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我心透明》作者:jessy草草【完结】 2009-11-01完结 【内容概要】 爱情: 她和陶冶,云露和萧一恪,许正和轻盈……彼此爱也好,恨也罢了,从来没有过第三者。爱从简单到复杂,不是所有爱情因为有了第三者才显波澜,那只能降低爱情的透明度。爱的路上,不可能永远都是晴空万里,当到达彼岸时,应感谢自己的爱人,也感谢自己,为这段爱情的付出和不离不弃。如果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那就记得吧;如果我们最终在一起,那就享受并珍惜吧。怨恨从来都不能够解决爱的问题,从来…… 亲情: 父母永远都是为着自己的子女,不管是父母对蒙洁蒙歆,公婆对陶冶,轻盈对安静,以及蒙洁最后对安静和羽澜。那些长辈,陶冶的父母,蒙洁的爸爸,颜蕾,轻盈的爸爸,还有许正的妈妈……这些人,其实全都是可爱的老人,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群年轻人。而我并没有把他们对父母的爱刻画得很厉害,因为父母永远都是对儿女比儿女对自己付出的多得多。只是后来,我把他们也写成母亲和父亲,让他们去延续那种人类传承的亲情……这种爱,将生生世世地传递下去。 友情: 我把几近完美的友情观毫无疑问地体现在了蒙洁身上,甚至我往往感动的不是陶冶,而是轻盈,是云露,是楚妤筱纯萧一恪……他们为蒙洁,蒙洁为他们。开心的时候,是笑闹,难过的时候,是安慰和痛哭。试想,其实蒙洁前二十年的生命里,与陶冶无关,但若没有这些人,她的性格和人生也不会是这样。 人如果是植物,爱情是阳光,亲情是土壤,而友情是水。 第1章 001 年假放完,周围人投入工作的积极性是最佳状态,我也很开心,却仅仅是因为又回到我的单身小窝了,在家里呆久了我就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我现在彻底沦为了一个无业游民,错,是一个超级自由职业者。星期六一整天去琴行教钢琴,用我妈从小逼出来的破技艺去误别人子弟,星期天下午去电台,继续由我主持了两年的一个音乐节目,其余时间,我无聊得想上吊。我是自讨苦吃,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原本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师,钢琴老师和DJ只是我的兼职而已,但是一个月前我同我的前男友——前公司设计部经理唐唯聪分手以后,我就辞职不干了。 手机响了,是前老板,他说蒙洁你快来,那姓傅的死胖子我搞不定。我已经不是他的下属了,居然还来“利用”我,我很无奈。 我到了指定的酒店,见大厅外有人结婚,正准备径直上楼去,却听见有人叫我:“蒙洁!”声音特别熟悉,回头,一大片人当中我很容易看见了陶冶,他很含蓄地同我招了一下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所以很吃惊。我注意了一下他的着装,他今天是伴郎。虚惊一场,我想如果他今天是新郎,也许我反应……也许还是会很镇定! 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适应能力比较强,发呆的几秒钟并没有把我整的晕头转向,我开心地对他笑笑,说:“回来啦?没看清楚还以为你是新郎。”说完后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我与他之间还是不适合开这种玩笑的,因为我当初甩他甩得特别狠心,以至于回想起来觉得犯罪。 “丁蒙洁!” 一个温婉的声音又在叫我,我一看,这下无语了——文雅。这下好了,一看,她是伴娘。 陶冶显然不大清楚我与文雅认识,他习惯性地笑笑问:“你们认识吗?”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文雅却笑盈盈地拉拉我,说:“认识,我们是同事,挺好的。”我吃惊地看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天真无邪的,从来没见她这么温柔可爱过,平时她和一品龙怎么看都是一对蛇蝎组合。 我记得我辞职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下午,去电台,我还没走到播音室,迎面走来了文雅和一品龙(一品龙原名易品龙)。 辞职那天,文雅傲慢地迎向我,头一偏,说:“丁蒙洁也有今天啊,不是一个挺清高的设计师吗?今天怎么了?” 一品龙阴阳怪气加一句:“文雅你不知道吗?听说人家丁小姐被服装公司开除了。”我听了很无语,不过就算是他们知道我自动辞职,他们也会乱讲。 无奈地笑笑,回敬道:“是啊!现在饭碗可真不好找,如果某些人还让收听率只跌不涨的话,小心也会被主任开除的,先生小姐,你们明白的哦?”文雅的脸立刻就青了,我,直接走了。都说别惹情绪不好的女人了,特别是一个刚刚辞职了的女人。 “蒙洁。”我抬头一看,陶冶的大哥,我发现我突然变的有点局促,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极其不自然,我说:“陶大哥,好久不见,今天是你的喜事啊?恭喜了!” 他用感慨的语气,像个哥哥一样温柔地对我说:“以前不都直接叫大哥的吗?丫头,现在怎么叫得那么生疏啊?”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他这句话,让旁边一直表情镇定的陶冶也开始不大自然。文雅的醋意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我却感觉得到,正是这种感觉让我猜出了她和陶冶之间的关系,我有点佩服她的压抑能力,她依旧笑盈盈地,将喜糖抓一把塞我手里,说反正今天偶遇,不如进去一会儿和陶大哥喝一杯吧。 他们觉得没什么,可是这种场合见面实在是太尴尬,于是我塞张名片给他们,找个理由直接上去了,上去之前,不忘将包里的几百元钱硬塞到陶大哥手里,这是必要的礼节,陶冶微笑着说:“好,你有事就先上去吧,我过两天有空找你。”他那张冰冷的黑面孔,总是笑起来最好看。 从楼梯口包厢,一路上我都记挂着刚才那一幕,我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专注地去想一件事了。并不是以为我在陶冶的心里应该有多重要,我一直认为当初的我的确很过分,所以现在看见他这样淡然,我很高兴,既然他似乎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就证明我的罪过还不是太深。 推门就看见我前老板和傅老板在那儿你划拳我夹菜的,其实傅老板一点也不像个商人,憨厚的笑容,又幽默又大度,根本没有一般商人的那种小肚鸡肠。傅老板应该很有钱,他是个香港人,搞的生意范围广,服装销售只是一部分,他最有名的就是在大陆创立的西饼品牌,我每次从那个蛋糕总店路过,总是盯着那些艺术品似的蛋糕发呆。听说,他以前结过婚,后来离了,别的我就不清楚,反正不是很熟。 傅老板签合同就特别大方,而且客气,所以我也不用纳闷为什么我前老板以前老把设计部的我带来这种公关场所参加合同“交接仪式”,我也不算困难,每次只管将他三两杯灌晕,然后拿出单子让他大笔一挥后,我就可以走了。我前老板这个人挺损,每次都表扬两句,从不来点实质性的鼓励,例如加工资之类的。 今天也不例外,我三下五除二完成任务,然后对面楚妤也起身对已经不醒人事的傅老板说:“傅先生,我先走了哦?”得到许可后,她拉起我就跑了。 “看看你,怎么那么阴险,当着他秘书大人我,你还敢哄他签合同。” 楚妤笑说。我挑挑眉,头一昂,说:“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么?看我就知道了。” “你也算毒?不过老实说,你对你那些‘爱情'能不能多重视一下啊,大小姐?你自己数数,从古至今你让这天下多少男同胞的心碎成了N半。其实我老板这人不错,我看他对你有意思,考虑一下吧蒙洁。” 她中文系毕业的,比喻修辞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还从古至今,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青楼上班的,我瞪她一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楚小姐,傅老板真那么好,你怎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们嘻嘻哈哈地差点把端着水果盘的侍应撞翻。 我总是以为我是一个特别让人无语特别复杂的女人,因为楚妤和云露都爱这么开我玩笑,可是正经八百的时候,她们,包括轻盈在内,都会用一种很好笑很无奈的语气,告诉我:“蒙洁,你简单不是错!”可是,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楚妤是我的高中同学,一起的还有史云露,我们三个蹦蹦跳跳几下,高中就完了。史云露明显和我们不同,她成绩好,进了重点大学,我和楚妤呢,拼死拼活挤进了同一所一般本科,她念中文,我先念的是法律,后来因为太有“天分”了,所以转系去艺术学院念设计。毕业以后,我和楚妤互相扶持,你介绍你的关系给我,我介绍我的关系给你,终于又挤进了两个规模比较大的公司,当然我目前已经辞职了,她给傅老板当秘书。当我们正在感叹生活是多么不容易时,史云露已经顶着某大集团总经理助理的帽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了。这年头…… 史云露在我和楚妤两个“麻雀”面前显得特别文静,不爱说话,从来我都认为她是死读书以后进了社会跟不上潮流那种人,然而现在,干练如她,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间,比我们强得多了。 不过大言不惭来一句,这也是我和楚妤的“教育成果”,刚参加工作的云露,关于怎么样穿着和说话才得体都是我和楚妤提点的,还进行了半个月的紧急培训,现在,我们看着我们辛勤培育出的“成果”,看着她一天天比我们能干,比我们漂亮,比我们有气质,我和楚妤在痛心疾首之余,也不忘自豪地感叹:真是青出于蓝! 第2章 002 走到楼下,几十桌人已经开席,陶冶和文雅帮着新郎新娘向宾客敬酒,我拉着楚妤从后门走了。 楚妤告诉我,陶冶回上海上班了,说陶冶说了有空聚聚,然后问我:“你什么感想啊?”当初楚妤看着我和陶冶分手,她说过我不懂珍惜,我会后悔,可是两三年来,我没什么后悔的。应该说,是没有后悔的打算。 我说我能有什么感想,我这不是还在…… “等嘛!”我话还没完楚妤就帮我接上了,“看你等到什么时候,好的全被你错过了。” 其实我自己明白,楚妤也明白,所有的人都明白,我根本就不关什么结婚啊生孩子的事,我因为一些外界因素导致自己对人生观和爱情观和寻常的女人不一样,我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对哪个男的有真感情,我可以对我的男朋友温柔体贴大度,我可以很认真地对待我与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但是,我绝对不会付出我丝毫的感情。 楚妤问:“那个唐唯聪条件不错,你们在一起半年了吧,怎么突然又把他踢了?”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了,唐唯聪是我前公司设计部经理,长得文质彬彬的,我和他在一起时彼此都很淡定。我不投入我的感情,也不要水性杨花,和谁在一起就安安静静和谁在一起,要出轨,分手后再说。所以,我们和普通的情侣一样,平时一起他接我上下班,周末吃饭逛街,私下里我对他很好,除了我不爱他,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说我不好。我从来不生谁的气,因为我根本不爱谁,不屑于甜言蜜语。 我以为我和他这种关系会维持很久,到某一天他向我求婚的话,那么我就和他分手就是了。结果,大出所料,他去广州出差两个月,回来以后要分手,我愣了半天,最后问:“为什么?”这不是尊不尊严的问题,关键是我的好奇心在那一刻表现无疑,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他不像那种人。 他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永远那么绅士,他低头,再抬头,平静地说:“我爱上别人了。”他的眼神我看不清楚,眼镜的光圈遮住了真实的光芒,我想,应该是很内疚的眼神。 本来我只是质疑而已,结果听到那句话时,无名的火想从心里爆发出来,有压抑不住的趋势,因为我觉得就算我再不爱你,我也用很真诚的态度来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你却在什么都还没有结束时就背叛了我。我压着火,问:“她比我好很多?你在广州认识的?” “嗯。她现在还只是个大四的学生,她什么地方都比不上你,蒙洁,只是……她比你爱我。”他见我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在一起那么久,我也曾经很爱你,当我察觉你根本不爱我时,我也很生气,但是发不出火,因为你太好,很善解人意,凡事都很迁就对方,很为对方着想,但是光是这些是不够的,我需要的是可以和我走一生的人,而你,我感觉得到,你根本不会和我结婚。对此,我很失望,失望以后的感情,就慢慢淡了。” 我理了理头绪,接着他的话说:“所以,当你遇到了一个你们彼此都有好感的人,你是一个好人,你必须给她完整的感情和幸福,所以……我们现在要分手,对吗?” 见他不说话了,我一下子没了火,难道他说错了吗?那是事实!如果是他对不起我,那我从一开始就对不起他的。算了,一段提前结束的关系而已,对于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第二天我也就提前辞职了。他默默地看着我,问:“以后还是朋友吗?”男人老爱问这种智障问题。 我看他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那双诚恳的样子,突然笑了:“OK!不过……我第一次被人甩,你知道不知道,很丢脸。” 他不好意思笑了:“不是……我……” “行了,唐经理,我明白!改天请我吃饭啊!”我挺讨厌,临走还骗别人一顿饭。 那份工作我也干够了,教钢琴这种游民的艺术家生活比服装设计高尚多了。 “喂,你又在神游什么啊?”楚妤的破嗓音又在身边叫嚣,“你最近看报道了吗?说靳树轩开始拍戏了。” “他拍戏干你我什么事啊?你那高中三年青葱岁月还没被他折磨够啊?我是怕了他了。” 我对靳树轩已经不再有任何兴趣,当初的我和楚妤年少不知事,都以为自己爱上了靳树轩,怎么说呢,因为他的若即若离,让我觉得对他有一种藕断丝连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我的16岁到18岁,整整三年。想来我和楚妤其实挺傻的,他都有了女朋友后,我们还是那么“专情”。当然,也是因为他,我和楚妤才有那么好的感情,我从来都不会因为我和楚妤都喜欢靳树轩而对楚妤有怀恨之心,不知道楚妤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向我讲述关于她和靳树轩的一切,欢喜我陪她笑,伤心我陪她流泪,没有任何别的居心。我承认爱情是自私的,但它并不是必须比友情重要。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他,后悔比较愚蠢,最纯真的付出都过去了,从此我不再相信我自己的感情直觉,不信感情,当然父母对我的爱情观有很大影响,但是绝不能排除靳树轩。楚妤,我不知道靳树轩对她有什么影响,可是至今,她还是没有男朋友。 很多人都说青葱岁月说出来都是笑话,可是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想想也挺感怀,还是无法忘记,我想等我跃过了30岁,才能发现我以前,包括我现在的幼稚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很奇怪,不是说他在澳门吗?”楚妤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你要还感兴趣改天你去探班好了!” “谁对他还有兴趣!”楚妤的愤怒让我想笑,是啊,谁对他还敢兴趣谁无聊,这与他的人格好坏无关,应该是我们都没感觉了。虽然他长的还算体面,不过我丁蒙洁事到如今是记不得了。 第3章 003 我没想到第二天陶冶就约我吃饭,我不想见他,因为我内疚。 老实说,大学谈恋爱的时候是我比较迁就他,可是我明白,他爱我是我爱他的好几倍,我应该根本说不上爱他,他只是我放纵人生的第一个对象罢了,我一直这么认为。 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打算过我和陶冶的将来,我很清楚我不可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没有负担的快乐。他为人冷酷,可是却愿意听我说那些毫无建设性的事情,每当我与他眼神相对的时候,我就会看见他眼里有一种深沉的感情在打转,我就会对自己说:“丁蒙洁,不准动感情,男人是不可靠!”事实证明,我真的没有动,可是,却伤害了他。 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我是不是该找几个人出来怪?我爸?我妈妈?还是那个让我不再相信自己感情直觉的靳树轩?可是我谁也不想怪。我已不是16,17岁,叛逆到认为全世界都负自己的年龄,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责怪的? 我妈是某大医院的医生,长期守着空空的卧室,有时我看着她麻木的样子我很想劝她离婚,可是我说不出口,也许是妈妈对爸还有什么奢望吧?!可是值得吗?我发誓我不做我妈那样的女人,为婚姻当一辈子囚徒。 我爸最潇洒,开了家专科医院,还做别的生意,日子过得最好。每年只回家一次,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讨厌他。听说,他在外面还养了个“小姨太”,我无力追究,也不想管,他的事基本上与我无关。我爸的事情让我明白:男人,是怎样就是怎样! 那天,我和陶冶在一家餐厅吃的西餐,他还是那样,话不多,酷酷地喝他面前的酒,我就在那里天南地北的乱聊一番,他偶尔插几句嘴。他一直没有提到我们的以前,是他觉得尴尬?还是觉得淡了不需要再提?我想,是后者居多。除了这些,我们的聊天范围很广,我承认,我和陶冶还是朋友,也许还可以当好朋友,我们都那么轻易的做到了,也许,当初真的不只是我爱得不够深! “文雅是你女朋友吗?”我突然问出来了,问完了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犹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文雅很懂事,他们的父母都是至交,他的爸妈很喜欢文雅……我听着, 好象在听一个纯洁的白雪公主的故事。 临走的时候他问我:“蒙洁,你和韩轻盈还有联系吗?”我笑着点头,心想我和轻盈那么多年友情,我谁也没联系了也不能不理轻盈啊,可是……我好象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轻盈的消息了。 “你毕业去厦门那年,轻盈就去瑞士留学了,我们还有联系。” “哦,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到以前她说我要是不好好照顾你,她就宰了我。”说完,他笑了,陶冶还是笑起来好看,很迷人。 我也笑出声来,说:“可是她知道了分手原因后,只想宰了我!” 我们挥手告别,各自走了,陶冶刚才的话让我突然有点伤感,伤感得莫名其妙。我突然有点想轻盈。 轻盈是我的初中同学,后来因为一件事情转学走了。她是宁波的一个富家女,性格很内向,和我在一起才会闹一闹,平时沉闷得像只刺猬。她不像我那么爱哭,但是内心很脆弱,从来都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我记得我以前挺好高骛远,经常天花乱坠地想我以后要出国,而轻盈却是在宁大的校园里做着一个江南水乡似的平静的梦,可是我现在应了她的想法——庸俗地生活在这个城市,她却一飞机飞瑞士念酒店管理去了。 自己的梦想,总是在别人身上投影!人生,就有这么的无聊! 晚上我刚回到我的小窝,家里电话就响了,我一看号码,接起来一阵笑,说我们俩真有心灵感应,我刚想着你你就来电话了。电话那头轻盈也笑着说,蒙洁,你别一接起电话就开始笑,你至少要说一声“喂”好不好?要不然我还以为我打到精神病医院去了。 她告诉我,她下个月回来! 她下个月回来?轻盈下个月回来!我兴奋地狂叫,其实她没看到,笑的时候我的眼泪滚的满脸都是,只是她看不见。还好看不见,因为太难看。 刚挂了轻盈的电话我手机又响了,是傅老板,他问我睡了没有,有事和我商量,我说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改天商量,然后很不给面子地挂了电话。 我望着天花板,开始想轻盈,还有蔓藤,还有……冷沁。 蔓藤是我和轻盈的初中同学,一个文笔很好的女孩子,但是很像个男生。冷沁是蔓藤的好朋友,她们很要好,像我和轻盈那么要好。我们与她们本身没有什么瓜葛,可是自从我和蔓藤成了同桌以后,我们四个就爱一起玩了。冷沁的名字很寒,可是人很热情,性格比较夸张,我们骂她活泼开朗基因超标,偶尔喜欢哭,平时听蔓藤提起过,冷沁有一个不幸的家庭。 我记得是那年开春没多久, 也是开学的第一天,那天下午天依旧很晴朗,但是很冷,我和轻盈参加完兴趣班去门口买酸奶,碰见冷沁,她的表情和平时不大一样,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她去艺术大楼,我们觉得很奇怪,因为冷沁并没有参加任何艺术班。“蒙洁,轻盈!”这时冷沁叫我们,她望着我们微微一笑说,“早点回家!”我和轻盈觉得莫名其妙。刚走几步就看见蔓藤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面前说:“冷沁呢?她刚才在家和她父母吵了架!”我们指了指艺术大楼,蔓藤呼地就往那边跑。 我们买了四瓶酸奶,准备去找她们,刚走到门口,我正在拿吸管帮轻盈插好,就看见一团东西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地上,激起了一地的尘土,我和轻盈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是一片尖叫声…… 我和轻盈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惊呆了,我们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感觉到轻盈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的手一软,酸奶落了一地。冷沁!地上的躺着的是刚才还在对我们笑,叫我们早点回家的冷沁! 周围的人蜂拥而至,我和轻盈动都没动就被挤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们愣了多久,突然轻盈在我手臂上的力没有了,我扭头一看,轻盈昏倒了!我跪下去大叫:“轻盈,你怎么了……”我的声音抖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救护车到了,医生把轻盈也抬上了车,我不知道我当时要怎么办,我突然想到了蔓藤,于是掉头就往艺术大楼跑,我几乎能听见我自己心跳声。 人都在下面,艺术大楼很安静,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来不及去害怕了,当我到达顶楼的时候我也快昏倒过去,我看见了蔓藤,她无助地坐在楼梯口,我看见她的手指在滴血,她手里有一块撕烂的布,是冷沁衣服上的。 “蔓藤!”我叫了一声,我也只有说这两个字的力气了。 她抬起头来看我,她在流泪,她说:“还有救吗?我没有拉住……”我一下子跌到她身边,发抖地抱着她,我说我好害怕,冷沁全身都是血……昔日的同伴死在我们面前,这对那时才14岁的我们来说,恐怖大于悲伤。 如今,是悲伤大于一切。那个时候,我才刚刚看得懂电视里那些因为伤心欲绝而跳楼的人。直到现在,我和轻盈每每想到心都还会刺痛,那是少年时最黑暗的阴影。也是从那次我才知道,轻盈有心脏病。 轻盈走了,其实我想告诉她,走得越远,会更想念的,悲伤和恐惧绝对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可是,轻盈的思想就是那样,我的眼泪和劝解不可以改变。我记得轻盈走时蔓藤说:“轻盈,她是一只溺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我很悲哀地问她:“那我像什么?”她说:“不知道,我以后告诉你……” 轻盈转学回宁波,一年后我考上重点高中后,我们就和蔓藤失去了联络,确切地说,是我们有一阵子就找不到蔓藤了,不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 现在,轻盈快回来了,可是蔓藤到底在哪里?我承认轻盈与我之间的友情超越我们和蔓藤之间很多很多,可是我真的也很想念蔓藤,那个像男孩子似的女生。 14岁的事情,我现在都过了24了,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清晰!是因为,我心理转变能力差?是因为我多愁善感?还是因为……我根本就像轻盈一样,是溺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不肯长大? 我翻身,自嘲笑笑,丁蒙洁你记忆力不要那么好!睡吧,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4章 004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扮的特别“素净”,唇膏都不敢抹多了,头发规规矩矩地扎起来,不像平时那样鬼似地披着,因为今天奶奶叫我回家吃饭。我提着一袋水果,一开门看见蒙歆在厨房,刚走进去准备帮忙,就被我奶奶一把拉了出来,我无奈地望了望蒙歆,她冲我理解地笑笑,继续切青菜。 哥哥在客厅里望着电视笑,不时的指给我和奶奶看,说你们看那是什么坏蛋要被抓了,奶奶总是应付地点点头,然后叹气,我倒没觉得什么,开他玩笑:“涛涛,你现在每天那么有空看电视,你累不累啊?是不是上次追的那个叫什么晶的没追成啊?”他不屑地说:“哼,你说那个米晶啊?我才不喜欢她,她不孝敬长辈,而且还是我们是店里最懒的女孩子,比你还懒!”我一下没语言了,他这句话真狠,又骂了那个什么米晶又骂了我,一箭双雕。 是的,他就是我哥哥——蒙涛,但是在家我更像他姐姐,他是个大小孩,我不想承认却必须承认:我哥哥的智商有问题。听妈妈说是发烧,那时哥哥才半岁,那晚爸妈都在医院值夜班(那时我父母是同一个医院的医生),没人注意,后来……哥哥的脑子就一直那样了。不过,他比谁都单纯,也正是因为哥哥成了这样,一年多以后才生了我。听外婆说,祖外婆,外婆,妈妈,都是独生女,所以她听说妈妈又生了第四代女儿的时候,外婆执意要我随妈妈姓丁,奶奶比较传统,非要我姓蒙,我妈说为了我到底叫丁洁还是叫蒙洁外婆还从香港打电话回来和奶奶争执了,小时候听到这些,我总是笑。后来爸妈为了迁就双方的老母亲,就把我的名字各取一个字,于是我就有了我们家最特殊的名字——丁蒙洁!别人不明白还以为我是我妈妈的私生女。 我都四岁多了家里才有了蒙歆,按理说她最小她应该最受宠,或者说涛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大家应该最爱他,我这个老二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该被冷落。可是偏偏我的外婆和奶奶都把我当宝,印象中,小时候爸爸也最爱抱我最爱亲我(现在他谁都不爱了),也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从开始到现在,其实我都觉得很无奈,无奈多了,就会变成无谓。 我在六岁前都住在香港,在香港上幼稚园,外婆照顾我的生活,当然原因是因为我外婆比较“重女轻男”, 再加上我父母以前都是医生,工作太忙,奶奶不能照顾两个小孩子。但每年寒暑假妈都会把我接回上海,每年我回来,爸妈就会请假带着我和涛涛到处去玩,爸的笑容很好看,声音很好听,他总是问我:“洁儿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啊?外婆要留你在香港当香港小姐吗?”我会咯咯地笑,说:“爸爸,那你跟外婆说让我回来上小学好吗?”这是我唯一能记住的对话了,毕竟那时我才三四岁。但是那年暑假我回来,看见我爸离开,从此,五岁,六岁回来,都只有爸和妈单独带我们玩。我迷迷糊糊知道,我的爸妈吵架了,爸不会回来陪我们睡觉,他总是晚上就走。 我回来上小学以后,慢慢有了仇恨心理,我讨厌我爸,他不要我和哥哥妹妹,他不要妈了,他每年只回家吃一顿年夜饭,吃完就走。我和涛涛再也不愿意被他接出去玩,于是他只好拿很多钱给妈妈,给我们买漂亮的房子,可是我还是讨厌他。慢慢地,长大了,知道了他离开的原因,更加的讨厌他,讨厌到在街上看到他的车子扭头就走,即便是成了人的现在,我还是拥有一些别人觉得不可理喻的思想。他仍然每年回家一次,但是在饭桌上,我却再也没有当着他面叫过他。可笑,二十年来,我仿佛是被风吹大的。 过了会儿我妈就回来了,看见我很高兴地问:“咦,蒙洁今天怎么想到回家了?”奶奶有点不高兴,板着脸说:“我叫她回来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女儿了?”又来了,我奶奶爱针对我妈,婆媳关系就这样。我妈一般是不会辩解或者是顶嘴的,我妈是个好女人,她没说什么就进厨房去了,然后蒙歆慢慢走了出来,奶奶叫住她:“你不做饭了?” “妈说她来做,那……我回房了。”蒙歆小声地说。 见奶奶又要说什么,我立刻插嘴:“奶奶,蒙歆她们医院最近护士考核,您就让她进去看书好了。” “那你进去看书, 一会自己出来吃饭,别让大家叫了半天才也叫不出来。”奶奶松了口。 蒙歆点点头,然后低着头回了房间,我不禁在心里叹气:奶奶什么时候说话才能不那么厉害!像蒙歆这种性格,和奶奶住一起,实在是不妥。 蒙歆——我们家的小妹,经常沉默得让人心疼,内向得难以形容。我看过心理学书,书上说人太内向了思想上容易走极端,也许蒙歆应该变变环境才好。 奶奶又在唠叨爸的事情了,我听着特别不舒服,于是找个理由去了厨房,我看到正在烧鱼的妈,心里一阵酸,她为了这个家庭,为了三个孩子,这二十多年来是怎么过的?!她现在真的变单薄了,但我始终不想说我妈老了,她一直都是那个贤惠善良的样子,没有变过。 “妈妈!”我一直都喜欢叫我妈为“妈妈”,我不喜欢单个字地叫“妈”,也许是我从小就很肉麻,她说她比较喜欢我们的小时候,那我在她面前就永远这样好了。 “嗯?什么事?” “哦,没事,我就想看你做饭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可是我比较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妈就是这样,她对我们几个的爱总是从平静的话语里流露出来。 饭桌上,奶奶又不高兴:“ 这个蒙歆,说了要吃饭了还在上面磨蹭什么。” “蒙洁,去叫你妹妹下来吃饭。”妈吩咐我,我却懒懒地说妈你自己去叫她吧,我饿了我想先吃。我并不是真的饿了,而是想增加一下妈和蒙歆之间的感情,在记忆中,她们说的话很少,也很平淡,平淡得不像母女。我知道妈其实是爱蒙歆的,她内心很关心很关心她,否则也不会在蒙歆表达了不想高考的时候鼓励她进护校,更不可能在她毕业后左右托人把她分进了自己所在的医院,其实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她,是怕蒙歆太单纯了,在外面容易吃亏。 妈正准备起身去叫,蒙歆就自己下来了,我起身去给她盛饭,又往她碗里夹菜。“洁儿,不要给妹妹夹茄蛋,她不喜欢吃。”妈提醒了我一下,我这才发现蒙歆的确咽的挺艰难。蒙歆低头扒饭没有说话,妈也依旧很平常地吃她的饭,只有我在旁边有点小感动,我并且自以为是地相信蒙歆心里一定也一样。 涛涛不管三七二十一,说:“蒙歆,来我帮你吃。”他将他的筷子野蛮地往蒙歆碗里一夹,把饭菜弄了一桌子,当时奶奶和妈妈已经无语,我很夸张地问:“帅哥帅哥,你稳着点儿,你失恋了你不至于往这茄蛋出气吧?!”一桌人开始哈哈大笑,涛涛学着我平时的样子举着手高呼一声:“分手万岁!”我边笑边看着他,我发现我这个哥哥实在是可爱。 饭后,我悄悄打开蒙歆的房门,她很敏感,发现了我,回头冲我笑:“姐,你找我有事吗?” “看你是不是在乖乖看书,唉,现在护士也不好当!”看见她知足的笑,我不禁问,“蒙歆,你也二十一了,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多接触一下家人以外的人,不如你搬去护士宿舍住?要不就过来和我住也行。” 她摇摇头:“姐,没那个必要,爸……常年不回家,你和妈工作都多,我知道你怕奶奶骂我骂多了我受不了,其实奶奶的脾气我们都习惯了,不是吗?奶奶越来越老了,我要是走了,哥有时店里打工忙,谁看着她啊?”我觉得蒙歆很懂事,真的很懂事,我想以后谁要是娶了我这个柔弱却体贴的妹妹,多福气! 我岔开话题问她最近医院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就开始开心地讲发生在她周围的事情,有病人的,有同事的,有护士长的,我自认为我这个姐姐当得不算优秀,但也合格吧,至少我自闭的妹妹在我面前能说那么多的话。 “对了,姐,轻盈姐去瑞士两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是啊,下个月回来,我希望她回来就在这儿找工作,你也知道,我和她友情很深,相处时间很短,哎……不知道她这次回来会不会带个男朋友呢?希望不是欧洲的那种‘白毛男'!” 第5章 005 我在琴行送一个小朋友出去,看见楚妤站在门外看我,后面还有史云露,我非常惊喜地走过去,说怎么两位美女那么有空,来接我?史小姐大忙人都那么给面子啊?说,是不是你们谁中彩票了? 云露诡异地笑笑,说:“楚妤通知我,说你升职了,要请我们吃饭。”是说嘛,云露这种新世纪的“没良心女人”,做什么都超级被动,你不约她她绝对不会主动约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专程来接我!可是……我不是还在失业么? 被她们拉到某餐厅,任她们胡乱点了一桌子菜我才明白,是傅老板派楚妤来当说客,聘请我去他的西饼公司当设计师。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我说楚妤,傅卓生是不是疯了?我丁蒙洁虽然不是什么清高的名设计师,可到底还是正规的服装设计系毕业的,那个死胖子搞什么啊,叫我去画蛋糕?! 楚妤劝我,说蒙洁,现在全国上下没有几家公司有能力把西点师和设计师分开分工的,只有我们公司才有这个实力,这是个机会,你学的不都是设计吗?不就是画画?一件设计美观的衣服和一块设计新颖的西点在一个设计师眼里都应该算是艺术品吧?! 老实说我佩服楚妤的语言能力,但是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工作我仍旧不大好说。内心,拿蛋糕和衣服做着强烈的对比,怎么比怎么觉得不妥。 云露开口了:“蒙洁,你拒绝这份工作会很可惜。工作又不累,也是你的本行,工作之余你还可以继续兼职,你才二十多哎,有得每个星期拿五天来看影碟消时间,你不如接受这份工作。” 我有点犹豫。 “除非你对傅卓生有什么不满,或者你觉得自己胜任不了,否则你没有理由拒绝!”云露的这句话更是一针见血,比起楚妤的婉转,她直接多了。 我自问我对傅卓生没有任何不满,普通朋友罢了,能否胜任?我连几个破蛋糕也画不出来吗,云露的激将法很没有水准,但我情愿上当。 “算了吧,看你们今天点的一桌子菜,我怕我再不找份高薪工作就没钱付你们的帐了,好的,楚妤你去告诉傅老板,我随时可以上班。”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第二天是周末,我照旧去电台,我拿着一张准备好的CD往播音室走,迎面看见文雅在打电话,她看见我,故意将声音拖的很大,说:“你就来接我嘛,接我有什么麻烦的!”我猜电话那头可能是陶冶,摇头冷笑,文雅很愚蠢,这样大声说话让我听到,只会让她自己嗓子痛,我又不会心里难受。于是我昂着头与她擦肩而过。 我的节目叫“云端上的声音”,在这个节目里我很自主,我喜欢放什么音乐就放什么音乐,心情好的时候就一边听音乐一边念一篇散文或者短片小说,一般都是放的轻音乐,当然我并不是说流行音乐就没有这些高雅,我只是觉得小提琴和钢琴曲比较适合这个节目名字,有时我心血来潮会自己在家弹琴录制下来,然后拿来放。我以为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人们只喜欢朗朗上口的流行曲,没想到“云端上的声音”收听率一直不错,我想因为我们都是云端下的人,所以总是向往那些云端上的飘渺的东西吧,离我们越远,我们越渴望。厚重的都市,人的心都很空虚无望,我是最典型的这种人。 节目没开播之前,我先试试那张我在家刻好的CD,但是转了一分钟它就不转了,我在想我今天怎么那么倒霉,李师傅赶紧给我拿来了另外一张,他说蒙洁,来不及了,就用这张,你临场发挥吧。 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于是让音乐放着,然后把我平时的声音再放平和一点,开始我的职业语言:“亲爱的听众朋友们,现在是周末的下午,让我们一起继续我们大家熟悉的——‘云端上的声音'!”我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主旋律一出来的时候,我就楞了,这是什么曲子?这是什么曲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走神,我只是一下子看到主任站在外面不停给我做手势,我这才缓过神来,再坚持说了一句:“这是钢琴曲《美丽女子》,现在我们一起来聆听。”然后我没有再说话,直到曲子放完。 我清晰地记得……是在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陶冶非拉着我去他家看他新买的电脑,他当时就放了这首曲子给我听,说是无意在网上找到的,觉得曲子给人的感觉像我弹钢琴的感觉,它可以让人漫步在回忆里。是的,这首曲子很好听,真的很好听,我觉得比很多世界名曲更能震撼我,不激昂,音乐犹溪水般缓缓淌出。那天,是我准备跟陶冶说分手的日子,但是就是因为这首曲子,我那句绝情的话拖到了第二天才说。 我现在又听到了。它很神奇,它可以让我找回我丢失的记忆,我现在仿佛什么都能记起,就好象是什么都没有忘记过一样。 我和陶冶最轰轰烈烈的一次经历,如果我没回忆错的话,应该是一次校运会。其实他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可以胜任,但是一副又懒又酷反正我就是不参加,要杀要剐随便你的表情,我想当初我要是班长我会恨不得掐死他。他最后还是被逼着参加了1500米的长跑,因为我告诉他:“有本事你跑下来别倒,我就来接你!” 开运动会那天出奇地闷热,阳光不烈,但就是让人觉得火辣辣的,我站在操场旁的凉伞下面,扇子都快被我扇断了却让我的脸像发烧似地越来越红。我那天穿的是一件白线T恤,上面有些小孔,应该比较透气,但也许是在特殊期,肚子疼牵扯到我觉得全身气紧,我记得我在喝水,边注意着明晃晃的主席台,喝着喝着我就浑身没力气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听见了楚妤焦急地朝周围的人喊:“蒙洁中暑晕倒了,快去把校医叫来……” 我眼睛闭着,被医生胡乱掐了几下,喂了我几颗难闻的药,我完全有意识,就是睁不开眼,听见老校医对人说“没事没事”,然后感觉有人背我,我在那个人的肩头昏睡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躺在某个住校生同学的宿舍床上,楚妤坐在我旁边,关心地问:“醒啦?好些没有?”我摇摇头,捂着肚子,自嘲说,人真脆弱,一点天气就可以致命。 “疼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先陪你。陶冶一会儿比赛完了过来看你,刚才他背你过来就不肯去比赛了,后来被我轰出去的。” “糟糕!”我猛坐起来,剧烈的身体运动让我的肚子又狠狠地疼了一下,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去穿鞋子,楚妤立马把我摁住,说你干吗,给我好好躺着!这时,我隐约听见广播在叫男子长跑队员预备,我硬是站起来往外面跑,一边开门一边对楚妤说:“要是我说话不算数我就不用活了!”没等楚妤站起来,我已经跑出门了。 傻,就算当时我不爱他,可是我依然是那么固执地要兑现我那个所谓诺言!我似乎能预见,那张黝黑帅气的脸,会带着玩世不恭的笑站在领奖台上,那个时候的陶冶,比起现在稳重的陶冶,多了几分意气。 从学生宿舍到操场那段路很长很长,我忍着痛一路小跑,我在想,上天才知道我的难受。可是听见广播里的现场演说我着急地不能停下来,等我刚好跑到操场这边的时候,比赛已经只剩一圈半了,我站在边上焦急地寻找陶冶的身影,他显然很疲惫了,再加上刚才背了我,肯定体力不支,跑得有气无力。 我都忘了我怎么能有无视体育部再三强调的纪律的勇气,擅自跑下了运动场,周围的人开始嘈杂,陶冶甩头看见了我,很惊讶,我马上跟着跑,并对他说:“你别看我,他们都说我们艺术学院的人不会运动,你还不看前面!”陶冶愣了几秒,然后咬着牙开始拼命往前冲刺,我也拼命地跟在他的后面,跑得我头晕目眩,但我知道一旦我倒下了陶冶肯定不能跑到终点,于是我一直坚持着在他后面,慢慢地我连催促他的力气都没了,慢慢地掉在了他的后面,越来越远,可是我清晰地看见他跑在了很前面…… 终于,当我还剩四分之一圈的时候全场的掌声和尖叫声已经响了起来,我知道,是陶冶跑了第一名。我有着霎时的安慰,刚才消失的疼痛又开始袭来,意志也渐渐地开始模糊,我走在跑道上,觉得操场在摇晃,看见陶冶拨开人群歪歪斜斜地朝我跑过来,我倒进了他的怀里,然后闭上了眼睛,感觉他一把把我抱起来,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朝医院狂奔,速度比他刚才冲刺终点都还要快……后来楚妤开我的玩笑,她说当她跑到操场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病西施,甩着她的长发跌跌撞撞地跑在队员的后面,结果最后还是晕了。 这些都是美好的回忆吧,可最后还是被我自己全部否定并结束了!想到这里,心微微疼了一下,仅此而已。 工作后我谈过那么多次所谓的“恋爱”,每次都是把别人弄得痛苦不堪然后我悄然离去,我每次都会有些内疚,我都会说“对不起”,可是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失去了什么。然而现在,当这首《美丽女子》渗透我内心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失去了些什么,这是很大的挫败感——那些纯净的回忆!其实陶冶没有我失败,他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他的人,可是我失去的,却是一个爱我的人。 第6章 006 上班第一天,天气很凉,我脱下了那套单薄的职业装,换了一件白色的风衣出门。由于我昨天为那首《美丽女子》烦闷了一整天,心情很不好,风吹着我我都没感觉。 傅卓生亲自“接见”了我,并带我去制作室挑一位蛋糕师专门设计我的作品,我想其实这个待遇不错,那我还是好好干。一时间,心情大好。我就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一进那道门,一股闷闷的奶油香扑面而来,我从小不爱吃甜食,但也觉得这个香味还不错。我看着几个年轻的师傅正在表花,很熟练,个个眼睛都盯着蛋糕炯炯有神,就是都带着口罩看不清楚样子,我正在琢磨着谁长得帅谁长得丑,有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我,我也反过去盯他,觉得眼神很熟悉,但是不知道是谁。 三秒钟后,他摘下口罩大叫:“蒙洁!” 一听这声音我立刻判断出来了——萧一恪!若不是他手里拿着奶油刀,我肯定冲过去和他拥抱,我们的激动在傅老板看来实在是莫名其妙。 萧一恪是我儿时的玩伴,随着那么多年友情发展,他已经很“荣幸”地晋升为我的“兄弟”。我讲过六岁以前的日子是在香港,那时萧一恪一家就住在我外婆家的隔壁,他父母经常带我和他一起去海边,我和萧一恪喜欢玩沙子,堆泥人,我记得有一次萧一恪一边和我堆房子一边说:“蒙洁,以后我长大了娶你做老婆吧,我们才可以一起玩沙子啊!”我当时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不要,你长得好丑哦!”就为了这句话,萧一恪“恨”了我快二十年,每次见到我都损我一番,不损我他心里不平衡。我想我那时年幼无知不小心说了句真话,你至于这么“报复”我吗?! 这个世界是存在“瞬间转移大法”的,因为前两天萧一恪才打电话说他在香港谋职位,今天就已经在上海当蛋糕师了。 “我想过两天再通知你的,哪知道你那么想我,自己摸上门来了。”他的话我早就已经不再气了,习惯成自然。 老板发话:“蒙洁,你们认识吗?” “废话!我们是兄弟!”我和萧一恪异口同声,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语气不对。 老板瞪了他一眼,然后问我:“那你挑好了吗?” 我说挑好了,就用萧一恪。萧一恪很激动地说:“蒙洁,我们以后‘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过你还是嫁给我吧,夫妻同心烘培出来的爱心蛋糕才有浓烈的香啊……”见萧一恪那副夸张的陶醉样,我实在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老板的脸立刻黑下来,我想解释,我和萧一恪一向都这么开玩笑的,都开了快二十年了,不过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空解释。萧一恪注定是我人生的贵人,从小到大,有他在,我根本没有所谓烦恼。 萧一恪那天下班以后非要吵着去我家吃饭,我死活不批准,萧一恪说话很不知道轻重,他以前打电话到我家找我,不管是我妈还是我奶奶接到电话他都会说:“HI,美女,你家蒙洁在吗?”我妈总是哭笑不得,而我奶奶心脏病都能急出来,我不能因为兄弟情分就置家人安危于不顾。结果……没办法,我带他去了我和楚妤云露的聚餐上。 她们两个对萧一恪早有所闻,再加上萧一恪在语言方面特别有天赋,楚妤和云露很没定力,笑的花枝乱颤,我坐在旁边吃我的东西,顺便把她们两个的东西也一并吃了,一边吃一边自顾自想,你们这辈子就笑吧笑吧,上辈子肯定是哭死的。 萧一恪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数落他,不该对我的姐妹下手,结果他反倒叹气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那两朵花,笑完了还不是算了,估计这次又没下文。” 我想萧一恪实在是没出息,那么多年了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也不怪别人,是他自己说话没轻重,谁愿意喜欢这种“轻浮”的人?可是萧一恪人格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兄弟,”我挺认真其实忍住笑说,“实话,楚妤和史云露的确级别太高了估计有难度,下次我帮你留意一个适合你的,行不?” 说完以后我后悔了,因为我将话题引往了一个敏感范围,结果是自食其果,萧一恪果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对了,那个什么聪的,你辞职了你舍得他啊?”我本来不想说,可是萧一恪认识唐唯聪,我不能排除他们在街上偶遇的可能性,到时我怕萧一恪乱说话会惹的对方莫名其妙,于是我告诉他,我说我和他分手了。 萧一恪没多吃惊,他只是傻笑着问:“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小子吧?”我说你有病啊,你说丁蒙洁会想着哪个男的别人会信么?再说他先找到别的女孩子的,我为他高兴,真的。 萧一恪摆摆手说:“我不是说那个什么聪的,我是说以前那个陶冶!” “神经病!”我丢下一句话直接往前面走了。 “喂,当事者迷,你为什么对后来的男朋友都没有感觉,那是因为早在很久以前你心里就只有陶冶了,只是你自己不承认,你潜意识……” 我转过身去打断他的话:“你刚喝的是水还是酒?胡话别在大街上讲!”说完,我继续往前面走。是的,我伤感我与陶冶的过去,但并不代表我就爱他。 不管萧一恪有没有跟上我,我走进了一家音像店,找CD,看有没有新的音乐是“云端上的声音”用的着的。我经过柜台往里走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问店员:“你们这里有那部电影吗?叫《可可西里》!”我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个人—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的,很短的头发,像个男生。我转过头继续朝轻音乐专柜走,越走我脚步越慢,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头疼,就是觉得有问题,是谁让我有这种感觉——蔓藤?!我一下子转身朝门外跑,差点与刚进门的萧一恪撞个满怀。 “喂,蒙洁!”我没有理会萧一恪的喊声,迅速冲到大街上,左右张望,但是此时除了来往的行人,飞驰的车辆还有昏黄的路灯,没有蔓藤的身影,我顿感茫然。萧一恪追上来问:“怎么了?”我抓住他说:“蔓藤,我看见蔓藤了!” “什么蔓藤?是不是初中毕业就失去联系了的那个朋友啊?”我激动地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哎,你是不是眼花了?你看看你,刚才撞我的那下有没有把你的高跟鞋踩破……”我没理会他的絮叨,继续望着周围,企图找寻一点踪迹…… 回到我的小窝,我连鞋都顾不上换就奔到电话旁打了个我平时很少打的贵电话,轻盈那边一接起来我就慌忙说:“轻盈,我今天看见蔓藤了,真的是蔓藤。”轻盈在那边楞了几秒,然后问了一句萧一恪问过的话:“你是不是眼花了?”我头乱乱的,说怎么可能怎么会眼花,那个声音,那个穿着打扮,还有……那个欣赏品位,她买《可可西里》你知道吗?她一直喜欢有关青藏高原的东西。撇开这个不说,我的直觉,我确定…… “那她认出你了吗?”轻盈也变的有点惶惶激动。 “没有。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顿时,我和轻盈都不再出声。 第7章 007 我画了一整天了, 从早上九点到夜里九点,全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图片,我突然觉得蛋糕比衣服还难设计。最后画完一朵太阳花,越看自己都越想吐,我心烦地将纸笔一扔,自己宣布下班了,明天要再画成这样我就辞职。 伸伸手脚,迅速跑去一家遥远的店抱了一套连续剧准备今晚啃完,路过一家酒吧,有点后悔,心里狂叫:千万别碰见那三个“悍妇”。她们一到晚上几乎就来这里,我今天是想好好回家看碟的。 我没有迈开步子,就听见一个特别娇媚的声音在我身后“情意绵绵”地叫我一声:“珊!”我直叹自己失策,绝对跑不了了。 挤出个笑容这才转过身去,看见了筱纯“风骚”地冲我笑,她旁边的童妍正在吃苹果,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连珠炮似的将不满往她们身上发泄:“我说我怎么那么倒霉,走哪儿都遇见你们几位悍妇,你们三个……咦,何苗呢?” 童妍说苗姑一会儿就到,说完继续吃她那个艳得要掉皮的苹果。 我估计筱纯是在吃了一个炸药以后才出来的,她骂我骂得比谁都狠,她说丁蒙洁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半个月没见你了,打手机你关机打家里你不在,怎么?不就是失去了一个男人嘛,和那个糖葱葱(指唐唯聪)你至于那么堕落啊?!我以为你躲到撒哈拉找三毛去了……也许是童妍发现筱纯若再这么说下去绝对被我打死,于是赶忙把剩下那口苹果往筱纯嘴里一塞,这才作罢。 我笑起来,完全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我也不骂她了,我承认这也许是我不对,半个月忙得没找她们,也难怪她批斗我一下。 精神分析下,友情上我可能是个念旧的人,念旧得有点懒惰。我的女性好友总共是三个阶段:小学的,初中的,还有高中的。大学没有,大学我不住宿舍,况且大学的同学都把重心放在男朋友身上。仔细一想,其实我的大学很单调,是那几个人还是原来那几个人,多了一个陶冶罢了。 高中同学就是楚妤和云露,我和她们是平常中透着温馨的那种朋友,大家的工作环境都差不多,同窗时一起聊学习老师,现在就聊聊生活和变态上司,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很生活化,是生活,但不代表不深刻。我们何其幸运,拥有彼此最安稳的岁月。 轻盈和蔓藤就是我的初中同学(这里我不想说蔓藤),不只一次听楚妤云露还有筱纯她们笑说我“偏心”, 说我最关心轻盈,在精神上最依赖轻盈。我想不出为什么,也想不清楚她们这种想法对不对。也许我和轻盈从14岁就是分离的吧,难道不是吗?分离了,才懂牵挂,好比人没有死,又如何懂得贪生。 我与她们,都彼此珍惜得不可思议。因为我知道,当我觉得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还有些什么,不过就是她们中的谁谁谁,以及我那个残破的家罢了。 我的小学同学就是闵筱纯,何苗和童妍,认识的时间最久,她们变的也最快,还好,我们还是我们。她们三个一直都很漂亮,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有魅力,诱惑是相对的,也会过早地触及感情,我记得我还在为靳树轩的一个微笑一晚上睡不着觉时,她们的男朋友已经不下N个。当我看着她们那些成绩单和她们那满不在乎的表情时,我总是无限的难过,但是我们从中学起就不在一起,我根本无力去管她们的生活。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她们三个的生活方式很相似,但是我却又是另一种不同,我自嘲想我那会儿无聊得只能啃书,难怪她们从小就说把坐办公室的希望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 她们总是跑我的大学来开我玩笑说,以后我养她们三个。有时碰见我和陶冶一起,她们还会开陶冶笑说:“ 陶冶,以后想娶蒙洁可是‘买一送三',你要养你老婆,你老婆要接济我们的。”我在旁边拿眼瞪她们,而陶冶却说:“好啊,‘买一送三'好,比超市打折还夸张。”我在旁边看着他们,就说你们四个都是神经病。 其实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她们现在个个比我有钱,童妍和何苗早就和她们的富家男友住在一起了,她们的生活来源好,而且也有工作,我不靠她们接济就不错了。说到筱纯我们另外三个都要竖大拇指,筱纯根本不工作,她的父母背景很特别,养她一辈子都行。筱纯也没有固定的男朋友,说不定今晚喜欢这个明晚又喜欢那个,那些男的由于更新得快,好多我都没印象,除了李义雄(我们叫他小李子),他和筱纯纠缠了快五年,每次他来都是找筱纯拿钱。何苗说他是筱纯养的小白脸,可是我觉得不是,他根本就不受筱纯指挥,他总是拿筱纯的钱去找别的女人,正宗小白脸哪敢这样;说筱纯喜欢他好象又说不过去,因为筱纯从来不问那些钱的去处,而且筱纯依旧隔三岔五地和不同的男的钩肩搭背,根本不会提起李义雄。实话,我对筱纯的私生活有点无语。 走进酒吧,看见那些叫嚣的最大声其实身无半颗米的小混混同筱纯打招呼,我说筱纯你怎么总是对这些男的感兴趣,筱纯一面同他们打招呼一面对我说:“这些人才刺激,你那些办公室里的‘木瓜男人'有什么意思?!” 也是,我的生活比起她们,真的很平淡,她们总是在喝醉了的时候笑着骂我是笨蛋,说:“珊你真没意思,你对男人一点也没憧憬这我们理解,我们承认你爱情细胞麻木,反正我们也一样。可是你又不乱搞关系又不花男人的钱你到底要什么啊?”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何苗和童妍尚且与她们的“同居密友”有点感情基础,我虽然不是老传统,可是我对男的没感情我又为什么要奉献我的一切?而筱纯每每说到她的被甩零记录时总是很骄傲地说:“谁敢先甩老娘,叫他还钱!” 那天我没有喝酒,本来我就不大会,喝一杯就倒一天,胃也有毛病,一般她们不会勉强我。我喝着我的水听着筱纯的高分贝嗓音,然后问童妍:“苗姑怎么还没到?”刚说完何苗就在后面拍我一下:“嘿,珊,说我坏话?” 珊是我的小名,也是她们给我起的,来历很莫名其妙,以前我很抗拒,后来慢慢就接受了。名字,乃身外之物。 四个人开始你揶揄我我损你,互相乱开玩笑,和她们在一起,我笑得特别放纵,那种放纵的快乐是平时没有的,我可以说那些在公司里和家里都不说的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刻意迁就她们的生活方式,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时间虽然带走了儿时的样貌和梦想,但是筱纯,何苗,童妍还有我,我们,永远都是我们! “知道吗?听我‘老公'说,最近**店的老板出三万块一个月包一个女人。”苗姑真八婆。 “好啊,让他来包我啊,哈哈……”筱纯笑的真风骚。 我沉不住气,边笑边说:“你缺钱吗?我最近比较需要这样的机会。” “你?”三人一起惊喊,筱纯捅了句最犯罪的话出来,“你除了还是个处女以外,也没其他优点啊,再说了,太没经验的人家**老板还不感兴趣。” 我快被她这句话噎死了,以前我喜欢骂她:“闵筱纯,你爸妈给你起错名字了吧?!”可是现在除了瞪她我实在说不出更狠的话来反击。 第8章 008 昨晚睡得太晚,早上自然迟到了,萧一恪在我办公椅上躺着像个大老板似地眯着眼问我:“丁小姐,今天有什么作品新鲜出炉?”我递过去一张白纸,我说我没灵感,你去做一个白蛋糕,就是只涂一层白奶油其他什么都不加的蛋糕。 萧一恪不高兴了:“你当是玩哪?!那怎么卖?” “我就这样,你执行不执行?”我认为纯白色是一种最干净的颜色,而且根本不单调,谁要肯买这个蛋糕那么这个人肯定和我心有灵犀。 “谁要和你同一个喜好谁是变态!”萧一恪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一上午,我守在总店的柜台里,看谁看得上那款蛋糕,可是所有的人都笑着问我:“小姐,你们这款蛋糕还没做好就拿出来卖?花样都没有。”我心里嘀咕着说你们一点欣赏水平都没有,表面上还要笑盈盈地解释:“不是不是,这蛋糕就这样,够简单。”我突然发现在工作上,当你面对你的“上帝”们时,虚伪也是一种技巧。 萧一恪在旁边不停地唠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谁愿意买。在他的口水攻击下,我实在是有点泄气,不服气不行,谁叫这些人不买。我刚想走,听见一个声音对旁边人说:“小姐,我选这款蛋糕,请帮我包好。”我倒抽一口冷气——陶冶! 我刚想走上去同他打招呼,萧一恪已经冲在我前面了,他火速闪到陶冶面前,很夸张地问:“这位帅哥你眼睛没花吧?!这种低级产品你也买?”我听了很想掐死他,这种低级产品还不是你萧一恪亲手制作的。 陶冶很惊诧地望了他一眼,随即酷酷地淡笑:“还比较很特别。” “买好了吗?”又一个声音来了,这声音我熟悉,一般电台“私语”时间就是这个声音。 陶冶转过头来看文雅的时候,也看见了我,愣了一秒,然后打招呼:“蒙洁你在啊?” 我笑着向他们小两口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毕竟当着文雅的面我不想和陶冶多说话,文雅在这方面算是识大体,对我笑笑,转而望向那个正在被包装的蛋糕:“咦,这蛋糕没表花的吗?” 我正想解释,萧一恪就又帮倒忙了,他说:“不是,这是蒙洁设计的,你们和她认识的哦?你们知道吧,她这个人心里挺透明的,就喜欢这种破颜色,她希望买这款蛋糕的人呢,都……都……都拥有纯净的二人世界,呵呵呵呵,祝你们幸福……”我不敢看陶冶的脸色,只是在那一刻很想把萧一恪的脑袋拧下来,什么不说说这个,陶冶一定在想当初我玩他的感情玩的那么欢畅,现在还设计个破蛋糕装清纯。 尴尬地送走陶冶他们,我劈头盖脸朝萧一恪骂去:“纯!纯!纯!你是蠢的啊?你知不知道,他就是陶冶!”说完我就进工作室去了,听见萧一恪跟白痴一样在后面自言自语:“陶冶?他就是陶冶?喂……” 那晚我回了家,躺在蒙歆的床上唉声叹气,蒙歆坐在旁边温柔地安慰我:“姐,萧一恪也不是故意的吧,他不知道那个就是陶冶哥。” 我心烦地说:“我不是怪他……我只是不想陶冶把我想的太……太假,你明白么?” 蒙歆沉默了几秒说:“他不会乱想的,你看,你们大学的时候,他也说你像个孩子,不是吗?姐,心灵的纯净是什么都不能代替的,对每个人都好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理会。” 摇头苦笑:“可是现在不是大学,陶冶很了解我的过去,我玩过感情,我就不介意他把我想成虚伪歹毒的女人,我只是不愿意让人觉得难以理解,他今天一定以为我把感情看的那么黑暗,怎么会有‘纯净'这个概念?他一定以为我在那里故弄玄虚,他一定在心里鄙视我。”说到这里我又想鄙视一下说话不经大脑的萧一恪。 蒙歆的声音仿佛从记忆里传来:“他要是认为你歹毒,当初就决不会听你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后还跑到我们家门口站半天了。姐,其实当初你很想出去的,是不是?” “怎么会?坚决是你姐姐的本性,他的举动……他怎么可能感动得了我?!”我觉得蒙歆是在和我说笑。 “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什么不肯扔照片?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什么分手后不准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什么今天晚上要为他听到萧一恪那句话而心烦?” 蒙歆这个丫头已经修炼出来了,她的话比云露还直接,直接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当她是胡说八道。我当然不在乎!我不扔照片,是因为那些照片里有我自己的青春;我不让别人提他的名字,是因为我内疚;我今晚心烦,纯粹是天气不好。没事,我想应该睡觉。 我梦见了倔强的曾经,和与梦境没有任何差别的他。 那时我刚进设计系没多久,自从我从对靳树轩的莫名其妙感情里顿悟了以后,我就觉得爱情就在我头顶上的九重天上,自己的感觉都有出错的时候我也没资格去爱谁谁谁。再加上那不久前才看见我爸和他的那个“小姨太”从我旁边开车经过,恶心的同时,想到我那个可怜的妈更是怒火中烧,我想感情也许不是拿来谈的,应该拿来玩。 设计系比我原来的法律系要活跃很多,学艺术的男人大概都比较显摆,陶冶爱装清高,其他人也不例外爱找刺激,故意大声对他喊:“陶冶,今天喝酒你又讲无聊不去,追女生该会吧?!要不去给那个什么洁的说说?” 其实说到这里我自己都忍不住犯晕,我最痛恨这种偶像剧似的情节,可偏偏还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以前楚妤就老说我和陶冶的开始是在拍戏,每每回想,觉得不提也罢,说出来都丢脸。 我当时忍着没动,初来乍到脾气再臭也不要显。陶冶当然是回敬了他一句“无聊”!那个男的不甘心,鼓励大家起哄,说陶冶你今天从她进门就看了她几眼,敢看又不敢说。陶冶到底是个男孩子,谁不硬撑着,谁能说自己不敢?我正想转头请那个男的不要开玩笑扯到我身上来,却看到陶冶过来,面无表情来一句:“他们说找你做我女朋友,不想闹下去了,我随便!”他还转头说一句:“OK!别烦了!”说完望都没望我一眼就走了,想想他那个狂放不羁的样子就来气,这时大家的起哄声,笑声更大,我有点火大,因为很丢脸,但是转念一想:是你自己撞在枪口上来的,可别怪我!我正愁没人做“试验”。 我想当时陶冶是多么风光地在口哨声中准备回到他的座位,而我却突然站起来,叫他:“你站住!”叫完了我才转过身去,他也正好转过身来,很惊奇地看着我,他一定在等待我走过去给他一个耳光,而我却说了句比耳光更响亮的话:“刚才……是你说找我做你女朋友?”我尽可能地要最高傲的表情和眼神望着他,心想你就死撑着吧,这个时候你还敢说“不”?除非我们两个以后在这个班上都不要抬头做人了。 他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硬撑着平静地说:“对,是我,怎么?”就等这句话。 我淡笑一下,随即镇住我周围的喧闹声,我说:“好,我答应你!” 周围怎么闹我已经没印象了,然后我和陶冶就这么站了很久,当时彼此的心里肯定都在想:SUPER! 后来,有好几次见面都是别人策划的,因为他们说我们不像情侣。我无所谓他也无所谓,反正都装样,刺激一下别人的眼球又没害自己。不过后来……就是陶冶自己约我了,一切都自自然然的……两年多,足足两年多,两年多让我们变得彼此欣赏。我承认我很欣赏陶冶,很欣赏,他不是靳树轩,不幽默,但是他很沉稳,很冷漠,很高傲,很霸气,但这都是欣赏而已,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他动过丝毫感情!不仅是对他,对谁都不可能! 第9章 009 清晨,电话响个不停,我迷糊着说:“蒙歆!听电话!”眼睛一睁开,没看见蒙歆,才想起她今天上早班,刚想继续睡涛涛就冲进来了,嚷嚷着说我的电话把他吵醒了,我晕忽忽坐起来,才发现是我的手机在响,看来我的确睡迷糊了,连座机和手机的铃音都没分辨清楚。 我接起来, 居然是我妈妈从医院打回来的,她说:“洁儿你怎么还在睡,轻盈刚才被送进医院来了……”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轻盈?轻盈的飞机不是今天下午到吗?!轻盈在哪儿?医院!我翻身起床,抓起外套和包就往楼下冲,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我有没有记错接机时间,我知道轻盈现在心脏病发作躺医院里。 我用自杀的姿势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一边关门一边对司机狂喊:“求求你快点,**医院!”那个司机紧张地看我一眼,然后发动,可是开的很慢,我看是技术不熟练,我先是求他,然后是吼他,我说你快点快点,我没时间了!想哭又一下子哭不出来,那种滋味无法形容。 终于到了,车还没停稳我就把车门打开跳了出去,然后把钱包扔给司机,掉头就往楼上跑,乱七八糟的人让我完全没有方向感,正当我着急的时候听见蒙歆叫我:“姐,轻盈姐在这间房。” 我跑进去看见陈医生(轻盈以前的主治医生),我快说不出话来,还是问:“轻盈……她怎么样了?”听见一个平和的声音传进耳朵:“你是不是应该亲自问问我本人情况如何啊?”我仔细一看,轻盈坐在床上对我笑,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见她笑,一时恍惚,韩轻盈你一辈子不让人省心。 看到她笑,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突然落了下去,我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轻松,一下子瘫坐在床边。这时我妈进来,看见我披头散发的样子肯定吓坏了,我来不及被她问我就先问:“妈妈,你不是说轻盈出事了吗?那现在……” “我正想数落你忘了去接机你就把电话挂了,轻盈是在飞机上头晕,机务人员怕出事就送她来了。”我妈这才慢条斯理的解释,她不知道她刚才吓的我多惨。 陈医生笑了:“蒙洁还是个急性子啊!”他说话的时间,我望望轻盈,她一直保持属于她那样亲切温和的笑容,她就这么突然在我面前笑出来,我觉得想流泪,生活怎么那么幻觉。 妈妈笑着招呼陈医生和蒙歆出去,边关门边说:“你们姐妹两个说会儿话吧,别光顾着哭就行了。”很多时候我都当我们是姐妹,以前轻盈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大小姐”,我也反过去给她起了个“二小姐”,一听不就是姐妹。我想我要真和轻盈也许前世真的是姐妹,有着太多的默契,在他们关门的一刹那,我们突然就有点眼红。 “你的飞机怎么回事啊?”我先没说别的,直接问这个。 “我太想念你了所以让飞机飞快了点。”轻盈居然会开这种白痴玩笑了。 “你这次不会走了吧?!”其实每次轻盈来看我我都是这句话,而她总是说:“下次再来看你。”这次,我同样等待着她说那句我听习惯的回答。 而这次她却眼睛红红地说:“好,绝对不走了。” 这时门突然开了,是刚才那个司机,他把钱包拿给我,气喘着说:“小姐,你忘了你的钱包。” “怎么回事?”轻盈有点迷惑。 “哦,没什么,”我一边把包接过一边说,“刚才我着急,直接把钱包拿给司机忘了让他找钱,谢谢你啊师傅。”我说完抬头看这位小伙子,他居然直楞楞地盯着轻盈,我再回头看轻盈,只见轻盈的脸成了青色,也直直地看着这个男的。这次该我迷惑了。 “好久不见,你生病了啊?”男的终于开口了。 “没有,没事……好久不见!”轻盈的表情很不自然,“你现在……开车啊?” “哦……没有,我在公安局,车是我表弟的,他今天有事,我帮他开一天。”我心想,怪不得他开车那么慢。不对!刑警……我还没想通就听见那男的尴尬地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改天联系。” 那男的像风一样飞快地走了出去,我才想起我还没给他钱。我再看看轻盈,她已经望着床单不说话,人不能信巧合,信了就不断发生。我轻轻问:“他是许正吧?!”轻盈点点头,我没再多说什么,我知道此刻的轻盈,心绪一定极其不宁静。 他们是意外认识,轻盈当时上宁大,但是许正上的是外地一所公安大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又分手了,轻盈提出的,她给的理由连我都没法理解,她说隔那么远,迟早分手,不如早点结束。总之整个过程到现在我都半清不楚的。 我觉得轻盈有时考虑问题考虑得过于悲观,事情还没怎么发展她就去判断结果,她就愿意去逃避她不想看到的结果,我觉得有什么事情两个人一起面对,她说,她爸和阿姨不可能让她和一个警察在一起的。当然我没理由劝告什么,毕竟我是不相信爱情的。我问轻盈许正放假回来找你怎么办?她说,我去别的地方。我当时特别火,我说你就逃吧逃吧,逃的越远越好!结果,她就真的跑瑞士去了。 以前我气轻盈对感情的悲观和懦弱,其实现在我反倒理解她,确实,她母亲因为生她时发心脏病死,她阿姨(后妈)是一个不能给她母爱的精明女人,轻盈是怎么长大的,我问都不愿意多问。一个除了物质不缺什么都缺少的千金小姐,她能有什么去自信自己的感情和未来?! 所以我明白轻盈这次为什么刚回国都不愿意回家里一次,她真的厌倦了她阿姨无休止的告状与她自己无休止的解释和委屈。 下午轻盈出了医院,我帮轻盈把东西提到我的小窝去。我这套小公寓是我爸买给我的,我起先不乐意住进来,后来工作忙了怕影响家人休息,就搬进来了。两室一厅,够我和轻盈施展手脚。一人一间卧室,多温馨的姐妹窝! 轻盈已经给她爸爸电话了,她说她留在这里工作行不行?她爸爸没说什么,她阿姨抢着答应说好好好。轻盈有点惆怅,她挂了电话对我说:“大小姐,以后我就只有你了。”我边帮她收拾房间边恶狠狠地说:“就是,不回去就不回去,跟着你姐姐我,以后我给你找个金龟夫婿,回去炫耀给你那恶心的阿姨看,气死她。”轻盈一边笑着一边把垃圾往门外拖,她难受与否我不想猜,既然她想笑,我就陪她笑,总有一些事情,会在时间里冷却下来。 “嘿,陶冶!你来……找蒙洁啊?”听见轻盈的这个声音,我赶紧跑出去,果真看见陶冶站在门口,我大吃一惊。 “哦,不是!我住楼上,我亲戚把他这套房子租给我了。你们……是谁住这里?” 我恢复正常,笑着说:“我住这里!怎么一直没碰见过你!”我知道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正常,一定是的,就像他普通的邻居在做日常寒暄。 “是啊,真巧,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以后多多照顾。”轻盈边说边向我眨眼睛。 陶冶听见了,立刻岔开话题,问轻盈:“好久不见了,你刚回来吧?” “我暂时住在蒙洁这里,有空一起吃饭,算为我洗尘,怎样?”轻盈还像以前那样骗陶冶饭吃,她以为陶冶还是她“姐夫”似的,这次真是害死我了。我要是知道她会这么说,我之前答应请她吃十顿海鲜大餐都行,只要能堵住她的嘴。 轻盈大学没去瑞士之前偶尔从宁波过来看我,那时我和陶冶在一起好好的,所以轻盈和他关系不错。因为我是“大小姐”轻盈是“二小姐”的关系,轻盈一般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或特别不好的时候就会叫我“姐”,所以……我很清晰地记得,她以前老是一口一个姐夫地叫陶冶。 他说好啊改天请你们吃饭,我先上去了。我还未感慨完轻盈和许正的巧合,这一刻巧合便找上了我。空气里仿佛有魔鬼挥洒的药水一般,让人不可思议。 第10章 010 目送陶冶上楼,我站在原地发愣,怎么会?他一直住在我楼上,我居然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错过了多少次,也许是我刚关门,他就走到这一层,或者是他刚走到上一层,我才到了底楼,视线范围之外的人,一生就是这么错过的。 轻盈弄纸箱的声响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一把把轻盈拽进来,我说你今天是不是想害我?好端端的叫陶冶请你吃什么饭。轻盈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说你们还是朋友吗?还怕尴尬啊?人家陶冶都不介意。”说着说着轻盈就眉飞色舞的了,“陶冶还是那么帅啊!真巧,你们居然住同一幢楼,今天要不是我,你们又要错过一次。” 我说二小姐,不要再花痴了,我保证给你找个金龟夫婿去刺激你阿姨,但是不会是陶冶,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娇滴滴的文雅,你就不要乱想了。 轻盈一掌打我手上:“文雅?我对他没意思,我只是很希望他当我姐夫。” 我一边搬东西一边说:“做梦吧,我是不会结婚的。他是我的过去式,OK?”轻盈还想说什么,我立刻打断她,“不准再胡说八道了,你是不是希望我提到许正你才舒服?!”说完,我把那堆垃圾往楼道那边搬,边搬边笑。真的,怎么那么巧! 黄昏的时候我叫萧一恪来帮轻盈搬家具,萧一恪一进门像看到鬼了一样说他刚才看见文雅上楼,轻盈做了一个请他住嘴的手势,我骂轻盈:“干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转而告诉萧一恪,说陶冶就住在我楼上,所以文雅上这栋楼是正常的。 萧一恪听了惨叫一声,那个叫声让别人误以为我和轻盈在家里杀猪,他说:“蒙洁,我替你悲哀!我替你难过!我替你痛苦!我替你流泪!”我说行了行了,你先替我把床头柜搬进那间房去。 晚上,我帮轻盈和自己煮了泡面,她太累了,吃完了就去睡觉,我洗好碗,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没过一会儿,轻盈就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揉揉眼睛再看看挂钟,问我:“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啊?”我一看时间,我的天,怎么就11点了,刚才不都才7点吗?我慌忙说,我在看电视。轻盈又望了望电视,又问我:“你看京剧啊?就算你看京剧,怎么把电视声音开的那么小,完全听不见。”我想都没想直接来一句:“电视声音大了我听不见外面的脚步声。”说完我自己都愣了。 轻盈坐到我身边来,问我:“蒙洁,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估计陶冶住我楼上的消息全世界都知道了,不用说,萧一恪的杰作!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前途的传媒大师。楚妤和云露分别打电话来“慰问”我,连傅卓生都问我昨晚睡的好吗,怎么今天没精神?我说:“老板,你放心,我的工作表现不会因为我的邻居而变差的。” 晚上,筱纯她们说是听说我亲爱的“二小姐”回来了,想和留学生套套近乎,实际上我知道她们是想了解一下我的心情,我没说什么,还是和轻盈一起去了。我发现以前陶冶在我的姐妹团里人缘混的相当不错,要不我那么多个男朋友怎么她们谁都不喜欢偏中意他?! 轻盈虽然以前也在我的引导下见过筱纯她们,但是她毕竟不是经常和她们在一起,所以听她们说话她显得很拘束,坐在沙发上喝她的东西,偶尔被苗姑的八卦消息逗笑一下。筱纯今天晚上显然是发疯了,她朝着服务生大声喊:“喂,我的那杯‘梦中情人’呢?”(‘梦中情人’是一种饮料名),周围那些男的大声回应她:“在这里!你的梦中情人在这里!”筱纯听见了笑的前仰后合。 我们正在笑筱纯,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在这里。”回头看,李义雄已经站在筱纯的沙发背后了,他弯下身来,拿一只手环住筱纯的腰,带着恶心的深情,说:“好想你。”当时,我,童妍,还有何苗,一起投去了鄙视的眼光。看来这个臭男人今天又是居心不良。 筱纯笑着说:“想我?还是想我口袋里的钱哪?!”那语气纯属调侃,一点也不生气。李义雄坐下来,笑而不语。筱纯伸手把钱包掏出来,把钱包里的一叠百元大钞都递给了李义雄,李义雄满意地亲了一下筱纯的脸,轻声说:“晚上我在你家等你!” 筱纯漫不经心地喝一口酒,说:“随便,别再带别的美女上我家去就行,我的床认人的。”筱纯说完就去洗手间了。 李义雄也起身准备走,突然看见了轻盈,笑着问:“这位小姐是……” 那副嘴脸让我觉得多看一秒眼睛都会瞎。 “韩轻盈,蒙洁的好朋友。”轻盈很大方的伸出了手,我知道轻盈在关键时刻的行为是极其干净漂亮的。 “蒙洁带来的的好朋友都是那么漂亮!”他无视我的眼神,“初次见面,喝杯酒吧!”说着,他端起桌上的杯子递给轻盈。 我突然笑着接过杯子,说:“小李子,我来!轻盈不能喝酒。”我没关系,但轻盈绝对不能接他的酒,与酒量好坏无关,接了第一杯,下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杯。见他正想拒绝,我偏着头很挑衅地看着他,依旧笑着说,“怎么?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不能代劳?” “哪里哪里。和珊喝酒,是我的荣幸!”说完,他乖乖把酒杯递给我,我一饮而尽,随即说了句让他下不了台的话,“请叫我丁蒙洁!”他尴尬地笑笑,然后走了。 童妍在旁边直拍手:“配合得漂亮,那姓李的死样,真他妈不叫人。” 我说了我不大会喝酒,喝一杯就能倒一天,到了小区门口下车,轻盈说她去商店买点东西,让我先上去,我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对她说你放心去买吧,我上去先开门。我不知道我上楼的时候有没有摇晃,反正我头晕得像地震。那酒不是XO吧?!就算是也不至于那么烈啊。 我把钥匙伸进孔里,左转右转就是打不开,我发火了不停地转,钥匙都快被我弄断了。这时门自己开了,我看见陶冶那张熟悉的脸,他的脸在我不清醒的视线里变的很朦胧,他关心地问:“蒙洁,有事吗?”我并没有喝醉,只是头晕,于是我笑着解释:“不好意思,走错楼层了!”转身准备下楼,但是脚跟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了,我不禁在心里狂骂自己又出洋相,路都走不稳。 陶冶走了出来,扶住我,很冷漠,却也很温柔地说:“来,我送你下去。”我挣扎着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但是他似乎主意已决,紧紧地扶住我,我只好任他扶着一步步往下走。他一边走一边轻声数落我:“不会喝就不要喝。”我说我只喝了一杯。 “什么酒?一杯就成这样了?酒量太差了!”他开始笑我。 我也笑,而且不服气地说:“谁让你以前老帮我顶酒,害的我现在一杯就倒!”说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些日子,不论谁生日谁请客,谁劝我的酒,陶冶都站在我面前一一为我喝得干干净净。我开始在内心谴责自己,蒙洁你脑袋被门挤了,是你不对在先,还好意思提以前,女人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就毁了。 刚走到我那层,看见轻盈正提着东西站在门口,很惊诧地望着我们两个,我连忙说我走错了,陶冶送我下来。轻盈赶忙走上来扶住我,心疼地数落我:“以后不要帮我顶酒了,一杯两杯我还不能喝?”我听了莫名的伤感,这好象是我说的台词,我以前老爱这么对陶冶说。 进屋以后,轻盈把我丢进我的床里,我以为她一定会问什么,比如关于我和陶冶刚才的情节,可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去拿毛巾帮我擦脸,拿睡衣叫我换上,问我喝不喝水。我说我没醉,真的没醉,就是头晕,你回你的房间去吧!轻盈走到门口,转身叹了口气,说:“可是你知道吗?他刚才扶你的时候,你们的眼神……都醉了!” 轻盈,你和蒙歆一样,又在给我讲笑话吧。我盯着天花板上的透明吊灯,思考你这个寓意深长的笑话思考了整整一宿,答案证明,你确实在讲笑话,我根本没有醉…… 第11章 011 轻盈很快就找到了工作,是她爸爸拜托一个伯父帮忙找的,他这个伯父开了家大饭店,请轻盈去当经理,我反倒觉得其实依轻盈的学历,不托人都能找到很好的工作。 我就这么画我的蛋糕当我的DJ就行了,轻盈问我怎么不找“下一任”?我说我现在暂时没兴趣。楚妤还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强调老板好老板好你就和老板一起吧,我白她一眼说老板好老板好你自己上啊。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平静的生活里,我居然碰见了靳树轩! 那天我去酒店找轻盈,在酒店的咖啡厅里遇见了他!是他先认出我来:“HI,丁蒙洁!”我看见他,一时间仍然反应不过来他是谁,他一身休闲服,笑容很迷人,原来有的人,始终改变不了。我都走到他身边去了,才叫出来:“啊?树轩!”他变得比以前绅士了,没那么孩子气了。他礼貌地请我坐,并请我喝了下午茶。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他毕竟是我所谓的“初恋情人”,虽然到最后我发现我并不喜欢他,可是他的名字毕竟在我的日记本里躺了三年,我对他很熟悉;可是一直以来我和他之间总是很淡漠的同学关系,所以,好象又很陌生。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健谈,从他的话语里我知道,他是来上海拍戏的,大约要在这里住三个月左右。我基本没有插话,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尴尬,而是找不到说的。我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可是当演员的应该很忌讳谈这个;我想问他和林娴后来怎么了,可是青葱岁月的事情谁还愿意说?扯到林娴自然不小心就会说到自己和楚妤,何必!我只好笑着听他说他的工作,而且想来可笑,当初的我,不是很期盼和他这么面对面地聊天吗?! 林娴也是我们高中时期同班同学,记得她刚转进我们教室时,人人都很惊叹那样的含蓄的清秀和美丽,后来,成了树轩的女朋友,很多年后分手。我毕业后跟他们都没有了联系,但是我必须承认,他们很配,不管林娴和楚妤最终谁更爱树轩,他只爱那一个,这是感情的无奈和唯美。 云露以前看不下去,会说我和楚妤随便哪个都比林娴好,不知道靳树轩哪根筋不对,前后两个好女孩一年了他都没注意,一个转校生他一眼就看上了。我们却不得不承认,林娴漂亮,真的漂亮,举止也很对得起她的名字。人的通病,秀色可餐,何乐不为? 后来毕业了才发现我感情错觉,而楚妤也郑重向我宣布:她绝对不喜欢靳树轩了!我是真的对他没有了丝毫感情,可是楚妤……她现在放下与否我不敢说,大学起,她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过任何她看的上的男人,一个都没有! 第二天我照常去电台,走到门口我看见陶冶站在那里,不用问了,来接文雅去他父母家吃饭。我平静地与他打了招呼,匆匆上楼,楼道上碰见下楼的文雅,她今天一脸灿烂,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我走到走廊时,看到一品龙正站在那儿望着大门口,一脸落寞,我也看着大门口,原来是文雅正和陶冶上车,顿时我明白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对一品龙那么和善,也许是深有同感,因为我和楚妤以前也是这样远远地看着靳树轩和林娴,默默地当一个守望者。 我缓缓开口:“你这样看是没意思的,你看你的眼神多失落。要么,就去说清楚;要么,就放弃!不要怪我多嘴!” 一品龙吃惊地看我一眼,然后蹦出一句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谢谢”,然后他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忧伤地对我说:“丁蒙洁,你也不要怪我多嘴,你现在的眼神,也很失落!”我当时心里很气愤,心想一品龙一这个人怎么还是狗咬吕洞宾,我说你一句你就非得说回来不可。我失落?我为什么要失落? 我收拾行李,跟轻盈说我要去广州几天,没办法,我以前的高中同学顾艺缘(李嘉欣客串)请我过去玩,她是空姐,难得放假,邀请我多次了,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轻盈直夸我潇洒,因为她这几天忙的够呛。 顾艺缘没有我和楚妤云露那么要好,但是关系还不错,她的父亲以前在上海,艺缘空乘毕业分在南航,就把他父亲接过来了,她和轻盈一样,有一个“阿姨”,不过是她爸爸退休以后才找的,而且,她的这个“阿姨”好象很和善,不像轻盈的“阿姨”,跟灰姑娘的后妈似的。 我在机场大厅里见到艺缘的时候,有点不相信,真是越来越有气质了,那张脸跟精雕细琢过一样,很精致,鲜红的套装展示出她最美的身段,我想我以前当服装设计的时候怎么一次也没想到要她来当模特。 她看见我后,露出空姐那特有的亲切笑容,走过来拥抱我,我笑着问:“长漂亮了啊,怪不得以前林娴没来的时候靳树轩喜欢你。” 她故做惊讶地尖声训我:“都几百年前的老故事了你还拿出来损我啊?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们的航班服务怎么样啊?” “还好,若是你亲自伺候我肯定更好!” …… 我和艺缘嘻嘻哈哈地正准备上她家的楼,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叫她:“缘姐!”我们同时转过身去,那一刻,笑容僵在了我的脸上——蒙歆!我真的差点开口问:“蒙歆,你怎么来了?”可是我看见这个女孩儿看我时陌生的眼神,还有她的笑容,我知道我肯定错觉,她不是蒙歆,她的笑容那么和煦,蒙歆的自闭是没有这样的笑容的。可是,可是她真的是蒙歆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有一个声音传来:“彤彤,来帮我拎一下东西。”我再一看,完全震惊了,我恍惚地听见艺缘笑着喊她:“阿姨,买那么多东西啊!” 她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岁月让她不再年轻,可是我还是认出她来,我还记得她年轻时温柔的语调,我还记得在我四岁那天晚上,倾盆大雨中,她抱着孩子,站在我们家门口哭泣…… “你昨天说你有朋友要来,我今天就去准备东西,好招待客人。”她说话还是那么温柔,语气不紧不慢,和蔼可亲。 “哦,对了,”艺缘对神情恍惚的我说:“这就是我阿姨!”然后指指那个女孩子说,“这是我阿姨的女儿,颜娅彤。”我都机械地分别望着她们笑,她们不明白,她们与我之间,有着多么重要的关系。 “阿姨,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丁……”眼看着艺缘在介绍我了,我突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打断她说:“阿姨好,我叫丁珊!”我知道艺缘要是一说到我的名字,会令我眼前的人有多么复杂的表情,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将一切都透明地呈现在她们面前。她阿姨当然没有察觉异样,微笑着同我握手。我轻轻捏了捏旁边震惊万分的艺缘,示意她不要说话,我上去给她解释。 第12章 012 上楼后,礼节性地拜见了艺缘的爸爸,她阿姨很热情地招呼我坐,我看见艺缘一直很不解地望着我,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这时跟她说。 彤彤一直忙里忙外的,我发现,她和蒙歆一样懂事,一想到蒙歆幽怨的眼神,我的心就特别痛。彤彤空闲下来挨着我坐时,问我:“珊姐,听说你以前是学法律的?”我说是啊,不过只学了一年就转系念设计去了。 “我也是学法律的!”她冲我甜甜地笑。她的笑让我又想起了蒙歆,她们都是我的妹妹,但是彤彤比起蒙歆,要幸福好多,因为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我不知道生活是不是有一个卓越不凡的导演在控制着,要不然,它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巧合?!我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我的妹妹——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晚上睡觉的时候,艺缘终于逮着了机会,连珠炮一样问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让她冷静一点,我慢慢说,说快了的话,也许我会漏掉一些记忆。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二十年,真的忘得差不多了。 我记得我爸爸以前是胸外科医生,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位护士,叫颜蕾(陈秀雯饰),也就是现在艺缘的阿姨,那时我放假被接回上海,就经常被带到我爸妈的医院去玩,我喜欢去我爸的办公室,因为小蕾阿姨很喜欢我,她很漂亮,她会用温柔的声音喊我:“洁儿,快来,小蕾阿姨给你买糖。”那时,我才三岁。 就是四岁那年回来,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家里人都在吃饭,我和涛涛刚下桌子准备堆积木,我听见外面的敲门声,沉闷而悲愤。大家都放下碗筷出去看是谁,我和涛涛发现半天没人进来,也慢悠悠地出去看个究竟。 我看见小蕾阿姨站在门外,雨水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一年没见,她憔悴了很多,她没有叫我“洁儿,小蕾阿姨给你买糖”,而是求我的妈妈:“丁凝姐,真的不是我的错,可是这两个孩子,真的是蒙大夫的。我再委屈也从来没有想来打扰过你,可现在……这个孩子生病,我没脸回去在那个保守的小镇上求我的父母,我不想看着这个孩子死在我身边,你骂我自私好了,对不起,请你接受她。我会走的远远的,永远不来打扰你们家……”这句悲伤的哀求,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根本不能理解,后来,是长大了妈妈才说,爸爸因为醉酒,做了对不起小蕾阿姨的事。我妈妈真的很善良,她说的时候,从来没有怪过小蕾阿姨。 当时的爸爸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妈妈,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爸爸,问:“你不是说……小蕾是因为她男朋友抛弃了她么?”爸爸还是什么也没说,妈妈的眼神绝望了……她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然而她的丈夫,却是那么的不忠诚。如果那个时候我不是4岁而是14岁,我无法预测我是否会对我爸做一些不孝的事情,然我是4岁,所以我只是傻傻地站旁边。 奶奶气愤却也无情的声音让小蕾阿姨哭的更惨,奶奶说:“不行!那是你和我这个不孝子之间的事情,不要扯进我们整个蒙家。”奶奶最后对爸爸说,“你自己的事情,你好自为之,不要将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带进这个家,就算丁凝慈悲心肠去同意,我也绝对不同意。”说完,奶奶就颤抖着进去了。 妈妈站在门外哭,没有进去,我和涛涛吓傻了,也没有进去,小蕾阿姨不断地求我妈妈:“丁凝姐,我求你了,……”说着,小蕾阿姨跪了下去。 “好,你起来,我收下她,先帮她看病……”妈妈颤微微地接过其中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妹妹——蒙歆! 我看到这里,仍然是不明白这些大人到底怎么了,但是我飞快地跑了进去,然后拿了把伞跑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小蕾阿姨现在淋雨,会感冒。 等我奔出来的时候,小蕾阿姨已经走远了,那两个婴儿的哭声,同时响彻整个天空,很惨烈,那是对爸爸心灵的惩罚。我没有理会涛涛和爸妈的叫声,跑出去老远,喊着小蕾阿姨,把伞递到她手上,小蕾阿姨抱着我失声痛哭,她说:“洁儿乖,小蕾阿姨麻烦你,以后照顾好妹妹,好不好?”就这样,她走了,遵守了她的诺言,再也没来过;爸也走了…… 我长大了以后,才慢慢知道了个中原由,这让我更加痛恨我爸,也更加心疼蒙歆。 “那蒙歆知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艺缘忙着问我。 “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让她知道,更想让她明白,不管怎么样,妈妈是她妈妈,我是她姐姐,涛涛是她哥哥,我们会很爱她。”转而叹气,“可是……蒙歆从小就很自闭。” “彤彤不自闭,但是也算是内向,看来,姐妹就是姐妹,血缘是改变不了的。”艺缘跟着我叹气。 “那你告诉蕾姨吗?”艺缘问了我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我心烦地回答:“我想……她有权力知道她女儿现在的情况,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先开口……”今天看她们一家人和睦的情况,我知道蕾姨和彤彤现在过的很好,蒙歆的日子也算是平静,把这个突然的事实摆在她们面前,她们如何去处理,而两个家庭,又该如何去承受? 艺缘告诉我,说蕾姨从没提起过她的以前,彤彤倒是说起过自己有个孪生姐姐,生下来就死了,看来,彤彤并不知道个中原由,就算事情揭穿了,她会不会接受蒙歆?而蒙歆在心理上,能否接受蕾姨和彤彤?这些事情,真的是越考虑越烦。 接下来两天,我一直没敢开口,艺缘也帮着我隐瞒,几次差点叫我叫成“蒙洁”都被我及时制止了。她们一家都很好,一起陪我去逛广州,一路上,顾叔叔和蕾姨都互相关照,看起来很恩爱,我不由得感谢上苍赐给蕾姨幸福,尽管晚了些,但至少是对我爸的错误的那么一点点的弥补吧! 一点点,也都好过一辈子的苦难!彤彤的乖巧与懂事简直超乎我的想象,所有的事情都抢着做,说话轻言细语,眼神充满温暖,看得出来蕾姨给了彤彤多么好的教养,蕾姨是个好女人,和妈妈一样。 