢多想,赶紧拿着钥匙到了薄菀菀房间。 她起来没多久,梳妆结束,赶走了倚月和田嬷嬷,正在捧着一本书看。 她明白自己的怪异之点,倚月一般不会发现,但一直在身边照顾的田嬷嬷是绝对会有所察觉。 能尽量避免的,就是不要多见面,自己独处更好。 倚云到了房间,鬼鬼祟祟的关上房门,“姑娘,钥、那个到了!” 薄菀菀合上书,微微坐起身子,伸出细嫩的手心。 “是钥匙吗?拿来吧?” 倚云,“……” 拿到钥匙,她的心情好似好了许多,“瞧你吓得,放心吧,田嬷嬷平日只盘点收支,至于总账,只有年末大约才会算。” 倚云咽了咽口水,心中稍定。 “好了,阿弟说怀安回来了吗?”她收起钥匙,抬头问。 “好像回来了,听门房的人说,小郎君一早就出了门,牵了马,说是去城外接旧友。”倚云缓缓说道。 说完后看到薄菀菀满意的眼神,才发觉自己居然不用提醒,便好像将一些“不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这…… “好。”薄菀菀说完翘起嘴角,似乎心情颇为好。 吃午食的时候,李氏暗自嘀咕,“云雷怎么最近总是不见人。” “是怀安,那小子要过来了。”薄弘听到,大笑着说。 “啊?是吗?怎么我没收到信?”李氏顿时放下碗筷,一脸惊喜的说道。 不说别的,齐氏也算她的好友,当初和薛大有能结为夫妻,她在其中也是做了不少努力。 现在听到她们母子马上也要到长安,怎么可能不激动兴奋。 “别慌,可能是信慢了,大有媳妇做事周到,不可能未寄信。”薄弘也放下碗筷,安慰道。 薄亦瑶神色微动,斟酌半晌,才开口,“母亲,这薛将军一家也都到了京城吗?” “是啊,分别这么久,估计叫你大有叔想坏了。”薄弘是真心实意的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感到高兴,整个人情绪气氛都很高昂。 “那……那薛将军家有地方住吗?” 因为薛大有没有接受官职,所以还隶属于陇右军薄弘麾下,在长安,是不享受皇帝亲封府宅的资格。 “有,这么多年,你大有叔可不是穷光蛋。”薄弘哈哈一笑。 确实,他们驰聘沙场这么多年,根本不愁缴获的战利品有多少人,再加上薄弘不止不苛待身边人,相反还厚待,所以手下一个个生活的都是不成问题。 “原来是这样,那不如我来帮薛将军一家看看房子,一家几口人,总要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薄亦瑶语重心长。 “阿姐。”还没待薄弘回答,薄菀菀却是停下了筷子,抬眼平视着她。 薄亦瑶和李氏薄弘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住宅这个事情,我听阿弟说了,齐婶娘已经都安排妥当,位置就在咱家西南边不远处,院子不大,但一家绝对够住,距离校场也近的很。”她语气不疾不徐,但却说了很多,这让在场的几位,都感到非常奇怪。 薄菀菀看没有人应答,忙将目光转到了薄弘身上,“爹,齐婶子带着怀安住的近,这没错吧?” 薄弘这才反应过来,马上点点头,“当然当然!云雷这臭小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给我说,回来在收拾他。” 薄菀菀笑了笑,这才拿起筷子,继续扒饭。 上一辈子齐婶子刚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齐婶子莫名其妙就住到了东市附近的文人圈子中。 大穆看似天下统一,其实背地里反对的声数不胜数,其中那些文人仗着穆武帝不杀无辜有才之人,嘴皮子可是从未闲下来过。 想来,齐婶子是不可能不知道那里住的什么人,但最后却住进去,那就一定是有个原因,或是一件事。 现在是事的赢面,貌似颇为大一些。 至于后面……后面就是薛家不幸的开始,也是导致大有叔最后选择过早地率先站到大皇子营地,从而分化了整个陇右军的实力。 到头来,陇右军成为了对方砧板上的鱼肉,直至彻底消失。 第18章 小九 傍晚时分,薄云雷才差仆人过来,告诉薄菀菀已接到薛怀安,今日晚点回来,或是不回来。 听到消息,薄菀菀撇撇嘴,“好了,知道了,告诉郎君,明日务必归家。” 仆人点点头,赶紧走了出去。 “这小九来了,阿弟估计有段时日见不到咯。”薄菀菀斜倚在塌上,边看指尖的蔻丹边出声说道。 “小九?”倚云不明所以。 “就是怀安,薛家族内他排行第九,所以小名阿九。”薄菀菀说完站起来,眉眼微皱,似是有点烦躁。 倚云刚想说什么,倚月手捧木盘,其中放置一套精美的翠绿烟霞色罗裙。 “小娘子,夫人问您,明日去见薛夫人,您要同行吗?”倚月说完看了倚云一眼,脸上未露出任何情绪。 倚云却心虚的低下头,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昨日开始,倚月已经正式到李氏身边当差,对于薄菀菀这个决定,大家都劝了,但没用。 这在下人眼里,倚月虽然到了夫人身边,却是实实在在受到小娘子的排斥,看好戏的不在少数。 “要去!”薄菀菀眼眸一亮,整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倚月点点头,放下木盘,“奴现在去回话。” 说完转身出去,到了房门边,脚步顿了顿,终究不太甘心,转过头来,眼神凄凄,带着显而易见的受伤神色,出声问,“小娘子,奴可否问一句话。” 薄菀菀看到,心中明白对方想要问什么,点了点头。 “为……为何……”几次开口,倚月都没有说出来,眼泪却已扑簌簌的下来。 倚云一动不动,脑袋低的几乎看不见。 薄菀菀看到对方这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倚月,我只是觉得,我的身边更适合倚云罢了。” 倚月听完,再也忍不住,跑出了门外。 倚云这时才抬起头,眼中都是不确定,她不明白,为何选了自己,平心而论,自己好似真的没有倚月姐姐厉害。 “好了,准备明日出行吧。”薄菀菀转过头说完,便到了内室,丝毫没有解释一下的意思。 倚云不敢在胡思乱想,赶忙忙了起来。 翌日清晨,薄菀菀早早的从床上起来,穿好昨日李氏送来的衣服,坐在镜奁面前,略施薄粉,眉心点花钿。 “好了,东西都带上了吗?”薄菀菀出声问。 “都带了。”倚云马上回道。 她点点头,两人出了房门,来到了琉澜院。 往日出门,李氏前前后后会准备很多东西,耽误很多功夫,但今天却是例外,刚进房门,就被她训斥,“怎么如此慢。” 说着也不理会她,转过头再去检查要带的礼物。 薄菀菀,“……” 等出了府门,还未到辰时,李氏坐在车上不停念叨,“不知道阿秀可否还习惯长安,这边的食物好似和陇右有所差别。” “夫人,您可放心吧,齐夫人那手厨艺到哪都不会担心饿着。”田嬷嬷今日也格外高兴,拍着李氏的手安抚。 “瞧我,真是忙中出错。”李氏赶忙责怪自己,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薄菀菀拿着皮囊,安静的喝水,腹中微微有点饥饿,但阿娘说了,必须要去齐婶子家才能开始吃早食。 一路颠簸,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到了南郭城外,那边是长安城最远的地方,也是普通百姓聚集最多的地方。 早晨刚下过一点雨,地上颇为泥泞,但空气格外好闻,商贩早早的摆出了摊位,食物的香气还有雨后青草香一阵阵扑鼻传来。 “齐夫人怎么住在这处?”倚云悄悄打开帘幔,小声嘀咕道。 就算外来做买卖的胡商,都会到西市附近找座不错的宅子落脚。 李氏听到,抬头说,“阿秀才来,没带太多盘缠,所以落脚在这边,等到城内宅子置办好,就搬过去。” 倚云点点头,放下帘幔没有看。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有着大槐树的普通庭院门口,外面有名老妇正在沟渠里面洒水。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脸上还迷茫着,但当马车停下,李氏走出来,对方却马上直起身子,高兴叫道,“阿澜!” 随后放下手中勺瓢,兴奋的冲了过来。 “阿嬷,好想您啊。”说着贴身抱上了眼前的妇人。 薄菀菀也一脸高兴的跟了过去,站在旁边,显然是开心不已。 真没想到,阿嬷也来了。 这老妇是薛大有的母亲,在陇右时大家都是生活在一个村,当时男人们外出打仗,女人们就相互照顾,可以说李氏生了两个孩子,都有眼前这老妇的帮助。 “这是阿菀吧?真是一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阿嬷直起身,目光落在了薄菀菀身上。 “阿嬷好。”她笑的格外甜美。 “好好好,走,快快进去,阿秀要知道你们这么早过来,得高兴坏了。” “对了,昨日云雷那小子也来了,这个头也长得太快,我差点没认出来,比我家小九个头都要高……” 絮絮叨叨,还和在陇右时一样,一点没变。 进了院子,里面不大,却早已被收拾干净妥帖,哪怕这还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里面传出来脚步声,没一会儿,一位面若银盘,气色看起来红润饱满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 “阿澜!”她高兴叫一声,转身抱在了李氏身上。 两人亲热腻歪不说,田嬷嬷也在和阿嬷吐槽这长安城虽然能呼奴唤婢,但却还是这不好那不好。 总之就是一句话,没家乡舒服。 倚云颇为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想到,薛将军家是这个样子。 长安城不管大小官员,甚至只是商户,等级制度都是十分严格,能讲究好的,就绝不用次的。 听说薛将军这么多年不差财资,就算到长安城没带多少,但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这个气氛,她居然不是很讨厌…… 两家寒暄完,总算坐在了室内。 阿嬷端上来了从陇右带来的茶,味道比较浓烈,还加了点香料,这口味只有生长在那个地方的人才能接受。 李氏喝了一口,长长出了口气,“舒服啊。” 薄菀菀也端起来小口抿了抿,脑中关于陇右的记忆,一下子从这小小的茶盏中找出。 倚云站在一旁,坚决不僭越同坐,此时闻到味道,只觉得刺鼻不行。 因为倭国的遣使好多年前过来后,带来的茶方冲出来的茶味道便越来越淡,长安城的人,也都因此习惯下来。 陇右的一切,似乎和长安都分外不同。 “对了,云雷那臭小子呢?”李氏转头四处看了看。 “哈哈,云雷昨晚过来,就到了阿九的房子了,两人一直说笑到半夜,我看时辰太晚,就留宿了他。” “说起来,也到早食时间,我去叫两人。”阿嬷撑着腿站起来,笑着说。 倚云看了看薄菀菀,见她点点头,随后转身跟着阿嬷一起去帮忙。 到了庭院中,她出声问,“老夫人,您这边没有别的仆妇了吗?” 她刚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 阿嬷笑了笑,“小姑娘,叫我阿嬷就行,我们人口不多,只带了护卫,没有仆妇。” 倚云听后,没有吭声,安静的跟在了阿嬷身后,在她敲门的时候,她拐弯去了厨房,找出木盆,倒了坐在碳炉上的热水,试了试水温端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少年的声音。 小郎君自是不多说,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位面色白净俊秀,个头略微低点的郎君。 他身上穿着没有褶皱的绸布袍衫,睡意朦胧,眼睛眨了好几次才睁开。 看到她,还没说话,薄云雷便上前一步,从后窜上来,一把端过倚云手中的木盆,“谢谢倚云姐啊。” 说完拉着薛怀安去洗漱。 这薛家小郎君,怎么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等大家坐在案几前吃东西,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倚云这次拗不过阿嬷和齐氏,也跟着坐下,案几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有散发着芝麻香的胡饼,带着胡椒孜然的牛羊肉,还有一些自家制作的奶茶。 这些饭食,和长安精致讲究的餐食丝毫不同,却格外的诱人。 “好了,开动吧。”齐氏话落,两个小小郎君便按捺不住,率先伸出了爪子,李氏刚拿起筷子想要敲,却被齐氏拦住了。 “难得放松,今日就不讲规矩了。”她语态温柔说道。 李氏愣了下,才放松下来,“好好好,今日全听阿秀。” 不多时,两个臭小子便放下碗筷,着急忙慌跑出去接着玩。 至于薄菀菀,今日饭量格外好,用了食,心中异常满足。 倚云亦是如此,在看手中的奶茶,眼睛里已经有了不同色彩。 几人坐在矮塌上,开始像过去在陇右时一样闲话家常。 “大有几时过来看你们?”李氏问。 “别提了,五日前来信,去雁荡山扫寇,要半月才能回来。”齐氏说起来就有小小怨气,但也明白这是为了大家安危的事情,马虎不得。 “我家那口子,最近倒是没出城,对了,你们宅子安排好了吗?” “大有找了一间,说是明日牙郎的人就上门,好像离你们还不远。”阿嬷说道。 薄菀菀暗自松口气,随后看向了李氏。 “那最好了,住的近了好,现在长安宅子紧俏,万一不合适也没关系,我们住在崇仁,不行也搬到那里。” “对,我想齐婶子还有阿嬷都住得近,到时我就天天去蹭饭。”薄菀菀猛地点头,当即抱住了阿嬷的胳膊,不停撒娇。 顿时,在场一片欢笑声。 坐在一边低头喝奶茶的倚云,不知不觉想到了那日在小娘子和大娘子说的话。 看起来,好像小娘子非常想让薛将军一家,住在跟前呢。 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回想那日晚上和小娘子小郎君一起去万户阁的事情,心中一惊,不敢深想。 之后,大家对住在一起,表示了一致的认同。 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李氏带着薄菀菀起身依依不舍的告别,他们还要在宵禁之前赶回坊内。 临行前,她走到了薛怀安跟前笑着说,“小九,你要没事可来我们宅邸玩,父亲有好多才搜罗来的西域马,什么色都有。” 男孩子到底都是喜欢这些东西,一听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好,我得空就去。” “哼哼,刚给你说还不相信,非要阿姐说才行。”薄云雷撇撇嘴角,在一旁忿忿不平。 “这可怪不了我,你嘴里没实话,一个鸡蛋都能说的石头大。”薛怀安丝毫不客气回嘴。 薄菀菀呵呵笑出声,明白这是男孩子之间太爱相互吹牛,此时此刻也是笑闹。 “你什么意思,讨打是不是。”薄云雷说完,再次扑上去,两个男孩就此滚作一团。 直到等李氏和齐氏说完话,才嫌弃起来,“好了好了,滚了一身泥,像只皮猴。” 薄云雷脸蛋红红,被当面训斥的不好意思。 薛怀安只抿嘴笑笑,给足了好友面子。 回去的路上,薄云雷还要执意骑马,结果被李氏拧着耳朵拽了进来。 “一夜不归,这会还没疯够?”李氏神色不太妙,其实心底知道兄弟俩见面,肯定有说不完的话,留宿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却不能让这臭小子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不然下次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知道啦娘,我都多大了,还拧耳朵。”他搓着耳朵语气一脸怨气。 但看到薄菀菀凉凉的眼神,瞬间所有反抗的心思都没了,算了算了,他认输还不行吗。 李氏看到他乖乖听话的模样,心中才放下心来,开始和田嬷嬷念叨薛家的事情。 “阿娘,我猜测大有叔准备的宅子肯定不好,他一个大男人,成日在外打仗,哪懂这个,回过头还不是要重新找,不如咱们早做打算,帮忙先看着,到时候合适了,齐婶光交银子便可,如果不贵的话,不如直接买下来更好。”薄菀菀在旁边缓缓说道,好似不经意才想到这些。 李氏和田嬷嬷听了,都有点愣住。 随后两人反应过来,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娘的阿菀,你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她听到这么问,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后才说,“小时候咱们那边胡商最多,占铺子的事情多的是,看都看会了。” 李氏一听,笑得更欣慰了,“阿菀真是厉害,等到下月和娘学管账吧。” 薄菀菀听到,眼睛微微一亮,丝毫没有任何不情愿,“好啊,女儿早都想学了。” “哈哈,我看阿菀是新鲜,管账很累的,到时候真学起来,可不许叫累。”田嬷嬷在一旁跟着说。 “不会,跟娘学本事,一点也不会累。”她当即做出了口头保证。 回去的时候,黄昏彩霞漫天,微风带着暖意,小满刚过,盛夏还未来临。 她轻轻掀起帘幔,看着马蹄子有节奏的踏在青砖上,心中格外平静。 == 之后几日,薄弘看不下去薛大有媳妇老娘儿子都来了,人还耗在围剿贼寇上,当即带了一队人马前去雁荡山增兵。 知道内情的李氏明白,增兵是假,趁机活动下筋骨是真,所以也未加阻拦。 薄菀菀更是盼望薄弘最好少在长安城,省的还要被段太师约到乐游原的马球场。 大人走了后,最开心的当属薄云雷,薛怀安和齐氏在两天后上门,当天做完客后,薛怀安被留了下来。 在留宿的第二天早上,薄菀菀和薄云雷姐弟俩,将薛怀安约到了曲江去骑马。 此次只有三人前往,且瞒着李氏,就是害怕被阻拦。 薛怀安本格外激动,但出来后,走着走着,就发现两人表情好似不太一样,比以往更是严肃。 他脑袋活泛,虽武艺只是中等,但头脑却一顶一的好,李氏常常就说,这薛家小九,就算不走薛大有的老路也饿不死。 皆因对方有一只玲珑七窍心。 气氛逐渐浓重,到了曲江池畔的草地上,三人下马席地坐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下。 浓重的树荫遮去了日光,薄菀菀解开腰间皮囊,咕咚咕咚灌了口水,一抹嘴巴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阿菀姐,今日怎么了?”薛怀安出声问道。 薄菀菀看去,树荫下的少年皮肤白皙,眉眼清秀,一双瞳眸好似清泉,不带这世间任何杂质。 她突然明白阿爹有时和大有叔说笑时的那句话,这是歹竹出了好笋。 可就是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却成了某些人脚下的铺路石,生命还未开始,便已凋零。 “小九,阿姐也不瞒你了,长安城看似锦绣繁华,其实每一步每一处,都沾满了阴谋算计的血腥。” 薛怀安的神色,一下子郑重了起来。 薄云雷亦是如此,随后仔细将之前阿菀告诉他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 听完后,薛怀安的脸上露出两分惊愕,皆因此次事件起因太过没有根据,但事后,却又印证了阿菀姐的想法。 这…… “小九,我要说的不止于此,如果你不相信,阿姐尊重你留有怀疑,但你很快就明白,我所得知的这些,是否属实。”薄菀菀接着郑重说道。 “如何?”薛怀安问。 “你看吧,你们的住宅,绝对会有人插手,不会买在我薄家附近。”薄菀菀丝毫没有隐瞒。 “这……”薛怀安迟疑了下,随后小声,“仅仅只是宅子啊……” “没错,就是这宅子,长安虽大,但居大不易,住在哪里都很有讲究,此次大有叔剿匪成功,消除了长安周围最后一抹站在明处的隐患,回来就是加官进爵之时,到时候再在父亲手下哪里都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害怕大有叔压着他,才一直不放人。” 这点薛怀安无从反驳,真要使坏,这个出发点完全站得住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他十分明白,现在自己眼前的路,阿菀姐大约是已经有了对策。 不说别人,从小长到大的伙伴,还有和爹出生入死的薄伯伯,才是他最该信赖。 薄菀菀见此,深吸一口气,直起腰背缓缓说,“第一步,避开宅院的事情,我和娘会在崇仁给你们看着,买不了就租。” 薛怀安点点头,“那第二步呢?” 听到后,她却没有开口,眉宇间,带上了犹豫。 要怎么说,说出来岂不是预知了未来的事情,哪有做梦做到这个地步。 “阿姐,说啊。”薄云雷催促。 深吸几口气,薄菀菀闭了闭眼,心中下定决心,这才猛地睁开双眸。 “五日后,大有叔归来之时,曲江芙蓉宴,恐有血光之灾。”几个字,好似耗干了她所有力气。 两人听到,均到倒吸口凉气。 第19章 偷盗 “阿,阿姐……你怎么知道的?”薄云雷实在太过惊愕,忍不住出声问道。 薛怀安也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答案。 “皆为梦中所示。”她看着两人,认真说道。 两人听后相视一眼,似乎都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但却知道,薄菀菀是不可能欺骗他们。 下午归来后,薛怀安准备归家,临分别前,薄菀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想太多,咱们一起想法子。” 他点点头,脸上却并未带上轻松神色。 看着骑在马上的少年背影,薄菀菀心中说不出什么情绪。 “阿姐,那宅子是不是要赶紧找起来啊。”薄云雷迫不及待的说。 薄菀菀转过头,看着他,“当然,我出行不便,这个就要你多帮忙了。” “没问题,明日就去找牙郎吗?”他拍拍胸脯,当即答应下来。 “不,崇仁的宅子非富即贵,但我观察许久,东南角有一处院落大门常年落锁,大约许久未有人入住,倒是可以找下那边宅子的主人,看好不好出手。” 薄云雷点点头,“行,那我找谁啊?” “万户阁。” 话落,他的脸蛋先红起来,无他,实在是第一次过去的时候,遇到的场景太过于让人难忘。 “想什么呢!”薄菀菀斜过眼睛,丝毫不客气问道。 “没,没什么。”他连忙摆手。 “对了,今晚子时到我房门口,有事情。”薄菀菀严肃说道。 “啊?这大晚上的,啥事啊?”博云雷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 薄菀菀张嘴刚准备说话,却看到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登时闭紧嘴巴,不发一言。 “阿菀,云雷,你们怎么在这?”薄亦瑶话落,从上到下将两人打量了一下,又接着问,“这是刚回来吗?嗯?怎么未见薛家小郎君,这几日不是留宿于府中?” 关于薄亦瑶,薄菀菀未给薄云雷说太多,只是大概提了下,阿姐心更大。 不过光是说这些,他已经明白了。 此时遇见,他的脸上带着了点防备,虽然隐藏很好,但却还是被薄亦瑶察觉到。 只是没有当面说出口,而是看着薄菀菀,等着她的回答。 “回去了,刚才送走。”她微微低头说道。 “怎么啦阿菀,还生阿姐的气吗?那阿姐在这给你赔不是,不管怎样,咱们和好如初吧?”薄亦瑶微微探过身子,眼眸中全是真诚。 她笑了笑,“早没有生阿姐气了,只是这几日都很忙,要和阿娘学管家,有点疲惫罢了。” 这话让薄亦瑶稍稍愣了下,随后笑开,“阿菀真是长大了,阿姐好高兴。”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刚回到屋子,倚云便走上来出声说道,“姑娘,早上的时候,大娘子来了,你没在,问了我半天我没有答上来,她好似不是很高兴。” 说着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色,薄菀菀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无事,倚云做的很好。” 得到夸奖,她心中这才稍稍松口气,可还没完全放松下,却被薄菀菀下句话惊的吸了口气。 “今晚准备一下,要去库房了。” 说完也不理会她露出多惊愕的表情,兀自转身回到内室。 库房?要去库房?怎么还有她的份啊…… 倚云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黄昏时分,大家吃饭时,谈到了宅子的问题,李氏眉头微皱,“这崇仁的房子居然这么紧俏,卖的没有不说了,租的也居然没有。” 薄亦瑶听后,笑了笑抬起头,“母亲,崇仁这边多是圣上赐下的宅子,就算真的用不上,也不可买卖租赁。” 李氏表情一滞,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那这如何是好,昨日阿秀给我送信了,说是前几日牙郎说的宅子,在金光门旁边的贤群坊,那边胡商最多,有的家里还豢养奴隶,白天黑日的打骂,怎么会是能过日子的地方。”她接着抱怨,心中一片忧愁。 她们都是从陇右搬迁至此,胡人什么秉性,在清楚不过,说是坏心他们不敢有,但有些生活习惯,实在是不敢苟同。 尤其是家中还有未及冠的儿子,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要不这样,我问问外祖父,怎么说也得让大有叔一家住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才是,到时候家中小郎君去读书,也方便不是?”薄亦瑶突然再次插嘴。 李氏脸上颇为赞同,但薄弘却有点犹豫,似是想起什么。 薄亦瑶也不看他,而是直接看李氏,等着她的回答。 薄云雷悄悄看了看薄菀菀,她轻微摇了摇头,示意暂且先按捺下来,不着急。 “那好吧,要你费心了阿瑶。”李氏点点头,颇为不好意思说道。 这几天的寻找,也让她明白,有时候,不是身怀金银就可解决事情,住宅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是真的在为薛家上心看。 薄亦瑶点点头,这才转过头问,“父亲,那您看呢。” “可以,找不到也没关系,不行在看。”薄弘点点头,终于同意下来。 她这才稍稍直起身子,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一顿饭吃完,薄云雷心焦如火,“不行,一定要让小九住在崇仁啊。” “着急什么,就算住不了崇仁,也不会是咱们觉得不合适的地方。”薄菀菀眉眼间一派冷色。 薄云雷心中的焦躁,突然就被安抚下来,是了,只要小九家不搬,还能拿刀架到人脖子上不成? “好了,别多想,别忘了子时的事。”说完,她离开了这里。 半夜时分,整个将军府都非常安静,只有外院有一些守卫在值班。 内院因为李氏不喜陌生人在跟前,所以在陇右之时都未要求内院有值班守卫。 要说动静,也只是有只不知道从哪窜来的狸花猫,踩在围墙的砖瓦上。 薄云雷心中躁动不已,在漏壶到达子时那一刻度,便猛地起身,检查下自己身上早已换好的轻便装束,这才悄悄走了出来。 一路上,都安安静静,没有遇见半个人,直到走到薄菀菀屋子门前,才看到她们主仆两人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均穿着一件轻便的胡服。 “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薄菀菀悄声说完,不等他回答,率先走到了前面。 库房的位置也在琉澜院,只不过要穿过前厅侧面的一个小门,才能到达。 为了不要发出脚步声,三人没有走廊桥,而是穿过花丛。 好在花丛中零星扑着鹅卵石,这才稍稍省事了点,不用抹去脚印。 穿过廊桥就是前厅,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但木头做的门即使再小心,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此门被她们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打开后,每人身上几乎都出了一层薄汗。 进去后,快速的穿过前厅,入眼处就是一扇小红门,即使是晚上,也格外显眼。 看到上面没上锁,薄菀菀松了口气,全因据她这段时日观察,这扇小门,时开时关,今日未上锁,实属运气。 三人顺利进去,一座假山出现在几人面前,薄菀菀熟练地带着两人穿过了假山,来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位置。 倚云四处看了看,暗暗咋舌,清楚这里没人带,自己进来还真会晕。 “这里设置了五行阵,是前朝主人留下的,阿娘觉得好,就拿来用了,跟紧我。”说完她看向面前一扇和山石颜色相同的小门,小门大约一人高。门上带着一柄造型精美的铜锁,体型颇大,看起来复杂异常。 薄菀菀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准备了钥匙,不然这扇门还真打不开了。 将钥匙缓缓插进了锁芯里面,轻轻扭转,金属间细微的碰撞声传来,不多时,只听清脆一声响,锁开了。 三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是喜意,缓缓进去后,最后面的倚云悄悄关了门。 走过一段不太长的甬道,宽阔的三个开间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三人的表情,在点了灯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整整两排巨大的铜皮箱子暂且不提,光是堆积如山的书画都塞满了几个木桶,上面连一块布都没有,这要是让那帮笔杆子用的和嘴皮子一样溜的文人看到,铁定要痛呼出声,骂句暴殄天物。 在另一个内室,同样是很多铜皮箱子,这些箱子上面都没上锁,只有个灵活的钮扣。 但要说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一些消息,还是地上随意摆放的金盆银碗酒壶犀角杯。 这些东西带着流畅的曲线,好看的花纹,有的雕刻着让人看不懂得字符,不用说也知道这不属于大穆。 大概看了一眼,薄菀菀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稍微整齐些,但依旧摆着很多铜皮箱子,旁边有个小的雕花矮柜,不过可惜的是,上面挂着一枚铜锁。 “倚云,把锁开了。”她突然转过头来,想也不想对站在身后的倚云说。 倚云目瞪口呆,薄云雷也是一脸惊愕。 “愣着做什么,你家娘子我什么都知道,别磨蹭。”薄菀菀十分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倚云神色几变,然后伸出颤抖的手,脸色一片发白的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走到了小矮柜跟前,犹豫片刻,才开始开锁。 薄云雷看的目瞪口呆,说实话,他长这么大,也还只是在话本子里看过这个。 这个小锁并不如外面的那么复杂,所以没过多久,锁就开了。 薄菀菀探身打开柜门,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个厚厚的账本。 她拿出来,便开始翻看起来。 这个账本应该就是嬷嬷说的总账本,还有个副账本在阿娘那边,不过那个只是记录平日进项流水,至于重要物品,并不在册。 总账本上,其他物品字画每一项都有记载,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薄菀菀看了半天,终于在账本的末尾,得到了想要的内容——那些铜皮箱。 里面不出所料,里面装的全是银块还有金块,最最关键,没有按量记载,而是按箱记载! 看到这里,饶是薄菀菀心中已有了准备,但还是被自家娘整理账务的方式惊呆了。 不过事情也还好,日后要是在用钱,大约会比想象中更省事些…… 将账本放好,再次上了锁,薄菀菀就赶忙到了外面的铜皮箱子跟前,毫不犹豫打开。 …… 出了库房,倚云薄云雷心中都极为复杂,只有薄菀菀嘴角含笑,似乎觉得此次居然格外的顺利。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在厉害的盗贼,也不敢惦记他们薄家的钱,要知道,外面值守的可都是正儿八经从沙场上下来的老兵。 他们薄家,真正被惦记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呢。 到了房间,薄菀菀看着散乱在床上的金块,心中十分开心,“付了万户阁,大约还有不少,这些交给你啊,倚云。” 谁知道话落,倚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娘子,你饶过奴吧,这些奴没有本事收好啊。” 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显然是委屈害怕至极。 薄云雷在一旁看的不好意思,出声说,“阿姐,要不放到我那里吧。” 谁知道话刚落,就换来薄菀菀一个白眼,“放你那里?你又不是日日在家,你的屋子天天有人杂扫,是等着被发现吗?” 说完后,转头看向了倚云,用丝毫没有一点商量的口气说道,“倚云,你以为做了这么多,还能做回之前的你吗?不过我不为难你,你要真不愿意,我明日给阿娘说,放你出府门,之前发生的事我保证这世上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话落,顿了顿,语气一转,“但同样的,你要是留下,我许你半生平安。” 倚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在地上,泅开一抹湿迹。 她良久未出声,薄菀菀也没有催促,室内安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倚云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红红,好似受到了过分的委屈,但眸色中一抹坚定,却是之前从未有过。 “奴愿意,愿意跟着小娘子。”她一字一句,认真的对薄菀菀做下了承诺。 听到她这么说,薄菀菀总算放心不少,“好,起来吧,地上凉,现在这些金子你还能不能保管了?” 倚云站起来抹了抹眼睛,颇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薄云雷看的目瞪口呆,这才稍稍明白,为什么阿姐只留了倚云姐在身边。 倚云察觉到他的目光,弯起嘴巴笑了笑,手脚利索的将所有金块都收纳起来,甜美的一点也不像是刚才那个取支簪子就能开锁的样子。 “阿姐,这些金子要是被娘发现……” 薄云雷从小生活在陇右,那个时候常年打仗,最珍贵的是水和粮食,至于战利品什么的,有时候根本不能换来食物。 搬到长安后,日子好似好了点,但对金钱还是没有什么太大概念。 直到今晚,才觉得自己家好像还挺富余…… “这你不管,我来应对。”薄菀菀淡淡说。 薄云雷,“……” 晚上回去后,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如果只是一个梦,怎么阿姐和原来不同的这样多。 真的是梦吗? 翌日清晨,薄云雷早早带着马儿出门,到了万户阁准备送金子,这也是昨日薄菀菀给他交代好的。 “小郎君今日一人来?”那女人出声问道。 “嗯嗯,麻烦夫人了。”他低着头,神色颇为忐忑,不敢向对方看去。 这个纯情样子逗笑了女人,她慢慢挥动团扇,轻轻滑过薄云雷肩头,瞬间,他更坐立难安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奴不逗小郎君了,还有,不用称呼夫人夫人的,叫我吕四娘便可。”说完转过身,轻摆腰肢,出了房间。 薄云雷这才轻轻呼了口气。 没多久,韩六迈着大步来了,双目不带任何色彩的看着他。 薄云雷赶忙站起来,将随身带的小盒子递了上去,韩六接过,打开扫了一眼,也不清点直接关上了盒子。 “多谢郎君。”他声音硬邦邦,正如他这个人。 薄云雷没吭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韩六出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呃……有,有的。” “说。” 薄云雷微微咳嗽声,才出声说,“想摆脱万户阁帮忙打听一下崇仁的宅子看有没有售卖,如果没,出租也可。” “好,还有其他事吗?”韩六当即问道。 “没了。”说完见韩六没有吭声,顿了顿转身出了房门。 到了门口牵到马,才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纳闷不已,遇到这韩六,多待一秒都受不了,阿姐是怎么做到镇定自如的? 正想着,身边出现了一个车队,由四匹马拉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腰配环刀的侍卫,一看就不是普通练家子。 “等等。”里面突然传出来一道男声。 薄云雷微微愣神期间,就看见车窗帘幔被掀起来,探出半张侧脸,“薄家小郎君,怎么一大早在这里。”随后一挑眉,微微看了眼万户阁门头,语带玩味,“是今早才出来吗?” 薄云雷,“……” 这是倒了什么霉,为何会遇到大皇子,他不在兴庆宫呆着,出来干什么! “出来逛逛,家中还有阿娘等待,告辞了大皇子。”微微扭着头说完,一个翻身上了马儿,踹了肚子便跑老远。 看着他的背影,贺兰宿脸上笑意更浓。 “呵呵,有意思。” 薄云雷一口气跑回家,还没喘气,就看到薛小九和齐婶子。 “小九?你来了!”他跳着挥起一只手。 薛怀安淡淡一笑,那乖巧的样子,和平日一点也不同。 “你大早上跑哪里去了?瞧这一身土,洗干净在过来。”李氏嫌弃说完,转身换了副笑颜看着齐氏,“来,阿秀咱们进去说。” 齐氏上门的消息,薄菀菀第一时间从倚云处得知。 她早早收拾好,也向琉澜院走去。 片刻后,进了门,此次薄亦瑶也跟在了身边,语笑嫣嫣,好似和齐婶子很熟稔一般。 打过招呼,大家坐了下来说起来宅子的事情。 齐氏眉宇间都是忧愁,“从陇右来,为的就是给小九找个好的文武师父,要真住在金光门附近,这还不如留在陇右呢。” 显然也是对那边极为不满意,说完似乎心中愁绪还未缓解,又接着道,“我都打听过了,好的文武师父都不去那边,也从不教导胡人的孩子。” “不对啊,阿秀,小九要是没有武师父,来这边和云雷一起学就好了。”李氏建议道。 齐氏脸上露出无奈,“是,武师父还好解决,但小九这孩子,从小对读书还颇有天赋,怎么也得找个会教书的。” 此话一出,李氏有点尴尬不吭声,因为薄云雷最是讨厌看书,家里也早都放弃,从未有过请教书先生的念头。 恰在此时,刚换好衣服的薄云雷来到了厅内,还未说话,便被正好生气的李氏狠狠瞪了一眼。 他满脸都是无辜,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薄菀菀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轻抿了口,顺道斜眼看了看刚被骂过的阿弟。 薄云雷看到,微微点点头,她才迅速收回目光。 “齐婶 ,其实有件事……” “齐婶子,宅子您不用愁啊,我昨日就叫云雷去牙行打听了,说是崇仁有宅子要可以用。”薄菀菀直接打断了薄亦瑶即将要出口的话。 此话一出,除了有点微怒的薄亦瑶,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是吗?是哪一户?”李氏比齐氏还要着急的问道。 “这个……”薄菀菀迟疑了下,随后脑袋一转,出声说,“先保密,等我帮婶子谈好,在告诉您。” 此话一出,周围都是笑声,气氛也较之刚才轻松不少。 “哈哈,还保密,咱们阿菀还不告诉婶子啊?”齐氏眉眼都是笑意。 “阿秀,你不要小看阿菀,前几日已经开始跟这我学看账本,学的很好嘞。”李氏马上趁机夸起来女儿。 “啊?真的吗?” “当然是了。” 薄菀菀低低一笑,好似十分不好意思,微微侧头间,却突然看到薄亦瑶带着冷光的眼神。 第20章 是他 她收回目光,脸上未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段家现在是声名显赫,但这个世上,不是有地位就足够,维持体面是要用金子的。 段明瑞两袖清风,一身文人风骨,可就算如此,吃穿也是要真金白银来换。 虽然圣上有赏赐,可那些都是宅子还有物件,总不能拿着东西出去卖吧。 薄菀菀嘴角含笑,就算扯不断两家联系,但先剥下对方那张不要脸的面皮也是好的。 翌日清晨,韩六就传来消息,说是崇仁东南宅子的主人联系上了,已经约在归云阁。 薄菀菀听到欣喜不已,带上倚云让阿胜驾车就出了门。 归云阁就在崇仁坊内,不似西市平康的酒楼客朋满座,却是达官贵人最喜爱去的地方,皆因私密性特别好。 到了后,出来牵马迎接的小厮,脸上都没有带过多献媚的神色,彬彬有礼的好似小户出来会读书的郎君。 薄菀菀没空关注这些,报出自己名号,就被带往到了二楼。 二楼上去入眼只有通道走廊,狭窄只余两人并排而行,地上铺着宣州加丝毯。 要是上辈子的薄菀菀绝对不认这样的地衣,但此时她却明白,这加丝毯根本不是普通货色,尤其此毯跟脚细密,织就而成的白莲鲜活好看。 真可谓每走一步,皆步步生莲。 “小娘子,到了。”领路的小厮突然说道。 薄菀菀点点头,倚云上前推开了门,对方躬身下去。 入眼处更是叫薄菀菀彻底惊呆。 她来到的不是一处房间,而是一处宽阔的平台。 平台外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树木,光是清风拂过,就好似一首上古歌调。 在最右边,有处只能过一人的转角阶梯。 她恍然想到,怪不得刚才穿过走廊,听不到两旁的房间一丁点谈话声音,原来此处别有洞天。 “小娘子,我家主人在下面,请您独自下去。”不知从哪里出现一个身形伟岸挺拔的武人。 薄菀菀和倚云都吓了一跳。 “不可,我也要一直陪着我家娘子。”倚云一脸倔强站出,并不为对方身形所惧。 大汉没有吭声,只是定定看着薄菀菀,眼神中毫不隐藏此事毫无商量的意思。 “好了,我去就行,倚云你在这边等候。”她出声说道。 倚云一脸不忿,几次想开口,都败在了薄菀菀坚定地目光下,良久,她才叹了口气,“那好吧。” 薄菀菀笑了笑,随后转身朝大汉点点头。 跟着下来后,才发现这里好似不是长安一样,没有喧闹人声,只余山间竹声鸟鸣。 脚下是绿草而成的茵褥,走在上面分外绵软。 鸟儿也不怕人,察觉到她,还歪着脑袋看半天。 薄菀菀心中越发觉得那主人不同凡响,心也因此暗暗提起,开始琢磨怎么谈价。 大有叔这些年也没少被父亲分战利品,家底比好多皇室贵勋还要厚,但长安的宅子却异常昂贵,除非赏赐,否则一般人是买不起也买不到。 万一价格太高,娘肯定愿意出手帮忙付一些,但齐婶子肯定不要。 胡思乱想间,没发现自己已经深入竹林深处。 “主公,薄家娘子已到。”大汉的声音让她回过了神。 抬头看去,远处草地上,站着一位男子,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宽袖,身上无任何配饰。 衣摆上,还带着草屑,只有头顶,用玉簪松松盘起了发髻。 此时的他面前站了几只梅花鹿,正在用松饼喂养它们。 薄菀菀心中奇怪不已,不明白怎么是这副样子,心中异样感越拉越重。 正准备回头问大汉,却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 刚一回头,却发现那人也回过了头,一双异常黝黑,却又带着点暗蓝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看清面容,她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几息后才喘过来。 随后马上低下头,身姿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二,二皇子殿下……” 薄菀菀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心中只充满了无限懊悔。 怎是这尊杀神! “表妹。”男子低低唤道,语调竟还有一丝亲切。 她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却未发现掩藏在草中石块,一下子被绊倒在地。 整个心也被摔得一震。 “怎么这么不小心,起来。”贺兰琛上前两步,伸出了犹似玉竹般的手指。 她盯着他修剪整齐的指尖,想到了前世临死前,就是这双手,扔下了对她全家的斩令。 不,不能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中的恐惧压去八分,只余两分藏在眼底。 嘴角勾起笑容,伸出手抓住了眼前大手。 轻轻带力,她整个人重新站起来。 “二表哥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她脸上对着笑,礼貌且不失亲切。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就没事对着铜镜练习出的表情,毕竟此生还有太多人需要面对,面上露馅就不好了。 至于刚才……的恐惧,嗯,摔倒所致。 下了定论,面色越发从容。 贺兰琛看着眼前少女,眼眸由好奇转为叹息,似乎是可惜于对方掩藏住了那颇为有趣的一抹神色。 “表妹,没想到买家是你。”贺兰琛笑了笑,轻声说道。 她看着对方无害友善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格外不适应。 “是啊,此次来主要是想和表哥谈下崇仁宅子的事情。”她不愿多话,直奔主题。 “不急,来,这边坐下说。”话落,贺兰琛转过身开始带路。 薄菀菀深吸几口气,不得不跟在了对方后面。 转过这片竹林,入眼处有片松木低台,台上摆放案几蒲团,上置玉壶玉杯,角落焚香,旁边搁置一把七弦琴,琴旁还散落着几张宣纸。 “坐。”贺兰琛坐在了案几对面,径直执起玉壶,倒入杯中。 清香醇厚的酒香,从杯内缓缓飘出。 “要来点吗?”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向前,出声问道。 薄菀菀愣了愣,微微摇头,“不,阿菀从不饮酒。” 贺兰琛微微一笑,似乎颇感意外,也不推让,径直收回,出声道,“表妹从小长至陇右,相传那里的女儿丝毫不输男儿,别说我手中这清酒,就是烈酒,表妹似乎也不应该不在话下。” 薄菀菀一噎,忙开口,“的确如此,但阿菀从小身体不好,养在闺阁,平日闲时,只习得书画于琴棋。” 贺兰琛呵呵笑出声,也不说话,兀自再倒一杯,待琼浆入口,才转头单手拿起角落的七弦。 “来,谈一首,如果好听,宅子的事好说。” 薄菀菀看了眼,竟是大名鼎鼎的上古名琴焦尾,这把琴她前世听说就在彼时已经成为摄政王的贺兰琛手中,相传十分喜爱,从未轻易示人。 没想到今日,却一饱眼福。 第21章 哀求 她轻轻拿过,才发觉琴身异常沉重,明明刚才贺兰琛举起之时,明明格外轻松。 顺利的将琴拿过,放在了腿上,展开双手,轻轻放了上去,拨动了几下琴弦,听了下音。 刚准备拨动琴弦,远处吹过一阵清风,带起一片竹声。 顿时,她的心中便有了曲。 甫一开音,便带着上扬的升调。 曲子是燕朝旧曲《长安花》,表述初春时分,百花盛开的壮丽场景。 薄菀菀初谈时略显滞涩,但很快,越谈越顺,曲音流畅,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 天地清风,竹声相伴。 直到最后一个调子落下,她才长长出了口气。 一抬头,就看到贺兰琛望过来的目光,心神瞬间回笼,想到了今日来的目的。 “表哥,那宅子的事情……”她忐忑的问,眨巴着眼睛,一副无害的模样。 她大约没有发现,往日每每哀求父母亲的时候,便会露出这副模样,每当此时,所有心愿无不达成。 贺兰琛嘴角划过一抹微笑,随后迅速收归。 “不行。” “啊?”薄菀菀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贺兰琛转过头,也不去看她,径直举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 “这宅子是本王外祖父的,不能卖。” 薄菀菀一头雾水,外祖父的宅子怎么能在你手里,这不太应该啊。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在骗她。 “表哥若是不愿,直接说就是,阿菀又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何必找这样借口。” 语气俨然已带上了责怪。 贺兰琛转过头,微微抬起下颌,“你意思本王在诓骗你?” 她低头搓着指头,也不看他,但显然默认了。 “呵呵。”贺兰琛笑了两声,眼神颇有点凉。 “五年前,大穆还未攻下长安,只占据了长江以南,彼时本王的外祖父冯永,已为燕末最后的鸿儒,以一己之力,保存长安读书人,让他们在这乱世中得以生存……” 薄菀菀不知何时转过了脑袋,心也提了起来,因为这个事情,她前世根本未曾听说。 “后来呢……”她问。 贺兰琛转过头,神情落下两分,突然不想开口,“后来你不必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好似瞬间被堵上一块大石头。 “好,既然如此,阿菀告退。”她也来了脾气,将焦尾放在地上,站起来就准备走。 “但本王在崇仁还有一座宅子。” 已经走出去的身影瞬间停在了草坪上。 薄菀菀要紧嘴唇,心中反复较量,到底是走还是回头。 “那宅子就在东北角,如果我没猜错,离你家似乎不远。” 这杀神不好惹,她才不会在信他说的话。 “占地也不大,薛将军一家入入住,也不显眼。” 他刚才还诓骗自己…… “已经挂卖,你若不要,大约三日内便会给别人。” 此话一落,薄菀菀马上转过身,脸上带着可以称得上是有点献媚的笑容。 “唉,本来想看咱们之间还有表兄妹的关系,卖了算了,既然表妹无意,那本王还是另找买家吧。” “不不,表哥留给我,阿菀要!”她此时已经坐在了松木台上,微微前倾着身体,脸上全都是可怜巴巴的神色。 好似你只要说一声拒绝,她便能哭出声来。 贺兰琛斜眼看了她一眼,并不为所动,“可是表妹你刚才……” “表哥,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没看见好啦。”薄菀菀笑呵呵的说出了让人颇为咋舌的话。 如果此时有一柄铜镜在她面前,她必然会被镜中那满面讨好的女子所震惊。 贺兰琛的笑容终于越来越大,他倏然转过头,彼此只距离大约两拳位置,但薄菀菀此时都没发现。 一股清香从对面传来,仔细听,还能听见颇为急躁的呼吸,那双黑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中,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心中一荡,随后皱起眉头,猛地退后一步。 “明日牙郎上门,准备吧。” 薄菀菀没注意对方态度怎么突然变得冷硬了几分,只满心沉浸在谈成买卖的兴奋中。 她甚至连宅子大概情况都未问,全因之前她就已将崇仁的宅子打听了个遍,就没有那粗制滥造的。 “好,那表哥,这价格……” “市面价。”贺兰琛灌了一口酒,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说道。 薄菀菀嘴角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且笑容越来越大,整张小脸都因此明媚起来。 “谢谢表哥!”她站起来,语调开心轻快至极。 随后也不耽误,提起裙角,连走带小跑,生怕走的晚了,这桩买卖就要黄。 “咚咚咚”上了转角楼梯,迎上倚云,还不等对方先说话,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倚云,成了!” “啊?真的吗?”倚云也不是很相信。 毕竟崇仁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说寸土寸金都不为过,除非真的急用金子,才会着急忙慌卖宅子。 但能在此处拥有宅子的,怎么可能是生活拮据之辈。 她之前没说,完全是害怕打击到自家姑娘积极性,都已经暗暗想好,这要是不成,估计还得搬出将军府的名号。 毕竟家主现在可是朝廷的红人。 但没想到,就这么成了,小娘子这才过去多久? “对啊,表哥答应了,不过不是咱们原先看的那座,而是距离咱们府更近的一座。”薄菀菀嘴巴快速说道。 “表哥?”倚云一脸迷惑。 听到询问,她脸色才有点缓过来,“就是二皇子殿下。” 倚云想了想,才转过这个弯,随即也露出笑容,“感谢菩萨,原来是二皇子殿下,还好有这层关系,太好了。” 看着倚云开心的模样,薄菀菀扯扯嘴角,心中的兴奋淡去不少。 等到主仆两人出了归云阁,刚才竹林深处的松木台上,刚带路的大汉才出现在了贺兰琛的面前。 “主公,原先计划,不是帮助分化薄薛两人?”大汉脸上都是疑惑,似乎想不明白怎么这计划说变就变,毕竟从前可是从未有过。 贺兰琛没有说话,看着远处枝头停立的翠鸟,良久,才开口,“本王的选择,不是只有一条路。” 大汉心中一滞,知道这已是最多解释的意思,低头行礼,随后转身离去,没有再多问。 等此地只剩下他一人之时,他再次往杯中倒了一杯酒,灌入喉中,眼前却无端端出现了刚才那人的脸庞。 “今日饮多了。”低低一语,嘴角露出一丝颇为无奈的笑容。 第22章 定下 薄菀菀没敢耽搁,直接飞奔回了家,刚到府门,就跳下马车,转身跑了进去。 “阿娘!阿娘!” “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田嬷嬷正端着带领仆人端着一只汤盅,看到她忙说道。 “找到了!”她笑得眼都要眯不见了。 “找到什么?”田嬷嬷刚问出口,就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心中纳闷不已,赶紧跟了上去。 屋内,薄亦瑶正陪坐在李氏身旁,两人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嘴角都是笑容。 “阿娘,宅子找到了!”她大声说道。 薄亦瑶和李氏一起看过来,两人眼里都露出了惊讶。 她径直走到李氏跟前,双手拉住了她的手。 “阿娘,我委托牙郎联系上了崇仁的另一座宅子。” 薄亦瑶眼神微闪,不着痕迹问道,“哦?是在哪里?” 她低低一笑,“阿娘阿姐你们猜。” 李氏摇摇头,脸上都是宠溺的笑容。 薄亦瑶微微侧过脸,笑着说,“阿菀莫要说笑,崇仁的宅子就算主人空置下来,也不会卖,租赁倒是有可能,只是我先前已打听过……” “阿姐,你打听的和我打听的似乎不一样啊。”薄菀菀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神色也带着一点点其他意味。 “我说的宅子在东北角那边,距离咱们家,只有七十步的距离。” 此话一出,薄亦瑶当即就变了脸色,那处地方……居然一点印象也没。 “那是谁的宅子?”李氏也好奇问道。 “是二皇子殿下的,我在牙行碰到了他府上的仆人,没想到也是来卖宅子的,都未登记在册,女儿就定下了。”这个说辞,也是路上想好的,反正到时候宅子已经入手,又不可能真的有那无聊之辈去质问贺兰琛。 “真的吗?怎么是二皇子殿下啊,他为何要出售宅子啊?”李氏站起来,出声问道,显然也是意外至极。 薄菀菀眼珠一转,微微侧头说,“不知,不过二皇子殿下说了,明日就有牙郎上门,按照市面价格即可。”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保佑,你说的宅子我知道,之前一直未联系上主人,没想到踏破铁鞋处,这就给我送来了,快,快,赶紧将这个好事情告诉阿秀。” 田嬷嬷立马应了一声,随后转身便着急出去。 薄亦瑶没有吭声,神色却有点深思。 当天晚上,回来的薄弘也知道了这件事,当即送到了口气,“住在崇仁最好,这样离得近,两家也有个照应,改天一定要登门谢谢二皇子殿下才是。” 薄亦瑶却在此时出声说道,“阿爹,何必如此麻烦,后日圣上设宴曲江芙蓉池,不若您到时候当面道谢会更好一些?” “嗯?对对,要在曲江住几日的,当面道谢就好。”薄弘深感大女儿说的这个主意很不错。 薄菀菀看了一眼阿姐,心中恍若有点顿悟。 好似前世二皇子殿下最初的时候,和爹也走的比较近,盖因当初贺兰琛那边有很多收藏的绝世兵器以及珍贵的兵法。 爹最喜欢这个,所以总是三番五次找上门。 时日长了,便有了些风言风语。 两名当事人丝毫不为所动,却不想薄亦瑶和段家急坏了,这怎么可以,薄弘都已经是他们船上的人,怎可再走到别人的阵营。 所以当即做了很多小动作,告诉薄弘贺兰琛曾经因为言语上的错误,虐杀了手下的性命。 薄弘分外珍惜将士的生命,很讨厌这种上位者凭借喜怒决定他人生死的事情。 此后,两人也因此渐行渐远,最后形同陌路。 阿姐说要当面感谢贺兰琛,还不是怕在传出什么,皇子们大了,后位空悬,这每一个人啊,心中都有着火苗,只待一点火星子,便可燎起冲天大火。 不过话说回来,当面感谢也好,大大方方的,那人喜怒无常,在联想到他日后的动作,还是决定能客气就客气一点。 “爹爹英明!”毫不吝啬的进行了夸奖。 薄弘解决心头大患,又得到小女儿甜甜的赞美,别提多开心了。 翌日一大早,果真有牙郎上门,不止如此,还带了名小厮带着纸笔算盘印鉴的跟在身后。 对方穿着一身绸布,腰佩一块白玉,脸上神情恭敬至极,看打扮,绝对不是一般的牙郎。 “您好啊。”田嬷嬷笑着问道。 “您也好。”对方赶忙打招呼,之后暗自嘀咕起田嬷嬷这态度,在打量一下身上服饰,心中煞是奇怪。 这嬷嬷身份必然不低,怎可如此客气。 要知道,在长安,别说贵人了,就是贵人家门口看门的,都是鼻孔看人。 这位倒还稀奇。 牙郎打交道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早已练就一双刁钻的眼睛。 但等他看到李氏的时候,才有点明悟。 说实话,这位薄将军的夫人也真够厉害啊,光是东西两世都多是店铺,卖的全是舶来品,样式新奇,价格公道。 没想到本人却是这般模样。 她穿着一身舒适的锦缎,身上没戴多余首饰,只有手腕一枚玉镯。 “怎么称呼?”李氏笑眯眯问。 这段日子要说她见的最多的,还是牙郎,个个都非常恭敬,但说出来的话却都是拒绝。 “小人姓毕。” “毕君你好,我那朋友得过一会儿才来,不如先坐下吃点果子。” 牙郎马上将腰躬的更低,“夫人言重了,区区等候,不在话下。” 说着坐在了案几旁的蒲团上,双腿卧盘,腰背挺直。 “好好好。”李氏笑着点了点头。 薄亦瑶的目光一直在此牙郎身上打量,但却都认,自己从未接触过,且对方身上少了些其他牙郎带有的市井气息。 很快,齐氏匆匆忙忙的来了,看得出来,走的很急促,想必这几日也是为了此事弄得焦头烂额。 “阿澜,牙郎走了吗?”她一进门,率先问道。 “没呢!”薄菀菀率先喊道,齐氏这才喘过来气,定睛一看,室内坐了位陌生男人。 “薛夫人您好。”对方站起来,率先躬身低头行礼。 齐氏这才总算放下心。 接下来的商谈就很顺利了,对方给的价格非常之公道,齐氏也没有还价,当即签订了契书,按下指印。 这买卖算是成了。 第23章 曲江池 等送走了牙郎,李氏和齐氏这才松口气。 “哎,这桩心事总算解决了。” 薄亦瑶低着头,端着杯子,没有吭声分外安静。 等吃完午食出来的时候,薄菀菀正准备离开,薄亦瑶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阿菀,去阿姐那边说会儿话,你不是爱吃李子,阿姐那边有。” 她转过头,笑容淡了下来,随后想了想,复又露出笑容,“好啊。” 倚云心中很是紧张,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啊,这小娘子私底下好像很看不惯大娘子。 这现在同坐一室,万一……万一出点什么差子可怎么办啊?! 薄菀菀跟着薄亦瑶,穿过廊桥和庭内湖泊,来到了湖另一边的一座宅院。 远远看去,粉白的墙外已经透出了颜色鲜丽的蔷薇花。 鸟叫蝉鸣此起彼伏,夏日的热浪都带着馨甜的味道。 “湖上的荷花开了,阿菀喜欢吗?”薄亦瑶出声问道。 她点点头,“喜欢,可惜琉澜院到花园还要好一阵距离。” 