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心不慈悲 作者:张酒心 文案: 卜绘作为一个被挚亲坑害完还能反咬一口的人,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多管闲事和不管闲事。 至于这两个闲事的区别在哪,至今无人能解。 人生三大兴趣—>捉鬼赚钱变脸快!卜绘乐此不疲! 世人说,厉鬼生祸,慈悲生路。 可在她的眼里,慈悲生的不是路,而是孽。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鬼女易师 ================== ☆、楔子 正值夏季,天炎热的厉害,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马褂旗袍,可偏有一个二十来岁长发及腰的女子,头戴着幕篱,身穿着宽袍大袖,与那些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街上的人见她,早都是见怪不怪,偶尔还有几个人会和她打招呼,但结果都是被她直接忽视。 在街上转了两圈,女子什么也没买,眼看着就要走到街尽头,她就回身随手在小贩的摊上买了几个梨子,最后直接奔阴街走了去。 阴街无常人家,几乎都是白事店,唯独街尽头有一家义庄,生人不进,死人不出,是她的家。 本来她是打算回家的,可一想又是自己一个人,所以走到一半就不愿意走了,直接拐进了一个纸扎店。 纸扎店中安静,地方不大,上下都摆满各种扎纸,就连前面收钱的台子顶上都堆满了。 “伍牙,我给你买了梨。”女子扬声,把幕篱从头上摘下来,露了脸。 看她模样甚是顺眼,虽说不上绝色,但也是人中之上。 女子随手把幕篱挂在墙上,自顾自的走到门的藤椅上坐下,仰身躺在了上面。 不多时,从一堆纸扎后面走出一个男人,六七十岁模样,满头的白发。 “我说卜绘啊,你拿这梨哪是来看我,明明就是把我这当你自己的家,赖上我了。”伍牙声似责怪,面上却一直在笑。 卜绘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摇啊摇,听见他的话,慵懒的笑了一下:“那好啊,你把我给你弄得那层皮还给我,我现在就走。” 伍牙眯着眼睛笑起来,摆了摆手:“那还是别了,我还指着你给我这张皮多挣点香钱,多吃几顿饱饭。” “近几年这地界扩了不少,这阴街又是出了名的阴物路,不怕你吃不上那两根香,”卜绘一笑:“再说,这不还有我,出去走一趟,剩下的钱怎么也够你吃了。” 伍牙低头,好事的挑起了话:“说到你我可就得说两句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看那前几日来的张司令就不错,你为什么总拒绝人家。” 卜绘手轻轻的敲了敲藤椅的边缘,心不在焉:“张司令……他人是挺好,长的也好,只可惜有缘无分…” 伍牙拿起一根竹劈抻了抻,抬头鄙夷的看了一眼她,啐道:“那是什么有缘无分,明明就是你不答应人家,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真是叫人佩服。” “你佩服,你可以嫁,我现在就给你换一张女人皮,要不然我这张给你也可以。” 卜绘一笑,吓的伍牙心底一凉,连忙摆手又摇头:“不必了,不必了,你那层皮我可受不起。” 沉默片刻,伍牙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大着胆又开口:“我听说张司令可是要被调走了,再也不回来的那种,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跟我又没有关系。”卜绘有些不耐烦。 伍牙气不过:“你是不是还想着那姜盛恒?我可告诉你!他明天可就要成亲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想好,要不然一个成亲一个走的,哪个你也捞不着。” 卜绘沉默着,心想他要不是已经放下了,怎么可能会去成亲。 伍牙不甘心:“卜绘,不是我说你,当年那螣蛇毁常家的事情我不都是和你说的清清楚楚,是你那个师父布了阵,将你的气息散了出去,让那螣蛇以为是有人接应,这才毁了常家的,你干什么要把这些事情都算在那个姜盛恒的头上,连见他一面都不肯。”他话一顿:“其实,这错根本不在人家,都在你师父,你何苦熬着自己,不选他,选张司令也是好的呀。” 卜绘面上一僵,可转眼就恢复了正常。站起身戳了戳伍牙的脑袋:“我之前把你从罐子里拽出来的时候,也没觉得你话这么多,现在这些废话都是哪来的。” “那不都是你心甘情愿把我挖出来的,”伍牙躲开她的手:“要不然哪会真相大白。” 卜绘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记得我之前是常家那里后起的宅子闹鬼,他们上门来请我驱鬼,所以我才去的。”她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是常家的人困在那没走出去,就一分钱没要,但没想到去了之后,竟然碰上了你这当鬼当了几百年的老东西,害得我不但钱没赚到,还搭钱给你买了间铺子。” 提到这些,伍牙满脑子就都是当初卜绘摔了自己栖身坛子的场景。气的脸发白,他想骂她,又不敢骂,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我不管你了!” 卜绘一笑,看着他躲到了桌子底下。 伍牙蹲在桌子底下,心里很明白,若不是卜绘当初摔了自己的坛子,把他带了回来,他现在早就被那些建房子的人继续钉在地底下,根本不可能像如今这般自由自在,还谈什么修行。 半夜无眠,卜绘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天不见亮,外面还黑乎乎的,她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连幕篱也没戴就向姜府跑了去。 姜府门前,火红灯笼与红绸高高挂在匾上,格外的喜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也看不懂自己的心思,转身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避开人翻墙上房。 坐在房顶上,看着院里来来往往筹备东西的下人,就好像看着流水一般,有眼无神。 天渐渐亮了起来,下人也都停了下来,悄悄的向深院里走了去。 听乐声响起,姜盛恒穿着一身大红,从房里穿过中院走到了前厅,无意间的回头去看,看见了正坐在房顶看着自己的卜绘。 卜绘远远看着他的脸,再熟悉不过,可那双眼却陌生的不得了。 六年了,一切都被时间冲的淡如冷水,恐怕陷在里面的,也就剩她一个了。 姜盛恒对她一笑,随即转身向前,去迎接她的新娘。 火红的花轿停在姜府门口,他按照礼数接新娘下了轿子。 卜绘看去,见他们二人走在一起,有一些难受。 静静的坐在房顶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目送他们进屋,再看他出来招呼客人,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再坐不下去,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见突然变了天。 乌云当空,日光彻底被掩埋,压抑许久的风从地下挣脱开来,吹的树叶哗哗作响,映着渐渐冰冷的空气,仿若天要塌了一般。 卜绘仰起头看着,在厚厚的乌云中看见了几道纠缠在一起的金光。 “这走得了吗?”她自问,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平常那么决断,为什么一碰到他,就犹豫不决了呢。 回观地面上的人,他们看了这种天气,也顾不上再吃酒,都仓皇的跑进了屋里,唯恐这一会突来一场大雨,把自己浸湿。 人都走,姜盛恒不走,就站在院子的中央,缓缓的转过身看向了卜绘。 卜绘躲闪开他的目光,走到房檐边上借着墙跳下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卜绘?”姜盛恒试探的唤出声。 “姜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名字也记不清了。”卜绘一笑,包含了多少无奈。 姜盛恒微微一笑,把手背到了身后,抬头看向了天:“不是我多忘事,只是前些年发生了一点事情,害我得了一种病,昨日才刚好,所以不大能认人。” 卜绘的目光暗淡了下去。 “我劝姑娘还是快些走,免得到时候这天雷落下来,误伤了姑娘。”姜盛恒笑的几分邪气。 过去的就过去吧。卜绘想着转身,可下一秒就见一道天雷向这边冲了过来。 她没躲开,下意识的就护在了姜盛恒的身前。 天雷落在身上,业火猛然间就燃了起来,焚烧着她,是钻心蚀骨的疼。 罢了,一了百了。 卜绘咬着牙不出声,缓缓的回过头看向姜盛恒,在他冷漠的眼神中化为了一堆灰烬。 “卜绘,你该醒了……”缥缈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卜绘猛然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躺在藤椅上。 “卜绘,我听说张司令可是要被调走了,再也不回来的那种,你真不去看看?”伍牙的熟悉的语气声音钻进耳朵里。 卜绘一怔,从藤椅上坐起来,盯着伍牙问:“姜盛恒明天成亲是吗?” 伍牙一笑,颇为意外:“我刚才还要和你说这事,你竟然都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你可要赶紧想好……” “坦荡放手注定不能两全,倒不如先带回家再说。”卜绘笑着打断他,从藤椅上下了地,夺门而出。 “又发什么疯?”伍牙困惑眨了眨眼。 一路向姜府跑去,她连气都不喘,直接跑到了人家的家门口。 平稳着气息拍了拍门,里面的门仆露了面。 “是卜师傅啊,您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我们也不方便待您,毕竟您这身份实在是不适合进来。”门仆面上很是为难。 冲动的那阵过去,卜绘感觉就好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静了片刻,门仆满是歉意的对她点了点头,就缓缓的关上了门。 脑子恢复了清醒,可卜绘是一点也没有回去的意思,随便找了一个避人的墙角坐了下去。 等到月亮升起来,她悄悄的从墙翻了过去,避开院里的仆人,按照脑子里的记忆摸进了一间屋子。 “深夜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姜盛恒轻飘飘的声音从屋里面传来,随后他就拿着一根燃着的蜡烛走了出来。 蜡烛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卜绘的眼,她看着他如此陌生的神情,再次后悔了。 一句话没说,她转身要走,却忽闻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卜绘,好久不见。” 缓缓的转过身去,她看见姜盛恒的身边多了另一个男人。 男人蓄着长发,容貌极为俊朗,一身黑衣,与卜绘看着很是般配。 卜绘盯着他看,看他一双眼睛格外的熟悉。 “回来了。”她不自觉的说出口,之后便是一怔。 男人缓缓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我这具身体借他祸害了数年,又攒下了不少的冤孽,不过好在是他良心发现,舍弃了修为换我以后的生活,所以现在这妖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还给你了。”姜盛恒说着,末了就端着蜡烛走了回去,吹熄了蜡烛。 屋里一片黑暗,只剩下了昏暗的月光。 “走,跟我回家。”卜绘先一步推门出去。 门大开,一众家仆堵在门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里面传来姜盛恒的声音:“这算给你们的分别礼。” 没人搭理他的话,卜绘果断的出了手,带着那男人翻墙出了姜府。 “我记得他之前不是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卜绘拽着男人向阴街的返回去,边走边问,有一句酸人的话始终没说出口。 “他没死,只是沉睡了。” “那你自己的名字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姜盛恒吧。”卜绘回头冲他笑了笑。 “我的名字叫佘连。”他话一顿:“卜绘,其实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都在心里了,还纠结是什么做什么。”卜绘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加快了脚步。 回到阴街时,天已经放了亮,卜绘没直接带佘连回义庄,因为她知道,就算回去了也没什么好呆的。 纸扎店早早的开了半扇门,伍牙此时正坐在屋里的地上,对着点燃的三根贡香贪婪的吸食着,陶醉的就像是吃了什么不可明说的东西。 卜绘走进门,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大早上开着门吃饭,也不怕别人看见吓死。”说完,她拽着佘连向里走。 “这大早上的哪有人来。”伍牙浑不在意,吸完最后一口香,脑子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惊讶的盯着佘连的背影:“卜绘,这是个人!?” “不算是。”卜绘答,已经拉着佘连进了后面的屋子。 “不是人,也不是鬼,那就是妖喽。”伍牙笑笑,扬了声调侃:“我说你现在可以了,人和鬼都玩腻了,竟然还玩起了妖。” 眨眼,一个细小的木签从里面飞了出来,直奔伍牙。 伍牙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抱起香炉躲到了一边的桌子底下。 一下,屋里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楔子药引铺垫,下一章进入剧情~ 感谢美工西酱,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推荐一下~ 地址:http://bbs.jjwxc.net/board.php?board=23&page=1 ☆、第一章 夜色如墨,红尘巷中还亮着光,一个刚喝完酒的男人摇摇晃晃从巷子里走出来,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喘了几口气,他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用力的晃了晃迷糊的头,抬腿继续向前走,可没走出几步,他就累的停在了巷口。 不知不觉,一只冰凉的手悄然的贴上了他的脖颈,吓的他一颤,酒立刻就醒了。 以为是哪个女人开玩笑,他回过头就要骂人,身后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啐了句倒霉,他骂骂咧咧的转过身,那只冰冷的手却再次摸上了他的脖子,迅速的扼住了他的喉。 猛然狰狞的瞪圆了双眼,他没来得挣扎,身子一僵,直愣愣的向一旁倒了去,一动也不动… 佘连留着一头长发,看起来虽是仙风道骨的好看,但身为一个男人,总是太过显眼。 卜绘看了几眼,毫不犹豫的举起剪子给他修理了一下,剪成了清爽的短发。 拿着剪子还没看够,她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卜师傅!”一个身材肥硕的女人低着头扶着门,慌慌张张问:“卜师傅是住在这吗?” 伍牙听见声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抱着香炉瞧了眼女人那一身真丝旗袍,没了好脸色:“有话快说,没钱滚远。” “我这就说,我这就说。”女人喘了两口气,缓缓的直起腰来,看见满屋的纸扎还有枯瘦的伍牙,吓的背过了气。 “没胆子还敢来这。”伍牙冷笑两声,走到门口把女人搭在门槛上的脚踢到了外面,回手把门关上了。 卜绘带着佘连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关着的门,也没理会,走到满是纸扎的桌边坐下,敲了敲桌子。 伍牙会意,笑嘻嘻的放下香炉:“等一会,我这就去做饭。” 清粥小菜下肚,卜绘躺在藤椅上困的睡着了,佘连没事做,坐在她的身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连眼睛都不眨。 门外的女人悠悠转醒,回头看了一眼了无一人的街上,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害怕的连连敲门。 吵的人心烦,卜绘一翻身随手抓住一个纸扎向门砸了去。 伍牙一惊,连忙出门,苦着脸挡住女人要落在门上的手:“我的姑奶奶呦,你能不能不闹,这要是把卜绘吵醒了,我们谁也活不了。” 女人吓的掉了眼泪:“那我怎么办,要不是有事,谁愿意来这。” “那有事你赶紧说事,别在这吵。”伍牙有些不耐烦。 女人拿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就在半个月前还有昨天,我们巷子口接连在一个地方死了两个人,还都是刚从我们屋里出去的,你说这生意还怎么做。” 伍牙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她穿的旗袍都要开到大腿根了,就问:“你是红尘巷里的钱妈妈吧?” 女人点点头,擦干净了眼里的泪,擦掉了眼角的粉。 伍牙面色一沉再沉,更加的不耐烦:“那你说你们院里的养的人把客人睡死了,这事你应该问你们她们去,来我们这也帮不了你。” 钱妈妈看他样子是要走,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一下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你这是干什么!”伍牙被吓了一跳,对她那一身沉重的肥肉无从下手。 钱妈妈暗暗的得意的一笑:“只要你答应让你们掌柜的跟我去看看,事成之后我暗地里给你一份钱。” “谁在乎你那一份钱。”伍牙鄙夷的看她。 钱妈妈见这招不好用,只好折了法子,比出两根手指头:“只要你们掌柜能同意去看,不管有没有事,都有二十块的大洋拿。” “二十块大洋?”伍牙冷笑一声,腿一收,把手背到身后,一脸傲然:“一百大洋,不二价。” 钱妈妈冷了脸,带着怨气:“你这不是坑人呢嘛。” 伍牙不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近日里流言四起,听的多少人望而却步,生意也不似从前那么好,再这么下去,怕是连院都要黄了。钱妈妈想着,一咬牙的站起身:“一百就一百,我出了。” 伍牙眯着眼睛一笑:“钱妈妈,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这一百还只是出门的价,若是真有事,价格另谈。” “你这人真是……”钱妈妈话说到一半,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那都等办完之后再说。”她眼睛一转,心想反正等到时候不给你也没办法。 伍牙看透了她的心思,无奈的笑了笑并未说话。 “那你快叫你们掌柜跟我走吧。”钱妈妈扬着嗓子,一副大爷模样。 见了亮就嚣张,怕是最会坏事,伍牙想着,回过身走进门:“回去等着吧。”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钱妈妈心不甘的诶了一声,就要再敲门。 正好赶着一阵小风吹过来,打在她的后背,吓的她门都没敢碰,赶紧起身跑了。 给钱的买卖不去就赔了,卜绘和佘连吃过晚饭后,就踏出门准备去红尘巷。 “卜绘!你的烧火棍!”伍牙从门口出来,举着一根十五寸左右,通体乌黑,一头有握,一头有尖的木棍。 卜绘没给他好脸色,从他手里夺下木棍,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红尘巷是有名的妓子窝,里面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有,可以说是只有想不到没有要不到。 这会,佘连和卜绘刚踏进街口,就有旗袍开到大腿的女人直接无视掉卜绘,向佘连扑了过去。 “呦,真是漂亮的小公子儿,来姐姐这,姐姐不收你钱的……” 有人开口,其余人附和,句句不堪入耳。 一帮女人涌过去,佘连是挣不来,逃不掉,卜绘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全无,转身向钱妈妈那院走了去。 屋里宽敞,酒色同纵,正是她们生意最好时段。 屋里钱妈妈忙的不见了踪影,卜绘也不想多走,随便挑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了。 不多时,两个女人走了过来,坐到了她不远处。 大概是她坐的角落太过昏暗,那两个女人谁都没发现她。 “这快乐真是越来越少了,个个都是个假威武。”其中一个肤白红唇的女人开口,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清纯的女人撇了撇嘴:“也就你一个人把这当做快乐,要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和他们在一起爬。” “到底还是一个刚破瓜不久的丫头,没见过什么叫厉害,等有一天你真碰到那么个人,就知道什么叫一步上云端了,只可惜那样的人都不长命。”红唇女无奈一笑,转眼就瞄准了刚进来的佘连,冲他直接抛了一个媚眼。 佘连看见她身后的卜绘,脸上扬起了笑容。 红唇女人得意一笑,掀了掀旗袍,妩媚的摸了摸自己的腿,随后站起身,扭着纤细的腰向佘连走了过去。 眼看着两人面对面走,红唇女刚扬起手要去搭佘连的肩,他却直接绕开她向卜绘走了过去。 在一旁看热闹的清纯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差点笑的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红唇女气的一跺脚,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了卜绘的身旁坐下。心里气不过,上去抬手就要打卜绘。 俯身抬手的瞬间,佘连迅速的伸出手抓住了红唇的手腕,抬起眼一笑:“姑娘,你可想好了。” 他面上平和,一点也没有威胁人的意思,但红唇还是觉得心里一抖,颤抖着手缩了回来。 转过脸,她刚才没仔细看,这会看见卜绘,总觉得她这个人阴沉沉的,似乎比佘连更可怕。 脸色变的惨白,她慌张的转过身要走,正好撞上了过来的钱妈妈。 钱妈妈打了一个趔趄,肥硕的肉一颤,差点就和地来了个点头。 气的脸变了形,她狠狠的掐了一把红唇女,瞪着她:“走路能不能小心点,要是撞坏了我,看你明个儿住哪!” 红唇疼也不敢出声,手忙脚乱的扶住她,一个劲的点头认错。 “行了,有话快说,没那么多功夫看你在这训人。”许久不开口的卜绘出了声。 听见卜绘出声,钱妈妈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笑着说:“卜师傅您跟我来。” “走吧。”卜绘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佘连,见他身上连根多余的头发丝都没有。 跟着钱妈妈走进她的卧房里,卜绘坐了下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钱妈妈点点头,舌头还没碰到上牙堂,就听见门外乱哄哄的。 吵的也静不下来心,卜绘先打断了她:“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妈妈不好了,街口又死了个人,还是咱们院里出去的人。”一个人慌张的推开门,正是之前那清纯女。 钱妈妈脸色由白转绿,慌慌张张的跑出去,看屋里的客人一个都没剩,当时就心疼的喘不上来气。 “去看看?”佘连在卜绘身边问。 卜绘一眼掠过清纯女的脸,随后转过头:“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佘连摇头:“修为散尽,除了能看见它们,其他的和人差不多。” “那你自己小心。”卜绘说,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水,端着走出了门,佘连紧随其后。 钱妈妈靠在门上顺着气,清纯女垂着头现在她的身边,脸上不红不白的。 “姑娘胆子挺大的嘛。”卜绘看清纯女发黑的额头笑说,走到她的身旁,把那杯水放在了她的头顶,想聚一聚她的阴气。 清纯女不明白,还以为她是看不起自己,当即面色一怒,拿过自己头顶的茶杯就要摔在地上。 ☆、第二章 “你可想好了,这一摔下去没了命,我可不管。”卜绘笑笑,转身就走。 清纯女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钱妈妈,缓缓的就把茶杯放回了头顶。 街口人不多,看热闹的也就那几个胆大的,其余的都是该回家的回家,该躲进屋里的躲进屋里。 卜绘慢悠悠的走过去,垂眼瞧了一眼那死人。 死人年岁不大,不过三十左右岁的样子,看那瞪圆了眼睛,若说是死于疾病就有些牵强。 从腰间抽出了一个帕子,卜绘隔着帕子拨了一下男人的头,看见了他脖子上漆黑的指印,就收回了手,把帕子盖在了他的脸上。 钱妈妈来迟,忧心忡忡的问:“怎么样?有没有那东西?” 卜绘含笑着起身看向她:“这人家不想让你看见,自然会躲得好好的。” 钱妈妈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惊讶的捂住了嘴。 “自己想想吧,要是想解决就送二百到纸扎店里,要是不想解决,我们就有缘再见。”卜绘一笑,拉着佘连向回走。 “您别走,我这就派人送到店里!”钱妈妈拽住卜绘的袖子。 卜绘转猛然回过头:“知道为什么我的袖子这么大了吧,都是让你们这些不听话的人拽的!” 钱妈妈一愣,缓缓的松了手。 卜绘前脚刚踏进店门,钱妈妈后脚就抱着大洋跟了上来,身后还跟着那个顶着茶杯的清纯女。 伍牙见有钱,笑眯眯的接了过来,态度与上次大相径庭。 卜绘一声不吭的走进屋,坐在藤椅上惬意的躺了下去。 “卜师傅,您什么时候跟我去啊?”钱妈妈期待的问。 卜绘摇了摇藤椅,不咸不淡的说:“我不去了,你就把你屋里剩下那几个和亡人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带过来,让我看看是她们的原因,还是你们倒霉。” 钱妈妈一点头,匆匆的跑了出去。 身边没了熟悉的人,清纯女双手不安的捏着头顶的茶杯,捏的指尖都泛了白。 伍牙没空管她,坐在地上一个一个数起了大洋。 佘连搬了椅子坐到卜绘身边,一时间屋里静的只剩下了清纯女的呼吸声。 “师父,我这茶杯能放下了吗?”清纯女小心翼翼的问。 正是女人说话的功夫,一阵阴风就卷了进来,像一只手一样扼住了她的喉咙。 一口气卡在喉咙,她只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手无力的一松,头上的杯子就坠落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的红水。 聚阴气,见黑则是霉,见红就是命债。卜绘看了一眼地面,有意的笑着调侃:“真是看不出来,这姑娘竟然还会杀人。” “救…救我……”清纯女向卜绘颤抖的举起手,脸都憋红了。 卜绘闻言正了色,抬起头看向清纯女空无一人的身后:“既然来了,就露个面吧。” 声起声落,就在清纯女以为快要被憋死的时候,脖子却突然被松开,让她重新呼到了空气。 卜绘没看她,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后,看见她的身后出现了一条水迹,向门外越走越远。 清纯女瘫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都不敢正常呼吸了。 “稳定稳定,看看地上的东西。”卜绘指了指地面,走到了她的身后,顺着水迹的方向看了去。 清纯女深呼了一口气,脸登时变的煞白,指着地上的红水印,随后向后面缩了缩,一个劲的摇头:“不,不可能,我看之前的水明明是白的,怎么变成了红的……” 水迹到外面见了月光,很快的就消失不见了,卜绘悻悻的回过身,看见清纯女那一副模样,嫌弃的垂下了眼。 “卜师傅,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清纯女慌张的回过身来抱住了卜绘的大腿。 “说说怎么回事。”卜绘好心的说。 “我…我……”清纯女缓缓的松开了手,支支吾吾的一个字也没说清楚。 想让人救还不说实话,这谁能忍受得了,卜绘的脸当即便阴沉了下去:“合着我长腿就是给你们抱的!” 清纯女不自觉的手一抖,缓缓的缩到了一边。 钱妈妈带着两个女人赶过来,看见屋地里的碎片,还有缩在旁边的清纯女,刚到嘴边的话就一下吞了回去。 卜绘抬眼,看见钱妈妈身后的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正是之前见过的红唇女,而另一个则是比较年老的瘦女人。 走到瘦女人的面前,不等她开口,那瘦女人就狰狞了脸,指着正安静的坐在一边的伍牙:“你们这些缺德女人,我要你为我偿命!” 伍牙愣了一下,继续数钱。 话入耳,是捏着嗓子的声音,听的钱妈妈一怔,脸都白了。 卜绘看她头顶黑气缭绕,伸手就按住了她的额头,冷着脸望进她的眼:“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何必要牵连那这个无辜的人,还增加了自己的孽。” 瘦女人浑身颤抖着咬着牙,瞪着卜绘一脸的怒气:“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要不然我连你都杀。” “那你尽管来试试。”卜绘一笑,松开了手。 手离开额头,瘦女人一抖,直接躺在了地上。 红唇女人后反应过来,指着地上的人:“你怎么不把她抓起来呀,这万一再杀了别人,传的乱糟糟的,我这口饭还吃不吃了!” “人就在这,要抓你自己抓。”卜绘转过身,对里面刚把钱装进袋子里的伍牙喊:“伍牙,还钱送客。” “呦,这性子还挺硬。”红唇不屑斜眼看卜绘,语气就像是谁抢了她男人似的。 伍牙虽见钱眼开,但对卜绘的话可不敢迟疑,让她进屋之后,抬手就把钱扔出了门口,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钱妈妈被震的回过神来,看见地上散落的大洋还有瘦女人,回手就给了红唇女一巴掌,啐了一口唾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红唇女人捂着脸委屈:“这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找这人办事不利索,都听见那男人说话了,她都不抓起来。” “人家有本事才有怪脾气,你倒先嚷嚷上了,要不是怕你们这些人没地方去,我还管那些事干什么,搬个家照样干。”钱妈妈气的脸上肉都在抖。 红唇女给钱妈妈捋了捋胸口,和气的说:“钱妈妈别生气,要怪都怪我。” 钱妈妈一下打开她的手,走到钱跟前捡起了钱,回身与红唇女擦肩而过,压低了声音:“是你自作自受,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别怪我没提醒你。” 红唇女不以为然的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瘦女人,傲然的一笑:“他这不是没来找我,再说那事也跟我们没关系。” 钱妈妈冷眼看她,一声没吭就走了。 红唇女赶紧跟上她,也没管地上那瘦女人。 没一会,瘦女人慌慌张张的醒来,看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又吓晕了过去。 屋里,灯光昏暗,卜绘她们三个人面对清纯女缩在边上,静静的谁也不说话。 清纯女被看的心虚,揉了揉发酸的腿缓缓站起来,低声说:“要不然我出去。” 伍牙闻声一怔,迷迷糊糊睁开眼:“你不用走了,在这睡就行。” 清纯女迟疑的点了点头,仔细的看了看躺在藤椅上的卜绘和她身边的姜盛恒,见他们睡的正熟。 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缩到了角落里,害怕的浑身都在颤抖。 子夜悄然而至,屋里的蜡烛也燃到了底,剩下了一片黑暗。 清纯女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到了膝盖里。 窗子未关,安静的夜风吹动了纸,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紧紧的闭着双眼,脖子突然一凉,随后便有两三滴水落了下来。 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她还以为是屋里漏了雨,便向旁边挪了挪,不料刚挪了一点,上面的水滴就更急了,滴的她脖子一块的衣服全湿了。 揉了揉脖子,她抬头去看,就见头顶悬着一张惨白发肿的脸,对着她咧嘴笑了,撕裂了泡肿的脸皮。 她吓的尖叫出声,开口求救,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张泡肿的大脸,向她越凑越近…… “干什么呢!醒醒!”卜绘拍了拍清纯女的脸。 清纯女一把推开她,对着空气一顿手刨脚蹬,还一个劲的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卜绘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伍牙:“做饭去,让她自己发会疯,一会就好了。” 伍牙点点头,走进了后面。 卜绘和佘连也不闲着,先后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回去继续等饭。 不到半个时辰,伍牙做好了饭,他自己也抱着香炉点燃了三支香吃了起来。 吃过饭,卜绘动了动发酸的脖子,走到坐在地上发呆的清纯女边上,捏了捏她的脸:“清醒没,清醒了就回去。” 清纯女缓缓的抬起头来,神情呆滞的看着卜绘:“我看见了,他来找我了,可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都是她要强迫我,我迫不得已才把他推进水里的……” 卜绘掐住她的下巴,阴沉着脸:“姑娘,我救人是因为觉得这人还有救,不是不看因果就会灭了鬼而救人的,毕竟它们活着的时候也是人。” 清纯女慌了:“师傅,我和你说,我都和你说,你救救我好不好……” ☆、第三章 “若是情有可原,可以拿钱换命,没钱免谈。”卜绘背过手去,走到藤椅边坐了下去。 清纯女话开口,慢悠悠的把事情的原委吐了出来。 她叫王安乐,本是远处一个村子里的,自幼就没了爹娘,是被自己面貌丑陋,并且娶不上妻子的表叔养大的。 就这么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也等到了合适的人上门提亲,说时间也就在一个半月前。 她本想着等以后成亲之后,可以多干点活孝敬孝敬表叔,但谁知道就在要过门的前一夜,竟然出了事。 夜色深,她刚吹了灯躺下,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村子临近野山,偶尔有几只动物下来也属正常,她不在意的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去。 谁知道刚闭上眼,她就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这下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坐起来张口就要喊表叔。 没来得及喊完,一张大手就直接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安乐,我是表叔。”表叔嘿嘿的一笑,从地上爬到了她的床上。 王安乐害怕的心砰砰乱跳,无意识的蹬了他一脚,翻身就要爬下地。 叔叔面色一沉,带着怒气的抓住她的脚腕:“我养了你十多年没娶老婆,这眼看着你就要嫁人了,就不能让我做一次新郎。” 眼泪忍不住的向下掉,王安乐带着哭腔求饶:“表叔,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 表叔摇摇头,大力气的一拽,把她拽了回来,翻过她的身骑在了她的身上,气息急乱的贴着她的脸,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我不要你的孝敬,我想试试这女人的滋味。” 浓烈的汗味扑脸而来,王安乐哭喊着挣扎着,可是对于常年干活的表叔根本就起不到一点的作用。 表叔粗鲁的扯开她的衣裳,贴着她的白皙的皮肤,在她的身上四处的游走。 王安乐没有放弃挣扎,连咬再蹬,可都无济于事。 随着皮肉传来撕裂的疼,她彻底的放弃了,神情呆滞的侧过脸,咬着牙掉了眼泪。 第二天天亮,院里就来了人,表叔慌慌张张的提了裤子,指着王安乐:“你出去可别瞎说,要是让人知道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和我过了。” 王安乐不说话,躺在那静静的看着屋顶。 表叔啐了口唾沫,披上衣服出了门。 门外来的人不多,只有一个黝黑的妇人。 表叔一看她,急忙笑脸迎上去:“原来是亲家来啦,快进来坐。” 妇人摇摇头,不屑的剜了他一眼:“不必了,我就是来通知你,我们家要解了这门亲,那些礼金你赶紧还给我。” 表叔脸不是颜色了,直起身看着她:“你这是怎么回事,提了亲又不娶,这不是毁我家安乐名声。” 妇人抱着手冷笑一声:“咱们两家紧挨着,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昨天那声是什么意思,真当我们家好欺负,要一个你碰过的女人。” 这礼金没了可是一大损失,表叔眼睛一转,脸不红不白的说:“这我可就要说说了,我昨天是喝多个带回来一个酒女,和安乐一点关系也没有。” 妇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还有身上抓着的指甲印,二话不说的绕开他就向屋里冲。 人走的太急,表叔一晃神就没拦住。 妇人怒气冲冲推开两道门走进屋,刚跨过门槛就发出了一声轻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赤条条的王安乐躺在那,让人想藏都藏不起来,直接给她看了个干净。 妇人抱着手臂,转过脸看表叔:“赶紧把钱给我送家来,要不然我就把你们俩干的这龌龊事捅出去,看你们还怎么活!” 表叔不吭气,看着她出去,就把藏在柜子里的钱拿了出来,送到了人家家门口。 王安乐躺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她才爬起来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后院的井那。 把木桶转上来,她把木桶解开,又把绳子扔回了井里。 表叔这会还在前院坐着,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笑了出来,才向前院走了去。 “表叔,后院井里的水桶好像卡住了,你过来看看。”她说着,脸上始终带着笑。 表叔抬起头,看见一脸笑意,面容乖巧的王安乐,不禁叹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表叔以后会对你好的。” 王安乐笑着点点头,在他走向后院的那一刻突然阴沉了脸。 表叔走到井边,用手拽起绳子,看见底下根本没有木桶,诧异的回头要问,后背却突然袭来的一股劲,让毫无防备的他脚下一空,大头扎进了井里。 王安乐站在井边,看着井上的绳子骨碌骨碌向下落,就赶紧的拿开剪子剪断了绳子。 噗通的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她听着,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再后来,她背着几件衣服远走,在路上无意间就碰到了钱妈妈,跟着她进了花巷子里。 花巷里浊气大,她偶尔也做过一两回噩梦,但也都没什么影响,也就是卜绘给了她那杯水之后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合着这件事还怪我咯。”卜绘坐在藤椅上摊了摊手,虽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听到最后总觉得怪怪的。 王安乐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卜绘的跟前对着她磕了一个头,随后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卜师傅,我有钱,求求你救救我。” 卜绘笑了起来,看着她的小可怜的模样感叹:“若是我是个男人,肯定就会立刻奋不顾身的答应你。” 王安乐灵机一动,把目光投向了佘连。 佘连本在一旁看着卜绘一脸带笑的,但刚感觉到王安乐的目光过来,他就冷了脸,起身走到了别处。 王安乐会错意,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卜绘看那意思不对,悄悄的伸出了一只脚,随后回头对佘连说:“你穿伍牙的衣服不太合适,我们还是出去做两件。” “那现在走吧。”佘连走到她的身边。 王安乐看他走动,连忙换了个方向,正好被卜绘伸出的脚绊到,扑在了地上。 卜绘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捋了捋衣角,和佘连并肩推门出去。 这门刚打开,钱妈妈的那张大脸就贴了过来:“卜师傅,您快救救我吧,小包她死了……” 卜绘听而无意,和佘连绕开她向走出阴街外走了去。 卜绘不说话,钱妈妈和王安乐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像两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走出阴街没多远,卜绘带着佘连走进了一家布庄。 布庄掌柜看见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账册迎了过来,对她满是笑意的问:“还是老款式老布料?” 卜绘摇了摇头,指了指佘连:“这次给他做,让他自己选。” 掌柜一点头,看向佘连笑了笑:“您自己看还是我给您介绍介绍?” “就和她一样的料子就行,样式和她在一起不奇怪就好。”佘连说,回头看着卜绘笑了。 “那您穿和她差不多的,您不觉得热吗?”掌柜诧异。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掌柜一时无法自处,连忙回头对里面喊:“小全,赶紧带这位客人去量尺寸。” 佘连被带走,掌柜神神秘秘的把卜绘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卜绘,这么漂亮的人你哪淘来的?” 卜绘笑笑压低了声音说:“不用听他的,衣服怎么适合他怎么做。” 她不答,掌柜也就不再追问,回身去算起了帐。 量好了尺寸,卜绘扔下一句老规矩,就带着佘连他们回去了。 路上,钱妈妈凑到了她的身边:“卜师傅,这会你有空没,有空就听我说两句。” 卜绘站住脚看她:“有空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干什么。” 钱妈妈反应过来,连忙说:“就是昨天对您出言不逊的那女人,今早的时候被发现死在巷口了……” “那个瘦女人呢?”卜绘打断她。 “就是她回来时在巷口发现小包死了的,现在吓的正在屋里躺着呢。”钱妈妈答。 卜绘想了想,伸出了手:“五百大洋,现在立刻去看看,少了免谈。” 感觉祸事临近,钱妈妈可不含糊,连忙点头应下:“等一会就给你送来。”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啊。”一直安静的王安乐突然发了声,忧心忡忡的。 卜绘没有好眼神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的事以后再说。” 王安乐会了意,连忙退到了老远。 “走那么远干什么,赶紧跟上来。”卜绘有些无奈。 王安乐哦了一声,乖乖的跟在了佘连的身后。 卜绘脸都绿了:“跟着我!” 王安乐又应了一声,转到了卜绘的身后。 走到巷子口,还是原来那男人死的地方,此刻再次多了一具尸身。 头发散乱的遮住了脸颊,小包安静的趴在那,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身后更是没有什么外伤,唯独是肚子下,有一片已经凝固了的血迹。 “卜师傅,为了能让你看看,我特意没让人动,还给您准备了手套。”钱妈妈解释,给卜绘递了一双手套。 卜绘皱起眉头微微的摇摇头,反是说:“去找两个人来,把她抬起来看一眼。” 钱妈妈点头,慌慌张张的去叫了两个高个的男人回来,跑的满头是汗。 两个男人得令,抬起了尸身,把肚子对向了卜绘他们。 ☆、第四章 人抬起来,露出了她身上的情况,不但是胸口和肚子被挖了窟窿,就连本应该长在胸口里的心脏,也被人挖了出去,塞进了她的嘴里。 嘴被撑的老大,嘴角也被硬生生的扯开,偶尔还会滴下两滴血水,可怖至极。 钱妈妈和王安乐见了,登时就双双的晕了过去。 眼下红唇女的魂魄不知道去了哪,阴气的痕迹也被日光晒的一干二净,卜绘看着,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鬼干的。 抬着尸身的两个男人见卜绘看的入迷,也不禁侧过脸看了一眼,只是还没来得及眨眼,他们就同时扔了尸身,贴着墙吐了起来。 尸体被摔,胸膛里的血都落了出来,一时血腥味四起。 卜绘厌恶的后退一步,心里没起一丝波澜。 血腥味钻入鼻子,佘连的手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卜绘缓缓的回过头,正想问问佘连,却见他的瞳孔渐渐的变了颜色。 因为妖力不足被兽性占据意识了吗? 她想着,心下一紧,赶紧回手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巷一里面走,同时还对那两个男人说:“吐完了就把活的带回去,死的烧了。” “知道了……”两个男人含糊的答,还没吐完。 感觉手中的手反抗力越来越大,卜绘赶紧加快了脚步。 一路横冲直闯进钱妈妈后面的屋子里,卜绘把佘连塞进屋子里,从里面挂上了门。 佘连眼睛大变了样,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蛇的瞳孔。 卜绘见势不妙,从袖子里拽出朱砂编的红绳就要把他捆起来,可还未近身,他就像发了狂的一般对她出了手。 手一甩,红绳缠住了佘连的腰,她快速的在他身边绕了一圈。 红绳对他的作用不大,卜绘也自然清楚,下一瞬就抽开了红绳,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了他。 “佘连,姜盛恒,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你清醒一点。”她说着,却不敢喊的太大声。 佘连顿了一下,可这句话并没有对他起太大的作用,他还是很快的挣脱了卜绘。 卜绘踉跄几步,回手就不小心扫落了桌上摆的茶壶茶杯,发出了一阵脆响声。 白日里客少,所以门外的女人一听见响声,很快的就围了过来,好奇的趴在门上听。 若面对平常的陌路,卜绘定然会下死手,可是现在面对佘连,她连伤他都不舍得。 屋里只有卜绘一个人,佘连寻着呼吸,很快的又朝她扑了过去。 “算了,要吃要杀随便吧,反正后悔的都是你。”卜绘突然停了下来。 牙齿两边悄然生出了两颗长长的獠牙,佘连抓住卜绘,张开嘴对着她的脖子伸了过去。 冰冷的牙刚贴到皮肤,佘连突然一怔,后退一步,闭着眼向后仰了去。 “我是谁?…”卜绘失神的自言自语,眼前飞过很多破碎的画面,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一次了。 静了很久,她茫然的回过头,低头踢开脚边的碎片,走到佘连的身旁,坐在了他的身边。 莫大的疲惫感突然袭来,她缓缓的躺在了他的身边,握住他和自己一般冰冷的手,贴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门外的女人们听了一阵,没听见什么,就都悻悻的散了,走去了钱妈妈那。 钱妈妈歇了一阵,缓过了劲,刚一睁开眼就对着围着一圈的女人问:“卜师傅呢?” “在那边客房里呢,好一阵没动静了,之前好像是打起来了。”人群里有人出声。 钱妈妈垂眼想了想,起身扬了扬手:“你们都赶紧回去睡觉,晚上还要干活呢。” “知道了。”女人们纷纷抻长了声答,很快散开各回各屋。 钱妈妈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王安乐,随后下了床,走到了厅里面,等着卜绘他们出来。 卜绘先醒过来,脑子里却空落落的。别过头看了一眼佘连,她松开他的手,把红绳塞进了袖子里,起身走了出去。 前脚刚走,佘连后脚就睁开了眼睛,渐渐的恢复了常人的模样。 钱妈妈看卜绘出来,忙不迭的走过去:“卜师傅,你看这事怎么办?” “那鬼与你们有干系?”卜绘抬眼问。 “没有。”钱妈妈一口回绝,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卜绘嗯了一声,走到桌子旁坐下:“那就确认了,等他再现身的时候,我就会除了他,但有一点我必须提前说,要是他死结不解,那么随着他魂飞魄散,那人的寿命也会折了一半。” “一半啊!”钱妈妈惊呼出声。 “还知道一半,那怎么胡说八道的时候都不先想想,之前在纸扎店门口都说了什么。”卜绘剜了她一眼,在瞬间变了脸。 钱妈妈讪笑,刚要好言好语商量,却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打断了。 “别过来!别过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来,王安乐仓皇夺门而出,一不小心的摔了一跤。 钱妈妈看着,正要开口骂,却见王安乐竟然自己悬了起来,而且那模样还很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与她眼中不同的是,卜绘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男人掐住了王安乐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 “真是让人头疼。”卜绘嘟囔一句,起身从袖子里甩出红绳缠住了王安乐的脖子。 红绳与鬼手接触,烫的鬼手发出了惨叫,下意识的松开了王安乐,从窗口向后院逃了去。 烈日灼人也灼鬼,他不敢在阳光下停留太久,跑到后院的井边跳了下去。 卜绘刚趴在井边向里面看,一股浓烈的阴气就扑了上来,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新鬼能有这么重的阴气?她想不透,回身从院子边上找了一个小石子扔了下去。 没有水声。 后院里住着闲着的妓子,一看见有人来,就有好事的跑了出来,凑到卜绘身边:“看什么呢?” “准备用你们添井。”卜绘扭头阴嗖嗖的一笑。 好事女嫌弃的后退一步:“你怎么和那个女人一样,阴阳怪气的。” “什么女人?”卜绘正了色。 好事女抱着肩膀:“还能什么女人,就是之前院里的红人呗,不但拐的一个男人为她自杀,现在还嫁进了司令的家里,当真是叫我们这些姐妹眼红。” “司令,”卜绘想了想,末了抬眼问:“是张安霖吗?” 好事女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卜大师傅,你可别逗我了,就先别说张司令看不看得上她,这不还有你在,张司令他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卜绘登时变了脸色:“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把你塞进井里去。” 好事女浑不在意:“塞就塞呗,反正现在人心惶惶的,活着也赚不到钱,还得受着人家的烂摊子。” “说明白。”卜绘一句打断她的絮叨。 好事女向井里看了看,然后坐到了边上,慢悠悠的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前不久枣儿还在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两个人处的还不错,都要向妈妈赎人了,可后来司令家那个姓毛的亲戚来了一回,相中了枣儿,直接把人就赎出去了。”她无奈一笑:“这有了感情的女人被别人抢跑了,那男人哪能愿意,一心的就以为是钱妈妈和枣儿的姐姐小包暗中作祟要拆散她们两个,就和她们吵了起来,差点闹出人命了。” 说到这里,她不说了,卜绘只好又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那男人就自杀在了巷口那,缺德的钱妈妈和那小包就把他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拿走了。”好事女干脆的答,下一刻却像是突然被人勒住了脖子,头朝下向里面向井里坠了下去。 女人惊叫一声,卜绘赶紧抓住了她的脚,用尽全力将她拽出了井,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井里面。 井底无水,像是干涸了多年,可是令她奇怪的是,这井底竟然还有一条通向别处的路。 倏忽,一个黑气在暴露在眼前,卜绘从袖子里甩出红绳,抽在那黑气上,惹的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这时,一股阴气从身后涌过来,她握着红绳一回手,就缠住了另一个,然后向那团黑气甩了去。 看两个摔在了一起,她隐约的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话音落,那两很快的就从地上飘了起来,其中那个泡肿的向远跑了去,而那黑气也化作了人影向卜绘扑了过来。 收回手里的红绳,卜绘把挂身侧的木棍抽出来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黑气不恐,直接就向卜绘的心口抓了去。 卜绘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一手向他的胳膊刺入,一手向他的胸口掏了去。 手触到一片黏腻,她很快的收回了手。 黑气怒了,舍弃了自己被木棍刺住的手,拼尽全力的再次向卜绘扑了去。 “正合我意。”她说着,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抬手将木棍刺入了他的额头。 迅速的松了手,她后退几步,看着黑气面目狰狞的哀嚎着,渐渐被从木棍散发出的白霜冻成冰块,然后变的粉碎,化为了井下的阴气。 “他们必须死,你才能回来……”飘飘渺渺的声音响起,不过转眼,那木棍就坠落到了地上。 ☆、第五章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不但舍弃了自己的命,还做了孽,真是傻的可以。”卜绘先入为主的以为他说的是枣儿,说完就捡起地上的木棍挂身侧,向泡肿逃跑的方向走了去。 井底路就一条,卜绘跑走到最后,竟然又走到了另一口井的井底。 仰起头看了看,她没信心爬上去,就又走了回去,毕竟那王安乐没给钱,她也不用追着他去灭了他。 人刚回到井底,一根绳子就放了下来。 “抓紧。”佘连低头看她。 “好。”卜绘笑了笑,抓紧了绳子,让他把自己拉了上去,可等她无意间的回头向下一看,竟然发现有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正抬着头看她。 上到地上,她赶紧回过身趴在井边看,可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钱妈妈在哪?”卜绘上来就问,可也没等佘连回答,就又从窗户翻了过去。 “看来你已经习惯一个人了。”佘连叹了一口气,眉间尽是愁云。 钱妈妈还在厅里,正安抚着王安乐。 卜绘疾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抓住她为王安乐擦眼泪的手:“钱妈妈,你和我说实话,那第一个死在巷口的人是不是带着一副眼镜?” 钱妈妈一愣,缓缓的起身,心虚的笑了笑:“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看见他了。”卜绘一笑,对上了她的眼睛。 钱妈妈骤然敛了笑容:“那件事跟我们没关系,是他自己自杀的。” “知道了。”卜绘先她很不耐烦的应付了一句,末了就转身从窗子翻了过去,跳进了井里。 佘连跟着她跳下去:“卜绘,我和你一块去吧。” 卜绘回头看他一眼:“那好,你自己小心。” 顺着泡肿鬼跑的方向走去,卜绘还没走到一半,就看见那个带着眼镜的鬼正在吞吃那个泡肿的鬼,只剩下了一个头露在外面。 眼镜看见他们,赶紧把泡肿的整个头捏碎直接塞进了嘴里。 他病态的一笑:“常玉贤,孤清的日子不好受吧。” 常玉贤,是卜绘最初的名字,今天在这听见,她心里不是滋味。 “你还知道什么?”她不禁质问。 眼镜咯咯一笑,末了就指着佘连,嘲笑的说:“我还知道,待在你身边,你一直放在心里的那条蛇,其实就是一条会乱咬人的疯蛇。” “他还轮不到你多嘴。”卜绘目光锐利,甩出红绳直接向男人的眼睛抽了去。 眼镜迅速的一偏头,却忘了躲闪。 红绳抽落在他的身上,登时就冒起了一阵血红的烟,可是他一点也没感觉,很快的转身向泡肿之前跑的那个方向飘了去。 卜绘不停顿,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另一口井底,眼镜直接飘了上去,让卜绘碰也不碰不到。 眼镜不畏惧阳光,回身得意的对卜绘招了招手,消失了她的眼前。 “我撑着你,你爬上去。”佘连发声。 卜绘看他一眼,无奈只好借力他的肩膀,向上面爬了去。 好在井壁修的不怎么平整,让她能有抓的地方,顺顺利利的爬了上去。 从井里出去,她看了一眼周围,怎么看怎么熟悉。 正想着,就有一道男声传了过来:“卜姑娘,你怎么在这?” 卜绘扭头看了一眼身着军装的男人,立刻就想了起来,原来自己是跑到了张安霖的家来。 张安霖是个道士,他家里进了鬼他自己应该能解决,她想了想,回过头对井里说:“你让开,我跳回去。” 佘连不肯,张开手:“我接着你。” “卜姑娘,你不用着急躲着我们司令,他昨天就走了,现在就只有毛家玉在这。”军兵上前,想让她留下。 卜绘转过头:“那毛家玉都来了,他爹肯定也来了,我到这里就更碍眼了,所以我还是走吧。”纵身一跃,她跳了下去。 军兵手疾眼快的抓住她的后衣领:“毛老先生他已经死了,所以毛家玉才来的。” 卜绘被军兵抓着后衣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像是上吊似的。 “我说小保啊,你要不然就把我拉上去,要不然就松手,别用领子勒着我的脖子,我快不行了。”她断断续续的说,可见是真勒到了。 小保窘迫的笑了笑,转而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上来。 卜绘坐在井边,松了松衣领,指了一下井底:“放根绳子下去。” 小保扭头看了一眼井底,摇头拒绝:“我不放,好不容易姜盛恒成亲了,我不能再给我们司令树敌。” “你不去,我自己去。”卜绘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一笑:“你们司令挺好的,你好好照顾。” 小保不明所以,诧异的看着她的背影,诧异的压低了声音:“我们司令是挺好的啊。” 不多时,卜绘带着绳子回来,把佘连拉了上来。 人都带上来,卜绘就指了指院子里围着的红绸:“这是干什么呢。” “是毛家玉要成亲了,”小保说:“其实我们都不愿意给他布置,但谁让司令念旧,把他留了下来,还让我们听他的话。” 毛家玉要成亲,那估计也就是他把枣儿带回来了,只不过有一点想不通的是,怎么前面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他怎么才成亲呢? 不敢直接确认,她多嘴问了一句:“新娘是不是叫什么枣儿?” 小保连连点头,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在乎我们司令的,连毛家玉娶的女人叫什么都知道。” “病的不轻。”佘连在一旁说。 卜绘赞同的点了点头,另一边又想岳山崎肯定会去找那个枣儿,就问:“她在哪,能让我们见一面吗?” 小保面露难色:“能见是能见,只不过你们做好心里准备,那女人脾气很怪,而且还爱打人。” 再怪还能怪得过我吗,卜绘心想,抬起头:“别废话,赶紧带我们去。” 小保无奈的点点头,带着卜绘走了去。 井在最深的院子里,小保一直带他们走到了前院。 门口,卜绘让小保离开,自己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了毛家玉不耐烦的声音。 “别多问,问了你也不见得能记得。”卜绘又敲了敲门。 门里面的人似乎听出了卜绘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就下了床。 片刻,门被打开,毛家玉一瘸一拐的露了面,怒气冲冲的抬眼看卜绘:“你有什么坏事要干,都冲着我来。” 卜绘冷笑两声,慢悠悠的说:“要是我真想干点什么坏事,你还活得到今天吗?” 毛家玉啐了口唾沫:“你个丧星,不但害得我爹躲躲藏藏,还害得我大哥现在远走他乡,还好意思活在这世上。” 不等卜绘说话,佘连的瞳孔骤然一收,迅速的冲到毛家玉的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呵出了一口彻骨的寒气:“姓毛的,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 毛家玉被逼的步步后退,手一挥就打翻了一个花瓶。 屋里的女人见了,登时吓的发出了一声尖叫,躲进了被子里,别说怪脾气,连话都不敢多说。 “看在张安霖的份上,放了他吧。”卜绘开口,走向了床边。 本来佘连都快把毛家玉掐死了,可一听卜绘这么说,就缓缓的松了手。 “你是枣儿?”卜绘放轻了声音开口:“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就是来问你两句话。” 被子里的人原本一直在颤抖,但听见她这么说,就缓缓的从被子里露了面。 容貌入了眼,几乎和毛家玉之前喜欢过的女人无异。 “你们真的不是岳山崎派来抓我回去的?”枣儿怯怯的问。 卜绘回过神点了点头,想他说的岳山崎应该就是那个戴眼镜鬼,但是她为什么要说,他抓她呢? “你说的岳山崎,是戴眼镜的那个吗?”她问。 枣儿点了点头。 卜绘回头看了一眼,对佘连说:“你把他们都带出去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佘连嗯了一声,拽着毛家玉出了门。 “枣儿姑娘,你知道岳山崎自杀了吗?”卜绘看着枣儿。 枣儿闻言,手忍不住的抖了起来,很是激动的摇头:“不可能,他那个人那么自负,怎么可能自杀。” 她说着,话音未落,一阵黑风就在屋里盘旋了起来,汇聚成了岳山崎的模样。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枣儿的眼睛:“枣儿,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卜绘看他的样子,也不觉得他是来带人走的,就悠哉悠哉的走到一边,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他们。 “不,你已经死了。”枣儿惊恐的摇头,缩到了床角。 岳山崎扬起嘴角,凉凉的笑着:“枣儿,我们之前不是说要生死与共吗?现在我来接你了。”他伸出了手。 看着枣吓的不成人样,卜绘突然敲了敲桌子:“岳山崎,要接人等一会再接,先和我说两句。” 岳山崎转过头,翻白了眼睛,咯咯一笑:“常玉贤,你不要用那种审问的眼神看着我,其实你不过是牢笼里的一只可怜鸟儿。” 前有八字,后有记忆,卜绘身上的秘密不少,但自从她师父死后,一切的秘密就好像沉入地下了,如今常玉贤这个名字在岳山崎口中一次次的被唤起,叫的她的心难安,听的她起了杀念,迫切的想要用他的消亡,让一切重新被埋进尘埃里。 ☆、第六章 一边的枣儿看她们一站一坐的对峙,自然而然的把希望都放到了卜绘的身上,赶紧的跑下了床,抱住了她的小腿,颤抖着声:“你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岳山崎闻言突然狰狞了脸,话中有话:“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但有什么办法,这命里注定了的,你就是挣脱不掉!” “你是被谁杀的?”卜绘开口,可没人理会她。 枣儿吓的掉了眼泪,一个劲的向后缩着,最后钻到了桌底下。 岳山崎看她那个样子,突然失笑,转而看向卜绘:“常玉贤,只要你帮我杀了她,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甚至我还会告诉你,你身边的那条蛇的秘密。” 佘连身上的妖气封闭,别说是鬼,就连妖也不一定能看的出来,如今他一句话说出来,虽然不全对,可也算猜对了一半。 不过,也就是这一半,让人心难安。 “怎么样?”岳山崎追问。 卜绘面色平静的站起身,缓缓的向他走了过去。 岳山崎微笑:“你是答应了?” 眨眼间,卜绘冷了脸,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还轮不到你和我谈条件。” 岳山崎眯着眼看她,声音轻飘飘的:“那条蛇道行不浅,之前能力更是凌驾在你之上,难道你真的就不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留在你的身边?” 卜绘悄悄的攥起了拳头,利落的答:“不想。” 话音落,屋里起了大雾,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她与岳山崎二人。 入了人家的地盘,卜绘没着急出手,只是面色平静的动了动站脚的姿势。 岳山崎耐不住性子,十指怒张的向卜绘扑了过来。 卜绘冷着脸,从身侧抽出了那半截木棍,直接搪住了他的双手。 岳山崎双手刚接触到木棍,手就像结了冰一般的生出了一层白霜。 赶紧后退几步,他想也不想的就断了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卜绘:“你怎么会有雷击木。” “看看,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卜绘突然笑了起来,乘胜追击。 岳山崎躲闪开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对一旁突然出现的枣儿出了手。 说心狠手辣是真的,但好歹也是条人命,卜绘下意识的去拽了一把枣儿,可抓到手里的却成了一个花瓶。 “真是倏忽!”她一脸的懊恼,已经看不见岳山崎的痕迹了。 阴气散尽,屋里恢复了正常,枣儿亦不知所踪。 话说过去了不多想,卜绘平静了心情,把雷击木挂在身侧用外衣遮盖住,心想改日得给它雕个花纹,要不然一拿出来,人家还都以为是烧火棍呢。 转身推门走出去,毛家玉一瘸一拐的冲进屋,左右看了一眼都没看见枣儿的踪影。 随手拿起了一个茶杯,他向卜绘的头顶砸了去:“你还我枣儿!” 卜绘灵巧的躲开,回过身轻言:“自杀的鬼走不了,只有被人谋杀的鬼,才能走的远。” 毛家玉一震,整个人都瘫了。 “岳山崎是你杀的。”卜绘用了肯定的语气。 毛家玉连连摇头:“不,他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撞在了刀上。” 卜绘笑笑:“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去找枣儿了。” 毛家玉没听进去她的话,满脑子都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景,和挥不去的求救声。 卜绘走到张家大门口,想了想又走了回来:“还是井里比较近,跑一阵就到了。” 先后跟佘连跳到了井里,卜绘对着井上面的小保叮嘱了一句:“有空把井添了,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小保面上答应,心里却在想,一会就传信过去。 从井底钻回去,卜绘还没走到头,就看见枣儿正横躺在前面。 “这鬼真是,劫了人也不送到家,还扔在半路了,这让我怎么找他。”卜绘说着,看了一眼佘连:“你背?” 佘连摇头:“你可以,她免谈。” 静默片刻,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笑,跨过枣儿走了。 走到井底,卜绘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啊!” 声音还没落,钱妈妈就露了面,随后放下了一根绳子:“就知道你们上不来。” 卜绘和佘连先后爬上去,脚落了平地。 “你们去司令家了?”钱妈妈好奇的问。 卜绘诧异:“你怎么知道。” 钱妈妈无奈的笑了笑:“还不是那个司令家的亲戚说,我们枣儿的身子不干净,一定得从地下走才算重活一回,无奈之下,我们也只好把这两口井重新挖开,然后打通,半夜把枣儿送了过去。” 这委屈也能受?卜绘很不理解,转而又见钱妈妈一脸的常色,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不禁调侃:“气色很好么。” “你不是让人传信说都解决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钱妈妈笑吟吟的。 此言一出,卜绘轻松不了了。 佘连在身边,那军兵又不可能来通传,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来告诉钱妈妈,那这个人又是谁? “那人长什么样?”佘连接过话。 钱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不会你们不知道有人过来报信吧?” 这会是聪明了,但卜绘秉着让她多活几天的心态,就说:“当然知道,只不过是让小保随便找的人告诉你的,这问你一句,记住他的样貌,也可以给他记一功。” 钱妈妈舒缓了神情,笑着说:“他什么样我不知道,但他跟你差不多,大热天的穿的一层一层的,脸也包裹的严严实实。” 佘连和卜绘对视一眼,两人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钱妈妈没在意,走到井边向里面看了看:“你们这是要完事了我就把井封上了,要不然这空空的,看着怪难受。” “先别封,”卜绘说:“枣儿还在里面,你先让人把她接出来。” “怎么?他姓毛的又把人退回来了!真当我们好欺负呢。”钱妈妈有些气愤。 “差不多吧。”卜绘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钱妈妈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了井边,咬着牙没没说话。 “赶紧把人接回来,要不然一会又丢了。”卜绘在一旁说,也没管后续怎么样,就去了厨房,自己弄了点东西和佘连一块吃了点,躲在没有人的客房里小憩了一会。 枣儿被从井里接出来,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就发起了烧。 好歹是从小就带的丫头,钱妈妈也舍不得,花了钱请了大夫来什么也没看出来,最后还是问了卜绘。 “这阵日头烈,送到外面晒晒就好了。”卜绘轻描淡写的一句,听的钱妈妈的大洋直颤。 “早知道直接问你了。”钱妈妈嘟囔一句,去后面让人把枣儿抬到了太阳底下。 晒了一阵,枣儿醒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坐起身就向有人的地方扑。 不巧,上台阶的时候被绊到,一下就扑到了钱妈妈的脚边。 她一把抓住钱妈妈的脚踝,颤抖着声:“妈妈,岳山崎他回来了,他说今晚要来接我。” 钱妈妈打了一个冷颤,俯身把枣儿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你在这坐一会,我一会就回来。” 另一面,王安乐听了解决的消息,一觉睡的安稳,刚醒就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准备去找卜绘道谢。 路上,她看见钱妈妈的门敞开着,就像里面望了一眼,却见她慌慌张张的抓着一把东西跑了。 心里没多想,她拿着东西去找了卜绘。 “我不要,我不要……”枣儿慌张的说,从后院跑到了前厅。 钱妈妈从身后追着她:“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给你适合不过。” 卜绘睡醒,一出门就看见两人推搡着东西,她走过去,抓住钱妈妈的手腕,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用,留着玩吧。” 听见卜绘这么说,她赶紧把东西塞进了领子里。 卜绘看向枣儿:“枣儿,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睡觉,我倒要看看他岳山崎是怎么来接你的。” 是夜,不怕死的客人登上了门,枣儿坐在卜绘的身边,静静的拧着手里的帕子,心如同打鼓一般。 只可惜,没看见岳山崎出没的痕迹,倒是听人说,巷口又死了一个人,这次是女人。 听后,卜绘不声不响的起身,出了门。 佘连和枣儿见了,连忙跟了上去。 巷口灯火昏黄,卜绘走过去,看见了一个趴在地上的女人,还有缩在一旁啃食着魂魄的岳山崎。 岳山崎看了她,赶紧把魂魄都塞进嘴里吞了下去,撇清关系:“这人不是我杀的,之前的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吃了她们,罪魁祸首在那。”他指着阴暗的拐角。 卜绘不言,没打算放过他,摸上雷击木就向他走了过去。 不等出手,一个黑衣突然从黑暗里向远处走了去。 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来,她疾步追过去,抬手抓住了黑衣的肩膀,想看一看他的脸。 黑衣不回头,隔着厚厚的布料打开她的手,从围的严严实实的布缝隙之间迅速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赶紧的跑了。 见他速度太快,卜绘也没办法,只好连忙拿出了红绳,直接向黑衣的脖子甩了过去。 绳子一勒紧,黑衣脚步一滞,身上就如同被烙铁烙住一般,起了一阵滚滚的浓烟。 ☆、第七章 “不是人?”卜绘一恍神。 黑衣见此,赶紧后退一步,让红绳松开,加快脚步跑了。 红绳的一头空了,卜绘收回来,见方才缠住黑衣的那块已经变的发黑了。 用了好几年,碰上厉鬼也没出现这种情况,如今这样,让她不禁紧张了起来,分不清黑衣到底是敌是友。 人已经走远,再追是不可能,她只好回去,可刚一转身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佘连和岳山崎正在搏斗,佘连明显已经落了下风。 差之分毫,卜绘眼看着岳山崎的手向佘连的胸口伸了过去。 迅速的做出反应,她甩出红绳抽在了岳山崎的身上,又用红绳勾住他的手,拖着他远离了佘连。 红绳一松,岳山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卜绘的身上,向她扑了过去。 卜绘闪身躲开,看他的眼睛已经通体乌黑,完全是已经堕入了恶鬼道,被贪婪的欲望占据了意识。 她不敢倏忽,拿出雷击木握在了手里。 “杀…杀了我,我好…痛!”岳山崎突然放慢了速度,摇摇晃晃的向卜绘走,声音满是痛苦。 不给卜绘想的机会,他面目重回狰狞,十指怒张的向她扑了过来。 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卜绘只能上前去接住了他,与他周旋了起来。 周旋之间,她几次用雷击木刺进他的额头,却都没能杀了他,只是害的他行动变的迟缓了一些。 雷击木,至阳之物,只要刺入额头就可以诛鬼,如今出了这种情况,卜绘的急的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刺他的心口。”佘连突然发话。 不容多想,卜绘连忙改变了进攻的方式,招招向他的心口刺去。几番打斗,她终于刺进了他的心口。 但听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她赶紧松开手退后几步捂住了耳朵。 声音过去,卜绘缓缓的站起身,看岳山崎一点一点的开始化为了黑雾,飘散在了风里。 她松了一口气,绕过他去看佘连。 “只有亲手杀了他们,你才会回来……”飘飘渺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吸引着她回过头去。 眨眼间,一道光从岳山崎仅存的头顶挣脱开,向卜绘的眉心冲了过去。 来不及躲闪,光钻进了她的眉心之中。 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卜绘缓缓的站起了身,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身着一袭黑色广袖衣裳,一头长发披散身后,缓缓的回过了头,竟然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悄然间,在她的脚边出现了一条长着一对翅膀的黑蛇,它爬到她的肩上,缠住她的腰。 它挺着头看着她,一双眼睛折射出了诡异的光芒,竟是与佘连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静了片刻,那条蛇缓缓的张开了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到了她的脖子上。 清晰的痛感从脖子传来,卜绘猛然睁开眼睛,扭头看见了正在为自己擦拭手的佘连。 分离六年之久,完全再没交集,各自变化万千,可从始至终,她似乎都从未看透过他。 ‘你还是原来的你吗?’她疑惑,下意识的从佘连手里抽回了手,坐起身来问:“他们都怎么样了?” 佘连笑了笑:“没事。” 卜绘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昏沉沉的脑子:“岳山崎和王安乐的表舅都解决了,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回去吧。” “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件事?”佘连问。 卜绘穿好鞋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好问的。” 说完,她刚要走出门去,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巨响,一个重物穿过房顶落了下来,滚到了她的脚边。 低头,她看见枣儿整个人被掰捆成球,只有一张脸是完好的,现在就正对着她,是一副笑面。 下意识的抬起头,卜绘看见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 一张信纸缓缓的飘了下来,落在枣儿仰着的脸上,浮现出了两行扭曲的小字:拿回属于你的,我在记忆深处等你。 卜绘面无表情的俯身去拿,可指尖刚碰到那纸,它就燃了起来,烫到了她的指尖。 暗夜里,绿幽幽的火苗肆意燃烧着,散发出了一股人肉香。 钱妈妈忙到半夜,闻见了香味,还以为是卜绘她们在烤肉,就想去分一杯羹,可等她进屋,就只看见了房顶那巨大的窟窿和地上一堆的黑灰。 卜绘和佘连回了阴街,到了纸扎店门口,见门没关就直接走了进去。 伍牙听见响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点了燃蜡烛:“你们回来了。” 卜绘嗯了一声,带着佘连进了屋。 伍牙眨眨眼,打了一个哈欠,又钻回了桌子底下。 躺在床上,卜绘怎么样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纸上的那几个字,想她的都快疯了。 佘连从另一张床上走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别想了,以后会顺利的。” 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出现了一丝温暖,卜绘嗯了一声,没去想他话里的意思。 一觉睡到了天亮,卜绘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想着昨夜的梦,满脑子都是那条蛇露出獠牙的那一个画面。 给佘连做的衣服送上了门,伍牙给了钱,就拿着衣裳进了里屋,路过厨房时竟然看见佘连正在熬粥。 “终于不用我做饭了。”他窃喜,把衣服送到了卜绘面前。 卜绘看了看衣服,站起身把衣服抖了开,看见之后她的脸就僵了,宽袍大袖的,和自己身上的根本就没差多少。 她抱起衣裳,连脸都没洗就跑去了布庄。 佘连端着粥出来,不见了卜绘,他只好自己喝了一口。 卜绘脚刚踏过裁缝铺的门,掌柜就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衣服:“哪不合身,我亲自给改改。” “谁改都行,就把那袖子改改,弄成正常的宽窄。”她找个角落坐了下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沿街喊着卜师傅,卜师傅…… 她没了好脸色,快步走出去喊了一声:“喊什么,叫魂呢!” 钱妈妈把目光投向她,像快要渴死了的人看见了水,眼巴巴的就跑了过去。 热的满脸是汗,她半吊气:“卜师傅,我钱之前已经给你送过去了,你得帮我处理干净,现在那姓毛的堵在我家门口向我要人,你得给我解决一下。” 卜绘痛快的点了一下头,错开她向红尘巷走了去。 毛家玉带着两个军兵堵在钱妈妈的院门口,口中一直对着院里那些女人吐着污言秽语。 “干什么,自己看不住人,到这来撒野?”卜绘走过去挡在他的面前。 “就是你!你把枣儿弄没了,你还给我!”毛家玉气的脸都在抖,对着卜绘啐了口唾沫。 唾沫落在袖子上,卜绘皱了皱眉头,赶紧就把外面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有枪吗?”她对着毛家玉身后的那两个人说。 话音落,其中一个人的手就向腰上的枪伸了去。 另一个人按住他的手,讪笑的开口:“卜姑娘,你也别为难我们,他好歹也是司令的家人,你还是别冒犯了。” “冒犯?”卜绘轻笑一声,目光如冰的向开口那人看了去。 气愤越来越僵,毛家玉有些害怕,但估计面子,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走吧,现在走我可以放过你。”卜绘对毛家玉说。 一句话刺激的毛家玉长了胆子,伸手夺过枪对着卜绘扣动了扳机。 枪子擦脸而过,见了一丝血腥,卜绘不觉得疼,反而是问现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他对我不敬,而且还对我开了枪,我杀他名正言顺吧?” 两个军兵把头一垂,背过了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毛家玉想再举手开枪,卜绘没给他机会,抬腿就把枪从他的□□踢了下去,然后从地上捡起来,对着他的心口连开了两枪。 “我不会放过你的……”毛家玉用尽全力的开口。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做事一定要做绝。”卜绘从身后拿出雷击木,蹲下身刺进了他的天灵盖中,让他来不及变鬼,就已经魂飞魄散。 “卜绘。” 张安霖的声音响在不远处,卜绘抬眼,看他一身军装,模样一点也没变。 无心多看,她拔出雷击木随手用毛家玉的衣服擦了擦,低着头就准备走。 擦肩而过,张安霖抓住她的手腕:“卜绘,姜盛恒已经成亲了,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卜绘抬头,对他笑:“他回来了。” 张安霖目光暗淡,缓缓的松开了手,颇为心酸的笑了笑:“你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卜绘嗯了一声,向巷子口走去,连头也没回。 张安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回过头来,命令那两人:“把人拖走扔了。” 卜绘一路走到巷口,脚刚踏在之前岳山崎死的地方,右手就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抬起手,她看见自己的中指指尖生出了一条笔直的黑线,已经走到了第一个骨节。 没见过这种病,也不想去看大夫,她硬生生的就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回到裁缝铺的时候,佘连也在,二人默契的什么什么也没说,取了衣裳一块回了纸扎店。 纸扎店里来了客人,是一个男人,头发花白,看样子不像是给别人买东西,倒像是给自己准备。 卜绘的脚刚踏过门槛,男人转过身毫无预兆的对着她跪在了地上,看的伍牙都傻眼了。 ☆、第八章 “要拜天谢地去外面拜,我们这里可开不了房顶。”卜绘背过手走了。 伍牙从惊讶之余反应过来,拽着男人起身,生气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是说进来买扎纸的,怎么又求上人了!” 