每每听到她们的笑声,我就根本不敢想象当我告诉蕾姨我是蒙林的女儿时她的笑容会怎样凝固,彤彤知道后会对我多么的痛恨,我真的不敢想。 每当彤彤微笑着喊我“珊姐”的时候,我仿佛看见蒙歆那哀怨的眼眸,以及那令人心疼的一句:“姐!”每当蕾姨笑咪咪地叫我“珊,你饿了吗”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她年轻时天使般的笑容,以及那声清脆的呼唤:“洁儿,快过来,小蕾阿姨给你买糖哦!”这种幻觉让我有点崩溃。 第13章 013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蕾姨已经在厨房忙着了,我在想,我要怎么跟她说,她知道以后,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跟她说了一切,她的日子还会那么平静吗?! 我走进去叫她:“阿姨,您做早餐啊?” “是啊,熬小米粥,你爱喝吗?艺缘挺爱喝的。”她的心情很好。 “您挺疼艺缘的吧?!那……您就只有彤彤一个女儿啊?”我问完以后我这个急转弯转的太快了。 还没等她回答,门铃就响了,我和彤彤一起去开门,彤彤打开门,我一下子蒙了,我看见西装革履的唐唯聪,提着一大袋礼物,他眼睛望着彤彤,没有注意看我,彤彤很惊喜很甜蜜地问他:“你是出差来的,还是专程来看我啊?”一时间,我觉得这个世界完全是乱的,乱得我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彤彤和他?这是…… 这时,蕾姨已经从厨房出来了,看见唐唯聪,热情地招呼:“哟,阿聪来了啊,这两天我们家都来贵宾,来,快进来。” 我估计唐唯聪是抬起头来想叫“阿姨”,但是突然看见了我,这次无论我怎么都来不及阻止了,他也很惊讶,脱口而出:“蒙洁,你怎么在这里?” “蒙……洁?哪个蒙洁啊?”蕾姨一阵没有血色的错愕,但还是企图掩饰她可能回忆起的什么。 没法再掩饰了,再掩饰就全乱了,我心烦地飞快脱口而出:“阿姨,我……叫蒙洁……” “不是……你姓丁,你从上海来的,你叫……蒙洁?丁蒙洁?”蕾姨的嘴唇变得惨白。 “小蕾阿姨,是的,我不是故意……”我一时间根本就没法说出话来。当时谁的心里都是疑虑重重,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状况根本没在我意料之中就提前出现了。 这时,艺缘拖着拖鞋懒散地走出来,看见我们四个,忙问怎么了,彤彤一脸疑惑望了望我,又望了一眼唯聪,然后走过去扶住蕾姨 :“妈,你怎么了啊?我先扶你进去休息一下。”剩下我和艺缘,唯聪站着,艺缘更是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啊?蒙洁,你跟她们说啦?” 我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现在进去静一静。 坐在艺缘卧室的窗台边,我突然觉得老天和我作对,我天生怕麻烦,可是偏偏总有那么多麻烦,早知道这样,我这次真的不该来。 我不知道蕾姨和彤彤是不是那么多年来都很恨我们家的人,其实就算恨,也是有理由的。想到唯聪,我更是苦笑,他当初同我分手,竟然是爱上了我的妹妹,如果他之前见过蒙歆的话,会不会爱上蒙歆?我突然对我周围的世界很无语,什么事都能找上我,我像是保龄球馆里那些瓶子,站在原地不能动,只有等待球滚过来,被击中或是逃过,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不知道我闭着眼睛坐了多久,有人开门进来,我以为是艺缘,疲惫地扭头一看,居然是彤彤,她把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眼睛红红的,声音哽咽,说:“我妈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顿了一下,她又说:“阿聪也跟我说了。” “对不起!”我,彤彤,还有突然站在门口的唯聪竟然同时说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彤彤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真的不知道,怎么和蒙歆一样,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爱说对不起。 “蒙洁,我今天来,是不是把事情全弄砸了?”唯聪的语气里全是歉疚。 “没有,迟早都要说的。”我有点气若游丝。 蕾姨已经缓慢地走了进来,看她的样子,像是哭了一上午, 她含着泪说:“对不起,我刚有点失控。我只是想问一下,婷婷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没有说话,她已经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些尘封的记忆和事实,一下子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谁的内心也不能平静,特别是她! 我想到蒙歆,突然也很想哭,我想到她每天都懂事地在家为奶奶做饭,挨训从来都不吭声;她总是躲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涛涛说,我不在家的日子,没见蒙歆笑过;她从小就倍受奶奶的冷漠;她没有享受过父爱,也不知道亲生妈妈的怀抱里是怎样的温暖。 我忍着眼泪说:“小蕾阿姨,你的婷婷现在叫蒙歆,和您以前一样,是个善良的护士,长的……和彤彤一模一样,只是不爱说话。您放心,我的妈妈很爱她,但是……我知道蒙歆在家里的心情,她像一个最局外的人,她肯定觉得无依无靠。”说到这里,彤彤哭了,蕾姨压抑地喊:“这到底是怎么了,当初我真是造孽……”我看见她们现在的样子,我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我没有告诉她们,有一次蒙歆突然问过我:“姐,我的亲生妈妈为什么只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了?”我有这样一个可怜的妹妹,可是一直以来,我没有办法为她做点什么,因为我从小也是在那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长大。 “妈!”彤彤哭着问,“为什么你要生下我们?” 我一直没让眼泪下来,我觉得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亲简直不值得我流泪,悲愤地说:“你应该去问问我们的爸爸,为什么要做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是的,一切都是他的错,破碎的家庭,蕾姨和妈妈的苦难,彤彤和蒙歆屈辱的身世,还有我和涛涛残缺的童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用他所有的金钱和忏悔,都没有办法赎罪!他所有的罪孽都化成了妈妈,蕾姨还有蒙歆一生的眼泪,收也收不回! 蕾姨停止了哭:“都二十年了,恨也没有用,只有认命,才能心甘情愿地开始另外的生活。我只是一直以来都丢不开婷婷,我一看见彤彤,我心里就难过……”蕾姨又开始了低声抽泣。我妈曾说,一个母亲,可以为了孩子有多坚强,就可以为了孩子有多脆弱。 我第二天就要走了,他们送我到楼下,蕾姨千盯万嘱我不要告诉蒙歆,她不想搅乱蒙歆现在的生活,是啊,蒙歆现在的生活,虽然不见得幸福,却也是平静的吧!可是,难道永远都骨肉分离吗?哪个妈妈真正愿意自己的孩子永远都不认识自己?于是我告诉蕾姨,我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告诉蒙歆她们现在的情况,一定是在最适当的时候说。 我刚准备上车,彤彤忽然跑过来拥抱我一下,说:“阿聪以前说,她之前那个女朋友很能干,很漂亮。”然后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我,说,“姐,你是一个好姐姐,蒙歆,就拜托你照顾了。”我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没有想到,彤彤会说这番话。 两个都是善良懂事的孩子。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听见蒙歆埋怨过什么,昨天,我也没有听见彤彤骂过爸爸一句。 我说彤彤,你到上海来,我一定带你去见蒙歆。 我在飞机上已经打算好了,暂时什么都不说,连我自己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的现实,又怎么可以立刻在家里掀起风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安慰蒙歆:原来你的亲妈妈和孪生姐姐一直都还挂念着你。加上我,妈妈还有哥哥的爱,蒙歆,其实你真的不孤单,真的。 第14章 014 没有人接机的感觉说不上来, 再加上我刚在广州经历了一场心灵的震撼,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我觉得荒凉得厉害。 我拖着行李往出租车走去,“洁儿!”我听见有人叫我,这声音我知道,但是不熟悉,因为一年才听一次。我看见我爸也提个行李,可能是外出谈生意刚回来,他旁边,站着他的“小姨太”。 他走过来,问我:“刚出差回来吗?爸送你回家吧!”说着,笑着来帮我拖行李。多么“慈爱”的父亲啊,他不知道“爸”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有多恶心。我条件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下,用手死死地拖着我的行李。一时间,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很尴尬。给他难堪,并不是我愿意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想见到他。 那个“小姨太”一副大度的样子,对他说:“你送蒙洁回去吧,我自己去打车。” 我叫住她:“算了,我的行程还用不着你们来安排。”刚僵着,不知道老板何时站在我身后,露出他惯有的憨厚笑容,说蒙洁,我来接你的。这下我抓住救命草了,没有给我爸告辞,拉着老板就走了。 车上,老板问我:“刚才那个是你爸爸?” 我没有说话,于是他尴尬地笑笑说:“我估计你今天会回来,就打电话查了航班,没想到你真的今天回来了。先回公司吧,有事商量。”有事最好,我现在突然很想工作,工作的时候,我就没那么心烦气躁了。 老板告诉我,下个月我要跟他出差,去香港!说我风格有问题,要去找专家帮我“进修”,否则咱们店的蛋糕就别想卖出去了。楚妤听后大笑我:“耶!蒙洁,老板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和你亲近亲近啊?”我给她一掌,说:“神经,你是他秘书,出差还不是有你。” “对了楚妤,”我叫住她,“我去广州之前,在轻盈她们饭店里碰见了靳树轩。”楚妤的反应比我想象中严重,她足足半分钟没回过神来,然后牵强地笑笑:“是吗?那……他还好吗?” 我说大概还好吧,怎么?楚妤笑着说没事,我开玩笑的,先出去了啊。目送她干练的背影,我不禁有点担忧。 我回家的时候,听见轻盈的房间有很大的声音,走进去一看,房间里一团乱,轻盈正坐在地上弄一个纸箱,看见我回来了,忙说:“你回来拉?你不在这两天,我就整理了一下屋子,顺便整理一下我的东西,你看,越弄越乱了。” 哎,二小姐就是二小姐,房间弄的那么乱的本事也只有她韩轻盈才有。我走到她旁边蹲下,说来,我帮你整理。她急忙拦我,说不用不用,你刚回来,去歇着吧。我一边说没关系一边去抢着收拾,结果那个纸箱呼地被我们弄翻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半出来。 轻盈赶紧去捡,而我却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些东西——笨海豚,水晶项链,糖果枕头,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肯定已经过期了,可是轻盈一直没有拆开),这些东西,我都听轻盈在电话里向我提起过,那时她说到它们的时候,话语里洋溢着我那时不懂的甜蜜。 我严肃地正视着轻盈,问她:“你把这箱东西从家里带到瑞士,又从瑞士带了回来,你一向都很嫌麻烦的,不是吗?” 她掩饰着说:“是啊,所以我今天想把它们拿出去扔了。”说着,她准备起身搬。 “那这又是什么?”我拿起地上那块毛巾问她,“你是不是在把它们擦干净?” “不是。我在擦地。” 见她到了现在还在“狡辩”,我有点生气,我说轻盈,你瞒我可以,你瞒你自己有意思吗?你现在不仅是逃避那个人,你甚至在逃避你自己最真实的思想。我们都二十多了,你还有什么与自己的感觉来抗衡,可以承担我们能够承担的感情,你为什么还在逃避? “那么多年了,该改变的都变了几百次了!”轻盈的声音里满是绝望,苦笑,“难道,我还能去找他?” “你怎么知道你和他是该改变的?既然你认为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又不肯彻底的放弃?为什么要守着这一摊没用的物品?”是的,轻盈永远都是这样,不懂前进,也不懂后退,总是站在原地。蔓藤说的对,她是一只溺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我很想把她叫醒,我真的很想把她叫醒! 我起身回了我的房间,躺在我的床上,真的好累。一会儿,轻盈推门进来:“蒙洁……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个傻瓜,自己放弃了又不肯变通。这两天天气不好,等哪天天气好了,我就把那些东西拿去扔了。” 我坐起来,直直地问:“就这么……放弃了?” “是的,记忆不能当饭吃,不过……蒙洁,你对陶冶……想透彻点,你快乐些。行了,我去给你热点吃的。”说完,她就出去了。她刚才说什么?难道一直以来,我在她们眼里,有哪个地方没有想通吗?难道,我也有逃避什么吗? 我起床,鬼使神差地打开我的衣柜,拿出最上层那个小盒子打开,是一面铜镜,大学时候陶冶送给我的。我只是心血来潮说我想收集古董镜,他便真的找来了。真的是一面很经典的铜镜,小巧精致,不知道他跑了多少个地方找到的。 那个小盒子里除了这面镜子,还有一些照片,不多,只有几张,还有一些放在家里。那些照片上都只有我自己,但都是陶冶帮我拍的。其中一张我都没有印象是在哪里拍的了,反正是在一个滑梯上,我笑的很灿烂……我有点不认识我自己,我从来没有发现,我这样笑过,笑容里满是幸福,身后浓密的树阴里透下点点阳光,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在梦里被拍下了这样的照片。 “多笑笑嘛,你板脸给谁看,多丑。”我总这样说他。他就勉强笑笑,然后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不信你照照。”然后我就随便笑笑,那个时候,我没有脾气,或者说,我认为我不爱他所以没有必要装生气。也许就是因为和他一起养成的习惯,以后无论和谁一起,都喜欢平静地抒发自己的任何情绪,还没有那种对朋友或者家人的真实。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可是这面镜子现在还是那么清晰地映出我的脸庞,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再看看照片,我发现少了青涩,多了的是疲惫!这镜子原来是用来嘲笑我自己的,嘲笑我自己的愚蠢,嘲笑我对自己的高估。丁蒙洁,你以为你是个智者,是个看低世俗的人吗?可是你忘了,你自己就是一个凡人,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你怎么可能没有爱,你怎么可能面对爱可以那么潇洒!你若是潇洒你怎么不把这些东西拿去扔了?你若是潇洒你现在在镜子里面哭什么哭? 原来一个人只有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重新审视自己时,才会发现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丁蒙洁啊丁蒙洁,你是个笨蛋,你忘了,你忘了你是多么的重视那个人,你忘了这种重视其实就是一种爱,一种很明确的爱。 “蒙洁,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不相信两年来你一直在耍我!”陶冶的声音在我耳边作响,我似乎看到了他眼里的痛苦和质疑。 “信不信由你,我就是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你我以后各有各的生活。”那个时候的我,竟然是这般执迷不悟。 也许萧一恪说的对,是我自己潜意识在作怪,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又怎样?我看看我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段最刻骨铭心的感情!哭吧丁蒙洁,你的眼泪迟来了整整三年! 第15章 015 我擦完眼泪走出去,轻盈已经做好饭了,她坐在餐桌旁旁看着我,她似乎知道我刚才为了陶冶哭过,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多问,我自己却先开口:“轻盈,你们……一直觉得我爱陶冶的,对吗?” 她看了看我,点点头,然后她幽幽地问:“你也一直觉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许正,对吗?” 我看了看她,也点点头。 是的!为什么我们总是那么自信呢?为什么我们要那么高估我们的遗忘水平呢?分手是我们提出的,一直放不下的也是我们自己,这到底是谁跟谁过不去啊!弄得现在陶冶和别人在一起了,许正和轻盈彼此生疏的像陌生人,我们真是傻瓜! “轻盈,其实你都不了解许正现在的情况,也许……你们还有机会。”我试着开导她,因为说实话,轻盈的精神比我脆弱。 “不用了,那么久了,算了,我会慢慢忘的,自己的过错还是自己承受吧。” 也许吧,我说,不知道要用多长的时间,突然,我又是一阵心酸。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们下一次,都别再这么糊涂了。”说实话,对于这句话,我很没有底,我不知道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慢慢代替那个在我心里沉睡了几年现在又忽然苏醒的陶冶。 轻盈放下筷子,幽幽地问:“可是蒙洁,我们的下一次,在哪儿啊?” 我怔住了!是啊,我们的下一次,在哪儿啊? 吃过饭,我下楼去买东西,在便利店门口付钱的时候,我看见文雅拎着一袋东西向大门内走去,我提着东西走她后面,她在讲电话,没有注意我。她上了我们那幢楼,我当时心里狂喊:不要上去不要上去!就算文雅是专门上我家找我麻烦都不要紧,只要她不是去找陶冶。我发现,我的思维有点乱。 文雅怎么可能是去找我的?她提着东西一步步往上面走,高跟鞋与楼梯的每一次碰撞产生的声音,都在刺痛我的心。 我终于知道那天萧一恪告诉我文雅去了陶冶家后我为什么坐在客厅那么晚,并且心不在焉让电视放着京剧,把声音开成无声。我今晚还是那样,因为我是有意无意地等文雅下楼,她没有下楼,我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我一想到她现在在陶冶家里我就心烦意乱。其实我真的很无聊,别人是男女朋友,我在这里发什么神经。 轻盈还是出来了,看了我几秒。说:“你别说你又在看电视。” “没有,我在想文雅怎么还没有下来,都九点多了。” 我的语气很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轻盈坐到我身边来,说,我陪你等吧。 我转身看着她,慢慢地问:“轻盈,你说她怎么还没下来啊?都快有两个小时了,啊?” 轻盈不忍心地说:“蒙洁,你想哭,就哭吧。” “没有,我没有想哭,我干吗要哭啊!”说着,我把头偏向轻盈的肩膀,我只是想靠一下,可是头却久久没有抬起来,因为我靠着轻盈很伤心地哭了,哭得没有声音,我看见轻盈的眼泪也跟着我一颗颗地掉下来。 这次哭了,就一定不要再有下一次。 某日。 我和楚妤正在商量下个星期出差的事情,我手机响了,接起来我不禁望了一眼楚妤,因为电话是靳树轩打来的。 “哦,好啊!好,明天见!”我敷衍着挂了电话,楚妤好奇地问:“谁啊?看你表情那么不正常。”我老实说了又怕她误会,骗她她要是知道了更以为我们有事,最后我一咬牙,说,是靳树轩打来的。 楚妤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挤出一个笑容,说:“你干吗半天说不出来?你可别想到我身上来了,几百年前的事情,我早忘了。你们……不是有什么问题吧?!”我正想开口,楚妤哈哈一笑说:“好啦,解释等于掩饰,我知道咯,行啦。”说完,楚妤走出了我的办公室,我望着她的背影,我从她刚才的话语里已经知道,她还在在乎着什么。 可是天地作证,我根本对靳树轩就没有别的想法,我相信靳树轩本人也不可能有其他想法。 我和靳树轩第二天在一家西餐厅吃饭,他喝了不少酒,说了很多高中时候的事情,我试着问他:“树轩,你还记得楚妤吧?!她现在也在上海,有空可以找她吃饭啊!” 靳树轩想了想,说:“记得,怎么不记得,以前你坐我前面,她坐我后面。听别人说,你们两个还一起暗恋过我?呵呵……”别人可能觉得树轩这个人能说这种话肯定变态,其实不然,树轩在我心里,在楚妤心里,甚至云露和艺缘都认为,他是个幽默很适度的男孩子,即便现在,我也这么看,我们不能因为当初他最后喜欢了林娴而怀恨在心吧。 后来那几天,靳树轩一收工就找我吃饭,去的餐馆情调越来越不对劲,我开始怀疑靳树轩是不是拍戏拍出感觉了?!有些时候是人都猜的出他话里面的意思,我就在想,靳树轩难道你现在真的想起来要珍惜什么了吗?可是……怎么可能。就算你想要为你高中时的忽略而忏悔,主要对象也不应该是我。我的内心的确为你吃了不少苦,可是行动上楚妤的付出实在是更多,例如躲在寝室给你织围巾,给你写的信,合在一起不敢送出手。我和云露看着都心疼,我以前看着楚妤这样,我真的是心甘情愿地希望你喜欢上楚妤,我一个人躲着哭都行,只要别让我再看见楚妤哭成那个样子。可惜……最后你喜欢的那个人,竟然是林娴。 一般情况下我不容易朝不该想的方面想,我尽量不谈到敏感的话题,可是靳树轩的问题有时候让我招架不住。 “蒙洁,老实说,你现在对我……还有没有高中的那种感情?”他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在试探我,我发现那么多年,靳树轩的思想已经很老成了。 “没有了!那时年轻不懂事,谁当真啊!不过老实说,能和你做朋友,我很开心,以前……我们平均每个星期说三句话。” “你还记得我们每个星期说几句话?呵呵,开玩笑,别生气啊,来,吃饭。”他每每说到这些,我总是苦笑,多说了怕误会更深。还好,马上我就要去香港了,我可以暂时丢开一些我根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陶冶也好,靳树轩也好。 我突然觉得我特别悲哀,为什么当我爱一个人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以前是树轩,现在是陶冶!当我不爱了,你却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树轩,我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我了,我已经没有了那种对你的纯真。那么为什么,还要开这些没有用的玩笑呢? 第16章 016 我一不在, 家里肯定冷锅冷灶,轻盈是个怕麻烦的人,估计是天天盒饭。她列了一大条清单给我,让我买这买那,我想我又不是去旅行,我是去“进修”,这下更好,她直接把我当采购员和搬运了。 刚下飞机的时候,我兴奋地在机场大厅乱窜,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香港——这个我童年的生长地。我呼吸着香港繁忙的空气觉得无比的舒服。楚妤比我更兴奋,她坐在车里的时候还在叫:“哇,这可是特区啊,这可是香港特别行政区啊!”我赶紧捂住她的嘴,说你喜欢就嫁来好了,声音小点儿。 老板在旁边哈哈一笑,说:“这次可能呆得久,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楚妤,资料准备好没?”于是楚妤拿出一大叠东西,老板笑眯眯地接过,很平常地问这问那,我突然发现我的老板人真的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样的男人现在很难找了,不知道他老婆为什么还要和他离婚。然后突然觉得自己很三八。 那天晚上,我们去和一个老西点师吃饭,他是傅卓生的忘年交,也是我这次的老师。 正餐还没有上来的时候,就先上了甜品——每人面前一客蛋糕,楚妤尝了一口,点点头说:“这家店的师傅不错,很好吃。”我跟着尝了一口,实话,我平时基本不吃甜食,可是我也不得不认同,这个蛋糕的确很好吃。 “丁小姐,你说这个蛋糕怎么样?”那位老师傅问我。 “很好吃!”我笑着回答。 “那你看它的设计,觉得怎么样?” 直接来这招,要知道,我接触蛋糕设计还不是很久,面对这样的大师,我还有什么灵感来感觉它的设计?!但是,赶鸭子都得上架了。 于是,我仔细看我面前的蛋糕,个人愚见的话,设计并不新颖,简单得可以和我设计的那个白蛋糕相比,不过是一层白奶油,上面点缀着些许细细的椰绒和两颗红豆罢了,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舒服,也许是我个人偏好。 “简单!但是……富有感情!”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说完了马上装得很镇静地坐在那儿,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一边想,傅胖子今天我要是当着那么多人被奚落的话,你就等着我以下犯上吧。 老师傅居然微笑着点头,说:“这是我当年做给我太太的。卓生给我说过你之前设计的一个蛋糕,只有一层白奶油,对不对?”我点点头。他接着说,“你只看自己的心情,而没有考虑顾客的审美观念,不过……虽然你不懂烘培技巧,但是懂得设计的基本,只要有一定的感情,蛋糕就会富有生命。总算勉强还有点天赋。” 大师就是大师,简直是心理医生,给我一句:“你懂我这个蛋糕的意思吗?” 我想我不大懂,随便说:“一层白奶油,一份纯洁的爱情;两颗红豆,两颗相思的心。可是……这些毛毛雨似的椰绒?!呵呵,我突然想到张学友的一首老歌了。”楚妤也跟着笑,她说她也想到了。于是我们一起脱口而出:“相思风雨中!” “好啊,我这款蛋糕摆在橱柜里卖了几十年都没有名字,这下好了,呵呵,相思风雨中?!后生女,有前途哦!” 回宾馆我对楚妤说,那老师傅真奇怪,我现在后悔我说了什么“相思风雨中”了,喂,你觉得矫情不矫情啊?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楚妤吐吐舌头,说,的确,我觉得用这个名字形容一个蛋糕让人想吐。 我实在是佩服我和楚妤,这种名字都想的出来,要是被筱纯听到,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因为有一次去歌厅唱歌,她去洗手间回来以后在沙发上狂笑,我和何苗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刚才路过一个厅的时候,听见有人唱邓丽君的歌。我说那叫经典,有什么好笑的?她就反过来骂我,说经典你去唱啊,唱那种老掉牙的吧,《相思风雨中》最合适!我无语。 我就那天见了那个老师傅一次,以后都没见过了,傅卓生说,那个老师傅说我已经有所悟性,让我记住要设计感情与美观相结合的蛋糕图。余下的几天,老板和楚妤事很多,就我一个人清闲。 我买了花去墓地看了我外婆,然后一个人大街上逛,不知道是不是我地段走错,繁华的香港,比上海安静很多。这春末夏初已经开始热,正午的太阳更是火热,我走进某家大商场,享受着里面的空调。 迎面一个女人向我走来,乌黑的长发,秀气的身材,古典美的气质,她没有看见我,但是我一眼认出了她:“林娴!”她转过脸来看了我几秒,露出醉人的笑容:“蒙洁?你怎么来香港了?” “我出差。”异地遇见老同学,我很惊喜,“楚妤也一起来了。” “是吗?好久不见啊!你现在怎么样?” “还是那样,我后来念的设计,你呢?” “哦,我快结婚了,来香港买点衣服。”林娴一脸的甜蜜与幸福,我突然想起了靳树轩,我想在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要在林娴面前提起他为好。 “没见你老公呢?” “哦,他忙嘛!”说到自己的老公,她有点害羞,我正准备多说点什么,这时我感觉到我的电话在振动,我一看显示,靳树轩,这是什么“运气”?我匆忙对她说:“我去接电话……改天联系啊!”没听见林娴说“再见”我就跑开了,结果我还没跑远对方已挂,回头再看林娴,早已没有踪影。我才发现我忘了问林娴的联系电话,冒失。 第二个电话是楚妤打的,她说晚上7点在中环某餐厅等我去吃饭。 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后来到那家餐厅,楚妤看见我手里的袋子直竖大拇指,我说你别惊讶,这些全是我家“二小姐”轻盈的。那家餐厅在十多层,从那里可以看到香港灯火辉煌的夜景,楚妤问我:“觉得香港怎么样?” “很美,我不介意有机会生活在这里,但是……我还是更爱上海。”我由衷地说。其实谁又知道自己那本齿轮怎么转,谁又知道以后身在何处爱上何处。 “那是因为上海有你爱的人!”听她这么取笑我,本来好好的心情又因为想到了陶冶而紧了一下,我只好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碰到林娴,她还那么漂亮,都快结婚了。” 楚妤傻傻地发呆了半天,她大概还没有想通她当年的情敌现在要结婚了这个事实,半天了她才说出一句:“怎么什么都能让你给碰到。不过,谁娶了林娴谁有福气,她那么温柔漂亮。” 我喝口水,装作漫不经心说:“你也不差呀!”楚妤苦笑一下:“我要是不差,当年靳树轩就不会喜欢她而是喜欢我了,我为他做了那么多,而林娴……”我听了没再说什么,一个靳树轩,打垮了楚妤对自己所有的信心,其实乐观如楚妤,根本不可能自卑,唯一的原因就是她还没放下她那段青涩的回忆,如果楚妤真那么放不下,那我回去是不是应该找靳树轩谈谈,管他乐意与否都得谈。 第17章 017 因为我们后天就要走了, 所以老板邀请我和楚妤第二天到他家里去坐坐。 老板的家在海边的半山腰上,一座两层的白色小别墅,精致得与老板的体形不大相称。他进屋就往软绵绵的沙发上一躺,感叹道:“大半年没回家了!” 我看着他肥胖的身体让沙发陷进去一大块,忍住笑问:“那你们家在香港的生意谁管啊?” “我父亲在管。” 我和老板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楚妤在阳台外面尖叫,我走出去,她兴奋地对我说:“天那,蒙洁,我一直以为海是蓝色的,没想到这里的海是碧绿色,这颜色好美,和九寨沟那些海子的颜色一样。”我想楚妤一定是爱死香港了,因为之前在她眼中九寨沟才是仙境。我还是摇头笑笑,说你嫁来这栋房子里吧,这样就天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她转过来白我一眼,我装没看见,忍住笑看着前方。 我望着我面前的这片海,真的很美,宁静而深远,在阳光下悠然地存在着,与香港给我们那种惯有的忙碌感太不一样。 我吹完风走进去,看见老板正盯着墙上的一张小孩子的照片沉思,我轻轻问:“你儿子啊?” “是啊,都五岁咯。和他妈妈住在一起。” “你为什么和他妈妈分开了?”我问了一个我不该问的问题,因为在我心里,就算是为了孩子,夫妻之间都不能轻易离婚。 “我们性格太不和了。”老板说完就去酒柜拿酒,实话,我没有见过他那么深沉的时候。他以前随时都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笑声嘻嘻哈哈的可以感染每一个人。而此时此刻,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孤独的男人。 我都还没回过神来,大厅的门就被撞开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曹众饰)冲进来,首先就把大门旁边的一个大花瓶撞了个粉碎,引得我一声尖叫。她上去对着老板大声说:“你可真潇洒,回香港来度假是不是?你怎么没有死在外面?丢下妻儿不管一向是你的作风,哦?” 老板望我一眼,可能想到外人在场,太没有面子,于是大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夫妻,我没有责任管你的生活。儿子的生活费我父亲每个月都按时给了你,你还在这里发什么疯?”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丢下儿子?” 老板一副头痛的样子,说:“当初我说儿子归我你不愿意,现在又在这里疯言疯语,简直是个泼妇!” 她正准备跳起来和老板闹,但是一眼看见了我,干脆走到我面前,对着老板吼:“怎么?去大陆包了个贱货是不是?还敢带回家来!”她拿眼瞪我,声音大的让我恐怖,“怎么?想来当女主人?我告诉你,傅卓生的一切财产都是我儿子的,你……” 这时楚妤听见吵闹声刚巧走进来,她老婆看见了居然放声笑:“哦哟,傅卓生你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一个不够还有两个啊?这些北姑现在素质高了嘛,可惜穿得再体面也是一身贱骨头。” “你是谁啊?在胡说些什么啊?”楚妤听了莫名其妙,显得很生气。 她走过去可能想拉扯楚妤,这时老板一把把她推开,用力把她往门外推,她大声嚷嚷着些难听的话,还好傅家的司机和下人来了两个,一齐把她劝了出去。我和楚妤站在原地,惊魂未定,我长那么大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女人。 “蒙洁,那个女人是谁啊?”楚妤望着门外,发抖地问我。 “好像是老板的前妻。”我也吓坏了。    老板走了进来,一脸抱歉,连说了几个对不起,我和楚妤当然直说没关系,其实心里真的有点窝火,好端端的被人骂一顿,而且被骂成贱货,是女人都会窝火。 “没想到她今天居然闹到我家来了,哎……你们慢坐,我很累,上去休息一下。” 看着老板疲惫的背影,我突然很同情他,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和他老婆离婚,他为什么要常年不回香港。遇上这样的女人,能与她勉强生活几年已经很不错了,是我的话说不定我早就报警,还能等她闹这么久?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做人父母很悲哀。 我和楚妤看着一地的花瓶碎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昨天被那个女人闹了一番, 第二天飞机一降落在上海机场我心里才塌实,在香港我就觉得不安全,怕那个女人又跑来找我麻烦,再清白的关系也被她抹得乱七八糟。 到家我下车,正准备上楼,却看见垃圾桶旁边放着轻盈那个纸箱,打开一看,那些东西全在里面。轻盈就这么扔了吗? 我上去打开门,轻盈还没有下班回来,屋里还算是干干净净的,下午的阳光透过卧室照进客厅,温馨而舒适。我把行李先放下,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又匆匆忙忙的下了楼。我抱起轻盈扔掉的那箱东西,招了个出租车,对司机说:“请到**公安局!” 我抱着轻盈那箱沉重的“记忆”走进刑侦大队的办公室,还好,许正坐在靠窗的办公桌上看资料,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一下子就察觉了我进门,惊讶地望着我,可能觉得认识我但是叫不出名字。 解决别人的事情就没有解决自己的事情那么难以启齿,我开门见山地对他说:“我是韩轻盈的好朋友,你记得吗?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我还和你讲过电话。” 提到轻盈他有点尴尬,点头说:“记得,你好,找我有事吗?还是…… 她出什么事了?”说到这里,这个面容英俊理智的警察眼里闪过一丝紧张。 我将那箱东西往他桌上一放,然后噼里啪啦背出我在车上已经想好的台词:“这些东西是你送给轻盈的,她去瑞士带了过去,结果又带了回来。我不忍心看她那么痛苦地扔掉它们,所以瞒着她来把这些东西还给你。如果你已经有女朋友了,那就拜托你就帮轻盈把这些东西扔了;你要是还没有女朋友或者你还爱着轻盈,那,这是我们家的电话号码。”说着,我拿出事先写好的纸条。 许正默默地接过纸条,想问什么,我打断他:“我先走了,有什么你当面跟她说。她之前有什么任性的行为伤害了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是希望你现在考虑清楚。明白?” 虽然我逢人就强调男人没一个好的,可是此时,我希望许正是一个“例外”,我没有过多的语言来描述他和轻盈那段青涩的爱情,我只能说很可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帮一下轻盈,我怕许正带给她的那些甜蜜的回忆会令她痛苦一生,因为她根本忘不掉,她太伤感,太怀旧。 说完我就走了,我做了我能为轻盈做的,那么剩下的事情就靠许正了。轻盈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自己的事情我就放弃了吧,第三者这个罪名我背不起,再说,陶冶……想到这里,我连忙叫自己打住! 第18章 018 我没有告诉轻盈我去找了许正,我怕许正万一没有打电话来轻盈会难过,可是,我们家电话真的一连几天都没有响。 家里电话没有响,我的手机倒是响个不停,都是靳树轩的,可是偏偏那两天我都很忙,第一天是周六,我要去琴行代课,第二天是周末我又要去电台,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周一那天把该做的的事情做快一点,晚上去见了靳树轩。我想该说的我今晚一定说清楚,再这么不清不楚的怕报纸上登出“某女DJ傍上某当红影视小生”的头条。 “你走了那么多天怎么没跟我说?去哪儿了?”我刚坐下去他就问我。 “我去香港出差了。”我尽量好脾气地回答他,按理说,他不应该用这样质问的语气同我说话。 他低头喝水,仿佛在酝酿一种让人信服的语气。 “蒙洁,这几天我很担心你。我想,以前是我不懂珍惜,不如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说着,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条件反射性的一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原以为他对我有点误会,我今晚说了就没事了,谁知道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进展的快了点?可是从他的眼神我并没有读出他的诚意,其实很多年前的他对林娴算是一片痴情,可是现在……进了演艺圈的人,感情生活是那么的轻浮。算一算我与他重遇也没多久,我想是他以为我还喜欢他,其实我想说,我对他还不至于那么死心塌地。 我也喝水,也许也在酝酿一种真实的情绪。 “树轩!”我平静地说,“我承认,我以前喜欢你,我十多岁时对你的那种感情,纯洁得我现在想来都觉得伤感。”是的,在此之前,我总是违背良心地向全世界也向自己宣布我丁蒙洁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我潇洒得不得了。可是我现在觉得,其实只有承认自己,才可以更好地认识自己,才可以更好地把握以后的路。我不能否认我喜欢过树轩,不管我认为有多丢脸,我都必须承认。 我继续说:“可是,那种喜欢,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你以前是班上很抢眼的风景,而我只是远远的看着你就心满意足。”是的,论付出,我根本赶不上楚妤,我能够在感情的对比中了解真相,我爱的人,是陶冶!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微笑:“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让我在那三年有一定的精神寄托,我相信现在的你也并不是有所谓多爱我,爱情对于你我之间来说,实在是一个笑话。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然后我起身,说了声再见,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街上,我不禁回味了一下我久远的高中生活,当初我很简单,我想如果当年靳树轩对我说了他今天说的话,也许我会感动得哭起来,并且以为我终于等到了我要的幸福;又如果靳树轩是在我大学毕业后的那些时间对我说他今天说的话,我肯定会立刻点头,并且以为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可是现在,我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把别人的感情当作自己的玩具,做人,应该真实。 其实一直以来,我是笨蛋,我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自己是个笨蛋,因为我爱了陶冶那么多年,自己不敢承认! 别人以为我在感情上多么拿得起放得下,其实我也只是只溺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并且更惨的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分手已经是一种定局,我也很想收回我说的那些绝情话,我不知道那些话伤陶冶伤的有多深,他竟然两三年没有回过上海,而我却到现在才明白,对我最好的人就是陶冶, 是他让我在混沌的感情世界中有了方向,是他让我那些飞扬的日子里有了那么多的快乐。 然而现在,我与他同在一栋楼,各自在不同的楼层,楼上楼下,两套平行的屋子,两个平行的人,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能怨谁。 我回到家,在楼下碰见刚加班回来的轻盈,她问我吃过饭没,她买了小笼包,我说我饭是吃了,但是没吃饱。我说过我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有点大喜大悲,前几十分钟还伤感,跟轻盈说着话就几乎又不伤感了。 我们正嘻嘻哈哈地找钥匙,居然看见萧一恪拿个行李坐在我家门口,像个丐帮帮主,沮丧个脸,说员工宿舍电表和水管都坏了,来投靠我们几天。轻盈一副同情他的样子,我拿眼睛瞪他,心想:小子,终于找到一个我不能驳回的理由了,真奸诈! 萧一恪见我没说什么,提起行李就往屋里钻,兴奋地跟到了总统套房一样。他把行李往我的卧室一扔,转过来赔笑说:“蒙洁,你这里只有两间卧室,就只好委屈你去和韩小姐挤一间房了,我总不能随便和你们哪个一间卧室啊?对吧?!呵呵。”好啊,你个萧一恪,如意算盘打的精啊,想占我的房间,门儿都没有! 我一把把他的行李丢进客厅,跟着把他也踹出我的卧室,然后跟他说:“我从小没有和别人睡一张床的习惯,所以对不起,你就委屈点当厅长。” “不是吧?你什么坏习惯啊!反正你以后结了婚都要和你老公一张床睡,现在就适应一下,去和轻盈睡嘛。”说着,他又想把行李再次提进我的卧室,轻盈在一边哭笑不得。 我揪住他的耳朵凶巴巴地说:“你觉得沙发睡得不舒服是不是?那你就去卫生间睡浴缸!”萧一恪连忙告饶,我松开手,和轻盈哈哈大笑,萧一恪哼哼哈哈地说:“算了,沙发总比我员工宿舍的硬板床好多了!厅长就厅长!” 萧一恪把他的“窝”弄好,就坐在茶几边吃轻盈给我买的小笼包了,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我看着都恶心。 轻盈拉我进去,问我干吗那么没同情心,我说她根本不知道萧一恪的企图。 很早以前,轻盈还没有从瑞士回来的时候,萧一恪刚到上海就跟我抱怨说他的宿舍太烂,想在我家挤个卧室,我当时死活不同意,孤男寡女同一套房子住,成何体统!后来轻盈回来了以后,他又来求我要搬过来,说现在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没人会说闲话了,我就借口没多的房间,其实也不是什么借口,本来房间就不够。可是他居然宁可当厅长都要和我们一起住,还找了个水管爆了的理由,我实在是无语了。 “轻盈,总之你等着好日子过吧,萧一恪这一住进来,是绝对打都打不走了!”我唉声叹气。 “没关系,留下来我们一起折磨他,家务全揽给他!”看着轻盈的“奸笑”,我看见了黎明的曙光,终于找到免费“菲佣”了——萧一恪! 我和轻盈走出去,看见我的客厅已经面目全非,我真是痛心疾首啊。眼看着我“两室一厅”的小公寓被萧一恪变成了“三室没厅”,昔日温馨的姐妹窝现在被萧一恪鼓捣成了“狗窝”,我实在是想揍他。我还没开口他倒对着我和轻盈下任务了:“两位美女,你们看这家庭费用怎么算啊?” 我和轻盈对望一眼,实话,我和她平时没计较过那么多,于是同时望向萧一恪,心想看你还想出什么馊主意。 萧一恪果真哈哈一声“奸笑”,说:“你看,我一个大男人,还要存钱娶老婆,你们都是白领,工资比我高的多,不如这样,每个月的水费电费气费电话费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业费就你们两个出,具体怎么分你们去商量,我呢,就出柴米油盐这些生活钱,啊?”萧一恪真会盘算,柴米油盐值几个钱哪?我和轻盈平均每个月才在家里自己做两三次饭。 “你别那么过分啊,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我冲萧一恪吼。 “我和你又不是亲兄弟,明算什么破帐啊!”他说着就往被窝里钻。 我正准备冲过去打他,他马上又钻出一个脑袋来,补充一句:“还有,冰箱里的零食以及那些外卖,比如今天的小笼包之类的,可是你们自费!” 我和轻盈再一次对望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算了算了,就当我们倒霉。 第19章 019 自从萧一恪住进了我家,我和轻盈的自由就少了很多,特别是我。 我是个喜欢舒适的人,一般一回到家就必须换睡衣,不换就难受,我的睡衣各式各样多达半个衣柜。但是萧一恪在客厅里“蹲点”,我不可能整天穿着睡衣在家里到处走。轻盈从小不喜欢吃任何水果,特别是橙子,她说她闻不了那个所谓的香味,我以前喝了口橙汁她就一下午不和我说话,偏偏萧一恪爱橙如命,每天不剥一个橙子吃他不舒服,轻盈每天都会骂他:“你再吃,那张脸都变橙皮了!” 可是总的来说,我们三个相处的很融洽,轻盈和萧一恪也渐渐变的熟悉起来,看来我“姐妹”和我的“兄弟”适应能力都好。萧一恪这个喜剧天才,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笑话,我看我和轻盈会老得很快的,天天笑,皱纹都能笑出来。我和轻盈在家里加班的时候,我们会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里喊着萧一恪,萧一恪就乖乖走进来,一副“卑微”的样子问我们:“大小姐,二小姐,有何吩咐?”我们就安排他去倒水,煮面,热牛奶之类的,他会在我们面前说:“是,贱婢马上就去准备!”然后他一转身就会嘀嘀咕咕抱怨我们太麻烦,被听见了话,我们要是有空就冲出去收拾他。 某天傍晚,我们正在看电视,电话铃响了,萧一恪抢着去接,之后用他的大嗓门对着我吼:“大小姐,你的电话!”然后阴笑着小声强调,“是个男人!” 我给他一掌,拿起听筒:“喂,哪位?” “你是丁蒙洁吗?我是许正。”那边是一副磁性的嗓音。 我望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看电视的轻盈,然后含糊着答:“啊,是我,请问有事吗?还是你找……” “麻烦你帮我给韩轻盈说一声,我晚上九点在**咖啡厅等她。” 我还没说话,对方就挂了电话,我一时有点糊涂,他干吗不直接对轻盈说?可是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希望我劝轻盈去,他怕轻盈还是以前那么固执,逃避着不去。 “谁啊?”轻盈看着电视,心不在焉地问我。 “许正!”轻盈猛地转过来望着我,惊讶得没眨眼睛,我说,“是我跟他说的电话,我还把你扔的东西还给他了,你别怪我。”我说着说着有点底气不足。 过了半晌,轻盈才问:“你让他来的电话吗?” “我不至于那么勉强他吧?是他自己打来的。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有事跟你说,你得去!” 我看着轻盈复杂的表情,我知道她担心,她就是这种人,分手了就希望彻底断绝联系,避免尴尬与伤心,典型的逃避症。问题是要完全放她自己又狠不下心来,弄得旁边人特别着急。 萧一恪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了,钥匙一放口袋里,说他自己佳人有约,就出去了。我一看时间,快8点了,我约了蒙歆和涛涛一起去看电影,我对轻盈说:“记得去,别让别人久等!”我其实也想陪她去,可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实在是不好再插手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够管闲事!我只有一路祈祷,希望许正不是将东西还给轻盈让她自己处理,然后告诉轻盈她有女朋友了,或者祝轻盈找到真正的幸福等等,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真的做了一件错事。 我出门的时候,轻盈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心不在焉。 看完电影,陪着涛涛一路疯回家,被奶奶逼着喝了碗鸡汤,等我回到我的小窝的时候,都快11点了,没听见客厅里有声音,看来轻盈终归是出去了的,我一阵高兴。打开门,客厅里确实是黑黢黢的,但是轻盈的卧室里有一丝亮光,我不禁心里一紧,推开她的房门——一盏小台灯开着,CD里放着很悲伤的音乐,轻盈正坐在地板上发呆。 “你是不是没去?”我当时的语气肯定很吓人。见她不说话,我迅速来到客厅打开灯,看见电话上有10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正之前那个手机号码,一时之间我觉得轻盈这次有点过分。我走进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说:“你居然没有接他的电话?你不知道他会等多久吗?太让我失望了!” 轻盈蹲下去,把脸埋进手臂里,嘤嘤地哭了,她这一哭,又让我有点于心不忍,我把她的手拨开,语气缓和了些,问:“我明白的。不如……走,我陪你去。” “我害怕见他,为什么要我去面对他?根本就没结果了!你知道吗,他让我痛苦让我内疚!”轻盈哭着对我喊。 “可是你心理上又丢不开他,所以你才痛苦。就算你不想见他你也应该跟他说一声。走,我陪你去。”说着,我用力拉着她出门。 有时我怀疑轻盈的思维敏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总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逼她自己去逃避,她从来不去体会解决问题的那种开心或者失落。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比较听我的话。 车上,轻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也没有再哭。下车,我把她拖出来,我想许正应该是一直盯着店门外,所以我们刚下车许正就走出来了,轻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把头垂了下去。我伸手过去,轻轻牵了一下她的手。许正眼里满是不安,他着急地问:“轻盈你怎么了?我打你家电话一个也没人接,我以为你早出来了,又没见你到,我怕你在路上出了事,又不敢离开,怕你来了找不到……” 许正说到这里,轻盈轻声说:“对不起!我来,只是想问,你……可不可以……把我的那箱东西还给我,我扔,也并不想把它扔回你的手里。”只是依旧没有抬头。 许正更紧张,他走过来,犹豫地拉住轻盈的另一只手,说:“那以前……为什么我送你的情分,你却又要把它硬生生地扔回给我?我把它合着那堆东西一起送还给你,可以吗?” 轻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喃喃说:“还可以吗?”天知道轻盈平时的眼泪是多么的珍贵,从来不舍得在别人面前乱掉一颗,她总是给人她坚强的一面,可是面对她面前这个人,她却连她最基本的面具都掌握不住。 我一看许正的眼神,完全无视旁边还有个我,于是我放心的放开了轻盈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悄悄递给许正,他会意地点点头,我便转身走开了。 坐在出租车里我往后看,看见了一副浪漫的画面,我安慰地笑了,心想:韩轻盈大傻瓜,哭了大半天结果还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知道你之前都还没面对就瞎哭什么?!回来我非要好好审问你! 我回去时萧一恪也刚回去,我告诉她,说轻盈名花有主了,他一脸郁闷,我有点担心,萧一恪不会对轻盈有什么特殊感情吧?!这时萧一恪大叹一声:“希望二小姐别忙出嫁,一来,家里的支出费用需要她;二来……这大小姐还没着落,二小姐就嫁人?破传统可不行!”我走过去一把掐住他脖子。 半夜,我睡得正安稳的时候,被轻盈叫醒了,她一脸红晕,幸福得像个水蜜桃,看得我想笑,我说你这么晚了才回来,还不去睡觉?她调皮地掀开我的被窝,跳了进来,说,我今晚想和你睡!我骂她神经,不知道我有洁癖啊,最讨厌和别人睡觉!她哈哈一笑说,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亲爱的好姐妹。 我揶揄她一句?:“少肉麻了,要人陪你睡觉去找许正,别烦我!”一说完,她就给了我一拳,我发现自从萧一恪住进来以后我和轻盈就越来越暴力。她这一打把我完全弄清醒了,睡意全无,我干脆坐起来继续揶揄她:“我今天看见有人当街KISS哦,二小姐,思想越来越开放了嘛,你就没注意广大人民群众正看着你们?” 轻盈脸红了半边,辩解道:“没注意那么多……你真是大惊小怪,难道你以前和陶冶没试过的吗?还说我!” 实话,我和陶冶,牵手平常,拥抱没关系,亲一下脸偶尔,可是接吻我就不愿意,他也特别的尊重我,从没勉强。别人肯定诧异,大学的情侣居然有这么纯洁的,也许就是因为少了些这样的画面,连回忆都显得空旷和空白。 我缓过神来,轻盈已经“小鸟依人”地倒在我的肩膀上了,她喃喃道:“姐,谢谢你!”她一般特别崇拜我或是我让她特别感动的时候,就叫我姐。其实算来,我也就大她三个月零十一天。我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第20章 020 第二天我们三个集体睡到中午才起床,因为是周末,大家都懒得下楼去吃饭,于是提议萧一恪做午饭,冰箱里有些小菜和肉,我和轻盈以至诚担保:我们萧大厨的技术绝对没问题。 我昨天忙着睡觉,还没有取笑完轻盈,于是继续问她:“怎么?大周末的没有约会?肯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吃饭。” 她也不甘示弱:“我是怕你一个人失落!” 我立马笑了起来。想起大一时我还是单身,轻盈刚和许正谈恋爱,她居然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有没有生气,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她谈恋爱我生什么气?!然后我说我总体上是开心的,但是有一点点失落,我怕你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她说不会不会,你比许正重要多了。几百年前的话她现在还拿出来开我玩笑? “少在这里臭神气,我现在没什么失落的,只希望你请我吃一顿大餐!”我得意地笑着,顺手捞一块番茄吃。 “大小姐不失落了?说,难道你不在乎你妹妹我了。”她也弄块番茄吃。 “二小姐,我是自信,我知道你嫁人了也根本不会不要我,所以我不会失落,那是没意义的,呵……”我继续想去拿番茄,她顺手把盘子端开,一副“我看你还怎么吃”的得意表情。 我正想上前去抢,“你们两个千金小姐不要在这里姐妹情深了!”萧一恪端着一盘肉丝走进来,“你们互相谁丢谁我不管,我只求你们结婚后千万别丢下我,每个人家里给我预备一间房,每个月给我零花钱,你们与我‘同居'那么久,必须对我负责!” 听到萧一恪这些废话,你说我们能不暴力吗?我真想把那盘肉丝盖到他脸上去。 萧一恪继续在厨房里忙, 只听见他大叫一声:“蒙洁, 没盐了,去借!”我的天,萧一恪吝啬到了这种地步,盐钱都不愿意出了!我与这些邻居向来不熟,我说我去买行不行,我出钱。轻盈居然也跟着萧一恪起哄,说不行不行,必须借!怪了,我出钱萧一恪都不干。我说我不认识邻居怎么借啊?他们居然异口同声地说:“陶冶啊!” 一听那两个字,我就大脑没有逻辑,不过还是故作平静:“不要玩我了,没意思。” “你不去?那好,轻盈,去炒菜,我去借!”萧一恪脱下围裙准备上楼,我赶紧拉住他,我说好了好了我去借。我实在是怕他一不小心说出些不该说的话给陶冶听,虽然他们都保证过不干涉我的这件事,但是我认为萧一恪这个“传媒大师”靠不住。 他把我哄上楼去,并把我身上的钱全搜干净了,目的是不准我私自下楼去买。我只好硬着头皮按了陶冶的门铃,我知道陶冶喜欢自己在家煮面条,盐是肯定有的,我希望他此刻不在家就好了。可是门开了,他惊了一下,然后笑着让我进去:“蒙洁,有事吗?” “我们家没盐了,大家都懒得下楼去买,所以就来……” “哦,你等我一下,盐是有,但是我很久没进厨房了,恐怕要找找。”陶冶的话永远是那么少,说完,他就进厨房去了。我觉得过意不去,因为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干净整洁的黑衬衫,去捣弄那些厨房里的东西,会不会弄脏?! 陶冶的这套房子和我的结构是一样的,只是他把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他只有一间卧室?那文雅……我想到这里便不舒服。觉得我就这么像傻子一样站在客厅特别尴尬,还是走动走动比较好,见书房门开着,我本着欣赏参观的心态走了进去。电脑前摆了一大堆图纸,显然他刚才正在工作,因为职业敏感,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图纸,全都是时装。一个画夹放在桌子边缘,里面有张纸露了出来,眼看就要掉到地上了,我知道设计师的图纸不能随便掉的,于是把它抽出来准备重新夹进去。 然而一抽出来我就傻了——画里面……是我!竟然是我!我有点蒙,手马上不自觉地迅速翻了一下那个画夹,里面……竟然全都是我——都是大学时的我,有微笑的,生气的,在看书的,在发呆的……当我看到那张我跑步的背影时,完全惊呆了! 手里的画掉在了地上,我赶紧捡起来,抬头的那一刹那我更是震惊万分,我看见了他正开着的电脑桌面,是我与他的合影,被他改成了怀旧的颜色,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我们都笑的很灿烂…… “蒙洁,找到了,你等会儿,我帮你装。”厨房里传来陶冶的声音,我赶紧答应着,然后把东西给他放好。 我刚回到沙发上,陶冶就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小瓶盐。我起身告辞,他一面说着“不多坐一会儿吗”一面注意到书房门没关,于是走过去把书房门拉上,他在下意识地保护着里面的东西,证明他不知道刚才我已经走进去看见了,我顿时轻松一点,并为自己刚才的贸然进入而感到内疚和不安。丁蒙洁你刚才是受鬼使还是被神差了。 “蒙洁!”我刚下楼的时候,他叫住我。 “啊?”我又心慌又心虚。 “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病了?夏天了,多喝水。” 我点点头下了楼,他还记得,我以前抵抗力不好,夏天空调吹多了都感冒,医生说要我多喝水,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可以看出他很怀念我们的过去,不管这样的怀念是因为什么。可是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当初居然没有发现彼此已经谁也离不开谁,居然分手后还迷糊地潇洒了两三年。可是我现在明白了,却不能说出口,这样对他不公平,他会认为我对他“挥之则来,呼之则去”,何况,文雅……想到这里,我又逼自己打住。 盐是借回来了,表面上我对着轻盈和萧一恪笑,心里却酸楚了一整天,下午还把那种情绪带到了电台,节目做完了下来我像是虚脱了一样。我正在洗手间梳头发,听见文雅在外面讲电话,我在想今天怎么了,总是无意间看见和听见一些太内部的事情。 只听文雅发火地往电话那头喊:“……我现在有什么办法?我爸妈有事没事就催我到你家来,还打电话查,老大,我也没有好日子过,每次来都坐在客厅看电视打发时间到深夜才走!”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我以前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半天没听见文雅下楼就浑身不自在实在是愚蠢。 文雅继续说:“……每次扮着笑脸在你家吃饭或是到我家吃饭我都没乐意过……说?怎么说啊?你敢跟他们说吗?说了你爸妈和我爸妈不被我们气死!反正要说你说,我懒得管了。”说完,文雅朝那边走去,我长吁一口气,还好她没进来。 我知道了真相后,那种心情无法形容,但并不是兴高采烈。 我回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轻盈了,她想了之后,说:“那你还不对他说清楚?” “我现在说什么是次要的,我有点担心他,因为他一向都很孝顺父母。”是的,就算他和文雅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应付双方父母,他不爱文雅,可是这跟我与他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爱她,也不一定还爱我啊。 轻盈应该比我更清楚陶冶的为难之处。家庭的压力太大,如果轻盈在宁波,她肯定也不敢那么大胆地同许正在一起。陶冶和文雅都瞒到这个时候了,可见问题的严重性。也难怪,以前苗姑开他玩笑问他怎么还不带我去见公婆,他总是尴尬的笑笑,他们家与文雅家关系那么密切,而我却一次都没听他提过,可见他们对这个事情是多么敏感! 可是现在我好象都没有资格和权力去担心他了,这毕竟是他的家事,他怀念我们的以前,那只是怀念,或者可以这么说,他只是比较想念那时的那个我,而现在的我,和他,连好朋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普通朋友罢了。想到这里,内疚又一次袭来。 “对了,你知道吗?就是上次我在酒吧碰到那个李义雄,原来他在我们酒店里面长期包着一间房。”轻盈岔开我的思绪。 “那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包房间的钱还不是找筱纯要来的。”我讨厌这种男人讨厌得咬牙切齿。 “你不是说他在外面养别的女人吗?是,别的女人来那里的是多,可是,我平常早上去上班的时候,时常看到闵筱纯从里面出来。大概每个星期三四次。” 不可能吧?!筱纯怎么会有大把时间花在李义雄身上?就是李义雄找她要钱的时候才碰面的?而且平常聚会她都是挽着另外某些男人的手走出酒吧的!可是,轻盈的眼睛又不近视,那么多次都看花是不可能的。这个筱纯搞些什么名堂。 第21章 021 夏天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了,时而雷鸣电闪,倾盆大雨;时而烈日当空,干燥酷热。但是我喜欢夏天,我以前设计的衣服,亦只有夏装最出彩,烈日炎炎,女人有清爽浪漫的裙摆,实则大幸。 虽然我现在的工作与时装无关,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对我现在工作的积极性,我越来越喜欢蛋糕,我希望哪天我有空了,把我周围的人用蛋糕图表现出来,当然这属于臆想。 我的办公室在总店的五楼,四楼就是饼干烘培室。那晚我加班,加到晚上八点,电梯也关了,楼道太黑我伸手不见五指,总店此时还在营业,我知道今天萧一恪当班正在一楼制作室,于是打个电话让他上来接我。他走进我办公室,感叹:“一楼和这上面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从灯火辉煌的地方上来黑黢黢的我视力还没习惯。”我听着直摇头,他上辈子肯定是哑巴,这辈子非有那么多废话讲不完。 我和他借着手机的亮光下楼,走到四楼萧一恪不动了,他碰碰我说:“你看,烘烤房里有亮光,刚才都没有。”我一看,果真是,那光透过铁门缝隙渗出来,在这漆黑的楼道里,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是有老鼠吧?!”我发抖地问。 “老什么鼠啊,老鼠能开灯啊!钥匙只有王大叔才有,可他今天六点锁了门就回去了。难道有小偷?”萧一恪这话一说我更是发寒,我想到整个五楼刚才就我一个人,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加班了。 这时,里面传来沉闷的敲打声,我带着哭腔说:“那你还不报警?!还不下去叫人?” “警报一响就打草惊蛇了。叫人?下面一群女营业员你去叫啊?” 我赶紧摇头,我怎么还敢一个人下去。我吩咐他说:“反正门是虚掩着的,你轻轻打开看看里面是谁,一不对劲我们就跑。” 萧一恪痛心疾首地对我说:“兄弟,你怎么不看?里面的人要是发现了,我跑都来不及。” “废话!兄弟,送死你上,我当后卫啊!”说完,我使劲把萧一恪往前推,这一推没注意,他一下子把门撞开了,我正想拉着他马上逃,却听见他来一句:“咦?老板?” 我这才看见,傅卓生一手拿着面擀,整个脸上全是面粉,我这才庆幸还好我们没报警。他告诉我们,明天他要回香港为他儿子庆祝生日,想自己给儿子烤一盒饼干,白天怕别人笑话,才晚上偷偷来的。我和萧一恪听了特别感动,萧一恪走过去挽起袖子说:“来,老板,我教你!蒙洁,你先回去。”我说我不回去,就在这里陪着他们烤。我真的很感动,我觉得我的老板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最好的父亲。 我的手机很不适时的响起,接起来,是轻盈:“蒙洁,我刚被通知回酒店,闵筱纯在房间里酒精中毒。” 我望了萧一恪一眼,自言自语一声:“筱纯出事了!”然后飞快地跑了下去,楼道黑黑的我根本就没在意。我拦了辆车,到达那家酒店的时候看见救护车停在门口,跑进大厅看见医生正把筱纯抬下来,轻盈也站在担架旁,我赶紧走上前去,握住筱纯冰冷的手,紧张地问:“筱纯你怎么了?你怎么喝那么多?” “让开让开!”医生粗暴地推我。 筱纯死命地逮住我的手,脸色惨白,眼睛瞪的特别大,嘴巴张大不停喘气,像是个垂死的病人,她说:“珊,童妍她们呢?我爸妈呢?我想见他们……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你想吓死我是不是?”我急得哭都哭不出来。轻盈把我的电话抢过去,通知了何苗和童妍。我们随着筱纯上了救护车,救护车的叫声响彻整个夜空。我以前看见救护车在街上呼啸而过,总是觉得它太快,而此时此刻坐在里面,却觉得它实在是太慢。 到医院门口,医生开始里外接应,我和轻盈根本插不上边,我们跟着筱纯的推床跑这边跑那边,最后把筱纯安排进病房,看着医生都在慌着给她插针输液,我的脚都在发软,我从来没看见过喝酒喝成这样了的状况,如果不是轻盈站在我旁边一直扶着我,我肯定已经站不住了。筱纯像发疯似的抓医生的手,大口的喘气,脸色由青变紫,嘴唇惨白,我看着简直是手足无措。当我看见他们给筱纯戴上了氧气罩,我知道这次严重了。 医生说筱纯体内的酒精已经进入了血液,晚来一步都会出人命,还好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我才不禁松了一口气。之前我真的是吓得手脚冰冷,轻盈捏着我我都没有感觉。 筱纯终于缓过了那口气,不再喘息,没跟我说一句话就昏睡过去,我这才完全镇定下来。轻盈知道我加班,再加上刚才那一着急折腾,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去给我买东西去了。我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看着熟睡的筱纯,她脸上的妆都没有完全洗掉,东一块西一块的,平时那么爱美的筱纯,今天实在是狼狈了。于是我拿着棉签沾点水,给她擦脸。这时童妍和苗姑气喘吁吁地到了,进门马上盯着筱纯问我:“珊,怎么样了?” 我无力地告诉她们已经没生命危险了,刚才差点把我吓死,说着说着我就开始难过:“筱纯在酒吧里被训练得酒量那么好,这次醉成这样,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 “她和谁吃饭喝的那么醉啊?”苗姑问我。 我正想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想起筱纯是在轻盈她们酒店被发现的,轻盈不是说李义雄在那里包了一间房吗,那很有可能是刚才和李义雄在一起。听我说了推论,苗姑开始大声咒骂:“他XX的那个死不要脸的男人,现在影子也见不到,今天筱纯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老娘去把他祖宗的坟挖出来。”童妍今天异常的冷静,她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她去上厕所,就出去了,剩下我和何苗在病房里。 何苗的骂声将筱纯吵醒了,她小声地喊:“水……我想喝……”我赶紧拿着水杯倒水,何苗快口地问:“筱纯,你今晚是不是和小李子在一起?”筱纯无力地点点头。我走过去扶她喝水,何苗继续问:“你是白痴啊?让他这么灌你?”筱纯把嘴唇从水杯边移开,缓缓开口:“我对他说……是不是只要我把那瓶酒全喝光,他就不再去外面鬼混,可是我喝完了,他却冷笑着离开了。我知道……我根本就绑不住他……”说完,筱纯流下了眼泪。 手里的水杯没有拿稳,水打湿了病床,我瞪大眼睛望着伤心欲绝的筱纯,我觉得她在和我开玩笑。筱纯……爱上了李义雄?这怎么可能,她常给我说她和我是同类,对男人一点真感情都没有,就算爱上谁,也不可能是李义雄啊,太离谱了! “你喝晕拉?”何苗已经嚷了起来,“你不是说他是你见过的最贱的男人吗?你不是每天都和别人一起吗?你不是……” “那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我也想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可是他要的不是我一个人。我的傲慢我的自尊我的金钱为了他我都可以通通丢掉,可是在你们面前我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我知道,爱上他我闵筱纯就完了!可是现在我就是完了……早在五年前我就完了!”筱纯已经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已经听明白了,筱纯竟然现在才说出来,爱上一个人本身就是一种折磨,而当筱纯爱上了李义雄,这种折磨就更加强烈。她必须看着他拿着自己的钱去找别的女人,而她自己还要假装无所谓地去对其他的男人柔情蜜意。她明明深爱着他,却必须把他当成一个过客,也把自己扮演成他的一个过客,多么潇洒多么愚蠢多么堕落多么可怜的筱纯!爱一个人没有错,也许爱上李义雄也没有错,可是值得吗? “是!你的确完了!你不仅完了,而且疯了!”几秒钟后,何苗朝筱纯吼去,如果不是关心和爱护,她不会这么说。 “对,我就是疯了,你尽管骂我好了,我就是一个和很多个男人上过床的贱女人,我爱上了一个和很多个女人上床的贱男人,我就是应该被耻笑被践踏……”筱纯在疯狂地贬低自己,用对自己人格的践踏来代替心灵的痛楚。 “够了!”我制止了她们,我真的已经听不下去。“李义雄为什么将你留在房间里不管,要不是酒店服务员发现了你,你很有可能已经死了,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他都做的出来!”我越想越火大。 “下次我见到他我要是不扇他巴掌我就不姓何!”何苗在旁边早就已经怒火中天。 这时轻盈端着一碟炒饭走进来,看见掩面哭泣的筱纯以及火冒三丈的苗姑,疑惑地望向我,我当时也是心烦意乱,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什么。于是轻盈轻松地缓和气氛:“何苗你还在啊?童妍有事先走了吗?”我这才发现童妍竟然还没回来,何苗机械地回答:“童妍上厕所去了。” “是吗?可是我刚才回来时看见她在医院门口上了出租车。”轻盈这一句话让我和何苗傻眼了,而我脑海里马上闪出一个念头:童妍一定是单独去找李义雄去了! 第22章 您下载的文件由w w w.27 t x t.c o m (爱去小说)免费提供!更多小说哦! 022 那晚筱纯哭完以后就开始呕吐,胃出血,我们忙着照顾她,没有去在意童妍去了哪里。筱纯第二次睡去已经是凌晨三点,那时我们已经精疲力尽,童妍竟然又回来了,说刚才家里打电话来有点事就临时走了,没能先通知我们,我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她笑笑说:“没事,我弟弟今晚来我那里,我回去安顿了他一下,顺便给筱纯熬了点粥。” 看着她手里的粥,我也不便再问什么。之前我已经让轻盈先回去,何苗在另一张病床上也睡着了,我已非常困倦,于是也靠在凳子上睡了过去。 筱纯出院了以后,我们怕她出事,隔三岔五的就去揪着她出来陪我们逛街,实际上是怕她胡思乱想。她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说李义雄都能那么狠心丢她一个人在酒店差点醉死,酒醒后她彻底死心了。我希望她说的是真的,毕竟爱上李义雄那种男人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而放弃,想必需要更大勇气,五年的付出灰飞烟灭,筱纯需要承受的痛苦,我们谁也不能冒昧去想象。 又是一个炎热却不枯燥的下午,我收到了彤彤的短信,她告诉我她不久后会来上海,唯聪给她联系了一个工作以便实习,最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见见蒙歆。我想了一下,说应该可以,我找时间跟家里人说一下就行了。彤彤开心地连打几个感叹号,我看着笑了,暂时没有去理会我可能面对的困难,因为我始终相信——血浓于水! 我放下手机走出卧室,刚好看见轻盈气势汹汹地从阳台外捧着一堆干衣服冲进客厅,把正在沙发上“午休”的萧一恪叫醒:“萧一恪,做人讲良心啊!叫你去买一包洗衣粉回来,你都要买那种最便宜的,跟劣质产品一样,省几块钱而已,你至于吗?” 萧一恪显然没有完全清醒,眯着眼睛问:“什么劣质货啊?你别冤枉好人。” “还说不是?你自己看!”轻盈抖开一件上衣,“怒视”他,“黄色洗成米色,米色洗成了纯白色,全褪色了。” 哈哈,我和萧一恪忍不住笑,萧一恪居然边笑边说是洗衣粉去污能力太强了,这证明他买的够正宗。我听着他的话很想揍他,吝啬鬼! “可是衣服是我刚买的啊,现在洗成这样,叫我一会儿怎么穿着去见许正?!”轻盈一脸气恼,嘟着嘴巴,像小孩子一样可爱。轻盈越来越活泼了,这样的变化让我感到高兴。 “哎哟你们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注重什么约会打扮,别每次见面都精心设计地像去会奸夫一样好不好?”萧一恪这种话一说完,谁都猜得到结局了 —— 轻盈冲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这是我和轻盈对付萧一恪的招牌姿势),然后左手一阵狂打,只听见萧一恪怪叫“救命啊大小姐,二小姐发疯牛病啦”,我假装没听见,站在旁边继续笑。活该!这萧一恪嘴巴上从来不积点德,不在肉体上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为我们好欺负。虽然他是我“兄弟”,可是“兄弟”得罪了我姐妹,就该被教训,女同胞当然要帮女同胞了。 “丁蒙洁,我要上法院告你性别歧视!”他被打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夸张地高呼,跟那种战争片里打冲锋喊口号的人没什么两样。 我手机突然响了,进去拿起一看显示屏,有点愕然——靳树轩! 我觉得我这个人有时下决定特别利索,这是我和轻盈最本质的区别。我想以后许正要是跪下向轻盈求婚的话会很吃亏的,因为轻盈会思前想后半天才拿的定主意,等她说出答案时许正肯定跪休克了。而我却只发呆了几秒,就决定去赴靳树轩的“约”。 这次恢复正常了,他等我坐下就不好意思地开始道歉,一脸的尴尬,说他上次见我之前喝了点的酒,有点失言,我笑笑说:“是说嘛,吓死我了,你肯定是拍戏拍投入了。”靳树轩再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怎么为他上次的鲁莽生气,因为从正常的心理学角度来说,一个男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遇到了以前钟情过自己的女孩子,一种特有的自满心理就会促使他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事情过了我就不在乎了,我不喜欢去想东想西的。 其实,靳树轩这个人不讨厌,若真很讨厌的话,我干吗还从16到18岁一直“迷恋”他?!我相信我对人的分辨能力差不到哪儿去,虽然我和他只是不大熟悉的普通朋友而已。 “对了,最近你那出剧集不是正在热播吗?我觉得你演个商人不怎么像似的,呵呵。” “几年老同学了,你说话安慰我一点好不好啊丁蒙洁小姐……”他笑起来有两个浅酒窝,别人说有酒窝的男人是专情的,不知他与林娴为什么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老实说,很多年前我可是想都没想过靳树轩能与我像现在这样轻松地面对面交流,我以前每天琢磨怎么才能多和他说几句话,借他的矿泉水吞感冒药都脸红心跳一晚上睡不着,而现在,我就算再怎么激动,也仅仅是因为当今的电视名人坐我面前罢了。也许这就是人生最无聊的游戏吧,越想要的越得不到,不在乎不奢求了反而什么都有可能了。 对陶冶而言,不是一样的道理吗?!他以前对我一片痴心的时候,我当是游戏;现在他与我基本没关系了,我却才明白我是爱他的,更可悲的,不敢告诉他。女人做到我这个份上,彻底失败的吧! 几天以后,我同云露下地铁,抬眼看见靳树轩的某个西服广告,云露望着我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还记得帮着我为靳树轩做的那些傻事吧。 云露在高中刚开始和楚妤坐一起,后来就和我一直都同桌了,所以我自认我们彼此了解。她是个看似冷冰冰的女强人,可是思想上很单纯,她的生活以前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楚妤以前的生活是除了靳树轩还是靳树轩,我呢,就是介于两者之间,反正够千奇百怪的。我和楚妤以前都挺爱哭,楚妤老对着我哭,我就老对着云露哭,云露总说:“现在我容忍你在我面前哭会儿,等以后你那个最好的朋友韩轻盈在你身边了,你就别再缠着我了。”云露有时在友情上吃点“小醋”很可爱,跟她现在的女强人形象差很远。 我从包里拿出一套护肤品递给云露,说:“我上次在商场看到的,听说效果不错。女强人,记得保持青春哪!” 她吃惊地接过,随即笑笑:“蒙洁,你对我总有那么多细心的‘小恩小惠'。” 是的,这个习惯我没有改。以前我看着合适的发卡或者吊坠啊梳子啊什么的,我就喜欢买来给云露,因为她平时不注重这些细节,那时云露的刻苦与沉默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但是我永远不会忽略她。 云露经常称呼轻盈为“你的那个最好的好朋友”,我也就由的她说,反正我不否认。可是云露你知道吗?如果我一生当中除了轻盈只能再有一个朋友的话,那么那个人必定是你,尽管我们没有什么共同的经历,尽管我不是经常在我的话语或是文字里提起你,可是我这个人很固执,我们现在都已经“老”了吧,可就算我们真的老了的时候,我仍然会有那样的习惯——看见合适的东西,总是会说:“这个送给云露挺好的!” 我正在回忆里徜徉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云露清了清嗓子,我估计她可能有话要说。果然,不出三步,她侧过脸来问我:“你现在同靳树轩还有联系啊?” “吃了几次饭而已,你别想歪了,我对他还至于那么死心塌地。” “我没乱想你,只是我觉得……楚妤对他好象还有感情,上次我和她在这个地铁站下车,她盯着那幅广告的神情很不自然,和你那种平静很不一样。” 她说完,我不接话了,她也没再说什么。这个问题有点棘手,旁边人看着没法解决,靳树轩这样身份的人,还是不要扯上什么不寻常关系的好。楚妤,你要怎么才能释怀! 第23章 023 一个清新的上午,昨夜的暴雨洗干净了连续几天的热尘,我穿着一套白色的夏装去上班,因为天气很好,我没有乘车。 路过妈和蒙歆工作的那家医院,看见一群人围在医院门口,人声的嘈杂让我有点反感,大清早的看热闹的人挺多,还隐约听见人群里传出泼妇骂街的吵闹声。 我并没有朝里面多望一眼,准备径直走过去,却在快要走过时听见一种陌生的女高音“刺入耳膜”:“丁凝,你这个不要脸的…… ”我妈的名字?!我转身朝里面挤,当我心急如焚地拨开最后一堵人墙时,我看见一位气焰嚣张的女人高举着手,我还没有看清楚她准备打谁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啪”,像半夜三更扔在街上的啤酒瓶的破碎,然后一眨眼才发现我妈用手捂住了发红的脸。地上,流淌着白色的液体,液体上面浮着散落的油条,我想,那可能是我妈刚买的早饭。 那个女人骂骂咧咧地再一次举起右手,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步跨到了我妈面前,并且用手臂使劲一挡,挥开了那只手。那个女人显然愣住了,我妈也愣住了:“蒙洁,你……你怎么来了?”周围依旧“嗡嗡”声不断,却没有一个围观者说一句稍微有点建设性的话。 我仔细看了一眼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其实,她一点也不像那种没教养的人,可是她却说:“你以为你女儿来了我就不敢怎么样了吗?你这个活寡妇!” 活寡妇?她居然骂我妈是活寡妇!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地想扇一个人的耳光过,这是第一次,我想重重地扇掉她那张不干净的嘴巴,但是……有人摁住了我,是我妈,她说:“洁儿,走吧,不要再和她计较了,我们走……” 算了?怎么可以算了?当众被别人甩一个耳光是多么耻辱的事情,依我这种倔强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不知道妈哪来的力气,使劲把我拖出了人群,我的气愤没有因为渐渐远去的议论声而渐渐消失:“妈妈!那是什么女人啊?为什么要打人?” “洁儿我们回去再说好吗?听我的话!”妈左手捂着她的脸,右手放开我,招了一辆出租车。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妈推进去的,呆了几分钟我大喊:“停车!”妈吓着了,依旧捂着红肿的脸,问我:“洁儿你怎么了?妈真的没什么,不疼,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我听见她这么说,更是心痛,脸都肿成那样了,还说没什么。 我镇静地回答:“妈妈我还要去上班,老板要开会,你先回去休息,我开完会就马上回来,你记得冷敷!” 说完我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叮嘱司机,“请你务必将我妈妈送过去。” “洁儿你可不许再折回去!”妈说着要打开车门跟着我下来,我用手按住车门,我说我不会回去,我去把图纸交给萧一恪我马上就回家,你记得要冷敷。我看见车开远了,我这才挪动脚步——当然不是去公司,我转身往医院走。一边走一边在脑袋里回放刚才那一巴掌的慢动作,我气愤得越走越快,高跟鞋与地面的摩擦声自己都觉得刺耳。 刚才围观的人只剩下三两个了,那个女人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远远地,我看见她对着余下的几个“观众”哭诉,眼泪鼻涕让人看着就恶心,这一刻我没有兴趣知道她的委屈,我只知道她刚才那一耳光扇下去,把我内心的火扇起来了……因为她扇的不是别人,是我的母亲!纵使她哭的再可怜,可她刚才打了我的母亲!也许我不能用同样泼辣的手段,但我至少要弄明白到底怎么了,我知道问我妈肯定是白问,因为她对所有天大的事情都会轻描淡化以便我们不必担心。 “狐狸精的女儿又回来了啊!”她的哭声马上止住了,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走向她大声说,其实我的一句同样难听的脏话已经到了嘴边,我还是没有骂出来,骂出来了的话,就和她一样低俗了,我不能那样。“你刚才凭什么打人?” “你回去问你那个贱货妈……”她这句话一说完,我没有说话,但是我相信我当时的眼神,肯定很吓人,我瞪着她,使她说话都有些吞吐,“别……别以为老娘怕你,你和丁凝不都一个货色吗?你再过来一点,老娘一起教训!” “教训我?好啊,我今天就看看你怎么教训我!”我一步步走过去,周围的人又开始多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拉她,也没一个人拉我,我突然想起筱纯有一次骂一个女人的一句话“你看准点,打我的时候手别发抖”,我正想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复制出来的时候,几位路过的医生和护士突然进来拉住了她,喊:“嫂子,你别激动。” 见有人拖她了,她更加蛮横,左右推人,故做死活要打死我的样子,我看着特别滑稽,这女人八成是个疯子。“你给我够了!”一个威严的男人声音,我抬头一看,我妈以前科室的科长——胡叔叔!那个女人开始狂哭,跟台湾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哭天抢地,一边哭一边还是没忘骂人,从她的话语里,我想她是胡叔叔的老婆。 胡叔叔一脸尴尬,叫我:“蒙洁,你先回去,对不起啊!” 对不起?这么丢脸的事情就一句对不起解决了?我的怒火并没有因为这句“对不起”而消失,我义正言辞地说:“胡叔叔,我一直很尊敬您,但是这并不代表你的老婆可以在大街上羞辱我妈妈和我!” 继续在那里纠缠,大家都脸上无光,我说完就转身走了,心里一团烦躁,事情的前因后果什么都没弄明白,但大概明白了那个女人以为我妈和她老公有染,神经病!我妈是个多么正派的女人,口碑有多好,被她这么一闹,名誉全扫地了。 “蒙洁,上车!”我扭头一看,我爸那辆黑宝马上,他的“小姨太”正微笑着叫我。 今天净遇神经病!我没有理她,继续走我的路,她把车不紧不慢地跟着我,跟了很久,我刚才压抑的火突然爆发了,朝她吼:“你不要跟着我行不行?请问我和你很熟悉吗?” “如果你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被扇耳光,你就上车!”她说话异常冷静。 我狐疑地看她一眼,随即傲慢地一笑:“你看见了?那你尽情地笑吧。其实谁才是贱货,谁心里最明白。” 她的脸因为我的这句话而变的扭曲了一下,然而她很快冷静下来,继续说:“我刚才本想上来拉住你的,可是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你妈妈有你这样为她着想的女儿,也不枉她委屈这二十多年,可是应该到尽头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觉得莫名其妙。 “你上车,我告诉你!” 于是,我非常不情愿地坐了进去。 第24章 024 听完了她说的那一切,我很想打开车窗,因为心里很难受,闷得喘不过气来,可是,我真的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所以,我没有哭。 她顿了顿,说:“我从来就没有期望过你能叫我一声阿姨,你恨你爸爸也是应该的,但是,你恨我我很想为我自己辩解,因为你父母的离婚不是我造成的,你更不能误解我和你爸爸不知廉耻,因为我和他是合法夫妻。”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特别不卑不亢,我一直以为,她在我和我的家人面前,应该是那么的卑微。 “可是……你这么说,似乎我妈妈是你和我爸之间的局外人,你才应该那么的颐指气使,你才应该傲慢对不对?”我对她的恨意,不是一番废话可以改变的。 我根本就不能够接受,我爸爸妈妈在二十年前就离婚了这个事实!为什么我们兄妹三个包括奶奶,我们都不知道。我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我要下车,然后打开门下去了。我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她再次说:“蒙洁,你是你们家里现在最有能力的女儿,你也应该最明白道理,在明白你妈妈付出的那么多时,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我不想被我丈夫的女儿,认为我是他们家的‘小姨太'。” 我转身冷笑:“对,也许二十年来你很无辜,可是比起我妈妈和小蕾阿姨的悲剧,谁更无辜?!” “她们的无辜并不是我造成的,是你爸爸一时的错误,以及……你们的不原谅!” “对,你觉得一个男人犯那样的错误可以原谅,所以你就接受他,我没意见,那是你的自由。”说完,我转身就走了。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他毕竟是你的爸爸,他也忏悔过……”她还在我背后说这些,可是我却没有再回头。 已快到正午,太阳开始耀眼,我走在路上,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刺眼。我不知道,我的家里,隐藏着这样一个秘密,我的妈妈,要用多大的勇气和爱心,才能守这个秘密守那么多年! 听刚才那个女人说,我妈妈在确定爸做了对不起小蕾阿姨的时候,就坚决要离婚,当时,我爸苦苦哀求,说看在我和涛涛的份上,原谅他,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但是我妈妈做人很有原则,坚持要离婚,但是……她为了我和涛涛在名义上还有个完整的家,为了蒙歆成长中的心灵健康,他们协定,秘密离婚!离婚后,爸搬走了,妈妈留在家里。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公开的闹上法庭,然后妈妈光明正大地带走我和涛涛,因为蒙歆根本不应该是妈妈抚养的义务。可是妈妈想到了可怜的小蕾阿姨,她知道她带走了我们,将蒙歆留给爸和奶奶的话,奶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蒙歆,而爸,可能更会厌恶……那么,只有她留下来,三个孩子,才能更快乐地成长。 于是,妈妈就用她二十年的委屈与痛苦,换来了我们三个还算风平浪静的生活,我们一直很白痴地认为,是爸先对不起了妈妈和小蕾阿姨,小蕾阿姨生下蒙歆以后爸又再次对不起妈妈,去外面找了个小姨太,殊不知在蒙歆来到家以后,我们完整的家庭已经散了,是善良的妈妈,她在掩饰,是那个一直忏悔不已的爸在做无谓的配合,每年回家吃饭…… 我终于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胡叔叔是知道我父母离婚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他一直和老婆闹离婚,对我妈妈有意思,但是我妈妈从来都不同意,可是风言风语让他老婆知道,所以上演了今天的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脑袋乱乱地走回了家,我没有理会奶奶的招呼涛涛的说话,像一个游魂一样径直上楼,我轻轻推开了妈妈的房间门,妈妈正坐在床上,把头埋在双腿间,我走进去她抬头,四目相对,我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那些委屈,弥漫在整间卧室,散都散不去。 我觉得我一看见我妈我就想哭得说不出话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一个人想拼命忍着眼泪不流下来的时候,喉咙会生痛,我现在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我说妈妈,我……都知道了,是罗绮(“小姨太”的名字)告诉我的,你和爸……早就离婚了,对不对? 妈妈惊讶地止住了眼泪,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有再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害得你自己多痛苦啊!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心里难受得我形容不出来啊……” 说完,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眼泪唰地掉下来…… “洁儿,你不要那么难过,不要这样……”我妈边哭边给我理头发,而我却似乎很久没这么大哭一场了似的,尽情地哭,我也不知道,除了哭还有什么样的宣泄方式。我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什么事情哭了再说,等我哭够了,我才会用平静的心态来面对。有人说这叫坚强,而有人,说这叫脆弱。 “你爸爸,其实,非常的爱你们,我也相信,他是醉得不醒人事,才……害了颜蕾,可是,我当时很气愤,人家颜蕾一个姑娘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哎!!” “妈妈,”我抬起头来,问,“小蕾阿姨当初怎么会……把孩子生下来呢?”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当时在广州,我觉得很难问出口。 “我都是后来才听说的,颜蕾那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遇到这种事情吓都吓了大半年,等她发觉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做不掉了……所以,才生了蒙歆她们两姐妹。我想,颜蕾那么懂事一个姑娘,如果不是蒙歆生了大病,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过的好不好……”妈妈的眼里有着善良的担忧。 “妈妈,我……看见过小蕾阿姨!”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什么?” “我去广州做客,才知道原来小蕾阿姨是我的那个高中同学顾艺缘的后妈,蒙歆的那个孪生妹妹,现在,都挺好……”我看见我妈妈已经听迷糊了,所以我干脆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她,包括彤彤想来上海见蒙歆的事情。 我和她都认为,暂时什么都不告诉他们,等彤彤来了再说,我妈更是千叮万嘱不准我把她和爸爸的事情告诉奶奶,我说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肯说呢?你希望你永远这么不自由不快乐吗?她终于笑了笑,似乎忘却了那一记耳光,她告诉我,她没有不自由,守着我们三个,就是她最大的快乐。