说着叹口气,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此时的她还未及笄,所以没有单独开院落出来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瑶音院虽然没有琉澜院大,但论风景布局,那可是薄府里首屈一指。 薄菀菀没有在乎这些,和娘住在一起,更为心安。 “阿菀不慌,明日就是圣上赐下的芙蓉宴,听说芙蓉池里面百花盛开,荷叶莲莲,好看的很。”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进到了院落里面,更是辉煌无比,每一处都别具匠心,就算小径上铺就的鹅卵石,都是用颜色大小统一的石头。 薄菀菀四处看了看,便没有吭声,这个院落上辈子来过不少次,阿姐出嫁后,此处就属于了自己,当时她还满心欢喜。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 但薄家的后来,就好像这座院落,从繁花似锦,渐渐地,开始一点点衰败,直到覆满灰尘。 在长安的每时每刻,似乎都能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她轻轻叹口气,只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阿菀叹什么气?”坐下后,薄亦瑶出声问。 她回过神,笑了笑说,“只想到姐姐马上就要到婚配年龄便分外不舍。” 薄亦瑶听了愣了下,随后才笑开,“阿姐也舍不得阿菀……” 话音未落,话锋一转。 “但,阿菀为何处处和阿姐作对?” 薄亦瑶的声音极轻极轻,好似呢喃出声,又如重若千金,话落,眼神直直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薄菀菀脸上的神色亦是在听到此话,彻底顿住。 随后她笑了起来,“阿姐,我怎么跟你作对呢?看你说的严重的,阿菀就算有时候做事不如阿姐意了,那也就是耍耍性子,毕竟来这长安城,实在是没有比在陇右自由啊。” 说完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提到伤心事一般。 薄亦瑶却没有重新露出笑容,而是出声问,“哦,那就好,阿姐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我们阿菀。” 薄菀菀听到呵呵笑出声,“阿姐放心,就算你真的有做的不如我意,阿菀也会直接提出来。” “那就好。”薄亦瑶神色温和点点头。 …… 翌日清晨。 一行人早早梳妆打扮,薄菀菀今日穿的格外好看,粉荷色罗裙外面带着一件嫩绿色帔子。 这样的搭配,也只有鲜嫩未长开的少女才能衬起来。 手腕上羊脂玉手环,环面有着点缕缕金丝夹裹,耳朵上则是同色玉料雕刻成的莲花。 面上敷薄粉,嘴珠点胭脂。 李氏看到她这一身,顿时就笑开了眼,对身旁的田嬷嬷笑着说,“瞧瞧,总算有点长安贵女的样子。” “阿娘,您什么意思,难道说阿菀之前是疯丫头吗?”她上前抱住了李氏的胳膊,皱着眉头,一脸娇俏。 “呵,你还知道啊,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话落,一屋子的丫鬟仆人都笑出了声,夫人打趣小娘子,总是格外有趣。 薄菀菀脸颊顿时更红的控诉了几声。 笑闹完,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琉澜院,来到府门口。 打头的是两匹骏马,许久未见的薄云天赫然坐在马上,今日有宫宴,他特地回来,没有在金吾卫当值。 另一匹稍微矮小点,但却依然神骏异常的小马匹上,坐的则是薄云雷。 大约是今日要去的场合比较重大,所以他脸上都是凝重,没有往日调皮捣蛋的模样。 薄云天已经对他几次赞叹有加。 其实只有这小子自己心里清楚,今日的场合,会有怎样的变故,但心中却还有一丝打鼓,也不一定就真的会按照姐姐的梦去发展,毕竟这事情太过荒诞。 薄弘没有回来,他卯时不到便去了宫中,早早地准备好,准备和穆武帝一起去曲江池。 越来越到郊外,景色也越来越好,倚云早已着急的掀开帘幔看去。 窗外天阔云舒,树绿水碧,游人如织。 “咱们快要到了吗?”倚云出声问道。 薄菀菀摇了摇头,“还未,此处还有游人,咱们要去的芙蓉池,当属在芙蓉宫中。” 倚云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心头纳闷问,“娘子,你好像格外了解?” 薄菀菀笑了笑,“没见过猪跑,也听过猪叫了,这几日咱们每次上街,不都在议论这个事情吗?” “长安不是别的城池,一个大槐树砸下来,说不定都能砸到皇亲贵戚。” 倚云被这个说辞逗得咯咯笑。 “还好夫人没和咱们坐一辆车,不然听到您这话,肯定要虎起脸啦。” 薄菀菀笑了笑,没吭声。 长安是不同寻常,处处是障车财帛,锦绣繁华,她前世什么都见过,也见到了这里藏得最深的阴谋诡计。 现在再看一遍,似乎一切都淡下了颜色。 到了曲江池,刚下马车,倚云就愣住了。 “怎么这么多女子,都不见郎君们。” 一眼望去,都是锦衣华服,鼻端更是充斥着各种混杂的香味,倚云轻轻揉了揉鼻子,才缓解了痒感。 薄菀菀下来后换换看去,嘴角露出了笑容,“倚云,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明日?”她歪脑袋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哦,明日是乞巧节!” “对啊,这是圣上来了兴致,要做月老呢,走吧。”说着率先迈开了步子。 没走两步,便和李氏还有薄亦瑶汇合。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慢,近两日人多,不要轻易走动。”李氏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没有了在家的放松自如。 “阿娘,不必如此,这夏日芙蓉宫风光难得,既然来了,好好享受一番就是了。”薄菀菀笑着说。 “你懂什么,给我老实点!”李氏眉头越发皱在一起。 薄菀菀低低头,不在出言惹怒自家娘亲了。 薄云雷给李氏打了招呼,就去找自己相熟的郎君,早早走了。 宫中的女官过来接引,将她们向里面的休息处带去。 这一路来,相较于谨慎的李氏,其他夫人则不然,调笑怒骂比比皆是,华服首饰一个比一个艳丽,但这些贵女却又神气的能压住这一身气度。 李氏看了暗暗乍舌,心中回想起陇右的女人,好似也没这么开放。 “母亲不必大惊小怪,长安每日都有游宴,像今日这般芙蓉宴,在隆重点,也说得过去。”薄亦瑶笑着解释。 “还是你懂得多,希望阿瑶今日能择到一位好夫婿。”李氏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薄菀菀听到,故作惊讶问道,“阿娘,今日阿姐为什么能找到夫婿啊?” 前面走的女官听到,笑着解释,“小娘子有所不知,明日就是乞巧节,民间已经准备上,宫中亦是不能落后。” 说着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显然赞同于李氏的说辞。 薄菀菀看了看薄亦瑶,小声说道,“那阿姐,一定要给我找位好姐夫才是。” “阿菀你尽打趣我。”薄亦瑶似是含羞低下了头。 薄菀菀没有吭声,看着脚下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段时间她忙着,阿姐自然也没有闲下来,比如这婚事,她怎么会是那种被圣上随手一指,就许定终身之人。 她的那位好姐夫,也丝毫没有小瞧薄家,直到用尽薄家最后一丝力量,似乎都不肯罢手呢…… 到了芙蓉池,视野极为开阔,亭台楼阁,碧水荷花,远处飞鸟偶过,发出长鸣。 宫女人人忙碌,脸上皆带有喜色,亦是知道这两日怕是一个讨封吉日。 “夫人,这便是别院,请烧在此处歇息,待日光下去,暑气少一些在出去。” 李氏点点头,看了身后田嬷嬷一眼,后者会意,递上一只绣着芙蓉花的荷包。 女官没有推却,道谢后接过,暗暗捏了下,里面是原型凸起,隐隐带有雕刻花纹。 竟是玉佩!这薄夫人好大手笔! 心中微微惊愕,面上笑得却越发恭敬和煦。 “夫人,那奴告退,有什么需要,给别院门口小丫鬟说便可。” 李氏点点头,没有多言。 “好了,休息休息,赶了一上午的路,都累坏了吧。”李氏笑着看两人说道。 薄菀菀摇摇头,“才没有,刚才我看湖边好似有曲水流觞,阿娘,我要去参加。”说着拽上了李氏的袖口。 “不可,都不是相熟之人,要是得罪于人可怎么办?”李氏当即拒绝。 对长安,她有更深的防备,毕竟历经两朝,繁华看了,战火也看了。 权利和利益究竟能带来什么,她在清楚不过。 薄菀菀扁了扁嘴巴,佯装不开心,随后出声说,“那好,我不去就不去,去找阿弟总行了吧。” 李氏微微松口气,生怕她又提出什么,不过这个条件倒是无不可。 “好,对带几个丫鬟,不要太晚。” “嗯,谢谢阿娘。”说着也不理会薄亦瑶,转身带着倚云出去,其他丫鬟看到,忙放下手中的事跟上。 出去后,倚云小声问,“小娘子,刚才没有什么曲水流觞啊,奴没看到呢,咱们不是本来就要去找小郎君吗?” “傻,我是故意那么说。”薄菀菀轻敲她脑袋,一脸恨其不争。 “那为何这么说?”倚云摸摸脑袋,依然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先提出一个阿娘绝不会答应的要求,那么下一个要求,只要不是很过分,她都会同意。”薄菀菀非常清楚李氏的性子,这两天说不定真的要将她好好拘在身边,好让其他夫人看到,他们家还有这么位“贤良淑德”的小娘子。 倚云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嘿嘿一笑,“还是您聪明。” “可不,以后多学着点,对了,阿弟说在哪见面?” “小郎君和薛家小郎君都在大慈恩寺。” “这地方妙!快点吧。”薄菀菀赞叹一声,脚下放快了许多。 说着她们几乎是小跑起来,路过花园的时候,许是跑的太快,竟是忽略了假山旁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兰琛看着对方的身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第24章 遇见 大慈恩慈在曲江池畔,是皇家佛寺,平日百姓贵人皆可来参拜。 但因为今日的特殊日子,此处早已禁寺,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假山丛中,银杏树下,早已站了两位面色焦灼的少年。 看到薄菀菀,薄云雷马上跳起来打招呼,“阿姐,阿姐!” “别叫,小声点!”她走过去,皱着眉头。 薄云雷赶紧闭上了嘴巴。 “小九,有人看到你们两个吗?”她看着薛怀安出声问。 “没有,此时寺中人并不是很多,此处尤为寂静,我两日前便来踩点。”薛怀安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还是小九靠谱。”她赞完后,瞪了一眼自家弟弟。 “对了,阿姐你快说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薄云雷已经着急的不行了。 薄菀菀四处看了看,叫倚云守在外面,才探身过去开口,结果两人都变了脸色。 “不变应万变,今日这劫非渡不可,不怕小九,你不是一人。”薄菀菀声音中,似乎带着无穷勇气。 薛怀安苦笑一声,“其实我这两日也在打探爹爹的口风,他是看出来这长安城并不平静,所以想要暂避风头,但没想到,如今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薄菀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这些人,从懂事起就已经不是小孩子。 她上辈子就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所以最后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还好老天厚待,才有了此生。 “好了,阿菀姐,我们知道了,先走了。”薛怀安一拱手,话语眼中都无任何犹豫,显然是早已对今日要发生的事做好了准备。 薄菀菀长叹一口气,心下感叹,也不知道齐婶子和大有叔怎么就生出了这七窍心的儿子,反观自己家的阿弟?这都多大了,还成天只知道哪有热闹往哪里凑。 薄云雷莫名其妙,阿姐刚那个眼神,是鄙视自己了吗? “走了,云雷。”薛怀安叫道。 “哦哦。” 看着两人的背影,薄菀菀长叹一声,似乎对将来要发生的事,并不乐观,好在,自己还能做些提醒。 “小娘子,咱们现在回去吗?”倚云问道。 “不去,我们去拜拜菩萨。”薄菀菀笑着说道,谁知道刚一转身,就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二……表哥,您怎么在这里?”她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 贺兰琛笑了笑,“这里是寺庙,你能来,本王自然也能来,表妹怎么独自在此处,没有和阿姐们一起玩耍?” 他笑得恰到好处,语气温和,眼神无害,偏偏这样子却让薄菀菀极为不适应,她倒是宁愿他还不如露出那副杀神的模样。 “听说寺里的月季花开了,阿菀这才特来赏花。”她低着头,更是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 “哦?是吗?但本王怎么记得花圃均在南边,这边是北边,表妹这是走错路了?”贺兰琛微微探头,似是疑惑出声问道。 薄菀菀猛地抬头,四处一看,可不是,别说花了,一个带颜色的都没,顿时心里涌现了无数懊悔。 “嗯……许是记错了,对了,阿菀许久未回到阿娘身边,恐她担心,要走了。”说着就要急匆匆动身。 可惜两人此刻在铺就了石板的小径上,只要一人让开,另一人才方可过去。 她话落后,眼前堵路人可是一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暗暗捏紧手心,闭了闭眼睛,才又睁开,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表哥还有何事?” 贺兰琛嘴角的笑容淡了两分,随后将目光挪到了倚云身上。 “你,先走。” 倚云一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表哥,这什么意思?倚云是我的丫鬟。”薄菀菀微微皱起眉头。 “好,不走也行,但要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她的命到时候你就算想保都保不住,阿菀表妹,可想好了?”贺兰琛轻声问道。 倚云顿时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这神仙打架,为何要带上她这个凡人啊。 “倚云,你先去。”她极为平静的说道。 倚云迟疑了下,但看到她坚定地神色,这才转身就走。 “表哥,说吧,到底有何事?”她抬起眼,平视着对方。 贺兰琛淡淡一笑,随后问,“刚才和薛家小郎君在说些什么。” “你……”薄菀菀气的倒退了两步。 “别想诓骗本王,你知道的,薛家的宅子是买了,但本王要是想让他们搬到该搬的地方,还是非常容易的。”贺兰琛脸上一丝表情都没,说出来的话,隐隐已经带上了威胁之意。 薄菀菀气的不轻,这人凭什么?凭什么这样问自己! “那些,那些都是私事。” “我要听。”贺兰琛也不自称本王了,他算是让薄菀菀看明白了,这下定决心是非知道不可。 薄菀菀脸上挣扎了好一阵,才想出了个稍稍折中的法子。 “我告诉表哥也没问题,但表哥知道了,就是我们的人了,到时候万一要是用到您,您可得帮忙。” 眼前这位能量有多深,她再清楚不过,刚好此时对方不依不饶,那好,就别怪她利用人了。 贺兰琛听到她这么说,眼眸里明显有一抹极为意外的模样。 “好,你说。” 她这才没法子,快速的说了之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听完后的贺兰琛,脸上的疑惑可以说只大不小,“这你是从哪知道的?” 薄菀菀眼睛一转,小声凑过去说,“万户阁,万户阁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传天下消息的神秘酒肆。” 贺兰琛,“……” 如果没记错,韩六绝无传出过这样的消息。 “知道,此事绝对保密。”他脸上亦带上了郑重的承诺。 薄菀菀心中一松,这杀神别的优点没看出来过,这说话算话倒是坊间有所传闻。 “嗯,那阿菀就在此多谢表哥啦!”说着低下头,行了个大大的礼。 第25章 宴会 “行了,走吧。”贺兰琛微微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走在了前面。 刚出寺门的时候,迎面见到一队人。 不是别人,正是段玉涵还有薄亦瑶,她的身后,更是跟着很多家族小姐,甚至还有一位公主。 金城公主。 薄菀菀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上一世,在她去世前,圣上这唯一长大能嫁人的公主,早早的嫁了出去,且还是以和亲的方式,嫁到了吐蕃。 远是远了点,但听说过的还算不错。 “阿菀,你怎么在这?”薄亦瑶率先出口,随后看到一旁的贺兰琛,神色顿了下。 “二皇子殿下。”段玉涵恭敬地行了礼。 贺兰琛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离开此处。 他性子向来如此,对待每一个人,仿佛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此时和薄菀菀在一起,才会引人注意。 “你怎么和二皇子在这?”等人走了,薄亦瑶微皱眉头,再次问道。 眼眸里满满都是不赞同,看的薄菀菀心中无话可说。 忽略心中那点不痛快,她没有迟疑,直接说道,“刚巧碰见了。” 薄亦瑶听后眼神却更为狐疑。 “不要乱跑,今日人多拥挤。” 她点了点头,看起来乖顺极了。 “阿菀,你好,我是金城。”一抹馨香传来,伴随着的,是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 “金城公主。”薄菀菀微微行礼,分外客气。 她笑了笑,出声说,“上香吧。” 她点点头,微微错开身子,让金城公主先走,但率先迈开步子的,则是刚才一言未发的段玉涵。 转眼,黄昏时间到了。 早在申时,薄菀菀便被李氏拘在了水榭,手持金针,开始穿针引线绣腰带。 大穆民风开放,此时的绣腰带,也是乞巧节时女子们必要做得一项事宜。 及笄的可以绣给相熟的男子,未及笄的,可以绣给兄弟父亲。 “娘,我绣工又不好,就算绣了,爹也不会戴出去啊。”看着已经扎了不下三次的指尖,她脸上都是怨气。 “你今天就是扎十下,也得绣,绣不好今夜的花灯不许放。”李氏这次是铁面无私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看这其他家贵女,在看看自己家丫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将女儿惯到如此地步。 琴棋书画暂且不说,连针线都不会,那说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就算丈夫身在高位,李氏自觉都丢不起这个脸。 薄菀菀没有办法,只好认命的绣,她绣图案也不是别的,还是李氏指定的鸳鸯戏水。 至于为何如此,她在清楚不过了,还不是为了多多练习,这么练两年,总算能练出一副像样的。 “小娘子,您就别叹气了,刺绣才是您该学的,万一日后您的郎君要用荷包,还是出自他人之手,您舒服吗?” 薄菀菀哼了一声不服气道,“光说我,来看看你的。” 一探头,脸上神色登时顿住。 倚云绣的是牡丹,层层叠叠,颜色渐变,好似真的一样,且技法还是最难的蜀绣。 “你怎么绣的这么好?”薄菀菀不甘心问道。 倚云轻笑一声,随后说,“我从小被卖了进了段家,当初年龄小,还没去伺候人,便成日学这些,当年成都干旱,好多人来到了长安,那时候,找一个会蜀绣的绣娘,并不成问题,不止我,长安城内外好多小娘子绣工都很好,大娘子的绣工,更是出类拔萃。” 薄菀菀这下不说话,也隐隐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刺激到了阿娘。 “诶!小娘子,您的鸳鸯怎么一颗头大,一颗头小啊?”倚云惊愕的看着她手中丝绸打底,彩线绣成的图案。 印象中,好像自己好像过了八岁,就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错误。 “一公一母啊。”薄菀菀说完,举起来看看,虽然好似也有点奇怪,但总归还能看,爹一定不会嫌弃的。 恰在此时,远处丝竹钟声渐渐响起。 “夫人,该去宴上了。”田嬷嬷出声提醒。 李氏赶紧起来,看了看她手中的腰带,催促道,“好了吗,好了要去宴上了。” 薄菀菀匆匆忙忙站起来,将绣好的腰带拧成一团,匆匆忙忙塞到了袖子里。 “好了好了,阿娘您别催啦。” 李氏不敢在耽搁,赶紧带着薄菀菀走了过去。 一路上果真不见其他夫人贵女,暗道自己大约是晚了。 “阿娘莫急,咱们就是坐在后面,也无事。”薄菀菀笑着说。 “还笑?脚下还不快一些!”李氏越发着急了。 薄菀菀和倚云对视一眼,只好加快了步伐。 刚到宴上,就有女官将其引荐在了稍前排点的位置,坐下后,薄菀菀抬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仕女在跳舞。 舞姿曼妙无比,缠绵悱恻,似是诉说浓浓深情。 薄菀菀眼睛向四周看去,却刚巧和贺兰琛扫来的目光对个正着,咧开嘴敷衍笑了笑,便赶紧开始找阿弟的身影。 不久,她便在门边石柱后,发现了阿弟的身影,此时他正在和她做鬼脸,她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叮嘱,要小心。 薄云雷点点头,随后闪身消失不见。 “好!”一曲结束,穆武帝伸出手鼓了鼓掌。 有太监在旁高喊一声,“赏!” 穆武帝笑了笑,“呵呵,郭严,是重赏!” 叫郭严的大太监听到,立马重新吊起嗓子开喊,“重赏!” 荡气回肠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大厅。 “谢圣上。”女子跪趴在地,声音娇媚无比。 而穆武帝,眼神都一直未离开过中间的那位领舞的妙龄姑娘。 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都明白了,显然圣上也想过七夕了,在场男女均会心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薄菀菀的目光,却直直的盯在女子身上,看了好久。 第26章 心急 段贵妃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就算此时此刻,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扫过来,她脸上依旧没有一点波动。 曾几何时,大家都以为段贵妃铁定是皇后了,但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穆武帝是大穆皇朝开国皇帝,也是实际的掌权人,就算这么久都没有设立皇后,别人亦不敢多言。 歌舞结束,段贵妃靠近穆武帝,笑着开口,“圣上,您是不忘记了什么?” 穆武帝想了想,随后猛地回过神,“瞧我,居然把这事忘了,还好你提醒。” 两人的互动,大家都看在眼里,此时听到,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宿儿。”穆武帝出声道。 贺兰宿不敢怠慢,赶忙放下杯盏,撑起身体从蒲团上站起来,躬身到了大殿中间。 “父皇!”他拱着手,头底下尊敬应道。 “你今年也不小了吧,过去天下未定,正妃一直未册立,没有怪父皇吧?”穆武帝笑着说。 “回父皇,儿臣不敢。”贺兰宿低着头,依旧没有抬头。 谁知道穆武帝听到这番回答,哈哈笑出了声。 “不敢?那就是怪罪了,哈哈哈,不担心,不担心,今日乞巧,父皇就为你做这个媒,当个月老。” 贺兰宿当即整个人跪趴在地上,朗声喊道,“谢父皇!” 穆武帝哈哈一笑,眼神开始在下面环视。 大臣们脸上都带着笑,心中却没什么意外,皇子择妻这么大的事,圣上怎么可能此时当众选取,必定是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嗯?怎么没见薄家的大娘子?”似是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人,穆武帝出声问了句。 他身旁的大内总管李修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圣上,薄家大娘子来了,此时大约在偏殿。” “好,宣!” 确实如此,刚才歌舞结束,女孩子们都到了偏殿,大家互相探讨今日的绣品,包括薄菀菀也在此处。 刚才她一大一小的鸳鸯戏水金丝腰带,着实被众人笑话了一番。 此时此刻,还没吃几块糕点,突然有太监过来,宣薄亦瑶过去面圣。 一众女孩子都颇为艳羡的看着她。 薄亦瑶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整理了下衣襟,姿态优雅的起了身。 “劳烦公公了,带路吧。” 说着跟着传话太监就走了。 等人不见了,周围才传来一阵惊呼声,此起彼伏的,都是羡慕声。 “玉涵表姐,阿姐这是要被指婚吗?”薄菀菀出声问道。 段玉涵嘴角带笑的点了点头,“自然。” 薄菀菀没有吭声,心脏却有点砰砰跳,不是为了薄亦瑶此刻成婚。 而是此时发生的一切,都严丝合缝的遵循着上一辈子的脉络,没有丝毫偏差。 那么,接下来的那一幕也会发生了?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她快速将腰带收好,随后站了起来,“表姐,我去更衣,稍后回来。” 段玉涵点点头,“去吧,不过不要乱走,今日人杂,省的一会找不见了。” 她匆匆点点头,带着倚云赶紧离开了偏殿。 出了偏殿,入眼是一处假山。 据说此处假山,是专门从苏州寻回来的奇石设立而成,白日去看,处处为一景。 但此时天色已黑,就着月光,这些奇石好似变成了一道道魑魅魍魉。 倚云整个心都提在了嗓子眼,脚下更是没空停顿。 但薄菀菀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几乎都要追不上,不得已只好出声提醒,“小娘子,莫着急,当心摔倒。” “快,再快……啊——” 话音刚落,脚下却踩在罗裙上,整个人惊呼一声,不受控制的就要跌倒。 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准准接住了她的身子,两具身体顿时挨在一起,呼吸交错。 “呵呵,这么着急,本王不都说了,会帮忙吗?” 薄菀菀心脏跳得快的不行,几息后才缓过来,赶忙站起来,果不其然看到了贺兰琛。 “安弟呢?”她快速问道。 “人昏迷了,不过好在没有着道,现在在偏殿休息。”贺兰琛淡淡说道。 “啊?昏迷?你不是答应出手了吗?怎么还会昏迷。”薄菀菀心急不已。 黑暗中,贺兰琛嗤笑一声,似乎十分不屑,“这又有何奇怪,不止那薛家小郎君,就是你亲弟弟,也昏迷了。” 薄菀菀一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心中暗暗懊悔,这贺兰琛果真不能相信。 “你……”想要控诉,但刚开口一个字,剩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呵呵,我什么?我没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薄菀菀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这一下,贺兰琛话语中的嘲讽意味更是浓了两分,“要我说,早知道他们这么笨,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帮,不管如何,你都提醒了,他们还能将自己搞昏迷,是说无用好,还是无能好……” “贺兰琛!别以为你帮忙了,就可以在此大放厥词!”薄菀菀一口怒气冲到胸口,竟直接脱口而出。 话落,周围一片诡异的安静,甚至呼吸声都要听不到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贺兰琛微微低下头,此时月光从石峰中透出,刚好落在他好看的眼睫上。 薄菀菀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没,没什么。” “不,你有。” “我……我……”她刚准备说话,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女官的尖叫声极为惊慌,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薄菀菀猛地抬起头,看到贺兰琛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咚”的一沉,全身力气好似被抽走一般。 “你,你骗我……”她动动嘴唇,脸色苍白无比,整个人不敢置信。 贺兰琛直起身子,没有说话,但眉眼间的神色却非常明显,他就是没有帮她! 认定了这一点,再也不顾上其他,薄菀菀推开贺兰琛,跌跌撞撞的向女官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疾步而去。 倚云跟在后面,都要哭了,路过贺兰琛,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等两人消失不见,贺兰琛看着她的背影意味不明笑了笑,似乎心情格外不错。 正准备离开这里,却发现,地上躺着一条腰带,他弯身捡起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看起来分外不和谐。 “哼,真丑。” 眉眼全是嫌弃,但手上却快速收于袖中。 第27章 出事 薄菀菀着急忙慌跑过去,却发现偏殿围了好多人,没有细想,就冲了过去。 纱幔中,明显有两具穿戴不整、难舍难分的身体缠绕在一起。 暧昧不明的声音,也若有若无的从其中传出。 周围除过刚才的尖叫声,此时倒是没有任何声音,宫女小娘子小郎君围在外面,窃窃私语,嘴角含笑。 好似今日运气颇好,才能遇见这么一出香艳场景。 薄菀菀却没空欣赏,她拨开人群,看了一眼,想也不想直接挥开纱幔。 里面的两人,顿时无任何遮挡的暴露在众人之下。 她盯着男人的脸,仔细看了看,心中那块大石头才摇摇晃晃落下。 “哟,这不是刚才被封为美人的吐蕃美人儿吗?”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才看明白,床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宴会上领舞的那位,只要是长眼睛的,都会明白这女人今晚本来是要当圣上的新娘。 “哈哈,还真是?如果我没记错,这传旨太监刚才走。” 薄菀菀悄悄隐于旁边,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心中感到奇怪,这出还是发生了,但却不是发生在安弟身上。 众人讨论间,早有侍卫将这里的情况报告到了上面。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薄菀菀刚想离开,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抓住了。 “妹妹要去哪里,父皇都来了,咱们得做个证。”声音温柔的像是猫儿最温柔的低喃。 她抬头一看,居然是金城公主。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忙开口,“公主,阿娘还在找我,我得回去,不然时间晚了。” 说完没有吭声,转身就要走,谁知道金城却丝毫未松手。 薄菀菀心中越来越慌,微微挣扎,就是走不了。 “阿菀莫着急,看,父皇来了呢。”金城公主笑着说道。 话音一落,她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一大批人已经来到了这里。 她不在挣扎,赶紧低下了脑袋,和其他众人一起跪趴在了地上。 “这都是怎么回事!”穆武帝武将出身,这些年朝堂权谋,沙场征战,气势不同凡响。 此时此刻,只是一声询问,都让在场的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说!”穆武帝再次大喊一声。 此时,在场的一个女官才稍稍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上前来小声说道,“回皇上,是荣美人,荣美人她……” 穆武帝眼色铁青,本来计划今日他来当新郎,结果被被人捷足先登,不说别的,这面子往哪搁? “谁发现的?”穆武帝出声问道。 事情什么样,在路上的时候,早都有人告诉了他,其实一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但这被当面戳破,那就相当不好了。 薄菀菀头趴的更低了,想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突然,身后却被猛的推了一把。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趔趄了一下,随后倒在了地上。 “圣上,就是这位小娘子……”女官一看,马上出声说道。 薄菀菀捏了捏手心,直到手心传来刺痛感,脑袋才清醒了两分。 “你是谁?”穆武帝出声问道。 她刚准备说话,薄亦瑶不知道从哪里冲了上来,跪趴在地上。 “皇上,是阿瑶的妹妹,请您宽恕。” 薄菀菀此时心中也忍不住大骂一声脏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这个阿姐就不能不多事吗? 听到是薄弘的小女儿,穆武帝脸色缓和两分,“抬起头来。” 薄菀菀深吸一口气,紧紧的闭上眼睛,挤出了两滴泪,等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泪珠悬挂,咬着嘴唇,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今年也才十四不到,看起来分明是没长开的小女孩模样。 “陛下,是不是阿菀做错了。”她低低的问出声,真的好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 穆武帝愣了下,随后展开笑颜,“无事,你叫阿菀是吗?” 她也不说话,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不过此时心中却是松了一大截,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暂时安全了。 “好了,起来吧,今日乞巧节,哭着可不吉利。”穆武帝和蔼的说完,随后将目光落在了众人身上。 薄弘的小女儿他听说了,才从陇右来长安,哪里懂什么,他就不信这地上的一群人什么都不知道? “荣美人剥夺称号,那个男的是谁?”穆武帝问道。 身旁的李修上前,小声说道,“是尚书右仆射大人,石元忠的小儿子,石天纵。” 听到名字,穆武帝眉头紧皱。 在场的人都没吭声,只有薄亦瑶脸上快速露出了一抹极为诧异的神色。 这个表情别人没看到,在旁边的薄菀菀却看了清楚,登时,整个心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一道穿着暗绿色常服,头戴幞帽的男子冲了进来,趴在地上就开始喊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闻讯赶来的石元忠大人。 穆武帝看着他的脑袋顶,冷冷的哼了一声,“天纵?果然纵容的很!” 说着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这里。 “恭送陛下。”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直到声音渐渐落下,薄菀菀才缓缓抬起头,她看着薄亦瑶,眼睛里冰凉一片。 “阿菀,是不吓坏了?”说着要亲切的给她擦额头上的灰尘。 但手刚申过去,就被她使劲挥开。 “阿菀,你这……”薄亦瑶极为震惊。 薄菀菀也不理会她,看了一眼金城公主,才将目光挪回来,“阿姐,今日事,阿菀都会放在心上的。” 随后站起来,快速走掉。 等到看不见人了,金城公主才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惶恐,等待这薄亦瑶下一步指示。 段玉涵也从人群后走了上来,看着薄菀菀离开的方向,目光颇为复杂。 “阿瑶,你这妹妹……”说完,先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一般。 薄亦瑶什么都没说,在原地站了半晌,脸色才趋于平静。 “无事,走吧。”说着转身离去。 第28章 被罚 薄菀菀走了好长时间,到了花园深处,呼吸才算是平复过来。 真有她?居然真的有薄亦瑶! 她怎么能如此做,大有叔全心全意在帮爹啊!难道段太师就那么重要? 这个谜团其实一直在心中萦绕,她一直以为,阿姐就算知道,但也绝对没有插手…… “怎么了?没看到薛家小郎君,很生气?”一道声音传来。 薄菀菀扭头一看,不是贺兰琛是哪个?心中的闷气好似顿时找到一个出口。 “二皇子殿下,如果您真的无聊,宫里宫外有的是人给您逗趣解闷,阿菀年龄小,不懂事,喜静,实在当不了给您解闷的筏子。”说完低头行礼,转身就走。 贺兰琛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眼神都没有错开。 等到回到前殿,才被李氏给抓住,面色着急问,“你跑到哪里去了!” 薄菀菀擦了擦鼻子,“没干嘛,去看热闹了。” “阿菀!你怎么如此不懂事,都说了不要乱走,不听娘的是吗!”李氏非常生气,刚才的事情听说了,这种宫闱秘事,最是不敢接触。 李氏在陇右长大,民风相较于淳朴,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母亲,您说得对,阿菀刚才啊,可是差一点出事了……”薄亦瑶突然出现在旁边,声音带着点玩笑似的揶揄。 “阿瑶,到底何事?”李氏如临大敌。 薄亦瑶正准备开口,薄菀菀却将话头抢了过去,“娘,还是我来说吧。” 她没有一点隐瞒,将自己看到的和经历的都告诉了李氏,只是没有明说的,是为什么这么做。 “那你为何要这么做?”李氏正着神色问道。 她抿了抿唇,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阿娘,是我。”薄云雷低着头,心虚不已。 “是我贪玩不见了,当时都在说是个……是个小郎君……阿姐担心我。”薄云雷头低的下巴都要挨到胸口了。 李氏当即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手就想揍他,结果眼角瞟见周围都是人,还是放下了手。 “回去在算账!” 晚上还没等烟花开始,李氏带着一家,叫了薄弘也不留宿芙蓉池了,直接回家。 府内,气氛极为沉重,李氏作为当家主母,当着薄亦瑶和薄弘的面,将两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不说下人,就是薄弘和薄亦瑶都有点愣住,没想到李氏居然因为这件事发了这么大的火,至于薄菀菀,她耳朵听着李氏的责骂,脑袋里的思绪早都不知道飘远了。 今夜平安无事,那接下来对方肯定还会出手,她太清楚长安这些人的秉性了,一次不达目的,那么第二次,只会用更强烈的手段。 且这次自己已经打草惊蛇,还有贺兰琛,那个石家郎君,应该是他安排的了。 如果没记错,石元忠算起来,可是要将段明瑞叫一声师叔。 之前燕朝荒唐,佛教盛行,百家落寞,早已没有教授知识的学堂和私塾。 但有些大家还是隐居了起来,开门收徒,就是希望早早结束乱世,帮天下苍生做出点事。 石元忠的爹,就是段明瑞的师弟,曾经也一度效忠在穆武帝名下,可惜才华还未展露,就在而立之年染上恶疾。 薄菀菀之所以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前世段家倒了后,石家倒是扶摇直上,用薄家当投名状,抓了不少人。 那一张文人利嘴,出口便是一族性命。 “阿菀!”李氏猛地吼叫一声。 “啊?怎么啦?”她一脸迷茫的抬起头,身旁的薄云雷看了一眼,满脑袋都是汗。 阿姐怎么这么厉害,她到底如何做到忽视了阿娘的…… “出去,站在院子里。”李氏指着外面。 “夫人,很晚了,你看……”薄弘想劝一下,但还没说完,就被瞪了回来。 没有办法,薄菀菀和薄云雷乖乖的站起来,挪到了房门外,站在了廊下。 薄弘这才叹口气,“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夫人自从到了长安,好似很紧张一样,处处都要小心,哪有那么严重。 李氏不说话,只是瞪着薄弘。 “好好好,我去练功,你一个人生气吧。”说了两句,他也来了脾气,站起来撩开袍角,转身就走。 薄亦瑶看到,不赞同的皱眉。 “阿瑶,你过来,问你一点事。”李氏突然说道,说完也不等她答复,转身走到了里面小间。 她微敛了脸上的神色,跟了进去。 “阿瑶,今日圣上发现了阿菀挑破此事?圣上都没问,但你为何跳出来要承认。”李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薄亦瑶心中一慌,不过面上却没露出分毫,“母亲,我没有啊,阿菀都被问责,我这个当阿姐的,还能当没看见吗?” 李氏没有吭声,室内一阵寂寞的死静。 良久,她才出声,“谢谢阿瑶了。”随后嘴角渐渐露出笑容,“你也指婚给了大皇子殿下,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宁王殿下,娘会好好给你准备嫁妆。” 薄亦瑶脸上亦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母亲。” 一时间,室内气氛再次回到了春日。 站在外面的薄菀菀和薄云雷姐弟也没闲着,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按照计划的啊,不过还别说,准备绑怀安的人很厉害,手里还拿着帕子。”薄云雷脸上带着几分夸张表情。 “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薄菀菀心一跳。 “不知道,我也准备回来给阿姐你说这事呢,要不是那好心人出现,我就算有两下子身手,也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说到这,薄云雷一阵后怕。 薄菀菀听了,背后也是一身冷汗,暗暗责怪自己,还是想的不周全,以为自己提前预知,有点身手就万事大吉了。 “对了,那害你们的人呢?”薄菀菀问道。 “好心人带走了。”薄云雷想也不想说道,说完,脸上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说起来,这好心人是谁啊?我问了也不说,直说不要我操心……真是奇怪呢。” 她没有吭声,看着花圃,眼神露出了深思。 第29章 借钱 到了深夜,李氏才叫两人进去。 看着两人可怜巴巴的模样,眼中也露出了浓浓的心疼。 “现在知道错了吗?”李氏问。 薄菀菀立马出声,趴在了李氏的腿上,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知道了,阿娘,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薄云雷看的目瞪口呆,果不其然,阿娘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软和了下来,他的心中跟着窃喜。 “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说过,在长安不比在……” “是是是,知道啦,长安贵人多,我要收敛些,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招惹了谁,就是给爹添麻烦了。”薄菀菀学着李氏口吻,笑呵呵的说。 李氏顿时无语。 “哈,好困啊。”薄菀菀说完,打了个哈欠,然后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好了,去睡觉吧,这几日不要出门。”李氏满脸都是宠溺的无奈。 薄菀菀笑呵呵点点头,转身就跑,临走还拉上了正在发愣的薄云雷。 “阿姐,你真厉害。”他忍不住赞叹。 “要论哄娘开心,你倒可以多学一点。”她感叹了一下,叹了口气。 另一边,瑶音院。 倚月脸上都是疑惑,“姑娘,您今日这般,会不会不太好?” 薄亦瑶嘴角带着笑,“是不好,不过,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 “什么?”倚月问。 她轻轻一笑,缓缓道来,“我们这个姐妹情,大约是没有了,只是……为何呢?为何会这样呢?” 说道后面,她脸上也都露出了疑惑,显然对于此点,没有想明白。 倚月不敢吭声,说起来,她也莫名其妙。 另一边,薄菀菀刚回到院子,倚云便着急的提着油灯上前,“小娘子,夫人有没有为难你?” 李氏今日发怒,着实将府里的下人都吓坏了,没想到一直和蔼可亲的夫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无事,阿娘不会拿我怎么办。”她摊开身体,躺在软塌上,仰着头淡淡说。 倚云稍稍松口气,“对了,今日回来,听田嬷嬷说,要给大娘子和大郎君准备嫁妆和聘金了,到时估计要开库房……” 薄菀菀一个翻身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兄长和谁指婚?” “和段家表姐……” 话音刚落,她再次将自己摔回软塌上,不过这次,好似全身力气都抽空了。 “果然……” “小娘子,现在不是操心这个时候,该操心的是库房啊,咱们之前那个两千金……可还没填进去!”倚云等了一晚上,就是为了和她商量这个。 薄菀菀只觉得浑身疲惫,扭过头不耐烦的挥挥手,“不管不管烦死了。” 倚云,“……” 翌日清晨,两人包裹厚实的从后门驾着马车出了府。 阿胜开始还紧张,但是这种事情做多了,也就坦然了不少。 昨夜下了雨,早晨雾蒙蒙的,这座偌大的城池,好似还没从昨日醒来。 谁知道走两步,身后有了马蹄声,阿胜一看,脸上露出疑惑,“小郎君,您怎么也这么早?” 薄菀菀听到声音,赶忙掀开帘幔,这一看,可不就是薄云雷。 “你怎么又跟出来了。”她着急问道。 薄云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早起练功看见了啊,最近不都是和阿姐一起行动,我还没说你出去都没叫我。” 薄菀菀气的不轻,但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到底何事,咱们不是说好,有难同当吗?”他委屈极了,这才过一晚上,阿姐就排除了自己。 薄菀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双眸,“那好,我问你,你有两千金吗?” “要钱做什么?” “我就问你有没有。” “没有……要不我去阿娘的库房看看,上次你们不是也拿了两千金,阿姐这次要是担心,我来。” 薄菀菀忍住了自己想要胖揍他的冲动,“没钱就少说话,阿胜,接着走。” 马车缓缓动起来,薄云雷一头雾水的跟在了后面。 出了崇仁,他们到了不远处的永兴坊。 进了坊市,周围人烟更是稀少,盖因此处都是各路王孙贵族的住处。 等停到一处大宅子面前,她才从马车里面出来,“阿胜,去敲门。” 这几个字,薄菀菀说的好像异常艰难,薄云雷想问但还是没开口。 这里是谁,他还并不知道。 阿胜点了点头,上前敲门,没过一会,一位穿戴讲究的老伯开了门,看到他们,眼神颇为诧异。 “小娘子是?” “老伯,请您帮忙带话,就说阿菀想见晋王殿下。”她脸上带着微笑,十分客气恭敬。 老伯听到 ,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而是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才点点头,“好,小娘子稍等。” 等人进去,薄云雷才惊讶拉着她的衣袖问,“阿姐!你怎么来找二皇子殿下?咱们和他没什么交情啊。” “谁说没有,你不是好奇昨日的好心人是谁吗?就是他。”薄菀菀随意说道。 听了此言,他顿时张开嘴巴,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 恰在此时,门打开了,还是那位老伯。 “小娘子请进。” 薄菀菀深吸一口气,提起裙角,跨过了门槛。 这处宅院极为简单,没有丝毫特色,除了面积外,似乎看不出是一位皇子的宅院,简单的不同寻常。 一路过去,除了这位老伯,也没什么仆从。 等到了室内,气氛更是压抑了点,都是以深色为装饰,灯台、古琴、帷幔。 案几后面,贺兰琛正在喝酒。 相较于众人面前的他,此时此刻,他随意了许多,发髻散开,领口也微敞。 倚云照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薄云雷跟了进去,四处乱看,显然也对这位昨晚新封的晋王感觉很奇怪。 长安王公贵族都喜欢华服美婢,这位却不太一样。 “有何事,说吧。”贺兰琛问道。 薄菀菀深吸几口气,张开口几次要说话,但都闭上了嘴巴,为难了半天,看到了身旁傻站着的弟弟,眼眸微微一亮,一把抓过,悄悄耳语。 薄云雷脸上的表情在听耳语的这几息间,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随后脸上变成了为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那个晋王殿下,我阿姐……” 手臂传来刺痛,慌忙改口,“不,是我,是我想跟您借两千,不,不是,是三千金。” 话落,薄云雷脸上烫红一片,从来没觉得自己脖子如此低过。 阿姐这是干什么啊……居然要借钱! 第30章 质押 薄云雷的话落,室内极为安静,甚至窗外的鸟儿,此时都没有了鸣叫声。 薄菀菀的脸颊,从强撑的淡定如初,渐渐转成粉红,贝齿也不知不觉咬住了唇瓣。 她眼眸大而圆,像是两颗从水中捞出的黑葡萄,此时没有得到回应,心中委屈巴巴,眼角不自觉的垂了两分。 贺兰琛注视着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姐弟俩……还真敢想啊。 “好。” 就在两人心中都萌生退意的时候,却听到那坐在案几后的主人,答应了他们! 这……?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巨大的惊喜来的如此突然。 当然,薄云雷心中却是有点忐忑的,无缘无故,受人恩惠,好像不太合适…… “晋王殿下,谢谢你!阿菀会记得你这份好,永远记得!”她眼睛乐的弯成了月牙,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唇边梨涡隐现,这是只有在十分喜悦之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贺兰琛站起来,越过案几,走到了她面前,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分外温和 “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您帮了我们这么多次,在阿菀和阿弟心中,您早已是我们的恩人了。”她笑的极为献媚。 在一旁的薄云雷,“……” “呵呵,帮忙都没问题,真的不用客气,只是……质押呢?” 贺兰琛伸出手,手心向上,指节如玉竹,白皙修长,带着不沾染尘世的轻贵。 但,此时此刻,就是这张手,居然和她要质押的俗物。 她……没有啊,要是有钱,谁还来借啊。 这,这拿什么质押? 薄云雷心中却安定不少,这要东西质押,那是好事啊,就说晋王殿下怎么能无缘无故帮助他们。 他是轻松了,薄菀菀此时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之所以上门借钱,也是实在不知道在这长安城能找谁,如果去柜坊,这么大的金额,必定要打出将军府的名号,到时候自己做的一切,娘都会知道。 再说,前世他将他们一家害的这么惨,现在借点钱,她可没一点负担。 又不是不还…… 摸了摸腰间,她心一横,解下了腰上的血玉玉佩,气呼呼的放到那只手掌中。 “这是阿爹三年前攻打回纥缴获的王庭至宝,价值不菲,先给晋王殿下了,日后若是阿菀还上金子,请您在还回来。”她看着他,大有一种日后若敢不还,自己绝不罢休的模样。 贺兰琛拿起血玉,是块椭圆形状,还带着温度,放在手心像是触碰少女的肌肤。 玉中似是暗光流转,不带一丝杂质,这样的品质,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王庭珍藏。 “明叔。”贺兰琛突然抬高声音。 刚才开门的老伯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在四处乱看的薄云雷悄悄注意到,这老伯步伐轻健,呼吸平稳,似是习武之人。 明叔走到跟前,微微低头。 “去,拿三千金。”贺兰琛的眼神没有离开过血玉,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 “是。”明叔没有多问,转身就走。 很快,他带着三个仆从,捧了三只雕花盒子过来,随后当着两人面打开。 薄菀菀看到金子,心中总算松口气。 “放心,一月之内,我会还钱,届时按照五分的利,付给晋王殿下。”她郑重承诺。 贺兰琛听到此,才将目光从血玉上挪开。 他皮肤白皙,容貌俊秀,盖因贺兰家祖上有鲜卑血统,所以五官立体,眼眸深邃。 不过大约是传自母亲,所以看起来少了几分粗矿,此时日光不显,微微暗光中,看起来好似一尊玉雕。 薄菀菀暗暗咽了咽口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心中忐忑。 “太……太少了吗……”她慢慢问道。 一旁已接过盒子的薄云雷更是捏紧了两分,姐弟俩丝毫没有掩饰绝对不会放下到手黄金的决心。 “不,刚够,那我等着你的还金。”贺兰琛微微摇头,丝毫没有为难。 从府内出来后,姐弟俩抱着箱子站在门口,神色都有点恍惚,相互看一眼,都没说话。 “回吧。”薄菀菀淡淡说道。 等上了马车,两人都有点没回过神,这钱借的似乎有点容易…… “阿姐,这金子……”薄云雷看了看手中的盒子。 薄菀菀回过神,没有一丝犹豫,赶紧将盒子打开,“不管那么多,现在钱有了,咱们赶紧一分。” 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几分喜悦的笑容。 薄云雷,“……” “这两千两我今晚拿回去填补库房,这剩下的一千,你放着,今日就放到小九那边。” “阿姐,这样和晋王借钱,会不会不好……”他实在看不下去自家阿姐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 “怕什么,这是他欠的。” “啊?” 意识到自己失言,薄菀菀这才讪讪说,“哎呀,你不管那么多,反正咱们不是还要还钱。” 薄云雷点了点头没有多想,只是问道,“那这可不是小数目,阿姐你准备怎么还上?” “我不是管家了吗?这次有的是办法。” “这样拿家里……会不会不太好啊。”他还是有点忐忑,从小在军中长大,博云雷可知道钱财的重要性。 父亲曾经给他透露,阿娘之所以这么卖力挣钱做买卖,盖因当初时局动乱,军队那么多人要吃要喝,靠燕朝拨军资那根本不可能,从上到下,拿到手能有十分之一都不错了。 所以阿娘才做起买卖,就是为了让父亲打仗没有后顾之忧。 薄菀菀听到他这么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我问你,要是没钱,大有叔一家就不能住在崇仁,你愿意拿阿娘的钱,还是愿意让大有叔住出去,被坏心人分化他和阿爹的关系?” 薄云雷,“……” “现在还觉得这钱烫手吗?” “不。” “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第31章 赐婚 薄云雷还有什么好说的,带上盒子骑着马就去找薛怀安。 倚云却面色不大好,“姑娘,不是奴在危言耸听,这几日夫人叫您管账,我也看在眼里,你这真账都没学会,假账能做得来吗?” 正开心的薄菀菀瞪了她一眼,“我是不会做,但找个会做的丫鬟不就成了,走,去牙行。” 倚云听到,脸色顿时变了,可惜这次怎么劝说,薄菀菀都没有改变主意。 长安城的牙行也是分高中低,有那聪明伶俐的,都是牙行早早培养起来,为的就是长大后能卖出个高价。 而那些姑娘也都愿意,毕竟能来这里的,家中穷苦总是面不了的,更有甚者,在家中比大户人家的低等婢女过得还要惨,等长大后,说不准就被父母用一些聘礼嫁出去。 所以到了牙行,好好学习本领,将来找个好东家,也比在家强。 半个时辰后,一封信笺送到了贺兰琛的面前。 看到后,他轻笑两声,“丫鬟?呵呵,总算长了点脑子。” 明叔问道,“那咱们……” “将云韶送过去。” 明叔面色微变,“主公,云韶是神策军的斥候,现在送去当丫鬟……” 贺兰琛微微抬头,看了明叔一眼,他立马低头不吭声。 “是,属下这就去办。” 牙行。 管事的知道来者是薄家将军府的小娘子,早就热情的将自己培养的最优秀的姑娘都叫了出来。 可薄菀菀选来选去,都没有选到合适的。 不是心性差点,就是技能差点。 倚云很聪明,也很会随机应变,但要真说起来,还是差点。 “小娘子,所有都在这里了,您看有相中的吗?”牙行掌柜笑的格外献媚。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啊,这西市很多大生意,其实都是这将军夫人的产业,将军府看着不显山露水,但银子却是大大的有。 薄菀菀微微皱眉,牙行伙计看到她这个表情,心道坏了。 恰在此时,有小厮上前,轻轻拽了拽老板的袖子。 “干嘛,没看见正在招待贵客。”牙行老板十分的不耐烦。 “不是,您出来下,真的有事。”小厮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牙行掌柜也明白小厮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现在这样,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了,随后转过身,笑着给薄菀菀赔不是,“小娘子,我先出去趟,您先看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在给咱说。”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此时室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主仆俩,刚才的姑娘也都被带下去。 “姑娘,这是不是奴没做好啊……”倚云心里很忐忑,这要新人,自己心中就总是平静不下来。 “没你的事,等会睁大眼睛看看,选个顺眼的,以后都是要朝夕相处的。” 薄菀菀刚张口说完,掌柜从门外眉开眼笑的走了进来,“小娘子大喜啊,我们之前有个姑娘,回家探亲去了,刚好回来,说不定能您喜欢呢。” “有就赶紧,磨磨蹭蹭的。”她皱了皱眉头,显然有点不耐烦。 掌柜的不敢在耽误,马上拍拍手,一个身穿深色罗裙,皮肤微黑,长得非常爽利的姑娘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娘子安好。”