男人一脸的为难:“可是我也不想,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的。” “一年前我们掌柜立了规矩,说让我一个月就接一单,这谁也改变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伍牙没了好脸色,张开双臂就要轰他出去。 男人苦了脸:“大兄弟,你这不是在逗我吗,现在这个时期,哪还有几个有真本事的,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找,是找了都解决不了。” 伍牙一口咬死,任他说什么都不听,就要轰他出去。 屋里,佘连换上了新的衣裳,听见外面的说话声,有意无意的就说了一句:“卜绘,要不然我们就去看看,就当散心了。” 卜绘抬眼看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她这一点头,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男人不耽搁,帮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就带着她们坐上了马车。 伍牙一个人站在纸扎店里,拿着一个纸莲花嘟嘟囔囔的:“一个都没买,真是小气。” 路上男人和卜绘介绍了自己,说自己叫肖宏伟,还介绍了他们的镇子,叫昌志镇,邻水,以及风土人情的东西。 絮絮叨叨的讲,卜绘听不下去,直接了当的问:“都发生什么了?” 被一语纠正,肖宏伟这才想起了说事。 他们的镇子离大河近,所以年年都会修建堤来阻挡雨季大河涨水,以前年年维护,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可就是今年不知怎么了,明明修建好的堤,下点小雨就被冲垮了。 “那去过的那些人说什么了?”佘连问。 肖宏伟叹了口气:“这话说来就有意思了,他竟然说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让我们别偷工减料就可以,最后还没等我们修完,他就拿着钱走了,结果等修完的第二天下了点小雨,就又把堤给冲塌了。”他话一顿,神神秘秘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说的没缘没由,知道就怪了。 卜绘没理他,把脸转向了一边。 这一安静,肖宏伟窘迫的哑口无言,心里也不禁怀疑起了她,到底有没有那个游方人说的那么厉害。 昌志镇离的远,他们临近夜晚才到,刚踏进镇门口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雨一下,就有人撑着伞向河堤的那边赶,一个个面色都凝重的不得了。 “卜师傅,要不然你跟我去看看?”肖宏伟试探的说,看着卜绘的脸色。 赶上了就去看,卜绘也不拿架子,跟着人群的最末尾走了去。 卜绘穿着宽袍大袖,颇有道骨,那些人看了她,献媚的给她撑了伞。 一阵小雨,来的也快,停的也快,等她们走到堤边就停了。 卜绘左右看了看,堤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异样。 镇民们顿了顿,回头看向肖宏伟:“镇长,这堤是不是不会倒了?” 肖宏伟迟疑的看向了卜绘:“卜师傅,你说这堤会不会倒?” “不知道。”卜绘摇摇头。 一群人一时间没了动作,肖宏伟犹豫了一下,只好说:“这回我们先回去吧,等下次下雨再来。” 一语出,众人散,卜绘他们也跟着肖宏伟去了他的家。 在肖宏伟家歇息下,到了半夜就下起了大雨。 卜绘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慢悠悠的向外面走了去。 佘连紧随其后,在她的身后给她撑起了伞。 镇子上一片安宁,不像之前对待雨的那样关切,所有人都睡的极其安静,就像是都死了一般。 雨越下越大,等到他们二人刚走到堤边,堤就在他们的眼前轰然坍塌,从头到尾,只有他们眼前还是立着的。 又是大雨,又是夜晚,阴气重上加重,卜绘没轻举妄动,只是在原地静静的站着。 雨渐渐停,天也快亮了,她没感觉到睡意,和佘连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就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雨后的风微凉,卜绘和佘连并肩而坐,静了好久。 听着雨后的滴答声,佘连听着听着就转头看向了卜绘:“卜绘,如果真的有前世,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人?” 卜绘想了想,抬头看着没有星子的天:“按照那些说书人的话,我不是大善人,就是大恶人,要不然我师父不会捡我回家的。”她话一顿,反问他:“你觉得我是哪种?” 佘连忽而一笑:“我也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卜绘一笑,转头向他,向他的脸凑了过去。 佘连不躲闪,笑着迎着她:“不是装糊涂,而是我能记住的也很少。” “如果很少就彻底忘了吧,再也不要提起。”卜绘满眼都是笑意。 佘连不言,只是笑。 卜绘坐正身,看向明亮起的天,格外的轻松。 佘连悄悄的抬起手,要拦她入怀,天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他无奈,只好抬手撑伞,错过了机会。 雨下了有一阵,一帮镇民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为首的肖宏伟看见塌了的堤,整个人一震,扔了雨伞就跑了过去,趴在那些废墟上,大哭出声:“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点的小雨就给冲塌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河神发怒了?”人群中有人起了声。 “我们要不要祭河,听说有些地方闹水灾,祭完河就好了。” “是啊,镇长,我们祭河吧。” 一时间,说要祭河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比一个说的兴奋。 “人家祭河都要童男童女,你们要是谁家出孩子,我可以帮你们主持祭河的仪式。”卜绘慢悠悠的走过去。 顿时,众人哑口无言,谁都不愿意献出孩子。 卜绘无奈的一笑,自顾自的说:“等今天夜里我再看看,要是看不出什么,你们就搬走吧,免得被大水冲了家。” “那不行,我好容易买的房子,哪能说丢就丢。”有人不情愿。 “那就出孩子祭河!”卜绘一句搪回去,人们都沉默了下去。 雨渐渐的停了,卜绘上前扶起肖宏伟:“别着急哭,等今夜看看再哭也来得及。” 肖宏伟抹了眼角的泪,微微的点了点头。 一天很快的就过去,吃过晚饭,卜绘就把肖宏伟和他的妻子带去了院里坐着,顾名思义守夜。 肖宏伟心里怀疑卜绘的本事,但他又不敢说她没本事,质疑之间,她也只好听了她的话。 昨天的镇是死城,今天的镇安静的可怖,虽没什么大的区别,但还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今夜有了人气。 日头渐渐落下去,天归了一片黑暗,卜绘和他们干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刚喝了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肖宏伟和他的妻子就毫无征兆的趴在了桌上。 困也不可能这么困,卜绘正想走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夫妻二人就自己站起了来,向屋里走了去,脱下外套躺在了床上。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他们的魂魄就坐了起来,向外面走了去。 “生魂离体?”卜绘诧异,扭头看了一眼佘连,看他点了点头,就拉着他跟上了肖宏伟他们。 不出去不知道,这一出去,整条通向堤的路上都是生魂,而镇子却像死了一般,正如他们昨夜见的模样。 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堤边,卜绘看见他们从废墟上踏了过去,悬在了水面。 天,悄然的下起了了大雨, 大雨之中,他们木讷的伸出了手,就像是能触碰到东西一般,把仅剩的一些砖推倒之后,就转身径直向河里沉了去。 真相大白了,不是有邪灵作祟,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只不过,对于他们无缘无故生魂离体,卜绘更好奇的是,他们要去水里干什么。 雨水打在河面,发出了响声,卜绘目不转睛的看着,抬起了脚。 “去吧,我陪你。”佘连忽而开口,满是笑意。 卜绘看他一笑,脚刚沾进水里,却听见了一阵与雨声差别极大的脚步声。 “卜绘,回来,你去了会后悔的!”张安霖出现在她们身后百步的地方。 卜绘听而无意,憋着一口气,就同佘连跳进了水里。 越向下游水就越浑浊,卜绘能看清东西就越来越少,最后只能靠着生魂发出的光芒跟紧他们。 潜入河底,生魂向一个洞里走了去,一个个鱼贯而入。 卜绘不肯就此作罢,接着游了过去,只是还未游进去,她的脚就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她旋身一看,一只手正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脚踝,看不清模样,但她知道应该是个人。 佘连一直跟在她的身侧,就算看不清她能感受到她的不对。 水下开不了口,他靠着模糊的视线拍了拍卜绘的肩膀,示意她心安,就向她的脚游了去。 片刻,卜绘感觉那只抓着自己的手松了开,旋身就一头扎进了洞口。 游过一段,洞中突然开阔了起来,虽无光照进来,但水却是清澈至极。 大致能看清东西,她继续向里面游了去,却不想还没游多远,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朝她冲了过来。 ☆、第九章 利落的错开身,卜绘借水的阻力一踹,一脚就把它踢出去了。 黑团舒展开了身子,很快的游了回来。 卜绘这才看清,这竟然是个长发男水鬼。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水究竟还有多深,根本没把握憋气憋到那个时候。 水鬼的长发在水中飘荡,缓缓的抬起头,张大嘴就向卜绘冲了过来。 多少年了,他们也不换个招数,每次都是扑过来,接的卜绘都有些腻味了。 可说是腻味,她还是不敢倏忽,反手握紧雷击木就向他划了过去。 水鬼灵活的躲开身,不巧还是被雷击木划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烫的发出了一声呜咽。心生了惧怕,他不敢再上前,转而错开卜绘向洞的深处游了过去。 卜绘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抓住他的腿就不松手了。 水鬼对她手上的雷击木所忌惮,几次回头看,都没敢对她出手。 有了水鬼的加持,卜绘毫不费力的游到了洞的尽头。 末了,水鬼回过头,把身子折了一半,对卜绘双手合十拜了拜,似乎在请求她放过自己。 他先找的麻烦,卜绘哪能放过他,拿起雷击木比划一下就摇了摇头,抓着水鬼就向尽头看了看。 一具男尸赫然出现在眼前,像是放置了很多年,但模样却是一点没泡肿,看那外形应该就是她抓着的这个水鬼。 挪开目光,她向他身后,看见了雕刻着仙鹤的石头,看样子像是个石门。 生魂能穿过石门她可穿不过去。 停顿了片刻,她用力的捏了一下水鬼,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带自己出去。 忌于雷击木,水鬼不敢不从,拖着她向外迅速的游了出去,带着她浮上了水面。 见了空气,卜绘赶紧换了一口气,松开水鬼之后就又向水底游了去,毕竟佘连还在水底,她不放心。 水底浑浊,卜绘差点就迷失了方向,但总归还是找到了他。 佘连感觉到卜绘过来,赶紧向她游了过去,拉着她上了水面。 上了岸,卜绘总算是能痛痛快快的呼吸了,只是还未等她说话,她就看见远处的岸上趴着一个人,脸贴着地,也看不清面容。 佘连扶着她走出废墟,走到那人的跟前,解释:“这是张安霖,抓你脚踝的那人。” 脑子里一闪而过下水之前听见的话,卜绘还是想不明白张安霖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她说:“拖着回去,别再冻死了。” 卜绘说用拖,那就用拖,佘连拽着张安霖的一只脚就向镇子里走。 宽袍大袖看着是仙风道骨又好看,可一着了水就变的极其沉重,拖的人脚步都慢了。 回到肖宏伟的家,卜绘赶紧自行烧水,洗澡换了衣服,又顺手给佘连热了水,至于张安霖,她只给他多盖了一床被子,连衣服都没给他脱。 第二天,天刚放亮,肖宏伟早早的就起来了。 先和坐在院里的卜绘打了招呼,他就向厨房走了去,根本对昨夜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 饭桌上,肖宏伟忍不住的问:“卜师傅,你看这一夜都过去了,你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卜绘喝下碗里最后的一口粥,也不打算隐瞒,直言说:“把堤毁了的不是雨,是你们自己。” 肖宏伟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不能,干活的时候我可是一直看着的,他们不可能做什么手脚的。” “你听过人有三魂七魄吧,听说过生魂出窍吧?”卜绘解释。 肖宏伟这下子明白了过来,不敢相信的问:“你是说我们的魂魄跑了?” 卜绘点点头。 “那魂魄跑了人不就死了。”肖宏伟摇摇头,嘴上一点也不信卜绘说的话,但脸色却变了。 卜绘见他脸色不好看,也就不向深说,伸出手在桌子上放了三个大洋,起了身:“这是这几日的饭钱,我们就不打扰了。” 肖宏伟心不在焉的没听见她的话,倒是他的妻子听的字字入心,突然就起身跪了下去。 有些人的跪可以受,有些人的跪受了可是要惹麻烦的,因此卜绘刚见她有这个意思,就躲在了一边。 “求求师傅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想搬走。”肖妻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 “说实话,这种多人生魂离体的事情我也没碰见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卜绘话说到一半,她就在余光里看见了一个,穿着严严实实的人从大门口走了过去,正是之前的黑衣。 黑衣给卜绘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是要害她,感觉就像是是在刻意指引她一般。 是祸躲不过,她抬腿就追了过去。 正巧,张安霖这个时候醒了,看见佘连的背影,迷糊的问:“卜绘呢?” 佘连回过头对他一笑,眼睛亮出诡异的光,下一刻张安霖就再次的晕了过去。 “把他送走,事情卜师傅会解决。”他看一眼肖宏伟夫妻,随后不管不顾的向卜绘追了去。 黑衣如同不会累一般,疾步走的比卜绘跑的还快,卜绘在后面跟着他,有时停下来喘口气,黑衣也会停下等她。 渐渐的跑进了一片密林之中,卜绘见黑衣跑进了一座破庙之中,就赶紧加快了脚步。 浓厚的阴气扑面而来,她没急着踏进门,左右的看了一眼,目光就被正中央一座高大的石像吸引了过去。 石像非佛,长发垂至脚,模样非男非女,高高的杵在那,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正看着,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过了来。猛然回过身,她抬手打了去。 “是我。”佘连抓住她的手,缓缓的松了开。 卜绘松了一口气,回身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四面无窗,黑衣不可能逃的掉,可他们二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来呀,来呀……”飘飘渺柔声响起,卜绘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白衣白发面容枯槁的女人,对她扭着柔软的腰肢,眼睛泛着绿光。 媚声绿瞳,最是迷惑人心之术,男人见魅女,女人俊郎,可卜绘看到的却是她如同骨架子的身板,和扭捏的姿势,不但没有被迷惑住的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笑。 反正也没什么事,玩玩就玩玩,她就装作一副着了魔的模样走了过去。 佘连还以为她真中了招,想上前去帮她解开,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他就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对他勾了勾。 无奈的笑笑,他也跟着她演了起来。 枯槁鬼一下勾了两人,面上开心的不得了,带着卜绘他们就向石像里走了去。 枯槁鬼一抬手,石像后面就出现了一道门,缓缓的打了开。 石像中空,还有台阶,她带着他们登上台阶,把他们留在了那,自己凭空消失了。 卜绘不慌,摸了摸眼前的石壁,一个不小心就戳了一个窟窿出来。手顿在半空中,是拿回来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佘连忍住笑意,抬手让她放下了手。 枯槁鬼带他们来这,肯定是有特殊的用意,卜绘也不着急,就站在这静静的待着。 从早上站到了天黑,卜绘站的又饿又无聊,都要放弃了的时候,就从窟窿里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以肖宏伟为首,那一镇子的生魂一个接一个的从地里冒了出来,自觉的排列整齐,同时跪下身,对着他们这个方向叩拜。 让被迷惑者接受生魂叩拜折福,这枯槁鬼也是用心良苦了,只不过可惜,卜绘他们根本没有福给她们折。 话虽这么说,可是令人奇怪就奇怪在,她为什么要控制他们推堤入水走,而不是直接引过来。 又站了一会,卜绘都饿的没感觉,想坐下来歇一会了。 也就是这脚步一顿的瞬间,那些生魂就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 立刻打起了精神,身后的门悄然而开,枯槁鬼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卜绘一本正经的板住脸,跟着枯槁鬼走了去。 出了石像,走到了生魂入地的地方,枯槁鬼一抬手,从地上开了一个门。 竟然还有门?会不会黑衣也进去了?卜绘想着,已然跟着她下了台阶。 下面昏暗,虽不见亮光,但也能看清楚东西,卜绘跟着枯槁鬼,见她越走越偏,最后竟然带着他们走到了一个坑的边缘。 枯槁鬼悬在半空,对着他们笑,对着他们勾着手指,使用了浑身解数要把他们引过去。 刚才跟着有意思,现在再装就没什么意思了,卜绘不搭理她,低头看去,之间坑里有很多的尸首,散发着浓烈的怨气。 久不见回应,枯槁鬼就像是发了狂一般的向卜绘冲了过来。 卜绘不慌不忙的拿出红绳,抬手就向枯槁鬼甩了去,正中腰上。 枯槁鬼哀嚎一声,黑了眼睛向她扑了过来,可没等到她的面前,她的双腿就像是枯了的树叶一般,哗啦啦的向下掉渣,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头。 幽怨的瞪了卜绘一眼,她要逃。 斩草要除根,卜绘哪能容她跑了,抬手用红绳将她勾回来,用雷击木穿过了额头。 看枯槁鬼在眼前化成了飞烟,紧接着就从坑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声声不断。 卜绘低头看去,见原本平静的坑底下一时怨气四起,而那些尸体也都摇摇晃晃的动了起来,对着一个方向呈跪拜姿势。 ☆、第十章 卜绘虽不知道枯槁鬼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这场面,不下去走走,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佘连,你自己小心。”她叮嘱一句。 “你别急,这应该有走下去的地方。”佘连伸出手要拽她的手,可她直接就跳了下去。 卜绘平稳的落在了地上,站正了身。 那些躲在尸身里的哭鬼被惊动,猛然就收敛了声音。 静默片刻,哭鬼纷纷的从尸身里钻了出去,蜂拥着向他们跪的那个方向涌去,很快的消失在了卜绘的眼前。 她见此,第一反应转过头去看,可那边,除了一个箱子什么都没有。 疾步走过去,她摸了摸箱子,见能打开,就毫不犹豫的推开了盖子。 没有预想中的金银财宝法器,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入口。 卜绘俯身去看,见底下是台阶,隐约之中还能看见绿荧荧的魂魄之光,想必就是刚才下去的那些哭鬼散发出来的。 抬腿跨过箱子边,她站在里面,正准备向下走。 佘连不知不觉的走近,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脸凝重的问她:“你确定要下去?” 卜绘嗯了一声,反问他:“你去不去?” 佘连一笑:“当然去。” “自己小心。”卜绘嘱咐,回头向下走了去。 走到下面,像是进了墓室的甬道,道两旁的壁上挂着烛台,烛台上几个哭鬼抱在一起蹲在上面,成了照亮路的蜡烛。 佘连随着她下来,脚刚踩到平地,那些哭鬼就感觉是见了天敌一般,再次发出了震耳的哭声。 “赶紧走。”卜绘毫不知情,下意识的拽着佘连的手就向前跑。 跑过了一段路,两侧的烛台不见了,声音也就一点一点的模糊了起来。 卜绘停下来喘了口气,想真是掉进了鬼窝里了。 “佘连,你还好吗?”她回过头关切的问,看见他那亮着的眼睛,脸控制不住的一僵。 不过,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很好。”佘连轻声答,反而拉着她的手向前走了去。 路不远,走了没几步他们就被一道石门挡上了,石门厚重,看不见缝隙,就只有石门中间有一个手掌的痕迹。 卜绘看了看那掌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没什么差别,就伸手贴了上去。 佘连在一旁看着,也不拦她。 手刚按上去,石门就发出了响声。 卜绘赶紧收回手,拽着佘连后退几步,看着石门在他们的眼前向右侧缓缓的缩了回去。 石门一开,里面进了空气,突然就窜出了无数的鬼火,向卜绘和佘连贴了过来。 鬼火这东西,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作用也没有,但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照个亮也是不错的选择。 进到里面,几具尸首横在眼前,看那着装也有了几十年了。 绕过尸首走过去,卜绘走到了一副漆红的棺材跟前。 棺材上贴着一张黄符,已经模糊的看不出样子,但符的旁边却刻着切莫开棺四个字。 越想藏起来的,就会越容易被发现,越想阻止的,就定然会发生。 卜绘看着这几个字,心中好奇心大胜,伸出双手用力的向棺材盖推了去。 棺盖沉重,她用了力气没推动,转而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推了一次,却不想用的力气太大,一下把棺盖推了下去,坠到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棺材一开,从里面卷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气。 卜绘浑不在意的伸过头去看,看见了棺中尸身的全貌。 尸身穿着一袭嫁衣,模样不过二十几岁,双手交放于腹部,鲜活的就如同刚死的一般,没有丝毫的腐烂。 空气一时间静下来,滴水声悄然响起,卜绘缓缓的向腰后伸了手,回身就是一甩,抽空了手。 扭曲的大笑声响起,嫁衣鬼从她的尸身中挣脱了出来,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对着卜绘勾了勾手。 一身红嫁衣,又是在最好的年纪,亡而为鬼,这样的鬼可以说是万千种死法中怨气第二大了。 卜绘以前没见识过,如今自然是要上去试一试,可两只鞋却不听话的粘在了地上一般,抬也抬不起来。 索性,她也只好弃鞋而动。 嫁衣鬼喜怒无常,刚才还是笑脸,这会就阴沉了脸,抬手一指卜绘:“你还我夫君!” 不知道为什么,卜绘听见这一句话,竟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佘连。 佘连不说话,被她这个举动逗笑了。 卜绘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很快的回过头,一脸无谓的看着嫁衣鬼:“那你有本事就抢回去。” 一句话触怒了嫁衣鬼,她面色一怒,张开两只青白的手,纵身向卜绘扑了过去。 先出手的那个总是最吃亏的,卜绘利落的躲闪开,甩出红绳一下抽在了嫁衣鬼的背上。 嫁衣鬼哀嚎一声,刚摔在了地上,那些原本该蹲在烛台上的哭鬼,就突然像是疯了一般的冲了过来。 顿时,哭声四起。 卜绘听着虽然难受,但也仅仅是心烦而已,可是佘连就不一样了,眉头都拧成了一条。 自己作不要紧,可是搭上佘连就要命了,她心下一紧,跑到他的面前拽着他的手跑,把他推到了石门的另一边。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如何,这石门在卜绘把他推出去的那一刻就再次关上了。 把佘连隔绝出去,她就没了一点顾忌,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了。 “把我的夫君还给我!”嫁衣鬼怒吼,满头的珠钗震落了一地,再次向卜绘疯狂的扑了过去。 一时倏忽,卜绘被她的指尖划破了衣裳。 再不敢分神,她扬绳就向嫁衣鬼抽了去,与她打了起来。 嫁衣鬼一根筋,只懂得抓人,但卜绘每次向她的眉心刺去的时候,她又能巧妙的避开,不得不让人相信,傻有傻福这句话。 一人一鬼交手,旁边的那些魂魄就只会在一旁哭,还哭的极其难听。 “烦死了。”卜绘皱了眉头,这才想起来嫁衣鬼的尸身还在棺材里。 几次躲闪开嫁衣鬼的攻击,她一跃跳进棺材里。 嫁衣鬼这回可是真的慌了,本来还算好看的脸都扭曲的不像个人样了。 “姑娘,你说自己和自己打架是怎样个心情?”卜绘对她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点在了尸身的额头。 亡而不腐,见血则起,谓为尸儡,可供沾血之人驱使。 尸见了血,开始颤抖了起来,卜绘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到了棺材的另一边。 嫁衣鬼已然是大怒至极,十指怒张的就再次向卜绘扑了过去。 尸体猛然坐起,摇晃的起身,正好挡在了卜绘的面前,挡住了嫁衣鬼的手。 “拦住她,别让她碰到我。”卜绘命令。 这平常尸儡只能攻击活物碰不到鬼,但这次对着是个她自己有关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卜绘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尸儡是怎么拦她的,可她竟然发现这尸儡也是一根筋,同样只会用扑的。 本是同源起,哪有第二样,卜绘看的没意思,回头就看见那些哭鬼一个个都在盯着她。 她浑不在意的转身就走,向更深的里面走了去,越向里走越冷,走到最后就又走进了另一间墓室。 “这墓室里怎么一点机关都没有。”卜绘有点沮丧。 看见摆在墓室正中央的棺材,她再次走了过去,只不过这次上面没有了纸符,反而是棺材头的那面立着一个石碑。 “有罪雨妾,安眠于水侧,百年不可离魂,有罪妾神,行路于河上,永世不得入轮回。”她不自觉念出声,看上面的字错落有序,还真像是封魂的写法。 封魂,顾名思义就是把刚成为鬼的魂魄封印在一个地方,在很久以前还很常见,只不过后来因为太过残忍,就渐渐的被人所弃。 两年前,卜绘还特意去学过,只不过学的心不在焉,没得到师傅的真传。 “有人来了吗?”轻飘飘的声音从棺材里飘出来。 卜绘听见声音,有点诧异,无意识的问:“你是上面这个雨妾?” “是,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听声,卜绘在心里反复确认了一遍,很是纠结自言自语:“雨妾怎么是个男人。” “我为什么不可以是男人?”雨妾的声音很轻,缓缓的从棺材缝里飘出来,脆弱的连一点风都可以轻易吹散。 卜绘看他模样,竟然和之前在水里看见的那水鬼几乎一模一样,差的也不过就是唇边的一颗痣。 “你见过我吗?”她不禁问。 雨妾摇摇头,却是想到了什么,就反问她:“你是不是见过和我一样的鬼,他在哪,你快放我出来!我要见他。” 一阵沉重的脚步毫无征兆声响起来,打断了卜绘的开口。 不多时,尸儡露了面,慌慌张张的向卜绘跑了过来,一身嫁衣已经被撕的乱糟糟的,连左脸上的肉也被抓没了,实在狼狈。 尸儡输了,那估计一会嫁衣鬼就会过来。卜绘看一眼雨妾:“认得她吗?” “还我夫君!”嫁衣鬼大吼一声,随后闪身出现,像是疯了一般抓住了雨妾,再次歇斯底里的喊着:“你还我夫君!” 原来之前是认错了人,卜绘默默的退到了一边,还想不通为什么是一个男人抢了他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收藏吖o(*////▽////*)q ☆、第十一章 有棺盖着,分离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一抹虚影,根本就禁不住任何外力的伤害,所以这嫁衣鬼刚一用力,他就立刻散了架,像流沙一般落到了地上。 “快帮我把棺盖推开,要不然我们谁也出不去!”雨妾焦急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来。 卜绘没着急动,倒是嫁衣鬼直接就飘过去,触碰了棺盖,看样子是要开棺。 有她开棺,卜绘就省了力气,只是不想,她碰一下棺材,就被弹飞一回,来来回回的,手都冒起了烟。 嫁衣鬼在那锲而不舍的推着,卜绘慢悠悠的走到了另一边,俯身看了看棺材边,这才发现,原来在和缝的地方,雕刻着细细密密的经文。 刚才掀了一个掀出了一个红衣厉鬼,这会不会手又不闲着了,卯足了劲又推了这个棺盖,想看看里面藏着的尸身又是一个什么样的。 倏的推开棺盖,卜绘没看见什么不腐的尸体,只看见了一棺黑水。 “让开!”雨妾的声音从黑水里传出来。 该躲还是要躲的,卜绘很听话的就跑了开。 “你还我夫君!”嫁衣鬼重复着这句话,整个鬼都在颤抖。 “他就该灰飞烟灭!”雨妾一字一顿,字字刺耳。 滔天的寒气从棺材里卷出来,黑水化成了一个人形,露出了脸,就是卜绘之前看过的样子。 两个东西,哪个也不是善类,要说哪个能赢她说不准,但是她现在可没那个心思去看了,直接向更深的地方走了去,溜之大吉。 再向里面走,除了甬道还是甬道,卜绘也是无聊,直接跑到了尽头,在侧面发现了一个门,门上同样的有一个手掌的凹槽。 伸出手按了下去,这次门没开,她却是看见了另一副画面。 画面中山清水秀,妾神和雨妾在房顶上并肩而坐,遥遥的看着远方正在跳舞的嫁衣鬼,脸上都是笑意满满。 嫁衣鬼发现了她们,从远处跑过来,对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大声喊了起来:“妾神,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妾神起身回应着,身边的雨妾脸色却是煞白。 画面突然变得漆黑,等眨眼再看,眼前已经是一片喜色。 嫁衣鬼身着一袭嫁衣,安静的坐在喜床上,垂着头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门外,雨妾掩盖掉唇边的红痣,缓缓的推开了门,走到了嫁衣鬼的面前,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夫君,你回来了。”嫁女鬼满是笑意,却不知眼前的不是妾神。 他们兄弟二人除了那颗痣,差的也不过就是声音,因此,雨妾不敢在现在开口,只是一味的对她笑。 嫁衣鬼丝毫没有察觉,缓缓的站起身,走到雨妾的身后抬起手:“我来为夫君宽衣。” 脑子里回想起那句‘妾神,我喜欢你!’,雨妾整个人就像是发了疯的一般,回身直接抱住了嫁衣鬼,贴上了她的唇。 嫁衣鬼自认已为他妻,也不羞涩,尽力的配合着他。 可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同样穿着喜服的妾神闯了进来。 “雨妾,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她可是你大嫂!”妾神甩袖,一脸的怒气。 雨妾松开嫁衣鬼,偏着头轻声问她:“是吗?你原来也应该是我的大嫂吗?”他说着,眼里闪过与她牵着手的画面,浮现了丝丝泪光。 嫁衣鬼闻言一顿,全然没在乎他的话,反是颤抖着声音:“你怎么会是雨妾……” “过来。”妾神带着怒气对嫁衣鬼招手。 嫁衣鬼害怕的看了一眼雨妾。 面对她的目光,雨妾一震,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嫁衣鬼不答,躲闪开他的目光,挣开他的手,慌慌张张的跑向了妾神。 “妾神,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雨妾突然阴沉沉的一笑,抬手抓穿了嫁衣鬼的身子,掏出了她胸膛里还在跳动的心。 潺潺而出的血洇湿了嫁衣,嫁衣鬼茫然的倒下,捂着自己的心口,挣扎着不想闭上眼睛。 看见心爱之人倒在血泊之中,妾神勃然大怒,出手就和雨妾打了起来。 招招行险,招招败退,妾神很快的就败下了阵,被雨妾穿过胸口将心脏掏心了出来。 嫁衣鬼睁大了双眼看着妾神倒下,伸出满手是血的手要去抓妾神,无奈,她没了力气,只能不甘的从嘴里吐出了一句:“你还我夫君……” 画面悄然一转,到了墓室之中,一个黑衣人正蹲在石碑前精心的刻着字,缓缓的看下去,正是卜绘之前看见的那些字。 黑衣人不回头,卜绘却觉得他很像之前所见的黑衣,心里迫切的想看一眼他的正面。 慢悠悠的刻,他刻完最后一字,缓缓的回过了头。 卜绘屏息凝视,可画面却突然的断了,任她再怎么按下都于事无补。 最后,她也只好无奈的放弃。 “好看吗?”空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过头一看,没看见声音的主人,倒是看见那尸儡向自己奔了过来。 “追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娘,回去!”她扬扬手命令。 尸儡本来是准备乖乖听话的,甚至还转过了身,可撑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再次向卜绘冲了过来,似乎在那条路的另一边,有她极其忌惮的东西。 卜绘握着屏息凝神静待,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之前那些只会哭的鬼。 她鄙夷的看了一眼尸儡,赶紧躲到一边堵上了耳朵。 也正巧,就在她堵上的这个功夫,那些鬼就嚎了起来,而且一个个还向门上撞,越撞越哭,越哭越撞。 雨妾慢悠悠的飘过来,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嫁衣鬼,她垂着头,整个鬼乖的不得了,一点也没有刚才暴戾的样子。 嫁衣鬼属厉鬼,要说渡可能,但卜绘并不觉得这个雨妾是佛家人,那她能想到的只能是驭了。 “你会驭鬼?”卜绘讶异的看向雨妾。 雨妾回头略带深意的笑了一下,末了才对卜绘说:“你们人驭尸,我们鬼驭鬼,有何不可。” 邪术可以驭鬼,但代价实在太大,卜绘不敢尝试,今见了他的驭鬼,她是满心的喜欢。 “你教我驭鬼,我答应你一件不伤及我自己利益的事情怎么样?”她抛出了条件。 雨妾不答应也不拒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却是笑了:“其实这驭鬼之术最为简单,只要你不是人,只要你身边有鬼便可。”他话一顿:“可也不是所有的鬼都会听话的。” 卜绘记在心里:“那我改日试一试。” “姑娘,你知道吗?这上面原本不是河的,而是我的家。”雨妾突然的仰起了头,煽情了起来。 家变河,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怎么也得有个千百年了吧。 “可惜我作茧自缚,不但搭上了自己的她,还害得我们族人惨死。”雨妾接着说。 听故事嘛,最能打发时间了,而且还是听鬼讲故事,就更好玩了。 卜绘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只是那些哭鬼却不给面子,哭的声特别大,偶尔还盖过了雨妾的声音。 “你能不能让他们停下来,或者我让他们停下来?”卜绘烦心的皱起了眉头。 雨妾慢悠悠的摇了摇头:“不能杀了他们,只有他们哭的声音越大,大到可以那个人同情心泛滥,我们才有机会从这个墓室里走出去。” “那个人是水下的那个?”卜绘问。 雨妾缓缓的点了点头。 卜绘想了想:“要不然我们回去?我觉得那边的石门可比这个要容易打开。” “回不去了,当初那人对这墓下了阵,只要向里走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雨妾声音轻的有些无奈。 “那那些生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能从水里钻进去,从上面冒出去。”卜绘一时迷糊。 雨妾忍不住的一笑:“你也说他们是生魂了,和你我谁都不一样。” 卜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把脑子落在纸扎店忘拿出来了。 “姑娘,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墓的秘密?”雨妾平静的看着他。 “想知道,但你等我回来再说。”卜绘匆忙的跑回去,想看看那边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疾步跑回去,尸儡也害怕的跟在她的身后,可当她刚跑到一半的时候,前面就一点路都没有了。 奇门这东西最是难破,卜绘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破,反正雨妾说从那里能出去,她坐享其成就好了。 尸儡踏着沉重的脚步紧跟卜绘,她是越听越烦,猛然站住脚步回过了身,指了指她。 不能烧不能灭的,卜绘气的一咬牙,只能继续向回走。 鬼哭声不息,卜绘走回去心烦的坐在了地上。 “看见了?这回不会不相信我了吧。”雨妾云淡风轻的一笑。 “不是不相信,只是想去看看。”卜绘一笑:“刚才说到哪里了,你接着说。” “忘了。”雨妾说,沿着墙坐到了地上。 “那就从生魂开始说。”卜绘面容平静,也坐在了地上,而她身边的尸儡则乖乖的靠在了墙上。 雨妾不禁失笑:“生魂这事可不是我干的,要问你得问外面的那个。”他指了指那个门。 “你是三个人之中最后死的,问他还不如问你。” 雨妾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最后死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那你教我驭鬼,我帮你解决痛苦怎么样?”卜绘向墙上靠了去,虽然有点凉,但她觉得还不错。 ☆、第十二章 “你要杀了我?”雨妾偏过头看她,眼里没有一丝胆怯。 卜绘摇摇头,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如果我没记错,你来的时候应该碰上了生魂跪拜,而且也见到那个奇怪的女人了吧?”雨妾不等卜绘回答,继续说:“其实,这都是妾神的杰作,他想要复活她……” 卜绘不接话,听他慢悠悠的把事情都讲了出来。 数百年前,他们头顶上的那片土地还没有什么镇子,一大片荒地之中就只住了一个一百多人的赐雨族。 赐雨族独行,向来不与外族通,其中族长血脉奇神,可行云求雨,代代食水无忧,而雨妾和妾神,就是赐雨族最后一任族长的孩子,是双生命。 双生命,生于一脉,共用生气。因此,当妾神被雨妾杀死的那一刻,他也同时暴毙,和他死在了一块。 一间喜房,载了三条人命。当赐雨族族长发现时,早就已经无力回天。 虽心痛至极,但他还是保持着镇定,赶紧用自己的命作为牢笼,困住了他们兄弟二人的魂魄,将他们养了起来,而至于那个嫁衣鬼,他则命人直接把她葬了。 棺中布阵养魂,十日明智,百日则长留。 雨妾的尸身在棺中躺了十日,他的魂魄也浑浑噩噩的坐了十日,直到第十日天破晓的时候,他才清醒的睁开了眼,看见父亲正坐在妾神的棺材旁,一双眼睛已经熬的通红。 妾神也苏醒了过来,缓缓的走到父亲的面前,一脸懊悔的跪下了身。 妾神有父亲有族人,可雨妾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个嫁衣鬼,可不想,她最后还是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曾经的海誓山盟。 他心有不甘,定是要讨个说法,可满屋子都不见她的痕迹。 慌张的跑出屋,无奈日头太大,他只能等到了晚上。 天一暗,他连忙的跑了出去,终是在冢地寻到了她,可是她却没了神智,只知道呆呆傻傻的说一句‘夫君’。 终于还是心软了,他留在了她的身边,躺在了她的棺中用自己的尸气来为她养尸。 百日过去,妾神与嫁衣女的尸身练成,魂魄也再不会被阴世所干扰,可以永远的留了下来,唯独是雨妾的尸身,在棺中化为了乌有。 心如死灰的躺回自己的棺中,雨妾渐渐的化成为了污水,盛满了整个棺材。 百日开棺,一面不腐,一面化为污水,族长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妾神,将他的棺材供奉了起来。 开棺次日,族长应命暴毙,族人按照他的遗愿将他火葬,然后开始准备妾神的继位大典,都忘了还有雨妾的存在,把他孤零零的一个留在了阵中。 老族长死,族人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已经死去的妾神身上,更加勤的供奉他。 受供奉,也布恩惠,自那每每到天不降雨之时,妾神就会上了任意一名族人的身,假借他的手祈雨。 次次祈雨次次成,村民们越来越信奉妾神,甚至还为他铸造巨大的石像,将他的棺材摆在了其中。 与世无奉,他妾神何德何能受得了那巨大的石像,所以每到祈雨之时,他就会头痛难忍,根本求不来雨。 求之无雨,妾神很快就被人抛弃。 连原本香火鼎盛的石像,也渐渐的被杂草包围。 煎熬了整整一个月,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被上天抛弃,却有一个自称是风水师的高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高人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甚至连脸都是围着的。他对赐雨族人说:“只要你们相信我,我就可以为你们带来大雨。” 众人哗然,有人扬高了声音回应他:“只要你为我们带来大雨,我们就相信你。” 雨妾一直在一旁观看着,心想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却没料到突然间迎来了他直视的目光。 “如此也好。”黑衣回过头毫不惧怕的答应,在众人面前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 众人茫然的看着他,也不敢出声,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错过了,他们就要再次陷入没有希望的等待之中。 待黑衣坐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天就渐渐的阴暗了下来,紧接着下来的就是豆大的雨点,落在他们的身上,惹的他们拍手叫好。 黑衣闻言一笑,缓缓的转过身又看了一眼雨妾,并吩咐那些族人:“回家接雨去罢。” 众人欣喜至极,赶紧向各自的家跑了去。 雨妾看着黑衣的背影,总觉得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看人离开,他也赶紧的向自己的棺飘回去,却在听见黑衣的几句话之后,自行的停了下来。 “她因你惨死,难道你就不想复活她?让她可以承受阳光雨露,而不是躲在阴暗的棺材里。”黑衣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进了雨妾的心中。 雨妾缓缓的回过身,飘到了和他同样的高低:“条件是什么?” “只要你和那个妾神可以永远的守在这里。”黑衣的眼里溢出了笑意。 雨妾态度严肃的看着他:“你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缓缓摇头,淡漠了声音:“我们各取所需,你又何必多问。” 雨妾目光奇怪的看着他,一时哑然。 天降大雨,族人很快的存满了水,更是把黑衣给捧上了族长的位置,想让他永远留下来。 黑衣不应,只是说,你们若是想今后常有雨,就得去修建一座地宫,用它来困住雨气。 众人对黑衣的话深信不疑,听了他的话开始修建起了地宫,地点就在离那个巨大石像的不远处。 “大人,要不然我们把这个石像推了吧,放在这挺碍眼的。”族人指着石像,在它的眼前毫不避讳的说着,听的里面的妾神落了血泪。 黑衣不言,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族长摇头,再无人敢提,只一心建造地宫。 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地宫终于在隆冬时节建成,黑衣屏退了所有的人,带着雨妾走进了墓中。 入墓一步,一个只有头的鬼正守在门口,雨妾惊讶,黑衣却毫不在意的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入了里面,则是一个大坑,坑中无物,只有一个箱子摆在最边缘的地方,显的孤零零的。 “我已经将她安排在了墓中,只要待到无月之日,你坐在那个木箱之上一动不动便可。”黑衣蓦然开口。 雨妾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要等几天?” “今夜便是。”黑衣说罢,绕道后面从台阶走了下去,站在箱子边示意他坐上去。 恨是真,爱也是真,雨妾犹豫片刻,虽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选择坐了上去。 是夜,黑衣带着赐雨族的所有族人走了下来,让他们握紧了拳头跪在了箱子的面前。 众人皆跪,唯有黑衣在坑的上方盘腿而坐,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黑衣人的声音不大,众人听着就像虫鸣在低鸣一般,可是却不知怎么,他们一个个竟然都哭出了声。 随着哭声起来,那个鬼头飘了出来,悬在在众人的上方,睁着全是眼白的眼睛看着他们。 哭声渐大,众人一个皆一个的倒下去,而他们的魂魄也都变成了两道光,一道在空中盘旋一圈又钻回身子里,一道向鬼头汇聚了过去,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雨妾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瞪圆了双眼。 “雨妾,你若是现在起了,可就前功尽弃了。”黑衣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雨妾身形一震,缓缓的转过头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人,眼里满是懊悔。 “她先天魂魄不稳,死后又没受到善待,这如今要活也只能用让人的魂魄记忆来养她一人。”黑衣缓缓起了身,声音不咸不淡。 雨妾垂下眼,从箱子上飘到了黑衣的面前:“把魂魄还给他们。” 黑衣抬起眼:“你不想复活她了?” 雨妾垂眼:“用这么多人的命来换,我不忍心。” 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你虽不愿,可是他愿。” 感觉脖子后面一烫,雨妾缓缓的回过头,竟然看见妾神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你不能杀了他。”黑衣冷声开口,让妾神的手缓缓的收了回去。 妾神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幽怨的看了一眼他,就带着雨妾向箱子那飘了去。 黑衣随着他一跃而下,带着他们来到雨妾的棺旁,让妾神把雨妾硬塞进了里面,盖上了棺盖。 棺盖一合,金光盛放,任雨妾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只能勉强的从缝隙里放出一抹虚影,看看外面。 “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会让你继续接受世人的叩拜,并且对你没有任何的痛苦。”黑衣的眼睛泛起了笑意。 妾神点了点头,转身飘到了黑衣为他安放尸身的跟前,跪了下去。 另一面,黑衣静静的坐在棺材旁,看着棺外雨妾的一抹虚影,自顾自的说:“奉献全部为他人做嫁衣,说来难听,可哪个不是心甘情愿,你又何必用这种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你要知道这本就是你们的命,逃不掉的。”他一笑,拿起刻刀坐在石碑面前刻起了字。 雨妾恶狠狠的看着他,心里满是杀了他的念头,可眼下却连碰触到他都成了奢望。 ☆、第十三章 黑衣全然不理会他,只顾着慢悠悠的刻着。 静默良久,他的手一顿:“雨妾,这墓有阵,入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你若是想找我报仇,就只能感动你那个自认为伟大的哥哥放你出去,要不然就只能永远的困在这。”说完,他抬起头看他。 雨妾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要杀了他。 黑衣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刻字。 最后一笔落下,天悄然落下了大雨。 大雨成洪,很快的吞掉了赐雨族的房屋,眨眼间就将他们的痕迹从这片地上抹了去。 一年又一年过去,时间越久,雨妾就越想出去,只是那棺盖压着他,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偶尔散出一抹虚影出去看一眼。 百年忍受,他眼看见自己曾经的家变成了大河,看见又有新的人般到了附近,看见妾神石像起了庙,看见那鬼头吸引生人害命,看见搬来的那些人被黑衣之前留下的阵法,困的生魂离体,看着他们被阵法强制着对妾神的石像叩拜,看见那些人建起堤却又忘记留口,阻了妾神的路,从而被他惩罚着自己毁了建起的堤,并且不过两三天就要承受大雨的降临…… “很意外?”雨妾看着卜绘严肃的脸,对她笑了笑。 卜绘摇摇头,反问他:“那个黑衣难道一直没回来过?” 雨妾摇摇头:“这也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却又什么也没拿是为了什么。” 卜绘忍不住的笑出来:“你怎么知道人家什么没拿,没准是你看不出来。” 雨妾一时语塞,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卜绘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那些哭鬼问:“雨妾,你出去的第一件事情什么?是杀了那个黑衣?” “过去了这么久,那黑衣人想必早已投胎转世,我又何必作茧自缚。”雨妾笑了一下:“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解脱。” 黑衣没有死,也没有投胎转世,并且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卜绘想着这些,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怎么不说话?”雨妾抬眼。 “其实,你若说的那个黑衣我在不就之前见过,就在地面上的庙里。”卜绘直言,自私的省略的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果真,雨妾听了这话,脸上当时就出现一种极其不悦的神情,甚至连站在他身边被他控制的嫁衣鬼都害怕的颤抖了起来。 “哭,给我大声的哭。”雨妾沉着声,眼里积蓄着怒火,像是随时都会爆发,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话音落,哭声更加猛烈了起来,甚至连嫁衣鬼都哀嚎了起来。 雨妾暗暗的攥起了拳头,咬着牙起了身,拨开那些鬼用尽全力的拍了拍石门,吼道:“妾神,你听见她叫的有多凄惨,哭的有多悲伤了吗!难道你还要将我们永远困在这里吗?!” 静默片刻,从石头的另一边传来了吐字艰难的声音:“你、放、了、她!” 雨妾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墓里真的这么好待吗,就算我不动她,也会有更多的鬼去欺负她,毕竟,当初都是因为她,他们才会死!” 几句话,没激怒外面的妾神,倒是让那些哭鬼想起了什么,都止住了哭声向嫁衣鬼扑了过去。 卜绘手里拿着红绳,看向雨妾不知该不该救。 雨妾面对着石门,指尖紧紧的抓着门,像是要把手指都磨干净。 厉鬼再厉害,向来也敌一群怨鬼。 卜绘静静的看着,见那些鬼扑上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撕扯掉了嫁衣鬼的一只手臂,让她几次发出了震耳的哀嚎。 “不愧是两兄弟,真是都沉得住气。”卜绘无意调侃,想万一一会这些怨鬼反过来,他们可真是吃不消了,还不如现在清理了他们,自己去折磨嫁衣鬼让她喊。 抓紧了红绳,卜绘扬手向那些怨鬼甩了去。 一阵哭嚎生起,散了三四个,剩余的就突然都把头扭向了卜绘。 数百个鬼同时猛然回头对向自己,卜绘看着这场面,还是头一次见。 现今他们没成气候,卜绘心里有十足的把握,面色一冷就先出了手。 没一会儿,哭鬼都清理了个干净。 “你快憋住气,水快进来了。”雨妾急促的声音入耳,卜绘赶紧把头对向了尸儡,吩咐她:“一会水进来就以最快的速度把我拽到水面上去。” 石门轰然而开,河水如同开闸一般的猛然涌了进来,灌进了墓室里。 卜绘赶紧闭上了气,抓住尸儡的脚让她带着自己冲了出去。 与妾神擦肩而过,卜绘看见他的眼睛泛起了光,满眼都是杀意。 “姑娘,如果我半炷香内一直没出水面,还请你回来一趟,把妾神除掉,切莫让他再为害……” 身后传来雨妾的声音,卜绘只听了个大概,就任由尸儡把她拖了上去。 自己是人家请来干活的,主要原因没清理掉,她肯定是会回去的,但是肯定不是现在。 临近水面,见到日头残存的余光,尸儡就停止了游动,不再上前去。 卜绘无法开口,只能气的翻了白眼,反拽着她在水里向岸边游了去。 游到岸边,黑夜完全降临,卜绘垂着头起身带着尸儡上了岸,一抬头就看见了,以张安霖为首的一帮人,正站在岸边守着。 “赶紧倒。”卜绘不耐烦的开口,想这张安霖是不是傻了,竟然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万一要是把哪个胆小的给吓死了,她不但没拿到钱,还得倒搭钱。 尸儡应声而倒,在水里发出了一声闷响,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卜师傅,你怎么样?”肖宏伟殷勤的跑过来。 “问的是水解决的怎么样了吧?”卜绘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拖着尸儡向岸边走了去。 肖宏伟不反驳,笑眯眯伸出手说:“您拖着什么这么费力气,我来帮你拖。” “拖吧。”卜绘声音平平,侧过身把手中的尸儡的脚踝向他递了过去,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肖宏伟笑眯眯的低下头定睛一看,看见了红的如血一般的绣花鞋,还有惨白惨白的脚踝,登时就吓的傻了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碎石上,疼的一咧嘴。 卜绘无奈的笑了一下,就拖着尸儡边走边说:“赶紧缓缓,然后让你们这些人里老幼妇人回去,留下些青壮年的取些柴还有绳子,我要把她烧了。” “好!好好!”肖宏伟连连应声,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踩的脚一偏一正的。 见了尸身,还是红衣服的,不用肖宏伟说,人们就都自行的向家跑,只留下了几个看热闹的。 看还有人,肖宏伟赶紧留住了他们,让他们去抱柴来。 张安霖向卜绘走过去,从她手中将尸儡夺了过去,扔在了地上:“卜绘,跟我回去吧,别再过这种有惊有险的生活了。” 卜绘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抓住尸身的脚踝,继续向前走了去。 “卜绘,放手吧。”张安霖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无奈。 卜绘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他笑:“生来就注定不平凡,就算我不接这些事情,也会有其他的事情找上身,还不如我先出手,免得弄一个无法收场的情况。” “那姜盛恒呢,他为什么不再你的身边?”张安霖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暗话似乎是在说,你选择他有什么好的,你应该选择我。 卜绘回过头,摆着沉重的脚步:“张司令,你说你还有手下要带,没事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张安霖似乎听不见她的话,继续自顾自的说:“卜绘,跟我回去,他帮不了你什么的。” “我为什么要他帮,又不是自己没手没脚,”卜绘说着,放下了尸儡,而那些人也已经抱了柴回来。 再顾不上和张安霖废话,卜绘指挥着他们搭好了架子和柴堆,就让他们回去了。 “卜师傅,一天没吃饭了吧,先喝点粥,等一会回去再吃些饭。”肖宏伟从黑暗里冒出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给了卜绘。 卜绘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尸油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接。 “给我吧,我喂她。”张安霖走了过来。 卜绘见此,赶紧用双手拖住碗底,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囫囵喝了几口,又把碗送回到了肖宏伟的手里。 肖宏伟捧着剩下的半碗粥,和张安霖对视了一眼,窘迫极了。 “火折子带没?带来就给我,你也回去。”卜绘说。 肖宏伟点点头,腾出一只手拿着碗,从兜里把火折子拿了出来,却没着急走。 卜绘甩燃火折子,诧异的看着肖宏伟:“你干什么?准备在这看我烧尸?” 肖宏伟先是摇摇头,随后赶紧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吓瘫了,可别叫我背你。”卜绘点他一句,爬上柴堆把尸儡牢牢的捆在了架子上,这才下来把火折子扔进了柴堆里。 柴干,遇火便燃,很快的就烧到了尸儡。 尸儡感觉到威胁,挣扎着想逃脱,可绳子却将她牢牢的捆在上面,一时难动。 卜绘负手而立,看着明亮的火光,幽幽了叹了口气:“别挣扎了。” 尸儡缓缓的停止了挣扎,眉间的血愈发的鲜红,刺的她愈发的难受,不禁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肖宏伟看见这场景,吓的早已经说不出来话,只知道呆呆的看着。 眼看着此方尸儡刚化为灰烬,另一面的水上就悄然起了声音。 ☆、第十四章 卜绘回头去看,见妾神和雨妾二鬼冲出了水面。 二鬼一黑一白,争斗不休,你攻我攻之间,掀起了层层巨浪。 嫁衣鬼作为雨妾的“傀儡”跟着他上来,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就如同遭受到重创一般。 河水涌荡,天突降雨,肖宏伟顺着卜绘的目光看,没看出什么门道,心里却是很害怕这水涌上来。 再沉不住气,他对卜绘说:“卜师傅,我这就去来找人防水,你们也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卜绘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挡住他的去路:“不用了,这起不了水灾,你只要想办法把张司令带走就可以,其他的我来解决。” 有了刚才尸儡那段,肖宏伟是对她这个人是深信不疑,二话不说的跑到了张安霖的身侧假意摔倒,并且抱住了他的腿,舍了脸哭唧唧的让他带自己回家。 张安霖无奈,下意识的向自己的腰带抓了去,却发现自己这次根本没带枪出来。 肖宏伟任他挣扎,只当做是没听见,一心要让他带他回家,算是把倚老卖老做到了极致。 卜绘缓缓的走过去,脚刚沾到水里,嫁衣鬼就向她迎了过来,满是愁容的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生硬的吐出了几个字:“夫君杀我,该死!”最后一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双臂一开,清晰的露出了胸口的大窟窿,以及在悄悄流散的阴气。 卜绘很快的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我是不会救妾神的。” 嫁衣鬼让开身,摸着自己身上的窟窿,神情又变回了呆滞的模样。 妾神和雨妾虽是一母同胞,雨妾却自小身子就不比雨妾,现在成了鬼,也还是一样。 卜绘看情景之急,无奈自己又没有水上行走的功夫,就赶紧扬声说:“雨妾,引他上岸!” 雨妾闻声,改变了进守的动作,有意无意的就向岸边靠。 妾神自信满满,根本对于他们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害怕,甚至还故意的顺从他们走。 引到岸上,卜绘已经做好了准备,抬手就把红绳向妾神抽了过去,只为吸引他,给雨妾喘气的功夫。 红绳落在妾神的身上,也仅仅是伤了一点阴气,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也没分神去看卜绘,只是专心的与雨妾争斗在一起。 想起在水底妾神惧怕雷击木的样子,卜绘即刻就换了雷击木上手。 感觉了危险的逼近,妾神出手将雨妾打倒在地,继而飞身向水里飞了去。 再入水可就难找了,卜绘心想,掷出雷击木向他的身上刺了过去。 妾神迅速的躲闪,让雷击木摔在了地上。 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妾神飞身向水,可刚接触到水面,额头就如同人撞在墙上一般,碰了壁。 黑衣的脸从水里渐渐浮现,眼里带着笑意。 “放过我!”妾神急喊出声,用身子撞击着水面。 黑衣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用着如同刺骨寒风般的眼神看着他:“妾神,让你平白多活了这么久,那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是不是也该还了。” “我没拿!”妾神怒吼,拼了鬼命撞击水面。 “双生子若是去了轮回,再寻来可就麻烦了。”黑衣意味深长的说,渐渐的隐去了水底。 差了几步,天又黑,卜绘只能看见妾神在撞击着水面,并未看见黑衣,也没清楚他们二人的话。 妾神努力的撞着水面,殊不知卜绘已经向他越走越近。 方才来还是一脚踏进水里,这次却是好好的站在了水面,卜绘心里又奇又喜,轻手过去,直接掷出雷击木刺向了他的脑袋。 雷击木穿脑而过,妾神的阴气散了一半,他缓缓的起了身,竟然在卜绘的面前复原了模样。 雨妾在一旁见情况不好,赶紧忍着疼去捡了雷击木丢给卜绘。 卜绘接住雷击木,下一瞬就见妾神向她扑了过来。 脑子里回想起之前杀岳山崎的时候,她改变了习惯,转而对向了他的胸口。 妾神看出她的门路,几次躲闪,调动雨水向她淋了去,减慢了她的动作。 良久,雨妾突然飞身而过,从后面抱住了妾神,声音极其决然:“杀了我们!” 卜绘用力的攥紧了雷击木,看着他没动。 雨妾以为是不忍心,连忙再开口:“要不是那个梦魇,其实我们早就该死了,如今你是替天行道,尽管来杀!” 卜绘可不在乎什么替天行道,但她还是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要是现在不对付,之后就难对付了。 握紧了雷击木,她对准妾神的心口,将雷击木推了进去,又迅速的拔了出来。 很意外,妾神没有挣扎,只是落下了一滴澄清至极的泪,同雨妾从脚渐渐的化为了青烟。 雨悄然而停,像是唤醒了嫁衣鬼神智。她茫然的飘到了卜绘的一旁,突然跪下身大笑了起来。 不怕鬼哭就怕鬼笑,一笑麻烦就大了。 “遇上我也是你倒霉,别怪我。”卜绘习惯性的绕到她的面前,从她的额头上刺了进去,杀了她。 看她消失在眼前,卜绘顿了一下。 不是现在的鬼都刺在心口才会死吗?卜绘疑惑的回过头去,见一抹光向自己冲了过来,直接钻入了自己的眉心。 脚下原本可以踩的水在顷刻间恢复了原样,卜绘身子一僵,向水沉了下去。 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模糊的看见了一个人影向自己游了过来,就没了意识。如同上一次一样,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黑暗之中,她成了画面里的人,对面的是个一个身着一袭道服的人,他正拿着剑对着自己的心口。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看不清那人的脸。 “杀了我就是你所谓的正道吗?”她不由自主的开口,根本没有意识。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毅然将对准她的剑刺进了她的胸口。 疼的掉了眼泪,她猛然的惊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那一剑真的刺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般。 佘连坐在床边,轻轻的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默默的不出声。 “佘连,我好像是被我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人杀了……”卜绘茫然的坐起身。 佘连不言,温柔的笑,笑着抱住了她。 将方才的画面抛之脑后,卜绘感受着真真切切的他,彻底放弃了自己之前的怀疑,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多问一句:“佘连,你会害我吗?” 佘连缓缓的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决的答:“永远不会。” 卜绘勾起嘴角,抬起手向他的脸伸了过去,只是还未等她触到,门就被人敲响了。 “卜师傅,我们饭菜准备好了。”肖宏伟的声音满是喜悦。 “知道了。”卜绘回应,自然而然的冰冷了脸,穿鞋下了地。 佘连回身把放在床边的雷击木拿上,递给了卜绘。 雷击木形未变,身上倒是多了花纹,盘在上面,缝隙里透着红,看着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默契的相视一笑,他们一块向外走了去。 出了门,进了院里,一桌一桌的宴摆着,人们落座于旁,一见卜绘就纷纷的站了起来,对她满是笑意的感谢。 桌上的荤腥味重,面前人又吵闹,卜绘看了几眼就浑身难受,转过身向原路返了回去。 “诶,这是怎么回事,卜师傅怎么走了呢?”肖宏伟诧异,以为是礼数没到,就想追上去道歉。 佘连伸出手挡住他:“不用了,她不习惯这样。” “那我把饭菜送过去。”肖宏伟不懈的说,身后已经有人端了好几盘菜过来。 “不用了,她的饭我会去做。”佘连再次拒绝,不留情面的转身去了厨房。 卜绘进了屋,回身要关门。 手一提,眼看着门就要紧闭,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进来,抓住了一边门。 卜绘垂眼,看这手实在是不太好看,不到皮包着骨头不说,还长了一块块的黑斑。 这要是个鬼,她肯定是毫不犹豫的一关,可是对面却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阴气极种的人。 无奈的把门打开,一张皮包着骨的脸出现在了卜绘面前。 一头白发一根不落的盘在脑后,黑溜溜的眼睛深深的陷在眼眶里,穿着一身小蓝花粗布衣裳,看模样说八十都有点少。 老妪缓缓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卜绘,声音低沉的问:“我能进来坐坐吗?” “进来吧。”卜绘让开身。 老妪弓着背缓缓的走进来,走到屋里就不动了,站在原地缓缓的直起了弯着的背。 卜绘利落的关上了门,回头见了她也不惊,慢悠悠的走到床边坐下:“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又不认识。” 老妪眯着眼睛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来见个面,方便以后做事。” “那请自便。”卜绘笑。 老妪平静了笑容,盯着卜绘的脸看了一会,末了说:“姑娘除邪,可曾想过自己自己已经不算是人,而是邪?” 卜绘闻言笑出声:“这话我很多年前就听过了,你能不能换一种说法,或者选择闭口不言也可以。” “姑娘心里明清就好,那老身就不多叨扰了。”老妪对她欠了欠身,向门外走去。 阳光之下,老妪的背又再次弓了下去。无意间的一背手,从衣服的袖中露出了一把血红的剪子,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了诡异的光。 ☆、第十五章 佘连端着饭和素菜回来,正好与老妪擦肩而过。他侧眼看她一眼,忽而扯唇一笑,随即就回过头恢复了常貌,加快脚步向卜绘走了去。 “进屋吃饭。”他微笑,看她总也看不够。 卜绘点点头,让身跟着他进屋。 佘连将饭菜摆到桌上,把筷子递给了她。 卜绘沉默着接过筷子,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放下筷子,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人都可以不用吃饭了,这太麻烦了。” 佘连笑了起来:“人以食为天,你还是这万人之中第一个说吃饭麻烦的。” “什么人,你看我像人吗?”卜绘突然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那卜绘,在你心底里放着的那个,是佘连还是姜盛恒呢?”佘连一顿,很快的自答:“那都是我,没有区别。” 卜绘摇摇头:“那时的姜盛恒是你,可却是借着别人脸的你,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她起身向他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后,放轻了声音:“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停留在这污浊的人世里,回去走属于你自己的路,寻你自己的归处。” 佘连沉默良久,忽而一笑:“卜绘,你说让我走自己的路,可这条路若是真没了你,那就不是归处。” “忘了吧。”卜绘不咸不淡的说。 佘连抬手抓住她的手,声音如同轻柔的风:“卜绘,记忆是抹不掉的,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我都想了起来,累积了那么多,你叫我忘了?你还真是有心无常。” “你不属于这。”卜绘再次开口,眼里包含着诸多的无奈。 “是,我不属于这里,可是我是属于你的,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都是。”佘连说的坚决。 “卜师傅,你快跟我去看看!”未闻人,先闻声,肖宏伟匆匆的跑了进来,根本没考虑一下礼数的问题。 眼看着卜绘脸变了颜色,佘连就站起了身,面向她:“卜绘,今天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就算我魂飞魄散也不会离开你的。” 卜绘很快的掩饰掉自己情绪,转过头问肖宏伟:“有什么事吗?” “卜师傅你快跟我来,镇子里王家的媳妇被猫给趴在肚子上了。”肖宏伟一脸的急切,不等卜绘说话,就风风火火的拽着她走。 这要是换了卜绘今天心情不好,肖宏伟怕是活不了了。 肖宏伟一路拽着卜绘走到到一个富贵门口,停下了脚步,用力的拍打着大门。 不多时,一个五十左右,留着长胡子,面容憔悴的男人打开了门。 男人见了他们来,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眼中闪烁着泪光看着她们:“你们可算来了,那猫就赖在我儿媳妇上的肚子不走,我们都…我们都……”他哽咽着,话都说不全了。 卜绘这左耳朵听进去他的话,右耳朵就冒了出去,自顾自的向院里走了去。 院里平常的很,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挂,虽有下人在院里来回走动,可浓烈的怨气还是盖过了阳气。 “王家,你别着急,快和卜师傅仔细说说。”肖宏伟安慰着男人,扭头一看,刚才站在身边的两个人都没了影子。 越向内院,怨气越重,卜绘向里面走着,不顾人的阻拦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 屋里阴沉沉的一片,没有任何摆设,只有正中央有一张巨大的木板,上面躺着一个面容极其惨白的女人。 女人紧闭着双目,没有一点生息,双手放于身侧,高高的隆起的肚子上,正趴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 黑猫生的极瘦,本半眯着眼睛,直到卜绘走近,它才很慢的睁开眼睛。 不屑的看了一眼卜绘,它就又闭了回去。 黑猫这动物,最是通灵,哪里怨气越重,它就越喜欢去哪里,卜绘今日在这里见到它,一点也不意外。 “用了什么办法留下来的?”卜绘坐在了地上,平视它,直望进躲在它身体里的那个女人。 黑猫缓缓的睁开眼睛,如同人一般的看着她,打了一个哈欠。 “你是那些人请来驱逐我的?”猫发出了声音,是极其温柔的女声。 卜绘摇摇头:“我跟着他们来,可没说要帮他们,只是来看看热闹。” “卜师傅,你可千万别乱动,那野猫会伤人!”王家姗姗来迟,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过来。 黑猫闻声,目光恢复了常态,缓缓的又闭上了眼睛。 王家走进门,看见卜绘和黑猫和谐的面对面,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的直咧嘴。 卜绘回过头看他:“她伤了谁了,把人带来我看看。” “伤的是我儿子王旭,要不是我们阻止,这个畜生把我儿子的脖子都要咬破了!”王家满声愤恨,一点也没有去叫人的意思,倒是像要用上一天一夜来声讨黑猫。 “带来看看,没准我要是看他顺眼,我就帮你把这只猫抱走了。”卜绘笑,对那黑猫招了招手:“过来。” 王家闻言闭了嘴,心里却犯了嘀咕。 黑猫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王家,发出了一声冷笑。 王家吓的胆寒,黑猫却悠哉悠哉的站起身跳下尸身,走到了卜绘的腿上,趴在了上面,像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王家回过神来,转身向门外喊:“来人,黑猫下来了,快把人抬走!” 黑猫一听这话,从卜绘的腿上跳了下来,惊怒的炸起了浑身的黑毛,弓着背直勾勾的盯着王家,对他发出了凄厉的低吼声。 五个家仆急匆匆的敢进来,将要上前。 卜绘无奈的笑了笑,缓缓的站起身挡在了那几个家仆面前看着他们,不怒自威。 五个家仆几乎同时一震,害怕的收回脚步,把目光投降了王家。 那日卜绘拖着那个尸首上来,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说王家不怕她,那是不可能,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他要是退缩了,岂不是折自己的面子。 想了想,他怒喝:“赶紧上去把人抬出去!” 家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卜绘变了脸色,抬腿一脚将第一个上前的家仆给踹倒在地。 黑猫见她有意相护,也慢慢的放松了警惕,重新回到了尸首的肚子上趴着。 正是静默之时,嘶嘶之声突然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王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大片的蛇就钻进了屋里,围在了卜绘的周围,昂起头对他吐着鲜红的信子。 他双腿一软,吓的瘫坐在了地上。 卜绘看着满地的蛇,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佘连。 佘连对着她一笑,摊了摊手。 卜绘转脸就看向了肖宏伟,瞬间变了脸。 肖宏伟干笑两声,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肖镇长,是你请我过来的,你是不是得给我解释一下?”卜绘慢悠悠的说,目光带着迫人的光。 肖宏伟一脸讪笑,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那要不然您跟我回去?” 卜绘拂了一下衣服,盘腿坐在地上:“我还不想走了。” “那卜师傅,您想怎么样…”王家哆嗦着牙关开口。 卜绘一笑:“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见一见被这黑猫抓了的那个人,给自己开开眼。” “那您能不能先把这些蛇撤下去?”王家含着眼泪,大气都不敢出。 卜绘点了点头,还未去看佘连,那些蛇就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家松了一口气,转脸对几个家仆没了好脸色:“呆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我起来,再去叫少爷。” 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几个家仆上前扶起王家,灰溜溜的去叫了人。 所谓的王旭少爷很快的跟着家仆踏进门,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家暗自叹了口气,扬了扬手让家仆门退出去,关上了门。 “你是王旭?”卜绘站起了身,看王旭一身灰色长马褂,露在脖子和手都有长短不一的抓痕,伤的不轻。 王旭警惕的看着她,沉声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卜绘自顾自的起身,从尸身的肚子上把猫抱了下来,抱着它走到王旭的跟前,抬起眼问:“王旭,那躺着的是谁?” 王旭盯着她怀里的黑猫,谨慎的向后退了几步,末了才答:“那是我曾经的妻子赵水心。” 一句话,说的干干脆脆,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哪怕是现在躺在那的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那这个就好办了,”卜绘笑了笑:“你跟我来。” 王旭看她的样子,总觉得她是不怀好意,就站在原地没动。 这个时候,黑猫怒了,发出了可怖的低吼声。 王旭看见猫充满恨意的眼睛,心里怕极了,仓皇就要转身逃离。 “王旭,别怪我没说过,今日你踏出了这道门,无论生死都不要来求我。”卜绘扬声,把猫放在了地上。 黑猫走路无声,但在王旭的耳朵里,却是犹有千斤重,每一脚都踩在他的心上。 缓缓的收回了推门的手,他不敢回头。 “回来。”卜绘对王旭脚旁的黑猫招了招手。 黑猫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卜绘,悻悻的走了回去,回到了她的怀里。 “过来跟我看一眼。”卜绘对着他笑。 ☆、第十六章 这个笑容,让王旭感觉就像是被盯上了一般,让人心里很怕又不敢逃。 颤抖着手,他迟疑的顺着卜绘的目光看去,看向了赵心水。 赵心水身穿着洁白的丧服,面上似笑似哭,黑发披散着放在两肩,肚子高高的隆起着,光是看,就叫人无端生出了寒意。 王旭迟疑了一下,心虚的问:“我可以在这看吗?……” “怎么?”卜绘回过了头,扯了一下唇,放慢了声音反问:“你想现在死吗?” 王旭摇了摇头,无奈的走了过去。 二人站在尸身的面前,卜绘眼睛扫过她的脸,目光最终落在她脖子上。 红印几点,被高衣领遮住了一半,但不难看出,这就是她死亡的原因。 “你的妻子长的这么漂亮,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卜绘垂眼摸了摸怀里黑猫的头。 王旭脸突然变的惨白,紧张咽了口唾沫,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你说,她生前是不是很痛苦?”卜绘缓缓的抬起手,一边掐住了黑猫的脖子,一边靠近了王旭,盯着他问:“你说,她是不是像这只猫一样?在死前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被人扼住了喉咙,活活憋死了?” 黑猫倒也应景,收起了利爪在卜绘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发出了低沉的哀鸣,就好像人在求饶一般。 王旭瞪圆了眼睛侧目看卜绘,见她怀里的黑猫挣扎着,就感觉躺在那的尸身面目渐渐变的狰狞起来。 紧张的连咽了几口唾沫,他突然就绷不住了了,大叫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他哽咽,像是个疯子一般恼怒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流出了眼泪。 王家觉察到话里的另一面意思,攥起了拳头,装作镇定的看向卜绘:“卜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卜绘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王旭。 王家黑了脸,走到王旭的面前,把他扯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旭儿,你跟我说,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王旭苦着脸想说着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转而一脸狰狞指着尸首:“是她,是她自己撞在墙上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给我一滴你的血不就知道了。”卜绘的声音传进耳朵,王旭再抬头,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并且手中多了一把刀。 想知道答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直接对话,可如今她已经入了猫身,没办法说人话,也只能用一些偏门让王旭听见她的声音了。 “右手。”卜绘命令,不容人拒绝。 王旭颤抖着伸出双手,高高的举过了头。 卜绘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刀,连眼睛都不扎的直接下手刺进了大陵穴,沿着直线一直走到了中指指尖。 “以太陵为原,连心接魂,提刀至中指尖,食其血,可令其听异言。”卜绘低声说,别人没听到,黑猫可是一字不落的都记在了心上。 王旭疼的龇牙咧嘴,硬是挺住没出声。 王家护子心切,上前就打落了卜绘手上的刀,将他护在身后:“卜师傅,你这是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那既然是个孩子,不救也罢,”卜绘笑笑,摸了摸黑猫的头:“你说是不是?” 黑猫喵了一声,幽深的目光中映出了王旭的影子。 卜绘这方刚转身,一阵风就从门缝里吹了进来。 不知是心魔作祟,还是真的有东西进了屋,反正王旭是当时就跪了下去,膝行到卜绘的面前,用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她:“你救救我!我都承认,是我掐死了她,可我也不想,都是她非要管着我……” 卜绘不答,偏着头笑了笑:“伸手。” 王旭伸出了被卜绘刮过的手,目光躲闪着看着地面,始终不敢去看那只黑猫。 “尝尝是不是酸的。”卜绘轻轻的摸了摸黑猫,把它的头送到了王旭的手边。 黑猫歪了歪头,伸出了满是倒刺的舌头,舔在伤口上,舔下了一点肉,舔干净了血,皆吞入了腹中。 王旭疼的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王旭,你好狠的心呐!”黑猫盯着王旭开口。 王旭闻声浑身一颤,抬起头对上黑猫的目光,就好像看见了躺在尸身对他睁开了眼。 卜绘不多管,把黑猫放在了地上,走回了佘连身边,看见肖宏伟已经昏过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王旭颤抖着声,对黑猫磕了一个头。 