我体会不了妈妈现在的心情,可是我知道,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 妈再三叮嘱我她绝对没事,我才放心地回了我的小窝。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爸,我觉得我好象冤枉了他,可是说实话,就算我不对冤枉了他,可是……他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吗?也许在罗绮的眼中他是,也许他真的很爱他的儿女,可是……说真的,我没什么感觉。 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轻盈坐在客厅里,我问她,萧一恪呢?她说不知道,萧一恪这几天老出去,然后关心地问:“蒙洁,你怎么了?吃饭了吗?” 我说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那……我就……”轻盈有些吞吐。 我马上意识到她可能有事要出去,我说:“你去见许正吗?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也好收拾一下屋子。” 于是轻盈放心地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萧一恪的沙发床上,没开电视没开灯,屋里空荡荡的,我觉得我今天特别寂寞,特别失落,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一个人又躺在床上发了很久地发呆。很晚了,轻盈才回来,我听见她洗漱好进了她的卧室,我想了想,翻身起床,抱着我的枕头走进她的房间。 “蒙洁你还没睡啊?”她非常地惊讶。 “我今天不想一个人睡,和你睡好吗?”我不知道我当时内心无助到了何种程度,因为我平时从不习惯和其他人睡在一起,轻盈以前说我有洁癖肯定有一定的根据,可是今天我真的不想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 “好啊!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啦?”她一边给我腾出空位来一边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的房间今天有点闷热,睡吧!”说完,我躺下去,背对着她,眼泪无声地流,我觉得我真的好累。 第25章 025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走出轻盈的卧室,看见萧一恪正准备出门,我让他等等我,马上换好衣服,跟着他一起去了公司。 我从总店的后门准备上楼,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望向萧一恪,悄悄问:“哎,他们今天都怎么啦?”萧一恪也很莫名其妙,悄悄说不知道,随后开个玩笑,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引起公愤了?!我无奈地笑笑,骂他无聊。 我上了五楼办公室,发现各个部门的同事也都望着我,我更莫名其妙了,难道昨天我妈在医院门口的事情被他们都知道了吗?!正想着,傅卓生黑着脸走向我:“丁小姐,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当时有点慌,因为老板平时很少这么黑脸对员工,而且他从来不叫我丁小姐,一直都直呼我“蒙洁”,看来这次我麻烦了。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去,轻轻把门关上,故作镇静地问:“老板,你找我有事吗?” 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听见了傅卓生第一次吼人,他非常生气地对我说:“蒙洁,我以为你懂得自尊自爱,你也应该懂得感情的事情要把握好,不能失足不能走错路,要为自己的名誉负责!我把你当朋友我才这么训你!” 我莫名其妙,我说老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感情啊名誉啊? “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你好自为之!” 我正准备问什么,他已经转过身示意让我出去,于是,我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委屈走了出去,然后落魄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刚坐下,看见楚妤进来,她什么也没说,拿了几张报纸放我面前,我疑惑地拿起其中一张,上面醒目的几个大字:当红小生靳树轩背着未婚妻在上海偷情!我一看照片,整个人差点晕过去——我和他每次吃饭的照片,特别是他上次突然抓住我手的那张,被夸张地放大在报纸最醒目的位置! 天哪!我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惨叫一声,我语无伦次地对楚妤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妤很悲伤地打断了我的话,她说:“蒙洁,你怎么……怎么那么不小心!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和靳树轩处理好这件事吧,他被写写无所谓,你要是……” 我说我没有,我根本就和他没什么啊楚妤……可是我还没说完,楚妤已经出去了。 我坐在那里,不知所措!我早知道会出事,我早知道会出事!我应该小心的,可是……可是我和靳树轩难道真的有什么么?天哪,偷拍怎么没有拍下我迅速松手的照片,什么靳树轩背着未婚妻偷情,这哪叫偷情啊,他什么时候有未婚妻……我乱了乱了! 这时我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筱纯,她嚷嚷说:“蒙洁你疯啦,哪种男的不去玩去找明星,你知不知道惹上报纸你就完了……”她还没说完,她旁边好象是何苗,抢过电话开始数落我:“珊,你以为这好玩吗?不好玩!我平时讲别人的八卦我在行,可是……可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想解释可是一直插不上话,我大声说了一句,我说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说完我就挂了电话,还没等我平静下来电话又响,我一连接了好多电话,就是那些几百年没联系的同事都打电话来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着同样的话,我接起来都是:“蒙洁你和靳树轩……”我想都没想就直接给他们挂了,最后一个电话是云露打来的,我接都没接,直接关机,然后飞快地走出了办公室,走廊上撞翻了正抱着文件的楚妤,我话都没说飞快地跑下楼,听见楚妤叫我:“蒙洁,你去哪儿……” 刚跑下楼碰见正想上楼的萧一恪,他手里也拿着报纸,有点激动,拦住我:“蒙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推开他,终于快步跑出了公司。 我一个走在街上,不知道去哪里,我只好慢慢地回家,发愣中不知道怎么经过了陶冶的公司门口,他似乎是上班迟到了,刚巧碰见他,他手里……拿着一份晨报!他抬头看见了我,我开口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我应该向他解释什么吗?他肯听吗?他肯定以为,我这个爱玩感情的女人,终于受到惩罚了! 他张了张嘴,也准备说什么,却也突然住了口,然后我低下头,含着眼泪与他擦肩而过。 “蒙洁!”他叫住我。于是我站着,没有再挪动脚步,但也没有回转头去。他再次开口:“你可以自己解决吗?”我没有说话,听着他继续说,“我是说,我有个朋友是报社的编辑,看能不能帮帮你,不过,想想靳树轩应该会有办法解决的吧,你自己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我听完了,心酸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谢谢”,然后走了。真的没人相信我了!真的! 我最终还是没有回家,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好久,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脑子里一直出现那几张照片,那几个大字,还有……他们的责怪!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和靳树轩有什么吗?没有啊!真的没有啊!现在谁都不相信我,陶冶,傅卓生,楚妤,萧一恪,筱纯,何苗……他们全都不相信我!我真的好无助!我昨天才知道了父母的事情,今天又要面对这些东西,我好累! 我很想继续在街上继续走下去,可是,我已经走了一天了,可能脚已经起泡了,要不怎么会那么痛。我抬眼望望漆黑的夜空,绚烂的灯火让我有点眩晕,我有气无力地招了一辆出租车,让它带我回去。我累了,我想休息。 当我疲惫地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门一下子就打开了,我看见了轻盈那张紧张的脸,她的手里……依然是一张报纸! “蒙洁,你去哪儿了啊,你和……”她开口就问。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捂着耳朵走进客厅。 “我不问我不问,”轻盈轻轻拨开我的手,她说,“你今天去哪儿了啊?我都快担心死了,想出去找你又怕你一个人回来胡思乱想,蒙洁……你怎么了?你说话……好不好?”轻盈望着我,我看见担心的眼泪从她清亮的眼睛里滑了下来。我把轻盈惹哭了,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我为什么总是会惹哭她呢?! 我不知道我是傻了还是怎么了,我楞楞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抱住轻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就像小时侯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敢吭声,回家以后彻底放声宣泄那样,我边哭边说:“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会骂我,他们全都骂我……” 她一边拍着我一边说:“我怎么会骂你呢?从来都是你骂我的啊!我是妹妹啊,我怎么会骂你呢蒙洁……他们也是担心你,听见楚妤说你跑出去了,他们现在全都出去找你了!” “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我!”我越哭越伤心,我平时再怎么撑,可是只要有一个人抱着我允许我哭,那么,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哭成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谁敢不相信你?我就相信,你和靳树轩肯定没事。我已经打了电话给那家烂报社,再敢乱写我告得他们破产!”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露已经站在了门口。 以前就是这样,不论我发生什么事情,轻盈就是那个在背后陪伴我安慰我的人,而云露,就是那个冲在前面为我铲平道路的人,虽然她们很多时候都说我像个姐姐,我常为了她们两个的事情东奔西跑费神费力,可是我知道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她们都不会抛弃我。 萧一恪回来了,进门就开嚷:“大小姐你去哪儿了啊?晕死!你不会去自杀了吧?!” “哎,你怎么说话的啊……”云露和轻盈已经对他进行夹攻了,我站在旁边,突然内心变轻松了。我想无论如何哭也不是办法,丁蒙洁啊丁蒙洁,明天一定打电话给靳树轩,好好问清楚怎么办,让他公开解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需要他公开解释,也许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理由去向陶冶单独解释这件事,那么,他留意一下新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看吧,我都说了其实我没有她们说的那么不堪一击,我就是这样的性格,遇到什么事情我要先找点安慰,哭的个惊天动地,宣泄完了,我就会想该怎么去解决问题了。 第26章 026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我下定决心没有去理会,但是萧一恪好像都一一地为我瞪了回去。 我上楼以后,老板再一次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没事了吧?!你想吓死我是不丁大小姐,我说你两句而已,你就罢工不上班了,还关机!”他的语气比昨天缓和了好多。 “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和他现在没有什么,但是你也应该注意……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那个好朋友史云露,昨天跑来公司教训我,说我不该把你训跑了。楚妤更奇怪,她自己都怪你不小心,结果你一走,她又着急又难受,跑来我办公室把我骂得要死,好象她成了老板我倒成了秘书了……呵呵……”老板说着说着开始笑,像以往和我开玩笑那样笑。 “是吗?”我听着有点搞笑。 “可不是嘛……你和楚妤一样,一发火情绪简直难以控制,小心我炒你们鱿鱼我告诉你……” 楚妤在我的办公室里,她笑着叫我,我反倒有点心虚,我说:“楚妤,我和靳树轩真的没什么。”然后说了此地无银好几百两。 “关键问题可不是这个,蒙洁,你还是问问靳树轩到底是怎么的吧,他那边估计也是闹得人仰马翻了。”我说好,等我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就打电话问他。我觉得我今天没昨天那么乱了,不知道各个角落是否还在传这件事情,但是目前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 中午下班,我在办公室多呆了一会儿,楚妤去其他地方拿资料半天没回来,我决定不等她了,先去吃饭。 我们公司和总店都在一条清净的大街上,中午人行道上人都没几个,我正在想我是吃饭还是吃面条,发现有人挡住了我的视线和方向,我抬头一看,很惊喜:“林娴,你怎么来上海了?”然而,她一副非常冷漠的表情,和上次在香港碰见她时完全不一样。 我几乎没将她的到来与我的事情扯在一起来想过,我正想问她怎么了,结婚没有,笑容漾在我的嘴边还没散去,话还没有说出来,“啪”,那个响声我有点忽略,然后我条件反射性地捂住了脸,疼痛在一秒钟之内传进我的身体。我吃惊地望着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林娴,她居然打我?! 林娴对自己的此举也错愕了一下,她望了望自己的手心,然后望望我,突然委屈气愤地讲:“丁蒙洁,我们是很好的同学,不是吗?可……你怎么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和靳树轩快要结婚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她要结婚的人……是靳树轩?!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因为明星的个人私事本来就比较隐秘,可是,我知道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没有对不起她,我根本就没有做什么! 她在继续声诉,悲哀得无以言喻:“他说结婚要低调,我就什么也没公开。太让我绝望了……” 我站在那里,听着她说完,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我本来就很无辜,为什么现在要把我当成一个罪人?!这不公平!靳树轩怎么可以这样,他明明就和林娴有婚约,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难道我看错人了吗?就算他有什么想法,可是我丁蒙洁自始至终都把握住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这中午的大街上,还是有那么多人来观看这一幕,我像是一个丢脸的第三者,在接受她的批判。我什么也没多说,从开始到最后我只说了一句:“你打完了吗?” 她楞了!我说你打完没有?没打完你继续再打,要是打完了我可以走了吗?我无力争辩,我终于明白了那天我妈被别人打了一耳光之后为什么那么想离开现场,我还怪她懦弱,其实不是,是因为不想在无谓地纠缠下去,是想要躲开去自己舔自己的伤口,是需要无声地自我安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多说,我只想离开。因为那种当众捂着脸颊的样子,是一种耻辱!被冤枉成这样,更加耻辱! 不知道老板何时站在了我的背后,他拉开我对着林娴说:“干什么在大街上打人?”林娴此时已经比我更加泪眼婆娑,她捂着嘴转身就疾步走开,我也在这个时候转身招了个的士,我捂着我发红的脸,没有理会老板从人群中追出来的喊声。 我这次没有哭,我昨天已经哭够了,林娴有一千个理由悲伤流泪,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是所谓的有感情的第三者。那个司机一脸同情地从镜子上望我,我想我现在根本不需要同情,我需要的是真相。 我下了车,冲进靳树轩拍戏的摄影棚,工作人员拦住我,我用力推他,我当时真的火大的不分青红皂白,我想再使劲拦我搞不好我会把筱纯平时的那些口头禅骂出来。但是还没有等我情绪失控,靳树轩就走过来了,他示意那个人放手,然后一脸歉疚地说:“ 蒙洁,对不起,我不知道报纸会那样写!” 我看着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我突然觉得好悲哀。这就是他吗?这就是我高中三年每天拿着集体照只看他一个人的那张脸吗?这就是赚足了我三年眼泪的那张脸吗?这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爱搞怪让我和楚妤恨都恨不起来的脸吗?可是为什么现在我觉得那么的陌生。靳树轩,你就是靳树轩吗? “蒙洁你怎么了?”他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我发烫的脸。 “不要碰我!”我几乎是在哭喊,“靳树轩,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已经和林娴订婚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说那些话?你把我当什么了……”是的,他把我当什么了,异地寂寞的驱使下寻找的伴侣吗? “你都知道了……不是,蒙洁你听我说……”他开始着急。 “我不想听!你爱我吗?”问完我开始悲凉的笑,“你爱我吗?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明明就是在闹着玩,可是你闹着玩也好是真的也罢,我们早就讲明了不是吗?我们是那么清楚的朋友关系,为什么我要为你的过错承受耳光?”我越说越悲愤。 “什么?谁打你了?”他走过来再次想看看我受伤的脸,没等他完全走近,“啪”,我重重地将我人生中第一个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这么打人,我更加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会打他。讽刺!真的很讽刺! 我说这个耳光是林娴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认识你是个错误,重遇你更是个天大的错误。说完,我跑出了那里。 第27章 027 我在回家的路上打个电话给傅卓生,他问我在哪儿伤得严重吗,我说我没什么,就是这样子怕见人看见不能上班了,图纸我放在我桌上了,你扣我一天的工资吧我想回家休息,你千万别告诉楚妤他们。说完我觉得说了废话,他能不告诉楚妤和萧一恪?这不大可能。 走在街上,我觉得我又要虚脱了,根本就走不动一样,但又不想打车,我想,我那么无力是不是因为刚才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扇了靳树轩那一耳光?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的脸肯定很痛,比我还痛,想着想着,就更加无力和难受了。正在这时,一辆自行车迎面过来,骑车的人肯定和我一样在走神,于是,我在被扇了一耳光之后又被自行车重重地撞倒在地。那个人惊慌失措地问我,小姐你没事吧?我对他摆摆手说我没事,你走吧。 他望了我一眼,真的就推着车走了。我试着站起来,然后想走几步,结果脚踝一痛我又蹲了下去,再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很徒劳,我绝望地看了一眼我受伤的脚,被刮破了皮,正在渗血。 意识到有车停在我旁边,车门打开,有人惊叫着跑到我身边来:“蒙洁你怎么了?你的脚跟擦破了啊!”我抬眼一看,是我爸的现任太太罗绮,我想我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把她看成是一个“小姨太”了,从我了解真相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我对她有多大的成见,但是我依然很客观地将那个可耻的头衔从她头上摘走。 我注意看了一下周围,才发现是我爸开的那间私家医院门口,也难怪会看见罗绮。我说我没什么,脚扭了而已,说完我硬撑着站了起来,很倒霉我根本挪动不了步子,伤到关节处,开头的那十多分钟实在是太痛,我一边试着走一边心里想为什么我越是不想在她面前出糗的时候越是那么倒霉。还好脸已经不烫了,想必也没刚才那么红,否则被她看出我被人扇了耳光我更糗。 她肯定是看我走的特艰难,干脆走过来扶住我,并执意要扶我进医院去擦药,我当时又痛又一个人走不动,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一步步扶我走进那家我最讨厌的人开的医院里,但是过程中,我和她什么话也没再多说。 听说我是院长的女儿,一系列护士都来看我,还争着给我上药,弄得我颇尴尬。不一会儿,罗绮居然把我爸叫来了,只见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大声问:“蒙洁怎么样了?”好象我是一个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在等待院长视察,一听还以为他多紧张我,他这样让我觉得很刻意很不舒服,于是我反感地说了一句:“不用那么大声,擦伤了而已。” 上完药我不想多坐,我觉得我已经可以慢慢走了,我爸却坚持要开车送我,我没有像以往一样拒绝,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顺从他的意思,是不是因为人多所以我必须给他面子?可是奇怪,这种人,我为什么还要给他面子呢?!上车前我回头对罗绮说了句“谢谢”,虽然曾经我很讨厌她,可是现在,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只是突然觉得,她也坏不到哪儿去,也许是我今天被林娴那一耳光扇糊涂了吧。 我爸边开车边问我:“洁儿,什么时候和哥哥一起出来,爸爸好久没请你们吃饭了。” “为什么只叫我和涛涛?为什么不叫上蒙歆?”我生气地反问。 “你应该知道……我看见蒙歆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你既然怕面对她,当初就不应该让她产生啊!”我很没好气地说。一直以来,我觉得最无辜的就是妹妹,她有什么错?其实,蒙歆对爸的态度比我和涛涛对爸都好,她都那么不在意了爸还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她是他的女儿,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对她负责的就是他,他有什么资格和权力对妹妹不冷不热的?!我越想越不舒服,索性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了。 我上楼打开门,一进屋发现一屋子人全站了起来,反把我吓住了,我说你们这是干吗,轻盈首先冲上来说:“他们告诉我说靳树轩的未婚妻今天来打了你,让我看看伤的怎么样。”说着开始检查我已经消肿的脸,随即很小心也很气愤地说了一句,“你们以前都是同学的吧,她至于这样吗,太不像话了。”我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哪那么严重,是老板告诉萧一恪,萧一恪又四处张扬了吧?!你们别听他胡说。说完我想还好萧一恪和筱纯不是很熟,否则被筱纯知道了的话,林娴可能已经躺医院了,筱纯那个脾气,以前我、何苗还有童妍受了什么委屈全都不敢告诉她,怕她犯法。 然后我望了一眼萧一恪,楚妤还有云露,他们正用一种很痛心的眼神望着我,这让我有点招架不住,自己心里特别难受,我牵强地笑笑说:“别这么看我了,也别想着去找林娴,我把耳光都还给她男朋友了,扯平了。你们上班的继续去上班,才下午几点啊,我去睡觉。”说完我就进了卧室,一栽栽进了我的床,我现在连回忆一下我被扇和我扇人的慢动作都不想,我只想闭上眼睛睡觉。其实我本来以为我一回到家肯定一个人抱着枕头狂哭,可是憋了几个小时的眼泪,现在反而流不出来了。 我迷糊中醒醒睡睡,精神一直没有达到那种完全睡眠的状态,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林娴打我的场面,我还梦到她跑到我家来打我,她打我一下我马上将那一下还给她旁边的靳树轩……我以为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太在意,可是却是那么深刻。看来我再一次高估自己。 听见门铃响,我晕晕地坐起来,穿上拖鞋,站都不容易站稳似的,打开卧室门之前我望了眼窗外,已经是灯火阑珊。我刚走出去就看见轻盈也从卫生间里出来,她一边说着“你醒啦”一边开门, 她打开门我不由得往后一退,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因为……按门铃的人是——林娴! 第28章 028 轻盈不认识林娴,所以很礼貌地问:“小姐你找谁?”林娴看着我说:“蒙洁,你不要误会,我是来道歉的。”我听了有点蒙,她来道歉?给我道歉吗?!于是挤出一个表情说:“进来坐吧林娴,轻盈,去给客人倒杯水。” 我挨着林娴坐在沙发上,彼此都有点尴尬。轻盈不情不愿地去给倒了杯水,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好象用力过大了,水杯与茶几发出了很大的碰撞声,水几乎溢了出来,轻盈当没看见,一句话都没说就回卧室去了。看得出来她很不欢迎林娴的来访,轻盈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从来不和人争吵,与我的火暴脾气相差甚远,但是她会用眼神和行为告诉你她对你的不满。 所以林娴应该感觉到了轻盈的不满,她尴尬地对我说:“看得出来,你的朋友很不高兴。”我心想:轻盈今天知道了你给了我一耳光,难道她还能对你笑脸相迎?!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蒙洁!”她的话语里满是诚恳。 “算了。”我没有抬头,但是在那一刻,我想我决定了原谅她今天的冲动。她在经历了这样的背叛后,还可以来向我解释道歉,林娴的勇气其实是我所想像不到的。在这件是事上,我除了丢了脸,也没有别的损失,而她,将要承受外界和内心的双重压力。 “真的对不起,蒙洁,树轩他自己跟我说了,我和他也……分手了,但是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她说到靳树轩的时候,痛楚溢于言表。我们以前都认为,林娴和靳树轩不会长久,因为那个时候的感情总是那么青涩,但是在我们毫不知情时,他们却在一起了那么多年,现在……他们要分手了!虽然我自认没有错,我根本不知道,但事情毕竟和我有关,我不想看到他们分手。可是我不了解靳树轩,我也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爱情,所以我根本没有立场和理由来劝林娴。 “虽然不关我的事,可是有件事我还是要说一下,树轩他不爱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爱我,他可能一个人在这边很辛苦。”我不晓得我在干吗,我干吗要为站在靳树轩的角度为他考虑,我是不是脑袋发热善良过头了! “有些事,发生不能当没发生,管他是真是假,我也没有脸再将这场婚礼继续下去。我想我和他暂时分开比较好!”她面无表情。可是,她原本是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他的,现在这样的决定,她可以承受吗?! …… 送林娴到楼下,她再次说:“同学一场,我今天真的是冲动了,蒙洁,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笑着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理解的,因为爱一个人,所以不能原谅他任何形式的背叛。”我现在觉得没什么了,我也不希望让一个目前比我伤心十辈的女人更加难堪。 “云露今天专门来跟我说,你和树轩没什么,你心里面……一直有你以前的那个男朋友,是吗?”她问得那么突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尴尬地笑笑。 看着林娴远去的背影,还是那么优雅,树轩看到这样的背影,他会难受吗?!我转身准备上楼,发现陶冶就站在楼梯口,可能是下来扔垃圾的,我心里一紧,心想八成让他听见我和林娴的对话了,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林娴说的那个男的是谁,奇怪,我是希望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所以点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准备上楼,突然他叫住我:“蒙洁!”我没有回头,但是停住了脚步,他继续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和那个明星……其实我应该知道没什么的。”我依然没有回头,我很想哭,但是我微笑了!是的,陶冶你终于知道了,你明白我和靳树轩没什么就好。 轻盈和许正的爱情一帆风顺得让人不可思议,这个星期我打开家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轻盈不在家;第二种,轻盈在家,但是正在讲电话约地点,然后垮个包冲我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就又出门了。还好我是一个能够承受孤独的人,要不然轻盈肯定会被我骂成重什么轻什么之类的。 所以,一个闲适的午后,我一个人在街上乱逛,走到了一家书店门口,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文字了,多看点文字对我这种需要灵感的职业始终是有好处的,于是我推门而入。和大多数书店的格局一样,显眼的位置上有一个平面大书架,上面摆放着畅销书,我一看,全都是些有关开解心灵的励志书,我觉得现在的都市人挺悲哀的,负担大的只能按照书上的所谓科学指示来减压了。 我发现书架的边缘放了一本书,以我敏感的职业病,从这本书的封套设计上我就判定它不是那一类心灵书籍,拿下来一看,果然,是一本小说,名字很深沉——《忘却的回忆录》,我不禁哑然失笑,肯定不是什么名家写的,八成是个年轻的新锐作者,他(她)有什么阅历会写一本回忆录呢?!我有点怀疑。一看作者的名字,愣住了——蔓藤!不是吧?我心里一阵疑惑,这位作家的笔名叫蔓藤?! 我还没有来得及翻一下电话就响了,是主任,他说蒙洁你在哪儿,是不是忘了今天下午全台集体录制一档宣传节目,我赶紧应付着我罗嗦的主任,挂了电话,我迟疑地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那本书,我觉得它有一种独特的神秘,需要我买下它。可是要知道,我平时买的不是琴谱就是设计专刊,很少看这些新时代的小说,但是这次我没有多加犹豫,掏钱买下了它。买了自己再次哑然失笑。 我到电台的时候,正在录“私语”的宣传语,我站在那里看着文雅和一品龙,可能是心理原因,我就觉得文雅娇嗔的语调听起来不舒服,大热天的鸡皮疙瘩都能起,于是我干脆站出去在走廊上等。不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文雅还是那样,从我身边昂首挺胸地走过,还傲慢地斜我一眼,我无语。不过自从上次我对一品龙那番善意的劝告后,我和一品龙之间的关系就比较融洽了,至少升级成了可以打招呼的同事。 他走过来笑着对我说:“丁蒙洁,这次你有的等了,‘云端上的声音' 排在最后录制。”我望着他无奈地笑笑,手不自觉地摆弄我手上的那本书。 “咦,你也看这本书吗?”他有点惊喜,“他们说这应该是本年度唯一一本不含任何爱情成分的小说了!” “是吗?”我也有点惊奇,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书围绕爱情转的居多,特别是现在的小说,不含爱情成分实在是太稀罕了。 “真的!这个蔓藤最近挺火的,好象风格比较颓废。她是个自由撰稿人,以前发表文章总是匿名,这次第一次写长篇,才用了她自己的名字。” 什么?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个作者本就叫蔓藤!那她会不会真的就是蔓藤呢?一时间我的思绪有点乱,蔓藤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那么多年了,我已经不再熟悉她的一切,但是我还记得她是那么的喜欢自由自在,她以前的作文写地很好,老师夸她会成为新兴作家,难道……她真的就是蔓藤?!我依然没有打开这本书粗略地看一下,因为马上轮到我录音了。 第29章 029 晚上,我开着台灯坐在床上,认真地阅读蔓藤的书——《忘却的回忆录》,我看的时候,内心很平静,说不出来的平静,里面的人,我都认识,里面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我像是在看一本儿时的童话,是一本,有点残忍的童话。 她是这么写的:“我花费一年又一年去忘记曾经,才发现,那些逝去的光阴好可惜。其实也不知道为何那么急切地想忘记,也似乎回忆不起那些快乐或伤心。” “二十多岁的人来写那些中学的往事,自己都觉得好笑,迷乱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笔,提起笔来她们的印象却是那么深,那个时候,我们还小,我们很白痴,我们自以为是,我们是善良的笨女孩子……”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情,我想我跟所有人一样,早早地丢开了那个时候的一切,例如友情……” 看到这里,我想流泪。 “小蒙和沁比较活泼,但是沁要夸张一点,她们两个争论时常常是沁把小蒙的声音阵住了,小蒙会生气地对盈说‘你还不帮我',而沁会笑着喊我帮忙,而孤僻的我还有恬静的盈确实拿她们两个没办法……” “我与她们联系与否都无所谓,现在的小蒙和盈一定不是以前的样子,她们也许恋爱了也许结婚了也许都当妈妈了,我很喜欢她们,我和沁都说过我们喜欢看见小蒙和盈在一起的感觉,她们之间的温暖感染了我们,现在,她们是不是还会很调皮的叫着对方‘大小姐'或是‘二小姐'……” 我的眼泪到了这里,已经很平静地淌了下来。一品龙说蔓藤的文笔是颓废的,是的,我仔细看了,真的很颓废,但是这几句,却是那么的真挚。我最后看到的一句是:“我并不想和她们再见面,再成熟的心智,也难以磨灭幼小的心伤,这是人类的悲哀。沁的死带来的阴影已经让我们难以面对彼此,更何况,我已经面目全非,但是我希望她们生活的快乐,就算是在一个烟雾缭绕的环境里,她们的笑容也要灿烂,像西藏的天空一样透明……” 我深吸一口气,合上了书!我敲开轻盈的房间门,把书递给她,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她读。轻盈也很平静地看,泪水打转但是没有像我一样流下来,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今晚会失眠…… 某个下小雨的阴天,我听何苗说,筱纯和李义雄还是纠缠不清,听见何苗在电话里的愤慨,我劝她说:“算了,李义雄这人是不怎么样,但是爱情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筱纯也肯定是知道自己做不到,算了吧……”当我们已经告诉一个人前面是悬崖,但是他依旧情愿去跳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祝福和祈祷,希望他不要摔得粉身碎骨…… 又是在同一间酒吧,我,筱纯,何苗还有童妍在聊天,中途来了李义雄,我看着他都恶心,眼睛望着我面前的那杯东西,招呼都懒得打,童妍很反常,一见他进来,就说家有事要先回去了,剩下我和何苗在那里受煎熬,筱纯问我:“珊,童妍没什么事吧?”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义雄那个不知趣的东西,我们都没说话他就应该把嘴巴闭紧点,他居然开口说:“谁知道她去哪儿啊,你们女人真麻烦。” 何苗冷笑一声:“是吗?不是童妍麻烦,是某些人自找麻烦!”气得李义雄不好发作,筱纯在旁边弄得有点尴尬,她只好对李义雄说:“你回去了吧,我和她们好久没聚会了,我们聊聊。”李义雄悻悻地走了,我想他能那么乖乖回去?!不去找别的女人才怪,不过我没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说出来怕筱纯难堪。 “别坐在这里了,扫兴!我们去外面转转吧,顺便吃消夜。”何苗提议,我是没什么意见,筱纯本来就爱东逛西逛的,于是我们走出了酒吧。 何苗又开始发挥她的八卦精神,都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小道消息,我们正听她说着,看见童妍和李义雄站在街口,像是在争吵,我们都没来得及走上前去,李义雄的声音传进了我们三个的耳朵里:“你有什么资格来叫我不准对不起闵筱纯,你对的起她吗?你和我上床你觉得你对得起她吗?她要是知道了你说她会怎么看你这个好朋友,嗯?!”李义雄的得意让我恶心,而我也相信当时我们三个听到后脸色一定都是惨白的。 “你别那么过分……”童妍似乎气到不行但又拿她没办法。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会是童妍……”筱纯念着,然后转身跑开了,何苗追着上去,我拉住何苗叮嘱道:“记住,千万别让她喝酒!”何苗点头。 这时,李义雄和童妍都看见了我们,李义雄一摊手说:“看吧,这下好了,可不怪我。”说完就吊儿郎当地走了,童妍望着远去的筱纯,眼睛没有了神采。我走过去拉着她,我说童妍你没事吧?!我没有问她到底和李义雄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不能问。童妍有气无力地说她没什么,她想回家,我说我陪你回去,她说不用了,我只好看着她走。 我知道,筱纯与童妍之间那个鸿沟,就这么存在了,可是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童妍不说,那必定有她的苦衷,我们都是那么的关心筱纯,我们都不希望她已经很阴暗的生活里再夹杂那些腐烂的气味,我已经不能把她,不,应该是不能把她们解救出来了,那么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很迷惘。 我刚到家还没喘口气,萧一恪就拉我进厨房,特别神秘地说:“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我当时本来就很烦,于是说:“就你那贼眉鼠眼的能看见什么好事啊?八成又是文雅啊陶冶啊之类的……拜托你……” “答对一半!有陶冶,没文雅,但是有陶冶他妈!”什么?我望着萧一恪傻眼了。 之后萧一恪说了一大篇废话,总结出来一个中心意思——陶冶和文雅分手了!其实也不应该是分手了,是他们把他们假恋爱的事情向父母摊牌了。陶冶的妈妈今天来这里等陶冶,在楼道上就数落陶冶,结果被萧一恪听见,就这么简单!是很简单!背后的复杂无人能知。 “嘿嘿,陶冶居然对他妈说‘我跟雅雅一直都是兄妹,你们就不要管我们了,我心里面一直都有另外一个人,一直都有,那才是爱',喂,蒙洁,是不是说你啊?” “别瞎说了,怎么可能,那么多年了。”我讨厌萧一恪乱说话,弄得我心神不宁的。 “那么多年了你干吗还爱他?切……不相信真理!洗澡咯!”说着,萧一恪拿着毛巾进了浴室,留我一个人在厨房继续发愣。 第30章 030 西方的情人节倒是过去了大半年了,中国情人节快到了,电台最喜欢节日,这样就有理由改掉常规的节目方式,引起较高的收听率。这次我很倒霉,主任拿我的节目当试验。我当时强烈反对,因为“云端上的声音”一直都是以轻音乐为主,而且我没有搞过互动环节,主任居然说要开展互动,约等于叫我去上吊,我拼死拼活不愿意,可是就算我死了他也是主任,我必须尊重他的一切意见,尽管我很多时候认为他的意见很垃圾。 开完会回家我水都喝不下,下周节目就要进行,我现在心里完全没谱,什么晚上12点开始,我接收听众的短信,然后放出他们点的歌,那首歌是他们自己觉得代表他们爱情的歌,不用说了,肯定是流行音乐居多。这么突然让我转换风格,还要对听众的短信内容作出适当的感慨,让我不知道到时要怎么去应付,这个节目的DJ又只有我一个,真麻烦。 轻盈和萧一恪那天都没有出去,听我抱怨完了以后,他们都说自己是门外汉,帮不了我出主意。萧一恪竟然感叹一声:“哎,又是一年七夕,有情人是不是都能成眷属呢?”我和轻盈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萧一恪今天居然装深沉! 萧一恪深沉完了突然抬头,说了一句话,吓了我们一跳:“不行!我今天必须告诉你们,憋在我心里难受,你们知道吗?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和轻盈对望一眼,笑了,随即异口同声:“真的假的?”因为萧一恪平时太爱开玩笑,他的每一句话我们都要检验纯度。 “真的,这种事你们都不相信我。”萧一恪有点痛苦的样子,然后进入遐想的状态,说;“她让我很有感觉,我们也算认识很长时间了,她有时像个小孩子,工作起来又是个女强人,虽然有时说话会损我几句,但是……”本来先听着我和轻盈都在旁边偷笑,因为很少见到萧一恪这个样子,但是听到一半越听越不对,好象是真的,我和轻盈对望一眼,心里都想:会不会是你啊?然后我一下反应过来,不对啊,“认识很长时间了……说话爱损他”,难道是我?!一想到这里我全身开始发麻,我再望一眼轻盈,她已经是满脸通红,看来女人确实是敏感的,轻盈可能也想到她自己身上去了。 我和轻盈都不敢再笑,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听着萧一恪在那里继续:“……我以为,我只能和她做朋友,可是我又不甘心,你们说呢?”说完萧一恪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觉得那眼神暧昧地我话都不敢说,赶紧把头继续低下去,我想轻盈的头肯定比我低的更厉害。萧一恪笑了一下,继续,“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吧?!我告诉你们,她就是……” “你跟轻盈说吧我先进去睡觉了!”我“呼”的站起来想跑。 “你跟蒙洁说吧我先进去睡了。”没想到轻盈同时也站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坐下,必须听完!都是些什么人呀,太不尊重我的感受了。”萧一恪有点火大,我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她就是……”我和轻盈同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史云露!”我和轻盈立刻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三秒钟后拳头落在了萧一恪的脑袋上,我边打边骂:“你怎么那么变态啊,开头又不说清楚到底是谁,吓死我和轻盈了。你和云露?你神经啊!” 萧一恪痛得直叫:“是真的是真的!我和她现在在一起,是她没让我告诉你的。” 我松了手:“不是吧?!”萧一恪说是真的,就是上次我带了他去和云露楚妤一起吃饭,他们就认识了,后来有一次在酒吧偶遇就一起吃饭,后来……后来就有点电视剧情节了。只是我都不知道。可是云露干吗不告诉我,她以前什么都告诉我的,而且萧一恪每天还在我眼皮底下生活,没可能啊我居然不知道!我问萧一恪,萧一恪说他也不知道。 “恭喜你啊,萧一恪,终于不是单身汉了。”轻盈非常正式地握着萧一恪的手,我已经冲进卧室去打电话了。 那边一声轻柔的“喂”,我马上说:“云露,萧一恪都告诉我了,你跟他什么时候一起的,居然没告诉我。”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好象在调整好心态,接受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我……没机会告诉你,也是因为……怕你笑话我。”平时一副女强人的样子,现在说话吞吐的厉害。 我没语言了,“史小姐,你不是吧?!我干吗笑你啊,我高兴还来不及……”挂了电话我想象一下萧一恪戴一顶厨师帽站在一身黑色职业装的云露旁边的情景,有点搞笑,但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肯定没问题,他们会长久的吧! 我走出来,像皇太后一样对萧一恪说:“萧一恪,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云露!” 萧一恪极其得意,走到我面前说:“你知道我妈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吗?”废话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妈。 “一恪,恪一,恪守一生,至死不渝!你看我妈从小就教导我对爱情的态度,我当然会对云露好了!”说完萧一恪一脸灿烂,他得意忘形得没看见我和轻盈已经笑翻在沙发上。 晚上我和轻盈躺在我卧室的地板上聊天,我说你看这白色情人节也快到了,你们每个人都去好好过吧,我还以为我和萧一恪一起过了,现在就你姐姐我一个人过,真凄凉。我说的时候是在开玩笑,我用的语气也非常的随便,可是我的心里,真的也如表面那么无所谓吗?! “有什么难的,你直接把你的日记本扔给陶冶,我不信他看了还没表情,你不敢拿我去帮你拿给他。”轻盈现在胆子大了,还是那句老话,解决别人的事情总比自己的要果断。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上次偷偷摸摸看我写日记?”我假装生气。 “丁蒙洁大小姐,太没良心了吧你,我上次看你趴着睡着了就进来给你披衣服,谁知道你面前摆着记事本……” “那你看到是日记本,你就应该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内容啊……” 轻盈又气又笑正准备打我,我刚摆好姿势准备顽强地反击,没想到电话响了,我们只好停止“战火”,我起身去接电话,一听声音差点再次坐下去——唐唯聪,我心里不禁一慌,如果是彤彤要来上海的事情,那我真的很该打,我还没跟蒙歆提过。不过不是,他说的事情让我觉得又是在逼我上梁山,他说蒙洁,我们公司最近需要一批秋装设计,我们很欣赏陶冶的风格,听说你和他比较熟,不如你帮我们去和他谈谈好吗? “这……你和老板自己去找他谈吧,你看我都辞职那么久了……”我觉得找我去实在不大方便。 “我们要能谈妥就不找你帮忙了,他比较固执,我看还是你去帮个忙,好吗?我也好回去给老板个交代,我们非常需要他的作品。”他的语气诚恳又很无奈,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拒绝,我说那好吧,我试试。挂了电话我对轻盈说,你看我找什么理由约陶冶出来,真是,电台的事情还没完,这些事情又找上我。 “抱怨什么啊,你现在哪那么优柔寡断的,谈正事嘛又不是别的。” “那我什么时候找他呢?”我觉得我现在好没用,以前风风火火下决定的我现在怎么那么没用。 “就现在!直接去他家,快点快点……”轻盈直接把我从地板上拽了起来。 第31章 031 我在家里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很恐慌的态度,但是当我真正面对陶冶的时候,我就非常的淡定了,也可以说我是装出来的。 我坐在他的对面,大概给他说了一下唯聪的要求和诚意,可是说实话,以我的直觉和对陶冶的了解,他不会答应出让他自己的作品给别的公司。果然,他笑着问我:“蒙洁,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我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是的,我不会答应的。你认为,我应该答应吗?”他的眼神里藏着对我的了解,他似乎知道我会做什么表情我会怎么回答,这样的眼神让我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然后我瞬间抬头,说了一句很不利于我的前公司但是自认为很有良心的话:“我觉得你不应该答应,因为设计师不仅需要能力,还有……诚信!” 他想了想,话语里透着深沉:“作为我自己来说,我觉得这样做违背了我作为一个设计部主管的道德。他们想和我合作,唯一的办法只有使我跳槽去他们那里。”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这一趟肯定是白来,不过答应过别人,没办法!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说话有点客气,但是我内心很欣赏,特别是这一刻,他还是没怎么变,做事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 “怎么算是白来呢?不是喝了我一杯咖啡吗?”他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以前同班同学总说他严肃?!可能我看他笑的时候比较多吧,想到这里,心微微疼了一下。不过我还是继续开玩笑:“还说呢,你这杯咖啡一喝下去,我今晚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睡着。”我想他肯定理解成了咖啡提神的原因,其实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因为见了他,所以我会失眠。 “我也喝了啊,一起失眠的话,不如你多坐一会儿再下去吧。” 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客气才这么说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是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不过都是围绕我们的设计理念啊电影电视啊这类话题,始终没有触碰到我们之间的感情上,虽然我们之前都有意无意的听到过彼此心里有一个那么重要的人,但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猜不到对方的爱情还停留在哪儿吧。 凌晨1点,我下楼的时候,突然转头叫他:“陶冶。”我的心在那一刻狂跳不止,有些话挂在我嘴边急于想说出来。他打开正欲关上的门,问:“什么?”他的眼神淡定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也许是刚才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使我有一种错觉吧,我有点失望,勉强笑着回答:“没什么,叫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我仿佛又读出了他话语里那不寻常的关心,这到底代表着什么呢?!我和他之间真的不该结束吗?可是我始终没有再继续我刚才想表达我真情实意的话,我怕我再次失望。 七夕的头天晚上,我早早就出门去电台了,第一次互动节目我准备工作不敢怠慢。萧一恪和轻盈坐在客厅里挥手给我说再见,两个损友!看见我为工作累的要死不活他们就“幸灾乐祸”,不过还好今晚我有工作,要不然一会儿他们都甜丝丝地跑去和他们的另一半约会了,剩我一个人在家肯定郁闷死。 折腾了几个小时,到节目正式开始的时候我都没有兴奋感了,我调节好自己的音量,零点整,节目正式开始,我开始我的开场白:“亲爱的听众朋友,晚上好!这是我第一次在夜晚陪伴你们,今晚是传说中牛郎和织女一年一度……下面,首先送上一首歌——《我的爱》,希望你们也能够敞开你们的心境,发短信通过‘云端上的声音'传达你的爱,传达你心中爱的主打歌。”然后我微笑着听着孙燕姿的吟唱:“我的爱,明明还在,转身了才明白,该把幸福找回来,而不是各自缅怀……”我想陶冶不会知道的,他没有听电台的习惯,这样也好,我可以把我的爱这么自然的表达出来,别人猜测也好乱说也罢,我无所谓。 导播开始把听众的信息传递给我,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开始忙碌起来,可能女孩子是比较含蓄,发短信的大多数都是男听众。我读着那些有些肉麻的短信,听着他们点的属于他们的歌,我为那些短信里提到的女孩子感到幸福,我想甚至从我的话语里她们听出了我的羡慕。 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开始结束语:“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谢谢你们的参与……”这时导播在外面给我作手势,告诉我还有一个短信,我马上改词,“下面我们用最后一位听众的短信和歌曲来结束我们浪漫而愉快的一晚,这位朋友点的歌曲是……EASON的《全世界失眠》!” 随着EASON磁性的歌声传入我的耳膜,我听着有点莫名的感动,开始念他的短信:“……为人处事很冷淡是我的缺点,好象我没有说过什么肉麻的话,以前的你也不爱听……虽然后来你没有任何理由的将我们结束了,但那种深刻的爱就在我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流淌出来,只是你看不见……”念到这里,我发现我有眼泪想要掉下来,我在心里疯狂地喊:是你吗陶冶?是你吗是你吗?可是……可是怎么会是他呢?我唯一的办法是控制好我的情绪继续念下去,“……如今我觉得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间,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让我们在你办公楼下的第一盏路灯下重新开始,好吗?”完了,他的短信念完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是陶冶!一定是陶冶! 我在所有人错愕地目光里快速地跑出录音室,在走廊上,我望了一眼下面的大街,路灯下,一个高大而孤独的身影在徘徊,那是我那么熟悉的身影……那里有属于我的幸福。我眼里含着泪水飞奔下楼,耳边还萦绕着那首《全世界失眠》。我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口,他转过头来,对着我笑了,我也笑了,憋着没让眼泪滑下来。 “怎么下来的那么快?”他有点明知故问,不过我就是喜欢他这样无所谓似的语调,因为只有我才听的出那里面包含着的爱。 “怕你一个人在路灯下睡着了。” “不会,我今晚喝了很多咖啡,失眠了。”然后他表情有点严肃认真,问,“你会陪我吗?” 我点点头。 “以后呢?” 我再次点点头。 然后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伸出他的手,我走过去,轻轻地将我的手掌放了进去,他紧紧地握住了,仿佛怕我会再次松开,然后顺势将我揽进了那个我离开了几年的怀抱…… 第32章 032 我们手拉手一路散步回家,走过一盏盏路灯,我想我们势必会这么一直走下去,如陶冶所说,我们错过了太多的时间。我没有问他怪不怪我以前的狠心,我也没有问他和文雅之前的种种,我不想继续那些不开心的话题,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对待我的爱情,因为它回来的太不容易。我相信,这将是我人生中谈过的最后一次恋爱,也是最美的一次。 “你笑什么?”他转过脸来我问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听电台了。”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设想过我们会是这样的方式重新开始。 “我本来今天想来你家里找你的,结果韩轻盈告诉我你来电台了。” “什么?轻盈告诉你的?那她是不是真的把随笔扔给你了?”我吓晕了。 “随笔?什么随笔?”我看他那个疑惑的样子,估计轻盈这次没有出卖我,马上撒谎:“没……没什么!”这谎话说的是牛头不对马嘴。 “肯定有问题,说,什么随笔?”他双手张开准备抓我。 “没有啊真的没有……”我一看形式不妙,边说边开始跑。 …… 走到我家门口,看他那样子还不想上去,我叫他快点上去了,否则我今晚会被轻盈他们取笑的,他有点郁闷地点点头,像一个沮丧的小孩子,我捏捏他的脸,好笑地说:“乖,快点上去了啊!明天见!” 等他上去了我才打开门,结果……轻盈和萧一恪一脸“阴笑”地坐在沙发上,那个样子随时准备盘问我,我也笑着回望他们,反正我不说话,要问你们自己问。 “我们今天不到12点就专门回来听电台哦!”轻盈笑着发话。 “我们今天听到了一个痴情男子的告白哦!”萧一恪接着意味深长地发话。然后他们两个同时再次发话,好象事先约好了对白似的:“我们今天发现节目还没完全结束女主播就失踪了哦!”说完以后他们两个自己开始狂笑,我也忍不住笑,听他们那配合地天衣无缝的语气,是人都会笑。 “为了我们三位‘同居密友' 终于都有了归宿,我建议今晚通宵狂欢!”萧一恪高举着手跳起来。我和轻盈又是对望一眼,心想就我们三个,怎么狂欢?!萧一恪说那很简单嘛,轻盈去把许正叫来,蒙洁你把陶冶叫下来,我呢就去把云露喊过来,说完他把我和轻盈分别推进了卧室去打电话,轻盈边进去边说“半夜三更的你别发疯了!” 我走出来的时候,问轻盈怎么样,她沮丧地说许正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早点休息!我又问萧一恪,他更郁闷,他说云露说他发神经。还好,陶冶答应了下来,但是四个人怎么狂欢啊!这时有人敲门,是陶冶,他们两个看着陶冶进来,萧一恪“愤恨”地说:“哼,就你们一对,真扫兴!”弄得我和陶冶反倒不好意思。 在萧一恪那毫无新意的建议下,我们四个开始无聊地打扑克牌,我和轻盈边打边憎恨地望向他,不是想到他今晚被云露骂了心情不好,我们才懒得陪他打这无聊的扑克!正打的我昏昏欲睡时,有人敲门,我当时动都懒得动了,于是轻盈去开的门,一开门全部人都傻了——许正抱着一箱啤酒站在门口,他笑着对正在发愣地轻盈说:“站着做什么,不是要狂欢吗?”我们全部站起来拍手,有酒喝了可以狂欢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不打扑克牌了。结果门还没关上听见有人喊:“等等,等等……” 萧一恪拉开门一看,我们更晕了,云露手上提着一大袋消夜,她笑着对萧一恪说:“愣着干什么啊,不是要狂欢吗?”萧一恪激动地差点没把云露抱起来。 我们坐在地板上,吃着消夜喝着酒,聊着属于我们的那些破事情不知道到了几点,我记得大家后来就开始乱说话,我酒量最不好,他们还在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昏沉沉地不怎么说话了,我不记得我到底倚在了哪个人身上,反正后来我每次迷迷糊糊地端起酒,还没送到嘴边就会被某人拿走……然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睡觉了吧,大家就各自起身歪歪斜斜的朝房间里走,进房间的时候我记得是轻盈扶着我。 第二天我最先醒过来,看见大家的睡姿我忍不住笑,我摸摸胀痛的头,看见我和云露躺在轻盈的床上,轻盈趴在地板上睡着了。我赶紧把她弄起来,想把她扶回床上,结果反倒把她弄醒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天那!昨天我们是怎么回房间的?”我说我怎么知道,肯定喝醉了晕忽忽地乱找地方睡了,还好比较清醒,至少没男的女的睡在一堆。轻盈一笑说,男的女的睡对了都没什么,要是大清早地发现睡错了更惨! 我们走到客厅,发现萧一恪睡在地毯上,睡得还有滋有味的样子,许正躺在沙发上,我说咦,陶冶呢?轻盈说是不是在你房间?不是吧,我马上走进去一看,果然,他正躺在我的床上,睡得很熟。我没有叫醒他,站在门口看着他睡觉的样子,那么安静,像个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他像个孩子,就好象他以前说我像个孩子一样,难道情侣的眼中,对方都像个孩子一样让我们去疼爱吗?多肉麻啊,我不禁想笑。 “嘿嘿,奇怪了哦,大小姐你居然笑了。”轻盈窜到我身边来。 “我平时没笑过吗?真是!” “不是!你平时要是看到谁躺你的床上肯定火冒三丈,你那么洁癖!陶冶睡你的床你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笑的那么甜……重色轻友!” “胡说,你平时睡我的床我也没说过你啊!韩轻盈二小姐,快去把你的男朋友叫醒吧,真八卦!”我赶紧岔开话题。 第33章 033 我算准了蒙歆不上班的时间回了家,因为头天彤彤已经来上海了,我想我答应过的事情我还是要做到的。轻轻推开蒙歆的房门,我悄悄地喊她:“今天没值夜班啊?”她转过头来,冲我含蓄地笑:“姐,听哥说你和陶冶哥好啦?”我想这消息传的快啊,涛涛是怎么知道的,蒙歆大概看出了我疑惑,继续笑着说,“哥上次在街上看见你们一起手挽着手咯!” “是吗?不过爱情固然重要,亲情也是血浓于水嘛。”我说的有点一语双关。 “我又没说你有了男朋友忘了家人,你干吗解释?”蒙歆偷偷地笑。 算了,侧面说也是说,正面说也是说,不如直接。于是我有点严肃地说:“蒙歆,你有没有打算过见你的孪生妹妹还有你的亲妈妈?”蒙歆愣了,大概没有适应我这个转换的太快的话题,我和她平时也很少聊到这方面的话题,因为我怕刺激她。 “姐你干吗这么问?我不会想见她们的!”她已经没有笑意。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是真的,姐见过她们了,她们都很挂念你,不如……你去见见她们,好吗?”我是越说越小声。 蒙歆沉默良久都没有说话,我对她的沉默感到困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觉得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至少应该震惊一下,但是她没有。而后她说:“我看不必了,我不想见她们。”我第一次感受到蒙歆这样说话的冷漠,真的是第一次,我想我真的不能再逼她了。我说好,不见就不见吧,姐也是随便说说,我先出去了。 “姐!”蒙歆叫住我,“对不起!”我笑笑,摇摇头示意没关系,“我真的不想见她们,我也不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虽然……那个人是我亲妈妈,可是也是她抛弃了我……”蒙歆好像有点激动,“我只有你们才是我的亲人,我不要她们。” 我张了张嘴准备为蕾姨辩解一下,可是我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怕蒙歆脆弱的心灵会朝别的地方想,如果她以为连我这个姐姐都不明白她的话,那她一定会很伤心,所以我没说。可是我真的不大明白她今天的反常,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在我面前说她的妈妈抛弃了她不要她,我希望她今天是一时气话,若不是的话,这种想法在她心里存在了那么久,那我们平时真的是忽略她的感受了。可是那么善解人意的蒙歆,今天怎么那么激动?!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别人看不见的伤痕吧! 我约了彤彤在一家冰淇淋店喝东西。她听完了我说的,有点失望,但是依然笑眯眯地说着没关系,这反倒让我有点内疚,我知道,她是那么的懂事。可是说实话,虽然两个都是我的妹妹,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我对蒙歆的感情始终要比彤彤深,而且深得多,我把一个姐姐应有的疼爱都给了蒙歆,我绝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伤害蒙歆的事情,哪怕那种伤害只是心灵上的,我都不会允许。所以既然蒙歆不愿意见她们,我肯定不会逼她的。 “姐,再过几个星期我和阿聪会给你一个惊喜哦。”彤彤很善解人意,岔开话题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再内疚,我看得出来。 “什么惊喜?”我开始好奇。 “现在不告诉你!你可能不会太稀罕,不过也会喜欢的!”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弄的我更好奇,我正准备多问几句哪知道电话响了,我知道是谁。以前我电话响多数时候是轻盈,现在变成了陶冶。 “今晚一起吃饭吗?”他在那边很小声地问,我想肯定还没下班。于是好笑地说你要再上班给我电话,被你们老板知道肯定炒你鱿鱼。 “他重金挖我回上海,只有我炒他没有他炒我!”我对他这种傲慢的语气时常嗤之以鼻,不过说到我们的事情他又马上换了一副口吻,“快点说啊,在哪儿吃饭?” “不行!我今天约了筱纯!” “你每次说吃饭我就必须有空,我每次说吃饭你就有约。”他在那边也对我嗤之以鼻。 我正想问他怎么啦是不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不过突然想到彤彤还在我旁边,这种玩笑还是留着没人的时候开吧,否则旁边人肯定受不了。 我按时间去了我们常去的酒吧,筱纯正坐在她习惯的位子上,抽烟!我走过去,不带任何表情地将烟从她手指间拿开了,她转过头正欲发火,发现是我,无奈地说:“为什么每次都要拿走我的烟?” 我将那只没有燃完的烟摁进了烟灰缸,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呼吸道敏感,不喜欢这个味道,更不喜欢看见你这个样子。”她浓妆艳抹也好,穿得露肩露背也好,和男人嬉笑怒骂也好,我都接受,我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些并不妨碍她是那个我关心我着急的筱纯,但是我就是不喜欢看她抽烟,童妍我也一样,也许是为了她们的健康,更多的是不要那样的形象贮存进我的心里,我会莫名地伤感。 “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无聊了。”她很疲惫地对我说。 “无聊?那把苗姑还有童妍找出来一起喝茶啊!”我小心地提议,结果她更疲惫地摇摇头。我干脆问她,“后来你见李义雄,有没有问他和童妍到底怎么回事?”她望了我一眼,再次摇头,很无谓地来一句,我懒得问。我没再问什么,说实话,我并不排除童妍和李义雄上床的可能性,只是可能而已!李义雄这个人在我眼中完全是个混蛋,童妍的私生活也算开放,只是没有筱纯那么复杂,平时对于她们的这些事情我问都很少问,我不了解所以我不排除那个可能性,但是我相信自从童妍知道了筱纯对李义雄是真感情后就绝对不可能再有什么,我相信童妍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认为筱纯这个态度有点冤枉童妍。 “童妍知道李义雄这么对你后很恨李义雄的,他们有事的话肯定都是很久以前的了,你现在这个态度是不是过分了点啊?”我不说她几句我憋着不舒服。 “是,很恨!也许和一个自己很恨的男人上床才刺激。”她漫不经心说了出来,弄得我说不下去了,我不想和她探讨这个问题,于是开始喝水。 良久,她开口:“珊,我觉得我没资格说童妍,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她可能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我握着水杯,没再说话。面对,真的那么困难吗? 第34章 034 某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刚刚走到楼下,一群营业员在那里低声尖叫,对着门外指指点点,估计又是来了帅哥主顾。这时一位和我比较熟悉的营业员看见我,马上跑到我身边来,对着我的耳朵一阵轰炸:“蒙洁,明星也,是明星来我们店门口了,是不是找你的啊?”明星?我?上次的事件对我还有点阴影,我马上反应过来是不是靳树轩,随即打了个寒战。 外面正下着小雨,他已经为了避雨退到我们大门内了,转身看见我,他笑了一下,有点尴尬。是的,自从我上次给了他一耳光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这次,谁都不能那么轻松。这时楚妤刚巧从外面回来,她笑盈盈地对树轩说:“来啦?我上去把资料放上再下来,你等等啊!”我觉得我眼睛是不是花了,楚妤搞什么啊!她刚进门就发现我站在那里,笑容变的有点僵硬,然后很不自然地说:“蒙洁也才下班?”我点点头,看她还会说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绕过我上楼去了。 我本来想转身跟着她上去,但是我想了一下,没有,随即走上前去叫已经被大家看的有点尴尬的靳树轩:“麻烦你出来一下!”我说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连冷漠都算不上。 他还是跟着我出来了,我们站在旁边已经关店的店铺门口,我很严肃地问他:“你别说你是来接楚妤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点头,说蒙洁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当时突然就有点火大,但是我控制住了,只是把音量提高了一点,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开始的,我没资格过问。但是就算我放一百二十个心相信你对楚妤是真心的,拜托你为她着想一下好不好?你这么跑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要是被记者逮个正着被别人到处一传,楚妤可就麻烦大了!” 我上次那件事情的影响力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真不知道靳树轩搞什么,更不知道楚妤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楚妤一直以来都是很爱靳树轩的,可是经过自从上次我那件事以后,她应该知道他为人没那么简单,居然还往火坑里跳。 “蒙洁,今天是下雨他才来接我的!”楚妤已经走了出来,她很胆怯地挽着靳树轩的手,很认真地对我说,“蒙洁,你会祝福我的,对不对?”我望着旁边,很是无语,爱情真够麻痹神经的。 雨水模糊了靳树轩那张曾经干净的脸,此时此刻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楚妤。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我应该能够理解爱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我更能够理解她对靳树轩的爱是一种固执的盲目,可是要我现在把靳树轩当成我好朋友的男朋友那样看待我做不到。 这时,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随即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妤,好久不见!蒙洁也是紧张你,她肯定会祝福你的,你们那么好的朋友,对不对蒙洁?”陶冶说罢低下头对我笑笑,示意我跟着他说下去。 “希望你们幸福!”我生硬地说。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说罢,陶冶挽着我走了。 上了车,我一直闷着没说话。陶冶也没有急着发动车,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我知道你并不是爱管闲事,如果换成是别人你连问都不会问,但是他偏偏是靳树轩,你怕楚妤的付出是泡影!”我说是的,她自己明明知道上次的事情,她怎么还敢和他一起?!我知道,楚妤她勇敢她执着,所以明明知道结果不会如她所愿她还是会去。靳树轩要不就是个花花公子要不就是一直爱林娴,我不相信他对楚妤是真心的。 “既然她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她还去,她一定有她的想法。有了这个过程她就算日后失去了,她都只是痛苦而不会有遗憾,毕竟她还是有了一段回忆,对不对?” 我望着陶冶,一时间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楚妤知道会怎么样她都敢去尝试,那我们又为什么要阻拦她呢?就算阻拦也阻拦不了!陶冶见我似乎明白了,于是就发动准备开车,“那你会不会骗我呢?”问完后只听见刺耳的刹车声以及身体的猛烈摇晃一下,陶冶望着方向盘,然后转过头来看再次看着我,微笑:“你认为呢?”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我看你知不知道……”他把手放下来开始挠得我哈哈大笑。 吃过饭,我坐在陶冶的沙发上削苹果,他在旁边看拿着遥控器换台,这时我的短信提示来了,我放下苹果, 然后拿起一张纸一边擦手一边打开手机,短信是楚妤的,她说:蒙洁,我知道你很诧异我的决定!他千错万错,我还是爱他。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很爱林娴,我感觉得到,所以他并不是那么的坏。路是我选的,走了一步我就不想再回头了。我把手机关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已经说了我能说的,劝告也好祝福也好,其实现在对于楚妤来说劝解是多余的,因为她自己都知道她走的是一条好曲折的路,而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开始为我今天下午的举动感到惭愧。当然,这种惭愧并不是向着靳树轩的。 我刚准备继续削苹果,手机又响了,陶冶看我一眼说,丁小姐,你今天业务繁忙啊!我瞪他一眼,拿起电话,是云露。她问蒙洁,楚妤给我发了条短信过来,她怎么和靳树轩……我打断云露说,由她去吧,她自己有分寸,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天!云露还没说话我就听见萧一恪在她旁边说一句“你们女人真麻烦”,我朝电话里嚷道:“史云露小姐,派给你一个任务,马上拿把菜刀把你旁边那个多嘴的男人处理掉!”云露在电话那头笑的可真清脆。 我终于把苹果削好了递给给陶冶,他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我:“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见见我父母啊?”我手一抖,差点被水果刀划破。见他父母?他父母本来就恼他和文雅“分手”,我不擅长哄老人家,万一说错几句话搞不好被撵出来。 见他正准备再问,我马上岔开话题:“苹果甜不甜?”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苹果递到我嘴边,说你自己尝一口不就知道了。我根本就没多考虑一下就咬了下去,嚼了几下突然起身大叫:“啊,救命!” “什么?”他对于我的举动有点莫名其妙。 “我有洁癖,怎么能吃你吃过的东西!这下惨了!”说着我准备冲进卫生间漱口。 他一把抓我回来,我没站稳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他说你怎么这么歧视我啊,我吃过的东西很脏吗?我大叫不是不是,我都没有那种习惯嘛,快让我去啊!他把我抱的紧紧的,一边“冷笑”地看着我,心想我就不让你去。 “哎,不要闹了……”我话还没说完,他一下子俯身,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的嘴唇已经离开了我的嘴唇。我“生气”地看着他,刚才蜻蜓点水式的一下让我煞时脸红。 “现在更脏咯!还要不要去卫生间?”他对着我胜利地笑,真讨厌。他见我没说话,再次笑着问:“不去了吗?那继续吧!”说完,他再次俯身轻轻地挨了一下,但这次他并没有马上就离得很远, 而是只隔着一厘米的距离,用那双清澈迷人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弄得我没法逃避,只好笑着闭上了我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第35章 035 第二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又碰见楚妤刚回来,我笑着说:“最近你很忙,老是资料送进送出的,我们好少见面。不如什么时候我们把云露约出来一起喝茶好吗?”她笑了,点点头。 上学的时候我们和楚妤闹别扭,印象中没有一次是我和云露主动说话的,楚妤的性格很温和,也就是很普通,凶的时候也有柔的时候也有,正因为这样,所以往往都是她道歉或者说话。而这次,虽然谈不上闹别扭,可毕竟昨天有点意见不合。我决定先用行动表示我的歉意,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友情,靳树轩并不妨碍楚妤仍然是以前的楚妤。 我回到家的时候轻盈和萧一恪还没回来,我看到萧一恪那张沙发床乱糟糟的心里不舒服,一边给他草草整理一下一边想着云露完全有义务把萧一恪接走,想着想着自己都想笑,若真的那样,云露的父母成天被萧一恪那些废话折腾,受得了才怪。想起父母我顺着就直接想起了昨晚陶冶说见家长的事,不禁心寒,还好后来看完电视我就下来画图纸了,要不然再听他提见他父母的事我肯定想死。 这时有人按门铃,我猜肯定是那两个长期忘带钥匙的家伙,于是一边念着“自己没钥匙啊”一边很“傲慢”地去开门,打开门我傻眼了,面前站着一位中年妇女(黄淑仪饰),她一脸慈祥温和的笑容,问我:“请问这是韩轻盈的家吗?我是许正的母亲。” “啊,原来是阿姨啊,请进请进。”我忙不迭地把许正的妈妈让进屋,“您随便坐吧,我去给您倒杯水!”然后我快步进了厨房,先喘口气再说。太邪门了,怎么刚想到家长就来了位家长,还好她见的主要对象不是我,更还好的是我刚才英明,把萧一恪的“窝”收拾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我当时准备见着轻盈或是萧一恪就臭骂他们怎么忘带钥匙的,没想到看到许正的妈妈,我聪明,马上改词还扮礼貌,虚伪,这不叫虚伪叫什么呀! 平静好心态,我把水端出来,放在她面前,极其讨好的说:“阿姨不是在宁波吗?那么有空过来看许正?” 她喝了一口,微笑着打量我:“你就是轻盈吧?!”什么?我马上解释:“阿姨我不……”我话还没说完她马上接着说下去了,“轻盈啊,我这次是来看你的,我想有些话跟你说一下。” “阿姨,不是,我这……”一听她那么慈祥地喊我轻盈我就浑身哆嗦,我和轻盈可是本质的区别,就算幻想也能幻想出轻盈的样子和我差很多啊。 “你别紧张!我就是说说而已。”她反倒安慰我。我正想马上解释给她听,这时门开了,轻盈提着几个袋子进来。我有救了,马上指着她对许妈妈说:“阿姨,这才是轻盈,我是轻盈的好朋友,我叫丁蒙洁。”说完我走到轻盈旁边去,望着诧异的许妈妈笑,一边笑不忘一边尽量不动嘴唇的悄声给轻盈发音:“这是许正的老妈,来找你的。”轻盈很惊奇很痛苦地望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明显在求救,然后马上放下袋子走到许妈妈身边去坐着,笑盈盈地表示出她的高兴:“原来是伯母啊!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下班晚了,我不知道您要来这里找我……” 我在旁边看的冒冷汗,我发现她和我一样“虚伪”,而且她天生就很甜美的笑容装乖绝对比我棒。我忍住笑进我的房间去,反正轻盈这次是死是活看老天了。 她们在外面聊了很久,我都把明天的图纸准备好了轻盈才进来,我问许正的妈妈呢?她说走了。我说她真没良心也不留未来婆婆吃饭,她说我留了但她坚持要走。我才发现轻盈说话的语气很不对劲,于是问她:“到底怎么了?他妈不是来看看你那么简单吧?!” 她一声叹息直接倒在了我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告诉我,许正的妈妈很委婉地说,轻盈的家庭和他们简直是完全不同的,轻盈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许正根本就高攀不上,他们就这么在一起了,宁波那边的人会说闲话的,如果轻盈只是像上次一样想分手就分手,这样还不如放了他们家许正,省得到时候许正又那么痛苦。 我听了全身发抖,情形差不多,陶冶的妈比许正的妈厉害得多,说不定还没那么委婉,直接让我别缠她儿子,那我可就欲哭无泪了。 轻盈继续说,我都说了我们这次不是开玩笑的,我和许正比以前成熟多了,我们都能把握好我们的感情,你猜他妈妈说什么?说我能把握我们自己可是不能把握我家人能接受许正,你说,是不是我那阿姨去给他妈妈施加了什么压力啊?我摇摇头,一般像她阿姨那种女人能做出什么来我们猜不透。 “那你怎么给他妈妈吃的定心丸?”我问。 “我说让她放心,我家里没人可以阻止我,我就只有两个家人,一个是我爸一个就是我‘姐姐'你,其他人说什么不用管,我去处理。她就点点头走了,饭都没吃,还让我别告诉许正她来过,天下的母亲都心疼自己的儿女,他妈妈真是挺好的一个人。”轻盈有点感慨。 我由衷地说:“轻盈,我很感动。第一,你变勇敢了;第二,你把我当成你的家人;第三,你懂得考虑他妈妈的感受。” 然后我们两个都笑了。 我和轻盈决定一起去看场电影,至于哪里才能搞到免费的票,我说看我的。我跑上楼去敲开陶冶的门,问他:“上次影院说今天补映《可可西里》,我是不是让你去买了票啊?” “是啊!”他从裤包里拿出两张票,说,“我正想打电话叫你出发,你就自己上来了,我们是不是心灵相通?”说完他想来抱我。 我顺手抢过他手里的票,随后“傲慢”地说谁跟你心灵相通啊,我是上来拿票的,不过不是和你看,我和轻盈去看,你在家好好休息。 “丁蒙洁!你长期伙同别人来打我的主意,太重友轻色了。没见过像你这样当别人女朋友的,说,心里还有没有我?我重要还是你的轻盈重要啊?”他有点“生气”。 我用手指点他脑袋一下:“你吃醋是不是吃错对象了?!我去告诉轻盈她肯定冲上来抄你的家,谁比谁重要?你们一样重要!乖,在家画图纸好好奋斗未来,我给你买消夜回来。”说完我马上想跑,他说等一下,我转过头来,他马上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笑着说:“别太晚了才回来,注意安全。”我心里异样地温暖,为了表达我的感动,我也回复了一个相同的动作,然后匆匆下楼去了,我能够想象出来他在身后看着我那种宠溺的眼神以及摇摇头无奈的笑。 我冲下楼去,轻盈笑眯眯地问我做了多大牺牲“骗”回来的票,我很甜蜜地说我这次牺牲可大了,下次轮到你去许正那儿牺牲点色相顺便骗点票回来,我们姐妹好去享受。说罢我们两个哈哈大笑。 第36章 036 我和轻盈很高兴地走进影院,很郁闷地走了出来。我和轻盈都是那种很善感的人,我仅仅是善感,她是很多愁善感,以前出门随身都带笔记本,一有什么感想就当街记下来,现在虽然少了那个时候的少女思想,可是我们毕竟还是两个热爱生活内心细腻的女人。为什么?同是这个世界的人,差别却是那么的大,有时看似充实幸福的生活会蒙蔽了我们接触另一面的视线。 我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服务青藏高原,轻盈望我一眼,说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我干脆不说话了,她说的对,我身体适应能力不好,那种环境简直会要我的命,所以说总是臆想。 “去吃点什么吧,我好饿。”我对轻盈说。她却用手扯扯我的衣服,她这样一扯我就想起当年冷沁跌下来在我们面前时轻盈慌张地扯我衣服的场景,我承认有些阴影是一辈子都难以消散的,所以一下子就心跳的好快。我说你扯我干什么,我不舒服。但是我转过头去看轻盈才发现她脸色很不好,她很紧张地问:“那个……那个……是不是蔓藤啊,我会不会认错了?”我一听马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果然,就是上次我和萧一恪去音像店里看到的那个人,好熟悉的感觉。 那个人走得很快,以至于我来不及跟轻盈说一个字就拽着她开始跑,我一边跑过去一边喊着:“蔓藤,蔓藤你等一下……” “蒙洁,蒙洁……” 轻盈此时却在身后拉住我,“蒙洁别追了……蒙洁!”随着轻盈最后很大的声音我才止住了脚步。轻盈站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没用的,你忘了她在书里写的什么了吗?她不想见我们,说不定她刚才都看见我们了,是故意走快点躲着我们的,我们又是何必呢,啊?” 我这才完全冷静下来,仔细地回想她写的内容,是的,蔓藤写过:我并不想和她们再见面,因为我们都会伤心,沁的死带来的阴影已经让我们难以面对彼此,但是我希望她们生活的快乐,就算是在一个烟雾缭绕的环境里,她们的笑容也要灿烂,像西藏的天空一样透明…… 随后,一阵无谓的空虚开始侵蚀我的内心。其实我一直认为,像轻盈这种多愁善感的性格才永远的住在回忆里,没事就写她那些空旷的感慨,而我,很少想起蔓藤和冷沁。那些过去的事情,快乐或伤心,我都忘了;那些过去的人,逝去的或是活着的,我也淡了,我看得最清楚的无非就是我的眼前人眼前事,可是今天我才觉得原来溺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不只轻盈一个。 我对轻盈说:“以前是我在阻止你那些飘渺的举动,而今天是你在理智的拉住我,我是不是越来越麻烦了?” “没有。”她微笑着回答,轻盈的笑容,让我猛然又想起了我们的14岁。是的,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微笑着去过属于我们的生活,别的,也许我们有心去理会,却没有机会。从坏的方面想,蔓藤不想见我们;从好的方面想,我们无意中看到了失踪很久的蔓藤,她应该过的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于是我还是笑了,没什么开怀大笑的心情,只是淡淡地微笑:“庆祝我们今天看见了蔓藤,我们去吃韩国菜吧!”调试心境,是我们在这个人生季节最宝贵的经验。 某天,我应约来到一间咖啡屋,看见唯聪坐在那里,我走过去坐下就开始埋怨:“天哪,这什么天气啊好热,你这么热的天找我出来干吗?彤彤呢?” 他笑着抬了抬他的眼镜,说:“你一进来还没喝口水就说了一大堆话了。彤彤今天刚接手一宗官司,在忙资料收集,就不来了。” “上次她说你们要送我东西,今天叫我出来就是送东西吗?” 他不语,递给我一个盒子,我狐疑地接过,搞什么那么神秘,还包装的那么精美。我匆匆打开盒盖,眼前一阵清爽——一条沁绿色的连衣裙,太漂亮养眼了,光看看都那么舒服。送给我的吗?我忙问,这是哪个品牌的衣服啊,我怎么没看出是哪个品牌的设计? “不要那么职业病,丁蒙洁小姐,这是我这个品牌的,全世界就只有这一件。” “你设计的?天哪,你简直是天才……等等,你干吗平白无故送裙子给我?”无功不受禄,他这次不会又叫我去帮他和前老板联系什么业务吧,我实在是被利用够了。 “不要那么敏感,记得我以前答应过你什么吗?现在,我要实现我的诺言啊。”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这才恍然大悟,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要送我一条独一无二的衣服,是要他亲手设计的,我当时很不屑,因为我一直认为在女装,特别是在裙装的设计上,唯聪和我简直没的比,要他设计的不如我自己设计自己穿。他就说那寓意不一样,总之他一定会做到的,我敷衍着说好吧,等你有空再说。我当时完全是说了就算了,没想到他真的去做了。 “不过……现在我收这件礼物好象受不起,未免误会,你还是把它给彤彤吧。”说完我把盒子推过去。有些事情,还是分清楚,我这么想的。我感觉自己现在是个“有家室”的人,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特别是这个人曾经是我的男朋友现在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更要注意。我们两个是没什么,但别人会怎么看呢?! “彤彤很希望你穿这条裙子。既然是为你而做的,那除了你没有人会适合。”他说话很绅士,很正经,让人不得不接受。 “谢谢!”我笑着收起了盒子,也许并不是因为这条漂亮的裙子,而是我看到了唯聪那种很认真的品格,我相信他可以带给彤彤很多很多的幸福。 我吃了饭回去,正准备打开门但是突然想到我已经一天没有看见陶冶了,所以就干脆没回家直接上了楼,如我所愿,他在家。 我一进门还没坐下,他眼尖看见了我手里的盒子,我这才后悔怎么没把盒子放家里才上来,他帮我接过去打开,看的也目瞪口呆:“你自己买的?太漂亮了点。” “别人送的。”我一边喝我这辈子最爱的某绿茶一边很随便地说着。 “谁?”他眼里闪着很奇怪的光,“是不是你的胖子老板?”我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想逗他,于是很惬意地说:“不是,是唯聪送的,专门给我设计的哦,你看多漂亮。” 然后……他指着我鼻子开“教训”:“丁蒙洁……”我很无辜地望着他,实际上忍住笑,听他继续,结果他叫了我的名字以后就说不出话来了,估计很无语。然后……他坏坏的一笑,看都不看那衣服一眼说:“我觉得我设计给你的衣服会比这更好看。”清高的设计狂是什么样子?就他这张又黑又酷的脸这个样子。但是……我就是很没骨气地喜欢看。 “那,看你有空再说吧,你设计好之前,我就先穿着这条漂亮的裙子去逛街咯。”我那个得意的样子肯定把他气死都有余。其实我知道陶冶根本就不小气,但是我们就喜欢这么开玩笑斗口才斗心智,也许……这是我们之间的乐趣吧。实话,我们也够无聊的。 我坐了一会儿,大概9点那个样子就下楼去了,打开门觉得异样,发现萧一恪还没回家,一个女人(吕珊饰)坐在客厅里,轻盈站在她对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轻盈见我进门马上说:“蒙洁,我阿姨来看我,你先进去吧。”我诧异地看她一眼,无言地“问”没什么事吧?她摇摇头,用眼神望了一下我的房间,示意她没事,让我回房。我只好冲她阿姨客气地说了句:“你们慢聊,我先回房了。” 搞什么?昨天许正的妈才来过,她阿姨几百年不露面的今天来看她?准没好事! 第37章 037 我坐在里面有点担心,就她阿姨那种人,说话阴阳古怪的,别说轻盈了,就是我和她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应付,再说那是她的家事,我也不便去当着过问。 我靠着门很不“正当”地听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我家房子隔音效果太好,根本听不见,就只听见她阿姨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很高傲,轻盈一声都没吭。我当时就有点气愤,心想你那么拽干吗,轻盈以前在宁波没被你折磨够,现在还追到上海来。 有什么办法让她走?我馊主意此时泛滥。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我马上拿电话打给萧一恪,我说兄弟,你马上回来,跟云露请个假就说我有急事找你……你别管那么多反正你马上回来,轻盈等着你救命了。是的,萧一恪一回来肯定要在沙发上铺床睡觉,那么轻盈她阿姨就不好意思再坐在客厅里了,肯定会告辞。虽然这种办法很卑鄙,可是对什么人用什么方法。 挂了电话我还是不放心,隐约听见外面两个人开始很小声的争执起来,我轻轻把门弄开一条缝,客厅里的声音就“呼”的透过那条缝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原来她们已经争执的很大声了。 “我不管,你爸爸在家乡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就和一个警察混在一起,你让我们颜面何在?”她阿姨在吼人,吼的我很气愤。 “我也不管!我的事与你无关。”轻盈的语气很冷。 “与我无关?别人还说我这个当妈的管教无方,教你出来和警察私混在一起……” “请你注意你的用词!”轻盈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 “怎么?怕了?怕我告诉你爸爸你在上海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早就说了你在外面肯定不安分,你爸还不听我的……”这语气,嚣张地连我也受不了了,轻盈肯定已经无言以对。这萧一恪怎么还不回来,眼看着她阿姨已经越来越过分,我终于沉不住气冲了出去,我管你什么家事,在我家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轻盈,难道你是长辈就可以侮辱她吗?! 我冲到轻盈的前面,对着这个女人开始大声说:“拜托你注意一下,别欺人太甚!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当妈的,哪个当妈的这么说自己女儿的?你把轻盈当犯贱女人一样教训你恶不恶心啊?” “嘿,怪了!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教训?”她阿姨被我气的够呛。轻盈在我身后拉了我一下,使得我原本还想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见我们没说话了,她阿姨更过分,又噼里啪啦念了一大堆话出来,说什么轻盈在上海就变的那么不听话了,原来是和我这种人住在一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甩开轻盈的手开始闹:“她不听话?她最大的错误就是以前太听话!你平时在她爸爸面前嚼嚼舌根也就算了,你凭什么干涉轻盈的感情生活,还跑到这里来闹,你有什么资格在我丁蒙洁家闹?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我大手一指,直接指向门口。 “你……”她可能平时耀武扬威惯了,很少被人骂成这样。 “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轻盈,去给这位尊贵的女士开门。”我眼睛望着她眨都没眨一下,我就看看今天谁好欺负。 