她一进来,也不要人催促,当即笑呵呵的打招呼。 薄菀菀看到,来了两分兴趣,笑着问,“你怎么称呼?” 对方笑着说,“回小娘子的话,我叫云韶,今年十八,曾经在洛阳做过工,但那边家主贪污出了事,才来到长安。” 薄菀菀愣了几秒,随后笑着说道,“不错不错,人往高处走,对了,你会算数吗?” 云韶点点头,“会,之前在洛阳,就是专门管账房的。” 说完薄菀菀也不废话,直接将册子扔了过去,“把这道题做了,要是我满意,就你了。” 云韶接过来一看,明显有点愣住,不过没过多久,就开始算。 这小娘子,还真是有意思啊…… 这题之前薄菀菀也给别的人做,但她都不是很满意,希望这个不让她太过失望。 很快,云韶将答卷递了过来,并在一旁低头解释道,“想要将两千金并入这么大的账目中,办法有很多,按照您的要求,要在其中找到最不显眼,最稳妥的,我建议在物资采买上下手,比如说马儿吃的干草,一般主家只会在意马儿是不是长得壮,不患病。” “而您给出的账目,家中足足豢养五十只马儿,在长安城绝对是大数目,故奴得出结论,在此下手,最是合适,当然,下手的同时,也要保证马儿健康成长,这就需要很精通豢养马儿的人去做。” 薄菀菀嘴角缓缓露出笑容,“说这么多,那你了解马儿吗?” “回小娘子话,奴十岁之前,和祖父生长在河西沙洲,那边盛产战马,很不凑巧,奴懂。” 云韶低下头,要多懂事有多懂事。 “好了,就你了!”薄菀菀二话不说,定下了此人。 倚云看着给出去的二十金,心疼的嘴角直抽,印象中,夫人买奴仆好像从未这么贵啊。 牙行老板笑的简直眼睛都没了,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还是贵人您有眼光啊,这位小娘子会的很多,所以才价高,保证您二十金带回去,可以帮助您干两千金的事,保不准两万都可以!” 掌柜也是会说话,这奉承的话,真是薄菀菀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好好好,借了老板你的吉言。”拿了契书,三人按了手印,这桩买卖就成了。 等送走了她,伙计才一头雾水的看着掌柜,“先生,这云姓娘子好像没在咱们这挂名吧?” 掌柜二话不说回头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问这么多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 “哦。” 坐在马车上,云韶规规矩矩,一看都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你家还有亲人吗,有的话也可以带到府里找个事做。”薄菀菀问道。 云韶摇摇头,“没了,十三岁那边祖父病故后,我就到了洛阳,父母早都不在了。” 薄菀菀点点头,没有再去询问这个话题,毕竟是人家的难受事。 倚云心中顿生出了无限同情,看着对方蜜色的肌肤,也在猜测,这得糟了多少难。 “没事,都过去了。”云韶“强颜欢笑”的说了一句。 “放心,日后跟着小娘子,绝对不会再受苦。”倚云再也忍不住,当场出声。 云韶顿时“感动”的看着她。 薄菀菀非常欣慰,倚云不吃醋就好,不然还得费心调和两人关系。 谁知道刚回到府,却发现有点不对劲,门口也没有迎上来的人。 “怎么了这是?人都去哪了?”薄菀菀奇怪的看着周围,倚云和云韶也都非常奇怪。 待三人走进去,到了主厅,才发现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府内所有的奴仆伺候的伺候,旁边转悠的转悠。 不知道的,还以为接到了什么贵宾,薄菀菀也是以为如此,但仔细看去,才发现,好像是一个宫里的公公。 这……? “诶,小娘子回来了!”不知道谁长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将目光转过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脸上表情笑的格外勉强的爹和娘,薄亦瑶表情微妙,下人们面带喜色。 最为奇怪的是,许久未见的大哥薄云天今日也回来了,冷着张面孔,和平时一样。 “怎么了?”她喃喃问道,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大喜啊小娘子,陛下赐婚了。”李修从座位上起来,笑着走了过来。 赐婚?薄菀菀皱了皱眉头,一头雾水。 “阿菀,你被陛下赐婚给二皇子殿下。” 薄亦瑶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就这么吹入耳中,搅成一团浆糊。 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合起来,却不大明白怎么回事了? “阿娘……”她条件反射的看向李氏。 李氏没有吭声,站起来上前,走到她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没有人察觉的时候,小声在耳边说了两个字。 “谢恩。” 这两个字像是两下重击,让她的思绪迅速回归脑内。 她赶紧拉起裙角,跪在了李修面前。 李修也没见外,笑呵呵点点头,拉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当朝大将军之女,薄家阿菀,品行端庄,温良敦厚……特赐婚于朕之二子,钦此。” 薄菀菀大脑再次空白一片,这就赐婚了?上辈子没有啊。 “谢主隆恩。”她微微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圣旨,随后抬起头,小心翼翼问,“李公公,我……我今年才十四……这婚事……” “呵呵,小娘子无需担心,待你及笄之日,才是成婚之时。” 话音刚落,薄菀菀眼前一黑,彻底晕倒了。 晕倒前,只隐隐约约听到周围一连串惊呼,好似在梦中。 …… 等醒来的时候,只感觉额头一阵钻心的痛。 “倚云,咝,好痛。” “小娘子,小娘子。”倚云赶紧凑上来,抓住了她的手。 摸到倚云温热的手,她才有点回过神,“怎么天还没亮吗?” “没,这会才四更,您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倚云马上问。 薄菀菀微微摇了摇头,发现头居然更痛了,不过痛了好,痛了最起码证明不是在梦中。 复又想起什么,开始忍不住说道,“对了,倚云,我刚做了个梦,居然梦到我被指婚了,呵呵,可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倚云嘴唇颤抖,“小娘子,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有事说事。”薄菀菀当即板着脸来借此掩饰心中越来越多的不安。 “小娘子……您、您不是做梦,就是被指婚给了二皇子,晋王殿下啊!”倚云说完就哭了,嘴里念念叨叨的说脑子坏了。 薄菀菀看着远处案几旁的无骨花灯,微风吹来,烛火轻动,灯上画的七仙女似乎都活了起来,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小娘子,来,喝药。”云韶端着药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看脸上的神色,好似还相当淡定。 “云韶,你告诉我,我真的定亲了?”薄菀菀推开碗,出声问道。 云韶微微皱着眉心,脸上带着担忧之色,“是啊,小娘子,定亲是好事,您身子不好,赶快将身体养起来啊。” 说着就要将药碗送到她的嘴边,薄菀菀丝毫没有察觉,咕咚咕咚喝完,直到嘴里被塞了蜜饯都不曾反应过来。 喝了药,她被扶着躺下,倚云才算是松了口气。 “好了,你去休息吧,累了几天了,小娘子这边我来。”云韶好像一个姐姐一样,出声说道。 倚云点点头,“辛苦你了云韶,只是夫人那边……” “明日再说吧,小娘子服了药,明早就没事了。”她眸色坚定,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倚云点了点头,没有在迟疑,转身回到了房间。 云韶送走她,关好门窗,半靠在床榻前,手中持扇,轻轻的为薄菀菀挥去这盛夏的暑气。 后半夜,窗外传来两声布谷鸟的叫声,她才放下团扇,小心的出去,随后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蹦到了围墙上,消失黑夜中。 第32章 愿意 到了府外,云韶仿佛和换了个人一样,面上不带一丝情绪,身形像是一道鬼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崇仁西南的宅子内,庭院深处,箫笙瑟瑟,偏偏给这盛夏增添了两分萧瑟。 “主公。”云韶跪在地上。 萧声尾音渐去,贺兰琛叹口气,出声问,“人可有大碍?” “小娘子脾虚多梦,气血不调,只是小事情。”云韶低着头,声音不带任何起伏。 “主公,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隐在黑暗处的大汉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声问道。 “达奚,不可无礼。”云韶忙抬起头,语气急厉。 谁知道壮汉好似憨劲犯了,绷着表情,看着贺兰琛,就是要一个答案。 贺兰琛轻笑两声,缓缓走到亭内的石椅上坐下,放下萧,才慢慢问,“达奚以为呢?”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道,想要破解薛薄两家,有很多方法,不一定要您亲自掺和进去。”壮汉立马回道。 贺兰琛嘴角笑容没有落下,指节轻轻敲了敲石桌上的玉面,才出声,“是有很多办法,但那都是在没有遇见‘变数’之前,现在‘变数’出现了,本王不介意亲自玩玩。” 达奚速来快言快语,但此时,几次想要开口,却都面色为难的噎了回去。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达奚这才下定决心,“属下认为、认为您是看上薄家小娘子的美色。” 云韶听完,脸第一个黑了下来。 贺兰琛也没刚才神态自若的模样,面色罕见的滞了下。 “胡说!”他重重说道。 话音刚落,达奚立马扑通一声,和云韶一起,跪在了地上。 “你们以为本王是那等贪图美色之人,何况那小娘子,还未长大……” 说到这,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达奚,你来自鲜卑,薄弘在陇右什么地位,你应该最清楚,如今突厥不足为患,全说是此人的功劳都不为过,他是父皇看上的人,更是大穆朝看上的人。” 说着看了看远方,夜空中启明星一闪一闪,不一会儿,乌云飘过,彻底遮住了这抹璀璨。 “与其彻底分化让其消失,不如磨砺这把刀,做自己手中最坚韧的武器。”贺兰琛的声音似是从远方而来,也不知道是说给属下听还是自己听。 达奚心中听从了这个答案,并且为自己刚才的唐突非常懊悔,忙出声道歉。 一旁一直没有动静的云韶却有点奇怪。 既是利用,主公未免也有点太上心,比如今晚的药,可是有五百年的何首乌,这…… 晚风徐徐,长安在深夜中沉睡,但漂浮在这座城池之上的人心,却从未有消散那日。 翌日清晨。 薄菀菀在卯时准时睁眼,以往醒来脑袋总是昏昏沉沉,有时夜梦太多,甚至早晨需要人叫才能醒来。 但今日,却浑身上下格外舒服,她没有多想,低头看去,云韶趴在床边睡着,手中还拿着团扇。 “云韶,云韶。”她小声开口。 云韶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小娘子你醒了啊?”随后向外看了看,“天色还早,您不在休息一会儿吗?” 薄菀菀抿了抿嘴巴,露出一丝威严,“我不是给你和倚云说了吗,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下次不可这样了。” 云韶笑了笑,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肘。 “嗯,日后都听小娘子的。” 等下床的时候,她才觉得身上穿的好似有点不一样,所有的思绪瞬间回笼。 定亲的这个念头,第一时刻占据了脑海。 看到她愣住,云韶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蹲下身,拿起鞋履,帮薄菀菀边穿边开口,“小娘子您别着急,粥在炉上,顿了一夜,一会儿洗漱完先吃点东西,等吃完了,咱们再去琉澜院。” 看着云韶,薄菀菀心情才好似被一下下捋顺。 站了起来,点点头,开始规规矩矩洗漱。 等梳妆吃饭结束,天色已经大亮,倚云一过来,看到她起来了,本来还很担心,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她脸色红润了不少。 “小娘子,您……”她心中很多话想说,但却知道这不是开口的时候。 “去前院吧。”她站了起来,声色平缓,随后迈开步子出了屋子。 琉澜院中,李氏和薄弘也刚刚用过了早食。 “呜呜,这怎么这么突然,你在朝堂上有什么用,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我从小都答应了阿菀,日后要亲自为她择一个合心意的夫婿,现在被指婚了给晋王殿下,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子妃,呜呜。”李氏低低哭泣,显然是非常难受了。 薄弘着急的不行,“夫人,你别哭,是我的不对,圣上之前只问了我阿菀有没有许配出去,我就说了个没有,哪里想到圣上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氏不甘心,“圣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咱们在长安本就如履薄冰,有了阿瑶当宁王妃不说,为什么还要拉上阿菀啊。” 薄弘这次许久没有出言安慰,而是长长叹了口气。 李氏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薄菀菀站在门外,已经好久,倚云听到没有声音,要上前,却被她微微拉住。 果不其然,李氏的声音再次在里面响起。 “我知道,是陇右军是不是?” 薄弘顿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是啊,我薄弘顶天立地,当初率众人背弃燕朝,虽说也是被逼无奈,但说到底,还是个背过主的人,而且手中的兵权还这样大,圣上真要忌惮,也说得过去。” “那也不能拉着阿菀啊,她才那么小,身子还弱,去了那晋王府,还不知道日子怎么样!”说着声音又带上了哭声。 “我对不住你,阿澜,是为夫的错,为夫也想带上咱们一家归隐田园,但你知道陇右什么情况,突厥人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百姓还没过几天太平日子……”薄弘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自责。 薄菀菀在也听不下去,提着裙角快步走了进去。 “阿爹,阿娘。” 两人一愣,随后李氏马上站起来,上前拉过女儿的手,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圈。 “阿菀,你、你好了?” 云韶此时低眉顺眼上前开口,“是啊,小娘子昨夜就已醒来,是怕打扰夫人,才没有让奴来禀告。” 李氏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直念叨“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薄弘也是一副激动无比的样子。 “女儿刚才在外面听到,爹娘好似不放心我去晋王府是吗?”她出声问道,眼眸间,平常的不能在平常,丝毫没有之前的震惊模样。 “你、你都听到了?”李氏很意外。 薄菀菀笑着搀扶住李氏的胳膊,将她拉过去坐下,才笑着说,“是啊,阿娘你不必担心,嫁给晋王就嫁给晋王,反正阿菀没喜欢的人,嫁给谁都行,再说,爹这么厉害,晋王肯定不敢欺负阿菀的。” “对,谁想欺负我的阿菀,就算是皇孙贵胄,我也照打不误。”薄弘马上跟打了鸡血似的大声承诺,结果话音刚落,就被自己妻子狠狠瞪了一眼。 “可是……”李氏总觉得女儿怪怪的,但却又看不出来一丝一毫。 “没有可是了,这几日就一起准备嫁妆吧,先说好,给姐姐的我也得有啊。”她微微鼓起脸颊,一脸郑重叮嘱。 “你的肯定有,娘早都给你准备着呢。”李氏不自觉的接话。 薄菀菀听到,眉间的担忧总算平复两分。 第33章 愤懑 之后的几日,薄家因为连出两个皇子妃,彻底成为了长安城的焦点所在。 每日府门都热闹非凡,香料商、布料商、裁缝、木匠、绣娘…… 络绎不绝,每天李氏都要接待的口干舌燥。 毕竟赐婚这么突然的事情,就算之前准备的在充分,也只是在大件上不差什么。 但成亲本就是个繁琐的事情,要注意的小细节实在太多了。 李氏这辈子最宝贝女儿,所以就算哪怕一点小地方,都不想委屈了她。 还有薄亦瑶,对于这个继女,她也都很满意,在加上现在共同嫁入皇家,成了妯娌,日后相互帮忙的地方还多着。 不管是于公于私,她也不会怠慢分毫。 薄弘最近上朝,存在感也明显强了很多,因为他是穆武帝招安回来的将军,且还是走的段太师的线,所以朝中对他看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 且大家都认为,陇右军也迟早会收归到陛下手中,他们要做的,就是静待收归,然后自己分得那份最大好处。 但却没想到,连着两桩赐婚发生在了薄家,可以说朝中也是震动不已。 穆武帝子嗣很多,但能成年顺顺利利活到成年长大的,也只有三位皇子。 朝中不太识相的,都暗自琢磨着将族内女孩先送到皇子府上做个投名状,至于那修炼成精的,则一直在举棋,迟迟未压上自己的赌注。 现在被薄家连拨两个头筹,就看后面有没有办法在侧妃上下手。 薄弘也云里雾里,对于朝堂算计,他知道的不是很多,只是内心一直守着底线,只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至于其他纵横捭阖,真的一点都不擅长。 这日,下了朝穆武帝单独叫薄弘到了御书房。 “明德,最近朝内都在议论纷纷,你有什么想法吗?是不是觉得朕做这个决定有点鲁莽。”穆武帝换下了朝服,穿着常服,手中端着茶杯,脸上带着两分和煦的笑容。 薄弘马上低下头,“臣无他想法,能做您的儿媳,也是臣之所幸。” 他的声音敦厚纯正,带着武人特有的忠诚感,丝毫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意思。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穆武帝他是认真思量过,也真心实意信服这个人,不然不可能带着整个陇右投靠过来。 不过对于上位者,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也摸出了点门道。 “好好好,说起来啊,这两桩婚事,都不是朕自己的主意,你的大女儿,实在是段贵妃求到朕跟前,说是和宿儿从小青梅竹马,两人心中也都有对方。” 薄弘眉头微微一动,段太师似乎并未给自己说过这个。 紧接着,他就听穆武帝接着出声,“还有你的小女儿,是阿琛求到我跟前,他这孩子你大约不懂,从小到大素来清醒寡欲,小时候只对学业有兴趣,长大了却变成对什么都没兴趣,他娘去的早,朕心存愧疚,所以才下了这道旨意,明德,你会不会怪朕?” 穆武帝像是一个普通父亲一样,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儿女的事,只是在话语的最后,还是非常尊重的提出了略显歉意的疑问。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做得已经够多。 薄弘只是稍稍愣怔,随后马上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的礼,“臣没有责怪圣上,还是那句话,能做您的儿媳,臣深感荣幸。” 穆武帝没有吭声,笑眯眯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突然开口,“好,好。” 说完上前亲自扶起了薄弘,好一副君臣相亲的模样。 “明德,朕从不轻易承诺,但今日朕把话给你挑明,只要你不生背叛之心,朕保你薄氏平安顺遂。” 薄弘猛地抬起头,眼中都是不敢置信,随后心中在没有疑虑,低下头叩谢君恩。 等从宫里出来,他的步伐明显轻快很多,不用多想,不管朝廷怎么变换,圣上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薄家这边喜气洋洋的开始准备,段府气压却很低。 段玉涵的宅院门口到处都是摔碎的瓷器,奴仆站在门口,面色彷徨不敢进去。 室内,乱糟糟一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素来讲究,号称长安第一才女段玉涵的闺房。 她半俯在卧榻边,衣衫也皱巴巴的,头发更是散乱开来。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这一句话不停闪现。 段家打的什么心思,她当然知道,但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被嫁过去的那个,对于这一点,她不止没有丝毫怨言,而且还修炼自身,就等着时机到了,以最优秀的姿态,嫁给薄云天。 但现在,完了,全完了,祖父不会允许的。 段家已经和宁王殿下结亲,又有了晋王殿下插在其中,段家看似在这两桩婚事中毫不相干,但朝中那些跟着穆武帝打下天下的大臣,一个个修炼成精,哪里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算盘。 薄家这块肉已经有两只猛虎要去分,那段家在插手进去,吃相岂不是昭然若揭。 到时候不说朝中,天下读书人又怎么看段家? 所以,她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在嫁给薄云天。 想到这,段玉涵眼角一滴泪缓缓沁出,落在手背。 她不是没有争取,但从祖父那边,只换来四个字,绝不可能!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虽是生逢乱世,可段玉涵却不是生在乱民之家,而是生在了这可以搭上龙气的段家。 人生行至此刻,遇到的最大困难,大约也就眼前这一桩,她接受不了,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怎么回事!”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老爷,是小娘子,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下人不敢隐瞒,忙解释说道。 段明瑞听到,简直气的不轻,他直接走进来,看着趴在卧榻边的身影,冷哼一声,“玉涵,你真是太让祖父失望,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作为段家子弟,气节高于一切,现在只是因为一个男人,你就枉费掉祖父多年对你的培养,差劲,太差劲,明日启程,收拾包袱到成都你爹那边,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也不听她什么反应,直接一甩袖子就走。 段明瑞子嗣不旺,目前最出息的大儿子在成都南山书院,是全国学子都梦寐以求的书院,只待时机到位,便回到长安。 至于平平无奇的小儿子,倒是没有外放,而是跟在了段明瑞跟前,挂了个闲差。 在别人看来,段家除了一个段贵妃,还真是清贵的可以。 所以这份清贵,万万不能丢弃,哪怕抹黑一分,都是犯了段家家训的大忌。 段玉涵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认命的神色,反而眸光越发的亮。 不,绝不能这样。 第34章 争抢 薄云天接到信的时候,还在演武场练习射箭,听到是段府送来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段成志。 他走的是文人路子,所以尽管两家关系非常好,可两人交集也不算很多。 毕竟文人武将天生就是应该站在对立面。 拆开信笺,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梨花香,薄云天一愣,仔细看去,带着金箔的信纸上是整整齐齐的簪花小楷。 至于内容,前面薄云天没看的太懂,云里雾里一堆,在信的最后一句话上,倒是说的非常明白。 “明日午时,醉仙楼,请君务必前往。” 落款,段玉涵。 薄云天眉头皱的更大了,他是天生的武将,从小长在军营,除了家人,还没有对别人特别上心的时候。 看到信,心中是一头雾水。 “少将军,段府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回话。”手下小声提醒。 “嗯,告诉他,我明日会去。”他说完,顺手将信笺收了起来。 不管如何,总归是表妹,拒绝不太好。 这个小插曲,谁都没有放在眼里。 薄府这两天总算清闲了不少,该定的都定下,接下来就是花样子。 田嬷嬷拿着一只盒子走了出来,小心的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用一整块,没有丝毫杂质的羊脂玉雕刻成的观音像。 “夫人。”田嬷嬷只是说了一声,随后面色好似非常为难。 “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李氏正在看账册,听到声音,转头看去,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这观音像啊,您在陇右的时候不是说,这将来要给小娘子,但刚才巡视库房,大娘子看上了,说是想要放入陪嫁中。” 田嬷嬷话音刚落,李氏脸色就落了下来,周围丫鬟仆人看到,大气都不敢出。 田嬷嬷叹口气,知道夫人在为难什么,这小娘子从小长大并不顺利,所以她专门从吐蕃商人手里寻来这块顶级羊脂玉,又请技艺极为高超的师傅雕刻成了观音。 且这还不算,现在在五台山修行的虚云大师,若干年前从天竺传道回来,途径陇右,刚巧累晕倒在了薄家门口。 李氏心善,收留了虚云大师,给了食物,还为他请了大夫。 作为回报,更多的也是机缘巧妙,虚云亲自为这座观音开光。 一直没有拿出来,就是想在薄菀菀出嫁的时候,将佛像送到她手上,由她亲自请出,从此保佑平安顺遂。 但没想到,大娘子看上了这尊佛像。 这几日,库房丝毫没有隐秘性可言,因为占地非常大,薄亦瑶几乎每日都要去转一圈,偶尔看到什么好东西,也都不客气的直接张口。 李氏向来没有二话,直接应允。 但今日…… “告诉阿瑶,佛像是阿菀的。”说完扭头接着去看账册。 “这……”田嬷嬷面露难色。 她活到这个年纪,太明白人心怎么回事,大娘子是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从小骨子里都是傲气。 之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感情,也许会因为佛像产生裂痕。 “去吧。”李氏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再次肯定出声。 田嬷嬷没法子,只好同意。 到了花园,远处都是女孩子银铃般的笑闹声。 田嬷嬷看了一眼,金城公主正坐在秋千上,脸上带笑,不知高兴地说什么。 “大娘子。”田嬷嬷小声开口。 “嗯,给母亲说了吗?”薄亦瑶随后问道。 田嬷嬷抱着佛像,顿了顿,随后缓缓开口,“那尊观音像……是给小娘子的……大娘子,夫人还有很多佛像,您在挑一只吧。” 金城公主给薄亦瑶使了个眼色,脸上带着异样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对方,瞧,我猜的没错吧。 虚云大师现在已经不为任何佛像开光,就算是皇家也不例外,他现在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传经授道、 所以可想而知,由他曾经亲自开过光的佛像,价值几何。 “母亲为何不给阿瑶?”她声音极轻的问道,仿佛没有听到刚才佛像其实早已有了主人。 田嬷嬷百般为难,实在不知道在说什么。 薄亦瑶亦没有吭声,显然不要个结果不罢休。 “当然是因为观音像是我的。”远处传来一道轻灵的声音,语气中带着百分百的肯定以及确定。 众人看去,薄菀菀带着倚云和云韶走了过来,她下巴微微抬起,主动权宣誓的理所当然。 薄亦瑶愣了一瞬,随后脸上快速扬起微笑。 “阿菀,你来啦,观音像阿姐很喜欢,能不能割爱?”她几乎带着讨好的声音去询问。 薄菀菀摇摇头,“不能。” 薄亦瑶脸色也沉了下来,“能给阿姐说为何不可吗?” “不能。” 连着两个不能,算是彻底撕破了一些东西,薄亦瑶脸色也沉下来,周围下人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阿姐,你大约从未挣过银子,阿娘挣的是不少,但你知道阿娘为何要挣这么多银子吗?” 薄亦瑶没说话,薄菀菀也没指望她能说什么。 “几年前,燕朝昏庸,发下来的军饷甚至都不是掺杂沙子的那种,而是直接发霉,馊了,这让将士们怎么吃,填不饱肚子还是小事,就算要了命,都不是不可能出现的问题。” 她说完顿了顿,眸光丝毫不带躲闪的注视着薄亦瑶。 “我现在告诉阿姐,阿娘挣得很多银子,其实都是用在了陇右军上,阿姐你能明白吗?” 薄亦瑶和金城公主都不是笨人,几乎立刻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薄菀菀下一句便直接质问,“所以阿姐,你这几天搜刮库房的行为,是否可以停一下。” “阿菀、你……”薄亦瑶面色十分难看,但长久的教养,让她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什么。 “我很过分是吗?”薄菀菀勾起唇角,笑得像是干了坏事没有被抓包的孩童。 薄亦瑶没吭声,但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呵呵,我过不过分先放着不说,眼下倒是有一桩事可以调查清楚。”说完顿了顿,随后开口,“要我给阿姐算下您的嫁妆,高到何等地步了吗?” 薄亦瑶死死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最终平复。 “好,既然阿菀不愿意那就算了,公主,我们走。” 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薄亦瑶给身后的倚月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田嬷嬷从刚才起一直都听的心惊肉跳,但却没出来阻止,盖因薄菀菀说的太对了。 大娘子已经有点贪得无厌的模样。 “嬷嬷小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只感觉身体晃了晃,手上不稳。 眼看着价值连城的佛像就要掉在地上,云韶却一个箭步蹿了过去,稳稳的用怀抱接住刚才差点掉下毁于一旦的佛像。 薄菀菀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怒气,这算什么意思?自己得不到的,就算挥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呵呵,还真是她的好阿姐呢,两世了,丝毫没有变化。 第35章 道歉 薄菀菀心中最后一丝退让,在此时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反正都是喂不饱的狼,何必再送些好东西。 “到琉澜院。”她一甩袖子,率先疾步而去。 云韶倚云赶忙跟在后面,田嬷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啊。 李氏正在看账簿,小女儿虽然还有一年才出嫁,但还是现在就将两人的嫁妆分清楚的好。 现在全长安都盯紧了薄家,断不可叫人看了笑话。 薄菀菀在路上,眼泪已经酝酿在了眼眶里,此时一进来,不由分说,先扑倒在了李氏膝盖上。 “阿娘——” “怎么了?怎么了?”李氏顿时惊愕不已,伸手要去将她拉起来,但她好似打定主意,就是不起来,而且越拉哭的越惨。 李氏慌忙不已,抬头去看田嬷嬷,后者却为难的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在看倚云和云韶,两人也赶忙低下头,什么都不说。 等薄菀菀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才抬起头,此时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 李氏本来心中还有疑惑,此时看到她这样,心疼还来不及,哪有什么别的心思。 “快别哭了,到底怎么了?” “阿娘,阿姐、阿姐刚才要打破您给我请的观音像……呜呜呜。” 李氏大惊,忙问,“这是为何?” 她没有去怀疑女儿说的话,只是思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事情。 “因、因为,女儿不想将观音像让出去,仆人都听到了,不信您问田嬷嬷。” 李氏此时在看去,田嬷嬷哪还有不承认的,当即将之前两人相遇的那一幕告诉了她。 只是在薄菀菀连连生硬拒绝处,说成了小娘子是因为喜爱才不愿意割爱。 李氏听到,一股怒火窜到心头。 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她都是心甘情愿去做,但不代表这些事情她是没有一点情绪。 比如,供奉段家、给长女布置嫁妆。 李氏没有吭声,她微微低头,眼眸中全是心疼,轻轻将薄菀菀落在脸颊的一缕秀发放于耳后。 “阿菀不怕,观音像是你的,谁都不会抢去。”李氏细声细语,和平日哄骗她时没什么两样,但偏偏,薄菀菀就听出了一丝与众不同。 阿娘说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她这才“委屈”的点点头,抬起手背,擦了擦挂在脸颊的泪痕,小声说,“阿菀相信阿娘。” 李氏听到别提多窝心,嘴角露出笑容,“好了,去跟倚云洗把脸,女孩子哭多了可要眼痛脸痛。” 她站起来,没有任何反抗,点点头带着倚云和云韶离去。 等人走了,田嬷嬷这才叹口气,将刚才薄菀菀严词拒绝的事情告诉了李氏。 毕竟不是亲姐妹,她还是希望李氏能站在公正的角度来评判事情。 “那为何刚才不说?”李氏问道。 “不是不说,是小娘子不让。”田嬷嬷叹了口气。 李氏听到呆愣许久,随后才面色极为复杂的开口,“这孩子……是不相信我啊。” 田嬷嬷没说话,但显然也是默认李氏这个说法,除了这个原因,她真是想不到其他。 薄菀菀洗了脸,心情舒畅不已,倚云云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娘子,刚才哭的是不是太……”倚云皱着脸小声说。 薄菀菀瞥了眼她,微微哼了一声,“你懂什么,阿娘什么都知道,但知道是知道,我就是要让她看我有多委屈。” 李氏常年做生意,跟着阿爹在陇右一起暗暗支撑起这支强大的军队,她绝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动摇的女人。 除了底线。 什么是底线?阿菀太清楚,就是他们姐弟还有爹爹。 薄家现在已经像前世一样,卷入了一个可怕的旋涡中,不同的是,今生的这个旋涡,加入了一道不同的风,就是她。 她倒要看看,这些魑魅魍魉能不能抓着薄家一起下地狱! 仔细想想,这桩婚事,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云韶,从今日开始,你正式升为一等贴身丫鬟,和倚云领同样俸禄。”她嘴角含笑,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云韶的肩膀。 “谢小娘子!”云韶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谢恩。 倚云看着云韶的身影,眼神有点复杂,却说不出什么话,的确,云韶真是太优秀了。 心情好了,那就上街吃东西。 坐在马车上,薄菀菀心情相当好,只要阿娘亲肯出手,她就减去了一半担心。 因为阿娘比她更清楚,怎么样保护好这个家。 “倚云、阿胜,今日我高兴,你们都有赏钱,一会去了酒楼,想吃什么吃什么。” 不提欠的钱,最近置办嫁妆,她身上着实富裕不少。 阿胜年龄也不大,才十六七,一听这话,当即兴奋不已,“谢谢小娘子。” “不客气,不客气,啊——”话音未落,马车猛地晃荡起来。 云韶眼疾手快,固定住身形一手拽了一个,才没有让两人被甩出去。 等马车停稳后,阿胜哆嗦着手掀开帘子,“小娘子,你有没有大碍?!” “怎么驾车的!”薄菀菀被甩的七荤八素,还没顾上说话,云韶已经冷下脸质问。 阿胜看去,浑身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随后赶紧开口,“是有人骑马而过。” 话音刚落,云韶眼尖的看见,远处一根粗粗的牛鞭就要落在马儿身上,她不等任何人反映过来,直接蹿了出去,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抓到的鞭子。 用力一拽,对方连人带鞭,一起落在了地上。 “翁主!”有奇怪口音惊呼出声。 云韶低头一看,微微眯起了眼睛。 对方身穿一身红裙,秀发盘于顶,皮肤白皙,眼角细长,罗裙宽大,明显不是穆人女子打扮。 薄菀菀此时反应过来,走了出来,当她第一眼看到地上人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胆,还不跪下来认罪。”那年轻女子身后的武士瞪着眼睛大喊。 薄菀菀脑中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上一世。 地上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来自高句丽的公主。 从燕朝开始,高句丽一直都是中原霸主征伐的对象,无奈从燕朝打到穆朝,将近三十年,无数天纵奇才的将领都无法拿下。 要知道这些将军战士,可是将鲜卑人都能踩在脚下,周围岛国也无一不臣服,唯独高句丽。 上一次的刺杀,说起来也很荒谬。 因为连年征战,高句丽也负重不堪,所以朝廷内出现了两股声音,一个是议和,一个是战。 议和的声音随着穆朝渐渐统一中原,越来越大。 也正是因为这样与日俱增的朝廷动向,导致主战派越发尴尬。 所以他们想出了昏招,来大穆刺杀穆武帝,为的就是搅合两国结盟。 而高句丽的主和派知道后,也是惊愕不已。 当即在大穆发起质问之前,率先割予三郡,且高句丽王上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送来了长安,借此展现了诚意。 穆武帝在知道后也是非常高兴,毕竟国刚成立,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去征战,能议和是最好的办法。 为了表示尊重,穆武帝也给了这位高句丽公主最高的尊荣,贵女们知道这公主脾气不好,都不敢出言顶撞,能绕着走就绕着走。 而这个公主,也没有辜负两国结盟之心,疯狂爱上了贺兰琛,闹死闹活要做穆武帝的儿媳妇…… “道歉!下人!”那武士已经将半个刀抽了出来。 云韶虎视眈眈拦在了薄菀菀面前,心中下定主意,不管如何,万万不可让她受一丝一毫伤害。 第36章 斩落 周围早已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东瀛人,胡人,还有本朝人。 大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实在是因为早都听闻此女近日总是在街上当恶霸,而且连金吾卫都不吭声。 话说也是因为此,这样被一步步试探了底线,叫她心里清楚,自己在这大穆皇帝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所以现在越发肆无忌惮。 薄菀菀也是再清楚不过,只是现在不是强出头的时候,爹身份敏感,多的是无形的手准备揪薄家的错处,她不敢冒险。 拽了拽云韶的衣袖,“云韶,回来。” 她回过头,似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但看到薄菀菀平静隐忍的目光,心中却明白了大半。 没有异议,退后两步,站在了薄菀菀旁边。 见此,那女子微微哼了一声,神情间都是鄙视。 “对不住。”薄菀菀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都能听见。 重活一世,里子面子这些,她早都丢弃了去,没有命,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面子?面子几两一斤? 不过她到底还是错估了人性的恶,那女子缓缓上前,手中把玩着鞭子,似乎非常享受这一刻。 “你叫什么?”对方操着不太正宗的大穆话,一字一句高高在上问道。 听到此,薄菀菀却是皱起了眉头,怎么折辱她都没关系,但要是报上名来,那就连带着薄家还有陇右军的面子都会被踩在地上。 毕竟是别国公主,和普通贵女不同。 “我已道过歉,现在要离开,麻烦让步。”薄菀菀说完转身就回到马车上。 那女子没吭声,眼眸中似乎还有两分兴奋之色,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挑起,让她来了兴趣。 云韶看了一眼对方,确定对方没动,才上车。 阿胜深吸一口气,牵起缰绳,刚准备驾车离开,却不想对面女子给身旁武士使了个眼色。 武士一个窜起,推开阿胜,蹦到了车辕上,二话不说砍了下去。 这一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快的不可思议,车马之间断裂,马儿惊叫一声,发出一声长鸣。 眼看着马儿受惊要冲到女子跟前,武士当即飞身过去,一刀狠狠剁下马头,周围百姓发出一阵惊呼,似乎都没想到居然发生这么残暴血腥的一幕。 薄菀菀在马车失去平衡的时候,身体便没有了重心,眼看着就要滚下来,云韶见此眼疾手快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这才在滚下来的时候,没有受伤。 至于倚云就没这么幸运了,砸到了脑袋,脸色青白的厉害。 薄菀菀大口大口喘气,还没回过神,就看到前面血腥一片,薄家的马儿就这么被斩杀在了地上。 她气的手都发抖,却没想,对方一个翻身,重新骑在了马上,临走时咯咯笑着喊道,“今日就给你个教训。” 说着双脚夹马腹,转身离去,武士护卫亦跟随在后面。 薄菀菀盯着地上的马尸,半天没有回过神。 “小娘子。”云韶心中也是怒火滔天,但却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去上前反击,除非是阿菀开口。 “先看倚云阿胜,莫要受伤,我无事。”她深吸一口气出声说道。 云韶点点头,赶忙看去。 不一会,巡逻的金吾卫齐刷刷的从隔壁街跑步而来,领头的看到这一幕也是被吓得不轻,赶忙在向薄菀菀主仆看去,发现她们没事,心才稍稍放了点。 事实上,刚才也是听说这高句丽来的又在惹事,他们才没出现,毕竟上头打了招呼,到时候管不管都是一件非常难得事,做不好估计就要挨骂。 薄菀菀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吭声,只是给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阿胜说,“找辆马车。” 话音刚落,远处来了一架马车,薄菀菀认出来,这是阿娘西市商行的马车。 果不其然,对方一过来,满头大汗顾不上其他,赶忙先跪下,“小娘子,奴……” “起来,回去说。”她二话不说打断了对方即将要开口的话。 来人也是个伶俐人,眼睛一转就知道她顾忌什么,马上将三人请上了马车,消失了街道上。 金吾卫众人都没吭声,最后还是领头的一个先开了口,“老大,这好像是薄家小娘子……” 薄家,那可是出战神的家族,在大穆风头正盛,没有道理就这么算了啊? “话多,赶紧收拾了,少操闲心。”领头瞪了一眼,训斥了手下。 这薄家娘子都要息事宁人,哪里轮到他们来出头,不过这以后的日子,估计不太平了。 薄菀菀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长安,但因为金吾卫的有心压制,所以消息没有在往上走。 薄菀菀回去就不舒服的回到屋内躺下,眼睛一闭,就能想起来马头被砍掉的样子。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上辈子在刑场内,一个一个薄家人头颅落地的场景。 送人回来的是西市的大掌柜,消息灵通,之前也是听到那边有贵人在为难人,又听熟客说好像马车上有薄家徽标,这才心下大惊,带着马车赶去验证,没想到一过去,果真还是自家小娘子。 这件事非常严重,他自是不敢隐瞒,到了府内便如实上报给了李氏。 “砰!”李氏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她似是不敢置信问道。 “就是那高句丽的人啊,当街杀了小娘子的马。”掌柜再次哭丧脸重申了一遍。 李氏这次算是听清楚了,顾不上其他,赶忙向薄菀菀的宅子跑去。 田嬷嬷面色凝重,又留下将所有事情,都详细问了一遍。 到了屋子,云韶和倚云都在床榻前,薄菀菀现在不吭声,问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非常吓人。 李氏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当即给云韶喊道,“去,拿了我的印章,去找太医署的方太医。” 话落,当即解下荷包,从里面取出从不离身的一品夫人印章。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云韶都有点愣住,随后赶紧拿着印章就往出跑。 云韶心中难受,要是早知道小娘子被吓成这样,刚才无论如何,都得让那高丽狗吃个教训。 刚出门,就被面色严肃的黑衣人截了道。 “云韶,主公传唤。”来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达奚。 她心里清楚,这是主公知道了刚才的事情,她忙说道,“达奚,小娘子现在要找方太医,我必须去太医署。” “方太医还有两条街到。” 听到此,她才点点头,跟着达奚消失在了街角。 第37章 报复 谁都没发现,云韶消失了许久,因为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把所有目光,都放在了薄菀菀身上。 李氏已经从倚云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生怕又引起薄菀菀的旧疾,甚至于相比被吓得如此呆傻,她觉得还不如身体上受点小伤。 李氏泪如雨下,却一个字都不敢吭声。 方太医神色也颇为凝重,因为薄菀菀此时状况和上次真的不一样,面色惨白,手心发凉,身上都是盗汗,心跳还非常快。 虽然面上看起来好似没有那么夸张,但其实内力早已乱成一团,方太医知道,这是被吓住了。 良久,他才收回诊脉的手,微微叹了口气,在小童的服侍下,到了旁边桌子上开始写药房。 “方太医,我家阿菀……”李氏带着哭腔问道。 “患了惊悸,这段时间莫要出去,好好休养,我现在写张方子,一会儿派个人去跟我抓药,一日服两次,务必要吃下去才行。”方太医认真叮嘱。 李氏马上点点头。 薄菀菀此时知道周围人都很慌,她感觉没有什么,但想说安慰的话却一直说不出来,一开始心口堵的难受,后来整个人晕晕的,好似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一般。 阿娘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中间被叫起来吃了次药,就再次睡着。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窗外寂静一片,偶有两声夜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案几上只有一个盏暗黄色的梨花灯。 她想下地喝水,突然,伸出一只手抓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扶你。”比这夜色还要清冷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 薄菀菀微微张着嘴巴抬起头来,直到眸光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人影,整个人的心跳才平静一瞬。 “贺兰琛,你怎么在这里?”她嗓子有气无力问道。 “看看你。” “看我?” “是,看你有多胆小,身为陇右战神的女儿,居然就这么被吓倒在床上,真是有点……丢人。” 薄菀菀抿起了嘴巴,有点不太开心了,“晋王殿下,夜深了,这是我的闺房,您要无事还是早点回。” “有事。” 薄菀菀,“?” “看你。” 薄菀菀,“……” 真是说不通,也不管他,踩上鞋履到了案几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压下喉间刚才还残留的药苦味。 贺兰琛撩开袍角,也坐在了案几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水,一点也不见外,好似这是他的宅院一样。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薄菀菀放下杯子,抬头看去,借着稍稍清晰的烛光才发现,他头发衣衫都有点乱,很细微,猛地一看还看不出来,也是因为他在她的心中印象太过深刻,此时她才能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这晋王不是在竹林里面装模作样弹琴的时候都要收拾的一丝不苟? “看什么?本王问你准备怎么办?”贺兰琛被如此不加掩饰的目光打量,心中有点微窘,面上却越发严肃。 “不怎么办?”薄菀菀听到,低下头,双手摸着杯沿,小声开口。 “为何?” 她顿了顿,才叹了口气开口,“能怎么办?难道还叫爹爹在朝堂上给这高句丽的公主发难?” “你知道这是高句丽的公主?”贺兰琛眼神带着询问,其实他问的意思是她是否知道这远道而来的公主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当然,在陇右的时候,可不是只有突厥回纥那些人,就算是高句丽路途遥远,但还又很多人来这边做买卖,希望挣上一桶金。” 薄菀菀话落,室内再此恢复一片平静,良久,他才开口,“那如果本王说,可以报仇呢?”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贺兰琛的眼眸即使是在黑夜中,都熠熠生辉,黑的深不见底,连那抹属于鲜卑血统的暗蓝都消失不见。 “真的?”她微微底下脑袋,声音越发轻。 然后,她看到他轻轻点了下头,嘴角亦露出一抹笑容。 一盏茶后,薄菀菀拉紧了脑袋上的兜帽。 夸下的马儿快速颠簸的移动,晚风带上长安城这九月时节的桂花香,从兜帽缝隙中钻入鼻尖。 身后是炙热陌生的温度,她已经不下十次的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多久,怎么这么久?”她刚刚张嘴,风就灌到了喉咙里。 大手从身后上来,拽住兜帽,包好了她的嘴巴,“别开口,风凉,马上便到。” 薄菀菀感觉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喉咙,这大晚上的,他们在如此光明正大在已经宵禁的长安城驾马飞驰不说,居然还是去报复人? 她说要报仇,但从来没想到现下就报啊。 不过要说这感觉,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好。 高句丽翁主殿下郑素敏没有住在长安城内,而是在乐游原那边的皇家别院,那边距离皇城远、风景优美、地势开阔、难守易攻,实在是个接待外宾的好地方。 很快,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上了很多马匹,她用眼角余光看去,个个人高马大。 这架势?不会将那高句丽公主整出什么事吧?她心里暗暗打鼓,琢磨自己一会要不要从大局出发,稍稍出声劝阻一下。 正胡思乱想间,他们到了郑素敏的宅院一百五十步外,远远看去,即使是在半夜,也能听到里面的丝竹笑闹之声,仔细听来,不乏有一些男伶的歌声。 薄菀菀暗暗咋舌,没想到这公主真是作风开放。 贺兰琛眉宇间露出一抹嫌弃,随后看了眼身边人,那人没有说话,举起右手,随后狠狠挥下。 顿时,寂静的深夜好似带了一些腥气,一些不同寻常的细细声响也发生在了旁边。 薄菀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直到听到里面一声尖叫,浑身汗毛也跟着竖起来。 “啊,有蛇!” 但周围除了零星的几个高句丽武官,其他京城守卫在没有一个,里面的尖叫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连城一片。 很快,薄菀菀看到有人冲出来,冲在最前面的,不是白日那个耀武扬威的公主是哪位? 只见她面色惨白,浑身衣衫不整,发髻歪斜,看起来狼狈不已。 但没跑几步,整个人就被一个黑衣人冲上去,不由分说抬起来,扔回到宅子内。 除此之外,其他人亦是如此,跟下饺子一样,只要是跑出来的,都被一个个扔了回去。 薄菀菀瞪大了眼睛,要不是亲眼所见,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一幕。 第38章 讨要 “会不会出事?”她拉着贺兰琛的袖子,紧张问,这动静可不算小,真要被发现,那也非常糟糕。 他微微一笑,“不会。” 她还不是太明白,但当一个时辰后,才有点回过神,明白过来他说的不会是什么意思。 高句丽地处高原,干燥寒冷,蛇群很少,所以能见到的不是很多。 尤其是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更是从未见到如此庞大的蛇群。 薄菀菀脸色淡定,其实心中早已慌乱,蛇,她也怕呀。 “走,去看看。”贺兰琛从马上翻下来,伸出手要牵她,她坐在马背上,手紧紧的握着缰绳,嘴唇被咬的有点发白。 “你害怕?”他总算看出点门道,微微挑眉问道,似乎还带着点兴致盎然的神色。 “没有。”薄菀菀轻轻呼口气,死都死过一次,现在还怕这些爬虫岂不是可笑吗? 她翻身从马上下来,站在地上,努力掩盖自己已经僵硬的躯体。 贺兰琛嘴角抿着笑,“不怕,来。”说着抓着她的手,将人带到了里面。 途径的时候,薄菀菀小心瞟了眼周围,居然什么都没发现,真是奇怪,那些蛇呢? 到了里面正殿门口,两人没有进去,只在窗外看见一群高句丽来的贵族衣衫不整的在大厅中间挤成一团,酒味、香粉味、还有刚才被吓出得尿骚味混杂在一起,着实令人作呕。 “开心吗?”贺兰琛回头问,眼眸中带着光亮,好似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在讨要奖赏。 薄菀菀脖颈僵硬的点点头,她能说不吗?这不是发起疯来,连高句丽的重要使臣都得罪个彻底。 听到满意的回答,贺兰琛才点点头,吩咐手下收拾残局,两人顺着宅院出去,到了旁边的清涧溪。 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没有一点乌云遮挡,照在水面上,清晰的在此处折射出光芒。 薄菀菀想回家,但不好开口…… “不问我为什么报仇吗?”顿了很久,贺兰琛才问道。 他没有转过脸,看着河水,眸光温柔缱绻。 薄菀菀不是傻子,就是猜也知道今天之所以这样,还是跟自己有关,不过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自己有什么大的本领,无非就是在长安城内,那么多人看到了她被当街羞辱的事情,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夫,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我知道殿下是为了我,只是高句丽翁主到底是使臣,身负两邦友好使命,万万不可破坏。”薄菀菀低眉顺眼,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为了顾全大局的而忍气吞声的小妇人。 贺兰琛转过头,呵呵笑了声,也未说话,伸出手轻轻落在她露出的一截如玉藕般的脖颈上。 薄菀菀浑身一颤,心中的恐惧比刚才听到蛇类还要猛烈。 谁知道那只手掌没有停下,慢慢挪到她脑袋顶,轻轻两拍。 “乖。” 薄菀菀,“……” “不用担心本王,区区弹丸之地,不服打就是。”话语间是前所未有的从容傲气。 薄菀菀:殿下您哪只耳朵听到我担心您……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共乘一匹,这个她还能忍受,只是刚才殿下您让我上马的时候,为何要露出一副‘便宜你了’的模样。 她胃有点不舒服,今晚的一切都很透露着莫名其妙,好似一团乱糟糟的麻线,怎么也找不到头。 临别前,贺兰琛眸色极为郑重,就在薄菀菀神色越来越忐忑的时候,只听对方开口,“日后万不可忍气吞声,看不惯者,欺辱之,反抗者,百倍欺辱之。” 薄菀菀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叮嘱她没事可以随便欺负人吧? 不敢反抗,点了点头,“哦……” 答应好,两人这才在府门前分手。 云韶好似知道她此刻要回来,早早等候在了门里,见到她完好无损回来,脸上带了两分甜笑。 到了室内,她还没缓过神,就听云韶笑呵呵问道,“您心里舒服多了吧?” 薄菀菀: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身负怨气,她没有啊,毕竟那个翁主殿下下场…… 不过猛然间,她想到了一件事情,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云韶,你是不是晋王殿下的人?” 薄菀菀年龄尚小,还未长开,整个人纤细白皙,看起来极为需要保护,但当她板起脸来的时候,却带着十足威严。 云韶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好在这个事情她早都料到,忙一把跪在地上。 “云韶不敢欺瞒小娘子,确实是晋王殿下的人,不过殿下说了,云韶从此后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您,您如果不要奴,晋王府也不会接纳奴。” 后面一句话带上了真实感情,生怕被抛弃。 薄菀菀很长时间都没有吭声,只觉得自己心中越发清晰肯定,绝对有什么事在朝着一个摸不着边际的方向跑去。 云韶半天没有等到答复,心中打鼓,说实话,相处了这么久,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没摸透,这也是一直以来,她最奇怪的一点。 薄菀菀心中主意定了,嘴角露出一抹极为和煦的笑容,赶忙亲热的扶起来云韶。 “这么客气做什么,云韶你多次救我于为难,我怎么会舍弃你呢?