王家很是不解的看着他对着黑猫说话磕头,因为,在他的耳朵里,他听见的只是猫的叫声。 黑猫发出了笑声,在王旭的周围绕了一圈,末了就坐下来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悠哉的坐了下来:“王旭,这辈子别想逃了。” 王旭不敢出声,疯魔般的跪在地上发出了绝望的笑声。 王家看着王旭的种种反应,以为是鬼上了身,就起身匆匆的走到了卜绘的面前,恭维笑问:“卜师傅,现在我儿被鬼上了身,你能不能帮我清了,价钱绝对好商量。” 卜绘本和佘连有笑,但他一过来就没了笑模样,面无表情的回答:“你的孩子好着呢,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王家一脸的不解。 “没事,就是你儿媳妇一个人太无聊了,想报个仇玩玩。”卜绘不咸不淡的说,给佘连一个眼神,二人就一同的转了身。 王家赶紧张开双臂上前拦住她,语气强硬的说:“卜师傅,你得帮我们把她带走。” 卜绘点点头,回过头背过了双手:“赵心水,你听见了吗?他要让我把你带走。” 黑猫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上了王家,又眯起了眼睛,浑不在意的笑着说:“没关系,只要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们搞得财产尽失,让他们家破,一生为乞。” “那赶紧把怨气散一散,快点动作,然后我带你走。”卜绘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王家听不到猫的话,王旭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吓的他就慌慌张张的跑到了王家的身边:“爹,你别让卜师傅把她带走,她一走,我们家的气运就完了。” 王家不相信,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爹,你快说话吧,再不说她就要动手了!”王旭声泪俱下,心里可不想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失去了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穿出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有家仆过来,急促的敲着门:“老爷,不好了,里院的正房突然塌了一半,差点就砸到夫人了!” 王家闻言,脸越来越不是颜色,沉默了片刻,很不情愿的看向卜绘:“卜师傅,不用把她带走了,就让她留在这,我们另寻良媳。” 人家尸身都还没凉透心,他就当着人家尸身和魂魄说这话,这无疑就很轻松的触怒了她。 黑猫眨眼间酸了脸,怒气冲冲的弓起了了身子,怒视王家:“我要你们王家整家,除了我亡儿再无子孙可出!” “爹,求求你,你别说了!”王旭一个劲的对着王家磕头,生怕他哪一句话再说的不对就直接触怒了黑猫,让他真去当了乞丐。 王家冷哼一声,在懦弱的儿子面前耍起了威风。 “行了,都别啰嗦了,赶紧筹备一下葬礼,把人葬了。”卜绘打断他们,末了转身推开了门。 脚踏过门槛,卜绘想起了点事情,就回过了头:“王大富人,你可千万不要小气,一定得把人家送到祖坟里,还得大办,要不然天都会不高兴的。” “她又没生男丁,凭什么进祖坟!”王家心直口快,还没眨两下眼,就又听见了一声巨响。 卜绘意味深长的一笑,回过头走出了王家的大院。 休整一天,本来卜绘他们是想避开张安霖走的,却不想天没亮王家就派来了人,想请她作为法师为他们主持葬礼。 卜绘不愿多事,直接回绝不会,可那王家却是实了心的请,还出了五百大洋的高价。 钱在眼前,又不废什么力气,卜绘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作为旁观者在一旁跟着。 天微亮,送葬的队伍出了门,从头到尾,足足有三十多人。 三十多人,除了王家与棺材里的人有关系,其他的人都是他花重金请来的,至于王旭和那只猫,则被他留在了家里。 人群慢悠悠的走,前面扬着买路的纸钱,中间四个壮汉抬着漆黑的棺材,后面高高的举着招魂幡,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伤感,没有情绪,都是为了钱财而来。 从镇子里出去,渐渐到了山路,他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向右拐了去。 “这……”队位中有人顿了一下,不过又很快的恢复了常色,并未多说。 卜绘从后面将一切尽收眼底,侧目看了一眼王家,只是笑了笑,就继续遥遥的跟着他们走。 倏忽,一只乌鸦悄然从林中惊起,扑着翅膀飞到了抬棺材的横木上,稳稳的抓住了横木,站在了上面。 送葬见鸦不是什么好事,但王家出的价格高,所有人都没说什么,更是当做看不见般,继续向前走。 只是,走出不过百米,一只大野猫就突然窜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小野猫,一个接一个的走在路上,将他们的路直接给挡住了。 ☆、第十七章 领头的人见了这场景,一时没了主意。 心里想回过头去请示王家,他又不敢破了规矩回头去看。毕竟这送葬路上回头丢魂的说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犹豫了一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前进,眼睁睁的看着离那群过路的野猫越来越近。 “让它们先过去吧。”卜绘出了声,不是有爱心,只是不想惹到那些猫。 这一句话,成了主心,那些人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脚步一顿,同时停了下来。 野猫步子大,很快的就走了过去。 众人提着的心终于落地,再次打起了精神抬起了腿。 只是,他们这抬腿还没来得及落下,那站在横木上的乌鸦就突然叫了一声。 凉嗖嗖的风吹过来,带着余音回旋耳畔,惊起了林中的一大群乌鸦,向他们飞了过来,盘旋在他们的头顶。 这种场面,极其少见,就连抬棺人看了也不禁心里一惊,手一抖,差点就把棺材落在了地上。 乌鸦嘛,卜绘之前可没少见过,还无意间帮过几只有了道行的乌鸦渡过劫,可以说是和它们交情还不错。 “主家,你看这情况,也说不准会再碰上什么。所以还请你和师傅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回头路。”最末尾举着招魂幡的男人开了口,只是他没敢回头。 “不能停,继续向前走。”王家的态度强硬。 “可现在这情况,也实在是太瘆人了,送了百多次了,也没见过这样的。”男人的声音在抖。 王家沉了脸:“都已经走了出来,没有回头路了。” 男人不好再开口,只能静了声,继续跟着队伍前行。 乌鸦没有飞走的意思,反是都叫嚷了起来,细细的听,就好像是人在哭,扰的送葬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举着招魂幡的男人终究是忍不住了,站住了脚步,整个人转过了身,把招魂幡递到王家的面前:“王老爷,你给的钱虽然多,但也不比我的命重要。” 王家一时没反应过来,招魂幡却已经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茫然的看向了卜绘,话堵在了嘴边。 有些话,虽没摆在明面上说,但现在这情景也都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卜绘笑了笑,举起了两根手指头:“再加二百大洋,我给你送到原路上去。” 王家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走错了路?” 卜绘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今日这生意是做不了了。”她说完,就要转身。 王家见势不妙,赶紧抓住卜绘的胳膊,下意识的把招魂幡递向了佘连,并说:“我再给你加三十。” “怎么,你还想让我家里人帮你举招魂幡?”卜绘甩开他的手,看着招魂幡一副要发火的模样。 王家一直以为佘连是卜绘养的跟班,但哪想到他竟然是她的家里人,所以一听见这话,他就恭顺的笑了一下,迟疑的说:“可我是她的长辈,也不能让我给她举招魂幡啊。” 卜绘左右看了一眼方向,漫不经心的把手背到了身后:“是你失信在先,要不然这东西哪能到你的手上。” 王家没了气势,认怂的低下了头,举着招魂幡跟上了队伍。 谈好了条件,也就没什么好拖延的,卜绘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前面,回过身看着他们:“禁忌想必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接下来你们就跟着我走,保你们安全。” 所有的人都是从别处请来的,也不认识卜绘,见她这么年轻,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猜疑,都活了想要离开的心。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既然都是一路的,也不烦你们派下来一只引路。”卜绘抬起头看着那些盘旋的乌鸦。 话音刚落,众人都屏息等着,上面竟然真的有一只降了下来,停在了卜绘的肩膀上。 “给你脸了。”卜绘一下把它从肩膀上拽了下去,向地上摔了去,看的众人心里一惊。 没有预想之中的乌鸦反扑,众人只看见乌鸦扑腾了几下翅膀,就带着他们向没有路的地方走了去。 众人见此,都不禁在心里暗暗的佩服起了卜绘。 穿过林子,他们到了另一条路上,那些乌鸦就突然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除了那只蹲在横木上的。 卜绘看了一眼,也没管,只是告诉众人:“这只你们不用管,它就是来参观的,等你们把棺材落在了坑里,它就走了。” 有了她的话,众人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向墓地走了去,一路上再无异像。 墓地门口,他们走了进去,由人看墓的人指引了方位,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准备好的墓坑,连一捧土都没动。 “自己的糊涂,自己解决。”卜绘扔下一句话,带着佘连回到了王家。 走到门口,卜绘抬起头正好看见那只黑猫正蹲在墙头,而她身边站着的是一只有了道行的红瞳黑乌鸦。 黑猫感受到卜绘的目光,一跃从墙上跳了下来,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怜了我的孩子。” “死为劫,他躲不过,便是他命。”卜绘说着,想去拍拍她的肩膀,可当她蹲下身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根本没地方落手。 无奈,只能摸了摸她的头。 “小师傅,你不用安慰我,到了今天这样,也都是没办法,我也没什么好想的,只是现在不便,不能报答两位师傅了。”黑猫有些无奈。 “不必挂在心上,我们本就没干什么,这会也准备回去了。”卜绘起身。 黑猫抬头看她,眼里含着泪:“要是没有师傅二人在,我知道这事不会这么容易的。” 再说下去,可能说到天黑都说不完。 “灿儿,你怎么又乱跑。”王旭匆匆的推门出来,把黑猫从地上抱了起来。 “王旭,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不是说,你以为别人看不见,就真的看不见的。”卜绘没头没脑的说了两句。 王旭一震,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看一样。 卜绘不再多说,只是说了一句本性难移,就带着佘连走了。 走到半路,脚步声就从身后响了起来,一直跟着他们。 现在能跟着自己的人,除了那个怪老妪,可能也就没别人了,卜绘想着,利落的转过了身,一看果真是她。 老妪对着她一笑:“姑娘,能否行个方便,在这镇子住上五天,等第五天早上帮老身一个忙。” “要人帮忙,又不表明身份,你这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卜绘笑着,心里毫无波动。 “老婆子我孤身一人,身上承着的是剪阴剪。”老妪如实相答。 剪阴剪,剪阴阳,是专门给那些意外身亡,却腹胎已成孕妇接生的,叫接阴婆。 名上听来,和给活人接生的接生婆差不多,可她们的命却不比接生婆,大多都是一生孤行,只能过那种今日饱,无闲余的日子,实在是辛苦。 “接阴婆?”卜绘有些意外:“这一脉可是很久都没看见人在了,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遇见。” 接阴婆笑笑,无奈的说:“现在的人就算是有这种命格,也没有人愿意接,我这也是实属无奈。” 卜绘一时语塞,扯开话题:“那我就在这住五天,要是你有事就去那个镇长家找我。” 接阴婆点点头,连再见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卜绘!”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卜绘闻声,下意识的就躲到了佘连的身后。 张安霖由远处跑过来,上手要牵卜绘过来。 佘连面无表情的阻拦住他:“你有什么事情直说。” 张安霖皱起了眉头:“卜绘,你可以不跟我回去,但是你不能阻止我跟着你。” “张安霖,多少年了,你这个死皮赖脸的性格怎么还没变。”佘连有些不耐烦。 “姜盛恒,你以为你换了一张脸我就不认得你了吗?你不就是比我早出现一点,要不然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出现在这?”张安霖不服气。 “就算是我晚你一步,能站在她身边的人也永远都只会是我!”佘连面无表情的说着,声音里带着警告的味道。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卜绘可不参与,偷偷的沿着路返回了王家,没让他们发现。 因为身份特殊,王家的夫人一听见她要留下住,就很开心的给她准备了客房,然后拖着那副病到极致的身体,又躲回了屋里。 王家那一行人,一直到晌午才回来,但回来的也就王家一个人,那些杂七杂八的,他直接就在半路给打发走了。 疲惫的回到家里,王家看见卜绘坐在椅子上在院里晒太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就去看了夫人,见她什么事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 “我真羡慕夫人,能嫁给老爷这么好的人。”在卜绘不远处擦着栏杆的丫头多了嘴。 卜绘闻声睁开眼睛:“你们老爷对你们夫人很好?” “是啊,”丫头笑眯眯的:“你看人家有钱的,哪个没娶姨奶奶,可我们这老爷,一辈子也就娶了夫人一个,而且对她唯命是从的。”她突然叹了口气:“只可惜了少爷,空空生的像老爷,偏生了一个爱沾花的心。” “胡说八道什么呢!干好你自己的活。”一个妇人声从远处传来,呵住了丫头的嘴。 ☆、第十八章 丫头灰溜溜的低下头,不敢再出声,赶紧用抹布随便擦了两下,就端着水盆子走了。 丫头走了,这事也就算翻了篇。 天色晚,卜绘吃过了晚饭,就在院里闲逛了起来。四处闲看,她无意间就看见一个身着家仆衣裳的男人,匆匆的架着一个模样清秀,并且昏迷着的小姑娘向院深处走了去。 心里好奇的想跟过去看,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佘连站在不远处对她笑。 “怕是躲不了喽。”卜绘无奈的说,心里却是高兴的很。 夜色深沉,王旭半光着身子从屋里逃出来,刚跑出两步就被绊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很快的吸引来了家仆,吵吵嚷嚷的划破了宁夜。 卜绘闻声睁开眼,在黑暗之中扭头看了一眼同样醒了的佘连,起身披上了衣服。 注定不能安睡,还不如提早准备,先收拾了东西等人来请。 果真,没一会儿,王家就亲自上门找了她。 钱没少拿,卜绘也不端着,让他带了路就和佘连一块去了。 晕倒了的王旭被抬走,剩下了好几个人在那议论,卜绘遥遥的听着,他们似乎是在说,屋里有个女人死了。 脚步近了,那些人就闭了嘴,各自退到了一边,低着头。 卜绘眨眨眼,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屋里。 刚入屋时,一切平平常常,可等到看到卧床的时候,雪白的一片就映入了双眼。 卜绘顿了一下,回身就要把刚要过帘子的佘连推出了门外,只放了王家一个人进来。 王家在一旁看着,心里看透了卜绘的心思,就憋起了笑。 卜绘猛地一回头,目光震的王家心里发慌,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不紧不慢的走到床前,卜绘看向躺在床上的赤.身的女人,正是之前看见的那个清秀女。 清秀女的手腿大开,身上没有一丝外伤,就连头发也没乱,唯独就是那一双眼,瞪的极大,像是要把眼珠瞪出来似的。 身子躺在床上,魂魄茫然的坐在床边,如同失忆了一般。 死既出身,魂魄又带着微弱的光,看着实在是一个鬼修的好料子,很适合给伍牙当个伴。 卜绘琢磨着,过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把心思放到了正事上:“这的另外一个人呢?” “是院外人,出了事之后就跑了,没抓住。”王家脱口而出,脸不红不白的。 这话说出来,是一点都不得信服,卜绘轻笑一声,看着他的身后,冷不丁的说:“王家,你看那是谁?” 王家心虚的一颤,慌慌张张的转过头去看,又提防着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是真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抚去了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世间有因必有果,如今你有心欺瞒,那你就要受得起这个果。”卜绘拿着腔调,言外之意就是,即便是我明白,我也得等你说出来我才管。 “我怎么会欺瞒师傅你呢。”王家笑说:“还请师傅帮我把这邪祟清了,到时还有一百大洋奉上。” 卜绘沉默不语,慢悠悠的坐到了屋里桌旁的椅子上。 王家以为是她摆架子,就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面色一变,王家缓缓的回过头,竟然幻觉那清秀女坐了起来。 猛然回身跪在地上,他一个劲的对着那清秀女磕头:“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找你的不是她,而是她。”卜绘饶有兴趣的笑着,手指了窗户。 王家颤抖着手缓缓的回过头,只看见那扇窗无风自开,露出了窗外的黑猫。 惊的瘫坐在地上,他连连摇头:“不可能,我都已经找了人把它活埋了…它不可能会逃的出来……” “呜!”黑猫发出一声低吼,纵身从窗台一跃而下,向王家缓缓的走了过来。 王家盯着它,害怕的向后缩,颤抖着手指着它:“你!你别过来……” 黑猫眯了眯眼睛,露出尖锐的牙齿,再次跃了起来,朝王家扑了过去。 王家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蜷缩在了一起。 没有想象之中的扑到身上,他只听见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再没了其他。 缓缓的挪开手,他向眼前看去了,目光所极之处,那黑猫就躺在地上,嘴角留着血,一动也不动。 暗暗的松了口气,他以为是卜绘救了自己,就想去道谢,只是还没等他转过头,一缕长发就垂到了他的肩上。 强装淡定的吞了一口唾沫,他缓缓的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 吓的没了声音,他张了张嘴,就晕了过去。 王家看见的是鬼复仇,卜绘看见的却是那赵水心从黑猫里的身子挣脱了出来,向那个还没死透的尸身钻了进去,霸占了人家的身子。 脑子里一闪而过黑衣的身影,引的卜绘登时拍手叫好:“高!实在是高。” 赵水心不说话,一件一件的把扔在床角的衣服穿在了身上,才看向了卜绘:“我也是不得已,还请你放过我。”她说着,要下床来,却因为用惯了猫的身子,一个没控制好,就脸着了地。 卜绘忍不住的笑出声,慢悠悠的说:“你怨气重,执念也重,要说想为害一方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可是你怎么就走到换身这一步了呢?” “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赵水心爬起来侧过了脸,躲闪开了卜绘的目光。 卜绘觉得有些好笑:“你这话是不是太好笑了,若是都能像你这样悟出来,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不能因为其他人不才,你就认为天下间所有人都没这个能力。”赵水心咬定了自己的话。 卜绘嗤笑出声,缓缓的起身走向了她:“即便是异人说完占身都很难,你说我凭什么相信不是受人指点?” “是我自己凭本事的。”赵心水毫不迟疑的说。 卜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一笑,走到她的跟前摸了摸她的头顶,沿着右边一直走到了她的耳垂:“这耳垂可是换身的命门所在,只要我稍加用一点力,我保证你会被这身子驱逐出去。” 赵心水睁着眼睛,明明知道感觉她没用力,可她却感觉有一种力气,在将自己生生的从这个身子向外扯。 “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卜绘面不改色的捏着她的耳朵。 赵心水心急之下,只好说了实话:“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找上我的,她说只要我还了魂,做了她的接班人,她就会把我的孩子带回来给我,还会想办法让我用这个女人的身体活下去,但是不能声张。” “她的身上是不是有一把剪子?”卜绘没松手。 “有。”赵心水答,越来越难受。 卜绘一下松开了手:“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你占用这个身体是什么来路?” 赵心水连忙捂住耳朵,退后了几步,确认了她不会再伸手之后才答:“这人与她无关,本来她是给我找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了的,可是我有私心,料定了他们会给王旭找另一个女人,所以我就在这等着想吓死王旭,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吓死了她。” “所以你就顺手的占了人家的身子,觉得是理所应得。”卜绘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赵心水沉默不语。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处理,这新鬼就归我了。”卜绘说着,绕过赵心水上前抓住了新鬼的手腕。 赵心水吓的一惊,躲到角落里,迟疑的问:“这件事情你不管?” 卜绘摇摇头,把新鬼拽到她的跟前:“你看好她,我去弄件衣服烧了给她穿上。” 赵心水抓着新鬼茫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卜绘去推开了门。 迎面碰上一个急匆匆赶来的家仆,他一脸的着急,见开门就直言:“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得了阳衰之症了。” 卜绘白了他一眼,绕开他走向了门外等着的佘连:“你在这等一会,我去要一件衣服。” 佘连点点头。 卜绘笑了一下,去下人房里要了一件衣服,和火折子,就折了回去。 回去时,王家已经醒了过来,看见活生生站在原地的清秀女,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卜绘瞥了他一眼,把衣服团成一团放在了地上,走到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看清秀女的目光:“王家,这女人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一件件奇怪的事情,王家可不敢再隐瞒,直接就说了实话:“叫郁初莲,是我经正路买回来的。” “那没事了,你继续看吧。”卜绘甩燃了火折子,回身蹲在衣服旁开始烧衣服,同时口中念念有名,郁初莲。 王家听卜绘说没事,就以为真的没事,刚松了一口气,却感受了到了郁初莲的身子向他投来了充满怨恨的目光。 郁初莲的身体现在是赵心水,所以她这目光也不难解释,可王家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恨自己给她下了药。 王家想了想,正要开口与她商量让她留下来,却被一阵浓烟熏的开不了口。 掩面咳嗽了几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之前被卜绘放在地上的衣服已经起了火光。 “有话快说,别看我,我又不能点了你家的房子。”卜绘先他一步开口。 ☆、第十九章 王家顿了一下,悻悻的回过头,起身笑着对赵心水说:“郁姑娘,你看今日你们虽未同房,但这事说出去也是不清不楚,你倒不如留下来为我们王家延续香火,我们肯定会好好待你的。” 自己这才刚去不久,作为长辈的王家就能说出这种话,叫赵心水听的心好痛,听的好恨。 卜绘看着衣服快烧完,无奈的笑了笑:“王家,我看你岁数也不大,难不成忘了刚才进来时这个人是生是死?” “她不是被你救活了吗?”王家一愣,茫然看她。 卜绘略带深意的点了点头:“活着好,活了好。” 王家困惑的回过头,继续对着赵心水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赵心水幽幽的看着他:“老不死的,你以为你现在说这话还有用吗?你的儿子,现在已经是个不举之人了。”她笑了起来。 王家惊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直摇头:“不可能,我儿子明明好好的。” 这时待在一旁的家仆开口了:“老爷,她说的是真的。” 王家心里一慌,急忙夺门而出,向王旭所在的地方跑了去。 “你不是最爱你的妻子,为什么你就不好好教教你的儿子,对我们母子存一些愧疚之心?”赵心水痴痴一笑,缓缓的蹲下身抱住自己:“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衣服在火中烧尽,最后出现在了郁初莲的身上。 “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她说了一句,起身拉着郁初莲出了门口。 “我们先回纸扎店一趟,把这姑娘给伍牙送回去,我们再回来。”她对佘连说。 佘连点点头,二话不说的就跟上了她。 刚出了王家,一个声音就从黑暗之中传了出来:“姑娘,希望你不要食言,要记得答应过老身的。” 卜绘听出了她的声,就是那个奇怪的接阴婆。 “记着呢。”她回应,毕竟答应了事不能失信。 晚上虽没有赶车的,但只要有钱,那都不是问题,所以他们很快的就雇到了车,向纸扎店赶了去。 上一次是黑天到的,这一次黄昏到的,来来回回的坐车,给卜绘弄的都要疯了。 带着火气下了车,卜绘的脸阴沉的就好像是黑锅底。 伍牙本来是要关门的,但一听见马车声,他就赶紧迎了出来,结果目光就被满面茫然的郁初莲吸引了过去。 “好漂亮的姑娘啊!”他的眼睛放了光。 卜绘把郁初莲拽到身后,上前给了伍牙一巴掌:“能不能有点出息,像是几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了。” “这不是没碰见过这样的嘛。”伍牙笑嘻嘻的,让开身让卜绘他们进了门。 心里清楚卜绘他们没吃饭,他赶紧就去做了饭,直到看着他们两个人吃完放下筷子,他才敢再次开口问:“卜绘,你捡这姑娘回来干什么的。” 卜绘躺在了藤椅上:“给你找个伴。” 伍牙听见这话,不禁沾沾自喜,可同时又有点难过。抬手戳了戳呆呆傻傻的郁初莲,他面露难色:“可这性子是不是太呆了。” “她不傻,只不过死的时候被吓死的,所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记忆也都散的七七八八了。”卜绘悠闲的摇了摇藤椅。 喜色重上眉梢,伍牙惊喜的说:“那这是好事啊,什么都记不住了,那等她七天之后恢复了灵智,我说什么她就都会信了。” 卜绘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眼皮打起了架。 “我们这样干是不是有点缺德了。”伍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回身就看见佘连抱起睡着了的卜绘进屋了。 “反正缺德事也没少干。”他自言自语,拽了拽郁初莲身上的衣服,想了想:“这太难看了,看我给你剪一件新的,保证你变漂亮。” 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卜绘又偷偷的混了一天,最后不得不在最后的日期赶回去了。 晚上出发,白天到,卜绘正好又睡了一夜。 第五天快到了,接阴婆见卜绘迟迟没到,就在镇子口守着,终于是在天破晓的时候看见了卜绘。 卜绘一下车,她就急匆匆的迎了过去:“时辰快到了,你得立刻让王旭亲自开棺道歉散了尸身的怨气,要不然老身今夜就接不到孩子了。” 卜绘打了一个哈欠:“那你之前不说,弄的神神秘秘的。” “这若是先和你说了,就破坏了不可说的规矩,所以我一直等到了今天才说。”接阴婆说着,拽上卜绘宽大的袖子,健步如飞的向王家走了去。 于是,街上就出现这一副场景:一个驼背的老太太拽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健步如飞,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 很快的到了王家门口,卜绘上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看门的家仆一见是她,就赶紧的回头去通知了王家。 王家得到消息,赶紧放下了手里的账目赶了过来,对着卜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师傅,我的儿子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就没了机会,你得救救他呀……” “不救,救不了,也不缺钱,”卜绘干干脆脆的拒绝,最后还不忘补充:“你别忘了把答应给我的钱准备好。” 王家的脸没有好颜色了。 卜绘浑不在意,反是略带深意的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的王家心直颤,也顾不上想王旭的事情,再次慌张的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别的事了?” 卜绘装作一副深沉模样,一脸严肃的对他说:“昨日我夜观星象,恐是你们对前少奶奶安葬时不敬,惹的她生了气,很快就要回来祸害你们家了。” 王家对卜绘的话深信不疑,听完就是一脸的愁容:“那这个有解决的办法吗?” 卜绘故作高深的想了想:“也不是没办法,不过这事得让王旭亲自开馆去道歉,要不然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家越听越气,竟是脱口而出:“那我这就去把她烧了,看她怎么作祸!” 他话音未落,有家仆匆匆的来了:“老爷,不好了,夫人她刚刚去了。” “这就是祸。”卜绘一字一顿,抢了王家的话。 王家闻言,并没有过多的哀伤,甚至还呈现出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其中缘由不得知,王家却是安静了下来,想也不想的就去找了王旭,把他从修养中拖了出来。 卜绘看着他们父子齐全,就随便说了两句,让他们先去了墓地。 等到他们离开府里,她又和接阴婆沟通了一下接下来的事,这才慢悠悠的去了墓地。 前前后后都不见赵心水,卜绘多嘴问了一句王家,知道了他是良心发现,把人放走了。 去了墓地,卜绘随便找了一块阴凉地方,静静的看着家仆先把土挖了,然后把棺钉撬了下来,拿着铲子躲到了老远。 事关生死家业,王旭是不得不跳进了坑里,用尽全力的推开了棺盖。 赵心水的尸身出现在眼前,模样与之前无异,甚至还连一点腐败的味道都没有出现。 王旭看见赵心水的脸,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颤抖的伸出了手,摸向了她的肚子。 “心水,是我对不起你……”他颤抖着声音,眼泪落在了她的寿衣上。 哽咽一会,他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满含歉意的说:“心水,我还是爱你的,只是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没办法只爱你一个人……” 卜绘在一旁看着,听着他这不痛不痒的话,设身处地的想她要是赵心水,肯定是不会原谅他。 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令人意外,他才哭了不过一会,从赵心水的尸身上就升起了一缕青绿色的烟。 接阴婆说过,带着怨气死的孕妇身上会有一股青绿色的煞气,这种煞气会阻止孩子降生,所以只要这煞气散了,卜绘就完成了她的任务。 尸身对王旭有情,活着的赵心水可没有。她静静的躲在树后面看着一切,看着他哀恸的面容,冷笑着攥起了拳头,对他只剩下了恨意。 看煞气彻底散在了太阳下,卜绘扬声吩咐:“把棺材盖上重新埋起来!” 开棺的重要,盖棺的就没那么重要,所以几个家仆就再次伸了手,盖上了棺盖。 “少爷,我们拖你上去。”其中家仆开口,另几个已经成了人肉踏板。 王旭听不进去话,只是失神的站在一旁。 “那我拽您上去。”家仆再次开口,爬到坑外对王旭伸出了手。 王旭动了动眼睛,转眼就像是发了疯一般的爬到了棺材上面,趴在了上面紧紧的抱住了它,嗓音嘶哑的喊:“心水你回来啊!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阿!这次我一定好好对你,再也看别的女人一眼!你回来啊!……” “脸皮真是厚呦。”卜绘暗道。 几个家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最后还是王家下令让他们硬把他拽了出来。 王旭被他们硬拖出去,整个人哭的不像样子,若是换了哪个不知道缘由的,还真要以为他对赵心水是情深不移。 事情解决,按照之前商量的,卜绘让王家带着墓地所有人都撤走,自己和佘连守在了这。 ☆、第二十章 看天已暗,接阴婆就带着赵心水走到她的坟前,把手中的铲子交给了她,指挥她:“自己把坟挖开。” “知道了。”赵心水温顺的答,拿着铲子走到了正位上。 在白天的时候,坟上的土已经被挖过,这会再挖也就不怎么费力,但赵心水怎么说也不比男人,足足挖了一个时辰才挖好。 棺材挖了出来,就差开棺了。记得之前走的时候,卜绘特意吩咐别钉棺钉,这会也就不用再费第二次力气起棺钉。 赵水心站在棺材旁,深呼一口气卯足了劲,奋力的推开了棺盖。 接阴婆看棺开,这才跳了下去,和赵心水站在了一块。 “这妇人家生产的事,你觉得在这里看着好吗?”她突然回过头看向卜绘的方向。 “那我们回去了。”卜绘干干脆脆的说,拽着佘连转身。 接阴婆咳了一声,直了起腰说:“你不能走,你得帮我们,让我们平安把孩子接出来。” 卜绘茫然的转过头:“你不是应该干了很多年了,要我帮你什么?我又不会。” 接阴婆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无奈的叹息:“她死时不足七月,是靠这祖坟地中的气运将养腹中之子,所以你得帮我们,阻止他们的祖辈,别阻止我们带走孩子。” 受人家气运,又瞒着人家抱走,这放谁谁也不能愿意,可事有因果,卜绘倒觉得那些依在的鬼并不会出手,毕竟是这一切错都在王旭。 接阴婆一脉凋零,既然开口了,卜绘也总得给这半个同行行个方便,就让佘连出去等着,自己守在坑边。 接阴婆看佘连远走,就把手伸进了棺材里,用右手中指尖锐的指甲在赵心水的尸身眉间划了一个口子,在赵心水惊讶的目光之下,生生的把她横抱起,放到了地上,又凭一己之力把棺材盖盖上,把尸首抱在了上面。 “师父,你的力气……”赵心水一脸的惊讶。 “不用惊讶,时间长了,你也这样。”接阴婆一脸正经。 赵心水点点头,在心里暗暗的记下。 接阴婆绕着尸首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尸首的头处,对赵心水说:“以右手中指指甲划破眉心,是为了泄阴气,从左向右走一圈,是为了让腹中之子感受到人来,最后只要等到子夜一到,再用力的拍她的天灵盖,就能让孩子以为母亲还活着,以为自己已经待足了月。” 赵心水将每一个字记在心里,断是不敢忘。 卜绘在一旁听着,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接阴婆是藏了私心,以孩子作为底气,让赵心水接了自己的衣钵。 接阴婆把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的看了一会赵心水,末了说:“赵心水,你跪下吧,我这便将身份传给你。” “是不是太早了些?”赵心水接受不了。 接阴婆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不早了,是时候了。” 赵心水无奈,听她的话跪在了地上。 接阴婆张开左手,用右手中指的长指甲狠心的刺在了手心,打了一个十字花,在赵心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赵心水感觉一阵冰凉从额头上钻进了身体,脑子里满是孩子的啼哭声,还有她原本尸身腹中之子的模样。 “今日我便将这血脉传于你,希望你能将这一脉传承下去,给那些可怜的孩子生路。”接阴婆庄重的说,收回的手上不见血迹。 血迹留在赵心水的额头上,就像一朵绽放的花,透着森森寒气。 子夜一到,乌云悄然的遮住了月亮。 “赵心水,你且看好老身一会的动作,都要深深的刻在脑子里。”接阴婆背着手,末了不等赵心水说话,就张开右手向尸首的天灵盖拍了去。 重拍一下,尸首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是突然活了一般,明显的可以看见她的胎动。 接阴婆见此,急忙上前将尸首的下衣脱了下去,像接生正常人一般,用那把红剪子做辅,将孩子迎了出来。 一声啼哭声远扬,惊起了一群夜鸦。 卜绘见此,就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土,打算回去。只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神情当即冷了下来,她警惕的看向了四周。 接阴婆也有所感应,把尸首从棺盖上推下去,又奋力推开棺盖把孩子和赵心水一块塞了进去,同时把随身带着的剪子递给赵心水,告诉她,这是她们身份的象征,一定要代代传下去。 “多亏这用料薄,要不然就先累死老身了。”接阴婆关上棺盖自言自语,从坑里爬了上去。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就有八个现了身,是人不是鬼,且穿着的正是王家家仆的衣裳。 一个个手中都拿着刀,看这架势,是要杀人灭口了。 接阴婆呵呵一笑,偏头看了一眼卜绘:“原这这家人也没信你的话,竟然还安排了人来。” 卜绘浑不在意的一笑,对上了那些家仆:“你们老爷呢?”她朝他们身后看了看,没寻到王家的身影。 “师傅,这我们到这里来,本来以为就是老爷让我们看着你们的,但如今碰上了这怪事,老爷又下了死命令,我们心里其实也不想的。”其中一人开了口,废话连篇,没一句说在点上。 知道是怪事,还能派人来,这个王家可是没有那么简单。 卜绘忍不住的笑出声,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们问:“你们要为了杀我灭口?” “卜师傅,要不然这样吧,您先走,我们给您瞒着,但是有一点咱们得先说好,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出现,也不要再趟这趟浑水。”家仆又说。 卜绘无奈的摇了摇头,很是为难:“这浑水已经踩了进去,还给人家撑了船,你如今要我把船上的人推下去,岂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我们就只能在以后给你多烧点纸钱了。”家仆说着,向卜绘他们围了过去。 说是默契,几个人自然而然的分成两队分,各向卜绘和接阴婆迎了上去。 眼看着他们过来,卜绘镇定的扫了一眼他们,心想正好试一试到底驭鬼有没有雨妾说的那么简单。 另一边的佘连赶过来,见卜绘被人围在中间,上来就要出手。 卜绘用余光瞥见他:“你别动,我先玩一玩。” 佘连顿了一下,再没动作。 守在墓地的多为魂,无主有执念的才是鬼,卜绘犹豫了一下,硬生生的扬声喊了一句:“起魂!” 扬声一喊,吓到了那些家仆,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的看着,可等了好一会也没什么反应,就连风都停了。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是脑子吓的不好用了?”接阴婆不禁嘲讽一句。 卜绘不想理会她,琢磨着蹲下身在地上用画符的方法写了起魂二字,随后用右手重重的拍在了字面上,大喊一声:“起魂!” 可还是没反应。 卜绘也没耐心了,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悻悻的说:“别愣着了,该干嘛就干嘛。” 几个家仆握着刀,犹豫着向她们靠了过去。 眼看着刀再次过来,卜绘迅速的做出了反击。 悄然,一阵风起,卷着树叶沙沙作响,整片墓地在骤然之间降了温度,有数十个光点从石碑之下钻了出来,化成了人的模样。 卜绘见此,一脸的惊喜,同时命令他们:“去吓一吓那些仆从着装的人。” 一众魂木讷讷的点头,轻飘飘向那些家仆飘了过去,贴在了他们的身旁,对着他们吹着寒气。 家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觉得周身突然冷了下来。 结合卜绘刚才的话,他们满脑子都是厉鬼扑来的模样,害怕的心怦怦乱跳。 僵持片刻,终于有人挺不住了,扔下刀掉头就跑。 一个人跑,剩下的那几个也撑不住了,接二连三的脚底抹油。 麻烦解决了,卜绘很轻松的向佘连走了去,殊不知那些被她唤出来的鬼一个个都狰狞了脸。 脸一点一点的扭曲,他们不受控制的被某种东西向墓碑拉扯着,从嗓子里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卜绘诧异的回过头,只见在每一座墓碑下,都有微弱的金光在闪烁,接连汇成了十八个点,盘住了整片墓地。 “聚财阵……”她喃喃,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他们王家,竟然连这种用祖先魂魄聚财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还是先去找王家算账才是。 抛下了所有人,卜绘大步流星的走出墓地,在岔路口看见了一个人在路口来回的踱着步子。 佘连遥遥的跟在她的身后,没急着跟上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卜绘回手拽出红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摸准他走步的规律,一甩手,准确的缠住了他的脖子。 用力一抻,那人被她拽倒在地。 “放过我。”那人抓着绳子慌张的开口,正是王家的声音。 卜绘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赶紧把红绳又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一圈,钳制住了他。 “怎么,过了河就要拆桥了?”她紧紧的抓着绳子,压低了声音。 “卜师傅,其实我也不想的,是我听那个张司令的说,要是死的孕妇能碰上接阴婆,那孩子就有可能还活着。”王家用手抵住绳子,用力的深呼了一口气:“所以,您说要让我们所有人都走,我就知道,您肯定是要接生了,所以我才……” ☆、第二十一章 才什么,他不敢说下去了。 张安霖,怎么哪都有张安霖,卜绘气呼呼勒紧了红绳。 王家毫无准备的被她突然一勒,一下就涨红了脸,勉强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卜字,又伸出手去乱抓。 卜绘本也没实心想杀他,这一勒只是想给他点惩罚,所以,她见他真的快要断了气,就把绳子从他的脖子上解了下来。 王家喘了几口气,无一怒字,回过身对着卜绘是又拜又谢。 卜绘面色冷然,既不打算接受,也不打算拒绝,只是说:“把该给我的钱准备好,我明日去你家拿。” “卜师傅,都是那个张司令下令,是他让我杀了你的。”王家一脸真挚的抬眼看她,语出惊人。 静默片刻,二人对视着,就好像过了数年之久。 “王家大老爷,你撒谎之前怎么不打听打听,那张司令是个什么样的。”卜绘嘲讽一笑,不打算再和他说无谓的言语,只是又重复了一句:“明日我去拿钱。”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王家再也不敢多说,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 佘连遥遥的看着卜绘,听着她口中的言语,听着她字里行间对张安霖的信任,暗暗的攥起了拳头。 此事已了,卜绘再不停顿,回过身折返了回去。 路上碰上佘连,她对他笑了笑,就继续向原路返了回去。 棺材旁,接阴婆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只手一个劲的拍着赵心水的脸,拍了好久都没反应。 听见脚步声,接阴婆赶紧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姑娘,你快来看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卜绘走过去垂眼看了看,指挥接阴婆:“你把那身子拽出来我看看。” 接阴婆抱着孩子犹豫了一下,心想在地上又不合适,就对卜绘说:“要不然你抱一下。” “放地上,这会又冻不死他。”卜绘指了指地。 接阴婆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把孩子放到地上,磨蹭了好一会,才把身子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身子是拽了出来,可赵心水的魂魄却是已经回到了她本来的尸首里,困在了其中,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卜绘将一切看在眼里,很清楚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和那个聚财阵有关系。 接阴一脉人少到可怜,再不保护起来,可能也就断了,卜绘有心帮她们,可就是那聚财阵法摆的诡异,不但会困住棺中之魂为己用,就连人到了其中,想出来都不容易。 想了想,她也不是没想过用强,可据书上记载,这种聚财阵,一旦造到破坏,就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吞灭,更包括人和妖物。 斟酌了一翻,她还是得另想办法。 “接阴婆,你刚才可真是做错了一件事,就不该把她塞进那个棺材里,现在她可是被困在她自己的尸首里了。”她无奈看着接阴婆。 接阴婆一愣,摇了摇头:“不可能,她的怨气那么重,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困在里面。” 卜绘微微的点了点头:“是,她之前的怨气是很重,可是她愁也报了,孩子也抱了,还有什么好怨的。” 接阴婆静默良久,突然一改神色的从坑里爬了上来,走到卜绘的面前,盯着她:“姑娘,老身还请姑娘能再帮老身一把。” “帮了你这么多,也不见得到半点好处,我不帮。”卜绘扭过头,实在不想就这么干脆的答应她,怎么也得让她求求自己。 接阴婆的目光变的阴沉:“那老身也只能用其他的法子来求你了。” 卜绘满不在意的一笑,倒要看看,她要用什么法子求。 接阴婆不言语,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哨子,吹了二短一长的哨音。 片刻,一只巨大的苍鹰闻声而来,盘旋在了他们的头顶,掩盖住了夜色的光亮。 见苍鹰来,接阴婆自信了几分:“前几年传说,易师的最后一脉鬼女,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不但杀了自己的师父,还与蛇妖同行,祸害了不少的生灵,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鬼女就是你吧。” 她抛出言语,想激怒她。 想七年前,师父为得到一具完美的身躯得到长生,不惜从一开始就算计自己,从家破到他假死,引着她从一个有异术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回想当时师徒重逢的场景,她还真是有些怀念,只不过她可不是愚敬之人,没有那种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念你的养育之恩,可以把命都给你。她做不到。 “鬼女,这名字多久没人再提起了。”卜绘感叹,忽而一笑:“但是啊,你这忘恩负义的四个字说的还是不错,要不然我可是没机会再站在这了。” 见她这个反应,接阴婆无端的生了几分怒气,想也只能是先伤她,让她害怕自己,便说:“那你既然这样说,那你就不怕没命吗?老身这苍鹰可不是吃素的。” “威胁我?”卜绘笑笑:“可我不吃这套。” “苍鹰,去啄瞎他的眼。”她下令,向后退了几步。 苍鹰得了命令,向下俯冲而来。 卜绘本以为是向她来的,谁知道它竟然折了个方向向佘连冲了去。不容多想,她伸手去拽,却只拽下了几根毛。 佘连站在那,也不知道躲闪,卜绘一急,只能纵身过去,拽着佘连躲了开。 佘连稳住脚步,扶着卜绘站正了身:“别担心,一个畜生而已,我解决得了。” 卜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佘连对着她一笑,以最快的向苍鹰迎了过去。 来不及眨眼,卜绘只看见苍鹰用翅膀把佘连包裹在其中,周围就悄然起了大雾,吞噬掉了本来的场景,渐渐的变成了卜绘无比熟悉的义庄。 与之前晕倒后看见的景象不一样,这一次看见的虽和真实场景一样,可总给人感觉不一样,就如同刻意构建出来的一般。 心里担心着佘连,她也没心思多看,只想用痛觉让自己醒过来,却发现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 义庄门前悄然亮起了冷白色的光,门无亦无风自开。 院中,一张圆桌摆在正中央,桌旁坐着的正是几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黑衣。 黑衣静静的坐在那,一头的长发垂到了地上,面上却遮的严严实实。微风轻轻的吹动了青丝,他缓缓的转过了头,轻启唇瓣:“这里虽然是幻境,可你也是真实存在这其中的,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过来坐。” 黑衣的声音难听,就像是破了的窗户纸,在风的吹拂下,发出了沙沙的难听声。 幻境由法所筑,跑是跑不出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这幻境里的所有人,而最主要的,还是这个施法的人。 “把我带进这幻境里做什么?”卜绘若无其事的走进去,看了看四周,还真和义庄一模一样,就连房檐的蜘蛛网都一样。 “我若说是杀你,你信吗?” 卜绘冷笑出声:“那可千万别动刀子,就把我永远都困在这里好了。” “那你舍得在幻境外的人吗?”黑衣的声音更沉了。 “怎么现在还套起我的话了?”卜绘走过去坐下:“可怎么办呢,我不想说。”她眯着眼睛笑,手拄在桌上,身子缓缓的向桌子旁倾了过去,趁他一晃神,对他脸上围着的很像面具的黑布伸出了手。 差之分毫,黑衣闪身退后,一直飘到了墙下。 卜绘没看错,是飘的。 “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你非要撕破脸皮,那我就只能消失在你眼前了。”黑衣转过身,穿墙走了过去。 刹那间,眼前所有的景象土崩瓦解,卜绘重回到了现实,脚却直接踩空而去。 听见一声痛苦的鹰鸣,卜绘低头一看,自己正踩在那只苍鹰的脖子上。 接阴婆见此,恶狠狠的瞪着她,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蹦出去了。 卜绘踩到了人家的苍鹰,本来还觉得有点愧疚,但当她转脸看见佘连脸上的三道血痕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在苍鹰的脖子上狠狠的碾了几下。 苍鹰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了一声哀鸣,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你竟然杀了老身的苍鹰,老身要为它报仇!”接阴婆怒喝,抓着身上的剪子就向卜绘冲了过来。 接阴婆最厉害的是接阴,而不是打架。 卜绘看了,先是一脚踢掉了她的剪子,随后迅速的绕到她的身后踢了一下她的关节,让她跪在了地上,就用红绳将她的双手绑在了身后。 “佘连,你怎么样?”她抬起头关切的问。 佘连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一点小伤,倒是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嗯……”卜绘想了想,总不能说自己被拽走了,就说:“一时说不清,我们先去王家。” 佘连点了点头。 卜绘手拽着接阴婆,回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还有郁初莲的身子,一时犯了愁。 想了想,她拽了一下接阴婆:“一会我给你松绑,你乖乖的抱着那孩子跟我一块去王家,要不然我就直接把那郁初莲的身子毁了,让你接阴失传。” 这身份已经传了下去,眼下若真是被毁了身子,那接阴可就真是从这一脉断了下去。 “你威胁老身?”接阴婆气势汹汹问,还以为自己能震慑住卜绘。 卜绘用力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反问:“我就是威胁你,你能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接阴婆不应,垂眸看了一眼郁初莲的身子,想了想才无奈的说:“我答应你。” 卜绘嗯了一声,给她松了绑,让她抱着孩子,然后自己跳到下面,把棺盖盖了回去,最后拖着郁初莲的身子上了来,摸了摸她的耳垂。 接阴婆看见她这个举动,还以为她是要把尸身还回去,就赶紧的把孩子放在了地上,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眼含着泪看她:“姑娘,老身求求你,不要把这姑娘的身子还回去好不好,若是真还了回去,老身可就真的没希望了。” 身子还回去,要是愿意接阴还好,要是不愿意,那接阴婆就一点办法没有,而且,在姑娘家来说,大多都不会愿意去干接阴这份寡亲缘情缘的孤苦生活。 卜绘不点头也不摇头,看见苍鹰的尸首,心里起了歪心思。 “放心,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但身子不会回去,而且孩子也不会落到王家的手里。”她自信满满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胳膊上推了下去,让佘连把苍鹰的尸体带上,自己拽着郁初莲的脚,欢快的向山下拖了去。 “姑娘,你慢点,这要是把什么弄坏了可怎么办。”接阴婆抱着孩子紧紧的盯着那身子,生怕脑子磕在哪,给磕坏了。 卜绘不愿意听她说话,脚步越走越快,只是心里却不那么自在,总是在回想着黑衣在幻境里问自己那一句话,不安的觉得他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心中越来越不安,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直到等到佘连走在了自己的身边,她才又恢复了平静,和他保持一致的脚步向王家走了去。 王家大门前,卜绘毫不顾忌的拍响了大门,一声比一声重。 “哪个憨痴敲门敲的这么急!”门里守门的怨声恨气,不耐烦的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门缝。 从门缝里看见卜绘的面,家仆就如同是见了瘟神一般,仓皇的关上了门。 卜绘皱了皱眉,正要发怒,门却再次打开了。 换了王家一脸讪笑的迎了过来:“卜师傅,钱已经准备好了,您是来取的吗?” 卜绘摇摇头:“今夜不拿钱,就是来借宿一晚,不知道王老爷能否行个方便?” 王家闻言,心里苦了脸,面上却还是不得不保持着微笑,让他们走了进来。 人一个一个进来,站在王家身旁的家仆本来还挺平静的,可当他看见接阴婆时,就忍不住的一惊,还脱口而出:“这不是卖女儿给我们的那个?” 话一出口,他方觉得不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接阴婆心虚的扭过头。 接阴孤苦,哪可能有什么孩子,估摸着也就是这接阴婆拐了哪家的姑娘,编出了这荒唐话,利用他们,想把这一脉传下去。 传承而已,多的是无可奈何和倒霉,卜绘也不想多问。 家仆的关注点在接阴婆身上,可王家的关注点却落在了孩子的身上。 眼巴巴的走过去,他哽咽着声音:“这是我孙儿吧。” “不是,”卜绘回答的干脆:“是她刚生的。”她指着接阴婆。 接阴婆闻言,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众人静默无声,可见没一个人相信这荒唐的话。 “行了,都别愣着了,赶紧帮我把这只鸟拔了毛用清水煮一煮,给这位功高劳苦的婆婆补补身子。”卜绘坏笑着松了郁初莲的身子,把苍鹰从佘连手中拿过来交到了家仆的手上。 “真的能补身子?”王家疑惑。 家仆茫然的点点头,转过身走了。 卜绘笑了笑,走近几步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那是自然,而且这大鸟的心,不但是有病治病,无病还可以强身。” 王家听了这话,赶紧叫回了家仆,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翻,目光一直盯着那苍鹰。 卜绘猜到了他的小心思,故意提醒他:“王老爷,不该吃的东西可别吃,小心被毒死。” 王家站正身一笑:“我又不缺钱,怎么可能会乱吃东西。” “那这大鸟?……”家仆一脸的茫然。 王家回头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走了。 “还麻烦王老爷给我们找一间,能容得下我们所有人的大屋子。”卜绘开口,可不想站在这看夜色。 王家点头答应,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大屋,又吩咐人给他们搭了两张床,末了就站在了门口,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 卜绘他们安置好郁初莲的身子,几个人刚围着桌子坐下,就感受到了王家直愣愣的目光。 “要不然你过来坐?”接阴婆一脸的嫌弃,言语之外的意思明显是你怎么还不出去。 “好好好……”王家连声答应,真的就坐到了他们的跟前,还紧挨着抱着孩子的接阴婆。 接阴婆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王家竟然坐在了这,还贴自己贴的这么近。 “你不冷吗?”她疑惑的看着他。 接阴婆常年行走在夜间,身上阳气少阴气重,常人若是贴的太近,就总会感觉发冷,但她看这王家的模样,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家一心只顾得上看孩子,也不觉得冷,赶紧就摇了摇头。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王家,觉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似的。 良久,王家终于是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寒冷,而且还是透心的那种冷,他狐疑的看了看卜绘他们,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别看了,你离老身远一点就好了。”接阴婆无奈,坐在这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王家不相信,可还是试探着站起身走远了一点。 离了接阴婆,那种冷果然就在顷刻之间没了。他惊讶的看着接阴婆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不会冻死吗?” 接阴婆的身份不得自己外传,是历来的规矩,所以一听见这个问题,她只能是躲闪着侧过头,选择了逃避。 王家不厌的贴了上去,再次开口追问。 “别问了,人家的孩子随人家,怎么可能会冻死。”卜绘悠悠的喝了一口水,很平静的说了出来。 “真的?”王家依旧不信,好巧不巧门却响了。 “进来!”卜绘开口,门随后打开,两个家仆端着一口锅走了进来,锅里的是正冒着热气的一锅肉。 接阴婆看见那一锅肉,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把孩子塞进卜绘的怀里,就走到了锅前,用手在烫手的锅里翻了起来。 孩子一到卜绘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听的人心头都是一紧。 王家一阵心疼,上前就要抱孩子,却被卜绘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卜绘对着孩子说,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孩子呜呜两声,不知是不是真懂得害怕,竟真的不哭了。 接阴婆不顾烫的在锅里翻找着,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了,要不是你驱使它出来伤我的人,它也不会躺在锅里,还被人拿走了心。”卜绘一笑,似乎知道些什么。 接阴婆猛然回过头,用着阴狠的眼神盯着王家:“心在哪?” 王家挤出一个笑容:“我怎么可能知道。” “苍鹰,食人肉,通人性,自小养大,每日以人肉喂之,喂足八十年,既得一颗可以延年益寿的心,只不过这鹰年头不到,心里还有其他的杂物在,若是有人吃了它的心,只可能变成没有脑子的兽,而不可能治病。”卜绘一笑,偏着头看着王家:“怎么样?还能站稳吗?” 王家一怔,很快的反应过来,慌张的跑了出去。 接阴婆见此,一脸紧张的也要追去,却被卜绘的几句话留住了脚步。 “婆子,我不会让这一脉断掉,就是你的态度实在太不好,要不然你的那只鸟都不用死。”卜绘慢悠悠的说。 “那到头来都是老身的错了?”接阴婆的声音颤抖。 卜绘起身,走到她的跟前:“错不在你,要怪就怪你的脾气,不知道怎么求人。”她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抱着孩子在这呆着吧,事情我会解决的。” 打了一个大巴掌,又给揉了揉脸,接阴婆没能力与她争论,只能是咬着牙,从她怀里接过孩子,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佘连,我们去看一眼。”卜绘叫上他,向家仆打听了他们的夫人住在哪,就走了过去。 王家的卧房里,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了烛火昏黄的光。 卜绘示意佘连不要出声,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屋子边上的窗户口,偷偷的向里面看了去。 屋里,烛火昏黄,王夫人披头散发的坐在梳妆台上,极其缓慢的梳着自己的头发,从头到尾,一直重复到自己满意,又慢悠悠的拿那起桌上的脂粉在脸上涂了起来。 动作慢,脑子转的也慢,卜绘看着,都替她着急。 良久,她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脂粉,整个人却突然颤抖了起来,还从嗓子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片刻,她稳定了下来,就突然的站起了身,握着一把匕首向屋中央缓慢的走了去。 卜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王家正笔直的站在屋的中央。 王夫人的走过去,手抚过王家的脸颊,满是笑意的看着他:“肉啊,好吃……” 她缓缓的抬起握着那匕首的手,贴着他的脸走到他的胸口,停在了那。 ☆、第二十三章 要是王家死了,可就没钱拿了。卜绘想着,让佘连在原地守着,自己快速的从窗口翻了过去,上前踢落了王夫人手里的刀。 看王家还在那直愣愣的站着,她回手又用红绳狠狠的抽在了他的后背上,解了他被迷惑的心,然后退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打一个冷颤,王家猛然醒了过来,还分不清什么状况,就向王夫人走了过去。 王夫人低着头,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微笑。 王家一步步的走过去,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肩,谁知道她却突然怒张着五指,向他的胸口抓了去。 手上没有指甲,又因她本身身子就弱,这一下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却还是抓的王家后退了几步。 王家揉了揉被抓的地方,把目光投向了卜绘,像是在问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卜绘笑笑,装作不明白。 “肉,我要吃肉……”王夫人看着王家的胸口,缓步的向他走了过去。 王家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她得了癔症,就回答:“夫人,你要吃什么肉你和我说,我现在就去吩咐人给你做。” “肉,我要吃肉……”王夫人重复,气息变的沉重起来。 “夫人,你说明白呀。”王家干着急。 “她要吃的是你的人肉。”卜绘一语点醒,吓的王家几步退后,躲开了王夫人刚伸过来的手。 王家惊恐的看着卜绘:“她只不过是吃了一颗心,至于这样吗?” “至不至于我们先另说,”卜绘笑了笑:“我们先说说你家墓地里聚财阵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聚财阵?”王家惊讶,脸上那个神情变换的都能让人笑出来。 王夫人缓缓的走,已经走到了王家的跟前,再次对他伸出了手。 王家及时的躲闪开:“卜师傅,你能不能先救救我夫人,之后我们再说聚财阵的事情。” “可以啊。”卜绘很痛快的应下,站起身把王夫人拽到了门外的柱子上,用红绳把她绑在了上面。 “你这是干什么!”王家生了气,上前就要把红绳给解下来。 卜绘不阻止他,侧眼看见佘连走了过来,就靠着另一个柱子坐在了宽围栏上,指了指王夫人:“现在她动作慢,我们还占着上风,要是等它完全适应了这身子,我可不保证我还能降服得了她,到时候这院子里的人被她杀的一干二净,你可别怪我没说过这话。” 王家心里一沉,犹豫了一下,又把绳子系了回去。 “行了,也该说说聚财阵的事情了。”卜绘催促,怕郁初莲的身子会被放坏。 王家看着王夫人,忧心忡忡的不肯开口。 “这人有时候就是爱折腾,明明就是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得要绕个弯子,弄出些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不但损人不利己不说,最后还得恼怒的问一句为什么,你说这样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卜绘微笑。 话说到这,王家愣是没反应。 卜绘无奈:“我知道聚财阵是你们王家的主心骨,但是那里面有我要的魂魄,现在只要你把阵眼的位置告诉我,你欠我的钱我大可不要,也不会毁你家的阵。”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不会毁了我们家的阵?”王家终于开了口。 “人事事件万千,与我有关的我管,与我无关的我还要管,那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王家解了芥蒂,却还是忍不住的问:“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卜绘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放轻了声音:“用你儿子的命。” “你!……”王家气的瞪圆了眼睛。 卜绘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想好了告诉我,我现在睡觉去了。”说完,她一回手,准确的抓住了佘连的手。 回到屋里,接阴婆已经抱着孩子睡下了,卜绘也没出声,随便洗漱一下,就歇下了。 天大亮,卜绘一觉睡到晌午,醒来的时候,看见接阴婆正在给孩子擦洗。 睡眼惺忪的打了一个哈欠,她起身准备去洗脸,一推门就看见佘连站在门口,正挡着王家不让他进来。 “想好了?”卜绘淡然的绕开他们走过去。 王家点点头。 “回去等着,我先去洗个脸。” 王家不敢吭声,只能是讨好的让人送卜绘去了洗漱的地方。 半盏茶的功夫,卜绘和佘连带着一桶豆汁去了王夫人那。 王夫人虽在柱子上捆了一夜,但看起来比昨日还精神。 让所有人都退出院,卜绘把王夫人从柱子上解下来,压着她进了屋。 “肉……”王夫人坚持不懈的喊着,卜绘可不管那个,关门把她按住,就开始往她的嘴里灌豆汁。 半灌半洒,沾了卜绘一身,可她不管那个,只顾着向她的嘴里灌,偶尔还给她个喘气的功夫。 几大碗下去,王夫人起了恶心的劲,卜绘一看,就赶紧让开身。 “呕”的一声,王夫人吐出了一堆污秽物,其中就有一块还未消化掉的心肉,上面挂着已经腐了的白衣。 卜绘捏着鼻子,不忍心下手,琢磨了一阵,就从王夫人的梳妆台上拿了两根簪子,像夹菜一样把心肉夹了起来。 “佘连,一会你去叫王家来收拾收拾,我去把这个洗洗。”卜绘一脸痛苦的皱着眉头推开了门,举的远远的。 迎面走过来一个闲着的家仆:“卜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卜绘捏着鼻子:“没什么事,就是把它拿去洗洗。” “这块东西?”家仆指着那心肉。 卜绘点点头,实在是不喜欢豆浆入过胃的这种味道。 “那我帮您。”家仆毫不犹豫的把那块算不上肉的肉拿了下来。 卜绘愣了一下,看了空落落的簪子,又追上去让他把簪子洗了洗,给王夫人送了回去。 心肉洗了洗,递到卜绘手里的时候是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这肉里怎么会有石头?”家仆很是不解。 卜绘随口一说:“可能是吞进去的吧。” 家仆将信将疑,却也识趣的没多问,擦干了两支发簪就识走了。 四周没了人,卜绘从盆栽里翻出了一块大一点的鹅卵石,坐在地上看着那从肉里洗出来石头。 食人肉的妖向来比修行的妖灵智开的晚,但这丹可是要比他们结的要早,所以也就多了那些食人妖为祸一方的事情。 不过,这食人妖路虽偏,但结出的丹却是上好的补药,若是给妖服下,定能增长修为。 丹如珍珠,外面有石头包裹着,只是却不知里面的丹,是明是暗。 深呼了一口气,卜绘用全力砸了下去,将那石头砸出了一个裂缝。 艳红的光从石头缝里散出来,卜绘见了一笑,扔了鹅卵石就拿起了石头。 脚步匆忙的回了屋,卜绘把东西放在接阴婆的面前:“卖不卖?” 接阴婆把孩子放在床上,拿起石头看了看,用手硬生生的把裂缝掰开,从里面捡出了一个圆溜溜的红丹,自顾自的说:“赤丹,是个好东西,只可惜对人无用,还是交给你当报酬好了。” “那好。”卜绘毫不客气的收下,刚坐到椅子上,王家就风风火火的来了,吓的接阴婆赶紧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卜师傅,我们这便走吧?”王家笑着,让开身示意卜绘出门。 孩子留在王家,是最安全的,可佘连不一样,他现在没有法力,那日黑衣又问了那样一句话,她不得不担心他,去哪都得带上他。 叫上人,卜绘他们三人去了墓地,一路上谁也没出声。 到了墓地,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等在那,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卜师傅,这是我唯一的弟弟王力。”王家介绍着。 卜绘看了一眼,觉得王力虽然模样长的比王家年轻,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是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沉的阴郁。 二人静站片刻,卜绘越看他越觉得他的眼神特别像接阴婆,就像老夫老妻,越长越像的那般。 他们到底有什么猫腻,她没工夫多想,只是记着一句,万事来,万法逆。 跟着王家进入了墓地,王家带他们走到了正中央,随后又东踏了四步,南走了七步,最后站住了脚步。 回过身,他笑了笑:“卜师傅,这就是阵眼所在,但是按照我们家的规矩,我们得先拜一拜。” 一家之主,家规为重,卜绘若真是出面阻拦,到时候撕破脸皮,反倒是窘迫,还不如直接不管。 王家对着她笑了笑,转身拉着王力跪在了地上,叩拜一下,就压低了声音开始嘀咕着什么。 半盏茶的功夫,王家起身回了头,突然对着卜绘跪下,垂下了头:“卜师傅,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就知道,啰嗦没好事。”卜绘无奈的笑了一下,转而脚下一空,和佘连双双的向下坠了下去,似乎是坠到了埋葬棺材的更下一层。 脚落在平地上,上面就传出了机关响动声。 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卜绘下意识的拽过佘连的手向一旁躲闪过去,直到确认了没有危险之后,才慢悠悠的调侃说:“这底下多亏不是竹尖子,要不然咱们两个就得体验一下穿心的感觉了。”她说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自己说穿心两个字的时候,心竟然突然的疼了一下。 ☆、第二十四章 “若这下面真是尖竹子,我一定会给你当肉垫,不会让你伤到半分。”佘连认真的对卜绘说,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声音钻进耳朵里,卜绘正想酸一句,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掠了过去,向她的右手边飘了过去。 “有东西过去了,我们过去看一眼。”卜绘紧紧的抓住佘连,追了过去。 凝神听着前面微弱的动静,卜绘紧跟着,渐渐的看见了光亮,看清了眼前自己一直在追的东西,原就是那黑衣。 黑衣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她招了招手,转过身竟直接从土壁穿了过去,消失在了眼前。 卜绘松开佘连的手,赶紧走过去,贴在土璧上听了听,确定了那边真的是土才悻悻的回过了头。 只是在回过头的那一刹那,身后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尽量保持着镇定,她将雷击木从身旁拿下来握在手里,靠在土璧边,放轻了步子,向光亮更盛的地方走了去。 光亮来自墙上的蜡烛,卜绘特意看了一眼,就是普普通通的蜡烛,明显是有人特意摆好的。 顾不上多想,她拐了一个弯,就看见了一个圆形的祭台。 祭台之上,一具扭曲的尸体摆在祭台上,扭曲的四肢,错位的腰,看那样子就好似是被人抽了骨头。 卜绘死死的盯着尸体,缓缓的走了过去,走到了尸体的旁边。 尸体仰面朝上,一双眼睛瞪的很大,那狰狞的模样,似乎是在死之前经历了极端的恐惧。 卜绘眼睛扫过他的脸,脸上浮现了意外的神情,因为他看见的这张脸不是别的模样,正是她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王力。 王家说过王力是他唯一的弟弟,那眼前的这个又是谁? 卜绘缓缓的退了一步,无意间看见了一道已经发黑的血迹,从台子上一直延伸到了台下,其中还稀稀的印着手印,很像是在爬行,然后又被人拖回了祭台上。 先不说恐怖,她最担心的还是佘连。 迅速的向土墙靠上,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四周的声音,企图能寻到一点声音。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痛苦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吓的卜绘睁开了眼睛,就见那个尸体的鬼,正在重复着死前的模样。 他在挣扎,他在哭泣,他努力的要爬离祭台,却一个虚影生生的拖了回去,次次重复。 看了片刻,身旁的阴气越来越重,甚至还掺杂了一丝血腥味。 有血腥味既是有活物,卜绘不考虑到底有没有危险,寻着味道走了过去,生怕错过了佘连。 人追过去,卜绘不只看见了佘连,还看见了,没了一只衣袖的张安霖。 匆匆的瞥了一眼,卜绘快步的向佘连走去。 佘连狼狈的蜷缩在边上,张开嘴咬着自己的手腕,看那模样,整个人痛苦的不得了。 “佘连?”卜绘轻唤出声。 佘连一惊,张开嘴露出獠牙,抬手就向卜绘挥了过去。 卜绘没给他机会,反手就用雷击木将他打晕,扶住了他。 她心里很清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因为妖力不足,从而压制不住兽性,以至于没有了意识。 看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卜绘心有责怪,怪的却不是他没能力,而是怪他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着想。 他为她着想,她又怎么可能不为他着想,从要买赤丹是,到掉到这下面更是。 渐渐的稳定了心绪,她现在想的只是赶紧找一个阴气最重的地方,把赤丹给佘连服下去。 一路走来,阴气最重的还是那个祭台,卜绘拽着佘连的一只手扛在肩上,向祭台走了过去。 “卜绘,我帮你。”张安霖迎上来,伸出了手。 卜绘象征性的对他笑了笑:“不必了,我自己的人,我可以照顾好。” 张安霖的手顿在半空,蹙起了眉头:“卜绘,他到底有什么好,除了拖累你还能做什么?” “你是说拖累?”卜绘一笑:“你现在看是他在拖累我,可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拖累他?” 张安霖垂下了手,脉脉的望着她:“这些日子我想起了很多,如果可以,我现在都讲给你听好吗?” “不用讲了,这辈子的事我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卜绘不理,转身向原路走。 “那如果是我们的前世呢?” 卜绘脚步一顿,侧目看了一眼佘连:“那不重要。” 张安霖静默,看着卜绘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了眼前,幽幽的开口:“明明上一世那么喜欢,还说要陪着我,怎么到现在就不重要了呢……” 卜绘半背半拖着佘连回到祭台,带着他走了上去。 看了一眼那扭曲的尸身,她用脚将他挪了挪,随后扶着让佘连躺在了地上。 捏开他的牙关,她将赤丹放入他的口中,陪着他一起坐在了祭台上。 赤丹拿在手里是坚硬如铁,一旦入了口就是宛若冰品,在口中迅速化了开,流向了他身体的经脉之中。 赤丹属阳,中和了这地下的阴气,无疑成了最好的滋养上品。 渐渐的,佘连脸上的神情有所缓和,獠牙也缩了回去,就连手腕上被自己咬的血窟窿也很快的恢复了原样。 卜绘见了,赶紧松开他,站到了一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佘连醒了过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坐起身准确的看向了卜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自己没那个能力,何必要拖累于人。”张安霖从远处走了过来。 佘连冷了脸站起身看向他:“我们之间,还轮不到你插嘴。” 二人针锋相对,看那个架势就要打起来。 赤丹已经融入了佘连的血脉,让他有了一定的妖力,卜绘也就不再担心他,慢悠悠的扔下一句别闹出命,就向另一边走了去。 听见身后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卜绘连头也没回,顺着道走了去,只是没等走出去多远,就突然从上面落下了黑乎乎的东西。 卜绘连步后退,等站稳了脚步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那个王力。 “素来听闻卜师傅是个有能力的人,不想今日也竟着了道。”王力轻笑一声。 “你说的不错。”卜绘一笑:“只是不知道在我落在你的手里之前,我还有没有知道真相的机会。” “我们要的你是的尸身。”王力一字一顿,悄然起了杀意。 “这是怎么了,不过才消停了几年,就又有人看上了我的这幅身躯了?”卜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王力阴笑,向卜绘攻了去。 卜绘试探一二,见招拆招,直到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王力是人之后,就几次故意放水,让他放松了警惕,最后直接生擒了他。 王力被她按在身下,心有不甘:“怎么可能,他不是说你只是会一点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要是几年前你说这话还准确,但是正巧赶上我之前收留了一名武将,略微学了点皮毛。”卜绘礼貌的笑笑:“只是不知道,你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呢?” 王力置若罔闻,把头转向了一边。 卜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我没办法了,只能让你去见阎王了。”她抬手,举起了雷击木。 黑暗之中,一股阴气横冲直撞的向卜绘的手打去,她感受到,赶紧打晕了王力,翻身躲开,站起了身。 阴气在王力的身边盘了一圈,落地化成了人形,是赵心水。 卜绘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把双手背到了后面:“怪不得这阴气这么重,原来是已经到了聚财阵中了。”她话一顿:“只是不知道,你们是打算大家全活,一块从生门出去,还是永远的困在这?” 赵心水低下头:“卜师傅,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今日我若是拿不到你的身体,那我就永远没办法复生,永远没办法再回到我孩子的身边了。” “接阴婆把接阴传给了你,定然不会让你还不了生,所以这个威胁的你的人是他吗?”卜绘指向地上晕倒的王力。 赵心水不肯直言,只是说:“他很重要。” 卜绘想了想:“那我这样问吧,接阴婆在不在上面。” 赵心水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看来接阴婆也参与进来了,卜绘想着,也不打算和她动手,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杀死自己的。 “杀了我吧。”她忽然抬起头,把脖子露给了她。 赵心水紧张咽了一口口水,转过身喊:“先生,你快醒醒!” 如此喊了几声,王力竟真的醒了过来。 只是,介于之前的,他没敢上前,只顾着警惕的看着卜绘。 卜绘笑着看着他,在他眼中却比怒视还吓人。 静默片刻,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道符纸和一把匕首,又念了一句咒语,就在赵心水诧异的目光下,把匕首和符纸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这……我怎么能拿到东西?”赵心水不敢相信,两只手交换着握着匕首。 “快去,把符贴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割开她的后颈。”王力吩咐,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卜绘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好奇的想看一看他们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只是没等赵心水走到跟前,那黑衣就突然挡在了卜绘的面前,露出了一双眼睛盯着赵心水,吩咐她:“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有因必有果,关于记忆的真相,会一点一点浮出水面呦~请注意观察〔比心〕 ☆、第二十五章 赵心水一震,双眼失了神的重复:“杀了他。”