轻盈还是强忍着自己刚才的愤怒,走过去把门打开,然后平静地跟她说:“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然后,那个女人愤恨地望了我们一眼,提着包起身走了。我看着她下楼才回望一眼轻盈,发现轻盈也正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她好象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我说:“她太过分了,她怎么可以到这里来找我,她怎么可以……”我走过去拉着她,不停地安慰:“没事了……” “干什么那么着急叫我回来?”萧一恪这时刚上来。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好意思问,你早点回来我就不用装出一副泼妇的样子和人‘骂街'了。”是的,天知道我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其实心里有多怕,如果那个女人要动粗的话我肯定只有把陶冶叫下来了。狠毒的女人不仅男人害怕,连女人也怕。 什么事都还是不能阻止我们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也不能阻止我们三个人乱乱的生活。 某天,奇怪,萧一恪下班居然和我一起回去,难道和云露吵架了?可是他没什么异样。难道是云露这两天不想见萧一恪?估计就算是这样萧一恪这个白痴也不会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我当然也不知道,纯属乱猜,也许是我想多了。 “当你的制作师真无聊,还要跟着你玩另类,我的制作天赋就这么被你那些幼稚的设计给埋没了。”萧一恪在旁边瞎闹,我当没听见,其实我知道他指什么,因为我今天我继上次那个白蛋糕后又成功创作了一个巧克力黑蛋糕,又是只有一层黑奶油其他什么都不放,而且这个蛋糕的名字被我很“变态”地取为“陶冶”,萧一恪当时一看见图纸当场就晕了。 “不要装不知道了兄弟,你应该为你最近那些变态的灵感反省一下。”萧一恪拉了一下我的头发,痛的我要命。 “你更变态,扯女人的头发!那个蛋糕没人买吗?就算没人买我自己买。”说完我很骄傲地晃了一下我手里的蛋糕盒子。我是买来准备回去拿给陶冶尝的,黑面神吃黑蛋糕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我和萧一恪就这么一路争论,从办公室到出租车,再从出租车下来一直到家门口。我发现我自己越来越没形象了,想当年我穿着那么干练的衣服行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条大街上,把手里无数色彩斑斓的设计交给各大服装公司,我甚至可以说是很自负,那是一个充满诱惑,让我永不满足的职业。 现在,很多时候我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陶冶设计那些衣服,当我的手偶尔触碰那些图纸的时候,看着上面形形色色的设计,我会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陶冶很多次劝我离开傅老板的公司,去他的公司和他一起搞服装设计,但我都拒绝了,也许做服装设计是我人生最高最绚丽的舞台,但是那里只有超越,而没有那种望着精致的像艺术品似的蛋糕的那种甜美的心境,我喜欢那样甜美的心境,它让我享受我的生活。这就是女人,成功来自生活,而男人,一向认为来自事业。 都到家了,萧一恪这个罗嗦的男人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没理他,先敲门,轻盈把门一打开直接塞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我怀里,我尖叫一声将那东西扔在了最近的沙发上,轻盈马上走过去抱起那个东西一边抚摸一边回头训我:“太残忍了!一条生命你就这么扔了。”然后对着她手里的东西无限温柔地说,“小狗乖,没有吓到你吧……” 轻盈一向是个母爱很泛滥的人,所以不用说了,这条小狗一定是她一时爱心泛滥买下来的,可是……我这个那么洁癖的人,怎么能够忍受一只狗在我身上爬。 “韩轻盈我告诉你,这只狗绝对不能进我房间!”我开始下禁止令。 “当然了,狗狗进我们女人房间不好的,对吧小狗?!”轻盈根本就没望着我回答。 “你的意思是这只狗呆在客厅和我同眠?”萧一恪望着轻盈的样子已经快崩溃了,我忍不住在旁边笑起来。 第38章 038 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在客厅看影碟。除了轻盈,我和萧一恪都向那个站都站不稳的小东西投去了鄙视的眼光,记忆中,这是我和萧一恪第一次站在同一战线上。萧一恪和轻盈刚才为着小狗的名字争的个你死我活,轻盈说叫“嘟嘟”,萧一恪说要叫“乐乐”,说实话,我对于这两个名字很不满意,于是持观望态度。 “我们两个扯不清楚,让蒙洁起名字,这样都公平!”轻盈先妥协,萧一恪真不是男人。 “那叫满满吧,美满的满,怎么样?”我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 从那以后,满满正式进入了我们的生活。虽然在轻盈面前我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偶尔趁她不在,我会开始学着去关心这个小生命,学着克服心理障碍去照顾它。也许人的天性不能够改变,但是习惯稍微变一点点不犯法吧?!我这么想的。我学会对着一只在我看来脏兮兮的小狗笑,我不可能就不是丁蒙洁了吧?! 某天傍晚,我上楼去找陶冶,他非常不屑地说:“今天是什么理由?” 我哈哈一笑:“许正和轻盈还有满满,他们一家在客厅里三人世界,我无聊就上来陪陪你咯。” “反正没有一次是因为你想我才上来的,我习惯了!听CD吧,我先去洗澡了,今天忙了一天。”说完他抱着衣服进了浴室,我在身后悄悄地笑,随后去打开CD。我的耳朵都在准备迎接那些我平时少有听的中英文流行了,结果出来的音乐却是我熟悉的凯伦的《绿钢琴》,我不禁会心的一笑,这家伙还真有心,学着习惯我,那就奖赏他一下,帮他整理一下屋子。 我一边听着从客厅里传来的钢琴声,一边在他的卧室里愉悦地帮他叠着刚刚收好的衣服,这是我所享受的生活!若是被何苗她们知道,肯定会笑话我,说我没救了。没救就没救,我情愿沉溺在这样的世界里,千万不要有人来打搅。可是某些人不识趣,偏要来打搅,只听他在身后冒一句:“真贤惠!我都说我女朋友最贤惠了。” 我转身看见陶冶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把湿漉漉的头倚在门边,正两手交叉着对着我笑。他一直都很尊重我,只要我在他家,即便是他刚洗了澡,也会穿着白天那些正式的衣服站在我面前,而不是那些松垮的睡衣或是别的。 “是吗?某些人第一次夸我贤惠,看来我是有旧社会勤劳女人的天赋。”我一边笑着还是转过身去继续给他叠衣服。 “一起叠吧,就你这个速度,叠到半夜我也不要想睡觉。”他走过来帮我。 啊!终于完了!叠衣服真的是一个无比浩大的工程,他平时也够懒的,否则不会一次性洗那么多衣服,我也不会那么累了。明明是我叠的比较多,他好象比我还累似的,一瘫瘫在了床上,我赶紧拉他:“喂,你头发是湿的,小心把床单弄湿了。”结果他力气比我大,一把把我也拉倒了,害得我尖叫一声,我正奋力准备起身,他却搂紧我说:“嘘!听音乐。”我看着他那个陶醉的样子,只好很窘迫地缩在他怀里不动了,舒缓的音乐悠悠地淌了进来,世界真小,小的我只听的见他均匀的心跳声。 “蒙洁!” “嗯?” “我爱你!” 我听到这三个字,特别震惊,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看他,“你说什么?” “不是怀疑我,还要我再说一遍吧?”他的笑在嘴角轻轻蔓延。 “不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堵住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完完全全沉醉在那样静谧的世界里,爱情是这样的吗?总是希望自己不要清醒…… 意识到被他抱得越来越紧,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紧迫感,这样的感觉促使我猛的一下将他推开,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一时间,清醒代替了刚才天旋地旋的感觉,我突然有点害怕,说不出的害怕。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迷失自己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一脸错愕的陶冶,很不自然的理了一下头发,说:“好晚了,我该下去了。”说完我快速的跑出了卧室,又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我几乎是一口气跑回家去,跑回我的房间把门一关才开始喘气。我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蒙洁……蒙洁……开门啦!你一个人进去很久了,不洗澡就睡么?喂,你是不是病了?”轻盈在门外喊我。 我打开门把她让进来,这时电话响了,我把她往外推,说你接电话,你快去接电话,如果陶冶找我就说我睡了。她狐疑地看我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睡了?撒谎也不能这么撒啊! “喂,陶冶啊。”说着轻盈看我一眼,我赶紧给她做手势叫她别喊我,她白了我一眼,继续说,“蒙洁她……她在洗澡,这样吧,她洗了出来我跟她说,好吗?”看着她挂了电话,我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吵架了吗?吵架不是应该吵的面红耳赤的吗,怎么你面色那么苍白?”她说着又再次走了进来。 哎呀不活了!我心烦地倒在了我的床上。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轻盈,我承认,我不是那种传统的要死不活的女人,可是……说不上来! “以前还在我面前装老成,我早就说了你那点纯净水思想……”轻盈话还没说完我就开始闹,我说你现在看开了你现在成熟了,你很有经验了是不是。 “恰恰相反!我和许正从来都没有怎么过,但是我觉得就算有也没什么,至少……我不会像你那样觉得很恐怖,难道你最后要结婚的不是他吗?嗯?” 话虽如此…… “你爱不爱他,爱不爱陶冶?”她问的接近于是废话,我白她一眼,说韩轻盈你这个问题问问的真够有水准的,我说我不爱他你会相信吗?! “不就是咯!你们相爱,那有些事情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是必然的,除非你是柏拉图的徒弟!” “喂你现在怎么那么开放的思想,二小姐。” “我和你一样,都有点柏拉图有点精神小浪漫,但是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什么,我不会把我自己和他看成那么恐怖,我会用正常的心理去对待。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结婚以后再说,没必要吓的脸色惨白跑回来装睡觉吧!” 轻盈说完回房间了,我一个人继续发神,只是心情平静了很多。是的,我爱他,这比什么都重要,所有的事情只要加上了这个先决条件,那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我拨通了他的号码,只响了一声那边马上接起来,我知道他一定一直守在电话前,我故意把声音放的很自然:“陶冶你刚才找我啊,我在洗澡。” “不……没事!我就问问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啊,你以为我怎么了吗,呵呵。”我假装轻松地笑。 沉默…… “对不起!”他在那边说着。 “说什么对不起啊?”我赶紧打断他,“我刚才是突然想到我出门房间门没关,怕轻盈和许正只顾着谈情说爱把满满放进去了,我洁癖嘛!” “哦,是这样啊……但是还是对不起!”他没有那么紧张了。 “晚了,睡了吧,明天见!”我主动对着听筒吻了一下,想告诉他我没什么事。虽然我是一个敏感的人,但我并不希望因为我的敏感而把他弄的那么内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是美好的,我始终信奉这一点。 我会嫁给他的,不是吗? 第39章 039 知道云露某次差点惹上官司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当时听得是目瞪口呆。天气已经转凉,这个夏天炎热的城市迎来了秋天,树叶似乎还没有摆脱夏天的青绿,可是习习的凉风已经证明了一切。我和云露坐在一间咖啡馆里喝着红茶,是萧一恪让我来问问云露最近怎么完全没空见他。 我说你出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非要自己死撑,直到天都要塌了你才肯说。她喝了一口茶,淡淡地笑:“我不想你担心,结果事情也不了了之了,公司里有人挤兑我而已,没什么。”我说,就算你没时间告诉我,也应该告诉萧一恪,你是他女朋友,他最近特别担心。云露只是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随后看着窗外的行人。 我问,云露你怎么了,是不是萧一恪什么地方做错了?云露回过神来,她好像在下决定似的,然后很严肃地跟我讲,蒙洁,如果我说我要和萧一恪分手,你会骂我吗?我楞了!好好的分什么手?吵架了就和好,有什么问题慢慢说,何必那么冲动。 “不是!我和萧一恪之间就是没有什么可以吵架的,我们根本不合适,他永远不能走进我的世界,我们之间除了爱情没有任何精神基础。就好象这次我出事,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是因为我知道告诉了没用,不管是实质性的帮助或是精神上的安慰,他都做不到。”云露越说越凄凉。 “你不是说你们之间有爱情吗?这是最基础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我开始套用轻盈的理论。 “我以前也这么想的!可是蒙洁,当两个性格根本不合适的人在一起,爱情越到最后味道就变了。” “可是也用不着搞得要分手那么严重啊!”我还在坚持着。 当我一开始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承认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我觉得对事太认真事业心很强的云露并不适合我那个安于现状整天享受生活一脸嘻哈的兄弟,可是慢慢地我就抛开了这个念头,因为我相信他们,相信那个流传千古的叫“爱情”的东西,可是……难道真的是相爱容易相处难吗?!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最终会因为“不合适”这个不值得的道理而分开。云露的感受我没法了解,因为我不是她,陶冶也不是萧一恪,但我从小就知道云露的性格,事情没到严重的地步她不会轻易下决定。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他们分手,我不敢想象萧一恪颓废的样子,我相信云露自己也不会好受。 “不分手也得冷静一段时间,我们都需要想清楚。”说完云露再次望向窗外。她之后告诉我,他们总经理会去美国搞销售,派她一起过去。 我望着云露侧面的轮廓,想起我们以前同桌的时候,偶尔也看见她侧面的轮廓,那时的云露,只不过是一个刻苦学习不问世事的好学生,当做不出一道难题时,有一种叫做“凝重”的神情就会出现在她的轮廓里。此时此刻,我又看到了那种凝重,只是已经不再是因为习题的难度,而是对于未来的疑问。这样的云露是美丽的,因为无论心里多没底,还是坚持自己的梦想,只是到了最后,她会发现失去了什么呢?连我也不知道,但人,始终是有得有失的,我们都不会例外。 “去美国冷静,时间还不定,去个三五年的,不就是分手了么?!”尽管已经和云露谈过,也听我劝过了,萧一恪还是经常忍不住在家乱吼。 “萧一恪你给我冷静一点!”我本来都让他发泄的,但是看见他越来越崩溃,连在墙角睡觉的满满都被他吓得直哆嗦,我不禁关了电视机开始发话,“云露过去也是为了工作……” “工作?哪里工作不是一样拿工资!美国的空气比这里甜啊,美国人的钱闻着是香的啊!” 听到萧一恪这么说,我开始慢慢了解他和云露之间的鸿沟,是的,他们太不一样,连基本的人生观都是大相径庭,又怎么能好好过一辈子!如果他们现在好好的,当这个去美国的大好机会摆在云露面前的时候,她仍然会去把握,而萧一恪,他不懂云露追求的是什么。于是我说,萧一恪,既然决定了要冷静,那从现在开始冷静吧!不要再发火了。 我一边整理我的房间一边对身后的陶冶说,云露马上要走了,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也不知道萧一恪要怎么过。 “你不是说马上要装修房子吗?你们不就有其他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陶冶这么说。 “说得那么浩大的工程似的。只是把卧室的大理石地板换成木地板而已,轻盈趁着这几天要回宁波去,还不是靠我和萧一恪打整。” “那卧室会被工人弄脏,你住哪儿啊?” “回家吧,不过……离公司那么远,够我受的。”想想我又要奔波,实在是惨。 “不方便的话你住我那里也可以。”听他脱口而出我不禁瞪大眼睛望着他,他马上解释,“别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住我的卧室,我住客厅,这样而已。” “哦……神经,我又没乱想,到时候再说。”我转过来吐吐舌头。 轻盈她老爸要她回去一趟,说实在的我特别担心,但是这次轻盈比我想象中镇定,她说没有谁可以阻止她,不管是感情上还是事业上,不可能卑鄙到软禁她,就算被软禁她都不会妥协。我说轻盈你现在真的和以前不同了,好勇敢,好坚强!她只是笑笑,突然感慨一句:“其实都快出来三年了,我还是特别想我的爸爸,虽然他从小就只给我物质上的关心,也许是亲情所在,我真的特别想他。”说着她低下了头。 我看着轻盈,细细地想了想她的话,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他给予我的一切,不管是精神上的关爱还是物质上的满足,我从来都没有稀罕过,是因为我一直都很恨他,是吗?不是吗?他一生犯过一次错,连妈妈现在都释然了,为什么我仍然不原谅,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很爱我的爸爸,所以我才会那么“恨”他? 第40章 040 云露上飞机那天,我和陶冶还有楚妤去送她,萧一恪没有来,也许正在家里折磨满满。 楚妤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要哭要哭的,我没有想哭,也许是因为陶冶一直紧紧的捏着我的肩膀,那种力量告诉我,这并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云露只是去去就回来,不是吗?去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多少年?对于时间的长短,我有点麻木。 云露过去那边办手续,楚妤就呆坐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偶尔望一下我,本来我都好好的,被她眼神所感染,心里不是滋味,我对陶冶说你陪楚妤坐会儿吧,我去买点喝的。 去买东西的途中刚好碰到办好手续回来的云露,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今天一路上我们说的话少之又少,我怕我问出“是不是真决定走”这种废话出来,倒是云露先开口了:“蒙洁你去洗手间还是哪里?楚妤他们呢?”我说我去买水,陶冶和楚妤在大厅那边的座位上。“哦,那好,你快去快回啊,我先过去了。”云露的表情颇为自然。正当她大步朝那边走去时,我突然叫住她:“云露!” “什么?”她转过来看我。 我走过去,说:“你知道我坏习惯不少,其中一个就是看着什么好东西就想买来给你,这个习惯怕是改不了了。”说着我鼻子一酸,含泪笑着拉起她的手,“所以,你还是早点回来吧,否则我买那些东西堆满我房间,到时你回来晚了可就搬不动了……”我已经尽量在忍了,可是还是有一颗泪珠没忍住,掉了下来。 云露嘴角抽动了一下,眼里有着让我吃惊的泪水,她笑着说:“好!” 到这里,我想起了高中我们在一起的场景,我上课爱走神,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发呆成了我人生中最伟大的专长和享受,而云露都会拿支笔敲我,一支笔敲我我都回不过神就换成两支笔,见我回过神来后她就瞪我一眼,然后继续专心听她的课,我则是笑笑,听着听着课就又继续发呆,然后她又敲我……如此反复!这样平平淡淡的友情,陪我走过了七八年的日子,猛然回首,总是叫人感怀。虽然现在我们平时也很少在一起,可是云露始终在我的生活里,如今她要飞去美国,就这样突然抽离出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要如何适应。 送完云露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我看见萧一恪正飞奔进来,我没有叫他,因为云露已经上飞机了,萧一恪的结果只能是失望,然而有些失望,是不能呈现在我们这些旁人面前的,那是只有自己面对时才有的真实情感。 云露走了!轻盈也回宁波了!我请了几个工人来换地板,萧一恪就带着满满住在客厅里,这几天,除了上班,萧一恪都坐在客厅里看着我和轻盈那被装修工人弄的乱七八糟的卧室发呆,偶尔面无表情地问我:“蒙洁,为什么非要弄得那么乱呢?”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是卧室还是感情,所以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盒饭放在茶几上,然后拿好我平时用的东西上了楼。 陶冶把卧室腾出来给我住,他住在客厅里,我独自睡在他的床上,感受着他留在枕头上的气息,第一晚就失眠了。他家的沙发没我家的大,不能凑合着当床用,我知道他睡在上面肯定不习惯不舒服,但是又没有勇气叫他进来和我一起睡,所以一夜失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上班,碰到楚妤,她问,蒙洁,那个……你那个兄弟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了想,摇摇头,说萧一恪整天没精打采的,你看他最近做的蛋糕,不是颜色弄错就是花式弄错,我真怕傅卓生把他给炒了,对了,你和靳树轩呢,最近可好? 她摊了一下手:“还不是那样,应该算是还好吧,不过我就是感觉不到他有多喜欢我,不过仔细想想他又能有多喜欢我呢?我不会介意。看吧,全世界就你现在最幸福了,蒙洁!” “是啊是啊我最幸福,不过我自己觉得最幸福的事情是能让我睡个好觉,我现在好困!”说着我已经走进办公室冲咖啡了。 第二天晚上,天气变化很大,可能是夏转秋的必然过度,下了大暴雨,还伴随着大风,半夜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我真的不忍心陶冶睡在外面,万一受了风寒我会内疚的,我走出去叫他,果然,他根本没睡着,在那种沙发又窄、落地门又被阳台外飘进来的雨打得作响的环境下怎么睡得着,我说你进来和我睡吧,他愣了一下,然后缩缩被子说,算了,你习惯一个人睡,一会儿我进来了你睡得不安心,我说你现在在外面我才睡得不安心。说完我将他的被子抱着就往卧室走,他也就只好跟着进来。 “睡吧!”我首先装作很自然地躺下,拿个背对着他,他站了几秒,还是很小心地在旁边躺下了。当他把壁灯一关,世界立刻漆黑一片,窗外的雨声不断,我们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我就这么背对着他一直没有翻身,从大雨到雨停,从天黑到天明,一直没有睡着,我想他也是。 当我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上班时不住感叹:天那!不睡觉的日子真痛苦,再这么下去我用再多的眼霜也没用。干脆还是回家住几天好了。傍晚下班以后我回去向陶冶表达了我的意思,没想到他说:“真不知道那么拘束做什么,反正我们以后都要在一张床上睡的,你就安安心心睡你的觉,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我不禁笑了,接着装生气:“谁说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睡一张床的,自做主张!”是啊,的确,反正以后都要和他同床共枕,现在是特殊原因,当是过渡了。 “除非你不愿意咯?!”说着他笑着走过来搂我。 “是啊,是不愿意啊!”我眉毛一挑望着他,心想我气死你。 真是奇怪,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睡,我们偶尔说几句话,凉风习习,他的怀抱给我一种安定的感觉,我就这么睡着了,睡得很香。如果被筱纯知道我和陶冶挨着睡了两晚上什么都没发生的话,她肯定捧腹大笑,是啊, 筱纯,我好久没有看见筱纯了…… 第41章 041 我一整天没找到筱纯,手机一直关机,后来打到她家里居然是何苗将电话接起来,我这才知道又出事了,我一边埋怨怎么那么大的事情都没通知我一边急急地赶去她家。 筱纯那套奢华的房子里死气沉沉的,客厅的四壁和往常一样,挂着她曾经的那些艺术照片,生动妩媚,只是躺在卧室里的筱纯,容颜日渐苍白。我去的时候她刚睡着,何苗把我拉进客厅,我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啊,次次都不小心,这次这孩子是谁的?” “谁的?每次出事都是同一个人的,还能是谁的?我都是昨天医院出通知我才知道,吓得我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大出血!医生说再这么平时不注意,下次就该她跟着她肚子里的东西一起下黄泉了。”何苗说的得我也心惊肉跳。 每次都是李义雄,筱纯是否上辈子害得家破人亡,这辈子可被他害苦了,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受重创。我恨不得李义雄是个通缉犯,那样的话我第一个去公安局报信把他抓来枪毙。我问何苗童妍知不知道,她说童妍知道,就是不好来看筱纯,买了东西都不好上来,我说那我晚上叫童妍到这下面来吧,我去帮她把东西提上来。 晚上,我煮了鸡汤,端进去把筱纯叫醒,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几乎能把我的肺气炸,她很微弱地问:“珊你来啦?给我支烟好吗?”我本来看她那个样子就决定不再说她了,结果她居然这么问,我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把碗生气地一放,说闵筱纯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烟!还加酒好不?!要不要我买一打烟和一箱酒来摆在你面前,那样你今晚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刚刚大出血流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像鬼一样,你还要烟,这个世界是不是流行颓废……我越骂越生气,看着她我真的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折磨自己有什么好处?也许她自己觉得痛快,但是我没法有同种感受。 “筱纯你搞什么啊,不光是珊,我都快被你刚才那句话气死了,姑奶奶你让我们省省心好不好?”何苗这时进来了,端起鸡汤很野蛮地送到筱纯嘴边。正在这时我短信响,拿起一看,童妍说她已经在楼下了,叫我下去,我对筱纯说我下去到超市里给你买点补品,何苗会心地冲我点点头。 结果我下楼的时候刚巧碰到一个老婆婆叫我帮忙给她拎东西,我当然把她送到了7楼,折腾了半天才跑下楼去,在2楼透过护窗,见童妍正站在楼下,只是突然……一个男人走过来强行拉走了她,我怀疑我是不是眼花了,马上飞奔下去。但是到了楼下已经不见了童妍,我看了一眼周围,根本没他们的身影,我有点慌,这里是住宅区,本来就人烟稀少,晚上更是没人,只有那家超市还在营业,如果童妍被拉走了照我刚才跑下来那个速度,怎么可能见不着人影?!但是我突然发现,超市的旁边有一条巷子,除非……他们在里面。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走进了那条巷子,因为当时在超市外面喊救命或者立刻报警都不太实际,我只有走进去看看。 那条巷子很深,有几扇卷帘门,可能是附近商店的仓库,我尽量让自己的鞋不发出声音,因为在这样诡秘的巷子里自己再制造一点声音无疑是增加心理恐惧。什么都没有!正当我准备离去时,我隐约看到转弯处还有一条巷子,我再次安慰自己,然后鼓起勇气走过去,但是走到拐弯处我就靠在墙上不走了,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是心里一紧,我听见了童妍的声音。 “我求你了,别再缠着我了!现在把我和筱纯弄得那么惨你满意了没有?”这是童妍的声音。接下来的那个声音简直令我震惊——李义雄! “我想你了不行吗?看不出来你挺维护她的,你不顺从我就去告诉闵筱纯你一直都和我有关系!你说到时候她会怎么样?她爱我,You Know?”我听着心里一阵紧。搞什么,我真的以为童妍和他早没关系了。    但是,接下来童妍的那句话却足以让我低声哭泣,我听着除了如晴天霹雳一样外,是排山倒海的难受,她几乎是哭喊:“李义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是你当初强暴了我!”接着是她的低声哽咽,“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下贱……为什么要三番两次顺从你这个无赖!我为什么那么怕你告诉筱纯和珊她们……你为什么不能放了我!!!” 童妍,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你这样保全筱纯表面的幸福,她真的会开心吗?你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这种死一万次都无法赎罪的无赖,为什么不让筱纯去看清他非比寻常的罪恶呢?用你们受伤的友情和你的尊严来维护她的爱情,筱纯知道又会有多心痛呢?我的内心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地受不了了,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来接受这样一个让人心碎的事实,我奔过去抱起坐在地上痛苦哭的童妍,在他们愕然的眼神里对着李义雄破口大骂,我连骂都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只有不断地重复:“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给我马上滚!” “珊?哦不,你不是让我叫你丁蒙洁吗?你叫我滚?OK……不过以后可不是次次你叫我滚我都会听的,这次给你面子,你到底是我两个女人的好朋友。”他那张丑恶的嘴脸,我看着都想吐。 “你给我闭上你那张恶心的嘴巴,”我呼地站起来正视着他,“我警告你,这次她们两个因为筱纯那个神经麻木的爱情疯子而让你钻了空子,但并不代表你永远都能得逞,你明白筱纯的脾气,这件事情她知道以后她还会对你死心塌地?你做梦!” “你们敢告诉她吗?”他一脸得意,仿佛这个世界一切在他操控之中。 “我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反正都被我知道了,你还拿什么来要挟童妍?我宁肯筱纯知道了再伤一次,反正你伤的她也不少了,也不要她继续在你身上错下去。”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在这个漆黑的巷道里,我面对一个禽兽,是因为一种由心的愤恨充斥着我。 “你……好!你们行!没关系,她们没得玩了,不是还剩两个吗,丁蒙洁,下一个就是你!”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我在打他左边脸的时候,童妍已经跳起来打了他的右半边脸。她几乎是在对着他咆哮:“你给我住嘴!你不要以为我真的很懦弱,我因为什么才那么肯听你摆布你早就清楚。我告诉你,她们三个任何一个出了事,小心我把你父母拉来给你陪葬!”童妍那不管一切的脾气已经完全释放了出来,是的,他一个小混混而已,有什么能耐,我内心的怒火被他刚才那句无赖的语言扇得越来越厉害。他应该非常庆幸筱纯的父母去年就离开了上海,否则他根本就没有命再站在这里,就凭那两位江湖前辈的本事,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这个人这么耍,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我说都说不准。 这时他的电话响,他拿着电话往外走,说:“你们给我记着今天的耳光,我以后一定还。”我说你给我滚,滚到地狱里去。他一走,童妍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童妍是最坚强的一个,如今她就这么无助地坐在我面前,黑暗的小巷里,我看着她,再想起躺在床上的筱纯,忍不住泪如雨下。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创伤,何时才能愈合? 第42章 042 我想着筱纯近段时间身体不大好,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实话,只是有一天我从家里提着一瓶粥去家时,看见何苗正神色慌张地叫出租车,我心里一紧心想是不是筱纯怎么了,快步走上去拦住她,结果她看见我差点没哭出来,她说:“珊,完了,筱纯肯定去找姓李的去了,刚才听她念叨怎么姓李的那个混蛋一直没来看她,听着我心烦……我……我就什么都说了。”我一听,头都大了,我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筱纯那么虚弱你也没拦住她?她说我看见筱纯听我说了后那个样子,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童妍,我心里也难受就跑去了洗手间,我出来……筱纯就不见人影了。 一时间我脑袋完全是乱的,筱纯一定是气糊涂了,她这个样子又气又加上到处跑,我真怕她出事。我只好漫无目的地告诉何苗:“你现在上楼去,万一筱纯回来或是有人路上把她送进医院,家里有人接电话。我去外面找找看。”说完我跳上了出租车。跳上去以后我更加空虚,到底要上哪里找?酒吧此时还没营业,我又找不到李义雄的家,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家……对了!“师傅,请到XX酒店!”我突然想起了轻盈曾经说过姓李的在那里长期包着一间房,筱纯以前不也常去那儿吗?!我只能但愿我这次没有猜错。 我保持很平静地问服务员:“请问,李义雄李先生住的哪个房间?”我要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服务员肯定不会告诉我。 服务员很温和地冲我笑,也许我以前那么多次来找轻盈,她认识我:“丁小姐,我是说嘛,韩经理都没回来,你怎么来找她了。李先生?你等等啊……哦,是404号房间。” “谢谢你!”我转身准备走了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来问,“那……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个小姐也来找了李先生?那个小姐就是上次……在房间里酒精中毒那位,你有印象吗?”是的,我必须问清楚筱纯到底有没有来,否则一个人贸然闯进去也许会情况不妙。 “您是说闵小姐吧?”她居然那么熟悉筱纯,看来她以前来的次数不少,“她刚很激动地进了电梯啊。” 什么?这次我没来得及道谢,马上跑到电梯口,才发现电梯都已经升上5楼了,我使劲按“下”都没反应,我掉转头马上往楼梯跑,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上面爬一边在心里祷告:筱纯你千万别乱来,那种混蛋用不着我们收拾,老天都会收拾! 我用了最短的时间冲上了四楼,才到402门口我就听见了404房间里有东西摔破的声音,我赶紧跑过去把虚掩着的门撞开,筱纯正扯着李义雄的衣服,发疯似的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衣冠禽兽!你TM的还是不是人啊……你……你这么对童妍,这么骗我,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个不要脸的……”李义雄使劲一甩,单薄的筱纯被他甩在了我的身上。 “够了啊!你少在这里给我发疯!”李义雄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现在他真的是一个十足的衣冠禽兽,不知道有多少有钱没钱的女人为了他失去了所有。 “我是发疯了,疯子杀人不会犯法。”说完筱纯把我撞倒在地上,抓起旁边的一个大花瓶使劲给他摔过去,我尖叫一声“不要”,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幸好那个混蛋躲开了,否则我怀疑那个花瓶真的会砸死他。 “你这个臭女人今天明显是在找死!”他走过来一推把筱纯推倒在我的旁边,手高扬着,面目狰狞,不知道要做什么,我迅速抓起那一对花瓶剩下的另外一只,使劲摔在了他的脚面前,然后趁他发愣的那一瞬间站起来,手用力一推将他推到了对面的床上,我说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他迅速站起来,又往这边来,这次,我完全没有多加考虑,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我说你今天敢动筱纯一下我马上报警。 “报警?现在应该我报警才对!”他冲我吼,“丁蒙洁,你很厉害,次次都是你挡在她们面前,你好象吃定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他用食指划了一下他嘴角的血,很奇怪地笑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你这种既理智又冲动的女人,她们?我玩玩而已的,你是下一个,OK?” “我去你妈的,你敢!”筱纯站起来又准备扑过去,我一把拉住了她,我说筱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这个样子迟早会出事!这种人渣败类,我们不收拾他自有人收拾,我们走吧!说完,我硬是扶着筱纯,把她带走了,走的时候,我不忘愤恨地望了一眼那个无赖。 我们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站了很多看热闹的女服务员,一时间,尴尬万分。筱纯一走出酒店,刚才没有流出的眼泪瞬间滑了下来,她说珊我怎么那么傻啊,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还一心指望他回头,是我伤害了童妍……一说到童妍,我想起了在那条漆黑的巷道里,童妍向我叙述的李义雄某次在酒吧里趁筱纯不在,就给童妍下药并强暴了她的经过,我的心一时如刀绞般难受,童妍她平时不是很在乎她自己和男朋友怎么样,可是这是和一个禽兽……我想都想不下去了。 “我去找我爸妈那几个朋友,我就不信,我那几个叔叔伯伯混了那么多年江湖,连他都干不掉!”筱纯说得咬牙切齿,我明白,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筱纯,不要,有些事情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现在摸不清那个混蛋的底了,你就不要再让我操心了!只要你不再去招惹他,他自有别的女人,我们从此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好吗?不值得!” “珊,他敢对你怎么样,我真的会要了他的命!”筱纯看着我,又开始哭。现在的筱纯,真的好脆弱。 “不会的!他绝对不敢!”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晚上,陶冶在书房里加班,我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李义雄的脸就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我只好起身又躺下,躺下再起身。我为什么那么不安?我从来都没有如此的不安过,不是怕他伤害我,因为我从来都不怕他,但是我怕他破坏了我宁静的生活。 终于,我起身去到书房,橙色的灯温暖而舒适,陶冶放下笔,起身走向我,温柔地责怪:“怎么还没有睡觉?” 我双手张开抱住他,他立刻很熟练地接住我,我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个混蛋。 “蒙洁,怎么了?”还是那个舒服的语调,听起来让我想入睡。 “没事!困了。”我微笑着闭着眼睛回答。 第43章 043 一个星期以后,我的房子已经差不多弄好了,我和萧一恪用了一大下午的时间来整理房间,打扫卫生,终于将我和轻盈的卧室恢复了原貌,我看着崭新的木地板,心里异样的温暖。昨天搬东西下来的时候陶冶很酷地坐在沙发上问我:“真的要走?我以为你会继续留在我这里。”我瞪了他一眼,心想留人也有像你这么留的?不知道哪那么傲,我偏不留在你这里。 说实话,我还是渐渐习惯了住在陶冶的卧室里那种感觉,但是始终觉得现在两个人就住在一起,是不是太开放了点?我还是愿意回到我自己的小窝,也许他也明白我的想法,所以没有刻意的挽留,只是从他酷酷的笑容里,我读到了一丝失望的表情。 我躺在我自己卧室的床上,望着我浅紫的透明窗纱,那种舒适让我的身心仿佛飘在一朵厚实的云朵上面,飘忽却也安定,我想我还是喜欢享受个人时光的,只是还没享受完卧室门就被打开了,然后还没看见人影就听见一声:“大小姐,我终于回来了!”然后这才看见轻盈把包往我床上一扔,一点也不客气地倒在了我的床上感叹,“天哪!我才走几天,你就把家里弄得那么漂亮了,真好。” 我立刻坐起来,捏她一下,说你还好意思,我刚和萧一恪收拾好你就回来了,真没人性,你算准了时间回来的吧?!就知道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 “大小姐你终于说了句人话了。”萧一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怎么啦,轻盈二小姐,一回来来就眉开眼笑的,是不是你老爸那边决定放任你啦?” “萧一恪,越来越聪明了。我就是很开心,所以临时决定把我在路途中没吃完的一袋小笼包都给你们带回来了,你看我对你们多好。”说完,轻盈很“暧昧”地捏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哈哈大笑。 我说:“萧一恪你看,你还说我终于说人话了,你听听这韩轻盈说的还是人话吗?吃不完的东西带回来给我们?我今天不收拾你才怪。”说完我笑着一把抓住轻盈的两只手,弄得她大闹,我赶快朝萧一恪喊,“你还不快点动手,机会难得,我可抓不住她了。” “哈哈哈……”萧一恪一脸阴笑走过来,“怎么说也是我萧某人人生第一次‘打’女人,而且还是大小姐当帮凶,荣幸啊!” “喂,你们别那么没良心啊!不是吧?!真收拾我?!救命啊……”轻盈开始叫。我们三个的笑声在房间里互相传递,久久没有散去。 第二天下午我刚下班,和楚妤说说笑笑地走下楼,突然看见陶冶正站在外面,楚妤“不怀好意”地说,哦,这下好了,不用我陪你了。我笑着反击她,说你明明就是想甩掉我去找靳树轩嘛,终于给你机会了吧?! 我们和楚妤道别然后上了车,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好,来接我下班。他不语,只管开他的车,弄得我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又问,到底什么事啊?他还是不说话,我嘀咕着这个人今天肯定哑了,然后无聊地转过头去看看后座,结果发现有一堆礼物,我忙转过来问他,我说陶冶你别装深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没什么,只是带你去吃饭而已。”他终于说话了,脸上挂着淡笑。 “吃饭?我以为你是去探病。吃饭你买那么多东西?”我一边说一边回想一下今天是我生日还是他生日?都不是。难道分手纪念日?开始纪念日?我还没想好,他直接丢一句话出来:“带你去我家,我妈请你吃饭。” 什么?我差点打开车门跳出去。之前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带去见家长了,我衣服穿得那么随便,准备工作也没做好,谁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样子的,那么贸然就去,我可能不能应付。我很郁闷地说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商量了你还肯去吗?我妈她都才告诉我,今天必须带你回家吃饭,我哪有时间跟你商量?”然后他转过脸来看我,可能看出了我的局促,安慰地说,“不怕不怕,我妈这个人很亲切的。”我坚定地附和他的话点点头,也许是在为自己打气。 我早就知道陶冶的爸爸是政府某官员,估计都不苟言笑,我是那种看见对方很严肃我就会很紧张的人,更何况那个人是陶冶的爸爸,所以越快到他家的楼层我的心跳的越快,之前问了一大堆有关此去的问题,最后我竟然很没用地问了一句:“陶冶,你说我该叫你妈妈叫阿姨好还是伯母好啊?”他好笑地摇摇头,随即用手理了一下我的长发,温柔地说:“傻瓜,不要搞得自己那么紧张好不好?叫什么都没关系,你别太在意了。”我心想我能不在意吗?你爸妈能生出像你这么冷酷的儿子,我就不多猜测他们的个性了,反正我就是怕。 我忘了我是怎么进他家门,又是怎么第一次和他父母说话的了,只觉得从我第一刻踏进他家时,他父母就一直在看我,但是没有怎么说话,我尴尬地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上,听着陶冶和他父母有一句无一句的对话,然后不停地反复看他们家那个古典气息浓郁的客厅装饰,无聊至极。其间,陶冶的爸爸(秦沛)只对我说了一句:“丁小姐,你怎么不吃水果啊?”我笑着说谢谢伯父,我自己知道吃,不用客气。他爸爸对我笑了一下,就又和陶冶说话去了,只是从这里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我之前想错了,陶冶的爸爸并不是那么严肃,我甚至觉得,比他妈妈要亲切很多。 门铃响了,陶冶妈妈(程可为饰)平淡的脸上出现了笑,然后急忙去开门。门开了,我看见文雅那张熟悉的脸,听见她乖乖地喊:“干妈好!”我望了一眼陶冶的妈妈,望了一眼他的爸爸,再望了一眼和我一样吃惊的陶冶,一种油然而生的卑微感刹那间淹没了我的神经。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应该在文雅面前卑微,可是面对伯母对她的那种喜欢,我开始没有自信,突然就明白了伯母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文雅一进门看见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很调皮很乖巧的样子取笑陶冶:“你那么有本事啊,现在带蒙洁回家吃饭,不怕蒙洁不好意思么?”陶冶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我心里一阵悲凉,平时文雅肯对我笑吗?她总是高傲地从我身边走过甚至会斜我一眼,那么请不要在这里那么虚伪好不好?我受不了。 “你们聊吧,我去厨房炒菜了。”伯母很开心地说,我突然起身,说伯母我帮你吧。也许是因为我不想看见文雅,别人说我小气也好吃醋也罢,我就是懒得看见她和陶冶一起,这让我想起了他们彼此的父母是多么希望他们结婚,觉得他们多么般配,这会让我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一个讨厌的第三者。 可是,伯母却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不用了,只有雅雅打下手我才称心,还是让雅雅进来帮我好了。”文雅马上说那干妈我进去帮你好了,伯母点点头,进了厨房,文雅进去的时候,得意地瞟了我一眼,我什么也没再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坐了下去,陶冶走过来,轻轻地拉过我的手…… 第44章 044 吃饭的时候,我右手拿着筷子,左手端着碗,眼睛一直盯着我碗里那一粒粒白色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胃口,但是我必须吃,如果不吃,在陶冶妈妈看来是我耍小女孩脾气的话,那误会就更深了。他妈妈一直在和文雅说话,那种亲密的感觉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我甚至很敏感地认为,那是作给我看的,我只好努力地吃着我碗里的饭,一口一口艰难地下咽,不知道要吃到何年何月…… “丁小姐,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伯父这句话打破了我一个人的沉默。 “哦,伯父叫我蒙洁就好了。我爸爸……是开专科医院的,不过也做别的生意。”我如实回答。 伯父微笑着点点头,伯母却冷不防说了一句:“做生意的?那丁小姐不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了?不知道我们陶冶是不是配不上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陶冶马上说,妈你又在开玩笑了吧?! 伯父似乎没有去理会伯母的话,又继续问:“那你母亲做什么的呢?” 我觉得我已经不敢再回答了,怕又说错话,但是别人问了又必须回答,只好尽量简洁地回答:“我妈妈……她是在**医院当医生。” 伯母真的马上就接话了:“哦?说起来我就一肚子气啊,上次去**医院看病,那个什么医生啊,乱给我开药,吃的我头疼,后来啊,还是雅雅她爸爸托人给我带了一服中药才好的,所以我说那些西医能抵什么用啊,像雅雅爸爸那种老中医才好……”我一听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这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啊,西医和中医?难道不是在比较我和文雅吗? “你这么说得好像是人家蒙洁的妈妈害你成那样似的,真不会说话,吃饭吧!”没等陶冶开口,伯父帮我解了围。 “我又没那个意思……”伯母嘀咕了一句。 吃完饭我就已经很想离开了,因为这个空间根本就不属于我,也不欢迎我,但是伯父说削水果吃,我很痛苦地望了一眼陶冶,他拍拍我,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没事,吃了我们就走,好吗?”我只好顺从地点点头。 “蒙洁吃什么,吃苹果好吗?”伯父拿起一个苹果准备帮我削。我忙说,伯父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是了,说着拿起水果刀削,陶冶笑笑,又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乖!我就喜欢吃你削的苹果,这个我先预定了啊!”我很小心地笑了,本来可以像往常一样揍他一下的,但是此时还是算了,只是他的这一句无聊的玩笑话,给了我一丝别人没办法察觉的甜蜜。 “干妈吃什么呀?我帮你拿!”文雅冲着厨房喊,一边坐到我的右边来,她伸手拿水果的时候左手撞到了我的右手,刀一偏就划破了我左手的手指,由于疼痛使得我左手一缩,苹果掉在了地上,我马上放下刀用力捂着我受伤的手指,一股鲜红色的血冒了出来,钻心的疼痛迫使我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 “啊?蒙洁你手指流血了,是不是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文雅声音比我还大,仿佛划破手指的是她而不是我。 “雅雅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陶冶尽量放低声音地责怪她,我知道他心里肯定还是有点窝火,他立刻拿过一张纸巾摁住我的伤口,只是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反倒不想去多想文雅是不是故意的了,是啊,谁会那么无聊干这种事情呢?我跟她又不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文雅听到陶冶的责怪已经没吭声了,我赶紧打圆场,忍着疼转过去对我文雅说:“没关系,不小心撞到一下而已,”结果,她低头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弄得我只好继续转过头去看着我手指上沁红的纸巾。这时,伯父已经找好止血贴出来了,陶冶接过来撕开,小心翼翼地贴在我不断冒血的伤口上,一边心疼地问:“疼吗?疼就说啊!”伯母也闻声从厨房出来了,很没好气地对陶冶说:“都说了人家丁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可能不会削水果了,你还让人家削,这下好了,你说该怪你还是怪雅雅啊?”陶冶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怪我怪我,听得我很想哭,不就是想怪我吗?其实真的怪我自己太笨了。 走的时候,我还是强颜欢笑地同两位老人家道别,我真的不想又被逮到一个不懂礼貌的话柄。下楼走到他们院子里,我走在陶冶的前面一言不发,他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我第一次甩开了,他走到我面前摁住我,问:“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他继续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今天怎么回事,说话那么冲,还把雅雅都叫来了,真的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有,不关你的事,我就觉得自己好没用,让他们都不喜欢我。”我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哭,但我知道,绝对不是因为那疼痛的手指。 他一把把我抱住:“他们不喜欢是他们不喜欢,我喜欢就够了,对不对?”我的眼泪在他这句话以后,滴在了他的肩膀上…… 刚回到家,轻盈眼尖看到了我手上的伤,说你去哪儿了惹得血淋淋的回来?我故作轻松地笑笑,说自己在办公室不小心划破的,轻盈很夸张地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李义雄找你麻烦弄的。我很吃惊地望她一眼,问你怎么知道李义雄的事情?我一问她就开始训我,说蒙洁你真是的,出那么大的事情没告诉我,如果不是酒店服务员的汇报,我还不知道那天404房里那个姓李的那么对你和闵筱纯。 “喂你没做什么吧?你以后小心一点,关于那个混蛋的事情你管都不要管,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什么我不要管?在私你是我姐姐,他那么欺负你我能不管?在公我是酒店的管理人员,他上次闹出事情我就该借口把他赶出去了。今天我已经把他的一切资格清除了,他现在没住我们酒店。” 什么?轻盈居然强行要求他办理了退房手续?我能够想象到今天轻盈是怎么有气势的,李义雄一定肺都气炸了,我不担心他能对我怎么样,但是我担心他怎么对轻盈,因为上次一起去酒吧,他就知道轻盈是我的好朋友,这下越弄越复杂。 “这个世界邪不胜正的,那种人,能干出多大事情?”轻盈比我不在乎多了。不过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光让那些混蛋为非作歹的话,要许正这些警察来干吗?于是我自嘲地说我去睡了,今天失血过多,明天喝点猪肝汤补补。轻盈白了我一眼,说猪肝汤别找我,要喝应该去找萧大厨,他最本事。我说萧大厨人都没看见怎么找?轻盈向我房间指了指,我顺着看见萧一恪坐在我电脑前的身影,知道她又是在浏览美国新闻,顺便看云露有没有给他回E—MAIL,痴情种子,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第45章 045 我、筱纯、童妍还有何苗又恢复了以前两周一次的四人约会,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习惯:我不喝酒,苗姑一直八卦,筱纯和别的男人挤眉弄眼,童妍和筱纯较量着谁的脏话比较多,我喝着我的草莓汁用很观音菩萨的语气说你们这三个颓废的女人,然后三个人一齐攻击我……只是,我们再也不曾提起李义雄,那是筱纯和童妍心底永不能磨灭的伤痛,我们回不去了吗?也许不是,只是有些东西,隐藏在欢笑的背后,不再揭开,但是它依然狰狞恐怖。 但是我不能否认,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始终还是被我刻意地隔离在了我的思想外,我懒得去理会,日子总是要过的,丁蒙洁不是那种深宫怨妇的个性。我在我的日记本里写道:我左手是浓郁的爱情右手是温馨的友情,身后还有像棉被一样柔和的亲情,就算我前面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用我这三样东西随便出一招就顺利过关了,因为不管在何时何地,我都不孤独。 我很久没回家了,偶尔回了一次,哥哥涛涛顽皮地直冲我喊,问我:“洁儿洁儿,你是不是同那个……那个……你的大学同学谈恋爱啦?”我白他一眼,说嘘,小声点,被奶奶知道你想我被盘问死啊?没想到妈妈居然听见了,从背后敲了一下涛涛的脑袋,说:“不要取笑妹妹,洁儿都是大人了嘛,谈恋爱很正常啊。”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对了,我都忘记跟你说,上次在医院我看到蒙歆的孪生妹妹了,叫颜娅彤,是吧?”听见妈妈这么问,我有点吃惊,说您怎么遇到她的啊?妈继续说,“她来看一个同事,刚巧我值班,长的跟蒙歆真像啊,我就问她是不是颜蕾的女儿,后来就认识咯。很乖的一个女孩子,听她说话都晓得有多懂事,她跟我说马上要回广州去看看她妈,让我问一下蒙歆,是不是愿意跟她回去一趟。” “您肯定没跟蒙歆说吧?” “说了啊,这丫头没吭声,干脆你劝劝去,颜蕾到底是她亲妈妈。”我当时看着我妈,觉得全天下最善良的就是她了。 我走进蒙歆的房里,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看书,听见我进门,转过头莞尔一笑,说:“姐回来啦?有事找我吗?”我坐到床边看着她,说你猜我有没有事找你呢?她笑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姐我知道,我其实想今晚就去告诉妈妈,我决定跟那个……我妹妹去一次广州,她妈妈生我一场,我没有理由告诉自己不要去见她。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姐姐知道你下这个决定很困难,你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 不过呢,她调皮地笑道,出发前姐你得先带我去见见那个彤彤,我怕到时候我自己去和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同路我会很尴尬。说到这里,我们都笑了,我说好,彤彤早就想见见你了,心里默念道:小蕾阿姨,你会开心的吧,你的一对女儿终于都站在你面前了。 某天夜晚,我和轻盈从一间新开的火锅店吃完饭回家,我们那个住宅区类似于荒地一样,四周除了路灯就是路灯,连鬼都没一个,不过在这样深秋的夜晚散步,也算是一件乐事。我说,轻盈,刚才在火锅店门口我好像看见李义雄。她望了我一眼,说不是吧,李义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正被许正他们那边盯着呢,他终于有今天了。正说着,轻盈她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我无奈地冲她摆手,说我知道是谁的了,走前面讲电话去,省得一会儿又说我偷听。 看着轻盈拿着电话笑盈盈地往前面走去,我就在后面纳闷今天陶冶是很想被我收拾了,一个电话都没有,刚准备去翻短信,一只胳膊就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吓得正想大叫,感觉到冰冷的刀挨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是李义雄的声音:“别吵,你不会想让韩轻盈把电话打完了回头看见你在流血吧?!”我克制住自己的心跳,没有叫出来,看着轻盈越走越远的背影,全然不知背后的我已经陷入了不知名的危险中。 我轻声说,李义雄你真的不是一般的狠,说了不会放过我真的就不会放过我。 “当然,不吓吓你,你还真的以为我次次都会让你。”他仍然没有放松。 “你吓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有点颤抖,因为我想到了一些我不愿意想的肮脏事情。 “你自然会知道。”这一句话,吓的我腿软,但是一丝疑惑爬上心头,他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动,而且还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轻盈,难道他还想对轻盈不利?不可以!我正准备大喊一声轻盈,不管李义雄会不会划伤我了,一个人总比两个人一起伤好,否则没人可以救我们了。这什么晚上,居然一个路人都没有。 但是我还没有叫轻盈的时候,她挂完电话正转过来,一丝笑意在看见这个场景后褪去,她尖叫了一声,可是我明白,在我看来这声音有多大,但是这里离小区大院还有一段距离,闭门在家里的人们是听不见的。 “你做什么,给我放了她!”轻盈准备走过来拉我,此时我感觉的脖子被他使劲勒了一下,难受卡在我的喉咙里,我使劲咳都咳不出来,卡得我眼泪都掉了下来,条件反射地去掰他的手,却引来更难受的一阵干咳。 “蒙洁你怎么样?”轻盈站在原地着急地喊。 “嘘,小声一点,把你的手机扔在地上,快点,这样丁蒙洁会好受一点。”轻盈仇恨地看了他一眼,使劲将手机摔在了地上,努力沉住气,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轻盈可以如此镇定,难道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以慌张吗,还是因为她觉得会有办法……我突然想到吃完火锅的时候轻盈说……她说……许正今晚要过这边来看她!我一想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轻盈正看着我,她似乎懂得我猜到了什么,给我一个安定的眼神,这个眼神让我不再像刚才那么恐惧。虽然我们不知道李义雄想干什么,但是至少我们知道了我们目前应该做什么——拖延时间!到住宅小区只有这一条路,许正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但是,李义雄似乎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来整我的,他根本不想和我们耗时间,“韩轻盈,把你身上的现金全部搜出来。”钱?他现在需要钱?不是吗,刚才才说了,警方现在正到处找他。轻盈比我想象中机灵,她说:“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今天去吃东西本来就没带多少,蒙洁包里的钱很多,不如你暂时先放送她,她把钱拿给你,你钱拿到了也好快点离开,是不是?” 听到轻盈的话,我感觉得到李义雄犹豫了一下,但是他比我想象中更聪明,他哈哈一笑:“我会那么笨,先把她放了?丁蒙洁,把你的包扔给韩轻盈,她帮你拿钱出来。”我只好将包往前一扔,使劲盯着我的包,但愿轻盈能懂我的意思,我的包里有我的手机,拿钱的时候趁机按键,许正听到对话一定会赶过来,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李义雄下一秒会不会挟持我离开,被他的手臂勒住的恐惧感无法形容,快要窒息。 事实证明我们再一次失算,李义雄在轻盈去捡包的那一刻开始吩咐:“手不要乱动,拿出丁蒙洁的手机,对,然后同样扔在地上。”轻盈绝望地望了我一眼,很不甘心地照做了,我更加绝望,因为我的包里也只带了几十块钱,得不到钱,他会怎么样? 第46章 046 远处驶来的车子的照明灯仿佛是一道刺眼的曙光,在这个恐怖的深夜让我和轻盈看到了希望,我们想:许正终于来了!李义雄显然没有缓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车让他一时半会儿竟忘了应该马上挟持我走还是丢开我自己跑,他就这么卡住我的脖子站在原地,让我们看着车子越来越近。 车在我们10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一看见车牌我有点眩晕,当陶冶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刚才的紧张感又再一次回来,我和轻盈都傻眼了:怎么不是许正?!陶冶站在我面前,面对这个场景,他惊呆了,轻盈快速跑到他身边去:“陶冶,怎么办?蒙洁怎么办?”听着轻盈带哭腔的声音,陶冶揪心地看着我,好象觉得这是一场幻觉。 李义雄多了一个对手,显得比我镇定,也许他在陶冶的眼神里更加明白了挟持我的重要性,他问:“陶先生刚加完班啊?这下被你撞见了,更好!”他再次使劲卡了一下我的脖子,万般难受,想呕吐又吐不出来,我其实并不想让陶冶和轻盈看出我的难受,这样他们会更加方寸大乱,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停地咳,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我咳出来。 “你这样掐她她会死的!”轻盈尖叫着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陶冶一把拉住了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在他的手碰到我的衣角的时候,李义雄同时也拉着我后退了一大步,说你站住不许过来,要不我对她不客气,并再次使劲地卡了我一下,这下,我感觉到我真的差点断气,条件反射地被卡出了眼泪。 陶冶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发疯似地朝李义雄吼:“我叫你把她立刻放了!立刻放了他,要不然我报警!”说着拿出了电话。 “你敢!”李义雄做了刚才相同的动作,那种难受让我想反过身去把他掐死,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是他手里的羔羊。 “陶冶不要!蒙洁快受不了了,他手里还有刀!”轻盈已经吓得已经魂飞魄散,刚才理智与镇静后的慌乱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你快点给我把她放了,她要是伤了一点什么我要你这辈子残废!”陶冶已经快急疯了,让我好难过。 “好,去把你的车门打开,然后把车钥匙和钱包扔过来!”陶冶一一照做了。然后李义雄继续说:“韩轻盈,坐进车的后坐去,最好老实点把后面的车门锁上,快点!”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和轻盈同时问。 “管那么多干吗?不绑个人在车里,我能顺利把车开走?韩轻盈,快点!”说着,他的刀挨近了我的脖子,让人触目惊心。 轻盈说你别乱来,我照做就是,但是你必须马上把刀扔了。李义雄说好,只要你进去,我看着你把安全锁按上,我马上扔刀。轻盈准备坐进去,我惊喊“不要进去”,陶冶一把拉住了轻盈,说轻盈你不要冒险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轻盈此时恢复了镇定,说:“他也只是想安全离开而已。”并且小声跟陶冶说了句什么,我知道她是在说许正马上会赶到的。 “在嘀咕些什么?”李义雄用力将刀尖划了一下,我感觉到有血慢慢从我的肩膀上流出来,那种恐惧,不言而喻。陶冶见状拳头一紧准备冲上来,我感觉到肩膀又一丝痛,刚才的一点血开始流得多起来,李义雄说你再过来,丁蒙洁的血会流得更多,韩轻盈,你马上坐进去,快点。 “陶冶你让我去啊,蒙洁在流血了,不能再拖了。”轻盈挣扎着要进去,陶冶死命拉住轻盈,眼睛死死地盯着李义雄,轻盈不断地喊,陶冶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放手啊,蒙洁再流血就会晕过去的。说完,轻盈使劲一扯,挣开了陶冶,迅速坐了进去,陶冶转过身去的时候,轻盈已经把门关上,按要求扣响了安全锁。我看着她,无比内疚,我宁愿我再被划一刀都不要她犯险。陶冶去拉车门,轻盈着急地喊:“先别管我了,李义雄,你答应过的,快把刀扔了。” 李义雄笑了笑,将刀扔在了远处。为了能够安全拿到钱和钥匙,李义雄命令我一起慢慢蹲下去,正当他快要捡起钥匙和钱包时,我觉得有个人迅速扑过来摁倒了李义雄,只感觉卡住我的那只手一下子就被迫松开,我跌倒在地上,转身一看,陶冶压倒了李义雄。陶冶正准备将他的手反背抓住,没想到,李义雄在那一刻从腰间再次拿出了一把匕首,血在一瞬间流了出来,我吓得尖叫一声,趁陶冶捂着手臂的那一秒,李义雄迅速站起来奔向车子,陶冶一把扯住了他的腿,朝我喊:“快拉出轻盈走!” 我麻木地奔到车边,轻盈也正哆嗦着准备开锁。一声“不许动”响彻了整个夜空,许正终于来了!岂料李义雄挣开了陶冶,飞快地奔到车边,混乱中将我一推推进了车里, 当我还未呼吸一下的时候,李义雄已经跳进车里将车离箭一样发动了出去,许正不顾一切迅速扑上了车顶。 车的速度一下子很快,不知道许正有没有被甩下去,轻盈从后坐扑过来,想制止李义雄,李义雄反手过去推她,车危险地在路上摇摆,没关稳的前车门已经张开了,我一边用力去掰他的手不让他伤害到轻盈,一边想去踩刹车,李义雄趁机推了我一下,我毫无退路,被推下了车。 感觉一阵锥心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被甩下车到底滚了多远,感觉到自己身体终于停下来没有颠簸后,我张开迷茫的眼睛,看见车已经开了好远,车顶上,隐约还看见许正,一时间疼痛和眩晕一齐袭来,这时,陶冶已经跑到了我的身边,他心急如焚地抱起我,我感觉到他手臂还在流血,他使劲抱着我,他手上的血与我脖子上沁出的血共同染红了我的衣服,他的嘴唇狠狠地贴着我的额头,低喊着:“蒙洁,蒙洁,蒙洁你不能有事!”我轻轻地说:“你……你受伤了……轻盈……轻盈……”我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依稀听到他发疯似的喊:“蒙洁,蒙洁……” 第47章 047 待我醒来的时候,依稀望见白色的天花板,我努力看清楚,真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我记得,在我休克之前,我看到的是漆黑的夜空。 “啊,珊醒了!”听见的是何苗的声音,感觉有人握着我的手,费力的转过头看,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陶冶,他看着我,激动却沉稳的声音:“你醒了!”然后,我看见了他右手臂上的纱布,我想伸手去摸一下他的伤口,他伸出右手握住我悬在半空的手,告诉我:“不要紧的,小伤而已。你从车上摔下来才把我吓坏了,还好也只是轻伤。” 我艰难地笑笑:“是吗?我还以为我会摔成……内出血!不过·……为什么我……觉得那么虚弱无力……” 听到我这么说,气氛不那么凝重了,楚妤忙说:“你给自己积点德吧,什么内出血啊,真是!不过你肩膀上那个伤口没及时止血,失血过多,所以才睡了那么久,还好伤口不深也不明显,没事的。” “轻盈呢,许正呢,他们……他们怎么样了?”没有看见轻盈在这里,惟恐她出了一丁点事。 “蒙洁!”轻盈从门口奔到我床边来,我看见她完好的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是也担心地问,你是怎么安全出来的,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都叫你不要坐进去了你偏要…… 她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不过……她低下头,许正为了救我,挨了两刀,现在在加护病房。听的我内心无比难受,我问,那有没有生命危险?她摇摇头,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会没事的!罪犯都落网了,大快人心。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筱纯说着准备离开,我看见了她眼里的内疚,我读的懂她的感受,我叫住她,筱纯,你去哪儿?我在心里喊,筱纯,请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好不好?这样我会心痛,我真的会心痛。受外伤的是我,可是你的心都伤成了什么样子,它都成一潭死水了,我很无助,不知道怎么来对你说! “珊我没事,你要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筱纯微笑着走了,微笑的背后,是我数都数不清的泪水。何苗安慰我说,珊你别担心,我和童妍跟去看看她,你好好休息。说着,她和童妍跟着出了门。我会好好休息的,我想我的伤真的也会快快好起来,童妍筱纯,希望你们也是。 因为瞒着没告诉我妈,所以每天都是萧一恪熬汤送过来,在萧大厨滋补汤水的精心“呵护”下,不出几天我就活动自如了,陶冶的伤口也拆了纱布,伤一好心情自然也大好,我们两个一起跑到许正的病房去鄙视他,说他人都醒了还一天到晚床上坐着,等着轻盈去伺候他。 轻盈端着汤坐在床边笑着没说话,许正开始叫苦连天:“你们两个讲点良心好不好?我现在是重伤哎!蒙洁姐姐,你看你看,左一刀右一刀的。”我叫他打住,说你是人民警察你知不知道?这点伤算什么,为了人民的安全,你就得受伤。许正哭笑不得,跟轻盈说,我都说蒙洁好了伤疤忘了痛吧!轻盈笑得更灿烂了,说:“你们能开玩笑能闹就好了,之前看着你们三个都伤成那个样子,我不知道多难受。四个人就我没伤,说出去还说我贪生怕死不讲义气,多少都应该挂点彩才对啊。”我和陶冶笑得更开心,仿佛受伤是一件无比壮烈的事情,是至上的殊荣。轻盈继续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个也太吓人了,那可是刀啊,伤着内脏怎么办?居然都敢冲上来。” 陶冶伸手挽住我,对轻盈说:“想不了那么多。”这句话,我听着是一种震撼。 “啊,真是兄弟!想法一样!”许正对着陶冶感叹,然后伸手拉住轻盈,说:“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在下面的喊声,我第一次那么害怕,以我以往的经验,当时的车速根本就不能想办法跳进车去,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飞身就闪进来了。”我和轻盈,听着都很没用地眼泛泪光。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暧昧,我趁此开轻盈的玩笑:“许正都那么舍命英雄救美了,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啊?干脆等他伤好了,过门当许太太去吧。” “好的呀,早就不关心我了想赶我走是吧!”轻盈冲我个鬼脸。 陶冶开始发话:“轻盈你不知道蒙洁昏迷期间可把我气死了,她只要稍微有点意识的样子,就不停的喊你的名字,晚上都在喃喃地叫‘轻盈轻盈’,都没叫过我的名字。”听着我倒觉得意外了,说你要不要那么夸张啊。 “我知道!”轻盈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来,拉着我,很认真地说,“蒙洁,我为什么要坐上车去,因为我宁愿他挟持的是我;你又为什么会被推下车去,是因为你不让他伤害到我。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是不是?”我听着这番话,点点头,说二小姐,你再说下去,我真的会哭的,你别让我哭了 。 “天哪!我们两个为了你们两个千金小姐差点没命,你们居然只顾着姐妹情深。陶冶,不吃点醋给她们看看她们以为我们多大度。”许正说这话的时候,其实眼神无比宠溺地看着轻盈,陶冶坐到他身边去,笑说我早就习惯了,蒙洁可不只一次把我和她的电影票偷走,拿去和轻盈一起潇洒。许正也无奈地摇头,拍拍陶冶的肩,说我懂,你以为轻盈没骗过我的美食城和音乐会的入场券啊?!看着他们惺惺相惜的样子,我和轻盈对视而笑。 第48章 048 我比许正先出院,在家里整整“疗养”了一个星期,以前为了一个图形郁郁寡欢,郁闷死了这份工作,但是突然间放下了设计蛋糕的那只铅笔,我还不习惯,极其想念我的办公桌。楚妤来家里看我,我对着她诉苦,我说我现在想上班都想疯了,她很幸灾乐祸地说:“老板吩咐你在家,还说要你随便静养,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身体要紧!”我惨叫一声,说傅卓生简直是个变态。说这句话其实我有点昧良心,老板有多好我和楚妤心知肚明,经常请我们吃饭和我们一起开玩笑,犯了错从没扣过我们工资,这种老板——绝种了! 楚妤装深沉,说蒙洁我早告诉过你老板喜欢你了,你看看,多为你着想,上次还提了一大堆东西专门来看你,你还说他变态?!我瞪了她一眼,说你有完没完,我怎么觉得他喜欢的是你才对啊! 说实话,傅卓生是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好男人,但是我基本上就没朝那方面想过,因为我有陶冶了,这是一个珍贵的事实,我根本不可能再去思考别人对我多好,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我是不是应该考虑看看之类的。更何况,我就觉得论老板喜欢谁,楚妤比我符合条件多了,我就更懒得猜了,累! “那你觉得,树轩他是好男人吗?”楚妤突然这么问我,让我没有思考的余地。 “我好像没立场去评价他吧?我不了解他,再说,他现在是你男朋友。” 我不了解靳树轩吗?是的。可是一旦说到这里,我似乎忘记了他对我的卤莽,反倒想起了一些陈年老事,例如他以前剥好一个橘子悄悄递上来,然后附带一句,丁蒙洁,麻烦你帮我把橘子递上去给林娴,谢谢。我当时看着他的酒窝,也许难免有点小伤感,毕竟自己替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将水果递给他心爱的女孩子是一件很艰难的工程,但是我会同时对自己说,丁蒙洁,你喜欢的这个人是个好男朋友。还有,例如天冷了他会将手套递给林娴,会帮林娴去买酸奶,上游泳课一直在她附近,怕她呛水……那么多的事情,勾勒出了那个曾经的靳树轩。那么,现在他算一个好男人吗?我不知道。 结果,楚妤她帮我回答了:“如果树轩到现在都还爱着林娴,那这样的痴心,也算是让我释怀了。”我望着楚妤,我说你现在为什么说这些,树轩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你好不容易等了那么多年才拥有了这份感情,难道那么灰心?楚妤摇摇头,笑了,说蒙洁,我不傻,他不爱我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是,我宁愿相信他现在仍然是爱林娴的,那样的话,我会觉得我的付出也是付出在了痴情的男人身上,我没后悔。 “那么如果你的‘相信’是真的呢?” “我不会介意他去找林娴,我跟他在一起这段时间是我从16岁就期许了的时光,我没意见了。” 楚妤的思想,我似乎永远也捉摸不透,但我会试着去理解。她给靳树轩足够的自由,在爱的面前,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当爱已经深入骨髓的时候,她拥有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她就不遗憾了,她便不再奢求永远。她放任对方的感情,却永远地锁住了自己的感情,锁在那个人身上,不管他明天是否就会离开自己。 楚妤走的时候对我说,蒙洁我觉得你很幸福,要珍惜。听得我很恍惚,如果幸福就是这样的话,那幸福离我太近了,我还以为,幸福在很远处。 不过有人比我更幸福,就是轻盈,许正一出院以后,真的向轻盈求婚了,我不在求婚现场,不知道有多温馨,但是我相信轻盈是幸福的,否则不会点头。他们打算在一个月以后的元旦节正式行婚礼,看来这一个月够我忙了,轻盈的家里没有表态,但是她自己觉得她与家已经完全隔离,除了还有个爸爸,家里的一切与她无关,说到这里,她突然幽幽地叹气:“我不知道,当我结婚那天,家里没有一个人出席的时候,我会是什么心情?”我愣住了,是啊,那样的场景,新娘会是什么心情?!但我马上就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我和萧一恪就是你的家人。 萧一恪一直嚷嚷着要轻盈快点嫁,这样他就可以不住客厅搬进轻盈的卧室,结果轻盈打得他要死不活,正当这个时候电话响,我去接,接起来我惊喜地喊道:“云露,你现在怎么样?”然后我察觉到旁边的两个人没有再打闹,萧一恪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的语气。我尽量让自己说大声点,满足一下萧一恪偷听的欲望:“哦,业务刚起步啊……什么?今年过年不回来了?哦,好的好的……好啊,圣诞礼物明年再给我,没事……嗯,自己要注意身体。云露啊,那个……你跟萧一恪说两句话吧,他好像有事要跟你说。”听到我这么说,萧一恪在旁边直朝我作揖,表达他的感谢。 “是吗?不过我现在有事,好了不说了,下次再聊!”说完,云露挂了电话,萧一恪看我将听筒拿开了,就准备过来接,我摆摆手说,算了,她忙,已经挂电话了。萧一恪落寞地望了我一眼,说你觉得她真的忙吗?我说是的,我相信她真的很忙,萧一恪,是你的就是你的,顺其自然吧! 萧一恪郁闷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和轻盈很自觉地走开了。我上楼去到陶冶那里,跟他说轻盈和许正快结婚了,以后又剩我一个,最多加个萧一恪吧,觉得有点失落。他揉揉我的头发,说蒙洁你怎么永远都改不了善感这个习惯啊?那我也娶你好了。我故意安静地笑着,实则心里万般难受,我说你别臭美了,我说了我会嫁给你吗……说时心里像针扎般痛,陶冶,就算我有心嫁给你,你妈妈那边你怎么交代,我不想让你为难。 他似乎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你现在不想嫁给我,但是我每天都想看见你,想一不工作的时间身边就是你,怎么办?”他装成很无辜的样子,逗得我想笑。我也很装成他那副样子,摊摊手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真的我自己看着办?”他走过来神秘地搂着我。我发现情况不大妙,于是很警惕地看着他,说:“是你自己看着办啊,难道我这话有漏洞?” 他扳过我的身子,正视着我,认真地问:“那我想让你搬上来,像上次那样,每晚给你讲故事讲到你睡着,每天早上等待你将我叫醒,你愿意吗?” 这不等于同居?我在心里问自己。这好象与我一般的原则相背离了,不过,仿佛从和他开始的那一天起,我的很多原则和习惯都在被他打乱,也许,也包括这个原则吧。看着他期许的眼神,想想轻盈上次给我说的话,我微笑着点点头,说好,过两天吧,不过到时你要负责给我搬东西。他笑了,笑着抱我起来转了几个圈,我被转进了一个美丽的旋涡。 第49章 049 萧一恪知道了我要搬上去,特别激动,赶紧去收拾他自己的衣服,我觉得莫名其妙,是我搬又不是他搬,他那么着急干吗!然后他自己才说,我要搬了,他就可以住进我的卧室。我走过去掐他的脖子,说你给我做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精心布置的房间被你糟蹋我会去死的,你给我继续住客厅。然后朝着背后正在吃蛋糕的轻盈说:“我走以后把房门锁上,钥匙交给你,你给我看着他,敢进我的闺房一步,要他好看!” 轻盈嘴里包着蛋糕,忍俊不禁:“萧一恪你就别打蒙洁房间的主意了,反正我也快走了,到时你住我的房间,怎么样?” 萧一恪摸着他的脖子,吸吸鼻子,很委屈地说:“还是二小姐好。不过,蒙洁你得答应我个条件,把你房里的电脑搬出来给我用,你反正有钱,自己去换个手提的。”我说好,只要你不去睡我的房间,什么都行。答应了以后我才想起我最近才换了新手机(原来那个在被李义雄挟持那一晚摔坏了),现在马上添电脑,不是吧?!我又不是印钞票的。无奈已经答应了不许反悔,看来我在挥洒浪费中好不容易捞起来存卡的那笔钱又即将泡汤。 上楼的时候我嘱咐萧一恪和轻盈,说你们两个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给我注意点影响。萧一恪和轻盈很鄙视地看着我,说我们无所谓,各睡各的房,有些人今天晚上才不一样,要上去真正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说得我颇尴尬,早知道就不先开他们玩笑了,我发现我经常干这样的蠢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满满这时跑到我脚边来,“呜呜”地叫了两下表示告别,又回到了轻盈的脚下去,我冲它无奈地摆摆手,说大小姐走了哦,满满乖! 我上去的时候陶冶正看电视,他转过头冲我笑,说你累了一天了吧,快去洗澡,水我已经放好了。说完又转过去看他的电视,我觉得不大对劲,也许是显得太自然了让我觉得不对劲,今天是我上来的第一天,我觉得我好像过度紧张了点,本来么,我和他平时就应该自自然然的啊,这有什么不对?!我在心里嘲笑我自己的敏感,然后走进卧室去拿睡衣,一言不发进了浴室。 我泡在水里,闻着我自己买的沐浴露的香味,久久不想起来,在浴室这个个人空间里我觉得安全,出去我预料到自己会觉得恐慌。不过意识到自己真的泡了太久了,难道想在浴缸里睡一夜?于是干脆起来,准备换好衣服出去,习惯性地想抓毛巾的一刻手僵住了,挂钩上只有陶冶那张蓝色的毛巾,我新买的毛巾放在卧室里忘记拿了!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怎么办?!难道让陶冶给我递进来啊?刚想到这里都觉得尴尬,但是我又不喜欢用别人的毛巾,这一刻,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洁癖来。 站了一会儿,不管了,不能让自己晾干了再换衣服出去啊,我将浴室门拉开一条缝,朝外面喊:“陶冶,陶冶……”听到他走进的脚步声,我赶紧把门缝尽量缩小,缩小到我的指头都过不了的尺度,他站在门外,问我怎么了,我吞吞吐吐地说:“我忘了拿……毛巾,就放在床上,你去……”我话没说完,他在门外笑说“冒失鬼”,就走开了。他拿来毛巾,我站在门背后,将门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手伸出去,一接过软软的毛巾,迅速把门关上,他在外面吃惊地喊:“小心点,你差点把我的手夹住了。”我拿着毛巾,在里面忍不住想笑。 终于换好睡衣,我出去,发现陶冶还在看电视,我战战兢兢地说我先去睡了,他说好,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走进卧室,拿起吹风开始吹头发,一边想着陶冶今天怎么那么自然?是他不想让我觉得紧张吗?可是这样我会更紧张。算了,吹完头发我赶快睡。我刚吹好头发上床掀开被子躺下,他就进来了,而且很“自觉”地打个哈欠躺在了我旁边,我问,你电视看完了?他说嗯,大结局了。我又问,你洗澡了吗?他说,我加班回来就洗了。我说了声“哦”,然后望着他。 他笑着拉过我的手:“看我干吗?你睡不着啊?”我点点头。“那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他又在逗我,我笑骂一句“神经”,从他手里抽出我的手,转过身去说我睡了。 他的手环住了我的腰际,附在我的耳朵上,说:“你又不听故事自己又睡不着,那怎么办?”我正想说出我的口头禅“你自己看着办”,发现在这种情况下说这句话好像对我不是很有好处,于是不说话,但是任凭自己的后背贴着他的胸口。我以前也这么和他睡在一起的,今晚却在以往的安心下多了一份紧张,只是没有了刚才在浴室里的那些无谓的顾虑,毕竟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懒得想了。 “不说话了?不会是睡着了吧?”他凑过来看我是不是睡了,我其实一直都睁着眼睛没闭的,于是,与他眼神对视,昏暗的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神让我沉醉。他笑着,将脸贴近我的脸,深深地吻住了我,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醉在这样的感觉里。 意识到睡衣扣子在被轻轻地解开,我不由得有点颤栗,但是并没有条件反射地推开他,而是使劲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结果,耳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怎么了?”我睁开眼睛,看着他那个我爱看的表情,不说话。他再次问:“很害怕吗?如果是的话那……”我捂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摇摇头说:“没有,不害怕!只是……别人说今天以后,我就不再一样了,是吗?” “傻!你在我的心里,永远都像透明的水一样。”他喜欢这么看着我笑。透明的水?这是很久以前,谁对我的评价啊? 我微微笑了,说道:“你又套用轻盈的经典名言了!”说完心里真的很释然。真的,这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情,现在这个人他不是别人,是陶冶,跟他在一起,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是他眼里很纯洁干净的丁蒙洁。 他再一次吻我,我没有紧张也没有抗拒,回抱住他,觉得安稳。他的吻轻柔地滑过我的脸,脖子……暖冬季节,棉被里异样的温暖…… 第50章 050 第二天早上,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不到11点就把他拉起来,去做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做饭!我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做饭是极其浪漫的,请原谅,我有时喜欢搞点这么神经的事情。结果……由于我不是很舒服,就没参与制作,他弄得他早已沾灰的厨房更加杂乱,到了1点多了,才蒸好饭煎好一盘蛋烧了一个白水汤,我们看着他的杰作,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然后夹来尝尝,难吃得我想吐。 随便吃了一点,我说来不及了要去电台,他也拿好衣服说我送你,我正准备点头说好,突然觉得不妥,于是拦住他,说算了你别送我,碰到文雅的话不好。他很无所谓地说有什么不好,你不会以为她喜欢我吧?!我白他一眼,说管她喜不喜欢你看见都不好啊。他看我如此坚决,没反驳,笑着说好了大小姐,我洗碗,等你回来,OK?我做了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走了。 去到电台,果然碰到文雅,因为她有一个节目是在我之前,我刚进去她就刚出来,我都料到了她会像以前一样横我一眼,但是没有想到横我一眼以后附带了一句话:“哟,我干哥哥没送你过来?”我气不过还她一句:“我跟他的事情什么时候要你关心了?你觉得你可以参与吗?”估计气得她够呛。结果她说的那一句更加让我气愤:“我代我干妈关心而已,她比较喜欢听到陶冶和你没在一起的消息。”我没再理她,进了播音室,心想你去打小报告去传话吧,无聊!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我的节目仿佛就是一个干净空灵的世界,然而每次当我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我总要看见这个世界以外的庸俗,文雅的言行和态度或多或少会影响我的心情质量。我可以说我自己也挺俗的,容易受影响,可是再这么下去,我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到节目质量,这样很对不起听众和台长,我想是不是应该建议把我的节目改个时间什么的。下班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才有理由要求换时间,一想着人就是晕的,习惯性地走到家门掏出钥匙打开,一看,不对,怎么是轻盈。 她正在沙发上坐着写请贴,看我回来说了句:“走错门了吧,你好像应该再上几层去才对!”我哼哼哈哈说着这里难道不是我家啊,我回家有什么错?!她笑了,然后一边写一边心不在焉地跟我说,今天早上蒙歆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已经和那个……彤彤从广州回来了,一切都好。我说哦,然后看她写请贴,心里本来怕她问点敏感问题,结果她现在这么无视我,我反倒有点不自在。以前刚上大学的时候,轻盈就叮嘱我:“蒙洁,以后你在外面怎么疯怎么玩我管不着你,但是你给我记住,结婚前千万不准乱搞男女关系,否则别怪我不理你!”我一直紧记她的叮嘱,再怎么都不会乱来,可是……她不理我了?可之前和昨天她也说没关系的啊。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问她:“轻盈,你……记得吗,你以前问我你在我眼里是什么颜色来着?” 她微微笑,头都没抬继续写,然后回答:“记得啊,你说是白色!” “那……我后来就问你我在你眼里是什么颜色,你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心理医生,在问一个失忆的病人。 “怎么不记得,透明嘛,娃哈哈纯净水!”她还是没抬头,这让我有点心虚。 “那……如果……我违背你以前的一些叮嘱,虽然你之前也说没关系,但是不是我就不是透明色了?”问完有点伤感。 说实话,我自己现在也不是特别在乎昨晚的事情,我也相信陶冶的话——我还是我!但是如果轻盈说她觉得别扭她觉得不一样了的话,那我肯定会伤心。从来,我都搞不懂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直到我18岁那年,轻盈告诉了我,虽然我也弄不大懂为什么,但是她说不为什么,感觉就是透明的。我不觉得我有多纯洁多简单多水晶,我又不是世外桃源长大的,何必说的自己那么一尘不染超凡脱俗,弄得跟圣女一样,但是我真的格外地珍惜这个比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符合了。如果我让轻盈改变她最初的想法,那么我会心痛的,真的,我老是在乎一些别人都无所谓的事情,这是我最古怪的地方。 轻盈终于停下了她手里笔,说蒙洁我终于明白你想说什么了,不要那么敏感好吗?昨晚第一次是不是让你显得过度紧张了点?