能得到你的相伴,也是我的幸事才是。”她的笑容,甚至带上了两分讨好。 云韶一头雾水,看到这个表情心中总是放不下心。 “来来来,这边坐。”薄菀菀将人带到了案几旁,亲热的倒了茶水,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下去过。 “阿韶,我这么叫你可以吗?”她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问。 “可以……” “那就好,来说说,你都会什么,上次我看你身手不错,是不是练过?”薄菀菀笑的已经有点讨好了,不过仔细看,也能发现,这些笑容都是从内心深处出发。 云韶咽了咽口水,才说,“是,我原来是斥候,会的也挺多,但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上来。” 结果她说完,就看到薄菀菀眼睛亮了不少,一种如芒在背被人盯上的感觉萦绕于心。 “那好啊!”薄菀菀开心的拍了下她的肩膀,站起来转头跑到床榻跟前,和仓鼠一样撅着屁股翻了半天,翻出来几枚小巧可爱的金饼。 “来,拿着。”不由分说直接放在了云韶的手心。 “这……”她看着手心的金饼,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能者多劳,这是你应该得的,我看你平日也不像倚云那丫头喜欢首饰,所以就给你金饼好了。”薄菀菀说着说着,自己先露出一副开心的模样。 云韶彻底愣住,有点恍然,但手心沉甸甸的感觉告诉她,这不是假的。说起来,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对金钱产生过什么念想,盖因自己所用所学所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主公,所以金钱要不要也就无关紧要。 但自从到了小娘子身边,生活好似翻转成了另一面,虽然现在不明白为何会给自己金饼,但这感觉不赖。 “阿韶有什么喜欢的吗?有什么喜欢的我让刘掌柜给你留意一下。”薄菀菀开口。 云韶听到,立马抬起头来,眼神亮亮点点头,“有的!” 薄菀菀微微好奇,“什么?” “听说东瀛有制作武器手艺很好的匠人,尤其是暗器之类,但一件难求,小娘子可以帮忙吗?”云韶说起来这些,整个人都仿佛容光焕发,变得和倚云看到心爱的首饰一模一样。 薄菀菀,“……” “不方便是吗?那既然如此……” “方便!怎会不方便,我这就去信,阿韶你且等着。”说着就到了书桌前开始写。 云韶看到,心中说不出的熨帖,说起来平日里也没什么心头好,就是这些武器什么的比较喜欢收集。 只不过自从调到了小娘子身边,自己就没有机会,现在话都说开了,这些小爱好也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翌日清晨。 倚云端着瓜果还没进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气氛和往常很不一样…… “怎么啦?”薄菀菀坐在妆镜前,看到了倚云心事重重地模样,笑着问道。 她放下瓜果,才开口,“今日要送大娘子的嫁妆,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听到此,薄菀菀脸上的表情淡了两分,“好,稍后就去。” 言罢,她也没有拖时间,站起来带着倚云和云韶到了前院。 平日里看起来略微空旷的琉澜院此时被堆的满满当当,有布帛、皮子、日用金器银器玉器,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象牙犀牛角杯,个个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可换一座小宅子的价格。 薄亦瑶坐在旁边,手中端着茶杯,大丫鬟倚月拿着账本一个个核对登记造册,这些东西本不用这样敞亮在大厅检查,但李氏却不想这样,还是核对个清清楚楚比较好。 薄菀菀进去后,人都没有插脚的地方,倚云跟在后面看到准备的这些东西,暗暗咋舌,夫人真是大方,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中看不中用的面子货。 “阿娘。”她唤了一声,在云韶的扶持下,才小心走到跟前。 李氏正在看账本,脸上非常严肃,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薄菀菀微微低头看去,嗯,是自己做过手脚之后的账本。 心中没有波动,脸上也越发淡定。 良久,李氏才抬起头来,也不看身边的薄菀菀,而是看向了薄亦瑶,“阿瑶,你说的让娘在给十万金,阿娘这边给不出来,现在没有这么多可以活用的数额。” 话落,薄亦瑶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面色好像也因为此声音,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薄菀菀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脸色就落了下来,这算什么。 看了云韶一眼,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云韶不着痕迹,转身就走。 李氏面色越发为难,准备嫁妆这段时间,因为小女儿的婚事也都下来了,所以也就一并准备,按档次,都是嫁给亲王,嫁妆理应同档规格,但李氏毕竟不是圣人。 尤其是回到长安后,这个一直相处很好的大女儿表现出了一些其他面孔,让李氏心中的天平,渐渐偏向了小女儿。 就当她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薄菀菀伸出手握住了李氏的手腕,随后开口,“阿姐,你为何要那么多现钱,宁王殿下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的样子,再说,阿娘准备的东西,件件都是有钱也南寻的宝贝。” 薄菀菀说的是实话,薄亦瑶的嫁妆先不说在家里怎么样,但在长安城,几乎是没有贵女可一比得上的。 薄菀菀说完,李氏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小女儿这么说。 按照以往,话都说道这份上,总要见好就收,但这次却不同,薄亦瑶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哪怕现在已经非常难看。 她站了起来,对地上堆满的珍宝视若无睹,目光没有一点暖色的看着李氏。 “母亲,宁王府是什么都不缺,但女儿只想多点金银傍身,这次之所以开口,也是逼不得已。”薄亦瑶脸都不要了,居然直接开口讨要。 薄菀菀看的心中奇怪,心中有什么念头感觉要冒出来,突然,一股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 前世家里的金银也都越来越少,这些都是娘陆陆续续给姐姐,给段府实在是给了不少东西。 后来娘不在了,这些能下金蛋的铺子,姐姐也就顺理成章的接手了。 之后怎么样,薄菀菀也没管,现在想来,当初阿姐就很热心这些财物,想来应该不会是缺钱。 她脑海中想到了前世的那些阴谋,要搞事情,钱是必不可少的,收买人心,购买武器粮食,战马装备,细细想来,真是每一样都花费巨大。 那么能供应的起这些的钱财哪里来呢,答案显而易见。 李氏心中堵了口气,不是不给,是真的没有这么多可以用的金子,这话她之前提过一下,但这阿瑶好像没有听明白。 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不争了,刚准备开口,但恰在此时,薄弘穿着一身便服从外面回来了。 “都说什么呢?”薄弘脸上带着笑容,和往日一般无二,但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他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薄菀菀看向云韶,后者给她使了个放心的眼神。 “爹,您来了?”薄亦瑶显得很意外,因为薄弘白日从不出现在府内。 “听说你整理嫁妆,我来看看,还缺啥不?”薄弘问道。 李氏刚想说话,薄菀菀赶紧凑了过去,先将薄弘搀扶着坐下,之后才开口,“爹,阿姐要给嫁妆里加十万金,可是娘手头现在没有这么多钱。” 说完露出了十分苦恼的神色,一点也没有拐弯抹角。 果不其然,薄弘一听脸色就变了,他转头看着薄亦瑶,严肃的神色像是看着手下犯了错误的兵。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先说说,我听听。”薄弘语气平淡,但谁都听见了话语中山雨欲来之势。 薄亦瑶心中也觉得不好,低下头来,悄声说,“母亲想给女儿铺子,但那毕竟是母亲一手置办下来的产业,掌柜伙计也都是娘用惯的人,女儿要来不好,所以想自己重新置办产业。” 薄菀菀听了第一时间看李氏,眼神询问铺子怎么回事,李氏眼中迷茫,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哼,你娘不给你应该的,想要了自己去挣。”薄弘可是将李氏一路走来看在眼里,现在这大女儿上下嘴皮子一张就要去这么多,怎么可能! 对于长安纸醉金迷的生活,薄弘不是不知道,小小年纪要这么多,不是拿去挥霍能干嘛,与其这样,还不如贴补到前线。 薄弘就是这样,家人固然重要,但军队的将士在他看来,也是极为重要的人,也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他才能让将士们打心底的佩服。 薄亦瑶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没想到直接被这么拒绝,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将目光慢慢挪到了李氏身上。 薄菀菀看到她明显误会到娘身上,这还得了,当即开口,“爹,为何不给阿姐?娘这些年不是赚了很多银子?” 薄亦瑶和李氏同时看向她,只不过后者迷茫,前者却暗道糟糕。 果不其然,薄弘听到,脸上神色更加不好看,“哼,前线战士想吃顿好的都不容易,你一个姑娘,吃好的用好的不说,还要用这么多钱来维持奢靡生活,长安城好的不学,竟学些这不好的。” 薄弘是从乱世走过来的人,见识过燕朝贵族们纸醉金迷视百姓为刍狗的样子,也见识过很多人为了一顿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饱饭,卖了女儿卖儿子。 对他来说,没有战争威胁,吃好的用好的,已经是对家人最大的恩赐。 薄亦瑶没吭声,她抿了抿嘴唇,显然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她看着李氏,希望她说些话,但却没有等到丝毫反应。 薄亦瑶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等到人走了,田嬷嬷才找人张罗着把东西都收起来,李氏叹了口气,走到了薄弘身边。 “唉,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下人这么多的,你说的也太言重了。” 这是李氏的真心话,作为女子,最是知道颜面重要性,本来也就想让丈夫稍稍提醒一下长女罢了,却没想到,说的这么严重。 薄弘却还觉得自己说的反而轻了,他冷哼一声,“怎么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云天明年就和我去陇右,瞧瞧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 “您明年要去陇右?”薄菀菀眼睛睁的大大的,十分兴奋的问道。 薄弘看了看女儿脸上露出的期待之色,又看了看妻子亦是如此,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今日圣上只是在书房提了一句,毕竟长久不回去,也不合适。” “那我也去!”薄菀菀当即伸出手表决自己的决心。 “不行,你都许配人了,留在长安。”薄弘一口拒绝,这不是许配给了别人,而是皇家,不管他想不想承认,都得认清楚小女儿不再是那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们夫妻俩的孩子了,她的身上现在多了很多身份。 薄菀菀脸色当即拉了下来,难过的不行。 夫妻俩看到,对视一眼都没吭声,这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午后送嫁妆,所有财物由陇右军中最身强力壮的青壮年来抬,他们做一身清爽打扮,一路走去,不停的向围观在街道两旁的大姑娘小媳妇展示自己身为男性的魅力。 还别说,这一路走下去,拿到不少帕子团扇香囊。 等回复过来后,手下说宁王那边的人很是满意,只是唯一脸色有点勉强的,是段贵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嘴角耷拉下来。 李氏听了,心中对于没有满足薄亦瑶心思的最后一点愧疚之情也没有了。 第39章 断供 虽然内里很多人对薄家大小姐的嫁妆不是很满意,但百姓看的很开心,大家都赞薄家大娘子有个好继母。 段家为了以示自己对未来宁王妃的重视,也在稍后送来了礼物,虽然没很铺张,但一路过去,闹腾的也不小。 送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些文房四宝,还有名家字画,这些东西可是比金银还要珍贵的东西,甚至于不知道谁带的闲言闲语,围观百姓竟然议论起来昨日李氏准备的东西是媚俗之物,和段家根本比不上。 一时间,长安城内,对于薄家小娘子嫁妆的议论,成为了今日城中最热闹的一件事。 “夫人,您就吃点东西吧,身子饿坏了不值当。”田嬷嬷端着一碗甜粥,好言相劝。 李氏面色实在难看的厉害,她摆摆手,甚至不想说出话来,这件事情真是超出了她的所思所想。 真是出力不讨好,现在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全家上下除了嫁出去的薄亦瑶,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 “不了,我想休息一会。”李氏本就是善良之人,尤其是对家人,就算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想多说什么。 田嬷嬷和她主仆多年,知道李氏这次是真的伤心了,索性也不在劝,放下了粥,叹了口气,临出门时才开口,“夫人,别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小娘子小郎君还要靠您。” 李氏呼吸一轻,田嬷嬷知道她听进去,这才放轻脚步,缓缓出了房门。 “嬷嬷,阿娘如何了?”等在门外的薄菀菀着急问道。 “休息下了,小娘子莫要担心,夫人无事。”田嬷嬷面色还算淡定的回答。 看到这样,薄菀菀心中纵算稍稍松口气,担心的情绪稍稍淡去,就剩下愤怒了。 她提起裙摆,转身到了瑶音院,也不敲门,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薄亦瑶正被倚月侍候着在铜镜前梳妆,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眼神极为淡漠。 薄菀菀看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上前两步,顺手拿起放在案几上的铜镜。 “阿姐,有些事情你大约不知道,就说我手中着八宝镜吧,啧啧,八个宝石镶嵌,你知道这值多少吗?” 薄亦瑶微微皱眉,倚月看到,要上前抢回,结果被跟在身后的云韶上前一把拉住手腕,狠狠甩在了地上。 “啊,好痛。”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行了,云韶要是用劲,你这辈子都拿不起木梳。”薄菀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倚月瞬间不敢吭声,看了看薄亦瑶,又看了看身后的倚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眼眶红红,站了起来,没有在吭声。 “你什么意思?”薄亦瑶冷冷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吃的穿的用的,来自于你的姓氏——薄氏,而不是段氏,不过阿姐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大约不太明白这银子有多么难挣,今天你就算是问到爹跟前,咱家的家当都是谁的功劳,我相信你也只会得到一个答案,就是娘。” 说完,她顿了顿,身子从后面绕过了薄亦瑶站在了另一边,站定,将铜镜狠狠放到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 “所以,阿姐拿了好处,莫要给脸不要脸。”说着狠狠一甩袖子向外走去,带着金线绣纹的袖口,险险擦过薄亦瑶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等人走了,倚月才回过神,爬了起来,声色惶惶的喊了声,“大娘子。” 薄亦瑶微微低着头,眼中情绪未能看清,良久,她抬起手来,如玉般的手指缓缓摸了摸脸颊上的红痕,才缓缓开口,“将消息撤去。” 倚月猛的抬头,眼中都是不敢置信,但在看清楚薄亦瑶的眼神后,只道了一声“是”。 倚月不敢耽误,脚下踉跄的出了门,赶紧去通传消息,薄亦瑶看着在案几上的八宝镜,拿起来,轻轻放在案几上摆好摆端正。 铜镜中,映照的线条扭曲起来,只余一双眼睛,透着异样奇异的目光。 “是你逼我的,阿菀。” 薄家的风起云涌外人不为外人所知,但在秋季来临之际,给段家的供应却没了。 段家上下没人操心,他们以文立世,口只言经世之学,手只握如椽之笔,至于经商挣钱,那是下等人干的事情。 整整一个段家,也就现在的当家庶母康氏才管这些。 她出身低位,金钱对于生活的意义,她比谁都明白,至于段家这些人,她也早已看的清清楚楚。 黄白不要,但蜀地最好的丝帛,吐蕃最好的骏马,还有没有一丝杂质的玉件,那可都是要的。 而这些,才是要用大量金钱堆砌起来。 前些天各大文行还有首饰玉器行的老板都来了,恭恭敬敬的递上了账单,康氏甚至都没出面,因为这些自会有下人去结清。 但是今天不同,该去结清,账房却说没钱了。 “怎么会没钱?”康氏眼神很难看,第一就是怀疑是不是下面有人手脚不干净,但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 贵勋豪门,不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偷盗者敢涉足的地方。 管家面色有点难看,康氏看到越发觉得另有隐情,手掌狠狠一拍,大声吼道,“说!” 对方再也不敢隐瞒,马上开口,“薄家这月分钱没送过来。”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就是康氏也是如此。 早在大穆还未打到长安,他们一家就靠着薄弘接济,那个时候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有段家一份,为的就是让两个生活在段家的孩子吃好喝好。 康氏上位以后,每月送来的金银更是逐年递增,年中和年底还有两次会多给一点,逢年过节也是礼品不断,这几乎已经成了段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默认的一件事情。 但现在,突然没有了? “为何?可是出了什么事?”康氏连忙问道。 账房管家摇了摇头,声音越发小心,“小人也去打听过了,但薄府却说……却说……” “说!”康氏声音越发不耐烦。 “说这几个月要给大娘子攒嫁妆,还有小娘子的嫁妆也要准备起来,还有两个郎君,也都到了娶妻的时候,所以从这个月起,不在供给。”管家顾不上其他,不管不顾的将所有传达过来的话,一一告知。 康氏脸上很复杂,想要生气,但似乎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这种供给,在两个外孙没成年的时候很正常,现在成年了,段家也在长安城站稳脚跟,断了供给,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夫人,这……”管家出声问道。 “先开库房,将外面的账结了,之后叫人给将军府下帖子。”康氏冷静的分析着。 说起来也奇怪,之前的供应都没断过,怎么现在突如其来的没有了,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得见面说清楚才行。 翌日,清晨。 收拾好东西,刚出了院子,却发现平日甚少见面的段玉涵带着下人,站在了哪里。 “母亲,您要出去?”她静静问道。 康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才点头说道,“对,要去趟将军府。”至于是干什么,她没有说,反正段家这些郎君娘子是不想听到这些。 “我也去。”段玉涵直接说道,语气中丝毫不给对方拒绝的意思。 康氏仔细看了她半天,才点了点头,“行,要去就去吧。” 两人上了马车,没有了其他人,两人好似两个陌生人,一路上各存心事,谁也不和谁说话。 很快,薄家到了,下了马车,下人将马车迁到马厩,两人才提起裙摆向里面走去。 李氏最近很忙,但知道人来,还是推掉了手边的事情,接待了康氏。 在快要到琉澜院的时候,段玉涵停下了脚步,“母亲,我去找阿瑶,一会和她一起过去。” 也不等康氏答应,便熟门熟路的转身就走。 康氏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到了正堂,和李氏见面,两人互相行礼,在起身的时候,她不小心瞧见了李氏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心中难以释怀,这样的玉从吐蕃而来,非常昂贵,因为路途遥远在长安也是一两一金的价格。 明明这么有钱,却还莫名其妙断供。 “夫人今日为何来了?”上好果子糕点,李氏笑眯眯出声问道。 “也无他事,只是许久未见,想来和您叙叙旧。”康氏抿嘴微笑,很是矜持。 李氏脸上的笑容更是得体,且还带着两分热情的欢迎之色。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寒暄起来。 另一边,段玉涵直接到了瑶音院,薄亦瑶早早的等候在了门口,昨天宵禁之前,她就接到了段玉涵的消息,只等今日见面。 “阿瑶!”一见面,段玉涵率先开口,话语中带着两分委屈。 “怎么了这是?”她出声问道 两人进去坐下后,段玉涵这才开口,“阿瑶,你得帮我。” 薄亦瑶脸上神色落下,“我尽量吧,只是阿兄的婚事,必须爹点头。” 要是之前,她可以保证,但是现在却不是那么容易,且薄云天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哥哥,但两人也就是小时候才在一起,稍稍长大后却不经常见面。 这么多年军队的历练下来,心性也产生了点变化,早已不是她这个妹妹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事情了。 段玉涵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声色带着两分哽咽的说,“阿瑶,我没办法了,只能靠你。” 说起来,段玉涵最近也为了这件事伤透了脑筋,祖父不赞成,那就是断了最大的路,除非现在就是薄家这边来,但她约了几次薄云天,怎么试探,对方都没说出来这话。 段玉涵看到她答应,觉得自己算是抓住了这唯一最后的稻草。 第40章 上香 薄亦瑶眉头轻皱,没有吭声,看似在思索什么。 段玉涵看见,马上说道,“阿瑶,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现在虽然是嫁给了晋王殿下,但你就真的确保薄府会一直帮着你吗?姨夫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朝廷社稷大过天……” 这番话终于让薄亦瑶脸上产生了动摇,是了,自从李氏从陇右回来,自己对这个家的掌握,也是越来越薄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真的不知道。 “我试试吧。”良久,她才缓缓说道。 得到回复,段玉涵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脸上恢复笑容,神态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有什么东西,到底在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另一边,琉澜院。 茶水果子用了不少,还是没有谈到正事上,康氏心中带上了两分急躁。 说起来,她还算是李氏的长辈,不管到哪都被尊称一声“段老夫人”,但唯独在李氏面前,直不起腰。 就算同为继室,李氏也是光明正大的娶回来,而自己呢?则是妾抬上来,这里面的区别,相差天地那么远。 尤其现在天下未定,武将更是要比文官高一头,李氏完全可以不看自己脸色行事。 不管了,有些事必须要问明白才是。 “夫人,昨日我们那库房盘总,您的奉银是否未送到,如果送到,那一定是我们得人贪赃了这些,回去我定要好好收拾!”说着脸上已然带上了怒气。 李氏嘴角含笑的看着康氏一脸气愤的表情,等待对方说完之后,才端起茶碗轻轻抿一口,放下后微微叹了口气。 康氏听到这声叹气,心提了起来。 “段薄两家自数十年前便是友姓之家,这么多年,太师和将军都不易,侥幸将军这边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得了点东西,两家才能安稳度过,但……” 话到此处,顿了一下。 “但现在将军在朝,并无去往战场,所得之物也就大大减少,将军府的花销,还有四个孩子的嫁妆聘礼,个个都是让人焦头烂额之事,全靠我多年经营,才不至于让孩子们在此处受到委屈。” “太师如今归为社稷之梁柱,是要在日后留下清名,陛下自然不会亏待,所以每月在送这些到底不太好,我们总不能在这末尾之处败坏了太师的清名。” 李氏说完,眉头好似皱的更深,模样更为难的样子。 康氏听后心中几乎在呐喊,什么你焦头烂额!什么清名!人都是要穿衣吃饭,没钱怎么办!你给的东西一直没人知道,谈什么传出去! 只是这些话全都不能说出口。 康氏手腕微微发抖的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整个人才好了许多。 “夫人说的是,只是害怕到时候万一夫人送了,下人没报上来,这事情就严重多了。”康氏几乎不敢直视李氏的眼睛。 李氏听后,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从座位上下来,亲热的牵起了康氏的手,语气神态都要比刚才和蔼上很多。 “老夫人太客气,不过您来的刚好,您这么多年将段府上上下下搭理的一点错都挑不出,刚巧帮我看看阿菀的嫁妆吧,长安的习俗我也不大懂,您看看还缺什么不。” “……可以啊。” 李氏给田嬷嬷使了眼色,后者见状马上到了外面,率先叫人打开库房的门。 …… 午时将至,婉拒了留饭的邀请,康氏从琉澜院走了出来,恰在此时,段玉涵带着丫鬟和薄亦瑶到了前院。 “老夫人,您没事就过来,或者什么时候得空,给我递帖子,我上门也成,还有好多事情要和您讨教。”李氏笑的温和暖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自己娘家什么相熟的亲戚。 康氏虽然被叫老夫人,但穿衣打扮却没有上了年龄的暮气,衣着反而以浅色为主,十分显气色。 只是此时此刻,面色有点白的不正常,跟受到什么刺激一样。 段玉涵见到,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是如此上不了台面。 道别后,两人离开了薄府,送出去后,李氏心情颇为好的看着薄亦瑶,笑着问,“阿瑶,刚和玉涵说了些什么?” 她脸上笑意也有两分不太自然,“没说什么,随便聊了聊。” 见此,李氏也不追问,带着田嬷嬷回到了琉澜院。 刚进去,她便坐下喝了口茶,之后才长长呼了口气。 “夫人,做的有点过吧?”田嬷嬷颇为担心,今日展示小娘子的嫁妆,无疑是给康氏心头撒盐,真要闹这么僵吗? “不过,一点都不过。”李氏放下茶碗,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就是要有些人知道,薄府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有,但这却不是给你的。” 田嬷嬷没吭声,知道这次是看清了段府的样子,靠不住,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钱去填补这个无底洞。 “那日后小郎君的婚事……”小娘子是解决了,但小郎君还没个结果。 “哼,要是找不到,打光棍好了。”李氏一脸无所谓。 田嬷嬷,“……” 薄菀菀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桌子上的茶盏,心中奇怪。 “阿娘,是来客人了吗?” 早上的时候她在整理东西,没顾得上这边。 “没事,怎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李氏笑着说道。 她点了点头,“都收拾好了。” 收拾的是秋装,一想到下一个秋天就不在家了,心中真是十分不舍。 李氏招招手,她走了过去,被李氏抱在了怀里,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阿菀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阿娘的小棉袄,这点永不会变。”李氏的声音带着无限柔情,安抚了那已经变得稍稍忐忑的心。 这么一说,心情好像也瞬间平复下来。 时光如流水,马上就是下元节。 十月十四这一日,薄府早早的都已经忙碌了起来,因为明日要去大兴善寺上香。 李氏虽然出自陇右,那边多的是异教,但她还是笃信佛教,所以格外看重上香这回事。 明日城内大大小小的寺院都会挤满信徒,想要上香,只有去偏远一点的寺庙,大兴善寺就是在郊外的南山上。 那边路途遥远,路上说不定还有野兽,也只有贵勋才敢这么贸然去,老百姓是不愿意劳这个神。 询问过薄亦瑶和薄菀菀后,两人都表示可以跟去。 琉澜院后,大约是薄菀菀马上要出嫁,李氏也不忍心单独开院落,索性一直在这住了下来。 黄昏的时候,饭食被倚月端了上来,她的表情和以往有点不一样,显得有点激动。 “你这是怎么了?”薄菀菀拿起竹筷和饼子,夹了一口蔬菜放在口中。 早在五日前,整个薄府都开始吃起素食,好在薄府的厨子手艺过人,才能将这普通的蔬菜烹饪的口感极佳。 “今晚上啊。”倚云双拳握在一起,显得尤为激动。 “怎么了?”薄菀菀不解。 这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云韶大约是明白了两分,遂出声问道,“你是否说取消宵禁,且还有灯会之事?” 倚云急忙点头,“没错没错,就是此事,今晚是第一夜,连着三夜,都有灯会,咱们哪天去看啊?” 薄菀菀觉得无聊,“不去。” 来到长安这么久,她算是发现了,每年大大小小的各类节日和灯会数不胜数。 就算宵禁了,在坊市内也照样锣鼓喧天,那是一点都不受影响。 看上一两次也就明白了,没什么好玩的。 倚云听到脸瞬间垮了下来,失望之极,“小娘子,一年就这一次,据说还有南诏来的祭祀,会给大家祈福。” 说着拉着薄菀菀的衣袖一个劲的撒娇。 其实早在倚云哀求的时候,她心中也就没有那么拒绝了,只是越看倚月这样哀求,心中越是想要逗弄一下她,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云韶看出来这点,笑笑没有说话。 直到临睡前,薄菀菀才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好啦,别说啦,等明日上完香看娘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听到这话,倚云总算是松口气,因为她知道,小娘子这八成是同意了。 翌日清晨,主仆三人早早装扮完毕。 薄菀菀穿着姜黄色的罗裙,腕戴玛瑙,眼若明珠。 田嬷嬷过来看后,边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还小小夸奖了一下倚月,“手艺越来越来了。” 倚云嘿嘿一笑,跟云韶挤眼睛。 毕竟这大约也是她唯一能压过云韶的一个技能了,必须要嘚瑟一下才行。 云韶才不在意,好似看不见一般。 出去的时候,薄亦瑶也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罗裙,手带金环,越发的有未来宁王妃的风范。 李氏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看着两人笑得一样温和。 “好了,走吧。” 今日人多,薄弘要去上朝,所以薄云天罕见的从金吾卫中回到家中,专门护送李氏出行。 这也是薄弘交给大儿子的任务。 浩浩荡荡一行人在日出还未露出暖阳的时候便出了房门,外面街道异常安静,没有一丝人声,偶尔有犬吠声和轱辘声从远处传来。 今日选择出城上香的不只他们一家。 上马车的时候,薄亦瑶自动没有坐到和李氏一个车内,见此,也没有任何人说。 第41章 出门 早晨走的早,到了辰时一刻,丝丝雨雾带着红叶落在石板上, 天色已经微亮,车窗外还是雾蒙蒙一片。 薄菀菀早上起得太早,此时靠在李氏身上补觉。 晃晃悠悠,大约辰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李氏将薄菀菀摇醒,她揉了揉眼睛,出声问道:“到了吗?” “到了,不敢在睡了,天气凉,小心进了寒风。”说完从倚云手中接过披风,给她披上系好带子。 “娘,我没有那么娇弱。”薄菀菀看到李氏将自己当瓷娃娃一样对待,不由嘀咕一声,随后扶着倚云的手跳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鼻间便闻到一股清新醒脑的松木香。 放眼望去,大兴善寺两旁种植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油松,台阶上,一位拿着扫把的小沙弥正在打扫。 看到他们,赶忙过来,将马车牵往了后院。 “咱们进去吧。”李氏说道。 薄菀菀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前世她来过这里,不过已经是薄家出事后,那时走投无路,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菩萨身上,哪怕她知道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但现在来看,好似也不是,她重回这一世,也许就是菩萨给的恩惠了呢? 面上带上了虔诚之色,李氏余光扫见,嘴角露出微笑,心中暗叹,管家后,这孩子倒是稳重了不少。 大兴善寺和别的寺院最不同之处,便是有收留地,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孩童,燕朝覆灭,很多孤儿都无处可去。 李氏没有手软,直接奉上大笔香油钱,既是供奉,也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拜完了菩萨,有沙弥将他们一行人引至后院厢房稍作休息。 李氏从卯时起来便操持一切,并未休息,此时闻着厢房内的安神香,困意便挡不住来袭。 “娘,您休息会吧,我听说大兴善寺后山有片紫竹林,想去瞅瞅。” 李氏知道这她难得来一趟,也没阻止,点了点头,“带两个护卫,不可出寺。” “嗯,知道了。” 薄菀菀带上了云韶倚云,还带了两个护卫,来到了后山。 紫竹林确实名副其实,相传一百年前大兴善寺建寺的时候,紫竹林便已经存在,故此,大兴善寺才选址于此地。 此时雨停了,空气中雾蒙蒙一片,呼吸之间仿佛都带着一片湿润水汽。 远处钟声传来,心中的浮躁也随之渐渐安定下来。 薄菀菀深吸一口气,顺着回廊,向后山走去。 后山此时多是香客,毕竟这里太有名,一般过来都会慕名前往。 薄菀菀没有靠近,在回廊尽头,寻了一处地方,倚栏而坐,看着远处山色空蒙,思绪渐渐远去。 这辈子节奏好似都被打乱,她没有经世之才,仅有的一点筹码,大约就是知晓了前世如何。 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那要如何做,才能最终将薄家彻底拖出上辈子的泥潭呢? 还有薄亦瑶和薄云天,这两个变数…… “唉。” “叹什么气?” 薄菀菀听到声音,猛然扭头,便看到贺兰琛此时嘴角含笑,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在看看周围,云韶倚云和两个护卫都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叹什么气?许了愿佛祖未应吗?” 薄菀菀一噎,随后故意叹了口气,“是啊,债务缠身,难免愁绪颇多,就是告诉佛祖,这难题也还在,难啊难。” “也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贺兰琛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 薄菀菀:“……” 他们俩不是指婚了?那之前欠的钱还要还吗? 她不禁气鼓鼓的想,李氏从小教诲她,不是自己的千万不能沾染,但对于贺兰琛她却没有这样的觉悟,前世这人欠他们薄家那么多,今生自己就是来讨债的。 “不说了,阿娘要找我去。” 说完站了起来,准备走人。 “今晚不要出去,人多,杂乱。”贺兰琛站起身,出声叮嘱。 薄菀菀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好啊……” 软糯的声线拉长尾调,像是在不认真的撒娇。 贺兰琛愣神之际,那抹身影已经走远。 李氏晚上准备留宿,但寺庙今天人非常多,虽然有房间,但她依旧害怕人多杂乱。 想了想,还是决定打道回府,省的晚上冲撞了,现在家里两个女儿都订婚了,还是小心为上。 吃了中饭,一行人便没有多做停留,坐上马车下了山。 薄亦瑶回去的路上和薄菀菀一起坐在了李氏的车上,她抬眼看了看李氏,出声说道,“娘,今晚玉函邀请我去群贤楼,宁王殿下也在。” 李氏正在给薄菀菀剥瓜子,闻言皱了皱眉头,“今晚人多。” “没事,只是去群贤楼,并不出去。” 薄亦瑶都这么说了,李氏心里也清楚,她是打定主意了,便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戌时回来。” “是。” 薄菀菀抬眼瞅了瞅两人,在想要不要提出自己也想出去的打算。 李氏自是瞧出来小女儿的心思,知道她也想出去逛逛,想到她小小年纪便被与皇子订亲,日后怕是再无这样的欢快时光,心中微叹一声,说道:“你是酉时。” “啊?”薄菀菀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想去,不想的话在家陪娘吧。”李氏微微挑眉。 薄菀菀总算反应过来,笑眯眯忙摆摆手,“没有没有,谢谢阿娘的恩典。” 李氏笑瞪了她一眼。 薄亦瑶看了看薄菀菀,终究没有说话。 马车在太阳落山之前便回到了府邸,李氏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开始给两人安排护卫。 对于自家的护卫,她还是比较放心的,都是从陇右跟过来的老兵,长安城这些地痞流氓根本就不是对手。 因为宁王安排了马车来接,薄亦瑶这边便只安排了两个护卫。 至于薄菀菀这边,选了五个。 不止如此,薄云雷也被充到了守护家姐的队伍里,对于这个机会,他表示非常乐意。 再加上倚云和云韶,足足八个人跟着自己…… 对于这么一大队人马,薄菀菀表示心累,不用看热闹,自己身边已经够热闹了。 换了衣裳,带上了幕离,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便也碰上不少公子小姐一起出来的,对方带的人,丝毫不逊于她们。 有了对比,便也没那么突兀,薄菀菀给倚云招招手。 “怎么了小娘子?” “每人今天赏一两银子,今晚要劳累大家了。”薄菀菀说道。 “是。” 对于这些从陇右军上退下来的护卫,她从来没有当下人看,在陇右的时候,李氏也是如此。 奖惩分明,今晚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她,且也不是个轻松差事,给些赏银并不过分。 第42章 群贤楼 街道上异常热闹,马车寸步难行,摇摇晃晃,薄菀菀都要吐了。 倚云也是趴在窗沿,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云韶看着她这样子,心中总算明白为何主子送自己来,倚云也太不靠谱了。 “小娘子!小娘子!那边有跳百戏!”倚云伸出手,一脸激动的的指着外面。 云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一群拿着火把,脸戴鬼面的胡人在跳来跳去。 周围围满了老百姓,欢呼嚎叫不时传来。 对于这种人多的地方,云韶一向敬谢不敏,对于她来说,安全才是第一。 她微微瞪了倚云一眼,缓缓开口,“小娘子,今夜人多,这种聚集之地还是不要前往,省的出了岔子。” 倚云一听这话,眼巴巴的瞅着薄菀菀。 她微微咳嗽一声,看了看云韶颇为严肃的神情,转头对倚云笑着道:“这会就不去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你不是肚子饿吗?” “嗯,那好吧。”倚云虽然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云韶这才放下心。 要说长安城的小吃酒楼,那是数不胜数,今夜没有宵禁,各家酒楼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比如薄亦瑶去的群贤楼,便是长安城内鼎鼎有名一绝。 荤菜八宝鸭、飞刀鲙鲤、炙烤羊肉,都是一绝。 素菜更是金贵,楼内有种植高手,建造暖房,先不说这丰收时节,就是在寒冬腊月,也能吃上新鲜蔬菜。 “阿胜,去最好的楼吃饭!”薄菀菀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向窗外喊了一声。 “好嘞!” 阿胜打转马头,带着马车直接换道,其他护卫紧凑跟在一旁。 群贤楼在花萼相辉楼群之内,吃食上佳,看广场内百戏也是绝佳观景地。 前世薄菀菀并未造访这大名鼎鼎的长安城销金窟,今生既然遇到,那便不想错过。 云韶一听是花萼相辉楼,神色一滞,那地方更是人多嘈杂,但随后但想了想还好,造访的也一般是达官贵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刚入兴庆坊,便听到一片欢呼雀跃声。 薄菀菀和云韶倚云从马车上下来,透过幕离,她看见百戏艺人粉妆红面,长袖款款立于高台之上,吟唱歌谣。 杂技艺人更是不输阵势,耍杯盘、跳剑、吞剑、舞狮、训猴应有尽有。 “小娘子看,是大象!”倚云激动地抓着薄菀菀的衣袖。 她放眼看去,刚巧响鼻指天,鼻响长鸣。 这一幕真是看呆了。 其实也不怪她少见多怪,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到过这样庞大的动物,像是一座山,但此刻竟然匍匐在人类脚下。 莫怪薄亦瑶说自己少见多怪,现在想想,她们陇右来的还真是土包子没说错。 “咱们进楼吧,这里人太多了。”云韶想说,殿下还有两头波斯象在府邸呢,但害怕说出来吓住小娘子只有作罢。 “好。”薄菀菀点点头,一行人除了阿胜去牵马车,其他人均一起前往了群贤楼内。 看到这么一大帮人进来,且护卫个个眼神肃杀,掌柜便知道这小娘子不是一般人。 赶忙让伙计上前询问。 “小娘子到三楼还是二楼?”这问话伙计,也不似一般客栈酒楼之人。 面容干净,彬彬有礼,穿的还是上等丝绵,真真是财大气粗。 “二楼三楼有何区别?” 那人听完,微微一笑,解释道:“二楼是隔间,三楼是包房,消费水准亦是不同,您要是前往三楼,今日消费得满三百金才可。” 三百金,倚云暗暗乍舌,这么多钱!怪不得是销金窟。 “三楼。”薄菀菀没有丝毫犹豫。 倚云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娘子,这三百金太多了啊。” “没关系,大不了攒一段时间,今日不要扫兴。”薄菀菀早都打定主意,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大不了就将月钱存下。 说起来,自从到了长安,她的月钱便提升到了和薄亦瑶一样,每月五十金,衣服首饰另算。 定金后,月钱再次和薄亦瑶一起,提升到了每月八十金。 倚云看她面色淡定,便不再担心,转头开心期待起来。 长安城内大多数建筑都是两层楼,也就花粤相辉楼里有这三层楼的建筑,群贤楼便是一幢。 拾级而上,到了三楼,视野蓦然开阔,远远看去,处处是景,无一处浪费。 远处丝竹声伴随梨花香悠悠传来。 此处和窗外,却是两个天地。 “小娘子这边请。”伙计微微俯身,伸出一手。 薄菀菀点点头,带着云韶和倚云,向伙计所指之处走去,其他护卫尽在门口守候。 掀开帘幔,案几上已摆着鎏金莲花盘所盛的几样小菜果子,不止如此,还放了一尊精美酒壶。 “这是白玉露,您先解解渴,想要什么,随后就来。” 薄菀菀坐在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指尖轻点桌面,“你们的拿手菜都来上两份,我们这里一份,我的护卫一份。” 话音一落,倚云便拿出两颗金花生,递给了伙计。 伙计躬身接过,笑脸更加和煦,“好,便听您的吩咐。” 合上帘幔,小小室内便剩了她们三人,薄菀菀推开了窗户,果真如伙计所言,三楼位置绝佳。 坐在此处向下望去,所有精彩尽收眼底。 “这有钱真是好啊。”倚云趴在窗沿,喜滋滋感叹。 云韶没有心情观赏此刻美景,她警惕的打量完室内,便看窗外。 现在薄菀菀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现在也不用太刻意遮掩自己的行为。 另一间,薄亦瑶和段玉涵,段成志,还有薄云天以及订了婚的大皇子贺兰宿。 他们的包间更是气派不已。 此时段成志薄云天以及贺兰宿三人在闲聊说话,段玉涵则是拉着薄亦瑶小声问道:“府里最近很吃紧吗?” 薄亦瑶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薄府,而不是段府。 “怎么了?” 段玉涵微微一叹,伸出细白的皓腕,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手腕上的鎏金宝石手钏。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康氏说府上没送银子,最近要缩减开支。”说起这事,段玉涵非常苦恼,从小到大,她还从未为黄白之物困扰过。 薄亦瑶微微凝眉,有点惊讶,“没送奉银?” “是啊,所以我想问问你,可是府上财政出了什么问题?” 薄府出问题不出问题不是段玉涵最关心的,她现在最忧心自己已经没有新首饰可以换,这下元节也便罢了,年关马上将至,到时候若还是没有新首饰,岂不是要失礼。 薄亦瑶神色不太好看,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薄家给段家银子,本身就是一件两家人都默认的事情,偏偏现在出了岔子,是谁主导的,不用猜她都知道。 联想到最近遭遇,她的心头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第43章 真巧 “阿瑶?怎么皱着眉头?”段成志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出声问道。 闻言她立马扬起笑脸,“没有的事,表哥你看错了。” 段玉涵也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段成志看到,才觉得自己刚才大约是看错了。 贺兰宿却是看出了不对劲,不过他没说。 申时刚过,窗外彩霞洒满天,每个包间外都传来了敲门声。 “小娘子们,南诏国的祭祀开始了,是否要去三楼露台观看,那里视野更好。”刚才引人来的伙计又开口说道。 “咱们去吗?”倚云兴奋惊呼出声。 “不去。”云韶想也不想率先表态,露台上?目标太大,当活靶子呢。 倚云才不管云韶,只转头看薄菀菀,虽然没说什么,但那跃跃欲试的双眸明摆的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去吧去吧。”薄菀菀摆了摆手笑着应道。 云韶不赞同的皱起眉头,“小娘子,您太宠着倚云了。” 倚云此刻高兴的有点得意忘形,一听这话,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我本来就是小娘子的宠婢,云韶你吃醋?” 云韶:算了,还是不和这傻子理论了。 三人刚出房门,便看到隔壁出来的一行人。 几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段成志率先开口,“阿菀,没想到在这看到你们,怎么没和阿瑶一起过来?” 身为男子,自然是不知道女子之间这些暗流涌动,说完还转头疑惑的看着薄亦瑶。 “阿菀,你也出门了?”薄亦瑶率先问出声,大家一听这才明白,敢情是阿瑶不知道阿菀也出来啊。 薄菀菀看了她一眼,两人分明是先后脚出的门,怎么能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关上门都是自家事,现在不必拿出来说。 “嗯,出来转转。”她显然不想多谈。 “那阿菀一起吧?”段成志邀请道。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宁王殿下,段表哥,我先走一步。”说完提起裙角上了露台。 露台上只有四间观赏毡房,刚一上去,伙计面色一滞,小声给薄菀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娘子,现在只剩一间了,这是我们的疏忽,今日您的消费我们群贤楼全部承担,小的罪该万死。” 薄菀菀看去,确实只有一间帘子敞开,其他三间都紧闭着,可不就是有人呢。 薄亦瑶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只是伙计和她都明白,这是不可能让宁王殿下让出来的。 她刚想说不用了,却没想到最右边的帘幔被拉了起来。 “达奚?”云韶率先开口。 “二娘子,主子要您进去。”达奚恭敬的给薄菀菀行了礼,随后低下头说道。 “哦?二弟也在?”一直没说话的贺兰宿眉毛微挑,一脸感兴趣的说道。 “是的,宁王殿下。”达奚点点头。 “那最好了,伙计,将中间隔档撤去,我们兄弟两家一起观看表演。”贺兰宿大手一挥,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达奚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微微侧开身,贺兰琛走了出来。 “大哥,今日就不必了。”贺兰琛面色带着和煦的笑容,说完还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薄菀菀。 大穆民风开放,男女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便没什么闲话,更何况是已经订了婚的。 按照往常,遇到这样的场景,薄亦瑶是绝对要站出来阻止的,但今天,她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一声未吭。 “哈哈,那好吧,大哥就不打扰二弟了。”贺兰宿了然一笑,挥挥手径直走到一旁,薄亦瑶深深看了薄菀菀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过去。 段成志还想着一起,但看姐妹俩都没说话,心头越发怪怪的,想了想也没吭声,转身跟了上去。 “咱们走。”薄菀菀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 贺兰琛不大不小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出现在她身后。 她没出息的站在了原地…… “不是要看表演吗?怎么胆小成这样子?”贺兰琛问道。 胆小?怎么说的自己好像低他一头,她又没做亏心事,做什么这样。 想到此,她转过头去,“看就看。” 说完提起裙摆,两步跨过去,钻到了观赏毡房内,贺兰琛微微挑眉一笑,似是有点意外,没说什么,转身跟着钻了进去。 毡房内分外宽敞,布置更是比三楼的包间更精致不少,薄菀菀暗自感叹,不愧是皇子的享受,果真不一样。 毡房前方,没有阻挡,只有两张案几,上面摆满了新鲜瓜果、美酒琼浆,还有解饿的果子点心。 蒲团侧面放着一张条纹相间白虎皮,角落放着鎏金香炉,脚边的炭盆中烧着上好的银霜炭。 她不客气的坐在了一侧,自己给自己拿了杯子,到了一杯茶水,客气的像是回到自己家。 倚云站在一侧,心中着急不已,小娘子在晋王殿下面前也太不讲究了,这要是晋王殿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相反云韶,则淡定不少,有主子在,万事大吉,自己一颗操心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不少。 贺兰琛笑了笑,坐在了一旁,将白虎皮推了过去,“搭在腿上,入秋了,晚风凉。” 薄菀菀也觉得有细风吹来,膝下寒凉,当即不客气的拉过了虎皮盖在了腿上。 达奚看两人坐定,给云韶使了个眼色,“咱们出去吧,旁边也备了吃食。” 云韶点点头,看了看薄菀菀。 她不想让云韶倚云走,但隐约觉得,要是真这么做了,身旁这杀神肯定不高兴,要真是一个不爽,干出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她在贺兰琛含笑的侧眸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你们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倚云觉得不太好,但小娘子已经和晋王殿下订婚了,也不是什么外人,当即也没多操什么心。 “那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事了叫我。”云韶说完,对贺兰琛行了一礼,转身和倚云一起退了出去。 室内人都走了,刚才看起来还有点狭小的空间忽然宽敞了起来。 薄菀菀有点不自在,缓缓放下刚拿到手边的果子,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 “吃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饿坏了可不好了。” “我刚在三楼吃了,不饿。”她低着头小声反抗。 贺兰琛也没说话,室内没人了,他的笑容自刚才那句话落下,便渐渐从脸庞上消失。 薄菀菀没转头都察觉到此时气氛不对,至于是为什么,她当然知道,所以才心虚。 “说吧,不是让你今晚不要出门,怎么来了群贤楼?” 果不其然,兴师问罪了。 第44章 祭祀 薄菀菀低着头对手指,假装没听见。 “没事,咱们有一晚上的时间,你什么时候说出来什么时候送你回府。”贺兰琛倚在了靠垫上,一点也不着急。 她听到猛地抬起头,“不行,我答应了娘酉时前要回去。” 贺兰琛看了她一眼,眼中神色让她浑身一冷。 他才不在乎,这个人……这个人还是没变啊,只要想做什么,道德礼法全都不会放在眼里。 “我错了,我就是想出来转转。”硬的她不敢,只好来软的,话音一落,眼角逐渐变红。 贺兰琛后背微微一僵,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薄菀菀捕捉到了这点,心知有效,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我又没说什么。”贺兰琛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薄菀菀毫不客气接了过来,擦完眼泪,顺便使劲擤了鼻涕。 贺兰琛脸色有点龟裂。 好在此时楼下锣鼓响起,南诏国祭祀开始了。 只见打扮奇特,带着鬼面的大巫缓缓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嘴里念着不知名的咒语,一手拿着一根金属权杖,一手举高,手腕上停靠着一只黑乌鸦。 薄菀菀从未见过,顾不上哭了,低头看去。 只见这大巫到了楼内广场中心,转了一圈,右手甩起,黑乌振翅而飞。 大巫随地起舞,身旁信徒一起附和舞动。 薄菀菀从书中得知,这南诏崇尚黑乌,认为黑乌是三足罗平鸟的化身,能祛病驱邪。 只见那大巫一曲结束,跟着爬上了搭建三层楼那么高的祭祀台,当他上去后,手一伸,那不知去往何方的黑乌从夜空中倏然出现,再次稳稳的落在了他的右臂上。 大巫不动了,他跪坐在地,双手摊开,掌心向后,举过头顶,念着咒语跪拜着天地。 祭祀台下,象牙做成的器具发出奇特的声音,此起彼伏,拼凑出一曲古老悠远的歌谣。 一曲结束,祭司缓缓睁开暗棕的双眸,定定看着夜空半晌,才缓缓站起来,带着黑乌小心下了祭祀台。 薄菀菀默默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这下元夜,向夜空许下了阖家平安的心愿。 看完祭祀,她赶紧拍了拍裙角,站了起来,“那个……晋王殿下,我阿娘真的要让我酉时之前回去,您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说完暗自骂了声真是没出息,怎么自己现在回家还要询问这人,真是荒谬,难道他不同意,就不回了吗? “本王和你一起。”贺兰琛也站了起来。 薄菀菀站在原地没动,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过却明白,当这人自称“本王”那么事情便没有了商榷的余地。 “怎么?不愿意?”他出声问道。 “没没没,怎么会呢,我这就去叫云韶将马车牵来。” “不用,坐我的。”说完掀开帘幔,率先走了出去。 刚出门,便看到隔壁帘幔也被掀了起来,一行人走了出来。 郑素敏一抬头,看到人便愣住了,她惊喜叫道:“贺兰琛!” 薄菀菀抬头看去,脚快速向后退一步,躲在了贺兰琛的身后,心中也开始暗自念叨,这红颜债还是他自己解决吧,万万不要波及她啊。 但很显然,心中的祈求没有得到应征。 “你是什么人?站在贺兰琛后面干什么?”郑素敏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到了只露出半个身子的她。 这…… “翁主,这是本王未婚妻,麻烦你的语气放客气点。”贺兰琛丝毫不客气道,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会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晋王殿下。 