说罢,她缓缓的抬起头,握着匕首转过了身。 “你不要命了吗!”黑衣转过身质问卜绘,一双眼睛重新隐藏了起来。 卜绘忍不住的笑出声:“你这是在救我?” “以后小心行事。”黑衣冷静了下来。 卜绘上前一步,悄悄的伸出手想要摘掉他脸上的东西,只是手刚抬到一半,黑衣就像是魂飞魄散一半在她的眼前消散的一干二净。 手顿在半空中,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悄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卜绘一抬眼,就看见一把刀正插在王力的心口。 “不是我…不是我……”赵心水一个劲的摇头,哆嗦着步步后退。 “卜绘!” 一声呼喊从不远处传来,卜绘一转头,看见的却是张安霖。 张安霖笑着走过来,对上了卜绘的目光。 目光一时躲闪不开,卜绘只觉得他的眼睛就好像是一个深渊,拥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要把她吞进去一般。 卜绘尽力的克制住昏沉的感觉,装作着了魔般的向他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一些画面突然从她的眼前掠过,有残破的尸身,有鬼的哀嚎,还有拿剑指着她的那个男人。 她心怦怦的乱跳,迫切的想要看清他的脸,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心口剧烈的疼痛就扯碎了一切,让她的眼前恢复了正常。 “你竟然破了幻象!?”张安霖脸色大变,模样就像是脱了皮一般的掉了粉末,最后变成了接阴婆。 卜绘扫过她的眼睛,偏了偏头:“你也是来杀我的?” “自然不是。”接阴婆摇摇头,很快调整好了神情,下一瞬却向着她冲了过去。 “杀我你还不够格。”卜绘抽出红绳,一下缠住她的脖子,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以最快的速度向一侧跑了去,将她拖倒在地。 接阴婆抓住红绳,断断续续的出声:“你现在杀了我,就不怕接阴一脉失传吗?” 卜绘冷笑一声:“有赵心水在,留着你也没有什么作用。”她说着,用力勒紧了手里的绳子。 赵心水缓过来,见了这幅情景,过去跪下了身:“卜师傅,求求你放过婆婆,她也是为了先生才这么做的。” “先生?”卜绘顿了一下,垂眼看接阴婆:“你什么人?” “是婆婆的心上人。”赵心水抢过接阴婆的话。 接阴一脉多为孤寡,就算在一起也没个好结果,卜绘看着年龄极为不符的两个人,不禁感觉接阴婆是饥不择食了。 王力缓缓的醒了过来,强撑着坐起身,看见接阴婆在,就起身跑过去挡在了她的身前。 “阿生,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接阴婆神情冰冷的看着卜绘,推开了身后的被她唤作阿生的王力。 “死门众多,生门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要么就一起生,要么就一起死,更何况你还是为了我才犯了错,我就更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阿生说着,双手举过头顶,撕下了一张皮,露出了一张已经苍老的脸。 易容?手艺还挺好的,竟然一点都看出来,卜绘惊叹着,面前的接阴婆却已经伸出那双皮包骨的手,向自己的脸抓来了。 灵活的一仰身,她躲避了接阴婆的手,反而打了一下她的脖子,成功的把她打晕了过去。 可不料,还不等她眨眼,接阴婆的魂魄竟然从身子里挣了出来,对着卜绘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死了?”卜绘顿了一下,闻见她尸身突然散发出的腐败味道,掩住了鼻子:“死了有几个月了吧,能藏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接阴婆阴沉一笑,如同祈雨一般张开双臂。 一阵风旋过来,所有的烛火尽灭,周围静的可怕。 眼前半黑半明,卜绘看见接阴婆在吐着肚子里的阴气,而阿生则悄悄的绕到了自己的身后,对着自己举起了匕首。 回身一脚踢去,正中要害。 阿生惨叫一声,整个人就如同散了架一般,蹬了几下脚就不动了。 “这人怎么这么脆。”卜绘皱着眉头。 接阴婆见此,大怒着发出了喊声,像是着了水的胖大海,开始膨胀了起来,吞噬着周围的阴气。 突然,身后传来了佘连缥缈的声音,引卜绘下意识一回头。 接阴婆见此,正好钻了这个空子,飞速的上前给了她一击,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举离了地面。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卜绘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些累了,可是佘连还在,伍牙还没成亲,她的命也没到头,她舍不得。 接阴婆无感,死死的盯着她,浓烈的杀气似乎是要把人活活的淹没。 人都能被鬼死,鬼为什么不能被极阴之体掐死呢?卜绘勾了勾唇角,僵硬的抬起手伸向她伸了过去。 “住手!”张安霖一声大喊,吸引了接阴婆的注意力。 卜绘顺势向她的脸上抓去,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向张安霖靠了过去,可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佘连呢?” “他很好。”张安霖装作轻松的答。 卜绘信得过他,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接阴婆的身上。 接阴婆披散着头发,缓缓的抬起头,一双眼睛化为了黑色,甚至还从脚底下流出了浓黑色的水,向她们流了过来。 出于警惕,卜绘后退着躲避。 “啊!”一声哀嚎响起,引他们扭头去看,只见那阿生刚从身体出来,整个鬼刚沾到黑水,就冒起了黑烟。 接阴婆虽怨气重,可也没到分不清人的地步,她听见声音转过头,即便看见是阿生,她也没有丝毫的动情,反倒是驱使黑水,将他包裹了起来。 “我帮你策划一切,帮你杀人献祭维护你的肉身,如今利用完了,你就要杀了我吗!?”从黑水里传来阿生的嘶吼声,可也不过转眼就安静了回去。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明眼人都知道那所谓的心上人就是接阴婆的一个棋子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个棋子究竟当了几年。 “怨气化水,这可是几十年都不出一个。”张安霖意外。 卜绘边退步边笑:“她一个接阴婆,从姑娘到现在满头白发,说不受苦也不可能,所以那些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就变成了现在的心有不甘,怨念化水。” “这么多年不打交道,你倒是学了不少。”张安霖笑颜看她。 “赵心水,躲开!”卜绘一声急喊,让赵心水反应过来,躲避开黑水,飘向了远处。 “身体,是我的。”接阴婆的声音响起来,脚下的黑水化作了一条直线,向卜绘驱了过去。 张安霖伸手把卜绘拽在身后:“你躲好,我来处理。” “张司令,你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吧,”卜绘一笑,把他的胳膊压了下去:“你还是自己保重,我来解决,要不然她要是发了狂,把怨气散出去,让现在那些躲在阵中的魂魄发狂,我们就真的得埋在这了。” 接阴婆方才一击落空,很快的再次向卜绘攻了过来。 卜绘一跃而上,躲避着黑水努力的向接阴婆靠近。 接阴婆冷哼一声,将黑水分为了数条,分别控制着它向卜绘团团的围了过去。 刺骨的冷迎面而来,卜绘毫不顾忌的用雷击木接过去,像是砍萝卜一样砍断了它。 黑水崩裂开,沾了卜绘一身,不知不觉的就隔着衣服钻进了她的皮肉里。 感觉到身体里有别的东西在游动,卜绘也没停下来,继续的看着接阴婆的动向。 接阴婆烦躁的颤抖着手,身上浮现出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白雾,与那黑水纠缠在一起,最后化成了一个很似蛇的东西,张大了嘴向卜绘咬了过来。 这东西乃是阴怨所化,一旦入了普通的生人之体,别说很快会死,就算只沾了一点,也会久病,无药石可医。 张安霖面色凝重,卜绘却毫不在意,用雷击木狠心砍去,把它从头开始一劈为二。 接阴婆看到一半,不禁怒吼一声,将散落在外的阴怨之气重新吞入腹中,转身跑了。 这要是在外面,怎么还能追几步,可是眼下这在地下,卜绘追不得,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她强闯不出去,只能从生门出去。 怨气极重,所到之处必然留下痕迹,现在只要找到佘连,她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赵心水目睹了一切,现在吓的已经完全没意识了。 “赵心水,赶紧起来,我带你去找你的儿子。”卜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句我带你去找儿子,立刻唤醒了赵心水,让她欢喜的起了身问:“真的吗?” “真的。”卜绘点点头。 赵心水的目光悄然沉沉下去,抬起头看向上面:“你知道吗?我的头上有张网,它在网着我,甚至连我都不让我走远一些,只能在这片方寸之地徘徊。” 卜绘抬头看去,静静的没说话。 赵心水还以为她不信,就转身向远处跑,没跑出百步,她就被硬生生的弹了回来,摔在了卜绘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卜绘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从入棺的那一刻,我的魂魄就被拉了进来,和这阵法捆在了一起,除非它破,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赵心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卜绘问,心却在想着,就算你不想出去也得出去,要不然接阴一脉没了人接,她可是犯了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 ☆、第二十六章 赵心水闻言,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之前答应了王家不会破坏聚财阵,卜绘就绝对不会破坏,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走另一条路,用王家的人代替赵心水守在这阵中。 沉默片刻,卜绘回头问张安霖:“佘连在哪?” “在祭台。”张安霖心有不甘的说,真想自己是个哑巴。 卜绘点了一下头,让赵心水在这里等着,就大步向祭台的方向走了去。 张安霖不想见到佘连,却还是跟了过去。 在祭台下的墙边,卜绘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妖气,找到了还在昏迷的佘连。 有妖气是好事,说明他在恢复,只是当她看见他脸上的一道口子,她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之间被枪子擦伤的地方。 伤已经好的不见了痕迹,卜绘原本也没怎么在意,现在再看佘连这个模样,她才算感受到,原来自己的眼睛也可以把一个很短的小伤,当做头破血流的伤来看。 或许,在他的眼里也一样,只不过是他都不曾表露。 卜绘蹲下身用干净的衣里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污迹,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他的手。 佘连一下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她:“我没事。” 卜绘全然不知,即刻起身后退一步:“那没什么事就站起来吧,我们得先出去。” 佘连悄悄的把手收回来,起身背到了身后:“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卜绘摇摇头:“没找到,准备去碰碰运气。” “好,去碰碰运气。”佘连微笑。 卜绘一点头,这才想起来身边有一个张安霖,出于礼貌的同他说了一句:“小心。”就闭上眼睛感受着接阴婆的那股阴怨之气。 阴怨之气渐渐明朗,她追着就跑了过去,边走边顺手留下了一些隐蔽的记号。 折折返返进了好几个岔路,卜绘终是在一个灯台边停了下来。 张安霖在他们身后跟着,看着他们两人,心中的怨恨很快就吞噬了他,让他不自觉的拿出了一把匕首,偷偷的走向了佘连的身后。 就在这紧要关头,黑衣突然出现,扔出了一把飞刀直向卜绘而来。 她迅速的做出反应,推开佘连躲闪开,一回头却看见张安霖正拿着一把匕首像傻了似的。 眼看飞刀就要过去,卜绘一脚踢了过去,把张安霖直接给放倒了。 张安霖摔在地上,脑子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荒唐。 “卜绘都告诉你小心,你怎么就不注意呢?”佘连笑了笑,似乎在提示着他什么。 方才一时被冲昏了头,这一清醒,张安霖才察觉了背上的异样,原是一个女鬼正抱着他的头,在冲着他吐怨气,这才让他差点犯了糊涂事。 “赶紧滚。”张安霖不咸不淡的说,眼睛像是结了冰。 女鬼身子一僵,害怕的从他的身上爬下来,隐藏了起来。 另一面,黑衣和卜绘面对面的站着,卜绘先他开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过,我会在记忆的深处等你,所以自然是要给你指一条明路。”黑衣偏了偏头。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黑衣不言。 “那你究竟是敌是友?”卜绘又问,虽明知得不到答案,还是选择问了。 果真,这一句话问完之后,黑衣很快的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卜绘无奈的摇摇头,感觉阴怨之气也已经到了尽头,就开始找出去的办法了。 生门死门相反,既然是从上面落下,那她们就得从下面出去。 寻了一圈,边走边跺脚,卜绘终于是在一个地方听见了空旷的声音。 赶紧俯身开始拔土,她看见一个门环露了出来,上面满是尖刺。 “我来。”佘连和张安霖同时出声,又同时走过了去。 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很不情愿。 卜绘感受到,抬眼左右看了一眼:“这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爱干不干,不干就留在这,改天我给你们送点金童玉女。” 二人缓和了目光,沉默着谁也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是愈发的快了起来,很快就把整个门都拽了起来。 地下幽深,但借着光不难看出,下面除了台阶,就是台阶。 “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收尾,我先下去看看。”卜绘开口,直接向里面走去,一点害怕的意识都没有。 走出不远,卜绘就听见了后面门落下的声音,还有佘连他们两人几近相同的脚步声。 都跟了上来,卜绘也就不担心了,不禁贴着壁加快了脚步。 一只冰冷的手悄悄的牵上了她的手,她闻见熟悉的妖气,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 一路顺着走,最开始是向下,但后来就越走越抖,最后直接就顶到了木板。 卜绘暗暗的卯足了劲儿,一掌拍过去,不但木板开了,同时也碎了。 “卜…卜师傅?”惊讶的声音从地上面传来,卜绘钻出脑袋去看,就看见了王家很是意外的看着自己。而且他身处的地方,还是那个守墓人住的屋里。 “是啊,没死呢。”卜绘调侃,从地里爬出去,回身又拽了护着自己的佘连。 张安霖紧随其后,想卜绘怎么也得拽自己一下,就很自然的伸出了手,谁知道伸出手接自己的却是佘连。 王家心虚的看着卜绘:“卜师傅,其实我也是不想的,但是我那个弟弟他……” “怎么了?”卜绘抬眼,抖掉了身上挂着的木屑。 王家皱起眉头:“本来他的性格挺好的,但是去年出去玩了一次回家就转了性子,不但关心起了家人,而且还主动要求每月来守墓七日。” 卜绘想了想:“那有一个穿着蓝花布衣裳,卖给你女儿的那个老妪你认识吗?” 王家摇摇头:“她可是陌生脸,从前没见过,但是她卖女儿的时候无意间和我说过一嘴,说她来这是为了活命,还嘱咐我,说如果我今后遇见了一身黑,并且奇奇怪怪的男人就告诉她一声,还给了我地址,是一处破庙。” 听他形容的样子,卜绘就觉得接阴婆要找的那个男人是黑衣。 一想到黑衣,卜绘就能想到阴谋,也就理所以为,这一切都是受黑衣指示,要不然按照接阴婆的规矩,她们根本不可以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黑衣的目的她也知道,只是自己根本没办法去阻止。因此她刚听到最后,就转过身推门走了出去。 “卜师傅,你看见我弟弟了吗?他刚才说有事出去,你要不要帮我找找?”王家抢先跟上卜绘。 “你弟弟他早就死了。”卜绘没瞒着。 王家一怔,一下坐在地上:“不可能,他之前还好好的。” 人死就是一瞬间的事,之前好好的也不代表现在好好的,卜绘看着他在那自言自语了一阵,突然问:“你弟弟应该有孩子吧?” “有,前些日子才刚得了一个孙子。”王家脱口而出,下一瞬间却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卜绘摇摇头:“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以后把他们接到你家里,好让你们家有个后。” “我有儿子,我不要别人!”王家怒喝。 卜绘一笑:“这可由不得你。”她说罢,转身就向王家大院走,王家一路在她的身后连跑再走的追,却还是没追上。 一路进了王家的门,闯进了王旭的屋里,卜绘直接就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连踢带踹的把他向墓地赶。 王家和众家仆见了,纷纷要上前阻拦。 “想死的就过来。”卜绘抬眼,那一双眼睛比饿狼还恐怖。 少爷的命是命,自己的命也是命,一时间竟没人敢动作,这其中也包括王家。 一路把王旭赶到了墓地,王旭刚一到门就说什么也不动了,死死的抱住一棵树:“你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也不行了。” 卜绘上前,一下把他从树上揪下来,一脚给他踢进了门:“要杀你我还脏了手。” 王旭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我自己走。” 卜绘站住脚步,阴沉沉的笑了笑:“去找你妻子啊。” “去祭拜就祭拜,何必问了一路也不说。”王旭一脸的委屈,揉了揉肿了的胳膊,自行向赵心水的地方走了去。 放一片狼藉映入眼帘,王旭看见没盖的棺材盖,脚下一滑,直接跌了进去。 摔的不是地方,直接与赵心水的尸身脸对了脸。 害怕的一哆嗦,他翻过身抓着棺材边,总感觉赵心水好像是在盯着自己。 提着一口气,他颤抖着腿站起来,却看见赵心水竟然睁开了眼:“王旭,下来陪我吧……” 急呼了几口气,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赵心水根本没动。 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向棺材外跨过去,最后收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向旁边的土堆里扎了去。 王家从后面跟上来,看见眼前这幅模样,下意识的就跳进了坑里,要去扶王旭。 王旭整张脸埋在土里,正常人也都应该赶紧站起来,可他却在那一动不动。 介于他刚生了病,王家也就没多想,直接伸出了手。 “旭儿,来,爹来扶你。”他自说自话,抱着王旭的肩把他扶起来,无意间的一松手,王旭就像是没骨头似的的摔在了地上。 ☆、第二十七章 地上,王旭仰面朝着天,脸上,鼻子里,还有张大的嘴里,都是土。 王家一怔,颤抖着手摸向王旭的脖子,摸到他没有动力的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须臾,他突然一改常态,爬起来就对着赵心水的尸身磕头:“儿媳,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王家最后把目光转向了卜绘:“卜师傅,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整个王家,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卜绘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指了指他一旁的王旭:“把他们夫妻两个放一起吧,埋上之后你们家就安宁了。” 现在儿子也已经死了,王家纵使是再舍不得也没办法了,只能一咬牙把王旭拖进了棺材,然后自己一点一点的添上了土。 卜绘一见棺盖合上,也不多说话,转身就从之前那个掉下去的那个地方,找到办法重新打开了门。 站在入口上,卜绘伸手把张安霖挡住:“你之前才刚被迷过,现在好好的在这待着,要不然下去会出事。” “你放心,我会管好自己的。”张安霖不在乎。 卜绘看一眼地下,有些着急:“你这是要和我吵架吗?” “不是,只是……”张安霖一时语塞。 佘连忽而一笑,拍了拍张安霖的肩膀:“我们在这一起等她。”他说着,给卜绘递了一个眼色,让她先下去。 卜绘会意,一跃而下,跟着记忆向赵心水待着的方向跑了去。 不多时,门再次被打开,佘连紧随其后跳了下来,追上了卜绘。 卜绘起先见他还诧异,但很快的就想通了,估摸着又是他把人给打晕了。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的到了赵心水待着的地方,一打眼就看见赵心水骑在王旭的身上掐着他的脖子。 卜绘放慢脚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人都成鬼了,你就别指望能掐死了,还浪费力气。” 听她这么说,赵心水感觉也是,就缓缓的松开了手,要起身。 “你别起来,把身上的鬼气都渡给他。”卜绘指挥。 赵心水不明白她的意思:“凭什么?是他害死了我,难道我还要帮他吗?” 卜绘无奈笑了笑:“你一会出去可是要做人的,要鬼气有什么用,更何况你若是不把气息渡给他,你也根本出不去。” 话说的明明白白,赵心水也不傻,只是她根本不明白该怎么把鬼气送出去。 卜绘也看透了她,指挥她闭上眼睛感受自己身体里的鬼气,然后再慢慢的驱使。 就这么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在卜绘将要放弃的时候,总算是从赵心水的身上冒出了鬼气,向王旭涌了过去。 有了开头,后面就容易多了。 很快,赵心水身上的鬼气全无,虚弱的躺在了地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这鬼和人一样,一旦虚弱的闭上了眼,再醒来的时候可就不一定是原来的自己了。 卜绘赶紧上前拍了拍赵心水的脸,扶起了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她。 “对不起,我真的困了……”赵心水低声喃喃,一点一点的就要合上。 “你还想不想见你的儿子了,想见就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去。”卜绘沉了脸。 “儿子…”赵心水一笑:“我的儿子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我是什么呢?我还不如把他留在王家,让他就那么衣食无忧的过,也好比将来吃苦……” 卜绘带着她边走边说:“那孩子与别的孩子入世不同,你以为你把他放到王家他就真的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她话一顿:“现在只有你才能养他。” 话音落,也正巧,就有一个孩子的啼哭声响了起来,回荡在空空如也的甬道中。 “听,你儿子再找你呢。”卜绘快言快语,也没管到底是不是她儿子。 “真的吗?”赵心水抬起头,眼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让她打起了精神。 看她状态不错,卜绘追着原来留下的痕迹去寻了生门。 生门门口,她看着离开的路,却突然担心了起来。 现在赵心水算是魂,根本见不了光,这会外面晴天朗朗的,一出去还不得立刻成鬼。 “我先上去,给她挡光。”佘连出声,先卜绘下了楼梯。 有佘连在上面挡光,卜绘再没了顾虑,顺顺利利的把赵心水带了出去。 不敢懈怠,她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屋里的黑布把赵心水遮的严严实实,随即就牵着她推门出去。 门缓缓的开,她的脚步还未踏出去,就看着张安霖抱着孩子向她走了过来。 佘连看了一眼,就知道刚才孩子的哭声铁定是他弄出来的,但他没表露出任何表情,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卜绘的身后。 “孩子不错,你先养一会。”卜绘并未多想,带着赵心水直奔王家。 推开卧房的门,卜绘原本还担心接阴婆会把那身子处理掉,但事实证明,完全是她多想了。 要说杀人她会,借尸还魂这招她可没研究过。她看着躺在那毫无声息的活死人,只能把希望寄托赵心水自己的身上。 赵心水被卜绘从黑布放出来,摇摇晃晃的飘向了身子。 两步之间,赵心水就如同和身子产生了共鸣一般,眨眼间就被吸了进去。 缓缓的睁开眼,她问卜绘:“这次我能睡了吧?” 还了魂再睡着,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卜绘痛痛快快的就点了点头。 “帮我看好我的儿子,等我醒来就带他走。”赵心水低声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另一面,王家让人把墓地周围又修缮了一遍,重新又添了十几个人去看,这才放心的回了家。 赵心水睡,卜绘也睡,睡的迷迷糊糊的,直到感觉有人在她身上披上了东西,她才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她坐起身:“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刚黑。”佘连回答,让开身把鞋放到了她的脚边。 卜绘穿上鞋,摸了摸饿了一天的肚子:“我们去找点东西吃,有点饿了。” “就知道你醒来会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还在锅里温着,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这就去拿过来。”佘连笑着。 卜绘点点头,看着他出门之后,就走到赵心水的床前。 看她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卜绘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又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认是真的活了之后才去了桌旁坐着。 门微微的被推开,卜绘还以为是佘连回来了,一抬眼却看见了张安霖:“你怎么来了?” 张安霖笑了笑:“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我记得有一句话我都说过不下上千遍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卜绘皱着眉头:“你还要我说多少遍,给个痛快,我今天一次说完。” “你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在心里,只不过我现在不会再想那些无用之事,只想跟着你再走一阵子,等时候到了,我就会离开。”张安霖说的认真。 先不说跟着有没有用,身后多了一个人总归是觉得麻烦,卜绘不情愿:“你还是赶紧回……” “那既然张司令想跟,卜绘你也就别破坏张司令的雅兴了。”佘连推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白饭和两碟青菜。 “那你们两个商量去,爱跟谁就跟谁,别打扰我吃饭。”卜绘上前拿过佘连手里的托盘,端着它出了门。 张安霖看卜绘端菜出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卜绘不曾察觉,已然端着菜出了门。 看天上月明星稀,她寻了一处地方,把托盘放稳,端起碗就夹了一口菜。 菜吃到嘴里,她总觉得这菜像是有些不对,但她也没太在意,很快的吃了个饱,至于一会会不会被毒.死,她自己也不知道。 “张安霖,卜绘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意,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在此也不想多说,只是希望你趁早明白,回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佘连冷冰冰的看着张安霖。 张安霖一笑,与佘连目光保持齐平:“上一辈子你就没赢过我,你觉得这一辈子你有胜算吗?” “你想起之前的事情了?”佘连有些疑惑,却一点也不在意。 张安霖不直接回答他,只是说:“我劝你还是提早放弃,免得再受天罚之苦。”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什么天罚?”卜绘突然推门进来,看着他们两个。 张安霖和佘连对视一眼,默契的一笑,由张安霖开口:“没什么,就是说若是人非要逆天而行的话,就会遭受天罚。” “逆天而行的事我干得多了。”卜绘快言,转而走到赵心水的跟前,拍了拍她的脸,还是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此言一处,张安霖像是吃了苦瓜一般,脸都绿了,倒是佘连,笑意都快溢出门去了。 卜绘直起身,回头看一眼他们:“接阴婆之前受了点小伤,估计修养好了之后肯定会回来,你们先留在这,我去外面住。” “我跟你一起去。”佘连张安霖异口同声。 “你们两人倒是挺默契的。”卜绘一笑,走近他们:“要是有心就帮我留在这看着人,别我走哪都跟着。” 二人不言,再次同时的点了点头。 卜绘忍不住的笑出声:“那好,你们就好好的看好人。”说完,她就推门出去,从外面把门悄悄的锁上,然后还用东西把窗子给支上了。 卜绘前脚走,佘连他们二人后脚就向门口冲了过去,几乎同时把手伸向了门。 ☆、第二十八章 “卜绘不是说让你留在这看人,你凑什么热闹。”佘连挡住张安霖的手,没让他碰到门。 “她说的是你,不是我。”张安霖反驳,挡住了佘连的另一只手。 对峙良久,佘连不放心卜绘一个人,就赶紧松了口:“要走一块走。” 张安霖点了点头。 统一了战线,二人就一块推了门,只是门却没有半点开的意思。 又用力的推了几下,看着门都被推得颤了,也仅仅是开了一个缝,让他们看见了锁。 转而走向窗子,他们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另一边,卜绘拖着一个椅子出了王家,走出了镇子,随便寻了一处空地坐下,静静的侯着接阴婆。 夜渐深,卜绘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发丝,闲的直打哈欠。 悄然,窸窣的声音响起,是脚踩在草上的声音,卜绘侧过眼去看,看见黑衣缓缓的向她走了过来。 “身边人都去哪了,怎么不见来。”黑衣向她越走越近。 卜绘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看他:“他们要是在,你还敢露面吗?” “不是不敢,而是没有露面的必要。”黑衣背过手去,走到了她的面前。 卜绘不言,抬起手向黑衣的脸伸了去。 黑衣旋身躲闪,退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连面都不敢露,这不是畏缩是什么?”卜绘试图激怒他。 “就算我现在揭下面纱,你也未必能记得起我,还不如等有一天你恢复了前世所有的记忆,想起了我,再由我自己亲手摘下来。”黑衣不紧不慢的说。 卜绘悻悻的放下手,轻笑一声:“我前世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精心布局。” 黑衣回过身去,抬头看着天:“若是精心可以让你尽快回来,让我费些神又算什么。” 说的话总是云里雾里,卜绘根本听不懂,气的她真想上去就把他掐死。 可惜,她知道自己跑不过他。 “她快到了。”黑衣突然转过头看向北面,一转身就隐匿进了暗夜之中。 他话音落,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就涌来了一片黑水,卜绘警惕的后退一步,看见接阴婆出现在了眼前。 敌已靠近,再不动手就显得有点傻了。 卜绘回手抽出红绳,抬手就向接阴婆冲了过去。 接阴婆躲闪一下,驱使着那些像水一般的东西向卜绘接了过去。 不知道那东西的伤害力有多大,卜绘一时也不敢直接上去,反是开始与她周旋起来,开始摸她的规律。 几次下来,卜绘摸清了她的路数,开始专挑她的弱点打。 眼看着占了上风,卜绘却突然感觉后背一热,似是有什么东西划过了自己的后背。 猛然回过头,看见黑衣手拿持一把长剑,退后几步,对自己摆了摆手,而自己的后背已然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 一刀下去,好在不是太深,还没到减弱卜绘能力的地步。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满是怒气的回过头,拔出雷击木把气都撒在了接阴婆的身上,专挑她的弱点狠打,在纠缠了一盏茶的功夫,终是把她给灭了。 满眼怒火的转过头,她快步的向黑衣冲过去,对准了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黑衣不躲闪,眼睁睁的看着她刺了过来。 卜绘落下手,可是后背却忽然一痛,让她的手一抖,偏了方向,将雷击木刺在了黑衣的肩膀。 猛然冒起了一阵白烟,黑衣用力的攥起了拳头,看着卜绘:“今天让你吃一次亏是为了告诉你,今后千万不要单打独斗。” 感受到身体里的血一点一点的在流逝,卜绘困的睁不开眼睛,手也开始抖,最后手一松就向一侧晕了过去。 黑衣上前扶住她,把她扶到了椅子上,抬手忍着灼烧的疼将雷击木从自己的身上拔了下来。 接阴婆被灭,消散到最后同样化成了一道光,直奔卜绘眉心。 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卜绘一直坠,一直坠,坠到最后,周围是满是荆棘。 被刺的睁开眼,她从荆棘之上爬起来,看见另一个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身着一袭粗布衣裳,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一处好的地方。她缓缓的从荆棘上爬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抬起腿向远处走了去。 卜绘一晃神,赶紧跟上了她。 走出没几步,几个巨大的妖兽就向她围了过来,像是孩子得了玩具一样,用巨大的爪子踢她,用头上的犄角顶撞她,直到她浑身是血,它们才作罢。 死死的咬住牙,她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起来,漫无目的向远方走,从白天走到黑夜,从荒芜走到了杂草丛生,直到走到了一处茅草屋前,她才停住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走进了屋,她腿一软,直接就跌了进去。 在地上滚了一圈,她仰面躺在地上,眼睛没有一丝精神。 卜绘站在她的边上,清晰的感受到她的绝望,感受到她的无助,整个人越来越消沉。 “今日没找到些什么,不过也可以让你填饱肚子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屋外穿进来,没过一会,一个脏兮兮的少年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看见浑身是伤的她,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你是不是又去找出口了?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这夷荒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地方,是那些神仙为我们建筑的牢笼,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口。” 她侧过脸看他,卜绘也侧过脸看他。 “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她面无表情的说。 少年笑着走到她的身旁坐下,把衣服里兜着的果子全都倒在了地上,拿着一个塞到了她的手里:“你来这么久,我还没听你说过你的事情呢,不如今日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吧。” 她用力的捏碎手里的果子,声音清冷:“我犯了一个错,错生了慈悲心。” 少年咬了一口果子:“慈悲心?听那些神仙不是最喜欢了,那你怎么也被送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慈悲,所以他们就把我送到了这里,让我来教化你们。”她笑着,笑的格外嘲讽。 少年一惊,手里的果子掉在了地上:“那你这身上的伤,都是被那些妖兽所伤?” 她冷笑一声,并未回答他的话。 少年皱起了眉头:“早之前就有消息说,天上要重新派有慈悲之心的大妖来教化我们,原来这妖竟是你。” “是啊。”她笑笑:“怎么应该是我,我也不过是刚在人世间走了一圈,就被他们以封仙的名义带上了天,还让我看遍疾苦,让我错以为,只有慈悲众生,才是我该走的路。” 少年闻言,忧心忡忡的:“现在你已经开始遭到他们的欺负,估计很快他们就会对你下手,可我不想你死,想我自己有机会可以永远的陪着你。” 她缓缓的从地上坐起来,看着他:“有什么办法?是要我杀了他们吗?” “可是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少年说的不轻不重。 她没听进去他的话。 “算了,再发一次慈悲。”她自言自语,呼了一口气,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坠子,向外面走了去。 少年看她拿着的坠子,一阵胆寒,赶紧从她手上夺了过来:“上次的那个仙就是因为向上面放了这个东西才会被那些妖兽杀死,如今难道你也要重蹈覆辙吗?” “那我就该被困在这荒凉的地方,苟且偷生吗?”她从他的手上夺回坠子,跨过了门。 少年拽住她的手腕:“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他们总要派妖来,其实不就为了让自己良心得以安宁,从而名正言顺的困着我们。” 她挣脱开他的手,扶着门框:“明白了又如何,不也是晚了。” 少年挡在她的身前,认真的看着她:“其实不晚,只要你抹杀掉你的慈悲,就可以继续活下去,甚至还可以凌驾在我们所有妖之上。”他放慢了语速:“只要你想,我就会帮你。” 她笑了笑:“外面还有我想见的人,我不能留在这。” 少年的脸渐渐的阴沉下去:“外面的是谁?值得你把命堵上也要出去?” 她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微笑着:“他就好似是人间的暖阳,我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是他,是他点化了我,让我得以看见这万千世界,而不是只长着兽心,只懂得为了一口吃的去冒险。” “你如此记挂着他,可他现在在哪呢?他为什么不来救你?”少年面无表情的问她。 “他根本对此事不知情,又怎会来救我,更何况此事还是我自愿为之。”她提起一口气,向远处走过去,低声自言自语:“如果这一次我可以活着走出去,我一定让他喜欢我。” 少年一步一步的跟着她,在她身后低声喃喃:“其实,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走了一阵,她感觉他还跟在身后,就缓缓的回过头:“别再跟着我了。” 少年严肃着脸:“这夷荒之地这么大,你凭什么说我跟着你,只不过凑巧和你走了一条路罢了。” 她无奈:“你就不怕死吗?” “能同你死在一块,这一辈子也算值了。”他笑着,突然正经起来:“不过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我会一直的跟着你,守着你,直到你放弃他。” 不长不短的一句话,震动了卜绘的心,让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看见了从窗外射进来的日光。 “怎么样?背还疼吗?”佘连坐在床边看着他,身后站着的是已经苏醒的赵心水。 心里恍然间生了错觉,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就是那个少年。 静默片刻,她凝视着他开口问:“佘连,你会一直守着我吗?” ☆、第二十九章 佘连不言,只是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笑着看着她,眼里似乎存着万丈天光。 或许,不说比说了更让人心安。 卜绘释然的笑了笑,微微的动了动胳膊,后背虽然有点疼,但已经开始愈合了。 佘连扶她坐起了身。 “我睡了多久了?你带我回来的时候身边还有别人的痕迹吗?”卜绘问,想知道黑衣究竟是死了还是跑了。 佘连摇摇头:“我只感觉到了接阴婆残存的一丝气息,并没有发现别人的痕迹。” 卜绘有点失望,抬眼看赵心水:“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这会正睡着呢。”赵心水笑着答。 “那你也去休息吧,我出去坐一会。”卜绘转过腿俯身要穿鞋,想回去看看。 佘连手疾眼快的伸出手,帮她把鞋穿上,随后上前硬把她被在了背上:“你若想看,那我就带你去走一回。” 卜绘笑了笑,觉得他好像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自己想什么都知道。 佘连带着卜绘回去,那把椅子还孤零零的放在那。 卜绘从佘连的背上下来,连一丝黑衣的影子都没看见。 “你在找我吗?”黑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卜绘回过头去,再次看见了义庄的门,而他就站在门前。 “佘连呢?”她慌张的向四周看去,脚下的土地却在顷刻间坍塌,让她不得不向黑衣所站的地方走了过去。 黑衣看着她走过来,不紧不慢的坐在了台阶上,对她说:“他好好的,只不过就是和你隔了一道幻境,你看不见他,他看不见你罢了。” 又是幻境,难道她之前昏迷时所见的东西都是假的吗?卜绘不禁猜疑,末了直接问:“我之前的看见的是不是也是你捣的鬼?” 黑衣笑出了声:“你可别什么都向我头上扣,我可没有编故事的能力,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是你前世的记忆,是你杀掉那些鬼拿回来的,至于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你拿回你自己的东西而已。” 卜绘全然不在意前世的记忆,只是问:“那我被劈死也是我真实经历过的?” 黑衣摇头否认:“那是我干的。” 说话断断续续,卜绘是最讨厌这种人,气的一脚就踢了过去。 黑衣也不躲,承受住她的一脚,整个人向已经坍塌的深渊坠了去。 卜绘一惊,赶紧伸出手去抓住他,整个人被他拖的趴在了地上。 黑衣抬起头看她:“重吗?重就放手吧。” “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你不能死。”卜绘用力的拽他,手上就如同提着个石头。 “好,那我就不死。”黑衣的声音由认真变得轻松:“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在我的地盘,就算是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卜绘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就松了手,任他掉了下去。 黑衣直直的坠下去,最后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卜绘爬起来坐在台阶上,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让我看见那种幻境。” 黑衣坐在了她的身旁,一挥手将深渊化为了一片星海:“若是不幻化出那种幻境,凭你那种不拐弯的性子,你就算是等到姜盛恒死,你都未必能去见他。” “看来你很了解我?”卜绘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只是除了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也没有多了解,只不过是会站在你的角度想罢了。”黑衣说着,缓缓的站起身,向台阶下走了去。 “你是我的朋友?”卜绘猛然站起身。 黑衣顿住脚步,缓缓的回过头:“我为什么不是你的敌人?” 卜绘再要多问,只是连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完,眼前的景象就突然被撕裂开,黑衣也变成了一堆齑粉。 “卜绘,你怎么样?”佘连向她走过来,一脸的紧张。 眼前的画面突变,卜绘用力的摇了摇头,确认了眼前的佘连是真的之后才向他走了过去。 “我没事,只是见到之前的那个奇怪的黑衣人,听他说了一些话。”卜绘说着,突然感觉后背传来了一阵撕裂的疼,让她腿一软,向地上跪了去。 佘连准确的扶住她,不经意的碰到她的后背,摸到了一片温湿。 “我带你回去。”他严肃着说,不顾她的挣扎横抱起她,大跨步的向王家走。 走到王家门口,卜绘后背的血已经开始向下滴,人也昏迷了过去,甚至连呼吸都开始若有若无。 佘连看在眼里,一脸踹开沉重的大门,直奔屋里,给看门的小厮吓了一跳。 回到屋里,赵心水还在,佘连没理会她,把卜绘放在床上,翻过她的背对向了自己,又去拿了一把剪子。 “需要我帮点什么忙吗?”赵心水把孩子放到一边。 佘连扭头看了一眼她:“之前那些人找张安霖回去,他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了吗?” “大概今天夜里。” “那你先去守着门,不要让旁人进来。” 赵心水点点头,快步走出去关好了门。 佘连沉着脸,上前用剪子剪开了卜绘后面的衣服。 背部的情况完全暴露在眼前,本不深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把本来白皙的皮肤都染成了红色。 红色刺眼,那皮肉之下的金光更是刺眼。 金光成字,和卜绘身上的阴气纠缠在一起,撕扯着伤口,越来越深。 想起之前在厨房碰见张安霖,想起他和自己前后错开的时间,佘连眼睛渐渐的变成了红色,声音怒不可遏:“张安霖,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看金光越来越盛,撕扯着伤口越来越长,佘连克制住怒火,张开左手用剪刀划破了手掌心。 鲜血滴落下来,他抬起手过去,逼迫着鲜血流出来,滴进了卜绘的伤口上。 血滴在伤口上,就化作了一条条小蛇,钻进了卜绘的身子里,前去撕扯着金光,很快的吞噬掉了它。 “卜绘,对不起,是我倏忽了,下次再也不会了。”佘连看着她,手都在颤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自责。 静默良久,佘连看卜绘的神情有所缓和,他才恢复了常色,起身推开了门。 “麻烦帮卜绘把身子擦一擦,我去肖宏伟家把落在那的衣服拿回来,等之后我们就走。”他说着,疾步走远了。 接阴婆虽对她接生有恩,但和卜绘比起来,她更感激卜绘,也更信任她,所以二话不说的就走进了门。 本来经历过生死,她也能对一切视如平常,可当看见那一床血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一下,缓了好一阵才回过了神。 适应了一下,她赶紧去端来温水为卜绘擦干净了血迹,只是她左看右看也没寻见一处伤口,就仅仅在后背看见了一道浅灰色的痕迹,一点也不像新伤。 停了一会,门被敲响。赵心水回过神来,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见是佘连就拉开了门。 佘连递给她一个手提箱:“这是她的衣服,你帮她换上。” 赵心水接过箱子愣了一下:“难道你们不是夫妻吗?” “会是的。”佘连一笑。 赵心水窘迫的笑了一下,提着箱子回身关上了门,给卜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重新梳了一下的头发,才去给佘连开了门。 佘连进屋看了一眼,把红绳和雷击木给卜绘放在了身上,就背起了她。 “你们现在就走吗?”赵心水发问,回身抱起了孩子。 佘连点了点头,把目光挪向了箱子:“那箱子你拿着,里面有的钱足够你带着孩子过上几年。” “可是王家的人现在还在盯着孩子,我根本没机会抱孩子出去。”赵心水爱怜的看着孩子,眼里全是无奈。 “走吧,我带你出去。”佘连回过头,感受到卜绘均匀的呼吸声,不自觉的笑了笑。 赵心水闻言,心里一激动,直接抱着孩子跪了下去:“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大善人。” “若非是接阴一脉人少,卜绘她不会救你,若非是你现在算是个接阴婆,我也不会看在卜绘的面子上管你,所以别说我们是善人,受不起。”佘连说的清楚。 “不论如何说,你们对赵心水的好我赵心水都记在心里,若真有一日能帮得上忙,我定舍身相报。”赵心水笑了一下,回想起初见卜绘的那日,感觉到了丝丝暖意。 “舍身相报还不如记清自己的身份。”佘连言语冰冷。 赵心水诚恳的点了点头:“那日婆婆接生时我都记住了,今后定会继承她的路,走遍天下,帮那些母亲完成遗愿。” 佘连没空听她啰嗦,直接走出了门。 赵心水闻声,赶紧把钱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塞进了衣服里,随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箱子跟上了佘连。 他们刚踏出院门,那些家仆就“闻着孩子的味道”来了,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灰衣家仆对他们笑了笑:“几位且慢,还请等我们老爷过来。” “等不了了。”佘连沉声。 众人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嘶嘶”的吐蛇信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个的都软了腿,缓缓的转过头,放眼看去地上全是是蛇,而且它们还在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像是要把他们吃了。 ☆、第三十章 “你们还不快让开!”赵心水不自觉的喊出了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家仆看那场景,早已经被吓傻了,但经她这么一喊,就纷纷连滚带爬躲了开。 佘连不言,背着卜绘出了门,一路向有马车地方走了去,给车夫指了路,就坐上了车。 车夫一听他们要去盛振的阴街,是满心的不想去,可见他们一个个都怪里怪气的,害怕会杀了自己,就无奈的应了下来。 一路出了镇子,赵心水抱着孩子回头看了几眼,一脸的担忧:“你说我们就这么直接走了,他们今后会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 佘连扶着卜绘的肩靠在自己的身上,板着个脸,根本没听她说话。 赵心水自知无趣,抱着孩子就琢磨起了自己以后的日子,想着想着,就听见了车夫慌张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一辆汽车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们在这待着,我下去处理。”佘连说,让卜绘尽可能的躺的舒服一点,才下了车。 对面,张安霖也从汽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冷冰冰的看着他:“你和卜绘不是一路人,你要是识趣,就赶紧离开。” “张司令,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在我们之间,明明你才是那个异类。”佘连不恼不怒,只是一笑。 “难不成你还想带着她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吗?”张安霖一脸的认真。 “何为覆辙?”佘连冷笑一声:“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一语落下,气愤突然凝固了起来,二人对峙良久,就像是突然生了默契,直接大打出手。 马车上的卜绘幽幽转醒,坐起身背过手摸了摸后背,看了一眼赵心水:“我们现在在哪?” “我们在去盛振的路上。”赵心水答。 卜绘扫过车里的每一个地方,一脸的茫然:“佘连呢?” 赵心水没出声,指了指马车外。 卜绘伸出头去看,看见佘连与张安霖打在一起,就无奈的摇了摇头,告诉车夫:“绕开他们继续走。” 有人发话,车夫也不想多耽搁,赶紧扬鞭驾马,绕开他们走了。 张安霖看见,有心想去追,只是佘连不依,直接就绊住了他的脚步。 马车快赶,在天黑的时候进了阴街,到了扎纸店门口。 伍牙听见车声,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卜绘回来了,就欢快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去开了门。 “伍牙,给车夫拿钱。”这是卜绘看见的他的第一句话。 没有拥抱没有寒暄,伍牙难过的撇了撇嘴,很不情愿的回屋拿钱交到了车夫的手上。 白日里的阴街就是死气沉沉,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车夫刚把钱拿到手,就赶紧驾车走了。 伍牙的目光落在赵心水的脸上,像是一阵风似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掐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眼神渐渐的变成了气愤:“这不是初莲的脸?” “这是接阴一脉的新人,你要是非得扒了她的皮,就别怪我扒了你的皮。”卜绘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刀子。 伍牙闻言,一下转了脸,笑眯眯的拍了拍赵心水的额头:“你要乖乖的哦,最好是跑远点,千万别被我碰到。” 赵心水都被吓傻了,死死的抱着孩子,直到孩子哭才回过了神。 赶紧哄了哄孩子,等孩子息了哭声,她才发眼前已经没了人,只剩下脚边的那个手提箱,和一袋大洋。 打心里领了卜绘的情,赵心水感动的流了眼泪,把孩子放在了地上,跪下身对着紧闭的门磕了三个头,最后才抱着孩子离开了阴街。 纸扎店里的灯火昏暗,卜绘躺在藤椅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黑衣的话。 “伍牙,你说人真的可以从鬼的身上获取前世的记忆吗?”她突然发问。 伍牙放下手里的扎纸,想了想:“五六百年前曾经听鬼说起过,但具体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他话锋一转:“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卜绘坐起身看他,把伍牙吓的一抖。 伍牙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听他们说,有些特别厉害的大妖或神仙会在遇难之时把自己的法力和记忆分成好几份洒向人间寄生在人的体内,然后等到转世为人的时候,再拿回来。” “都遇难了,怎么还有心思干这些?而且转世之后记忆都没了,还怎么想着拿回来?”卜绘不解,一个接一个的发问。 伍牙想了想,末了说:“那你就想啊,既然都成妖成神了,那怎么可能没一两个厉害的朋友,所以这些应该都不是问题。” “那你听没听他们说怎么把记忆拿回来?”卜绘问,想知道他和黑衣说的一样不一样。 “我记得他们说,似乎只要灭掉人的魂魄就可以拿回来。”他沉吟片刻,无奈的摇摇头:“其实这么看那些人还挺倒霉的。” 黑衣说是杀掉鬼拿回来的,伍牙说的也和他差不多,卜绘心想,那他说的就应该是对的,就继续问:“那照你这么说,要是有人先一步把那个人杀了,还把他的魂魄给灭了,那记忆是不是就跑到那个人身上去了?” “据说,大妖和神仙在散记忆的时候都会给记忆和法力留下封印,保证它不会被人夺去也不会散,而且还能保护那鬼或者魂魄不灭,让别人想灭都灭不掉。”伍牙一脸的认真。 “那怎么才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段记忆?”卜绘激动的下了藤椅,盯着伍牙,迫切的想去找到记忆,看清道士的那张脸。 伍牙皱起眉头:“这记忆散落在别人的身上,你能确保你能找到吗?所以你还是慢慢接生意,慢慢找。”他说出口,末了就突然捂住了嘴,瞥了一眼卜绘,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事情……” “天天不得了,天天废话一箩筐,怎么就不见你干点正事。”卜绘冷着脸说,心想那个郁初莲也该恢复了神智。 “郁初莲呢?你又把她塞到哪里去了。”她不放心的问,担心她接受不了已经死了的事实。 伍牙撇了撇嘴,指了指扎纸堆里的一个童女:“在那呢。” 卜绘毫无征兆的上去踹了他一脚:“我给你带回来一个鬼,你就是这么对人家的!” 伍牙很是委屈的摇摇头,指着纸扎:“都是她非不愿意当鬼,要当人,我拧不过她,才无奈让她钻进了纸扎里。” 卜绘抬眼看着他,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但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被卜绘看的心颤,伍牙心虚的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说:“是我让她进去的,想再向你讨一张皮给她。” 卜绘的神情柔和下来:“想要就直说,以后可千万别再动这些小心思。” 伍牙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上前给她捏了捏肩膀。 卜绘全当感受不到,自顾自的走到藤椅边坐下:“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给你弄的身体吗?” 伍牙的笑凝固在脸上:“你是让我去向那些新鬼去买他们的尸首?” 卜绘点点头,仰头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记得出去的时候找一把锁把门锁上,我先睡一会。” 阴街里向来就没有上锁的规矩,如今这卜绘开口要上锁,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来一个锁。 伍牙无奈的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去找了张白纸来,提笔写了卜绘的锁头四个大字,就大步出了门。 回身关好了门,他将纸卡在了门上,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转身向野坟地走了去。 当初做鬼的时候,他过的自由自在,可卜绘说过,要想在她身边待着就得能帮得上她,所以得做个人。 鬼既死,要做人说容易也难,首先就得去找一具刚死的新尸,用发丝将皮完整的剥下来妥善保存,然后把骨头上的肉通通剔除干净,裹上特制的吸水布让烈日晒上一日,最后把棉花缠在骨头上一并塞进皮里用卜绘的发丝缝上。再等足十二个时辰后,于眉心滴两滴卜绘的血,静置七日,尸首就会渐渐变的栩栩如生,届时再由卜绘修复其面容,用写着死辰的白绫塞进喉咙,鬼就可以栖身在其中,除了不能吃东西和鬼力被限制,其他皆于常人无二。 伍牙特意问过卜绘,这是什么法子,为什么以前没听说过。 还记得那时,卜绘一反常态的叹了口气,说这是易师的法子,从不外传,至于别的就再没说过。 那时伍牙看她情绪不对,也就没多问,更没打听,一直拖到了今日,自己来向鬼买他们的尸首。 提起买尸首,他就想起来卜绘当初为了能给他找一具合适的尸身,差点就跑断了腿,才找到了一具年轻有好看的。 伍牙死在年少,当人时生不但长的好看,而且还是一个君子,自然是不愿栖身于尸,就没如卜绘的意,一直作为一个鬼到处飘着。 他不情愿,卜绘也不强求,用特制的药水给尸身刷了一层浆,就套上了别的箱子,送到冰窖里保存了起来。 伍牙起初还觉得她是白费力气,可当时间久了,卜绘不理他,凡人也看不见他,他就开始后悔了,主动去求卜绘给自己做身子。 本以为卜绘会生气的,可她却极其痛快的答应了。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等到他睁开眼睛看向镜子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心里气的想脱了壳,他甚至连脱壳的准备都准备好了,却突然听见卜绘悠哉悠哉的对他说了一句:“毁了就再也没有了。” ☆、第三十一章 卜绘这一说,伍牙彻底泄了气,心想老人就老人吧,也比没有的强。 边想边走,伍牙脚下不停,渐渐的就走到了一片满是土丘的荒坟地。 荒坟地,埋的多数是穷苦人家的人,因为没钱买棺材,就用草席卷一卷埋了,也不会有祭奠的房子什么的,所以这样的是最好谈的。 新鬼两日清醒后,一般就会坐在自己的坟头上哭,所以想找也不是太难,只是就是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大概是命运使然,伍牙刚走到里面不过百十步的地方,就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鬼坐在一个小坟包上。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站到了她的跟前,笑嘻嘻的凑过去问:“你缺不缺阴宅?缺不缺买路钱?你要是缺,我们做一笔生意好不好?” 长发鬼抬起头,左脸上带着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对这他点了点头:“可是我除了一具尸身和一副草席之外,就再无他物,该用什么和爷爷你来换?” 本来就看她这容貌不顺眼,这一声爷爷更是叫的他难受,差点就要放弃她了,可他还是忍住了,毕竟这年轻,又是刚死不久的尸身可不好遇。 “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那具尸身。”他侧过眼,尽可能的不看她的脸。 “近几天日头烈,我又是无处躲避,照的我极其难受,我想离开尸身,可无论如何我都走不开,你说这样,我岂不是要和你一道走了?”长发鬼一脸的忧愁。 你想走我还不要你呢!伍牙心想,看她模样枯瘦,多半是饿死的。 饿死之人,先天阳寿残缺,在死之后,多数都会离不开尸身,只能守着尸身直到四十九天后,才能自由里去。 四十九天,估计都烂的生虫了,伍牙可等不了。 他想了想,觉得替身应该可行,就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情我解决,你要是没有别的要求,我们这就谈成了,明天我给你送东西来。” 长发鬼突然站起身来:“除了阴宅之外,你能给我多送点钱,再给我两个仆人吗?我不想死了也过苦日子!” 伍牙点点头:“那我明天夜里来,你在这等着我。” “那我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脱离尸身了?”长发鬼笑了起来。 这怎么还说个没完了呢。伍牙有些不耐烦:“可以可以,而且你再也不用担心被太阳晒,还能躲到地里的阴宅去了。” 长发鬼突然跪下身,对伍牙磕了一头:“谢谢你!” 伍牙摆摆手,示意没事,赶紧脚底抹油跑了,一眼都不想多看。 人回到扎纸店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伍牙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门口坐着一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他认得这人,是张司令。 “张司令在这坐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伍牙皮笑肉不笑的说,每次见他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他看出自己不是人,把自己的身子给毁了。 好在,卜绘的能力很高超,他一点也没看出来过。 张安霖抬起头,脸上和衣服上都有好几处的刀伤,虽然不深,但也见了血。 “你怎么这样了?”伍牙惊讶:“我要不要带你去找大夫?” 张安霖摇摇头,脸色很不好。 伍牙想了想,抬手指街里面:“要不然我们去义庄坐一坐?那我总去打扫,很干净的。” 张安霖连连摇头,把头又垂了下去。 伍牙无奈的笑了一下,刚走到门口想把那张纸抽出来,就愣住了。 卜绘让上锁,那肯定是不希望有人打扰,要是现在自己进去了,那第一刀不就得砍到自己的身上?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就收回了手,和张安霖一块坐在了台阶上。 屋里,卜绘睁开了眼睛,想起那些回到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那些都与她无关一般。 虽然没什么感触,可总归是自己的记忆,面对那些未知的,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强得多,所以她还是得把那些记忆拿回来。 躺够了,她就慢悠悠的站起身去后面洗漱一翻,又换了一件衣服,才去推开了门。 张安霖应声起身,几步就跨到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去抱她。 卜绘面无表情的眨眨眼,迅速的蹲下身,从一边站起来,走到了伍牙的身边。 “事情准备好了吗?”她站在伍牙身边问。 伍牙点点头:“都商量好了,今夜我把东西送过去,到时候就把尸身带回来。” 卜绘点了点头:“那你在家准备吧,我出去看看。” 伍牙回头看一眼发呆的张安霖:“那张司令怎么办?” 卜绘蹲下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照顾呗。”她说完就起身走了。 “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个……”他话说到一半,感觉到张安霖阴沉沉目光。缓缓的回过头去,他看见张安霖跟着卜绘走了过去。 心里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就进了屋,可没等眨个眼的功夫,他就好奇的跟了上去。 “跟着我也没饭吃,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卜绘顿住脚步一回头,直视了张安霖的眼。 张安霖的目光变的温柔:“你不用担心他,他没事,我们只不过是切磋一下。” “原来是这样。”卜绘笑了笑:“多谢张司令告知了,要不然我还要怪罪于佘连了。” 张安霖一本正经:“卜绘,你能别对我这么生疏吗?几年前我们的关系不还不是很好吗?” “一直很好,只不过是你总在多想。”卜绘继续向前走。 张安霖快步挡到她的面前,紧缩眉头:“那你能不能不躲着我。” “那你赶紧调走不就得了。”卜绘面不改色的绕开他。 “我不走了,我觉得……”张安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有呼喊声打断了他。 “鬼姐姐!我来啦!”一个十七八岁,长相柔俊的光头少年站在远处,对着卜绘挥舞着双手。 卜绘笑了一下,回头看伍牙:“照顾好张司令,我去看看。” 伍牙明白她的意思,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不顾败露的风险上前抓住了张安霖的胳膊:“张司令,卜绘让我照顾好你,你就跟我进去坐坐吧。” 张安霖多看了几眼那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 “张司令,你不用看了,那是万卓均的徒弟,虽然和卜绘关系很好,但他们不是一路人。”伍牙拦住他,让他向回走。 “万卓均?”张安霖问:“那个唱戏的?” 伍牙点了点头,看卜绘已经走远了就说:“我已经给你指了路,也不烦请你帮个忙,今天就别去追了。” 张安霖不言语,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卜绘和光头出了阴街,就坐上了汽车。 “小万,说吧,你师父找我去干什么。”她突然开口。 小万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明朗:“鬼姐姐,你都好一阵没去了,我和师父都想你了。” “我不是说过了,没事少向阴街里走。”卜绘没有好脸色:“你忘了上次的事了?” 小万抓了抓光秃秃的头,腼腆的笑:“鬼姐姐你还是不要多想了,那次生病只是赶巧而已。” “那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劝你,只是一会得嘱咐你师父一句,让他赶紧重新寻个小跟班,免得哪天你直接横死了。”卜绘笑了笑,想刺激他一下。 小万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我要来的,是师父去祝寿回来的时候捡到一个人,据那人说,他是你手底下的人,师父这才派我过来接你,我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现在能说是卜绘手底下的人,估计也只有佘连了,但他刚服过赤丹,正常来说平常的东西都伤不了他,为什么就让万卓均给救了?卜绘实在想不明白。 车行的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万氏戏园子。 盛振这地方大,要说早年间戏园子可还真是不少,只不过后来出了一个万卓均,把其余那几个的客给抢去了大半。 这抢客的事是平常买卖都会遇见的,可唯独这戏,认准了一人唱的,就再难入耳其他的。 而后,随着这万卓均名声渐大,其余的戏园子是越开越开不下去,最后也就是万氏独大,园子也越开越大。 到了地方,小万就匆匆的下了车,正要回手去扶卜绘,天却突然下起了大雨,直接给他淋了个透。 一下把卜绘推回车里,他说:“鬼姐姐,你在这等着,我去拿把伞来,要不然一会淋了你,师父可是又要数落我了。” 反正小万已经淋到了,现在再做什么也是徒劳,卜绘也不拒绝,稳稳当当的坐着。 不多时,小万拿回来了一把雨伞,递给了卜绘:“鬼姐姐,要不然等雨小一点你再下来,现在这雨实在太大了。” 大雨滂沱,一瞬比一瞬更大,看着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 “算了,怎么都得弄湿衣服,现在回去。”卜绘撑伞下车,看见小万穿的单薄:“你也赶紧回去换换衣服。” 小万傻笑着点头:“我这就去,师父他现在在落英居那屋,鬼姐姐你自己去寻吧。” 卜绘点点头,撑着伞跨过了门槛。 戏园子里,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装饰,让人一看就像是如同回到了古时候一般,格外有一抹新意。 以前像这种地方,卜绘一般是不会进来,直到那一次她出去走生意的时候,在路上被万卓均的车惊扰了马,万卓均作为赔罪给她唱了一曲之后,她就喜欢上了他那一口昆腔,成了戏园子的常客。 纸扎店和戏园子离的不算远,所以她有事没事就爱去听他唱上一曲,一来二去,渐渐的也就和他相熟,甚至到了院子里的每一处她都知道。 ☆、第三十二章 这在外人眼里看,铁定就是卜绘和万卓均有事,可卜绘自己清楚的很,自己喜欢的只是他的嗓子,万卓均只是觉得她没朋友可怜。 不知不觉的走到落英居前,卜绘收起了伞,听见雨落在屋檐上的声音一时恍了神。 “此恨已亡!……”一句惊鸿入耳,牵的卜绘回过了头。 静静的听了一会,卜绘再听不见有声,就缓缓的推开了门。 雨下阴了天,屋里一片昏暗,唯有一处小桌前,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散发微弱的黄光。 烛光之下,一人坐于镜子前,手中拿着一块四方帕子,正在精心的擦着脸上绘着的东西。 静默片刻,那人突然转头看向卜绘,一勾唇角,捏着尖细的嗓子:“若我此刻擦的是血,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目光?” 卜绘忍不住的笑,走进屋里把窗子都推了开,拿着那唯一的蜡烛点燃了屋里所有的蜡烛。 屋里亮了起来,那人的全貌暴露无遮。 他身穿着一套白褂子,一张脸生的比女子还柔美,要不是他那喉咙和那坦荡无丘的胸,人一见面都是要把他当女子看。 “你许久不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那人放下手中的帕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万卓均,你什么时候改行了,居然连通知都不通知我,还认错了你的恩客。”卜绘把手中的蜡烛重新的放回了原位。 万卓均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恢复了平日里的朗朗之音:“算了,不逗你了,还是赶紧让他们给你寻一件衣服来,免得伤风。” “你看我什么时候生过病,还是别瞎操心了。”卜绘摆摆手,并不觉得那点雨水算什么。 万卓均笑的温柔:“有人关心多好。” “那我也关心关心你,让你火热一下。”卜绘伸出手拿起蜡烛,向他的袖子燎了去。 万卓均退后一步,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我就不用你关心了,你还是赶紧去关心关心你那个门客去,身子凉的大夫都说无力回天。” 说凉很好,要说热卜绘才担心呢。 “一时半会病不死,着急什么。”卜绘说着,脚却不受控制的向外走。 “人在我卧房的对面。”万卓均提醒她。 卜绘摆了摆手,撑起伞走了。 绕到后面,她寻到了地方,推开门进去,佘连竟然真的紧闭双目躺在床上。 扔了手里的伞,卜绘上前掀开了他的被子,看见心口处泛着荧荧之光,向身体的各处流去,所到之处皆无伤无痕。 人大病的时候会嗜睡,妖也一样。 她抬手把被子给他盖回去,回身看见万卓均已经悄悄的走进来了。 “看你的模样,他应该没有什么吧,”万卓均问,转而说:“要是没什么事,就留下来住几天,我想歇几天,你们就当陪陪我。” 这种软话,他也就是在卜绘面前说说,要是换了那些徒弟,他可严厉的很。 卜绘回头看一眼佘连,正要答话,却不料小万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的着急:“师父,可算找到你了。” 万卓均很快的变了脸,严肃的问:“什么事?” 小万呼匀了气:“是门外来了一个姑娘,要来这借宿,还要向您学戏。” 前一个万卓均还有心答应,只是后一个出口,他就摇了摇头:“如今园子里的人也都够了,不需要再多了,你就随便想个借口让她赶紧回家去。” 小万为难的看着他:“可是那姑娘说,师父若是见了她,肯定会愿意收留她。” “多一人则溢,戏园子不需要。”万卓均板着脸。 “哦。”小万应了一声,垂着头走到门口撑起了伞,深呼了一口气准备去拒绝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多大?”卜绘突然插嘴。 小万闻声回过头,猜测着答:“看模样大概比我年长一两岁。” “长的好看吗?”卜绘追问。 “挺好看的,就像是花儿一样。”小万咧着嘴一笑。 “行了,你等一会再去。”卜绘说,站起身走到万卓均的面前:“年岁不错,长的也漂亮,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 “鬼姐姐,师父都说了留下来没用,那留下来干什么。”小万先万卓均开了口,一脸的天真。 卜绘笑了笑:“没准还可以当你师娘呢。” 小万听了有些不愿意,反对的连连摇头:“她虽然长的漂亮,但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她千万不能当我师娘。”他焦急的看着万卓均:“师父,你可千万不能喜欢那姑娘,喜欢鬼姐姐都比她强。” “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卜绘上前捏住小万的耳朵。 小万躲闪不及,被卜绘抓了个正着,一脸害怕的嚷嚷:“师父师父你快救救我!” “合着你们两个都给我安排好了,我只接着就行。”万卓均看着卜绘,给她看的生生的松了手。 微微的笑了笑,卜绘转而勾住小万的肩膀,大大方方的说:“你师父喜欢的可是那种温婉可人的,要说我可不合适,我们还是去看看门外的那个。” 小万愁眉苦脸的扭头:“可是,那姑娘真的挺怪的。” 卜绘毫不在意的松开他,回手撑起伞:“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大门口呢。”小万说,撑起伞也跟着她去了。 推开大门,卜绘一抬眼就看见一个模样清秀靓丽的女子正跪在门口的正中央。 女子低着头,一身衣服都被雨淋的湿透,露在外面的双手又细又白,只不过是青白。 小万开口,正要说话,卜绘却冷了脸,抬手示意他闭嘴,自己向女子走了过去。 女子低着头听见脚步声,暗自一笑,抬起头看了去,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卜绘走近,顺势按住了她的肩膀,俯身凑近了她。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奇怪的味道闯入鼻腔,难闻的很。 小万体质弱,总能感觉到常人感受不到的东子,方才他说这个女子怪,他还真是一点没有说错,因为这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人。 “这张脸真不错。”卜绘笑了笑,正视她的眼。 女子哆嗦着嘴角,躲避开她的眼睛,害怕的颤抖着声音:“小妖有眼无珠,不知道这是您府上的人,小妖保证,再也不来了。” “最好是。”卜绘一字一顿,松开她的肩膀。 不等卜绘发话,女子连爬带摔的站起身跑了。 看着她消失在眼前,卜绘用衣服擦了擦手,回身走回门口叮嘱小万:“今后要是再有你看着不舒服的人,就别让通报你师父了,直接赶走就行。” “那万一她白天的时候装做听客进来怎么办?”小万担忧的问。 卜绘回头看了一眼:“只要你师父不扶着她进来,她就走不进这院。” 小万想了想:“是因为你里面在院子里钉的那些木桩吗?” 卜绘嗯了一声,丢给他一句你自己也小心,就走进了院里。 雨下过半个时辰,渐渐的就停了。 佘连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卜绘一直守到了天黑,觉得伍牙应该已经去了野坟地,就推门走了出去,用两条腿向纸扎店走了去。 时间不多不少,正好走了一个时辰。 阴街的夜晚少有人出来,卜绘刚走到扎纸店门口,就看见伍牙拿着一盆水在冲一个人。 不,应该是一具尸身。 她走上前去,看见尸身上满是泥垢的衣服:“你就是这么洗的?” 伍牙抬起头皱着眉头,很是为难:“你说我虽然活的时间长,也根本没碰过女人,这让我把人家衣服脱了,是不是不太道德?” “那我给你换一具男尸去?”卜绘反问。 一想到郁初莲顶着男人的身子,伍牙就猛摇摇头,反口说:“我这就去。” 卜绘嗯了一声,进屋洗了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她出来的时候,伍牙也已经将尸身洗干净送到偏屋的大桌子上。 卜绘踏过门槛走过去,让伍牙取了一张黄纸来,点燃在尸身的周身走了一圈,就用刀子在身上的几处划了口子,然后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头发,仔细的开始剥起了皮。 伍牙站在一旁不出声,是越看越难受,最后也挺不住跑出去了。 天渐渐的放了亮,卜绘也已经将整张皮剥了下来。 简单的规矩了一下屋里的东西,卜绘打开门走了出去。 另一边,伍牙早已经备好了新的沐桶,热好了水,只等卜绘出门,他就把一盆白酒递给了她,让她净手之后又转身去给沐桶添热水。 “我明天还有事,你一会有空把肉都弄干净,等晒完了去戏园子找我。”卜绘和他擦肩而过,走到自己的卧房里,回手关上了门。 伍牙想起那一片血肉模糊,心里满是拒绝,可谁让着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就得受着。 沐了浴更了衣,卜绘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放到了火盆里,一把火直接给点了。 看着火苗越烧越旺,她打了一个哈欠,就回屋补了个觉。 一觉睡到晌午,她见伍牙还没弄完,就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去园子了。 雇车走到里园子不远的地方,卜绘就看见有几个军兵在园子门口守着。赶紧让车夫转了方向,她下车躲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面前跑过来一个小孩,她对他招了招手。 “干什么?”小孩问她。 卜绘蹲下身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大洋,递给小孩:“你去帮我看着,张司令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 小孩点点头,拿过大洋向巷子外走了去。 半柱香的功夫,卜绘等的有点不耐烦,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就突然听见了孩子的跑步声,以及另一个人沉稳的脚步声。 ☆、第三十三章 卜绘微微的顿了一下,回身向巷子里面走了去,闪身进了一处茶楼,从上面向那个巷口看了去。 巷口,小孩带着张安霖走到那,张安霖左右看了一圈,都没寻见卜绘的影子,转身就走了。 卜绘看着他消失在巷口,诧异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回身向一个紧闭的包间看去,竟然能清晰的听见里面人说的话。 以前怎么没觉得耳朵这么好用。 她想着,伸出手握住围栏,想再听的远一些,右手却突然传来了一下刺痛。 她张开手掌,只见那之前的出现的黑线,竟然延长了几分。 想听什么就能听见什么,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卜绘笑了笑,悠哉悠哉的收回手,向外面走了去。 进了园子,卜绘看见万卓均正在那喝茶,便走了过去。 万卓均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她:“躲什么,他又不能杀了你。” “没躲着他,只是和他待在一块不舒服,不想见。”卜绘坐到另一边。 “早你们还不是一路走过,也没听你提起过不舒服。”万卓均垂头苦笑了一下:“听我一句劝,其实你和张司令在一起,远比和躺在床上的那个要合适。” 万卓均人前喜欢装严谨,人后向来可都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因此,他说这话的时候,卜绘并不觉得有什么,唯独是他那一笑,让她怎么看都不对劲。 她目光一沉,一反常态的威胁他:“万卓均,我看在你那嗓子的份上,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再有这种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就剁了你。” 万卓均不以为然,抬起手要再去拿茶杯。 手指尖刚触到茶杯,茶杯却突然出现了裂痕,紧接着就在爆开,划伤了指尖。 万卓均收回手,看见指尖溢出的一点红:“看来,天都否认了我说的话。” 此言一处,卜绘更加是确认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万卓均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就是忍不住的愁。” 让一个没有愁事的人无端生出愁意,最终走向死亡,这可不是就是妖最善用的方法。 “你是不是把那个女子带进来了。”卜绘直接问。 不等万卓均答,一道女子尖锐的喊声就划破了宁静,代替了万卓均的回答。 “黎儿的声音!”