就算有人拿着画笔把你画的花里胡哨的,你还是那个你啊,像你的名字一样——丁蒙洁,透明色,我下的定义可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你想变成大红大绿的都不行。 听她说完我就笑了,然后埋怨:“算了算了,两个老女人了,还在这里讨论点少女时代的话题,萧一恪听见了又要说我们虚伪!还大红呢,你的请贴才是大红的。” “我们之间的话题他那个脑袋怎么会懂!哎你别说请贴了,写得我头都大了,走,出去逛街。”我正想说我刚回来不想出去,就已经被她拉出了门。 女人的爱好还是有点相同的,喜欢看衣服多一点,虽然我跟轻盈喜欢的风格不一样,但是还是逛得起劲。她指着某名牌橱窗里的一件毛衣说:“蒙洁你看,这件衣服好漂亮!虽然设计挺简单,但是那勾的那几个边……看到没有,好特别,还有领上那个装饰……”我转过去看,一件白色的绒毛衣,黑色丝边,颜色是挺简单的,不过……似曾相识! “那是我的设计!”我脱口而出。 “什么?你没接触服装设计快一年了,这是今年冬季新款,而且这个牌子还是名牌,不是你以前公司负责设计的吧。”轻盈解释给我听。 可是不会的,我不会认错的,自己对自己作品的那种感觉,太特殊了。即使我画过几千张图纸扔过几千张设计,但是我自己的作品我太清晰! 我记得是我去年初冬时期的作品,当时没有送往工厂,是交给唯聪拿去参展的,但是那个展览会由于资金问题拖了将近一个半月,还没到展览时间我就辞职了。因为我不再属于公司,为了我的个人权益问题,唯聪没有拿这件作品去参展,也没有拿去生产,所以这件作品除了我本人和唯聪,没有人知道。而原稿和复印图纸,我辞职了没带走,全在唯聪那里。 我试着想是不是这个设计者和我心灵相通,灵感相符,作品风格也差不多。但是我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因为谁还跟我丁蒙洁的风格如此相似?就算再相似怎么衣领那个装饰,花边挽了几转绕了几下都一模一样,不大可能。可是,就我和唯聪有过图纸,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不会乱猜测的,不可能是唯聪,他没有理由这么出卖我,首先我跟他是朋友,其次他是设计主管,他手里不乏好设计,最重要的是,我太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我这么对轻盈说。 “我也相信不可能是他,当然,也不可能是你自己卖了你的图纸,不过你最好打电话给他,然后你们去一趟出品这件衣服的公司,事情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真的要是有人盗用了你的图纸,你会追究吗?”轻盈问的时候估计她都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了,在个人问题上,我很要强。 “当然!不管是哪个人哪个公司,我一定会追究法律责任。” 第51章 051 唯聪知道了以后,非常自责,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被人偷走了图纸,我却很纳闷,认为不大可能。为什么偏偏拿这张?没理由!这张图纸不是很新颖,没有什么价值值得别人这么来犯险,还如此高调地转给了那么一家品牌公司。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去查个明白。 第一天去吃了闭门羹,那个公司经理坚决说图纸是他们自己的,他没有必要告诉我出自哪个设计师之手或者是外面哪个人卖给了他们生产权,我说你必须告诉我,否则我会追究你的责任。他冷笑一下,说丁小姐,你必须拿出原稿来,如果你拿不出,就不要在这里胡闹。我反问他,那么你可以拿出原稿吗?你也没有原稿吧,你手里也只有复印件对不对?这就证明是外面的人卖给你们的,这证明有人盗用我的图纸。他愣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丁小姐,我不能出卖卖方的隐私,如果你可以拿出原稿来,这场官司真要打,我们也不会再隐瞒什么。” 走出去我急切地问唯聪,我说原稿呢,我记得原稿在你那儿!他很理智地告诉我,蒙洁,原稿不在我那里,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你离开了公司,为了利益问题,所以我将你之前的所有原稿都还给了你,而复印稿我是集体销毁了的。但是很对不起,复印稿销毁之前有没有被人拿去重新复印过,我就不知道了。我觉得很茫然,原稿还给我了?我怎么一点没印象!他提醒我,要不你回去找找,也许你没扔。 我风风火火地冲回去,走进我的卧室乱翻一通,床底下那些几百年不动的箱子都被我搬了出来,轻盈和萧一恪闻声跑进来看我,问蒙洁你在做什么。我抬头准备说快帮我找东西,当我看见轻盈的那一刹那,我有点绝望。我想起来了,我是有两个纸箱,以前轻盈从瑞士回来之前,我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她那间卧室里的。后来她回来那天……是我发现陶冶住我楼上那天!那天我整个人晕沉沉的,轻盈房里杂物大多数是她自己在清理,我还记得她问我,蒙洁这一堆纸箱怎么办?我说全都扔出去,反正都是些破烂! “完了!完了!装图纸的纸箱我记得我叫你扔了!”我有气无力地对轻盈说。 “装图纸的纸箱?等等我想想……我是说嘛两堆图纸你怎么叫我扔了,就不怕日后别人捡去盗用?!然后我直接给你挪到阳台上左边那个立柜里去了!”轻盈起身朝阳台走,我慌忙跟在后头。 等萧一恪将那两个沾灰的纸箱拿下来,我和轻盈就直接跪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找,雪花一样的图纸看得我自己都眼花缭乱,我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好伟大,居然画了那么多的图纸!未免一地的图纸被踩乱,满满都被我“残忍”地关在了厨房里。萧一恪站在旁边帮不上忙,但是不停地叫:“二位小姐,你们今天是客厅都不准备让我睡了是不是?” “不行了,眼睛好痛!蒙洁你确定那张原稿在你这里?你上午还说你记得在唐唯聪那儿!”轻盈直起腰来透气。 我盯着手里的图纸继续翻,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边想着这个时候就不要问我确定什么记得什么了,我已经彻底不再相信我自己那点记忆能力,我记得的什么都是反的。 听见有人敲门,我没有抬头,萧一恪去开的门,我听见陶冶的声音问:“蒙洁你不上楼……这是在干吗?”我没搭理他,突然眼前一亮——找到了!我把那张图纸抽出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我终于找到了,原来真的在我这里! “找到什么了?”陶冶走过来看,“嗯?这张图纸……”我诧异地望着他,心想难道你还见过吗?“我记得我有一张!你设计的,对不对?”听他这么一说我呆住了,怎么一时间大家都有这张图纸了,没可能啊,这是他还没回上海之前我画的。 上楼去陶冶解释给我听,因为当时他是负责那次展览的初审,所有的参选作品都送到了他那里,还没有审完唯聪那边就要求我的那张作品退出展览,陶冶看到图纸下标的我的名字,因为处于对我的爱护和一丝感情,就将我的作品与其他获奖作品一起保留了下来。 “你看吧,放在专门放各个设计者的文件夹里,没弄皱!”他打开一个文件本翻,但是……写有我名字的那一页,居然是空的!他一边念着掉哪里去了,一边继续找,但是翻了几遍,都没找到,他有点着急,而我开始思考:难道流出去的那张复印稿,就是当初陶冶保存下来那张?可是更没理由,我死都不会相信是陶冶!我说你慢慢找,也许真的夹在另一页去了! 他一边速度越来越快地翻一边说:“不会的!我以前时常拿出来看的!都在这一页!” “有没有谁碰过你的文件?”我也开始着急,因为仔细一想除了我进他的书房以外平时没人进来了,而且我进来都不会乱翻他的东西。 “除了你和我还有谁能进我的书房啊?”他跟我一样的想法。这弄得我颇郁闷,但是确实怪不了谁,于是劝他,算了别找了,明天我拿原稿去那家公司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家公司掌握的复印稿,是不是就是陶冶遗失的这张。 晚上,我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陶冶在旁边躺着没动,但估计也没睡着。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是不是有心灵感应,但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在躺下来静静思考的那一刻,我们思考了同样的问题,而且……我猜测到的时候,陶冶他也一定猜测到了,只是,谁也不想先开口。 终于,还是他先说了话:“蒙洁,我觉得,除了你能进我的书房以外,之前还有……”他不再说下去,我帮他说了:“还有文雅,对吗?” 陶冶道出了他的疑问:“可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对不对?你不要以为她喜欢我,我跟她从小就是兄妹一样的感情,我相信……” 我打断了他的话:“陶冶,我没有说她喜欢你所以讨厌我才这么做,你明白吗?我也没有肯定一定是她。但是有些事情我告诉你,不是你表面看的那么和谐,我跟文雅之间不是因为你所以有的矛盾,而是因为早就有了矛盾所以把你拉了进来,懂吗?就算今天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她干哥哥,她同样会有其他的理由来表示对我的不满。”说到这里头都是晕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文雅处处针对我的,再说她那种好胜的性格,做些事情出来极其幼稚无聊,节目比她好的DJ谁跟她合得来?!我没看见过,只有一品龙才能忍她。 陶冶没再说话,我侧过身去也不再说,只是心里在想:如果真的是文雅,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是陶冶的干妹妹,难道真的要对簿公堂?!但是转念又一想,不会的,文雅她那点脾气,就像个任性的刁蛮丫头,最多不过故意碰我一下把手给我割破吧,也就这么些幼稚的手段了,盗用图纸这样的高级事情,我猜她想都未必想得到。 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抱住我,伴随着一句:“生气啦?”我好笑地回答:“神经,我说我生气了吗?”本来我就没生气,我再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生他的气吧。 一听我语气正常他开始得意:“就是说,事情都没搞清楚你在那里生什么气,又不是我把你卖了。这样,我明天陪你去拿原稿给那家公司看,你的原稿下不都签名了吗?他们不信我们就去验笔迹验指纹什么的。我也是干设计的,知道被人剽窃和盗用自己的东西是很气愤和心痛的,所以是属于我们的权利我们一定要争取,对不对?” 我转过来点他脑袋一下,说:“哦,那我岂不是该谢谢你也是学设计的,这么理解我,要不然今天我们两个肯定会打架,是不是?”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故意装生气:“你看你这话说的多不人道,幸亏我当时也是学设计的,要不然就不会认识你了。我每次想一下我们第一次对战那个样子,都觉得很好笑,我当时想这个女的太不简单了……”我顺着他的语言回想了一下那个情景,然后笑得特别灿烂,说:“可我当时只觉得这个男的太讨厌了……” 第52章 052 我和陶冶一早就准备去那家公司,但是很不巧的是我发现我昨天居然冒失地将包丢在了电台,有个同事打电话来叫我过去拿,我想,如果我不过去这一趟,也许我会考虑不再追究。 我叫陶冶在下面等我,我上去拿包,但是走到楼梯口我就没动了,我听见楼道里文雅的声音,她不知道在对谁说:“你不要烦我了。”然后我听到一品龙的声音:“不行,你今天非说清楚不可,我那个朋友已经打电话给我过问了,说你上次叫我帮你联系他,转卖给他那张图纸有可能是丁蒙洁的,现在人家发现了,你知不知道你会吃官司?”原来真的是她。 “让她去发现好了,我看她怎么告。”文雅有点不耐烦,听见她继续往下走的声音,但是我依然站在原地没动,我想我没必要躲藏。 “我不知道你这么恨她干什么?你又不爱她男朋友,她也没让你丢工作,有什么值得你去做如此幼稚的事情。”一品龙和我有着同样的不理解。 “我见不惯她春风得意的样子行了吧?我就是无条件地讨厌她!”说完,文雅快速下楼,很正常的,她看到了我,而我,用一种同样惊诧的眼光看着她。我觉得可笑,无条件地讨厌我?这个理由我理解不了,而且因为无条件的讨厌我所以偷我的图纸?够荒谬的。 她冷笑,我还没说话她便说了一大篇:“真好,让你听见了,我就是故意卖给一家名牌商的,我就是要你发现,我就是让你去告,我就是喜欢看你告不成我以后那个样子。” 我望她一眼,再望了一下一品龙,我很气愤,不是因为她做的这件事情,而是为她那么神经的思想觉得气愤。我开口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我看着她那张神气的脸,说文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陶冶很为难的,你是故意想拿他来压我是不是?但是我告诉你,我要是真追究起来,是无论谁也阻止不了的。你居然盗用我的图纸,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幼稚多可耻? “我说了让你随便去告了,我看你怎么告!”她还是那么傲慢。我气不打一处来,说你真那么说我就不用留余地了,你等着被传召。说完,我气冲冲地上了楼。以前也常和她抬杠,我当笑话看,从没这么气过。 拿了包我怒气未消地下了楼,走到大门口看见文雅正和陶冶说话,文雅又是那副娇气的样子,我实在是无语。陶冶看见我下来了有点尴尬,我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陶冶也一边开车门一边问文雅:“雅雅你要去哪里吗?我们顺便送送你。”文雅很大度地挥挥手,说不用了,这样多不好,你看嫂嫂好像在生气。我看着她我很佩服,如果我能像她这么喜怒不形于色那我还真成女中豪杰了。陶冶尴尬地笑笑,说哪有,你多心了,那下次再聊。 从陶冶坐进车来那一刻我就很想发火,但是我使劲忍住了,我不应该冲他发火,从现在起,我必须控制自己,把这件官司与他分开来看,否则我会动摇。 到了那家公司,陶冶陪着我上楼去,他一直没问我情绪怎么那么激动,我也没说话,怕自己乱发火。到了楼上我终于找人将火发了出来,我将原稿摔在那个经理的面前,厉声说:“不用说了我知道,是广播电台的DJ文雅小姐卖给你图纸的是不是?你现在看清楚,我手里这是原稿,不信的话拿去验。为了证明你们也是受害者,没有参与剽窃,请保存好你和她的签字合同,带好你的记忆,我会传你做证人的。” “这……那我们……”他看着原稿惊呆了,其实他们也只是棋子而已。 “我会暂时保留追究你们的权利,相信你们并不知情,至于你是否保留追究文雅的权利,你们自己决定,但是我和她对簿公堂的时候,希望你早点到场。” 说完我拿着我的原稿就走了,陶冶拦住我问,蒙洁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她?我说你不要问我,你去问文雅。不是我不给她面子,她对她自己所做的事情深以为然,还让我去告她,那我只好成全她了。说完我开始打电话:“彤彤吗,姐可能有点事情要麻烦你们律师行帮忙……” 打完电话,陶冶说蒙洁你别冲动,我们都还要去上班,我今天下班了就去问她,这丫头,搞些什么……我想他去问也许白问,文雅平时在他面前是另外一个样子,但我是有人证物证的,她不承认只会让她自己更麻烦,只是仍不明白,她叫我去告她?她说我告不成?法院难不成专给她走后门的?幼稚! 冬天的雨一下,冷飕飕的,一上午的火气在这样的天气里骤然降温,突然无谓地有点空虚,觉得自己原本和陶冶之间没有任何的背离,我知道文雅一定是幼稚地想拿陶冶来压我,但是我不得不说她有时幼稚得也挺精明,确实,我会,我必须,我肯定会考虑到她和陶冶的关系。下午抽空去找了彤彤,一看到彤彤的笑脸我就会自然地联想到蒙歆,但是她们有着本质的区别,让我从职业角度来看:蒙歆的笑像淡紫色的忧郁,而彤彤则是粉红色的温暖,像冬日和煦的暖阳,赶走外面那阴冷的鬼天气。 走进去我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怎么样,去广州那几天和蒙歆相处得好吗?”她温和地笑笑:“很好啊,也许孪生姐妹心灵相通吧,我跟她倒不是很拘束。妈也很开心。”我也笑了,按理说在这个时候我怎么笑得出来,也许是觉得妹妹的生活应该比我这件官司要重要些吧。 接着我将思绪调整过来,大致把情况给她说了一下,她说好,姐你放心,不会输的,我现在没资格上庭,我会找我的师兄帮你,问题不大。但是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问:“她是陶冶哥的干妹妹?”我点点头,她叹气,说姐,那陶冶哥可为难了,按程序上说,图纸是在他家被这个文雅拿的,陶冶哥也必须出庭。 我早就猜到,陶冶他一定会牵扯进来,但是正式听到彤彤这么说,又开始犯难,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扯不清的关系呢?陶冶,他真的一如他表面告诉我的,一定坚持要我捍卫自己的权利吗?现在这个人证实了是文雅,我真的不敢乱猜陶冶的态度。 我走的时候告诉彤彤,说蒙歆那边就别提我这件事情了,一会儿我妈知道了会着急。然后我独自回了我和陶冶的“家”,轻盈在她办公室打电话问我知道是谁了没有,我说,是文雅。她说蒙洁,我知道你现在并不为难,这场官司是打定了,你不能放弃追究的权利,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过分。但是好奇怪,她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荒谬的事情。我说更荒谬的都有,她居然说我一定告不了她。轻盈在那边就突然提高了分贝,说她有病啊,以为有了陶冶就是盾牌啊,幼稚!蒙洁,陶冶知道他干妹妹这样,他也不会让你为难。我说你放心吧,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算了。 挂了电话,我想轻盈说的对,陶冶他不会为了文雅而委屈我,他不会让我为难,可是却会令他自己为难,而他的为难,就会是我心底的痛,而我心底的痛,就是文雅要的效果。我正想着,有人敲门,我起身去开,在看到陶冶妈妈那张阴冷的脸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幼稚的是我,我真的没有料到文雅会来这招。门外阴冷的天气,随着伯母这阴冷的表情扩散进我的每一寸肌肤。 第53章 053 “伯母!”我还是很礼貌地将她让进屋。 她径直走到沙发上坐着,依旧是之前那个让我尴尬的表情,随后说:“雅雅都告诉我了!”我听了一点也不吃惊,如果文雅没告诉她,那她今天就不会来了。只是觉得可笑,这种可耻的事情,文雅居然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她见我没说话,于是声音抬高点,继续:“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一张纸吗,雅雅以为是陶冶画的,就好心给他拿去推荐了。就因为这个,你要告她?”我张了张嘴,本来想解释一下,但是觉得我为什么要解释,她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犯罪了一样需要解释?!于是我继续沉默。轻盈之前和她阿姨谈话的心情我总算是明白了,因为面对一个自以为是的长辈,我们无言以对。 “你知不知道她父母跟我们是什么关系,她是我的干女儿,是陶冶青梅竹马的妹妹,你把事情闹那么大,你还想不想让陶冶在她们家人面前做人哪?!” 我终于开口了:“伯母,如果我必须顾虑那么多的话,那我的尊严我的权益又怎么来维护呢?这不是我的错啊,是文雅她盗用我图纸在先,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不能这么姑息她。” “尊严?闹上法庭了,大家都没有尊严可谈了!”伯母也有点气愤。我试着控制自己越来越不理智的情绪,轻声说:“伯母您知道吗,一张图纸会花费我多少时间多少心血?您的儿子也是做设计的,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是别人盗用了陶冶的图纸,您会怎么样?” “不要拿我儿子来压我!你跟他在一起,我再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出面干涉过你们,因为我为他着想我不想让他难过,那么你为什么就要他为难呢?你不可以为他牺牲一点什么吗?一张破图,你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啊!”她已经起身,很大声地吼我。 我不再说话,心里想,难道你在这里继续闹,如果让陶冶一会儿撞见,不是在为难他吗? “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想做陶家的媳妇?你就不怕到时候我不同意,你就希望看我们母子决裂是不是?你从大学的时候就在害他,你害得他几年都没有回家,你还想害得他以后都不会回家是不是?他以前跟你分手了他就走,以后和你在一起还要和我吵,我就只有一个亲儿子啊,你怎么那么狠!”她流下了眼泪,而我,在听到这一番话以后,低下头,任凭无休止的愧疚来注满我的内心。是的,她说的没错,我曾经那么幼稚地伤害过陶冶,我知道那是我的错,我没什么可说的,泪水几乎要掉出我的眼眶。我欠她的,我真的欠她。尽管她在我眼里不讲道理,但她始终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 “伯母,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感情不成熟,为此伤害过陶冶。但是,文雅这次的做法的确很过分。我和陶冶之间的感情我会懂得珍惜,但是我和文雅这次的官司我……” 她打断了我:“还是不肯算了是吧?那好啊,去告我好了,那图纸是我拿的,我也进过陶冶的书房,不关雅雅的事。” “伯母,这……这是不能乱讲的。”我实在是没办法和她争下去了。 “总之你要敢上庭,你就离我儿子远点儿,否则我和他断绝关系。”说完,她摔门而去。 我知道她是说出来吓我的,不会这么严重,但是只要我和陶冶还在一起,就一定会影响他们母子的关系,而这样又会令我感到内疚和不安,最后的结果无疑是各有各的伤。现在他妈妈都很不喜欢我了,如果我真的令文雅有个什么,在我和他妈妈中间,陶冶他会多为难!想到这里,我的思想开始摇摆不定。如果说夹在我和文雅之间陶冶比较难做人,那么在我和他妈妈之间,陶冶他就会不懂得该怎么办了,那么我还算是什么呢?一个离间别人家庭的恶毒女人吗? “我都听见了!”我猛的抬头,看见轻盈站在门口,她进来挨着我坐下,说,陶冶他妈妈真的很不讲道理,文雅做出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可维护的?原本刚才我想进来护着你,但是我很犹豫,因为他是陶冶的妈妈,我骂完倒没事了,以后会让你多为难呢? 我听懂了轻盈话语里的意思,我也知道,她从进门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我在动摇。是的,我们都有我们的原则,但是往往为了我们在乎的人,为了我们在乎的人不要为难,我们最终都将妥协。我们不是完全独立的一代人,我们并没有完全地走出传统,我们需要顾虑的东西原来比我们想象中多得多。我说,轻盈,我真的不想让陶冶为难,关系到文雅我不在乎,但是关系到他妈妈我不能不在乎,他也不能不在乎。我没想到伯母护着文雅到了不分黑白的地步,但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所以你会选择再善良一次,对不对?”轻盈接着替我说了。 善良?我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不要那么“善良”。从我内心来说,我根本不想看到以后文雅在我面前威风的样子,我一想到她那句“你去告吧,我看你怎么告”时,我就会很气愤。我说过我并不是圣女,所以从来不觉得我应该一次又一次退让。但是这一次似乎又将重复我上次被水果刀划破后的沉默,文雅她又胜利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就先下去了,萧一恪今天没带钥匙。”轻盈说完,起身准备下楼去,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冲我一笑,“蒙洁,如果你这次选择不告她,我觉得遗憾。而如果再有下次,就算你再想放她一马,我也不会同意。” 轻盈走后不久,陶冶就回来了,我在厨房煮面条,他似乎很着急,走进厨房急切地说了一大堆话,他说蒙洁,我知道,真的是雅雅拿的。虽然我没有指责她,以我的立场我也不好说出特别绝情的话,但是,你没有错,你有你的权利,我想我没有意见。你不必因为怕我为难而委屈你自己,我和他们的事情我知道处理的。 我转过头冲他笑:“你进门还没喝水吧?怎么今天话那么多。去去去,快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泡了藏青果。”说着我把一脸惊异的他赶出了厨房。 我之前确实很犹豫,但仅仅是犹豫,我没有放弃,怕他为难所以犹豫。但是在听到他的一番话以后,我释然了,我觉得为了他放弃这次是值得的。我没有摒弃我的原则,我打从心底里鄙视文雅,我不是紫薇格格那种豆腐渣脑袋慈悲心,我不会原谅文雅曾经这么侵害我的权益。但是因为我爱陶冶,我从小就尝过和自己的亲人闹翻的滋味,我知道那会有多心酸,我不想再让陶冶和他妈弄得像我跟我爸爸那样。 我走出去,坐到他旁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郑重地说:“我不告她了!”他很吃惊,随后想问什么我马上打断了他,“但是并不代表我就一定会原谅她。我不想让你为难,何必为了这个弄得大家不开心呢,那家公司知道是我的作品,不就行了?反正我现在也没做服装设计了,追究起来的确麻烦。” 他担心地看着我,问:“蒙洁,什么叫弄得大家不开心?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我妈还是谁?你不要顾虑那么多……” “好了!真的不告了,打官司很麻烦的。别瞎猜了,你妈没来找过我。” “可是……” “你怎么那么啰嗦啊,看我把你休了。”说完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幸福地微笑,突然问,“陶冶,你怪我吗?以前我那么狠心地说分手,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你现在不怪我吗?” 他对于我这个问题似乎吃了一惊,随即笑了,露出他那两个酷酷的酒窝,很温柔地说:“怪你什么?难道你没有受过伤吗?如果不是你之前在感情上那么受伤那么灰心,又怎么钻死胡同呢?蒙洁,你爱哭,我知道,你怕受伤,我也知道。你不要以为你老在轻盈和云露面前扮姐姐,老在楚妤和筱纯她们面前装理智,老在你家人面前那么懂事,把自己弄成一个干练的清高的设计师我就不知道,其实你有时也很脆弱,我懂得。” 被他说准了,我确实爱哭,因为这番话以后我鼻子挺酸,但是还是刻意掩饰了一下我的感动,开玩笑说:“你以为你是我的心理医生啊,说得我什么都是装的,好虚伪似的。我哪里脆弱?大男人主义!还有,说到清高的设计师,你排第二谁敢排第一啊?!” “是是是,你正确,谁不知道我们大小姐坚强,我刚才也是说有时才脆弱啊,不过……” “不过什么?”我警觉地看着他,等他一说我坏话马上打他。 结果他说:“不过到目前为止,我看你厨房里那锅面条已经煮成面粥了。”我听到以后,和他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第54章 054 我没再追究文雅的事情,几天没去电台,也没见到过她,我不猜她会有多得意,一切都等到我周末去做节目再考虑。轻盈快结婚了,我被那些琐事忙得够呛,也懒得去多想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不愉快的事情。陶冶的妈妈没再找过我,这样也好,彼此都不用心烦气躁。 周六中午我,萧一恪还有轻盈约好一起吃中午饭,因为大家最近都忙,白天忙自己的公事下班了还要帮着打理轻盈的私事,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的中午,抓紧时间一起吃个饭,但是我们选了一家很有档次的餐厅,怎么说三个人也一起“同居”了那么久,说起分开确实还有点伤感。 以前大小姐加上一个二小姐再加上一个萧大厨,肥皂剧一样的日子就是在三个人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我们开着彼此的玩笑抢着仅有的一个遥控器并且欺负同一只狗,我和轻盈常为了沐浴露和洗衣粉之类的问题对着萧一恪开批斗大会,但是一会儿大厨在厨房里弄出阵阵香气的时候我们又会“厚颜无耻”地去瞅瞅。平时家里总有人会尖叫:当轻盈看到萧一恪吃她最厌恶的橙子的时候,当我看见满满跑进我卧室的时候,当萧一恪发现冰箱里的汽水薯片又被我和轻盈偷吃完了的时候……我们都能找到让各自尖叫的理由,总是弄得家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估计我们三个以前集体出去约会的时候我们的邻居才会安心的生活。 这些永恒的记忆,永远都会像强力胶一样粘在我的大脑里,弄都弄不走! 萧一恪发疯,大中午的叫来一瓶红酒,举杯说来,为了你们都有了好的归宿,干杯!我举杯,说好,也为了云露能够早些回来,干杯吧萧一恪。我和萧一恪在那里说得挺煽情的,轻盈一点也不配合,杯子都没举,还顺带说了一句:“注意,蒙洁你的扫把星在你周围。”我觉得莫名其妙,顺着她的眼光往后看,一看就犯晕:文雅在我们后面几桌,我望见她的时候她也刚巧望见了我。 我赶紧转过头来,说:“我运气真是‘好’到家,好不容易来高消费一次也坏我心情!”萧一恪用很夸张的语气说,世界末日来临!我还没弄懂他话语里的意思,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文雅的声音随着到来:“丁蒙洁,在庆祝什么呀?我今天也是来庆祝的,不过不像你,是庆祝自己没告到别人,我是庆祝某些人还是没有告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都没来惹你了你还好意思过来示威,这种女人世界上多一个地球就早毁灭一天。轻盈正欲朝她发作,但是努力克制住了。我说过,轻盈在关键时刻的关键处理方式是我这个火爆脾气不能比的。她好像完全无视文雅的存在,笑眯眯地对我和萧一恪说:“吃酥皮烤鸭啊,你们怎么不动手啊?”说着她自己就去夹,然后很“不小心”地夹滑了,随后对着那个鸭翅膀发脾气:“哎,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和萧一恪还是第一次听轻盈这么八婆地指桑骂槐,忍不住想笑。 文雅在旁边当然是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平时在电台对我的那种指桑骂槐现在完全没用,直接对轻盈说:“你骂谁?” 轻盈很“无辜”地抬起头来,说:“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你在跟我说话吗?可是刚才我在跟烤鸭说话啊!”随即露出她甜美的笑容,看得我和萧一恪“扑哧”一声笑,差点把酒喷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文雅按捺不住了,“丁蒙洁你不是很了不起吗?你很了不起就去告我啊?”她还是这样,不想脱离这个主题,以便达到激怒我的目的。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轻盈挡在了我的话语前面:“这位小姐你过不过分啊?在这里大呼小叫一点素质都没有,不知道这里的餐厅经理怎么能让你进来。请不要打扰我们用餐!”说完继续去夹菜。轻盈告诉过我,因为作为酒店的管理员,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可能碰到,她是在工作中懂得了对来者不善的人一定不能嘴软而且要铿锵有力不失风度,今天我终于在她身上得到了证实。 轻盈的话语将我刚才的怒火压了下去,在文雅气得离开我们这桌时,我很坦荡地站起来叫住她:“文雅,我告诉你,没有和你上庭不代表我怕你的干妈,更不代表我怕你。你看看你,有什么值得我妥协值得我退让的?我为了什么而放了你这一次你自己很清楚。你以为你赢了吗?我觉得你很可悲,实际上你输掉了很多东西,例如人格,例如良心,例如陶冶和你的好搭档一品龙对你的信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丁蒙洁,不会再有第二次为你而做圣女的愿望,你好自为之!” 她本来已经离开了,但是估计是气不过所以又折回来,说丁蒙洁你给我住嘴,你凭什么教训我?是,是我拿了你的图纸,你去告好了!你手指被划破是我故意撞你的怎么样?纤纤玉指很矜贵啊,伤了又怎么样? 我忍无可忍了,说文雅你真的是幼稚到了极点!还在这里瞎闹,恕不奉陪了! 她气的掉头就走,走到萧一恪面前,没想到萧一恪刚巧起身,杯里的酒很自然地就打翻在文雅的身上,萧一恪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哟,不好意思!”文雅狠狠地瞪他一眼,直接走了,没再说话。 我和轻盈本来挺气的,看着萧一恪最后那点卑鄙举动,不禁又笑了,还一边说萧一恪你真不是男人,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我刚说你们两个今天真值得表扬,随即想到文雅其实很幸运,遇到和我一起的是轻盈而不是别人,要换成是楚妤,还有够她受的。别看楚妤平时对人温和,那是没发火的时候,楚妤的脾气其实是很怪,从她一个秘书敢去骂老板的勇气就能看出来。 吃完饭走出去,我说我还没骂够她,应该在言辞上更多点,好久没这么骂人了。刚说到这里,轻盈的电话响,她看了一眼显示屏,直接递给我,说蒙洁,给你个机会骂人,这个人我骂都懒得骂!我一看来电,显示是“家”,狐疑地帮她接起来,刚说了声“喂”对方就比我先说了一大篇废话,一听就知道是她阿姨:“轻盈,我告诉你,你爸爸让你回家你不回是不是?那我们可就不会管你了。你结婚对吧?结婚你爸都不会到场……” 我本来之前火还没完全消,听她这么一骂心里堵得慌,再看一眼旁边的轻盈,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有些女人为什么就老给我们女人的形象抹黑呢,气愤溢于言表:“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啊?又没说结婚要你管,你不捣乱就谢谢了!无聊!”然后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轻盈在旁边无奈地笑了笑,我看出了那丝无奈背后是多年的忍让和委屈,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萧一恪很自觉地将手搭在她肩上,她冲我们理解地笑笑,说放心吧,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知道,不会没事!轻盈对她父亲的爱和思念,她不只一次在我面前表露过,可惜……一个堂堂的大老板,却不知自己女儿的辛酸,只受一个恶毒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亲情、友情和爱情,少了一样都是残缺的,这种残缺没有美,只有伤!如果人的生命像植物一样需要水、阳光和土壤的话,那么友情是柔和的水,爱情是炽热的阳光,亲情则是温润的土壤。轻盈像一盆受伤的白百合,我能给她水,许正能给他阳光,我很希望她放在水里也能感觉到土壤般的温润,但是我们真的都不是真正的土壤,这是轻盈唯一的遗憾吧! 我就这么思考着这个哲学的问题到了家,我跟轻盈说:“今天周六休息,我先上去拿点东西,然后下来陪你选杂志的婚纱,好不好?”她微笑着点头,在餐厅里和我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已经随着那个电话隐退了,我知道这样的沉静起码得保持一个晚上。 刚上楼打开门,看见靳树轩坐在沙发上,我感到很愕然。陶冶见我回来,忙说:“蒙洁你回来了!他……找你有点事情,我打电话给你怎么打不通。” 我一边说着我手机没电了一边冲着树轩礼貌地笑笑,心里其实在想:他怎么会来找我?难道是楚妤的事情?总不可能是我的事情! 第55章 055 陶冶很自觉地进了书房,留我和树轩在客厅里,我给他倒了杯水,试想了一下刚才陶冶和树轩面对面坐着一定极其尴尬,其实我和树轩又何尝不是呢? 还是他先开口:“有没有打扰你?要不我们出去谈?” 想起以前的报纸头条我还是心有余悸,实在是不想再弄出点什么新闻,于是笑答:“不用!有什么事情啊?”我问得很直接,是因为婉转会让我觉得窒息,我想快快结束这样的谈话,怕时间久了里面的陶冶会乱猜。 “是这样……楚妤,她向我提出分手了!”他说出这句话虽然有点吞吐,但是我听得出来那是因为我是楚妤的好朋友他才会觉得难以启齿,并不是因为他内心不安,而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来叫我去当说客去劝楚妤的。 我的第六感再次得到了证实,我静静地听他说:“我想楚妤说的对,我和她都应该要面对我们最初的感觉,但是,我仍旧觉得我对不起楚妤,之前,我也对不起你。一直以来,在别人心目中,我是一个花花公子,我其实很感谢楚妤,她相信我不是!因为她相信我不是,所以才向我提出分手。”说到这里,树轩,这个当初我眼里的阳光男孩子,流下了眼泪,而并非演戏,他说,“蒙洁,我谢谢楚妤,真的!她对我的情我还不了,我唯一能做的是离开她之后生活得快乐,她说……这是她的心愿!” 听他说完,我的心好痛,一直以来,楚妤在我的眼里是一个所有的情绪溢于言表的人,是我见过的所有坐办公室的女性中最不理智的一个。但是因为靳树轩,她变了,变得沉静,变成心灵的坚持,而手里的放弃。换作以前,我的态度不会像今天这么平和,但是我今天真的很平和,因为我相信楚妤的决定,我也相信,树轩他对楚妤的感情,肯定已经超越了爱情。这样的女人都还不让他佩服的话,那还有谁可以让他佩服?是的,他不爱楚妤,但是他可以敬爱她,一定是的。 “那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吗?” “很对不起,我想问一个问题。之前林娴来找过你道歉,我知道,你们一直是很好的同学。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当他问出之后,我再次心痛,是为了楚妤而痛的。我再次想起了林娴当天走的时候,留给了我一个优雅的背影,而这个背影背后的林娴,一定是泪流满面。树轩,他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他吸引过很多我知道或不知道的女孩子,包括我自己,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身在异地的林娴,不要再哭,因为这个人的心里,一直都还是你的身影。你会原谅他吗?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爱他,就原谅他吧! 我深呼吸一口,说:“树轩,你还是没有怎么变,以前的一切都不提了吧,最重要的是你一切顺利。不过抱歉的是,我不知道林娴现在在哪里,她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 “真的?”他满脸的失望,“我打听过,她根本没有回澳门。” “这样,你打电话给顾艺缘吧,她跟林娴不是一直挺要好的么?我去找号码给你。” 送走了树轩,陶冶就直接出来了,我好像有点怕他问我什么似的,就说我今晚下去和轻盈睡,说完准备进卧室去拿睡衣。结果他拦住我,轻声说:“嘘,别进去,楚妤在里面。”然后我知道了,楚妤是在树轩来之前找我,但是没想到树轩随后就来了,为了不让他发现,楚妤就顺势躲进了我的卧室,那么刚才我和树轩的谈话,想必她都听见了。 我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想着楚妤此时此刻一定站在门后轻声哭泣。其实所有的人,包括树轩都知道楚妤在感情上极其脆弱,但是她依旧不想让我们看见她哭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个网络帖子里说的:当一个女人没有爱上一个男人之前,都是一个不会流泪的天使。当她爱上了一个人以后,她就会流泪,并坠落凡间。所以,当你看到一个女孩为你哭泣的时候,请千万不要放开她的手,因为她曾为了你放弃过整个天堂。俗气的唯美! 我之前对这句话没有任何感觉,然而现在却很震撼。是的,当这个男孩子看见女孩子为他流眼泪的时候,他才不会放开她的手。楚妤为靳树轩流过多少眼泪,然而却一次都没有让他看见过,也许是因为楚妤她相信这个童话,但是深知树轩还是会放手。所以,亲爱的我决定不让你看见我在哭,因为我知道童话不会是真的,但是我愿意自欺欺人,我愿意相信:你离开我,是因为你没有看见过我为你哭! 萧一恪有看见过云露哭吗?恐怕没有吧!就算云露看见过萧一恪哭,萧一恪都不可能看见过云露的眼泪。 靳树轩,很正常的也没有看见过楚妤哭,而我断定内心再柔弱的林娴,也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筱纯在李义雄的面前,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强悍的样子。就算她知道了那些事情,走到酒店去和他大吵大闹都是显得那么无谓,但是当她为他喝下一瓶酒被送进医院以后,当她被我扶着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她都流眼泪了,只是是在我的面前而已。 轻盈在家里挣扎着要不要去见许正的时候,她也哭了,哭得很伤心,但是当她被我拉上出租车去见许正的时候,她在车上将眼泪擦去,下车的时候,留给他一张干净的脸。 我惊觉今天自己的思想怎么会如此奇怪,然后想到我每次为陶冶哭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然后莫名其妙地觉得内心在颤抖。看惯了周围的悲欢离合,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突然紧紧抱住坐在我身边的陶冶,久久不愿放开。 过了一会儿,我走进去,心疼地拥住正在擦眼泪的楚妤,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现在我们总是想要给对方我们坚强的一面,所以他们才总是认为我们经得住放手吧! 第56章 056 我是不可否认我缺乏组织能力的,可以完成属于我的本职工作但是不能策划大局,这就是我当初只能当一个设计者而不能当设计部主管的终极原因,然而出乎众人预料的是,我这次居然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打点好了轻盈结婚的大事。 我站在轻盈工作的酒店大厅里,看着为了明天的婚礼而忙碌的各个员工,莫名其妙地开始伤感。难道不需要感伤一下吗?人生就像是一条开口向下的抛物线,特别是女人,顶点就是结婚的那一刻。明天,就是轻盈到达那一个顶点了,而我呢,还要等多久?我是期待着,还是害怕着? 婚礼的头天晚上,萧一恪很没良心地将他的所有衣物被单地收拾好,等到明天轻盈一出门,他就去占领她的房间。我没有上楼去,留在楼下检查和准备明天所需要的化妆用具等等,一些看似简单的东西,折腾了我和轻盈到凌晨。我将衣橱打开,那原本充实的衣橱现在只剩一套白得耀眼的婚纱,其他衣物已由几天前搬去他们的新房了。 我再一次细细地帮轻盈整理那套婚纱,然后冲她说:“你先睡了吧,省得明天许正娶个熊猫过门。”她淡淡地笑了笑,说蒙洁我睡不着。我说那你就尽情地兴奋吧,我可管不着你了。没想到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我要花多长时间来适应你不管我的日子呀。然后我笑了,想起我以前我老爱数落轻盈花钱如流水不会过日子,但在数落她的同时自己同时也狂买得一塌糊涂。 然后,我听到身后一串钥匙放在床头的声音,随后传来轻盈的话语,她说这是家门钥匙,以后我恐怕用不着了。这是你卧室的钥匙,你个大洁癖,锁好了别让人进去……我打断她,说家门钥匙你留着,省得萧一恪那个懒惰心理作怪,想着还有你留下的后备钥匙,他肯定潜意识地把他自己现在那把钥匙搞掉。说完,我没再说话,一直整理那套我早就整理好了的婚纱,因为我怕我哭。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起了床。轻盈换好婚纱后,我们请来的化妆师也来了,那个化妆师是个打扮很流行的加拿大男人,在这里开了间形象设计屋。他是轻盈在瑞士读书时一次出游认识的朋友,若不是这个友谊成分,他可能不会上门为人化妆。 “哦,Phobe(轻盈的英文名),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这个幽默的外国男人用他夸张表情弄得我们发笑。 “OK,行了宝贝儿,别乱动,这样很完美。我想我该到客厅里去了,中国女子的闺房我是不能久留的。”在我们的笑声中,他出去了,很礼貌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轻盈,世界刹那间安静。轻盈凝望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那眼神仿佛在问她自己:这就是出嫁吗?然后转过头来看我,将她的担心问出来:“蒙洁,我一个亲戚都没有来,一会儿晚上的酒席会不会不够人数啊?”我不禁心里一紧,一个出嫁的新娘,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谁心里会真正的好受?然而只有宽慰地说,不会的,有我的朋友啊,还有你的同事许正的亲戚朋友,那么多人,怕你到时候敬不过酒来才是。随即轻声问,是不是觉得太安静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把楚妤她们叫过来闹闹?她微笑,说倒不用那么麻烦。 这时门铃响,我有点惊诧,想许正怎么那么早就来接新娘了,真是有够着急。我出去把门打开,却看到一位风尘仆仆的邮递员,他手拿一个快件包,含笑问:“请问这是韩轻盈小姐的住处吗?有她的快件。”我把轻盈叫出来,邮递员惊讶地看了一眼身着婚纱的轻盈,随即笑的很开心,递过签单说:“原来我这是在给新娘子送礼物啊,恭喜恭喜!” 签收完毕,轻盈进屋打开那个蓝色的快件,一张纸条掉了下来,豪放的笔迹映入眼帘:轻盈,很抱歉因为生意的事情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礼,有空记得把你的丈夫带回家看看,祝你们新婚快乐,希望你能永远快乐幸福。爸爸留。这样的语气,让人觉得很陌生,很难想像这是父女之间的对话,但是它毕竟代表了一个父亲的牵挂,他仍然关心他唯一的女儿,这让我再次想到了我的爸爸。 轻盈含笑拆开了里面的小盒,一根闪亮的钻石项链躺在里面,她将它很神圣地戴在了脖子中间。这时又有人敲门,我走到客厅去,听见门外闹嗡嗡的,估计是许正那边人来了,ALAN(化妆师)很激动地问我:“蒙洁,他们敲门了,我们应该怎么样呢?”我微笑着说没问题,交给我。我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脸雀跃的许正,后面是同样雀跃的陶冶以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表情的萧一恪,还有一堆许正的亲朋好友。 我将他们让进屋,没要礼金也没拖延时间,径直把轻盈从里屋拉出来交到许正手里,说:“让你不费周折就娶到了新娘,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她。”整个过程真的比大家想像中简单,随后轻盈随他们出门,这个时候,满满突然从角落里跑了上来,咬住轻盈的裙摆,眼神里满是不舍。轻盈沉默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去准备抱起它,没想到满满却往后一缩,然后跑到我的脚跟前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几秒钟后又跑去萧一恪的脚前。这毛茸茸的小可爱,此举让我们三个既惊讶又难受。 轻盈走过去抱起它,纤细的手指像往常一样滑过满满雪白的毛,喃喃道:“满满乖,跟我走吧,我会常带你回来的。”满满似乎听懂了,这才顺从地躺在了轻盈的怀里。于是,一行人簇拥着一个怀抱小狗的新娘决绝地离开了。其实这也是我猜的,我就觉得那脚步是如此的决绝。从此以后,这曾经吵闹不已的房子,就只剩下萧一恪一个人了。 陶冶走过来摇摇我,开玩笑似的说:“又在发愣吗?那天是谁在电话里告诉云露自己现在从不发呆了?你也该化妆了吧,你要是没准备好逼得他们临时换伴娘,我可不干。”于是,我再次露出笑容了,我们都应该开心地陪伴轻盈步入她的另一段人生。 第57章 057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发现旁边没人,于是起床走到卫生间里,发现陶冶在那儿鼓捣什么。我一边刷牙一边跟他说着我们的废话,我说韩轻盈她老公真过分,一直没告诉她带她去哪儿度蜜月,估计今天早上上了飞机轻盈才知道自己会被“卖”去哪儿。你们男人有时制造点浪漫真让人不敢恭维。 说完,我把水杯一放,顺手准备扯我的毛巾。咦,我的毛巾呢?我条件反射性地望向陶冶,我还没问他自己就招了:“你毛巾我塞旅行包里了,还有你的化妆品,一些衣服,我都塞旅行包里了。知道你羡慕别人,我也带你去玩。” MY GOD!我当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特别不真实,缓过神说你疯了啊,你工作那么忙!而且我的元旦假也才两天而已。这点时间能去哪里玩,外滩? 他将我的牙刷也塞进塑料袋,无谓地说,不是,中午的飞机,到时你就知道去哪里了,绝对不是外滩。假我已拜托楚妤帮你请,你快去换衣服。 我尖叫一声跑进卧室,打开旅行袋看见我一堆东西被他乱七八糟地塞在旅行包里,我简直哭笑不得,还是那句话:男人有时制造点突发的浪漫简直让人不敢恭维。 我坐在候机大厅里,手里拿着我的机票,是飞昆明的,陶冶说要带我去丽江。我说他真没新意,我还满怀期待地以为是欧洲,不是欧洲至少也是新马泰吧,居然是丽江。他笑笑,好像知道我是心口不一的。其实我说话往往与我的内心的确相违背,对于丽江,我觉得是再好不过的去处。我对丽江没什么概念,只是想像出无尽的小桥流水和柳暗花明。 飞机到昆明的时候已是下午,昆明的某旅行社安排车送我们去丽江。起先一个小时我还坐在车里看云贵高原湛蓝的天,兴致盎然地评说道路两旁的云南民居,一个小时以后我就开始招架不住了,眼睛开始不断闭合……待我醒来时,已到丽江,看样子已经很晚了。“哎,睡虫你走稳一点好不好?”陶冶拉着我往房间走。我迷糊中问:“丽江怎么那么先进啊?房子修的跟宾馆似的。” 他很无语,说废话,我们住的本来就是宾馆。这是丽江市,还没到丽江古镇。我立马吵说不行不行,来丽江不去古镇有什么意思,我要去古镇我要住民居。他把门打开,把我往床上一放,说蒙洁你给我睡醒了再说。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真的就特别清醒,在陌生的宾馆里洗漱完毕,走进卧室发现陶冶正在讲电话,带来的东西又被完整地收拾在了旅行包里,我觉得异常奇怪,我们是要换宾馆还是要干吗?这时听见他在面无表情地说:“那好,嗯,好的,我们就不去了,我知道。”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他工作需要马上处理,我们又该回去? 他挂完电话拎起包,走过来拉我,走吧蒙洁,车在下面等我们。我甩开他的手,说我不走,要走你走。 “怎么了?”他走过来很关心地问,“是不是累了?” 我说我是有点累,但是也没你累。你没空就说嘛,何必放下工作带我出来玩,现在弄得半途回去,我又心疼你又觉得扫兴,飞来飞去我觉得郁闷。 他微微一笑,谁说我工作没做完了?你是不是又瞎猜电话内容了?我本来包车陪你上香格里拉的,刚才导游打电话来,说那边现在下大雪,出车不安全,而且冻得你我受不了,所以取消。我现在是想带你去丽江古镇转。我霎时无语。 虽然我们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虽然我也在他面前犯类似的迷糊犯过不只一次,但是我还是觉得特丢脸。记得第一次犯这种错误是在大学时,那次我刚走去陶冶的宿舍门口就听见他在讲电话,说:“哦,行,饭是要吃的,过生日嘛,你别客气了。”我想难道今天是他生日?那时我对他不怎么样,我们刚在一起不久,彼此还在玩,但想无论如何名义上我是他女朋友,没理由不送点什么。 于是,我没进门就悄悄走了,然后上街去给他买了一件价格让我有点山穷水尽的衣服。那天最后两节大课后他照例送我回家,走到校门口,我说你今天别送我了,你那些好朋友等着给你过生日吧!在他很惊诧的目光下我把装衣服的袋子递给他,说不好意思我也是在中午偷偷听你打电话才知道的,生日快乐。 他接过我手里的衣服,然后看了我很久,看得我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在我不知所措之际,他第一次亲了我的脸。他那天什么也没说,我是后来才听他说那天并不是他生日,是他一个哥们生日,他之前送了份礼物过去,别人打电话来道谢的,而我恰巧弄错。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从我将衣服口袋递给他、说生日快乐的那一刻起开始喜欢上我的,他说,当时我双手捧上那个袋子在他眼前,眼神透明得让他无以言喻。我一直认为他在无比夸张地比喻,我也一直以为他看不穿那貌似透明清澈的背后我那玩弄的态度,岂料他始终是比我更早地懂得我自己。 想了这些很久,我随即哈哈一笑,说你真笨,大冬天的想去香格里拉,该去海南岛才对。 他的计划改变了,而却恰恰符合我的如意算盘,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我心目中的丽江。 冬天的丽江,也许失去了夏秋季节的爽气,很冷,却改变不了它千百年来具备的古朴。我承认它与我心目中的丽江有一定的差距,因为它能闻名到让我知晓,那必定也吸引了很多的游客,那它的商业性质也是在所难免。拥挤的人群,古今结合的饭馆和店铺,这都给宁静的丽江增加了一些不必要的元素。 陶冶径直走到一家服装店里,对那些很具纳西风情的衣服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些花纹各异的披巾让这个职业病的设计师赖着不肯走。我站在旁边有点无奈,我不是不敬业,而是周围太喧闹,我无法像他一样闹中取静慢慢欣赏,从这方面来说,我越发像个伪设计师。 我拉他过来,说干脆咱俩分开走,反正我喜欢一个人逛街,你也不喜欢陪我逛街。他很怀疑地问:“这里全是小巷子,你不怕迷路?”我说你以为我不懂啊,丽江古镇似八卦迷宫嘛,顺水而入逆水而出,大不了到时候电话联系。他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一副比较懒散的样子准备进去继续看,看来,他的职业的确比我重要。 “陶冶,”我叫住他,“一会儿你会到处去转转吗?别人说在迷宫似的古镇里不期而遇,会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承认,我具备一个女人应具备的虚妄想像和对传奇浪漫的期待。 他看了我一眼,说“疯了”,然后直接往里走没,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人真没情趣,于是狠狠掉头准备走。 刚迈开脚步又听见他在身后叫我:“蒙洁!”我没好气地转过去,问你还有何贵干?这次他很认真地问我:“真的有那种说法吗?在这里不期而遇会是一种难得的缘分?”轮到我扔他一句“疯了”,然后头一扬,走了。 第58章 058 我暂时没有去管那些精致的饰品店,那些很具民族风情的大铺小铺,因为它们已经吸引了无数的游客,相信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我不分东南西北地往里走,溪水怎么顺流我就怎么走,踩着那光滑的青石板,穿越无穷无尽的深巷…… 我不知道我到了哪个方位,但我确定我已经站在了丽江古镇的中心深处,因为这里已经失去了外面的商业意义,巷子两边是紧闭的民宅,而不是热闹的店铺。我想真正体会丽江就是应该不断往里走的,那些深巷像时光隧道一般,把我从现代慢慢带回古老的后花园,寻找着更纯粹的东西。而我究竟想要寻找什么更纯粹的东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不仅仅是眼前这些古老的民居。 驻足的那一秒,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转弯的墙角,却再也无法离开。一位纳西族的老婆婆和一位纳西族的老公公,他们身着繁复的布衣,拄着拐杖,彼此搀扶,缓缓向我这边走来。我很吃惊,因为丽江是女人的天下,在外做生意的干农活的全是纳西女人,男人是负责在家烧锅做饭带孩子的,所以在很少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们满是皱纹的脸上加上云贵高原上特有的黑色,写尽了沧桑,眼神却平和淡定,手指紧紧扣住,步履缓慢却坚定,时不时说上一句我听不懂的方言……我想立刻像以往来这里的那些摄影师一样拍下这一幕震撼,然而我终究没有,怕惊扰了这份朴实的浪漫。我只是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与他们擦肩而过,然后在远处回望他们微驼的背影和紧扣的十指,望了好久…… 呆立了十秒,我决定不再往里走,但我已不记得来时的路,就着“逆水而出”的定理,我开始往外延走,也许我是想为自己制造一份惊喜,想在“迷宫”中与我深爱的他不期而遇,然后如缘分的美好结局一般,如此相爱,慢慢变老。我保持着一颗激动的心情在心里呼唤着:陶冶,你现在在哪里? 我叨念着“逆水而出”往外走,却发现走的根本不是来时路,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想打电话又怕失去了那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只好又在潺潺的溪水边转来转去。 似乎已经到了外延了,却又不是四方街周围的那种热闹,宁静的巷子里只有两间清幽的茶馆,没有一个客人,好像也没有主人,敞开着,放任着……我正寻思着如何才能到达繁华的四方街之际,天公却如此不作美,飘起了细雨。无奈下我抬眼跨进了茶馆对面唯一一家开着的小店里,那是个很随性的工艺品店——“原来木雕”。 店主走过来,说你随便看,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自己设计并制作的。我看了这个店主一眼,一个典型的中年男人,蓬头垢面,头发很长,胡须凌乱,身着一件米黄色的麻布大衣,典型的艺术家。我当然不能说我是来躲雨的,这简直是对艺术的侮辱,于是顺着他的话随便看看。 目光停留在一面桃木面具上,不,应该是桃木面具的字上。我拿下来看,上面很“狂草”的粗体字:朋友,相识是一种缘,一世珍惜。原来笔。我饶有兴致地说你“原来”这个店名真有趣,你这两个字写的也很不错。他说那是当然,自己写自己的名字写了那么多年了,成形了。我惊诧地望着他,说你的名字叫原来,姓原名来?他豪放地一笑,说每个顾客都这么吃惊。 正讨论之际,听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身后小声地响起:“咦,这件桃红色的风衣和蒙洁那件一模一样哎,太像了……”我正欲转过身去,只听后面的人提高点儿声音问:“蒙洁?是你吗蒙洁?”我慌忙以半秒钟的速度回眸,睹见轻盈那张在细雨中兴奋的脸时,我觉得这是幻觉。怎么会?怎么会的呢? 许正也是一脸的茫然:“你……你和陶冶一起来的啊?陶冶人呢?”我说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我哑然失笑,太奇怪了。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例如我居然会在千里之外的丽江碰到轻盈和许正,例如在我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看见陶冶正悠闲地朝这个方向走来,在我看到他之后,他闲散的目光也发现了我,我们都很惊喜,我们都如释重负地笑,我们都有种莫名的感动…… “说曹操,曹操就神秘出现了。”许正也发现了陶冶,“你不是带蒙洁去新疆那条路线自主游吗?” “哪有?不是你说你带轻盈去新疆,我和蒙洁来云南的吗?” “哦……你们商量好一起去旅行社的!”我和轻盈异口同声道,“早知道就一起都来云南了,何必分开走?现在还不是又遇到!” “那怎么行!那还叫度什么蜜月啊?”许正此话一出,立刻被轻盈打了一下。 “对!你们两姐妹一起,何时顾及过我们两个大男人的存在?”陶冶这么一说,我也很不给面子地给了他一下。 细雨依旧慢慢地落着,我和轻盈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前面,不多时肩膀上搭了一只手,我扭头一看,陶冶,他说,蒙洁,生气不能生久了,我和许正刚才决定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们,怎样?我把脸转到一边去,主要是不想让他看到我在笑,我说我有生气吗?奇怪! “喂,老婆,蒙洁都妥协了,你就快过来管管我吧。”许正的声音很可怜。 轻盈一边走过去一边小声责怪,不要那么大声,叫我名字不行吗?否则这路上凡是有老公的女人都转过头来看你。我和陶冶顿时哈哈大笑,每次我们凑在一起笑的时候,他的手都会把我揽的更紧,不知道是不是条件反射。我们四个的声音又把本就不大的雨声淹没了…… 第59章 059 昨天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轻盈和许正以他们行李太多不方便转酒店为理由,“逼”我和陶冶搬到他们所住的宾馆,我们体谅他俩刚结婚暂时迁就一下他们,我心里暗想等我结婚的时候,韩轻盈许正你看我怎么折磨你们。想到这里自己吓了一跳,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想过结婚这个严重的问题。 不过我承认轻盈他们两个比我们会选,那家宾馆所在地方比较幽静,像一个单位宿舍那样安静,但走出来就是大街。不过当我听到服务员说已经没有标准间的时候我很想死,我狠心说那就双人套房吧,她抱歉地说,也没有了。我瞪旁边的轻盈和许正一眼,他们赶紧转过身不敢看我。 “那还有什么房间?你别说还有柴房。”此话一出旁边三个人差点背过气去。那服务员也忍住笑说:“还有三人间的。”我快气晕了,三人间怎么睡?条件怎么样我都不说了,到时住房紧张她要再给安排个人来和我们一起住,多别扭啊!如果还是个女的,那陶冶……我懒得想了。 “要不,你们住我和许正的套房来也行啊,我到时和蒙洁住卧室,许正和陶冶就委屈点睡客厅沙发……” “没事,三人间就三人间,省得四个人挤。好吧?!”轻盈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冶打断了,确实也是,别人新婚蜜月被我们这么一搅和确实不好。 于是我们跟着服务小姐去开房间,我是极郁闷的,特别是发现三人间的那层楼跟一般单元房似的,普通得要死。结果门一打开,我和轻盈尖叫一声,我把包一摔就跑进去,“天哪,这……这是所谓的三人间?这明明就是套房嘛!”客厅,主卧室副卧室,卫生间…… “天哪!这……明明比套房还好,多了一间卧室一张床!”轻盈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啊,三个人住的,一般家庭度假就选这种三人间,要不你们以为是什么三人间?”服务小姐很不解。 哎,两个女人哪!陶冶和许正在旁边望着我们无奈地感叹,满眼的喜欢和纵容。 晚上,轻盈和许正又打车去古城玩了,他们被我视为疯子。我比较容易累,只想休息,陶冶陪我呆在宾馆里看电视。我躺在沙发上随便开了个地方台,居然在放《新白娘子传奇》,而且是藏语版的,我看见小青做的是普通话的口型出来的却是藏语的配音,然后一转身一道绿光闪没了,许仙在旁边看呆了,然后也是一段藏语,我看着觉得特别好笑。 “你这是高原反应吗?一个人笑得那么开心?”陶冶把被子抱出来盖在我身上。 “可能吧!”我继续笑,“对了,我们大后天回昆明直接上飞机吗?” “你想做什么吗?” “吃过桥米线,逛逛花市!” 早听说昆明的花市全国闻名,各种各样的花都有。昆明市郊的农民从不种粮食,就种花。昆明的机场每天都很繁忙,忙着把各种名贵的鲜花运送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国,上海的花店一半以上的花都来自昆明。想想“蓝色妖姬”在我们那边卖的简直是天价,就知道昆明的鲜花是多金贵了。 “也好,听说那里的花精油很好,也比上海品种多而且比较便宜,可以带点回去给你的妈妈和妹妹还有你的朋友们。”他把遥控器拿过去的时候淡淡地说。 嗯,你对我太好了。我起身搂住他的脖子,他酷酷地一笑,顺势也紧紧搂着我。 我没想到第二天天气依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看来有时候倒霉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我们在进门的那个大水车旁边照了很多照片,整张脸都给我笑麻木了,我说歇一下,找个地方坐着喝口茶怎么样?于是四人簇拥着走到里面,找了家茶馆坐下来,服务员一看我们是外地游客,直接就把我们我们带进了阁楼里的一间屋里,有位纳西姑娘正在讲说茶道,我们往座位上一坐,知道又是在上宣传课了。 “嗯,那个……小姐我们这边少一杯茶。”陶冶向那位解说姑娘示意。我想捏他一下都没来得及,我就知道他要说错话。 “这位胖金哥别乱说话哦,在我们这里叫女孩子小姐是很不尊重的。女的要叫胖金妹,男的要叫胖金哥。”果然。好在此胖金妹并未生气。 “为什么?我们不胖啊!”许正此话一说,周围一阵笑,想必这些游客之前都是经过详细讲解了的。我和轻盈不禁露出很无奈的表情,很后悔带了两个“文盲”出来。 那个胖金妹也不火,笑盈盈地解释:“胖金哥你这就不懂了。我们丽江人以胖和黑为美,特别是女子,又黑又胖的就代表勤劳,很多人都愿意提亲。”说完,许正和陶冶竟然不约而同地望着我和轻盈,陶冶附在我耳边说:“还好你没生在这里,否则没人要你。”我正掐他的时候,也听见轻盈对许正低声嚷:“我瘦又怎么样白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去找个胖金妹啊!” “嗯,这位胖金妹你要小心……”我?我看见她望向我,“对啊,就是你啊!你身边的那位胖金哥长得黑黑帅帅的,不要被我们丽江姑娘看上了不放他回家哦。”这时大家全转过头来看陶冶,有些女游客边看边妩媚地笑。我的天,死的心都有! “嗯,好的,只要别人看得上呢,他自己也愿意呢,留在这里也行,哦?”说着我很无所谓地看着陶冶,心想谁让你刚才损我。 “那也要看胖金妹你答不答应啊,对不对胖金哥?”那位姑娘继续逗我们。 “嗯,小姐,哦不是,胖金妹,你继续介绍茶吧,介绍多少我们买多少,千万别问了,谢谢谢谢。”很明显陶冶吃不消了。 那位姑娘笑笑,果然继续刚才的话题,陶冶松了一口气,我小声问,怕啦?他对我说,就你这么没良心的,我再不开口我看你真会把我卖了。许正在旁边轻轻插一句,问陶冶,你认为蒙洁能把你卖多少钱?轻盈没等陶冶回答,很不屑地对许正说,至少陶冶在这里比你值钱!许正一急,难道你也想把我卖了啊?我听见后笑得差点把茶喷出来,我说好的轻盈,我们一会儿出去把他们两个立在街头喊价。 “丁蒙洁!”陶冶和许正拿眼神“怒视”我,我赶紧低头去喝我那杯野生玫瑰茶。 胖金妹在上面继续说:“下面请大家把你们杯中的玫瑰花夹出来,把花里的汁水往手背上挤,然后慢慢涂抹,你们会发现,这比加工过的玫瑰精油还要滋润,因为这是我们云南纯天然野生玫瑰……” “你和陶冶多涂点儿,”轻盈把手里的花直往许正手上蹭,边蹭边帮他擦,说,“把皮肤弄光滑点,一会儿出去耐看,价钱也就高……”我听着都快忍不住了。 “韩轻盈!”许正和陶冶像刚才瞪我一样“怒视”轻盈,轻盈赶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低下头喝茶。我和她偷偷对望一眼,然后忍俊不禁。 第60章 060 我们买了一大袋茶,出来的时候雨渐渐停了,我又有了拍照的兴趣,陶冶拎着茶根本不理我,我于是拉着轻盈说,找个有点风情的小店帮我拍个照片。丽江此种小店实在是多不胜数,随意抬头便看见一家店门墙壁外挂着簸箕,普通的簸箕被色彩鲜艳的彩笔写了三个字“羊皮画”,我跑到那旁边,说快点快点,照这里。 轻盈摇摇头,随即咔嚓给我闪了几张,闪完以后她指指我旁边,那个表情很复杂,我转眼一看,木门上几个打字:禁止拍照!我愣了,老板娘和一个雕木匠正看着我,我尴尬地笑笑,朝后面三个人说:“进来……看看吧,买点什么!”倒霉总是随处跟随! 那老板娘见我们要买东西了,并没责怪刚才拍照,但也没热情招呼,我们倒也无所谓,饶有兴致。我看到一个箩筐里堆了一堆像相框一样的东西,翻出来问,这是什么?那木匠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羊皮框摆设,上面是东巴文字。”我摸了摸那层皮,手指摩擦过那我看不懂的文字,多少钱?那人没抬头,回答我,10块钱,四个。我心里暗叫:便宜! 每个框下面都有汉字标明文字的意思,轻盈和许正选了个红色的,是“一见钟情”,我和陶冶选了个紫色的,叫“幸福神”,我和轻盈选了个绿色的“友谊长存”。许正冲老板娘说:“胖金妹,我们只要三个,七块五行不?”笑死我们三个,没等老板娘发作,我抓起一块蓝色的,说再添一个吧,说罢把十块钱递给老板娘,拉着他们三个快走。走出来才发现那块蓝色的羊皮画框下面没汉字解释,也许是掉了,也好,神秘的文字,还能让我慢慢研究个三五年! 晚上的时候,轻盈又打扮得特别精神来找我,白色的风衣朱红色的长围巾,一看就知道想出门,陶冶问她:“许太太打扮得那么漂亮想去哪儿?”她说没你的事,我找我姐姐。蒙洁,去丽江古镇看夜景吗? 闲着自然也是闲着,我说你等等,我去换衣服。我进去卧室,陶冶跟着闯进来,说你们要不要那么疯狂,两个不算丑的女人大半夜的跑去人生地不熟的酒吧,不安全。 我套上毛衣诧异地望他一眼,不安全?我和轻盈虽不是烟不离手酒不离口的女人,但也不是一出门就上当的丫头啊! 我抓起外套往门口走,一边回头好笑地说两个女人怎么啦?没你们在我们就出不了门了是不是? 他正准备拉住我许正已经站在门口,“陶冶,让她们两个疯去,我老婆大概觉得爱情是婚姻的坟墓想透气,我们两个一会儿也出去喝酒呗。”他倒是没多大意见,我趁机拉着轻盈就跑了。 我们又来到了古城。丽江的夜晚依然很热闹,红灯笼挂满了整个门口,伴随那终年不息的溪水声,像极了古装片里的嫁娶场景。我和轻盈在这寒冬里裹紧上衣,绕了很久才找到酒吧街。 大多数酒吧是半封闭的,不像大城市的酒吧,选址和装潢都极其隐蔽,四周围得严严实实,营造出一个昏暗闹腾的空间。丽江的酒吧就在巷边,像江南的茶居,甚至没有窗户,只有半个人高的木雕护栏,像一个半闭的亭子,“亭边”坐着很多人,以年轻人和老外为主,这很新鲜。 轻盈拉着我往里面走,我想这人看外国佬看了两年还看不够!正在这时我手机响,我站住愉快地喊:“喂,妈妈!” “嗯,笑得那么开心,玩疯了吧?!”她在那边也笑得很开心。我赶紧严肃点,说哪有哪有。 “哪有?要不是我今天去你们总店买糕点碰到萧一恪,我怎么知道你请假出去玩了。大冬天的,是不是还在外面逛啊?” “是啊,放心好了,还有轻盈。”我有点心虚。 “哎,就知道肯定还有轻盈。早点回去,别冻着了,漫游费贵,挂了啊……” 我挂了电话,指指对面一个山洞似的酒吧对轻盈说,去那边,轻盈看了看,那蓝幽幽的光,看着都气闷。我说那边隐蔽点没那么大风灌,我妈让我别冻着了。轻盈摇摇头,跟着我去了,说你真孝顺!废话,我孝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此“山洞”格局有点复杂,走了几条石壁通道才到达内部。很复古,没有什么金属感觉,说穿了,就是一个原始山洞,木式的舒服。 我和轻盈决定坐楼上,没想到女老板很热情地对我们说:“两位还是坐楼下吧,有帅哥唱歌哦。”我和轻盈面面相觑,我们难道还像那种看见帅哥会尖叫的小女生吗?暗自窃喜。 我们两个最终坐到了楼下的四号桌,因为确实有帅哥唱歌,唱得很悠扬。我和轻盈经考虑要了一瓶特色云南柔红,还有一包大大的爆米花,沁红色的酒被我细细地倒进了透明的高脚杯,我轻轻抿了一口,有点冷,但味道极好,我把一颗爆米花从空中抛下,说这日子真悠哉。轻盈微笑,没发表意见,也抿了一口,但杯里的酒立刻少了小半杯,我不禁感叹,这丫头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平时别人打死也看不出来。 我还没抿第二口酒,那首歌已经结束,唱歌的男子立刻变成了主持人,他说现在我们来做比赛吹气球的游戏好不好,每桌派个代表,第一个吹爆有奖。 我差点没喷酒。我从小就怕气球爆,再说一个看起来比较文静的女的鼓个腮帮在那里死吹实在有损形象,就算我丢掉形象不要了,就凭我那点力气,吹胀都难,更别说吹爆了。至于轻盈,别提了,她结婚的时候让她用脚把气球踩爆她都战战兢兢的。 “谁愿意帮四号桌的两位美女吹气球啊?”主持人号召。 “我!”邻桌一个看着很嫩的小伙子冲上去,冲我们笑笑,拿起气球开始准备。我想你可千万别得奖,否则主持人暧昧地问我和轻盈该如何谢谢你我会死的,毕竟酒吧的这些游戏我看筱纯和童妍玩多了。 轻盈问我:“他不会赢吧?这主持人不会那么变态吧?”我也不知道,想想应该不会,一看肺活量就小,再说其他桌的代表又不是废物。 “啪!”我眼前一黑,他首先吹爆了,站在台上冲我们笑。主持人让他代我们领奖——一瓶啤酒!他笑嘻嘻地把酒送到我们桌前,我赶紧说:“送给你,这酒送给你,谢谢!”他也不客气,把瓶盖咬开喝了一口,问:“介意我和你们坐一起吗?” 本来可以说介意,但是人家毕竟帮我们吹了气球,我勉强笑笑,说不介意,但是死撑着没挪位子,轻盈挂不住了,往里面让了让,说坐这里吧,随即瞪了我一眼,我忍着没笑。 那男孩挨着轻盈坐下以后,不客气地把我和轻盈的红酒拿起来,往我们杯子里倒满,说干了怎么样?为了我们相识!我们两个奇怪地看他一眼,没动杯子。他也不怕冷场,继续说:“我喝完这一瓶啤酒,你们只喝一杯葡萄酒,不是那么不给面子吧?!” 劝酒者和被劝者一般是后者占下风,轻盈拗不过,一昂头一杯酒就被她干了,一点不困难。我愣了,望向那人,问:“我不会喝,意思一下就行,怎么样?” “不不不,这位美女都干了,你不能不干!” “我真不行,会吐的!”我再次求饶,一边看轻盈,心想韩轻盈你别装观音菩萨了,快点救我,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就不说话,仿佛在说:你和一个小男孩子讲什么条件!我想韩轻盈你真没良心。 “没关系,那边有厕所!”这家伙果然有够难说通。 我没办法,一口先下去了半杯,难受,红酒本是被品的,被他这么当白酒灌,真恶!我生平最讨厌酒一下子从喉咙到胃的感觉!我深吸一口气,把剩下半杯把嘴里一倒,对他示意空杯。他满意地点头,昂头开始灌他那瓶啤酒,我趁机抓起纸巾把嘴里的酒吐到上面扔掉,轻盈小声“骂”我:浪费钱!我用脚在桌下踢她一下,小声说你真没良心,就断定我死不了吧?!呛死我了! 第61章 061 他喝完了那瓶澜沧江啤酒,并无离开的意思,点着一根烟,朦胧地问我们:“你们是外地人吧?咱们认识也算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说完,往我和轻盈的杯里再次注满酒。 我无语,当我们是傻妹还是什么?!“美女你先说吧!”他暧昧地转向轻盈。他也没什么不良举动,我要是大叫精神非礼实在是伤大雅,无奈。男人真没什么好人,不分地区,很普遍。轻盈也许和我一样想法,也不恼火,抿一口酒,答他一句:“上弦月,天上那种!”他皱眉,转向我,我非常默契地接口:“我叫下弦月,也是天上那种。” “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我诚心交你们一个朋友,别无他意。”他说着说着电话响,接起来自己一通鬼话:“啊,你啊,是啊,今天没人陪我过生日啦,寂寞呢……”,我想鬼才相信,如此伎俩,我16岁就看到过,如今满偶像电视都是这破情节,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他下面会说什么。 他挂完电话,果真转向我们,问:“我今天过生日,朋友有事,你们愿意陪我过生日吗,通宵。” “对不起,不可以。”我和轻盈异口同声。他笑一下,望着我们说:“你们很特别,知道吗?”此话一出我更加无语,又是破伎俩。 我想我们该走了,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发现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但是我没起身,因为有人说,一张桌子出一个节目好吗?谁先来。旁边的旁边,一个和我们一般年纪的女的站起来,我先来唱首歌。我们和大家一样,都鼓掌,但随后她朋友的一句话却像是梦一样:“冷沁,你喝多了啊!”冷沁?我和轻盈顿时惊异地对视。天下如此之大,而缘分如此之变幻。 我当然很清楚的明白这不是“冷沁”,冷沁已死,在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飞身而去。同名同姓的人如此之多,却偏偏让我和轻盈在这个夜晚同时遇到。她有着和当年的冷沁差不多的爽朗笑声,我无法起身离开,也许只是为了一种自欺欺人的缅怀。 她唱了一首歌,很好听,我不知道那首歌是谁唱的,但我们很认真地在听。她凌乱的短发,微红的脸颊,唱歌的时候轻微摇动的身体……我猛然想起在很多年的晚自习上,冷沁趴到我桌上,说蒙洁我闷死了,你唱歌给我听,要不你点歌我唱给你听,然后她哼了一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以至于现在我还记得老去的歌词。 一曲完毕,热闹的人叫着再来一首,微醉的她并不怯场,问还想听什么?这句话,依然是像极了冷沁。我把酒往嘴里一倒,起身,问你会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吗?她说会,很早的歌了吧,这位小姐你好特别。听她那么自然的叫我“小姐”,我断定她不是本地人,也许和我们一样,一名普通的游客。我微笑,说,我其实也挺俗,除了爱听这首老歌以外。 伴奏者犯难:我不会这首歌。我想我是有些醉意了,在酒吧幽蓝的灯光下,我走上前去说我会这首歌的钢琴演奏,如果你愿意将电子琴借我为她伴奏的话。伴奏者慷慨地起身,我坐下去,招呼着在座位上微笑的轻盈,快过来,我们一起唱。 没有鼓点,纯粹的琴音伴奏,我们轻轻合唱,她的嗓音很好,偶尔忘词,就不好意思地看向我和轻盈,我们就将歌词吐得更清楚一点,让她接上,一时间,我们仿佛是三个相识多年的老友,有着属于我们的默契…… 结束,平常的鼓掌声中,她朋友微笑着向我们示意,并把她牵了下去。这才是一场美好的相遇,我认为。我和轻盈回到座位,那男的继续奉承:“你们唱得真好,真的,可以陪我玩通宵吗,真的是我的生日。”我们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该走了。我走的时候,对那个冷沁说了声ByeBye,我想她不会记得我们了,但我们会记得她。 走出去,冷冻的感觉突然刺进皮肤,我清醒一点了,一看时间,已11点多,我问轻盈我们现在应该从哪里出去,她似乎还在想着什么,摇头说不知道。我拉着她往我自以为正确的方向走,深夜的丽江渐渐安静。 发现后面有人,我下意识扭头一看,吓我一跳,刚才那个男的,我警惕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他不屑地回答,我回家了啊!你们去哪儿啊?我们没说话,他有点厚颜无耻,继续问,住哪个宾馆?我不耐烦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不再问什么,一直和我们走,瞎聊,我和轻盈见又甩不开他又找不到出路又不敢问他路线,实在是无奈。路上根本没什么人了,我们走到一个巷道口,我问他,你走哪边?他愣了一下,指了指左边,我拉着轻盈就朝右边走。 “我看你们怎么从那边出得去。”他在后面说着,我们没有理会,加快步伐。确定他没再跟来,也许他觉得我们两个女的确实没趣,搭讪搭了那么久都没什么效果。我们放慢脚步,我问轻盈,怎么越来越冷清?轻盈冻得裹紧围巾,依然摇头,蒙洁,会不会这边真的走不出去?要不我们掉回去走?没办法,再往前不知道是什么,还不回头。 我们七拐八拐拐回了刚才的巷口,却记不得是哪条路回酒吧那边,我们吸了吸气,那人是本地人,也许说的没错,他走那条路才可以出去,我们开始往那边走。漆黑的夜晚,这不是四方街那一带,我确定,好像是我来过的古镇深处,没有商铺。夜空很黑,看不见流水的顺逆,简直是走投无路。 我并不慌,拿起电话打给陶冶,我说我们迷路了,他着急地问,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茫然地望着四周,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别到处走,我和许正也在古镇,我们来找你们,别挂电话。我这才慌了,怎么找?这八卦图似的迷宫,找到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夜已经很深了,周围没有行人,偶尔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灯笼挂着或者一声住宅深处的狗叫,毛骨悚然。 我不停地给他描述我们的位置,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周围是墙,一条巷子,没有人,有座桥……”这么普遍的事物,叫人怎么找。他没有责怪我,尽量不让我听出着急,但是我知道他着急,我自己也越来越害怕。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信号突然断了,我才发现是我的手机没电了。轻盈的电话出来时就只有一格电,这下我们更失望,电话不敢再一直保持通话状态,但是这样更难碰头。 “怎么办啊蒙洁?哎,居然会迷路。好冷!”轻盈都冻得哆嗦了。我早就担心了,冻病了事小,碰到什么事才恐怖。那么冰冷的夜,我们不知道在巷子里转了多久。 轻盈的手机终于宣布没电,我走累了也开始冷了,没有了手机灯光,漆黑的夜更难辨认。估计陶冶他们都快急出心脏病了。“轻盈,怎么办啊?”我并不算太害怕,因为毕竟是两个人在一起。“前面是什么人啊?我们问问路好了。”轻盈指给我看。我一看,巷道尽头有三五个人,应该是男人,低低的说话声,他们倚在墙角抽烟,烟星一闪一闪。 “有人过来。”其中一个看见了我们,这么说。全部人朝这边望,其中一个居然点燃打火机照清楚。“蒙洁,我看还是别往那边走了……”轻盈没说完,我拉着她就往回跑。 我们跑得气喘,再往后面看,没人追来,天哪,这又是拐到哪条巷子来了,我简直欲哭无泪。轻盈说,要不蒙洁,我们找个安全点的门槛,坐一夜吧,再走来走去,我怕真出点什么事,太晚了。我想,安全?哪里安全哪里不安全谁知道?一点通讯工具都没有了,像原始人被困在森林里一样。 “轻盈……”“蒙洁……”我们隐约听见喊声。我再屏住呼吸听,“蒙洁……”陶冶的声音!我激动地抓住轻盈,像是困在孤岛上的人碰到了船只,我大声说:“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我们循着彼此的声音乱窜,终于,声音越来越接近,我听出来,陶冶的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他大概从我们手机断电的那一刻起就在用这样的方法找我们,内心的感动与内疚难以言语。 我们拐到一个巷口,“轻盈……”“蒙洁……”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扭头,陶冶的脸在手机灯光下那么熟悉,我飞奔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惊慌失色,我带着哭腔说吓死我了吓死了。他狠狠地抱住我,抱了很久,许久才说出话来:“也快吓死我了……下次不准了,听到没!”听到这样下命令的固执语气,我死命点头,趴在他肩上不肯放开,听见许正也在责怪地问轻盈,“冷吗?有没有怎么样……” 第62章 062 因为时间的原因,我们没有去大理,直接折回昆明了。那天早上如我所愿去花市,冬天也满处芳香,实在是难得。买了能浇水的干花,买了几包花种子,轻盈说蒙洁你要能把草莓种出来我请你再来一趟云南,我说怪了,怀疑姐姐我的能力,我再懒我这次绝对给你种出来。 许正和陶冶都给我和轻盈买了一套花精油,我给我妈我妹妹还有筱纯她们带点,我给云露选天竺葵的时候有点沉默,我已经买了好多东西了,丽江的丝巾披肩还有玛瑙石,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真怕会是房间堆满的一天。 机场内,我和陶冶先CHECK IN完去托运行李,一个箱子撞到了我,水灵的女子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你先吧!”我款款一笑。冷沁,这个叫冷沁的女子,她已经不认得我。世界真小,也许有一天我们仍有碰面的机会,然她终究只是一次偶然。而我知道,我心底那个永远14岁的冷沁,才是永恒! 要走了,我会永远记住这几天的点滴,等我和轻盈都老太婆的时候一定说得津津有味。我好遗憾还没有去香格里拉,陶冶说没什么,夏天再带我去。我说好,但是不能再去丽江了,因为那是最美的经历,多了一次就会不再珍贵。 回到家里我们开始各忙各的,快过年了,大家都没命地加班。我和陶冶是满手铅笔印记,萧一恪更恐怖,整手奶油,这个世界的节奏因为我们而变得越来越快。好像只有筱纯,一天到晚没事干,打电话让我陪她,她说TMD这世界上没男人了么?我怎么现在看着一个比一个恶心,没一个顺眼的,我以前可没这么挑剔啊!我说心死就情死。 哈哈哈几声干笑,筱纯这样的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很空灵,她说珊你又深沉,你一个恋爱中的幸福女人哪那么多悲伤感慨?我似笑非笑,半认真半不认真地她说,筱纯你爹妈什么时候回来,再不管你你得疯!她满不在乎,说那两个老跑江湖的,到处放高利贷赚大钱,混得比他们女儿我强多了,我算什么啊,有钱就花呗。我无奈地摇摇头,你过年来我家吧。 我走时,睹见饭厅墙上还是那张素描,当初李义雄就是凭着这张对筱纯的素描让筱纯一路沦陷,筱纯后来恶狠狠地望着素描说我就喜欢这张素描里的自己,我才不要因为是那个混蛋和自己的画像过不去。所以这张素描一直这么挂着。 只要是不自卑的女人,就难免有点自恋,多少都有点,筱纯也不例外,看她满屋子自己的艺术照片就知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李义雄只是一个毫无心机,毫无魅力的穷绘画青年,筱纯一样会因为这样而爱上他,因为她坚信没有第二个男人会把自己画得那么丝丝入扣,不会有第二个男人那么认真地看她。如此精致,她爱他,也是因为他也爱她吧,否则怎么可以画得如自己内心深处的天使?也许,我说也许,曾经的某一个时候,他们是神仙最眷顾的情侣,他也曾爱过筱纯……当然,这些假设如今看来没人能继续深论了,事实太残酷。 很快就过年了,公司放了几天年假,就几天而已。小说家喜欢用“时光飞逝”来形容日子,而我从来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每天都是24个小时,开心与否都是24小时。时间是不会变的,不紧不慢,而人,却变得太快。 一年前,我还抱着箱子刚从服装公司辞职,每天过着无聊的日子,周末回家吃饭或是陪楚妤还是云露喝茶,偶尔童妍她们一个夺命电话我就马上赶去看她们醉生梦死,然后一个人踏着月光回我的小窝,路上不免诅咒一下李义雄。轻盈那时在遥远的瑞士,我每次都声音哽咽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有萧一恪,那个时候,面都没见…… 一年前到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彼此的心都又加厚了一层历程,特别是我与陶冶之间,仿佛是一个梦幻。一年以来,发生的事太多,美好的或是坏透的,我们都曾大大小小地受伤,有人嫁了有人哭了有人释然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是生活的弱者。 春节期间,萧一恪回了香港,筱纯一直没如约来我家,筱纯真是越来越怪异,不愿意去闹腾腾的地方,她说怕在我家一不小心把她平时那些脏话口头禅说出来了影响不好。陶冶没有提让我和他一起回他家过年,其实也不必有何酸涩的,如果他提出了,我还得找个理由拒绝,不过……文雅定是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吧?想到这里赶紧又打住。 大年三十晚上六点,我爸如往年一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我开的门,像为一个客人开门。我这次没有以往的抵触情绪,反而觉得悲哀。曾经,他一年回家这么一次,我怨他,恨他,是因为我还把他当家里人。所以不能忍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顾家庭,可是在那个夏天的午后,当一切真相呈现以后,我觉得我不恨他了,他只是我家的客人,客人而已,我油然升起一种悲凉。 除了妈妈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涛涛还是像以前一样,对爸爱理不理,只顾着他的电视;奶奶总是欲言又止,问来问去都是些唠叨;蒙歆很小心地坐在爸对面,适时地为那杯凉了又凉的茶添热水;我很少说话,呆在厨房里,看着我妈做饭。 “洁儿,别在这儿挡道了,你又帮不上忙,出去陪你爸爸说说话。”我妈说得很平静。 我很吃惊地望向她,脱口而出说妈妈你别逼我,我跟他真没什么话题。 “怎么这么说呢,他毕竟是你爸爸,你看他在外面多尴尬,涛涛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她嗔怪道。我妈说两次的话我一般都会妥协,于是挪进客厅。 “洁儿,”我爸看见我走出来很是开心,把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说,“我买了你们小时侯爱吃的龙须糖,这个牌子现在好少,你尝尝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的味道?”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我开始犹豫不决,突见旁边坐着沉默的蒙歆,于是开口:“妹妹也挺爱吃的。”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去,将盒子递到蒙歆面前,有点尴尬地说:“那蒙歆也尝尝啊!” 蒙歆显然是受宠若惊,她很少跟爸说过什么,爸甚至很少叫过她的名字,她望向我,我朝她点点头,她才缓过神去拿那块糖,我发现,她的手在发抖。我霎时万般难受,妹妹,你何时拥有过这样的父爱,是如此让你激动。她接过后颤巍巍地说了一声“谢谢爸”,让爸震了一下,而我想要流泪,只有奶奶,不动声色。 “洁儿还是吃一块吧!”他又重新递给我,而我还没拿时,涛涛就跑过来怒视他:“快吃饭了,饭前吃东西不好你不知道吗?洁儿别吃。”随即拉我一下。 “没关系,吃一块不要紧。”我几乎是努力笑着去拿那块糖的,我看见爸由开始的愣住又忽然眉头舒展了一下,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糖放到涛涛手上,“你也好久没吃了吧涛涛,吃了咱们进去玩电动,OK?”涛涛有点不解地看着我,我单纯的哥哥,他不会了解以前同他一样倔强的我为什么此时要这样,但我明白,这个家,再这么彼此仇恨下去,就没有终结了。爸爸他是我们的爸爸,却不再是我们的家人,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说他,更何况,他从童年起不管是金钱上还是什么上,他给了他应给的责任。 随后,我将一块糖放嘴里,随口说了句爸我们进去了。我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龙须糖在我嘴里慢慢化掉,很好吃,但我已忘了小时候吃它时的味道,一定不一样了。 钟声不到12下,他便走了,我送他到门口,我说开车慢点,她一定等着你再吃一顿年夜饭。他没说话,点头走了。我站了很久,妈妈是个好女人,小蕾阿姨是,罗绮也是吧!他这一生,也算是好受了! 第63章 063 年假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的,开工的头一天我回到了我和陶冶的“家”,几天不见,他显得神采奕奕,我刚一进门他就一把把我抱住,说欢迎女主人归来,我笑着挣脱开,你能不能不吓我! 他捋捋我的头发,皱了皱眉:“你胖了!”我顿时有点紧张,问是真的吗我真的胖了?他又是一笑,重新揽我,说我开玩笑的,很明显你已经有人要了,再胖都没关系。我一笑,说陶先生这你就错了,我是有人要了,可我并不排除还有更好的选择啊! “蒙洁你就死不让一句,更可悲的是我发现我自己人格有问题,你如此对我我却那么想你。”他仿佛在反思,但这话却不无道理。 “那……ME TOO好了!” 他想凑下来吻我,我知道,但笑着挡开了,让他去打扫房间,而我要下去打扫我的屋子,否则萧一恪回来到处都是灰尘。 “洁癖王!记得你欠我的,随时准备还!”他愤愤地拿起拖把。 “打扫干净再说吧!”我是慢条斯理地走了。 我下楼去,发现萧一恪正在客厅收拾,他原来睡的沙发床铺整整齐齐地立在那儿,我有点吃惊,问:“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住轻盈的房间?” 他抬头一看是我,露出他惯有的傻笑,真够搞笑:“哟,大小姐回来探亲啊,坐坐坐,你看这屋子还没收拾好我……” 我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掐住他的脖子,摇他说:“废话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轻点儿轻点儿,会死人的丁蒙洁小姐。”我松开他,看着夸张地喘气,心想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到晚脑袋里装了些什么,成天做些事情来特怪异,而这种现象在云露走之后更甚。 “我就觉得睡在二小姐的房间里我不自在,我还是适合当厅长,习惯了吧!蒙洁你别笑我,有时候那两间卧室空的,我心里挺不是滋味,想你们回来多好,虐待我我都认了。” 萧一恪很少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以至于我听到后半秒没反应过来,是啊,现在家里空空荡荡的,我回来住还有可能,轻盈是不可能回来了。铁三角,硬碰硬,是我们以前的相处方式,现在看来是多么难能可贵。谁不期望自己在爱情上有个好归宿,但好并不代表完美,因为爱情完美的同时,势必会导致其他的残缺,例如我们就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友情。 “萧一恪,你寂寞的时候,是不是满脑袋都是云露?”我问得直接而诚恳。 “我在想她什么时候回来。”他答非所问。 虽已立春,气温还是没上升,一到晚上像腊月一样冷,我和陶冶哪儿也没去,两个人争了半天谁洗碗,最后他决定明天早上洗,我比他爱干净,实在是受不了跑去厨房洗了,他在旁边阴笑。 我们窝在被窝里看电视,一系列春节特辑晃得我眼花缭乱,我一摆手——看碟!他随手翻了一盘往DVD里一送,转身又跳进了被里,想让他换都来不及,我说你大过年的看什么悲情片啊,我哪次看这个没哭?! 他对此很不屑,狠狠往我这边挤(他那边被他刚才掀开弄凉了),说这种故事无须太投入,Only a story,OK? 我用手掐他一下,问,这都不让你动容,你冷血啊?还有什么能让你感动的? 自己啊!他回答的倒是干脆。爱情这种东西,自己先把自己感动了再说。 我吸吸冷空气,说你挺高深的,仿佛你自己做了多少让我感动的事似的。 他捏我一下,说你个笨蛋,不是事情感动,是感觉,一种感觉,感动的感觉。难道你不觉得爱本身是一种很感动的直觉吗? 我想了想,偏头一本正经地说,对于爱情这个问题,我不参与讨论,我有时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情,那多好,少了多少痴男怨女。 