郑素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被指给贺兰琛的不是别人,是大穆的战神薄弘的女儿。 对于这人,高句丽也是畏惧不已。 郑素敏没有吭声,但薄菀菀却感觉得到,对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刮着她。 “走。”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挥手,转身离开。 薄菀菀上次被当街打压过,虽然暗地里报复了,但再次当面对上这浓浓的恶意,内心还是不免心惊。 “其实可以不用说这么详细,现在好了,我是她眼中钉肉中刺了。”她颇为沮丧,贺兰琛这不就是把自己推到前面当活靶子了吗? “放心,本王的人,不是想动就能动的。”贺兰琛声音不大,语气却罕见的坚定不已。 薄菀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自主渐渐安定下来,是了,这杀神,岂是一般人说惹就惹的。 想到当初那场“暗夜报复”她不自觉的抿嘴笑出了声。 “怎么?这么高兴?”贺兰琛好整以暇。 “是啊,想到那翁主得罪了你,就替她感到倒霉啊。”她弯起眼睛,笑着说道。 贺兰琛:“……” 云韶等人听到动静,跟了过来,一行人出了群贤楼,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兴庆坊。 薄菀菀看了看四周,如果没看错,刚才他也带了不少人,且这些护卫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看气势,丝毫不输她带出来的护卫。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神策军了。 贺兰琛之前……好似从未带神策军出来,今天这是…… 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正襟危坐在车内,脸上也没了轻松的神色。 严格说起来,如今天下已然大定,但却没有迎来四海升平,看似万国来朝的壮观场景,也不知道夹杂着多少试探防备。 长安城内,危险还很多。 今夜下元节,不应该出来的。 薄菀菀侧头看了看拿着书本低头端详的贺兰琛,心想要不要自己提出分道扬镳。 “那个……” “坐好。”贺兰琛眼都没抬一下。 不得不坐好,薄菀菀暗自腹诽,自己今晚这算不算上了贼船,总觉得气氛好似越来越危险。 心中百般纠结,身子不自觉的靠近了那杀神。 “很害怕?”贺兰琛放下书本,嘴角含笑的看着她。 她猛地一愣,才发觉自己已经靠的他很近,想要离开,但看到对方含笑的目光,越发觉得现在闪开好似做贼心虚一般。 “害怕什么?”薄菀菀装傻。 贺兰琛哼笑一声,继续看书,“要是害怕,那边暗格有匕首。” 薄菀菀顿了顿,也不装了,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柄手掌长短的匕首握在手中,那手柄上还镶嵌着姑娘家喜欢的猫眼石。 贺兰琛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嗤笑。 第45章 刺杀 薄菀菀整个身子都僵住,好似只要有一点动静,便能立马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贺兰琛无奈,也不看书了。 云韶倚云坐在后面一个马车,作为暗卫,云韶也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你在这坐好,不要乱动。”她给倚云交代完,钻出了马车。 倚云倒是没有感到什么,点了点头,安分的坐在了座位上。 云韶出去,对着前面叫了一声,“达奚?” 正在前方驾车的达奚没有转头,只举高右手对她做了一个手势。 云韶目光瞬间凝在一起,浑身戒备。 要说今晚虽然宵禁取消,但也只有个别坊市比较热闹,大多数地方还是和以往一样,坊外的街道上并没什么人。 “走光德。”贺兰琛的声音突然从马车里面传出来。 “主子,那边靠近西市……”西市人多杂乱,出意外的几率也比较大,如果薄小娘子不在车上,走那边自然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加了几个女眷,这…… “走那边。”贺兰琛知道达奚的忧虑,并没有改变主意。 达奚闻言,便没有再出声,拽紧缰绳,加快了速度。 突然,车窗外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响动,声音不大,但在这夜色中,异常清晰。 薄菀菀捏紧了匕首,放在了自己身前,牙齿不自觉紧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 “没事,不用紧张。”贺兰琛见她如此,出声说道。 没事?她才不相信。 只见贺兰琛话音一落,便打开了车窗帘幔,窗外景况一览无余。 一群包着头巾,带着黑色面具的人从街道两旁、沟渠之中迅速窜起,他们的双眸均直直盯着贺兰琛的马车。 “放下帘子啊。”薄菀菀忍不住大喊。 贺兰琛朝她轻轻一笑,和以往不同,她分明察觉到他神色中那丝毫将窗外刺客放在眼中的狂妄之色。 她瞪大了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 马车并未停下,准确说,甚至不曾减速增速,达奚手下非常稳,连着这拉车的马匹都异常稳健。 那些刺客还没靠近,便和贺兰琛带的护卫缠斗在一起。 薄菀菀在陇右见过薄弘练兵,那些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的老兵已经叫人心惊。 但此时此刻,这些神策军却更叫人意外。 他们切脑袋像是切瓜,莫测的身手甚至连一滴血都不曾贱在身上。 血腥味扩散开来,薄菀菀忍住想要作呕的欲望。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道路两旁空无一人,除了静默而立的神策军,便只有一个活口被反绑双手压跪在地上。 马车微微向前几步,停靠在了那人跟前。 那人脸上的面具早已碎裂,下巴肿胀,不出意外下颌骨已被打碎。 “剩了这一个。”达奚恭敬对贺兰琛道。 这是要就地审问?薄菀菀的心不断下沉,她可不想听到什么秘密。 贺兰琛似是知晓她的内心,并没有当面审讯,而是淡淡吐出两个字:“杀了。” 那人质狠狠盯着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问什么,自己都不会说话,却没想到,这人问都不问,便要了自己性命。 “魔鬼!魔鬼!”对方嘴中叫着并不熟练的大穆话,惊慌不已。 达奚并没有给对方多说话的机会,一挥手,神策军上来两人便将刺客架走。 叫声并没持续太久,很快,街道内再次恢复安静。 薄菀菀深深喘息,不敢张嘴,手已经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怎么?怕了?我还以为你在陇右见多了。”贺兰琛一脸无辜。 她抬起头来,盯着这副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脸庞。 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贺兰琛低低一笑,出声道:“不要担心,本王说了,有本王在就没事了。” 薄菀菀不知道说什么,身子轻轻靠在了后面,她闭起了双眼。 倚云本来听到动静要掀开帘子,不过被云韶给喝止,所以一直没动,直到马车再次动起来。 不多时,云韶出声道:“到了。” 倚云赶紧下了马车,跑到了前面,踮起脚尖小声喊道:“小娘子?” 薄菀菀活动了下发酸的小腿,双臂撑着车门才下来。 倚云见她脸色难看的厉害,赶紧上前扶着。 “阿菀。”贺兰琛在后面叫道。 她微微回头,他露出和煦的笑容,“下次不要任性了知道吗?” 她嘴唇抖了抖,良久,才轻轻点头。 倚云什么都不敢问,只扶着薄菀菀,心中也有点慌。 云韶倒是清楚怎么回事,心中暗道主子做得太过了,不过不能责怪,只好狠狠瞪了一眼达奚。 达奚微微侧头,瞪他做什么,他是无辜的好吧。 看着薄菀菀回到府中,贺兰琛才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动起来,立在两旁的神策军毫无声息的跟上,丝毫看不出刚才这帮人收割了不少人命。 “主子,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达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不过,早点接受也好。”贺兰琛淡淡道。 达奚叹了口气没有吭声,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刺杀真不算什么,只是可怜了薄小娘子,好似被吓得不轻。 回到府中,薄菀菀打发倚云去给李氏报信,随后便躺在了床上。 云韶去厨房要了一碗安神汤,轻手轻脚放在了旁边,正准备出去,听到床榻内传来声音。 “云韶,这种刺杀很平常吗?”她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 她虽然紧张,却看出来了,刚才那场遭遇,所有人好似都见怪不怪,包括云韶。 云韶站在原地,心中纠结,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薄菀菀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 良久,云韶才下好决定,缓缓开口,“是的。” “给我讲讲,贺兰琛他……为什么会遇到这些。” 云韶整理了下措辞,再次开口:“小娘子,殿下掌管神策军,您知道吧。” “嗯。” “但您知道神策军是干什么的?这支军队又是怎么形成吗?”云韶问。 “不知。” 云韶叹了口气,“奴婢只能给您说,殿下成长不易,像今天这种事情……在过去的很多年中,都稀松平常。” “神策军保护了大穆,震慑八荒四夷,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而这些代价,便在殿下身上。” 云韶话落,室内便是长久的静默。 良久,薄菀菀道:“……你下去吧。” “是。”云韶恭敬点头,悄声退出屋内。 第46章 婚期 有了这次的事情,薄菀菀老实下来了,安心在家准备嫁妆。 除过叫薄云雷去万户阁关注段明瑞有没有在找过薄弘,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腊八刚过,府里传出来薄云天的谣言,说他和段玉涵私下到酒楼见面,有人见到段玉涵哭着跑了出来。 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句好话。 倚云知道她和薄亦瑶薄云天哥妹不太对付,所以知道了这个消息,马上报告了过来。 “小娘子,您听说了吗?”倚云好奇问道。 “这不是听你说了。”薄菀菀正在绣嫁衣,她女红还不错,但实在不想绣,只是现在没事干,做做活儿能让娘安心不少,自己也能打发时间。 “哎呀,都说大少爷始乱终弃,难道真的和表姑娘有……”倚云说到后面,赶紧禁声,又做贼一样跑到窗户边看了看。 “就算有也没关系,爹肯定出面了吧。”薄菀菀头都没有抬一下。 “是啊是啊,听说老爷很生气,第一次训斥了大少爷。”倚云心有余悸,据她听来的消息,当时书房声真的非常大,这在之前可从未发生过。 “呵呵。”薄菀菀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薄云天确实背锅了,看来段玉涵走投无路了,却不想她破釜沉舟做得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 现在朝堂不管怎么说,段家和薄家是万万不能在结合一起,文武两个重要朝臣想要亲上加亲,只要想起来穆武帝就睡不踏实。 也是因为如此,她和薄亦瑶才会分别指给两个不同皇子,为的就是分化。 薄弘这把刀确实锋利,但当同时有两只手握上去后,剑锋所指何方,就不是他自己能说的算的。 “现在不用操心那么多,最近局势不太好,不要出去。”薄菀菀叮嘱完倚云,继续低头绣嫁衣。 倚云点点头,自从上次那晚的事情过后,她也老实下来。 不过也确实如此,许是到了年关,长安城内很不安稳,京兆尹抓了不少人,其中以外族人士居多。 这还不算,高句丽翁主郑素敏放出话,只要嫁给晋王殿下,便立刻议和,且以后生下的皇子,会送到高句丽继承皇位。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有大穆皇家血统的高丽国王,这是什么概念。 穆武帝都动心了,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这个心头大患,不得不说这是他们的幸运,还是高句丽翁主脑袋不对。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提出这样好处,留个愿意死心塌地待在长安城的翁主殿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就在穆武帝要同意的时候,晋王殿下身患重病,到五台山休养。 听到人走了,薄菀菀松口气,只觉得呼吸好似都畅快几分。 云韶看着她这样,心中也是一言难尽,她绞尽脑汁的想,主子到底什么时候得罪的小娘子呢? “夜深了,您早点休息吧。”云韶给灯加了油,和倚云转身退出了房间。 薄菀菀站起来揉了揉肩颈,还别说,这绣活正儿八经做下来还累的不行。 房间内没有人,这是她的要求,经历过一世,也就没了怕黑这个毛病,相反,一个人独处一室她还倒更自在几分。 躺在床榻上,薄菀菀正准备闭眼睡觉,突听到窗台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愣神只有一秒钟,她便快速坐起来,扯过床榻边挂着的帔子裹在身上。 “谁!”她冷喝出声。 贺兰琛坐在蒲团上,顺手拿过放在案几上的茶壶,翻过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还温热,入口后浑身的寒冷好似才好一些。 “是我。”贺兰琛淡淡道,他的声音不似往常,带着点沙哑。 薄菀菀猛地瞪大双眼,直到透过床幔,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才确信自己不是幻听。 她一把拽开床幔,气呼呼从床榻上下来,鞋子都没穿,几步跨到了贺兰琛跟前。 “晋王殿下半夜而来所为何事?” “半夜”二字,薄菀菀刻意压低声线,音调带着浓浓的怒气。 贺兰琛看她这副要发毛的模样,也不生气,“两月未见,就不想我?” 一个“不想”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被咽了回去。 “晋王殿下,咱们还未成婚。”不管他半夜而来所为何事,先将人打发走再说。 贺兰琛笑了笑,“嗯,我知道,就来看看你。” “那现在看完了,您能走了吗?”她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贺兰琛站起来,双目平视着她,眼眸中似乎带着一些打量。 “这么不想见到本王?那你可要是失望了。” 薄菀菀眼眸中布上警惕之色,“什么意思?” “太平宫的道士算了一卦,五年内只有明年一年皇家宜娶嫁,咱们的婚期,要提前了。”贺兰琛语气平淡,说的好似是街边的听来的闲话。 薄菀菀倒吸一口凉气,婚期提前! “不过你放心,你年岁尚小……”说完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似是有所嫌弃,“只是举办仪式,本王没兴趣。” 薄菀菀:“……” “那阿菀谢谢殿下。”她恭敬做了一礼,好似十分乖顺。 贺兰琛看的有趣,嘴角忍不住弯起,“见外了。” 薄菀菀握紧拳头,待指甲扎入手心传来痛感,理智似乎才重新归位。 等她再次抬起头,贺兰琛呢? “殿下?”她轻声道。 室内空无一人,薄菀菀转了一圈,待确认下来他真的已经离开,才赶紧关好窗户,重新窝到床榻上。 拉好帘幔,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可怎么都睡不着,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脑海中全是刚才贺兰琛说的话。 婚期提前,仅仅只是因为一卦? 要说穆武帝是非常笃信道教,有传言,他当年得天下,也是道教人士给了启示。 现在道教成为国教,里面供奉的长老各个深不可测,一般遇到什么大事,穆武帝都要去问一卦。 但像婚嫁这种,还是头一次。 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不过薄菀菀明白,贺兰琛肯定是知晓各种缘由,自己总有一天能查明。 第47章 除夕 腊八一过,除夕很快便到来,前几日又下了场大雪,到了现在雪还没化。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 自从指婚以来,薄弘薄云天都非常忙,大家几乎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 案几上美酒佳肴,薄菀菀安静的坐在一边。 待饭菜上好,薄弘举起手边的铜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最爱的“石冻春”。 “今夜难得咱们一家欢聚。”薄弘举起酒杯,说到此处,看了一眼薄菀菀和薄亦瑶,神色间颇有伤感。 薄菀菀知道这是为什么,恐怕爹今日要说婚期提前的事。 想到此,暗叹一声,本以为还可以在家多呆一年,没想到情势会如此变化。 “阿菀,阿瑶,今天爹要给你们说件事,你们的婚期,要提前了,就定在今年开春后。”薄弘神色艰难的说完这句话。 李氏闻言,也落了两滴眼泪,这件事她今天才知道的,本来说好不在孩子们面前哭,但现在听到,到底是忍不住了。 “爹,怎么会提前?”第一个出声询问的是薄云雷。 “圣上决定,不可多言。”薄弘瞪了他一眼。 薄云雷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的重新坐下。 薄菀菀因为提前知道,倒是没有太过惊讶,薄亦瑶此时亦没有出声,看那样子,显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爹舍不得你们。”薄弘说完,重重叹了口气,随后打起精神,再次开口,“不过你们要记住,不管去往何方,你们都是我薄弘的女儿,若要受了委屈,一定给爹说,爹给你们出头。”他看着两个女儿,眼眶逐渐通红。 他本想让女儿嫁给平凡之家,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改变。 薄菀菀一听这话,心中一咯噔。 “爹,您说这话干什么,我们嫁出去能受什么委屈,只要您好好的,就没人敢给我们委屈受,所以啊,您只要保重好自己就行,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不麻烦爹。” 上辈子就是薄亦瑶出嫁,干啥不好非得参与到夺嫡的旋涡中,最后逼得全家不得不一起跟着陷进去。 今生不管如何,薄亦瑶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了,在想要拖全家一起进泥潭,她第一个不同意。 “还是爹的小阿菀懂事,放心,爹会保重好自己,当你们的靠山。” 李氏看他说的颇有几分伤感,马上笑骂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说什么呢,嫁人是开心的事,咱们家女儿都不差,凭啥会过的不好。” “对,姐姐这么好,以后我也要努力,做姐姐的靠山。”薄云雷说完,看了薄菀菀一眼。 她笑了笑,眼中尽是温暖。 “爹,谢谢您。”薄亦瑶举起眼前的杯盏,语气上也带上几分感动。 不管如何,她很清楚,自己最大的靠山,还是薄弘,至于段家,毕竟不是一个姓氏。 “好了,来吃菜吃菜,等吃完了,爹带你们去放烟花。”薄弘拿起筷子,高兴宣布。 “太好了!”薄云雷第一个激动的从地上站起来,被李氏狠狠瞪了一眼。 因为有薄云雷活跃气氛,刚才的伤感似乎消散而去,室内有恢复成了欢声笑语,大家都知道,这最后一个一家团圆的除夕,还是尽可能的多些欢笑声。 薄云天没有吭声,大约是小时候家庭变故,性格冷情冷性,就算今日团圆家宴,他也一直垂头不语。 薄弘看了眼大儿子,知道他这大概是受到最近段玉涵那件事的影响,为此,段太师已经专门跟他道过谦,说是段玉涵那丫头不懂事。 薄弘为此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种风言风语,对女子的伤害本就比对男子要多,他们家是儿子,论吃亏也是段家吃亏。 吃过晚饭,薄弘将烟花先发给薄云雷,之后便叫薄云天进到书房。 “云天,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过意不去?”他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热茶。 “没有的,爹。”他心中意难平,天地可鉴,他对段玉涵真的没什么心思。 “唉,你是爹的儿子爹还能不知道,你对玉函没男女之情,这次事情也是误会,我已经和你外租父说好了,他会尽快给玉函则一门亲事。” 薄云天抬起头来,看着薄弘,认真道:“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有点担心,害怕这件事坏了两家情谊。” 对他来说,段明瑞这个从小养着自己的外祖父,和眼前的生身父亲,在他心中都是一样的重要。 “爹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等阿瑶阿菀的婚事办完,爹叫你娘给你相看个心仪姑娘,有什么要求要是不好意思给你娘说,可以给爹先透个底。”薄弘笑着看儿子。 薄云天素来的冰山脸有点崩裂,“没有什么要求,爹,要是没事我回院子去了。” 薄弘看到哈哈一笑,也不再打趣儿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有什么需要给爹说。” 薄云天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了书房。 薛大有吃完饭,也带着妻儿来了,齐氏去找了李氏,儿子去找了云雷,他也来找老友。 “薛叔叔。”薄云天恭敬打招呼,薛大有笑着点点头。 进了书房,薄弘笑着说:“来的这么晚,不是都说了,晚饭到我们这吃。” 薛大有也不见外,直接坐在蒲团上,“别提了,还不是我家那口子,说是这搬了新宅子,这第一个除夕夜必须要在新宅子里过。” “哈哈,也对。” 薛大有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出声问道:“对了,最近长安城好似不太平,听说京兆尹抓了好几拨人。” 他们之前一直驻守陇右,所以薛大有也不是特别清楚长安城的动向,也就是听说了一些。 “是啊,幺蛾子很多。”说到这,薄弘面色沉了下去。 说起来,陇右的异族之人要更多,但大家都是普通百姓,有矛盾也就是小纠纷,怎么这到了皇城脚下,冲突就变大了呢。 “那问题大吗?”薛大有担心问道。 薄弘摇摇头,“没事,陛下已经有所知晓。” 听到此,薛大有才放心下来,有所知晓那就有所防范,对于穆武帝,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个帝王不是平凡人物,想要在他手底下折腾出水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另一边,薛怀安拿着火折子,在院内跟薄云雷还有薄菀菀放烟花。 这东西可不便宜,往年在陇右,就算李氏转了不少钱,但依旧只有在节庆的时候才让兄妹俩玩一玩。 第48章 拜年 三人在小院玩的开心。 突然,薛怀安面露难过,薄云雷率先看见,赶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小九。” 他放下手中的火折子,转身坐在台阶上,无精打采道:“阿菀姐明年就要嫁人,咱们再也不能这样玩了。” “谁说的,我说能玩就能玩。”薄菀菀听到他这么说,忙坐了过来安慰。 薛怀安无奈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在说:难道你还要把我当小孩子骗? 薄菀菀看到,顿时讪讪一笑,都差点忘了,小九和自己那个粗心眼的傻弟弟可不一样。 果然,薄云雷一脸不解,“对啊,嫁人而已,又不是坐牢。” 在陇右,嫁了人的姑娘也是该干啥干啥啊,没看见要怎样。 薛怀安看着好友一副不明白的模样,叹了口气,算了,就算解释了云雷大约也是不知道。 “放心,没有那么多规矩。”薄菀菀知道他的担心,出声安慰。 贺兰琛可不是一个闲人,到时候成天忙的脚不沾地,她还是可以有很多时间去干自己的事。 薛怀安叹了口气,没有吭声。 他和薄云雷已经去国子监上了几个月的课,薄云雷成日逃课不知道,但很多东西他已经看得比较明白。 夜色渐浓,戌时刚过,薛家一家人便告别了。 送走了薛家一家人,薄云雷好似也察觉到了过了今夜好似一切真的不同了,心中也不免有点伤感。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薄菀菀站在旁边道。 “嗯。” 大年初一如约而至,是个大晴天,早上吃了早饭,薄弘便说道一家人要去段家拜年。 薄菀菀并不意外,往常在陇右过年,大年初一都是要去她亲外租父家。 外祖父李家是世代守卫陇右的守城官,原来燕朝实行□□,陇右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水深火热的时光,好在后来在薄弘的帮助下才度过了难关。 她想外祖父了……唉…… 要是能回到陇右就好了,但薄菀菀也明白,如果京城不安定,边关也就不会安定。 等自己在嫁过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在回到陇右…… 李氏看到她无精打采,还以为是昨晚玩得太晚没休息好。 马车上,她将薄菀菀拉到了怀里,“阿菀累了吗?放心,不会去太久。” “嗯。” 薄弘和薄云雷还有薄云天在外面骑马,对于新年的到来,他还是比较高兴的。 薄云天已经从之前的阴影中缓过神来,只是面色依旧不大好看。 薄云雷兴致缺缺,段家处处都是规矩,太不自在。 边骑马边暗自琢磨,听说曲江池上都结冰了,一会叫了小九一起去玩玩。 转眼,到了段家,段府门口亦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庆的对联,知道薄家要来拜年,段文早早的立在了门口。 “段叔。”薄云天面色放缓,出声叫道。 薄云雷不愿意开口,一个管家而已,还要叫叔,他不愿意。 段文也很有眼色,见薄云天这么说,赶忙笑着道:“大郎君当不得,叫在下段文就好。” 薄云天心中无奈,但没吭声。 薄弘跟此人不熟,但知道他非常得段太师看重,这会见到人早早的等在门口,只点了点头。 下了马车,薄亦瑶脸色好看很多,相反薄菀菀姐弟则兴致缺缺。 “娘,不知道今日玉函表姐可在?”她凑近李氏,小声问道。 薄亦瑶站在旁边,听到这话面色一僵。 李氏微瞪了她一眼,“□□的闲心,你玉函表姐去千山寺祈福去了。” 薄菀菀听了心中明白,怕是段明瑞担心又闹出什么乱子,所以才早早将宝贝孙女打发走。 不得不说,这事除了做得干净利落外,还真是有点狠毒,像是段明瑞的作风。 到了段府,短暂打过招呼,拿了红包,便男人和男人一起,女人和女人一起。 在康氏的院内,李氏给薄菀菀在剥橘子。 “娘,我不想吃。”她无奈,只要在李氏身边,就逃不过被投喂的命运,出门之前吃的饱饱的,这会是真吃不下。 “吃一个,别浪费。”李氏瞪眼。 没办法薄菀菀只好不情不愿吃了一瓣橘子剩下的她不吃,李氏便随手放在了旁边。 坐在一旁的康氏看的心在滴血,这橘子可不是便宜货,往年她从未放在心上,但今年……没了薄家的上供,银钱方面着实紧张了不少。 这陇右来的土包子,说不吃就不吃。 李氏本身便和康氏没什么好说的,往年也都只是面子情,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更是无话可说。 薄亦瑶也不想和康氏多谈,平日在段府都是和段玉涵说话较多,现在人不在,也没个说话的人。 避免气氛太过尴尬,她询问起几个伯伯的动向。 段明瑞的三个嫡子一个庶子,全都出去外放,大儿子段光育去了山西,二儿子段光华去了岭南,三儿子段光鹏去了江南,庶子康氏儿子,去年才去河南。 一家人都带着家眷走了,长安城只剩下嫡长孙段成志留下,段明瑞好像还真个直臣,朝中从不结党营私,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人思虑极为周全,很有危机意识的不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薄菀菀嗤之以鼻,就算考虑在周全又有何用,只要段明瑞这个“根”倒了,那些就算离得再远的段家人,也会被拽回来。 她并没有兴趣听段家人怎么筹谋,不管如何,只要段明瑞这个布局人不要在将主意打到他们家就行。 大约是聊了一会,康氏不是那么拘谨,心中那点子苦又冒了出来,忍不住感叹起来,“今年真是个寒冬啊,庄子上的收成也跟着不好,连带着府里的日子也难过了起来。” 段家还是有一些祖地庄子,自从薄家断供,一直是靠吃这些老本度日。 薄亦瑶当然听明白她在说什么,面色忍不住难看起来,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张嘴就是哭穷。 在她这一生,都从未为银钱发过愁,所以现在看到康氏张口闭口全是钱,心中越发看不起。 不过就算如此,她面子上也丝毫未显露。 第49章 捐款 “现在天下刚定,百业待兴,行情不好很正常,我之前听老爷说,岭南那边又闹了饥荒,饿死了好多人。”李氏叹了口气,脸上也有点哀戚。 饿死人这事,她没少见,陇右有一年干旱,没有收成就是如此,当时天下未定,百姓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为过。 康氏神色一滞,别人饿不饿死跟她有啥关系,天底下每天都要死人,难道只要死人她都要去管一管吗。 “娘,真的饿死了人?”薄菀菀插话道。 “是啊。”李氏点了点头。 她面色露出些难受之色,在陇右的时候,没少听外祖父讲当年大家一起扛过干旱的事情,对此她很有感触。 天下政局变动,苦的到底是百姓。 “娘,我愿意将嫁妆捐出来三分之一。”薄菀菀想都没想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惊讶抬头看她。 薄菀菀的嫁妆,别人不知道,她们可是知道的,那绝对是丰厚的一笔,李氏这么多年做生意所得几乎都给了这个小女儿。 现在说捐就捐? 却没想到李氏听了笑得开心,“阿菀不用捐,那些是娘给你的,你自己好好留着,娘已经捐了不少,你不担心。” 薄菀菀用眼神询问。 “真的。”李氏再次说道。 康氏似有所感,声音都有点颤抖,“……捐了多少?” “不多,只三万两。”李氏缓缓道。 不多?只三万? 康氏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手掌心才惊呼出声,这李氏有钱捐出去没钱拿过来!她什么意思!将段薄两家情谊置于何地! 薄亦瑶也微微惊讶,说起来,她虽然一直管家,不过管的却只是京城的薄家,至于李氏那边的银子,她还没有接触。 三万两,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她的嫁妆连带上娘去世留下来的,也不过才一万五千两…… 薄菀菀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神色不对,不过心中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娘的钱,爱捐给谁捐给谁。 后面说什么,康氏已经心不在焉了,她满脑子都是三万两三万两的转。 终于,时间差不多了,她们准备告别。 康氏看着李氏已经站起身整理衣裳准备离开,知道话再不说,恐怕没机会了。 “那个,夫人……”她犹豫开口。 “怎么了?”李氏转过头,神色平和。 薄亦瑶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马上岔开话题:“娘,外面好似起风了,给阿菀戴上兜帽吧。” 李氏一听这话,抬头看去,果真看到窗外树干好似都被吹歪,赶忙给薄菀菀穿戴好了披风。 “捂紧了,这时节的风最厉害,可不敢染上风寒。” 薄菀菀拉了拉领口系带,点头道:“知道了娘。” 这空挡,薄亦瑶狠狠瞪了一眼康氏,后者看到她那样的目光,却是再也不敢开口。 等送走了人,康氏像是被抽尽全身力气般摊倒在软塌上。 她的心腹董嬷嬷赶紧给她揉太阳穴,“夫人您可要保重身体,这一大家子还要您操持。” “操持操持,没有银钱怎么操持!”她看着屋顶,双目无神。 掌管中馈看似很风光,但这是在钱两充足的情况下,要是库房都能养老鼠,那还怎么做? 但凡只要有一星半点做得不好,就都是她的错。 董嬷嬷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那您刚才……为何没开口?” 康氏哼了一声,“开口?我怎么开口,你没看见大娘子那副神色?” 董嬷嬷一直跟着康氏,出身不高,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大明白,比如现在。 康氏没等她继续问,自顾自解释起来,“以往段薄两家,一直是薄家仰仗段家鼻息过活,而大娘子,最大的依仗也是来自段家,现在我真要为了银子的事开口,段家岂不是凭白就要低人一头,我这个当家主母受不受得了这委屈暂且不说,大娘子第一个不愿受这委屈。” 董嬷嬷听完算是明白了,这大娘子和薄夫人斗法,却要委屈了她家夫人。 “那这银钱之事您可有好法子?”这段日子,主子窘迫,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手头都紧巴巴,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康氏抽了公账到自己私房中。 “只能节省下了,还好现在段玉涵被送走,不然每个月脂粉首饰就是一笔大。”康氏揉了揉眉心。 董嬷嬷听完脸上表情更是担心,“就算没有大娘子的花销,但老爷的笔墨纸砚也贵啊。” 康氏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面色更是难看起来。 说起来,段明瑞虽然看起来朴素无为,但其实穿的用的还有那些时不时看上的孤本绘画,哪个都是大价钱。 偏偏他还从来拒绝那些送上门的讨好,所以这些花销一直是家里出。 康氏所有的依仗都是来自段明瑞,她不敢告诉段明瑞,家里没钱了,她没管好这个家,甚至薄家没了供奉都不敢说。 不然为何偏偏在她手里没了供奉?是她得罪李氏了吗?那问题更严重,会直接告诉段明瑞,她的交际出了问题。 段明瑞当年没有再另娶一房,和当年的时局有关系,毕竟当年天下未定,谁知道他最后什么下场,自然便没有女儿愿意嫁过来。 另一方面,也是段明瑞怕麻烦,对于金银美色他不感兴趣,他最喜爱的是权势,再加上康氏虽然为人不算大气,但好在八面玲珑,管个家还是可以管好的。 一时间,室内安静至极,主仆两似乎也没了主意。 另一边,薄菀菀坐在马车上,照例是她和李氏两人一辆。 “娘,您真捐了那么多?”她眨了眨眼问道。 李氏点点头,“是啊,说出去的话自然是真话。” 薄菀菀啧啧出声,她对银钱所有的概念都来自于上辈子薄家出事,当时没有门道,但她并不知晓,只有用银钱来开路,可惜当时所有的钱都被薄亦瑶弄走了,她只能变卖首饰来用。 后来首饰也没多少,吃饭都成了问题…… 真没想到,她娘一出手就是三万两,想了想自己现在虽然学着管账,但却并不清楚家里还有多钱,不免担心起来。 “娘,那咱家还有钱用吗?”薄菀菀问,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出嫁和捐银两,而让爹娘在家过的困难。 李氏笑了笑,“你放心出嫁,银钱的问题你不操心。” 第50章 提醒 听了这话,她才总算放心下来,“那阿姐的嫁妆……” 李氏笑着说道:“已经准备好了,都核对过单子。” 至于多少,李氏没说,但薄菀菀其实知道数目,也知道薄亦瑶对这个数目是相当不满意,只是现在形势发生了新变化,她大概才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过了年,便真正进入待嫁倒计时,李氏算是真的将她拘在了家里,好在她现在也不想出去,婚事虽然不是那么期待,但要准备的东西却还相当多和繁琐。 时间到了春分,六礼已经走的差不多,最后婚期定在五月初五,春暖花开之时,至于薄亦瑶的婚期,则比她整整提前一个月。 聘礼也在春分后三月初十这天送来。 首当其冲便是一对活灵活现的金雁,不止如此,上面还镶嵌了很多来自波斯的珍贵珠宝,差点闪瞎薄府的下人们。 薄亦瑶亦是见到这对大雁,面色深沉的厉害,因为前几日宁王殿下的聘礼也有一对大雁,只是那对大雁,却不如眼前这对耀眼。 人就是怕这个,怕的不是好不好,怕的是拿来比较,且还输的很难看。 宁王殿下外祖家就是段家,段贵妃在后宫中自诩清贵十足,平日有了穆武帝的宠爱,也并未将银钱之物放在心上,等这儿子成婚,宫中操办就是。 只是却大大没想到,晋王会有这样的手笔。 不过最最难看的还不是这个。 晋王贺兰琛的母亲冯鸾是两朝大儒冯永的女儿,相比较当朝文臣首领段明瑞,冯永才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可以说,当年穆武帝能收获一批文人的心,九成靠的都是冯永,那时候的段明瑞,还并未进入权利的中心。 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冯鸾去世,冯永也去世,冯氏一脉彻底退出权利圈,这才沉寂下来,渐渐消失于人前。 晋王给了薄亦瑶很多前朝孤本字画,都是珍藏本,这些东西有的出自段贵妃手中,也有很多出自段家。 金银之物并不是最珍贵,最最珍贵的则是这些,所以薄亦瑶对礼单上的这一项是相当满意。 但现在,当看到贺兰琛给薄菀菀聘礼中字帖字画的时候,她不淡定了。 达奚带着神策军护送,司礼监秉笔太监郭严则拿着礼单一项一项高声朗读。 几天之前,宁王殿下的单子也是他送往的。 越是读到后面越是心惊,在悄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准宁王妃殿下,果真面色难看。 郭严心中感叹,没办法,真要拼这个,就是圣上也拼不过冯大儒啊。 终于,礼单宣布完毕,李氏当即递了一个荷包给郭严,后者笑呵呵收下。 “夫人,东西都在这里了,您在检查一遍。” “辛苦郭公公了,来人,带客人去茶室休息。”李氏挥手。 郭严微笑婉拒,“劳烦夫人了,不过杂家还要早早回宫复命,这会时候也不早了。” 李氏闻言,也并未多做挽留。 达奚和一众神策军每人也是一个荷包的赏赐,等出了门外,大家纷纷感叹,薄家夫人手笔还真是不小。 等人都走了,李氏将东西一一核对收库。 “阿菀,和阿瑶一样,这些东西等你出嫁之日,一起给你陪过去。” “娘,您看上什么留下什么就是了。”她说道,对于这些,她真的不是很在乎。 李氏瞪眼,“胡闹,哪有留下的。” 薄菀菀见此也没多说什么。 晚上用饭的时候,薄亦瑶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出来吃饭。 薄弘是个马大哈,只问李氏有没有请医师,在知道请过后已经没了大碍,便没放在心上。 吃了饭薄菀菀和李氏在花园散步。 “娘,阿姐的身体真的不舒服吗?”她出声问道。 李氏含笑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她明白,李氏什么都知道。 她长叹口气,随后才说道: “阿菀,这出嫁了就是两家人了,以后跟你阿姐说话也要注意分寸,你们的夫家不是平凡人家,行差踏错一步,对你对她都不好。” 说到出嫁,她的情绪不免低了两分,闻言低下头闷声道:“我知道的娘。” 李氏站定,摸了摸女儿的侧脸,眼中尽是不舍之情。 “娘的小阿菀啊,多希望你能多在娘身边。” 她眼眶瞬间红了,一把上去搂住了李氏,语带哭腔:“娘,我舍不得你。” 田嬷嬷等人站在旁边,也看的眼眶红红。 李氏先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才又抬起她的头,拿着帕子小心将薄菀菀的眼角擦干净。 “不怕,娘还在呢,你不管去往何方,都是娘的女儿,娘会一直护着你。”李氏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 薄菀菀闷声点了点头。 “走,去娘那喝喝茶,桃花茶,你喜欢的。”李氏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 薄菀菀点点头,和她回到了房中。 屋内,桃花浸润在蜂蜜中,在用温水冲开,一股清甜香气便自杯中萦绕于鼻尖。 她尝了一口,芬芳甜蜜好似也冲到了心里,这即将要离家的伤感也跟着冲淡不少。 她咬了咬杯沿,犹豫了半晌。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般犹豫做什么。”李氏笑着道。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娘,我们这出嫁了,阿姐日后要是对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能否劝着点。” 她是知道,对于她这个姐姐,他爹也是有求必应,甚至因为从小并不在身边,做得还会更多一些。 李氏笑了笑问道:“什么要求?” 薄菀菀皱了皱眉,出声道:“娘,还记得在陇右,那个王家吗?” 李氏想了想说道:“你说是那个为了分家产,父兄、兄弟大打出手乱成一锅粥的王家?” “对对,就是那个王家。”薄菀菀马上小鸡啄米般点头。 李氏闻言淡定道:“知道啊。” 那个王家也做了胡人的生意,所以家境也比较殷实,本来一家和和美美同心协力做生意很好,谁知道当家中两兄弟先后成婚后,家庭氛围便彻底发生了变化。 王老头给两个儿子的东西都一样多,奈何没有一个满足的,你争我抢间,父子关系坏了,兄弟关系更是不能看。 到最后,家族中陷入内斗,本是蒸蒸日上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为此好多人都看了他们家的笑话。 薄菀菀面露纠结,“所以,娘您看,一个小小的王家都会因为家族利益分配不公而大打出手,所以我和阿姐嫁的皇家……” 话没说完,但李氏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菀想要爹娘的帮助吗?”她出声问道。 她一听这话,手里的杯子差点打碎,连忙摆手急促道:“不不不,娘您和爹可千万别因为宠我便卷到皇家的家事中,只要您和爹好好地,我就会永远好好的。” 李氏看她大惊失色的模样,想笑又觉得心酸,她都不知道她的阿菀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好好好,娘听你的,你说怎样便怎样好吧。” 薄菀菀听到这话,心中才稍稍放心不少。 “那阿姐要是提出什么要求,娘您也别答应。”对于自己的娘亲,她有话直说。 “放心吧,都听阿菀的。”李氏用哄孩子一般的口气说,听的她真是纠结不已。 暗自琢磨,只能以后在提醒提醒阿娘。 第51章 提醒2 薄亦瑶在沉寂了这晚后,好似想通了一般,第二日开始,便日日出门参加聚会,用的就是准宁王妃身份。 对于这点,李氏不太赞同,但毕竟不是亲生女儿,既然她要去,那她也不好阻拦。 薄菀菀却清楚知道,薄亦瑶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早些铺路,她心中暗暗无语,这真是有点太心急了吧。 不过仔细算算也是,圣上身体看似不错,但连年征战,内里早已掏空,只是外强中干。 前世就是说倒下便倒下,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这次突然提前成婚便是征兆,想来薄亦瑶也得到了消息。 想到此,她心中便充满忧愁,这个事情她也不能告诉别人,便好似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上不去也落不下。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爹提下醒,至于贺兰琛,这人一向懂得在激流中保全自己,自然用不到她的帮助。 晚上的时候,薄菀菀熬了鸡汤,亲自送到了书房。 薄弘是个求知欲很强的将军,武艺自是不必多说,古今兵法也是烂熟于心,不止如此,他还经常没事在书房琢磨兵法琢磨到大半夜。 “爹,我能进来吗?”她敲了敲门,出声问道。 “进来吧。”薄弘听出来是女儿的声音,心情不错,赶紧合上书本亲自去开门。 看到她还端着鸡汤,薄弘欣喜不已,打趣道:“阿菀这么晚给爹送吃的,不错啊,知道孝敬爹了。” 薄菀菀抽了抽嘴角,她从前就不孝敬了吗?在陇右经常给爹捶背捏肩的好不好。 薄弘心满意足接了过去,喝了鸡汤,擦了擦嘴巴,才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啊?没关系,给爹说。” 以往在陇右,因为李氏太过于小心看护她,所以有时候这个不许那个也不许,往往这个时候,她便求救于薄弘。 此时,薄弘大约也是以为她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 “那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圣上身体是不是不太好了?”对于她爹,还是直来直往好一些,不然还不知道要绕圈子到什么时候。 “怎么了?这事你听谁说的。”薄弘将碗一放,面色是罕见的严肃。 薄菀菀还很少见到她爹这副表情,赶紧道:“这事是晋王殿下给我说的……” “晋王殿下?”薄弘面露疑惑。 “是啊,他告诉我就是因着圣上身体不太好,所以才会将婚期提前。”薄菀菀毫无压力的将所有原因都推在贺兰琛身上。 “不是因为太平宫吗?”薄弘微微皱眉。 “那都是对外说辞。”薄菀菀道。 薄弘略微沉思,心中渐渐了然,是了,圣体是否安康本身就是秘密,既是秘密,又岂能这么说出来。 想到此,心情渐渐往下沉。 天下初定,百业待兴,百姓刚刚过上几天没有战乱的好日子,但这个时候穆武帝的身体要是出了岔子,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尤其是现在太子未定,从前穆武帝身体健壮,加上几个儿子各个优秀,所以这个问题确实也没引起大家的重视,但现在…… 薄菀菀没有打断薄弘的沉思,爹历经两朝,很多时候对时局的把控,不是自己能比的,哪怕她有多一世的经验。 “这件事,你还有告诉过别人吗?”良久,薄弘才重新低头问道。 “没有,谁都没说,娘也没说。”她赶忙保证。 薄弘点点头,“阿菀做得对,这件事不能说。”随后看小女儿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笑了笑,安慰道:“阿菀不用紧张,万事有爹在。” “嗯,阿菀不怕。”她点点头,到了如今,薄家被拉入到贺兰宿阵营的希望也差不多被打破,薄弘但凡愿意为了家人多考虑下,便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薄菀菀相信,爹会选择一个对的方向。 出来的时候,倚云和云韶等在门口,看到她,用眼神询问,薄菀菀轻轻点了点头。 倚云松了口气,“老爷知道就好。” 薄菀菀刚想说话,却听旁边有响动,她猛地转头,厉声喝道:“谁!” 云韶耳朵灵敏,早在薄菀菀出声之前,便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从旁边树丛旁边揪出了个人扔在地上。 “倚月,怎么是你?”倚云惊讶道。 薄弘听到动静,也赶紧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外面这情形,面色难看问道:“怎么回事?” 倚云性子急,赶紧说道:“老爷,刚才小姐出来察觉到周围有人偷听,没想到是倚月。” 薄弘虽然不理家事,但也知道倚月是薄亦瑶的人。 不过就算是大女儿的人,对于这种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偷听的事,他也很忌讳。 曾经在军营中,敌方探子最爱这么干。 “倚月,你有什么事要给爹说吗?”薄菀菀面色平静的问。 倚月面色煞白,此时内心也有点慌乱了,忙开口辩解,“没有,奴婢就是晚上吃多了消食转转。” 她本来也没那么鬼鬼祟祟,但被云韶这样揪出来,便弄巧成拙,好似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薄弘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清楚,府中这么大,在哪转不好,偏偏转到他书房门口。 薄弘没吭声,直接打了个手势,外院管家薄望走了进来,他是陇右军中人,也是跟着薄弘回来,平日很少出现在内院,一般跟在薄弘跟前。 此时早早听到情况,站在一边,看到薄弘的手势,他恭敬走过来。 “薄望,将人送给薛大有,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是‘饭后消食’!”薄弘收起平日的慈父形象,此时威严尽展,薄菀菀都有点心惊,倚月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这是要将她当细作处理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素来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老爷居然问都不问自己一句便要这样处理,马上也顾不上其他,急忙出声道:“老爷饶命,是大娘子,她吩咐奴婢来的。” 薄亦瑶? 薄菀菀一点也不奇怪,她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听到是自己女儿,薄弘面色好一些,“阿瑶叫你来,叫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 倚月低着头不吭声,大娘子叫她来干就是想要看看小娘子找老爷说什么,只是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不然薄府是不用呆了,至于被赶出府的下场,她想都不敢想。 第52章 出嫁 倚月平时脑子转的挺快,但一遇见薄弘,却有点傻眼。 这是薄府的天,她在薄弘面前不敢有丝毫造次行为。 薄弘也不是傻子,看到她这样,便知道有问题了,这次没讲究情面,直接转头道:“薄望,将人带走。”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倚月吓破了胆。 倚云看的心有戚戚,曾经两人算是好姐妹,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般境遇。 “爹……”薄菀菀开口。 薄弘似是知道她担心什么,出声安慰道:“放心吧阿菀,爹只是审问看看那婢女到底所为何意,你别担心。” 在家里,他并不注重刑罚,只要审问出结果便是,尤其这婢女的卖身契还在自家。 “回去吧,早点休息。”薄弘说道。 薄菀菀点点头,转身离开。 出了薄弘的院子,倚云才道:“小娘子,倚月这是要干什么?您知道吗?” “应该是监视我的举动。”对于薄弘,薄亦瑶就算想要打探什么,也绝不会派个倚月。 她是聪明人,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过几日便有消息,不着急。”薄菀菀道。 果真,几日后,倚月回来,大家也都知道大娘子找婢女跟踪小娘子的事,一时间府内气氛很诡异,下人也不敢多做讨论,因为这次出手的不是夫人,而是老爷。 李氏知道此事,将薄亦瑶叫了去,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当日在琉澜院当值的下人看到大娘子面色白如纸的走了出来。 薄菀菀问李氏,李氏也不说,只让她好好准备婚事,不要瞎想。 也是从这天起,薄亦瑶才算是老实下来,安分的待在家里准备婚礼之事,没有在频繁外出社交。 四月初五,宁王殿下娶妻。 这天天气不好,昨夜刮了一晚上的风,院内本是开的正盛的桃花树被吹散了一地,到了早晨,便开始下起了暴雨。 本是春暖花开之时,谁成想这般倒霉的遇到了一个雨天,来往宾客就算打了伞,也都湿了裙角,心中皆觉得大喜的日子遇上雨天着实晦气。 薄菀菀在薄亦瑶的闺房内,她已经很久没来了,此时过来也没有装作姊妹情深。 薄亦瑶的身边围满了人,最显眼的当属她的好友金城公主。 甚至,段玉涵今日也来了,不过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和之前不一样。 暮气沉沉,属于少女的鲜活气息尽数消散。 薄菀菀坐在角落,抱着胖丁,此时胖丁已经到了大腿高,安静的窝在她脚边,时不时吃一块薄菀菀手中递来的肉干。 倚云云韶跟着,三人偶尔说两句,倒也不算无聊。 她来的时间比较晚,所以没待多久,便听到外面说宁王殿下接亲来了。 薄云天出现在了房门外,看到薄亦瑶,神色微动,“阿瑶,我背你。” “谢谢大哥。”她眼中亦是有着酸楚。 段玉涵看了薄云天一眼,便垂下了目光,只是那相握的双手,却是越绞越紧。 待人都走了,薄菀菀完成任务,拍了拍胖丁,准备去找娘,却不想金城公主走了过来。 “阿菀。”她出声道。 薄菀菀行了一礼,脸上挂着标准的贵女微笑,“不知公主所为何事?” 金城公主微微皱眉,“阿菀,你姐姐出嫁,你都不伤心吗?” 周围人听见,纷纷看去,那谴责的眼神好似怪她太过冷血无情。 薄菀菀抽了抽嘴角,这些人盐吃多了闲得慌吗? “我伤心,但更多的是为姐姐高兴,她嫁给了尊贵的宁王殿下,更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哥,这么美满的姻缘阿姐一定会幸福的。” 金城公主:“……” 她一挥袖子,不在理会薄菀菀,转身便走。 等人走了,她才算舒口气,出了屋子。 那些人爱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吧,反正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她们姐妹不和也不是什么坏事。 “肚子饿了吗?咱们去找娘,然后吃东西。” “好。”倚云高兴答道。 晚上的时候,薄云雷回来了,给薄菀菀说报告婚礼进程,说是走到半路,路两旁的明渠便水满溢出,大雨无法流出,路上狼狈不堪,过去的时候还误了吉时。 宾客也都没吃尽兴,早早的打道回府。 总之,是非常让人沮丧的一天。 薄云雷说完又开始担心起来,“阿姐,要是五月初五也是这么大的雨怎么办啊。” 薄菀菀笑了笑,“老天爷要下雨,我还能阻挡不成,现在多想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到时候便知道了。” 薄云雷看她一点也不担心,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 薄弘本来还挺舍不得大女儿,但自从上次倚月的事情发生后,他眼中的不舍便褪去不少,今日也只是多喝了两杯。 第二日,天空放晴,积水散去。 第三日,又是雨天……这天也是薄亦瑶回门。 薄菀菀找了个借口没有出去,她也马上要嫁人,且嫁的也是皇室子弟,不出去应客倒也没什么。 薄亦瑶没多坐,中午吃过饭便和宁王回去。 等她去找李氏的时候,看到大家都神色如常,也就并未担心。 连着三天,雨终于停了,薄菀菀的心情也随着放晴的天气变得好起来。 “今日出去转转吧,骨头都要发霉了。”她伸了伸懒腰,出声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倚云最是喜欢出去,闻言便激动起来。 云韶则是要考虑比较周全,只是出声问道:“那咱们去哪转?” 薄菀菀看了看云韶紧张的模样,失笑道:“只看下胭脂水粉,就在附近不走远,最多两个时辰便回。” 云韶一听这话,才放心下来。 薄菀菀给李氏说了下,李氏也没反对,只说要她早点归家。 事实上,她也就是去看胭脂水粉。 锦绣阁,长安城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分店更是开遍大穆。 此番时节正值花季,胭脂种类色彩繁多,锦绣阁门外到处是香车宝马。 薄菀菀一进门,便有伙计走来接应。 “去二楼。”她扔了一只金瓜子,对方接到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根。 “好嘞,您这边请。” 第53章 教训 二楼人少一些,当然东西也都贵一些。 长安城内几乎没有女子素面朝天出面,妆容款式大约每半年便会更新一股新潮流。 对应的,胭脂水粉也是不断地推陈出新。 “小娘子,这是今年新出的郁金油和龙消粉。”伙计端来一个木盘,上面摆着两盏莲花玉盒。 薄菀菀拿起来看了看,不得不说就算陇右货物种类繁多,但有些东西还是比不上长安城。 就说这郁金油,淡雅的香气,便是胡人调制不出来的。 “你们怎么做事的!知道本宫这衣裙有多贵吗!砍了你们的头也买不起。”嘈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二楼的人均被声音吸引而去。 “小娘子真是抱歉,您的脂粉今日锦绣楼出银两赔。”那人也穿着一身管事的衣服,此刻低着头,正在恭敬的道歉。 郑素敏闻言,伸出手狠狠扇在了对面人的脸上,她从小习武,颇有力气,那人登时被打在地上,周围发出一片惊呼。 “赔?这是东海鲛纱制成,你们大穆根本没有,怎么赔!”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面色都是一变。 有人认出来她穿的衣服不同,大约猜到是那个高句丽翁主。 近来,这人经常带着手下穿梭于坊市到处耍威风,像这么刁难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不少衣裙铺子,珠宝铺子纷纷遭受其刁难,没想到今日却轮到了锦绣阁。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走了过去,心中暗道倒霉,但也没办法,坊间都在流传,说是高句丽翁主带着丰厚到足以让陛下都动心的嫁妆准备留下,这得罪不起啊! 掌柜连连道歉让郑素敏消消气,郑素敏面色没那么难看,但还是皱紧眉头,显然气还没消。 她来了这么久,也知道这不比在故国,不能当街打杀,但出出邪气还是可以的。 “唉,这事根本不怪那管事,是那翁主没拿稳郁金油,将东西不小心倒在了自己的衣裙上。”旁边有看到的小娘子小声讨论着。 倚云想到了曾经这人欺负过自家小娘子,此时不由义愤填膺的瞪了郑素敏一眼,随后小声趴在薄菀菀身边道:“小娘子,这个翁主太过分了!” “我知道,不要多惹事。”薄菀菀说。 倚云点点头,没有在吭声。 “你!”郑素敏指着倚云。 倚云一脸莫名其妙,薄菀菀皱起眉头,云韶不着痕迹挡到两人身前。 “就是你!刚才是不是在瞪我,万奎,将人给我带过来!”她厉声对手武士吩咐道。 薄菀菀站了起来,“这位小娘子,是否有误会。” 她并不想和这个霸道残忍的翁主起冲突,高句丽如今依旧是大穆的心腹大患,且国力正强,如果和谈失败,起了战争,那将是数百万百姓的灾难。 郑素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稍显迷茫,随后眼中徒然恨意浓生。 