万卓均紧张的拍案而起,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卜绘紧随其后,跟他走到了厢房处,就看见他口中所谓的黎儿半开着衣衫从门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他的跟前,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卜绘看她正是当日雨中的那个女子,而且,今日她身上的血腥味,比那天要强烈的多。 “万哥哥,小…小万他要非礼我……”黎儿哭的梨花带雨,声音更是委屈的不得了。 小万那孩子,自小就来了戏园子,这几年也算是卜绘看着他长大的,而且那孩子心思纯良,一般妖物都引诱不了,如今经她口说出这种话,卜绘自然是不回信,大步就向那屋里走了去。 本该整洁的屋里此刻已然是狼藉一片。 而在其中,最扎眼的还是一把满是血迹的长剑。 卜绘暗暗的攥起了拳头,向里走去,竟然看见小万不但是脚筋被人割断,就连身上也被刺了三刀。 小万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张开手努力向外趴着,同时口中念念有话:“师父,快离开她,她不是人,她会害你。” 卜绘蹲下身去,抓住了他向前伸的手,悲声唤了一句:“小万…” 小万笑了一下,激动的抓住卜绘的手:“鬼姐姐,你来了吗?我已经把那个黎儿不是人的事情告诉师父了,可是他不信,现在只有你能救师父了,你快去救他!” 卜绘深呼了一口气,克制着情绪说:“你放心,他没事。” “那就好。”小万的声音弱了下去:“鬼姐姐,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抱过呢,如果可以,你能抱抱我吗?” “嗯。” 卜绘点点头,转而扶他起来,坐在地上抱住了他。 小万开口,呼吸越来越轻:“鬼姐姐,他们都说你是鬼女,可我觉得你就是神仙……” “别说了,说了我也救不了你。”卜绘打断他的话,只是不想自己更难受。 “鬼姐姐,”小万艰难的说:“我好想活……” 一句话未完,小万就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魂魄从身子里出来,小万浑浑噩噩的看着自己的尸身,眼里满是留恋。 感觉到一股妖气席卷而来,卜绘放下他的尸身,转手就去抓他的魂魄,只是还未来得及,他就被一个神似尾巴的东西拽了出去。 她抬腿去追,看见躲在万卓均身后的黎儿,从脑后开了一个血盆大口,一口把小万吞进了肚子里。 万卓均感觉到卜绘冰冷的目光,下意识的动了动,将黎儿严严实实的护在了身后。 要说世事无常以悲论,卜绘现在却没有一丝悲伤,反而是很愤怒。 “万卓均,你让开。”卜绘字字冰冷。 “卜绘,你有什么都冲我来,黎儿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怎经得起你吓。”万卓均依旧护着黎儿。 “她是弱女子?”卜绘笑了一下:“她只不过是一只杀人害命的妖。” “卜绘,我知道你是卖纸扎的,可是神鬼之说只不过是人的念想,世上怎么可能有妖。”万卓均听不进去。 “话我已经说过,既然你不听,那就别怪我忘了往日的情分。”卜绘说着,回手抽出红绳,缠住万卓均的脖子,顺劲一甩,将他摔到了一边。 “本念你修行不易,想放过你,可你非要犯了糊涂,就别怪我狠心。”她步步向黎儿逼近。 黎儿满眼的惊恐,步步向后退着。 卜绘一下抓住她,捏着她的后颈,带着她进了小万死的那个屋。 万卓均缓过了劲,正要阻止,佘连却像是一阵风似的掠了过来,把他重新按到了地上。 卜绘一边用脚把黎儿踩在地上,一边拿到了伤害小万的那把刀,对准她的脚踝就割了下去,挑断了脚筋。 黎儿的眼泪猛的下来,疼的扭曲了声音:“放过我吧,我现在就离开这……” “别呀,这还有一条腿和三刀呢。”卜绘说着,又挑了另一条。 “求求你放过黎儿,放过黎儿!”万卓均突然闯进来,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对着卜绘磕着头。 卜绘手一顿,自顾自的说:“小万是你的徒弟,他死了你都不在意,我生个什么气。”她笑了一下,站起身把刀丢在他的面前:“以后再也别来找我。” 话音落,万卓均慌张的跑到了黎儿的跟前抱起她:“黎儿,你怎么样?疼不疼,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卜绘慢悠悠的走,眼看着他先一步走出屋,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浑身带血的小万:“真是个可怜。” 佘连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门口:“回去吧。” 对于佘连的出现,卜绘并没有太多意外,很淡然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出了园子走在路上,卜绘那一手血直接就吸引住了过路人的目光。 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卜绘就把手收回了袖子里。 一路回了扎纸店,屋里正坐着一位正值壮年的客人,卜绘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见他额头正盘着一团黑气。 “货来了。”伍牙出声,从后面拿出了三朵五彩莲花。 那人微微咳嗽一声,缓缓的站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了三个铜元:“师傅您拿好。” 伍牙点点头,用绳把莲花挂成了一串,一手递给他,一手接过了钱。 “下过雨的日头烈,那东西我涂上药后,晒了不过几个时辰就晒好了,现在就等你晚上去做了。”伍牙不避人的说。 卜绘点了点头:“那我先去补个觉,等晚上再起来。”她转头对佘连说:“你也回去睡一觉。” 伍牙笑呵呵的点头,送那位客人向门外走了去。 夜色悄悄降临,卜绘换了一件小袖口的衣服,借着月光爬起来,把骨头和棉花拿到了后院,仔细的缠了起来。 周围静悄悄的,她聚精会神的缠着,却忽闻一阵瓦片的响动之声。 她装作没听见,依旧在缠,可红绳已经悄悄的攥到了手里。 悄然,一股戾气横冲直撞的向她闯了过来。 她敏捷起身,甩出红绳向那团气甩过去,挥手重重的向绘着符咒的那面墙甩了过去。 “砰”的一声,骨头爆裂开来,卜绘看去,是只野猫。 “为什么躲着我?”张安霖从墙上跳下来,笑的有些灿烂,就好像刚才说的是我想你了一般。 卜绘面无表情的收回红绳,转过身:“最好是别见。” 张安霖一笑,跟在她的身后,看见桌上的骨头和棉花:“那个伍牙也不是人吧?” 卜绘笑了一下,反问:“怎么?你要替天行道?” 张安霖伸出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几年前我认的是道,可现在你就是天就是道。” “真是翻墙摔坏了脑袋。”卜绘一句带过,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任张安霖再说什么,她都只顾着缠棉花。 隔了一会,张安霖无意间瞥了一眼那猫,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对卜绘说:“卜绘,现在收手吧,放过他们,少造杀孽。”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卜绘说:“可即便我明知道我现在造的都是孽,我也没办法回头了。” “只要你想,就一定来得及。” 卜绘不言,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夜渐深,卜绘也缠好了骨头,开始向上戴皮。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一阵风却突兀的吹了过来,带着一股阴气。 卜绘记得这阴气的味道,是那个黑衣的,她不紧不慢的抬头,果真看见那黑衣正坐在墙头。 ☆、第三十四章 张安霖可没见过黑衣,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阴气,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小鬼,就怒呵:“何方鬼祟!” “我说今夜还真是热闹,不该来的都来了。”卜绘有条不紊的边缝边说,心里笃定了黑衣会等她。 “你认识他?”张安霖诧异。 “谁知道呢。”卜绘说着,缝完最后一针,横抱起新做好的尸身把她放进了屋里。 张安霖的目光一直追着卜绘,从她进屋,再到她走到墙下仰头看着黑衣。 “你下来,我们从正门走,这翻墙太麻烦了。”卜绘面上带着笑。 黑衣不出声,只是对她勾了勾手,就转身从墙上跃了下去。 黑衣的每次出现都是在引导卜绘,所以她定然是不会放过机会,借着周围的东西一踏,也翻墙而过。 张安霖看见她走了,也赶紧过去翻墙上。 只是,他刚踩在墙头,还未来得及跳下去,脚腕就被一条绳子缠住了。 绳子骤然一收,张安霖没有准备,生生的被从墙上拖回了院里,正好压在那个死猫的身上。 感觉一硌,后背彻底的湿了。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心狠,人家都死了你还要把它再砸一次。”佘连说,收回了挂在他脚腕的绳子。 张安霖冷冰冰的瞥他一眼,丝毫不在意的站起身,再次翻墙出去,只是却不见了卜绘的踪影。 卜绘一直跟着黑衣跑,直到跑到了远离人家的野外,他就突然回过了身,向她撒了一把红色的粉末。 赶紧闭上眼睛抬手躲避,卜绘还要再追,却不想那粉末怪异,刚落在她的身上,就如同是活了一般,钻进了她的皮肉里。 眼前猛然一黑,她没了意识。 临昏迷之前,卜绘是一脸的茫然,毕竟这几年也没少用过药,用过毒,这能在她身上起作用的,这还算是独一份。 不知过了多久,卜绘从黑暗中醒了过来,睁开眼面对狭窄的环境,并没有过多害怕,只是比较在意那个黑衣用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要想知道,还是得先出去。 试探的摸索了一阵,卜绘本以为就是个平常的箱子,却不想,这是一口棺材。 抬起双臂用力的推了一下棺盖,感觉有些松动,她就继续推。 突然,从外面传来了尖叫声。 “诈尸了!诈尸了!” “快跑!” “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扶我一下,我腿软了。” 种种声音入耳,要不是自己没孩子,卜绘都要以为自己睡了几十年,已经睡到死,睡到有后人来埋自己了。 推开棺盖,太阳都已经出来了。卜绘呼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从棺材里爬出来,左右没寻见人的影子,就向外走了去。 正常人拜祭守灵都应该是在家里,可这卜绘出来的这个地方却是一个随便搭建起来的空壳子。 本以为是有用的东西,她固执的看了一会,却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她再没心思去看,就开始观察地上纷杂的脚印,见都是向一个方向的,也向那个方向走了去。 走了一个时辰,越走越靠近人家,卜绘看着地方有点眼熟,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又回到了盛振。 回到了熟悉盛振,她心里就清楚该怎么走了,但还是一直到晌午才回到了阴街。 伍牙焦急的徘徊在阴街路口,刚一见卜绘的身影就扑了过去:“张司令说你被坏人带走了,你有没有怎么样?我好担心你。” “坏人?”卜绘冷了脸:“是你怕我回来的不及时,那身子白做了吧。” 伍牙笑了笑:“看你说的这么直白,我都不好意思了。” 卜绘不想多理他,折了话问:“佘连呢?” 伍牙不言语只是坏笑着挑了挑眉。 卜绘蹙了一下眉,大步的向纸扎店走去,一进门没看见什么异常,只是刚到后院,她就看见佘连和张安霖两个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也被白布给缠上了。 二人向卜绘投来求救的目光,她见了,想也不想的拍了拍手,然后转头阴阳怪气对伍牙说:“我觉得是时候让你接点小生意了。” 伍牙假笑了一下:“其实跟你说实话吧,昨天晚上是他们两个打架,我嫌吵,就起来胡说八道,然后他们两个就打的更厉害了,然后我就一个不小心打晕了张司令,然后又不小心打到佘连的……” 他声音越说越低,卜绘听着就想笑,拍了拍伍牙的肩膀,随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那个放着身子的小屋,根本没去给他们解绑。 卜绘没说解绑,伍牙也不可能去送死,就在他们恶狠狠的目光之下,大摇大摆的向店前面走了去。 耳听着,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伍牙不禁加快了脚步,去打开了门。 寒光一闪,一股锐气向伍牙逼近,他心下一紧,稍微错开一点,撒腿就向后面跑,还同时大喊:“卜绘,你店里最可爱的伍牙快要被人杀掉了,你快来救我啊!啊!”他喊着,拖了一个尾音。 后面拿着剑的人听着,懵了一下,又追上了他。 眼看着剑要刺入背,卜绘突然出现,一脚把伍牙身后的人踹倒,令他松了手中的剑。 一脚把剑踢到一旁,卜绘说:“伍牙,正好家里没剪子了,你就用这个给他们解绑。” 伍牙点点头,捡起剑向着佘连他们走了过去,并在他们的脖子上比划了起来。 卜绘打量那人一眼,看他年纪不大,又是穿着一身戏园子里的衣裳,就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是那个妖女让你来杀我的?” “你凭什么叫黎儿姐姐妖女,倒是你,小万平日里对你那么亲,一声声姐姐叫着,你却对他痛下杀手,若不是黎儿姐姐说出来,你以为你可以藏一辈子吗?!”少年说的义正辞严,就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她干的一样。 “想到了。”卜绘目光沉沉:“昨日来杀我不成,今日就挑唆人来杀我,那个黎儿还真是有脑子,只不过她真是高看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看着卜绘阴沉沉的目光,这才知道害怕,颤抖着声音一个劲的问她:“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杀人灭口。”卜绘放轻了声音,让人一听就打心眼里起了一阵寒意。 少年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害怕,没等她走到跟前,就吓晕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和他说实话?”伍牙举着剑问她。 “小万的死,万卓均肯定不会声张,更不会和他这些小徒弟说,所以我作为唯一一个没受伤的人,他们自然会有心怀疑我。再加上那黎儿的一吹风,这假的就变成真的了。”卜绘笑了一下。 伍牙摇摇头:“我觉得不应该啊,你平常去园子的时候也没给他们少带钱,他们怎么就相信那个女人了呢。” “一个表面人畜无害的人,和一个阴沉奇怪的人,他们就一定会自然而然的偏向人畜无害的那个。”卜绘笑了一下:“这就是人。” “那你就不是人。”伍牙说。 不是人,这话听起来是真怪,卜绘听不下去,侧目看他,突然笑了一下。 伍牙捂住了嘴,把剑交到她的手上:“我去把人送回去,你帮那两位大爷松绑吧。”他说完,拽着少年的衣领子向外拖。 卜绘举着剑回过头,看见佘连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直接把剑扔在地上:“都别装了,赶紧自己解开,该干嘛干嘛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干。” 说是声落,绑着他们二人的东西就落了地。 各自解开自己脸上的东西,他们齐步向卜绘走过去,正要开口。 “都闭嘴。”卜绘先一句搪过去,大步流星的迈进了厨房,拿了个苹果啃了两口,躲回了小屋里。 佘连和张安霖还在争着气,都守在卜绘的门口,哪一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张安霖的副官不知不觉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司令,你的辞呈上面批准了,但是他们说,你不能所有的地方都撒手不管,至少盛振你得继续管下去。”副官说。 反正盛振也没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任务,就算答应下来也不会耽误自己的时间。 张安霖想了想,点头应下,抬手示意让他先回去。 副官皱着眉头,迟疑的说:“恩师他老人家来了,现在就在家里。” “随行的还有谁?”张安霖随即问。 “不让说。”副官为难的看着他,但神情已经交代了一切。 张安霖神情变的凝重起来,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走出了纸扎店。 天渐渐的暗了下去,卜绘站在院里等着时辰,等着一会去滴血。 另一边,伍牙送了人回来,慌慌张张的走到卜绘的面前:“卜绘,不好了,万卓均的嗓子哑了。” 卜绘没有太大的反应,垂下眼不咸不淡的说:“那黎儿多半是为了他的元阳来的,元阳散了,自然就哑了。” 伍牙想了想,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可也不应该这么快。” 卜绘再没理他,转身走进屋里,看了看身子。 “那你以后岂不是再听不见他唱的曲了。”伍牙跟着她走过去。 卜绘摇摇头,转身坐到椅子上:“要是他迷途知返还能拉他一把,要是他非要执迷不悟,就只能把他的好嗓子当做回忆,渐渐的忘掉。” 伍牙闻言,识趣的闭了嘴,灰溜溜走出了门看了一眼佘连,质问他:“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卜绘的朋友都要死了。” “她们不是朋友。”佘连否认:“他只不过是她命中的一个过客,算不上朋友。” 伍牙悻悻的撇了撇嘴,走去了厨房。 时辰很快就到,卜绘掐准了点,用刀划破了指尖,对着身子的眉心滴下了两滴。 血落在皮上,很快的就被吸收了进去,浮现起了一层微弱的红光。 ☆、第三十五章 该干的干完了,卜绘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正要喊伍牙做饭,推门却看见他已经把粥和菜端上了桌。 喝了一碗粥,卜绘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对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吃吧,我去睡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卜绘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都是万卓均在唱戏,听的脑袋都快炸了。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她感觉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不是佘连,是黑衣。 “戏中唱的都是梦,一曲了了,梦也就醒了,即便是听上个上百遍,也不过是幻境一场。”黑衣慢悠悠的开口说,没回头看卜绘。 卜绘坐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第一句话问的是:“昨天你给我撒那个粉末是什么?” “不知道。”黑衣回答的干脆利落。 卜绘鄙夷的瞥了一眼,摸到枕边的红绳,直接就向他的脖子套了过去。 黑衣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就在卜绘抬手的那一刻,他就旋身站了起来,退后几步面对着卜绘。 卜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吧,这次又是来干什么的。” “让你留下万卓均。”黑衣说。 “他会来这?” 黑衣不言,转身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面对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卜绘是一点办法没有,不听他的话,就得不到记忆的线索,听了他的话,总感觉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令人头疼。 又多躺了一会,卜绘感觉有点饿了,这才起身出了门。 走一圈不见人,卜绘就去了前面的店,正看见伍牙和佘连正和谐的坐在一起叠元宝。 “我饿了。”她坐到面前看着他们。 佘连放下手中的元宝:“我去做饭。” 佘连走后,伍牙也放下了手中的元宝,小心翼翼的说:“卜绘,万卓均昨夜病逝了。” 卜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说:“说是病逝,谁又会信。” “他那些徒弟在院子里摆了灵柩台,很多人都去了。” 卜绘目光一沉,问:“那个黎儿呢?” 伍牙挑了一下眉,幽幽的叹了口气:“据人说,她哭的很伤心,而且现在还在守棺。” ‘猫哭耗子假慈悲’卜绘笑了一下:“随她们去吧,反正我也不会再管。” 伍牙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卜绘抬手示停:“你不用提醒,我知道那个黎儿肯定不会放过万卓均的魂魄,但是他万卓均执迷在先,我没有必要去救他。” 伍牙顿了一下,无奈的点了点头。 天转眼就黑,园子里前来吊唁的人纷纷离去,剩下一片死寂。 良久,黎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回来,走到棺材边上不废力的推开了棺材。 手指从喉咙下移,一直到心口,她毫不犹豫的一施力,徒手将心脏掏出来放在了盘子上。 “这不染污浊的心脏,闻着还真是美味。”黎儿笑,轻轻的嗅了一下,当着万卓均鬼魂的面,咬了一口,很是享受的吞了下去。 “怎么,这就害怕了?”黎儿抬眼去看万卓均。 万卓均看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黎儿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你别急,一会就到你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万卓均言语不清。 “你别急,我吃完你,就去杀了她。”黎儿歪着头笑了一下,继续开始吃。 “不行,我得去告诉她。”万卓均声音急切,动身向外飘去。 黎儿斜视一眼,几口把心吞下去,这才化回原身追了出去。 暗夜的街上无人,万卓均一路向扎纸店飘去,身后跟着一只白嘴野猫。 “别妄想了,她不可能救你的。”变回野猫的黎儿开口。 万卓均当做没听见,继续飞身而去,渐渐的甩开了黎儿。 眼看着要到了扎纸店,他却突然间就失了力气,直接从半空跌落在地。 回头看一眼,他撑着爬起身,跑到扎纸店的门前,刚一碰门,就如同碰到了烙铁一般,烫的他收回了手。 “卜绘!我是万卓均!你开门!”万卓均站在门外嘶喊。 危险渐渐逼来,他惶恐的回过身,看见黎儿对自己发出了低吼,奋力的向自己扑了过来。 差之分毫,万卓均躲闪开来,不懈的对门里喊着。 “她走的是阴路,你走的是阳道,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妄想她会出来管你。”黎儿说着,变成了人身,放轻了声音:“只有我,才能一直陪着你。”她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万卓均闻言,目光盯着那一抹亮光而去,再没有一丝躲闪的意思。 黎儿向他走过去,舔了舔干涸的嘴角,摸上了他的脸。 没有一丝抗拒,万卓均闭上了眼睛。 静默片刻,但听一声闷哼,万卓均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伍牙站在自己的面前,向踢球一样的把他踢向了敞开了门里。 卜绘与他擦肩而过,回手就关上了门,走到了黎儿的面前,俯视着她。 黎儿嘴角挂了血,不甘了看了一眼卜绘,变回原身掉头就跑。 卜绘看着她变回猫的模样,看那个花色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看见过。 “卜绘,追吗?”伍牙打断她的思路。 卜绘摇摇头:“她会再来的。” “那我们回屋。”伍牙说着,前去打打开门,却看见万卓均竟然晕了过去。 “摔一下就摔晕了,真是厉害。”他称赞,卜绘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转身坐到了正在叠元宝的佘连身边。 一句话出口,不知怎么就触动了郁初莲,让她从纸人里跑了出来,走到了万卓均的面前,迟疑的说:“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伍牙听了这话,脸色愈发的不对。 卜绘看出他的担忧,就帮着他问了一句:“你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郁初莲点了点头。 “那他可是你的心上人?”卜绘一问,问到了伍牙最想知道的。 郁初莲摇头否认:“我出身卑微,生时不过就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家婢,后因一件难事误入了骗局,却不想竟丧了命。”她说着,脸上的笑意慢慢的苦涩起来。 “你恨吗?”卜绘问了一句。 郁初莲愣了一下,随即敛了笑容,看向了伍牙:“要是不死,我也遇不到你们,遇不上真心对我好的伍牙。” 伍牙闻言,温柔的笑了起来。 “表真心改日再表也不迟,今天就先歇下吧。”卜绘打了一个哈欠,起身向里面走了去。 伍牙伸出手扶起郁初莲,好奇的问:“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郁初莲边想边说:“也不算认识,就是他在府里喝多了酒,非要拉着过路的我闲聊。” 伍牙听见闲聊两个字,暗暗的松了口气。 郁初莲继续说:“那一夜他同我说了很多,但大多都是在说一位姑娘,说她的好,说她的与众不同。” 伍牙听着,不自觉的向里面看了一眼:“那他有没有说,这姑娘是谁?” 郁初莲摇摇头:“他不曾提起,只是说,自己配不上她,她有更好的选择。” 伍牙点了点头,越想越偏。 万卓均醒了过来,听见郁初莲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了一滴浑浊的血泪:“黎儿的容貌有一分像她,我护着她,也是因为她像她,只是不想,她永远不可能是她。” “既然你这么念着她,你可曾表明过心意?”郁初莲问。 万卓均的嘴角挂上柔和的笑,仰头看着上面,轻声说:“不曾,也不配。” “可你如今已经身死,我斗胆说一句,你倒不如给她托一次梦,表明自己的心意,至少也不留遗憾。”伍牙插嘴。 万卓均缓缓的坐起来,泪不自觉的滚下来,声音满是无奈:“我那时入不了她的心,今日又怎可能入得了她的梦,奢望罢了。” 郁初莲张了张口,也不知如何劝说,只好作罢。 夜风渐起,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卜绘还未睡醒,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睁开眼,门外的黑影被扯得老长,映在她的眼里,多出了两个耳朵。 不慌不忙穿好衣服,卜绘拿着雷击木走到了门口,一点一点拉开了门。 门露了缝,一只尖爪就向卜绘抓了过来,她轻轻松松的用雷击木一扛,将爪子抵出了门外,自己也出了门。 爪子的主人露了面,是那个黎儿,只不过较比于至少不同,这回她的两个手变成了带着尖爪的爪子。 卜绘多看她几眼,见她道行不深,随便出了几招就把她踩在了地上。 “我劝你最好放了我,要不然一会等我长辈来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黎儿侧脸瞪着她,丝毫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卜绘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赶紧把它们都叫来,让我开开眼。” 黎儿冷哼一声:“这次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放过饶了你。”她说完,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呜鸣,慢悠悠的向远处散了过去。 等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卜绘终于在墙头看见了一个黑影。 黑影从墙头跃下来,是一只大野猫,卜绘看了,这才恍然想起来,原来在送葬的那次,就已经见过她们了。 “阿娘!”黎儿轻声唤道。 大野猫一怔,走到黎儿的跟前,用爪子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 黎儿含着泪:“阿娘,她欺负我,你快帮帮我。” 大野猫不言,眨眼间化作人身,是一位身着华服的白发妇人。她对着卜绘拱了拱手:“老身乃狸氏一族族长狸长音,也是这女狸的生母,烦请师傅高抬贵手,交由老身处理。” “阿娘!你为什么要向她拜!”黎儿愤愤的插嘴。 “住嘴!”狸长音沉声呵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再添祸端吗!?” 听狸长音的语气,是没打算轻饶了黎儿,卜绘抬眼看了一眼,收回了腿:“你自己处理吧。” ☆、第三十六章 得了松腿,黎儿迅速的爬起来,躲到狸长音的身后,娇滴滴的唤了一声:“阿娘。” 狸长音不应,缓缓的转过身面对她,摸了摸她的脸颊:“之前你和为娘的说你要去听曲,可听得了?” 黎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听见了,且还寻到了宝贝,只不过刚才一不小心弄丢了。” “黎儿,你知错吗?”狸长音话锋一转,声音满是苦涩。 “阿娘,”黎儿平静的说:“黎儿从未犯错。” 狸长音一顿,垂下眼遮住了眼神,消沉了声音:“黎儿,你是为娘最小的孩子,自小为娘给你的爱就比你的哥哥姐姐多,只是不想竟会害了你。” 黎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抬手指着卜绘:“阿娘,她之前摔死了我们的同胞,还用板子把她压扁了,现在尸身就被她丢弃在不远处,阿娘你随我去看看,然后我们帮它报仇好不好。” 愁容爬上狸长音的眉梢:“黎儿,你真的没犯……” “阿娘!”黎儿打断她的话:“现在只要你帮黎儿杀了她,黎儿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一步。”她看着狸长音,心里开始慌了起来,“你快去杀了她啊!” “你再说一遍?”狸长音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只要杀了她,我就会一直陪着你。”黎儿满是渴望的看着她。 “黎儿,你知道吗?你不但错了,而且错的离谱。”狸长音说:“你还记得族规的第一条是什么吗?是不得伤人害命,现在你不但犯了忌又不知悔改,为是娘真的没办法了。” 黎儿惊恐的看着她,掉头就跑,只是手脚却如同失了力一般,不受控制的回过身,对着狸长音跪了下去。 狸长音凭空抽出一把匕首来,颤抖着手对着黎儿伸了过去。 黎儿惊讶的看着她:“阿娘,我可是你最爱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能忍心杀我,你不能杀我……”她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一见她哭,狸长音就也忍不住的湿了眼眶,只是,她没敢哭,忍着泪水将刀刺向了黎儿的命门。 要是平常的人看了这个场景,怎么也得感动一下,并且出手阻止一下,可是,卜绘可没有那个心,甚至还打起了哈欠。 温热的血从身子里涌出来,黎儿瞪着眼睛盯着狸长音,在她的瞩目之下变回了一只野猫,渐渐的失去了呼吸。 狸长音含着泪将她抱起,亲了亲她的额头,最后一挥手,让她化成了泡沫,消散在了风里。 走到卜绘面前,她言:“今日之事,算是老身的错,还请师傅莫挂在心上。” 卜绘嗯了一声,毫无精神的看着她:“差不多就回家,这大半夜的都困死了。” 狸长音不言,从袖中拿出了一缕毛,捆成了一个球,追上离开的卜绘,对她说:“若他日有用得着老身的地方,便把这毛焚了,老身会赶到的。” 卜绘回过头,没打算找她,但看那个球团的还挺好的,就接了过来,然后学着她的模样对她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回屋。 子夜,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伍牙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看见门口放了一个署名世闻风的信封。 他捡起来拆开扫了一眼,就随手撕的粉碎,扔在了纸扎的废料里。 回去接着睡,一觉睡到了天亮,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正准备去做饭,万卓均那一张脸却突然的贴近了他:“你能帮我剪一套戏服吗?” “不能。”他干脆的回答。 郁初莲从纸人里飘了出来:“伍牙,你就帮他一下吧,他也怪可怜的。” 伍牙看了一眼郁初莲,柔和了声音:“那好吧。” “怎么都起的这么早。”卜绘洗完脸从里面走到出来,看见伍牙在那剪着什么,只是她没看懂。 “今天早饭我没做,你自己解决。”伍牙抬起头:“还有,昨天晚上世闻风那边送来消息了,说是你要买的金丝楠他找到了,过几天就运回来。” “知道了。”卜绘说:“我出去走一圈,要是一会佘连醒了,你就让他去布庄找我。”她看伍牙忙着,只嘱咐了两句就出了门。 刚走出几步,她觉得日头有点烈,就匆匆的回去取了幕篱,却无意间瞧见万卓均失神的看着门口,也不知在看了什么东西。 心里无奈,她没多做停留,戴上幕篱转身就走,出了阴街。 天亮起来,小贩也纷纷的出了摊,街上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卜绘走在其中,心里愈发觉得清冷,便渐渐的脱离的人群,走到了一个冷清的巷口之中。 向巷口末走去,一家古朴典雅的大店铺映入了眼里,牌匾上刻着许世居三字,好不气派。 许世居,掌柜世闻风,是卜绘前几年结识的异人,不但人长的俊朗,更是养的一手好灵,但令人最敬佩的就是他的专情,从小到大,他都只一心一意的对他身边的服侍家婢许含月,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她,哪怕是后来家里不同意他娶她,他也没想过放弃,甚至为了许含月脱离了家族,带着她自立了门户。 有真本事,总不会没落下去,世闻风离家到了盛振不过几年,就建了自己宅子,扬出了名声。 要说卜绘和他的交情,其实本不过就是点头之交,还都是靠着许含月。 要说这许含月,她虽性格温柔,但介于世闻风的关系,很少会有人与之交心,所以卜绘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对于许含月这个人,卜绘还是喜欢的,也偶尔会去和她说两句话,可是至于世闻风,他们两个就只有利益关系。 店门开着,里面的前厅简约,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红木椅,卜绘看着,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今日闻风不在,想请福灵可以过几日再来。”一个女子缓缓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露了面,正是许含月。 她穿着一身白旗袍,模样生的极美,一头长发挽在脑后,一颦一笑之间尽是温柔,让人一看就平白生了几分亲近之感。 “是我。”卜绘应声,摘下了幕篱。 许含月看见是她,忙的上前亲切的拉住她的手:“原来是卜绘来了,快跟我来,我刚做了些糕点。” 卜绘点点头,和她绕到了屏风后面。 “快坐。”许含月把几碟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端到了她的面前。 卜绘坐下身,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点,随后就放下了。 许含月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万卓均死了。”卜绘缓缓的说出口,终究还是没办法一点也不去想。 许含月坐到她的身边,很是惋惜的看着她:“卜绘,我知道你很伤心,可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生死之事,所以我也没办法劝你,还得你自己想开才可以。” “我知道。”卜绘轻声:“只不过就是想来你这坐坐。” 许含月微笑:“来坐坐自然是好的,可我还是希望你一会在离开的时候,能把心里所有的忧愁都留在这。” 卜绘笑了一下,静坐了一会,就和许含月说:“好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了,要是世闻风回来,你就让他把那木头做成棺材送到我那去。” 许含月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拿了一个纸袋,将糕点装了一袋,塞给卜绘:“拿回去吃。” 卜绘拿着糕点站起身:“最近有些忙,可能不会经常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闻风也快回来了,你不必担心。”许含月温柔的笑着。 卜绘嗯了一声,戴上幕篱出了门。 一路去了布庄,佘连已经等在了那,甚至连张安霖也在。 “霖哥哥,你快看这个布料怎么样,我穿合适吗?”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子挽着张安霖的手问,嫣然一笑之间,恍若初阳下刚绽放的一朵花儿,明媚至极。 张安霖不应,小心翼翼侧过脸去看卜绘,却发现她只是和布庄掌柜说了几句话,挑了些男用的料子,就带着佘连走了,至始至终都没多看自己一眼。 目光渐渐沉下去,他把女子的手从手臂上推了下去:“你自己逛吧,我还有事。” 女子不依不饶:“我爹都说了,只让你今天专心陪我,你不能走。” “男女有别,我们还是保持着点距离好。”张安霖退后几步。 女子冷了脸,置气的扔下手中的布料,问他:“刚才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你看她的眼神那么特别?” “朋友。”张安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想给卜绘惹麻烦。 女子看他说的认真,渐渐的缓和了神色,重新变成了笑面,亲昵的凑了过去:“霖哥哥,我听说你们这有一条阴街,里面全是卖亡人东西的,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那地方不适合你去,你还是选个别的地方。”张安霖冰冷的拒绝。 女子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转身就跑了。 另一边,卜绘和佘连坐在长椅上,两个人一块吃着糕点,这还没吃几口,就突然跑过来一个人影,冲着卜绘扑了过来。 佘连下意识的要去挡,谁知道卜绘却先他一步,起身抬腿一气呵成。 人影被踹倒在地上,气的要发疯。 “霖哥哥,你快来扶我呀!”她气呼呼的回头,却根本没看见张安霖的影子。 卜绘不想和她多费口舌,拿着糕点给佘连递了一个眼神,就同他一块向阴街走了回去。 “看我跟着你找到你的老窝,一会就让霖哥哥端了。”女子爬起来咬着牙冷哼一声,悄悄的跟上了卜绘。 卜绘感觉到她在身后跟着,也没太当回事,大大方方进了阴街。 女子跟着卜绘进了死气沉沉的阴街,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第三十七章 凉风直冲后背,女子时不时的回头,总感觉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自己。 看了一眼前面的卜绘,心里想到张安霖,她硬着头皮就跟了上去,直到看着卜绘进了纸扎店,才原路返了回去。 听见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伍牙抬起了头:“你们出去干什么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就是让布庄给他做几件衣服,还能多久。”卜绘瞥了他一眼,看见他手边正精心描绘的纸衣,怎么看感觉都像是戏服。 “给万卓均做的戏服?”她一语戳破。 伍牙点了点头,目光悄悄的瞄了一眼万卓均。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戏园子拿两件烧给他?”卜绘一语惊醒梦中人。 伍牙一拍脑袋:“诶呀,倒是忘了这层了,可是这也都做的差不多了,就将就着穿吧,万卓均你说呢?” 万卓均没理他,只顾着低头念叨着。 “那你不说就是同意了。”伍牙说,描绘完了最后几笔,就拿出一个铜盆,把纸衣和纸行头一块扔了进去,一边点燃,一边念着万卓均的名字。 火苗起的快,去的也快,而那衣服也已经到了万卓均的身上,就是一套精美的戏服和行头。 万卓均也回过了神来,站起身看着卜绘:“卜绘,今夜我想再回去唱一场戏,你能来听吗?” 不听还好,听了倒是伤心,卜绘想了想就要摇头。 “卜绘,这场戏,就算我对你的告别,请你务必来看。”万卓均说着,从没关严的门缝跑了出去,并不想听到卜绘的回答。 阳光灼热,他无处安身,强忍着痛飞回了戏园子,躲进了安置灵柩的那间屋子。却意外的看见所有的摆设都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虚弱的趴在地上,他想若是小万还在,也就他走的还会体面一些。 “当真是自作自受。”他无奈的一笑,缩到了角落里,听见了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我们都已经把师父埋了,也算是尽了孝道了。”一个声音沉沉。 有人冷笑:“什么师父,不过就是一个霸台的自私鬼,都不让我们上场,凭什么让我叫他师父。” “可不是,我们来这不就是为了学他那腔,谁知道他竟然成天让我们吊嗓子却什么也不教。” 有人不耐烦:“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最后拜一下,道个别就完了。” “他死了,戏园子也是彻底完喽!”有人说着风凉话。 “听说今天西边起了一个戏园子,那的柱子也是以前有名的角,我们还是去那看看吧。”有人指了路。 “那大家一块走吧……”众人皆应声。 听着那些话,万卓均是痛心疾首,无奈自己的认真教导竟变成了霸台。 “当真是人性薄凉。”他无奈的笑,一直呆坐到了夜幕降临。 感觉好了很多,他起身出门,到了自己经常去唱戏的那间屋子,拿起姿势吊了吊嗓子,试着开口唱了唱。 “生既见心动,独角故耳留,自怜于戏言,可闻不可说……”他缓缓的唱出来,只是还未唱出几句,门就突然开了,打断了他的声音。 门缓缓的开,万卓均看去,没有看到卜绘,而是看到了黑衣。 黑衣站在门口,面对着万卓均,缓缓的解下了戴在脸上的东西。 万卓均失望的问:“怎么是你,卜绘呢?” 黑衣勾唇浅笑,缓缓的向他走了过去:“别急,一会就来了。” 突然,门无风自关,层层黑气从黑衣的周身涌出,向万卓均包围而去,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另一边,卜绘一个人走进戏园子,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人影。 “都说人走茶凉,可这茶也凉的太快了。”她不禁感叹,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万卓均唱戏的声音。 寻着声音走过去,万卓均正在一片空地上唱着曲,而在他对面就摆着两个太师椅,一个空着,一个坐着“人”。 卜绘见了,不用看也知道是黑衣。 “来了。”黑衣出声,示意卜绘坐到椅子上。 卜绘走过去,根本无心听曲,只是问:“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我可以理解为,万卓均身上带着我的记忆吗?” “可以。”黑衣点头。 “他带着我的记忆,可他是个活人,所以你就设计了这一切,让他死于非命,然后再控制他来反扑我?”卜绘开始回想起近几天的事情,总是觉得万卓均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猫妖与我无关。”黑衣淡然处之。 卜绘靠在椅子上看着万卓均:“如果现在我选择走,选择再也不碰这些事情,万卓均和其他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不知道。”黑衣说:“反正我是不会让他们活着。” 卜绘沉默了。 “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那个对你挥剑的人是谁?”黑衣笑。 卜绘悄悄的攥起拳头,冷声说:“我不知道我的前世是你什么人,可我希望,若是再有我身边的人带着我的记忆,我希望你不要先动手,给我自己选择的机会。” 黑衣沉默片刻,末了说:“我答应你。” “最后一个请求,”卜绘转过头看他:“让我看一眼你的脸。” 黑衣不言,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缓缓吐出四个字:“恕难从命。” 卜绘气的抬脚踢过去,只是眨眼间,那黑衣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黑衣一走,台上的万卓均就停了下来,仿佛入定般站了一会,就缓缓的走到卜绘的跟前:“卜绘,你知道吗?我生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只不过她不知道,现在我让你帮我把一句话捎给她好吗?” 遗愿吗?卜绘不忍心:“你要是想和她面对面说话,我也可以帮你。” 万卓均摇摇头:“不必了。” 他说着,沉默片刻,蹲下身缓缓的说:“认识你我不后悔。” 卜绘皱了皱眉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卜绘,小心你身边的人吧,别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了。”万卓均微笑着。 “你说的是谁?”卜绘皱起了眉头。 万卓均不答,只是说:“杀了我吧,拿回你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变的强大起来,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卜绘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万卓均,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 她说着,起身就走。 “卜绘!”万卓均在她的身后喊道:“我万卓均一介戏子,一生不得好名,更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心爱女子,你说这样一个我,凭什么要阻挡你的路。” 卜绘闻言只是脚步一顿,连头也没回。 万卓均眨眼间挡到她的面前,张开双臂拦着她:“她已经离开我了,再也不会有回来的机会了,你就杀了我,成全我,让我把那些美好永远的留在脑子里吧。” 卜绘皱了皱眉头,虽见他眼神真挚,却依旧不肯下手。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把他像关雨妾和妾神那样关起来,让他受尽折磨,一直到你想杀他的那天?”黑衣的声音轻飘飘的飘到了卜绘的耳朵里。 卜绘闻声回过头。 黑衣站在墙上,慢悠悠的说:“轮回一次,气息便弱一分,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他似乎是在向卜绘解释。 “其实最应该死的是你。”卜绘愤愤。 “好啊,我等你来杀我。”黑衣放轻了声音,转眼就消失在了墙头。 卜绘不甘的攥起拳头,眼里全是愤恨。 万卓均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突然就跪下了身,用着乞求的语气开口:“卜绘,请让我有尊严的死去,给小万一个交代……” 卜绘回身垂眼看他,态度依旧坚定:“我不会杀你。” “卜绘,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这世上皆有因必有果,现在我犯了一个错,我就行该尝这个果。”万卓均见卜绘态度未变,就一转话锋:“难道你忘了小万吗?他还那么年轻,却被……” “够了。”卜绘打断他,替小万感觉到不值,也感谢万卓均成全了自己。尽可能的稳定了气息,她举起了雷击木:“自己了断吧。” “谢谢。”万卓均微笑着,飞身向雷击木而去,让它穿进了自己的额头。 卜绘不忍看,紧闭上了双眼。 万卓均微笑着看她,缓缓的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只是没来得及,他就已经化成了齑粉,消散在了微风中。 缓缓的睁开眼,卜绘无力的一垂手,眼底闪现了一丝丝泪光。 万卓均一散,金光陡然浮现,直奔卜绘额头而去,让她的周身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卜绘再次回到了上一次记忆断掉的时候,她看见另一个她摔碎那个坠子,吸引来了一众凶兽,踏平了那间屋子,向她冲了过去。 那个少年跟随着她,面上虽紧张,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尽着全力在帮她抵挡着那些凶兽。 凶兽众多,少年顾不过来,她又不肯去伤害它们,只能是积攒了越来越多的伤。 血从身子缓缓的流出去,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重心不稳的向地上倒了去。 朦胧之中,她只模糊的看见了一个人影,就没了意识。 再睁开眼,已经是夷荒之外,身边的人也从少年变成了那个身着道服的人,只是她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抚元道长,你终于还是来了吗?”她微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身子还是很虚弱。 抚元不答,只是说:“这个地方我设了结界,天界的人不会找到这里,你好好休息,等伤好了便隐藏气息离开罢。” “抚元道长,我……”她话一顿,那一句喜欢还是没说出口,反是折了话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第三十八章 “好好活着,自然见得到。”抚元回答,推门离开了屋子。 一句话,让她生了欢喜,脸上浮现了笑容。 不多时,一个女子提着灯笼推开了门,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眼看着她,身上散发着一层淡蓝色的光。 静默片刻,女子对她嘲讽的笑了笑:“收起你那可笑的心思吧,他根本对你没有半分喜欢,而你也不配活着,更不配爱他,只是我才能永远陪着他,才是他心尖上的唯一。”她话一顿:“并且,他已经向我求了亲,我也答应了他,只要你一走,我们便举行婚宴。” 她闻言,像是着了魔般的摇头:“不可能的……” “他修道,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而作为众生其中的你,他自然也是带着喜欢,只不过他的这种喜欢,是慈悲,是怜悯,而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女子依旧是笑:“可我不同,他对我的可不止是喜欢,而是爱,是存在于众生之上的。” 她听着听着,突然就怒了,起身打翻女子手里的灯笼,上前抓住她的脖子,嘶喊:“我要杀了你!” 女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看吧,你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妖,会威胁别人性命的妖,你又何必苦苦装出一副慈悲的模样骗他,你不累吗?” 她气愤,不自觉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女子的脸色微变,可她还是装作没事的模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确定你要杀了我吗?我可是仙,是抚元的心上人。你现在若是杀了我,我相信扶元肯定会恨你永生永世,还会把你关回那个夷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脑中嗡鸣一声,她一下将女子甩开,化作了一只大鸟,冲破房顶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发出了一声哀痛的长鸣,化作人身飞快的向地上坠了去。 画面戛然而止,卜绘睁开了眼,就看见了佘连,他正抱着自己在返回扎纸店的路上。 “把我放下来吧。”她轻声开口。 佘连不应,抱着她继续向前走。 卜绘也不再开口,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省了一些力气。 “卜绘,其实我是你前世的旧识,只不过碍于某种原因,我的记忆被抹掉了。”佘连轻轻的开口。 眼中一闪而过那咬脖子的记忆,卜绘确认了那是他。 正常来说,被咬了怎么也得心生抵触,可她却没有一点惧怕,也没有一丝厌恶,甚至还有点开心,让她都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坏了。 她诧异的看着他:“那你记不记得上辈子你是我什么人?” “不记得了。”佘连说着,忽而一笑,声音也变的温柔:“但肯定是我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以命相守。” 卜绘偷偷的笑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身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亮,卜绘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喊了一声:“伍牙,外面干什么呢?” 无人应答,就连佘连也不在。 感觉有点不清醒,卜绘就先去洗了洗下脸,这才寻着声音走过去。 只是不等她寻到,那声音就突然没了。 她诧异的走进前面的店里,正好看见伍牙匆匆的关上门。 伍牙余光瞥见是她,就急忙的回身靠在门上先开口:“你找佘连吗?他去外面买糕点了,刚出去不久。” “刚才怎么了?”卜绘提不起精神。 “没事,就是一个泼妇来闹店。”伍牙笑着。 “泼妇闹店?”卜绘轻笑一声:“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闹这阴物店的,真是新奇。” 郁初莲在一旁坐着,听着二人的对话,悄悄的低下了头,掩盖掉了自己眼神里的慌张。 卜绘扫了她一眼:“郁初莲,你说。” “你有什么事冲我问,没事吓初莲干什么。”伍牙挡在了郁初莲的身前,心疼的看了她一眼。 “是……是一个姑娘,她说,她叫沈琉香,是张安霖未过门的妻子,让你离她远一点,让你滚出盛振……”郁初莲在伍牙身后弱弱的出声。 自己不说,郁初莲倒是说的顺口,可伍牙也没办法,只能干笑了两声。 没有预料的气愤,卜绘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坐下.身问:“佘连去了多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伍牙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响起了敲门声。 “有可能是佘连回来了。”伍牙说,去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伍牙就愣住了:“张司令你怎么来了?……” 张安霖拿着一册竹简递给伍牙:“把这个交给卜绘。” “她现在就在屋里,你有什么事就找她说吧。”伍牙没想接,直接让开了身。 伍牙让开身,张安霖就看见了正在向后走的卜绘。 “卜绘,你不用躲着我,我只是来给你看样东西。”他几步跨过去。 卜绘停住脚步,木讷的转过身,眼睛扫过伍牙的时候,脸色沉的就像是黑锅底。 伍牙装作没看见,把目光挪向了别处,一点一点的向郁初莲走了过去。 “你看一看这个。”张安霖把竹简递给她。 卜绘面无表情的接过他递过来的竹简,拆开上面的线,看向了里面的内容。 螣蛇,生既超脱六界,魂魄永生不灭,法亦可比肩上神,昔年效力于娲皇,于娲皇长眠后居于幽荒,历三万九千余年,天突降雷业之火于幽荒,围困螣蛇一族,将其尽数焚灭,至其灭族,无一存活。 “什么意思?”卜绘抬眼问他,把竹简一点一点的重新卷了回去,递给了他。 张安霖拿着竹简:“这上面的真假我不确定,可若是真如上面所说,螣蛇全族尽灭,他佘连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卜绘没言语,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他既能从雷业之火下存活,就足以证明他法力匪浅,现今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你身边,你觉得他目的单纯吗?”他再次问。 卜绘咧嘴一笑:“你说我怎么回答你呢?我要说是,他对我有所图,可我除了雷击木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反而要说,他对我没所图呢,那未免显得我太没用。”她话一顿,想到了点什么:“他图也有可能是……” 佘连凑巧的推开门,让卜绘把一个我字吞回了肚子里。 “自然有所图,图的还是她的整个人。”佘连说着,把手里提着的糕点放在了桌上。 卜绘笑笑,说:“是啊,我们两个互相贪图对方,就不用张司令你担心了。” 张安霖不言,皱了皱眉。 佘连垂眼,无意间看见张安霖手里的竹简,他说:“这东西我觉得有些眼熟,能给我看一眼吗?” 张安霖面色微变,抬手递给了他。 佘连打开竹简,扫了一眼,末了就笑了:“这上面所言不虚,我螣蛇一族确实覆灭,只不过因果巧合,我那阵子正好离开了幽荒,才幸免于难。”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的待在那,要入世。”张安霖抓住了他的言语,不禁面向他质问。 佘连将竹简还给他,慢悠悠的说:“幽荒自那次的天降灾难,早就易名换了天地,我留不留在那都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纠缠她。”张安霖的脸色很不好。 佘连缓缓向张安霖走近,看着他放慢了声音:“其实,这一切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了吗?” 张安霖无言以对的垂下眼,悄悄的攥起了拳头。 “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卜绘打断他们。 佘连转过头看她:“卜绘,我不想骗你,可我知道的也没多少,所以一切都还得你自己去发现。” 伍牙悄悄的从桌子底下露了脑袋,笑嘻嘻的和卜绘说:“那些事我都告诉佘连了。” 伍牙跑不了,哪天打都可以,但今天还是先得让张安霖走。卜绘想了一下,把目光挪向了张安霖。 紧接着,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向了他,颇有一种大家一块赶客的意思。 静默片刻,张安霖脸上挂不住,清了清嗓子躲开他们的目光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几个人一块的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不情愿的转过身,他推开了门,刚打开一扇,就听见沈琉香的声音传了过来。 “爹爹,就是这,抢霖哥哥的那个女人就在这。”沈琉香挽着一个中年男人,很不开心的样子。 中年男人闻言,并未多说,一路走到了纸扎店门口。 与张安霖面面相对,中年男人先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琉香她任性了,你多担待一些。” 张安霖恭敬的低下头:“恩师,琉香她所言不假,安霖确实心恋她人,也无法娶她为妻。” 中年男人的脸一沉,质问道:“张安霖,你现在是觉得我退身了,没能力了吗?” 张安霖摇头:“不敢,只是安霖自多年以前就有了认定之人,此生非她不娶。” “霖哥哥……霖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沈琉香气的一跺脚,抹了眼泪转身就跑。 中年男人不慌,命令张安霖:“不管你娶不娶她,今天你都要确保她的安全!” 张安霖犹豫的看了一眼身后,介于昔日的恩情,他还是选择了去追沈琉香。 屋里,卜绘靠着门看着沈琉香越跑越远的背影,在脑中将她与记忆中的脸重叠,确认她就是那个提着灯笼的女子,大概就是她前世的情敌。 上一世她们做了情敌,估计这一世她们是没这个缘分了。 卜绘微笑,缓缓的回过身,准备去尝尝佘连新买的糕点。 “在下沈士申,曾听闻阴街有一位身着宽袍大袖的奇女子,今日得见,不知能否有幸和师傅坐下来共品佳茶?”中年男人开口,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 ☆、第三十九章 卜绘不回头,只淡淡的扔下了一句:“我不想喝茶。”就让回手关上了门。 沈士申吃了闭门羹,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瘦弱男人走了过来,在瞧了他一眼之后,就走到门口敲响了门。 伍牙闻声打开了一个门缝,见是一个生面,就把门全都打开,放他进了屋。 沈士申倒也是脸皮厚,两步并做一步尾随着男人跟进了屋。 男人进了屋,笑着对伍牙说:“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位叫卜绘的师傅,我今日是来请她去帮个忙的,不知她可有空。” 话正说着,卜绘拿着咬了一半的糕点和一杯水走了出来,看一眼男人,总觉得他有点面熟。 男人一笑,忙不迭的走到卜绘的跟前,用着期盼的目光问她:“卜师傅,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天给你洗石头的那个人。” 他这一提醒,卜绘就想了起来。 卜绘还记得,上次见他时他穿的是普通家仆的粗布衣裳,人看起来也老实。而这次穿的却像是暴发户一般,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念在那日他帮忙洗东西的份上,卜绘决定接了这份活。 伍牙看着卜绘的脸色,知道她是有意接受,就帮她说了一句:“说吧,发生什么了。” 男人的面色变的痛苦起来,含着眼泪:“我爹的尸身不见了……” 卜绘不慌不忙的吃完一块糕点,又喝了点水,才抬眼:“你家在哪?远不远?” “不远。”男人当即答:“只是灵堂有点远。” 卜绘想了想,回头对伍牙说:“帮我收拾两件衣服,今夜就去。” 伍牙点头应下,不忘说一句:“那你可得记着点日子,初莲她还等着呢。”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就准备让她起来。”卜绘很轻松的说,并不觉得算事情。 “可…”伍牙面露难色:“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啊?” 卜绘不多说,只是从桌上拿起了一条竹劈,划破了伍牙的指尖,挤出了一滴黑红的血滴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看了郁初莲一眼,示意她跟上自己。 数年都没让自己受一点伤,伍牙也不知道破了口子会怎么样,但今天看见自己冒血的手指,他是又惊又喜,根本想不到一个空壳子竟也会有血有肉。 “伍牙,去干你该干的。”佘连把他从恍神中扯了回来。 “好!” 伍牙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回身走了。 卜绘带着郁初莲进屋,见身子已经变的差不多了。 不确定这一去有几天,她也不能把身子带着,只能是提前让她起身。 提前起身,和人早产差不多,不一定哪就有些小毛病。 不过好在,她还有伍牙这个已经炼成的身子,还可以用他的尸血尽可能弥补缺陷。 捏开身子的嘴,卜绘用指尖沾着血抹在了身子的舌上,然后就慢悠悠的退后了一步,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变化。 渐渐的,填充本不平整的地方开始变的充盈,最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看着身子脸上的大片胎记,卜绘问:“你是想变漂亮,还是保持这副模样?” 郁初莲走上前去:“能不能帮我弄的和伍牙年龄相仿,这样我们一块出去就合适一些。” “你还真是会给他着想。”卜绘一笑,用起了几年都不曾用过的绘皮手艺。 步骤已经刻在了脑子里,就算几年未用,也不见生疏。 郁初莲在一旁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她把一个年轻的身子变成了老人,就连细小的皱纹都做到了。 “是什么时候死的来着?”卜绘提起笔,一时顿住。 郁初莲顺口就答,眼看着卜绘急笔书写,未等墨干就撬开身子的嘴,把布塞进了她的喉咙里。 “躺上去试着控制一下,我先走了,有事就喊伍牙,他听得见。”卜绘嘱咐,用之前准备的酒洗了洗手,随即推门出去。 忙时不知时日,再出来已经是天黑了。 她向前面走去,不但看见那个男人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还看见那个沈士申也坐在那。 一个普通人,对伍牙构不成威胁,卜绘也就没在意,走到男人的跟前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之前为奴的时候叫王小,现在认祖归宗了之后叫梁向博。”男人当即答。 “认祖归宗?” 梁向博笑了笑:“这事说起来,还都是因为我小时候顽皮,被人拐去做了奴仆,直到几天前才由我娘找到我认祖归宗。”他话一顿,面色很是惋惜:“不巧的是,我正赶上了我爹刚去世不久……” “尸身什么时候丢的?”卜绘又问,暂时不想听他的事情。 “就前两天诈尸之后的事。” 诈尸?卜绘顿了一下,想这得多大运气啊。 心里随便想,面上卜绘还是保持着一本正经的问:“灵堂还没拆吧?先带我去灵堂。” 梁向博猛摇摇头:“我们没敢动,我这就带您去。” “我有车,就停在街口,我可以送你们过去,这样快些。”久不发声的沈士申突然开口。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家的车也停在街口呢。”梁向博礼貌的拒绝。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卜绘没理会,直接从他们二人的中间走了过去,出了门口。 梁向博见人走,自己也不迟疑,跟上卜绘佘连走了。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便。”伍牙说了一句,转过身也走了,就只剩下了沈士申一个人。 卜绘和佘连上了车,一路向灵堂开去。 梁向博无意间的一回头,就看见身后有一辆车在跟着他们。 “卜师傅,那个也是您的客人吗?”他忍不住的问。 卜绘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个沈士申到底要搞什么猫腻,就说:“绕路走,想办法甩了他。” 梁向博点点头,又把她的话给司机重复了一遍。 司机接到指令,直接调转了方向,向后行驶了去,最后把车开进了别的街里。 起先后面的车还能跟上,到后来也就不见了影子,他们这才调转方向开车去了目的地。 到了目的地,卜绘一看就顿了一下,心想这不就是不久前自己躺过的那个棺材嘛。 进去走了一圈,她仔细瞧了瞧,发现这除了自己活动的痕迹,根本没有起尸该留下的怨气。而且,之前躺在里面的时候,她也没感觉到一点尸气。 没有尸气,那就说明没躺过尸身。那就不可能是诈尸跑了,而是有人在入棺的时候做了手脚。她心想,回身看梁向博:“当天都发生什么了你知道吗?” 梁向博想了想:“当天我们一家人都来了,本来平静的没有一点事情,但后来棺材盖就动了起来,吓的我们四处逃窜,连看都没看,等后来回来看的时候,尸身就不见了。” 灵堂没有有用的东西,梁向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现在只能去梁家看了看。 “先去你家吧。”卜绘说。 梁向博点点头,连忙的让卜绘先上了车。 车走在路上,走了有半个时辰还没到。 梁向博怕卜绘心存疑虑,就先解释:“本来这灵堂是设在家里的,可正巧赶上了我大嫂怀孕,两股事撞到了一起,我娘只能是先顾活的,就把我爹送到了那边。” 卜绘没说话,闭着眼睛头一歪,就靠在了佘连的肩膀上,装睡。 车又开了一阵,渐渐的就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卜绘随之睁开了眼睛,下了车。 尖叫声伴随着吵闹声从院里传出来,吵吵嚷嚷的,就像是在吵群架。 卜绘当做听不见,淡然的抬眼看去。 眼前的梁府,是一个标准的富家大宅,现今门正敞开着,看门的也不知道去了哪。 停顿了片刻,吵闹声不息,卜绘进门寻着声音走过去,走到了后面的花园门口。 只是她这脚还未来得及踏在花园的里,半截树枝就飞快的向她冲了过来。 抬手一抓,准确的抓住了树枝,她看了一眼,平平常常的也没有什么异样,就随手扔了。 花园里吵闹依旧,带着尖叫声和聒噪之言吵的人心烦。 卜绘带面不改色的走进去,看见一个小腹微隆的女人,正发了疯的挥舞着一根满是尖刺的长鞭站在中央,阻止着周围人的靠近。 “这是我大嫂,梁家的大少奶奶。”梁向博介绍着。 卜绘无答,目不转睛的看着梁少奶奶的反应。 梁少奶奶握着长鞭,随手而落,将周围的花草皆给毁了,就连一个试图上去阻止的家仆她也没放过,直接抽在了他的脸上。 鞭子一扫而过,当即就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口子,冒出了潺潺的鲜血,让他疼的直接捂着脸躺在了地上。 有了这一抽,周围的人更加害怕了,犹豫着不敢上前,甚者还微微的向后退了退。 僵持片刻,有一个身着华丽,一脸横肉的老女人将目光投向了卜绘这边,用着命令的语气:“快点阻止她!” “卜师傅,我的嫡母,梁家的老夫人。”梁向博再次解释。 卜绘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和梁大夫人对视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都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你死!”梁少奶奶突然面目狰狞的怒吼,抬起鞭子不偏不倚的抽到了刚才说话的梁大夫人的脸上,一下抽出了一条占了半张脸的血口子。 梁大夫人尖叫一声,脚一软的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脸,一手颤抖着指着梁大少奶奶说:“快!快把她给我抓起来!重重有赏!” 众人看着梁大少奶奶手上的鞭子,一个个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梁少奶奶突然冷笑一声,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刚要扬起鞭子再抽过去,却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四十章 众人见此,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抛开方才的顾忌上前,抬着梁少奶奶走到梁大夫人面前问:“老夫人,这怎么办?” “赶紧送回房里关起来,再快点送我去找大夫。”梁大夫人有气无力的,任家仆门把她扶起来向外面走去。 梁大夫人由大夫给包扎一番,最后才想起来刚才看见的卜绘。 赶紧询问了下人,却没想到她已经坐车回去了。 气急败坏的坐上了车,她可得去找梁向博算账,想知道为什么他请了人又给人家送回去了。 路走的近的只一条,她坐着车追上去,刚走到半路就看见有一辆车横在了路中间。 她看出是自家的车,就命令身边的家婢:“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家婢应声下车打听了一番,回来把情况告诉了她,原来是前面的那辆车出了故障,不走路了。 这下赶了巧,梁大夫人当即就让家婢扶着她下了车,想去和卜绘聊聊。 缓缓的走过去,她一打眼就看见梁向博正蹲在地上弄着车。暗暗的瞥了一眼,她没去管,反是走到那司机跟前问:“师傅人呢?” “里面睡觉。”司机利落的答,因不想和梁大夫人多说话,所以就转过身把梁向博手上的活都接了过来。 佘连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在梁大夫人敲窗之前打开了门,下了车。 “两位要不然先去我那车上坐,我那车没问题。”梁大夫人一笑,扯的脸上伤口一疼,又咧了嘴。 佘连看了一眼熟睡的卜绘,微微的点了点头,抱起她走到了梁大夫人的车那,上了车。 梁大夫人一笑,让家婢跟着梁向博,自己则跟着他们上了车。 车一开,梁大夫人就喋喋不休的说:“小师傅,你知道吗?我们老爷活着的时候身体可好了,但是不知道就突然死了,我怀疑就是那个刁尔真给我们老爷下了毒,这次你来可千万得帮我把老爷的魂召回来,帮我作证,把那个刁尔真的恶行公诸于世,让她带着那个不知道哪出来的野种滚出我们梁……” “验毒去找仵作。”佘连一语打断。 “毒我自然是验了,可没发现,所以我觉得肯定是那个刁尔真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法让老爷死于非命,试图夺我们梁家的财产。”梁大夫人话一顿:“而且,我那个儿媳妇性子本来可温顺了,可就是自打见过那个刁尔真之后,性情就开始变的极其暴躁,天天不是摔东西就是骂人的。”她唉声叹了口气:“那天你也看见了,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个鞭子,发了狂的到处乱打,这还把我的脸给划破了,我看这一切啊,都是那个女人主使的。” “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卜绘被吵醒,睁开眼睛瞥了梁大夫人一眼。 “那我这不是来找你们了。”梁大夫人顺口就说。 卜绘坐正了身,打了一个哈欠:“那你说这些都有什么用,一点价值都没有。” 梁大夫人一时语塞,憋出了一句:“等你见到她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眼看着到了地方,卜绘打开车门,坐在车里不动了。 梁大夫人先行下车,回头走到卜绘的眼前:“客房我都吩咐人准备好了,两位师傅赶紧下车吧。” “八百大洋,同意我们就下车。”卜绘说。 梁大夫人毫不在意的猛点点头:“可以啊,只要你帮我把家里清洗干净,别说八百,一千都可以。” 她这么一说,卜绘不但觉得要少了,同时还觉得她是有钱烧的。 反正现在价钱也谈妥了,她也没必要再以走抬高价钱,就下了车。 她脚步落地,正好赶上梁向博的车停下。 梁向博从车上下来,走到梁大夫人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嫡母。” 梁大夫人嘴角当即一垂,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斥:“办点事情都办不好,真是个废物!” 脸上印了一个红印,梁向博也不敢出声,只是垂下了头。 卜绘静静看完,把手背到身后:“这一巴掌打的挺响,只不过给我看没用,到时候我该走还是得走。” “你,你们不是朋友吗?”梁大夫人一脸的茫然。 “你觉得我们像朋友吗?”卜绘反问一句,向院里走了去。 跨过门,就有家仆上来引了路,卜绘无意间的回过头,竟然发现黑衣竟站在不远处。 “看什么呢?”佘连问了一句,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 黑衣眨眼间消失在眼前,佘连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卜绘摇摇头,继续跟着家仆走,去他们为他俩准备的客房歇息下了。 第二天天一亮,卜绘刚打开门,一只千纸鹤就飞到了她的眼前,她伸出手一接,千纸鹤在她手里变成了一行字:沈士申强行入店,伍牙。 伍牙能力受限,郁初莲又刚入人身,沈士申这个时候去,卜绘总感觉放心不下,攥起手就想回去。 佘连把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这里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先留在这,我回去解决,很快就回来。” 是啊,这的事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黑衣也已经出现在了这,那就说明这里肯定有她记忆的存在。 “那好,快去快回。”卜绘松了口。 佘连对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佘连走了,卜绘也不闲着,让梁大夫人把当天参加过入殓的人都叫过来,却不料,那几个人都突然暴毙了。 梁大夫人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一下,可是着实把她给吓到了,满口说的都是怀疑刁尔真的话。 既然入殓的人都死了,也没什么知情的人,卜绘也不烦会会这个刁尔真。 得了卜绘的点头,梁大夫人连忙去通人叫刁尔真。 “夫人,二夫人她病倒了。”回来家婢说。 梁大夫人一脸怒气的拍案而起:“怎么回事!” 家婢害怕的把头垂下去:“听说,是昨日受了惊吓。” “受了惊吓,受了惊吓……”梁大夫人越说越气:“这个老女人,就会装柔弱。” 家婢不敢应声了。 梁大夫人想了想,叫住家婢:“你去找人把刁尔真给我抬过来。” 家婢愣了一下,一脸的为难。 “不必了。”卜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我去吧,正好还可以一观二夫人的雅房。” 梁大夫人后反应过来,让家婢带着卜绘去,自己却没动步。 卜绘扫过她一眼,在她的眼神之中隐约的看见了一丝恐惧。 梁大夫人表面横气,但常人看也能看得出骨子里还是好人,是那种想当坏人,却又狠不下心的那种。 如今她的眼神里流露出这种神情,卜绘就开始好奇起了这个刁尔真,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家婢带着卜绘走到刁尔真的门口,轻轻的敲了门,直到从里面传来了应答声,她才推开了门,让卜绘进去。 卜绘独自走进去,见了屋里的摆设,再简单不过。 床上,刁尔真坐了起来,对守在床边的梁向博说:“向博,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师傅说。” 梁向博点了点头,以一副我娘就交给你了的眼神看了卜绘一眼,起身出了门。 “你坐。”刁尔真指了指椅子,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刁尔真与梁大夫人年岁相差不大,模样却是一个年轻一个年老,不但如此,二人的气质更是天差地别,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温柔似水。 刁尔真轻轻的咳了一声,瘦弱的身板带着一股病态,让人看了就向怜惜。 温柔是好,只不过有些时候,温柔却比刀更令人致命,让人没有反手的余地。 “师傅,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有人要把我们赶出家门。”刁尔真眼含着泪,言语未说是谁,但眼下这种情况,任人听了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卜绘不说话,隐隐约约的在屋里闻到了一股槐花的味道。 “二夫人,你用的是什么香粉,怎么有一股槐花的味道?”卜绘笑着问,忽略了她的话。 刁尔真下唇抖了一下,刻意的拽了一下枕头,眼神飘忽着说:“师傅你是闻错了吧,我用的都是桃花粉,而且这附近也没有槐树。” “那就是我闻错了。”卜绘笑笑:“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你心安。” 刁尔真再次咳了两声,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那麻烦师傅了。” 卜绘嗯了一声,起身出了门,想还是得等晚上再行动。 让梁大夫人备了一些梁老爷之前用过的东西,卜绘就回屋躺着了。 “你平常不是最爱睡觉,今日怎么就睁着眼睛了。”黑衣悄无声息的出现。 卜绘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很平静的回答:“佘连不在,我怎么睡,万一所有人都学你不请自来怎么办。” 黑衣顿住了脚步,后退了一步:“那我今后不会以这种方式进你的房间了。” 卜绘没理他,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从上午躺到了下午,中间还有人来送过饭,卜绘也一动没动,直到门外传来了佘连的声音,她才下了床。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卜绘有点意外。 佘连笑着:“放心不下你,所以就想快些回来。”他话一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沈士申谈好了。” “谈什么?” “据他说,是那个沈琉香有病,他不敢找张安霖问,就想和你聊聊。” 沈琉香有病,没准就是前世造了什么孽。 眼下佘连已经答应了,卜绘再没办拒绝,只能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再去帮他了。 “有什么发现吗?”佘连打听起来。 ☆、第四十一章 卜绘摇摇头,无奈的说:“大宅子里生活的人,大多都是戴着假面具,问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还不如等晚上召一下梁老爷的鬼魂,听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你现在睡一会,等到了晚上再起来。”佘连关上门。 卜绘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嘛的,现在竟然还帮人家找起了尸体。 夜色降临,卜绘吃了点东西,就屏退了所有人,摆好了桌子,开始召魂。 只是,无论她怎么召,面前的香都没有一点反应,最后甚至还拦腰折断了。 “魂被人拘了。”卜绘暗道,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四周,没寻到一点魂的踪迹。 突然,一股淡淡槐花味飘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女人尖锐的呼喊声。 卜绘和佘连对视一眼,快步的跑了过去。 他们到时,那间传出尖叫声的屋子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卜绘从人群中挤进去,一垂眼就看见一个家婢躺在地上。 她仰着头,脖子上刺着一根极其细小的树枝,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是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树枝?卜绘顿了一下,俯身伸手去拔。 “有鬼啊!”梁大夫人尖叫着,从角落里跑出来,冲出了门外。 “抓住她。”卜绘开口,那些家仆也不等,一拥而上的把梁大夫人围在了中间。 卜绘走到她的跟前,掰正她的脸,让她看自己:“都看见什么了?” “大师,你终于来了!”梁大夫人激动的抓住卜绘的胳膊:“有人要杀我,那个丫头是替我死的,你得救救我,我不能死。” 卜绘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推了下去,调转话锋说:“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看看。” 梁大夫人一个劲的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你,我会死的。” “那你跟着吧,只不过别妨碍我。”卜绘说,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梁大夫人笑了起来,几步跟上了卜绘,跟在了与她差了一步之遥的身后。 重新的回到了屋里,卜绘伸手拔掉了那根树枝。 血从脖子上喷出来,屋里很快的起了血腥味,以及淡淡的槐花香味。 “你这屋里有带着槐花香的东西吗?”卜绘问梁大夫人。 梁大夫人的脸色越变的越难看,激动的抓住卜绘的胳膊:“一定是那个刁尔真,她最喜欢槐花,肯定是她派人来杀我的!” “你需要休息一下,”卜绘说:“把你们夫人扶下去休息。” 家仆不应声。 “不听话也可以,但就是不知道你们夫人回过神来,是怪我还是怪你们。”卜绘淡淡的说,挣脱了梁大夫人的手。 几个家仆互相看了几眼,终于还是伸了手,不顾梁大夫人的挣扎把她带向了客房。 