算了,我都做好迟早被你气死的准备了!他坐旁边依然搂着我,眼睛盯着电视,一脸镇定。 我定睛看着他侧面的样子,从眼睛到嘴,整个侧面轮廓极其有型,我看了好久,并且很变态地想假使他有一天整容了,或者脸上破相了,我还会不会任他搂着看电视,还会不会比他先醒就那么沉醉地看他睡觉,还会不会看见他的背影在书房的灯光下浮现就觉得温暖,还会不会在任何地方只要有他握着手我就一无所求,答案是肯定的。 我很少向陶冶表达我内心的想法,我所有的爱平常都化成了没心没肺的语言。但是,有一种爱,深入生命的每一根神经,如他所说,留在心里的一种直觉,无时无刻不在感动着自己和对方。那种感觉是很难表达的,所以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只能用“我爱你”来表达。 “你一直在看我做什么?”他还是看着电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不久前有个女的告诉我,她说她很爱你,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很迷茫啊,你这个人,古古怪怪的,怎么惹得别人如此。”我叹气。 “胡说吧,继续气我,我耐力很好的。”他已经有情绪了,我很想笑,但继续扮正经,“真的,你不信算了!” “信!当然信!你说说这位小姐叫什么是何方神圣啊我考虑一下。”他估计也想气气我。 “她叫丁蒙洁!”我很认真地说,脸上挂着笑。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好象对于此话出自我的口中有点难以理解,而我倒是不慌不忙,再次慢慢说:“是丁蒙洁让我转告你的,她很早就想对你说了。”我定睛看着他,这一刻,自己弄得自己想哭。从他的眼里,我知道他明白了,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然后他说:“丁蒙洁今天上午打扫卫生前说她暂时先欠我一件事,现在让她还我。” 我笑着主动贴上他的脸,他顺势抱紧我…… 《MY HEART WILL GO ON 》在电视里响起,眼前仿佛一片碧海蓝天。 第64章 064 萧一恪被派去学习了,他像皇帝一样吩咐我每隔两天就得回去打扫一下他的窝,我虽揍了他,但还是决定照做,毕竟他是我“兄弟”,况且屋子脏了到最后还是我打扫。 我拿钥匙把门打开,却意外发现轻盈在屋里,客厅已收拾整洁,她的卧室床单都被翻出来铺好了,看到我进门,她很自然地问我:“咦,我正想上来找你,怎么柜子里那床厚被子不见了?”我愣了一下,问你干嘛,想回来长住啊?她微笑着点头。我心想你才结婚多久啊,难道和许正吵架了? 她仿佛能猜透我担心什么,笑道:“担心什么呢,我跟许正没什么,他去参加一个跨地区大案了,在外面指不定两个多月,我一个人在那边害怕,就搬回来咯,萧一恪也学习去了吧?” 我长吁一口气,但马上又责怪:“许正也太敬业了,这蜜月才过多久哦。萧一恪终于肯学习了,半个月多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拿凳子垫脚将已经收拾好的被子从最上面那个柜子里拿出来,顺便问:“这几天要不要我下来陪你?” “不用不用,我白天不是也要上班嘛,你把下班时间用来陪我,陶冶会杀了我的。”她就推辞着。 一个阴雨蒙蒙的周日下午,我很郁闷我还要去电台。 下了出租车,我快步冲进大楼里,不停拿纸巾擦滴到身上的雨水,走到楼到里又听到文雅的声音,我心里更烦躁。她正用不耐烦地语气说:“别吵着我啦,现在我不讨论这件事,你别再对我那么好了我受不了……”我倒霉,又刚好撞见一品龙和文雅的对话。 这本就不如意的告白与拒绝,再加上我的意外介入,显得极其尴尬,我也不知道该昂头先进播音室还是和一品龙打个招呼,文雅对于我看到一品龙和她很是恼火,好象被我看到了很丢脸,他冲一品龙气急败坏地吼一句:“太不知火候了!”然后转身冲我吼一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你有病啊!”我本来就心情不好,听她这么一吼顿时火大。我这么一吼她也愣了,以前我们的矛盾再怎么也是冷嘲热讽几句,我高兴的时候就奉陪两句,不高兴或累人我就傲慢地不理她,从没升级到这样。 “简直是不可理喻!说得我好像挺愿意看见你似的,我也很想绕道走的,问题是有第二条走廊吗?是你挡我的道还是我碍着你文大小姐了?!”我噼里啪啦说了几句,怒不可遏,就没明白她二十多岁的人了,永远这个样子,到电台哪儿都摆副臭脸,对谁说话都凶神恶煞的样子,没见过我发大火还以为我丁蒙洁一天到晚心情如花是不是! 她好象也真来气了,再冲我喊:“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不知道陶冶怎么会看上你。”我无语,一辈子就扯着这件事说,最讨厌那个吃定我的眼神。我冷冷地回了一句:“他自己都不介意,你何必杞人忧天!” 她见我语气软了下来,于是换作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用占上风的口吻说:“我很好奇啊,不可以吗?” 我很不客气地顶回去:“那我也很好奇,易品龙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我说过我不是圣女,尤其是面对这样的胡闹,我不准文雅用语言来践踏我和陶冶之间的感情。 此话一出,她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是一个任性孩子的举动。我也不知为什么,虽历经上次的图纸事件,还是认为文雅的行为和语言幼稚到极点。 吁出一口气准备往里走,才发现一品龙还站在原地发愣,我突然涌出一丝内疚,无论如何,我刚才也不该那么说,但我发誓我绝没有侮辱一品龙的意思,我一时气愤就顺着文雅的话往下回过了,完全没考虑到一品龙就站在旁边。 “对不起,我刚才……” “没事,”他勉强笑了,“丁蒙洁,其实有时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不怕失败!” “你并没有失败,我想她是看到我走过来了才故意那么大声拒绝的,其实你们平时挺好,不是吗?”我也只能这么说,纵然我认为文雅太任性太古怪太不值得一品龙那么死心塌地,但谁又有权利去诋毁别人的爱情? 做完节目下来,我去超市买了点草莓,对今天下午的事还有点隐隐气闷,于是没上楼,我总是避免让陶冶察觉到我和文雅间又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我在楼下“小窝”的厨房里洗草莓,刚洗完端在茶几上,听见钥匙转动,轻盈回来了,她看见我后哈哈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就算现在没来晚上也得来。我说是啊是啊,我要看了你才安心,行了吧?! 我和她坐在沙发上闲聊,我也就顺便把我今天下午的不愉快发泄了一下,她一边自自然然地将一粒粒新鲜的草莓往嘴里送,一边对我说:“其实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得再绝一点,也许就是每次到了中途你联想到文雅和陶冶妈妈的关系你就强制自己克制,她就认为你……” 我惊讶地看着她的举动,根本就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我不解地问:“轻盈,轻盈你……你在干什么?你可是从来不吃水果的,现在怎么吃着那么开心?” 她听我这么一说,自己也愣了,定睛看着自己手中的草莓,一秒后瞪我一眼,说:“怎么?怕我给你吃光?我偏吃,我就吃!”说罢,极得意地将草莓抛入口中。 这下我来兴趣了,我说你偏吃你就吃是吧,我让你吃个够!说罢我很暴力地将很多颗草莓硬是往她嘴里塞,她尖叫狂喊“救命啊,萧一恪快回来救我……”,我趁她一喊直接笑着给她扔进嘴里,她也抓起一把反过来整我…… 窗外的雨还在下,而我此刻的心情已好转过来。 第65章 065 半个月后的某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这史云露不在旁边盯着,我发呆的频率贯穿所有时间。 清脆的叩门声,我抬头一看,笑脸盈盈的傅卓生,他坐到我对面说,丁蒙洁小姐,最近你上班神情恍惚,画出的图别人完全做不了,怎么,想拿霸王工资?我笑答,是啊善解人意的老板,谁让你把我兄弟派去学习了,没我兄弟我没灵感,只有他才能做出我想要的feeling。 他哈哈一笑,说萧一恪要是知道你这么夸他,不快乐死,平时你可都骂死他了啊。哎,女人真善变。 我说你讲到重点了,我要是不善变你橱窗里一天到晚哪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蛋糕?我就挺喜欢这么同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工作时间会变得极其悠闲。 行了,算我服了你了,那这位善变的小姐,可否赏脸陪我吃顿午饭?! 奉陪。不过请问一下,这位幽默的先生,你是否也应该带上你的小秘一起去呢?我话还没说完,楚妤刚好冲了进来,恶狠狠地说什么小秘?难听死了,蒙洁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我,傅卓生,楚妤三个人在一间餐厅吃饭。离开了公司,三个人更加自由一点,老板根本不是老板,像我和楚妤的傻同学。我们一边等菜一边瞎闹,我被他俩的语言攻击受不了了,跑去洗手间,却意外碰见了许正,这让我大为吃惊,想走上去打招呼但忽然意识到也许他在破案侦察,于是决定配合点不上前去。 我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却叫住我:“蒙洁你跑什么跑?今天在这里吃饭?” 我虚惊一场:“吓死,我以为你在值勤。对啊,我和我同事在这儿吃饭,你呢?”他说:“一样啊,看来你心情不错,那你什么时候把我老婆还给我?”他像在开玩笑。 “什么叫我把你老婆还给你,是我善良收留她的好不好?”我想许正你也太过河拆桥了。 “蒙洁姐姐,又那么没心没肺!”他哈哈笑着,“陶冶不就出个差么,你就把轻盈拖过去陪你,害得我们小两口每天只有晚上讲电话……对了陶冶什么时候回来……” 陶冶出差?我把轻盈叫过来陪我?我一时有点懵。轻盈不是说许正出差吗?这两个人说的是两回事,轻盈怎么了?我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 但我有某种预感,预感一种难言之隐。我鬼使神差地应付着许正的问话:“那个……陶冶快回来了,你放心,我到时保证把你老婆送回来,我先走了啊!” 我知道我为何要为轻盈撒了个谎,是一直以来那种似姐妹间的默契驱使我这么做的。 那顿午饭我吃得很无味,席间一个人在那里做出种种猜测,当楚妤问出“今天周六,蒙洁我们去逛街好吗”的时候,我把猜测停留在了一个我最不想确定的可能上面,我起身说不了楚妤,我明天陪你去吧,今天有事马上回去,老板不好意思啊!在楚妤和傅卓生诧异的眼光下,我提前离开了。 我几乎是跑上楼的,把门打开,头晕,怎么萧一恪和轻盈都在,萧一恪看见我回来异常兴奋:“大小姐回来喽,我和二小姐正商量今晚你们两个为我学成提前归来摆庆功宴啊!嘘,千万别在老板面前揭发我提前回来了……”我没等他说我完,直接把他丢开,坐到轻盈旁边去。 轻盈的脸今天有点苍白,嘴唇也有点发青,我感觉到她此时的难受,但是她却为了不让我看出来,勉强笑着问:“蒙洁,怎么了?”我很严肃地问她:“轻盈,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此话一出,旁边的萧一恪吓了一跳,轻盈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嘴唇紧闭,像在抑制什么。我心酸地说你快别忍了,去卫生间吧快点儿,我知道你难受。轻盈几乎是飞快地跑进了卫生间,然后我和萧一恪听到了妊娠反应最常见的呕声。 “怎么会?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我怎么没看出来?”萧一恪显然已经吓傻了。我无力为他解释什么,去把冰箱打开,拿出那瓶酸枣果酱,我说这东西你不在我也没吃,谁吃的?其实,早从她和我抢草莓那天起我就应该察觉的,这段时间我的工作也很多,所以我发现她有时没去上班,有时垃圾篓里有水果皮,我都累得没有胡乱猜,要不是今天碰到许正,我都不会惊觉我忽略了轻盈那么多天的变化。 这是一个后果不堪设想的事实。当初轻盈的婚前检查是我妈做的,她说轻盈好象是因为什么原因可能以后不大容易怀孕,当时我还长吁一口气,因为轻盈先天性心脏病根本就不容许她有怀孕的想法。陈医生曾经说过,轻盈的心脏在她的青年和中年时期如果好好控制都不会威胁她的生命,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多承受一个小心脏的跳动,不代表可以多负荷一个小生命的血液循环,一旦怀孕,为了安全起见,就必须马上做掉。 许正和轻盈本身都知道,并且很无所谓,许正说他就喜欢丁克家庭,二人世界,不用存钱供孩子,可以带着轻盈环游世界。我以为,轻盈真的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看来,我们想错了,很明显——她要这个孩子!她瞒着两边人,无非是想到了三个月左右孩子成形了只能引产了她就可以劝服我们劝服她自己坚持下去,我简直不敢想! 我在外面听见她在里面越来越难受,我忍不住走进去帮她轻轻捶背,我不知道她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已经这样难受地呕过多少次了,孕育一个生命,实在是太不容易。 最后我把她扶出来,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瘫在沙发上,我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尽量压住情绪说:“这才刚刚开始,你的反应就那么强,你有没有想过几个月后会怎么样?” 她微微地说:“蒙洁,我曾经以为,如果我不小心怀孕了,我一定尽快将孩子打掉。可是,我是那么不小心地就有了这个宝宝,当我发现他的存在时,我才发现,要把我的骨肉从我的身体里抽离,我办不到。” “但是你必须办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因为这个孩子而令你自己失去了生命,你老公许正怎么办?你爸怎么办我怎么办?这个险你敢冒,我们不敢冒。” “我想过我想过……但是,没关系的,我可以在孩子满三十周就做手术……” 我有点着急地打断她:“但是这三十周里孩子在不断地长,你预料得到会发生什么吗?你忘了吗轻盈,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此话一出,轻盈愣了,我继续说:“你母亲那边是遗传先天性心脏病,她当初坚持要生你,结果是一命换一命……母爱很伟大我承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这次母子平安又怎么样?孩子有九成可能也有心脏病,你会担忧一辈子的。” 轻盈的眼神变得黯然,两颗坚定的泪珠滚落下来,她说,既然我妈当年用生命换来了我,我居然要杀了我自己的孩子?我真的……狠不下心来。蒙洁,我现在的心情,很难表达的,我知道,孩子在健康上也许注定残缺,但我希望她像我一样,也拥有感受世界的权利。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不断地抽纸巾。 是的,我没有孩子,我没办法了解,可是看到她这样,我是很茫然了。 “轻盈,”沉默的萧一恪终于坐过来,开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请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特别是蒙洁,她怎么受得了你拿自己的生命来赌?” 我已经快呆立了,我幽幽地说,轻盈,你怪过自己吗?你肯定责怪过自己,因为是自己让母亲早早地离开了世界,是不是?我没有说一定会有事,只是万一……那么你想让你的孩子,以后也这么自责吗?悲惨的后果,离去的人是无知觉的,而留下的人会多么痛苦。经过冷沁的死,你和我一样明白和害怕吧?好好考虑,我先上去了。 我去打开门,打开后又回头叮嘱,萧一恪,告诉许正一声,轻盈你瞒我们都行,不能瞒他。 “蒙洁,姐……”她这一声哽咽叫得我心痛,“你很失望吧?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那么……”她没有说下去。我亦没有回头。 我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轻飘飘的。我骨子里和轻盈是一样倔强的,所以我懂。我只能说,我并不想把一个女人孕育一个孩子想成一件多么夸张的事,但发生在轻盈身上,真的是一件太辛苦的生命游戏,萧一恪说的对,如果有什么不测,我受不了这样的失去。 第66章 066 我上楼洗了澡就睡,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听见门铃响,门一开一关,隐约有人说话,然后过了好久,门又是一开一关。 脚步声向卧室靠近,门开了,客厅的光线刹那间透进来,陶冶也没有开灯,只是趴到我身边,说:“还装睡?!你有事情的时候睡得着吗?”我起身将床头灯拉开,问,刚才是谁来了? “许正!他说萧一恪叫他来的,我也才知道,他说他和轻盈吵架了,不过也是,轻盈怎么没告诉他……” “说得好象轻盈是罪人似的,当一个女人意外有了孩子,而且是一个不该要的孩子,那种矛盾的心情你们理解吗?”我有点动气。 “你看,其实,你挺理解轻盈的对不对?”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刚才用了激将法,“现在是轻盈最痛苦的时候,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和许正真吵起来了,你还这么不理她,关心变成责怪,她很难撑的。” 我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我何尝愿意和她生气?十多年来我们没有任何矛盾。可是我无法看着她拿自己的生命健康开玩笑我还要微笑地告诉她不要顾虑。许正现在也和她吵架,她一定好无助……我现在是不能跑下去的,他们一定有话要说,只希望不要吵了。 好了,晚安!陶冶关灯出去,卧室又是黑漆漆一片,我在这片黑暗里,想起我和轻盈曾经的话。“蒙洁,生小孩子很痛的哦。”“痛怎么样,你还不是要生的。”“可是我喜欢儿子呢,生个女儿怎么办?”“没良心!我喜欢女儿,不要送给我。”“那你自己的孩子呢?”“我生个儿子送给你呗”“那你也很没良心,哈哈。”…… 我们是永远也预知不了未来的,所以我们总是在现在为未来做防范,也只有到了那一天,才能检验我们现在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可是,关于孩子的事,如果今天拿掉了,以后是无从知道今天是对的还是错的。我赶紧闭眼说不想了不想了,这种想法有点恐怖,丁蒙洁难道你想看到那悲喜的极端吗? 第二天早上是周末,我醒了,躺在床上半天没起床,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短信,轻盈的:蒙洁,我明白,我想要一个孩子,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许正几乎跪着求我,我认命,今天去拿掉宝宝!但是姐,我的心真的很痛,所以,请不要再扔下我了。 我放下手机,发现自己眼角湿湿的。阳光正努力透过咖啡色的厚窗帘照进来一丝丝,它是那么努力,却那么徒劳。我起身下床,用手把窗帘拉开,那么多束阳光照进来,我望向天空,轻盈此刻也许正在忍受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痛楚。我喃喃自语:“如果有一天,要我去经受这样的痛,我无法想象……”陶冶不知何时已站到身后挽住我:“不用去想象,因为不会的。” 我换好衣服出门,去超市想买点营养品。我推着购物车,想打电话问问情况,又怕手术没结束,我就这么站在一堆枸杞人参面前发愣,突然感觉到手机振动,我打开手不禁抖了一下——许正打来的!难道出了事? 我迫不及待地接起来,果然,他焦急地说:“蒙洁,轻盈去洗手间一直没回来,现在手术都轮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找你没有?”我撂了电话,一把丢开手里的购物车,飞快地跑出地下超市。 我拨她的手机,无人接听,我便着急,想必轻盈是反悔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反悔?!我跑到医院去找许正,这时手机又振动,居然是轻盈的号码,我快速接起来,惟恐瞬间挂断。 “蒙洁,你怎么打了那么多个电话找我?”轻盈的声音非常平静。 “喂你上哪儿去了小姐,我到处找你。”我心急的惯性还在继续。 “我就在医院四楼的,刚才无聊过来看看的,育婴室外面。” 我给许正打了电话,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正赶回来,让我先上楼。当我走到育婴室门口的时候,看到轻盈正专心地看着透明窗里面的小宝宝们。 “轻盈!”我的声音也变得平静,但我看到她的笑脸时,我没有将“那边已经轮到你了”马上说出来。她转过来冲我笑,说蒙洁你快过来看,这些孩子真可爱。说完,目光又转向那些婴儿,他们大多数甜甜地睡着,偶有两三个调皮捣蛋的醒着,张着精灵般的眼睛东张西望,手脚不停乱动。看到这里,我也由衷地笑了。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我没了宝宝,无聊的时候可以到这里来,你不是中学的时候就说我母爱泛滥吗?”她的笑,看得我说不出的心酸,“好了,走吧,我看那边也差不多时间轮到我了。”她的语气,是悲凉的决绝,努力要显得平淡,轻盈比我善于隐藏,但是我还是看得出来。 “轻盈!”我不知为何要拉住她,脱口而出,“如果你那么愿意坚持下去,我……我会鼓励你,但是你答应我,不管最后怎么样,你一定要让你自己没事!”说完,我知道我可能又说错了,我总是在关键时候不理智,这就是我干不成什么大事的原因,凡事太用感情考虑。 “轻盈!”许正不知从何时来到中间,他拉起轻盈的手,很沉重的声音,“老婆,不打了,不打这个孩子了,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他可以平平安安地来到呢?” 轻盈的眼泪“唰”地掉下来,一边掉一边狠命点头,我在旁边,望着他们,再望望里面的孩子们,说不出的感觉。 第67章 067 女人初次怀孕总是很小心,周围的人也很紧张。我听我妈说她怀涛涛的时候,坐着不乱动躺着不乱翻,后来怀我的时候,就五六个月的时候都敢照常上班了。 轻盈怀这个孩子,许正居然叫她马上辞职,我妈和陈医生好说歹说劝她先继续上班,毕竟上班可以维持她正常的生活习惯,对宝宝没什么坏处,稍加注意就OK了,快到六个月就要进院观察。 轻盈没有其他不适,除了有时呕得有点厉害,爱吃酸辣等正常症状外,一天到晚神采奕奕的,肤色润泽,身材良好,穿着也漂亮,一看哪里像孕妇,少妇都不像,简直是少女。她现在这样我倒是安心得多!她说蒙洁你可要相信我,我哼她一下,我信你?我是比较信我妈和陈医生。 四月底五月初,天气变化大,总体趋于暖了,白天坐在轻盈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我尽量“恐吓”她:“听说,肚子越来越明显的时候,肚子上就会出现妊娠纹,脸上还会出现斑点。”此话一出,轻盈不禁皱了皱眉,我忍住笑继续说,“还有,脚和脸都会有浮肿现象,可难看了!生完孩子后更惨,身材完全走样……” “停停停……别吓我了,别想动摇我。你别幸灾乐祸啊,难道你就没有那一天吗?”她反驳我。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生小孩了,麻烦!我以后无聊了就把你孩子拿来玩玩儿,玩累了就给你送回去。”我说得极其无良心。 “我以前也说过我不会生小孩的,现在呢?你别死撑了,就算你不乐意,陶冶难道也不想要孩子啊?” “他?我干嘛要考虑他的意见……” 中午的阳光透过层层厚厚的云照在这里,两个尚算无知的小女人探讨一个人生话题总是很搞笑。 五一假期,离我们的云南行已经五个月了,我也不明白怎么就五个月了。 我在家煮粥,边煮边想傅卓生这样的老板真好,加班都免了。陶冶就比较惨,我时常和他探讨他老板是否心理变态这个问题,都过了五个月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让他把元旦那几天假补上。 不多时门开了,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我走进客厅,他一边换鞋一边冲我笑笑,问,今天有做饭吗?我说做了一半。他说行了我明白,所以早有准备。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知道肯定是菜。 他坐在桌上喝粥,说蒙洁你还有什么用,做饭只会做一半,除了煮稀饭炖汤,烧菜你一个不会。 现在你还妄想我们女人天天呆厨房里为你烧锅做饭静候你光临啊?陶先生我告诉你,旧社会已经瓦解了!给你吃你还挑剔,有本事你别吃。说着我就去抢他的碗,他赶紧护住。 你都做了我不吃多浪费!对了,今天中午在外面吃饭碰见童妍,她说我该找个时间请请她们三大美女了。 我听了哈哈大笑。每次陶冶撞见筱纯、童妍或是何苗,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死定了。我说,随便你,你也该请她们三个吃饭了,不过……在请她们吃饭之前,也有人想请你吃饭。 谁?他抬头问我。我答,我妈妈! 哦,见家长啊,没问题!说完,他继续吃饭,表情正常,语气平淡。也是,见我家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我亲切的妈妈,慈祥的奶奶,可爱的老哥,温婉的妹妹,谁会为难他?!哪像我见他妈,想想都后怕。 陶冶是在六月末的晚上一路保持着特别自信的笑容随我回家的,那表情仿佛我家人认定他是准女婿一样,有点臭美。 我推开门,一家人果真齐齐坐在客厅里,有点意外的是,我爸爸在也,这让我多少有点尴尬。我的感情全家都是知道的,但我从来没向我爸提过。 “嗯,我来介绍!”我拉着陶冶一一说,“这是我奶奶,我妈妈,我……爸,哥哥妹妹以前你见过的吧?” 晚饭进行地很顺利,我看着和爸爸很谈得来的陶冶,说实话我很感激。陶冶在工作上都是很难搞的脾气,他对人一向比较冷漠,可是对我,对我的亲人和朋友,他就是再没话都会非常迁就,我问过原因,他说是爱屋及乌,所以,我很感激。 他和爸爸聊天,妈妈就不停给我们夹菜,我有点出神,让我想起曾经想像过的幸福家庭,真的,一个温馨幸福的大家庭。我现在几乎是在心里念着:妈妈,我知道你一直害怕我经历那些感情的苦,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受你所受的苦,我会幸福! 第68章 068 我经常都说轻盈怀孩子怀得特别不是时候,九月份的预产期,那么热的天气。八月的时候,怀孕六月的她基本不敢轻易出医院了,整天无所事事,又违背常理地不爱吃东西,我不知道她到底哪里不舒服,这个时候,她就算感觉自己哪里不对也不会说了,她自己陪自己熬这最后一个月,我在旁边忧心忡忡。 某日我给她带一幅十字绣去给她打发时间,远远地看见蒙歆在病房外看着什么,我叫她一声,把她吓了一跳,我说看什么呢?她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脸,说姐你吓死我了。蒙歆真的温顺而胆小,即便当了护士每天接触生死,还是改不了。她定了定神告诉我,许大哥来了……刚才我去给轻盈姐送药的时候,他们在争执着什么,我不放心,就看看…… 是吗?我推门而入。轻盈见我进去,赶紧掩饰着激动的情绪,因为她目前的情绪不准大起大落。许正却并未立刻消停,他带一丝责怪却又不忍责怪的语气,说你问问蒙洁,你现在该不该回去?你现在下床都要小心你还想回去看你爸爸? 我妈死了那么多年,我常年不在家,阿姨根本不会尽心照顾我爸,他现在是中风瘫痪,如果他死了我都不在身边,我是怎么为人女的?!轻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那个阿姨……从来说事情都是夸张的,你还不知道吗?”许正也实在是无语了。我心里一咯噔,又是那女的,真麻烦,轻盈从前留学工作,现在结婚生孩子,哪样她不来“推波助澜”?!现在预产期都快到了,她就知道轻盈是孝女,真是不害死人不好受! “管她说得有多夸张,爸爸中风了是事实!是,我知道,我没办法,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准我随心所欲,可是爸爸……”轻盈已经是无助到了极点,孩子和爸爸,多艰难的平衡点。选择总是在人最艰难的时候猛然而至。 “这样,我去看韩伯伯,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这下就避免你万一白跑一趟对不对?”我是很轻描淡写地说的,怕他们担心。 “那怎么行,还是我去算了,你工作不要啦?”许正抢着说。 “我工作要紧还是你工作要紧?你留在这里照顾轻盈,我请个假就能去,这点距离对于她来说当然恐怖了,我又不是大肚婆!先走了啊。”我知道许正肯定是死撑,他最近警局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有时来医院看轻盈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能请假。 “蒙洁……”轻盈想下床,许正一把扶住她,看她那么吃力我就知道让我去是明智的。她声音有点哑了,“有些时候……到底该对你说点什么呢……那么远的路程!” 我回头笑笑:“你也曾经那么远的距离来看我,那么多次,坐那么久的车,我也内疚过,像你现在的心情一样。”我耸耸肩,再笑,“其实我们干吗呢,这都是小事啊,从来都习惯了,明白吗?” “明白!”她含泪而笑。 好朋友之间的真理我和轻盈从认识那一天起就懂得,且从未放弃过遵守。我走出医院的时候,想起了初三生病的病房门口,高三紧张的教室门口,大一军训的操场上,轻盈的影子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总是惹得我尖叫以后哭笑交替。那个时候轻盈真的特别清纯的漂亮,脸还有点圆,笑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舒服,所以楚妤她们都对她印象很深。 思绪被电话声打断,傅卓生的声音很搞笑:“我的设计师,又怎么啦?” “请假!就一天半,没事的我知道你人好肯定没问题,对吧?就这样了后天见……”我“奸诈”地把电话一挂,他在那边一声“喂喂……”就这么被我掐断了,管他的,要死也是后天的事了。 我当然是没有一点风波的就去到了轻盈的家,她家和十年前一样,很气派,所以有个同样气派的女主人——她阿姨!我对她说:“我来看看韩伯伯!”她自然免不了在我面前细数了一番轻盈的不是,诸如不孝什么的,我在她家不便发作。得知韩伯伯在家静养,我知道那肯定没什么生命危险,也算安下心来。 她带我推开卧室门,很不耐烦地说:“老头子,有人来看你了。”说完出了门,对此等事仿佛司空见惯。我想轻盈如果回来看到她这副嘴脸,估计要气得早产。 正在喂韩伯伯饭的女工会来事地迅速抹去掉在被单上的饭粒。我走过去,礼貌地坐下,说韩伯伯,还认识我吧?轻盈怀孕走不开,我代她来看看您。 他目光涣散,眼睛斜望我,嘴巴随着眼神一歪一歪的,手由于中风不停地抖着,却慢慢抖着要来握我的手,我赶紧将手伸过去,他很艰难地笑了笑,吐出几个模糊的字:“蒙……洁……我还……好,让轻盈好……好照顾……自己,你要……”说到这里,他张嘴吃力地想再说点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帮您照顾她,一定会。您好好配合物理治疗,她再过两个月一定回来看您。” 他喉咙里“呜呜”两声,随即挤出一句“谢谢”,让我心里很不好受,如果轻盈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伤心。 我走的时候,韩伯伯哆嗦着拉住我的手,一抽一抽地说:“记得……记得……” “行了行了,这人都快走了你还说。”轻盈阿姨,这个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女人唠叨着,让我不得不瞪了她一眼。 回去的车上,我给轻盈打完电话,有点儿困,往后仰着休息。后座是两个小女生,唧唧喳喳的,虽然刻意很小声却还是被我听见了她们的私语: “哎呀,难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另一个惊讶地问,不是吧?你来那个啊?刚才那女的重复抱怨着,可不是嘛,Second day啊,郁闷!她们的对话使我顺便无聊地回想了一下我上个月是什么时间,但想不起来,估计是忘了。我长期比较絮乱,不规律是常事,干脆睡去。 第69章 069 许正办的案子越来越紧张,照顾轻盈这个重担又架在了我的肩上,陶冶成天对我加以“讽刺”,说终于有人愿意请我当干妈了,轻盈胆子是很大的,居然敢让我当她孩子干妈……我没搭理他,何止啊,轻盈的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敢请陶冶当干爹,他什么都不说地往婴儿面前一站,孩子睹见这黑面人物想不哭都难。 八月的天气酷热难耐,闷热的病房里,空调开了等于不开,因为怕轻盈受凉,温度都控制在26—28度之间。她披件单衫,柔和的语调使这鬼天气相对较好,她说蒙洁我以前真没考虑过要孩子,怕麻烦怕累,你记得吧?! 我拿本书当扇子扇着,说我怎不记得,当初你说你要当尼姑的事情我都还记得。刚说完就被她打了一下。我重新坐好,很感慨地讲,其实生宝宝对女人来说真的很奇妙,你明知道生孩子会痛生完后会变胖,你明知道你将用你人生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金钱和心思花在这孩子身上,你又明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不一定听话懂事也许还会气得你半死,但是你还是愿意生一个来折磨自己。 蒙洁何时分析得那么有见地了?轻盈开始笑起来,所以呢,你是不是也愿意生个干儿子还是干女儿给我玩玩哪? 我?我哑然失笑,我像当母亲的料吗?我自己洗我自己的衣服做自己的饭都嫌累。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你有做一个好妈妈的潜质,你思想比较容易和小孩子沟通。 我不敢打她肚子并不代表我不敢打她手和脑袋,我“使劲”给了她两下,说你在间接骂我幼稚是不是?搞笑,我不想要孩子,孩子他自动来? 喂,最好的例子——我,就在你面前都看不到?你最好小心点,有点思想准备,意外来了好善后。 我免不了再打她几下。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傍晚出医院的路上,我鬼使神差地想了一下我上个月到底是什么时候,但实在是想不起来。那上上个月呢,更无法确定。不过,从轻盈那么强烈的反应迹象看,如果我真“出事”的话,又怎么会一点不适都没有,连恶心都没恶心一下。有了这个科学依据支撑,我比较放心了。 但是走到我家楼下我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严重到我几乎想在漆黑的楼道里尖叫——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来!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做梦倒有可能的吧,我一时间心乱如麻,毫无经验。我想打电话给筱纯求救,可是一想这大晚上的,她能决定是不是啊,她除了叫我去买一根东西验验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决定先不要那么大惊小怪,也许是这段时间劳累导致不规则也说不定,我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去买了验孕棒回家的,打开门就躲进卫生间,结果……如五雷轰顶一般!我看着手里的东西简直不敢相信,我今天买这个破东西无非就是想买个安心,怎么结果那么背啊!我彻底无语了!这事实我受不了。 那晚,陶冶似乎很累了,倒头就睡。我在旁边裹了裹毛巾被,望着地上月亮的影子,很茫然。这样的事实,让我无从开口对谁说,我最不敢告诉的是陶冶,我不想看到他瞠目结舌的反应。我知道我与他都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是,我们相爱我们想结婚,可是我们毕竟还不懂为人父母,在事业上各自都还想再拼搏几年,又如何承担哺育责任?坦白点说,我很没用,我怕痛怕吐怕长胖怕变主妇……乱七八糟之中,我昏昏睡了。 第二天草草完成工作任务,我提前离开公司。我是绝对不敢跑去我妈医院的,那种小医院诊所我又不放心,于是选择了另一家大医院。 故作镇定地挂了号走进诊断室,当我看到主治医生位上坐着罗绮时,我整个人都麻了。我一下子想到我爸准是疯了,找老婆非要找医生,还非是妇产科医生不可!我妈是,现在罗绮也是,我服了! 她抬头看见是我,也很吃惊,脱口而出:“蒙洁!”我是想掉头走掉的,我不想让她来确定我并不大光彩的事,请允许我这么说自己,因为在她面前,我始终敏感地害怕自己让她觉得我很不光彩。但是,我已不是一个小女孩子,很快调整了情绪,往她对面一坐,说我来检查的。 她亦恢复了职业笑容,带一丝对我的关爱问:“蒙洁怎么了?经期不正常还是……” “我想确定我是不是怀孕了。”我迅速打断她,此话一落她吃惊地看着我,看了好几秒,随即马上问,洁儿,是不小心的还是怎么的? 她用了如此焦急的神情看我,她用了“洁儿”这个长辈才用的称呼,她用了如此怜爱的语气,像一位担心的母亲,这让我一时间怔住了,忘记了我对她的不信任我对她敏感的成见,我一字一句缓缓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那种无助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先别急,”她镇定下来,“做检查!” 检查的记过显示——确实是!我失去了唯一的一丝希望,我呆坐在椅子上,手指不禁划过小腹,觉得有点难以置信,里面有个生命?!我抓住最后一点疑惑问:“可是,我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怎么是怀孕呢?” “很多女人是没有什么反应的,例如呕吐四肢无力等。你爸爸说你可能快和你男朋友结婚了,可是……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发现,你好象不大想要这个孩子。”她递给我一杯水。 我抿了一口水,咬紧嘴唇,说,我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是我觉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你是想要打掉?” 我一听,惊了,打掉?!我马上想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感到自己手心在冒汗,有点恐惧。可是,除了生下来就是打掉,没有任何其他选择。我有点心灰意冷,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生成一个女人,这次有了这种强烈的感觉。 我走的时候,罗绮告诉我,好好考虑,她不会告诉我爸爸,她微笑着安慰我,没关系,很多年轻女人刚怀孕都是你这样,过于担心,不知道怎么办,放心吧,有我呢!我望着她,说谢谢,她是一个叫人感到亲切的女人,我不得不承认。 第70章 070 我一直想选个合适的时间告诉谁一下,觉得谁都可以告诉,一思量又觉得除了害得别人瞎着急好象也没什么建设性意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优柔寡断,却始终觉得要还是不要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应该决定了再告诉陶冶,而不是要和他商量,虽然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是我不想是因为任何其他人的想法而决定这个孩子的命运。 轻盈进手术室的前一个钟头,我去看她,她这段时间已经有严重的不适,如果再拖下去,怕有危险。她倒是坐在那里一点也不紧张,我不解地问,你怎么开心成这样?她说我还有几个钟头就可以看到我的宝宝了,我想看他是什么样子。非要经历了才知道,母亲有多伟大! 我看着她,我想十几岁时告诉我以后一定不要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也一定会送给我帮她带的轻盈彻底长大了,要当妈妈了。生命很伟大,为何因为自己一时想不通就剥夺孩子的生命,如果当初我妈也这么个想法,那还有我吗?一时间,仿佛是什么都明白了,又好象还是有什么挺模糊。 我微微地笑,也许我也是想要看看我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提心吊胆七个月换来几个钟头的手术。产房外,我,许正还有萧一恪并排坐着,许正表面看着挺镇定,只是不停看时间的动作泄露了他心底的焦虑。我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往手术室里望着,明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还是要看几下,萧一恪大概是受不了我了,拉我坐下:“蒙洁,轻盈生孩子你急得像个想抱孙子的婆婆,歇会儿吧你。”我白他一眼,废话,正常分娩都担心,何况这是非正常分娩。 陈医生风风火火地从我们面前晃过,我一把拉住他,许正和萧一恪紧接着也站起来,我觉得紧张得四肢僵硬,我问是不是里面出什么事了?轻盈心脏有事还是……陈医生拍拍我的手,顺便抽身,他说蒙洁不要担心,相信你妈妈的能力,我只是怕出意外所以赶过来看看。他话都没说明白就进了手术室。 “连他都过来了,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许正有点沉不住气。 “没事,没听到吗,他说是谨防万一。”我也有点底气不足。 “那就是有万一?那……那怎么办?” “哎呀都说了是万一了,万分之一而已,紧张什么啊你们。”萧一恪看不下去了。 我只好不做声,两只手不停的交叉,反复,再交叉,数着秒针在心里祷告:那种破电视剧情节不许来啊,千万别走出来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那我会死的。 手术门打开的时候,我觉得那几秒的时间是几十年那么漫长,我看着它缓缓打开,我不敢跑上去,许正和萧一恪抢着奔过去。我眨了一下眼,眨眼的瞬间仿佛是在开启一道未知的门,仅仅是那一眨眼的时间,我看到了许正和萧一恪激动地几乎抱在一起,心里的石头几乎“铛”一声砸在了地上。 “轻盈,轻盈你太了不起了,谢谢你轻盈……”许正语无伦次地握着轻盈的手说话。局部麻醉的轻盈现在还很虚弱,但她还是冲他轻轻笑,然后望向这边的我,也微微笑。 我这才跑过去,一边捏着她另一只手一边转头望向我妈,陈医生知道我想问什么,他此刻已经眉头舒展:“放心,只要孩子生下来,她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了。” 我走到前面,看到氧气箱里那个婴儿,像蚌里的珍珠一样,天哪,多么矜贵的小公主。宝宝,我的干女儿,你是那么辛苦才让我看见你,我想要流泪,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出世。那么漂亮的女儿!我不禁轻轻触碰一下自己的腹部,也许里面也是这样一个女儿。 一年以后(One year past) 晚上回家将门打开,屋里有一股奶香,我闻到了就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我退去磨脚的高跟鞋,擦去脸上的妆,将一头葡萄色的卷发挽在脑后,恢复一个素面朝天的少妇形象进了客厅。 菲拥Mary正在准备晚饭。宝宝看见我,在沙发边的婴儿椅里摇摇摆摆,双手微微张开,想蹦进我怀里。我开心地走过去将宝宝抱起来,亲了一下,然后问MARY:“今天给BB喂米粉了吗?” “Sorry Madam, 之前那种吃完了,今天我转遍全香港的超市都没买到,所以换了另外一种。”她很沮丧的样子。 虽然她不免有点夸张,但我也不介意:“是吗?那给我看看什么牌子。” 晚上,孩子在我床边的婴儿床里睡得很香甜,我用手掖了掖小被子,软软的,像宝宝的身体,甜软的面包似的,可爱至极。 夏末,香港的天气依旧很热,我把冷气开得小得不能再小,怕宝宝感冒。我用湿纸巾轻轻擦去额上的微汗,舒服一点了,却还是睡不着。起身将落地窗打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幽幽的海风拂来。 一年了,原来一年可以那么短,我说我从来不喜欢说时间飞逝,却有时不得不承认。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到底在干什么?自己摇摇头,不大记得了。我是故意看得很淡的,虽然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现在的我。 香港的霓虹,是可以在变幻中掩藏一些事情的,只要你不要刻意去揭开。我自认是一个聪明的人,我不会让自己活在黑暗里的。 第71章 071 到现在说起未免平淡,实则不是,只是不敢仔细想当时的感觉罢了,想到这里自己想笑,丁蒙洁,感觉是自己的,你逃得掉吗?! 我想很平淡地表达出四个字,却要用尽我所有的力气:陶冶走了!至于他走后我的那些反应,挥发在空气里,仿佛是忘了。大脑有一种自动的免疫力,每每想到这件事,神经自动弹灭感受,弄得我很平静,但也无措。 我记得我那时暗藏了怀孕的事实,独自兴奋与好奇着,没有同任何人分享,我独自守着那份喜悦,幻想着告诉陶冶后他应该多么欣喜。这个宝宝—我可爱的孩子,我和陶冶的孩子!与其说我爱这个孩子,不如说我太爱他爸爸。 然事情总是在幸福的顶峰产生突变,这是我永远也猜不到的中转,或是结局。 我那时是没有妊娠反应的,他自然也无法察觉什么,有时候在想,他要是知道我怀孕了,还会不会走?然后再摇摇头,笑,还好没让他知道,否则有些事情就是我不会知道了。我是猜不透的,一个那么爱我的他,所做的一切居然假到可以那么真,所谓物极必反,想必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个周末的天气是那么的好,好得让人嫉妒,我后来那么恨他,因为他偏偏选择那么一个好的天气离开,如果选一个阴暗的天气,我的心情随着天气自然过渡到悲伤我都认了。可是偏偏是那么艳阳高照的天,让我一边沐浴在阳光里然后看着他残酷地走,让我整整12个小时,12个小时没回过神来。 没有预兆的伤痛是最致命的,就好象一个因意外而去世的人总是比因病而去世的人让人更加痛彻心扉,这跟走在阳关大道上突然被一阵龙卷风卷走没什么区别。 确切地说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他走,我只看到电脑上的一段字:蒙洁,我走了,非要找原因的话,那就追溯到你从前抛弃我的那一天开始吧!我现在玩够了,相信你也差不多,耗费那么多时间同我一个人周旋,你是不是也很累?同一个人玩两次,你是不是也烦了?我也是。只是这次你会很难受是吗,因为你从来没有被别人抛弃过,其实没什么,GAME OVER!房子你愿意住多久都行,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愣在电脑前,觉得那上面写的不是中国字,否则我怎么会觉得我读不懂?!我天真地喊“开什么玩笑啊你,我生气了”,没有回音。我仍然慢悠悠地去拿电话过来打,我打他手机,空号;我打他办公室,已辞职。我突然有一种那么多年来都没有的恐慌,我摔了电话再看一遍电脑上的字,不懂,再看,不懂,再看……一遍又一遍,我整整看了12个小时,整整12个小时,没有吃东西没有说话没有找任何人! 我从中午12点盯着屏幕上的字到深夜12点。“啪”的一声,世界一片黑暗,停电了!我这才从梦幻中惊醒一般,但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恐慌,原来人绝望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情绪而言了。绝望应该是世界即将坍塌之前的心情,亦是生命即将完结之前的心情,为何会是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心好象死了,但是一呼一吸还是流畅地进行着。 我想我用了12个小时看懂了那几句话的意思,然后头脑里的记忆缓缓淌出我大学时说分手的情景,他那时绝望的表情那么深刻,然后他回来,住我楼上,我们重新在一起……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摸索着下楼去,拼命敲萧一恪的门,他被我吵醒很无奈:“大小姐,深更半夜的你不要命啦?” “我保险烧了,你上去帮我看看。”我没有表露一点伤心,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促使我那么的平静。 “不是吧?电没了你就睡呗,陶冶呢?”他说着就陪我上去,而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几分钟把电搞定,然后定睛看着我:“喂,你怎么了?目光涣散的中邪啦?” 我把萧一恪推出门,什么也没多说。这才去卫生间,浇了自己两捧水,第一次,拿错了陶冶的毛巾来擦脸,发现错了并没有惊慌扔掉,只是看着镜里的自己,觉得很可笑。 坐了一天没发现,洗完脸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有种想要宣泄什么的欲望,却找不到出口。我晃荡着走回卧室,一头栽进床里,看着早上打开了没关的衣柜,内心很荒芜。他什么时候收拾的衣服我都不知道!真是报应,原来要他受过的伤还在我身上来,也是非常容易的事,看,现在不是吗?!真是报应! 我拿起电话,拨哪个号码都是拨到最后一个数字就停了,我不想让人来看见我这个样子,真的,丁蒙洁这次很丢脸。 我几乎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希望,坐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两天两夜,我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到处去打听他的消息,其实这种做法是对的,我太了解他,他说走,那毕竟是走了。可是,笑,我还在等什么?那么平静的等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无关紧要不在乎,还有一种,就是感情达到一种不能再深的境界,才有这样的勇气来面对。一向大悲大喜的我,在那两天里,悄无声息地活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现在看来,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电话铃响了几次,都是楚妤和老板打的,我说我病了,我请假一个星期好不好?没等他们问完,我就挂。门被敲了好几次,都是萧一恪敲的,我不开,然后在里面打电话给他,我告诉他我不在家,这两天不要找我。 48个小时,我盯着挂钟48个小时,48个小时,我觉得自己苍老得像一个老妪。终于,我支撑不住了,不是身体支撑不住,而是心,真的碎得我捞都捞不到一丝碎片的感觉。我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完整的号码,等待的“嘟”声,像我快要停止跳动的脉搏一样让人心寒。 电话通了,“喂,蒙洁吧?刚想告诉你,我一个月以后回来!”云露的声音在太平洋彼岸那么愉悦,在那心寒的“嘟”声后让我像是适应不过来。 我也不想再装了,装给自己看有什么意思,我有气无力地说,云露,陶冶走了,他不要我了,他骗我。 “神经病啊你,这种事情拿来说。他不要你?你不要他了他都不会不要你。”云露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换作48小时前的我,也许我自己都不相信。 “真的,是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都沙哑了,发不出多余的音,像气若游丝的病人。 “真的?不可能吧?”云露已经停止了笑,却是那么不置可否,“你别开玩笑,他要是真不要你了你怎么能那么平静?哭都没哭一下,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小姐。” “是吗?我也很想哭,可是……哭是怎么哭的啊?怎么才算哭啊?”刚说完这句话,那内心排山倒海的痛苦和心酸几乎是瞬间涌上嗓子,再传递到眼睛,我毫无征兆地抱着电话号啕大哭,这是最底线的宣泄方式,最冲动最不理智最没有尊严的宣泄方式,然而我最终选择了它,因为我别无选择。 我在这边哭得撕心裂肺,云露在那边没了声音,她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蒙洁,振作些,答应我振作些。我尽快回来,十天之内回来!”她挂了电话,我仍在大声地哭,声音哭哑了我就无声地流泪,一夜无眠。 陶冶你为什么要骗我?你骗我都不要紧,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也是在骗你?我那么久以来认为幸福的感情,结果就是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惩罚我如此之重! 第72章 072 我没日没夜地流泪,时间过了多久我不知道,待到我意识到我已经哭了很久,天又亮了。我起床,疲惫地走进卫生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悲从中来,整个世界只剩我自己对着我自己,我孤独无助地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我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然后她看着我哭了,我也跟着她哭。 他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一切都是真的……我觉得此刻的头脑竟然是那么清晰。他为什么玩弄我?因为我曾经做过相同的事,一切甜蜜的片段在闪现,那不过是游戏桥段。丁蒙洁你真傻,你也会有今天,可是为什么,那个人是陶冶!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心痛地闭上眼睛……我认输,我现在认输了,一场情感的报复,我输得是那么彻底。一丝怨恨种在心里。 我将眼泪擦干净,淡淡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心情,我躲了那么多天,都快发霉了,外面有一堆事等着我,我不能这么消沉下去。 我回公司,楚妤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感到很愕然,她放下手里的文件上来拉住我:“不是生病了吗?陶冶有没有带你去看病?” 我酸楚一笑:“没病,倒是陶冶,我和他分手了。”说完我想走。楚妤一把拉我回来:“什么?分……分手?他……”我打断楚妤:“行了,别问我那个人的事了,我不想提他。” 说完我径直进了我的办公室,听见傅卓生在后面拉住了楚妤:“嘘,别问了,蒙洁想说的时候,她会说的。” 我坐在办公桌前,抓出白纸,笔麻木地勾勒出一个白蛋糕。苦笑,什么透明什么纯净什么破东西!人为什么要活的那么单纯,我为什么必须是透明的水?原来的自己不好吗?原来的自己只是看着别人为自己失恋,原来的自己从来不懂得什么是心痛和耻辱!爱情现在算什么?我谈了这一生中最变态的一次恋爱。 我狠狠地将一个大大的红叉划在那个蛋糕上。丁蒙洁,永远别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永远别再承认你爱过任何人!陶冶,从此以后,我和你不拖不欠了! 我曾像个天真的丫头一样坐在车里问过他:“你以后会不会骗我?”他当时用融化死我的笑意反问我:“你说呢?”那么我现在说,当然会,一定会,别人不相信但我可以相信!我早说过我不相信爱情,是他最后改变了我,现在呢,还是他让我找回自己! 我下班回去收拾好他剩下的东西,往一个大的塑料袋里一放,拎起就走出门,楼下碰见正想上楼的楚妤,她拦住我:“蒙洁,你这是要去哪里?”我说我去还东西。她说那我跟你一起去,我默许,我觉得楚妤把我想得太脆弱。 我按门铃按得有点不耐烦,陶冶妈妈来开的门,她的气势比我嚣张几倍,她堵在门口,问你来干什么?陶冶不在家。 “怪了,我说我来找他的吗?我需要满世界找他吗?”我冷笑一下。既然陶冶要走,他就根本不可能到他父母家来,如果他在,以他的脾气他会躲在里面不出来?!我就知道连陶冶他妈都不一定知道我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他去了哪个地方我也没兴趣知道。 我把那堆东西往她面前一扔,我说你哪天见到你儿子了把这包东西转交给他,说这些东西碍着我的眼了,还有,说他那套破房子不好意思我要借住几个月,这是房租,谢谢。说完我将钱包里的两千多块钱一并倒了出来。 我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伯母拜托你还要转告一句,说其实我也玩够他了,真累!”既然他认为我也在玩,那我一定会配合好,我已经输了感情,我不能再输掉人格和尊严。 我听她在上面说了几句什么难听的,内容我没听清,因为我下楼的速度特别快,以至于下到最后一层没站稳脚扭了,我叫了一声,一直在楼下的楚妤听到声音跑来扶住我:“没事吧?” “没事!” “你确定真的没事吗?”楚妤的话里藏着另一层意思。 “我确定,真的没事。”我蹲着揉自己的脚踝,没敢抬头,我知道,这两天来那本就不受我控制的泪水一不小心就会泄露我内心的秘密。 楚妤在旁边轻微地叹气。而我在问自己,丁蒙洁,事到如今,身心肆虐地瓦解,你还维护这仅有的空壳尊严,有什么意义?! 第73章 073 轻盈让我去看她,我强忍着憔悴去了,我不敢告诉她我和陶冶之间的事,我知道女人生了孩子的头一个月,是不能担忧不能着急的。 我撑着仅有的精神去育婴室外陪着兴奋的许正观望他们的女儿,期间我用手挨着我的腹部,我想我的孩子,你知道我多爱那个人吗?可惜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之前就走了,我知道,我怨不得谁,是我当年错在先,但是我还是不能控制地无法原谅他!孩子,我既爱他又那么恨他,让我对你也变得那么矛盾,但是我终究是不能生下你的,你明白吗?因为妈妈明白,没有爸爸的日子是怎样的。妈妈不勇敢,真的不勇敢,你原谅我! 我回到病房,轻盈拉我坐到她床边,问:“看见你干女儿没有?可爱吧?!你给她起个名字好吗?” 我?我望了眼许正,说让你老公起吧。许正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极度宠爱轻盈,说蒙洁你起吧,轻盈一开始就说让你起,要不你回去和陶冶讨论讨论? 我心里不由得一紧,几乎快在轻盈面前落下泪来,因为我习惯在她面前哭。我勉强笑笑说不用,他出差去了。许正你知道轻盈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吗,KEEP SILENCE,像一朵羽毛洒下来,安静得惊动不了任何人…… 轻盈笑着说她都不记得了,高中还是初中写的?我笑着摇头,我也不记得了,不过那个时候觉得你写得好,后来我当DJ后的第一次做节目就是用的你这篇散文才奠定了基础。所以,叫“安静”好吗?很普通对不对?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安静……许安静……轻盈念着,嗯,很好,我很喜欢。对了……蒙洁,蒙洁。她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她关心地问,你今天怎么了?我笑笑,没事。你确定,真的没事?居然和楚妤一样的问题。而我亦是同样的回答:我确定,真的没事。 接下来,他们都大概知道了我和陶冶分手的事实,还是除了轻盈和许正。我没回我妈家也没回我的小窝,我住在我曾经和陶冶的“家”里,每天一个人独自极端地揉着自己的伤口。我努力做出我并不算过度伤心的样子,我永远不想有弱者的凄凉。 我去电台上班,文雅不知何时已和一品龙好了,看来她终究也有醒悟的时候。她大概也知道陶冶和我的事,至于陶冶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她知道否。我在她面前依旧清高,显示出我结束了与她干哥哥一场游戏的潇洒,然而她并没有对我多加讽刺,曾经的针锋相对换成了现在的视而不见,她不再提陶冶,而我,居然很没用地心底暗暗感谢她此刻的慈悲。 怀孕的事情,这分明就是令陶冶离开我后的雪上加霜,我根本就不愿意告诉谁。我自己选了个时间,颤巍巍地去了一家医院,那里没有罗绮也没有我妈妈,没有长辈没有朋友陪,我会显得无比坚强。原来人,真的是在环境中造就一切坚韧。 司空见惯的医生说:“丁蒙洁,准备!”我在那一秒体会到了轻盈以前的心情,我头一次体会到了一个单纯的母亲的心情。如果人都是在失去后才珍惜,那我认了,可惜我在快要失去时就开始珍惜,我从那一刻开始不停忏悔:对不起,对不起你我的孩子,妈妈没有办法!忘记陶冶的第一步,就是必须失去这个孩子,因为我知道一旦咬牙生下来,将会是我人生痛苦的根源。 我走进那间手术室,看着冰冷的人和物,毛孔迅速收缩,天生的惧怕感与悲哀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无法呼吸。陶冶曾安慰我,说我永远不会承受这样的痛,撒谎! 那个小生命似乎在我肚子里喊我:妈妈,别打掉我,我会听话我会乖,别不要我!我站在那里控制不住掉眼泪,原来打掉孩子比生下孩子更痛苦,为什么要我来经历那么刻骨的痛?我明白小蕾阿姨明白轻盈明白一切母亲的感受。我并不配当妈妈,我深知我不配,可是女人天生对子女的感情无法解释,它令我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 我跑出了那家医院,我受不了了!生下来吗?根本不可能;那么打掉吗?我现在做不到,流泪……摆在我面前,居然连一条路都没有。 第74章 074 回去几天,觉得自己憔悴的面容在慢慢恢复。萧一恪不只一次劝我搬下去,他们以为,我还在独自守候着某人的归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清楚我们分手的细节,只有我自己知道,GAME OVER而已!我固执地不搬下去,真的想静静的一个人,我不怕触景生情,那客厅里的干花床头柜上的“幸福神”电脑屏幕上的相片,都不会让我过度伤心,既然他当玩了一把,我也不需要缅怀什么,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是这么高估自己的。 后来孩子的事我就管都不管了,我已经麻木到怀孕了都无所谓的地步,我想到时候有人看出来了再说,到时再说到时再说,我就是料想这样的痛苦推到明天,明天,再明天…… 筱纯在酒吧里有一瓶无一瓶地灌,我走过去抓起一瓶也跟着喝,她一把给我夺过来,问你疯了?这酒是你能喝的么?我说,怪了,我天生就不该喝酒天生就该扮圣女天生就该被欺骗么?筱纯张嘴想说什么被童妍制止了,童妍递给我一杯水,说,珊你喝完水再喝酒吧,筱纯没那个意思。 我面无表情地端起来,我说筱纯,我们好久没上迪厅了是不是?我现在不想这么干坐着。筱纯无奈地点点头,问我,终于想发疯了?走,我今晚陪你到底,别失态就行。我依旧淡然一笑,我失态?从来就没有在人前干过这等损脸的事。 我过得并没有极度不快乐,特别是迪厅里那劲爆的音乐一响,我又蹦又跳,笑闹到极至。有男人过来搭讪:“这位小姐好面生,第一次来啊?”我没有停止跳动,回答说:“少有来而已,不过以后会经常来。”“哦,那我就放心了!”他话中有话,手“无意间”碰了碰我的肩,我一闪开,但用眼神似笑非笑地勾了他一眼。 筱纯蹦到我身边来,开玩笑问,珊你何时变口味了?我把头发一甩,扬头说男人嘛,不同类型都要玩一下,否则怎么对得起人生?筱纯哼笑一声,对,男人么,就是用来玩的。说着尖叫一声,随着音乐跳得更疯。何苗已累到不行,望着我们三个,摇摇头,说你们疯了,连珊都疯了,真疯了…… 出来大家都出了一身汗,深夜十一点多了,童妍问去不去吃消夜,我摇摇头,不了。在路边的商店买了点东西打车直奔医院,我答应轻盈今晚去陪她。我该干什么的时候我还是很清楚的,没任何改变,所以,何以会失态那么严重? 病房一楼的值班护士在打盹,我悄悄绕上二楼,无奈遇到护士巡房,我躲在楼梯口的卫生间门背后躲了很久,心里想轻盈这段期间尽吃那些高营养又没滋味的东西,好不容易有机会尝到点我“偷运”进去的零食,居然要在卫生间这地方放一会儿。 二楼那位慢吞吞的矮护士终于巡完房进了值班室,我赶快跑上三楼,蹑手蹑脚地推开轻盈的病房,悄声喊她,结果没人在。我摸索着到床边打开台灯,轻盈正躺在床上,吓了我一跳。 我把东西放下,喊她快起来,说好了十一点我溜进来,她怎么先睡了。她静静地躺着,没有理我,我摇她两下,别懒了韩轻盈小姐,快给我醒醒。没有回应,我诧异地再推推她,轻轻叫,轻盈,轻盈……依旧无声。我不确定地继续推她,轻盈你别装了,都当妈妈的人了你还和我闹……越推越不对劲,我自言自语道,轻盈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别吓我……我迅速奔到门边按开白炽灯,轻盈紧闭双唇笔直地躺在床上,脸色发青,我立刻跌到床边,发疯似地摇她,轻盈你怎么了,韩轻盈你别这么吓我……当第一颗眼泪夺眶而出时,我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往走廊喊:“医生!” 陶冶的离开是在冬天往我身上浇冰水,我麻木,凝固,甚至可以变相地折磨自己,但是,当有些更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时,那生离被骗的痛苦又怎么及得上死别的悲哀和绝望,陶冶的弃我而去在我面对轻盈的死时突然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应该说,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那是凌晨,很凉的,夏天的凌晨,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无视我周围所有喧闹的人,有着陶冶刚离开那天的冷静。萧一恪坐在我旁边,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比我还冰凉。我很安静地坐着,比她当初生小孩时都还要镇定。 被吵醒的病人和护士拥满了整个过道,我妈从不久前赶到就一直在不停地进进出出,终于停下来,她含泪问:“洁儿,你还是说句话吧!” 我目光涣散,轻声问:“妈妈,现在几点了?”萧一恪稳了稳声音,回答:“一点半。” “还要抢救多久?”我觉得我说话很困难。我妈忍不住哭了:“洁儿,没有实施抢救,轻盈……死于深夜十一点前。” 死?我不认识这个字。我像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似懂非懂地回答:“哦,这样,我还以为里面在抢救她。”我说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萧一恪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滴得我疼。 终于,陈医生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萧一恪直接起身冲过去,我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曾说过,只要她安全生下孩子就不会有事……你撒谎!”我不知道我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如何人吓人,只感觉到挣脱开我妈和萧一恪的拉扯简直是太容易,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爆发,唯有这样发泄,只能这样发泄。 我冲到人群里抓出二楼那个护士,我大声地吼她:“谁让你巡房巡得那么慢,如果不是你耽误我的时间,轻盈就不会死了……”那个护士被我摇呆了,害怕地发抖,没有人拉得住我。许正不知从哪个悲伤的角落里冲上来,死命拉住我:“蒙洁,蒙洁,冷静点,冷静一点!”我挣不开他那么大的力气,索性嘲他喊:“冷静?我怎么冷静?什么破冷静我不知道!那是轻盈,那不是别人那是轻盈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的绝望。 “我知道,我知道……”许正止不住让眼泪流满了那张属于警察才有的刚强的脸,他终于松开了我,瘫坐在椅子上。萧一恪换过来搂紧我,我整个人软了,没有萧一恪扶我肯定会摔死,我倚着他,想哭,哭不出来,堵在心里,累到无力释放。我用那种想哭哭不出来的声音沙哑地问:“谁在三楼巡的病房?”“我……”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蒙歆发抖地走到我身边,低声哭泣:“姐……姐对不起,我应该多巡几遍,我不知道轻盈姐她……”她没有说我完就趴在了妈妈的肩膀上,我看到她柔弱的肩膀无声地抽动,我觉得我的脚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我也趴在萧一恪的肩上,泪水以几秒一滴的速度缓慢地流下来,但这比起心底那排山倒海的悲伤,实在是太渺小。 第75章 075 “请让让!”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大家自觉地远离推出来的推床,白布单下面娇柔的身躯,缓缓地,被推出来,刺激的推车轮与地板之间的摩擦音,回响在空洞的走廊里,有一些观看者甚至害怕地躲开。为什么,所有逝去的人面上都非要盖上一条让人惊恐的白布单,在医生的眼里,这是跟那太平间里一样的尸体,可惜,我不是医生,我根本不可能这么想。这是轻盈,从我14岁开始就住在我心里的韩轻盈,她不是别人,她是轻盈…… 我转身,脚步跟着那张白布单挪,当我举手想揭起那层白单时,却没敢揭开,犹豫的片刻,推床推出了老远,我手指保持那个姿势,呆立在原地。看着随着推床疲惫地移动的许正,有两个医生在与他拉扯,又是一场医生与病人家属的战役,我脚一软蹲了下去,萧一恪走过来一下子接住我,我对他摆摆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蒙洁!”一声熟悉的喊声,我看见云露托着个行李箱拨开人群,刚下飞机的她一定已经知道了,她明白,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对我来说有多残忍,我塌了一大片天,撑不起了。 一股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随即内心所有的泪争先恐后地狂涌,我冲过去,使劲地,颤抖地抱着云露,仅剩的力气转化成凄凉的哭声,一声又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快要断气了。当我哭得死去活来之际,轻盈在我身后被他们一步步推离我越来越远,在另一个空间。 “丁蒙洁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两位警察走过来下达命令。 “她现在人都这样了,怎么能跟你们走?”云露挡在了我的面前。 “至少她违反了医院的规定,深夜探访病人,理应和我们走一趟。”那两位也毫不让步。 “不许带走蒙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都不准带走她!”许正死命拽着他的两位同事,悲伤地有点站不稳。他们为难地互望了一眼。 我当时哭虚脱了,对什么都管不了,我轻微地言语,好,去哪儿我都去,别吵了,别吵…… 他们面无表情地带我进了口供间,帮我冲了一杯茶水,其中有位警察来家里接过新娘的,我认识。他坐在我对面,说丁小姐,请你理解,询问是我们的份内事。我理解,当然理解,许正是他们的哥哥一般,轻盈就是他们的嫂子,而我是轻盈的好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为难谁,但是,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趴在桌上任他们问。那位队长起身,说先送我去休息室,我仍旧没有说话,拾起我的眼泪跟着往休息室去。 所谓休息室,就是一般的拘留室,我进去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我知道现在外面我妈,萧一恪还有云露一定很担心,但是我顾不了,累!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思想不自觉地翻滚:陶冶你在哪里?我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我真的快不行了…… 我看见轻盈,温柔的笑容。 我看见她曾拉着我的手,一同放学回家;我看见,她抱着一堆零食站在我学校门口等我;我看见,她上飞机前紧紧地拽着我;她嫌恶搞笑地捂着鼻子,拎起我刚买的橙子扔了;她听李义雄的话快步冲进车里将门反锁,然后一脸担心地望着被劫持的我;还有,她快乐地走在丽江湿淋淋的街头,递给我一个手工羊皮画框,上面写着——友谊长存…… 我听见轻盈说话,那么舒服的语调,她说: “嘿,又碰到你啊同学,我叫韩轻盈。” “丁蒙洁,不准吃橙子,吃了的话一大下午不准和我说话。” “大小姐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我怎么骂你呢蒙洁,我是妹妹啊,平时不都你骂我的吗?” “透明色,蒙洁就像透明色的水。” “不要欺负我的满满,有洁癖了不起啊,我以后也要有洁癖……”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我接受不了,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曾说我们都成老太太的时候会坐在阳台上一起晒太阳,唠叨自己的老头子是多么的麻烦,计划给孩子织几件毛衣……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再一次哭倒在地上。 我还清楚地记得,十七岁的冬天我们讲电话的情景,她问蒙洁我们谁比较坚强?我说当然是我了,她说不,是我,在冷沁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怕失去怕生离死别,所以蒙洁,以后可能的话还是你走在我前面好了,我比你容易承受。 我哈哈一笑,不干!凭什么我比你脆弱,我是爱哭而已,你就让我死前面,没良心! 她在那头也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你总想个办法啊! 我那个时候特别擅长出馊主意,我说这多简单,到时一起躺着数123断气,一起死多经典啊! 她在那头乐得哈哈大笑,还有好几十年哎,我们真神经。 轻盈,你自己说的,我怕失去我怕生离死别,我承认好了,我现在承认好了,如果我承认了我确实比你脆弱,你肯回来吗? 我坐着到天明,一晚上,没有人陪我,除了我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 第二天,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昨天他们还很客气,今天,他们冷漠地说:“有人要见你,但是你现在不能离开!”于是,我见到了云露和萧一恪,看样子他们也是一夜没睡,我激动地问,你们说呀,你们怎么不说话,到底怎么了?“蒙洁,先答应我们,冷静一点!”我知道,必定是一个我不能冷静的事实了。我屏住呼吸说,好,我冷静,我一定会冷静!然后我听到:韩轻盈不是死于心脏病,死于空气针! 这是在心理准备之外的晴天霹雳,我的血液顿时凝固?空气针?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的!如果非要我接受轻盈的死,那我宁愿相信她是因为心脏病。为什么?一棒又一棒往我心口上撞的事实,天旋地旋,连呼吸都好困难。 他们紧张担忧地看着我,好象怕我随时会停止呼吸,我强忍一切情绪,我说我要见许正,把许正叫来,我一定要见他。我觉得我箍在一起的双手都在颤抖,只有许正才能给我最明确的答案! 许正来了,一夜间,他变得好颓废,胡碴斑斑,眼圈深陷,我看见他着般惨样,眼泪唰地又掉下来。他坐在我对面说:“蒙洁,别哭,坚强点好吗?”我一边哭一边狠狠地点头:“他们说轻盈被人注射空气针,是真的吗?到底是谁?” “是真的。”他承认这个事实也需要极大的勇气,“蒙洁,你别那么伤心,我一定会找出谁干的,但是对不起,他们不肯放你,对不起……”他将头埋进双臂里,我不知道,从今以后许正该怎么办。 我在里面呆几天都不要紧,我也不介意别人如何怀疑我或者如何相信我,人已逝,我无力说什么。轻盈,谁那么丧心病狂地害你?我一定杀了他的心都有。我非常不配合警察的问话,因为我讨厌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心理扭曲的杀人凶手,我说你们简直是一群废物,总是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让真正的犯人逍遥法外,让轻盈躺在那阴冷的解剖室里。每每想到这里我就痛彻心扉。 第76章 076 我呆在宁静空旷的拘留室,不知何年何月,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是否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我蜷缩在那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心伤得麻木,直到别人让我出去了,说我自由了我是无辜的,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触。 我被带到审讯室旁边的小接待厅里,我妈妈,云露,萧一恪,楚妤等人在那里等我,我看到他们都一样憔悴的脸,我急切地扑过去,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轻盈? 他们没能回答我,警察押着蒙歆进来,我呆了,冲上去掰他们的手:“干什么?我不配合你们找我就是,为什么抓我妹妹?她只是巡房护士。” “洁儿,洁儿……”妈妈冲上来拉住我,“先不要这样子,妹妹是清白的,我们会……” “算了,不必。是我干的!” 谁?谁说的话?我,我们,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惊呆地看着蒙歆。刚才的话,是出自蒙歆的口吗?怎么可能!此时的蒙歆怎么了,那么冷,那么寒,面无表情。“不,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吓你……” “丁蒙洁,问够没有?不要那么吃惊地看我,不要那么以为了解我,谢谢。够了!”她再次说出这句话,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含泪,使劲摇头,不,你不是蒙歆,你不是,你在骗我!然而,她只是冷笑。 (想到这里,我不禁在这样闷热的夏夜里打了个寒战。每每想起当时蒙歆的表情和眼神,我都会不自觉地害怕。我妹妹,我了解了、爱护了二十年的妹妹,她温顺善良懂事,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那一瞬间,我觉得是一场幻觉。) 其实当时听她说完后,我才发现自己又当了一次傻瓜,这个世界,假的东西太多了,令人恐惧。 她当时用无比冷漠的语气,诉说了她二十年来的不甘心,蒙歆内心一定是痛苦的,我想,因为她是那么悲愤的眼光望向我,丁蒙洁,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从小就在家养尊处优,人人都喜欢你,而我呢?因为我是私生女,就应该被冷落吗?你们要是早料到今天的结局,当初就任我自生自灭,不应该收留我。 “蒙歆,”妈妈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她,哭了:“我养了你二十年,当亲生女儿一样,你小的时候爱生病,我为了照顾你,把蒙洁放在香港她外婆家直到她七岁才回来。洁儿有多疼你你知道吗?奶奶是一直比较偏爱她,但是她为了你不会看着难受所以一工作就搬出去自己住,让你在家里不会感觉到自己那么卑微。我……我们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蒙歆再次冷笑,你把我当亲女儿,就是让我从小没爸爸,让我爸爸从小不喜欢我?蒙洁把我当亲妹妹,就是在我眼皮底下拥有我不能拥有的一切吗? 我听得快崩溃了,颤巍巍地讲,妹妹,如果注定你不理解我对你的关爱,你恨我不要紧,但是为什么要恨妈妈?她为了你,明明和爸离婚了都还是要留在家里照顾你……说到这里,我妈背过脸去抽泣,蒙歆瞬间怔了一下,我悲愤地问,你恨我,真的不要紧。可是为什么你不给我打空气针?为什么不让我死?轻盈……为什么要害死轻盈,就因为她是我的好朋友,她在你眼皮底下你比较顺手吗? 我顿了很久,抑制不住地也流泪了,蒙歆,你轻盈姐当初对你多好你自己知道,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起你就认识她,你怎么下得了手……轻盈永远不会知道,当初一看见就喊“轻盈姐”的女孩子,到最后居然会用这样的手段去杀了她。 一直在身后默默无语的彤彤上来撑住我,眼泪随我一起掉,她望向蒙歆:“姐,你怎么……下得了手啊!”同样的姐妹,我曾以为灵魂亦是一样,然而不是,这个世界怎么了?! “是!我是下得了手!”蒙歆大声尖叫,“我要你失去你的一切,你妈妈还有韩轻盈,他们通通都要死,我就要看你这个痛苦的样子……但是,好奇怪,今天早上那杯牛奶你没喝吗?”她转向妈妈,如此问。 我无法用言语表达那样激烈痛彻的场面,蒙歆的理由给出来让我窒息,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报复我所以她这么做,整整二十年,我竟然什么也没察觉。妈妈已经惊呆了,喃喃道:“牛奶?今天早上的牛奶?天哪……涛涛……”妈妈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我的脚已无法挪动,看着楚妤和彤彤跟着追出去,我哭不出来了,涛涛,你千万别喝了那杯牛奶,别喝,我受不了打击了,我受不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忍回想那时的自己,当然,现在已经平静了。我不坚强,我确定,那时的我脆弱得像一张毫无价值的白纸,一撕就碎。但我毕竟挺过来了,在经历了陶冶的离开,轻盈的死亡,蒙歆的邪恶,以及后来的一系列变故之后,我挺过来了,像是活了两次。 我妈跑出去之后,许正闯了进来,我几乎快要跪在他面前,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只能说对不起,不停地说对不起,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做了这样的事情,原来害死轻盈的不是谁,是我自己。 许正扶住我,其实我知道,他更需要人扶。蒙歆突然变得很凄凉:“许大哥,你还是不记得我。”许正望向她:“不,但我现在永远都会记得你。”蒙歆苦笑,是吗?那很好,这是我要的效果。当年我是外科护士,你受伤的一个月一直是我在照顾你,你出院后却不再记得我,真是讽刺啊,让我在妇产科病房又遇到你,而你的老婆,居然是我姐姐的好朋友…… “别说我是你姐!”我几乎尖叫地打断她。她还好意思在这里交代原因,她还有脸说我是她姐?!是,多么错误的巧合,就给了她一个除掉轻盈的坚固的理由,给了她一个杀了人不会内疚的理由。轻盈的多么的无辜!蒙歆你当我是你姐吗?我很惭愧我让你变成这样,但是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而要让我那么痛苦?!是的,你太了解我,你叫了我二十多年的“姐”你太了解我,这样的确比杀了我还痛苦,你赢了! 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说得她自己脸部和心灵一样扭曲。“你们知道吗,我走进病房,往韩轻盈的点滴瓶里注射麻醉剂,她什么都不知道,还笑得亲切得让我很不舒服,她问我吃饭没,问丁蒙洁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告诉她……” “够了!别说了!”我愤怒地央求她。 “当她昏睡时,我将针头刺进她左手的静脉,她居然连动都没动一下,我就这么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停止了呼吸……”她描述得如此细致,我的心像被注射了那支空气针一样,欲死不能。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我感觉右边突然失去了支撑力,扶着我的云露甩开我去给了蒙歆一巴掌,没有任何人拉住他,包括警察,所有人,都在不可思议的气愤中。云露开始怒斥:“蒙歆,你姐姐多维护你你知道吗?从我认识她那天起就知道她有多爱你这个妹妹,结果呢?你做了些什么?!” 别说了云露,什么也别多和她说,我现在才惊觉我在乎的人都骗得我一塌糊涂,这个世界真的很恐怖,我很想离开,我怕了……蒙歆曾经天真忧郁的眼神在我面前不停闪现,幻觉,一场幻觉……我想,我晕了过去! 梦,是最奇妙的事,轻盈已离我而去,我却可以在睡着的时候那么清晰地看到她,依旧鲜活明朗,陪我聊天买东西晒太阳……我伸手去触碰她明媚的笑靥,却听见有人叫“蒙洁”,我睁开眼,云露独自在旁边握着我的手。简朴的警医务室里,云露的泪水异常透彻:“蒙洁,为什么怀孕了没告诉我?天哪,你到底瞒了多久?” 我轻轻说,别告诉任何人,千万别。她点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悲恸的云露,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发生了何等重大事情,谁让我这么心痛我又让谁那么心痛,可悲的生活!这等惨淡! 第77章 077 蒙歆被拘捕,备案审查,一个星期后开庭。 在那个星期里我是怎么过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清楚我还活着。涛涛因为不小心把杯子打碎,罪恶的牛奶倾泻,他没喝,只是莫名其妙地问我:“洁儿,妹妹呢?”他一问,我妈便更悲伤地流眼泪。我根本没在家多呆一秒,我赶走了我爸也赶走了自己,我对我爸的恨从那一刻开始循环,一切的错误都源于他,简直是不可原谅!我甚至不敢见彤彤,隐约听说小蕾阿姨赶来了,我已无任何想诉说的感觉,那一切与蒙歆有关的人,都被我拒以千里之外,我疯狂地害怕。 我顾不上任何人,包括自己,却固执地守着一丝毅力,以示我垮不掉的心灵和记忆。渐渐缓和的情绪,由悲愤变成了纯粹的悲哀。 轻盈的丧礼上,我如期出席,穿得干净朴素,有着凄凉的面孔,正常地说着只言片语,然后无休止地在记忆里沉默。这是个很彻底的丧礼,没有人声喧哗,甚至连一声哀乐也没有,来悼念的人是许正的同事,轻盈的同事,和我的朋友,轻盈的家人一个都没有来,她阿姨真的做得很绝,就算是为了瞒着韩伯伯,但至少都应该派个人过来看看。想到轻盈的爸爸,我突然想起我去看他的时候告诉他“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轻盈,一定一定”,可惜,我兑现不了了。 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不时漠然地朝里面望,许正都是望着冰棺里的人发呆。他一直没有出来,我亦一直没有勇气进去,我知道我找不到安慰他的词语,就像他开导我也肯定是多余,有些事情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旁人的语言。其实我最不应该坐在这里,因为我是蒙歆的姐姐,可是我给不出任何离开的理由,尽管我连看都不敢再看轻盈一眼。 我的眼泪是反反复复的潮水,一天之内数不清会涨落多少回,思想里是一群杂乱的关于轻盈的记忆,它们让我在这种环境里有点痛不欲生,所以我没敢和谁说多少话,怕一开口说出些事情别人会诧异。 安静被萧一恪和何苗轮流看着,他们总是手忙脚乱地弄得她哭个不停,我远远地看着,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走过去从他们手里接过来抱,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是轻盈留下的唯一的生命,而我却那么狠心地不敢面对。 我觉得我快要散了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蒙洁,不能在这个时候垮了,无论如何要等轻盈的丧事结束!可是丧礼一结束,就意味着轻盈永远地离开了我,她要变成一捧灰?!想到这里,我哭得难以控制,但是我没有再大声哭过,在医院那天晚上,我已经听够了自己绝望的哭闹。 “蒙洁,她说她是你和轻盈以前的同学。”云露带着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我抬眼一看——蔓藤!悲伤制约了所有的欣喜,我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其实我连幻想都没幻想过,我和蔓藤竟然是在轻盈的丧礼上见面。 她望了望我,欲言又止。我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多年失踪了,为什么我们几次碰见她她都一闪而过,我没了心情,现在的蔓藤,离我很远。 “我要去西藏了,去之前给你家打了电话,你哥哥说你在这儿,没想到轻盈……”她没再说下去。 “进去看看她吧,明天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我空洞地提醒蔓藤,但是自己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进去过,我不忍心看到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轻盈不应该那么冰凉,我记得她每次挨着我睡的时候,我的床会变得暖和很多……心里的轻盈不能被这冰凉的遗体来代替,因为我承受不起! 几分钟后蔓藤拖着步子出来了,多年没见,再见已是天人永隔,她的心情一定也很沉重,她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冷沁?她是不是回忆起了我们失去冷沁时的那种悲伤? “蒙洁,你要坚强一点。”她坐在我旁边,生硬地说出这句话。我们真的变陌生了。 “我很坚强!我没有乱发脾气,也没有大声哭了,几天不睡觉也不会困,我真的比以前坚强……”话没说完,泪又要涌出来,但是我的表情很淡。 “我不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 “不,你明白的。”我打断她,“把当初你面对死去的冷沁时那种伤心欲绝再多出一倍,就是我现在的感受。”说完,我捂着嘴转过脸去压抑。 我一直异想天开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是生离而不是死别,当陶冶离开时我认为我经历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现在才深知生离只不过是不能在一起的无奈和心痛,而死别,是永不复见的悲哀。诗人像仙人一样幻想,而凡人用自己的心来往碎玻璃上割,所以我比把生离死别看淡的诗人痛苦。 丧礼落幕,法庭开审,庄严的大厅肃穆得让人有点寒。其实一切都是那么明显,辩护人不过是一个摆设。那是个年轻的辩护,干练而睿智,带有青春的张扬,她传唤了很多证人,包括妈妈,小蕾阿姨,爸爸……企图从特殊的家庭背景上减轻什么,实则是徒劳。 我一直很平静,伤心尽量控制不让它写在脸上,我说了我应该说的,一切,我说的时候每次望向蒙歆,她都执拗地转头不看我,最后我说:“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同被告讲几句话?”他们同意了,于是我朝着蒙歆,我说你转过头来看着我。她没有。我说你如果认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就大方点转过来看着我听我说。 她终于转过来,蒙歆没有说话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曾经一样楚楚可怜,只是我现在知道不是了。 我说,你不知道错了,也就是不奢望我原谅你,我也没有想过要原谅你什么。也许你认为是我对不起你,是你不应该原谅我,好吧,就当……我对不起你,就当你恨我是对的,但是有一点你做错了,就是太自以为是,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一辈子不用翻身了,你以为你这样做许正就会一辈子记得你了?这都是你以为,不是真的。你看,你以为你真的影响了我什么吗?我疯了吗我崩溃了吗我永远不用翻身了吗?没有!所以,你错了。你没有改变我的任何,却葬送了你自己的一切,假如你永远在家里这么装下去,使我永远看不出来,你能够蒙骗我一辈子,那你才算赢了。 她简直是目瞪口呆,愤恨地望着我,痛苦地喊:“不,不是的,丁蒙洁你这个骗子,你没良心,韩轻盈死了你还那么从容潇洒,你不是人你居然……”她以为我会说你让我好痛苦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要去杀你轻盈姐,她以为我会在她宣判之前让她看到我哭的肝肠寸断,让她看到她要的效果,不可能! “被告,肃静!”法官连续宣布着,旁边的警察用力按着她。 我站在她对面看着她那个样子,内心空空的,要是以前,我一定会扑过去抱住她,安慰她妹妹你怎么了,现在……我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一定很刺激她,她发疯似地说丁蒙洁你给我滚,收起你的笑容滚,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在下面也不会放过韩轻盈…… “肃静!肃静!”法官非常生气。 我走下证人席,背对着她,脸色一定像她一样霎时惨白,我撒谎了,我在法庭上撒谎了。蒙歆的自以为是的对的,她没有估计错误,她的做法的确可以把我毁了,我本来就快疯了崩溃了永远不用翻身了,但是我要装给她看,像她当初演戏一样,轻盈死得那么冤枉,我不能看着蒙歆胜利地对我笑!就当我也心理扭曲吧,要哭要闹要死也不是在她面前! 法庭宣判:被告蒙歆,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判词宣读完,小蕾阿姨和妈妈一起痛哭失声,妈妈哭得异常伤心,她说过,她毕竟养了她二十年。而我,何尝不是同感?!眼泪在瞳孔里打转,死刑,死刑!虽然早已料到,亲口听到后还是那么震惊,这意味着一声枪响,我曾经的妹妹,将永离人世。然而我更加明白,如果不是死刑,我会第一个提出上诉。轻盈,如果可以扭转,我情愿我从不认识你,也许你会有更美好的生活,而今,我一想到那抔黄土就掩埋了你的一切,灰飞烟灭的感觉就弥散在我本已空荡的身体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78章 078 走出法院,刚才一切隐藏的情绪和感受全部涌现出来,我对着旁边的萧一恪说:“我站会儿,走不动了。”他准备扶我,我挡开:“你扶了我那么多天了,再扶我以后都不会走路了,还是我自己站会儿吧。”我倚着栏杆,耳边是刚才法官的声音:死刑,死刑,死刑…… “洁儿。”我爸的声音。我转头,我看见他,罗绮,他们的后面,是小蕾阿姨和我妈妈,我是一脑袋乱,这是什么场景?!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我望我爸一眼,然后快步跑下台阶,萧一恪跟着我追上来。这几天来,萧一恪变得像一个深沉的大男人,我不说话,他就不说话,我说话,他听不懂,还是就不说话。