原来是她! 就是这个人,她看过画像,即将要嫁给贺兰琛,上次自己就应该在街上毁了她的容。 她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是吗?那你说,我误会什么了?我又因什么误会了?” 薄菀菀没吭声,顿了顿开口,“如果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这个主子代为道歉,今日小娘子花销由我承担。” “云韶倚云,咱们走。”说罢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我让你们走了吗?”郑素敏从腰后拿出牛皮鞭,狠狠的甩在地上,其他人一看这境况,再次变了脸色。 薄菀菀面色难看,这是要动手了?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人的任性程度。 “云韶,动手。” 薄菀菀和郑素敏猛地向门口看去,贺兰琛缓缓走上来。 云韶听到这话,再也没有顾忌,她早就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丝毫都未犹豫,当即上前要卸掉郑素敏的鞭子。 没想到那个叫万奎的护卫,却也不是吃素,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云韶攻势,和她缠斗在一起。 郑素敏才没管现在发生了什么,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人。 云韶虽是女子,身手却是一顶一的厉害。 那个万奎也不是普通货色,不过对上云韶,还是差了一截子。 很快,他便被云韶卸掉了胳膊,两条手臂软踏踏的搭在身侧。 “贺兰琛,你是来找我的吗!”郑素敏根本没看自己护卫是死是活,而是一脸欣喜的看着贺兰琛。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高句丽的翁主竟然如此不要脸。 “你怎么样?”贺兰琛一个眼角都未瞥向郑素敏,而是径直走到薄菀菀身旁问道。 “没事。”她摇摇头,心中稍稍松口气。 “贺兰琛,我叫你呢!你和那个贱人说话干什么!”郑素敏还在后面大呼小叫。 贺兰琛只看了云韶一眼,后者便闪身到郑素敏面前,二话不说伸出手对着她的脸狠狠两巴掌。 云韶自幼掷石锁练习力气,两巴掌下去,郑素敏摔倒在地,脸颊红肿流血。 在场的人,尤其是锦绣阁的掌柜管事们,当即在心中暗暗叫好! “啊!你打我!”郑素敏被打的扑倒在地上,整个人都不敢置信。 她来大穆这么久,除了上次不知道着了谁的阴招,就是大穆的皇帝都不敢如此对她。 贺兰琛转过身,走到郑素敏面前,缓缓开口:“如果本王再见你刁难她,本王保证你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他丝毫没有收敛气势,郑素敏吓呆了,那双黑眸甚至比她在高句丽黑牢中见过的都要阴沉可怕。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她捂着脸颊,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浑身上下都被恐惧所包裹。 “现在,滚。”贺兰琛道。 听到这话,她的身体已经快过大脑,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想也不想便冲下了楼,那个叫万奎的武士见状赶紧站起来咬牙忍痛跟在了后面。 二楼寂静一片,随后,爆发出一阵拍手叫好声。 薄菀菀脸颊热热,也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激动的。 “会不会有麻烦。”她走到贺兰琛面前小声问道。 “会。” 她猛地抬起头,“?” “所以,你要帮忙吗?”贺兰琛小声问。 薄菀菀想都不想的疯狂点头,但在看到对方含笑的双眸,才发觉自己大概是被耍了。 第54章 大婚 “想来晋王殿下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忙了吧。”薄菀菀低着头,眼睛都不敢朝上看。 贺兰琛并不说话,就这么等着,她看半天没动静,悄悄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他玩味的眼神。 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她转身叫道:“倚云,咱们回府。” “是,小娘子。”倚云转过头,赶紧应道。 薄菀菀不在看贺兰琛,带着两人出了锦绣阁,出去的时候,周围围观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看看,晋王殿下实力护妻啊。 到了马车上,她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脸颊,等回过神,便看到两个丫头好奇的看着自己。 “看我做什么?”她一脸无语。 “看您是不是害羞了。”倚云笑呵呵说。 薄菀菀瞪了她一眼,“那你一定是看错了!” 倚云不在吭声,抿着嘴唇,只是那表情怎么都带着揶揄。 正在此时,云韶突然跪下来,吓了两人一跳。 “云韶,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薄菀菀赶紧去扶人,却发现怎么扶云韶都不起来。 “请小娘子恕罪,今日没有得到您的命令便出手。”她低着头,声音中满是歉意。 她已经是薄菀菀的奴婢,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在听命于贺兰琛。 薄菀菀听到这话,缓缓收了手,抿了抿唇。 她何尝不知道这点,本质上来说,她本身就是贺兰琛派来保护她的人,且云韶本身身怀绝技,却要跟着她困于后宅。 要这个人全心全意听从自己的命令,怎么可能呢? “没关系云韶,你保护了我我便很感激,我等着有一天你真正将我当主子。”她出声说道。 听了这话,云韶更为愧疚了。 “好了,起来吧,一会去群贤楼吃饭,难得出来一趟。”薄菀菀笑得轻松。 这场风波到底还是在长安城内掀起了滔天巨浪,大家纷纷感叹,平日可真是没看出来,晋王殿下这么这么爱护妻子。 薄亦瑶听完这件事的前后始末便失手打碎了一盏茶杯。 宁王殿下和她从小算是青梅竹马,本以为嫁进来会很幸福,事实也是如此,有薄段两家站在后面,她确实在宁王府中说一不二。 但世上的事,总不会那么十全十美。 比如宁王府内,居然有两个长相美丽的姬妾,之前一直未有消息传出,确切说,薄亦瑶就根本没想到贺兰宿后宅会有姬妾,所以也从未打听。 这两人是对姐妹花,长相绝美且放得下身段使手段去勾引,甚得贺兰宿喜爱,就算薄亦瑶嫁进来,两人的位置也没发生什么改变。 她也不能生气,生什么气呢?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别说皇子了,就是普通人家有两个姬妾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晚上贺兰宿回来后,听到王妃已经歇下,心中微微松口气,便叫下人不要打扰,转身去了姐妹花的院子里。 说实话,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个表妹,但这个表妹怎么说呢……有点太端着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看见她,就想到上学时成日敦促自己的母妃。 薄亦瑶并未睡着,听到这个消息,气的又摔碎了一只花瓶。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长安城的花开的更多了。 薄菀菀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不过府里面已经办过一次,所以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越是临近出嫁,她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紧张。 出嫁前一晚,李氏专门一个人来了她的房间。 “你们下去吧。”她进来后对着云韶倚云道。 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薄菀菀上辈子还没嫁过人,看到李氏专门过来,还这么严肃,心中不由担心起来。 看到她这样子,李氏笑了笑,“阿菀不用紧张,娘就是找你说点闺房话。” 薄菀菀点点头,但心里却疑惑,说话就说话,为何要云韶和倚云都下去,原来也没这样啊。 李氏看着她,眼神眷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才缓缓开口,“娘的小阿菀,明天就要出嫁了,紧张吗?” 她点点头,从现在目前的情况来看,贺兰琛还是比较好相处,但毕竟又上辈子的事存在,所以心中没有完全放心,总是提着。 “不怕,女人都要有这么一关的,出嫁后你的人生会和之前不一样,会有忧愁,也会有快乐,平淡处之就行。”李氏安慰道。 离别的情绪到底再也遮挡不住,她扑到李氏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娘,阿菀舍不得你。”她闷闷的说。 李氏摸着小女儿的后脑勺,“娘也舍不得阿菀啊,不过你记得,不管你去了哪里,都是娘的乖女儿。” “来,这个你拿着,等晚上了自己好好看看,要是有不懂的……明日到了晋王府,问晋王殿下。”李氏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装订精致的册子。 薄菀菀接了过来,脸上全是好奇,正要翻开,却被李氏伸出手按下。 “等娘走了在看。” 她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氏走后,薄菀菀看了看册子,拿起翻开。 登时,脸颊烫红的好似一只煮熟的虾子。 赶紧合上,压在了枕头底下,刚放好又觉得不太好,又手忙脚乱拿出来,放到了明日出嫁要带走的木箱中最底下,确认看不见了,才稍稍松口气。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是啊,还要圆房,这个问题她可一直没考虑过…… 想来想去想不到该怎么办,到后半夜才进入梦乡。 似乎才刚闭眼没多久,便听到耳边有倚云的声音。 “小娘子,该起了。” 薄菀菀坐了起来,脑袋发蒙,还没搞清楚状况。 “要先祭祖,时辰可不敢耽误。”倚云着急了,和云韶一人驾着一个胳膊将人挪到了榻边,薄菀菀才揉了揉眼睛,稍稍清醒。 恰在此时,李氏带着田嬷嬷和一众奴婢从门外鱼贯而入。 看到阿菀这样子,赶紧走过来,“赶紧起,今日事多着呢。” “哦哦。”她不敢在耽误,赶紧站起来让倚云帮忙换衣服。 离别不舍的情绪也在这忙碌的氛围中消去不少。 薄弘生于陇右,那几年陇右日子很难过,他的父母便是在那时饿死,后来他出人头地,有同姓的想上前攀关系,却也都被李氏挡了回去。 现在他们在京城,不能回祖地,只好先在这边祭祖。 薄菀菀整理好妆发,穿着冠服到了祠堂。 第55章 拦障车 看着列祖列宗,她诚心诚意低头叩拜,诚心祈愿未来的薄家一路平坦顺利。 祭祖过后,吃了午食,便从外传出消息,贺兰琛已经快到了。 贺兰琛带着傧相是大理寺少卿但王鹤之,其他宾客看到是此人都非常惊讶,因为这个王鹤之平日为人十分刻板,说话丝毫不留余地,人缘奇差,却没想到能在晋王殿下的婚礼上担任这么重要的角色。 薄菀菀低着头,什么都不敢多看,耳旁乱哄哄的,薄云雷薛怀安闹得最大,还要跟贺兰琛比武,后来还是薄弘出面,两人才消停下来。 临出府门,拜别父母,她看着薄弘和李氏,深深叩首。 李氏眼眶红红,拿着帕巾时不时擦拭眼角,却没想到薄弘亦不比妻子好到哪里去。 宾客见此纷纷感到非常惊讶,没想到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薄将军居然也有掉眼泪的一天,说是天下奇闻也不为过。 但有女儿的家庭也都明白,没办法,谁叫出门的是最宝贵的闺女。 上了结亲马车,薄菀菀再也忍不住,眼泪缓缓流下。 倚云早知会如此,赶紧拿帕子帮她拭泪,不止如此,还很有先见之明的将随手待在身边的妆奁打开,拿出薄粉,给她补妆。 “小娘子快别伤心了,不然一会哭成花猫脸了。”她赶紧劝道。 薄菀菀点点头,收敛起了情绪。 今日是个好日子,天公作美天气晴朗,马车出去,一路通行。 马车行至朱雀门,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薄菀菀赶紧问道,从早上开始,她的神经便有些紧绷。 “小娘子不着急,奴婢去看看。”云韶安抚了她,转身下去。 薄菀菀点点头。 云韶下去一看,还没说话,便听到达奚赶紧跑了过来,面色不虞道:“有人拦障车。” 云韶听了大为惊讶,这主子的障车都敢拦? “是平王殿下和金城公主。”达奚悄声道。 云韶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个平王就是三皇子殿下贺兰明,大约是年龄小,喜欢玩闹,却没想到今天也这样没有分寸。 拦障车本是民间成亲时候的一个习俗,讨个新娘的喜,要是给的物件或者银钱满意了,便皆大欢喜。 但很多时候,也不是每次都会是个好结局,更多的时候,则是阻拦之人没有分寸,让主家下不来台。 所以一般贵勋人家成亲,都会派出人沿路打点好。 “二哥,今日你成亲,弟弟也来凑个喜气。”贺兰明笑着说道。 贺兰琛在兄弟和朝中,素来以笑脸示人,也就上次郑素敏找茬,才叫大家看到他身上也有皇子脾气。 贺兰明话音刚落,周围传出一阵起哄声,金城公主今日穿着男装袍服,此时坐在马背上,也笑呵呵的凑热闹。 贺兰琛看了看这个弟弟一眼,出声问道:“那不知阿明想要什么?” “就要皇嫂的一根金钗!”金城公主将话接过,昂头高呼,周围百姓顿时发出一阵叫好声。 贺兰明闻言亦是十分意外看了金城一眼。 贺兰琛身后的神策军护送队此刻面子上都不太好,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金城声音非常大,薄菀菀想要听不见都不行,此刻也真是气得不行,那有要她头上金钗这一说! 但如果拒绝了拦障车之人的要求,却是非常不吉利的,尤其是她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更是所有人都在关注。 “不行不行,这不合规矩,我不同意。”薄云雷从护送队冲了出来。 “不行?薄小郎君,这是咱们长安城的规矩啊,规矩不可坏,只是图个吉利罢了。”金城公主笑着说道。 薄云雷才不管那么多,脖子一梗,直接道:“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和姐姐生在陇右长在陇右,陇右可没这规矩。” 这么一说,周围顿时发出不少笑声,纷纷感叹这小郎君还真是混不吝。 “二哥……”金城被气的脸上没了笑容,转头去看贺兰琛。 “没听到吗?我说不行,看我姐夫做啥,要是真想要,先跟我比,赢了再说。”薄云雷摸了摸腰侧的武器,脸上已然有了煞气。 贺兰琛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金城面子上十分难看,这大喜日子她这样为难已经是做得有点出格了,真要逼得薄小郎君动了手,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金城,今日就算了吧。”贺兰明也是人精,怎么看不出此刻的情况,心中已然打了退堂鼓。 心中暗暗责怪金城,本来以为就是玩闹一下,没想到这丫头搞成这样。 金城看了看贺兰琛,后者依旧没有接话的意思。 “那好吧,今日便不为难皇嫂了。”她拉着脸,一脸不高兴。 “今日在场的都有赏。”贺兰琛一挥手,达奚赶紧早有预备的将口袋里的金瓜子尽数挥洒过去,百姓看见,人人争之。 车队再次动了起来,薄菀菀知道事情解决了,稍稍松了口气。 薄云雷狠狠瞪了金城一眼,气的她半天说不出来话。 “好了,金城,你今日闹得太过。”贺兰明此时此刻哪能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枪使,心中也是极为不快。 金城没看她,驾着马走了,她没有回宫,而是去了朱雀街旁边的一座酒楼。 “抱歉翁主,没能办成事。”她不舍的将到手的暖玉放到了桌上。 那暖玉可不是普通货色,是个时间第一无二的好宝贝。 郑素敏神色阴鸷的看着对方,心中暗骂废物,不过她没有露出来,而是伸出手,将这暖玉重新推向了她。 “公主不必客气,敏敏自入长安以来,公主对我多有照顾,本身便没有什么回报,区区薄礼,再还回来便是我做得不对。”郑素敏笑容温柔和善,丝毫看不出之前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金城闻言心中一喜,也不再推却,直说:“翁主殿下不必担心,总能有出气的地方。” 郑素敏闻言笑了笑,“叫我敏敏便好。”随后神色露出一抹疑惑,“公主,怎的您对薄菀菀也似乎有些偏见?” 据她所知,这个金城和薄菀菀的姐姐薄亦瑶关系似乎很好。 说到此,金城面上露出两分愤恨,“别提了,那是个白眼狼。” 随后便添油加醋将薄菀菀不认姐姐的事情说了出来。 姐妹之间的这点隔阂,外人都不知道,所以郑素敏也一直没查到,她之所以找金城,实在是这人的贪欲都写在脸上,吃了几次亏,她也学聪明了,刚巧身边凑上来这么一个人,不妨一用。 “还有这事?”郑素敏显然非常意外。 第56章 出征 贺兰琛带着薄菀菀进了宫,两人先在百官的见证下拜见了皇帝。 穆武帝年龄大了,奔波奋斗了一辈子,年老了便喜欢看这喜事,唯一的一点小遗憾,便是皇儿没接受那个高句丽的翁主,白白错失兵不血刃的机会。 在穆武帝看来,有这么一头奔过来不提其他过分要求的姑娘,那是多好的事啊,想他当年为了成就大业,也不成就了很多良缘?怎么到自己儿子就那么不情愿。 不过话说回来,贺兰琛拒绝了,他也没什么更多的情绪了,对于一个开国君主来说,就算自己的儿子不愿意,那么高句丽也都受着。 至于你说的那些好处,我总有别的办法取得。 尤其是这是他颇为看重的儿子之一,他是不想勉强的。 段贵妃脸上笑得比前一个月自己亲儿子成亲还要高兴。 “快快起来,阿菀,不用拘束。” “对对对,都是一家人了。”穆武帝摆摆手,笑呵呵道,很高兴的给了彼此的面子。 薄菀菀抬起头来,做含羞状。 段贵妃的礼是一柄玉如意,穆武帝则是一颗夜明珠。 收了礼道了谢,便到晋王府。 天地跪拜,礼成,送入洞房。 此时天色黄昏,远处出现七彩霞光,给整个院落都带来一丝缤纷色彩。 薄菀菀坐在室内,一个头两个大,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暂时不圆房,但要面对贺兰琛,心中还是一百个难以接受。 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却不知道怎么接受。 从前世来说,他们家跟贺兰琛是对立面,尤其还是在皇位何去何从的这种事上面,假设换成薄家赢了,想来贺兰琛也不会存活于世。 薄菀菀早都想到这点,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问题。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才分外纠结,毕竟今生贺兰琛到底没做出什么,自己这些所有的情绪,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倚云还以为她是紧张的,不停说笑话逗她开心,有了她在旁边叽叽喳喳,薄菀菀好多了。 “云韶,要不你出去看看,现在什么情况?”倚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总觉得时间有点长了。 云韶看向薄菀菀,她摇了摇头,随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你去看看吧。” 云韶应道:“是。” 说完便走了出去,主仆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娘子,是不是有点害怕啊?”倚云终于意识到到薄菀菀情绪好似不对劲。 她瞪了瞪眼睛,“我什么时候害怕了,要你胡说。” 倚云只好闭上嘴巴。 没过一会,门响动起来,主仆两人都正襟危坐。 看到是云韶,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前面还忙着呢,奴婢给您拿了点吃的垫垫。”云韶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些肉馅饼和稀粥。 这么一说,肚子好像真饿起来,薄菀菀忙吃开东西。 等吃完了,都收拾好,还是没见人。 云韶又被打发出去看看,没想到等回来的时候却说喜宴已经结束。 “那贺兰琛人呢!”她一脸惊讶,说刚说出口,便看到两人面色诡异。 “咳,那个我是说,王爷现在在哪?” 云韶还没说话,门外有人敲门,她赶紧转头去开门,没想到开门看到的是达奚。 “怎么是你?王爷呢?”云韶问。 达奚神色有点着急,“刚才八百里急报,大月人进攻永城,主子领兵抗敌,现在估计已经出城了。” “什么!”云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讶的表情。 “你给王妃说下吧,我没时间了,得赶紧过去。”达奚说完赶紧小跑的出了后院。 云韶并没有喊达奚,作为斥候,她也参加过战争,王爷万万不可能用这种事开玩笑的。 只是王妃那……要怎么解释? “怎么了云韶?”薄菀菀见她神色不是很好,马上问道。 想了想她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妃,大月人攻打永城,刚才八百里急报,王爷奉命领兵抗敌了。” 云韶说完,只见薄菀菀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她心中越发愧疚,想来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接受洞房之夜丈夫要出征。 薄菀菀惊讶过后,长长舒了口气,随后酝酿了下情绪,才开口:“没事的云韶,我知道了,咱们等王爷回来就是。” “好了,倚云,准备水,沐浴更衣。” 那话语中,怎么听都能听出来一丝轻松之感。 倚云愣了半天,也没多想赶紧先给薄菀菀打水。 洗澡的时候,云韶一边给她擦背一边解释,“王妃,大月人勇猛善战,破了永城,后面便再无坚固险关,所以永城万万不能被拿下,不然恐怕长安都有危机。” “这么凶险吗?”倚云有点惊讶,她成长在长安城,对于战争的理解倒不如云韶那么深刻。 云韶点点头,“是的,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要是真破了永城,光征兵对抗大规模的战争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两朝交替,太多男丁失去了生命,太多田地也被荒废。 不休养生息,大穆的江山不见得能坐稳,万一新朝倒下,便又是一遭腥风血雨。 薄菀菀生在陇右,对于战争的看法到底比倚云成熟一些,她点点头,“王爷做得没错,该把大月人打回老家才是。” “那您……伤心吗?”云韶小心问。 薄菀菀微微抬起头,一脸正经,“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的事都是小事,我不伤心,也不应该伤心!” 云韶感叹,王爷真是有福气,怎么娶了这么好的一位王妃。 只有稍微了解薄菀菀的倚云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说别的,只是怎么小娘子,有一点高兴呢? 难道是她看错了? 洗了澡,薄菀菀又吃了水果,吃完又带着倚云云韶去晋王府的后花园消食。 贺兰琛后宅干净,别说女人,奴婢都很少。 这座宅子是封王时候才赏下来的新宅子,宽阔敞亮,步步都是景,哪怕此时是夜晚,走在园中赏赏月色也是一件极为惬意之事。 吃饱喝足溜达够,薄菀菀安心的回到了卧室,叫倚云睡在外间,这才爬上了床闭眼睡觉。 不得不说,此时的境况真是出乎意料的让人满意,只希望贺兰琛好好打仗,千万不要早早回来才是。 第57章 提醒 大月人的攻势来势汹汹,不到半个月,便毁坏了永城外所有的农庄。 流民像是淤泥一样,堵在永城城下,每日都在嚎叫。 长安城内歌舞升平,并不为远方的战事所影响,唯一传来的便是一封封永城的抵报。 “阿姐,你说奇怪不奇怪,大月人穷的要死,怎么突然就有武器进攻了,现在还不到冬日啊。”薄云雷坐在宁王府的院内,边擦着手中的宝剑,边奇怪问道。 薄菀菀虽不懂战事,但她常年生活在陇右,耳濡目染下还是知道一些情况。 她也很纳闷,不管是突厥还是大月,这些空有力气的蛮夷虽有好马加持,但要说起来对抗一个统一的汉人王朝,还是非常困难。 光是武器都没有办法配齐,不止如此,在大穆边境,各个关口都有天堑。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眉心皱起,说实话,她还是希望战争早点结束。 战争太苦了。 “姐夫有没有家书?”薄云雷放下心爱的宝剑,出声问道。 这次敌兵来犯,他很想上战场,却被老爹一口否决,这也是没办法的,他是陇右兵系,便不会轻易去别的地方。 “姐夫?叫的挺顺口啊?”薄菀菀斜瞪了他一眼。 “呵呵,我这不是因着阿姐的原因才这么叫么。”薄云雷满脸都是讨好。 薄菀菀懒得看他,捡起一颗葡萄放在了口中。 “对了,押送粮草的是谁?”她出声问。 贺兰琛走的急,所以粮草是跟在他后面走的。 “段成志,段家表哥。”薄云雷说道,说起段家人,他已然没有了自家人的感觉。 “他?”段太师是文官之首,怎么这个差事会落到他手里? “呵呵,听闻这次兵部好些人毛遂自荐,可惜段太师和陛下在御书房独自商谈三个时辰之后,这个差事便落到了段家人身上。” 乱世用重典,大穆刚刚统一,没有人敢因为牟利去打粮草的主意。 而押送粮草和抗击敌兵几乎同等重要,且还不用浴血杀敌。 所以这个差事要是办好了,功劳可以说是躺着拿到手的。 “段太师胃口未免太大了。” “是啊,我听娘说,段太师已经和爹商量大哥的婚事,应该马上就要定下来。”薄云雷说起来,脸上担忧之情似是要溢出。 薄菀菀面色也是极为难看,不管如何,薄云天都是爹的嫡长子,这亲事对于之后……可是相当关键。 “谁?”她沉着脸色问。 “还没说好,但听说要从武将这边挑选。”薄云雷皱着眉头。 两人都没说话,半晌,薄菀菀坐起来,“我明日回府,跟娘去净业寺上香。” “你现在嫁人了还能说出来就出来?”薄云雷挑眉问道。 薄菀菀瞪了他一眼,“我是晋王府主母,你莫不是忘了这点?” 薄云雷恍然大悟点点头,“行,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娘。” 当天下午,薄菀菀召见了薄府的管家,徐风,这人五十上下,无妻无子,只在大婚第二日过来交接了中馈,其他时候便在外院从不打扰。 从云韶那边,她得知这人是贺兰琛外祖冯家出来的人,想来也是心腹。 听闻她要回去,徐风出声询问:“王妃可要护卫?” 薄菀菀嫁到晋王府,除了嫁妆外,还有薄弘送给她的一个卫队,都是好手,所以徐风才会如此问道。 “不用。” “好的,那老朽这便去安排。” 第二日,薄菀菀的马车和李氏的马车在朱雀街口相见。 她爬到了李氏的车上,刚上车便扁了嘴巴,委委屈屈扑到李氏怀里,“娘,我好想你啊。” 李氏无奈笑了笑,像是小时候一般拍了拍她的背,“不是五日前才见过?” 贺兰琛走了,晋王府也没人管她,是以她经常回府也没什么事,所以与李氏见面,也才五日之前。 “五日啊,不短了。” “好好好,这不是见了么。”李氏笑得无奈,一旁的田嬷嬷也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 马车缓缓而行,薄菀菀就算坐起来,也靠着李氏的胳膊不肯将脸挪下来。 “说起来,晋王殿下给你写家书了吗?前方战事如何?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李氏问道。 薄菀菀有点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娘,您怎么净关心外人,也不关心关心我。” 李氏摇摇头,叹了口气,“阿菀,你现在嫁人了,不管你对晋王殿下情意如何,你们都是一体的,他好了你才能好,” 说完顿了顿,又开口道:“再说,娘能看出来,晋王殿下将你放在心上了。” “放在心上成亲当夜还走掉……”她声音非常小的嘀咕道。 贺兰琛走不走她不关心,走了更好,只是她不喜欢李氏这么看重那人。 “你这傻丫头,”李氏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下她的脑袋,“要是你爹也会走,你想什么呢。” 嫁给武将尤其这个武将还是个皇子,身为妻子本身便很多约束。 “难道要晋王殿下置永城数万生命不顾,你才开心?” 薄菀菀抱着脑袋,“娘,您怎么变严厉了。” “我是看你不长进。”李氏气呼呼说。 她抱着胳膊哄了好一阵,李氏才转为笑脸,而此时,净业寺也快到了。 净业寺在郊外南山上,依山而建,很有历史。 李氏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带着薄菀菀上了香,捐了香油钱,便被安排到厢房,等待中午的斋菜。 “阿雷说你今日找我有事?何事?”李氏出声问道。 她看了看门外,关上了门,才转身坐回来一脸忧色开口,“娘,这段时间,听说段太师和爹在商议大哥的婚事?” “是啊,你大哥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那这婚事也不该段太师这个外祖来做主啊,要做主也是您才对,您现在才是他的嫡母。”薄菀菀有点着急。 李氏点点头,“没错,等选好人家,一切事由还是需要娘来操办,你怎么问起这件事?” 薄菀菀着急了,也顾不上其他,直接说道:“娘,您不觉得段太师对咱们家插手太过了吗?阿姐的婚事是他一手造成,现在还想左右大哥的婚事,大哥姓薄不姓段,如果有一天,他也要左右爹的事呢?” 李氏很少见到她这样着急,稍稍愣了一下才开口,“你操这些心做什么?” “我当然要操心,娘,我不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爹本身便是梁朝臣子,当今圣上也是明主,爹才会跟随,但我想圣上一定不希望自己寄予希望的朝臣在新朝还没稳定几年便迫不及待拉帮结派,选择站队。” 薄菀菀定定看着李氏,语气中尽是肯定。 第58章 窘迫 李氏惊疑不定,愣愣的看了她半晌,“这些是谁给你说的?” “这还用说,娘,我成长在陇右,这些东西我看到了便能想到。”薄菀菀眼中全是着急。 李氏没吭声,沉思起来,她也没打扰,便在一旁安静等着。 良久,李氏才抬起头,神色也没有刚才那么严肃,她露出淡笑,“放心吧,你爹不会参与到夺嫡中,陇右五十万军民是信任你爹,才跟着你爹干,并不代表你爹可以轻松掌握这些人的生死。” 为将者,一定要心怀仁慈,而这些,薄弘身上有。 薄菀菀点点头,暗道还好有娘亲。 她上前抱住了李氏,趴在了她的怀里,闷声说道:“娘,咱们一家都要好好的。” “当然。”李氏轻声道,声色无比坚定。 端午后,永城再次传来抵报,段成志的粮草送到了,可惜比原定时间差了五日,就是这五日,差点将战局拖死。 好在贺兰琛力挽狂澜,才堪堪撑到段成志的粮草。 “可是知道为什么会晚到吗?”薄菀菀问向云韶。 云韶虽然跟着她,但到底她还有个身份,便是一个优秀的斥候,晋王府的内外消息,云韶也全知道,并且在默认下,这些事都没有瞒着薄菀菀。 “路线走错,耽误了。”云韶面色十分难看,没有那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送粮草都能找错地方,还能干啥! “没有人指路吗?”就算段成志不知道地方,但总有认识路的。 “妄自尊大,没有听劝。”云韶语气更不好了,她怎么还没看出来段家嫡长子是这种人。 薄菀菀没吭声,段家人便是如此,不管外表是何模样,骨子里都会有种自大,这种自大有时候会让他们看不清形势,有时候也会让他们听不进去任何劝诫。 “那陛下有说什么吗?”薄菀菀问道。 “段太师已经去御书房负荆请罪,说等段成志回来便辞去全部官职,他也一并愿意罚俸三年,用来补偿边关战士。”云韶说起来满是不屑,投机取巧罢了。 薄菀菀听完也不知道用哪种表情来对待了,段明瑞还真是条鱼,滑不留手,怪不得能从一介白身为家族挣来从龙之功。 “真是厉害。”她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表情意味不明。 …… 太师府。 “什么?自请罚俸三年!老爷答应了吗?”康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段文点点头,“没错,老爷已经答应了。” 其实他并没什么担心,这次虽然郎君事没办好,但老爷已经拿出了态度,且陛下也采纳听取,所以算是有惊无险了。 不然真要被别人拿住这件事,可是有大大的文章可以做。 “那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康氏一脸绝望,她的私房都要补贴完了啊。 作为的大穆文臣之首,段明瑞的俸禄还是非常可观的,平日里包住府内普通开销还是没问题,剩余稍稍多一点的,她的私房补一点也就补一点了。 可现在,没了俸禄,府中开销可怎么办? 段玉函也坐在厅内,看到康氏大惊小怪十分不耻,果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为个银钱便能失色成这般。 段文也是皱紧眉头,想不通康氏这么大惊小怪作甚。 他主理外院事务,并不插手中馈。 “田产出息可做府中日常。”尽管想是那么想,但段文还是给出了答案。 康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些田产是陛下赏的没错,有出息没错,但一年最多也就一千五百两啊。 府内不说别的,笔墨纸砚这些消耗一个月便最少需要三百两支撑,这还不说其他的吃穿住行。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段府上下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老爷郎君小娘子们便罢了,连这个段文也不知道。 康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场变故,表情空洞,大脑一片空白。 段文找了个借口走了,在他看来,银钱之事只是末微之事,这次郎君平安无事才是大事。 当晚,康氏屋子的灯亮了一宿,第二日,便召集府内丫鬟管事。 第一项,消减人事支出。 不管了,有钱过有钱的日子,没钱那就过没钱的日子好了。 康氏的做法算是在后宅掀起滔天巨浪,不过段明瑞不管,他不讲究吃穿,只要康氏把后宅管好便成,其他的他没心思去了解也不愿意去了解。 段玉函第一个提出质疑,因为首饰衣裳脂粉钱都大大下降,用的东西还不如李氏身边一个二等丫鬟的。 当她气冲冲去找康氏后,康氏只给她甩了一个账本,并放话,“小娘子要是不满意便看看账本,要是哪块能匀出来钱,那边给你添上。” 段玉函虽然不懂中馈,但账本有钱没钱还是能看懂,当看完后,脸色彻底变了。 家中已经穷到这份上了? “钱呢?”她问道。 “呵呵,库房本就没银钱,往日花销尽数来自薄府,现在那边不给了,当然就没有了。”康氏无所谓说。 段玉函听完,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恼的。 她近日来生活发生的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因为薄府! 就在段府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薄亦瑶那边也财政告急。 和段府为了吃穿住行没钱可用的窘迫不一样的是,薄亦瑶这边的麻烦更大。 宁王殿下有屋有粮有田有钱是不错,但这一切都是明面上的,现在眼看着穆武帝年纪渐长,合该早做打算才是。 至于怎么打算,当然是需要银钱,且还是不小一笔。 五月中旬,刚下过小雨,微风徐徐,一派凉爽。 本应是十分舒适的时节,薄亦瑶却在厅内来回踱步,焦躁的情绪几米外都感受得到。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薄亦瑶赶紧转过头,在看到来人后,着急问道:“怎么样?” 来人是宁王府的大管家杨同,脑子很是活络。 “余家商行愿意试三个月,如果效果不理想,他们便作罢。”杨同面色十分难看。 找了将近一个月了,没想到只有这么一家小商行答应试试。 薄亦瑶闻言脸色亦是非常难看,怎么来钱快她知道,便是李氏手中握住的陇右胡商和长安城商行的合作线。 她曾经打过李氏手中这条线的主意,但最后还是没有出手,薄家还有用,现在还不到时候为了这个事闹得面子上不好看。 她自己做便是了,陇右什么情况她也知道,那边的胡商已经联络好,大约是外域人,有钱能赚便赚,所以倒是很快答应供货。 但是却没想到,在城内商行这边栽了跟头,没人收货,现在跑了一个月,也只是余氏这么一个小商行,如果这样,能赚什么钱! 杨同也知道薄亦瑶此刻心中为何上火,不禁好言相劝,“王妃,还是先答应吧,从小的做起,一步步来。” 这些做生意的,一个脑袋都顶两个用,知道王妃没走薄夫人那条路便会觉得奇怪,所以才不敢轻易答应。不然一个弄不好,得罪了任何一头都有可能遭殃,索性还是从开始便拒绝掉来的好。 薄亦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憋屈的很,为啥李氏能做,她一个宁王妃还做不成! 她现在不只是银钱紧张,时间更紧张! 第59章 挖坑 “你说什么?阿瑶暗地里做陇右的商线?”李氏一脸惊讶。 “是啊,就是大娘子,小的也以为弄错了,多方打听,没想到真是。” 低头说话的是胡信忠,是统筹李氏在长安城所有商行的负责人。 李氏没有吭声,胡信忠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若是没有确切证据,不可能来禀告于她。 她给阿瑶的嫁妆有一万五千两,其中包括好几个经营不错,日进百金的铺子,除此之外,还有前头段氏留下的东西,她一分没动,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薄亦瑶,一份便留着到时候给薄云天。 再说,薄亦瑶嫁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而是宁王殿下府上,怎么缺钱缺成这般模样?甚至要抢她的商线? 阿瑶不知道这个商线是她的么?李氏明白,她知道的。 胡信忠半天不敢吭声,良久才抬起头悄悄打探了下李氏的神色。 “那夫人,现在……” 要不要给大娘子放线啊,不过看这情况,夫人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用了,阿瑶要做让她自己做,你们往日如何,日后便接着如何。”李氏摆了摆手,内心有点疲惫。 “是,小的知道了。”胡信忠应道便退下。 田嬷嬷端来了一杯参茶放在李氏的手边。 “夫人,您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她叹了口气,也想不明白大娘子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单手撑着额头,低声道:“我原以为阿瑶是因了什么矛盾和我置气,没想到却做出这种事,她要真的缺钱可以给我说啊,我怎么可能不给她商线。” 田嬷嬷闻言脸色几变,半晌才开口,“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田嬷嬷想了想,小心开口,“奴觉得,一直以来,大娘子其实从未将您当成……亲人。” 不说娘亲,而是亲人。 李氏没吭声,好似没听到这句话。 田嬷嬷说的她如何不知,阿瑶和云天到了七岁的时候,已经知事,按道理来说应该来陇右和他们团聚,可惜当年老爷不知道派去了多少人接,两人都拒绝了。 从此以后,李氏也便没勉强,心里还琢磨着远着也好,这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相处起来怕是孩子心里不舒服,她也会小心翼翼。 不过她也没亏着两个孩子,每年大量的银钱流进了段府,为得就是想要感谢对两个孩子的照顾之恩,让两个孩子过得舒服些。 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李氏以为大家相处的非常好,就算不亲密,但也都将彼此当成最亲近的家人。 却没想到,薄亦瑶要做这样的事。 “算了,她已经出嫁了,仁至义尽。”李氏话语中说不出的失落。 “您还有小娘子和小郎君,别气坏了身子。” “嗯。” 薄菀菀是第二日从云韶那里得来这个消息。 此时她已经知道万户阁是贺兰琛的产业,刚知道的时候,薄菀菀好几日都没有适应,直到七日后才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毫不见外的利用起来。 而此次的消息,便是云韶从万户阁接到的。 和李氏的伤心不同,薄菀菀的第一反应是薄亦瑶要这么多钱干嘛? 上辈子她也是如此,那时候薄亦瑶出嫁了,可和家里相处极好,娘手里的东西几乎等于是她的东西,商行也让娘放给她管理。 也是从那时候起,日进斗金的商行便开始极为紧张,明明生意一天好过一天,但那钱财却好似一天少过一天。 李氏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从交出去后便没有插手薄亦瑶的管理,也不大清楚这事。 没想到今生薄亦瑶依旧缺钱。 她心中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但却依旧希望是自己多想猜错了。 云韶摇了摇头,“这个还不知道,不过有心查的话,总能查到一些端倪。” 薄菀菀单手放在案几上,指节轻轻敲打,良久,她才问道:“云韶,万户阁手里有商行吗?” “有。”云韶点头。 “王爷有没有交代我不能动?” 云韶微微一愣,爽快答道:“没交代!” 薄菀菀微微一笑,“那好,吩咐下去,多给薄亦瑶几个商行合作,务必要将这事做的有声有色。” “是。”云韶接令转身便出了门。 封四娘接到消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妃要给宁王妃生意做?这事宁王妃知道吗?” 作为万户阁的主理人,她知道两姐妹之间有一些龉龃,所以一定不是姐妹情深互相救助了。 “不知道,你照做就是。”云韶道。 封四娘眼波流转,小声问道:“咱们王妃这是要挖坑?” 云韶瞪了她一眼,“让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干什么。” “哎呀,云韶,不要这么死板呀,都是好姐妹,透露一些呗。”封四娘附身过去,露出胸前大好风光,笑嘻嘻道。 云韶面不改色退后一步。 封四娘见此甩了帕子坐直身子,“哎,好吧好吧,知道主子爱重咱们王妃,几个商行算什么,没看咱们整个万户阁都跟着团团转,还有你这个爱将,都能派过去当丫鬟,为情所困,为情所困哟。” “知道就好,三日时间。”云韶说完转身就走,暗出一口气,这个封四娘,怕是狐狸精转世吧? 薄亦瑶和余家合作后,并没有打消继续寻找出路,大抵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几日便有几家商行伸出了橄榄枝。 都是长安城的老字号,和李氏没一点干系。 “好好好。”薄亦瑶拍了拍案几,连说了三个好。 底下报告消息的杨同脸上也是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这件事总算解决了,就说么,薄夫人再厉害,也只是在陇右,长安城到底有长安城的规则,一手遮天根本是无稽之谈。 “赶紧联络,杨同你亲自在聚贤楼设席,务必将这件事办的尽善尽美。”薄亦瑶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办。”杨同高声领命。 第60章 回府 永城。 城外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城内的百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早已见了太多战乱,这次的危机并没有让城内的老百姓吓破胆。 “王爷,现在危机解除,咱们要回去吗?”达奚问道。 贺兰琛正在读着京都来的信件,闻言出声道:“不用,外面还有杂乱没清理干净,你带着人再磨磨刀锋。” 达奚闻言点头应道:“是。”说完便转身出去。 贺兰琛直到看到最后一个信件都没有看到他那位新婚妻子给他写的家书,心情着实有几分糟糕。 哪怕薄菀菀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心情还是觉得不爽。 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他放下信件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月色浅浅,银月如玉盘,高高挂起。 又是一个月圆之日。 这次永城的事情不算简单,但还都在他掌控范围,其实该早早回去。 只是……他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那个早已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想想曾经的许多年,好似没有人教他怎么去对人好,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这些年一个个死去。 很多年前开始,每当入夜,他便会梦到一双眼眸。 那眼神满含委屈、惧怕、憎恨,像是一道诅咒,天天在他的梦中复发折磨,折磨到心底都痛。 跟着她一起难过,一起委屈。 他不想这双眼睛在有这样的情绪,可却无能为力。 直到他真的见到了这双眼睛,他便再也不想放开…… 薄菀菀,你到底是谁? 天气越来越热,距离贺兰琛离开已经过去了快四个月,薄菀菀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对于晋王府她一个人过得自在,早已熟悉了起来,甚至平日生活比曾经在闺中还要自在几分。 她穿着薄衫,躺在池塘边的柳树下,躺椅边是冰镇过的水果。 远处池塘荷叶莲莲,一把鱼食撒下去,红鲤簇拥而来。连那知了的叫声都让人睡意渐浓几分。 “小娘子,您今日可不能睡在这了,夜晚太凉。”倚云一脸苦口婆心的劝道。 曾经在薄府,倚云倒还没有很多活计,到了这晋王府,作为王妃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她身上的任务可就多了,这事情一多,人也跟着成长起来,现在经常用劝诫的口吻给薄菀菀说话。 在一旁跟着的云韶抽了抽嘴角,都给倚云说了多少次了,要叫王妃,没想到这姑娘一不留神还是忘了,唉,她都懒得说了。 “不碍事,要不是蚊虫太多,我都想将凉席铺在这草丛上,京城的夏日怎么这么热!”尽管有冰镇的果子备着,但她还是被热的脸颊酡红,出的汗也微微打湿了鬓角。 倚云一边打着团扇一边说道:“长安城四季分明,冬日冷,夏日自然要热了,陇右那边到底是大西北,没事啊,多待几年您便习惯了。” 薄菀菀微微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王妃,要不去沐浴?”云韶出主意。 薄菀菀看了看日头,太阳总算下去点,黄昏的彩霞渐渐铺满天空。 “再等等吧,我在睡会。”说完便蜷缩起身子,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倚云看见赶忙给盖了一层薄毯。 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彻底落山,云韶和倚云才小声叫起她。 “沐浴。”薄菀菀迷迷糊糊说道。 “小娘子,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倚云轻声问道。 “不吃,吃不下。”她摆了摆手,就算太阳落山,暑气还是在,吃什么都没胃口。 倚云没说话,扶着薄菀菀往浴房走去。 浴房便在主卧旁边,和主卧通着,引自温泉水,全池由汉白玉铺就而成。 李氏虽然有钱,薄府也很气派,但薄菀菀不管是在陇右还是京城薄府,可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在刚到晋王府那几日,她还别扭不习惯,但现在熟悉起来,便越发感慨这一切真是好啊,贺兰琛还真是会享受。 到了最后,她也彻底忘记了这是贺兰琛的了…… 趴在池边,她双手垫在下巴底下,问一旁的云韶,“最近薄亦瑶怎么样了?” 云韶在准备用皂荚,倚云在准备换洗衣裳。 “宁王妃最近很开心,听说赚到了第一笔三千两,给手下杨同包了二百两的红封。” “没想到阿姐还挺大方。”薄菀菀感叹。 “这还不止,咱们商行下的掌柜们这个月体重可是涨了不少,宁王妃隔三差五便设宴,准备的都是好酒好菜,这成日吃可不就吃胖不少。”云韶说完颇为感叹,“奴婢看,那挣来的三千两都不够这些红封和酒席的钱,宁王妃大约是还赔进去了一些。” “赔进去也好,没钱了自然便不会想那么多了。”薄菀菀现在只希望能打消薄亦瑶那些不现实的想法,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穆武帝不是庸才,而是这平定乱世的开国皇帝,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人能比得上。 这样的人要立谁来当太子,是能被算计的吗? 再说,皇子们都大了,穆武帝依旧没有透露口风,朝臣不是没有催促过,大抵是这位帝王太过厉害,不用太子,只要穆武帝自己在,便能定住这一帮朝臣的心。 前世贺兰琛本是可以登上帝位,但却将皇位给了年仅五岁的六皇子。 这位六皇子的母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可言,大多数朝臣甚至都不太知道这位小皇子。 朝臣们也是非常想不明白,为何贺兰琛会这样做,大家上书过几次要他登基,却都被他无视,没有办法,大家最后也都接受了他是摄政王这个身份。 明德门外,马蹄声从远至近,守卫举起横刀冷声问道:“谁?” 达奚将神武令扔了过去,守卫接住,在看到背面的一只黑豹图腾,面色大变。 定睛一看,不是晋王殿下是谁? 不敢耽误,守卫忙回头大喊:“是晋王殿下,开门!” 城门缓缓而开,贺兰琛拉着缰绳,夹紧马腹,出声道:“回府。” 达奚追了上来,“殿下,咱们是不是要先回宫复命,陛下还等着呢。” “既然等着,那就在等会吧。”贺兰琛说完,再次拉紧缰绳,马儿似有所感,迈开蹄子狂奔起来。 达奚抽了抽嘴角,决定还是跟着回去,陛下那边……主子解决就好。 第61章 同被 “倚云。” “倚云?扶我起来,太热了。”温泉水便是这般,时间长点整个人都感觉要被蒸熟了。 薄菀菀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只感觉现在头昏脑涨。 一只微凉的手将她从池子中轻轻拽了出来。 “去哪了,怎么半天不应声?”浴房蒸汽氤氲,她半睁着眼眸,懒懒问道。 倚云还是没说话,她也没多想,张开了双手等着倚云给她擦拭身子穿衣裳。 心里还琢磨着一会还要不要吃点东西了在睡觉,算了算了,太累了,还是直接睡吧。 “倚云,你怎么回事?”半天听不到动静,薄菀菀不耐烦睁开了双眼。 当看到眼前之人,她的眼睛和瞳孔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放大。 “啊——” 在门外的倚云揉了揉耳朵,有点担心,“云韶,咱们真的不用进去?” “你想被王爷踹出来?两人都成亲了,你怕什么?”云韶瞪了她一眼。 倚云仔细一想,嘀咕道:“也是,这本身就是晋王的府邸。” 云韶决定翻个白眼。 “你怎么进来的!”她慌乱的拿了架子上的衣服裹在身上,看着贺兰琛像是在看登徒子。 贺兰琛被她这个表情气的不轻,她是否已经忘记两人成过亲的事了? “本王回来了,自然要进自己的卧房。”贺兰琛“自己”两字上加重了音。 薄菀菀心头大震,是了,这是贺兰琛的卧房。 她胡乱的穿好衣服,转身便出了浴室要出去,却被贺兰琛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头发还未干,出去会得风寒。”白日天气虽然不错,但晚上院内风还是比较厉害。 “不要你管,放开我。”薄菀菀气呼呼的。 她也不是真生气,就是羞恼加尴尬,此时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人,所以只能佯装生气一般。 但贺兰琛却没意识到这点,他听着她那嫌弃的语气,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快马加鞭,连夜从永城赶了回来,便是想见到她,却没想到居然吃了这样的闭门羹。 贺兰琛一把将薄菀菀抱了起来,在她准备大喊之际,他坏心眼道:“你要喊就喊吧,倚云和云韶都在外面,好叫她们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薄菀菀愣住,这人不要脸! 但是,她要脸! 贺兰琛看制住了她,靠在床上,将她像是抱小孩一般抱在了怀里。 “是不是新婚之夜我走了你很生气。” “没有。”开心还来不及。 贺兰琛笑了笑,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大月人这次得了一批武器,攻城来的异常迅猛,战机稍纵即逝,我不敢耽误。”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便是在和薄菀菀好好解释。 “什么武器?”薄菀菀动了动身子,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贺兰琛眼眸暗了暗,室内烛光微弱,薄菀菀身上只草草披了一件夏衣,本就轻薄清透。 她比上次见面要长开许多。 属于少女的芬芳从四面八方侵袭着他的神经,贺兰琛默默将自己内心的涌动压了下去。 “是精铁,大月人的武器边缘,都镀上了精铁,异常锋利。”他低着嗓子,耐心说道。 精铁!薄菀菀猛地一扭动身子,惊讶至极,“怎么会有精铁!是大月人自己的吗?” 精铁是大穆重中之重的东西,别说寻常百信,就是寻常兵将也只是见过,但却不知在何方的东西。 贺兰琛死死压了下她的胳膊,深吸一口气,道:“不是大月人的,就算有,他们也不会冶炼。” 薄菀菀也是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女,此时也意识到这件事情非比寻常。 等等,这么重要的事,贺兰琛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她小心翼翼瞅去,这一瞅心中一惊,那双眼眸中倒影着她模糊的轮廓,即便还没看清,她也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脸颊通红,全身再次滚烫的像是虾子,想也没想,撑着他胸膛转身便到了榻上,抓着被角,裹着自己翻滚到最里面。 贺兰琛看着里面那一“条”,嘴角抽了抽。 轻笑一声,他站起来转身到了浴房。 薄菀菀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偷偷转过半个脑袋,嗯?人去哪了? 没一会,便听到不远处有水声传来,她暗骂一声,径直拿被子将自己裹紧,不看不看,什么都不知道。 贺兰琛速度要快许多,来了后本以为薄菀菀已经睡着,但看那轻颤的被角,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菀菀,还有被褥吗?” “没了没了。”所以你赶紧在这豪华偌大的晋王府重新找张舒服的床吧。 “既然没了,那咱们一起盖吧,我刚瞧着,这被褥很大,盖两人大约绰绰有余,不过,话说回来,一直捂着脑袋,不热吗?” 夏日本就燥热,只有夜晚有些凉意,所以被褥也是极为透气的天蚕丝,不过就算如此,薄菀菀这个裹法依旧还是将她裹出了一身热汗。 热啊,怎么不热,她要热疯了。 她猛地将头上的被子掀下来,双眸红红,泛着湿润,好似被谁欺负过一般。 贺兰琛眸色渐深。 “我叫倚云给你再拿一床,”话说完,便深吸一口气准备对门外喊道,却刚刚发了一个音便被贺兰琛一把拽到怀里。 “不用,我看这张被褥更好。” 薄菀菀所有惊呼尽数被堵在口中,床幔放下,影影绰绰。 她更热了。 “不,不行。”她寻了个空隙,抬起头来。 “什么不行?”贺兰琛非常佩服自己现在还能跟她废话。 “这样不行。”她几乎语无伦次。 “这样是那样?” 她委委屈屈的看着他,这混蛋,在逼她吗! 贺兰琛俯过身子,吻了吻她的眼角,“别这样看着我。” 薄菀菀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贺兰琛一把拉过被褥。 惊呼中,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停在耳畔。 “菀菀,你已经及笄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 …… 倚云听到要水的声音,还有点没回过神,作为出嫁大丫鬟,她显然也是经过一些“培训”的,不然什么都不懂万一闹出笑话丢的可是薄菀菀的人。 “打水啊,愣着做什么。”云韶戳了戳她。 作为斥候,云韶早早便明白了那档子事,此时才见怪不怪,心里还琢磨着这第一个小主子不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哦哦,打水,我去打水。”倚云赶忙反应过来,小跑着下了台阶。 薄菀菀使劲推着身上的人,嘴里咕哝的拒绝,“不要了。” 可惜身上这人好似没听见她的抗议一样,只要说话便要被对方吞入口中。 晕晕乎乎中,她就想不明白了,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她不是就洗了个澡吗? 等在回过神,嗯?自己怎么又到了浴室。 不同于刚才,此时的水中带着一些药味,闻着倒不是很难闻。 第62章 宴请 察觉到身后动静,薄菀菀回过神来,猛地转头,“别过来。” 表情凶巴巴,但脸颊红红,声音娇软,没有一点震慑力。 贺兰琛今日已讨到足够多的好处,见此也没有在勉强她,“好,我不过去。” 说着站起身来,穿衣离开浴室。 薄菀菀低着头一直没敢抬,等听不到动静确定人出去了,才总算松口气。 又有脚步声传来,她猛地回头,难道去而复返了?结果一看是倚云。 “小、小娘子啊……”她抱了新衣裳和干燥的布斤,眼睛不敢看周围,四处散落已经穿不成的衣裳。 这也太难为情了,她还没出嫁。 薄菀菀松口气,“扶我起来,不洗了。” “哦哦。” 倚云手忙脚乱将薄菀菀从池子中扶起来,看到了她身上那让人面红耳赤的痕迹,脸刷的红了。 薄菀菀自然也瞧见了她的表情,没好气自己将衣服拿起来赶紧穿上。 外面已经收拾妥当,并没有看到贺兰琛。 “人呢?”薄菀菀问。 “谁?”倚云还没反应过来。 “贺兰琛啊。”她瞪了她一眼。 倚云脸更红了,原来只知晓小娘子长得好看,但今日这不知道是怎的了,只一眼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脸红。 “王爷去书房了,叫您不用等他,先休息,小娘子要吃点东西吗?”倚云一边帮她绞头发,一边问道。 薄菀菀点了点头。 倚云见此马上跑到门口,“云韶,小娘子要吃东西,将粥拿过来。” 不一会,云韶带着吃的进来了。 