又看了看手上的树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卜绘随手一扔,想这青天白日的也查不出什么,就转过身走了。 “感觉到什么了吗?”卜绘问身旁的佘连。 “没有什么异样,至少现在是。”佘连说。 卜绘笑了笑,边听着梁大夫人的呼喊声,边看着她被关进了一间屋子。 晚风习习,乌云闭月,卜绘瞒着佘连悄悄的从屋里摸了出去。 此刻梁大夫人的屋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卜绘就悄悄的走了过去,从白日里留下的窗缝向里面看了去。 屋里,梁大夫人坐在椅子上,气愤的哆嗦着手。 “娘,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要是再拖延,你的孙子就要死了。”一个身形显瘦的男人跪在她的面前,面容和她有些相似。 梁大夫人眼含着泪光,很是心痛的看着他:“梁向东,为娘在你的眼里,原来就是这个分量吗?” “可是孩子他是无辜的。”梁向东抬起头辩驳。 梁大夫人冷笑一声,站起身转过头:“你走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 “娘,你不能这么狠心。”梁向东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角,用着乞求的眼光看着她:“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孩子,你就忍心看着他流掉吗?” 梁大夫人一把拽回衣服,眼泪却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难受到心痛,她走了几步就蹲下可身,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梁大夫人掉了眼泪,可梁向东却不怎么在意,反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的叹息:“娘,如今你已经这个年岁了,可他还小,你应该给他活着的机会。” “滚!”梁大夫人大喊一声,打开梁向东的手,疯了一样的冲出了门。 卜绘一侧身,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不多时,梁向东从屋里走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追着梁大夫人而去。 卜绘看了一眼,也跟了过去。 夜晚家仆都已入睡,梁向东追着梁大夫人,越追越向里,最后追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院子。 卜绘没急着追上去,就在门口等着,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他匆匆的折返而回。 赶紧躲了起来,她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远了,才走了进去,寻了一圈,最后在一处荒草极高的地方发现了梁大夫人。 梁大夫人歪躺在地上,左手的手腕被生生的割开,现在正向外流着鲜红的血。 卜绘上前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认了还有气之后,才伸手从她的衣服上拽下了一块布,给她勒紧了手腕,让她能少流一些血。 四下无人,卜绘大大方方的拖着她进了已经荒废的屋子,准备看一看明天会上演一出什么精彩的戏码。 天渐渐的亮,梁大夫人也醒了过来。 “师傅,是你救了我吗?”梁大夫人睁开眼,憔悴的不得了。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卜绘反问她。 梁大夫人眼神飘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嘿嘿嘿……” 一阵怪笑从床底下传来。 梁大夫人被吓的张嘴就要喊,卜绘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袖子堵住了她的嘴:“别喊,要是引来了人,我就让你重新死一会。” 梁大夫人眨眨眼,点了点头。 卜绘收回袖子,将已经变糟的围布扯下来,低头看了去。 床下,一个人趴在底下,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对着卜绘傻笑。 “出来。”卜绘冷冷的说。 那人傻笑一声,竟真的听话的从地下爬了出来。 一身全是灰尘,脸上也是,卜绘越看他越眼熟。 这个不就是不久前去买莲花的那个男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卜绘诧异。 梁大夫人看见了他,缓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含着泪:“二福,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二福嘿嘿一笑,傻兮兮的说:“二夫人养鬼,不是好孩子。” 失智者失魂,可眼前这个人,无论卜绘怎么看他,都一点也不像个傻子。 她不言,回头看梁大夫人,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梁大夫人摇了摇头,并不肯说。 她不说,卜绘也没办法,转身就走。 梁大夫人看卜绘走了,也缓缓的起身跟着她走,二福更是紧跟梁大夫人,还知道扶着她。 卜绘脚刚踏出花园,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梁向东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有意让梁大夫人躲起来,可见了她那模样,就没开口,自顾自的走了过去。 “现在我娘失踪了,家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作为长子的我自然而然的要承担起这一切!”梁向东朗朗说着,有些激动。 从余光里看见卜绘,他把目光投降了她:“还请师傅帮我把爹娘的尸身寻回来,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卜绘见梁大夫人没跟上来,就故作为难的模样:“其实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梁向东皱了皱眉头:“那还请师傅尽力寻找,最后无论您是否寻到,我都会给您报酬的。” “那不知您这院里院外都找了吗?”卜绘故意问。 “都找了,”梁向东叹了口气:“我娘她生性蛮横无度,现在这种结局,可能都是天命所归吧。” 梁向东的一叹气,一段话,犹若利剑般刺穿了梁大夫人的心,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缓缓的弓下身子,眼泪噼里啪啦的向下掉。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任再怎么养,都养不熟。 “夫人,我扶你去更衣。”二福压地了声音,举止之间没有一点不正常。 梁大夫人一愣,抬头看了他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时间很快的过去,梁向东依旧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对梁家未来的规划,殊不知,穿戴整洁的梁大夫人已经悄悄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家仆中,有人欲开口提醒,梁老夫人却先他搭上了梁向东的肩膀,沉稳着气息问:“我儿就这么希望为娘的死吗?” 梁向东一惊,缓缓的回过头来,迅速假笑的一把抱住她:“娘,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梁大夫人扬起嘴角,在他的耳边说:“真是我的好儿子。” 梁向东心一沉,不得不保持着笑容松开了她。然后回过身对那些下人说:“我娘已经回来了,大家都各司其职去吧。” 众人闻言,低着头散了开。 梁向东看着活生生的梁大夫人,看着活生生的二福,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可面上却又不得不恭顺的目送她们离开。 她们走了,他本来还想和卜绘说两句话,却发现她竟然也跟着梁大夫人去了。 梁大夫人走了,没直接回自己的卧房,反是走到了梁大少奶奶的屋门口,直接就闯了进去。 梁大少奶奶本安安静静正坐在桌边吃果子,梁大夫人这突然一闯进来,直接把她吓了一跳,就连手里咬到一半的果子吓掉了。 面目渐渐变的痛苦起来,梁大少奶奶气的喘了粗气,一改方才的安静,像是疯了一样的朝梁大夫人抓了过去。 看她手里没有武器,梁大夫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扬手给了她一巴掌,直接把她打倒在地。 ☆、第四十二章 梁大夫人怒火冲冲的回过头,大喊一声:“来人呐!把大少奶奶给我按住了!” 院里的下人听见声音,一个个的也没胆子拒绝,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进屋,把梁大少奶奶给按住了。 梁大夫人随便指了一个家婢:“去,赶紧给我弄一碗落胎药来。” 家婢怯怯的点头,跑了出去。 “都是你!你是害得我怀了孕!害得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梁大少奶奶先咆哮,后哭泣。 梁大夫人冷笑一声,不避讳下人直言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蹄子浪,随便勾引男人。” “杀了我吧!”梁大少奶奶愤然。 “我可不能杀了你,”梁大夫人不怀好意的笑:“我得让你变回正常人啊。” 卜绘在一旁看着这一出大戏,心里是越看越糊涂,感觉这院子的每个人都有问题。 半柱香的功夫,家婢带回来一个药丸。 梁大夫人瞥了一眼,命令道:“给她喂下去。” 家婢点点头,把药递到了梁大少奶奶的嘴边。 “你终于放过我了。”梁大少奶奶激动的笑,一口把药丸吞入了腹中。 静待片刻,本该药效发挥的时候,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等的梁大夫人脸色都变了。 卜绘在一旁看着,看着她肚子上盘旋的黑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日,梁大少奶奶大闹的时候,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发疯和那个鞭子的身上,根本没太在意她的肚子,今日看来,倒是她倏忽了。 梁大夫人说梁大少奶奶原本性子好,改变是因为刁尔真给下了毒,其实不然,而是因为她怀了鬼胎。 鬼胎,曰有两种,其中一种是阴缘,其中一种则是将死之人咽气时留下的元阳。 梁大少奶奶肚子里的带着微弱的血光,一看就不是阴缘,而是另一种。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落胎药不好用?”梁大夫人有些心虚。 看这模样也是一个知情者啊,卜绘心想,特意的解释说:“鬼胎这东西,不属于阳世,落胎药不管用也在情理之中。” 梁大夫人眉毛拧在了一块:“你怎么也知道这个是鬼胎。” “这很奇怪吗?”卜绘笑了笑:“我不就是解决这些事情的吗?” “那你帮我把这个解决掉。”梁大夫人用着命令的语气。 “你这样着急,不会是怕你儿子来吧。”卜绘不卑不亢。 话说着,也正巧,梁向东慌慌张张的就来了。 看见自己的妻子被按在地上,他有心去管,又没有胆子,直接就跪到了梁大夫人的面前,乞求她:“娘,你当过她把,这可是我唯一一次做爹的机会了。” “你做爹?”梁大夫人冷哼一声:“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吗!?” “我知道……”梁向东哽咽着:“可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没有了!”梁大夫人喊道:“从我活过来,听见你那一番言语之后就没有了!” 梁向东膝行几步,痴狂的抓住梁大夫人的衣角:“那我陪你死,你把命渡给孩子好不好,给他一次当人的机会好不好。” 梁大夫人俯身掐住他的脸,瞪着他:“你醒醒吧,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弟弟,而不是你的孩子。” “不,他就是我的。”梁向东用着肯定的语气。 “当天你的妻子是怎么趁我的丈夫醉酒时趁虚而入的你都忘了吗?”梁大夫人质问:“难道那日他们苟合都是假的吗!?” “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那个孩子就是我的,不会是别人的。”梁向东崩溃的大哭。 这听见的都是什么!卜绘一脸的厌恶,实在不相信还有人能乱到这个地步,真是恶心。 “要不然念在我们母子情分,她现在早该死了,是你一味的维护,只是我没想到了,你竟然为了这个鬼胎,要用我的命给他添命,还要杀了我,你真的是好狠的心!”梁大夫人声声气愤,心越说越痛。 “娘,你听我说,我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只要你放过她,我马上就带她走。”梁向东哀求。 梁大夫人神经质的笑起来:“走?去哪去找你的亲生母亲?” 梁向东一时哑然。 “你没机会了,”梁大夫人敛了笑容,扬声道:“来人呐,把大少爷给我关起来,三餐照旧,不得外出。” “娘,你不能这么对我!”梁向东声嘶力竭,已然是被那些听命而来的下人越拖越远。 梁大夫人喘息着,平静了好一会,末了就把目光落到了卜绘的身上:“师傅,帮我把这胎堕了,我可以给你加钱。” “呵呵……”梁大少奶奶突然笑起来:“现在要堕掉了,那你之前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不住手呢!” 梁大夫人变了脸色,怒呵:“闭嘴!” “向东他虽然不是公爹的骨血,可也好歹是养了二十几年的亲人,若不是你逼他,他又怎么会对你的情郎痛下杀手,而我,虽然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可好歹你是的儿媳,你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把我献给了你的丈夫,你真是可恶至极!”梁大少奶奶咬牙切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她咆哮,狠下心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咬舌自尽,只要血还没倒灌,多少也有生还的可能,卜绘看了,下意识的就要过去救她。 “师傅,人一心求死,你又何必出手搭救。”梁大夫人伸手死死的钳住了卜绘的手腕。 带着鬼胎死,直接就吸收了阴气,出来就是厉鬼,索命报仇都不用等。 卜绘看着她,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毕竟这是她自己选的。 血从嘴角流出来,梁大少奶奶抖了一下,瞪圆了眼睛对着上方,彻底没了呼吸。 家仆们被吓了一跳,一时间轰然而散。 梁大夫人没敢回头,只是吩咐着他们:“大少奶奶突发急症,不治身亡,赶紧抬下去处理掉。” 众人缄默,哆哆嗦嗦的把人抬了下去。 “大夫人,既然这事完了,我也回去了。”卜绘说,转身也走了。 夜色悄然而至,二福鬼鬼祟祟的走到了卜绘的门口,先向里面放了一些迷烟,然后捏着鼻子鬼鬼祟祟的用细竹片勾开了门。 卜绘猛然睁开眼睛,缓缓的坐了起来,盯着门口。 迷香对他们两个没什么作用,因此当二福走进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两个非常清醒的人。 二福看见他们两个看自己,急中生智,傻乎乎的一笑,拿着竹片蹦蹦跳跳的走到了卜绘的面前,嘿嘿一笑:“玩,跟我玩!” 卜绘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 二福一顿,眯着眼睛摸向了后腰。 又是一愣,他赶紧左右摸了一下。 “你在找这个吗?”佘连把手里拿着的刀扔在了他的脚边。 二福看见这场景,扑通一声的跪在了地上:“求求你们放过夫人吧,这事跟她没关系,是我贪图财产才害死了老爷。” 卜绘抬眼看见佘连一眼,不知道这又绕到了哪里。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我们可以考虑,要不然你的夫人就会像那把刀那样。”佘连一脸的淡然。 二福下意识的去看那把刀,竟然看见刀自己段成了两半。 惊恐的看了佘连一眼,他咽了口唾沫,把事情和盘托了出来。 梁大夫人十七岁嫁入梁家,历三年都无所出,等的梁老爷是又心急又担忧,所以第四年头上,梁老爷就将刁尔真接进了府。 自己怀不上,梁大夫人也不怨梁老爷纳妾,可令她没预料到是,那个刁尔真竟然进门不过两个月,就怀上了孩子,经人诊脉还是个男孩。 梁大夫人妒忌心横生,想尽办法去设计刁尔真,却不料害得自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喜忧参半,喜的梁大夫人竟也有两个月的身孕,忧的是这一摔摔动了孩子的根基,很有可能流产。 有了身孕,梁大夫人再没心思去管刁尔真,只顾着一心一意的保胎。 顺顺利利的长到六个月,她本以为可以迎接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却不想孩子根本无心面世,悄悄的溜了。 妒忌使人面目全非,梁大夫人隐瞒了这件事情,依旧每天装作孩子还在。 几个月很快过去,眼看着就到了预产之日,梁大夫人使计,把表亲家的孩子抱了回来,骗所有人他是自己亲生的,也骗自己。 另一边,夏尔真也生了孩子,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生下来不过一个月,有一天就突然丢了。 梁大夫人听闻,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天也在帮自己,就乐得继续稳坐正位,教育长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梁老爷也与梁大夫人渐行渐远,日日留宿于刁尔真那边,再没踏入梁大夫人的房门。 二福虽身为管家,可出身却贫苦,一直没娶上妻子。他看见梁大夫人时常一个人唉声叹气,就总是会弄一些小玩意去逗她笑。 日子久了,二人互生了情愫,自然而然的就靠近,最后成为了彼此的情人。而梁老爷,也对梁大夫人不闻不问,一心的对夏尔真好。 梁大夫人虽与梁老爷没什么感情,可天天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与别人亲热,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就开始向刁尔真和梁老爷的饭菜里下药,让她们的身子渐渐的虚弱起来,再不得亲热。 这一过就是将近二十年,梁大夫人养大的孩子也娶了妻。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梁向东也是个不举之人,惹的梁大夫人差点跳井。 最后没了办法,梁大夫人只能是托表亲去寻偏方,假借游山之名,带着梁向东去表亲家养身子服药。 ☆、第四十三章 儿子长的太像娘,两个人一见面就兜不住了,梁向东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养母在前,亲生母亲在后,两人又是血亲,梁向东最后还是选择了梁大夫人。 一年服药,各种偏方梁向东都尝尽了,不但没治好,反而还落下了胃病。 梁大夫人看了,无比心疼梁向东,就滋生了歪心思。 匆匆的带着梁向东回家,她吩咐人梁大少奶奶下了药,又给亲自给梁老爷下了虎狼之药,趁他们迷糊之际,将他们两个人塞进了一间屋子里…… 虎狼之药猛于虎,梁老爷身体又不好,这一动真元,把命都搭上了。 梁大夫人见了这个场景,当场吓傻,就连梁向东进来都不曾察觉。 愤恨从心底燃起来,梁向东把梁老爷从床上扯了下来,抱着梁大少奶奶一个劲的哭,这才让梁大夫人回过了神。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是这么丑的家丑,梁大夫人没声张,匆匆的让二福把梁老爷藏了起来,然后对宣称他出门做生意,只等两月后再宣布,他归来途中不幸身亡的消息。 也就是在这个关头,黑衣突然出现,把还是下人的梁向博带了回来,让他露出了耳后的胎记,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就是梁向博。 梁向博的突然出现,让梁大夫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害怕,她不敢停滞,努力的开始寻找梁向博是假冒的证据。 祸不单行,她这边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梁大少奶奶那边又出了事,说是突然晕倒了。 好歹是大少奶奶,生了病总得找大夫来,这一找可不得了了,竟然怀孕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可给梁大夫人乐坏了,一改往日对大少奶奶冰冷的态度,就差把她捧在手掌心里。 喜和悲是一个轮回,给了你喜悦的同时,就会再给你泼一盆凉水。 夜色里,黑衣如同鬼魅的出现在了梁大夫人的房里,告诉她梁大少奶奶怀的是鬼胎,要是想生下来,就得找一个八字半阴半阳给孩子添命才行。 梁大夫人忍住害怕,开口追问,该去哪找。 黑衣抬手指了一下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纸符放到了桌上,告诉她,要是不信他说的,就把这个挂在梁大少奶奶的床头,三天之后孩子必掉。 说的也正巧,这些话都被门外的梁向东听了去,并对此深信不疑。 自□□衣走了,他就开始天天盯着梁大夫人,先是偷了纸符撕碎,后又悄悄购药。 二福发现了异常,一心的想去告诉梁大夫人。 梁向东先二福一步,在半路上直接给给了他一刀,把他扔进了那个荒废的小院里。 幸好二福命大,没死成。 不过,他却是再不敢明着接近梁大夫人,出来时都是装疯卖傻,然后暗地里守着梁大夫人。 至于那天他为什么要见卜绘,是因为梁大夫人觉得她是二夫人的人,所以才有心试探。 试探的结果令梁大夫人满意,但她却看不惯卜绘的态度,偏执的想杀她灭口。 说到这里,二福停了下来。 卜绘想了想,觉得这大夫人脑子真的是坏了。 “其实大夫人她是个好人,要不是被逼的,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二福叹了口气:“既然今天是我棋差一招,我也认输,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以鬼神陷害之说,把刁尔真母子赶出梁家,圆了大夫人的愿。” 听完这些,真真的打了卜绘的脸。亏她原本以为梁大夫人只是嘴不饶人,不想她背地里这么会折腾。 “你们到底来找我干什么的,不是说你们老爷的尸身丢了?”卜绘引开话题:“不会是你们藏了尸身,然后故意弄的借口吧?” 二福变得严肃起来:“这事确实不假,老爷的尸身确实是丢了,而且大夫人在车里和你们说的话也不全是污蔑,那个刁尔真确实很怪,而且少奶奶也是吃了她的东西才开始变了性子的。” 这再说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卜绘打了一个哈欠:“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这些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感觉从背后传来凉嗖嗖的感觉,二福只好作罢,起身出了屋。 豪门大院,住的好吃的好,一个个却都各怀心思,卜绘是真的不想多管别的,只是想赶紧把尸身找到。 闭上眼睛睡了一觉,再睁眼时天还没亮,她有心想再睡一会,外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锣的声音。 猛然坐起来,卜绘披上衣服就要去看热闹。 追着声音过去,卜绘看见二福拿着锣站在墙头,疯疯癫癫的哭着对众人说:“老爷,我对不起你啊!我是一时糊涂啊,我不该和二夫人在一起,不该伤了你的心呐…我现在就来赎罪!” 二福喊完最后一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刺了下去,直直的从墙上落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随着二福的死去,下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说二夫人不干净,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都是大夫人劳苦操持家业。 只是,她们之间真的有哪一方是干净的吗? 二福的死,是梁大夫人的杀人灭口,也是他的物尽其用,卜绘冷眼看着这一切,在这梁府根本寻不出一个正常人。 “师傅,大夫人有请。”一个家仆悄悄的走过来,在卜绘的身后悄悄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卜绘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他去了。 梁大夫人的卧房之中,她正襟危坐:“想必昨天二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和你说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卜绘自来熟的坐下:“你们请我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 “那我希望,你能明天早上能把这张纸上面的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梁大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打了开,上面赫然写着:刁尔真豢养小鬼,假认梁向博,意图谋害梁家上下,人神共愤,需即刻逐出梁家。 卜绘抬眼看了看,没有拒绝,只是说:“明日辰时初,你要是能起来去找我,我可以把这东西念给那些人听,也可以把那个你认为的假梁向博,一块赶出去。”她说着,觉得梁大夫人根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梁大夫人应下,把手中的纸撕了个粉碎。 无月夜,风不息,梁大夫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平日里,她可是一个沾到枕头就能睡得着的人,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有了点睡意,窗子却突然开了,她愣了一下,掌灯去看,模模糊糊的看见窗外站了一个人。 还以为是梁向东出逃来报复,她悄悄的拿起灯罩就扔了过去。 下一刻,她眼睁睁的看着灯罩停在了半空中,窗外的人穿过墙壁走进了屋。 “阿娘,你怎么又乱发脾气呢?气大可是伤身。”梁大少奶奶微笑着把灯放在地上,一挥手就让蜡烛燃了起来,是绿幽幽的火苗。 “我……我在做梦吗?”梁大夫人看着她,惊起了一身冷汗。 “阿娘,你看,这是你的孙子。”梁大少奶奶微笑,手中还真的抱着一个孩子。 孩子又白又胖,梁大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失了控制的接过孩子。 “我也有孙子喽!”梁大夫人沾沾自喜,伸手去逗弄孩子。 孩子伸出肉肉的小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桀桀一笑。 梁大夫人一惊,想把他丢出去,可这孩子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怎么扔也扔不掉。 孩子依旧在笑,越笑面目越狰狞。渐渐的,有恶心的蛆虫从他的耳朵里爬出来,爬到梁老夫人的身上。 蛆虫越来越多,已经要将她吞没。 “啊!”她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已经被汗浸透,她剧烈的喘了几口气,摸了摸浑身上下,确认了这是一场梦,就松了一口气。 “来人呐,备水。”她张开发干的嘴唇,叫了好一会也没见人来。 实在忍不住,她下床倒了一杯已经冷了的水。 冰冷的水流进喉咙,使她感觉舒心不少。长舒了一口气,她手刚把杯放在桌上,身后就传来了开窗的声音。 木讷的转过头,她看见梁大少奶奶向自己飘了过来。 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梁大夫人嗓子一咸,直挺挺的向地上倒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梁大少奶奶张狂的笑着,笑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末了才俯身走到梁大夫人的跟前,硬生生的把她的魂魄从身子里扯了出来,吞入了腹中。 突然,一股杀死从屋外袭来,梁大少奶奶惊恐的回过头,还没来得出手,就被黑衣一招诛杀。 黑衣一挥袖,转身离开,随后关上了门。 第二天,来送水的家婢发现了已经凉透了的梁大夫人,当场吓的动弹不了。最后还是后来送饭的家婢发现了她们,喊来了其他人。 所有人都到场,梁向东也一同随他们入了场,假惺惺的扑到了梁大夫人的身边。 他跪在梁大夫人面前垂着头,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心里却没有一丝伤心的感觉,反而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在卜绘看来,梁大夫人的对手至始至终都不是刁尔真,而是梁向东,和梁向东那颗已经疯痴的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梁大夫人一死,做主的资格就落在了梁向东的身上。 对于梁大夫人,他没有大操大办,下葬的时候用的还是梁老爷那口棺材。 梁大夫人的事情很快的过去,可梁向东并没有放弃梁家与卜绘的生意,依旧让她待在府里找梁老爷的尸身。 毕竟,梁老爷生前对他还是很好的。 这天,卜绘坐在院里看着阴沉沉的天,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 ☆、第四十四章 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卜绘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记忆的事情。 原本梁大夫人魂灭之后,她还以为梁大少奶奶带着记忆的那个鬼,所以用尽了办法找她,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空手而归。 找不到梁大少奶奶,黑衣也不出现,卜绘就自认为梁大少奶奶不是她要找到那个,转脸把目光对向了那个刁尔真。 家里没了梁大夫人在,刁尔真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而且喜欢上了逗鸟养鱼。 这无疑让卜绘心生了疑虑。 心里想到了这,她也躺不住了,起身去了刁尔真的院里。 “二夫人真是好雅兴。”卜绘称赞一句,踏进了刁尔真的院子。 刁尔真放下手里的鱼食,起身笑了笑:“我也是没办法,要是再不放松,我可能也活不久了。” 卜绘微笑,看见石桌上绣了一半的鸳鸯,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又转过身坐下:“难道二夫人就一点也不想找到你的老爷吗?” 刁尔真也走过去坐下,微微的摇了摇头:“我是一个妾,入门的原因就是因为贪图这富贵日子,所有也没那些闲工夫去想。” 卜绘垂眼,没有说话。 刁尔真面色一变,猛然拍了拍胸口,随即面色惨白的别过头起身:“师傅您先忙,我有一些不舒服,先回去躺一会。” 卜绘看见她这个模样,微微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来错。 半个时辰过去,院里也没什么特殊的动静,卜绘就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她就闻见了一股很重的槐花香味。 槐花香味在院子里散开,那些家仆家婢闻见,一个接一个都倒在了地上。 面色一沉,卜绘侧耳听了听,耳朵却不配合,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悄悄的向里面走了走,越向里走香味越浓烈,卜绘放慢了脚步,蹲下身向香味最重的那间屋子里走过去,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大白天的唤我,万一被那个师傅发现了怎么办?”是刁尔真的声音。 “现在她完全被老大和梁向东的内讧弄迷糊了,怎么可能想起来到你这里,她都得以为你是受害者。”回应她的是的男声。 刁尔真叹了口气:“说来老大也是可怜,连自己的夫人都没护住。” “人老了就是糊涂,我不也是一样,护不住你。”男声叹了口气:“你可要好好的。” “我知道。”刁尔真回应他:“你又饿了吧?我这就去拿刀。” 拿刀?卜绘顿了一下,摸到门口处,一脚就踹开了门。 屋里,刁尔真正拿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在放血,一看卜绘进来,她就慌慌张张的用布把伤口给缠上了。 卜绘瞥了她一眼,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半分妖气鬼气。 “师傅你找什么呢?”刁尔真装傻。 卜绘凌厉的一回头:“你藏什么,我找什么。” 刁尔真心虚的笑了笑:“我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刁尔真的气质是属于温柔类型的,但她的温柔就要刻意的多,而不似许含月的温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卜绘没听她说话,想起来那天她向枕头底下遮了点什么,就快步走到了她的床边,拿起了她的枕头。 刁尔真心里一慌,猛地跪下身去:“求求你!” 枕头下的是一把木梳,上面雕刻着精致的槐花纹,卜绘拿起来闻了闻,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槐花香味。 “求我什么?”卜绘发问,拿着木梳。 “把它还给我。”刁尔真颤抖着手指着木梳。 卜绘蹲下身,和她保持了平视,拿着木梳问她:“刚才那个和你说话的东西呢?” “没人和我说话。”刁尔真一口咬定。 卜绘又问:“那你没事割腕干什么?” “治病。”刁尔真简短的答,并不想多透露。 卜绘无奈的笑了一下:“不想说也没办法,只能等你自己想通来找我。” 刁尔真一顿,想去留住卜绘的脚步,卜绘却已经走远了。 院里的槐花香味淡了,人也都醒了过来,卜绘左右看了两眼,觉得她们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点感知都没有。 诧异的离开院里,她去找了佘连。 佘连正在屋里闭目养神。 卜绘把梳子递给他:“这个是什么东西?” 佘连睁开眼接过来,看了两眼:“这是槐木梳,看这样子,也是历经百年的老物了。” “那这东西能养出来灵吗?或者说,它可以自己长出灵吗?”卜绘问。 佘连坐正身摇了摇头:“这种槐木梳多半是过去寡妇为悼念先父而刻,据说只要日日以血喂之,便可召亲夫亡灵回来,令其栖身于槐木梳,伴她至老,一直带入棺材里。” 刁尔真岁为过半,她根本不可能把槐木梳戴到现在,那也只可能别人交于她。 “这槐木梳自带结界,要是想把里面的鬼拉出来,只能是折了梳子。”佘连告诉她。 “别。”卜绘说:“我从她那抢东西已经很过分了,要是现在再不经过人同意摔了,那我可太过分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等。”卜绘微笑着,准备等刁尔真来,准备等这槐木梳里的鬼自己出来。 没准,这里面就是梁老爷的鬼魂呢。 晚风起,风凉刺骨,槐木梳被卜绘随手放在桌上,正沐浴着月光。 卜绘闭着眼,半分清醒半分迷糊,只等有鬼按捺不住。 临近子夜,从桌上传来了一声咳嗽声,卜绘听了,闭着眼睛打起了精神。 咳嗽过后,桌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卜绘依旧没理。 又静了一会,一股浓重的槐木花香就充斥了整个屋里,一道身影从槐木梳里探出了头,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整个鬼从槐木梳里飘出来,飘到卜绘的身旁看了看她,对着她吹了一口气,确认是真的睡着了,就飘到佘连的跟前,对着他又吹了一口气,才放心的向外面飘了过去。 不多时,有人的脚步声过来,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 卜绘继续装作听不见,只等一会抓个齐全。 尽管进来的人在尽力的控制自己脚步的轻重,但卜绘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她的具体方位。 觉得差不多了,卜绘迅速起身,抄起红绳向鬼甩了过去,正缠在他的脖子上。 用力的一拽,鬼被拖到了卜绘的脚边。 “求求你,放过他,他至始至终都没害过人!”刁尔真激动的说,上前抱住了鬼。 没错,卜绘没瞎,确认她是用抱的。 刁尔真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再有通灵的能力,也不可能一下就把一个鬼抱住啊。 卜绘看了一眼佘连,没说话,也没松手。 鬼被红绳越勒越紧,头都憋大了。 “她是老爷!你不能杀她!”刁尔真大喊。 卜绘挑了一下眉,松开了红绳。 鬼一被松开,连缓都没缓,就直接钻进了槐木梳里。同时,屋里的槐花香味也淡了下去。 刁尔真连忙起身拿起槐木梳握在手里,低着头转身想走。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卜绘站在她的身后。 刁尔真脚步一滞,自知走不了了,就缓缓的回过头来,说:“老爷其实一直从没有离开,他就在这槐木梳里。” 既然魂魄在槐木梳里,那就证明她也应该知道尸身的去向。 “尸身呢?”卜绘又问。 刁尔真张了张口,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了出来。 “焚成灰之后,被我吃了。” 卜绘看着她,没说话。 “师傅,其实你也就是撞大运吧,根本什么也不会,”刁尔真转脸突笑,在沉默片刻之后继续说:“其实,这都是老爷自己设的局,他心甘情愿的中了老大的计,又心甘情愿的死去,为的就是和我长相守。” 她慢悠悠的说着,说出了这件事情的另一面。 梁老爷和梁大夫人是父母指婚,本就没什么感情,又凑巧梁大夫人无所出,梁老爷就更加对她提不上喜欢,所以他就常常流连于酒庄,凑巧一次就碰上了前来给爹爹打酒的刁尔真。 刁尔真模样漂亮,举止又得体温柔,和家里那个张扬跋扈的大小姐明显成了强烈的对此。 只惊鸿一面,梁老爷就再也放不她,辗转托人寻了她,以梁大夫人无所出的痛点,将刁尔真迎进了门。 婚后,本来两个院子井水不泛河水,可竟没想到,她们两个竟然几近同时有了身孕。 这下梁老爷可愁坏了。他知道,要是梁大夫人真的生下孩子,那很有可能,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刁尔真的一席之地,甚至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逃不过。 几经思量之下,他就暗地里对梁大夫人的饮食做了手脚,让她难保腹中之子。只是他没料到,梁大夫人竟然抱了别人的孩子,说是自己的孩子。 梁老爷本是想戳破她的,可一想到她背后的娘家,他又忍住行动,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却再对梁大夫人没有一点信任。 刁尔真的孩子生下来,梁老爷怕梁大夫人会做手脚,就打算把孩子送到亲戚家养育,只是不料路上出了岔子,遇到了劫匪,慌乱之下把孩子弄丢了。 那孩子是梁家的骨血,梁老爷表面装作不在乎,可暗地里却不会放弃寻找。 十几年很快的过去,梁向东娶了妻子,梁老爷和刁尔真的身子骨却是一天比一天差,寻访了众多名医都没有用,最后还是一个一身黑衣的游方男人给了他们真相。是中了慢性毒.药,而且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要是想活,只能活一个,而另一个就只能做鬼。 ☆、第四十五章 对大夫人没感情是真的,对刁尔真亦是真的,梁老爷斟酌一翻,最后选择了自己死,甘心情愿的步入了梁大夫人的圈套。 梁老爷一死,黑衣就又来找了刁尔真,交给她一把槐木梳,并告诉她,只要将梁老爷的尸身焚烧之后,取其贴心之骨碾磨成粉,在夜晚以清水吞入腹中,再割开手腕把槐木梳浸在血中,便可把梁老爷永远的留在身边,直至死亡。 听见了这个办法,刁尔真就赶紧找到梁老爷的心腹,和他合谋将梁老爷的身体盗出,按照黑衣的做了一切,果真把梁老爷叫了回来。 只不过,这只是个开始,从那以后的每日,刁尔真都在以鲜血供养着槐木梳,滋养着梁老爷。 供养没有固定的时间,但每次需要的时候,梁老爷就会从槐木梳出来,同时催促着槐木梳散发出一股槐花香味,把众人迷晕,让刁尔真可以放心的放血,而不被他人察觉。 日日放血,放的刁尔真身体越来越弱,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她甚至都想,一死百了。 可就在这个要死的关卡,黑衣带着她的儿子回来了,重新点燃了她的希望。 而梁老爷得知亲生儿子回来,心想继承人也有了着落,就开始计划着架空梁大夫人,让梁向博获位。 梁向博没经验,刁尔真不能把争斗之事寄托于他,只能自己暗地里使绊子,让梁向东和大夫人生了矛盾,又杀了一个家婢,吓的梁大夫人生疑,最后悄悄给梁向东下毒,让他笑也笑不过两月。 一切都完成的完美,可惜的是,他们的儿子也出了问题,只有杀掉卜绘,取了她的心头血才能救他。 “我这条命早就不值钱了,可我们的儿子还得活呀,听黑衣大人的话,吃了我吧,然后再杀了她,我们的儿子就可以活了。”刁尔真痴痴的笑,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拼尽全力将槐木梳折断,她气息一断,直接趴在了地上。 事情变化的太快,卜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梁老爷从槐木梳中钻了出来,将刁尔真从身子里扯了出来,边流着血泪边把她吞了下去。 末了,梁老爷怒吼一声,眼睛渐渐的变成了黑色,疯狂的向卜绘扑了过来。 杀掉眼前的这个鬼,拿回你的记忆。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着卜绘。 卜绘在这一世是一个心狠手辣,乱杀鬼众的恶人,那黑衣呢?他又在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一个专门制造麻烦的闲人?还是她的铺路者呢? 或许,他们早已经有了答案。 梁老爷的手已经临近眼前,卜绘回过神来用雷击木扛住了他的手,反击一招。 成为鬼固然可以和卜绘打斗,可梁老爷生前享足了福,根本不懂得打斗之事,只懂得盲攻,这也成了他的弱点。 卜绘没把他放在眼里,步步将他逼出屋内,在外面将他一举刺杀。 平静了一会,她默默的收好雷击木,转身向屋里走去。 梁老爷消散,金光猛然飞出,在卜绘躺下床的一瞬间,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记忆再次连接,她不断的向下坠着,就在将粉身碎骨之事,那个少年出现了。 他接住她,笑容明朗:“刚才从夷荒逃出来,怎么会这么快就寻死,难不成你是看了琉香的灯笼?” 她睁开眼睛,全然不明白刚才到底是什么触怒了自己,让自己有了寻死的念头。 “琉香是谁?”她迷迷糊糊的问,脑子里一片空白。 “琉香原是扶元桌前的一灯芯,后来扶元升仙,她也落得个便宜,化成人身被扶元封了一个掌灯仙子,但她也没什么能耐,就是会用手里的灯笼迷惑人,而你正好是她的情敌,她怎么放过这个杀你的机会。”少年一笑。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慌张的问:“那些凶兽呢?你有没有受伤?” “自然是没有。”少年笑着,已经带她飞离了刚才的那片土地。 她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迟疑了一下,问:“是你一个人击退了那些凶兽?” 少年摇摇头:“这其中还有你一半的功劳,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出来。” “我?”她不明白。 “自然是你,当年娲皇坐下的一个小女娃。”少年渐渐的向地上落下去。 她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少年勾唇一笑,横抱着她落在山脚下,而后山里走去:“当年娲皇沉睡之后,天帝派众仙封屠娲皇的部下,部分伤,部分死,而你就是鬿雀一族的遗珠,同我一样,都是神族。” “你放我下来。”她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到地上,拉着他的袖子问他:“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在这鬿灵山虽用不了仙法,但这却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等休整几天,你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我再想办法把你的记忆打开。” “那……” 一句话没有说完,卜绘就惊醒了过来,看外面天已经亮了。 “梁向东三天前突然猝死了,梁向博把他和刁尔真的后事一块都处理完了,这会估计是出门管生意去了,得一会才能回来,你就再睡一会,或者起来吃一点东西。”佘连告诉她,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端了过来。 卜绘摇头拒绝:“这一次我睡了这么久吗?” 佘连点点头,给她掖好被角,微笑着说:“别急。” 卜绘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消化着才恢复的记忆,根本想不到自己曾是娲皇座下的神族…… 休整了一天,第二日卜绘收拾了东西,另一边梁向博也回来了。 梁向博端着架子,身边跟着新招的管家,已然是梁家现在的当家人,红光满面的,任卜绘都看不出他的身体哪里出了问题,需要自己的心头血来医。 “师傅,那些事情我都听这位师傅说了,”梁向博一脸的无奈:“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但这都没办法。” 卜绘没说话。 梁向博一回手,管家把一个手提箱递给了他。他拿过来,递到卜绘面前:“这事还怪我当初没查清就叫了您来,现在都明白了,我也不能让您白跑,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自己的亲娘死在别人的屋里,难不应该很悲伤很气愤吗?为什么还可以笑脸相迎?卜绘诧异,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他走了过去。 佘连没拦她,梁向博也没躲。 走到他的跟前,卜绘伸出双手向他的耳朵后摸了去。 梁向博微笑的看着她。 “你真的是梁向博吗?”卜绘问,声音压的又低又轻。 梁向博没有回答她,微笑着说:“天凉了,赶紧回家多添一件衣裳吧。” 卜绘不言,缓缓手回手,把双手握成了拳头,回身上了车。 佘连看她上了车,走过去提起箱子,和梁向博相视一笑,随后也上了车。 半路上,卜绘摊开了两只紧握的手,看见左手上带着隐隐约约的紫色,以及,一股淡淡的槐花香味。 他是黑衣的棋子吗?卜绘怀疑,却永远也得不到真相。 车很快的回到了阴街口,卜绘没让他开到里面去,自己拿上东西向扎纸店走了回去。 远远的看着,伍牙和郁初莲正坐在门口晒着太阳。 郁初莲靠在伍牙的肩膀,两个人的模样,颇有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 “咳咳……”卜绘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伍牙抬手搂住郁初莲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妒忌了吧。” 郁初莲被伍牙这一搂,登时羞的低下了头,打开他的手,匆匆的跑回了屋里。 “你们呀,来的真不时候。”伍牙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世闻风昨天把棺材送来了,放在后面的院子里。” “知道了。”卜绘应声,向后面院子里走了去。 后院的正中央,金丝楠木的棺材架在正中央,卜绘走过去摸了一下边,又摸了一下底,和约定的一样,世闻风没给这棺材上清漆。 “佘连,这几天和我走的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卜绘扬声,钻进了厨房。 佘连温柔的一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我行我素。” 人走到厨房里,卜绘拿了一个大碗,又拿起了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划了一刀。 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很快的流了半碗,卜绘觉得差不多了,就用水冲了冲手腕,用手按住了。 慢悠悠的推门走出去,她到伍牙那堆工具堆里寻了一个未用的小刷子,拿回了厨房。 回到厨房时,手腕已经不出血了,而且已经开始出现了愈合的痕迹。 端着碗出去,卜绘打了一点井水兑了进去,用刷子轻轻的搅拌了一下。 风吹过来,隐隐约约的吹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气,卜绘回头闻了闻,又闻了闻自己,最后竟然发现是从自己手腕的伤口传来的。 血的味道?卜绘诧异,闻了闻自己的碗里的,确实是闻到了香味。 以前自己的血是没有腥味,可也没有香味啊。她不解,去闻了闻井水,最终确认了是自己血的味道。 在她的身上,不可解释的事情多了去了,所以她就没继续揪着不放,用刷子给棺材里外都刷了一遍自己的血。 平常人家,肯定是不会干这种事情,但在他们这些异人来看,这刷自己的血,就是给棺材上包浆,让它开灵智,认主。 血很快的融进棺材不见,香味和金丝楠木的香味中和在一起,格外的好闻。 金丝楠木特殊,很适合做棺材,卜绘早早的就打好了主意,准备给自己做一口棺材,只是一直懒得去寻木材,而后来正好认识了世闻风,所以她就直接用钱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躲在黄雀背后的,就是梁向博。 ☆、第四十六章 以正常人来说,在卜绘这个年纪,肯定是不会给自己准备棺材,可她不一样,她曾经是一名接骨绘皮的易师,按照易师的规矩,过了二十岁以后就得给自己准备一口棺材,有备无患。 这口棺材自己能不能用得着卜绘不清楚,但总要是给它认个主的,没准以后还能派上用场呢。 “卜绘,沈士申来了。”伍牙打断卜绘看着棺材的目光。 卜绘把剩下的血水泼在棺材上,淡淡的答:“我知道了。” “来者不善,你自己多加小心。”伍牙叮嘱他。 “小心没用,还得正面相对。”卜绘把碗交到伍牙的手上。 伍牙看着她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棺材,急忙问:“这棺材放在这会不会淋湿?要不要我找人抬到屋里去。” “你觉得我的血还怕雨吗?”卜绘忽而一回头,随即转身进了前面的店里,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沈士申还在门口,看见卜绘出来,笑着迎了过去:“卜师傅,好久不见。” “有事直说,别对我笑。”卜绘冷冰冰的看着他。 沈士申窘迫一笑:“要不然我们进去说?” “没关系,你在这说就可以,那些店家就算听见也会当做没听见,更不会大肆宣扬。”卜绘打破他的疑虑。 沈士申想了想,末了说:“是我那个闺女,自去年开始,就出现了一个怪病,每到半夜的时候,她就会提着一个灯笼在院子里走一圈,然后点燃书房里的蜡烛,天天风雨无阻。” 卜绘静静的听着。 “我最开始本来以为她就是白天玩的太累,就没打扰她,也没问她,可后来我发现,她晚上提着的那个灯笼,我们家根本没买过,她也没提过。”沈士申话一顿:“我原本也想问问安霖的,可这事情毕竟是关于琉香,我斟酌一翻还是决定来找你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琉香,晚上提着灯笼走,卜绘想着,感觉她就是记忆里的琉香。 卜绘可没有那个闲心和她打交道,也不想惹这个大麻烦上身,就说:“这个可不是什么鬼神之说,是心病,你还得去找那个心药医,我是不管用。” “心药……”沈士申念叨一句,问道:“这个心药是安霖吗?” 卜绘故作高深的一笑:“心照不宣。” 沈士申满意一笑,和她道了一句谢,就回过身走了。 黑衣悄然出现在眼前。 卜绘看见他不禁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把记忆放跑了。 “你这次的选择是对的。”黑衣对她说,转眼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卜绘蹙了一下眉,也没想多思虑,转过身回了屋。 没什么重大的事情,卜绘和佘连在一起悠闲的度过了三天,就准备趁着天还没下雪之前,去江枫那边玩一玩。 本来收拾好了东西,车也准备好了,张安霖却突然冒了出来,身披着一个破麻袋,整个人狼狈的不像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卜绘差点没认出来。 “还不是因为沈琉香,她爹非让我和她培养感情,天天让我们待在一起,我这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张安霖很是无奈。 佘连笑了笑:“那就进去洗一洗,和我们一块走吧。” “诶!我……”卜绘还没来得及拒绝,张安霖就已经冲到了里面。 张安霖没带衣服,佘连就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一件,穿着还挺合身。 马车上,本该是佘连和自己,现在多了一个张安霖,卜绘就坐不下去了,躺在佘连的腿上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佘连不言,轻轻的把手放在了卜绘的耳朵上,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你躲不过她的,还不如认输从了她。” 张安霖也变了脸,冷冰冰的回应:“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既然你都已经同她称我们,你又何必口是心非。”佘连不咸不淡的说。 “佘连,你不要太过分了。”张安霖攥起了拳头。 佘连轻笑一声:“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当年你纵容琉香提灯,差点害的她前世散尽修为命陨,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你说什么!”张安霖很是震惊。 “别装傻了,”佘连微笑着把目光对向他:“扶元道长。” “难道当初不是你强行破坏了我的结界,把她带走了?”张安霖不想相信他的话。 佘连敛了笑容:“这事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的那个灯芯。” 张安面色凝重:“我知道你们一族有掌控记忆的能力。” “然后呢?”佘连垂眼看着卜绘。 “我要你帮唤醒琉香前世的记忆,作为交换,我会保证一个月之内不出现你们的面前。” “你当真觉得你还有资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吗?”佘连笑:“不过,我还是会帮你把她的记忆唤醒。” 马车一颠簸,震的卜绘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感觉耳朵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佘连,我耳朵不好用了。”她有些慌张。 佘连悄悄的挪开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问:“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嗯?”卜绘诧异,坐起来拍了拍耳朵,耳朵又好用了。 “卜绘,听说江枫那边有一家远近闻名的胭脂客栈,我们就去那吧。”张安霖提议。 “胭脂客栈?”卜绘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卖胭脂的?” 张安霖看她有兴趣,忙不迭的接着说:“他们那确实是卖胭脂,但主要还是客栈有特色,我想带你……”他话一顿,“们去看看。” “你想去吗?”卜绘转过头问佘连。 佘连微微的点了点头。 “师傅!我们改去胭脂客栈。”卜绘扬声告诉了赶车的车夫。 花了三天的时间,卜绘他们一行人终于在夕阳未落的时候赶到了胭脂客栈,是远离闹市的楼。 大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朱红色的牌匾高高的悬挂着,门口有一个侯着的模样八九岁的女童,一见卜绘他们下来,就迎了过来。 “三位几间房?”女童上前问。 “三间。”张安霖答。 女童满是歉意的笑了笑:“那不巧,我们店里就剩两间了。” “两间正好。”佘连抢过话。 女童打量他一眼,又看了看卜绘:“我们这里有规矩,男女不得同住,所以只能是二位哥哥住一间,这位姐姐独住一间。” “可以啊。”卜绘答道:“你引路吧。” 女童点点头:“请随我来。” 女童在前面打开门,带着他们登上二楼走到最后两间房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这就是最后两间房了,钥匙在柜台,还请一位随我前去交钱拿钥匙。” “我去吧。”佘连自告奋勇,把箱子放在地上,跟着女童下了楼。 剩下张安霖和卜绘两个人,卜绘不想说话,趴在围栏上向最下面摆着的几个莲花缸,还有稀少的店仆,总感觉怪怪的。 佘连很快的回来,卜绘接过钥匙就打开了门,入眼皆是红色。 红色的帘纱,红色的被褥,红色的摆设,不像给客人住的客栈,更像是喜房。 佘连跟在她的身后向里面看了一眼,俯身贴近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没什么危险,但你还是自己小心。” “这位客人,本店的规矩,男女不得混住。”女童从远处走过来,还以为佘连要和卜绘一块进屋。 “记得呢。”佘连应声,转身拍了拍张安霖的肩膀,一语双意的说:“这胭脂客栈还真是挺好的。” 张安霖也察觉到店里压抑的气愤,有些担心:“卜绘,不如我们先出去逛逛,等一会再回来。” 卜绘听明白他是想离开,可是她偏偏不想走:“天黑了,都歇歇吧。”她说着,进屋关上了门。 屋里虽摆设都是红色,但都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可能就只是店家的爱好而已。 刚才在路上吃了点小食,卜绘也不觉得饿,换了一身衣服,去找店里了店仆要了一盆水,擦了擦脸就歇下了。 夜已深,卜绘睡不着,只闭着眼睛养神,躺着躺着就过去了一夜。 天一亮,楼里就热闹了起来,一帮姑娘小姐从屋里出了来,吵吵闹闹的在一楼排起了队。 卜绘精神满满的起来,推门的时候佘连和张安霖已经待在门口了。 “干什么呢?”卜绘趴在围栏边向下看,下面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据说是在买老板娘做的红胭脂。”佘连侧过脸看她,折了话说:“开门去屋里睡一会,别多想。” “现在还不困,等困了再说。”卜绘笑笑:“我下去看看。” “去吧。”佘连温柔的笑,注视着她向楼下走去。 张安霖有心去跟,却被佘连一把拽住:“那是她的自由。” “佘连,你不去保护她,难道你还要阻止我吗?”张安霖质问。 佘连不说话,没有一点松开他的意思。 张安霖见他那一副淡然麻木的样子,心就生了怒火,一把甩开他:“我不能让玉贤回来,这辈子我只想她做卜绘。” “你认为你们那些人,会给她到下辈子的机会吗?”佘连面上不温不怒,声音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会护住她的。”张安霖肯定的说,转过身下楼。 “难道你忘了你上一世是怎么对她的了?现在还有勇气说这种话。”佘连轻笑,放缓了声音:“难不成依旧用你坚守的正道来保护她?” 张安霖顿住脚步。 佘连继续说:“她不是普通人,你的保护只会害了她。” “我不能看着她一错再错。”张安霖固执的说,向楼下走了去。 佘连眯了眯眼睛,没有再去追。 楼下的那群姑娘小姐整整齐齐的站成了一排,一个接一个的从女童的手里抽了一个纸条,一直抽到最后一个,女童清了清嗓子:“今天的抽到润字的跟我来拿胭脂。” ☆、第四十七章 姑娘小姐们一个个应声打开纸,大多的都消沉了脸色,唯独有一个站在边缘处的姑娘高举起了手:“是我,是我!” “跟我去房里吧。”女童说。 没抽到对的字,剩下的人就都垂头丧气的走了,回到了屋里。 整个楼再次安静下来,卜绘还在好奇这老板的胭脂有什么特殊,就被张安霖拽了一下。 毫无准备,卜绘直接被他拽出了门。 “拽我干什么。”卜绘一手抓住门。 张安霖松开她的手,回头看她:“这里不能待了,必须得赶紧走。” “走就走呗,着什么急。”卜绘无奈:“我去喊佘连。” 张安霖点点头。 “我已经收拾好了。”佘连出现在卜绘的身后。 “那走吧。”卜绘笑笑,刚踏出大门,身后就响起了黑衣的声音。 “你确定要现在离开吗?” 卜绘缓缓的回过头,笑容渐渐消失。 黑衣出现,摆明了这里有卜绘的记忆。 佘连悄悄的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被任何人干扰,遵从你自己的心。” 卜绘抬起眼看他:“我不想走了。” “那你回去吧。”佘连一笑,回过头目光凌厉的看向张安霖,随即带着卜绘进了院。 黑衣缓缓的抬起手,对他们摆了摆手,与卜绘擦肩而过,对张安霖说:“扶元道长,好久不见。” “你是谁?”张安霖冷冰冰问。 “谁知道呢。”黑衣冷笑一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卜绘顿住脚步,缓缓的回过头看张安霖。 记忆中的扶元道长渐渐清晰,她看见,是张安霖的脸。 佘连握紧了她的手。 卜绘很快的回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进了楼里。 佘连同她一块进屋,松开她的手,把东西放在地上:“你先去睡一会,我在这守着。” 张安霖站在原地,侥幸的以为卜绘并不知道一切。 一夜未睡,卜绘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楼里向来鲜少来男人,这一下来了两个人,女童一点也不敢放松,生怕他们乱窜。 可听她没想到,她盯着盯着就盯丢了一个,只看见张安霖一个人回了屋。 又站在楼上看了一会,她也没看见佘连回去,就感觉他是进了卜绘的屋,没敢停顿,她匆匆的向楼梯走去。 佘连像是早有预料,趁着她下楼不休息的时候出门,回到了和张安霖那边,和他待在了一个屋。 女童下了二楼,心里怕敲错了门,就先端了一盘糕点,先敲了张安霖这边,想看看丢的那个男人在不在屋里。 “有什么事吗?”佘连听见敲门声回应。 女童把声音都刻在脑子里,这一听就知道他在屋里,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是店里有一些免费的吃食,给二位送来了点。”她回应。 佘连打开门,从她手上接过盘子,对她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女童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转身就向楼上跑了去,一直跑到顶楼的最后一间屋子,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的人应声,嗓子绵如蜜糖。 女童闻声推门进去。 不同卜绘那层的屋子,这个屋子里面的摆设都是黑色的,压抑的令人透不过气。 屋里,一女子背对着女童站着,身形很是单薄,像是任人一掰就断。 她听闻声缓缓的转过头来,眉目分明,涂着红色的唇,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 她看着女童,神情渐变,怒不可歇的问她:“那个女人和那两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是兄妹。”女童脆生生的答。 女人冷哼一声,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脸,突然就用力的掐了一下:“我的好姐姐,你可别骗我,骗我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胭脂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女童的眼里充了泪。 胭脂缓缓的松开手,摸着刚才被自己掐红的地方,爱怜的说:“一定很疼吧,你看这都红了。” “不疼。”女童摇摇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轻易的触碰到了胭脂脆弱的神经,让她扬起手狠狠的给了女童一巴掌,跪在地上癫狂的笑道:“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女童慌张抓住她的手,乞求她:“胭脂,你别哭了,万一惊扰了那些客人,可怎么办。” “对,你说的对,不能惊扰她们。”胭脂的情绪缓和下来,转脸就笑的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姐姐,我要去见她和他的那些哥哥。” “胭脂,听姐姐话,别去了。”女童对她说。 胭脂不言,一下甩开她的手,回屋换上了一件黑色金边的旗袍,跨过了门槛。 女童有心想拦住她,可无奈个子矮,力气又不大,直接被胭脂推了一下,关在了屋里。 胭脂下楼走到卜绘的门口,在敲门之前赶紧理了理头发,末了才敲了门。 “谁?”卜绘在屋里发声。 胭脂笑笑,回应道:“我是胭脂,这客栈的老板。” 卜绘从床上起来,心认为这是送上门的线索,就去打开了门。 两人对视一眼,不说穿的都是黑色,竟连眉眼都有三分相似。 胭脂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的就被掩饰过去。她笑:“我能进来坐坐吗?” 卜绘让开身:“进来吧。” 胭脂笑笑,进屋坐到了椅子上,自来熟的倒了一杯水握在了手里,低着头说:“你和你两位哥哥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 哥哥?卜绘关上门,没有修正她的话,反是顺着她的话回答她:“这一阵没什么事情,所以就出来散散心。” 胭脂握着茶杯的手在抖。她自己有所察觉,赶紧调转了方向把手放在桌上,讪笑说:“有哥哥真好,有人保护你。” 卜绘没有回答她,看她整个人都在颤。 静默了一阵,胭脂撑不住了,松开茶杯猛然站起身:“姑娘,如果你今晚有空,我们就去一楼吃点东西,叫上你的两位哥哥一起。” “可以。”卜绘答,好奇的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手抖的越来越厉害,胭脂控制不住,同卜绘说了一句晚上见,就匆匆的推开门跑出了屋。 卜绘跟着她出去。 胭脂紧咬着牙,慌慌张张的开始向楼上跑,刚踏出一个台阶,手就牵连着全身一颤,让她直接摔在楼梯上,磕到了脸。 卜绘装作没看见,转身回了屋。 夜如期而至,胭脂在厨房里忙了一阵,做了好几道荤素搭配菜肴,端上了桌,静静的等待卜绘他们来赴宴。 “卜绘,你确定要去了吗?”张安霖担忧的问。 “啰嗦。”卜绘嫌弃的眨眨眼,告诉他们:“一会下去的时候,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们是我的哥,亲哥。” 张安霖不明白,想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可卜绘已然是带着佘连先走了。 楼下的胭脂把饭盛好,抬眼见卜绘他们下来,满是笑意的对他们招了招手。 卜绘回以笑意,走到了她的面前。 胭脂温柔的笑着,和白日里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生了病的人。 白天里的事情胭脂不提,卜绘也不问,默契的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胭脂坐在椅子上,打量了佘连一眼,随即对卜绘说:“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吗?那个哥哥呢?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我去给他那些药?” “没事,”卜绘抬眼答:“他已经下来了。” 胭脂闻声回过头,见了张安霖的脸,手上刚拿起的筷子都惊掉了。 “扶元道长?”她颤抖着声音发问。 张安霖愣了一下,对上她的眼睛,总感觉看见了前世的卜绘。 “我是玉贤啊,你还记得我吗?”胭脂一步步的向他走过去。 玉贤?她是玉贤?卜绘看了看佘连,没说话。 张安霖把目光投向卜绘,咬死一口回应:“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扶元。” 胭脂慌乱的摇摇头:“不可能,你就是扶元,千百个日夜都入我梦陪我的男人,我不可能认错。” “我不是扶元。”张安霖重复一遍。 “不可能!”胭脂固执的上前抓住他的手:“你就是扶元,那个照顾我的扶元,我不可能认错的。” 张安霖躲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是。” “你是!”胭脂咆哮,转而放轻了声音:“我明白了,肯定是你现在没了之前的记忆,不过我还记得,你不用怕,我可以一点一点说给你听。” “这个扶元上一世留情还挺多的,之前有一个琉香,这会又来了一个玉贤。”卜绘忍不住的压地了声音调侃。 “我怎么感觉玉贤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佘连回应她。 “和我之前生父母起的名字一样,也叫玉贤。”卜绘轻描淡写一句,这才想起来:“你说会不会是她吸收了我前世的记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佘连说。 卜绘又想:“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出现的那个黑衣,你能不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佘连摇摇头。 “那你在这看戏,我出去找一找他。”卜绘说,起身就出了楼。 楼外一片安静,圆月被乌云遮挡,唯有几颗星子散落在天上。 卜绘站在街上向墙顶和屋顶的各种高处看去,试图能寻到黑衣的踪迹,只是任她找了许久,都未寻见他的踪迹。 悻悻的回了楼里,张安霖和胭脂还在纠缠争论,而胭脂也开始出现了昨天的那种症状,颤抖的不能自抑。 “离我远点!”胭脂咆哮,躲闪着张安霖的目光,狼狈的跑上了口。 不多时,女童从楼上走了下来,拿着一盒胭脂双手奉到卜绘的面前:“老板本来是想开开心心的和你吃顿饭,可是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这是我们老板的赔罪礼,希望你可以多留几天,有空和她说说话。” ☆、第四十八章 胭脂想留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卜绘看破不说破,接过她的胭脂,心里还好奇着这胭脂到底有什么奇特,能让那些人那么喜欢。 “那多谢老板了,我们一定会在这多待几天的。”她笑。 女童满意的点了一下头,微笑说:“那还请各位自便,我也先干别的去了。” 卜绘点点头,没有心思再吃饭,拿着胭脂回了房间。 坐在桌前,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 一股淡雅的香味从盒子里散发出来,卜绘轻轻的嗅了一下,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不自觉的用指尖轻轻的沾了一点,向空气中撒了去。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是黑衣向他撒的那一把粉末。 “真是不闹好活命,”卜绘自言自语的将胭脂盒盖上,随即仰头晕了过去。 佘连听见响声闯进屋,看见卜绘躺在地上,赶紧的把她抱上了床。 张安霖也跟着进来,一猜就知道是那个胭脂的问题。 他把胭脂盒从地上捡起来,没急于去质问,掀开大圆桌桌布的一角,咬破指尖在上面绘了一道符,打开胭脂盒倒在了符字上。 粉末落在血符上,升起了一阵红烟,很快的消散不见。 佘连没有心思先管那些,划破手掌给卜绘喂了几滴血,然后走到桌边看了一眼,对张安霖说:“刚才的一瞬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卜绘不是玉贤,而那个女人才是?” 张安霖摇头:“不可能,卜绘明明和她长的一模一样,而那个人只是长的有几分像罢了。” “长相这东西是会变的,就好像是我,和小时候就差了很多。” “那为什么卜绘和她长的一模一样,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张安霖有些动摇。 “卜绘当年被大火焚了脸,现在的这张脸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我给她的。”佘连认真的说。 张安霖抬眼:“那你为什么要守着一个假的。” 佘连不说话,只是一笑,就转过身走了。 静默片刻,张安霖用力的握紧了胭脂盒子,转身离开。 回到屋里,他掀开桌布,绘了一整张桌子的符字,将胭脂全撒到了上面。 红烟猛然升起,他静静的看着,沉声道:“卜绘,我不会放手的。” 佘连在卜绘的床边坐着,心里很清楚张安霖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可他还是想说,说给门外的那个女人听。 胭脂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屋,坐在梳妆台前痴痴的笑:“我就知道,只有我才是真的玉贤,就算那个女人顶着我的脸,她也永远不可能代替我。” 不知不觉的,铜镜里的那个在悄悄变化,开始一点一点变的衰老,最后变成了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妪。 “啊!”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一抬手,把梳妆台上的东西都从桌上扫了下去,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女童闻声从外面进来,看见地上的东西,蹲下身一个个捡了起来。 “捡捡捡,捡有什么用,我现在这张脸都这样了!”胭脂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女童。 女童不敢抬头看她,只是说:“我会尽力的,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制两盒胭脂。”她话一顿:“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别大喊大叫,这样我也可以让上两层住上人,不必空落落的。” 胭脂听见两盒两个字,一改态度,起身把东西都拾起来放在了桌上,还把女童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催促她:“你快去吧,我会乖乖的,不吵也不闹。” 女童的目光暗淡下去,无奈的起身离开。 当天夜晚,胭脂客栈就张贴了新的告示,增加了胭脂的售卖量为两盒,并且张贴了四楼五楼开放住客的消息。 消息一时间传扬出去,众多姑娘小姐慕名而来,胭脂客栈很快的就住满了。 夕阳至,卜绘醒了过来,佘连还坐在床边。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佘连起身。 卜绘点点头,见他离开,就下楼去了楼外,看见了张贴的告示,还有站在告示旁的黑衣。 “那个胭脂是你从她那里拿的,还是你给她的?”卜绘问。 “借的。”黑衣答。 听见是借的,卜绘不禁松了一口气,不想再多问什么,就回了楼里。 第二天,卜绘早起,破天荒的加入了抽签的队伍。 “今天抽到如字的人跟我来买胭脂。”女童喊道,今天的脸色格外苍白。 卜绘把纸打开,一个如字出现了眼里。 本还以为得抽个几天,可没想到第一天就抽到了。她笑了一下,举起了手。 “跟我来。”女童说,带着她们上了楼。 顶楼的第一间,女童打开了门,让她们进去。 一进门,同行的那个女人就像是习惯了一般,大跨步的进入,自来熟的坐在了椅子上。 卜绘也跟着她进去,看见屋里隔了一层布,这边只能看见一排椅子。 “等一会,我去取东西。”女童说,走进帘子拿出了两把刀,还有两个晶莹剔透的碗。 “我先来。”一同的女人自告奋勇,走到女童的面前伸出了手。 女童点点头,走到一角摆着的大桌子边,踩上小凳子把两个碗摆好,抓住女人的手,划破了她的手腕。 血滴滴答答滴在碗里,很快的落了半碗,女人自觉的收回手用手帕按住。 女童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又给了她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女人笑着接过来,先把胭脂塞进了袖子里,然后打开小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倒在了伤口上。 血很快的止住,她又用手帕缠在了上面,对着女童笑了笑,还不忘打开胭脂盒在脸上扑了一点,末了才转身离开。 胭脂扑到脸上,眨眼间没入了皮肤,把脸面变的又白又嫩。 卜绘瞥见,心想怪不得那些人都蜂蛹着来买。 只不过,世上当真有这么好的胭脂吗? 卜绘笑了笑,也把手伸了过去,想知道她到底玩的是什么猫腻。 女童面无表情的把碗挪走,换了另一个来,抓过卜绘的手划破了她的手腕。 血滴在碗里,很快的散发出了一股香味。 女童心一颤,打开卜绘的手,指着她:“你是什么人!” “普通人。”卜绘微笑的抓住自己的手腕。 “不可能。”女童说:“你和那个奇怪男人是不是一起的?” “什么男人?” “别装傻了。”女童从凳子上下来:“要不是那个男人给我娘喝了香灰血,我们姐妹两怎么可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慌慌张张的打开门,把她推出去:“你们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别再接近我们。” 要是两姐妹,那肯定还有一个是藏着的,卜绘没看见,也不能心甘情愿的走,还是得引那个老板出来,让她来堵住女童的嘴。 卜绘想着,顺着女童的劲退出门,面上直点头答应她走,可却一点没有着急的意思。 任由女童推着她下楼,在她的注目下收拾了东西,卜绘带着佘连他们下了楼。 佘连他们两个提着东西,跟着卜绘照走不误,却各怀心思。 女童在后面跟着他们,生怕他们折返回来。 卜绘走着走着,突然就站住了脚步,大喊一声:“大哥!你是长辈你先走!” 张安霖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卜绘是真的想走,却不想她竟然要利用自己。 佘连看见他的反应,对他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楼里安静的很,卜绘站在中央,喊的声音又大,正巧让胭脂听了个清楚。 楼里有规矩,就算听见响声也不能看热闹,只能在自己的屋里待着,要不然就会被剥夺买胭脂的机会。 所以,只有胭脂一个人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用纱布把自己的脸裹的严严实实,慌慌张张的从楼梯向下看,正好将下面的场景清晰的收入眼底。 “姐姐!你在干什么!”胭脂冲着下面喊,慌慌张张的向下跑。 胭脂是她的妹妹?卜绘有点诧异。 “你们赶紧走!”女童命令他们。 卜绘装作没听见,把东西放在地上,就等胭脂下来。 胭脂不负所望,飞奔下来挡在女童的面前:“他们不能走。” 女童老成的皱起了眉头:“胭脂,别的事情我可以纵容你任性,但她们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胭脂一脸的诧异。 女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开口:“因为她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血带异香的人,他们都是一起的。” 胭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当初你又不在,你凭什么就确认娘是吃了他的血才出问题的,没准就是你们胡乱猜疑!” “她和那个男人的血有一样的味道,凭什么就不能是!” 胭脂拍了拍胸口:“我才是这的 主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我现在命令你滚!” “滚就滚,你最好别来求我!”女童愤愤,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胭脂,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抬腿离去。 胭脂笑了笑,转身走到张安霖的面前,隔着一层纱温柔的对她说:“扶元,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见你,还得等上一等。” 张安霖不说话,回过身要走。 “扶元,我等了你那么久,难道你就不能等等我吗?”胭脂在他的身后凄凄的开口。 悄然,从记忆的深处响起了一句话:‘扶元,我喜欢了你那么久,难道你就这么绝情吗?’ 两句话重复交叠,让张安霖恍惚的觉得身后的那个人就是玉贤,只是当他回过头时,看见的却是卜绘与佘连站在一起的画面。 忍住心中的痛处,张安霖什么都没说,直接拿着东西上了楼。 胭脂笑了一声,突然就转过身追了出去。 “你把东西送上去,我看看热闹。”卜绘对佘连说。 佘连点头:“注意安全。” ☆、第四十九章 卜绘点头应下,转身追着胭脂的脚步而去。 远远的跟着,胭脂并没有去干什么,只是追上那个女童,在众人的面前下了跪,说了一些让人女童感动的话,就站起身和女童一块折了回来。 卜绘悻悻的回了头,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起了一阵大风。 但听身后传来一声女人尖叫。卜绘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大风吹掉了胭脂脸上的纱,露出了面容。 那张脸,苍老至极。 卜绘顿了一下,很快的反应过来,加快脚步回到了客栈。 休息了一会,等再见到胭脂的时候,她已经摘掉了面纱,容貌也变回了年轻的模样。 世上离奇的事情多得是,卜绘也不惊讶,在这里住着全当看戏。 饭桌上,胭脂一个劲的给张安霖夹着菜,对他百般讨好。 刚吃了几口张安霖有些受不了了,把筷子拍在桌上,沉着气看向卜绘,若有所指的问:“这样对他公平吗?” 他是在问自己。 卜绘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眼看着眼睛的饭。 静默片刻,她缓缓的放下了筷子,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不公平,但他也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你明知道他那么爱你,他根本不可能走的。”张安霖似乎是很不甘心。 “他明知我不爱他,他应该早就走的。”卜绘面无表情。 “可是他舍不得。”张安霖突然扬高了声音。 卜绘无奈的笑了一下:“所以啊,我就是让他认清事实,他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只会利用他。” “不可能。”张安霖否认:“曾经的她说过要一直喜欢他的。” “她不记得了。” 卜绘轻描淡写的一句,击溃了张安霖所有的话。 胭脂生硬的笑了一下,打断他们:“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是妹夫吗?” “不是,是一个死皮赖脸的男人。”佘连插嘴,看了一眼张安霖。 “那看来,这位先生是很喜欢妹妹了。”胭脂笑着。 佘连摇头否决:“其实不然,她们说的这个还有上文,只不过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你还得问这位扶元道长。” 