我和云露都曾说萧一恪身上缺乏一种安全感和责任感,而这两样东西在如今萧一恪身上,很自然地就出现了。 一个月以后。 萧一恪问我,你怎么不搬下来住?我摇头,搬下来?有何用?再也不能在失眠的夜里抱着枕头敲开轻盈的卧室,再也不能在深夜熟睡中被轻盈硬挤进我的被窝……轻盈离开一个月了,我始终不愿睹物思人,所以也很少去看许正和安静。满满早就被萧一恪带回来了,我知道许正最近拼命工作得有点发狂,安静交给那个年老的保姆我真的不放心,可是又能怎么样?! 我也变得有点疯狂,觉得一切人和物要我去信都有点困难,我不想再在乎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什么,怀着的孩子,要生便生,烦人的工作,要辞就辞吧。我变得那么那么的不负责任。 我在迪厅里跳得不亦乐乎,筱纯走上来拉住我:“蒙洁,你回去吧!”我甩开她的手,说你还是叫我“珊”吧,别一本正经叫我蒙洁,我讨厌那个“洁”字,我不要“洁”。 “珊,你回去!”她有点发火,分贝很大,而我用更大的声音质问:“为什么?你来我就不能来?” “因为你是丁蒙洁你不是我!明白吗?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停下来,筱纯,不准这么说,我们没有任何不一样,都是不相信世界的女人罢了。 我忘了那晚后来是怎么闹的,只知道我和筱纯都喝得不少,她比我还先醉,醉得一塌糊涂,她一向都是在醉生梦死里度过,而我还没有习惯头脑发胀、昏昏欲睡的感觉。我想我不是醉了,因为我没有说胡话没有哈哈大笑也没有失态大哭,我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筱纯和她自己说话的样子,我觉得很搞笑。 童妍和何苗大概午夜赶过来的,一个拖筱纯一个拖我,我清楚地记得童妍的一句话:这是我见过的最不想要自己的珊。 是的,童妍你没说错,我是不想要我自己了,我挺想一瓶两瓶就把我醉死算了,但是我醉不了,但是我必须要我自己,我很努力地想要自己好过一点,努力想让自己有一条路选,可惜我实在是太背了,摆在我面前的连一条荆棘路都没有! 我电话响了,我伸手一拿,没拿稳“啪啦”一声掉在桌上,何苗捡起来帮我看,嘴里看着屏幕念道:“史云露?!”然后赶紧挡开我帮我接了,不多久,恍恍惚惚觉得云露来了,不大清楚。 被她塞进车里,我确定,接我的人是云露,车里有一股清幽的茶香,云露从来都是用茶味的香水,就像楚妤只用水果味的香水筱纯只用诱人的迷迭香水一样,所以我知道这是云露。只是,我再也不可能感受到一种淡雅的花香在我左右,那是轻盈的气息,永远都不会再有。 我疲惫地靠在车座上,云露有点恼火地问我:“喝了很多?不想要自己还是不想要孩子了?不要趁早打掉,要的话就好好爱惜自己。” 我苦笑,说随便,云露我现在能怎么样? “蒙洁,我知道你现在很苦,我明白,我完全明白!”云露的语气很悲哀。 我说你明白什么啊云露。你明白吗,一个明明像是深爱着你的人最后说他欺骗了你;你明白吗,你几乎用一生去呵护的妹妹杀了你最至亲至爱的好朋友;你明白吗,一个你又爱又恨的小生命躺在你的肚子里让你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说到这里,我几乎是激动地在车里狂喊,是,我也许可以接受陶冶他离开我,我也可以接受蒙歆她恨我,我甚至可以接受做个单亲妈妈,可是……我接受不了轻盈她就这么死了你明白吗?因为,死了,就是永远都见不到了啊…… 云露伸手紧紧抓住我发颤的肩膀,她说蒙洁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因为我只要一想到如果死的那个人是你我会有什么反应,我就明白了你此刻的感受。 我抓起车前台上的一卷纸巾,哭得很惨,我说云露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对不起…… 被云露带上楼,我坐在楼梯间狼狈地不上也不下,我不知道我该回哪儿,哪儿才不痛苦。云露把萧一恪喊出来,死命把我架回了家。萧一恪想扶我回我的卧室时,我使劲挣脱开,执意不肯进,我不想睡我和轻盈的任何一间卧室。 我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昏昏睡去,也暂时无法去理会面面相对的萧一恪和云露会有多少千言万语尴尬地憋在心里。 半夜腥来,看见萧一恪趴在另一边沙发上睡得很沉,我身上的薄被有云露手心留下的清茶味,我的面前摆着一碗属于萧一恪熬法的清粥,我看了看粥再看了看萧一恪,在悲凉中感动着。 端起凉粥喝了几口,燃烧的胃舒服了一些。我裹着薄被起身,光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轻轻推开轻盈的房门,双脚踩进那木地板上,比刚才有了些温度。屋里一切如旧,我看了一眼那张梳妆台,仿佛看见轻盈出嫁那天她坐在那里的情景,我闭上眼,退出了房门。 很久没有进去我自己的那间卧室了,自从我搬上去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进去过,想来奇妙,真的一次都没有,每次下来都是直接钻进轻盈的卧室里,我想我卧室里的灰尘,都积了好厚一层了吧! 我试图开一下门,没想到门居然没有锁,换作以前,我肯定大骂轻盈不该不锁门,否则被萧一恪跑进去怎么办,我洁癖不知道吗?!而现在,这些记忆只能叫我难受,想多了就是麻木。 里面不是我想象中那么脏,我拧开床头灯仔细看着一切:紫纱窗帘,白色的家具,红白相间的床套,透明色的壁灯……我轻轻地抚摩这一切,我刚准备打开衣柜的时候,萧一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么早就醒了?”我转头,挤出一个笑容:“是啊!到处看看,奇怪,好象自己不认得自己的家了。” “出来吧,里面那么闷,我陪你打扑克。”他说着。 “那不是更闷?你一向没什么好建议。”我一边故意那么轻松地说着一边走出去。 (我进屋,再次帮孩子掖了掖被子,然后将落地窗完全打开,把空调关了。午夜的凉风开始吹进来,孩子的小嘴巴在睡梦中微微张开,又合拢,我想她是不是做梦梦到了什么,于是我笑了,随即又不想再笑,孩子,我亲爱的,可怜的孩子。) 我当时过的是一种很深沉的日子,然后又一件大事来的时候,我就没有什么起伏,而是将原来的心情再低落,低落……知道许正出事,我觉得以他最近的状态我简直是意料之中,但是面对他与世长辞,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提前离开?他们明明不应该死。 我奔到医院的时候,确切地说我被满床的血迹吓住了,许正被罪犯捅了很多刀,他几乎是留着仅有的气不肯睡去,等着我去。我像上次看到轻盈躺在床上那样跌到在他病床前,他吃力地请求我,要我带大安静,他不知道我与陶冶分手的事,所以他有一句话我永远都记得,他说:“蒙洁对不起,给了你……一个那么重的负担,但是……我希望她快乐地、没有负担地,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长大,我相信……只有你和陶冶才做的到。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但请你……看在轻盈的份上,答应我,不要告诉孩子真相,永远不要告诉她……” 我的眼泪还没有来得及流下来,他所有的同事在旁边已脱帽默哀,我才惊觉我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布单盖在了许正的脸上,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更悲情的爱情故事。仰头看天,一颗泪瞬间坠落,轻盈,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看到今天的事情。 第79章 079 许正的母亲在坟墓前哭得死去活来,我想起这位慈祥的母亲第一次造访我家的情景,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她什么也没多说,哭声在寂静的警察队伍里显得苍凉而空旷,我望着我面前的两座墓碑,再望一眼我怀里无知的安静,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我不知道许妈妈是不是恨轻盈的,她也许会觉得如果不是轻盈,自己的儿子就不会死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望轻盈的墓一眼,但没有多说一句别的话。我在心里想:您不要怪轻盈,真的不要怪她,不关她的事!我突然想到,陶冶走了也许是对的,他没走的话也许会被蒙歆怎么样,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他那个妈交代。 许妈妈走的时候,用手怜爱地摸了摸安静的小脸:“丁小姐,拜托你了。”她只能这么说,她和许正一样明白,其实我也明白,安静跟着奶奶长大,就会注定她不能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尽管奶奶是她至亲的人,但无父无母的残缺并不美,奶奶不能代替爸爸,当然更不能代替妈妈。可是我也不知道让我来当一个母亲是不是就是对的,因为孩子也许也永远没有父亲。我可怜的静静,我的干女儿,我看着轻盈孕育她,看着她出生,看着她从氧气箱被抱出来冲我笑,看着她失去妈妈后又失去爸爸,再看着她成为我的女儿,我即将看着她长大,还要欺骗她一辈子。 原来,年少时开的玩笑真的是一个悲惨的预言,我仿佛听见轻盈那穿越空间的声音:“蒙洁,听说小孩很麻烦,要不我以后的孩子给你带,行不?” 轻盈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我要她快乐地长大。 “妈妈,帮我带一上午安静好吗?我下午来接她,有点事。” “洁儿,你最近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妈一边接过孩子一边关心地问我。岂止是我,她也一样,瘦得我心疼,“去做什么事?不是早就没上班了吗?” “没事,正式辞职了总有些事情要交代清楚的,一上午就好。”我撒谎了,早在三天前我就已经辞了职。 云露在医院门口等我,然后默默陪我上去,我们坐在妇产科门口的长椅上,罗绮走过来,担心地问:“决定了?”我点头,再不决定,就真的来不及了。她进去,进去前说,等一下我安排你先做。 云露捏着我的手,她的手和我的心一样,冰凉,其实云露肯定比我难受,她心痛,而我的心已经死了,不会痛。 “洁儿,进来吧。”罗绮唤我。 我起身,云露拉住我:“蒙洁你想清楚了?是不是觉得的带不了两个孩子,没关系还有我,你别那么折磨你自己,这比生孩子还痛。” 我摇摇头,不,云露,不打了这个孩子,我永远不懂解脱,我永远摆脱不了陶冶。 我终于放开云露的手进去了,躺上手术床的那一刻,我说宝宝,我自私我没良心,我因为自己无法承担的感情负荷而选择不要你,你骂我吧! 人类最顶级的疼痛使我大汗淋漓,虚脱的身体和灵魂一样飘忽,我想起许正死前的痛苦一定不亚于这个,人完全没有生存的意志。我被推出去的一刹那,我发现我还活着简直是一个奇迹,肚子里空了,什么也没有了,我和云露的手颤抖地握在一起! 陶冶,我恨你,我恨死了你! 我叫云露去把安静帮我接回来,然后把她赶回去上班。我躺在我和陶冶曾经的卧室里,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望着旁边的婴儿,昏昏的,动弹不得。 隐约听见有人敲门,我没理会,这人敲了好久,越敲越激烈,我只好起来,打开卧室门走进客厅一阵暖气袭来,我才发现我把卧室里的冷气开得好低,在这凉秋的天气里简直是在发疯。 我打开门,傅卓生,我说你来干什么,我不舒服要休息。说完就倒在沙发上。岂料他一把拉起我:“颓废有用的话我才懒得管你,你又辞职又不出门,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怒斥我,我根本听不进去。 他说蒙洁我要走了,这边已经上了轨道我要回去,走之前我对你不太放心,我没什么大能力,但是如果你愿意随我回香港,我可以帮你,继续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我摇头,这几天来我一直在对别人说的话摇头,我说老板,你走吧,我没有力气再去哪儿了。 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失望地点头,说那你保重,然后缓缓转身,出门……我瘫坐在沙发上,手术后残余的疼痛陆续袭来,我找不到留在这里或离开这里的理由。安静的哭声惊动了我,我慌忙走进去抱起她,看着她,我试问我怎么能那么糊涂,忘了我该做的事,我应该离开这里不是吗?我应该学会忘记不是吗?我早就这么想了,为什么此时又在反复深陷在过去里?我可以,但孩子不可以! 我抱起安静穿上拖鞋飞奔下楼,在底层楼梯口狼狈地站在傅卓生面前,我说你带我走,求求你,谢谢你带我走吧…… 回到一年后的今天 那次因为空调影响到安静发烧了,治了很久才好,所以此后我再也不敢在房间里乱调室温。 很多人以为我会嫁给傅卓生,只有我自己知道根本不可能,我哪里信什么婚姻,我早就为孩子编好了爸爸去远方的童话。 傅卓生是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是楚妤。他们相爱与否我不知道,但楚妤告诉我,他们都是孤独的人,需要一份感情。蒙洁,我是不是变得很俗?我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没我俗。 我曾在楚妤他们那里住过一个月,楚妤不嫌麻烦我知道,但是我自己怕麻烦着别人,何况他们那时才刚结婚,于是在傅卓生给我推荐一份工作后,我就坚决带着孩子搬出来了。 我在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老本行,没有什么欣喜,它让我有一份不多不少的薪水,可以供房租雇菲佣,我的钱几乎都用在了如何给我的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上。我学会在外面疯玩,我接受任何约会以填满我内心的无谓和空虚,玩弄别人更加如鱼得水,比曾经的自己更过分,因为我永远忘不了陶冶离去的原因。但是,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午夜前回家,扫掉在外面的灰尘,换上最柔软的家居服,把头发挽成最平凡的式样,坐在女儿的摇床前,沉静而满足地陪着她。 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是个高傲但也不安分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自己活在两个世界里,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就是个轻薄的女人,还偏在稚嫩的孩子面前装贤惠。 第80章 080 清晨,吻别了孩子,我套上白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的薄女西裤去上班,途中接到楚妤的电话,说在新开的酒楼请我吃饭,我揶揄她,富婆你现在清闲得很哪,但我要工作,晚上吧,我帮你叫人。 随即我在等电梯的时候给云露打了个电话,说傅老板他太太今天又空虚了要请人吃饭,你要不要带家属?她在那边轻轻一笑,为什么是我的家属?他是你兄弟你才是他家属。我说史云露你不厚道,人家萧一恪为了你一把年纪去考了个警察,别人不容易啊,你就承认了吧。 萧一恪当初说他想走了,在那座两室一厅的公寓里,因为曾经太多的美好回忆将现实对比得愈发心伤,所以他也回了香港。而更戏剧化的是,云露在两个月后被调来香港总公司。他们在看过了周围的情感变迁后也许才意识到拥有一份纯粹的爱情实则不易。萧一恪当社工的日子里和云露重归旧好,萧一恪外表没有变,还是爱开玩笑,可是我知道他变了,他总是跑去当社工,后来又去考警察,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变化,使云露对他有了曾经没有的安全感,当一个女人开始依赖一个男人的时候,爱情就不再脆弱。 据云露所说,好象还是因为有一次我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醉了,萧一恪找到我把我硬拖出去那一刻,她开始觉得其实她当初不够了解萧一恪的。萧一恪的简单掩盖了他的另一面,萧一恪很好,有我们认为他没有的责任心。不过后来云露就不在萧一恪面前承认她这么跟我说过了,我知道,男人宠不得,多美言他几句他们就飘了,萧一恪更不例外。云露恋爱谈得不多,我和楚妤教的可不少,所以我都说云露是“青出于蓝”了。 突然自己也有点飘忽,我要是永远不对陶冶说“我爱你”,他还会走吗?然后傻笑,丁蒙洁,又在发神经。 萧一恪的手现在是自自然然地搭在云露肩上,我又看见了云露久违的笑靥,我知道,其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除了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电梯门开,我跨进去,正欲关门才发现大老板,他进来摁下关门,随口问:“蒙洁讲电话何以笑得那么开心。” “哦,和好朋友约吃饭的事。”我对我公司里的任何人都不会热情,对大老板也一样,但是很恭敬。他比较照顾我,人也正直,我发现我这个人倒霉起来是什么都倒霉,但是遇到的老板却个个都很好。 “对了,GUESS公司设计部那边几天后就派人过来,你协助好蔡碧,这次的项目对以后合作都很重要。” 我点头。在25层跨出电梯,迎面碰上同事阿Tim,他向我问好,并暧昧地问我今晚是否有空一起吃饭,我也相同暧昧地一笑,说我今晚有事,改天一定到。然后我骄傲地走了。我知道,这个见女人就直眼的狼,定是又想入非非了,我佩服自己的邪恶,就是要猜对方猜得准到极点,才能让对方成为傻瓜。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中,我的影子在耀眼的灯光下被扭曲了。 我从容地走进办公室,坐到桌前拿出图纸改来改去,这两天工作都不多,一切计划要等GUESS那边来人了才能统一进行。我漫无目的地勾着图纸,听到我暂时的上司,设计部代理主管——蔡碧小姐,正出来吩咐她秘书:“SUE,帮我冲杯咖啡。” “不好意思啊Betty,刚才我去冲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包了。”其实我没觉得内疚,这是事实。 她白我一眼,不耐烦地讲:“SUE,白开水给我一杯,别一会儿晚了连水都没了。” 我可不管她这句风凉话,她看我不顺眼,这是明显的事。但是我已经学乖了,以前在电台和文雅闹矛盾心里就憋气,现在我才懒得气,平静是福。 晚上,在那家新开的酒楼的雅间内,楚妤和傅卓生,云露和萧一恪,再加上一个孤独的我,吃着一顿丰富的晚宴。 “给我干女儿的。”云露递给我一套名牌幼儿装,我笑着接过,说我家安静有你一个干妈简直顶N个爸爸,照你这么三天两头的送法,等你和萧一恪结婚生子时,估计我会破产。 “你看,云露摆明了是要安静不要你,算了,蒙洁还是我对你好点。” 楚妤说着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 楚妤没说过自己想生孩子,傅卓生有个儿子,所以也无所谓。有时我会静下来想想他们之间,但不会想太久,因为对于婚姻之类的我没兴趣也没资格研究,只要楚妤自己说OK,我就放心。 “哎,真的是傅老板啊,听见笑声就知道是你。”门被一个比傅卓生还发福的男人推开。傅卓生赶紧起身:“黎老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也来吃饭?先坐下喝两杯。” 那男人仔细看长得挺大气,拉过身后的女人:“我太太!”我,楚妤还有云露全部惊呆——天哪!林娴!傅卓生的手僵在半空中也半天才缓过来,想必他还记得上次他看见林娴在大街上扇我那件事。“黎太太,你好!”他终于说了出来。 林娴看到我们,也早已惊立,终于挤出笑容给傅卓生:“你好!” “我太太,楚妤!”傅卓生也礼节性地拉过楚妤给人介绍,我看到楚妤握着林娴的手时,有点颤抖。她们曾深爱过同一个男人那么多年,而今各为人妻,世事变迁,面目全非。 落座。我看了眼林娴,再看看我旁边的楚妤和云露,曾经的曾经,我们四个是同学,在那个不宽不窄的教室里朝夕相处,那个时候的我们有多大?十六到十八?我觉得像是做梦。林娴现在坐在我对面,比以前更优雅,只是眼神迷茫,仿佛真的不认得我们了。我知道靳树轩没有找到她,因为一年来我一直和靳树轩有着飘渺的联系。但万万没想到,我会在香港碰见林娴——如今的黎太太。 席间我去洗手间,林娴非常配合地跟着出来,没等我开口她莞尔:“蒙洁,真是好巧,不好意思我实在……” “没关系,这种场合是不知道怎么办,那么突然……” 我和林娴在走廊边聊了很久,我知道她嫁给那个黎老板也是和楚妤一样,需要一个家庭和一份稳定的情感,我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知道树轩满世界地找你吗?” 她愣了,显然是不知道。我说,他到处找你,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可是他知道你不会回澳门,所以……也没有在香港停留太久找你。作为公众人物的树轩,他找她都是很秘密地找,她又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娴的脸色变得苍白。 “没缘,算了。谢谢你蒙洁,让我觉得我与他曾经那段感情还是值得我去回忆一下的,但什么都晚了,算了……”她隐忍着眼泪不掉,然后冲进洗手间洗脸,我站在外头,手脚冰凉。至少那段感情值得回忆一下?可是,我怎么却从来都不愿意回忆起我和陶冶的点点滴滴,因为不值得,可是明知道不值得,还是经常会想。 有些记忆像病人长期的药,倒都倒不完! 第81章 081 其实我曾一次次违背良心地想象如果有一天在某一个角落里重遇陶冶,我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过是在那么正式的场合里,那种不能顷刻间爆发的压抑与吃惊让我几乎忘了我自己是谁。 大老板带着GUESS设计部的人过来,我随大家一样礼貌地站起来虚伪地鼓掌。我顺着鱼贯而入的人望过去,干净却阴冷的黑衬衫黑裤子,一张黑黑的脸,冷漠地印入我的眼球更迅速与我内心深处那个影子重叠,我的手不会动了,和我的表情一样僵在那里。他?!怎么会是他?!这个我爱过,并发誓要恨一辈子的人! 他和往常一样,从不扫视周围,有着比以往更冰冷的表情,他只是漠然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我,很没有用地手脚颤抖!天哪,陶冶,陶冶! 大老板开始挨个介绍自己人:“代理主管蔡碧小姐……主设计师丁蒙洁小姐……”看来我的名字还是可以让他震惊,他的眼神在听到后突然聚集,然后看见我,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亚于我刚才的反应。而我已经在刚才的十几秒内暂时比他先缓过来,所以显得比他镇静,我伸过手去握他的同事,僵硬地挨个说:“你好,以后叫我Grey就行了。”轮到他时,在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我跳过了他,继续与他旁边的人握手。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但是他自己应该明白。 我冲进洗手间,睁大眼睛努力看清现在的自己,还好,没有什么让他看轻的地方,我外表的一切足以证明他离开后我过得很好,他不会有什么可得意的。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其实一年来我早已忘了泪水的味道。 我走进大老板的办公室,我说我想辞职,话刚一说出来才发现陶冶也站在那里。大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你们都想辞职,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他想辞职?真是笑话,我是女魔头还是什么,有没有必要那么恶心我?!看他冷漠的样子就知道根本不会是因为心虚才离开,我有了一种人格和自尊被侮辱的感觉。是他当初抛弃我的,我为什么要丢了工作来让他?!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是你们知道双方的合作才开始,你们扔下手上的工作一走了之,残局谁来收拾?是不是要我告上法庭说你们毁约你们才肯罢休?!专业的设计师,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第一次见大老板发火,我没说话,他也没有。他对待他的工作远远比我认真,这我知道。 我最终没有离开,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因,他为什么也没有走,我无从思考。我觉得又一次的冰冻期来了,可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做好过冬的准备。也许是注定的债,那么就把一切都归结到工作上去吧,没什么,没什么……我不停对自己念叨,却比任何人清楚,曾经相亲相爱,同床共枕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今横在我们中间,我没有把握我可以装得多无谓,但一定不会比他差。既然他认为我当初玩弄他,那我一定当曾经的自己仅仅也是玩玩而已,我不会让他有赢了的感觉,就算是游戏,也不要输掉自己。 终于明白蒙歆为什么那么会装,因为这个姐姐和她一样。 蔡碧的位置由他取代,奇迹,蔡碧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将我自己怎么干练怎么打扮,从来不正眼同他说话。他作为负责人,有时逼不得已必须找我说话,我感觉他很明显地厌恶这样的谈话方式,他那么冷漠,而我,就比他更冷漠。我们不提以前,好象从不认识,我总是想有大吵大闹大声质问的冲动,最终都觉得没有必要了,一来显得没素质,二来显得我去年输得很惨。彼此都不在乎,就无所谓那些过眼云烟。 公司例会有一次开了很晚,七点多了才散,我走回办公室,想起一张未完成的图纸,于是拿出来勾勾画画。电话响起,云露在那头疲惫地问:“你今天也加班吗?我也是,刚完,我到你公司楼下等你一起去吃饭吧。”我说好,十分钟后见。 挂了电话我开始收拾,其实现在的我们与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环境不一样了,工作成了一切。如果不是陶冶的出现搅乱了我一些习惯性思绪,我的生活应该比现在更加平淡。 我拿起皮包把门锁上,按电梯,进去,关门。“等一下!”陶冶竟匆忙赶来,刚合拢的电梯门“唰”地再次打开,当彼此看到对方时,顿时尴尬,这里没有外人,所以更是毫无顾忌的尴尬。他进退不是,最终还是站了进来,我俩的手指同时伸向按键“1”,然后马上缩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去按键,我斜脸瞟了他一眼,突然有点悲凉,我们仍然在利用这狭窄的空间彼此排斥。 一句话没说,空气凝固。电梯终于到了一楼,我走出去,云露正站在大厅里冲我笑。当她看到陶冶时,笑容僵硬,他们都知道现在陶冶是我的上司,都叹气说我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夙命,也支持我不要因为这样而丢弃我的工作,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碰面。“好巧。”云露面无表情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陶冶见到云露有点惊讶,毕竟他走的时候云露还没有回来,我想当他看到楚妤和萧一恪原来都在香港的话会更惊讶,良久开口:“好久不见。”他讨厌我,并不代表讨厌云露,至少是曾经的朋友,曾经的。 “蒙洁我们走吧。”云露毫不给面子地拉起我就走了。 走在路上,我说,云露,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表现地那么强烈,我与他之前的种种我真的想忘了,不忘,也该淡了。云露说蒙洁,我生气,因为我从来想不到陶冶那样的人也会这么对你,但是……她顿了一下,我相信你能淡掉,但不是今年,不是这个月,不是今天,更不是现在。 我的手伸进提包,不自觉地摸到一把长年带在身上的钥匙,我停下来,云露也跟着停下来看着我,我说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态度有点坚决。 跑到停车场下面,陶冶的车刚开下来。我走到车面前,他刹住车,看着我。我故做从容地示意他开窗,然后将钥匙扔进去,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我们的以前,我扔进去一句话:“陶先生我一直都想找你。”说完心尖一痛,随即微笑,“不要误会,就是想把钥匙还给你而已,否则我不安心。不过我不用跟你说谢谢,房租我付给你妈了。”都没看他的表情,我就直接走了! GAME OVER!新一轮与自己内心感情的抗争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输。 我走回去,云露递上来一张纸,我轻松地白她一眼:“疯啦?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懂得如何哭吗?” “神经,我知道你冷血,没眼泪的女人,鞋脏了丁大小姐,自己没看到吗?” “去停车场沾了点灰你就嫌弃我脏?不想活了你,居然敢嫌弃我!”我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去擦鞋,知道云露在给我时间调试心情。 吃了饭我回到家,换上睡衣,安静又踩着自己的学步车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我很累,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我冲张开双手的女儿疲惫地笑笑:“乖啦,妈妈现在好累,洗澡出来再抱安静好不好?”她却依旧可爱地张着手,含含糊糊地咿呀着,突然我听到一个字——“妈”,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安静刚才叫什么了?”“妈……妈……妈妈……”她拍着自己的小手兴奋地乱喊着,也许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而我却激动地一把将她抱起来,激动万分:“安静再叫一遍,你叫我什么?” 孩子学会说话了,孩子会叫妈妈了,我抱起安静跑进卧室,望着轻盈的照片,激动的泪水涌上眼眶,轻盈你听,孩子会喊妈妈了,你听到了吗? 我摩挲着孩子柔软的衣服,欣慰得说不出话来,曾经听王菲的《童》,想想里面梦呓般的歌词:你不许去学坏,你可以不太乖;我不能太宠爱,我怎能不宠爱,我的爱……安静,妈妈再累再苦都认了,因为我是妈妈。 第82章 082 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影碟,港产片国产片,欧美片日韩片,我想如果我的故事如剧情一样有着它既定的轨道,那我也许会宽心一点。虽然有人说生命为什么美好是因为永远不知道明天是什么,但是我如此漫无目的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明天,有一天孩子大了我老了,我肯定会觉得我是一个很神经的人,真的。 寂寞的女人总是疯狂的,所以阿Tim在我办公桌前问我晚上是否有空时我肯定地说有,我说得很大声,刚走过我旁边的陶冶肯定听到了,他只怔了一下,又从容地进了他的办公厅,我开始嘲笑自己为何那么神经。 “丁蒙洁,进来一下。”不多时他叫我。 我走进去,他扔了三张纸在我面前:“你的图纸?”我拿起来,不卑不亢地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把腰际改过。”“凭什么?不改!” 这样的争执已不只一次,彼此坚持己见,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和他原来可以这般的固执,很久以前,我们是那么懂得迁就。他一定是故意找茬,所以我错了也不会认输。是仇人就应该摊开来说,偏要如此这般无休无止地发泄,我们很蠢。 大老板适时地进来打断了我们:“都在啊?今天晚上镛记聚餐,设计部的人全部都要到场。” “可不可以不去?我有约会!”我的火气还没有完全下去,所以也不管那人是大老板了。 “管你什么私人约会,公司大还是你大?”出乎我意料的是陶冶也无视大老板的存在,回了我一句。 我们这么无视他地继续争吵,大老板没有发火,摇了摇头,说你们都得去。说罢就出去了,我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饭店包厢里,Guess设计部和我们这边的重要人士都到了,酒杯交错间看他们商定长期合作,一个个脸都笑烂了,只有我和陶冶的脸色那么难看,如果我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龄,我一定一掀桌子就走人。 Guess老板笑着说:“我宣布啊,陶冶先生和丁蒙洁小姐参加今年大连的秋季国际服装节。”我惊异地望了眼陶冶,“可不可以不去”这句话到了嘴边都还是没有勇气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那陶主管是不是该敬我们蒙洁一杯啊,合作愉快?!”蔡碧今天比任何时候都恶心。 他先是阴沉着脸没动,两个大老板都望向他了,他才几乎是强迫自己端起酒杯,冷冷地看着我,我忽地站起来,抓起杯子一口下去,然后迅速坐了下来,连他都愣了一下。 尴尬三秒,Guess大老板竖起大拇指:“丁小姐好酒量啊。”这是我第二次别人敬酒一口喝完,以往,再重要的酒席上,我从来不一口喝完,可是我就要在他面前显得强悍。 接着,他老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我,我既然第一次都下去了,这几杯也只好一杯杯下去,灌得我天昏地暗,到第六杯还是第七杯的时候,我都快顶不住了。我看见陶冶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会喝你就不要死撑,我不理他,心想你以为我还是当初一杯就倒的丁蒙洁吗,我不是! “王先生先不要急着灌丁小姐,我来敬王先生一杯,谢谢你的举荐。”陶冶端起酒杯,没有看我。 他老板把准备端到我面前再敬我的杯子收了回去,问陶冶:“原来是要英雄救美啊?好说好说,我干。”说罢一饮而尽。 “王先生误会了,跟救不救美没有关系。”他也喝了下去。 “我看Grey有点不舒服,阿Tim你先送她回去。”大老板一向都很照顾我,看到我这样,知道我继续呆在这里一会儿散席后王先生轻而易举就会找到借口送我,可是大老板不知道,阿Tim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阿Tim忙不迭地把我扶起来,我在意志有点清醒的时候肆意地吊着他的脖子,我就要让陶冶看见,我管他是不是无所谓,我就要这样我自己内心才好受,天哪,我怎么那么不爱自己! 上了阿Tim的车,他开他的车,我倒头便睡。我说过,我是无论如何都睡不死的,所以当车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时,我睁开了迷茫的眼睛,问这是哪儿?他扶我下车,说你忘了我们今晚本来的约会吗?!我完全不知所云,随着他扶着我进了一间房间。 我被扔在了床上,头痛欲裂,想起起不来。阿Tim过了一会儿才进来的,他身上有一股沐浴后的味道,令我很恶。他用手轻轻抚过我额头上的头发,我无力地说你别碰我,他似乎没有听到,开始去解我的外套和衬衫,我说你别碰我,真的不许碰我,他却更加疯狂地扯我的衣服。我终于使劲挣扎着坐起来,顺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发愣的一瞬间我摇晃着起身去开门,他在背后说Grey你装什么装?我转身抓起一个花瓶给他扔过去,我说男人怎么一个个比我还犯贱。 我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下,在众人猜忌的目光下,跑出了酒店大门。一声急刹车,我才惊觉我已跑到了马路边上,车灯一晃间,我没力地顺着车头滑在地上。车门打开,我看见陶冶走过来,惊异地看着我,然后跑到我身边来:“你受伤没?” 我觉得我狼狈极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缓缓起身,我说我没事。 刚才不是阿Tim送你回家的吗?他漠然地问。 我已经飞快地脱口而出,你还想问什么?我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吗?是,我知道你怎么看我别人怎么看我;是,我玩他我也玩我自己,可是我玩他并不代表他可以对我怎么样……我边哭边笑,阿Tim那个混蛋骂我装什么装,是啊,我装什么装,我就是装也不该给他碰—下……我开始反胃,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真狼狈,真丑! 他去车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递给我,什么表情也没有,只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我恨恨地说,谢谢,不用,你自己走吧。 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然后开车离开。我拦了辆出租车,一坐进去就捧着那瓶矿泉水哭得稀里哗啦,陶冶,你要走就给我走干净点,为什么又要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你当初抛下我走今天又要扮慈悲?我看不清你也看不清楚自己,我快疯了! 第83章 083 云露和萧一恪送我去的机场,我Check in的时候碰到陶冶,他与我天天在办公室相对,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针锋相对和沉默寡言,但是在面对云露和萧一恪时,大家都有点尴尬,其实本来应该可以他和萧一恪分别挽着我和云露开玩笑的,不是吗? 云露照样是没多大表情,萧一恪哼哼哈哈地打个招呼:“Hi,好久不见啊,原来你在香港。”我兄弟,,一辈子没有什么有点建设性的话,但是次次都让人听了有点痛心。 陶冶冲他点点头,拿好机票走开了。萧一恪无趣地说,这家伙越来越酷。云露损他一句,谁让你话那么多呢?我笑着制止云露,算了,陶冶这样我还没习惯吗?都没关系了,管他干嘛! 我故意在登机时间快到了才过安检,这样我到达里面候机厅的时候他已经进舱了,我避免和他一起进去。结果我进舱才发现我的座位就在他旁边,有点无语。他坐在位置上看杂志,知道我来了,头也没抬一下地问:“你要是不习惯坐中间,我可以和你换。”记忆涌动,在我们飞昆明那次,我吵着必须要靠窗,每次坐飞机不靠窗我就晕。 我由衷地谢谢他还记得,我说那麻烦你了。我吸取了上次喝醉差点出事的教训,觉得再怎么和他过不去也不要拿身体开玩笑,不舒服别死撑。 我靠窗坐着,系好安全带,飞机滑行的过程中我就莫名其妙地犯困,还没起飞我就闭眼了。大概飞平稳了,“请问那位小姐需要什么吗?”空姐甜润的声音响起。“不用了,她暂时不需要。”陶冶的声音。 飞机降落在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提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一阵大风突然迎面吹来,差点把我的裙子掀起来,我赶紧用手摁住,接着对接我们的主办方负责人笑道:“看来有人以前说大连‘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六个月’是真的啊?”引来笑声,然后我不笑了,我想起我们上次因为行程不够紧凑而没有去的大理洱海,轻盈和陶冶都说过,在洱海上面的风,比著名的风港大连都还要大。 这是个比香港干净、安静好多的城市,一路上我没有任何不愉快。车到市中心某酒店停下,公关小姐给我们开了房间,告诉我们明天上午有个见面会,就走了。我拿着门卡匆匆上楼,“咔嚓”一声,我的门和陶冶的门同时打开,我们什么也没说,各自进了各自的房间。看到那间套房的陈设时我发现我今天生病了,简直是幻听,我又听见我们上次在丽江的声音—— “要不,你们住我和许正的套房来也行啊,我到时和蒙洁住卧室,许正和陶冶就委屈点睡客厅沙发……”轻盈的声音。 “没事,三人间就三人间,省得四个人挤。好吧?!”陶冶的声音。 “哇,这是三人间?明明是套房嘛!”我自己的声音。 …… 我赶紧去洗澡,哗啦啦的流水声可以赶走那些叫我痛苦不堪的幻觉。 洗完澡躺了一大下午,五点左右,大连的天空开始返黑,我憋在屋里特别难受,去餐厅又怕碰到他。我知道我与他为什么连朋友都做不成,别人说分手后的男女能做朋友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彼此都对那段感情持玩弄态度,第二种是男方在作无休止的等待。很明显第二种不可能,第一种我自己知道不是,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要想当什么朋友。令人发笑,他怎么会认为我也在玩,他以为我的演技和他一样,那么炉火纯青吗?! 我换上一条牛仔裤,一件大翻领的白色线衣,外面一层黑色的网状无袖背心,像自己十八九岁的样子,又想笑,丁蒙洁你真会掩饰,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灵。 我走到一楼大厅,透明的大玻璃门对面是一个迪厅的大招牌,我没有犹豫地就朝那边走去。一年以来,我仿佛变成了一根铁针,这样的地方就是一块强大的磁铁,很容易我就被吸附了。 我进去,要了一瓶啤酒,找了个边上的圆桌一坐,拿起酒瓶送到嘴里的一瞬,我发现陶冶就坐在我的对面椅子上,正盯着我看,我开始怀疑所谓缘分到底是不是如小说家描写的那般美好?!我还是将那口已倒进嘴里的酒吞了下去,然后起身跑到舞池中去了。 主持人正在疯狂地喊着幼稚的口号,我身旁一群年少轻狂的男女High到忘乎所以。我觉得我眼前总是有一个影子在晃,索性跳得更疯,这次不是故意装给他看,而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没有谁寂寞,没有谁会心痛,也没有谁会想起谁。 我跳够了,坐回去,他还在那儿,桌上已经多了两个空酒瓶。我拿起我那瓶酒,用嘲笑的语气打破这样的尴尬:“想不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来。” 他脸色铁青:“我来和你来的目的不一样。” 我心酸地哈哈大笑:“是吗?不过也是,你来解忧,我来玩嘛。不过……你有什么可忧的呢?你也挺懂得玩啊,玩人,不也是你的强项吗?!”我不懂,我怎么那么不理智地提到了我不愿意提的以往。 他苦笑:“彼此彼此!” 我一推酒瓶,起身就走了。我面对谁都可以面无表情,但是面对他我就是容易动怒,我只要一想到以往的种种我就恨不得把他丢进海里喂鱼,我想他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应该是这种心情。 我重新跳到舞池去,企图忘掉刚才的对话,一双手粗暴地拖着我往外走,我一看是陶冶,大声地喊:“你干什么?” “给我回去!”他也吼我。 “凭什么?”我甩开他的手,这人真奇怪。 “凭明天你有重要的会议,凭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他又拿公事压我。 “怕我喝疯了丢公司的脸还是丢你这个上司的脸?笑话,麻烦你给我看看你自己,现在是谁喝得比较醉?!” 他没有理会我,拽着我往外走,我挣扎了两下没有效果,于是随他拽着我飞快地走回了酒店,我居然没有用地想哭: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拉过我!陶冶,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样! 他拽我到我房间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我呆立在原地,不知该骂他还是骂自己。 我站了很久才打开门疲惫地进屋,突然就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消息的筱纯,我知道她父母在泰国贩毒过海关的时候被抓,筱纯守着那点破积蓄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整天借烟消愁借酒发疯。 我犹豫地拨了她的电话,家里没人接,手机关机,于是换拨童妍的电话,她一听是我,有点欣喜,我问童妍,筱纯最近还是老样子吗?说到筱纯,童妍就变得有点悲哀,她说,筱纯整天人都不知道在哪儿,现在我和何苗跟你一样,比以前忙了,不过最近都有去看她,因为……说着,童妍顿了一下,珊,本来打算等你过年回来再说的,你的急脾气,怕你丢下工作和安静赶回来。 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妙,但是还是平静地说:“放心吧童妍,我现在没以前那么冲动了,筱纯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最担心的,不仅现在着急,以后更着急的事还多的是,你说吧,我听。” “筱纯被通知去医院做爱滋病测试,目前结果还没有出来。” AIDS?我承认,我还是没有我自己说得那么平淡,我听到以后好几秒没敢接着问,但是,我始终还是没有像以前一样表露出来,虽然我心里真的还是那么着急。“是……是吗?没关系的,她那么滥情,也该好好检查一下,测试,不一定有的,结果出来了,你再通知我。” 挂了电话,我躺着不想动了,内心一片荒芜。还好结果没出来,还好……没有结果的事,我还是心存侥幸的。 第84章 084 我忘了我几时睡着的,清晨被手机铃声吵醒,居然是Mary,她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安静发高烧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史云露小姐电话没人接。云露这两天出差在新加坡,当然找不到了,我快急疯了,安静从生下来医生就告诫轻盈他们在她三岁之前一定要避免发高烧,否则容易转成心膜炎,但我上次已经让她发过一次烧,我发誓我不会再让她有二次的。 我忘了骂Mary怎么没照顾好孩子的,我说你快点打电话给急救中心啊愣着干什么,然后通知傅太太过去,我几个小时以后赶回来。 我自己都来不及打电话给楚妤了,几分钟之内迅速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冲下楼去,我向柜台小姐请求:“麻烦你帮我订一张今天最快到香港的机票……” 陶冶正好下楼,可能准备去餐厅,他又拉住我:“你又干什么?” 我朝他喊:“我要回香港!” “你疯了?服装节明天开幕,你到底……”他对我已经完全无语。 “我管你什么开幕,我女儿进医院了有危险,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失去她你明白吗……”我失去理智地冲他喊。 什么?他呆滞地望着我,你……你女儿? 是,我的女儿,我那个可怜的没有爸爸的女儿!我脱口而出,看到他就想起那个被人为夭折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我不愿意更不允许失去安静。说出这些,并不是有任何心机,我不知道会让陶冶想的那么多。 我抓住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大连离香港的距离已经令我好无助,他顿了一下,拉起我就朝外面走:“我送你去机场!” 计程车一到机场,他让我坐大厅里,自己去帮我买机票,然后帮我Check in,他拿着登机牌来到我面前:“还好来得及,四十分钟后起飞,你自己小心。”我这才抬头看他,机械地吐出一句“谢谢”,一时间,心里酸涩无比,既然当初和现在一样的关心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让我恨你? 我下了飞机迅速打车去医院,车上打电话问楚妤,她安慰我已没事。 我到的时候安静已经躺在了幼儿病房,Mary在旁边也睡着了,楚妤正细心地看着那瓶快要滴完的点滴瓶。我看到那点滴瓶心里一紧,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忍受针刺之苦,我可怜的孩子。 我推开门进去,楚妤赶紧过来帮我拎包:“你累坏了吧?医生说没事了,没有并发症,但要留院观察两天。” “谢谢。”我走过去,碰了碰安静的小手,她的脸因为烧没完全退,还是通红,我心痛得无以复加。不过她正在均匀地呼吸,我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蒙洁,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弦绷紧了人会垮的。孩子只是有时候心律不齐,注意就好,别太担惊受怕,你看你,多瘦。”楚妤拉着我,说着。 “我最怕她发烧,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我懂。自从韩轻盈……死后,你就没有真正的放宽心过,对这个孩子,你是倾注了你全部的感情。”说到轻盈,我内心就像孩子的吊针扎进血管那么疼,“蒙洁,韩轻盈她不是要你这么折磨你自己,对不对?她在的时候,比谁都希望你好好生活的。” 我想我知道,是的,好好生活,可是我还有什么资本和心情去追求那样的生活?! 我没有再飞回大连去,一直守在安静身边。我说过我大老板一向比较维护我,薪水没被扣,但还是被说了一顿。我有个女儿的事情很快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一向当这些人都是鬼一样。 意外的是,陶冶回来后,来医院看了我,他买了很多东西,尴尬地放在那里,然后盯着熟睡的孩子,一句话没说,直到楚妤推门而入,他才抬头,第一次像以往那样叫我:“蒙洁,有空出去喝杯咖啡吗?” 我猜他会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么我可以愤愤地回答与他无关,但他没那么问,他问的是: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愣了,他再问:孩子的爸爸,是不是我? 我把咖啡勺狠狠地往杯子里一掷:“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又想起一年前我肚子里那个孩子,那个时候你陶冶在哪儿,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问! 他如梦初醒般地懊恼、低头:“我终于知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见到我之后那么恨我。”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陶冶,到这个时候,你还是认为我并不爱你是吗?到这个时候,你还以为我恨你是因为你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你错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欺骗和不信任,你不仅不爱我,你居然以为我对你那么深的爱也是在演戏?!不过还好你这么以为,至少为我保留了我应有的尊严。 “如果是的话,我想负我应负的责。”他态度特别强硬。 我冷笑:“负责?你能负什么责?如果你说你愿意每个星期带她去玩一次,每个月支付她的生活费的一半而企图让她叫你爸爸,我看不必了,我宁愿让她以为她爸爸死了。”说到这里万般难受,我从小就是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我知道那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影响。我走了我妈的老路,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还和我小时候一样有那么揪心的历程,我接着讽刺一句:“那还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同你结婚?可能吗?!” 他阴沉着脸,我把那杯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然后从钱包里把我那份钱拍在桌上,一句话没再说就走了。 我想,陶冶,你要是以为这女儿是你的我成全你,你内疚去吧!我已经越来越接近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手脚冰凉,额头却晕晕发汗。 “那陶冶真要以为安静是他女儿怎么办?”楚妤忧虑地问我。 “让他以为啊,我求之不得,他让我受过的那种心灵之苦我让他受回来。他有本事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让我嫁给他都行,欺骗嘛,我跟他早就熟能生巧了。”说完以后心里空空的,这样骗来骗去有结果吗?我赢了那又怎么样? “蒙洁,你还爱他对不对?没有爱,何来恨!”楚妤更加忧虑。 “爱?”我惨笑,“爱是什么?我早忘了!” 正当这时楚妤的电话响,她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云露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用手指轻轻逗着小床里的孩子,我突然觉得闷得慌,茫然地问:“云露,我是不是……变了?”她转而望向我,莞尔一笑:“没有,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然而我自己知道,面目全非了!义无反顾、玉石俱焚地面目全非了! 第85章 085 从那天以后的几天里,我在办公室里再也没有和他讲过一句话,他也没有再问什么,我更加在心里嘲笑:所谓男人负责,也不过如此。 我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安静本就不是他的女儿。我早就预想过如果有一天女儿张大眼睛问我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那我就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要等静静长大了才回来。等她真正长大了,我再说爸爸早就死了。我将一切善意的对女儿的谎言早已贮存在心里,不准任何人破坏,我永远记得许正的那句话:答应我蒙洁,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必隐瞒什么,堂而皇之地将女儿的照片放在了办公桌上,一抬头就看到她的笑,什么烦恼都没了。 同事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甚至大声笑话,阿Tim无不恶心地讲:“我还以为多嫩个女人,原来都生孩子了啊,真是看不出来。”蔡碧接道:“你闭嘴罢,别人清高得很哪,轮得到你吗?!” “都给我闭上!工作时间允许闲聊吗?”陶冶走出来呵斥一声,我在心里冷笑,我都不在乎你在这里装什么威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丁蒙洁,进来一下。”他说完就径直往里走。 许多人受了呵斥都憋气地看着我,我起身,进去。 “什么事?”我想你无非又是指责我设计的这不对那不对的。 “我希望你郑重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很有诚意地愿意对宝宝尽我的责任,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是这么想的。”他突然那么严肃地给我提到这件事情,给我个措手不及。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他,半晌,笑,然后同样严肃地口吻:“对不起,孩子可以没有爸爸,谢谢!”我转身准备走。 他起身拉住我:“如果你能够给她完整的幸福,我绝不强求,可是你能够吗?你现在也没有固定的谁,为什么拒绝我承担我的责任?” 我当时被气到不行!我没有固定的谁?那也是你害的!我转头冷眼相对:“这是理由吗?我没有固定的谁跟你的责任有什么关系?我现在给你潇洒给你自由不需要你的责任,你反倒怪我?我接受她叫你爸爸,也就等于接受你这辈子和我摆脱不了一种尴尬的关系,就算你咬牙下定决心可以和我——你这么痛恨的女人扯不清楚,可是不好意思,我丁蒙洁可陪不起。”我用力甩开他。 “你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咄咄逼人?是啊,我是咄咄逼人。难道你还以为我温柔大方知书达理不成?” 估计他是被我气得够呛,他那么不耐烦地看我,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可是我根本就不怕。他不好发作,也许他认为这件事上他自己理亏,他呼出一口气,勉强放平语气:“那你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肯接受我对孩子的关心?” 我在心里嘲笑他,明明想推你出大坑你偏要踩进来找罪受,那好,那么想要惩罚我就成全你,我轻视地一笑:“我要怎么样?有本事你和我结婚啊!”他愣了,我再次冷笑,“怎么?吓到了?你不是说我没能力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吗?那么你就给啊!你那么爱我的女儿,就委屈点和她这个‘咄咄逼人’的妈妈结婚好了,婚姻游戏玩玩也行,你知道,我很无所谓的。” 说完我扭头便走,这次,他没有拉住我。 回到家,我望着冲我手舞足蹈的女儿,喃喃问:“安静觉得妈妈凶吗?妈妈心肠坏吗?”她笑,我也笑,笑得想哭。 第二天周末,以前这个时候就在家里和萧一恪还有轻盈打打闹闹,吃一顿一个星期才吃一次的家常便饭,下午便匆匆赶去电台,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碰到文雅然后互瞪几眼,我以前居然生活得那么单纯。 现在,也挺简单,带着孩子和Mary去商场买东西,走了不久Mary就开始抱怨脚痛,我摇头,她真的很怕累,好在带孩子还有点天赋,否则我真想考虑换人。我说好吧,去超级市场买点生活品就回去。 我们来到超市,我让她抱着宝宝,我负责拿东西。她碰碰我:“Madam,那位先生一直看我们。”我转头,看见陶冶,他也看到我了,然后往门外走。我继续转回来,只是再也没有心情选东西。 草草付了帐步出超市,他竟然一直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他走到我面前,将袋子递给我,说:“不要可以扔了,只是不要当着我的面扔。”我低头一看,都是刚才在商场看了没买的幼儿东西,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看了眼身后的安静,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我不是故意跟踪你们的,无意间在刚才的商场看到你买东西,顺便就买了,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没能给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东西,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犯罪的心理:也许,女儿真的该有个爸爸才完整,如果我……不敢想下去。 我回去,看着桌上一堆图纸,想当初要是不那么固执偏要转系,也许我现在就在某个律师事务所,不会认识陶冶,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知不觉坐到了傍晚,我才发现那天没完成的图纸没有带回来,明天要审核的,不能再拖。我起身换鞋,对Mary说我回公司取文件,便下楼。 到了公司,上楼,准备找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我好奇地站在门外一看,一盏明亮的灯光下,陶冶驻足在我的办公桌前,凝视着我放在桌上的安静的照片。 这一幕让我有点震撼,他居然那么喜欢这个孩子!算起来我的孩子应比安静小几个月,这个不会算时间的傻瓜,那么轻易地就被我骗了。如果当初我真的生下那个孩子,那我会答应让他来承担责任吗?会吗?其实,骗他又有什么关系,安静的成长需要爸爸,如果不告诉他真相,那一切不是很美好地进行吗?如果他知道了真相,那也不过是我丁蒙洁又耍了他一次而已,那也是他自找的报应。天哪!我又在设计一个什么阴谋!这个阴谋比我大学时玩弄他,以及他后来玩弄我都还要狰狞恐怖!我忘了我自己是谁! 我走进去,他看见我来,也没有走开,只说:“孩子真的很可爱。”“嗯!”我没多说什么,也没“咄咄逼人”。他见我没有抗拒谈到这件事,转过来,很深邃的眼光,问:“生她的时候,很难受吧?!对不起!”我知道,他只是向我独自生孩子这件事忏悔,不会觉得离开我有什么不对。 “其实你当初为什么做这个决定,选择要……”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个玩弄他的我为什么会生下他的孩子。 我迅速打断他:“别问了,你不会明白的。”这话不掺假,男人,永远都不懂。 我拿好图纸准备走,然后听他吐出一句:“蒙洁,我们结婚吧!” 我转头,从来没有那么惊异过,他……他居然肯?我努力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别发疯了!”说完我继续走。 他挡在我面前,说:“不管你认为是真的假的,既然你说出来,我们就应该敢承担;既然你选择要孩子,就应该为她着想。蒙洁,我们结婚!”他那么认真,弄得我不知道说什么,脑袋一时间是一团糨糊。我曾经梦想过好多次他向我求婚的表情和场景,结果却是这样。 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蒙洁,你报复他的机会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忘了吗,你忘了那些伤害吗? “好!”我脱口而出,“结婚可以,我给你两年时间,在我女儿三岁之前你都可以后悔,这样就算离婚了她也不懂,我还可以继续为她编造一个爸爸去远方的童话。”两年,足够了,两年后我告诉你这孩子不是你的,我看看你付出真情后被骗得彻底的样子,会不会像我一年前一样那么难看! 我晕头转向地回到家。我刚才做了什么?丁蒙洁你疯了,你是纯粹地想再报复他一次?还是真的怕孩子没有父爱?我“啪”地摁下床头柜上轻盈的照片,我不敢看她,我怕我想起那句“蒙洁,透明的水”。对不起,轻盈,我变了,无法扭转!我太恨他还是太爱他,自己都不懂。 第86章 086 他有一天说蒙洁我想去看看孩子,我犹豫一下,点头。 他载着我回去,我好久没有坐在他车里,以至于觉得不太塌实。因为彼此没有语言,他将音响打开,半分钟后Eason的《全世界失眠》,我愣了一下,他慌忙关掉。车里继续寂静,原来我们都还记得那些曾经,尽管已被视为儿戏。 车停好,我带他上楼,他终于问了一句话:“租这么贵的楼,负担重吧?”我说哪有你那套海景房贵?再说,能让我的女儿生活得好一点,虽然薪水没你高,可我女儿多的是人疼。言下之意是缺你一个不少,加你一个也不多,别觉得我多可怜需要你照顾。 他没再说话,我突然发现刚才我那番话又验证了他所谓的“咄咄逼人”,不禁觉得有点伤神。 Mary打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神情淡定地说我同事陶先生。女儿踩着学步车又扑到我脚下来,我抱起他,然后转身望着陶冶,我发现他的眼神居然在颤动。安静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我问:“你抱抱吗?”他犹豫地张开手,安静自然就趴到了他肩头,他抱着她,仿佛抱着一块宝,他突然笑了,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这么笑,他说,奇迹啊,我抱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哭的,她竟然不哭!我突然想到我那个无辜夭折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我想陶冶,只要你将你欠我的还在安静身上,那我也许可以减轻你在我心里的罪行。 他坐在客厅里,和孩子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进去厨房开始洗菜做饭。Mary非常吃惊地看着我今天的举动,她也许会想,到底这是什么样的男的,使得我今天如此反常。我想如果她问,我就会告诉她这就是宝宝的爸爸。 我把饭菜端出去,我说“吃饭了”,他尴尬地点了下头,把孩子交给Mary,我发现这像极了一个不和谐的家庭,但至少像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像是心不在焉,又好象是好专心,很久以后,抬起头来说:“蒙洁,……”然后没再说下去,我猜,我只是猜,他想说,你的厨艺没减还是别的什么。 他走的时候,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问:“蒙洁,你为什么……”我打断他,我说:“别问了,以后永远都不要问,你不会懂的。” 他沉重地点头,看见他转身跨出门的一刹那,我差点想要流泪,但他又突然转回来,把我那丢脸的眼泪又憋了回去,我抱着女儿微微一笑:“还有事吗?”他严肃地说:“过两天……我们回上海。”我知道,结婚登记。我故作清高:“随便!” 他走了,我邪恶地一笑,丁蒙洁,快赢了,手脚发抖,心在流血。 家里电话响,我放下安静去接,童妍,我相信她已经晚了几天告诉我的这个消息,因为她的声音已经平静:“珊,筱纯结果出来了,感染了……”“确定吗?”她的镇定让我不得不镇定。“确定!筱纯自己好像都不大在乎的,所以我和何苗也没有多说什么,我看你也不用回来。”“我会回来的,过几天……我……回来再说吧。”我挂了电话。AIDS,这个我想都不敢想的病,就这么在筱纯的身上发现了,也就意味着,我又将失去一个,对不对?我这么问自己。 我和陶冶的事情我告诉他们,萧一恪瞪大眼睛望着我,他说蒙洁你什么能够不那么疯狂,什么不好玩你玩结婚?这都算了,对象还是陶冶!我想对象要不是陶冶我也就不玩了,萧一恪什么都不懂。 云露继续她的沉默,她之前就算猜不准我会这样,但事实摆在面前的现在,她也就明白七八分了,她太过稳重,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点什么。而楚妤,永远有一颗比常人敏感的心灵,她说蒙洁,你是想要一份稳定的生活还是想重复历史的骗局? 我默不做声。我想起很久以前她们面对我的决定时的态度,云露她总是发表出她认为对与错的观点,楚妤永远说蒙洁你要是自己开心我就支持你。而现在,她们不再反对也不再支持,是不是代表着我已经无可救药了? 云露久久才说:“你觉得你不累,你觉得这样你很快乐,你觉得这样才是对得起安静,那么你就这么做吧。”她没有表情,可是我知道她生气,云露不懂得如何对我发火,可是这一刻我自己想对自己发火。丁蒙洁,连这仅剩的相信你的人都成了这样,丁蒙洁,你还有什么? 但是我表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着我面前那杯不知酸涩的柠檬茶,气氛陷入一阵尴尬。“嗯,我看,买单走人吧,坐了好久了,腰疼。”印象中,萧一恪第一次调节气氛这么成功。他起身要去买单,楚妤拦住他说我去付钱,萧一恪就说哪有女人付钱的道理…… 他们两个争抢着往柜台走,我着他们无所谓地笑笑,起身拿椅子上的外套也准备走,突然一只手拉住我,云露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勉强对她笑笑,她终于说:“有一天觉得婚姻累了,就放手吧。” 我再次勉强笑笑:“你一直都是这么拉着我,你都没觉得累过吗?” 轮到她笑:“我们说过什么你忘了?”我突然想到大学毕业,我和云露站在黄浦江边,我说世界真大,社会很复杂,浑浊得像这江水一样,如果有一天我走错了路,云露你一定要记得拉住我,不管当时我有多么的可怕,你都一定要拉住我。云露说蒙洁,你也一样,我怕自己在岁月中变得不成样子,如果有一天我走错了,你也一定要拉住我。 我的眼泪涌上来,我将它努力憋回去,我问:“云露我现在错了,是不是?可是……我回不了头了。” 她收回笑,平静地回答:“你错没错我不知道,所以我还会拉着你,就算拉不动我也要跟着,等你发现你错了的一天,我希望我可以按原路带你回来。” 我眼泪掉下来,声音发抖:“云露,我恨他,我真的恨他!我很狠毒我知道,我很自私我知道……要我现在放弃一切我办不到!” 她拽紧我的手:“你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相信我。”云露,到这个你还要劝我也劝你自己要相信我,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不值得任何人信任,也不再值得任何人爱。 第87章 087 我和陶冶回上海,仅仅两天,我拒绝任何的形式,甚至包括一张照片,我更不可能去他家,想到一年前去他家将东西扔给那老太太的情景,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家人那边如今要怎么骂他他扛去吧,我眼不见为净,我已不是原来那样,愿意为他受任何委屈。 回家的路上,自己嘲笑自己:这叫什么婚姻?他不见我家人我不拜访他父母?! 我独自约了童妍她们三个,在筱纯的家里,因为何苗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出去。何苗订婚了,她未婚夫是她第8个男朋友,她未婚夫我见过,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何苗这人看问题比较简单,考虑不了多远。我取笑她道:“不是说自己要熬到四十岁才结婚吗,怎么反悔了?”她笑笑:“我腻了呗,就生个孩子出来解闷咯,顺便把人嫁了。我是俗女,各位贵族女性尽管骂我,哈哈。”童妍接着刻薄她一句:“哦,凭一时兴趣吧?!我当初劝你三思你不听,我看你撑到几年后离婚。”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应该在我面前这么说,而我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安,故作无所谓一下:“放心吧童妍,我保证,我都离婚了何苗都还没离婚。”童妍可能不习惯我这样的自嘲,她说你跟陶冶又不一样……我接着没心没肺地笑:“是啊是啊,我跟陶冶毕竟也轰轰烈烈过,对吧?哎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有时间多关心一下这个大肚婆。” 我将眼神转移,就看到沙发另一边的筱纯,她今天用浓浓的妆来掩饰她的憔悴,我们说话的几分钟,她又灭了一支烟。我从进门到现在看见她抽完一根又一根,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气急败坏地给她摁掉,我想,我确实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变得麻木。 我故作轻松地问:“筱纯姐姐,最近怎么样?”她懒懒地回答:“我没什么,我现在又不敢怀孕,要不我也生个孩子出来玩,想当年我可做掉了我众多儿女,真TM搞笑。”说完,她又点燃一根烟。 我不知道我该陪她笑还是不要控制地担忧,我隐隐安慰:“关于那个病,你不要想多了……AIDS要几年后才发作,在香港,很多这样的人都过着正常的生活。” “可我最终还是会死,对不对?”她很绝望,很自嘲。 “人都会死的,何止你,我们也一样。”何苗少有地严肃。 童妍将话题适时地岔开,筱纯没再说话,我们继续取笑何苗,我时不时地看一眼筱纯,我发现她今天真的很憔悴,像生病了。 终于,她用发抖地声音说:“我……我想休息了,你们三个回去了吧,何苗有身孕,闻多了我的烟味不好。”筱纯下逐客令?!我有点吃惊,好在童妍和何苗也不计较,一边起身说珊你别吓住了,筱纯最近玩自闭。我点头,起身正准备让筱纯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说,结果她起身一晃荡差点摔下去,何苗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她,她一把推开何苗,说你怀着孩子走开点,一会儿我撞到你了。 我错愕地看着童妍,发现童妍也正错愕地看着我,筱纯用发抖的声音发话:“你们快走吧,我想休息。”我愣在那儿,原本要对她说的话全噎住了,我们三个只好不知所云地看着她,想扶她又怕她骂。 “让你们走你们还不走?”筱纯嘴唇铁青,很生气。 何苗拉我一下,我这才机械地跟着朝门口走,筱纯没有送我们到门口,径直进了卧室,我的右脚还没有跨出大门就听到卧室传来东西摔坏的声音,我不放心地对童妍说你们先下去,我进去看看她。 我几步走进去,看到桌上的烟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筱纯正趴在地上,可能是摔了起不来,而手,在努力伸手拉抽屉。我跑过去扶她,才发现她全身都在发抖,嘴唇发青,头上虚汗点点。“你生病了?要拿什么我帮你拿?”我焦急地帮她拉开抽屉,一边想怎么可能,刚发现的AIDS不会那么快发作的! “珊,帮我……白粉,我快不行了,快……给我拿!”她最后三个字像是用最后的力气在说。 “白粉”这两个字把我整蒙了,我没反应回来,已经听见了何苗的声音:“筱纯你吸毒?你……你竟然吸毒?!”原来童妍和何苗并没有先下去,也跟着我折了回来,何苗继续失望地喊:“你简直是疯了,知不知道吸毒会让你变成鬼的……”此时我已经摸到一个玻璃罐子,我颤抖地将里面那包东西拿出来喂到筱纯嘴边,然后转头冲何苗说:“现在不是骂她的时候,把水拿来!”我不知道此时我怎么比她们两个都镇定,以前,最慌那个往往是我。 童妍手忙脚乱地递来一杯水,我将水倒进由于吸得太快被呛到筱纯口中,用手紧紧抱着她发抖的身体,看到旁边的何苗已经气得直掉眼泪,我对童妍说,你先把苗姑扶出去,我看着筱纯。 几分钟以后,筱纯不再发抖,我将虚脱的她扶到床上躺好,心痛,却不敢表现出来,努力平淡:“吃这个东西,多久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得的AIDS?” 她无力地笑笑:“爱滋病,是姓李的TMD传染给我的,我想反正都是死,吸毒快点死,死了我好投胎,下辈子别那么失败了。怎么说我也是两个老毒贩的女儿,不吸毒我都嫌自己对不起爹妈。”她恢复了些,就开始无休止地自我讽刺,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戒毒都是假的,筱纯的心和精神,真的已经死了。 我什么也没再问,从皮包里把一叠钱拿出来递到她手里,我说刚才就想跟你说,我知道你最近很背,多的钱我暂时拿不出来,这些你先用。她手抖地将钱扔回我手上,珊你别大方了,我要是连你养安静的钱都敢接我就真成了鬼了。 “在香港做设计薪水不低,该安静用的我都放旁边了,这些你给我拿着。”我塞到她枕头下。她准备再翻出来,我把她的手按住,吼她,“你买白粉的钱怎么办?你现在少得了这个东西吗?我不想看到你最后沦落到用一些极端的手法去换钱你懂吗?”她愣了,黯然,我放低语气,“筱纯,这钱是借给你的,为了还我的钱,好好活着。” 她咬住嘴唇,还是没能够控制住她的眼泪,她狠狠地点头,我微微一笑,你睡吧,不要赶我了,你睡着了我自然会走的……看到她此时安稳的样子,不忍回想刚才的一幕。 隐约听到外面两个人悲伤的话语:“筱纯这次是最让我伤透心的……我更没想到,如今的珊,真的变了。”说这话的是童妍,她说这话的哀伤一半为了筱纯,一半因为我,我知道,她怀念以前着急得不知所措的我。 “好累,我知道,我们累,筱纯也累,珊也累,她定是心累得都没有力气着急了……我们的生活,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第88章 088 我妈已经越来越不明白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也没有指责我,她只是无比痛心地说:“洁儿,一定要爱惜自己。”而我最想说的也是要她好好爱惜自己,我觉得自己好不孝,我也知道她从内心担心我和陶冶这点破事情,可是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奶奶生病了,卧床不起,我上去看她,经过蒙歆房间的时候,条件反射地走得很快。我坐到奶奶身边的时候,才减少了一点刚才的压抑,她不断念叨:“老喽,怕是过不了冬了。”我勉强笑笑,我发现这一年的时间,除了和陶冶针锋相对的时候,其余时间我都不愿意说太多话。 奶奶叹了一口气:“洁儿,觉得奶奶凶吗?”我摇头,不,奶奶一直都很爱我。她笑了,那种洞悉一切的笑,答:“不,我知道,我一直对你妈妈都不好,她是个好媳妇,你以后别学她,凡事那么忍气吞声。有时候我在想,我要是对蒙歆好点的话……”奶奶再次叹气,“其实都是我的孙女,你以为我老糊涂啊,从小就看出来,你比你妹妹少点心思,满脑袋都是美好,而你妹妹,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可惜,我还是没想到她……” 我把削好的梨喂到奶奶嘴边,安慰道,您别想了,都过去了,关于她,我都不想提了奶奶。奶奶点头,是啊,人不在了,有些事情是磨灭不了的,所以洁儿,奶奶明白的,奶奶知道你有多苦,奶奶真的知道……我无奈地笑笑,现在才发现,奶奶原来什么都比我要看得清。 我走的时候,我妈叫住我:“洁儿,下次回来一家人一起回来,好吗?”我无奈地点头应着,我想起刚才客厅里她语重心长的话,她说洁儿,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婚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妈妈不想你那么辛苦。但现在,既然你选择了,你就必须好好去对待,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的心里,我的女儿是应该比我幸福的,所以适当的时候,你对陶冶是不是应该坦诚一点?妈妈愿意相信他是爱过你的,懂吗? 妈妈还是那样,善良,容易原谅和相信任何人,这一点,哥哥比较像她,而我?她怎么会有我这样一个邪恶的女儿? 计程车把我拉到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区的时候,我有点吃惊地看着司机,他也困惑地看我:“小姐,你上车不是说的XX小区的吗?”我说了我来这儿?我自己都忘了。 我一步一步上楼,走到我和陶冶原来的“家”门口,才发现自己好傻,在HK就把钥匙还给他了,还来这里做什么。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到门框上面,摸到一把温暖的钥匙,他的习惯没有改,我不禁摇头笑笑。 我将门打开,令人吃惊,熟悉的一切依旧,而且整洁干净,手指滑过玻璃茶几,居然没有灰尘,进去看卧室,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洒进来,我记得我一向喜欢昏暗的卧室,所以走的时候,窗帘一定是关着的,难道他刚才也回来过? 阳台上,那株草莓基本上已经死亡,想起我们在昆明说的大话,轻盈说蒙洁你要能把草莓种出来我请你再来一趟云南,我说怪了,怀疑姐姐我的能力,我再懒我这次绝对给你种出来。如今,我种不出来了,就算奇迹出现让我种出来,轻盈也实现不了她的诺言。可是我还是拿了杯水来浇下去,就像对自己的安慰。 我关门,将钥匙放回原位,然后下楼。下到我家的那一层,有点犹豫,那个门口,是那么的熟悉,以前每天在这里和陶冶告别,总是在这里看到两个不带钥匙的家伙等着我救命……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门钥匙,拿出来又不愿意打开,记忆是人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最痛苦的根源。矛盾中,电话响,陶冶在那头生硬地问,一会儿去机场,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我还有点事,自己会过去的。” “什么事?” “我……想去看看轻盈和许正。”有点吞吐。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叙旧了,我也有点事。” 挂了电话,有点庆幸,有点失落。 两个小时后,他从机场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到,我说马上。随即望了望眼前轻盈和许正的墓,望着那张刚被我擦干净的天使般的笑脸,我说轻盈,我从来不觉得你离我和安静很远,不过好像……真的又很远。如今我做了一件我人生中最荒唐的事情,就是和陶冶结婚,很多时候我不懂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安静还是为了自己,对不起,对不起……令我稍微宽慰的,是他对安静很好,我在旁边看着这由我一手策划的虚伪画面,我觉得我好恶劣。轻盈,我再也不配你的“透明”二字,你一定好失望,对不对? 将两束圣洁的白菊轻轻放下,再看一眼那张天使般的笑脸,转头大步走,不敢多停留一秒,怕我浑浊的眼泪浸染了这片宁静。 我到机场的时候,他在大厅里等我,换好登机牌进舱,坐在靠窗的位置,拿起手机准备关,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陌生的号码,内容如下:姐姐,得知你回来又匆忙地走,没有敢来见你,怕我会让你想起那罪恶的一切。但是真的很想再面对面地叫你一声姐,我伤痕累累的姐。彤留。看完我有一种内疚充斥在心里,彤彤你有什么错?因为你和蒙歆长得一样我就不愿见你,我太自私,太自私…… 将电话关机,飞机开始慢慢滑行,陶冶没话找话问:“去了那么久,许正和轻盈怎么样?”我听了一怔,乱乱地说:“他们挺好的。”“嗯,其实今天该和你一起去的,太忙了……”我很淡然:“他们不会介意的,再说……现在确实是你不方便见我的朋友们,我也不方便去见跟你有关的人。” 我之所以说得那么直接,是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怕他问到轻盈的孩子,我怕我控制不住。飞机在这一刻插入云层,瞬间冲上云端,我仿佛听见熟悉的声音,云端上的声音,是你吗轻盈? 第89章 089 他的房子搞装修,我这边房租又是一次性付的一年,理所当然的,他暂时先搬过来,我看着我的两间卧室,叹气,有种想把Mary辞了的想法,这样我才可以去女儿的房间睡,但最终没有。 我说,听说你那边是三间卧室,我知道你专门弄间婴儿房,但能不能把你的书房改成卧室呢,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 他望了我一眼,说可以,这几个月在这里我睡沙发。 那倒不用,我还不至于那么刻薄,再说你睡在客厅,Mary每天进进出出也不方便。说完我就进卧室去了,自己对自己说了句:真荒谬! 这个家,在混乱中开始了新的轨道。以前习惯了他在身边,他走了以后我曾那么彷徨;后来习惯了一个人,现在他回来,又开始彷徨。躺在他旁边的第一天,觉得好不真实,这是在哪儿?在上海?像是昨天一样,只是再也没有任何语言交流。我没有睡着,他,也没有睡着。 他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抱安静,那个时候他有着我不认识的样子,他可以给安静幸福,我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每每想到这里,我便想将曾经的伤痛都洗掉,可是再想想那个被我打掉的孩子,想起我那泪水洗脸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办不到。 我避免和他无言相对,总是在外面玩到很我晚才回家,根本不像是一个已婚女人。不过本来就不是,我从来不觉得我应该在人前扮演他太太,我只需要在我女儿面前扮演就够了。而他对于我的行为仿佛也是视而不见,这样的无谓更加使得我变本加厉。 有时我回来得很晚,他还在书桌前加班,我累得倒床就睡,天亮醒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躺在了我旁边,那个时候看到他疲惫的脸,我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痛。我从来不叫他起床,都是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把卧室门关上,从容地坐在餐桌旁叫Mary:“去敲先生的门,告诉他快上班了。”Mary曾问我,为何您自己不在里面就叫醒他呢?我那次发火吼她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讨厌同他说话,叫你去叫你就去叫!Mary委屈地战战兢兢地去叫门,从此再不敢多问,其实她一定会想:既然你讨厌同他说话,为什么又要嫁给他? 我知道多了一个孩子和形式上的家给他原本宽裕潇洒的生活增加了一些负担,他夜以继日地工作,无非就是想要补偿他的“愧疚”,而我却认为这摆明了是他自己自讨苦吃,所以从不多言关心。我心里有数何时会东窗事发,也自然不强求他必须对我好,省得我到时候“内疚”。 早上,他和我一起去公司,整个部门的人对于我和他的闪电式结婚有着不同的猜测,他不理会,我也不理会。两个人一到公司就行同陌路,我和以前一样,有男士开玩笑就明媚地笑,他则随时随地都黑着脸,冷峻得让我看了有想发火的冲动。 “你看,这里,这里有点多余。”蔡碧还是在我桌前和我交换意见,尽管我们不大友好。 “如果去掉这层带子,完全没有曲线感,穿起来整个身子会很直板。OK,总之这是你的作品,最后拿意见的是你。”我还是说出我的建议。 “Grey,有小姐找你。”外台秘书传话,我抬头就看见楚妤站在门外,我笑着冲她招手,她浅盈一笑,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办公室全体男人望过去,诸如阿Tim之类的,楚妤的漂亮给人亲切之感,明眸白齿,干净的蓝上衣,随意却有规律的大卷发,完全没有惯有富家太太的珠光宝气。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她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我时常说她学中文的就是不一样,一开口就拉近所有距离。 “有何贵干啊这位太太,逛街,吃饭还是看电影?”我合好图纸问她。 “都要,怎么样啊这位太太?”她露出少有的俏皮。 我说这个女人一天到晚没事干,我都快累死了。我话还没说,外台秘书就说:“Grey,有位太太来找刚才那位小姐。”我和楚妤同时望出去,我只觉得那个女人很面熟,而楚妤脸色一变已经走了出去。我看到她把那个女人拉到一边去,我站在那里仔细回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下班了。”陶冶出来说了一句,全部人起身开始往外走,他看我呆在原地,问:“不走啊?” “哦……”我这才回过神来,“楚妤来找我吃饭。” “楚妤人呢?”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我该出去看看。等我走出去的时候,同事们已经围了一圈了,我听见楚妤的声音:“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这是别人的公司,有什么你回去找孩子的爸爸吵,不要找我说。”我这才想起,原来是傅卓生的元配妻子。 “少拿你老公来压我了,那个人以前可是我的老公,不要脸的北姑!他要我儿子的抚养权,你妄想把我儿子弄成你儿子。”这句话我听了都快憋不住火了,更别说比我脾气更怪的楚妤了。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楚妤有点难堪,我支开面前的几个人,走进去严肃地说:“这位太太请你说话注意一下,否则我叫保安了。傅先生跟你有个儿子以及他要回抚养权是你们之间的事,而楚妤,管你怎么想,她就是现在傅先生的太太,如果你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以前的自己。” 她笑一下:“需要吗?北姑需要人尊重吗?自己有本事就生个儿子,怕我儿子以后抢遗产啊?” 我想“北姑”这两个字要是她再敢冒出来我一定推她进电梯让她滚,但是楚妤显然已经过了忍耐的极限,楚妤手一扬我知道这一巴掌下去肯定会上法庭,于是我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楚妤已经愤怒地骂出来:“你骂谁?我告诉你我出生比你高贵!”看见秘书小姐已经在Call保安,我使劲把楚妤的手按住,而那个丑陋的女人,正好笑地看着,说你们打吧,打下来我就让我前任老公把你从警察局保释出来。 陶冶已经走出来看见了,一把拉开我和楚妤,冷冷地说这位女士请你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堵在电梯口,妨碍我们员工下班。 “看来这位小姐比较有本事了,主管都能出来帮你,看来我低估了现在这些货色的程度。”我一听这话,要是一年前我定会要她好看,而现在,我只能拉住身边比我还愤怒的楚妤。 岂料陶冶一把拉我到他身边去,紧紧拽着我的手,我感觉得到他有多么想发怒,但是他依旧是冷冷的语气:“请注意你的言辞,这是我太太!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打女人,也请你在我不想闹上法庭告你诽谤之前离开。”这时,保安已经上来,把她劝了下去,周围人也在陶冶吓人的目光中进了电梯,我这才缓过神,松开他的手去看看身后的楚妤。 那天下午哪里也没去,我和陶冶开车把楚妤送了回去。楚妤一到家努力恢复笑容,什么也没告诉傅卓生,我看着有点心酸,坐坐就走了。 回去的车上,我扭头看他,他还是那样,没表情,我索性看窗外。“这是我太太”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作响,在当时那一刻我就觉得身后有了个强大的靠山。我是一个极度强调男女平等的人,萧一恪还不只一次说过我有严重的女权主义,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女人有时需要一个人来保护,很需要。 就如我说那个女人的那样,不论怎么样,她前任老公现在的太太是楚妤,无论如何都是,我开始承认,管我爱陶冶恨陶冶,他现在都是我老公,无论如何都是。 那晚他没有很晚才睡,我在迷糊中感觉到自己旁边躺着一个他,安全到无以言喻。 第90章 090 春节如期而至,我们因为工作忙而没有回上海,以前热闹的年夜饭变得过于冷清。 吃完饭,我在浴室给女儿洗澡,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女儿稚嫩地笑着,喊着“妈妈”,女儿真的长得好快,会说好多话了,最爱叫的还是“妈妈”。 我听到外面电话响,陶冶拿着电话到浴室门口叫我,你爸爸。我说我现在没空,不接。他疑惑地望我一眼,然后对着电话牵强地寒暄了几句,挂了。不满地问:“你至于吗?连你爸爸的电话都不接。”我无谓地答:“我的家事与你无关,以后这个人打电话你愿意接就接,别叫我接。”他无奈地进去了,我想你懂什么懂,要不是我爸这个世界上会有蒙歆吗?没有蒙歆轻盈还会死吗?不过他当然不懂,他要是什么都知道,现在就不是和我同一个屋檐下了。 把安静放到床上,Mary去给她弄米粉,洗完澡的女儿身上香香的,给她换上粉红色的睡袄,可爱得我恨不得天天把她捧在手上。陶冶这时走过来,打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一个晶莹透亮的小玉镯,在我困惑的目光中将那个精致的小镯子戴在安静的小手上,我觉得这个镯子特亲切,却死活回忆不起来。 我没问价钱也没问什么时候买的,只是对着安静讲:“宝宝高兴吗?爸爸买的是翡翠哦。不过安静要告诉爸爸,不要学妈妈的爸爸,从小就只懂得物质关爱。”他在旁边笑笑,把安静从小床上抱起来,说:“宝宝不要听你妈妈乱讲话,静静长大了嫁了人了不要学她,啊?”我本来应该很生气的,可是此时只好笑笑,他也难得一笑,女儿更是笑得仿佛能听懂我们的“指桑骂槐”。 生活在一起,不可能一点话语都不说,我和他有时也像一对正常的感情不和的夫妻一样,有一些无聊的话题,不会持续10分钟以上,也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完全是有名无实。 把安静哄睡着交给Mary,我洗漱完毕回卧室,他已经坐在床上看图纸了,我坐在镜子前擦爽肤水,我看他望着我,于是紧张地问:“有事啊?”他摇头,没有,都要睡觉了你还往脸上擦东西。我继续擦,自嘲地笑笑,你今天不也跟女儿在那儿说了吗,结了婚的女人和没结婚的不一样,不懂得保养,很容易老的。 你才二十多,三十都不到,至于那么小心?他看来比较好奇。 跟年龄没关系,结了婚的女人一切由婚龄决定。 可是你平时看起来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吗? 难道不像吗? 他摇头,确实不像,你还是那么灿烂还是那么有创意,而且……你从来没有戴过我给你买的那枚戒指。 我吃惊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轻蔑地一笑,问,为什么男人拥有一件东西,不管是不是他想得到的,只要是他的,他就想昭告全世界这是他的东西,甚至,企图用女人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来作为标记? 他图纸一放,倒下去,最后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觉得可以用一枚戒指让别人知道你是谁的,更何况,你也不愿意是,我也没这种异想天开。 谈话到这里结束,又是个不欢而散,我习惯了。躺上床伸手关灯,好象有点感冒,黑暗里拉开抽屉摸索纸巾,却碰到一个小盒子——那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我发现,我今晚又有点失眠。 钟声敲响12点的时候,家里电话铃在我们的梦乡里响地彻耳,我迷糊中接了几个都不知道: “新年快乐……变态啊你,怎么就睡了?”筱纯懒懒的声音。 “你手机居然敢关机,我是不是第一个打进来的?不是?谁手脚比我还快啊……”楚妤。 “打长途就是麻烦,拨那么多号码……”童妍。 “大小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萧一恪。 “洁儿,嘘……小声点,妈妈在隔壁听到会叫我快睡的。”涛涛。 最后被何苗那个由于快要当妈妈了过于兴奋的麻雀闹了5分钟,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把灯打开坐起来,看着电话发笑,我说我看还有谁要打来。陶冶估计也是被闹醒了,说我帮你数数……嗯,还有两个人没打来。“哪两个?”我开始警觉,看他说什么。但他却很正常的样子,说,韩轻盈和史云露。史云露哪年过年不是等着你给她打,韩轻盈都是斗你和她谁熬不住了先打,不过好像年年都是她输……怎么,难道我数错了? 我恢复常态,没。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云露的电话,她接起来,我笑着,说安静的干妈,你可是每年这个时候都等着我的电话。她在那头哈哈大笑,说我就是浪费你电话费,谁让你年假不随我回上海……我跟她乱扯几句就10多分钟了,挂了以后,陶冶已经又翻身准备睡。 我坐了好久,不知道,他又翻身:“别开着灯等了,今年就例外先给轻盈打吧,我看她今年也是下定决心和你斗到底了。”他一句无意的玩笑话,却弄得我心好难受。我知道我必须打这个电话了,在除夕居然没有和轻盈通电话,在陶冶看来会是多么奇怪,我当然不能让他察觉什么。 我自言自语,今年她确实是下定决心不打给我了,看来……是该我输一次的时候了。我拿起电话,顿了一下,拨了那个号码,那边自然是无人应答的“嘟”声,我却在第三声的时候努力笑起来:“二小姐,那么久才接电话……对啊,今年我打给你咯,以后每年都由我打给你好了……孩子怎么样?