倚云悄悄看去,心中暗暗赞叹,还是云韶厉害,瞧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模样。 薄菀菀看着碗中补气血的当归粥,差点拿不稳碗。 吃了东西,整个人好了很多,疲惫也如潮水般涌来,她躺在了榻上,准备休息一下。 之前的事情,她还是要好好消化一番。 “那奴婢就在门口,小娘子你有事了直接叫奴婢。”倚云小声说道。 “嗯。” 室内安静了,烛光下熏香从香炉中袅袅飘出,她疲惫不堪,却睡不着了。 仔细想来,嫁给贺兰琛好似从头到尾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别跟他站对立面。 这一步总归要有,从她决定嫁过来的时候便想到了。 现在已经发生了,也不用矫情,反正她对于嫁人这事本身就没那么热衷,现在嫁给贺兰琛,也算是能为家里做些事,总的来说也没坏到底。 想通了以后,她闭上眼睛睡觉。 翌日清晨,薄菀菀醒来还有点愣神,倚云拿来东西洗漱的时候给她说,贺兰琛已经进宫了,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这个时候,云韶来说,薄亦瑶准备要扩大规模,在群贤楼宴请各个商行老板。 “这么快就扩大?太心急了吧。”薄菀菀虽然不是很懂生意,但她从小看到大,是知道李氏怎么一步步将生意做到今天这个程度。 薄亦瑶这才开始几天,便要扩大规模? “如果我没猜错,她手上没钱了吧?”薄菀菀问。 云韶点点头,“是的,货款全都是借的,她自己的那些钱全压在之前的货物上。” 薄亦瑶没找到合作的时候,打算自己做,只是她那点钱看起来不少,但要撑起来和胡商的合作线还是差得远。 再加上她从未涉猎过此事,前面进的货物全都是陈年皮子,劣质香料等,那些东西压在手里,不卖就是亏,卖了是能收回一点本,但却会糟蹋名声,更得不偿失。 “那等于说她现在在空手套白狼?”薄菀菀一脸震惊。 云韶想了想,点了下头,“是的。” 薄菀菀神色沉了下来,薄亦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干自己毫无把握的事情。 “去,只是这次规则重新制定,没有让商行亏钱的道理。”薄菀菀道。 云韶想说这点钱万户阁还真不看在眼里,但想了想还是闭嘴,既然王妃要玩,他们下面配合就是了。 薄亦瑶今日穿着一身袍服,没有戴幕离,和以往雍容大气的宁王妃大相径庭。 群贤楼三楼,这个房间视觉巧妙,错落布置下,二楼房间内的一切尽可尽收眼底。 “贺兰琛好东西不少啊。”薄菀菀看着云韶嘀咕道。 万万没想到,这群贤楼也是贺兰琛的。 云韶低下头没吭声,她能说什么,主子都说了只要有需要一切配合王妃,至于其他的,还是由主子自己去解释吧。 薄菀菀看到薄亦瑶的装扮,微微撇了下嘴,要说不是学娘亲,她是打死都不相信。 李氏谈生意的时候,可不像是一个内宅妇人,也是挽起长发,袍服加身,气势上首先会给人干练爽利之感。 上座为首的是陆行元,年约四十,面容清隽,像是个留恋诗丛的诗人,很难想像到这人是长安城大名鼎鼎万户阁的阁主。 薄亦瑶看着对方眼神发亮,“陆阁主,久仰。” 她消息灵通,早就打听清楚这万户阁的阁主,只是之前从未见过,这次相聚总算将人请了出来。 “宁王妃,久仰。”陆行元温和打招呼。 “来,大家走坐吧,不必拘束。”薄亦瑶挥挥手,率先坐在了主位上。 其他商行老板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纷纷落座。 “承蒙这段时间照顾,亦瑶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老板看下账本吧。”说完她矜持的端起桌前的杯盏,轻抿一口,眉宇间具是自信心十足。 各位老板也没拒绝,纷纷将账本拿起来看,上面的盈余确实很漂亮,只是这个消息他们早便知道了。 陆行元看到后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薄亦瑶见大家看的差不多了,才放下杯盏,笑着说,“各位看完了吧,对今日的盈余是否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这本来就是他们出的功劳赚的啊,再说这样的账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份,这位宁王妃想说什么? “这份盈余,我想比李记商行这个月的盈余还要高上两成,承蒙各位近日照顾。”薄亦瑶轻轻点了点案几,缓缓出声。 李记商行便是李氏的,在京城深耕多年,算是能排名前三的商行。 各个商行老板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宁王妃准备打什么主意了。 这是邀功来了。 有的商行老板想要笑,为了掩饰,只好轻咳一声拿起茶杯做掩饰。 其他人纷纷看向陆行元,大家满脸都是哭笑不得。 还好陆行元到底很淡定,他放下账本,开口道:“的确很优秀,不知王妃准备下一步作何打算?” 薄亦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简单,我这有一份新的草书和各位商议,不过不着急,大家先吃东西看歌舞,吃饱喝足了咱们再谈。” “对对对,先吃东西,吃完了再说,我都饿死了。”有人马上叫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陆行元听完,笑着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第63章 黑武士 薄菀菀边嗑瓜子边跟着一起看表演,“真没想到,阿姐还挺懂这做生意的门道。” 她一直以为薄亦瑶是大家闺秀,学的是琴棋书画,不沾黄白俗物,没想到这才出嫁几天,便被银钱逼到这个份上。 不得不说,薄亦瑶还真是一个为了目的,誓不罢休的一个人。 歌舞看的差不多,吃食也吃饱了,商行老板的脸上也都带上了满意的微笑,薄亦瑶见此,给了身后的杨同一个赞许的目光。 杨同谦虚颔首。 “不知各位老板还有如何需要,不足之处尽管提。”薄亦瑶大手一挥,还真有几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之态。 薄菀菀沉下了脸色,薄亦瑶还真能为钱做到这个地步,她的脸不要了,爹的脸也不要了吗? 银钱虽然重要,但薄亦瑶这样获取,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爹娘也许不在乎,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一定会在京都被别人笑掉大牙。 陆行元倒是对薄亦瑶的做派不显意外。 “宁王妃,不如谈谈您的草书吧。” 薄亦瑶见此,也没耽误,拍了拍手,杨同着人呈上一银盘,上整齐垒放了十几份卷轴。 卷轴分发下去,商行老板纷纷打开,待看清里面内容,众人的酒登时醒了大半。 “这……” 上面写了要最起码扩大三十万两的买卖,先不说有没有确定好货物品类,就是胡商的选择也没说明,毕竟这么大的量,显然不是曾经一两家胡商可以吞下的。 再有一个,便是分红,每笔买卖薄亦瑶分六成。 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薄亦瑶端起酒杯轻咳一声,“所书内容只是初定,如各位有什么好建议,尽可直言不讳。” 陆行元没吭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宁王妃,那小的便直说了,这量也太大了,三十万两不难,难得是怎么吃下?” 这是重点,至于分成,好多人直接忽视,六成?根本不可能,就算阁主同意,他们也不会同意,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样套的啊。 “这个各位不用担心,宁王那边会解决。”薄亦瑶并不意外众人会这样问。 几个商行老板交换了下眼神,纷纷不着痕迹摇了摇头。 他们是知道谁能吃得下这么大货量,却不知道除了那些人,还有谁能吃下。 一时之间,众人都看向了陆行元。 他放下茶盏,笑着转头,“哦?不知宁王妃选的是哪位?” 薄亦瑶微微一笑,伸出手蘸取一些茶水,缓缓在案几上写了一个“高”。 陆行元眼中微微露出一抹意外,只一瞬,便已明白过来。 “所以,陆阁主,本妃有资格拿六成吗?” …… “看什么呢?”贺兰琛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薄菀菀吓得差点倒下来。 她回过头,没听错,还真是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瞪着眼睛,满脸不高兴。 贺兰琛此时正坐在后面拿着一本书在看,看起来好像就是已来很久。 “刚刚。”他放下书,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 倚云和云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 薄菀菀转过头,决定闭嘴。 楼下的陆行元似乎犯了难,“这件事稳妥吗?据我所知,和高句丽的货物往来,由朝廷出面。” “阁主要是不信,明日未时,万户阁内,翁主亲往。” 众人一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长安城内谁不知道,这郑素敏刁蛮霸道,是个极为不好相与之人,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要和这样动辄发怒的人做买卖,他们倒宁愿不赚这笔钱。 “好,那明日未时,万户阁见。”陆行元也没犹豫,当机立断给了回话。 其他人看他都这么说了,也纷纷闭嘴,不管如何,他们一切听从阁主安排。 薄亦瑶微微一笑,端起酒盏,“一言为定,这一杯,敬阁主。” 陆行元摆摆手,“不敢不敢。”言罢,一饮而尽。 …… “我想知道你这个姐姐怎么得罪你了。”贺兰琛看着她,嘴角含笑问。 薄菀菀不想说。 “还不说?不说我让陆行元不干了。” 薄菀菀,“……”有人有钱了不起啊! “其实也没什么,她总会利用我爹娘,我们从陇右而来,只想在京城平平安安过日子。” “你害怕薄亦瑶让岳父大人参与夺嫡?” 薄菀菀猛地回头,这话是能这么大喇喇直接说出来的吗! “呵呵,那就是了,没看出来啊。”贺兰琛感叹一声。 “是又如何,要是薄亦瑶动了心思,我很难保证我爹爱女心切不会被说动,到时候我们薄家都脱不了干系,也会影响晋王殿下。”薄菀菀破罐破摔,她没什么主意,但她要是倒霉了,就是脱层皮也把贺兰琛拉下水。 “怎么?已经认为薄亦瑶会输?”贺兰琛丝毫没被她的话吓住,而是笑着问道。 她什么也没说,但表情已经泄露一切,没错,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贺兰琛叹了口气,“唉,斗来斗去的,真没意思。” 她有点着急了,“我爹我娘都是老实人,一心想的就是保护大穆子民,将外敌驱逐我大穆,万万无二心之说,就算要造反,也是薄亦瑶一人之事,和爹娘没半点关系。” 你可千万不要看不清无差别伤害啊。 贺兰琛差点笑出声,“怎么你好像很怕我会怎么样一样,放心,薄将军和将军夫人是我的岳父岳母,我理应保护他们。” 薄菀菀眼睛一亮,“对对对,我爹娘也是你的岳父岳母,还是咱们孩儿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血缘,你得保护。” “孩儿?”贺兰琛看着她,眸光渐深。 薄菀菀脸颊刷的通红,她刚说什么,能收回去吗! 贺兰琛微微一笑,如寒冬露初阳,“那好,王妃你可要努力,等孩儿出来,我这份孝心才好尽的更到位。” 薄菀菀决定不吭声,随便贺兰琛说。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 “进。” 陆行元走进来,见到薄菀菀在也不意外,对着两人行礼后道:“主子,看来宁王妃和高丽翁主郑素敏搭上了线。” “早猜到。”贺兰琛神色渐冷。 “郑素敏带的黑武士找到了吗?”他问。 薄菀菀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想问也不敢插嘴。 陆行元面露难色,半晌才道:“已有眉目,要想确定具体藏身位置,还需五日。” “三日。”贺兰琛道。 “是。”陆行元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第64章 太子 郑素敏来见陆行元的时候,直接拿出了高句丽国王的手书,言明所有行商权一并交给郑素敏。 陆行元看到第一次额头冒出了冷汗,交给这么一个一窍不通的皇公主? 还是他们对郑素敏的调查,不彻底? 不过不管如何,陆行元都没答应,但他为人巧妙,舌灿莲花,就算是拖延时间,薄亦瑶和郑素敏也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御书房。 穆武帝看着密报,狠狠摔在了地上,良久没吭声。 “这个高句丽,狼子野心!” 贺兰琛在底下低着头,一下都未吭声。 高句丽,燕朝时期,燕帝便对其发动了两次战争,但都以失败结束,一次是后方部署不足,一次是监军太监临阵调将。 再加上燕朝当时已经有了亡国之相,偏燕帝依旧不改奢靡本性,好大喜功,妄图用对高句丽征伐的胜利庆祝自己四十寿辰。 穆武帝得国后,前两年光顾着收拾各路叛党,没顾得上,等回过头来,这个高句丽便又休养过来。 “辽东的人呢?都死了吗!”穆武帝气的坐在上首大喘粗气。 贺兰琛没吭声,辽东是贺兰宿在管,这次和高句丽之间进行的不太顺利,辽东部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每年那么多军费养着,自己人肥没肥不知道,敌人倒是肥了不少,朕这老脸都烧得慌。”穆武帝拍着膝盖,已经很久没生这么大气。 虽然坊间都在传皇上想要和高句丽和谈,其实朝中的人精都明白,皇上还是想打高句丽。 第一,燕朝没打下来,穆朝若打下来,那将是多么一件振奋人心之事,第二件便是高句丽已经在前朝的战争中消耗不少,现在打要比以后打境况好很多。 贺兰琛这次没有在沉默,“父皇,要儿臣说,对高句丽的战事要不放一放,此时将国力消耗在此处,得不偿失。” 穆武帝稍稍一愣,随后拉下了脸,“你是说我打不过?” “不是打不过,是消耗太大,弊大于利。”贺兰琛道。 这个道理穆武帝现在已经明白了,但想到还是很憋屈,这就仿佛一块离你很近的肥肉,看似伸手便能拿到,谁知道伸了手却发现还要费一番力气,但不拿的话,又不甘心。 “那你说,怎么办?”不打了也得处理两国关系。 “郑素敏不是在京,很简单,变成您的儿媳妇便可。”贺兰琛淡淡道。 穆武帝一听来了精神,上下打量他一番,“怎么?想纳侧妃了?” 贺兰琛面色一片平静,“儿臣是无福消受,但大哥或许有此番意思。” 贺兰宿管理辽东,最是清楚高句丽的情况。 穆武帝闻言,深深的看着贺兰琛,良久,才缓缓道:“若要你大哥纳妃,便要立太子了,阿琛,你真的愿意?” 贺兰琛对穆武帝这个提议并不例外,现在朝中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贺兰琛,嫡子,已故冯后之子。 贺兰宿,长子,段贵妃之子。 且贺兰宿掌管辽东,如果他不是太子身份,拿到了和高句丽的联姻,那么这层关系对日后的太子绝对是一件坏消息。 但如果,他自己是太子,这个矛盾便化解了。 “听父皇安排。”贺兰琛道。 穆武帝仔细看了看他,哈哈一笑,“放心,这件事父皇有决断,必不叫我儿受委屈。” 贺兰琛跪拜。 十日后,太子确立,贺兰宿,并聘娶高句丽翁主郑素敏为侧妃。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皇令也炸开了锅,辽东的虎符,贺兰琛接管。 宁王府没有想象中高兴,薄亦瑶已经打碎了五只花瓶,食指被划出了血痕都好似未曾发现。 郑素敏为侧妃?她死死的咬住嘴唇,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将人算到府中来了。 同样的,书房内,贺兰宿和幕僚也没好情绪。 “现在陇右、辽东尽数在贺兰琛手里,这太子有什么好!” 段文,段府管家,此时代表段明瑞前来商议,他忙上前劝谏,“太子慎言,您是正统,这是要事,至于其他,日后徐徐图之便可。” 这话稍稍抚平了贺兰宿焦灼的内心,是了,他已经是正统了。 但想到兵权,还是难受的不行。 大穆最强的两处军事力量,便是陇右和辽东,现在全都到了贺兰琛手里,他已经几个晚上没睡着了。 至于岭南等地,属于流动军事力量,且那边都是一些未开化,没有形成战斗力的部落,不足为惧。 “但这兵权……唉!”贺兰宿叹了口气。 其实他可以拒绝太子之位,这样兵权不用交,但那是太子之位啊,眼看着皇上身体一天坏过一天,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能…… 太子,便是正统,其他人想要此位,便都是乱臣贼子。 “您已经和高句丽联姻,辽东就算先放在晋王手中也不足为惧,何况辽东您深耕多年,到时候拿回来,也是一句话的事,反观晋王殿下,想要完全吃透,可不是只凭一只虎符便能办到。”有人又建议道。 贺兰宿眉心的皱纹渐渐展平,是了,虎符?等他登上大宝还不能换一个吗? 晚上的时候,薄亦瑶已经接受了这件事,面上显现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相反还高兴的开始张罗起纳妃等一众事宜。 薄菀菀是晚饭后接到的消息,包括薄亦瑶的反应。 “阿姐还是阿姐,真能忍。”据她所知,她阿姐也是比较看重宁王,哦,不对,是太子这个姐夫,所以做事才往十一分,十二分的去做。 只是没想到还未生下嫡子,便有了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 “小娘子,您好像不担心?”云韶问。 要知道,等贺兰宿一登基,恐怕第一时间倒霉的便是手握军权的薄家和晋王府。 “不担心。”她说完呵呵一笑,贺兰琛是那么好对付的吗?除非有一天贺兰宿真的砍了贺兰琛的头,不然她还是不会担心。 不过话说回来,贺兰琛为何不当皇帝呢? 晚上。 冬日来临,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薄菀菀趴在榻上,抵御来自身后的一波波侵袭。 良久,室内恢复平静,没有让倚云叫水,贺兰琛将她抱到了浴房。 微微滚烫的温泉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 她趴在池边,并不想看身后之人,太过分了,一次比一次过分。 “菀菀,还在生气?” 转过头,并不想理会。 贺兰琛撑着下巴低低一笑,将她的头转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不生气,你要什么,本王都答应。” “我要我爹娘平平安安。”她半睁着双眸,想也不想嘟囔道。 贺兰琛顿了顿,“菀菀,你好似很担心薄府会……” 她哼了一声拍开贺兰琛的手,“当然,我爹拿着陇右军权,要我说,这军权要是能交出去便好了,省的这个惦记那个惦记。” 贺兰琛闻言笑出了声,良久,将她一把拥入怀中,靠在脖颈处低喃:“阿菀放心,有本王,你什么都不用怕。” “这可是你说的哦。”困意袭来,她趴在他的肩膀睡去。 贺兰琛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无人看见的眼眸深处,尽是暖意。 第65章 赔钱 陆行元没想到薄亦瑶的新合作文书会这么快送来。 封四娘看完后也是叹为观止,表情十分纠结,“这位太子妃,吃相也太……” 陆行元面露无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真是没想到这个结果,五十万两的货物,这都没来得及准备。” 封四娘撇撇嘴,满脸不屑,“太子妃这是将咱们当钱庄了,老陆,话说到这,你之前是不答应的太过痛快,所以才给了太子妃这样的自信?” “我哪有啊。”陆行元也是无奈,这件事刚接到消息,他还琢磨着怎么告诉主子。 “我看就是有,你自来最爱扮老好人,早知道让韩六去。”封四娘看了看双手新做的蔻丹,娇媚的脸上全是不屑。 “那行啊,你给韩六说,我还不愿接这差事了。” “我才不说,要说你自己说,不过赶紧想想,怎么给主子说吧,那么多钱,这次要在撒出去,我都要心疼了。” 陆行元笑了笑没说话。 贺兰琛是带着薄菀菀一起听陆行元的这条消息。 “什么?五十万两,抢钱呢!”她惊愕不已,万户阁看起来很人傻钱多吗? 贺兰琛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五十万两而已,阿菀心疼了?” “当然,那些银两要在边关不知道能救活多少战士。”李氏从前每次给她算钱,都是多少钱能在边关起多大用,所以这会她想都没想便如此说道。 贺兰琛稍稍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 陆行元也颇为意外的看了看这个王妃,心中感叹,相同血脉的亲姐妹怎么性格却天差地别。 “那你说怎么办?”贺兰琛问。 薄菀菀抬眼看了看他,不太确定,“当真?我说如何便如何?” 贺兰琛点点下巴。 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行,既然如此,陆行元,这生意我们不做便罢,反正太子不是新娶回来一个财神爷,想来也是不缺钱的。” 陆行元忍了忍笑,“是,那便按照王妃的意思办。” 太子府。 薄亦瑶收到杨同的信笺还不太相信,这生意说不做就不做了?还正赚钱着呢? 杨同嘴里发苦,他不是没有劝过,这么做无异于杀鸡取卵,毕竟这笔生意看似是太子妃主张,其实真正出钱出力的是万户阁。 这样加大银两,对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万户阁,却是在刀尖上行走,走好了皆大欢喜,但要一个不小心,便会掉到深渊。 “给陆先生下帖子,本宫亲自去。”薄亦瑶说道。 杨同眉头皱的更深了,“下了,万户阁闭门不见。” 薄亦瑶没说话,内心震动,不见面?他们是不知道现在太子是谁? “现在牟山那边催的紧,下一笔钱得送去了。”杨同道。 薄亦瑶揉了揉眉心,烦躁的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是。”杨同恭敬的退出了室内。 薄亦瑶靠在软榻上内心一片烦乱,牟山是太子此时最看重的地方,那边的矿产开采,冶炼、人工消耗全都是银子。 现在没了这笔钱,牟山怎么进行下去,最重要的,她负责此事,怎么给太子交代? “太子妃,郑夫人求见。”倚月站在门边,小声道。 薄亦瑶皱了皱眉,这郑素敏进门半个月,两人就第一天见了一面,之后再无见面。 怎么这会来? “宣。” 郑素敏身姿袅袅,步步生莲,面容体态好似都换了一个人,早已不再是那个刚进京城的刁蛮翁主。 “阿瑶姐姐,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她笑呵呵问。 薄亦瑶单手撑着额头看着眼前这人,几个月前,得金城公主引荐,两人熟识,她是早都得知这人喜欢贺兰琛,对自己的亲妹妹白般看不惯,有意套近乎。 果不其然,两人一拍即合,薄亦瑶七窍玲珑心,不消多久,便和郑素敏关系处的极为好,加上和万户阁的合作,两人一起赚钱,关系更是亲密。 可是这亲密关系,却在郑素敏进到太子府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姐姐不说,那妹妹来猜一下,是不是为银钱事情发愁啊,我听说万户阁那边取消合作了。”郑素敏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你听谁说的?”薄亦瑶问。 郑素敏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还用听谁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比较担心,牟山那边怎么办?” 薄亦瑶猛地起身,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锐利。 “你知道牟山!”不是疑问,是肯定。 郑素敏似乎早都猜到她会是如此反应,微微张口,似是也有点惊讶,“是啊,殿下给妹妹说的啊。” 薄亦瑶双手死死捏住,指尖戳破了手心,牟山,是贺兰宿绝对的机密,因为那边的事情真要被捅出来,废太子估计都是轻的…… 没想到,只半个月,郑素敏便知道了! “姐姐不用激动,这不是万户阁的生意做不成了,但牟山还得用钱啊,妹妹嫁给太子殿下,一直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不,牟山的钱就我来吧,姐姐你也不用担心。” 薄亦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凉气,她知道郑素敏有钱,高句丽虽然面对大穆稍显劣势,但在周边小国中却是绝对的霸主,银钱自然不缺。 郑素敏嫁来带了多少她不知道,但她能如此轻松说出担下牟山的花销,不用想也知道身家会有多么丰厚。 只怕就算她这边花完了,高句丽那边也会一直输送。 “那就谢谢妹妹了。”薄亦瑶看着郑素敏,用了平生最大的冷静说出这几个字。 “没关系。”郑素敏站了起来,“那妹妹也不打扰了,手底下还有一堆事,这段日子,府中中馈便麻烦姐姐了,咱们姐妹分工合作,一起给殿下分忧啊。” 说完,也不等薄亦瑶的回答,笑呵呵出了屋子。 薄亦瑶闭上眼,几秒后猛然睁开,将房子里能砸的全都砸了。 中馈?中馈算什么!牟山才是太子府的命脉,现在居然被一个别国来的女人给掌握在手,那她呢?她怎么办! 薄亦瑶第一次生出一些心灰意冷的感觉,她的身后是段太师,还有薄弘,却没想到还是比不过那个别国女人,贺兰宿真的这么狠心? 倚月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她倒是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这怕是跟那个高句丽翁主有关系。 太子是三天后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薄亦瑶已经整理好情绪。 “唉,阿瑶,牟山出了新兵器,这一批生铁很好啊。”贺兰宿靠在榻上,眼下全是疲惫,不过精神头倒是很好,想来这个消息还是比较兴奋。 “那就好。”她帮贺兰宿脱了外套,淡淡道。 贺兰宿转过头,看了看她,“阿瑶,牟山的事情交给翁主也是不得已的选择,那边暂时不能断,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薄亦瑶端来了参茶,温柔的递到了贺兰宿手里,又转过身帮他轻柔太阳穴,“殿下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妹妹帮您也是帮我,我怎么会使小性子呢,只是阿瑶心疼殿下这般累,您一定要把身体这保护好。” 贺兰宿微微松口气,他就知道,阿瑶识大体,必然懂得他的苦心。 他一把捏住了她的手,将整个人带到了身前。 “阿瑶这般心疼本宫,那你也累累,尽快给本宫生下嫡子?” “表哥……”薄亦瑶娇声抗拒,不一会,所有抗拒便成了喘息。 倚月站在门口,悄悄松了口气。 …… 七日后,薄菀菀看着陆行元递上来的赔偿名目,小声道:“只赔三万两,如果没猜错,咱们的损失是七万两吧?” 不和薄亦瑶做生意,势必要赔一些,而这些,在协议中都说好了,是薄亦瑶承担。 陆行元微微一笑,“七万两是明面上的损失,至于这三万两……根据万户阁得到的消息,太子妃手底下大约只能拿出来这么多。” 薄菀菀愣了一瞬,抽了抽嘴角,心中明白。 三万两?大约薄亦瑶卖了首饰铺子才能刚刚凑出来吧,怪不得这陆行元才是万户阁的阁主,杀人不沾血。 “好,那就这么办吧。” “是。” 薄亦瑶接到赔偿名目,简直目瞪口呆,拒绝做生意的是他们万户阁吧,怎么赔偿找到她头上了。 “太子妃,我家阁主说了,我们之后生意无法进行,那之前的本金便要清算,算下来,我们赔了接近八万两,现在您只用付三万两,也是按照先前的约定。” 薄亦瑶仔细看了看名目,心中无话可说,说实话,其实这三万两万户阁并没有多要,但对她来说,就很多了啊。 这…… “如果本宫不付呢?”薄亦瑶合上了账本,试探着问。 这个万户阁异常神秘,就是太子殿下也没摸清楚,她找万户阁合作,本就存着想将对方收归旗下的心思,可惜时间太短,不然绝不会这么草草收场。 来人也不生气,笑眯眯道:“那恐怕明日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都会知道太子妃殿下失言于人了。” “你敢!”薄亦瑶目眦欲裂。 “属下当然不敢,但我们阁主敢。”来人头低的更深了,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 “我付。”薄亦瑶使劲将账本摔了过去。 “那好,三日为限,希望太子妃不要失言。”那人将账本捡起来,恭恭敬敬离开了太子府。 薄亦瑶被气的躺在榻上,半天没缓过来,心中越发憎恨,万户阁,好样的! “倚月。” 倚月闻言赶紧走了进来,心中也是暗道倒霉,最近怎么这么多事。 “去算一下,凑三万两。” “三万?!”倚月一脸震惊。 “是!还不去!”薄亦瑶一脸难看。 倚月再也不敢多问,忙转身离开。 三万两确实很快凑出来,只是凑完后,薄亦瑶底空了,这件事只有倚月知道,杨同都不知道。 陆行元收到钱,给了贺兰琛,说到底,这些钱其实是坑来的,不入万户阁的账也说得过去。 贺兰琛甩手便给了薄菀菀当零花。 “给我?”她还没回过神。 “是啊,你不要吗?”贺兰琛问。 “要要要,怎么会不要呢!”她笑得眼睛都要不见了。 贺兰琛失笑,早知道她这么爱财,早给了。 “陆行元,给,这是五千两,拿去给大家分了,这次都辛苦了。”她大大方方抽出来了五张银票。 陆行元看着贺兰琛。 “给你就拿上啊,还不谢恩。”贺兰琛懒懒道。 陆行元恭敬的接过银票,跪在地上,“小的谢过王妃。” “不客气,这都是大家应得的。”薄菀菀摆摆手,毫不在意。 第66章 恶心 贺兰宿在太子位置上干的有声有色,段明瑞在朝中也如日中天,连带着太师府也门庭若市。 康氏前段日子狠心将祖产抵押,借了钱,开了三间铺子,一间酒坊,一间绸缎,一间胭脂水粉。 她本身便有经商头脑,再加上段家现如今的地位,铺子开的是如火如荼。 很多人知道段太师谢绝孝敬,便把心思打到了这三个铺子上,尤其是卖的石冻春,本是平平无奇的水酒,不知怎的,便炒出了天价。 一坛五百两。 懂行的人都觉得疯了,但稍稍懂点时局的人便知道这是给段家卖好。 康氏总算从财政危机中喘息一口。 至于段玉涵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了。 与此同时,段云天的婚事也提上议程。 薄亦瑶给薄府送了一本画册,全是她从朝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贵女。 李氏看着画册,忍不住笑出声,“阿瑶还真是细心,这些小娘子全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啊。” 田嬷嬷递了一杯茶,看了看,笑着道:“大娘子有心了。” 李氏合上画册,接过茶抿了一口,“是太有心了。” 田嬷嬷看破这一切,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里面的人,品性优良先不说,首先那父亲的官职,每一个都很关键,大娘子这是将郎君的婚事当成了筹码。 晚饭的时候,李氏说起来了薄亦瑶送画册的事情,薄弘薄云天倒是没听出什么。 “阿瑶费心了啊。”薄弘笑呵呵道。 薄云雷闷不吭声,这位阿姐无利不起早,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云天,你的意思呢?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有的话给娘说,家门高低都无所谓,咱们家不兴这个。”李氏看着薄云天笑呵呵问。 薄云天算是被段玉涵弄怕了,只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姑娘共度一生,那等有心计的女子他是万万不想在沾染。 想到这,他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微笑。 “怎么?云天有喜欢的姑娘了?快给爹娘说说。”薄弘看到儿子的表情,也来了兴趣。 薄云天看了家人一眼,“没有。” 薄弘才不相信,还想再问,但看到李氏递来的眼神,才将话都吞下。 吃了晚饭,薄弘将薄云天叫到了书房。 不出半个时辰,便问出了原委。 薄弘当场答应,可以考虑,薄云天第一次露出极为开心的笑容。 晚上就寝时,薄弘将此事给了李氏说。 “校尉的女儿?” “是啊,重点不是谁的女儿,是儿子有喜欢的人了,听说那姑娘大方爽朗。” “那两人有没有……?”李氏有点担心。 薄弘知道她担心什么,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只是云天有点意思,那姑娘还不知道呢,这两天你去探下口风,云天的事情不能在耽误了,没看和他一般大的几个孩子都满地跑了。” 李氏稍稍松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尽快吧。” 半月后,太子府。 “什么?校尉的女儿,李氏没看画册吗?”薄亦瑶满脸的不相信。 倚月道:“听说那是大郎君自己看上的,两家谈好,已经下聘了。” “下聘?!”薄亦瑶猛然起身,脸上的震惊和怒气挡都挡不住。 倚月不敢吭声,这件事薄府做得悄无声息,甚至有几分隐瞒的意思,这防着谁,大家都能看明白,莫不怪太子妃如此生气了。 “给大哥下帖子。”薄亦瑶坐不住了,心中下定决心,如果是李氏逼迫,她便是撕破脸也要讨个公道。 翌日,薄云天造访太子府。 “阿瑶,你别怪母亲,都是我的主意,我喜欢妍儿,现在都已经下聘了,很顺利,你也别担心了。”薄云天知道自家妹妹对母亲有几分防备。 但这次,她想错了,婚事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八品官能帮到你什么!”薄亦瑶气急,一时间大声喊道。 薄云天看着这个珠光宝气的妹妹,心中第一次有种看不明白她的感觉。 “阿瑶,你在说什么?我从未想要别人帮我,咱们薄家,爹给的已够多,就算爹不给,我自己的前程自己来便好。” 薄亦瑶恨恨的看着薄云天,心中越发认定,是李氏给人洗脑,不然他怎么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兄妹俩第一次不欢而散。 婚期很快到来,薄菀菀带着礼物提前一天回到了薄家。 “你这孩子,哪有提前一日回来的。”李氏看着她,说着责怪,眼神却全是高兴。 薄菀菀抱着她的手腕,撒娇道:“殿下又没说什么,娘您怎么有那么多意见啊。” “怎么?嫌娘有意见?我看是晋王殿下把你要惯坏了。”她点了点薄菀菀的额头,一方面比较高兴,一方面又很担心。 当晚,薄菀菀跟李氏睡在了一起,当然贺兰琛之所以同意,也是因为某人答应了他很多“无理”要求换来的。 薄菀菀抱着李氏,说话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李氏已经不在床上。 “娘呢?”薄菀菀问。 倚云端着铜盆进来,“夫人已经去前院待客了,小娘子你赶紧起来吧,一会客人便要来了。” “那怎么不叫我?”她赶紧坐起来。 倚云将布斤递了上去,“是夫人看您睡得好,这才给我们说让您多睡会。” “王爷呢?”薄菀菀擦了擦脸,出声问。 一旁整理衣衫的云韶心中感叹,自家王妃总算想起来王爷了,不容易。 “在练剑呢,您赶紧吧。” “好啦好啦知道了。”薄菀菀不敢耽误,赶紧收拾起来。 因为大家都吃了早饭,所以起来后只能一个人吃。 刚夹了一个蒸饺放到口中,便觉得胃中一阵不适,她皱着眉头缓了下,压下胃中的不适,放下蒸饺。 “怎么了?”倚云问道。 “这蒸饺……是不是坏了?”她不确定问道。 倚云忙走过来低头细看,“坏了?不可能吧,这是夫人的小厨房做得,都是新鲜的。” 薄菀菀更疑惑了,娘的小厨房要比大厨房食材都要干净新鲜,万万不会有隔夜饭出现,但怎么觉得吃着有股怪味呢? “我看看。”云韶走了过来,面色有几分凝重。 她仔细观察,又掏出银针试探,又夹起来一个尝了尝,最后说道:“应该无毒,不过要是味道不对,王妃不要吃了,倚云,将这个蒸饺带走,带回府查验。” 倚云被吓住了,“难道有毒?” 云韶面色凝重,“不排除这个可能。” “啊,那你刚才还吃了。”薄菀菀看着云韶要担心死了,这傻孩子。 “无事,普通的毒还难不倒我。”云韶倒是比较淡定。 田嬷嬷刚进门便看到主仆几人脸上一个比一个难看。 “怎么了这是?” “田嬷嬷,这吃食可能不对劲。”倚云都要哭了。 田嬷嬷闻言也是大惊失色,赶紧看了看,随后摇头,“不可能,这是小厨房做得,早上我还盯着。” 今日喜宴,府里本就乱,李氏早交代了她,别的先不着急,要将薄菀菀看顾好。 “那小娘子吃着味道怎么不对。” 田嬷嬷微微皱眉,转头看着薄菀菀,“怎么个不对?” “恶心,吃不下。”薄菀菀想到了之前在陇右夏日的时候,也不小心吃过坏掉的东西。 田嬷嬷这次愣住了,半晌,才赶紧说道:“待在这别动,我马上回来。” 说完理都不等她们说话,人便跑了出去。 “嬷嬷这是怎么了?”倚云有点担心。 云韶拿出了武器,佩戴在了腰间,对着倚云道:“小心点。” 薄菀菀也有点紧张,莫非府里真的进了刺客? 第67章 生产 田嬷嬷带着医师来的时候,看到屋内箭弩拔张的气氛还为之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来,给我们小娘子把把脉。”顾不上其他,赶紧先看再说。 医师被几人的气氛弄得心里发毛,尤其是那个带着匕首的姑娘,眼睛看起来好像要杀人。 “还不快去?”云韶看见他在发呆,淡淡说道。 医师不敢耽搁,赶紧走了过来,伸出手开始把脉。 不一会,他停下来,面色古怪看了看几人。 “愣着做什么啊?到底怎么了?”田嬷嬷问。 倚云云韶还有薄菀菀内心都非常紧张,难道真的中毒了? “我在试试。”说完又换了一个手。 不一会,医师收回了手,在一众灼灼目光中,出声说道:“夫人这是有喜了,不过身子有点虚弱,开两剂药补补便可,不用如此紧张。” 此话一出,室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田嬷嬷,她转过头,双眸泛动着泪花。 “嬷嬷,我……”薄菀菀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不知所措,神色有几分茫然。 “阿菀等等,我这便去告诉夫人。”说着转身出了屋子,向前院跑去。 医师看着几人,摇头笑了笑,边写方子边道:“老夫这便开药,哪位去抓药?” “我去。”倚云忙说道。 云韶此刻也回过神来,收了匕首,看着医师道:“麻烦您了。” “呵呵,应该的。”说罢起身收拾好东西,和倚云一起出去。 室内剩下云韶和薄菀菀两人。 “云韶,我有孩子了……”她摸着小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嗯,所以现在您不能在乱跑了。”云韶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婚宴的时候,薄菀菀没去,李氏是一个时辰后才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匆匆忙忙。 “有了?”一见面,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 薄菀菀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好好,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出去了,今天人多,乱。”李氏嘴巴都合不拢了。 说完又交代了一番,弄得薄菀菀以为自己是易碎的瓷器,动都不敢动一下。 等说完,李氏便走了,作为薄府当家主母,她今天还有非常多的事要做。 李氏前脚走,贺兰琛后脚到。 他没说话,但薄菀菀发现,他的双眸异常明亮,好似在看天下最珍贵的珍宝。 云韶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贺兰琛。”她说完站起来,谁知道刚刚站起来,便被对方按回软塌。 薄菀菀:“……”她只是怀个孕好吧。 “别起来,歇着。” 她心中一言难尽,仔细打量着贺兰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向英明神武的晋王殿下怎么感觉在冒傻气? 是她的错觉吧? “饿不饿?想吃什么?”贺兰琛问。 薄菀菀:你这样盯着我我真的吃不下啊。 但她知道不说个什么是肯定不行的,没办法,只好说吃粥。 吃了粥,贺兰琛便带着她打了招呼赶紧回府。 回到府中,晋王府一阵鸡飞狗跳。 云韶下午来报,说是晋王府早上的守卫加了一倍的人力。 她喝了口茶,颇为感叹,“连神策营好多兄弟都调来了,我还真是没见过。” 薄菀菀也觉得阵仗有点大,“会不会太夸张了。” 云韶摇了摇头,“不不不,一点也不夸张。” 薄菀菀见此也不说什么了,安全点也好吧,反正自从立了太子,长安城便有点不太平。 过了一天,太医署又来人把了脉,而贺兰琛自从知道前三个月胎象一般不会稳后,便不让她出去。 因为身子比较弱,方太医又制定了一套药膳。 没过五天,她便感到整个人好像都容光焕发了一些。 一直到一个月后,方太医说她身子没问题,胎象也差不多稳了,她才得以被允许出去放风。 赶紧回了薄家,这段日子李氏来了好几次的信,可见是着急坏了。 家里的红绸布还没有撤去,喜庆的气氛还在。 午饭的时候,薄菀菀见到了薄云天的妻子。 莫雪妍好奇的看着这个一直未见面的小姑子,与此同时,薄菀菀也在打量着对方。 要说莫雪妍让人比较印象深刻的便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亮。 看得出来,是个实心眼的姑娘。 薄菀菀心中稍稍松口气,家里实在不适合娶个心眼和筛子一样的大嫂了。 送上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对手掌大小的玉如意。 莫雪妍也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阿菀,听说你怀孕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便给孩子做了一件肚兜还有一双鞋子。” 薄菀菀接过一看,肚兜上绣着鲤鱼含珠,鞋子是虎头鞋,绣工精致,看得出来用了心了。 “谢谢大嫂。”她真诚道谢。 莫雪妍稍稍松了口气,这个出嫁的小妹比太子妃好说话多了,想到太子妃,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等见完面,卧房内只剩下她和李氏,李氏才赶紧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虽然看女儿气色不错,但还是得真听她说了才放心。 薄菀菀笑了笑,“一切都挺好,娘,府里还好吧?” “好着呢,就是前两日,阿瑶来了……”说到这,李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怎么了?”薄菀菀问。 李氏叹了口气,“唉,看雪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说你姐姐之前也不是看人下菜的啊,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都成亲了,家里没人反对,两个小两口和和美美,她一个出嫁的妹妹不知道在这嫌弃什么。 薄菀菀没吭声,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 “娘,以后还是离阿姐远一点吧,她……终究是不同了。” 李氏听她说完,深深的看着她,后来才笑着说:“我们的阿菀,还真是长大了。” 顿了顿,李氏接着道:“其实也许阿姐现在的模样,才是……算了,不说了,好不容易见次面,不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 薄菀菀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她怀孕的消息在三个月之前并没有传出去,三个月后,消息传出,薄亦瑶便下了帖子要她上门去。 贺兰琛知道后想都没想便推了。 “不去,太子府不是啥好地方。”他若无其事道。 薄菀菀:“……”不去就不去吧,刚好她也不想去。 薄亦瑶没想到她不上门,生了气,送来了一封充满怨气的信,里面的内容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薄菀菀看了没什么,转手便给云韶说,将信送回薄府,务必要让爹娘都看看。 云韶笑呵呵应下。 李氏和薄弘看完信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薄亦瑶说的,心中对她有多失望,便对薄菀菀有多怜惜。 薄亦瑶知道这件事后,要回娘家解释,但却扑了个空,她来的那天,府里一个正主都没。 薄云天因为她对莫雪妍横眉冷眼的事情,也对她产生了些许意见。 她心中发怒,索性将所有怨气都怪在了薄菀菀身上。 只是她现在也没多少功夫理会这些,因为郑素敏也有了身孕,但她自己的肚子,却连个影子还没。 “殿下,郑素敏是高句丽的翁主,咱们嫡子还没,她却……”薄亦瑶伤心欲绝的看着贺兰宿。 贺兰宿也知道嫡子未出便有庶子很不好,但现在已经有了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打掉?那是郑素敏,高句丽的翁主,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 更何况,高句丽那边知道郑素敏怀孕,又送人又送银两。 “这件事阿瑶你也要好好反省,身子若是不适,便找太医署的人来看看。” 这是什么意思,怪自己怀不上了? 薄亦瑶不可置信的看着贺兰宿,这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表哥,她后半生最坚实的依靠。 贺兰宿不敢去看薄亦瑶的眼神,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阿瑶你这几日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谈。” 说罢,转身出了门。 薄亦瑶坐在案几边,半天没回过神来。 心中的绝望一层层的堆积在了一起,但却没有发泄的出口,是了,郑素敏都怀上了,自己却没怀上,可不就是她的不是? 太子这件事办的不地道,被穆武帝叫去痛骂了一顿,一方面是害怕薄弘心里不舒服,一方面也是无语自己的太子生的长子居然有高句丽的血统。 太子也是郁闷,心中越发责怪薄亦瑶,要不是她肚子不争气,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而郑素敏,自从怀了孕,也不没事往薄亦瑶跟前姐姐妹妹的凑了,她不管是在府内还是出行,阵仗都十分巨大,别说生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靠近不了。 秋日渐渐来临,一年又快过去。 薄菀菀肚子大了起来,走路都困难的不行。 这段日子,贺兰琛也推了好些差事,就在家呆着,虽然面上和往日一样,但薄菀菀知道,他其实也非常的紧张。 她的内心也悄悄的紧张,只是硬生生没说。 想她前世都死了一次,今生还怕生个孩子?更何况,这是贺兰琛的嫡子,有了这个孩子,薄家只要不参与作乱,那大约妥妥的没事了。 半夜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吵得她睡不着,躺在榻上许久都没闭眼。 “怎么了?”贺兰琛靠在外侧,伸手抚上她的腹部,查探孩子有没有乱动。 发现孩子还算安静,他才也没收回手。 “唉,心烦。”薄菀菀拿开贺兰琛的手,想起来坐坐顺顺气。 谁知道刚起来,还没说话,便觉得小腹一阵抽痛,这样的痛感来的很莫名其妙,还没仔细去看,便感到下身一阵热流。 贺兰琛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瞳孔渐渐放大,给薄菀菀披上一件衣服便朝外面喊道:“达奚!” 这段日子,晋王府森严戒备,身为神策军统领的达奚也被调来当护卫,几乎是贺兰琛声音刚传出来,达奚便清楚发生了什么,转身冲到雨幕中。 接生的人是方太医的徒弟,徐医女,妇科精湛,稳婆也是长安城有名的金牌接生。 这几个人几乎是被达奚带着手下从床上提溜起来的。 徐医女今年也三十多岁,这几日本就为生产做准备,夜晚根本没睡踏实,此时看到一众神策营的人这么慌张,心中无语。 “没有那么快,你们几个男人着急什么。”徐医女不慌不忙的收拾了东西,确定都带了,才提着药箱到了薄菀菀的卧室。 谁知道一进去,便看到一个更紧张的人。 得,这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兵。 田嬷嬷也被李氏指派了过来,刚才有了动静,倚云早已把人叫来。 “娘,我要我娘。”薄菀菀面色有点扭曲,她不害怕是不害怕,但却疼的不行。 “云韶去叫了,马上就能见了。”贺兰琛抓着她的手。 薄菀菀点点头。 徐医女准备好东西,一转头,怎么晋王殿下还在? 她走了过去,恭敬道:“晋王殿下,您先出去吧。” “本王不出。” 徐医女:“……” “您不出的话,会影响王妃的情绪,不利于生产。”她没说什么产房会冲撞男人,直觉告诉她,要是说了这晋王殿下更不会出去。 贺兰琛不吭声,显然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 又一阵抽痛袭来,薄菀菀忍了过去,一睁眼看贺兰琛还在,马上大声喊道:“你先出去啊——” “好,我出,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见她这么痛苦,贺兰琛再也不敢多呆,说完拍了拍她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产房。 徐医女嘴角含笑,没想到晋王殿下还有这样的一面。 “王妃,您不用害怕,您从怀孕起师父便给您调养身子,很快便可以生下孩子。”徐医女轻声说道。 薄菀菀点点头,眼中全是坚定的信念,对,怀孕之苦都受了,就差这一关了,她没有道理拼不过去。 “现在听我的,不要叫,积攒体力,一会吃的端来,您记得在吃点。” “好。”薄菀菀道。 李氏来了后,看产房没声音,心中一咯噔。 “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了?”她忙问倚云。 田嬷嬷进去了,倚云被赶出来了,此时也是着急的站在门外。 徐医女早知道外面人很担心,所以便差小徒弟隔上半个时辰出来报信。 “刚说了,还正生着呢。”倚云道。 “不行,我去看看。”李氏坐不住了,站起来便进了产房。 贺兰琛也想进去,但想到刚才徐医女的话,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 达奚看着主子,心中暗叹,从他十岁那年被主子选来跟随开始,便从未见过主子有这样的着急心慌的时候。 不敢怠慢,他赶紧出去检查布防,他们家主子仇家也不少,这个关键点别的不说,这晋王府的安全他是一定要拿好。 李氏进去,薄菀菀正在深呼吸,脸上都是汗,面色也有点白,但整个精神头还算不错。 “娘,您怎么来了?”在看到李氏的那一瞬,所有垒起来的防线好似瞬间崩溃,话刚出口眼圈便红了。 徐医女皱眉,“王妃不可动气。” 李氏一听,马上过去抓着薄菀菀的手,“阿菀不哭,娘在这啊,不哭不哭,生孩子没事的啊。” 这心理防线一崩溃,想在聚集起来便不是那么容易,她懂事的点点头,但眼泪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 “薄夫人,您不如还是先出去吧,不然对王妃生产不好。”徐医女说道。 生产本是难关,这个时候想要安全度过,所有其他的情绪都是绊脚石,产妇必须有坚定地信念支撑才行。 “好好好,娘就在外面啊,阿菀你别怕。”李氏擦了擦眼睛,她也哭了。 薄菀菀点点头,“嗯,不怕。” 等人出去了,徐医女给薄菀菀上课,“王妃,距离您生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就别想其他的了,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说起其他的,薄菀菀心中的情绪好了很多。 “我都喜欢。” 徐医女笑了笑,“依在下看,您这胎啊,恐怕是个男孩。” 薄菀菀:“这怎么看的?” 徐医女给她喂了一口参茶,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道:“这个也是凭借经验,十之八九吧。” 话落,徐医女的小徒弟在旁边开口,“王妃您别不信,师父看这个看的非常准,只是别人不知道,这万一要是被知道了,恐怕师父的门都要被踏破。” 薄菀菀颇为惊奇的看着徐医女,真有这么准吗? 刚想到这,一阵强烈的抽痛再次袭来,徐医女将她翻了身,一言不发在她后腰按摩。 也不知道什么手法,剧痛好似没有那么难忍,很快便过去。 薄菀菀便知道自己又闯过去一关。 “谢谢你,徐医女。” “不客气,等生下来您在好好谢我吧。”徐医女给她擦了擦汗,指挥者小徒弟们给她换了衣服。 稳婆此时接手,检查了下笑呵呵的道:“看见头了,王妃在撑撑,马上快了。” 一听这话,薄菀菀的疲惫好似都消散了不少。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停了,日出出来,午时日上中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薄菀菀还没生出来,稳婆也有点着急了,但她知道这生孩子有的是生两三天的。 看了看徐医女,还算淡定,心中也便没那么慌。 产房里面的消息还是半个时辰传出来一次,李氏面上已经有疲惫之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榻上睡着了。 至于贺兰琛,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从薄菀菀进去,他便没有动一下,只是一双眼,时刻盯着产房的门。 第68章 兵权 云韶走了出来,她和倚云一直里里外外的帮忙。 “王爷,您要不休息下?”云韶小心道,这个状态不太好啊,瞧那眼里都有红血丝了。 贺兰琛看了她一眼,得,她不劝了。 刚走出去便被达奚拉住,“还没劝好?” 云韶拉下了脸,“是啊,你以为呢,要不你试试?” 达奚猛地摇头。 云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黄昏渐渐来临,小徒弟给徐医女擦了擦汗,她轻轻舒口气,给薄菀菀说:“王妃,孩子马上要出来,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想别的,我说用力便用力,我说收力便收力。” 薄菀菀早已经疼得快没有知觉,徐医女的话模模糊糊出现在耳边,她听完记在脑海中,轻轻点了点头。 “好,现在开始。” 黄昏过后,月上中天。 云渐散去,满月悬挂夜空,飞鸟掠过,留下残影。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空。 “哇——” 贺兰琛猛地从地上起来,身形没站稳,整个人恍惚了下,被达奚稳稳扶住。 “主子,保重身体。”达奚担心的不行。 贺兰琛一把挥开他,转身便要进产房。 恰在此时,徐医女的小徒弟从里面出来,还未说话,便被贺兰琛挥开。 “殿下……” “让开。” “晋王殿下最好先不要进来,王妃身体虚弱,您守了这么久身上寒气甚重,会影响王妃。”徐医女的话从屋内传出。 贺兰琛生生止住了脚步。 “阿菀,我在门口。”良久,他对里面说道。 徐医女处理好孩子,将他放在了薄菀菀的脸庞,“瞧瞧吧,是个小男孩,眼睛已经睁开了。” 之前所有的虚弱和疼痛都随着那一声啼哭尽数散去,胸腔内涌起了无法言说的情绪,她眼眸含着泪,转头看去。 小小的,软软的,小人歪着脑袋,睁着湿润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身旁这人。 “怎么刚出生就睁眼啦。”薄菀菀想要伸手摸摸,无奈手上实在没有力气。 徐医女边给她处理边笑着说道:“普通人的孩子大概不会这么早睁眼睛,但您怀孕时一直按照师父给的方子在调理身体,孩子才会这么好。” 眼泪悄然滑落,薄菀菀轻声道:“真好。” “好了,您现在休息吧,其他的事不要操心了。”徐医女帮薄菀菀处理好了身子,云韶将她抱到了干净的床榻上。 薄菀菀累的不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 “好了,处理的差不多了,给你家王爷报喜吧,不过孩子还不能出去,我得在守上四个时辰。”徐医女道。 很快,室内收拾好了。 贺兰琛看着门开了,一个裹着红被的小婴孩被抱了出来。 “恭喜王爷,是小世子。” 贺兰琛低头看了看自己儿子,不知怎么的,他从这张还有点肿的小脸上看出了自己和阿菀的影子。 喜悦的情绪到底一点点的充斥在了心间。 “王妃呢?”贺兰琛问,他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睡着了,您现在进去看看吧。”小徒弟笑着说。 云韶出来将贺兰琛领了进去。 产房里间,薄菀菀躺在软塌上,盖着被子,面色苍白,只有略微湿润的鬓发昭示着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磨难。 贺兰琛没说话,看了她半天,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薄菀菀醒来的时候,还没回过神,不过身体上的感觉很快让她想起刚才经历了什么。 微微侧头,贺兰琛趴在榻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几乎是她刚有了动静,身旁之人便起身醒来,还没说话,便听她道:“阿满呢?” “阿满是谁?”贺兰琛一头雾水。 薄菀菀皱了皱眉,“儿子啊。” “你起好名了?”贺兰琛笑着问道。 她点了点下巴,“小名吧,今日应该是满月,便叫阿满,孩子呢?” “刚吃了,在睡觉。” “吃的乳母的?”薄菀菀问。 贺兰琛点了点头,乳母是之前都找好的。 她脸上全是遗憾,徐医女说了,自己如果能亲喂对孩子非常好,怎么阿满第一口没吃上她的。 “你要亲喂?”贺兰琛看出了她所思所想。 薄菀菀不吭声,显然默认了。 “不行,我不许。” 她眼眶瞬间红了,巨大的悲伤充斥在了心间,吓得贺兰琛当场变色,许了一堆好处,哄了又哄人才没事。 半个时辰后,阿满醒了,乳母把小人儿抱来,薄菀菀红着脸在贺兰琛的注视下试了试亲自喂养。 结果阿满什么都没吃到,嚎啕大哭。 “怎么会这样呢?”她着急的不行。 徐医女这会听到动静跟了进来,仔细检查了下,才叹了口气,“王妃,您不适合哺乳,还是乳娘来吧。” “怎么会不适合呢?”薄菀菀问。 徐医女皱着眉头纠结了一番,才说道:“这个其实也很正常,有的人适合有的人不适合,就好比有的人长得高,有的人长得低一般。” 薄菀菀用了好一阵才消化掉这个事实,只难过了一瞬也就接受了现实。 贺兰琛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掩住嘴角的笑,安慰了她半天。 好在乳母也很好,阿满吃的多,长得快,而薄菀菀没有喂养,得到了比较好的休息,七日后便看着和生产之前差不多。 “您现在只是表面上看着差不多,但花园还是不能去。”徐医女极为严肃的叮嘱了她。 “好,都听您的。”她笑眯眯接受。 反正阿满不能出去,她出去干啥。 