胭脂把目光挪向张安霖,自认为会听见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张安霖没如她的意,站起身沉沉的说:“我吃饱了。” “请便。”卜绘微笑。 张安霖转身离开,胭脂赶紧就跟了过去。 卜绘重新拿起筷子,眼里再次出现扶元持剑刺向自己的场景,让她迟迟的没有下筷。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大概从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佘连微笑。 卜绘犹豫了一下:“那如果我前世爱的那个不是你,你会介意吗?” 佘连给她的碗里夹了一点青菜,毫不在意的说:“相信你自己,你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可是……”卜绘转过头看他。 “没有可是。”佘连认真的看着她:“真相就藏在时间里,你会知道的。” 卜绘和他目光交错,望进他的眼里。 他的轮廓深深的刻在眼里,渐渐的出现了一抹虚影。 身边的场景突变,少年和佘连同时出现在眼前,他们个子相仿,声音相仿,就连容貌也是一模一样。 “玉贤。” “卜绘。” 他们两个同时对她伸出了手。 卜绘站起身,缓缓的向佘连那边踏出了一步。 以肉眼可见的,少年的身体开始变的透明。 卜绘赶紧后退一步,困惑的看着他们。 “卜绘……” “玉贤……” 他们再次向自己伸出了手。 “别过来!”她惊恐的步步后退,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卜绘,醒醒。” 佘连温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卜绘追着声音跑过去,脚刚踏进黑暗之中,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卜绘松了一口气,缓缓的坐起来,汗已经沾湿了衣裳。 “我已经找人烧好热水了,一会就会送上来。”佘连说,为她准备好了衣裳出了门。 卜绘点点头,回忆着那个少年的模样,竟然想不起来了。 呆坐了一会,有人敲了门,卜绘起身开了门,放他们把沐浴的东西送了进来。 静静的看着店仆向屋里运水,运到最后,她看见店仆偷偷的伸出指尖在水里荡了一下。 她当做没看见,送他出去从里面挂好了门,静静的等了一阵之后,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计算着时间差不多,卜绘走到桌旁打碎了一个茶杯,迅速的躺在地上装晕。 有事防着,没事更好。她心想,还没多躺多久,就有人从外面勾开了门,鬼鬼祟祟的从外面进来,整理好了东西之后,架着卜绘的胳膊向拖了去。 是胭脂。 路过隔壁房的时候,卜绘眯着眼睛向门口看了一眼,看了门内有人影在向自己摆手。 重新闭上了眼睛,她任胭脂把自己向楼上拖了去。 一路上磕磕碰碰,卜绘强咬着牙没出声,终于是挺到了她把自己拖进了屋。 一进屋,胭脂就把卜绘放在了地上,转身去看了别的。 卜绘悄悄的眯着眼看了一眼,是之前那个女童带她来的屋子。 胭脂走到帘子那,抬手用力的将帘子扯了下来。 后面的摆设暴露无遗,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胭脂,还有各种各样的透明小瓶子。 而桌子的后面,就是两个木架子,一个上面绑着女童,一个上面还空着,似乎是留给卜绘的。 胭脂不急不躁,慢悠悠的挪走了桌子,又搭着凳子,一点一点的把卜绘架起来,绑在了架子上。 做完这一这些,胭脂累的瘫坐在了椅子上。 好在卜绘体重轻,要不然还不得累死她。 女童渐渐的醒了过来,没有一点慌乱,虚弱的垂着头唤道:“胭脂……” “什么事?”胭脂不耐烦的说。 “让那些人走吧,他们不是普通人。”女童还在劝她。 胭脂痴迷一笑:“他自然不是普通人,他是我的扶元,是我前世的恋人,我要让他永远的留在我的身边。” “这是哪?”卜绘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睁开眼。 “呵呵……”胭脂冷笑着走到女童的跟前,掐住她的下巴,扭到卜绘的方向:“看来我的血也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用,她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女童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连续的眨了眨眼,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卜绘,大惊失色的说:“胭脂,你听姐姐的话,你快放了她,让她走,你惹不起她的。” 胭脂摇摇头,慢悠悠的走向卜绘:“姐姐,自小时划破了口子无意间发现你的血驻颜的功效,我就心生妒忌啊,就悄悄的做了血胭脂给你和娘用,可我没想到啊,我这血用在了娘的身上,竟让她一夜之间就老死了。” “够了,别说了。”女童掉了眼泪。 “而你却好好的活着,并且一直停留在了小时候。”胭脂嘲讽一笑,闭上了眼睛停歇了片刻。 “可是我呢?”胭脂冷笑:“虽然顺顺利利的长大了,可是却要受着变老的折磨。” “可我们现在不是找到能让你变回年轻的办法了吗?”女童哽咽着回应。 胭脂猛一回头,凌厉的盯着女童:“可这有什么用!就算用你的血掺了那些女人的血,最多也只能挺三天,三天之后我又要变回那个丑陋的模样。” “可你也不能招惹那些人啊。”女童颤抖着声。 “你知道什么。”胭脂指着卜绘:“这个女人不但对我的血胭脂有反应,而且她还顶着我前世的脸,我相信我只要喝干了她的血,我就可以和永驻青春容颜,可以和扶元长相厮守。” “所以呢?你现在要放干我的血?”卜绘插嘴。 胭脂深呼了一口气,放松了姿态:“现在可不行,得等我攒够了九十九瓶女子血再放不迟。”她说着,从桌下拿出了一个盆,用刀划开女童的手腕,让血流进了盆子里。 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盆,女童也越来越虚弱。 胭脂没怎么在意,随便把她的手腕缠上,从桌上找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女童的嘴里,又给她灌了点水,末了就端着盆子离开了屋。 “她去做胭脂了?”卜绘问女童,想知道她死没死。 女童不回答她的话,反是问:“你们来这到底要干什么?” “来散心。”卜绘如实说了起因。 女童迟疑了一下,再次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卜绘诚恳的点了点头。 “那你能和我说一句实话吗?你和那个怪人到底认不认识?”女童又问。 隐隐约约猜到她说的是黑衣,可卜绘却没多说,直接答:“不认识,不知道。” 女童松了一口气:“那你赶紧带着你那两个朋友跑吧,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 “那你可知道的错了,我现在被绑在这根本动不了。”卜绘边说边动了动胳膊,装作动不了。 女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 卜绘没有害怕的意思:“你妹妹做胭脂得做多久?” “她这放了我那么多血,估计是要做够九十九盒胭脂,不吃不喝也得做两天一夜。”女童咳嗽了几声。 “看样子你和她是姐妹?”卜绘又问。 “是啊,是姐妹。”女童不等她问,就如同人死之前回顾一生般,开始讲起了过去的事情。 早些年间,女童的母亲刚怀上她们姐妹,她们的爹就不幸去世了,只留给她们这一个客栈…… 女童母刚强,没寻别人帮,自己硬生生的把生意撑了起来,一直到走动费力的时候,她才肯休息。 雇了一个婆子在身边,女童母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就在临近生产的前一天,她有了反应。 ☆、第五十章 婆子赶紧寻来了接生婆。 接生婆匆匆的赶来,准备好东西足足接了一天一夜,最后不但孩子没生下来不说,大人都虚弱的不行了。 接生婆看见这个情况,赶紧停手问女童妈,是想留孩子,还是想自己活。 孩子离了她可以送人,她离了孩子可是不能活,所以当接生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保孩子。 接生婆应声,都准备剖肚子了,却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给阻止了。 女人没解释,拿着碗给女童娘喂了点带香味的东西,让女童娘继续使劲。 还别说,这东西喝下去,孩子很快的就生了下来,是一对女娃。 女童母看着孩子,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当即就要给她们两个赏钱。 前面的那个接生婆满心欢喜的应下,后一个女人却没敢应,实话实说她受了别人的吩咐。 女童母细细询问,得知救她的人就在门口。 她心里一喜,让那人进了屋。 来人一身黑衣,声音古怪。 女童母见了也不害怕,反是要给钱感谢他。只是黑衣不接,反是告诉她,这两个女娃的命是抢来的,她必须好好对待她们,才能留住她们的命。 丈夫留下的骨肉,她自然是不会亏待,只是当黑衣拿出一瓶血和一瓶香灰摆在她面前时,她愣住了。 黑衣把东西交到他的手上,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刚才喝的是香灰和血,还告诉她,等孩子满四岁之后,必须得再给她们喂一次,要不然她们就活不了。 女童母本想再多问几句,可黑衣却不愿意多说,转身就离开,一点钱都没有拿。 女童母听进去了他的话,将那两样东西妥善的保存了起来,一直等到孩子们四岁那天,她把两样东西和在一起给两姐妹分着喂下去了。 女童那个时候虽小,可她还是清晰的记得那血的香味,还有香灰血的难吃。 四岁过去,两姐妹转眼长到了十一岁。 女童母看着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过的有干劲。 只是没想到,就在女童十二岁生日这天,她突然就划破了手掌,血潺潺的向外流。 这下可给女童母吓坏了,匆匆忙忙的用手按住,给她包扎了起来。 女童母带着一手鲜血,无意间的一捋头发,在脸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又没照镜子,也没空休息,所以她只是洗了洗手,根本没注意到脸上的血。 一直忙到晚上,她终于有空坐了下来,这才在水中的倒影看见了脸上的血痕。 赶紧用清水洗了洗,她随手一摸,意外的发现,被血沾到的那块皮肤,变得细嫩了。 她心中一喜,把白日里女童擦血的布拿过来沾了水敷在脸上,等到第二日才拿了下来。 她捂着脸,一路走到了镜子前,向镜子看了去。 一张年轻的面容映入眼帘,撩动了她多年不惊波澜心。她不知不觉的动了贪念。 一念起,女童母开始让女童每日放一点血,加进胭脂里扑在自己的脸上,掩盖住岁月的痕迹。 女童母是变得年轻了,可客栈的生意却越来越差。她看在眼里,百般无奈之下,就开始贩卖血胭脂养活她们母女三人。 最开始的时候,女童还可以承受住放血的量,但随着要量的日益增加,女童承受不住了,直接病的起不来床。 看着女童倒下,女童母慌了,赶紧停止放血,好吃好喝的给女童供着,养了足足有半月,这才好转。 这次,女童母长了记性,不敢再多放血,而是开始抬高价格,每日限量。 用过的都知道好,用得起的也都能接受,所以她这办法,不但没惹的人气愤,反而是把客栈的生意带了起来,因为那些人怕,怕抢不到胭脂,所以就住进了客栈,想早一步抢到胭脂。 生意好了,女童母放松了心情,闲着的时候就给女童熬一熬汤,给她补一补身子。 胭脂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虽明白现在的日子都是用女童的血换来的,可她还是控制不住那颗妒忌的心,忍受不了母亲只对她嘘寒问暖,忍受不了母亲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到女童。 所以,她就用自己的血制作了三盒胭脂,一盒给了女童,一盒给了母亲,想获得她们的重视。 但是她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母亲夸奖,而是母亲的衰老,和姐姐的逆生长。 母亲在一夜老死,姐姐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孩子,胭脂忍受不了,崩溃的缩进角落里,动也不敢动。 一天一夜过去,女童缓缓的醒了过来,看见母亲的尸首,她并没有慌乱,命人来把人抬出去葬了,以管家的名义接手了生意。 女童成了胭脂最后的救命稻草。 本以为就可以这么过下了,可不想,有一天胭脂突然就变老了。 在最好的年岁变老,是任谁也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拼命的用女童做的胭脂掩盖,可也只能保持着脸。 女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开始暗地里寻医问药,最后还是一个游方假道士口中得知,这种情况是前世债缠身,得喝女人的血才有所缓解。 女童知道了,也不管是真是假,就开始放那些客人的血,一直坚持了一年多。 一年多的滋养,胭脂的容貌基本可以维持住,只是她的性格却一天比一天奇怪,天天说什么自己有前世,还有心上人,他是一个大英雄。 女童无奈,对这个妹妹是可怜又可恨,但她还是坚持了六年多。 说到这里,女童疲惫的笑了一下。 “那三盒胭脂都去哪了?”卜绘好奇。 女童长呼了一口气,缓了缓说:“毁了半盒,丢了一盒,最后一盒给你用了。” 卜绘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你知道胭脂见过你以后对我说什么吗?她说你顶着她前世的脸,她说她想用自己的血泼你,让你毁容。”女童抬起头,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那怎么没来泼。”卜绘不以为然的把头靠在木架上。 “因为她已经流不出来血了。”女童长出一口气:“所以她才会动用那个胭脂。” 卜绘听到这里,大概知道了是偏心引出的闹剧,就无聊的把眼睛一闭,不说话了。 “咳咳……” 女童咳嗽几声,声音越来越弱:“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请赶紧走吧,带着你的那些人走,放过胭脂。” 放过胭脂?那记忆怎么办? 卜绘笑了笑,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我本来只是来散散心,可天不容我平静,把我的记忆送到我的面前,你说我能放过胭脂吗?” “你什么意思!”女童有些激动。 卜绘微微的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给一个自己杀人的理由。” “我不会让你伤她的!”女童愤愤,用力的挣着绑在身上的绳子,却无济于事。 “她是人,不是鬼,我也知道她活的不容易,所以她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去杀她。” 听卜绘寥寥几句,女童完全可以想到胭脂的结局。 眼泪落下来,她不甘,不甘自己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死在别人的手里。 “呕”的一声,女童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卜绘扭头看去,看见她的魂魄刚从身子里飘出来,就变成了飞灰,飘散在了屋内。 卜绘面无表情的扭过头,闭上眼睛养精蓄锐,只等胭脂回来。 “卜绘,你怎么样!”张安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卜绘猛然睁开眼,心里真真的觉得这个张安霖就是来坏事的。 张安霖踹开门闯进来,看见卜绘被绑在柱子上。 他这一闯进来,肯定是惊动了胭脂,卜绘也不装下去了,从架子上下来,面无表情的走了开,与张安霖擦肩而过。 佘连在门口露了面,对卜绘无奈的笑了笑:“没拦住他。” “没事。”卜绘说。 “楼里的人都被老板赶走了,现在屋里就剩我们了。”佘连告诉她。 卜绘想了想,向楼下走去:“估计她一会就会来了,我们下楼去等她。” 不等话落,胭脂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脸的惊讶:“你们在干什么!” 卜绘忽然笑了一下,翻过楼梯一跃而下。 胭脂盯着卜绘,见她跳下去,慌慌张张的也追了下去。 “你干什么去。”佘连对张安霖冷冷的开口,站在围栏边上向下看去。 张安霖脚步一滞,气愤的说:“你可以陪她作恶,但我不能看着她这么错下去。” “她从来没有错,错的是你们,包括她到死,都是被你们逼的。”佘连否认他的话。 “闭嘴。”张安霖怒说,回过头对佘连出了手。 楼下,卜绘和胭脂交手。 或许是因为记忆所致,这个胭脂并不是个柔弱女子。 卜绘那句话说的不错,她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所以她起先并没有出手对付她,而是等到她抓伤了自己的脸,她才用了全力。 一经付力,胭脂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被卜绘打死的时候,张安霖突然拦在了卜绘的面前。 “卜绘,别再错下去了,她们也是命。”张安霖挡在胭脂的身前。 卜绘抹掉脸上流下来血,轻笑一声:“扶元道长这是做什么?拯救苍生?” “卜绘,你……”张安霖不可置信:“你都想起来了?” 卜绘不言,看准了他身后的胭脂,悄悄的握紧了雷击木,迅速的向胭脂掷了去。 张安霖伸手不及,眼看着雷击木刺穿了胭脂的头。 上一秒还欣喜着张安霖来救自己,下一秒却被雷击木刺穿了额头,胭脂茫然的看了张安霖一眼,不甘的抓了一下他的衣角,绝望的摔在了地上。 张安霖没去管。 “玉贤?”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你真的想起来了?” ☆、第五十一章 卜绘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转眼就见从胭脂的身子里跑出了一道光,钻进了自己的额头里。 身子一软,她向后仰了去。 缓缓的睁开眼,眼前已经变换了天地,记忆里她是鬿雀的原身,正卧在一处冰川深处,身侧是几条已经风干鱼骨。 深处不知岁月,她缓缓的闭上眼,一觉沉睡了足足有千百余年,直到她嗅到了一丝人的气味,才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她看见的是一个男人。 对于一个数年没有吃过东西的她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无异于是诱人的美味,她长鸣一声,向那人啄去。 那人不躲,反露出手臂,挥剑自割一块肉递给了她。 鬿雀不明,还是上前吃进了嘴里,只是当她要咽下的时候,那个人却突然开口。 “我与众生慈悲,慈悲亦见众生,众生亦与我慈悲。”那人说着,对她伸出了手。 鬿雀偏了偏头,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把那块肉还给了他,随即展翅离去。 遨游数里,她落在了高处,静静的看着外面的绿叶,可无论如何都飞不过去。 日月交替,那人锲而不舍的来到她的面前,再次对她伸出了手。 她不耐烦,挥动翅膀把他从高处扇了下去。 那人顽强,吐了一口血之后又爬了起来。 她视作无物,飞到水域边刨开冰从水里捉了一条鱼。 那人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对她伸出了手。 她回过身子,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把嘴里的鱼放到了他的手里。 鱼还活着,刚落在他的手里就跳到了地上。 那人不言,把鱼扔回了水里,再次对她伸出手,说:“来,我带你出去。” 她不明白,眨了眨眼没反应。 静默良久,有一道光突然从天外折射过来,照在她的身上。 心骤然一震,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长鸣一声,追着光而去。 这次,再没了任何东西阻挡她,她飞跃山川,穿过云层,看了一片巨大的火海。 火海之中,哀嚎声遍地,她茫然的看着一切,一滴泪不经意的从眼里落了下去。 泪落如雨,熄灭了烈火。 她飞身而下,下面却早已是飞灰一片,不见一个活口。 “鬿雀?”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缓缓的回过头,看见了一个人首蛇身的女人。 女人面容极美,可身上却没有一处好地方,已经被大火烧的皮肉全非。 “鬿雀,你过来。”女人对她招了招手。 她眨眨眼睛,不自觉的乖乖卧下。 女人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她:“还记得当年你的母亲为了不让你经历苦难,在你小的时候就封了你的灵智把你关在结界里,却不想你竟然还是出来了。” 她听不懂。 女人垂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颤抖着声音说:“鬿雀,昔年我与你母共效于娲皇,而后娲皇长眠,一朝天变,我们终究是不被天道承认,不被地道承载,当真是有苦无处说……” 潸然泪下,女人静默了良久,直到天空中传来一声雷鸣,她才回过神来说:“可我不怨,也无人可怨,只希望你和佘连可以执手长生,平安永乐。” 她不听懂,只是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女人微笑:“把头伸过来。” 她歪了歪头看她,随即把头垂了下去。 女人缓缓的把手伸过去,放在她的头上,沉声道:“我以螣蛇族长之名,敕封鬿雀遗脉为神,赐其四魂七魄,继吾幽荒主位!” 随着女人话落,一道金光就从她的掌心钻进了鬿雀的头里,是女人为她开了灵智。 长鸣一声,鬿雀一身羽毛盛放出金光,逐渐化为人身,缓缓的落在地上,紧闭着双目。 一口鲜血从嗓子里吐出来,女人摔在了她的身旁。 强撑着伸出手,她摸到了她的脸颊,沙哑着声音说:“鬿雀,我期待你重生归来,重铸幽荒的那一日。” 女人温柔的笑,缓缓的垂下了手。 随着女人的飘散,幽荒色彩尽褪,一切皆化为泡影,消散于世。 看黑暗将近,鬿雀突然惊醒,化回原身振翅向冰川飞去,却不料在将要落地的时候被天雷晃了眼睛,一时失了方向,直直的向下坠了去,打破冰层,落入了冰川的水中,化为了人身。 突然间,一道天雷猛降,直奔水中,惊起了一层惊天骇浪。 站在边上的男人面色一沉,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将鬿雀从水中带上岸。 鬿雀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人的脸,只笑了一下,就又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离开了冰川之地,躺在一个山洞之中。 她茫然的看了一眼周围,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张脸。 “你醒了?”那人捧着一捧野果回来,对她笑了笑。 她歪着头看了看他,确认他是之前看见的那张脸,兴致勃勃的就朝他扑了过去。 一举挂在他的身上,她傻兮兮的笑着。 那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温声的对她说:“我名为扶元,你呢?” 她站直了身子,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许是太久没听过人说话,张了张嘴竟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关系,等我带你回仙山,让琉香好好教你说话。”扶元笑着,从地上捡起一个果子,擦一擦然后递给了她。 她摇头,并不想吃果子,一把推开,却惹得扶元痛的皱起了眉头。 “你……”她学着他的模样开口,还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碍,”扶元笑着把手背到身后:“既然不愿意吃,我去给你寻些别的来。” 她摇头,隐约记得他之前从胳膊上割下了一块肉。 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难受,她抓住他的衣裳,硬把他的胳膊拽了过来。 胳膊上缠着白布,布上隐约透着血迹,她不会解,索性直接化指尖为利爪,划开了白布。 白布之下,血肉模糊,再加上着了水的缘故,已经泛了黄白。 在她的脑子里,虽然不懂得人情世故,但还是懂得报恩的。 所以,她抬手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你这是在干什么!”扶元抓住她的手腕,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不会表达,一下打开他的手,把自己血挤在了他的伤口上。 一时芳香起,血肉开始重生,手臂很快的恢复成了原样。 扶元看见,一脸惊愕的道:“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眨眨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扶元一脸的紧张问:“你现在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她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 扶元认真的说:“那你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对别人展露真身,也不要让自己流血,对外我会说我去冰川什么都没有看见,而你也只是一只小麻雀,你懂了吗?” 她勉勉强强的听懂,把每一个字都刻在了脑子里,学着他的声音说:“懂。” “那就好。”扶元松了一口气:“我们赶紧回去,师父的马车还在山下等着我。”他说着,二话不说的背上她开始走。 到了山脚下,一众人静候着扶元,为首的是一个白眉老道。 扶元事先将她放下,孤身一人走到白眉老道的跟前,半跪于地:“徒儿不孝,没能寻到鬿雀。” 白眉老道的目光尖锐,扫过鬿雀,沉声开口:“那她是什么?” 扶元当即答:“这是一只刚修炼成人的麻雀,徒儿看他被族人欺负,所以就带了回来。” “是吗?”白眉老道笑问,对鬿雀招了招手。 她傻乎乎的走了过去。 白眉老道目光锐利,抬手就点在了鬿雀的眉心之处。 白眉老道一伸手,鬿雀也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想象自己是一只麻雀。 扶元垂下头,一脸的紧张。 “徒儿,你还记得为师让你去冰川之地做什么吗?”白眉老道突然问。 “找到凶兽鬿雀,取其心肺祭天得道。”扶元认真的回答。 “很好。”白眉老道收回手:“只可惜今日一过,还得再等上五年才能来。” 扶元没有出声。 “罢了,”白眉老道舒缓了眉间的锐气:“终是天命所至,也不差这五年。”他说着,转过身上了马车。 “那这麻雀……”扶元大着胆子开口。 “留着吧,总比你房里的那个只会迷惑人的灯芯强。”白眉老道说罢,放下了帘子。 “多谢师父!”扶元松了一口气,起身带着鬿雀上了马车。 在山里哪见过这些东西,鬿雀对什么都有新鲜感。 扶元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学会守规矩,不得放肆。” 鬿雀看了看他,用着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可换来的依旧是他的摇头。 悻悻的垂着头,她规规矩矩的一动也不动。 扶元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笑了笑,对她说:“你以后就唤玉贤,取纯贤之意,希望你永怀慈悲。” 玉贤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两只眼睛看外面看的都要飞出去了。 回到了仙山上,放眼都是统一着装的小道士,他们有的在打扫,有的在练剑。 玉贤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心里也想过去,可扶元不依她,拽着她向那些人的反方向走。 玉贤眼巴巴的看了几眼,跟着扶元走了。 扶元先去了厨房,给她做了些菜。 玉贤坐在桌前看着那菜,总觉得每个盘子里面装的都是扶元的肉,是一口也不肯吃。 “万物皆有灵,你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食肉了。”扶元说着,给她夹了一点菜。 玉贤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去抓,被烫了手,就再也不肯吃了。 迫不得已,扶元只能带她回屋,将她介绍给了原身为灯芯的琉香,让她带她修行,熟悉山里的事物。 ☆、第五十二章 琉香看她傻乎乎,又是难得一见的妖,很快的就接受了她,不但教她识字画画,还每日同她说扶元的好,每每一说,就是一个时辰。 玉贤聪明,很快就学会了一切,渐渐的就开始不爱听琉香啰嗦,反是粘着扶元,让琉香看的气愤。 日日跟着,足足跟了两年,琉香终是忍不住了。 “玉贤,你不能再这样跟着道长了,他还有事情要做的,不要再麻烦他了。”琉香将玉贤绑在柱子上。 “扶元没嫌我麻烦啊。”玉贤笑眯眯的说,转手就从琉香的绳子里逃脱,找到了扶元。 扶元正在练剑,玉贤也不打扰,坐在台阶上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停下来,就给他递上了一杯水。 扶元笑着接过,询问她:“这几日琉香交给你的字可都学会了?” 玉贤笑着点点头:“都学会了。” 扶元喝了一口水,走到桌边把水杯放在了桌上:“这两日山下有妖作恶,我需前去看看,你定要乖乖的听琉香的话,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玉贤点点头,把他送出门之后,不放心的背上了一把剑,也追着他去了,却不想刚走到半山腰,她就失了扶元的踪迹。而最惨的是,她不记得回山的路了。 沮丧的坐在地上,她抬起头想飞上高空去看一看扶元,可她一想到扶元的告诫,她就忍住没动。 “你在做什么?”一道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来。 她回过头去看,看见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和她的外表差不多大的样子。 她沮丧的回答:“我迷路了……” “那我带你下山玩好不好。”少年声音明朗。 “好呀。”玉贤欢快的回答,跟着他下了山。 少年带着她进了一个镇子,只可惜是晌午,镇子里没什么好玩的。 “我先带你去歇歇,等天黑再带你去花灯会。”少年说。 玉贤欢喜的点点头,乖巧的跟着他。 同他进了一间客栈,两个人躺在一张大床上,玉贤突然问:“我看别人都有爹有娘,你有吗?” “没有了,”少年说:“不久以前遭了天灾。” “这样啊,”玉贤想了想:“我也没有亲人。” 少年静默着没出声。 “你有名字吗?”玉贤又问。 “佘连。”少年答。 玉贤一笑,翻过身对他伸出了手:“我叫玉贤。” 佘连缓缓的伸出手,在她的灵力之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味道。 还记得他离开幽荒的那日,母亲对他说:“佘连,你还记得那只小鬿雀吗?就是你三百岁时说要娶她当老婆的那个小女孩,她现在就快要醒了,你可以去找她了。” “娘,我肯定会把她带回来的。”佘连拍着胸脯保证。 “虽说我们螣蛇一族向来钟情,看上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但你也不能用强,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喜欢你。”母亲苦口婆心的说:“要是人家实在不喜欢你,你就孤独的回来继承我的位置好了,让我可以和你爹回家种田。” 佘连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夷荒。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永别。 娘,我现在找到她了,可你们怎么就都不告而别了呢?佘连想着,一滴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夜晚至,各种各样的花灯高高的悬挂着,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 玉贤看着心生欢喜,可满脑子都是扶元的守规矩,让她迟迟的也不敢抬步。 佘连看见她眼中的光,无奈的笑了一下:“喜欢就去吧,不必拘着。” “真的可以吗?”玉贤满是期待的问。 佘连微笑着点了点头。 得了允许,玉贤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穿梭在人群之中,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好奇。 玩到半夜,玉贤累了,躺在路边,一动也不想动。 “你在这里等一会不要走。”佘连对她说,走进了人群之中。 不多时,他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回来,伸手交于玉贤的手上。 玉贤坐起来,摇了摇手里的冰糖葫芦:“这个是什么?”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玉贤迟疑了一下,咬了一小口。之后就再顾不上和佘连说话,直到吃完了一串冰糖葫芦,她才看了一眼佘连,躺在了地上。 “我们回去吧。”佘连对她说。 玉贤任性的摇了摇头:“不回去,不想走。” “那我背你。”佘连蹲下身,把后背对向了她。 她一笑,欢欢喜喜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佘连起身,带着她向客栈走。 半路,佘连突然开口:“玉贤,如果我说这次我来是带你走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不行,”玉贤一口拒绝:“扶元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佘连的目光沉下去:“那你一定要活的开心一些,不要委屈了自己,不要像今天刚开始的那样,我看着不舒服。” “好啊好啊,那你以后都来找我玩啊。”玉贤歪了歪头,贴近了他的耳朵。 佘连没有答应她,反是说:“我明天带你去听折子戏,这有一家特别好听。” “好啊,”玉贤笑笑,迷迷糊糊的坠入了梦乡。 第二日太阳升起来,佘连早早的带着卜绘去了戏园子,买了最邻台的位置。 台上一曲一曲的唱着,玉贤听了不过三曲,新鲜感就没有了。 悄悄的扯了扯佘连的衣角,他想让他带自己回家。 佘连很快会意,带着她离开了戏园子。 “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许的吗?”玉贤想起戏里的桥段。 佘连顿住脚步,认真的看着她:“如果喜欢,大可以身相许,如果不喜欢,就不必违心而行。” “我明白了。”玉贤说。 佘连带着她疯了一天,到了夜晚的时候,她再次累的走不动了。 佘连无奈,再次背着她回了客栈。 玉贤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饭都不曾吃下,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时,身边空荡荡的,玉贤心里一慌,坐起身来看着周围,只在桌上看见了一串冰糖葫芦。 手拿起冰糖葫芦,她看见茶杯下面压着一张绢帛,上面写着:吃完了就回家吧,别找我。 心里一时间空落落的,玉贤张大嘴咬下了一颗冰糖葫芦。 眼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她随手一抹,却不想越抹越多,多到最后自己都控制不住,吓的她扔下冰糖葫芦就跑了。 前脚踏出客栈,后脚就下起了大雨。 不记得来时的路,她漫无目的行走在街上,一直走一直走,走离了人群,走到了一片树林之中。 雨水太大,让土地变的格外泥泞,她脚下一滑,摔在了泥潭里。 她忍住不吭声,爬起来失神的坐在了地上。 夜很快的到来,她蜷缩在树下,从没感觉到这么无助过。 突然,一声浑厚的狼嗥声响起,向她包围了过来。 她猛然抬起头,看见周围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心里想到扶元的叮嘱,她忍住没出手。 黑暗中,它们一点一点的向她靠近,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上,眼中满是贪婪。 玉贤忍受着,心里格外希望扶元会在这一刻出现,可出现的却是佘连。 佘连挡在她的身前,一下拽起她,随即推她到安全的地方。 “你快走,别回头!”他说。 玉贤愣了一下,随即跑开。 跑出几步,她无意间的一回头,看见一只狼正咬着佘连的手臂。 她恍惚,眼前浮现一片火海,令她的心一阵抽痛。 猛然,她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 一时间喊声远扬,震的土地微动,而狼群和佘连也被震伤在地。 眼前浮现血红,她喘着粗气,脚步沉重的向那几只狼走了过去。 狼意识到危险,接连发出了哀鸣,飘散密林之中。 天上几道金光乍现,佘连抬头一看,从地上爬起来,微笑着对玉贤说:“鬿雀,希望那个人能护得住你。”说罢,他化作一只大鹏飞向空中,将扶元从山林的另一头引了过来。 玉贤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其中一只狼,踩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跪下身,不顾它的哀嚎声生生的撕开了它的肚子,扯下了一块肉向自己的嘴里塞进去。 鲜血的味道充斥在口中,让她突然想起了那日扶元的肉。 干呕一声,她把肉从嘴里吐出了来,用袖子擦了一下下巴滴落的血迹。 “玉贤。” 身后传来扶元的声音,她缓缓的回过头去,向一旁倒了去。 扶元上前扶住她,关切的问:“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玉贤强睁开眼睛,眼泪汪汪微笑着说:“我忍住了,我没有吃它们,是它们来惹我的……” “我知道。”扶元的心里像扎了一根刺。 “扶元,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万一我这血沾在你的身上,弄脏了你的衣裳,琉香她又要骂人了。” “你和她不一样。”扶元说着,伸手擦了一下她脸上的血迹,随即横抱起她,向深山里走去。 走到一个山洞,扶元把已经昏睡的玉贤送了进去,又准备弄一些水给她擦了擦脸,只是他没想到,当他带着水回来的时候,他的师父和师弟们竟然出现在了洞口。 扶元扔下手里的水,飞速挡在洞口:“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扶元,这女子的事情为师已经知晓。”白眉老道负手看他。 扶元猛然跪在地上,垂下头:“徒儿请求师父饶……” “不必。”白眉老道打断他:“此女子乃是仙族,上仙已经来吩咐过,现在为师来到此地,只是为了来告知你,让你尽快带她归山,仙家会在明夜来接她。” 大概离开了,就会平安吧。 扶元回头看了一眼,作揖恭敬的道:“徒儿定早日送她回去。” 白眉老道微微颔首,一抬手带着徒弟们走了。 ☆、第五十三章 这个时候,玉贤醒了。 “扶元……”她坐起来,对着扶元的背笑了笑。 修仙之路漫长,玉贤这一走,可能再见就没有定日了。扶元想了想,起身一笑,问她:“玉贤,如果我要送你离开,你愿意吗?” 玉贤眉头微蹙,反问他:“你要送我离开?” 扶元点了点头。 玉贤沉默了。 夜悄然而至,扶元没急着带她回去,反而是带着她在山洞里住下,毕竟,这可能是他们最相处的时光。 夜渐深,扶元闭合着双眼,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玉贤装睡装到半夜,就悄悄的睁开眼睛,起身走到了扶元的身边,凝视他良久,最后放轻声音说:“扶元,玉贤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虽然你现在不要玉贤了,可玉贤还会一直喜欢你的。”她缓缓的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 字字入耳,扶元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只好侧过脸躲避。 玉贤见此,悻悻的垂下手,走回角落躺下,渐渐的蜷缩成一团。 晨光不给他们过多的机会,很快的洒向了大地,让他们把分离提上了路程。 一路一前一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到了门口,玉贤才活泼的跑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了一句:“我饿了。” “那我给你做饭。”扶元微笑着,只是等他拿着饭菜回来的时候,玉贤已经离开了。 那些神仙比预定来的要早,一个个都仙气飘飘的,玉贤说不上喜欢,只能说不讨厌。 她被那些神仙带上天,给了一个仙职,常驻疾苦之地,日复一日,转眼就是八十年。 第八十年尾,她得了一天空闲,就急忙赶向了扶元所在的仙山,可等她到的时候,早就找不到扶元的踪影了。 有仙告诉她,扶元已经断情绝爱,羽化成仙,前去造福一方百姓了。 寥寥几句,成功阻拦了她想去找他的心思。 第一次与扶元见面时,他对她说慈悲,而今她看遍人间疾苦,也终于领会到了所谓的慈悲,领会到那些神仙的指引,才是她该走的路。 于是,她被人送进了夷荒。 一入夷荒,与六界隔绝,她坠落在草屋上,还没来得及看看四周,就被一群凶兽袭击,受了一身的伤。 念慈悲,行慈悲,教慈悲,可那些凶兽根本不听她的。 她想离开,所以她就按照之前那些神仙告诉她的方向走,可走了几次她都没有走出去,甚至身后还多了一个多管闲事的少年。 少年话少,但总喜欢照顾她。但这是她最不喜欢他的地方,因为他总能让她想起那个带着面具的少年,想起他留下的那串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她还没来得及吃完。 几次寻路,几次无功而返,几次被凶兽袭击受了重伤,但她不在乎,还是想逃出去,只是,她找不到出口。 最后,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神仙给她的那块坠子上。 神仙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出不去了,就把坠子摔了,他们就会来带她出去。 出去,成了她唯一的执念。 她想出去,出去找扶元问一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她想出去,出去找那个少年问一下,他还愿不愿意带自己走。 她想出去,放下一切,不再做什么仙,不再心怀慈悲。 少年在身后阻止着她,可她不想听,也听不进去。 “若生,与世无争,若死,再不慈悲。”她默念,孤注一掷的将坠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坠子落在地上,在半空中暴发出了一朵猩红的花,艳丽而妖冶,就像是人们常说的彼岸花一般,是指向死亡的前路。 果然,她期盼着的,她等待着的,一切都没有出现,来的只有不计数目的凶兽。 斩杀凶兽,她于心不忍,处处留余,可换来的只有一身鲜血。 终于,她撑不住了,摔在了地上。 眼前模糊,她失去了意识。 “活下去!”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在壮大,很快的就侵占了她的身体。 这个她,杀伐果断,和少年并肩作战,很快的就击退了凶兽。 夷荒无钥无门,出去的办法只有那些神仙知道,玉贤没有办法,只能化作原身,和少年一起强行撕开了一个裂缝,闯了出去。 仅有的慈悲心作祟,让她出来之后还不忘将裂缝牢牢的封锁。 最终,筋疲力尽的他们,从天上坠了下去,分别落在了两处土地上。 再醒来,她又变回了她,看见了那个她心念的扶元。 可他却是一脸的冷漠,让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断情绝爱,当真是令人绝望。 但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要和琉香成亲了。 她苦苦想见的扶元原来已经要成亲了吗? 虚弱,绝望……数种因素嘈杂在一起,让她的目光陷入了灯火之中,陷入了崩溃之中,不受控制的冲了出去,想用死来了结这一切。 眼看着就要坠地,少年及时出现,不顾一切的抱住她,封住了她片段的记忆,斩断了她的思绪,让她得以保命,并告诉了她的身世,带着她上了人间的鬿灵山。 鬿灵山修养一年,佘连渐渐的恢复了玉贤的所有的记忆,让她知道了是谁点开她的灵智,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佘连,知道了那一次从夷荒之战,是她多出来的那一魂所行。 前面的记忆回来了,但她对扶元的感情却没那么容易抹灭,她还是会时常想起他。 只是和以前不同,现在的她宁愿永远守在这鬿灵山上,不问世俗。 在山上生活的第二年,玉贤彻底放下了玉贤这个名字,直接让佘连叫她鬿雀。 日子平平静静的,鬿雀有心想让佘连离开,离开去找自己喜欢的妖或人,可她没想到,佘连却说,他喜欢的人就是自己,而且已经认定了她,要守护她直到死也不罢休。 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岁月久长,佘连和鬿雀也都长成了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固定了容貌。 日子虽过的普普通通,但鬿雀却过的很快乐,特别是佘连从山外给她带回冰糖葫芦的时候,她都会高兴的合不拢嘴。 只是,她们却没想到,这种平静的日子,很快的就被那些神仙打破。 向来,被送进夷荒的仙皆魂飞魄散而终,根本不该活着出来,而作为知道他们所行的玉贤,作为一个有能力翻天的鬿雀,他们怎么了可能放过。 洪水,天雷,各种灾难落在鬿灵山上,让鬿灵山变成了地狱。 看着眼前尸横遍地的场景,鬿雀再没办法坐以待毙,想要去翻了天。 翻了天的资格她有,可一旦开战,要么生灵涂炭,要么身败而亡。 她做不到,做不到伤害无辜的生灵,做不到不想佘连母亲的那一句执手长生,平安永乐。 “佘连,我们下一盘棋好不好。”她失神的坐在她们房子的废墟之上,看着眼前的景象。 “好。”佘连毫不犹豫的应下。 就此,一场鬿雀与天的博弈由此拉开。而等待着鬿雀的,将是她设计好的两次亡路。 暗夜之下,佘连化做原身,张开那张带有獠牙的嘴,深深的刺入了鬿雀的脖子,强行将她多余的那一魂扯了出来,把她包裹严严实实的封存在了鬿雀山的地脉之中,又从地狱悄悄的带出了几只将要被处死的恶鬼,封印在了鬿雀那一魂的不远处。 另一面,仙族将鬿灵山生灵涂炭的事情扣在了鬿雀的身上,命众仙合力诛杀鬿雀。 众仙下凡,鬿雀坦然孤身应战,只是令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对面作为主力的,竟然会是扶元。 也对,他们若不是派出扶元,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生生死死,她早已谋划好,而今她看着他,隐隐约约的觉得,是他来杀自己也好,这样就可以让他彻底斩断掉他们之间的一切。 杀戮,鲜血,暗箭……鬿雀与他们打斗着,最终落败于地。 “扶元,杀了这个妖孽。”天上有人发话,声音威严至极。 扶元落在地上,颤抖着手握着剑:“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如此狠辣之事,难道你都忘了我教你的了。” “忘了,”鬿雀淡淡的说:“都过去了,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恨自己没能力杀了你。” 字字冰冷刺骨,扶元一狠心,一剑刺入了她的心口。 想起之前从夷荒出来前想的事情,鬿雀觉得应该替自己问一问。 她缓缓的抬起手握住剑,与他目光相对:“扶元,我曾经喜欢了你那么久,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的喜欢吗?” 扶元不言,冷冰冰的看着她。 鬿雀轻笑一声,垂下眼无奈的说:“也是,您是高高在上的上仙,而我,只是众仙口中的罪人,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你配得上!扶元在心中呐喊,却已经没有退路了。 鬿雀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她抬起头,紧紧握着剑从自己的身子里拔了出去。 “扶元,我鬿雀今日与你恩断情绝,再无瓜葛!”她大喊,握着那把剑斩断了一缕青丝,随手丢弃。 扶元看见她,心里多想过去抱住她,可他不能去。 青丝飘,人化灰,扶元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眼前,缓缓的说:“据仙册记载,鬿雀都有一次重来去人间的机会,我听闻之后就同仙辈们商量好了,只要你来世向善,他们就会放过你,让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而我也会跳入人间,陪你走一程。” 重来去人间,扶元说的轻巧,殊不知若是没有佘连的相助,她早就被他那把业火所铸之剑刺死,何谈重来。 ☆、第五十四章 眼看着仙族带着扶元离开,佘连赶紧出现,从半空中一点一点的将鬿雀飘散的记忆拾回,又用了千年修为将鬿雀的魂魄重聚,将养在了自己的血脉之中。 这一养,就是五百余年。 五百年来,佘连也没闲着,把鬿雀生前的记忆都揉成了团寄存在了那些恶鬼的身上,只等来世同那些仙族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趁着魂魄还在沉睡,佘连强闯入轮回之井,将鬿雀连同恶鬼一并送了进去。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就连当初佘连捣毁常家,被卜绘的师傅捉住,都是鬿雀计划的一部分,因为鬿雀要让天知道,她还活着,要让天在派人来杀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做一个对仙族没有威胁的逝者。 大忆一场,猛然而醒,卜绘缓缓的坐起身来,格外想念记忆里的那串冰糖葫芦。 “佘连,你有糖葫芦吗?”她扭过头看坐在床边的佘连。 佘连忽而一笑:“只要你跟我走,冰糖葫芦应有尽有。” “那我答应了,你可不能反悔。”卜绘伸手指着他。 佘连点点头,伸出握住她伸出的胳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卜绘这一觉睡了五天,佘连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把她带回了扎纸店,而张安霖也早回去了。 伍牙见卜绘醒了,赶紧动手炒了几个菜,送到了卜绘的屋里。 卜绘没心思吃,和佘连面对面的坐着。 “卜绘,琉香的仙家记忆已经被打开了,我们得赶紧去冰川拿回你的法力。”佘连开口打破了沉默。 卜绘垂下眼:“我知道,但我现还得找一个徒弟,把这手艺传下去,也算不枉做一回易师。” 佘连点头,说:“传给许世居的那位吧,他学的还能快点。” 卜绘正要答话,黑衣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 她抬眼看了一眼,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面前,笑了一下。 以前她总以为黑衣是个男人,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黑衣竟然会是自己的一魂。 她微笑,缓缓的抬起手去摘下她脸上的东西。 黑衣没有躲闪,静静的站在那,直到卜绘把她脸上的东西摘下,她就变成了一团幽蓝色的光,从她的指尖钻了进去。 以指尖为原点,黑线开始迅速生长,从指尖走到肩膀,走到心脏,最后消失不见。 她俯身把那身行头捡起来,脑子里多出了一些她没经历过的记忆,都是黑衣指路的记忆,而定格到最后,竟然是许含月的脸…… 记忆告诉她,许含月的身上带着她除冰川之外的一成法力。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闭口不言,选择了不打扰。 把衣服叠整齐放在桌上,她推开门喊了一声:“伍牙!” 伍牙应声而来。 “你去吧世闻风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伍牙二话不说的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扎纸店。 天正值晌午,世闻风和许含月正在吃饭,伍牙好巧不巧的就踏进了门。 “卜绘店里的人?”世闻风放下碗筷。 伍牙点了一下头,回答:“我是掌柜派来请您过去的,她说她有要事要与您相商。” 世闻风看了一眼许含月。 许含月笑了笑:“去吧。” “一块去吧,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世闻风说。 许含月无奈,微笑着点了点头。 伍牙把人带到扎纸店,就转身继续去外面扎纸扎。 卜绘把世闻风请进门,许含月很自觉的去了前面,和郁初莲坐在一起闲聊。 屋里,卜绘请世闻风坐下,随即开口:“我大限将至。” 世闻风闻言,本来平静的脸色上浮现了一丝惊讶。 “不用怀疑。”卜绘笑了笑,继续说:“所以,在这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把我所有的东西接过去。” “你不是还有前面的那位先生。”世闻风并不想接手,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怕麻烦。 “伍牙他虽然有能力管理这一切,但他的身份却不太适合做当头的。” “所以你想让我当他们的保护伞?”世闻风说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卜绘不答,只是说:“学这些东西的,要么是自小接触,要么天赋异禀,你现在让我找这样的人,我可能到死都找不到。” 世闻风沉默片刻:“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他话说到一半,眼睛突然变成了乌黑色,整张脸痛苦不堪,像是要发狂。 卜绘一惊,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但谁知道世闻风却是像疯了一样的甩开她,痛苦的掀翻了桌子。 佘连退后几步,有心出手解决,可卜绘却说:“别杀了他。” 佘连一收手,世闻风却不给他们恍神机会,摊开一掌直接向卜绘打了过去,卜绘躲闪及时,但看他的掌风狠辣,直接把虚掩的门给攻了开。 “卜绘,你让开。”佘连道,迅速的向世闻风掠过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世闻风就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人听见响声早就过来了,许含月一脸的泪,一个劲的要扑过来,伍牙怕她坏事,就和郁初莲一块拦着她。 卜绘上前去试了一下世闻风的鼻息,确认还有气,打算把他扶起来。 世闻风猛然睁开眼,翻了个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卜绘有点懵。 佘连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世闻风听见许含月的声音,急忙走了过去,笑着对她说:“你哭什么?我们只是切磋一下。” “真的吗?”许含月哽咽着喉。 世闻风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温柔的说:“别哭了,我们还没切磋完呢,等一会比出一个高低来我就去找你,你乖乖的去前面等着。” “好。”许含月点头答应,又问:“那我能先和卜绘说几句话吗?” 世闻风没办法拒绝她,只好点了点头。 许含月笑了一下,拿出帕子为世闻风擦掉脸上的灰,转身向卜绘走了过去。 “我们借一步说话?”许含月依旧保持着笑容。 卜绘点了点头,让佘连留在外面,带着她进了另一间屋子。 “卜绘,你如实和我说,刚才你们不是在切磋吧?”许含月问她。 卜绘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直接否决:“我们就是在切磋。” “我都已经知道了。”许含月淡淡的说,站在原地垂下了头。 “知道什么?”卜绘装糊涂。 “闻风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许含月忍住眼泪:“以前他出去,不到半个月绝对不会回来,而这次他突然回来,我就觉得不对……” “是你想多了。”卜绘淡淡的说。 “我宁愿是我想多了,”许含月深呼了一口气:“可我那日看见他吐血了,而且还在他的右肩看见了一朵阴森森的黑色莲花。” 黑瞳,暗莲,那不就是暗煞! 暗煞这种东西,无形无色,多存在于绝阴之地,是一种神仙沾了倒霉,凡人沾了要命的东西。 许是因为怜悯,许是因为有心,这暗煞不会直接要了人的命,反而会在肩头生出一朵莲花苞,共十五瓣,日绽一瓣,至盛人则亡。 说是必死无疑,可也不是绝对,只要找一个血质特殊的人为他换血,就可以救他。 例如卜绘。 “卜绘,我许含月这辈子都没求过人,这次是我求你,救救闻风。”许含月突然跪下去,对卜绘磕了一个头。 卜绘站起身上前扶她:“不是我不救,而是我救不了。”她没办法舍己为人。 “卜绘,你听说过有一种人的血有淡淡的香味,而且受了伤也很快会好的吗?”许含月没头没脑的问,不肯起来。 卜绘手一顿,闭上眼睛重新看向了她的额头,只见本该被封印法力有了一丝外漏的痕迹。 “怪不得。”她低声喃喃,眨了眨眼。 许含月激动的问她:“你是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你先出去吧,我想想办法。”卜绘说,把她扶起来送她走出去。 世闻风很快的走过来,扶着许含月去了前面,看她坐下,才又回到了后院。 “伍牙你们去前面关好门,无论听见什么声音也不要过来看,也别让许含月过来。”卜绘对伍牙她们说。 伍牙点头,带着郁初莲走了。 “进屋坐。”卜绘指着开着门的屋。 世闻风点点头,把目光看向佘连:“一起?” 佘连微笑着摇摇头:“你们聊就好。” 世闻风点了一下头,跟随卜绘,迫不及待的问:“含月她都同问你什么了,你有没有和她说?” “你放心,”卜绘坐在走进屋里坐下:“我没有告诉她实情。” 世闻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卜绘继续说:“不过你是不是也得和我说点什么?” 世闻风无奈的垂下头,静默良久,末了说:“我为取一块舌玉中了暗煞。” “原来真的是暗煞,”卜绘想了想:“多少天了?” “差不多十一天了。”世闻风说:“其实我这次不只是来赴约,而是想把许含月托付给你们,只是不想你也……” “你不能死,”卜绘态度强硬:“不只是为了含月,还有我的这门手艺。” 世闻风猛然看向她:“可我中的是暗煞,而且现在还突发了黑瞳,我怎么活?” “那你以为你死了含月她就能活吗?”卜绘一字一顿:“不能!” 世闻风张了张口,没说话。 “你自己回家去吧,把含月在这,免得你再发疯伤了她。”卜绘变了脸,抬腿跨出了门。 世闻风没有办法,只好点头。 许含月看见他们二人从后面走出来,急忙的走过来看世闻风:“你怎么样?” 世闻风温柔的笑了笑:“没事。” 他犹豫了一下,为难的说:“含月,我可能还有一点事情要忙,你能不能在这待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副本那么多,卜绘才不会死掉呢 ☆、第五十五章 许含月把目光投向卜绘,看她点了点头,就对世闻风说:“那你早去早回,我等你来接我回家。” “好。”世闻风笑着,心里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接她回家。 “别腻歪了,以后有得是时间聊。”卜绘打断他们,心里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世闻风和许含月二人几乎同时一震。 “伍牙,你把后面收拾收拾,我和他们去一趟许世居。”卜绘说。 伍牙点头:“那要不要叫上佘连?” “不用了。”卜绘答,走出了门。 世闻风和许含月对视一眼,跟上了卜绘。 回到许世居,世闻风带着卜绘进了后面的宅子。 “卜绘,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许含月显得有些慌张。 “不用,”卜绘走到院中间的石桌旁坐下,拍了拍桌子:“都过来坐吧。” 许含月看了一眼世闻风,和他一块走过去坐下。 “我有办法解了暗煞。”卜绘说。 许含月面上一喜:“真的吗?” “你都知道了。”世闻风的声音沉沉。 许含月转过头对他温柔的笑:“你骗不了我的。” 世闻风笑了笑,随即把目光转向卜绘:“代价是什么?” “长生。”卜绘不看他,自顾自的说:“用许含月的血可以救你,但这个副作用就是你会不老不死,她死而不老不腐。” “我愿意,只要他能活下去。”许含月接着她的话。 “不可能!”世闻风一口回绝。 卜绘浑不在意,继续说:“但如果你们愿意呢,至少还有十年相守的时间。” “不可能,我绝不会借含月的命偷生。”世闻风坚决,起身拉着许含月就走。 “许含月身份特殊,是恶鬼道走出来的恶鬼,就算你不让她救你,她也不可能长命百岁,反而是会世代孤苦。”卜绘话一顿,微笑着说:“这辈子是她命好,遇见了你,要不然她现在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世闻风顿住脚步,反驳她:“不可能,她的八字我看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世闻风,你听说过鬿雀借世重生吗?”卜绘微笑:“我就是。” 世闻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卜绘缓缓的站起身,走到他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 目光所见,一只鬿雀在卜绘的眼中正振翅翱翔。 世闻风一震,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昔年我战败而死,托朋友于恶鬼道中扯出了几只将要被处死的恶鬼,带着我的记忆和一成法力强送进了轮回。”卜绘笑了一下,放慢了语速:“而今,就差带着我一成法力的那只恶鬼没有杀了。”她看向许含月。 “你要杀了她?”世闻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把许含月拽到了身后。 卜绘微微的摇了摇头:“如果我真的有心想杀她,可能她早就死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房顶:“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你们赶紧考虑考虑,是活着接我的手艺,还是两个人老死,然后来世再不相遇。” 她说完,起身打算离开。 “卜绘,”许含月叫住她。 卜绘回过头:“想通了?” “我能再多问几句吗?”许含月说。 卜绘回过身,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许含月皱着眉头。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往日的情分,不想剥夺了此生你与世闻风相守的机会。”卜绘笑了一下:“要如果还想再问我来世,我想说我还没想那么远。” 许含月鼻子一酸,继续问:“那我死后还能继续陪着闻风吗?” “不能,”卜绘认真的回答:“你会被困在尸身中,陷入长眠,对外界无感无知。” “我不答应,”世闻风态度坚决:“那样对含月不公平。” “其实不然,只要是你对含月有心,她就还有重生的机会。”卜绘告诉他:“相传,凡是处位于灵地的古墓中,每过一百年就会从棺中尸身上生出一朵生尸花,颜色艳红,花蕊似人面,生九瓣,折之放于死者胸口,可令其魂归复活,并拥有不灭的生命。” 生尸花书上有记载,据说也曾有人摘到过,但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言,并没有人信。 “真的有这种东西?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遇见过。” “没遇见过就对了,因为这种花可不是所有的尸身都会长的,你只能是碰运气,要是运气好,可能一两年就找到了,要是运气不好,你可能就要找上百年上千年,甚至更久。”卜绘说的轻松。 长眠于尸,对外界无感无知,那太痛苦了,世闻风还是不忍心。 许含月看懂他,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闻风,我不想你死,因为我害怕一个人,我也不想活到老,因为我怕来世再也遇不见你,我怕我忘了你。” “含月,你知道运气意味着什么吗?有可能你一直都醒不过来。”世闻风的声音在颤抖。 “没关系的,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只要你还念着我,只要我们还有一线希望,那这些都不算什么。”许含月笑着。 卜绘见世闻风许久不应声,就说:“如果你不愿意你活她长眠,也不愿意她来世受苦,那就只剩一种办法。那就是等你死之后我再杀了许含月,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这样你不用长生,她也不用受苦,两全其美。” 世闻风闻言,和许含月对视良久,末了答:“我愿意接手你的手艺。” 卜绘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进屋吧。” 世闻风点头,面色凝重的牵着许含月的手进了屋。 屋里,卜绘割破的手掌,用血在许含月的脸上写起了破封印的符咒。 封印是佘连所下,以卜绘现在的能力肯定解不开,但佘连之前给她喂过血,所以她的血里多少都能带一些佘连的气息,让她可以施咒撕大封印的口子。 符咒写满了整张脸,卜绘聚精会神的看着许含月的额头,只见那封印一点一点的出现了裂痕,让法力从封印里偷流了出来,流向了许含月身体各处。 许含月的身子早就受到了法力的滋养,这会很自然就承受住了这法力的入侵,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不适应。 许含月这边完成了,卜绘又走到了世闻风的身边,让他把手放在了温水桶里,割破了他的手腕。 遇了温水,血流的很快,很快的就染红了整桶水,开始向外流。 卜绘不厌其烦的用盆子盛出来,又添温水进去,来来回回,直到太阳下山,世闻风没了气息,她才就此作罢,把世闻风的手从桶里拿出来缠上了白布。 夜色至,卜绘闭着眼,感受着多余那一魂的所在,将她从身体里逼了出来。 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她吩咐她:“把他们的血换了。” 她点头,走到许含月的身边,伸出手从她的额头穿进去,一直走到脚,从她的身体里拿出了一捧神似云的东西,一块一块的铺进了世闻风的身体里。 血一换,就再也没了回头路。 许含月已经是个死人了。 至于卜绘所说的那十年,是因为许含月受法力滋养的久了,额外捡来的。 另一个她完成了使命,安安静静的回到了卜绘的身体里。 卜绘静静的看了一会,见世闻风恢复了呼吸,就给他留了张纸条,转身回了扎纸店。 佘连在扎纸店等着,卜绘回来的时候他正好做好了饭。 “卜绘,你给他们两个换血了是吗?”饭桌上佘连直问不讳。 卜绘把嘴里的饭咽进肚子里,无奈的说:“我本以为还能瞒住你,不想你还是知道了。” 佘连给她夹了点青菜:“瞒我做什么,我又不会阻拦你,而且那一成法力也没那么重要,我又不会强迫你要回来。” 伍牙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越听越觉得不该听,就悄悄的牵起郁初莲的手,要准备带她去后院里坐。 “伍牙,你回来。”卜绘叫住他。 伍牙回过头:“干什么?” “我打算把手艺传给世闻风了。”她说。 伍牙诧异的一皱眉,松开郁初莲的手,几步走回来坐到桌边:“你把手艺传给他干什么!你又不老,这么着急收徒弟干什么。” “我大限快到了,不能让补骨绘皮的手艺失传,也不能放你们两个在这,我得给你们找把伞。”卜绘不咸不淡的说。 “不行。”伍牙有些生气,实际是舍不得卜绘。 卜绘笑了一下:“你也不用舍不得,没准以后时间久了,你就慢慢的忘了。” “不可能!”伍牙一字一顿,更生气了。 “那怎么办,你也不能一直顶着这张脸过下去吧。”卜绘无奈。 伍牙把头一扭:“大不了以后就做回鬼,等你下辈子投生之后再去找你。” “我不打算有下辈子了,但你们必须得当做人活着,因为做鬼实在是太痛苦了,不是吗?”卜绘突然问他。 做人,可以和形形色色人打交道,去玩各种各样的东西,和心爱的人去游山玩水,可做鬼却没那么美好,只能行走在暗夜之中,面对平静至极的人世,过让鬼想哭的日子。 卜绘见他不说话,继续说:“伍牙,我人间的大限到了,并不代表我永远死了,我只是去走我应该走的路,去过我想过的生活了。” “那你走之后我就独吞你的财产。”伍牙声音有些发酸。心想,虽然卜绘以前一点也不靠谱,但她还是有她的好的,比如吓他,比如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陪他说话…… 太多太多的回忆,让伍牙已经适应了生活里有这么个人,可现在她却要走了,伍牙受不了。 何止他受不了,卜绘也舍不得。 但她不能留下,要不然只会为她们引来杀身之祸。 ☆、第五十六章 “好了,别啰啰嗦嗦的,你还有郁初莲呢,多想想她。”卜绘点他一句,端起碗接着吃饭。 伍牙把目光转向郁初莲,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去了后院。 “初莲,我这个人爱自由,不想进轮回,也没资格进轮回,你确定你要一直跟着我吗?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趁卜绘还在,我让她想办法把你送到阴界去,去过几年安稳日子,然后投胎做人,当一个正常人。”伍牙说了一连串,声音越来越不自然。 郁初莲伸手轻轻的打了一下伍牙的头:“你想什么呢,谁说我要投胎了,我还得留在这给卜绘看家呢。” 伍牙一挑眉,转变脸色笑呵呵的说:“当然要看,哪怕是她不回来我们也得守住这地方,要不然以后她要是真的回来,看见自己的两个家变成了别人的,那她该有多伤心。” “所以接受世闻风,卜绘既然选了他,这人就不会错。”郁初莲劝她。 伍牙笑着点头:“都听你的。” 第二日天亮,世闻风和许含月出现在了纸扎店的门前。 伍牙打开门,正好看见了他们两个人。 他板着脸,把手背到身后,清了清嗓子:“按照我们的礼数呢,我比你先进门,你得管我叫一声大哥。” “大哥。”世闻风听话的叫了一声。 伍牙被这一声大哥给吓的打了一个颤,无奈的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以后还是直呼其名吧,这么叫太怪了,不习惯。” 世闻风点头,带着许含月进了屋里。 “闻风,你去忙你们的,我和初莲在前面叠元宝。”许含月温柔的笑,松开了世闻风的手。 世闻风点头,抱了抱许含月:“那我去了。” 许含月点点头,目送着他走,直到看不见。 后院里,卜绘早就洗好了脸在等着他。 和她对视一眼,世闻风突然跪下身:“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不用拜了,你我都是朋友,不提师徒。”卜绘拦住他要拜下的动作。 世闻风摇头:“既然接的是手艺,怎么能不言师徒。” 不言师徒,就接不了易师这个名号,今后出手也麻烦。卜绘想了想,退后一步:“那你拜吧,我接着。” “世闻风拜见师父!”世闻风认真的说,缓缓的叩下了头。 这一叩,易师一脉不绝人。 “好!”卜绘一笑,很快的变了脸平静的说:“我昨天托人接了两位补骨绘皮的客人,我去做,你在旁边看一遍。”她说着,回身走进了一间屋里。 世闻风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卜绘把平生学的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世闻风,大多他都领会的很快,但至于那些熟中带生的,卜绘只能让他自己去领会,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看着他成熟。 “世闻风,我会的都已经交给你了,至于你能不能全部熟练我是没机会知道了。”卜绘说着,从柜子翻出了一个毛球,是狸长音给她的。 世闻风站在原地,一本正经的:“徒儿定不负师父期望,今后会努力钻研。” “别师父徒儿的了,怪别扭的。”卜绘回过身,把毛球递给他:“这是一只道行高深的老狸猫给我的,说是如果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点燃它就可以。” 世闻风伸手接过来:“这猫可有姓名。” “狸长音。”卜绘难得答的这么快。 世闻风在心里记下,将毛球塞进了兜里。 在屋里环视一圈,卜绘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放在床边的雷击木和红绳上。 走过去拿回来,卜绘说:“没什么贵重的传承宝,但这雷击木和红绳我倒是珍重的很。想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用了,我现在就把它传给你。” “这……”世闻风迟疑。 “接着吧,我以师父的身份传给你。” 世闻风闻言,双膝跪地,抬起双手去接了过来。 卜绘放在他的手上,轻松的说:“好了,我也没什么交代的了,以后你就可以直接当我死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给我办一场葬礼。” 世闻风拜谢,随即起身问:“什么时候走?徒儿送你一程。” “不用了,那个地方去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卜绘笑笑,看向门外和郁初莲坐在一起闲聊的许含月,缓缓的说:“世闻风,十年的时间说长其实很短,我希望你能放下外面的那些生意,多在家里陪陪含月。” “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就不接生意了,专心在家练练手艺,陪陪含月。”世闻风看着许含月,目光格外温柔。 卜绘的眼睛扫过院里的那口金丝楠木棺:“我还有点事情要和你说,虽然不太好听。” “您说。”世闻风恭敬的应声。 卜绘抬手指了一下棺材:“看见那口棺材了吗?我都上好血了,风不糟,雨不湿,虫不蛀,以后给含月用吧,别再费力气找料子了。” 世闻风:“好。” “还有一点,你要是以后有空,就找一处悬崖绝壁,在含月睡着之后把她送进棺材里悬到那,让她吐吐地气,等棺材变成红色,你再把她带回家。”卜绘补充。 世闻风点点头:“徒儿知道了。” 卜绘看着院里的一切,颇有不舍的说:“有空记得常来看看伍牙。” 世闻风微微颔首,折了话说:“一路顺风。” “承你吉言。”卜绘微笑,回过身深呼了一口气,踏进了门口。 夜里,佘连准备好了东西,进了卜绘的屋。 卜绘抬起眼,穿着整齐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佘连,你要是现在反悔,可能来得及。” “有什么好反悔的,难道你还真的会帮着那些人杀我不成。”佘连笑。 “这一阵子张安霖没来打扰,天又生异像,估计他们已经恢复仙身了。”卜绘猜测。 “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和沈士申说的吗?现在他还在逼着张安霖娶沈琉香。”佘连笑意更甚。 “那正好,给我们多了一点时间。” 佘连点点头,对她伸出了手:“车停在阴街口,我备了不少的吃食,我们开车走几天,等东西吃完了我再带你去冰川。” 卜绘笑着搭上他的手:“那我们走吧。” 佘连点头,和卜绘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离开了扎纸店。 他们走后,世闻风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的摆了摆手。 这一别,永不再见。 另一边,沈琉香虽然恢复了仙家的记忆,可她就偏偏的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比以前更加渴望嫁给张安霖,哪怕是人间短短几载,她也要嫁。 沈士申先听见卜绘心病的说辞,又见沈琉香嫁不成就死的决心,铁了心的跟着张安霖,非要让他娶沈琉香。 张安霖那边有沈士申跟着,沈琉香也不操心,天天躲在屋里绣着鸳鸯,对张安霖避而不见。 要问沈琉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装糊涂,还都是因为仙界的规矩:不得插手人间事。 所以,她这一次好不容易做了人,自然是要把做仙时没敢做的事情做了。 就比如嫁给扶元,圆了她做仙时撒的谎。 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她吃着水果,满心幻想着将来与张安霖成婚后的日子。 “琉香。”低沉的声音响起。 琉香心里一惊,垂了一下眼睛,故作镇定的回过头,再回过身大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那人一身白袍,两条眉毛长到肩,正是当年的白眉老道。 “琉香,你装什么,真当我是虚构出来的吗?” 琉香面色一慌,赶紧向外跑去。 白眉老道一挥衣袖,控制住了她的动作,让她转过了身。 见瞒不过,琉香也不继续装下去,直言道:“这一世我投生成人,你再没资格管我。” 白眉老道一笑:“难道你忘了你下来的使命了吗?” “没忘,但我不想做了,我只想和张安霖白头偕老。”琉香目光坚定的瞪着他。 白眉老道鄙夷的看她一眼,走到桌旁坐下:“在他是扶元时,他眼里看的是鬿雀,他是张安霖时,他眼里看的是卜绘,你认为他会娶你吗?” “我爹是他的恩师,他最重孝道,他不可能不娶我。”琉香有些心虚:“哪怕是他不愿意,我也要死死的困住他。” “你确定?”白眉老道一字一顿,脸色愈发的阴沉。 琉香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仙都说当年的玉贤是妖是孽,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是罪孽的源头,是你们贪心和恐惧毁了玉贤,也毁了我对扶元的梦。” “趁现在闭嘴,我还能饶了你。”白眉老道狠戾。 “饶了我?”琉香苦笑:“上一世我提灯差点害死玉贤,这一世你又要我杀了张安霖助他恢复仙身,你觉得等扶元醒过来以后,他会放过我吗?” 白眉老道不言。 “他不会放过我!”琉香咆哮,指着他继续说:“还有你,你说你修的是正道,可当真是吗?不是!是你起了贪念,与天上的那几个邪仙勾结,欺天瞒地,污蔑玉贤,毁了我们所有人!” “那又怎么样?”白眉老道突然嗤笑:“那些正仙还不是被我骗的死死的,甚至还让我脱身成仙。” 琉香比他笑的更张狂:“你觉得你骗了他们?他们才不傻,他们只是想借你们的手解决了鬿雀和螣蛇这两个神族。” 看他不说话,她继续说:“而你们这些假仙歪道,最后的结局也只可能是死!” 白眉老道面色沉沉,再次挥起了衣袖。 琉香被打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杀了张安霖,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让你留在他的身边。”白眉老道背过手。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怀疑,世闻风还会有他的故事,但不会在本文中提及 ☆、第五十七章 琉香笑了一下:“我本想着来人间走这一遭,可以和扶元继续相处,却不料造化弄人,我们这刚遇见就要离别。”她说着,闭上了眼,气势如虹:“我琉香,先为扶元桌前灯,后为天上提灯仙,万年忠于扶元,生世亡时,势不伤他!” “不知好歹。”白眉老道抬手提剑,刺入了琉香的胸膛。 眼前幻化出扶元的身影,琉香缓缓的伸出手,不舍的呼唤:“扶元……” 她缓缓的闭上眼,眼中出现了一道门,门后是她为自己造出的幻境,在那里,只有她与扶元,他们相爱,他们执手,他们一生一世。 “琉香,我爱你。”扶元对着她说。 琉香微笑着看着他:“这句话我等了千万年了。” 幻境之后,是永远的消亡,天地间,六界内,再无琉香。 “你死了,自然会有人代替你。”白眉老道不屑的垂下眼。 第二天,送饭的丫头发现了沈琉香的尸身,胸口中了枪,眼睛睁的极大。 不凑不巧的,就在清晨,张安霖逃走了。 被逼的恼羞成怒,愤恨杀人?沈士申胡思乱想,从一个军兵手上夺过了枪,怒气冲冲的跑到外面去找张安霖。 张安霖从沈士申身边跑出来,赶紧去了阴街,可当他走到扎纸店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了高挂的白纸灯笼,和门口放着的两盆白色的纸花。 “起灵!”从屋里传来伍牙的声音。 张安霖咬着牙,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声音落,世闻风打着引魂幡从屋里走出来,带出了身后的棺材。 张安霖看着,看见风吹动招魂幡,看见上面的名字,是卜绘。 走出几步,阴街上所有店家的门都被打开了。 店仆和掌柜纷纷的走了出来,目送着卜绘的棺材缓缓的出了阴街,皆是一脸的惋惜。 世闻风带着棺材走,一路走到了荒地上,在那他已经架好了柴。 他命抬棺匠把棺材放在上面,就打发了他们。 张安霖还在跟着。 几步走过去,世闻风把招魂幡插在柴上面,拍了拍棺材,意味深长说:“我这就烧了你,免得以后有人打扰。”他说完,甩燃了火折子,丢向了柴里。 火很快的燃起开,张安霖痴痴的看着,直到沈士申大喊他的名字,他才木讷的回过了头。 沈士申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扣动了扳机。 张安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有些发凉。 他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耳边只剩下了嗡鸣声,随即便是一片黑暗。 佘连带着卜绘到了冰川,细心的把身上的衣服给卜绘披在了身上。 “我又不冷。”卜绘不解风情的说,跑到记忆的水岸旁。 佘连紧跟着她。 卜绘走到结实的冰面上,突然趴下身,隔着透明的冰面。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在水里欢快游动的鱼儿,边看边说:“因为扶元的那一块肉,我就沾不得荤腥,现在看着它们,还真是嘴馋的狠。” “那你吃吗?”另一边佘连已经架起了火,手里抓着一只还在动的鱼。 卜绘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还没到他的面前,就一脚踩进了佘连刚才挖的洞里。 一点一点的向下坠去,卜绘没有抗拒,闭上眼睛任自己向水底沉了去。 佘连明知道她掉了下去,但是没管,反而自顾自的温用法力燃起火,烤起了鱼。 卜绘一直向下坠去,刚碰到水底,水下就亮起了红光,紧接着就有光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包裹着她。 佘连慢悠悠的烤着鱼,等鱼熟了之后就尝了一口,并对着遥远的冰面说:“快来吃鱼。” 突然,从水下传来了一声鬿雀的长鸣声,紧接着就有一只鬿雀破冰而出,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最终化作人身落在了佘连的面前。 一身黑衣,披散着长发。 “卜绘,快过来吃鱼。”佘连抬起手。 卜绘点点头,缓缓的向他走过去,然后伸出了手。 只是不等她触碰到,就有千万支剑向她飞了过来。 卜绘脸色一沉,伸出手抓住佘连的肩膀,把他丢进了水里,随即化张开身后的双翅,抵挡住了那些剑,令它们通通化为了齑粉。 “玉贤。”扶元的声音突然响起。 卜绘面色沉静的收回双翅,看见了他。 他身着一袭道服,飒爽英姿,一如当年。 “扶元,好久不见。”卜绘微笑,向他走了过去。 扶元不言,身后站着千万仙兵,皆把剑对向了卜绘,随时准备出手。 “玉贤,我救不了你了。”扶元皱起眉,依旧没有上前一步的资格。 卜绘脚步不停的向他走过去,走近他抬手摸了摸扶元的脸。 扶元不抗拒。 “扶元,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吗?就好像是人间的暖阳。”卜绘话一顿:“可你无情起来,却像是初生的暖阳,带着万丈的光芒,迷惑着我扑过来,却不带一丝温度。” “玉贤,我本以为我能救你的。”扶元目光感伤。 “你能救我什么呢?”卜绘微微的动了一下嘴角:“扶元,救救你自己吧。” 扶元略带困惑的看着她。 卜绘不言,收回手再次张开了双翅,微微煽动,让扶元和那些仙兵退出了老远。 这个时候,佘连也破水而出,走到了卜绘的身旁,目光有些呆滞。 “扶元,别傻站着,你可别忘她是个手染鲜血的妖孽。”白眉老道在仙兵外发声。 扶元愣了一下,傻乎乎的问:“玉贤,师父说琉香是你杀的,当真是吗?” “玉贤,你听见了吗?这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你,他爱的只是他的正道,和他的师父。”佘连插嘴,声音干巴巴的。 “我不但杀了她,还灭了她。”卜绘不反驳,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本来可以救你的,可你为什么要诛仙。”扶元皱着眉头。 卜绘不答,引开话题慢悠悠的说:“张安霖他是一个道士,他活的明白,也懂得坚守自己,即便你们两个是一个人,可你永远也成不了他。” 扶元不言,缓缓的转过了身,拔出剑指向了天。 仙兵得令,顿时向卜绘他们包围了过去。 争斗起,厮杀声不断,卜绘从最开始的无仙能敌,渐渐的陷入了疲惫,开始节节败退。 眼看着就要被那些仙兵擒住,卜绘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佘连下了手,伸手掏穿他的胸膛,吸收了他所有的法力。 扶元站在半空中,看见这个场景,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徒儿,你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妖孽,今日若是不除了她,她将来危害的就是人界。”白眉老道在一旁认真的说,心里却无比庆幸佘连的死。 扶元悄悄的攥起了拳头。 白眉老道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为师知道你喜欢她,可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必须得为天下着想。” 天下与我何干!扶元真想这么说,可是他不忍心。 “师父,当年是徒儿把鬿雀从冰川带了出来,就来让徒儿来解决这一切吧。”扶元紧攥着拳,心在滴血。 “去吧,为师等你。”白眉老道说。 扶元一闭眼,随即目光坚定的落在了仙兵之中。 他一下来,仙兵自然而然的改变了策略,分为三路牵制着卜绘,给他留了机会。 扶元本不忍下手,可是当他看见那些仙兵一个接一个躺在地上的时候,他拔出了剑。 耳边厮杀声不断,卜绘却能清晰的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卜绘突然放下了所有的抵御,张开了双臂。 扶元收手不及,一剑刺在她的命门。 身后的仙兵骤然收手,没有把卜绘刺成筛子。 扶元握着剑慌张的看着她,根本没想到她会回过身。 卜绘忍住心口的疼,向前走了一步,微笑着说:“如你所愿,我灰飞烟灭。” 一句话了,她化成了齑粉,飘散在风中,散发出了一股浓烈的香味。 白眉老道恐再生变故,挥袖祭出一团烈火,向着卜绘飘散的轨迹焚烧过去,一丝不留。 扶元还在举着剑,直到他的一个师弟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有了一点反应。 “师兄,恭喜你除掉妖孽。”师弟抱拳恭喜。 扶元皱了一下眉,突然转过手把剑锋对准了师弟。 师弟被吓了一跳。 “扶元,你这是在做什么!”白眉老道从天上落下来,挡在了师弟的身前。 扶元不言,目光宛若寒冰。 “扶元,此次铲除妖孽你功不可没,但你资历尚浅,为师还希望你能在人家多锻炼一些时日再回天庭复命。”白眉老道想了想:“你这段时日就回仙山吧,我已经与后辈打好了招呼。” 扶元目光沉沉,无奈的垂下了手,回过身向冰川之外走去。 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里落了出来。 扶元腾云去了仙山,站在大殿的房顶上看着一切,虽大致未变,可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再寻不见熟悉的人了。 许是感受到了仙气降临,还在练剑的弟子们通通的停了下来,齐刷刷的抬起头看他。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动了发丝,扶元目光冰冷。 “弟子拜见扶元上仙。”弟子们整齐划一的跪身叩拜。 现在的这个样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扶元怀疑,闭上眼听着分,脑中皆是玉贤和卜绘的音容。 “扶元道长。”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他恍惚的以为是玉贤回来了,可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小仙侍。 “你回去吧,我身边不需要人陪。”扶元说道,飞身落在地上,向他曾经的卧房走了去。 卧房未变,还保持着他封仙之前的样子。 屋里不染尘土,看样子是常来有人打扫,他向里面走进去,看见了床边悬挂的画。 画上的人是他,作画的人是玉贤。 ☆、第五十八章 扶元看着画中人的眼,想透过他的眼睛再看看玉贤,可画却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漆黑。 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闭上眼睛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那片漆黑,整整坐了三天三夜。 四季交替,匆匆乱转,扶元就一直住在仙山上,从未踏入过凡尘半步。 又是一年冬季,大雪封了山,扶元站在门前,看见雪压断了树枝。 “玉贤,又下雪了。”他对着一望无际的白雪说,缓缓的转过身。 突然,一只冻僵了的麻雀掉到了扶元的脚边。 他脚步一顿,俯身拿起它,渡了口仙气给它。 麻雀渐渐的缓和过来。 “去回家吧。”扶元缓缓的抬手,想放飞它。 麻雀偏了偏头,不想离开。 看见它的模样,让扶元突然就想起了那时初见玉贤的模样,她也是听不懂自己说话。 “罢了,这么大的雪能让你去哪,跟我回去吧。”扶元自言自语,带着麻雀回了屋子。 冰川向来不下雪,可今年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下了一场大雪,让冰川陷入了一片雪白。 白雪之上,佘连身披着斗篷,一路向冰川的水岸边走去。 脚印长长,他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才停下了脚步,从袖子就拿出了一个锄头,开始刨冰。 冰面不深,他刨了几下就刨了开,随即咬破手腕滴了一滴血下去。 坐在水边,他足足的等了有一个时辰,水下才传来了微微的响动声。 听了一会,响动声没有了,他就垂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长条纸包。 “哇,是糖葫芦。”身后传来声音,他一抬头,手里的糖葫芦已经不见了。 他回过头,看见卜绘笑眯眯的咬了一口糖葫芦,脸上满是宠溺之色。 是的,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死,死的是佘连的傀儡,还有卜绘多余的那一魂。 “我已经在鬿灵山上盖好房子了,我们回家。”佘连起身,把后背对向了卜绘。 卜绘笑着走去,趴上了他的背。 一路走出冰川,佘连在冰川的边缘撕出了一条路,背着卜绘走进去,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鬿灵山脚下。 再用不得法力,佘连也没放下卜绘,直接背着她去了深山里。 一间大房子,房子前种满了菜,房子后面栽满了果树,如今已是硕果累累。 佘连把卜绘放下来,回过身说:“卜绘,嫁给我吧,虽然在这没有人世间里的繁华千万,但只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卜绘一笑,拿着已经秃了的竹签说:“忙活了这么久,我要的平安已经得到了,实在是没什么想要的。” “那我把我给你好不好。”佘连忽而一笑。 卜绘拽过他的手,把竹签放进了他的手里:“等着吧,等哪天心情好了,我再嫁给你。” 佘连看着她笑,恍然间觉得似乎天地都暗淡了。 鬿灵山虽用不得法力,但有一点是特别好的,那就是四季常青,从不下雪,所以山里的动物也有很多,偶尔的还会来卜绘的门前偷菜,偷的菜地左缺一块右缺一块的。 卜绘也不气,偷偷的挖了深坑在菜底下,满心欢喜等着第二天收获,可当天下午她就自己掉在了里面。 用不得法力,坑又太深,卜绘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坑底,一个劲的骂佘连。 足足的骂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她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气呼呼的抓过一颗大白菜,扒了外面用力的咬了一口。 “骂够了吗?”佘连从上面向下看。 卜绘扭过头:“没有,骂上三天三夜都不嫌多。” “那我就听你骂三天三夜。”佘连说:“不过得回屋骂,外面风大。”说着,他放下了一根绳子。 要是有骨气,那肯定不会上去,但在佘连这她不用骨气,所以很自然的就让他拉着自己上来。 身边有佘连,日子是越过越开心,匆匆的就过去了两年。 “扶元,近日听你说要去鬿灵山,不知可否带雀儿前去?”一个模样秀丽的女子笑着对扶元说,正是当年的那只麻雀。 扶元合上书卷,起身把书卷收在了柜子里,回过身对雀儿说:“这仙山灵气重,你还是留在这好好修行。” “不行,你若是真的把我留在这,我便撞死在这桌角。”雀儿气呼呼的。 两年前救她,是因为扶元觉得她可怜,一年前渡给她仙气让她成人,是因为他觉得她的眼睛像她,可她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你的脾气太差了。”扶元忍不住的说,想起他是张安霖时卜绘对自己的种种,她的脾气貌似也不怎么好。 但没办法,他就是爱她,怎么看她都顺眼。 雀儿皱起眉头:“扶元你是不要我了吗?那雀儿走好了。” 扶元不说话,抬腿出了屋子,同现任掌门人道了别,带着一些人间的木匠工具,飞向了鬿灵山。 飞到山脚下,他的法力受限,只能一点一点的向里面走去。 “扶元,我雀儿这辈子跟定你了。”雀儿从他的身后冒出来,跑的满头大汗。 扶元不言,一路向山里走,最后在一处阳光明媚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准备盖房子。 手艺不济,他足足的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盖好,算是有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扶元,我昨天变回原身飞的时候,在山里看见有别的人了。”雀儿悠哉悠哉的说,咬了一口果子。 人?鬿灵山深处偏远一般不会有人来,那必然是仙或者妖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来来回回的上山下山,扶元运了笔墨纸砚上来,开始画着记忆力玉贤的模样。 日绘一副,扶元日日不断,可却无论怎么画都画不出来玉贤的神态。 一个死了的玉贤,怎么可能有神态。 他苦笑,还是忍不住的日日绘。 以前雀儿是从来不爱看扶元写东西画东西的,可今日就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看起了他的画。 接连翻了好几张,她不禁诧异道:“这不是里尹,扶元你画她干什么,难道你认识她?” 扶元的手一顿,墨落在了纸上。 “你说什么里尹?”他忍不住的问。 雀儿回答说:“就是村里面管事的,叫里尹。” “这里有村子?”扶元皱了一下眉头。 “对呀。”雀儿说:“这村子还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呢,叫糖葫芦村,而且特别的事那的里尹天天发冰糖葫芦。” “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扶元已经没了心思画画。 雀儿坐到椅子上:“我之前和你说过,你也没听,而且我还去那特意领了冰糖葫芦给你,你也不吃,所以我就没再提。” “那你现在能带我去吗?”扶元想去看看,虽然明知道玉贤已经死了。 雀儿点点头:“去也可以,但你又不是妖,可能有一点困难。” 扶元不解。 雀儿接着说:“你是不知道,那村里的人都是妖精变的,所以都特别讨厌道士,你要是说你是道士成仙,那他们还不得把你赶出鬿灵山。” “为什么?我从未伤过他们。”扶元更是不解。 雀儿无奈的点点头:“是,你没伤害过他们,可不代表没有别的道士打着除妖降魔的说辞来伤害他们。” 扶元一时哑然。 “你真想去?”雀儿疑问。 扶元微微的点头,心里格外的想见一见这个和玉贤长的一模一样的妖。 雀儿想了想:“那这样吧,我给你乔装一下,只要你自己不说,一般不会有妖发现的。” 平常的时候,扶元肯定不会任由雀儿胡闹,可这一次不一样,是他想胡闹一次。 雀儿得了点头,赶紧找了扶元的一件衣服给他改了改,改成简朴的样式,随即忍着疼从翅膀上拔下了三根带血的羽毛。 把手上的伤包扎好,雀儿把衣服和羽毛交给扶元,让他把衣服换上,然后再把两根羽毛放在胸口,一根藏于发间,是为了让他的身上有妖的味道。 整理好了一切,本来雀儿都要带着扶元出门了,扶元却突然回了屋,从屋里翻出了一块白布,把自己的头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了一双眼睛。 看见他这么做,雀儿相信他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也没问,直接带着他去了冰糖葫芦村。 冰糖葫芦村与他们距离很远,一般也得走两个时辰以上,是雀儿无聊时发现的。 冰糖葫芦村不比别的村,周围不是开放的,反而是建起了高高的围墙,把所有的屋子还有果树都包裹在里面,更像是一个镇子。 一路带着扶元到了村口,门口有两个人在看门。他们打量她们二人一眼,开门放他们走了进去。 村里面井井有条,摆摊的洗衣服的应有尽有,就好像真的是人间一般。 “诶,你今天又来啦,”有男人对雀儿打招呼:“不过你来晚了,今天里尹的冰糖葫芦都发完了。” “今天怎么这么快?”雀儿惊讶,本还想去领两串。 男人笑了笑:“还不是里尹闹脾气,在师傅做冰糖葫芦做到一半的时候就把他捆在了树上。” 师傅又是谁?扶元想着,没问出口。 雀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对扶元说:“扶……” “叫林安。”扶元打断她,不想因为名字暴.露身份。 雀儿机灵的反应过来:“林安,今天我们是吃不到冰糖葫芦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扶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雀儿拽过他的手:“路上说。” 远离了冰糖葫芦村,雀儿先问起来:“林安是你的字吗?” 林安林安,不就是安霖。 扶元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那个里尹叫什么你知道吗?” 雀儿摇摇头:“据说她没有名字。” “那那个师傅呢?”扶元又问。 “也没有。” “他们两个的原身是什么你知道吗?” ☆、第五十九章 雀儿想了想:“是两只喜鹊。” 两只喜鹊吗?扶元有些失望,但还是想明天一定早些来。 另一边,卜绘把佘连绑在树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吃着糖葫芦。 “说吧,昨天晚上进我屋干什么。”卜绘突然起身拿冰糖葫芦指着佘连。 佘连笑了笑:“给你盖被子你信吗?” “里尹,村门口有只幼狐。”一个孩童模样的小妖跑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狐狸?”卜绘看了佘连一眼,放下冰糖葫芦起身给佘连松了绑,同他一块去了村口。 村门口,一只幼狐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肚子干瘪瘪的,像是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狐狸威胁不大,卜绘看了一眼,让人拿了点吃的给他塞进嘴里,提着他的脖子把他扔在了村子里的木板上。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狐狸醒了过来,化成了人身,是一位稚嫩的少年。 卜绘正好走过来溜达,看见他茫然的坐在木板上,就走了过去。 “能化成人身,你的脑子应该也不傻,怎么混到这样了。”卜绘看着他说。 少年抓了抓头,羞涩的说:“我爬不上树。” 卜绘愣了一下。 少年看她这个反应,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家孩子多,爹娘捉来的猎物根本不够吃,所以我自小就吃的是野果。” “然后呢?” “后来我就因为不吃肉被赶出来了,一路迷路到了这。”少年说,停顿了一下:“我可以在这住下吗?我什么都可以干的。” 村子虽然素食和肉食的都有,但都是可以和平相处的老面孔,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吃素的狐狸,卜绘根本相信不了他,想万一他是仙家派来的怎么办。 不过,现在他和佘连的身份都是喜鹊,那些仙家就算有所怀疑,到了这不辨真身法力受限的鬿灵山,他们也不能随意下杀手。 “留下来吧,去跟着羊大婶她们去采蘑菇。”卜绘说,叫住刚要出村的羊大婶她们:“羊大婶,让他跟你一块采蘑菇。” “好嘞!”羊大婶痛快的答,对少年招了招手:“快点跟上,要不然一会都中午了。” “我一定会好好采蘑菇的。”少年兴高采烈的和卜绘说,说完就跟上了羊大婶她们。 虽然羊大婶她们人多,但让一只新来的狐狸跟着总不放心,卜绘想了想,让村里的狼带上两个背篓去跟上了他们。 回到家里,佘连已经做好了饭,但是一串冰糖葫芦都没有做。 “糖葫芦呢?”卜绘看着佘连。 佘连盛了一碗饭放到桌上:“不能再吃了,再吃你的牙都吃坏了。” “就一串。”卜绘商量着挽住他的胳膊。 “我都告诉村民们了,他们为了你的牙也同意不发糖葫芦了。”佘连又盛了一碗饭。 卜绘松开他的手,悻悻的转身坐到椅子上:“那你不给我吃也可以,从今以后家务活你都包。” “难道你干了吗?”佘连忍不住的笑,给卜绘夹了菜。 卜绘笑笑:“那我不是吃你的饭了,这也要消耗体力的。” 佘连闻言,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碗,坐到她的身边贴近她的脸:“那要不要我喂你。” 耳朵猛然一红,卜绘错开身站起来。 松了一口气,她说:“你胆子是真的越来越大了。” 佘连笑笑。 “我也是越过越回去。”卜绘自言自语,门外又传来了呼喊声。 “得,你又找到不吃饭的借口了。”佘连无奈的拽着她的手出了门。 一个村民站在院子外面,一见卜绘露了面就忙不迭的开口:“里尹,那只狐狸吃了毒蘑菇,现在口吐白沫的直翻白眼。” 卜绘闻言,深深的怀疑他父母不是因为他不吃肉抛弃他,而是因为他脑子不好。 “我们还救他吗?”村民问。 卜绘不紧不慢的说:“看看再说。” 村民点头,带着卜绘去了。 少年躺在地上,脸色铁青铁青的,嘴一个劲的向外泛着白沫。 “里尹,这孩子可能是个傻子,我们都告诉他红色的蘑菇不能采,他确实也听话,没采,但是吃了。”羊大婶愁眉苦脸的。 不知道为什么,卜绘听了有点想笑。 羊大婶接着说:“里尹,这孩子还救不救了?要是救我们就抬回去给大夫看看。” 卜绘摆了摆手,蹲下身看了看少年,说:“这还能维持人形,没什么大事,再等一会让他自己吐出来就好了。” 话说着,少年突然一翻身,把整个蘑菇吐了出来。 卜绘迅速的后退一步,未沾到分毫。 “羊大婶,这个蘑菇有点甜。”少年迷迷糊糊的擦了擦嘴,爬起来继续去捡蘑菇。 羊大婶脸都青了。 “没事,他愿意去就去吧,非要作死别人也拦不住。”卜绘示意羊大婶放宽心。 羊大婶点了一下头,招呼身边的那些人走了。 “里尹。” 身后又传来呼喊声,卜绘还以为又是谁傻乎乎的吃了蘑菇。 缓缓的回过头,她看见了那天来的那只小麻雀。 扶元站在雀儿身后,在看见卜绘回头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找我干什么?”卜绘走过去,没认出她身后包裹严实的人是扶元。 扶元看见她陌生的神情,目光消沉了下去。 雀儿没发现,依旧笑着问:“听说以后不做糖葫芦了?” 卜绘点点头,抬手指着佘连:“都是因为他。” 雀儿把目光转过去,刚要开口,却被佘连的冰冷的目光给吓住了。 卜绘看见她的这个反应,诧异的回过头去看,看见佘连正对着自己笑。 她回之一笑,随即说:“东边的篱笆坏了,你有空去修一下。” “一块走。”佘连说。 卜绘点了点头。 雀儿忍不住笑了一下,格外羡慕他们的相处方式。想了想,她回头看了一眼扶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傅那样对自己笑。 “里尹。”扶元突然出声,特意沙哑了声音。 卜绘一回头:“有事说事,没事别出声。” 扶元说:“我们兄妹二人可以在糖葫芦村住下吗?” “不可以,我们的村子已经满了,并且我也没有扩建的意思。”卜绘干脆的拒绝。 扶元有意入住,雀儿自然是要全力争取,当即接话说:“那天我看见有别的妖去你们村里摆摊,我们也可以去摆。” “别的妖?”卜绘反问:“是那只水濑妖?” 雀儿点点头。 卜绘无奈:“他们一家子喜欢水,不喜欢在天天待在土地上,所以只是白天来,晚上就回老窝了。” 雀儿回头看一眼扶元,见他没有退缩的意思,就又说:“那我们可以搬到你们附近来住吗?” “随你们意,反正离我们远一点就好。”卜绘毫不在意,转身离开。 这个结果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但至少也离她更近一步了。 扶元不舍的看了一眼卜绘,转过身说:“走吧。” 卜绘走出几步,猛然一回头,看雀儿他们消失在了眼里,就对佘连说:“我们得入一次林渊采一些种子。” “我们的里尹越来越像里尹了,还知道为村民考虑了。”佘连玩笑着说。 卜绘瞪了他一眼:“让你修的篱笆你修了吗?还有空在这里说我。” 佘连笑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摘地荆棘种子,顺便再踩点鲜野莓回来。” 卜绘拽住他:“那你等等,我先回家拿个篮子。” “一起。” 地荆棘,是鬿灵山特有的一种植物,分公母,母的不伤人只结籽,其籽圆为母,公为扁,遇水即长。根入底下,刺入地墙,公的种在房租周围可以抵御敌人的攻击,也可以防止敌人在周围安营扎寨。 并且,这公地荆棘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它是完全透明的,只有在眼里滴过母地荆棘的汁液才能看见它。 至于卜绘是怎么发现其中门道的,那也只能说是倒一次霉,多学到一点东西。 看这个东西有用,卜绘就把它从林渊带了出来,种在了糖葫芦村的周围,以防不测。 所以,现在就算有人想半夜偷偷的爬墙进来,也会被地荆棘刺的重伤无力。 卜绘回家拿好了背篓,兴致勃勃的和佘连向林渊走了去。 林渊是鬿灵山的一块死地,至阴至冷,好在是卜绘和佘连早已经适应了阴寒,要不然他们根本进不到林渊,找不到地荆棘。 两个人进去,佘连去摘地荆棘籽,卜绘去摘鲜野莓,各自分工,收获泼丰。 匆匆的赶回糖葫芦村,卜绘看见雀儿已经开始向这边运盖房子的材料了,放置的地方就紧挨着糖葫芦村。 卜绘和佘连交换了手上的东西。她说:“佘连,你去修理篱笆,我去叫村民们种地荆棘。” 佘连点头,提着篮子走了。 卜绘拿着种子进村,吹了一声口哨。 顿时,村民们通通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聚集在卜绘的面前。 “大家从井里打几桶水上来,然后把我们村子外面地上加种一圈地荆棘。”卜绘吩咐。 众人点头,打水的打水,拿锄头的拿锄头,一块出了门。 有人把雀儿的东西搬走,有人挖坑,有人播种,卜绘就是最后浇水的这个人。 村民们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围墙上的地荆棘,做好了一切的工作,就等卜绘浇水。 卜绘提着一桶水过去,从头浇到了尾。 等不过半盏茶,地荆棘猛然发芽扎根,生长出尖锐的枝干,顺着地爬了足足有一里。 卜绘看着这成果,虽然很清楚这些东西到一定的时候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至少也可以尽到做里尹的责任。 没有仙法,一般的东西都对地荆棘起不了作用,但唯独就是地荆棘的母籽可以令它自觉的退后几分。 所以,卜绘就用母籽研制成粉,掺杂在了冰糖葫芦给村民吃下,让他们可以不必受伤。 ☆、第六十章 另一边,羊大婶带着少年采蘑菇回来,少年大步流星的就向村门口走了去,谁知道刚踩到地上,就疼的诶呀直叫。 卜绘听见,这才想起来把他给漏了。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她摆了摆手,走到一脚把少年踢到了一个安全地带。 “里尹,咱们村的事用不用和他说?”羊大婶疑惑,不敢直接把地荆棘的事情告诉少年。 少年茫然的看着她。 “等你有空就全部都告诉他。”卜绘说完转身就走。 羊大婶点了点头,抬起眼看见看门的回到了门口两边,看见了地荆棘为了躲避着他们退到了两旁,留出了一条路。 “门开了,我们回去晾蘑菇。”羊大婶提起少年。 少年颤抖着腿,迟疑的看着羊大婶:“前面不会还扎人吧?” 羊大婶摇摇头:“你紧跟着我就好了。” 少年怯怯的点头,起身跟上了羊大婶。 顺顺利利的进了门,卜绘侧过头一看,见雀儿又搬着东西过来了。 雀儿见眼前的东西被挪了位置,一脸诧异的看了一眼距离很远的卜绘。 雀儿快步走过去,走到卜绘的面前:“我们和你做邻居你们不高兴吗?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东西送那么远。” “大概是地不高兴吧。”卜绘笑了笑,转身离开。 雀儿抬腿去追,可卜绘刚一离开这片地,她就感觉好像是在有无数把刀再刮自己的腿。 赶紧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没感觉的地方,她看见自己的裙子已经被刮成了烂布。 扶元背着柴走过来。 雀儿赶紧走过去拦住他:“扶元,这村子周围有东西伤人。” 扶元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扶元,别去了,我们回去住。”雀儿拉住他的手,不想他受伤。 扶元不说话,甩开她的手,向糖葫芦村走近。 几步过后,他感觉到了刺痛,可他没在意,继续向前走着。 看门的人看见这样,匆匆的把门关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卜绘。 卜绘闻讯赶来,让他们回去。 以目光可见的,地荆棘布满村庄的周围。 扶元不顾疼的向前走,地荆棘不客气的向他的身上爬,刺的他满身伤痕,眼看着就要爬到他的脸了。 这地荆棘有缚地性,断然不会爬到腰以上,现在这种情况只可能是这个人不是妖不是人,而是具有仙根的仙。 卜绘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他,扬声问:“这位仙友,我们不欢迎你们,还请你离开。” 扶元站住脚步,抬起头:“里尹,既然你都说我们是朋友,但为什么就不能接纳我们住进你的村子?” “因为你是仙。”卜绘冷冰冰的回答,劝他说:“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要不然今后若是有仙为你寻上门来,我们可活不了了。” 扶元安静的没有说话。 “你们仙不是最爱发慈悲,那你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卜绘说完,转身下了平地。 扶元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眼里,心里格外的熟悉,感觉她就是卜绘,就是曾经的玉贤。 雀儿在一旁看见他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情。 “扶元,我们走。”她怒气冲冲的上山把他硬从地荆棘里拽了出来,自己也弄的浑身是伤。 “玉贤,难道你没死吗?”扶元笑笑。 雀儿扶着扶元面色一变,侧过脸看他:“扶元,难道她就是你说的扶元吗?” “她不是玉贤,但她很像卜绘。”扶元失神的笑。 “扶元,你别说了,这要是让天上的人知道,他们夫妻俩都活不成了。”雀儿紧张的说,快步拽着他向他们家走。 卜绘下到地上,快步的找到佘连。 “那只麻雀身边的是个仙。”卜绘当即说。 佘连正在绑着篱笆,听见她这么说,就放下了手里的活,想了想说:“这鬿灵山经了千百年才恢复成了这样,我们不能再毁了它。” 卜绘:“所以我想现在就让她们散了,我们也走。” 佘连点头:“去吧。” “那你准备好火折子。”卜绘说,转身去了村里,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 “今日我以里尹的身份宣布糖葫芦村散了,大家各奔东西吧。”卜绘没有用太大的声音。 羊大婶从人群里走出来,皱着眉:“为什么,大家不都是生活的好好的。” 卜绘微微颔首,随即说:“是挺好,可在这用不了法力的山上,总归不是办法。” “这几年不都是好好的,里尹你在怕什么?”有人发问。 “这四年来,想必我也没做什么拿你们冒风险的事情,现在我更不能,所以大家还是赶紧走。”卜绘一脸的严肃。 “里尹,我们不走。”羊大婶不舍得。 话音落,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正落在村门口。 众人回头一看,一脸的惊恐。 这次竟然来的这么快?卜绘诧异,生气的对村民们说:“赶紧走,要不然谁都活不了。” 心里虽然舍不得,但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这些老幼残兵留下来,不但帮不了糖葫芦村什么,还有可能拖累卜绘。 咬着牙,他们一个个化作原身逃走。 这个时候,佘连回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走吧。” 卜绘点了点头:“先去林渊避一避。” “能不能带上我?”少年突然发声。 又一道雷下来,卜绘根本没时间啰嗦,点了一下头,就带着佘连向林渊跑去。 少年眼看着脚步跟不上,就赶紧变回了原身,这才跟上了他们。 一路跑向林渊,身后的雷声不断,卜绘无意间的回去看,见原本的村子已然是浓烟滚滚。 她无暇顾及,继续向林渊跑去。 另一面,扶元听见惊雷,看见滚滚浓烟,疯了一样的向糖葫芦村跑去,却在临近之时看见了两只喜鹊被一道雷劈中,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他疾步跑过去,跪在两只焦黑的喜鹊面前,垂下了头。 雀儿从天上返回来,小心翼翼走过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扶元,我们走吧,离开这。”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扶元的声音亦悲亦怒,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她的杰作,是她去天庭告了密。 雀儿皱了一下眉头,以昔日白眉老道的口吻说:“她是妖,你是仙,更何况她还是个有罪的妖孽。” 扶元猛然站起身来掐住雀儿的脖颈,冷冰冰的笑了一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她。” 冰冷,阴狠,愤怒,数种情绪从扶元的眼中浮现,吓的雀儿没了声音。 扶元面色冷然的甩开她,随即回过头离去。 雀儿咳了一声,急忙站起身跟上他:“扶元,白眉师傅对说过你们曾经的事情,玉贤确实是罪大恶极,更何况她还是妖,我们错杀这一个,也好比她卷土重来涂害生灵好的多。” 扶元本还有心想放过她,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怒了。 怒不可歇。 雀儿看见他这个神情,自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说多了还有可能断送自己的性命,索性就化作原身飞走。 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扶元回过身看着已成灰烬的糖葫芦村。 “里尹,是我扶元教仆无方,害得你白白送了性命,若你真有来世,欠你的我会还……”他说着,想起玉贤,想起卜绘,一滴泪缓缓的从眼里流了出来。 卜绘带着他们一路进了林渊,躲在了里面。 少年变回人身跟着他们进去,一踏进去就冻的受不了。 卜绘无奈,只好说:“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还是出去待着吧。” 少年呵了一口冷气,哆哆嗦嗦的问:“你们不会是想抛弃我吧?” “不会的,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卜绘催促,怕他一会真的冻死了。 少年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不舍的说:“我叫白黎。” “嗯,白梨,挺好吃的。”卜绘笑。 “黎明的黎。”白黎气呼呼的转身走出去。 卜绘和佘连坐在地上,看着交错攀爬的地荆棘,慢悠悠的说:“反正现在这也待不安宁了,我们明天就向北走,继续去做生意,赚钱。” “好啊,那你这次打算用什么身份。”佘连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道士呗。”卜绘玩笑着说。 “好啊,那你有没有想过那只狐狸怎么办。”佘连问。 卜绘想了想:“等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地方,送走他。” “其实你也可以留下他。” 卜绘一愣,抬起头看他。 佘连笑起来:“难道道士身后不应该跟着一个通人性的狐狸吗?” 卜绘不以为然:“跟你一个就够了,还跟什么狐狸。” “里尹,我带着吃的回来了。”白黎弄的脏兮兮的跑了回来。 卜绘站起身,看见他脸上的划痕:“摘果子摘成这样?” 白黎把怀里抱着的果子递给她:“很甜的,快吃吧,不够吃我再去摘。” 卜绘拿了两个,说:“你也出去吃,吃饱了今夜下山。” 白黎点点头,欢欢喜喜的走了出去。 卜绘回手把一个果子扔给佘连。 佘连接住,看着笑了一下:“你打算把他留下了?” 卜绘点了一下头:“有用的当然留下。” “我就知道。”佘连把果子擦了擦,重新递给了卜绘。 “你自己吃。”卜绘拒绝,自己擦了擦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确实很甜。 夜悄然而至,卜绘带着佘连他们下了山,在刚踏过交接处的时候,他们立刻就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稍微改了一下自己的面容。 卜绘抖了一下袖子,将以往的宽袍大袖改成了窄袖,又叮嘱白黎说:“以后没我的话你不许变成人,也不许随便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 白黎点点头,变回狐狸抬头看着她:“只要你们不扔下我,说什么我都听。” ☆、第六十一章 卜绘点点头,抬手将他的妖气也隐匿了去,不想多惹是非。 “走吧,走累了我背你。”佘连说,拉着卜绘的向北走去。 两人一狐,一路北去,虽再次居无定所,可却胜过一切。 入了尘世,卜绘他们途经了一个村子,她走进去,在村子尽头的院子之中看见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梨树,以及上面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似乎也发现了卜绘在看她,只瞥了她一眼,就钻进了树里消失不见。 卜绘走过去,站在向里面看去,见院子里的一位老伯正在磨锯。 “老伯,能讨碗水喝吗?”卜绘站在门口问。 老伯闻声放下手中的活,抬眼看了一眼她们,对他们招了招手:“进来吧。” 卜绘点了一下头,示意佘连他们跟上。 老伯回屋取了一壶水过来,给他们倒了两杯,递到了卜绘他们的面前:“喝吧。” 卜绘点点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老伯的余光看见地上的狐狸,还以为是一只大白狗,又好心的去拿了一个盆子,倒了些水给它放在了地上。 白黎也给面子,很欢快的把水喝了个干净。 老伯笑了笑,抬起头:“你们要是累了就坐在那歇一会,我还要去干活。” 卜绘不应,反是问:“大伯您磨锯是要伐了这棵梨树吗?” 老伯点了一下头,无奈的说:“女儿要出嫁了,想伐了它给她做个箱子。” 卜绘掉了一下头,略带深意的笑了一下:“那您问过那棵梨树的意见吗?” 老伯愣了一下,缓缓的回头惋惜的看着那梨树:“实不相瞒,这梨树还是我大女儿出生之年所植,它今年长到了二十一岁,可她却没能让我女儿也长到二十一岁。”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梨树,无奈的说:“以前它结的果子又香又甜,可自打我女儿走以后,结的果子是又苦又涩……” 卜绘抬头看了一眼,在树枝间隐隐的看见了一个女子,正在哭泣。 “你为什么哭。”她突然问,忘了老伯还在场。 女子不言,尤其不舍的看了一眼老伯,钻进了树干之中。 “姑娘,你是不是渴糊涂了,在和谁说话呢?”老伯左右看了一眼,没看见多余的人。 卜绘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应该伐了这棵树。” 老伯无奈:“它都长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伐,可小女儿婚期在即,不得不开始准备嫁妆了。” 卜绘张了张口,没有把话说出口。 老伯不说话了,走到梨树钱抬起了锯子。 两锯下去,锯上见了红,而树中的女子也从树里钻了出来,坐在树上哭的厉害。 老伯没看见,继续锯着。 随着老伯的动手,女子垂下来的腿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血痕,此刻正向下留下鲜红的血。 卜绘看着,隐隐的听见女子似乎是在喊爹。 随着血滴下来,树叶开始剧烈的抖动,掉下了好几棵梨,有一颗正砸在老伯的身上。 老伯缓过神来,看见锯子上的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树说:“成…成妖了……” 白黎贪吃的走过去咬了一口梨,入嘴是又苦又涩,让他慌里慌张的退了好几步。 卜绘没管他,上前扶起老伯:“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位道士,我能来到这完全是因为这棵树。” “什么?”老伯更惊讶了。 这个时候,一男一女挽着手走了进来。 女人生的一脸凶相,看见卜绘拉着老伯,还以为是打劫的,扯开嗓子就喊:“你要对我爹干什么!” 男人生的温文尔雅,听见女的这一喊,也变了脸色,上前就要去拉卜绘。 佘连上前挡在他的面前,抓住他抬起的手:“你们就不能让你们爹先说话吗?” 男人自没有佘连力气大,自知打起来肯定是吃亏,就悻悻的松了手。 卜绘把老伯从地上扶起来,看见树上的那个女子哭的更凶了,而且目光一直盯着那个男人。 女人顺着卜绘的目光去看,似乎也察觉到了点什么,慌张的走过去,隔着佘连对老伯说:“爹,这些人都是谁啊?” 老伯顿了一下,很快的反应说:“是你的表亲,听说你要成婚特意来看的。” “是吗?”女人将信将疑的问,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老伯生硬的笑了笑,对男人说:“丛敬,你快和小英进屋去,我和你们表哥表姐叙叙旧。” 小英点了点头,看见地上卧着的白黎,欢喜就要过去抱起来。 白黎猛然跳起来,一改乖顺的模样,对小英发出了低吼声。 “不让摸就不让摸呗。”小英翻了个白眼,拽着丛敬进了屋。 “小师傅,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老伯压低了声音问。 卜绘回过头,迟疑的问:“你的大女儿是不是穿着一双绣着荷花的绣花鞋,留着及肩的头发?” 老伯猛然点点头,眼含着泪:“是啊,你是不是看见她了?” 卜绘点了一下头。 “那你问问她,她缺不缺什么东西?”老伯一脸的关切。 女子现在已经不哭了,只是神情呆滞的看着屋里。 卜绘看了一眼:“她现在还不愿意和我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缺不缺什么。” 老伯眼泪掉了下来。 卜绘无奈:“要不然你带我去她坟前看看?” 老伯点了一下头,没和屋里打招呼,直接带着卜绘她们走了。 走到地方,卜绘看见的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堆。 “她年纪小,又没成亲,按照我们的规矩也只能这样了。”老伯心酸又无奈。 卜绘不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地上摸了摸她坟上的土,闭着眼睛向下“看”去。 没有棺材,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草席,而草席也已经被虫咬的破烂不堪,其中是一具只剩骨架的白骨,以及一块扎眼的朱砂块。 卜绘收回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如实相告:“不是你大女儿不愿意和我说话,而是她的嗓子活着的时候被人塞住了,以至于到死后也开不了口。” “那有什么办法?”老伯着急的说:“这孩子从小就命苦,可不能让她做了鬼也过苦日子。” 朱砂性属阳,在嗓子里烧了那么久,即使现在拿出来也没什么用了,她只能一直做哑巴。 “老伯,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大女儿是怎么死的?”卜绘很是在意女子嗓子里的朱砂。 “睡着睡着就死了……”老伯哭了起来:“明明前一天还说要把她的心上人带给我看呢,谁知道第二天她妹妹发现时人都硬了。” 心上人,或许这个就是她的执念,可她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呢?难不成是她的妹妹? “那她没醒过来,她的心上人有来找过她吗?”卜绘又问。 老伯哽咽着:“不但没来,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怀疑是不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儿。” 卜绘想起方才女子看丛敬的眼神:“那那个丛敬是?” 老伯缓和了情绪:“是我大女儿小时候的玩伴,八岁就走了,一年以前才回来,据说一回来就和我小女儿一见钟情了,非要来提亲,我看他也不错,就答应了。” 一年前,都是一年前,难不成这个丛敬有问题? “师傅,我女儿怎么样了?”老伯向坟看去。 “回去再说,我们得先了解一下情况。”卜绘回过身向回走。 老伯也不好逼迫卜绘,就跟着她回了家。 到了家,他没闲着,把锯子直接就扔了,然后像给人包扎似的给树包扎上了。 卜绘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院里看着树枝上的女子,而女子则一直看向屋里。 夜悄然而至,老伯把卜绘他们俩安排在了他大女儿的屋里。 卜绘没什么禁忌,毫不在意的走进去铺了被子,却无意间在枕头底下看见三张信封。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两张信封上写的都是丛敬亲启,一张写的是钟香亲启。 虽然卜绘知道看别人的信不太好,但是树上的女子又开不了口,她也只能冒昧的打开看看。 第一封信,里面的字体还很稚嫩,写的是类似于婚约的东西,而且纸上还印着两只小手印,一看就是孩子小时候的胡闹之作。 第二封信,里面的字体娟秀,写的情书,大致的内容就是:我等了你好多年,终于等到了你,我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落笔最后是丛敬和钟香,想必就是小英的姐姐。 最后一封信是丛敬写的,大概写的就是说自己要回来了,要来娶她了。 看完了这个,卜绘明白了为什么树上的那个女子,也就是钟香会盯着丛敬看。 但是唯一一点让卜绘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丛敬回来就突然喜欢上了她的妹妹钟英呢? 卜绘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心愁之际,她忽然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下吹灭唯一的一根蜡烛,她拽过佘连和白黎,让他们闭上了嘴。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窗前。 “香儿,我好想你,好想陪你去了。”外面的声音凄凄,似乎并不知道卜绘他们在屋里。 卜绘顿了一下,没出声。 静默良久,最后以丛敬的一声叹息结束,他离开了窗前。 “我听说书的说过这种故事。”白黎说。 卜绘侧目看他一眼直起了身:“怎么说的?” “就是男的移情别恋,和妹妹各谋害死了姐姐。”白黎自豪的说。 “结局呢?”佘连问。 白黎想了想:“好像是姐姐鬼魂回来把他们都害死了。” 钟香现在依附在梨树上,要说想害死丛敬她们两个,根本不成问题,怎么可能就坐在树上看他们而不出手。 白黎的这种猜测被打破,卜绘不想多说,起身上了床。 一夜过去,卜绘还没睡醒,就听见院里传来的很似吵架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 卜绘睁开眼睛去听,听见了老伯的声音。 “女儿,这树都活了二十几年了,也都有灵性了,可千万不能砍。” 钟英的声音:“反正你以后也得跟我去住,把树留在这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赶紧砍了打成一口箱子,我们还能随身带着。” “不行。”老伯态度坚决。 “爹,昨天你不是同意了,也准备给我做了,今天怎么就反悔了,还给这树白布缠上了,你是不是还想把这棵树留给钟香?”钟英气愤:“她都已经死了。” 卜绘整理好了衣服推开窗子去看。 老伯没应声,垂眼含着泪。 钟英愤愤,从屋里抄了一把剪子把白布剪了,甩手扔在了地上。 她们都忙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卜绘打开了窗子,倒是丛敬,不但注意到了,还把目光对向了窗口。 先是惊讶,然后是悔恨,两种神情交替着出现在了丛敬的脸上。 卜绘笑了笑,趴在窗边对他摆了摆手。 丛敬很快的转过头,躲闪过了卜绘的目光。 钟英怒不可歇的扬起剪子,对着梨树猛扎下去。 一剪子扎的不浅,钟英还诧异,刚一拔出剪子就喷了一脸的血。 猛然尖叫一声,她慌里慌张的扔下剪子躲到了丛敬的身后。 此时,钟香坐在树上,心口渐渐的浮现出了一个血窟窿。 “它,它是妖怪,我们得赶紧找个师傅来除了它!”钟英很是激动。 卜绘缓缓的走出门来,完全想不到丛敬一个书香气那么重的人是怎么忍受钟英的。 钟英缓了一会,赶紧出了门去,把他们村子里有名的神婆叫了过来。 神婆五十左右岁,模样生的和蔼,身材单薄,一件褂子被她穿的极其宽松。 她昂着头走进院里,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梨树。 她几步走过去,伸出指尖沾了一点血,在鼻尖嗅了嗅,便说:“这是个树精,你们得快点砍了它,要不然等她将来成了祸害,你们一家人都要丧命的。” 卜绘走过去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说出这种话来,你就不怕树精报复你吗?” “报复?”神婆冷笑一声,中气十足的说:“我可是天神下凡,别说是一个小小树精,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得对我跪拜。” “竟这么厉害?”卜绘故作惊讶。 “自然。”神婆得意的伸手:“拿斧子过来,我帮你们砍了这祸害。” 卜绘隔岸观火。 钟英闻言,赶紧把斧子拿过去交到神婆的手上。 “可千万别砍啊!”老伯的声音在颤抖,上前就要去夺神婆手上的斧子。 “老伯,别拦她,让她砍。”卜绘打断老伯,示意他让开。 老伯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卜绘,迟疑了片刻之后才让开。 “算你识趣。”神婆得意洋洋,走到梨树前,挥起了斧子。 几斧子落下,神婆累的汗流浃背,可一低头,树上却一点伤痕也没有。 她诧异的揉了揉眼睛,却看见自己腿上出现了两条红印子,格外乍眼。 卜绘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砍吧,砍完了就让钟英给你钱养腿。” 神婆一怔,恍然明白了点什么,甩手就把斧头扔在了地上,甚至没和钟英打招呼,就慌里慌张的跑了。 钟英有意阻拦,却被丛敬拉住:“小英,算了。” 钟英皱了一下眉,选择了妥协。 老者把目光投向了卜绘:“师傅,这?” 卜绘摇摇头,只给了他一个字:“等。” 等钟英或者丛敬其中一个先坦白。 树没砍成,钟英和看着不欢而散,带着丛敬离开了院子。 卜绘站在院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对老伯说:“今晚你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可……”老伯话一顿。 “不要出来。”卜绘加重了语气。 老伯只能是点头应下。 是夜,卜绘坐在黑暗之中从窗户缝里看着外面,想看看钟英到底还会不会来砍树。 果真,就在半夜的时候,钟英鬼鬼祟祟进了院子,拿起白日里没收的斧子,骂骂咧咧的边砍树边说:“钟香,我知道你在这棵树里,可你留恋这里有什么用,你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我。” 手起斧落,溅了她一身的血。 钟香耐不住疼痛,开始哭嚎起来。 钟英看不见,可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气。 她大着胆子,继续说:“你想害死我吗?你就不怕爹老了没人养?” 钟英闻言,停止了哀嚎,却转而从树里走了出来,伸出手去抓钟英。 卜绘看着她,不像是杀人,反而像是要附身。 “呸!”钟英生气的啐了口唾沫。 唾沫落在钟香的脸上,她痛苦的哀嚎一声,被逼回了树里,却还是在钟英的脸上吐了一口阴气。 感觉到透骨的寒冷,钟英打了一个哆嗦,捡起斧头就要再砍树。 抬手不及,她直接晕了过去。 卜绘放下窗子,回身躺在了床上。 天大明,老伯赶紧出屋看了一眼院里,一打眼就看见钟英躺在地上。 原本他昨夜听见声音,但记住卜绘的话他没出来,就听着钟英在那里喊,后来她没声了,他就以为她走了,哪成想她晕倒了。 费力的把钟英带回屋里,老伯一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不敢迟疑,他赶紧去请了郎中。 郎中赶来,给钟英号了脉,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没病。 “钟大伯,令女根本没病。”郎中如实相告。 “那她怎么还烧呢,你摸摸她,都烫手。”老伯着急的不得了。 郎中应着他摸了摸额头,随即说:“令女确实在发热,可应该不是疾病所致,我也没见……” 老伯满脸期待看着他。 郎中无奈,只好调转了话锋:“这样吧,我给你开一副退热的药,您给令女喂下,如果实在不行,就去找神婆给看看。” “好好好。”老伯连声应下,跟着他去抓药,回来熬好给钟英喂下,可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效。 他想起郎中的话,慌里慌张的去了神婆家。 神婆看见是他,赶紧躲了起来。 老伯敲着她家的门:“神婆,你赶紧去帮我看看我姑娘吧。” “老钟啊,你就别为难我可,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神婆不敢开门。 “那我姑娘怎么办。”老伯快要急哭了。 神婆直接回答:“去找你院里的神仙,她可比我厉害。” “你不是天神,我不找你怎么可能去找她。”老伯慌不择话。 “诶呦!”神婆痛苦的皱起眉头:“你可别折煞我了,我那些都是胡编乱造的,你要真是想救你女儿,就赶紧去找你院里的,虽然她看起来年轻,但以我的经验能看得出来,她是个法力高强的高人。” “那我这就去找她。”老伯没了主意,谁说话都听。 匆匆的赶回屋,老伯敲响了卜绘那屋的门。 “别敲了。”卜绘从他的身后走出来:“你要是还能走,就去把丛敬叫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好!”老伯听话的转身,想起了点什么,回头叮嘱一句:“你可千万要救我女儿,我都已经失去一个了,不能再失去这个了。” 卜绘点头:“我知道,你快去吧。” 不多时,丛敬随老伯赶了过来,进屋看了看钟英,一脸的愁容。 卜绘站在钟英的床边。 “师傅,我女儿怎么样了?”老伯关切的问。 “没事,很快就好了。”卜绘笑,对老伯说:“你先出去把院子里收拾收拾,我有些话要和丛敬说。” 听见没事,老伯松了口气,听话的出了门。 “你不爱她?”卜绘突然问,在他眼里只看见了愁,而没看见关心和着急。 “爱。”丛敬违背心意。 卜绘本以为他可以直接说出来,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在拐弯。她不客气,把钟香卧房里的那几封信递给了丛敬。 丛敬侧目一看,伸手夺过来,像是珍惜宝贝一样摸了摸它。 静默良久,他忽然开口:“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你先别问我,我得先问问你,你和钟英一见钟情是怎么回事?”卜绘问他。 丛敬小心翼翼的把信放进怀里,哽咽着说:“我不能说。” “那我替你说,”卜绘照着白黎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你本和钟香是一对恋人,还要答应她要娶她,可等回来的时候你就对钟英一见钟情,并为了能和她安生成亲,你就和钟英合谋害死了她,让她死的名正言顺,然后你再向钟家提亲娶钟英,不但是抱得美人归,最后还能得到钟家的房屋田产。” “不是!”丛敬怒吼。 卜绘偏了偏头,没有害怕的意思。 丛敬低下头,眼泪噼里啪啦的向下掉:“我是爱香儿的,也是实心实意的要娶她,可我没想到,就在不久前,她突然托人给我寄了一封信,说是她得了绝症,很快就要死了,希望我可以在她死后娶了她的妹妹,帮她照顾爹。” “你这就答应了?”卜绘震惊,不知他是原本有心,还是迫不得已。 “自然不是。”丛敬哽咽着说:“原本我还打算带她去城里医治,可却不想我刚到家就听见了她去世的消息,我心痛,也可怜钟大伯,所以我没办法,只能按照香儿的话做。” “信呢?”卜绘伸出手。 丛敬抹了一下眼泪:“听香儿的话,我烧了。” 说出这种离谱的话,卜绘尽力的劝自己相信他,可是没劝成。 想了想,她突然推开窗子,指着梨树说:“丛敬,你看见那棵梨树了吗?钟英现在就坐在那,如果你要是说谎,她可是会来报复你的。” “香儿在那?”丛敬一脸的惊喜,夺门跑出去,走向了梨树,含情脉脉的看着它。 卜绘追出去,终于觉得丛敬没有撒谎。但是,钟香的死太荒谬,根本不像有病之人。 老伯正在收拾东西,一抬眼就看见丛敬正抱着树,吓的他以为丛敬也着了魔,上去就给了他一扫帚。 丛敬被打的发懵,还想上前去抱。 卜绘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别去了。” 老伯愁眉不展:“师傅,我女儿怎么样了?” 吹了口阴气,问题不大,睡个三四天就能醒过来,但卜绘没有如实相告,反是说:“还得观察两天。” 老伯囫囵的点头,接着问:“需不需要我准备点什么?” “不需要,但就是有一点,你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因为耳听为虚。” “师傅,难道真的要砍了这树我们家才能好吗?”老伯看一眼树,殊不知树上的钟香落了泪。 ☆、第六十三章 卜绘叹了口气:“这棵树怎么可能牵扯到你们家的好坏,牵扯到你们家的,从来都是人。” 老伯有些听不懂:“劳烦师傅费心了,一定要帮我把女儿救回来。” 卜绘点头,却忽然看见从院子外跑进来一位大婶。 大婶慌慌张张的,进来直奔老伯,焦急的说:“老钟啊,你老姐姐快不行了,这托人让我给你带口信,让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可这路上来来回回就得六天,我的女儿也不行啊。”老伯不敢离开。 “丛敬这不在呢,他肯定能照顾好小英,你还是赶紧去吧,免得见不着最后一面。”大婶着急。 老伯离开也好,这样她做什么就不用担心考虑他了。卜绘想着,也保证说:“我也会帮丛敬照顾好钟英的。” 老伯犹豫片刻,一咬牙就点了头,回屋取了点钱,拿上去找他的老姐姐了。 大婶见老伯走了,也懒得和卜绘他们这些年轻人废话,转过身就走。 晌午的时候,丛敬作为主人为卜绘他们做好了饭。 卜绘欣然接受,还让佘连和丛敬把桌子搬到了树荫底下。 饭菜上桌,卜绘先给白黎盛了一碗,才坐正了身。 丛敬有意说什么,卜绘却打断他:“好好吃你的饭,别说话。” 丛敬一时哑然,低头拿起了饭碗。 就在这个时候,钟香从树里走了出来,先是瞪了一眼卜绘,似乎很不满意她刚才的话。 卜绘笑了笑,并不在意。 丛敬专心吃饭,钟香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遮都遮不住。 一顿饭没吃完,钟英清醒了过来,发了疯的跑出门外,跑到他们的跟前推翻了桌子。 卜绘躲闪及时,没有伤到半分,倒是白黎被菜汤给淋到了。 钟英抬手指着卜绘:“你这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你究竟对我用了什么妖术!” 着了阴气,阳火灭了,现在也就能看见鬼了吧,卜绘想着,指了一下钟香,问钟英:“你看这是谁?” “你又要用什么妖术!”钟英气愤,还是不自觉的扭头看了一眼卜绘手指的地方。 神情渐渐僵硬,钟英哆嗦着唇。 钟香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钟英落了泪。 钟英一愣,退后一步,咆哮着喊:“你别过来,我不是故意要杀了你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钟香的脸也开始扭曲。 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啊,卜绘微笑,轻轻的动了一下手。 钟英不受控制的开始说:“为什么你们都只爱她,而不多注意注意我,娘亲死的时候是,就连我喜欢的人也是,我没办法,只能悄悄的给她下了毒药,然后给她的喉咙里塞进了朱砂,让她死也不能开口。” “难道是你杀了香儿?”丛敬一脸的震惊:“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卜绘笑了笑,收回了手。 钟英猛然一捂嘴,瞪圆了眼睛看着卜绘。 “你告诉我,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丛敬气愤。 钟英变了脸色,突然跪在地上哀求着说:“丛敬,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可你从来都不看我一眼,所以我只能……只能模仿姐姐的笔迹写了封假的书信给你……”她慌乱的抓住丛敬的衣服:“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你不能离开我。” 丛敬面色冷然的甩开她,反扯着她的胳膊:“我带你去见官,还香儿的冤屈。” 钟英卯足力气挣开他,猛摇着头。 丛敬不依,继续拽着她走。 卜绘回头看一眼哭成泪人的钟香,对丛敬说:“你松开她。” “难道你还要包庇这个女人吗?”丛敬气愤。 卜绘摇了摇头,反问:“如果我能让香儿回来,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吗?” 丛敬闻言一顿,很快的反应过来答应:“我愿意。” “那好。”卜绘微笑,不顾钟英的挣扎把她拖到树下,抬手将她的魂魄抽了出来,封锁在了梨树之上。 “钟香,你过来。”她对钟香招手。 钟香诧异的走近。 卜绘笑了一下,拽着她把她塞进了钟英的身体里。 钟香适应了一下,应用自如,可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你的嗓子废了。”卜绘告诉她,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想治。 她转身去看佘连,走到了他的身边。 钟香回过头看丛敬,边笑边落了泪。 丛敬也像有所感知一般,上前抱住了她。 “我们走吧。”卜绘笑,拉着佘连的手出了院,身后跟着白黎。 远离了人群,白黎开口问:“你还没要丛敬的命呢。” 卜绘不禁笑:“我要他的命做什么,只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值不值得我出手。” 白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无意间回头一看,看见天空中多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大蛇。 他惊呼:“你们快看,天上有带翅膀的蛇!” 卜绘愣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只见一条螣蛇正被困在云层之中,身上都是受刑留下了烙印。 佘连仰头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渐渐的,蛇首变成了人形,卜绘看见,正是当年为她开灵智的那个女人。 是佘连的娘。 “佘连,走吧。”卜绘微笑,不能不救。 “谢谢你。”佘连抱住她,却说:“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说着,他硬拉出了一处结界,将卜绘和白黎困在了里面,随即化回原身,向天上冲了过去。 卜绘蹲下身拍了拍白黎的头:“接下来的路自己走吧。” 白黎化身为人,皱着眉问她:“你要抛弃我了吗?” “难不成你要跟我去送死?”卜绘笑笑。 “我愿意。”白黎坚定的答。 “真的?”卜绘又一次。 白黎笃定的点了点头。 “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卜绘说,可不想牵连着他。 “你说。”白黎一脸的认真。 “去盛振找一个叫世闻风的人,去和他当生死不弃的朋友。”卜绘告诉他,闭上眼按住他的天灵盖,将世闻风的容貌送进了他的脑子里。 “我记住了。”白黎坚定的说。 “我叫卜绘。”卜绘告诉他,转身一笑,飞身为鬿雀,冲破了佘连的结界。 若是从前当人的时候,佘连必然能困得住她,可现在不一样,她的法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佘连,这个结界根本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长鸣一声,她吸引了众仙的注意力。 “白眉老道,想不到还是你啊。”卜绘化为人身,落到了佘连的身边,而对面所站着的,是白眉和那些曾经与他勾结的邪仙。 “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佘连气愤,扶着佘母。 卜绘不以为然:“来都来了,不杀了暗地使坏的人,怎么能回去呢。” “鬿雀,能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赶紧走,我来拖住他们。”佘母气息微弱。 卜绘笑笑:“当年承您一身法力,救您也是应该。” 佘母还想再说什么,卜绘没给她机会:“如果您不想拖累我,就赶紧让佘连带你走。” 鬿雀的法力加上佘母的法力,天下之间确实是无人能敌,这点佘连和佘母都明白。 佘连看了一眼佘母。 “众仙兵听令,给我杀!”白眉老道发号施令。 卜绘一笑,从包围中撕裂了一个口子,送佘连和佘母出了去。 佘连被卜绘强行送出,向下坠了去。 有佘母在身边,佘连不敢怠慢,赶紧稳定了法力,缓缓的向下坠了去,落在了地面上,正好遇见了想要飞上天去帮卜绘的白黎。 白黎看见佘连,疾步跑过去,一脸焦急的说:“你们怎么样?里尹呢?我想上去帮你们,可我发现我飞不上去。” “你要是能飞上去就怪了。”佘连冷冰冰的回应。 “佘连,娘能捡回这条命实属偶然,我本还想着自我了结,却不想被那些神仙捉去,还成了你们的拖累。”佘母紧锁眉头。 “娘,你别这么说,你能活着就好。”佘连笑笑,心里还在担心卜绘。 佘母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赶紧去找鬿雀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可您怎么办。”佘连放心不下她。 佘母笑了笑:“你不用担心娘,娘可以照顾自己。” 佘连犹豫一下,看了一眼白黎:“帮我照顾好我娘。” 白黎赶紧点头应下。 天突然劈下一道闪电,佘连面色一变,赶紧飞身上天。 “你叫白黎是吗?”佘母回过头问白黎。 白黎点点头:“您赶紧跟我走,我带你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不必了。”佘母摇了摇头:“我早已经中了剧毒,想活也活不过今天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救您吗?”白黎着急。 佘母笑了一下,说:“我不需要你救,只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白黎猛点头。 “如果他们能活着回来,你千万不要让他们找到你。”佘母直言,挺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彻底的逝了,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白黎无奈点头,转身跑远。 云间,混战一片,卜绘撕开层层仙兵,直奔白眉老道和那些邪仙。 白眉老道和那些邪仙眼看她逼近,转身而逃。 卜绘没给他机会,直接将他禁锢在原地,抢过一个仙兵的剑,化一为千,把他们扎成了刺猬,甚至最后还不忘用一把火把他们焚了,让他们彻底没了生还的机会。 “你们的将领已亡,难道你们还要继续送死吗?”卜绘冷冰冰的看着他们。 仙兵们不闻,一心只想杀她,继续挥剑向她。 “住手!”一道庄严之声从远处传来,众人抬头一看,正是当今的天帝身边的心腹将领。 仙兵得令,纷纷退让,给他开出了一条路。 卜绘一笑,向他走近。 “继续打下去?”她微笑问。 将领回之一笑,慢悠悠的道:“今日我是奉天帝旨意来接鬿雀遗脉回天宫的。” 卜绘轻笑:“恐怕我只要一进了天宫就会被捆起来吧。” 将领微笑:“您真是说笑了,这天下间哪还有捆得了您的东西。” 卜绘垂眼,张开双翅向上飞去,很快的就撞到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她腾空俯视着将领:“先以诱饵诱之,一面以众仙牵制,一面暗布仙网,只等我帮你们清理了门前的污渍,你们再来施以援手引我上钩,将我控制。”她话一顿,微笑着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将领变了脸色,却还是假笑着说:“自然不是。” “上仙,你还与她啰嗦什么,赶紧下手啊!”雀儿出现在将领的身边,着急的催促他。 卜绘侧目一看,一眼认出了她。 将领面色一怒,回手打了雀儿一巴掌:“休要胡言乱语!” 雀儿脚下一颤,愤愤的说:“都是她勾走了扶元的魂,现在不杀,更待何时!” 她气愤,拔剑向卜绘飞去。 ☆、第六十四章 卜绘幽幽的叹了口气,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爱而不得惹的祸。 但是,自己爱而不得就应该毁了别人的生活吗? 雀儿挥剑而来。 卜绘皱眉,伸手打落雀儿手里的剑,目光对准了她的心口。 雀儿瞪圆了眼睛看她,缓缓的低下头,看见卜绘将自己的命丹从胸口掏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么多仙兵都打不过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卜绘面无表情。 雀儿一张嘴,血从嘴里流了出来。可她还是用力的挥着翅膀与她比肩,对她恶狠狠的说:“扶元还说你心善,可在我看来你就是这天下间最该死的!” “心善?”卜绘轻笑一声,鄙夷的说:“天下愚善之人皆该死。” “你……”雀儿抬起手指着她,没说出话。 “难道这天下只允许恶人杀人,不允许善人自卫吗?”卜绘说着,狠狠的捏碎了她的命丹,向下面撒了去,同时自顾自的说:“只可惜,我既不是善人,也不是恶人,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收网!”将领一声令下,恐再生变故。 卜绘看着雀儿落在地上,沉声道:“佘连,我们离开。” 佘连一点头,与卜绘一同化作原身。 卜绘挥动着双翅,感觉之前撞到的那层东西越来越紧。 她没在意,长鸣一声,同佘连一块穿了过去,向人间飞去。 将领一怔,始终不相信网被他们一下就冲破了。 停顿片刻,他下令清理战场,转身匆忙的向天宫赶去。 殿中,天帝高坐,将领俯首跪拜,将战情一一上报。 天帝听着,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你先下去。”天帝身旁的天后发了声。 将领点头,转身离去。 “陛下,以现在的鬿雀的能力,估计就算你我合力都不一定能击败她,更何况佘连还在她的身边。”天后说。 “这些朕都知道,可朕总不能放任她活着,万一将来……”天帝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天后一笑,放慢了声音:“但以我看来,这鬿雀并没有造反的心思,要不然她早都攻上天了。” “今日没有造反之心,但来日谁又说的准。”天帝不认同她的话。 天后想了想,末了说:“那要不然我们把她送进夷荒,那里结界特殊,只要我们年年从外加固,她们就没有逃出来的可能。” 天帝不言,侧目看她。 另一面,卜绘和佘连落在人间,已经不见了佘母和白黎的身影。 在天上时,卜绘就已经看透了佘母的情况,知道她肯定是命不久矣,所以这会没看见她,她也没有过多的意外。 她侧过脸看向佘连,隐约的感觉他也应该察觉到了。 二人谁都没有道明,默契的离开,全当佘母还好好的活着,已经和白黎去了别的地方。 雨夜,大雨滂沱。 “佘连,如果有一天我被所谓的天道抛弃,你会怎么做?” 卜绘靠在佘连的身上,漫不经心的声音不带一丝愁意。 佘连一笑,告诉她:“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不希望你那么做。”卜绘说:“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前提是你也活着。”佘连接住她的话。 卜绘笑了一下,说:“其实想活也容易,只要翻了天即可,但我不想去过那种束缚的日子,我想要自由。” “佘连……”佘母虚弱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卜绘闻言一怔,看着佘连没有说话。 佘连悄悄的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我出去看看。”他起身。 卜绘起身拽住他:“一起。” 出了洞口,卜绘看见佘母狼狈的走过来,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盖住了曾经受伤的大半张脸。 佘母听见脚步声,缓缓的抬起头,面色苍白,眼泛血丝。 卜绘指尖微动,试探着试探了一下佘母的气息,意外的没有偏差。 几步走过去,卜绘和佘连扶着她进了山洞。 “佘连,你们怎么没去找我,我差点就被那些神仙给杀了。”佘母靠在洞壁,紧锁眉头。 佘连闻言一顿,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了怀疑。 卜绘也有所察觉,先佘连一步说:“那您告诉我,是哪个神仙伤了你,我这便去把他杀了!”她装作激动的模样。 佘母慌张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起身:“玉贤,你别去!” 玉贤?佘母一直都是会叫鬿雀的。 卜绘皱一下眉头,拽着佘连退后几步,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指向佘母:“你到底是谁!” “你们这是做什么?连我都不相信了吗?”佘母说着,连忙咳嗽两声。 佘连心头一颤,有意上前,却只能止步。 “佘连,你快来扶我一把。”佘母紧锁眉头,急促的呼吸,就好像全身都在痛。 虽然眼前的这个佘母气息与佘母一般,可卜绘却敢肯定她是假的,所以当佘连产生迟疑的时候,她选择了毫不犹豫去打碎这个幻境。 她抬手走过去,持剑刺入了佘母的胸口。 意料之外的,佘母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反而是眼含热泪的看着她。 卜绘恍惚,恍惚觉得自己犯了错。 猛然跪在地上,卜绘看着佘母,心里格外慌张。 “玉贤,我不怪你,只希望你将来能和佘连好好的生活下去。”佘母微笑,缓缓的伸出去,似是要摸一摸卜绘的脸。 卜绘垂眼,没脸看她。 陡然,寒光一闪。 卜绘来不及反应,一把利刃自己的右肩。 佘母狂笑着。 佘连清醒过来,上前扶起卜绘,伸出手掏穿了佘母的身体。 “你们等死吧!”佘母狞笑,很快的断了气。 容貌迅速变化,佘母变成了一个仙侍,而她身上的衣服则变成了蛇皮,带着血迹和伤疤,正是佘母的蛇皮。 佘连怅然。 卜绘把匕首从肩上□□,看见佘连的神情,抬手施火将那仙侍连同蛇皮一块烧了。 佘连从伤痛中抽身,回身扶着卜绘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卜绘用法术掩盖住伤口,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佘连松了一口气,有些恍惚。 卜绘虽然没有母亲的印象,但她也能懂得佘连现在的感受,所以她并没有多说,拉着他在洞里坐下身。 月亮渐渐偏移,卜绘睁开眼看了看闭着眼的佘连,轻弹指尖,在洞中下了迷烟。 佘连察觉到,迅速屏息睁眼,却已经来不及。 卜绘笑了笑,将他扶好,微笑着对他说:“佘连,好好活下去。” 说罢,她起身出了山洞,在佘连的周围设了结界,将他围困在其中。 卜绘离开山洞,刚走出几步,肩头就再次传来了痛楚。 刚才已经忍了许久,这次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疼的一咧嘴,她拉开衣服去看,看见伤口周围已经泛白。 “想不出办法对付我,就下毒来锁我的法力,看来天宫所谓的顺其自然,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卜绘一笑,并没有把这点毒放在心里,因为她有把握,只要给她六个时辰,她就完全可以消化掉这些毒。 但谁又知道在这期间会不会节外生枝呢。 不过那些卜绘都不在乎。 有命,她便去与佘连相守,没命,她便去坦然赴死。 她一路茫然的走着,心里想去看看伍牙他们,但理智阻止了她。 天渐渐亮起来,卜绘停住脚步坐在树下,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缓缓的闭上眼,她感受到了一股仙气,是扶元。 “上仙是来杀我的吗?”卜绘不紧不慢的睁开眼起身。 扶元一脸愁容的看着她:“玉贤,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卜绘一笑,问他:“如何救我?” 扶元眉头不展:“天帝已经下令,只要你现在心甘情愿的回到夷荒,他们便可以饶你和佘连不死。” “你确定他是绕我们不死?而不是想把我们永远困在那个荒凉之地?”卜绘轻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 扶元明白,侧过脸不忍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你们不是迫不得已,而是欲得迫我。”卜绘冷笑。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扶元说:“而且我会在夷荒外等着你,等你一心向善归来之时,我定会以人间之礼娶你。” “不好意思。”卜绘微笑:“我不需要。” 扶元有心再说,天却突然降下了一道惊雷,在警告着他时间到了。 “怎么?天帝来催促你杀我了?”卜绘嘲讽的看着他,身后正好经过了路过的樵夫,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两一眼。 “这附近有村庄,如果你想动手,我希望可以离开这。”扶元对她说,希望她还有一丝慈悲心。 卜绘看出他目光里的意思,无奈说:“我这不叫慈悲,叫不惹无关人。” 说罢,她化为鬿雀,飞身上天。 扶元紧随其后。 天上,众仙兵埋伏。 卜绘察觉,没太在意,与扶元打斗起来,却发现他根本无意杀自己,反是在一味的抵挡,一味的拖延时间。 中了毒,一身法力用不了,在这么拖延下去,她只可能是体力透支,最后任人摆布。 她可不想那样。 感觉到仙兵的方位,卜绘化羽为剑,向他们掷过去,生生灭百十仙兵。 “玉贤!你住手!”扶元怒呵。 卜绘化身为人看着他:“不想看着他们死,你就出手。” 扶元皱眉,终于出了手。 卜绘一笑,与他争斗,将那两剑还给了他。 没有了力气,卜绘放下手中的剑看着扶元:“杀了我吧,了结一切。” 扶元不忍,捂着伤口未言。 卜绘冷笑一声,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向一处深渊坠入。 那是通往夷荒的口子。 扶元愕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 佘连来迟,想要随卜绘一块跳进去,口子却消失了。 他愤怒的转过身,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回身刺在扶元的胸口。 仙兵见此,当即上前捉拿佘连,却被扶元抬手制止。 “扶元,你知道夷荒里面什么样吗?你这样把她推进去,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佘连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扶元退后几步,捂住胸口轻咳一声:“你不要胡言乱语了,天帝都已经将其中的情况诉于我,告诉我那里是曾经的幽荒,想必玉贤在那过的不会太难过。” “难道你当那些凶兽都是吃素的吗!?”佘连咆哮,持剑向天宫走去,他必须赶快进夷荒。 扶元闻言,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抓住了仙兵的将领,问他:“佘连说夷荒有凶兽,这是真的吗?” 将领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说:“上仙千万不要相信那人谗言。”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扶元大怒。 将领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说:“夷荒向来是我们天界的禁忌,我也不好说出来。” 扶元伸手掐住他的喉咙。 将领一顿,连忙说:“幽荒自破败以后就成了一片荒地,天帝就利用起它周围的结界,将凶恶之兽都关了进去,然后把幽荒的名字改成了夷荒。” 幽荒之地,超脱六界,外有结界,可挡一切,所以幽荒自失主以后,就成为了一个天然的牢笼,被天帝利用了起来。 牢笼中都是凶兽,现在卜绘掉进去,无异于成了它们的点心。 扶元一怔,甩开将领,失神的追佘连而去。 天宫之上,佘连站在天帝的面前:“还请天帝再启夷荒之门,将我一块关进去。” 不管佘连对自己是不是威胁,关在夷荒里也总比放在外面好。天帝想着,面色冷然:“夷荒之地是你的故居,你为何不自己闯。” “难道天帝不知道幽荒之主已死吗?现在除了以众仙之力合力撕开裂缝,哪还有进去的可能。”佘连不卑不亢。 天帝垂眼:“那你便等吧,等一月后结界薄弱,朕再送你进去。” 佘连的法力不同往日,天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扶元在后面听着这些话,心里无比想要去质问天帝为何要欺骗自己,可他却没有勇气,只能用所谓的爱来祈祷着卜绘的平安。 卜绘从外面掉进夷荒之中,一摔就摔出了一个坑,整个人陷在了里面。 听耳边凶兽嘶吼,卜绘尽可能的侧了侧身贴在了边缘的地方。 凶兽巨大,而卜绘躺着的地方又狭小。它们试了几次都没抓到她,最后索性就把她埋上了。 卜绘浑不在意,闭着眼睛继续睡,睡了整整一天,直到恢复了法力,她才睁开眼,从土里冲了出来。 凌空而立,她看见了不一样的夷荒,一个充满生机的夷荒。 不,这里应该叫幽荒。 卜绘一笑,俯视着一切,却被几只争斗的凶兽煞了心情。 想和不讲道理的凶兽说道理,那只有比他更不讲道理。 卜绘想了想,决定以暴制暴。 花了一天的时间,卜绘制服了幽荒中所有的凶兽,还给他们开了灵智,教他们化身为人,让他们建设房屋。 凶兽众多,大家合力而行,很快的就把幽荒建设的如人间,如昔日幽荒一般。 饲养家禽,种植庄家,卜绘彻底把幽荒变成了一个秩序的国,一个有感情的家。 一月后,天帝下令,命众仙前去给夷荒的结界撕出裂缝。 佘连随行,用的是前去教化凶兽的名。 扶元远远跟着,看着结界出现了一个裂口。他想跑过去,却差了一分勇气。 “扶元,我爱你。”是玉贤。 “张安霖,我不爱你。”是卜绘。 眼前浮现出种种幻象,扶元终于鼓足勇气跑了过去。 裂缝未开,佘连还在等着。 “这是准备看看她死没死吗?”佘连冷语相对。 扶元一脸懊悔:“我也不想,可是她错的太离谱了。” 佘连冷笑一声:“至今为止你还以为是她错?”他摇摇头:“不,错的是你,是你妄想用你的思想去禁锢她,却又没有能力护住她。” “我……”扶元一时哑然。 佘连看着裂缝逐渐打开,他侧脸看了一眼扶元,随即纵身跃下。 扶元面色一变,紧接着过去,却不料被佘连一脚踢出了结界。 “你不配!”这是他听见佘连的最后一句话。 裂口猛然闭合,他跪在那,用力的敲打着,根本无济于事。 脑中想起来时为自己卜的卦,他愕然,难道他就真的要永世孤清? 他不相信! 猛然起身,扶元追天帝而去,在他身侧跪下身:“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天帝站住脚步转过身,沉声道:“说。” “希望您把我也送入夷荒。”扶元大着胆子开口,明白那等一月是假,想等卜绘死去才是真。 “念在你有功,朕便应了你这个请求。”天帝答道,挥手示意众仙动手。 扶元激动的等待,可得来的结果却是结界纹丝未动。 这一次,不是众仙未出力,而是他们真的已经没有撕开裂缝的资格,因为幽荒的主人回来了,她已经牢固结界,让旁人再无闯进的可能。 佘连从裂缝坠下去,掉进了高高的草丛之中。 他站起身,看见远处一望无际的草与花,再次看到了曾经的幽荒。 幽荒主若归,万物皆可生。 或许,她还活着。 他激动的去寻她,可他还没走出几步,眼前就突然跑过来一只野兽。 他一顿,拿起架势就要出手。 谁知道那野兽却不在意,鄙夷道:“都这年头了,吃饱住暖的谁还打架。” “怎么回事?”佘连有些茫然。 野兽眨眨眼睛,伏下身说:“我带你去见我们的里尹,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里尹?难不成是卜绘! 佘连欣喜,骑上野兽,让他带着自己去找她。 跑了一段路,周围开始出现了人家,但其中劳作种地的都不是人,而是那些曾经的凶兽变化的人。 野兽带着他一路狂奔,走到一处房前种菜,屋后植果树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进去吧,里尹等你很久了。”野兽把他放下,转身跑开,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个小孩,钻进了一家的院子里。 佘连推开篱笆走进院子,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窗下弄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她突然回过身,举着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他:“佘连,欢迎回家。”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的生活。 幽荒庚辰年,外有仙人试图闯入幽荒,无功而返。 幽荒辛巳年,幽荒之主卜绘大婚,火红绵延九千里,举幽荒上下同庆。 幽荒壬午年—— 卜绘挺着大肚子懒散的躺在摇椅上,悠闲的拿着一本书仰头观看,还时不时的摇摇头,似乎很是不满意书中的内容。 佘连从外面回来,看见她躺着看书,上前一把夺过:“还躺着看。” 卜绘坐起身一把夺回来:“我才是这的老大,我说了算。” “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了都算。”佘连微笑,还是叮嘱一句:“找个亮堂点的地方看。” 卜绘不应话,站起身来,矫健的飞身上树,坐在树枝上看着佘连在底下干活。 坐的累了,她就躺在树枝上,摸着肚子自言自语:“你爹是蛇,你娘是鸟,也不知道你生出来是什么。” “带毛的蛇?没毛的鸟?”她冷不丁的说出口,想了想又说:“真难看。” 卜绘产子的时候,整个幽荒的民众都跑到了她家附近,把她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包括佘连在内,众人一块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看见那紧闭的门微微动了。 妇人露面,怀中抱着两个娃娃。 “恭喜佘里尹,是一对双生子。”妇人欢欢喜喜的走到佘连面前报喜。 佘连根本没心思听,直接冲进了屋里去看卜绘。 屋里,卜绘已经熟睡。 佘连放轻的动作,俯身于她的床边,温柔的看着她,眼里笑意越来越甚。 一对双生子,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任哪个也没按照卜绘之前的想法长,都长的规规矩矩的,女孩随娘,男孩随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