薄弘知道自己有了小外孙,也是高兴地不行,连着三天给了府里商银,嘴巴就没合拢过。 满月的前一天,薄家人都来了。 薄云雷看着躺在小床中的阿满,呼吸都放轻了。 良久,才念叨一句,“这么小。” “阿满出生能有七斤,已经不小了,你小时候出生才六斤一两呢。”李氏笑着说。 “啊,那我当年岂不是比阿满还小。”薄云雷有点不大能接受这个事情。 “呵呵,孩子一天一个样,你下个月看阿满就有不一样,男孩子长得快,都会长起来的。”李氏看着阿满满眼都是怜爱。 几人正说着,下人说太子妃造访。 一行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薄亦瑶,说起来,阿满出生的帖子好像没有送到太子府来着。 薄亦瑶珠光宝气,仪态端详的走了进来,众人互相看了眼,按照礼制给她行了礼。 包括李氏和薄弘。 薄亦瑶等人行完礼,才客气着将人请起来。 坐在上首,奉上好茶,薄菀菀心里无语,这薄亦瑶没事跑过来干啥。 她慢斯条理品了茶,才开口说道:“阿菀,你生产了怎么也不给阿姐说一声。” “没顾得上,太子妃抱歉。” 在场人看到她这么生分都没意外,唯独薄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了转。 薄亦瑶微微一笑,也不责怪,递上了一个平安锁,“这是给孩子的礼物。” 薄菀菀示意倚云接了。 送了礼物,没人吭声,室内安静的有几分让人不舒服。 “算了算了,太子府事情还忙,那本宫先回去了,爹娘,女儿改日登门拜访。” “好。”薄弘笑着应道。 薄亦瑶带着人走了,从头到尾都没和薄云天薄云雷还有莫雪妍打招呼。 “这都要翘上天了,哼。”薄云雷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声,话音刚落,李氏便狠狠在他胳膊上拍了下。 他摸了摸胳膊不敢吭声。 等贺兰琛回来,才知道今天薄亦瑶来了,晚上家宴吃饭的时候,谁都没有提,好似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吃了饭,李氏和薄弘才带着人告辞。 回去的路上,夫妻俩在一个马车里。 薄弘叹了口气,“阿瑶……唉。” 不用说,薄亦瑶能这副姿态对待家人,肯定是怨上家里了,在李氏处怨她不给银钱,在薄弘处怨他不明确表态。 这个女儿的野心,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看着丈夫有几分伤感,李氏握住了他的手,“老爷,个人都有个人的命,阿瑶长大了,她决定走那条路别人是阻挡不了,就算你是他爹也不行。” 薄弘何尝不知道这点,他早已明白,只是比较心痛,午夜辗转,他经常问自己,是不是当初要是把孩子们带在身边变会有不同?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就算真的会有不同,那也和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现在发生的,才是真实的一切。 “老爷,那阿瑶要是和您开口……”李氏担心问道。 她可知道,老爷一直觉得比较愧对一双儿女,所以总是想弥补,若是薄亦瑶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她真的不知道老爷会不会答应。 “放心吧,无理要求我不会答应。”薄弘拍了拍她的手。 李氏嘴角勾起笑容,总算放松下来。 …… 阿满两个月的时候,太子府发生了一件大事,郑素敏临近生产却遭遇难产,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小女孩,却给憋死了。 因为孩子是生下来不行的,所以郑素敏身体倒是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只是知道这个结果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太子府第一次死了好多人,隔日早上,后门抬了两个时辰的尸体。 “翁主,您要保重身体啊,不可再动怒。”说话的是高句丽的女官李楚。 现在也只有她敢上前说话了。 郑素敏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还阴狠至极,“这次的事情查的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怀孕以来都好好地,偏偏生出来孩子不行了,谁相信? “有些苗头,但对方做的很干净,就算说出去也没人相信。”李楚躬身说道。 也怪郑素敏之前名声太大,长安城男女老少都知道这位高句丽来的翁主张扬跋扈的要命。 “薄亦瑶,很好,这笔命债,我记下了。” 李楚没说话,心中却有点发毛,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太子妃手段还真是厉害。 薄亦瑶对郑素敏的所有做法都没说什么,好似看不见一般。 “娘娘,这次翁主会不会报复?”倚月小声问道。 薄亦瑶奇怪看了她一眼,“报复?报复什么?我们做了什么要遭人报复?” 倚月心中一跳,不敢吭声。 她笑了笑,又说道:“也是这次生了一个女儿,要是儿子,本宫还真不保证那疯狗会不会乱咬人。” 薄亦瑶端着茶盏,浅浅的笑了下,不过就算生儿子也没关系,一个傻儿子可比一个死掉的儿子更诛心了。 倚月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太子知道这事也是不舒服了几天便过去了,夭折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别说刚出生,就是养一段时间都有可能养死。 十天后,这件事彻底沉淀下来,在人们的视野中淡去。 三个月后,又一件大事才朝堂和坊间炸开了锅。 晋王殿下的兵权,要被收走,神策军和辽东的军事布防都跟他没关系。 朝中很多受过冯永恩惠的文臣都接受不了,纷纷上书,太子一系也是不甘示弱。 穆武帝身子现在越来越不好了,一个月能有二十天都是太子在代为处理朝政。 御书房好久没这么热闹,一波接着一波。 夜深人静,穆武帝坐在御书房没有去休息,郭严站在门边,像是一个雕塑。 “郭严,你说真的要收回琛儿手里的兵权吗?” 郭严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转过身躬身道:“圣上,这是您的决判,奴才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你就说。”穆武帝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 郭严整理了下措辞,才再次开口,“神策军是晋王殿下一手带起来,真要收回来,恐怕手下将领都会不服,至于辽东,问题应该不大。” “不大?郭严你怕是忘了,还未立国的时候,辽东有多少将领都是跟着琛儿,这才过去几年,都忘了?” 郭严神色一肃,这倒是没错,当初太子殿下主管文臣,晋王殿下主管武将。 “唉,这要是不收回来,到时候宿儿这把椅子恐怕都坐不稳,与其等朕走了,两兄弟闹了难看,还不如现在朕来做这个恶人。” 郭严没吭声,说到底,陛下心里还是觉得亏欠晋王殿下太多,但现在不收兵权吧,太子一系的人可不干。 穆武帝征战一生,建立了大穆,早就累了,没有那么贪恋着这把椅子,他现在要确定的,是要大穆好好的延续下去,不要他贺兰家椅子没坐两天便让人掀翻,那也太丢脸了。 “其实要不然问问晋王殿下的意思,说不定殿下能理解您的一番苦心。”郭严说道。 穆武帝没吭声,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翌日,清晨,还未等皇帝宣贺兰琛觐见,他便已经进了宫,只说了一件事,愿意交付全部兵权。 朝堂内一片哗然,太子一系也没想到晋王殿下会这么做,至于暗中支持晋王殿下的人,也都纷纷收声。 穆武帝大为高兴,亲自颁给了晋王府一份“丹书铁券”,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给晋王一家一道护身符,防的就是太子殿下登基了秋后算账。 至此,朝中在没有其他声音,贺兰宿的太子之位坐的更稳了。 薄菀菀现在没空去关心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一心在家看孩子。 小时候也看过云雷啊,也没有那么调皮,怎么轮到阿满这小子,就把她累成这样。 “王妃,殿下交了兵权。”云韶得到消息,第一个给她说了。 彼时薄菀菀正在教小阿满怎么坐,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后便笑了笑,“没事,殿下做什么决定是他的事情。” 贺兰琛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薄菀菀看他来了,将阿满交给了乳母,院子中的人纷纷下去,很快,院内只剩下夫妻俩。 “阿菀,你不担心?”贺兰琛看着她问。 薄菀菀笑了笑,“殿下,那你会让我和阿满陷入险境吗?” 贺兰琛没说话,但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将薄菀菀搂在怀里,在她耳畔悄声道:“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薄菀菀美滋滋的抱着他,一点都不担心,心中腹诽,你可是杀神,还能被杀?笑话。 第69章 阿满 三年的时光很快过去,穆武帝身体越发不好,一年前,太子开始处于半监国状态。 这几年大穆日益强盛,边关安定,没有战事,薄弘也渐渐的被边缘化,不在处于权利的中心。 段明瑞在朝堂的地位也越发的水涨船高,以他为首的文臣武将,左右了大穆的民生天下。 要说贺兰宿此时唯一有遗憾的,便是还没有继承人。 郑素敏在一年前再次怀孕,这次学机灵了,严防死守,用的全是来自高句丽的人。 所以,她平安生下了贺兰宿第一个孩子,敏佳小公主。 至于太子妃薄亦瑶,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不说皇家,就是坊间都在传言她在遍访名医。 而贺兰琛,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有时候薄菀菀都要怀疑,这个成日在府里陪自己陪孩子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掌管天下的摄政王大人。 晚上,薄菀菀给阿满洗澡,在浴池内,阿满在池子里乱窜,小人像是一条小鱼,薄菀菀都累出一身汗了,也没抓到他。 “阿满!你是不是要娘下池子抓你!”薄菀菀没脾气了,站在池边拉下了脸吼道。 本来玩的正欢的阿满趴在池子里不动了,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薄菀菀,好似在观察她到底是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良久,他确定了,娘来真的。 但是现在就这么乖乖过去,也太没面子了吧。 站在一边的倚云看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偷偷笑了笑,赶紧说道:“小世子,王妃生气了哦,快快上来。” 之前有一次阿满将薄菀菀拖到池子里,浑身湿透引发了风寒,结果就是被贺兰琛狠狠揍了一顿。 从那以后,阿满就知道,洗澡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将娘弄湿,不然生病了自己也要挨打。 现在有了倚云递来的这个台阶,阿满抿了抿小嘴,“那好吧。” 他乖乖的跑到了池边,薄菀菀和倚云抓着他开始给他洗澡。 “下次换浴桶,不能在进池子里。”她恶狠狠的说。 “不行,我要在池子玩!”阿满一听,这还得了,马上转过头嘟着嘴巴抗议。 “不行,浴桶。” “不行,池子。” 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倚云看的想笑,心中感叹小世子真是个人精,这不,才三岁就不怕王妃了。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这澡总算洗完了,薄菀菀也累瘫了。 “王妃,下次我来给小世子洗吧。”倚云边给阿满擦身子边说道。 “你洗,下次你来洗,我再也不给这臭小子洗澡!”薄菀菀累的现在揍儿子的劲都没了。 “哼,不洗就不洗。”阿满晃了晃小屁股,表情要多欠打有多欠打。 薄菀菀看到,彻底生气了,今天连被噎了几次,这小子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啊。 “行,有本事你今晚也别跟我睡。” 果然,阿满一听,小脸拉了下来,但还是没吭声,面子不能丢。 倚云笑了笑,给他穿好衣服。 平日里,阿满都是喜欢和薄菀菀睡的,但贺兰琛是一百个不允许,尤其是他过了两岁,每到睡觉的时候,只要看到他还在床上,贺兰琛就沉着脸要发火。 所以每次想要和娘睡,只能薄菀菀亲自发言挽留他,他才能留下。 当然,薄菀菀之所以出言挽留,也是败在了这小子的甜言蜜语下。 谁成想,到了现在,她竟只能用这一件事情来威胁这小子才能算治住他。 一直到头发绞干,薄菀菀脸上的得意都没下去。 “还有半个时辰吧?王爷马上就回来了。”她故意放大声音,问身旁的倚云。 “是啊,达奚刚才来信,说马上回府,约莫半个时辰应该都不到了。”倚云笑呵呵的配合薄菀菀。 阿满抓着衣角,内心越来越不安,不行,不能每次都让娘这样威胁住自己,太丢人了! 他要坚持住。 “好累哦,那我也去洗洗,洗完就睡觉啦!”薄菀菀说完,瞅都不瞅臭小子一眼,转身去了浴房。 倚云看她走了,才凑到阿满跟前,小声问道:“小世子,那奴婢带您去睡觉?” “不要,我要在这坐坐。”阿满一转身,坐在薄菀菀卧室的蒲团上,手还紧紧地抓着案几边,好似生怕谁要把他抱走。 倚云笑了笑,“那好吧,不过提醒下阿满哦,一会王爷回来了,要是看您还在,肯定要生气的。” 阿满想说娘会护着我,但想到刚才自己和薄菀菀顶嘴的样子,他没说出口。 倚云笑了笑,站起来走了。 薄菀菀出来的时候,看室内已经没人,心里嘀咕,真走了? 刚坐在榻上,便看到身后的棉被鼓起一大块。 她抿嘴一笑,自言自语,“哎呀,臭小子真不在啊,太好了,今天才不要和他睡。” 说了半天,棉被一动不动,薄菀菀奇怪,直接揭开。 小人窝成一团,呼吸有点急促,小手紧紧的抓着被褥。 原来是装睡。 薄菀菀简直想要大笑出声,但忍住了。 “臭小子睡着了啊,唉,王爷一会回来了,看见肯定要把他叫醒揍屁股的,唉……” “我都睡着了还要揍屁股?”一听揍屁股,阿满忍不住了。 可一睁开眼,看到薄菀菀的笑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好吧,拆穿就拆穿,一瞬间,阿满改变了策略,他眼眶瞬间盈满了泪珠,红彤彤的,一把上去扑到薄菀菀怀里。 “美丽可爱的母亲,您千万不要赶走可怜弱小的阿满,阿满不想离开您。”奶奶的哭腔带着说不尽的委屈。 薄菀菀嘴角一抽,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还以为她要把孩子卖了呢。 “阿满,但是你说了呀,不睡就不睡,怎么现在在我床上呢,莫非是走错了?”薄菀菀不打算这么轻易原谅他,不给这小子个教训,下次估计还要上房揭瓦。 “阿满错了,错大了!呜呜呜,娘,您别不要我……” 瞧瞧,这委屈,薄菀菀差点就绷不住妥协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小子可是条鱼,滑不留手,这次放过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到。 “娘也不想啊,但你得答应娘几个条件才行。”薄菀菀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脊背。 “答应,莫说几个,就是百个千个都行。” 他前段时间才学数数,知道百个千个已经是很多个。 薄菀菀嘴角一抽,也没客气,“洗澡得乖乖听话。” “答应。” “读书不能欺负老师。” “答应。” “玩耍不能上房顶。”前两日上了房顶差点没吓死她。 “……答应。” 薄菀菀暗中拍手,继续提过分要求。 “吃饭不能挑食。” “……” “怎么?原来阿满要食言呀,可这才第四个吧?”薄菀菀语气中全是疑惑。 “答应……” “那……” “不行了娘,阿满困了,咱们睡觉吧,有什么条件改日在说也不迟。”阿满抬起头,葡萄大的眼睛里全是可怜的乞求。 薄菀菀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嘴巴没绷住,“好吧,那睡觉吧。” “什么睡觉?阿满,给我下来!”贺兰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阿满瞬间变成小猴子,一把窜到薄菀菀身后,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裳。 贺兰琛走进来,看着那心虚的母子俩,缓缓开口,“菀菀,不是说了不让这小子在咱们房间睡觉?” 哪家的臭小子能和父母睡这么久,也是菀菀好骗,被臭小子蒙蔽。 “也不是……” “娘,您刚才可答应了,您要食言,我也食言。”阿满马上道。 薄菀菀:“……” 贺兰琛冷笑,“还学会谈条件了。” 说完一甩手,转身到侧间,“我去换衣裳,换完可不想在榻上看到多余的人。” 看人走了,阿满马上跳到前面,又换了一副面孔,他苦哈哈道:“娘,您可答应了啊。” 薄菀菀也非常为难,贺兰琛什么事情都顺着自己,唯独晚上睡觉,有时候自己求情都不顶用,而且随着阿满越来越大,她的求情效果也一次弱过一次。 “唉,娘试试吧。” 阿满一听,脸上露出一半绝望。 贺兰琛穿着寝衣出来,便看到母子俩可怜兮兮的抱作一团的坐在榻上。 贺兰琛:“……” “王爷,让阿满要不再睡一晚?” “爹,不要分开我们母子俩!” 说完,他哭了起来,看着贺兰琛的眼神,活似他好像是个拆散母子俩的大恶人。 贺兰琛揉了揉眉心,快没脾气了。 “阿琛,阿满可是答应了很多条件,而且我都答应了。”薄菀菀也可怜兮兮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贺兰琛抬起头来,看向儿子。 阿满疯狂点头,是的,是的,他可是答应了很多不公平条件啊。 “贺兰荀,这是最后一次。”贺兰琛看着他,叫着他的大名,一字一句道。 阿满知道他不是说笑,心下颤巍巍,但又一想,没事,今晚先留下来,至于以后再说。 “嗯嗯,阿满晓得的。” “睡觉。” “我要睡中间。”阿满弱弱提议。 “你再说一遍?” “那还是睡旁边吧……” 第70章 大结局(上) 今年冬日的大雪下的格外的大,刚入冬长安城便穿上银装。 穆武帝的身体也在这个冬天到了最差的时候。 贺兰琛书房。 “你爹身体不行了,要我帮忙问下,你是不还不原谅他。”方太医喝了口茶,出声说道。 贺兰琛端着茶杯,看着杯沿没吭声。 良久,他才问道:“他的身体……还有谁知道。” 方太医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道:“太子还不知道。” 有句话方太医没说,穆武帝现在放权放的厉害,太子成日处理朝政笼络下臣都忙不过来,似乎已经进入到了角色。 “唉,你自己琢磨吧,你爹说了,让你去趟太平宫,想亲自和你见面谈谈。”方太医说完,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贺兰琛没吭声。 三日后,他带着达奚,驾着白马来到了太平宫。 “你在外面。”贺兰琛说完,下了马。 “是。”达奚应道。 太平宫里安静如往常,小道士穿着棉衣在扫雪,看到他露出好奇的眼神。 贺兰琛过了主殿,径直向后拐去,穿过靠东的小门,里面是个静谧的小院。 院内种植着梅花,此时正值盛开季节,香气扑鼻。院墙周围是一排紫玉竹,池塘已经结了冰。 贺兰琛刚跨过门槛,便停在了原地。 “怎么?进来了也不过来?”穆武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贺兰琛没有在停留,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穆武帝歪在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软裘,手里拿着一卷书,室内燃烧着银霜炭,但靠近院子的窗户却大开。 丝丝缕缕的梅花香从窗外飘来。 穆武帝听到脚步声,放下了书,抬头看自己的这个儿子。 几息后,他倏然露出笑容,“终于不在我面前戴面具了?” 曾几何时,这个儿子从懂事以来便是一副和煦面容,没有一点脾气,作为父亲,当然不会以为儿子这么好说话。 是这个小子生气,真实情绪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 至于为什么生气,唉…… “听说你不吃药?”贺兰琛道。 “唉,吃不吃都没用了,吃了心口还恶心,给我倒杯茶。”穆武帝伸出手指了指案几。 贺兰琛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手里,穆武帝喝下去长长舒了口气,伸手拉了拉软裘。 贺兰琛走到门边,要关上。 “诶诶,等等,不要关。” “这么冷,为何不关?”他转身问道,问完好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穆武帝笑了笑,“梅花香好闻。” 贺兰琛不说话了,她娘最喜欢的便是梅花香,至于他爹一个马背上打天下的大老粗,从来不会在乎什么香气好闻不好闻。 现在成日闻着这梅花香,在缅怀谁不言而喻。 想到此,贺兰琛狠狠的关上了窗户。 穆武帝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又喝了一口茶才压下去咳嗽。 “都当爹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阿满呢?怎么没带来。”穆武帝问。 事实上,这三年来,每年也就过年穆武帝见一次阿满,其他时候没有召见,贺兰琛也不送孩子往跟前凑。 “在家呢。” “嗯,这大冷的太还是别让孩子来了,省的冻病了。”穆武帝点点头,煞有介事。 “好了,叫我来干啥,直说吧。”贺兰琛没耐性听他拉三扯四。 穆武帝放下茶杯,从软榻上坐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道:“阿琛,爹身体不行了,估计熬不过这个冬天,我在问你一遍,这个位子,你要吗?” 这个问题,在三年前,立太子的时候,穆武帝问过,只是当时贺兰琛一口回绝。 此时此地,这个问题又被穆武帝问了出来。 贺兰琛看着他,良久才说道:“不要,我对当皇帝没兴趣。” 很多很多年前,冯家一家就是因为他贺兰明这个位置,葬送了全族的性命,包括他的母亲冯鸾。 贺兰琛讨厌这个位置。 对于这点,当父亲的他也是知晓的,“阿琛,你讨厌的不是这个位子,讨厌的是我吧。” 说是疑问,其实已经肯定了。 贺兰琛没吭声,默认。 穆武帝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打开了窗户,想了想又合上一半,露出一条缝隙。 “你大哥心胸狭窄,不适合为天下之主,你不要这位子没关系,但你总有想要保护的人吧,一张丹书铁券你觉得真的顶用吗?” 贺兰琛脸色阴了一瞬。 “阿琛,你出生在了皇家,成为了我的儿子,这是你没得选的事情,等你大哥坐上去,你觉得他能看你就这么天天在眼前晃悠?” 贺兰琛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你手中握有神策军,哪怕现在调兵之权不在你手中,但你只要振臂一呼,便可调动八方战士,但……一定要等到事情既成后,用……流血的方式来换得平安吗?” 穆武帝就想不明白了,这皇位有那么可憎吗? 贺兰琛低下了头,谁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阿满是个好孩子,前几日还会背千字文,天资聪颖啊。” 贺兰琛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全是防备。 穆武帝见此哼笑了一声,“不用这种眼神看着你爹,我能对你做什么啊?老大才在监视你们,你不知道吗?” 贺兰琛面色一愣,似是没想到。 “也不是什么大的探子,你没察觉到正常,阿琛,不要因为舒服日子过惯了,便开始降低防备心,低估对手。” 贺兰琛面色异常难看。 “你自己想吧,就算你能平安,但阿满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出差错则好,万一出一个差错,哪怕是一个小的差错,你便要悔恨终身。” “原谅爹这次不纵着你,只给你七天,你自己想好要不要,不要就给我去福州,等你大哥追杀过去,过海而逃,在对面岛上生存吧,岛上我都安排了,只是在想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有一点,哪怕到了你觉得的必要时候,阿琛,大穆不能因为皇位之夺而流血。”穆武帝转过头,眼神格外锐利。 大穆周边还有强敌,此时要是内里因为这出了岔子,他是万万不允许的。 “好了,你走吧,七日后郭严去接你,你在过来。”穆武帝摆了摆手,转身到了内室。 贺兰琛从太平宫出来后,贺兰宿便得到了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他便召集了段明瑞。 “外祖父,父皇这是何意?”出于一些直觉,贺兰宿从未相信过穆武帝。 段明瑞亦是如此,他可是见过穆武帝对于贺兰琛的出生还有冯鸾有多喜爱,那样的喜爱,在一个帝王的身上实在太显眼。 “不管如何,随机应变,皇上的身子估计也……”段明瑞说到这顿了顿。 “但贺兰琛一直在京城,本宫这心就定不下来啊。”贺兰宿有点气急败坏,这也就是在段明瑞跟前,在外面别人可看不到他内心这些焦灼。 “太子稍安勿躁,现在大局已定,晋王殿下手里还有何底牌?”段明瑞反问。 底牌当然没有了,他们都查清楚了。 “唉,这个冬天真是漫长。”贺兰宿也知道急不得,如果在登大宝之前大张旗鼓和贺兰琛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两人正说着,太监禀告,玉侧妃求见。 段玉涵走了进来,看到祖父和太子面色都不好。 两年前,段玉涵进了宫,和薄亦瑶继续当了姐妹。 大约是常年生活在怨愤中,她年纪虽轻,但嘴角已有了两条深深的纹路。 “殿下,祖父,这是臣妾煮的莲花粥,用一点吧。”说着亲自盛了两碗。 贺兰宿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表妹,成婚之前闹出的那些丑事暂且不说,这进了太子府,天天锦衣玉食伺候着,还板着一张脸,叫人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但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他还是得给人个好脸, “谢谢表妹了,天气寒凉,你先下去吧,本宫晚上到你那。”贺兰宿没有动粥。 段玉涵有点委屈,看了一眼段明瑞,见祖父丝毫一言不发,也丝毫没有瞅自己一眼,只好应声退出。 等人走了,贺兰宿看了段明瑞一眼,见他什么没有任何异样,心中才松了口气。 “外祖父你先回去吧,最近天气冷,有事了叫下人传一声便可。” “是。”段明瑞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等等,外祖父。” 段明瑞看去,贺兰宿从书架上取下一只锦盒,递了过去,“这是一颗五百年人参,外祖父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段明瑞接过盒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谢谢殿下。” “外祖父不用言谢。”贺兰宿摆摆手。 晚上,晋王府。 阿满今日早早被无情的带到了自己房间休息,薄菀菀笑呵呵没有插手,这小子好几日了,一直赖在他们屋,这不,不采取强制手段,还不打算走了。 晚上睡前,她趴在贺兰琛怀中,玩着他的发尾。 “殿下有什么心事,给我说说吧。” 贺兰宿微微侧头,看了看身畔人,想了想开口问道:“阿菀,你想当皇后吗?” “不想。”她想都不想。 贺兰琛看了看她,换个方式问道:“如果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我?” 薄菀菀猛地抬起头,“这什么意思?” 对于她,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且他还知道她最最担心的,便是家里会卷入权力的倾轧。 如果不登皇位,只能去福州,说不好还要过海生活,阿菀怎么办? 薄家怎么办?还有陇右那一帮一直跟着岳父的人怎么办?他们总不能过海生活。 而到时候,他们走了,贺兰宿必定要秋后算账…… 贺兰琛还没说,薄菀菀便想到什么了,马上问道:“贺兰宿是不是不会放过我们?”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转过神,想了想点了点头。 薄菀菀一时间愁容满面,这种表情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了。 没过多久,她猛地抬起头,看着贺兰琛:“殿下,我不想当什么皇后,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如果咱们能全家安全,陇右安全,那当皇后当平民都可。” 贺兰琛懂了,不管如何,她要全家安全。 当晚贺兰琛没表态,薄菀菀也没多问,她既然嫁给了他,冠以他之姓,给他孕育孩子,而他亦没有相负这份感情,那么,她便相信他。 之后几日,两人之间都没谈这个事情,但薄菀菀看到贺兰琛出了好几府。 …… 七日后,雪停了,太阳露了出来,地上厚厚一层雪变成了冰,但钦天监的人说了,过个十日估计还有大雪。 因为糟糕的天气,往来贸易都少了,东西市的胡商们窝在店内,烤肉喝酒,好不快活。 街上异常安静。 辰时时分,贺兰琛牵出白马,披上大氅,临走前,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相送的薄菀菀和被她牵着的阿满。 什么都没说,只一个眼神,她便懂了。 等人拐过街角看不见,薄菀菀带着阿满便往回走,边走边给倚云说把云韶叫来。 “阖府戒严,外松内紧,给薄府递个话,告诉爹娘这几日不要外出。” 云韶刚刚被达奚叫去说完布防,此时听了薄菀菀的话,心里头便有了隐隐猜测,她立刻答道:“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贺兰宿这几日睡的不踏实,早晨醒来听到鸟叫,还让人将树上的鸟窝捅了,几只雏鸟没了母亲,掉了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晦气。”贺兰宿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甩手便走,下人大气不敢出,等人走了赶紧收拾了。 太平宫内。 贺兰琛看到穆武帝,只说了一个字,“要。” 穆武帝缓缓露出笑容,越笑越开心,好似一场长久的较量终究落下帷幕,而胜者,是他这个当爹的。 贺兰琛皱了皱眉头,“你不要那么高兴,阿菀不喜欢福州。” “好好好,不喜欢就留在京城。” 穆武帝说完,便从床榻内侧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扔了过去,“给,这是诏书,一式两份,还有一份在王鹤之那,等明日,自会宣读。” 贺兰琛看着这,猛地抬头。 穆武帝眼中满是笑意,大约再说,没错,朕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择。 贺兰琛气急败坏拿了诏书就走,多呆一刻他都觉得不舒服。 郭严赶紧跟了出去,在门口,小声说道:“这是神策军虎符,知道您不需要,但还是拿着吧,名正言顺了,到时候王妃小世子都会少些非议。” 贺兰琛看了看,接了过来。 郭严见了,脸上露出笑意。 第71章 大结局(下) 亥时一刻,长安城实行宵禁,异常安静,只有坊内有些灯火。 一匹快马从安华门外穿过,一刻不做停留,直达太平宫。 贺兰宿还在书房,这几日因为贺兰琛去了好几趟太平宫,他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即便已经吃了安神茶,点了龙涎香,此刻拿着书还是看不进去半个字。 “殿下,玉侧妃头疼不适,想请您过去。”门外的贴身太监出声说道。 贺兰宿将书一扔,心情烦躁,这几日不过是给了这个女人一些脸面,便有点失了分寸。 “不舒服就去传太医!” 门外人还有什么不懂的,马上差人禀报。 看书看不进去,他披上外套,转到花园,走着走着到了薄亦瑶的院内。 即便两人是夫妻,成婚后也并非住在一起,有时候他和官员商议政务,也会在府内忙碌整夜。 “殿下?”薄亦瑶刚梳洗完,准备上床,察觉到身后之人动静,回过头去。 “阿瑶。”他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几丝苦恼。 薄亦瑶早已对他任何表情了然于心,站起来挥退了侍人,走了过去,亲自将大氅给他解下。 “是否近来政务繁忙?殿下要用些吃的吗?” 贺兰宿摆了摆手,抓住了薄亦瑶的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坐下。 两人从小算是一起长大,长大后又结成夫妇,这几年虽然太子府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但有时候烦乱了,他还是喜欢找眼前这人。 “贺兰琛这几日去了几趟太平宫。”贺兰宿开口道。 “去了几趟?所为何事?”薄亦瑶问。 贺兰宿摇了摇头,他看着不远处的灯罩内的烛光,眸色渐远,“阿瑶,这么多年,其实本宫都没有太搞明白我这个二弟,本宫知道,他和父皇的矛盾,这辈子都不可能化解,除非冯家人全部活过来……” “本宫也曾亲自问过,他是否对……那个位子有什么想法,但贺兰琛直说没想法。” 说完,他的眉头皱的更深。 “晋王殿下啊?不是等您登基,晋王他们便去就藩?”薄亦瑶说。 贺兰宿摇了摇头,“这只是朝中传言,父皇可没说过。” “但是传言如此剧烈,父皇也没反对过。”在薄亦瑶心中,这个事情几乎已经是肯定的了。 贺兰宿转过头,神色极为认真的看着她,“不,阿瑶,你不懂,对于父皇来说,除非他亲口承认过的,不然一切都不算数。” 薄亦瑶面上也有点慌,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那您也不用担心,晋王殿下手中现在什么都没。” 贺兰宿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微微叹了口气,“阿瑶,你大约不知道,我这个二弟能力极为强悍,神策军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这些人可不好收服,除非你有比他们还过人的气势,而我的二弟,却做到了,但你看他,如果不说,他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书生诗人,并不像是将军。” 不知不觉,他已经用“我”称呼自己,薄亦瑶还是第一次见贺兰宿如此没有自信的模样。 “但……您已经是太子了。”薄亦瑶说。 定了太子,便是正统,贺兰琛就是在想干啥,那便是反贼。 “唉,大约是本宫过于担心吧。”贺兰宿自嘲一笑。 薄亦瑶有点出神,良久她道:“殿下,其实如果您登基了,要是实在不喜欢晋王殿下,何不让他去陪……父皇?” 贺兰宿猛地站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薄亦瑶,“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同室操戈,这是穆武帝决不允许的。 薄亦瑶一点也没被他此刻的样子所吓到,而是认真说,“臣妾只是说说,您要是不答应便算了,何必吹胡子瞪眼睛。” 贺兰宿没吭声,但他能感觉到此刻胸腔内砰砰跳动的心脏,是兴奋,也是激动。 “不说了,你早点休息。”贺兰宿说完,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薄亦瑶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过头继续梳妆。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要人推一把,做不来?那她推一把便好了。 此刻的薄亦瑶丝毫没有考虑,贺兰琛和薄菀菀是夫妇,一损俱损,或许,她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薄家其他人了。 晚上睡觉,贺兰宿梦到了早年天下还没打下来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刚占领了江南,渡过黄河,和燕朝的军队碰见。 一场厮杀从黄昏到次日天明,浑浊的黄河水尽数变成暗红。 贺兰琛是凌晨时分,带着神策军前来支援,一身黑色铠甲,冲进夜幕中几乎消失,只有月光映衬下能看到他挥舞横刀时候的残影。 像是从地狱而来,手起刀落,收割的都是生命。 突然,那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就是贺兰琛! “大哥,对不住了。”与道歉一起下来的,还有他手中带着血的横刀。 “啊——”贺兰宿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 他呆愣好一阵才回过神,摸了下额头,全是汗水。 不知道在深夜中坐了多久,贺兰宿第一次产生了悔恨的情绪。 为何不早点对贺兰琛出手?不过还好,时间不晚,二弟,对不起了。 一直到卯时,贺兰琛才闭着眼睛歇下,好似刚睡着,便听到有人叫自己。 “皇上从太平宫回来了,要上朝,殿下您赶紧洗漱穿戴。”贴身太监小声道。 一声惊雷似是在心口炸开,没有多想,赶紧起来洗漱穿戴。 “说了为何回来吗?”已经半年没回来了,怎么现在突然回来了? “没说,您快点吧。”太监递来了冠帽。 贺兰宿不敢耽误,赶紧让人架上车往过赶。 含元殿内。 贺兰宿刚来,便看到文武百官已经到齐。 他找到段明瑞,看到后者极为深沉的脸色,心中先是一沉。 仔细想了想最近有没有事情办砸,确认没有,稍稍松口气。 等穆武帝出来,百官朝拜,高呼万岁。 等大家站起来,穆武帝便给郭严使了个眼色,郭严拿起旁边小太监递上来的一封厚厚的奏折。 “太子宿,始元六年册立,在位三年,不思进取,结党营私,暗通高丽,私开铜矿,致使国家之利流于外域……国帑空虚,视为大恶之事,朕心甚痛……始元九年,十月初十,废于东宫,钦此。” 郭严话落,满朝哗然。 段明瑞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差点站立不稳。 贺兰宿则是当场傻住,身子不受控制跪趴在地上。 穆武帝咳嗽了两声,朝堂之上顿时安静。 朝臣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不少人后背已经湿了,这事一点征兆都没啊。 “郭严,将证据呈上来。”穆武帝淡淡道。 郑素敏被拉了上来,她还穿着寝服,头发未梳,但看起来已经用过刑。 此时脸色苍白,害怕的厉害,穆武帝还没问,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都说了。 “是,太子殿下开采牟山矿产,私造武器,组建军队,还让薄亦瑶在东西市开设商铺,和高丽互市。” 互市本没错,但偷偷摸摸的互市,便大错特错。 “郑素敏,你这个贱人!”贺兰宿顾不得形象,疯狂大喊。 郑素敏低着头,身子抖得厉害,一句话都不敢说,她现在只想回家。 昨夜刚歇下,便被人弄了起来带到了天牢。 初时气愤不已,她是高句丽的翁主,谁敢将她怎么样! 何况她还有黑武士,但劫掠她那人好似知道她所想,直接扔出一颗带血的头颅,尽管已经布满了鲜血,但那面容在熟悉不过,是她的黑武士首领,往日从不在人前出现,就是贺兰宿都不知晓。 到了天牢,但她却在天牢看到了很多周边小国的皇子或者皇帝正在受刑。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边是曾经和穆武帝作对。 高句丽可以给她钱,给她配备国家精悍的黑武士,但是决不允许她未经商议便贸然挑起两国战争。 高句丽这几年连番被周边小国骚扰,他们知道,那些小国是得到了大穆的帮助。 几年疲惫应对,高句丽已经彻底在大穆面前直不起脖子。 只希望两国能交好,让他们换得一丝生机。 “大皇子,朝堂之上不可喧哗。”郭严面无表情。 段明瑞站不下去了,他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呼冤枉,“皇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太子殿下已经实行监国之权,又何必大费周章做这些?” 段明瑞其实也不知道这些事。 穆武帝露出一丝冷笑,“那你就要问他了。” 段明瑞闻言转头看去,不用细细分辨,光是看到贺兰宿惨白的脸和不停冒出的冷汗,他便已经全明白了。 心中大震,一口血腥气从肺腑涌上,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好了,这件事会有大理寺查明清楚。”穆武帝摆了摆手,不在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转身离开。 贺兰宿紧接着被人带走。 在穆武帝离开后,几息的时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随后便是震惊。 有人想说这怎么可以,就算……就算太子殿下如此,也不应该说废就废啊。 但今天穆武帝的一切作风,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快要忽视的问题。 这个人是穆武帝,大穆的开国皇帝,国家不是他从父辈祖辈手中拿的,是他推了霍乱天下的燕朝拿下的。 他要废太子,不用跟任何人交代,废便是废了。 一刻钟后,大家才渐渐出去。 有人说,从这日起,长安城要彻底乱了。 但意外的,长安城没有丝毫惊乱,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穆武帝虽然久居太平宫,但他对这个皇朝,还是有着可怕的掌控力。 第二日上朝,又一个惊雷炸响在朝臣中。 贺兰琛以故去冯皇后之子的嫡子身份,名正言顺继承太子之位。 段贵妃跪在穆武帝宫门口,已经跪了超过十个时辰。 “娘娘,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的。”郭严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段贵妃何尝不知道,穆武帝做了的决定,是绝不会改变。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她的宿儿不能输在这里,输给冯鸾那个贱人的儿子! “不,本宫等皇上召见。”她看着远处的宫门,神色异常坚定。 郭严叹了口气,“娘娘何必呢,皇上还让老奴给您带个口信,他不会做出杀子之事。” 段贵妃的情绪好像在此彻底崩溃,“不会杀子?陛下现在所作所为与杀了宿儿有何区别,本宫不相信,本宫要当面问皇上讨要个说法。” 段府中也焦头烂额,这几年投靠太子的人都来找他要说法,问情况,可是段明瑞自己也不知道啊。 大家都不相信,废太子这么大事,肯定有征兆。 薄府也被围攻,可惜薄弘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李氏不得不谢绝一切拜访。 至于晋王府,早在废太子当日便大门紧闭,来人了,只说王妃身子不适不见客,王爷不在家。 贺兰琛带着神策军,连夜控制了长安城,与此同时,去往辽东的虎符已被八百里加急送到辽东,一起送去的,还有皇上的圣旨。 辽东现任将领,谭日才,获十二项罪名,就地处决。 副将领孟祥云,代领辽东将领一职。 薄亦瑶早在得到消息后,便去了薄府,她进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扑到了薄弘怀里哭诉。 “爹,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救救他。” 薄弘看着这个三年没怎么上门的大女儿,心中复杂,“爹帮不上忙,这件事自有皇上断论。” “爹,您是不想帮还是帮不上?反正您的另一个女婿晋王殿下上位,您依旧可保荣华富贵是吧!”薄亦瑶着急之下,口不择言。 薄弘皱了皱眉头,“阿瑶,你回去吧。” 薄亦瑶站起来,双目通红,“好,我知道了,爹您别后悔。” 说着恶狠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氏,转身离去。 看着人走了,薄弘好似老了十岁,“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惋惜太子,是惋惜自己的女儿,怎么变得这般是非不分。 太子做得那些事,有朝中同僚告诉他,是真的。 “老爷,看开点吧。”李氏叹了口气,劝道。 这几年薄亦瑶的变化薄弘不是没有察觉,但他没多想,好似生怕发现什么事实,但当事实到来的这一天,他发现自己果真如预想般的难受。 薄弘拍了拍李氏的手,没吭声。 郑素敏没被杀,而是和城内所有高句丽人,包括已经行商,已经嫁娶的高句丽人,一起被遣送回去,至于她的小女儿则是被抱到了宫里。 且穆武帝还给高句丽的国王带了一封信。 此时的高句丽国王早已不是郑素敏那个疼爱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弟弟。 那些一起被遣送回去的人,对郑素敏充满了怨气,没了黑武士,只有几个侍从侍女护身的她过的非常不好。 郑素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回落到如此境地,她心中憋着一口气,等到回去了在算总账。 贺兰宿,薄亦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穆武帝,她有心没胆。 正是这口气,支撑着她回了国。 没想到刚回去,迎来的不是归乡的安宁,而是幽禁。 在叫喊了半个月,整个人彻底沉寂下来后,高句丽国王,她的亲弟弟才下了一道诏书。 凌迟处死。 “我要见郑素安!”郑素敏不忍罪状,疯狂喊叫,终于叫来了郑素安。 郑素安还是和印象中一样,眼中带着怜悯苍生的文弱。 “姐姐,您就接旨吧,大穆皇帝还在等朕一个态度,要是不满意了,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想必这也是您不愿意见到的。” 郑素敏好似不认识他这个弟弟,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小时候自己带过他玩,照顾过他的啊。 怎么现在就要了自己的命呢。 “我不认!我不认!”她的思维似乎都已乱掉,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一句话。 郑素安啧啧两声,告诉宫人,翁主疯了,按刑惩处。 这边的消息传回去,薄亦瑶也崩溃了,事发两个月,她散尽家财,都没见上贺兰宿一面。 而贺兰琛,却因为这件事,扶摇直上,已经坐稳了太子之位。 以段明瑞为首的一众前□□朋,尽数被带往了大理寺调查,朝中坊间人人躁动,但好在,这次倒霉的只是和贺兰宿有关系的人。 薄亦瑶走投无路,只能去找薄弘,但几次都被李氏给挡下,其实也是薄弘不愿意见她,不然哪挡得住。 在这渐渐无望的时日中,她彻底绝望了,但她岂是认命之人,利用最后的银钱,请了江湖草莽,绑了李氏,胁迫薄弘。 薄菀菀知道后,差点晕倒。 贺兰琛回来,她哭着扑了过去,“我娘,我娘……”话还没说稳,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只能听到贺兰琛惊慌失措的叫声。 醒来后,薄菀菀看着睡在身边的阿满,猛地坐起来,“王爷呢!” 倚云赶紧端着碗走了过来,看见她如此,赶紧放下碗将人扶起来。 “王妃您别着急,王爷已经亲自带兵去营救夫人,您赶紧将这安胎药喝了,您现在可不能动气。” 薄菀菀看了看倚云端过来的药碗,满脸都是茫然。 “安胎药?” 倚云还没说话,阿满从床边爬了过来扑到她怀里。 “娘,您好好喝药,不要担心,您肚子里有妹妹啦!” 薄菀菀愣了半天,单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渐渐镇定下来,乖乖接了倚云手中的药。 喝了药也顾不上怀孕的事,忙问倚云,“王爷真的去了?” “是啊,您不用担心,达奚云韶都去了。”倚云放下药碗,递来的蜜饯。 薄菀菀捏了一颗给阿满,又捏了一颗放到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心中才算彻底安定一点。 “好,去前院,咱们一起等着。”说完从榻上下来。 倚云想要劝,但看薄菀菀的样子便知道根本劝不住,想了想还是由着她。 贺兰琛和薄弘一起去营救的,也不知道薄亦瑶从哪找的草莽,根本不知道绑的是谁,等看到薄弘和贺兰琛的军队,当场吓破了胆要逃,可惜被人抓住。 薄亦瑶见此,亲自拿起匕首放在了李氏的脖颈处。 李氏一脸狼狈,但还是镇定问,“阿瑶,你当真要如此?” “少废话,平日就是你蛊惑爹,不然太子殿下何至于此!”薄亦瑶眼中已然有几分疯癫之色。 李氏见此,闭上眼睛不愿多说。 屋子已经被包围,贺兰琛眸色极冷,他将一把弓递给了薄弘。 “岳父大人,您在此,这事小婿代替不了。” 薄弘拿着弓,看着远处的屋子,影影绰绰间,两个人影,一个一动不动,一个极为慌乱。 这种距离,根本没有射箭难度,他曾于千军万马中,照样能一箭取敌人首级。 但现在,他的手在颤抖,拉不起来这弓。 贺兰琛看了看,开口道:“岳父大人,薄亦瑶今日能做出此举,便是将往日所有亲情抛诸脑后,您多耽误一分,岳母便危险一分,如果您还是不出手,必要时刻,小婿会代劳。” 薄弘看了他一眼,眼中藏满了痛苦,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但那到底是他的女儿。 “看来岳父大人不便,那本王来。”贺兰琛说完便搭上了弓。 “等等,我来。”薄弘举起一只手,挡住了他。 贺兰琛见此,手臂缓缓放下,但手却没松开弓。 薄弘举起弓,看着前方,紧紧咬住后牙槽,浑身颤抖的松了弓。 箭矢划破夜空,冲破窗幔,直直射向薄亦瑶。 一声尖叫,三寸的箭头,转瞬没入她的手臂。 一群神策军在此时,蜂拥冲入了屋内。 贺兰琛没有动,他转头看了看薄弘,“岳父大人,别怪小婿没给您机会,这是您最后一次决定薄亦瑶生死的机会。” 到底是留手了,不过没关系,这种时时刻刻恨着阿菀,还有岳母大人的人,他是不会放过。 薄弘不敢看他,冲入人群,将解救出来的李氏拥在怀里,而被绑起来的薄亦瑶,他再没看一眼。 这件事让穆武帝感到非常震惊,就是他,也曾从薄弘的口中得知,李氏对两个孩子很好啊,怎么现在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稍稍一想,穆武帝也便释怀,人心不足,人性也。 薄亦瑶被下了大牢,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薄菀菀没有再去看她,对于这个姐姐,她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十日后,太子的判决下来,幽禁于莫州,终生不得踏出房门。 段明瑞处死,段家全家流放辽东。 至于薄亦瑶,则是在狱中畏罪自杀。 薄菀菀知道后,叹了口气,“怎么自杀了啊?” 她本意没想过让薄亦瑶死,只希望今生薄家不要因为她而陷入万劫不复,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么个结局。 贺兰琛拥着她,轻声说:“乖,别想了,你现在的身子,不能多思。” 薄菀菀点点头,“我想回去住一段时间,陪陪娘。” “好,带上阿满,过上一段时日,我去接你。”这段时间他也经常忙得不能回府,薄菀菀去薄府住,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薄菀菀抱着他的脖颈,高兴的点点头。 …… 两个月后。 长安城外城郭周姓村,一个脸上带着一道伤痕的年轻女子站在院中“啊啊”的叫了几声。 鸡鸭鹅听到声音,纷纷跑了过来,她没躲避及,不小心踩上了一只。 还没站稳,一个巴掌落在脸颊上,她整个人轰然倒地,口角血腥,耳鸣不止。 “死婆娘,敢踩了卖了你!”男人五大三粗,一脸横肉。 被打在地上的人无任何闪躲喊叫,好似已经见惯不惯。 “赶紧去来,去烧火,啥都干不了,还不如吃猪食!男人尤不解恨,踹了她一脚。 女人爬起来,乖乖的去烧火。 晚上,男人在她身上发泄,边用力边喘着粗气骂:“死婆娘臭哑巴,叫都不会叫,忒晦气。” 发泄完,男人转身睡去,呼噜震天响。 女人呆滞的看着房屋顶,眼泪渐渐从眼角滑下。 如果薄菀菀在此,便能认出来,这是女人和她那畏罪自杀的长姐有多相似。 两个月前,她醒来便发现自己毁容了,哑了,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送到这个村子里的这个农户家当媳妇。 她试着反抗,试着沟通,甚至到最后什么都不做,可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 她想过逃跑,但从未成功,直到她有一日想杀男人,被不知道藏在何处的暗卫打掉武器,她才知道,自己到地狱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能像是行尸走肉般活着,眼睁睁的听着长安城内那些消息。 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被皇上赏银万两,薄家重新拿到陇右兵权…… 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让她连死都顾不上,却一个个的刺激的她比死还要痛苦…… 两年后,新帝登基,薄家阿菀册立为后,皇上大赦天下。 那日晚,薄亦瑶知道消息后,得到了此生最后一件礼物,一把匕首。 杀死男人,结束自己。 两人合葬,埋在乡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就差不多完结了,还有一两个番外吧。 必须要说的是,太子一党是自己作死,杀了他们的是穆武帝,这个开国皇帝可没多少皇家温情,能卸磨杀驴的处死冯家,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试探贺兰宿也是试探贺兰琛。 至于薄亦瑶的结局,她本就在穆武帝手里活不下来,贺兰琛只是帮了一把。 她一辈子渴望权力,到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权力从手中丧失,从而过上了她最不想过的生活。 郑素敏一辈子视人命如草芥,最后凌迟而死,也算是为她视为“草芥”的国民做的唯一一个贡献。 第72章 小番外 贺兰琛登基了,穆武帝死的时候她没在跟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晚上下了大雨,贺兰琛回来,浑身淋湿,脸色很白。 她陪他一起洗了澡,在浴池内,他抱着她一动不动。 隐约间,有低落的湿润落在肩头。 薄菀菀心中大惊,她隐约知道冯家和穆武帝的恩怨,现在……应该是要告一段落了吧。 后来,贺兰琛当了皇上,要问薄菀菀什么感受,那便是太无聊了…… 后宫就是她一个人,管也没什么好管,想和阿满玩也不行,因为阿满的课倒是安排的满满的。 直到有怀孕了,整个后宫才算忙碌起来。 阿玉满月的时候,外祖从陇右来到了长安城看她,带了她最爱吃的馅饼,这种味道长安城做不出来。 看到外祖父,她泪眼汪汪,想让外祖父留在京城算了,但老人家一辈子都在陇右,早已和陇右长在一起。 没有办法,送走外祖父后,她足足难受了七日。 阿满在贺兰琛登基那一年被立为太子,七岁开始上朝,十岁开始监国。 有时候薄菀菀会怀疑是不是太早了,但贺兰琛告诉她,他们的阿满没问题。 薄菀菀不放心,又去问了太子太傅王鹤之,结果得到王大人四个字,“天纵奇才,帝王之相”。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端详了正在啃馒头的傻儿子半天,也实在看不出来这儿子有什么奇才。 “娘,您今天怎么啦,怎么一直盯着儿子看啊。”他脸颊有点红,笑得有点害羞,但不妨碍他又夹了一大筷子炒肉塞到口中。 每天回来都饿的厉害,不吃不行。 薄菀菀叹了口气,没说话,心中嘀咕只希望王大人日后发现看走眼了也别伤心。 阿满一头雾水,转头去看贺兰琛。 “吃你的饭。”父亲不客气道。 “哦。”阿满不管了,专心吃东西。 …… 阿满十三岁的时候,贺兰琛正式将皇位交给了儿子,虽然阿满撒泼打滚的不要。 “我知道,你们要带着阿玉一起出去玩,还要玩几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皇宫,我不要我不要。”阿满在薄菀菀面前撒泼打滚。 薄菀菀边喜滋滋的收拾行李,边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哎呀,阿满,别这么说啊,你在长安稳定大局,我陪你父皇要去考察民情啊,不光是玩的。” “那也不行。” 薄菀菀眼眶氤氲上了湿意,“娘已经在长安呆了十年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出去转转,阿满你就这么狠心吗?” 又来了又来了,娘又要用这一招了。 阿满背后都窜起了冷汗,支支吾吾,“没有啊。” “那阿满是为什么?” 这个日渐成熟的小少年看着眼前的母亲,忽然有点委屈了,闭口没说话。 他也想一起啊,一家人。 但这个话不能说出口,他早已有了他的责任。 薄菀菀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也不在装可怜忽悠儿子,她将阿满拉到怀中,像是小时候那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阿满啊,你以后也会遇上和你相伴一生的人,阿玉也会,而娘呢,只能陪着你爹。” 阿满没说话,钻到她的怀中,眼睛带着泪意,闷闷道:“我一定会好好治理国家。” 就算爹娘出去,也不会发生一点岔子。 薄菀菀看了看他,笑着道,“阿满长大了。” 启程那天,阿满没有去送,他早早到了御书房,像是贺兰琛曾经多年做得那般,吃饭、看折子、上朝、处理国政。 午时,休憩时候,他站在城楼上,看向远方,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希望爹娘阿玉早日平安归来。 泰元元年,中宗贺兰荀十三岁登基,在位四十三年,大穆进入空前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八方来朝,史称“泰元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这篇文全部完结啦,谢谢一路跟过来的宝宝,希望咱们下本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