许正还是那么忙,过年都出差吗?……轻盈,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知道,好,那我挂了。”那边依旧是空洞的“嘟嘟”声,我对着空气说话,说得心在滴血。 “关灯睡吧!”他没有察觉我的落寞。 世界又黑了。 新年假期,在帮我女儿收重量吓人的几份红包中结束。 第91章 091 我是在不久以后见到靳树轩的,他给Guess一个西服做代言,陶冶是主干,我也有参与。当树轩坐到大方桌的对面时,他看到我,笑了;我看到他,也笑了。一直以来,对树轩是那种淡淡的友情,与任何爱都无关,很飘忽,像是对年少时的纪念。 公事完后,我在陶冶的眼皮下上了靳树轩的车,我没想他会怎么想,我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去猜测他。 我们来到他入住酒店的咖啡厅,他开玩笑讲:“这么隐蔽,应该不会有什么绯闻传吧?”我忍不住笑了,再闹“绯闻”,我肯定废了!他问,蒙洁,你过得好吗?怎么变沉默了?看到你和你男朋友还在一起,真好! “嗯,婚都结了,有一个女儿。”我把我这两年来的所有阅历缩短成了这简单的九个字。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笑了,说我以为你真会不嫁人的。我也笑了。以前高中的时候,他总说丁蒙洁你看看你那么凶,谁敢要你!我就说靳树轩,我今后不嫁人,至少不嫁你! “不仅我结婚了,林娴也是,她现在在香港。”我想我是有必要告诉他。 没想到他摇了一下咖啡杯,平静地说:“我知道,不久前她和她先生上了报纸,我看见了。”他说得很平静,可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奈。那么多个日子,林娴也一定是在有阳光的午后,孤独地坐在房间里拿着一张报纸,看着报纸上大大小小的树轩。这样相爱的人总是有怨恨,所以总是隔得很远,离得近了,只会两败俱伤,偏偏我对陶冶就是第二种。 “那……楚妤呢?”他问到楚妤,我觉得心酸。 “也结婚了。”我平静地答。 这次,他很震惊,很震惊……缓了一下,勉强笑道:“挺好的,你们都有了好的归宿,真的,挺好……”是啊,那一切与树轩有着千丝万缕的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呢?什么也没有;而我们,特别是楚妤和林娴,真的就幸福吗?幸福是内心的一种感觉,很久以前他就让她们两个的幸福挥发了,现在来评论对错都没用了。 “我看我们高中班的女孩子几乎都嫁人了吧?多快。”他感叹。 “不清楚,不过我所知道的还剩一个女强人。” “史云露?”见我点头,他笑,“被我一猜就中。不过以前读书的时候真的看不出来的,云露那个时候好普通,像个邻家女孩。” 其实云露这段时间在和萧一恪闹别扭,原因要追溯到上周我陪她去见萧一恪父母。 萧伯伯和阿姨都很随和,看萧一恪的性格就知道,所以也不会对云露有什么挑剔,相反,对于云露这样优秀的“准儿媳”,他们都很高兴。我记得吃完饭,阿姨拉着云露聊天,我在旁边剥荔枝,阿姨一句话差点没把我手里的荔枝弄滑掉,她说:“史小姐,老实说我们阿恪呢,和蒙洁是从小玩到大的,以前我和他爸爸,还真的很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萧一恪在旁边差点喷水,云露非常尴尬地笑笑,然后望我一眼,我没敢说话。 “不过现在呢,云露我真的很高兴你可以接受我这个永远不知轻重的儿子,所以……你看你什么时候肯做我们萧家的媳妇啊?” 我这才抬起头来,很欣喜地看着云露,云露此时更尴尬,但是脸上挂着笑,然后望了眼萧一恪。 “喂,萧Sir,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啊?该说的我这个当妈的都帮你说了。”阿姨逗萧一恪。 “妈你开什么玩笑……”萧一恪这么一说,我和云露的脸色都陡然变了,而云露依然笑,没有让阿姨发现她的惊讶,而萧一恪继续讲,“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本事娶她?云露是女强人的,不会那么想结婚的,你这么说你看她多尴尬啊,我还是再奋斗几年吧……” 阿姨正想骂他,云露立刻开口:“是啊伯母,他说的对,我们现在没想那么远,工作忙。”说完,云露伸手去剥荔枝,我看到她低头那一刻的失神。 我和云露一起回去的,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我适时的开口问:“其实你不介意的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她不介意嫁给萧一恪。 云露忍无可忍地在我面前爆发了:“是,我很介意啊,我真的很介意他今天说的话。我真不明白,是不是我走的那一年他觉得我对不起他?!我不是想要催谁和我结婚,我没那么无聊,可是他今天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不要形象了吗?火气这么大,我跟你说他的意思是……” “不要给我说他的意思,我懒得听。”云露说完生气地往前快步走,我赶紧跟上去,不再说什么。云露的小女孩脾气平均一年一次,频率比较低,但是发出来了就不能马上轻易地去哄。 不过我哑然失笑,就我那个兄弟,我太了解。萧一恪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萧一恪,当爱情的热度退去后,责任变成了厚重的心理负担,他有着些许的自卑,毕竟云露是那么优秀。萧一恪了解云露,云露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么有主见而且顾全大局,他不想云露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答应他,他也怕目前的条件达不到云露的要求,所以他不敢说出口。 但凡男人想法大抵如此,殊不知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外在因素在我们眼里都是二氧化碳,可以起模糊作用,但终究是没有用。 想到这里我又笑,树轩疑惑地问:“到底在笑什么?” “笑婚姻带给人的苦恼。”我淡淡说。 “你才结婚多久,就在想这个问题?真不明白你们女人,婚前婚后都围绕这个话题转个不停,你们想要的婚姻,具体是什么?”他的问题一向很深奥了,而我的回答,会更加让人瞠目结舌。 “能要什么?当然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老公,一件耀眼的婚纱,一个盛大的婚礼,一个浪漫的蜜月,一个温馨的小家,一个可爱的孩子,大多数女人,将以上的一切做为最永恒人生的标准。” “那么你呢?这一切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标准吗,你得到了吗?” 我愣了一下,再笑:“我不配得到这些的,所以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是标准。”他疑惑地还想再问点什么,被我打断,“晚了大明星,我该回去了,如果你哪天改做主持人,我会考虑接你的专访。” 他是一个绅士,我一直都知道,他不再问,起身给我挪椅子,然后招呼他的助手送我回去。 第92章 092 我傍晚回去的时候,陶冶坐在电脑前烦心地拨弄着鼠标,我随便问了一句:“电脑怎么了?”他没有理我,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他始终没抬头看我,我索性去女儿房间了,懒得同他吵。 我和安静玩了好久,他进来了,他可能意识到刚才自己脾气不大好,有点迟疑:“刚才……”我望向他,想你不就是想问靳树轩吗,爱问就问。结果他接着说的是,“一家杂志社打电话来,问你能不能给他们一期故事配插图。”我突然有种失落感,他竟然不在乎我跟树轩出去了一下午,就算他不爱我,可是自己的老婆这样他也应该生气啊?! “有钱赚,很好啊,你怎么不接?”我抱着孩子,面无表情。 “点名要的是你,自己考虑,明天回人家。”他说完就走出去了,孩子望着门口轻轻吐字:“爸……爸爸……”我索性将她放回婴儿床,大声说静静别叫了,你那个冷面神爸爸。孩子只是睁着天真的双眼看着我,突然就哭起来,我只好又把她抱起来哄着,然后心里莫名的心烦。 好不容易哄睡了安静将她交给Mary,我疲惫地洗完澡进卧室,陶冶倚着床头看设计书,我掀开被子躺进去,随手也抓了本时尚杂志。刚好电话铃响,我拿起来一听,是妈妈,久违的温暖。平时我是当妈妈的,总有一份责任,现在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变得像孩子一样,原来我还是向往温暖的家庭。 挂了电话,突然就看不进去任何东西了,脑袋空空的,“你妈妈,说什么了?”他漫不经心地问我。我其实大可不必回答他,像他今天下午那种态度一样,但我确实想说出来,憋着难受,我慢慢说:“我妈说蔓藤打电话到我家去了,没找到我。她在西藏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消。”以前有关这样的消息,轻盈是唯一的倾诉对象,现在,只能随便抓个人了。 陶冶似乎有点惊异:“蔓藤?好久没听你说过了,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才惊觉我怎么能和他讨论这些问题,一不小心不就漏了吗?!我赶紧掩盖:“没去多久,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心口一紧,我最后一次见她,那是在轻盈的丧礼上,掩饰心情佯装不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忘了啊陶先生,我与你都多久没见面了,这段时间里的事,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眉头紧皱,没再说话,我把书一撇,倒下去背对他睡了。 我根本就睡不着,我想到蔓藤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荒凉的土地上的情形便忧伤,曾几何时,我们说要一起去西藏支教,和那些最纯洁的孩子做朋友,我负责教画画和音乐,蔓藤教语文,轻盈思前想后说她教数学好了……我忘了冷沁在不在,她说她教什么我也忘了,但我记得几年前,我们三个同时看着那部《可可西里》,我和轻盈一起与蔓藤擦肩而过,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她是故意躲我们还是命运本来的捉弄。 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今天,什么都毫无意义了。原来曾经的自己真的好单纯,现在呢?如果有机会让我去完成年少时的梦想,我肯吗?去西藏,那么荒凉,一个人……我不知道!所以我要是没有实现,孩子长大了肯去的话,我一定会同意。看来每个母亲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所以把自己最初的梦想都寄托在自己最亲的孩子身上,其实这种想法很不负责任。 几天后我和云露在一家餐厅吃海鲜饭,我一边拨弄我手里的勺一边说:“蔡碧我可真是不想说她了,整日不做事,就知道转来转去和上头周旋。” “平时你可是从不八卦你公司那一群人的,现在怎么了,蔡碧在陶冶面前献媚啦?”云露笑我。其实这是她不常开的玩笑,云露少有提及陶冶,也许她真的打心里不赞成我那个决定,而且,大家是用力要给我盖住一些秘密,只是不知道,纸是不是真的可以永远包住火?! “你的意思是我吃醋?搞笑,那个黑面神,蔡碧要是有本事搞得定我拍手叫好。不过……对了你和萧一恪怎么样?”我还是配合地顶回去。 云露白我一眼,就她那身稳重的打扮那么仇恨地白你一眼,是人都会吓住:“别提你那个兄弟,破坏我食欲。”她继续吃饭,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抬头看见萧一恪朝这边走来了,我给他使了个眼神,因为之前已什么都和他说了。 “嗯,嗯……”萧一恪走到桌旁,装模做样地干咳两声。 云露自然抬头,一看见他,吓了一跳过后,脸色恢复,漠然地问:“你来干什么?”萧一恪犹豫地望我一眼,我直给他递眼色。 “我们……回去说,好吗?”萧一恪不确定地问云露。 “有什么在这里说好了,我一会儿下午还要上班。”云露一点不给面子。 完了!我心里想,我是想叫萧一恪把云露带到别处去,在那么浪漫的氛围下说的,结果云露这么不给面子,要萧一恪在这里怎么说?! “是你要我在这里说的。我们结婚吧!”萧一恪突然来这么一句,我都给整蒙了,更不用说瞬间怔住的云露。萧一恪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云露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在这儿?求婚?” 我当时又眼前一黑,更完了。我使劲给萧一恪递眼色,比手指头给他看,提醒他戒指还没拿出来。“哦……”萧一恪这才赶紧从包里把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打开,豁出去般地笑,“嫁给我吧。”云露一时无法接受在这么拥挤的餐厅里面居然遭人求婚的场面,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我看不下去了,起来一脚从后面踹了萧一恪膝窝一下,他自然没站稳就半跪下去,我才说:“这才有诚意啊!”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露,云露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她咬紧嘴唇,看着那枚戒指,她一生中我只见过两次这种表情,第一次是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你就答应了吧……答应了……”周围人开始起哄。 餐厅经理把柜台上的一束花捧过来,递到萧一恪手上:“先生,没有花可不行,祝你好运。” 周围人起哄的更多,萧一恪深呼吸一下:“史云露小姐,我萧一恪在这里郑重地问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如果这次你不点头,没有关系,我会再郑重地问很多次,直到你答应为止。你要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所以我怕你嫌婚姻会绑住你,但现在我想通了,我不绑着你,我要你绑着我,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像我的名字一样……”萧一恪顿了顿,郑重地说出来,“恪守一生,至死不渝。” 我没有想到萧一恪可以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我只觉得我的眼泪在翻滚,云露都没有哭,我却在旁边不停擦眼睛,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自己。这样的求婚,我什么时候敢奢求过?!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云露拿过那枚戒指,萧一恪激动地一把把她抱起来,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我想起在那年那个七夕的夜晚,萧一恪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本来不来参加狂欢的云露,他当时就抱着她像今天这样转。看见云露灿烂幸福的笑容,我和周围人一样鼓掌,然后一边哭一边笑。 萧一恪终于把云露放下来,云露本来在笑,转头看见又哭又笑的我,她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我感觉到她在我肩上哭了,于是我更加肆无忌惮地将眼泪洒到她衣服上。 “各位,谢谢各位!”听到萧一恪要宣布什么,我和云露挂着眼泪抬头看他,紧接着萧一恪哈哈一笑,“有了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娶到那么好的老婆,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决定,今天你们的所有消费……由我最好的‘兄弟’,我老婆最好的姐妹,刚才哭得比我老婆还厉害的丁蒙洁小姐买单!” 周围人又鼓掌,我和云露惊诧地对望一眼,我真的以为萧一恪这次会破天荒的大方一次,真没想到……随即我和云露开始笑。 萧一恪在旁边也哼哼哈哈地笑着,我说吧,你们女人哪,又哭又笑。 第93章 093 我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看一些杂志,女人杂志,后来慢慢地我就不看了。那些小说中的女主角都统一过着一种散漫凌乱的生活,然后有一到两份抓不住也放不开的爱情,然后独自一个人怎么样怎么样。以前我会看,看完后搂着身边的所有人,庆幸我不是那样颓废,现在,看了只会笑笑。 然后某天晚上我又睡够了起来到客厅看电视,一部台湾片,我一向不喜欢偶像剧,简直认为是垃圾,这部例外,也许因为女主角姓韩。演员大S,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但看起来比我年轻乖巧的女人,挺好。 卧室门开了,陶冶倚在门上问我:“能和你商量个事情吗?”而我,眼睛都没望他一眼,问:“我看电视吵醒你了?”说完,拿起遥控器准备按小声点。可是,我又猜错了,我经常猜错他的话。 “明天Guess有个庆功宴,你有空吗?”他又是那么漫不经心。 我这才抬眼看他。我和他的圈子基本是分开的,我平时就和云露楚妤她们在一起,他不会参与;他和他的同事大的小的聚会,我也从不出席。我点头,好,如果明天我有空,我就陪你去。“如果明天有空”被我强调地很大声。 说完,他进去睡觉,我继续看电视,但是有点心不在焉。 第二天下午下班回去,我翻柜子找出我为数不多的几件礼服,不禁叹气,自己设计的总之就是不愿意穿在自己身上,突然想起唯聪有送给我一条沁绿色的礼服,我又开始翻找,找遍了都记不得到底有没有带过来。 “来不及了,就试试这套吧。”他递过来一个袋子,我拿出来,那一刻我有点眩晕,多么简单华丽的黑色礼服。我在心里赞叹,但是仍然面无表情,他接着说,“其实你自己那件黑色的也可以,不过你想换种风格穿的话,这件也很适合。” 我一摆手,让他出去,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穿他给我的那套。换好出去,他看见,嘴角有我不易察觉的笑。 他送我去做完头发,然后晚上一起出现在那家酒店门口。下车之前,我从包里掏出小盒子,把那枚戒指拿出来,小心地戴在无名指上,刚刚好。他很诧异地看着我的举动,我只笑说了一句:“放心吧,不会让你丢脸的。”这句话使他的脸色迅速变得阴沉。我看着自己的手,有一秒钟的后悔,自己对自己说,丁蒙洁你真的很咄咄逼人。 进大门之前,我的手挽着他时,有点战栗,我们进去,多数人转过来观望,我非常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而他,似乎笑都没笑一下。 “丁蒙洁小姐,哦不,现在是陶太太了,你好。”陶冶的大老板,上次把我灌得差点出事的那个男人热情地走过来。 “王先生,好久不见。”我伸出手,打算握一下他已经伸了好久的手,但他却一直握住没让我放开。 “没想到咯,当初要你们去参加服装节,竟然促成你们的好事啊。”他乐呵呵的,可是依然没有松开我的手,眼神在我看来,很暧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僵在那里。陶冶的脸色已经比刚才更难看,我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索性任他老板握着。 这时有人恰巧过来和他老板打招呼,他才放开我的手,我陡然松了一口气,而陶冶,也在那一刻放开我径直去拿酒,我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说不出的难受。他以为我又在玩我爱玩的把戏了是不是?突然一阵痛恨,他有什么权利来对我不满?他不是早就认定我是这种人吗?! 有男士过来,彬彬有礼的问候:“陶太太,你好。”我恢复笑容:“叫我丁小姐我会更高兴。”他递我一杯酒,我与他愉快地攀谈起来,其实内容也就是关于设计,大多数时候还在说陶冶,他说我真的很欣赏陶先生和你的风格,一个大气一个婉约,我继续笑,那你不是在说他是苏轼我是李清照。 他笑的时候,我趁此向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陶冶,他背对着我和一个同事说着什么,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舞曲开始,这位男士很自然地邀我共舞,我一边在池中央转圈圈一边望向陶冶那边,他偶尔不经意地看我一眼,然后酒是一杯接着一杯,我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快。 他老板在第三支舞曲的时候走过来揽过我的腰,在我毫无防备中把我带进舞池中央去,他故作温柔地同我讲话,手总是有点不安分,我在心里尖叫,却面不改色的努力控制脚步不要跨错,他意味深长地笑:“我很欣赏你的,不老练,也不娇气,哦?”我知道他指什么,依然不动声色地回笑一下,然后一次次轻轻避开一些他的手脚。 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地赢,所以我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输给这样一只老狐狸。 曲罢,这位大老板牵我到陶冶身边去,陶冶放下酒杯走上来,我自然地走过去挽住他,却在挽住他的那一刹那立刻松了一口气,像上次一样,觉得有一座强大的靠山在身边。 他大老板说:“陶冶,看找个时间谈一下,把丁小姐聘到Guess设计部来上班吧,我很看好她的。”陶冶淡淡地说:“我看不用了,她还不够资历。”“开什么玩笑,丁小姐在设计专业上,和你还是有一拼哦,怎么?怕老婆过来你不能专心工作啊?你常年在外面搞项目嘛,不碍事的。”这老狐狸坚持。 陶冶没表情,我表面温柔地笑着,心里想除非我疯了我才会进Guess,进去就等于自己送上门,不想犯罪也洗不清了。我没说过我可以为了陶冶而放弃我对于男人一贯的游戏,但是对于这种有老婆的狐狸,我是没有兴趣的。 正僵着,他大老板的太太,心高气傲地走了过来,手挽过王先生,妩媚地笑着:“陶主管,不介绍一下你旁边的美女啊?” 陶冶是尽量在控制自己,说:“王太太过奖了,这是我太太,Grey。” “王太太,你好。”我伸出手去,礼貌地笑。 她伸过手开,懒懒地握了一下,睁着惊讶的眼睛,好笑的语气说:“天哪,是陶太太?!Sorry啊,我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是公司哪位新来有前途的女同事,我还担心你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一晚上你大老板都那么照顾你。”说完,她撇了一眼王先生,而王先生有点尴尬。 “是啊,王先生真是费心了,堂堂大老板,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照顾Grey。”陶冶这一番话中有话,句句点着他大老板骂。我想既然他都不怕丢了工作这么说,我也就不用怕得罪人央及他了,我也笑笑:“是啊,王先生怕我是外面的人,在你们公司宴会上尴尬嘛。没想到让王太太在旁边也跟着为我担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这种宴会我都参加得多了,那些大老板哪像王先生这么热情。” 说得面前的狐狸和巫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走的时候,我回头说:“王先生,你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再见。”旁边的女人一定很想当场给他一个耳光,但是碍于面子他们挥手对我们说再见,我看着,觉得好一出喜剧。 走出大门陶冶的脸更加阴冷,我知道,他刚才帮我说话是一回事,他在心里有多么恼火我今晚的举动,又是另一回事。 第94章 094 上车了我才发现陶冶有些醉意,车里有浓浓的酒味,我就没明白几杯红酒他也能醉。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开车,时不时提醒他两句,结果他根本没听我说话,我干脆不说了,眼一闭开始睡觉,大不了今天你撞车一起死算了。 他还是安全地将车开回了家,进电梯我扶他一下,他一把甩开我,这时电梯到了我们所在的楼层,门打开,我先于他走出去,也懒得回头望他一眼,径直拿钥匙开门。 Mary已经带着安静就寝,我轻轻打开我的卧室门,拿好睡衣准备进浴室换,陶冶进来,挡在我面前,说:“他让你进Guess,你就去啊,多好的条件啊。” 我有点恼火:“喝醉了就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是啊,我就是要去Guess,怎么样,你凭什么质问我?” 他冷笑着摇头:“我质问你?我敢质问你丁蒙洁吗?”第二句话特别大声,我伸手去把卧室门一关,怕吵醒孩子,然后声音也开始放大:“既然知道不必质问我,为什么还要问?我告诉你陶冶,喝醉了要睡要吐要抽烟还是要继续喝都随便你,拜托你不要和我吵架,我没心情。” “我醉了?我看今晚是你比较沉醉吧?!”他反问我一句,我已经气得火冒三丈,转身把睡衣往床上一扔,径直去把他书柜下面的几罐酒给他摆在桌上:“没醉是不是?没醉你就给我喝到醉了再睡,不要在那里烦我。” 他真走过来,拉开一罐就使劲喝了一口,仿佛是想用冰凉的酒来浇灭他自己心里那无名火,我继续抓起我的睡衣准备去浴室,手放在门锁上没有打开,而是转身站在那里看他,他已经根本不看我,喝得比他今晚在宴会上都还要恐怖,我气得重新走过去一把夺过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不要质问我,就像我不会质问你一样。”他的火似乎下去些了,语气不再那么冲,而是那么冷,我却愤怒地一手把他的那罐酒往桌上重重一放,里面的液体溅湿了我的手,我大声说:“你无聊……” 他猛地俯下身来,堵住了我还未说出口的话,我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推开他,惊慌地怒视:“你在做什么……”他使劲抓住我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放到我眼前,说:“我请问我尊贵的太太你,今天晚上在宴会上又做了什么?” 我将就那只被他抓住的手,顺势给了他一个耳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就那么悲凉,我说你太太?!是啊,很久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呢,结果呢……眼泪已经迅速地挂满了脸,我撑不下去了,我不要再撑了!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的我,这一次,毫无征兆地哭了。 他用迷茫的眼神,怀疑地看着我,然后怀疑地伸出手来捏碎了我脸上的一颗泪,他说,你哭了?!我倔强地转过脸,我没有!他再捏碎一颗,不,你确实哭了。我甩开他的手,大声地喊,我没有我没有,你走开别碰我! 我闭上眼睛,任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他轻轻地凑到我耳边,带着微醺的酒气,没有了刚才的冷漠,温柔得像往昔,他说,蒙洁,别哭。我听到这样的一句怜惜,眼泪更是狠狠地往下掉,他悄悄地握住我的手,再一次说,蒙洁,别哭,别哭……然后,他带着醉意凑上我的脸,唇……我没有拒绝,也无力拒绝…… 熟睡中,他在睡梦中都还是带着那么深的醉意,他闭着眼睛说蒙洁我爱你,我爱你……我又一次哭倒在他的心口上,只是这次他看不见,我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了觉得自己今晚的糊涂?为了那似真似假的三个字?为了这么久以来的心力交瘁?为了对往昔的怀念?好多好多……我放弃我放弃,我放弃恨他,我好苦,我快死了。如果给我再选择的机会,我不会想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方法来报复他,可是现在,叫我如何收场? 第二天早上,我疲惫地睁开眼,他还在睡。我揉揉太阳穴,起身,睹见地上那件黑色的礼服,瞬间失神。 换好衣服出去吃早餐,依然是Mary敲门去把他叫起来,可是我都吃完早餐了他还没出来,我想了想,还是打开卧室门进去。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书桌旁,望着昨晚那几罐被我砸得东倒西歪的啤酒出神,我犹豫几秒,像平时一样走过去,一边整理一边说:“你先去吃饭吧,我来收拾。” 我低头收拾,但他没有离开。“昨晚……对不起!”他的声音。我停了两秒,然后又继续低头收拾,说:“你还是先去吃早餐吧,还要上班的。”他慢慢出去,待他出去后,轮到我望着那几罐啤酒出神。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是不说对不起我难受,他说了,我更难受。 完毕出门。 站在门口等电梯,他在旁边,没有说话,他觉得那么抱歉,我就更加心灰意冷。我觉得自己是个很神经的人,什么都不对,又好象觉得什么都对。 “想说对不起啊?那你在这里说完了再去公司吧。”我终于开口,语气有点赌气。 “我知道你内心不好过,我现在能做点什么你才能好受一点?”他望向我。 “好象你比较严重吧,那现在不如该我问,到底我现在做点什么你才能好受点?”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没有什么可多讲的。 他无言,冷酷的脸上有一丝凝重。 “这样你会不会好受点?”我扬起我的手在他眼前,他定睛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再看看我,似乎不明白,我继续说,“我戴上你送给我的戒指,证明我是你的谁,是不是代表着昨天晚上的事比较合乎常理,那你,良心上会不会好受点?” 他摇头一笑,对我有点无奈,然后……手拉住我的手放下来,我突然也笑了,笑一对夫妻,竟然可以是这样的和自己过不去。 此时电梯门打开,我看见里面站着有人,迅速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离,装作若无其事地站了进去。 那以后,我和陶冶好象融洽了很多,心照不宣地不再争吵,但也不算亲密,淡淡的感觉,有点飘渺。我想如果有一天时间可以冲刷走悲伤的一切,可以让他永远不知道安静不是他的女儿,可以让他重新爱上我,我会愿意永远这样下去。 但是,我对自己和他,都没有信心。 第95章 095 “蒙洁,来我办公室。”几天以后,大老板通知我。 我去到他办公室,他说,Guess王先生今天给我打了电话,想把陶冶派回去,那边人手不够。 我想,很明显不可能,他还要不要这个项目圆满成功?!他把负责人调回去,也就是临时抽了积木的基础,不倒塌才怪。我没说话,看着我大老板,他估计也知道我想什么,他说:“蒙洁,我的想法跟你是一样,他说,那就把你调过去……” “您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适合当主管。” “也就是你不愿意过去?” 我深呼吸:“是的,我不想。但是,我不想归我不想,你有权力支配我的工作,因为我不可能辞职。”他说你出去吧,我会安排的。 我回到办公桌前,陶冶又在里面叫我:“蒙洁,麻烦你进来一下。”我甩甩手臂,一上午就被这么叫来叫去,不用讲什么灵感了。 “什么事?”我问。他本来都很稳重地坐在椅子上,见我把门顺手关上了,便起身走过来问我:“刚才上头找你说什么?”我跟他说了,他有点疑惑的脸上变得阴沉。 他什么也没说就要去开门,我拦住他,我说你想去找谁?你尽管做你的事,派也是弄蔡碧过去,要知道,这个项目我占的成分比她多得多,谁会愿意用几百万来冒风险?王先生是个蠢材,我的大老板比他英明。 他开门的手放下来,说,这么讲,你自己也不愿意过去? 我无奈:“你觉得呢?我是愿意天天对着他还是天天对着自己的老板?” “可是你在这边好象天天对着的是我,你不愿意换换环境吗?”他说这话特别有挑衅。 我再笑:“很简单,因为他比起你来,更影响我的灵感和食欲,人总是应该选择对自己比较有利的一面,对不对?”说完,我高傲地转身准备走,他却在身后突然笑了:“我那么影响你食欲,你肯定都没吃什么东西,那明天搬家,你是不是就没力气帮忙?” 我转头,挑眉:“看心情!”说罢打开门出去,背对着他,自己也笑了一下。 结果第二天他只是管把东西搬过去,就接到一通电话去了公司,到处乱糟糟的,我叫Mary把安静抱出去,留我一个人在他的“家”里,看着一堆散乱的东西、箱子,有点力不从心。 小孩房里的东西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去弄的,一应俱全,温馨可爱。主卧室里,是我爱的深色窗帘和白色家具,我望向旁边的是书房,雅致有序,只是书橱下面那张半躺式的沙发床让我觉得很不搭调。丁蒙洁这不是你当初要求他的吗?现在怎么自己都不满意?! 我打个电话给云露,我说你现在和你未来老公快点过来,你未来儿子的干妈——我,现在身体柔弱搬不动东西。 他们磨蹭了半天才过来,云露扫视了一下家里,我看穿她,说放心吧陶冶不在,云露没说话,塞给我一包东西,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床单被套,可没说要给他睡。我点头,知道了,云露小姐。说完看了眼书房的另一张床。 我安排萧一恪去把阳台上两箱子凌乱的杂物清理出来,我和云露在外面合力挪新买的沙发以及另一些东西,我清理的过程中,看到萧一恪站在外面半天没动了,我就走进去,准备给他两下的,可是……他拿着的是一个装有轻盈照片的相框,我于是也怔住了。自从和陶冶结婚后,以前摆满我卧室的轻盈的照片就被我收了起来,我不想陶冶问,就把轻盈的全部都装进心里。 萧一恪没有发现我在后面,而云露看见了却悄悄把我又拖进了客厅,她说,你就让他静静地怀念一下轻盈吧,不要去打扰他了。“什么意思?”我有点疑惑云露为什么这么说,“嘘……”然而她只是示意我不要说话。 过了好久,萧一恪可能自己终于缓过神来了,我看到他的肩膀如释重负地一下,随即转头拿照片挥了一下,勉强对我笑笑:“好久没有看到二小姐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亦是勉强地笑笑。 屋里收拾完毕,我请云露和萧一恪在外面吃饭。期间萧一恪去洗手间,我问云露:“你今天叫我不要打扰他,什么他静静怀念一下,好像有什么别的意思,对不对?”云露对于我还记得今天下午的事很愕然,随即淡淡地说:“没什么,他其实对于韩轻盈的死一直都有点放不下,我记得那时有一次你抱着被子在里面哭,他在外面,在我面前就哭了……”正当这时,萧一恪回来了,我们适时地终止了刚才的谈话。 我回去的时候,Mary也带着孩子回去了,陶冶也已经在书房加夜班,今天晚上开始,我和他不用再同床异梦,不用在睡觉前争吵几句,不用尴尬地翻身都怕影响到对方……可是我还是失眠了。 我把安静抱过来挨着我睡,路过书房的时候,里面灯还亮着,工作狂又在不爱惜自己,想着心有点涩。 安静在我旁边睡得很安然,我看到她,我又想起了轻盈,想起了今天下午云露的话,我把电话拿起来,拨了一下除夕晚上的那个号码,按到语音留言,我忧伤地说:“轻盈,我又搬家了,我这么迁移,都忘了自己本该在哪里。陶冶不在我身边的晚上,我竟然那么没有用地失眠。你有无法释怀地想念我们吗?今天云露告诉我,萧一恪原来为了你的离去也那么放不下,是我不对,只顾着自己的伤心忽略了周遭的人……”挂了电话,看着天花板,心里很清楚:其实不只是萧一恪,我在两年后的今天,同样的还是无法释怀,也不能释怀,也不可以释怀。 看着云露买给我的新床单和被套,漂亮而温暖的颜色,突然想起陶冶的床还没有铺,于是抱着被子和床单枕头去敲门,他开门,我说你今晚打算通宵?他说不。不?不你不问我要被子枕头?他尴尬,凌晨了,怕吵醒你。我想开口说我根本睡不着,终究没有。 我默默地把一切都给他弄好,然后关门出去,出去前说:“我都睡醒了一次了,你还没睡,明天开会,你没精神发言全设计部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第96章 096 公司例会上,决定派蔡碧去Guess,我暗自庆幸,陶冶好象也松了一口气。开完会下班,我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出大门,Sue跑过来不好意思地问:“陶经理,Grey,你们方不方便载我一程到仁爱医院,我妈妈盲肠炎住院,这一段路又不好打车。” “你问蒙洁。”他一脸严肃,随即打开车门自顾自地坐了进去。平时见他就怕的Sue怯怯地望了我一眼。我笑着拍拍Sue:“不用理他,他和你开玩笑的,上车吧我们送你。” 上车后,一路上我们都没什么话,其实我和陶冶是本身习惯我们的无言相对,Sue平时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大概这种安静会显得尴尬,她在后面小心地问:“Grey,听说这次换人本来是换你过去的对不对,后来为什么换成了Betty呢?”我想到刚才陶冶那么神经的一句话,也决定“报复”回去,于是对Sue说:“你问你陶主管。” 结果陶冶都还没来得及换个不满的表情,心无城府的Sue已经笑着开口:“哦……原来是陶经理不舍得老婆过去啊,对吗?”陶冶从后镜里瞪她一眼,她立马吓得住了口,我当时有点尴尬,没说话。 仁爱医院门口,Sue下了车,估计她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外人了,我开始严肃地讲:“你的下属个个都被你吓成疯子了。别人搭你个便车你那种语气,除了我谁听得懂你是在开玩笑啊?!别人认为你很不通情达理。”他居然哼笑一下,一边转方向盘一边说,别人要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我沉默了一下,换话题,其实是不得不说的话题,我说云露这周末结婚典礼,你要不要一起去?这是我第一次“邀请”他,像他上次第一次叫我去宴会一样,但是还好的是他没有学我说那句“如果我有空我就陪你去”,他只是点头。 婚礼那天,风和日丽,草坪上一派热闹,别看萧一恪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萧伯伯和阿姨很懂人情世故。他们一家信基督,所以选在教堂举行,云露可以听到最爱她的人在主的面前发誓,那么美好…… 陶冶今天早上给了我一套卡其色的礼服,很漂亮,我还是没问什么时候买的。我这次挽着他的手去,没有上次那么不自然,萧一恪站在那里,我走过去:“今天很帅。”特殊场合他没和我打来打去,望着我旁边的陶冶打招呼:“谢谢赏脸。”陶冶还是淡淡笑一下。我下意识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真的很多,听说一会儿来的还有正好服务于到港航班的顾艺缘,在港拍戏的树轩,以及深居简出的林娴。 不多时楚妤叫我,她今天一身橙色,我和她一冷一暖的颜色,恰好互衬。她说和我一起进里面去看云露,我放开陶冶,有点担忧他没人认识觉得无聊,于是给萧一恪使了个眼色,萧一恪会意地喊:“陶冶,我带你到那边椅子上坐着先喝点茶。”看到他坐下一个人慢慢喝茶了,我才安心随着楚妤进去。 “我突然觉得爱不爱其实很容易看出来。”楚妤边走边这么说。 “怎么这么说。”我故意低头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走,以免她看出我的眼神,其实很徒劳,楚妤懂我,就像我懂她一样。 “像傅卓生,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担心他是否没有熟人,是否会觉得很闷……”她笑笑,语气很自嘲。 “他本身就比陶冶容易与人相处。”我这句话有点掩盖性质。 云露独自坐在里面,看着我们进去露出醉人的微笑。 她的高贵是这婚纱不能完全衬托的,我走过去帮她整理一下,手细细抚过面上那层纱。我这样细抚过不知道多少件婚纱,然而没有一件是属于我自己的,这已经不是“人生的缺憾”可以概括的。但是我想,如果我那仅有的一纸婚书可以令我今后有那种小幸福,我亦无任何所求。只可惜,那本是一个谎言,我还妄想它成真实的谎言?!痴人说梦! 萧一恪不知何时窜进来,他一脸取笑:“蒙洁你又这副表情。我警告你,不许哭!当初轻盈结婚你流眼泪,后来楚妤结婚你又哭,上个月我求婚你都跟着哭了一场,我结婚你再哭我就……” “谁说我要哭了?就算我哭也是为云露哭,难道为你哭啊?!”我一向和他“过不去”,到了两个人都各自有家庭的今天还是这样,看来有些事情,真的改变不了。 他正想再说我点什么楚妤一把推他出去,说这新娘没打扮好你进来抢亲啊,给我走走走。我笑着叹气,对笑容内敛的云露讲,你这个老公,不好好调教,影响下一代人。 “说什么呢,听不懂。”云露笑着瞪我一眼。 “不懂中文?好,我讲英文,Your husband……”她伸手过来掐我,我一把把楚妤抓过来挡在我面前,惹得楚妤一声尖叫…… 楚妤比我先出去,出去了又回来然后硬要拉我出去,我不明就里,走出去才看见靳树轩站在草坪边上,一缕阳光笼罩,灰色的西服那么英气非凡。他怎么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有人保持距离在不远处细看细说,但为了保持风度都没有像个小影迷一样走近他。 我知道楚妤想去打招呼,反正一会儿进教堂观礼都会碰到,躲躲闪闪确实不太明智。她想问他过得好不好,她想告诉他自己很好,但依然缺乏一点勇气,所以拉上我。 “树轩。”我帮她喊了这一声。他转身,笑容像头顶上的阳光,随即看到楚妤,僵住两秒钟,又立刻恢复,“蒙洁……楚妤,你们来那么早啊。”一句话拉近了所有的距离。其实在这种场合,他就这么直呼我们的名字会惹得旁人诸多猜测,但他比我更清楚,他要是一句“傅太太”,楚妤定会茫然。他懂得照顾她的思想,像呵护一株敏感的水仙。可是,他爱的,仍旧是那枝带刺的玫瑰。 那枝玫瑰——林娴,我一直喜欢于她从不服输于树轩的傲气,从我知道他们在一起开始,就知道林娴从不在树轩面前低声下气,爱他爱得极其有尊严。她对我们优雅温柔,树轩曾问:“丁蒙洁,我女朋友怎么对我总不像对你们那么好。”那时我还真以为林娴不爱他,还隐隐惋惜,如果是我或者楚妤,定会好好爱他的。直到自己有了爱情后才明白,越深爱的人,就越怕他知道你对他的在乎。 第97章 097 “Hi,林娴,怎么在这里遇到你?”我们听到这个声音转头一看,林娴站在黎老板旁边,醉红色的礼服,含蓄而冷艳。朝着金黄色衣衫的一个美丽女人微笑,我一看——艺缘!她个疯子,到了怎么也没说一声。我喊:“艺缘,这边。”她转头看见我,欣喜地笑,不由分说拉着林娴就过来。 她可能也是走近了才发现靳树轩也在,所以脸色就不那么自然了,她担心地望了眼身边的林娴,林娴的脸色是如我们所想的苍白,但是并不妨碍她依旧优雅地说:“你们都在啊。” “云露结婚,我们顺便开同学会啊。”我调节下气氛。 “这是什么阴胜阳衰的同学会啊?就我一个男的。”树轩也笑了,这下,大家都跟着或多或少地笑了笑。 笑了几秒就都不笑了,可能大家和我都想在一起去了。这里的四个女人哪个没和靳树轩有过点纠葛?艺缘的事大家不熟悉,却是最先的,16岁时态度不明朗,惹得树轩打了退堂鼓,所以17岁时当林娴出现在教室里,树轩就转变了目标。他后来毕业时才告诉艺缘他当初追林娴的动机就是为了气艺缘,但是后来就真的爱上林娴了,而艺缘,自始至终都还是不承认自己当初是否动摇,确实也是,二十六岁都过了,谁还去追究16岁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也不想多说了,反正就这样到现在,我们嫁的嫁了,谁也没和他在一起,挺讽刺的命运。 我想林娴和树轩也许该静下来谈点什么,可是楚妤怎么办?我承认我带有一点点私心的,所以五个人依旧聊着,谁也没借故走开。其实应该是我和艺缘在聊,树轩偶尔插嘴,他一直和林娴若即若离地对视,眼神里千言万语,而楚妤,傻傻地注视着他们。我看着三个人这样,有点头痛。 “老婆,过去拍照了。”傅卓生适时出现,挽着楚妤,楚妤便麻木地随他离开。 “阿娴,阿娴……”黎老板也在那边叫林娴,她对我和艺缘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深深地看了眼靳树轩,转身,没有回头。 剩我们三个,树轩久久地望着前方,不知道是望林娴还是楚妤。艺缘比我先沉不住气:“树轩,你怎么还是不懂进一步去争取?当初我你这是这样,然后先不说你对蒙洁是不是真心,反正她一拒绝你就立刻道歉……”我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制止她,我一直都很抗拒提起我跟靳树轩那出笑话,可是艺缘的话一开始了就必须要说完,“树轩,后来林娴走了你就让她走。这些都算了,听说你和楚妤又在一起,然后她说分手你就分手。好了,分手了你就该去找林娴说清楚啊,兜了那么多个圈子了你还没有吸取教训……” “艺缘,别说了。”我这次下定决心要制止她。对,她说的没错,可是她不知道树轩是那么辛苦地找过林娴,现在的一切,那么残酷。 “你也看到了,她现在,成家了,我为什么要去拆散别人平静的家庭?如果我那样做,对她会造成什么样的公众影响?!”树轩考虑的也对,可是感情,真的要考虑得那么周到吗?! 其实这么看来,我做了陶冶的老婆已是大幸,不管怎样,我始终那么深深地爱过他。我开口,又住了嘴,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曾经大情大性,在很多事面前,我变得不再能快速地说出点什么,很迷惘。 神父面前,他们庄严地宣誓,我坐在下面,心不知飘到了哪里。陶冶在我旁边,面朝前方一点表情没有,但嘴里轻轻说:“你不要当着云露发呆,她发现了打你怎么办。”我转头,勉强一笑,本已酸楚的心更加酸楚。我从来握不住什么感情,我们到底会怎样?! “结婚了的女士闪开,未婚女士加油。”萧一恪站在准备扔花球的云露旁边宣传,我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和楚妤还有林娴微笑着看着那个花球从天而降,我是多么希望它能够落入我的手臂,因为它对于我来说,意味着幸福。 然而哪里会有什么奇迹呢,一群未婚女子跳起来接,花秋落入了身材比较高挑的艺缘手里,她举着那束“幸福”转过来冲我们笑,我们也回笑。 大家影相的时候,我站在云露的旁边,我的手拉她拉得紧紧的,以至于没有力气来笑。云露,你一定要幸福,你看看周遭的人,包括我,有谁像自己十几岁时期待的那样美满,所以云露,请帮我幸福了吧! 云露塞到我手里一朵花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她笑,说我不敢正大光明地将花球抛给你,不过小小私心也算可以吧?!我趁人不注意摘下来的,别说我是神婆!爱自己一点,要幸福美满,懂吗?我捏着那朵花,含笑,点头。 “好了,我去把另外一朵给楚妤,我发现我今天真的像个神婆。”她少有的玩笑,很温暖人心。 神婆?我笑,应该是圣女吧?! 圣女?圣女不是你吗?不过我不介意在你面前扮天使姐姐的……她笑着跑开。看着云露提着裙脚跑去楚妤那边,我更加相信她一定不会辜负我的祝福。那么多没有在深爱的人面前流过泪的天使,云露是唯一的美满,不过我在陶冶面前流过的那次眼泪,他定是因为醉酒而不知道了,他不知道,所以终究不会为我而留下的。可是我也不想用那个美好的童话来希冀自己的眼泪可以使他不要放开我的手,因为我怕残酷的现实打破了我心中唯一的童话寓言。 艺缘走上来,说她要走了,走之前对我说:“蒙洁,彤彤在家时时都念着你,她都消瘦了好多。蒙歆的事,确实影响了太多的人。实际上除了她自己,谁又有什么错呢?!别想多了,开心点,有个老公,心里有什么苦水都往他身上倒吧。” 艺缘那么意味深长的语调,又是一个帮我隐瞒事实、又要开导我面对现实的人。只要我不开口说,他们永远都不会开口,我开始慢慢理解他们,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和陶冶的恩怨纠缠,却无能为力。我觉得我坠入这个报复式的婚姻就好像是抱着孩子往悬崖跳,当我发现谷底不是有我想象中那么寒冷,我已经麻痹得不想再往上爬的时候,差不多我就已经输得永不见天日了。 艺缘走的时候,从她手里的花球里抽出一枝给我:“不能给你多了,我自己还要找老公的。这枝你可拿好了,放心吧我给的,很灵的。” 望着她走远,我低头看看左手那枝花,再看看右手那朵,今天两个神婆都给我那么好的东西,于是边摇头边笑。 第98章 098 相安无事一个月。 我和陶冶偶尔互相诋毁几句,终究还是越来越融洽。我一直都是那样,从来不直言我的关心,而他,一向比我变化快,有时冷冰冰,有时又像什么事都没。我不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要爱便爱,要恨就恨,甚至要冷漠就冷漠到底,为什么这么的爱恨难辨?!当然,我是觉得猜不透的,因为我内心一样对他爱恨交织。 但是内心归内心,表面,自然归表面,我们风平浪静。也就是人为什么要有意识和潜意识之分,大概也就如此。 我发现我吃不下饭是在那个压力很大的星期里,我们的系列作品另一边一半以上不承认,我想不明白以我和陶冶这样的设计智商居然会有今天?!中午所有人都出去休息了,我还在办公桌前,想利用一些绘图软件来刺激我单调的铅笔。 陶冶从外面进来,将午餐放在我桌前,准备进去继续工作,我一句“吃不下”使他的脚步停住,我继续说:“胃很难受。”他什么也没说,进去找了盒胃药,附上一杯热水,加一句:“吃了药来里面休息一下。”他里面有个半躺的沙发,我点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确实有点难受,我打开那盒药取出一颗,送到嘴边的时候觉得还没沾到药,那难闻的化学味道就已经进入了我的嘴一样,舌尖涩涩的,胃里翻腾,我又将药放下,喝完了那杯水,继续工作。 一大下午就被我这么过来了,他估计也是在里面焦头烂额了一下午,待他出来发现我没吃药的时候,就问,你的胃不疼了?他不问还好,问了我又顿觉不舒服。“脸色不好,进去休息一下。”他根本就是不由分说地把我架了进去,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周围的同事都在望,因为好像没见他在办公室里那么关心过谁,包括我。 我躺在里面,用他的外套做枕头,半个小时内也睡不着,这种沙发哪有大床舒服,突然想起他每晚都是这么睡的,心里涩涩的,像那颗胃药的感觉。不过我还是迷糊了一下,下班了,他叫我,我起身理了理头发,随他出门。 回到家,Mary将晚饭准备好端上来,我自己又吃不下,就说我要先喂安静吃了米粉再吃。我将调好的米粉舀一小勺,像习惯那样先放到自己嘴边抿一下温度再喂到安静嘴里,但是我一接触到那奶味十足的米粉,胃又有点翻腾,我赶紧将米粉碗放在茶几上,眼睛难受地紧闭,用手捂着嘴。 “今天怎么了?要不要看医生?”他也放下碗走过来问。我摇头,可能太累了。我看是胃炎犯了,还是去看看医生好。他像下午一样,不由分说拉我出门,我不想任他宰割,但是确实没力和他争。 “太太,你可能怀孕了。”这附近唯一一家晚上开着的诊所的医生,那么轻易地就这么跟我说,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不能在我们这种夫妻面前乱说的。我和陶冶立马吓得没做声。 我理了下头绪:“不可能的,我怀孕是没有任何反应的,根本不会恶心难受。”说完这话,轮到陶冶直直地看着我,但说的确实是实话,两年前那次怀孕经历告诉我,我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如果不是发现例假没来……然后觉得天又要塌了,突然想起,这个月已经又迟了大半个月。 那个医生依旧冷静:“所以说‘也许’,或者你也是因为肠胃感冒……”他说的这些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似乎预感到,我自己又发生了什么事。“太太,你可以明天早上来做个检查,现在晚了,做检查结果也要明天拿。” “我想……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说完,我起身,陶冶跟在后面,他想问什么,而我不开口,他自然也不好问。 回家的车上,我手里捏着一支刚从便利店买的验孕棒,思想散乱。我想起前年做手术的那种痛,浑身战栗,然后就忍不住想朝身边的陶冶吼,想把那种心情往他身上发泄,但是没有,我越来越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事情,不能说,说出一件,那么就一件件的再也数不清了。 回去就跑进洗手间,迫不及待知道的结果让我天昏地暗,我的心空了:怎么会?就那一次,就又要让我来承受一些痛苦!孩子,怎么办,怎么办?! 陶冶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出来,我相信我的样子已经出卖了事实,我知道,不管是什么结果,他的情绪一定会比我平静,因为不管有没有爱情,他当初同我结婚就下定决心要照顾我和安静一辈子。可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知道我自己两年后会告诉他真相,就算我现在反悔了不想告诉他了,纸也是不可能永远包住火的。他知道后的结果只会有一种,就是他头也不回地再一次离开我的生命,永远地离开。那现在出现的孩子,无疑,我要不起。 他问,怎么样?我无力地摇头,完了。他有点担心,要不要明天去找大医生复查一下?我躺下,本来就很心烦,想到之前那个夭折的孩子,再加上现在肚子里这个,勾起了我对以往他的种种痛恨,我非常不耐烦地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需要复查吗?没事的话麻烦你去睡,不要在这里烦我。” 我知道我的语气完全可以让他火起来,但是他尽量不和我吵,而是冷冷地说:“既然你自己说你知道,我就不问了。”说完,他关上门出去。 我躺在床上,浑身冰凉,委屈地想流泪,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问多了,我觉得恼火我烦;但他就这么出去了,不和我吵不和我闹,我顿时空虚。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我翻来覆去,结果半个小时后门轻轻开了,我没有回头,知道是他,这么晚了,再说Mary也不可能不敲门就进来。 他开门,我没回头;关门,我没回头;把台灯拨开,我还是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他侧躺着。“你再失眠,也不至于把被子全都掀了吧?”他很平常的语调,少了刚才的冷漠,然后我感受到被子又重新盖在了我身上。他在道歉,我知道,在他心目中,我毕竟现在有他的孩子,他不应该扔下我不管,想到这里,心抽痛。孩子,全是为了孩子! “今晚我在这边陪你,好吗?”他的语气再次温柔一点,我照旧没说话没翻身,我想以他以前的脾气他一定走人了,可是我也知道他今晚不会走,因为我现在“身份特殊”。 他叹气,然后慢慢躺到我旁边,没有来拉我的被子过去盖好,也没有再说话。灯灭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第99章 099 过了很久,我感觉到他伸手过来,小心地从后面揽住我,我已经无路可退,心甘情愿地靠着他。我承认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让我有如此安定的感觉,这份安定从来没有因为感情的破碎而一并破碎。 我这么反常的顺从让他很诧异,就像他这么反常的温柔也同样让我很诧异一样。他永远不懂我,因为他早已把我在他心里判了死刑。而我,始终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我们到底是怎么了?如果相爱,为什么又要玩游戏?如果相恨,为什么又要结合? “我害怕。”我忍了很久终于说出这句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的无助暴露无疑。自己也不懂自己怕什么,他更不懂。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怕什么?” “我……有了安静,就足够了……”我无力地说,想表达我内心深处的意思,又不能说明白给他听。是啊,到最后他都会离开我,我怎么有本事抚养两个孩子?!想像他知道一切后的眼神里可能出现的寒,我都会颤抖。 他沉默,很久以后才开口:“我不知道你有多辛苦,所以你做什么决定都行。只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忘了,还有我吗?” 他的语气真诚而充满着某种改变我想法的诱惑。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个孩子是他的,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以往的真相,有这个孩子栓住他,他能怎么样?他根本就离开不了!想到这里,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出冷汗,我承认答应嫁给他是为了报复,现在才明白,原来报复他也是在报复自己,他痛苦我也不会好受,何必将游戏纠缠一辈子?! “我想……这个孩子,还是打掉吧。”我清楚,这个孩子生下来,对安静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不想多一个孩子来争夺我对她的爱,我要她健康快乐地成长。多了一个孩子,我无法预料以后会怎样,就像蒙歆和我……想到这里,再次战栗。 他愣了,依然说,你自己决定就好,但是答应我,不要轻率地决定。我内心更加荒芜,天哪,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有没有人告诉我,我该对他说什么?! 我决定先斩后奏,我宁愿看到他过后失望恼怒的眼神,也不肯再冒一次险。和他结婚已经是第一次险,再有一次,会送命的。 我去到医院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妇科主任深沉地问:“真的不想要吗?”我没出声。“老实说,太太,我们从来不提倡以你这样的条件怀孕了想打掉BB的做法,希望你慎重考虑。”是啊,旁人看来,以我和他的条件,添一个孩子不算什么,可我知道,不行。 我摸着我的小腹,一种亲切感和负罪感。我从不否认我爱我的孩子,这是女人的天性,但是,我同样爱安静,这也是女人的天性。我不想多出一个孩子又将我和陶冶之间本已复杂的爱恨情仇弄得更加扯不清楚,我不希望看到他知道一切后,因为这个孩子再和我闹得轰轰烈烈。 我开始相信: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心狠手辣的女人,至少,这一刻不是。我不想对他那么狠心,也就是必须对我的孩子狠心;我要是对孩子不狠心,那以后就会变成对他狠心。 又是选择题,又是这种把人逼死的选择题,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陶太太,陶太太……”医生唤我。我这才反应回来。她看出我的矛盾,因为女人对女人的直觉,而她是一个绝对的好医生,她没多问,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名片,怀孕的女人心情不大好在所难免,有空的话,可以去找她。还有……希望你慎重考虑,然后再来找我。 我拿起那张心理医生的名片,走出医院。当然,我认为我根本没必要去看什么心理医生,我鄙视那样的职业,探究别人的灵魂对自己有营养吗?!我也不想回家,周末,自然不用回公司……优柔寡断的性格又浮上来,下定打掉孩子的决心,就在此时此刻像选择去哪儿一样摇摆不定。 我打开家门的时候,Mary慌张地迎上来:“发烧了……”安静又发烧了?我吓得把包一甩就冲进婴儿房间,但是女儿坐在摇椅上自己玩着布娃娃,我跑过去摸她的额头,正常啊!她诧异地看着我,然后露出笑脸:“妈……妈妈……抱抱……”我顺势抱起她,转身想问Mary,她解释:“不是宝宝,是先生,早上他没吃饭,中午也没吃饭,刚才他让我倒水进去,我才发现他生病了……” 我把孩子交给Mary,推开卧室门,沉闷的空气被拉得密不透风的窗帘锁得那么阴暗,陶冶躺在床上蒙头睡着。这一个星期,因为我怀孕了,他每天都过来陪我睡,半夜很多次拉被子给我盖好,每次我都想笑,他把一个孕妇想得那么脆弱。 拉开灯,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有点自责,清早起来想瞒着他去把孩子做了,却忽略了他在生病。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吓了我一跳,赶紧去柜子里把退烧药翻出来,轻轻唤他,他睁开眼,晕晕地问:“回来了?现在几点?”“你发烧了你怎么不去看医生?”我有点责怪。“没事,小感冒……”他准备起身,我摁住他,别起了,吃药吧。 把药送到他嘴边又立马收回来:“不行,你还没吃东西。”我起身,他拉住我:“别忙了,小心点。”我又有点想笑,他把怀孕的女人身上想成怀着一颗炸弹一样。我现在身轻如燕他都这样,真的到六七月的时候看他怎么办……想到这里怔了一下,丁蒙洁你真想要这个孩子?我抽出我的手,笑笑,出去了。 大米和绿豆在沸水中不断往上冒,我守在旁边,安宁地看着这一切。最后,绿豆和米粒融在一起,沉到锅底,我把火关好,轻轻搅着绿豆粥,使底下的米与上层的米浆均匀地融合,看起是沁绿色的粘稠,很舒服。 我盛好一碗,端进卧室的时候,陶冶已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看来烧得不轻。我看他那么安静的睡相,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我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深爱着他,简直是无可救药,人一生只能有一次刻骨铭心的爱,交给他以后就别指望再收回来了。 可是这样的深爱已经很复杂了,因为我随即又想到了我两年前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身心俱碎地发着高烧的情形,怨恨又悄悄爬上来,我从来都是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作用下生活的,很累。 第100章 100 我稳了稳情绪,叫道:“起来喝点粥吧,喝了好吃药。” 我扶他起来,拿枕头给他靠着,然后把碗递到他手里,然后起身准备出去,但开门时看见他全身无力地拿勺子都有点困难似的,于是停下来开玩笑说:“需要我喂吗?”他笑一下,轻轻吹着滚烫的粥,我看他烧得嘴唇都白了,很辛苦,于是重新坐回去,拿过他手里的碗。 “你还是当一回小孩子吧。”我用勺舀起小半勺,然后轻轻吹,也许是平时喂安静习惯了,我直接用嘴唇抿了一下粥的温度,然后送到他嘴边,送到他嘴边才发觉自己怎么把他当安静似的,无奈已经送到他嘴边了,我还不习惯在他面前慌忙失误地说对不起,所以硬着头皮看他反应。他正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光看我,仿佛不认识我,我有点懵,问:“怎么,难道你也学我,有洁癖了?”他淡淡一笑,将粥吸进嘴里。 我一遍遍重复那个动作,内心有点快乐地看他吃完,然后递上药,看他吞下去,再认真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和他的额头,皱眉:“嗯,还有些烫的,去医院吧?!”他摇头,倒下去。我没办法,他一向把进医院看病当成很丢脸的事。 他不肯去医院,我只好用一些小时候奶奶教的办法。 晚上,我洗完澡,把白酒和棉花拿进卧室,坐在床前帮他擦,一边擦一边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实在不行就半夜押你去医院打点滴。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固执……”我将浸湿的棉花涂在他的手心,一遍又一遍的打圈圈。他任由我摆布,也没多说话。 擦完左手,我趴到另一头去给他擦右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谢谢你,蒙洁。”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谢谢我我反倒那么心酸,我其实不需要这么生硬的客套。“不用谢。”我同样回答了,手变得麻木地擦着,刚才觉得让人有点沉醉的酒精味也开始变的刺鼻。 “好了,睡吧。”我灭了灯躺下,猜想他今天一定被我弄烦了。也是,我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像极了一个管家婆,不免在心里自嘲:丁蒙洁你丢掉形象换来一句“谢谢”,真没意思。 他好象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而我想了很久的事情,关于曾经,关于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关于安静……电话铃声划破寂静的夜也划破了我本就杂乱无章的思绪,我怕吵醒身边的陶冶,赶紧接起来:“喂,你好。” “你好,麻烦找一下陶冶。”那边的声音甜润熟悉,但忆不起是谁。令我有一些不安,这么晚了,什么女人找他?! “嗯……他已经睡了,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想如果是公事的话我还能帮忙挡一挡,私事的话就必须叫醒他了。 对方沉吟一下,说:“是嫂子吧?!我是文雅。”这话一传进我的耳膜我觉得脑袋就僵住了,条件反射地想撂电话。好象好几百年都没有见过文雅没同她发生争执了,她现在一声“嫂子”喊得我有点虚幻。 “哦,是你啊。”我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继续说话,然后故作平静,“你等等,我帮你叫他……” “不用了不用叫了,他都睡了。就是……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和易品龙后天到香港,到时可能来你们家拜访一下……不打扰吧?”她的客气与以前判若两人,让我很难想象现在与我说话的人就是当年割破我手指偷了我图纸还一见我就说风凉话的文雅。 “哦,好的,我会转告他的,没关系不会打扰的。”她都那么客气我自然也只有跟着客气。 “那好,谢谢,晚安。”她平和地挂了电话,剩我在这边捧着听筒满脑子不明白。 文雅恐怕从来没有和我这么温柔地谈过话,我怀疑她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丁蒙洁?否则怎么会是这种语气。随即更想不通,难道以前是我搞错了?文雅这人挺好的,对别人都挺好的,就是因为我自己太讨厌了她才针对我?够呛,我这人如此失败! “谁打来的电话?”陶冶轻轻问。 我边放电话,说是文雅,我感觉到他仿佛是瞬间清醒,可能也不相信我可以那么客气地同文雅说话。我说,文雅说她后天和她男朋友一品龙来香港,到时来看看你。他顿了一下:“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能说什么?让她来啊,难道我还能将她扫地出门啊?”我转过身,“不过,她不知道是我吗?怎么那么客气,还叫我‘嫂子’?!” 他笑一下:“证明雅雅比以前懂事了,其实她人并不坏的。” 这句话弄得我有点难受,好像以前我冤枉她一样。我从来没说文雅多坏,她在我眼里就是一味地幼稚胡闹,刁蛮脾气,被宠得上天入地的罢了。难道在陶冶眼里,我就是那种把全天下人都看成敌人的人?也许吧,曾经,人人都说我善良,其实我根本不善良,心也不透明,是这样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觉得她很坏?我现在只认为,她是你妹妹,我是你老婆,仅此而已。”我可能气糊涂了,把“我是你老婆”这句话那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他伸过手来,在漆黑的夜里揽住我:“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你又敏感了?”他现在都会这样揽住我,每次都会让我为之一震,脾气更是好得不能再好,我甚至觉得就算我无理取闹的时候他都尽量不把火发出来。换作以前,我们两三句话不对就背对背,隔得很远,根本不会有谁妥协。他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怀孕了需要关爱,所以?我闭上眼不想去想,走一步是一步吧,不管他的动机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我眷恋这样的温存,就算它是虚假的,是昙花一现的,都没有关系。 任他揽着,说你妹妹快来了,你这点烧也快退吧,别人是来你这里玩的,不是来探病的。他笑,试了试他自己的额头,然后摸摸我的额头,随即吃惊地问:“你的额头怎么那么凉?” “我凉?是你比较烫吧。”大惊小怪。 他再试试自己的额头,说现在比之前好多了,不过你的退烧办法不算快。我没好气地回他,那要怎样?不退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用我额头挨着你的额头帮你散热啊?! “也好!”他竟然将我的气话直接收纳了,把他微烫的额头冷不丁挨着我的额头,那么近的距离,彼此不到一厘米,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和眼神。我不禁用手去触碰他的面颊,然后想起了他曾经爱我,不,是曾经假装爱我的面孔,他是一个天才的演员,否则我为什么明知道那是假的,却还是怀念到快潸然泪下。 有时自己不得不承认,恨就是爱的幌子。 他捉住我游移在他面前的手,吻我,然后相拥而眠。我发现我们已经越来越不可思议地变得融洽。这到底是一场戏,还是一场真实的消遣? 第101章 101 晴朗的午后,陶冶早早下班去机场接文雅他们,我没随他去,坐在办公室继续改图,把一件垂吊角的针织披风衫改了又改,纽扣的位置换了一个又一个,一看快五点半了,才起身准备走。 我在洗手间里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一套白底淡花的丝质连衣裙,外面一件似酱紫色的针织开杉,头发错落有致地上直下卷,我将唇蜜轻轻涂上嘴唇,顿时精神好多。总之,我不会让文雅看见一个平庸的妇人打扮,我知道我这样的心理,确实很可笑。 我去买了些东西,糖果糕点之类的,这才回去。我想文雅要是再像以前那样假惺惺的,那我也假给她看。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的阵阵笑声,看来他们聊得挺愉快。调整好情绪,将门打开,从容地进去,笑着打招呼:“到了啊?好久不见。”文雅赶紧站起来,明媚的笑脸:“嫂子回来啦,来我帮你。”说着就接过我手里的两大袋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文雅,也没多大变化,两个洋气的小辫,加个蓓蕾帽,但是好像比以前漂亮了。 “蒙洁那么晚才下班啊,工作累吧?”一品龙对我礼貌地寒暄。 “她哪有我累!我平时要七点左右才下班。”陶冶说着拉我到他身边坐下,动作语气都很自然,弄得我反倒别扭,也许是不应该在文雅的面前。 “算了吧你,你下班回来就有饭吃,蒙洁还要做饭带宝宝,比你累。”文雅笑着帮我说话。而我却心里犯难:我又不是煮饭婆!表面仍随之微笑:“也不累,我也不常进厨房的,饭都是……对了,Mary呢?”我才意识到Mary没在。 陶冶说Mary去超市买菜了,文雅和一品龙搭了几个小时飞机和车很累,就不去外面吃了。我心里一紧,在家吃?随即骂自己,丁蒙洁你怎么越来越“妇人”了?做顿饭你要不要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简直没有大家风范。 于是我起身进厨房,开始先淘米准备蒸饭,一边说:“饿了先吃我买回来的糕点。”真是好久没有自己做顿饭菜了,心里想笑:陶冶,大小姐我今天是给足了你面子,哪天你敢和我板脸我损死你。 Mary不一会儿回来,我接过菜,说我今天来做,你去看看安静,醒了喂她点蔬菜水。Mary刚出去,文雅走进来,说蒙洁我来帮你。我连说“不用”都没来得及,她拿起菜就麻利地捣弄起来,姿势都比我够专业。抛开别的不说,就是这一刻,我要是陶冶他妈我也会喜欢文雅一点。我想这么个勤劳聪明的女孩子,当初脾气怎么就那么怪异?! 我终于知道陶冶妈妈当初为什么会说“雅雅打下手我最称心”这句话,有了她在,那顿饭很快就端上了桌子。我说谢谢你,挺真诚的语气,没有任何不愉快。 吃饭快吃完的时候,估计里面安静睡醒了,Mary给她喂好晚餐,外面都能听到她在里面咿咿呀呀的声音,文雅放下碗说,我还没看过你们的女儿呢,我现在想去看。我也放下碗,顺手拿了个白糖糕,说我带你进去。 “哎呀,好可爱。来来,让干姑姑亲一个。”她异常兴奋。 我笑了笑,拿白糖糕放到安静手上,她不怕生人的,一边好奇地看着文雅,一边用手捏那个形状像小动物的白糖糕,“吧嗒吧嗒”自顾自地吃起来,把文雅看得乐开了怀:“哎呀,自己懂的吃点心呀?太可爱了,来,喂我一口好不好啊?”说着张开嘴。 安静迟疑一下,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她嘴里,然后转头望着我,眼泪含在大眼睛里,瘪瘪嘴喊着我:“妈妈。妈妈……抱抱……” “怎么啦?怎么哭了?”文雅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我抱起安静对文雅解释,我女儿很奇怪的,从来不懂拒绝人,谁要抱她逗她,故意抢她手里的东西什么的她都不打人不乱哭,就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求救。 文雅睁大眼睛,惊喜的语调:“那么小就懂得让人啊,好乖!” 我知道,不是懂得让人,而是不懂争取。有些遗传大概是无法逃脱的,这一点,像极了小时候的轻盈,然后有个惊人的念头瞬间吓蒙了自己:当年事情是全面封锁消息,我辞职辞得早同事们也不知道,但是文雅不一定就不知道轻盈去世的事,如果她知道这些,甚至知道孩子……那,她会不会告诉陶冶? 但接下来的两天相处,文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她大方开朗,同我们有说有笑,仿佛没有任何矛盾,这让我反倒胆战心惊的。直至最后送他们走时,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彻底瓦解了对她的敌意,她说蒙洁,以前老和你过不去,你不介意吧?!那时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就钻牛角尖,和谁也合不来,好在有他。说着,她幸福地望了眼前面的一品龙,她说当初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陶冶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后来你又走了,发现感情真的好变幻,应当珍惜。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当初他回上海说要和你结婚了,干妈好不生气,说不知道陶冶在干什么,但是那时我已经知道,爱情变幻归变幻,永恒还是归永恒,我觉得你和陶冶兜兜转转那么久也不容易,不管怎么样,祝你们幸福!” 我笑而不语,其实心里在翻腾。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没有任何理由要帮我瞒陶冶。她不知道陶冶为什么离开,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又要结婚,这么多“不知道”,很好,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我和他陶冶哥之间原来根本就不是世人想的那么美好。她要是知道我现在是在如何耍他陶冶哥的,估计也不会对我那么客气。 我又是一个星期没有提出有关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我在努力地想哪种解决方式我才不会心痛,可是好象一种都没有。陶冶却满以为我会生下这个孩子,也许是为了赎第一个孩子的罪,他说蒙洁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痛苦,我无力地想,和他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该是多么美好,可是,真的可以吗? 我们之间似乎永远都有一个默契,就是都不提起以前。我不问当初你为什么会走,他不再问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生下安静;我不问你为什么下定决心娶我,他也不问你为什么下定决心嫁我;我不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也不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我自有我自认为正确的答案,他也许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人都是这样的,总有一套自认不可击破的完美理论。 但是我和他有时间这么磨下去,肚子里的孩子是容不得我这么耗下去的,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迷茫中又拿起那张名片,想,心理医生真的可以帮我做出正确的选择吗?如果是的话,我该不该去见见这位医生? 第102章 102 我是越活越悲哀,以前再混乱,尚且可以下个决定,现在,没得选了。 电梯停下,我走出去,秘书小姐起身:“小姐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我点头,还未开口,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俏丽的短发,与生俱来的干练和温和,和煦的笑容向我莞尔:“丁蒙洁小姐?”我疑惑,点头,她再次微笑:“请进。” 我走进她的办公室,宽敞而舒适,最重要的还是——温暖,这种感觉好熟悉,像……像……像我曾经的“三人小窝”。我走到她的落地窗前,窗被淡粉色的窗帘拉得很严,光线很蒙胧,我转头:“你认得我?”她依旧是那个让人安定的笑容:“直觉,看来这次是我唯一一次正确的直觉。”她的这句话,我笑了,随即问道:“我坐哪儿?”“随便。” 于是我按直觉选了一张躺椅,不知道有多少人躺过这张椅子,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他们躺在这里是什么感觉……“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那个温柔的声音带着对朋友的关心,我却摇头,在家里躺着不说话习惯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躺着,就自然更没有开口的欲望,我说我想躺着发发呆,OK吗?她没有任何不愉快,说好,然后拍拍我肩膀,放轻松点,发呆是不需要任何负担的。 她果真不再说什么,坐到桌旁看她的资料,那么专注,仿佛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那么坦然自在。我曾经以为心理医生的做法都是千篇一律的想要挖掘出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然她没有,所以我或多或少地减少了心理上的戒备。我转头看着那层蒙胧的窗帘,呆呆的,思想就开始漫无目的的游弋。 可是很奇怪,思绪游弋出去又回来,而且竟然回到这位心理医生身上,我很奇怪地想如果她是我她会怎么样,或者我是她我会怎么样,想到这里,竟转头突兀地问:“如果你怀孕了,你会怎么办?”问完觉得自己很无礼也很无聊,怀孕了,能怎么办?无非就是两种可能,她那么理智的心理医生,又怎会有我这样的烦恼。 她出乎意料地瞬间抬头,有片刻失神,然后又恢复属于她的温和的笑,我开口,对不起,我随便问问。没想到她也说,那我就随便回答咯,当是聊天,对不对?我笑了一下,又是直觉,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而她的故事我虽永不会知道,我毕竟只是她的顾客,但是我还是她所说的“随便”的回答,可能我又直觉,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随便看待这个问题,包括她吧。 她用一分钟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很镇定很理智地对我说:“抛开一切外在因素,光从情感上看,取决于你和孩子的爸爸,四种情况,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你你不爱他,你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最后一句,“还有,你们相爱也可以在一起。” 无疑,前面三种是同一类。她想暗示什么,而可笑的是,我找不出自己和陶冶是哪种类型,我问:“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呢?”她有一点惊讶,是啊,多么的简单的问题,只需要搞懂自己是不是爱他,只需要搞懂他是不是爱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问题出在谁身上?”她微笑着问,她的笑容,就算你不懂得回答,还是会说点什么,于是我说:“应该出在我身上,因为我看不透他,或者,他也看不透我,因为我的谎言让他产生了误解,但是现在……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复杂,没有人可以明白……”我累了,想想都会累,闭上眼。 她什么也没再多问,只是起身,走到窗边,“唰”的一声,窗帘被她拉开,万束日光穿过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楼,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射进来,我条件反射地眯了一下眼。她却对着窗外无限享受地说:“原来今天的阳光那么灿烂。” 我不懂她的意思,所以没说话,她再次开口:“我都习惯了拉上窗帘工作,觉得很有安全感,不过要想知道天气怎样,还是要拉开来看的。” 我很混沌,好在理解力还剩那么一点点,所以我懂了。这个和我一样爱关窗帘的女人,简单地说了她能给的意见。其实这个道理从一开始我就明白的,也许是缺乏勇气,还是越来越多的眷念与不舍,我无法将真相的开场白作一个开始,也许是我还承受不起陶冶对我的深仇大恨,我需要时间,而突然来到的孩子,却要缩短那么漫长的时间。 “就是不拉开,我也知道天气是怎样的,闪电轰鸣。”我有点自我嘲讽。 “那就更没有必要自欺欺人,对不对?” …… 我们就这样似明似暗地讨论了一下我的问题,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着边际。我起身:“晚了,谢谢你,我该回去了。”她送我出门,笑言:“再见。” 走出那栋写字楼,天色已经阴下来,我想我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说清楚,对我,对他,对安静,都好,他走,我不会留,也不会留下腹中的孩子,人与人之间注定不能在一起,就不能有任何不必要的牵绊。守着一份提心吊胆的爱,伤心伤神。也许他又会走去别的地方,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碰到,他要是不走,我便走,我想,真相一揭开,我们就会仇恨地连和对方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都不愿意。 手提电话响,陶冶说带我去餐厅吃饭,我说好你来接我。在等他来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女人等你的老公来接你是一种虚荣的幸福,我想:今晚,我会亲口毁了这样的虚荣和幸福! 他没有任何异样,我们吃了饭回去,他去洗澡,我去房间里看女儿,我摸索着安静手上那个粉剔的玉镯,他爱安静,我知道……他不爱我,我知道……他会恨我,我知道……我爱他恨他,我不知道…… 他进来,边擦头发边问:“听Sue说,昨天你和她逛商场时钱包掉了。” “哦,对,里面没几张钱,就是信用卡撤消申请好麻烦。”说完我出去准备洗澡。 等我洗了出来,他已经坐到床边,我顿了顿,开口:“今晚你好像没什么事,我……有话想对你说。”“好,先把这个拿着。”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密码是XXX。” “神经,我掉了几张钱,用不着你这么慰问吧。”我把卡扔回去。 “骄傲的太太,我知道你有钱,可是我们今后是一起负担两个孩子,你就当替我保管。”他又扔回来,“对了,你说有话想对我说?” “没有……我就是想说,我……有个系列改好了,在办公室里,明天给你过目。”说了以后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更加沉重。 我又没有说出口,我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第103章 103 一些没有说出口的事情,让我平安地度过了一晚上,又在第二天清醒的时候有点后悔或者庆幸。 第二天,小雨,早已回升的气温又陡然下降。 一整天,什么也没做,就是坐在桌前望着一张白纸,无任何灵感。周围的人忙忙碌碌,我像一阵飘忽不定的空气。好容易熬到下午下班,看到陶冶从里间出来,他说蒙洁等我一下,我把这些资料送到上头办公室去。我说老板好像刚进了电梯。他马上就快步追出去,一边回头对我说:“我先下去,你自己马上下来。” 我开始收拾东西,有点走神,一天又过去了,要拖到何年何月?! Sue从外面跑进来:“电梯失灵了!”还没走的人都无意识地抬头看她一眼,我也只是心里一紧,随口问到:“呼消防员了吗?困在哪一层?”她的脸在渐渐失去血色,她说Grey,不,不是……是电梯缆绳失灵,从19楼坠到了最底层…… 同事们面面相觑,然后疯一样地全部冲了出去。我站在原地,没有夸张到手里的图纸扔掉乱飞,因为那叠图纸被我拽得很紧。我眼前整个都是他刚才匆忙出门留下的那句话——“我先下去……”! 我反应过来跑出去的时候,手里还拽着那叠图纸。全楼的人都在往下跑,这是出大事出现的必然骚动。我用力要拨开他们,可是我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没有用,在拥挤的楼道里像一片在狂风浪涌中的叶子,我只能无助地下楼梯,无力地推他们,无神地说求你们让一下,对不起请让……说到第10楼的时候,我已经喉咙哽咽得说不出来了。 我退到墙角,看着一群与我无关的人从眼前下去,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压抑与空虚甚至恐慌又袭来,像我面对轻盈的死时那种感觉,难受得没有求生的欲望。 抬头的瞬间觉得幻影,那是谁?他焦急地拨开他面前的人们,发怒地吼“全部给我让开”,这个样子的他熟悉又陌生,他的疯狂写在脸上,像大三运动会上从人群里冲过来一把抱起快要晕倒的我往医院跑的那个人,他们那么像,还是同一个人?我的他,难道没有在电梯里吗? 我只觉得眼前一层雾水,许是那雾水让我产生的幻象,我还是不自觉地叫了声:“陶冶!”我的声音在发抖,现在明白,这简单的两个字对我有多重要,它占据我内心的某个位置永远,少了,心脏就会流血致死一样。爱让人伤痕累累,让心和精神都伤痕累累,我真的信。 我看不清他走近,只有用感觉来感受他那个惊慌失措的拥抱,一下子把我死命地拉到他的怀里,像两年前在丽江迷路的那个深夜,他终于找到我后的那种狠狠的拥抱,那么用力,好似我撞进他的生命里再也出不来那么揪心。我的眼泪在这个拥抱里还没来得及掉下来,他紧紧抓着我的肩膀看着我,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得我那么心酸,然后不由分说迅速地吻住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彼此相信这不是假的。 “你怎么没进电梯?”我们同时问出这句话,就再也问不出别的,他再一次紧紧地抱住我,好久好久。 原来是他准备下去找老板,老板自己忘了重要文件又亲自上来拿,刚出电梯就撞见陶冶,于是一起去了老板办公室;而陶冶知道出事后,以为我自己下去一定在电梯里,所以才疯狂地跑下楼去找我…… 惊魂未定地回到办公室,拿东西,下楼,取车,回家。他一直用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怕我眨眼就会变成电梯里那几个遇难的人一样,而我,漫长的恐慌和安定后,是更加漫长的困惑和矛盾。我不能失去陶冶,可是我本打算今天说的事实又不说了吗?我到底是欺骗他还是欺骗自己? “要想知道天气怎么样,窗帘还是要打开的。”那位心理医生的话在耳边若即若离。 我不禁然将车窗打开,外面小雨依旧,雨丝散漫地洒进来,混沌的头脑在冷风中开始有些清醒。说吧蒙洁,回去就告诉他,今天的一切会成为永恒,至少那一刻的惊慌失措和劫后余生,不是假的。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太多的依恋和感动是一种毒药,久而久之,人会失去理智。 我转头望他一眼,再一次揪心。这张脸,这个人,叫我怎么去理智?!我唯有转回来继续看窗外的雨。 “会冷的。”他说。 “不会。”我望着窗外回答。是的,会冷,我情愿冷得透彻,也不要暖得模糊。 到了大厦楼下,他似乎还有点心有余悸,其实我也是。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走楼梯,他还是一直拉着我的手,以前一眨眼就到家的光景显得长了很多。家在十一层,他牵着我一步步往上走,让我想起曾经上海那片住宅小区里某幢普通的楼里,总是与他牵手上楼,到了三楼我就进门,他继续上去;后来我们就一起上到六楼……再后来,他走了,我孤独地晃荡在寂静的楼里…… 今晚,是结婚以来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他拉着我回家。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已经不能回头的时候开始出现转机,是上天耍我还是我本身和陶冶之间就无缘?! “你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拉过我。”我已经不用再掩饰我悲伤的情感,一切真相我已经载入既定的语言轨道,那说出之前,我还需要隐藏什么吗?请让我为我长久以来苦情的压抑找一个细细的宣泄口吧。 “以后都这样回家。”他的话不多却那么铿锵有力。承诺有两种内涵,不是爱即是责任,他的承诺代表什么?是爱的话,当初他就不会走;只是责任,那今天的一切我又不能忽略。无从猜测,累了。家?今晚以后,家就会散了。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他逐渐恢复冷峻的平静,但进去看女儿时,还是一并拉上我。 我与他坐在两边,一人捏着安静的一只小手。他若有所思,安静则是左望望右望望,因为我和陶冶很少一齐出现在他面前。听着女儿童稚的笑声,我的心像刀割一样,我默默对安静说:囡囡,这一刻过后,就忘掉爸爸的样子吧,忘掉吧……你还小,记忆那么浅淡,不要学妈妈,记得太多的人和事,忘也忘不干净。囡囡,爸爸一会儿会是什么表情和反应我不敢想,他一定看都不愿再看你一眼,对不起囡囡,是我的错,这对你那么不公平。但是你放心,妈妈不会让你听到我们的争吵,也不会让你看到妈妈的眼泪,你不懂,我要你快乐地长大。 在心里说完这些,我已经有点累,起身:“陶冶,来书房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第104章 104 他比我后进来,我示意他把门关上,他关门的背影,我想流泪,我想我说完以后就会再次看到他摔门而去的背影,从此消失不见。 这个背影,这个人,这个我最爱最爱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我在心里流着血无声地说,陶冶,我是爱你的,就算你以前放弃过我欺骗过我,我都是在内心丢弃原则的爱恨交织。做你的妻子是我最初的幸福构想,结果现在它扭曲了。也许,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可以久久地正视你,可以那么矛盾地和你生活在一起,可以接受你缥缈的爱护…… 而这些,我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世界很公平,给你多少就收回多少,例如我没有了曾经的透明,我没有了平静的生活,我没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了完整的爱,甚至没有了果敢的勇气……像轻盈带给我温暖的友情,最终还是被收回了一样。 游戏走到这一步,我决定终止,因为我再也玩不下去,因为我已经输了,甚至已经没有东西来输了。陶冶,我爱,你要原谅我认真的欺骗和怨恨,就像我也原谅你的抛弃和欺骗一样,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明原因。我永远不会问你爱过我吗,永远不会问。如果你不爱,我允许你恨我,但是,请恨得轻一点,因为我怕。 好笑吗?丁蒙洁也有今天,丁蒙洁也会那么卑微地爱一个人。是的,我承认,我坚强,从来不会因为谁而想要结束自己,我总有生活下去的无奈勇气,但不是因为这样爱在我心里就是虚妄的,相反,我珍视它,可是…… 他转身,眼里询问出到底想说什么事,这样的一无所知让我有点心虚,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开口。他的表情亦渐渐凝重,也许是因为看到我的心虚和惊慌失措。我低头,杂乱无章地开口:“陶冶,我必须要你知道,其实……” “你所讲的事情,会很影响我,对吗?” 他打断了我将要启齿的事情,于是我不得不暂停,回答他:“是的,会影响。”“你觉得会影响到什么程度?”他反问,语气不容置疑。 “我想,我无法预测。” 他坚定也坚持地脱口而出:“既然这样,那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听?” 我瞬间抬头,不敢相信,他不想听?他怎么会不想听,困扰了我大半年的事实真相,在即将爆发之际,换来了一句他不想听。 “为什么?”我除了问为什么我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他语气很淡:“因为你说会影响我,就势必会影响你自己,我不想再有任何事情来影响我们。” “陶冶,你不听,你以后会后悔。”我变得镇静。“那你就永远也别说,让我永远不要有后悔的机会。”他越发坚定。 我突然就凄凉地笑了,我说,陶冶,你不懂。他却眼神深邃,随即拉住我,当我们严肃的面对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拉住我的手,也许手心与手心可以传递的温度与信念是任何都不能替代的。他说,蒙洁,那些事是过去的事对不对?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带到现在,就像今天的事,明天也带不去一样。 轮到我不懂! “你想明白了,失去这次机会,我真的不会再说。”我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今天下午的事让我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失去,除了你,更何况只是一个所谓的知道过往的机会。” 我把手一缩,我现在是那么敏感那么恐惧,整个人往后退,依旧凄凉地笑,陶冶,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根本不用考虑那些不必要的责任而同我说这番话,你这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下去。 他已经有点气,走上来一把抓住我:“那我继续和你说下去,我爱你爱安静爱我们还没出世的另一个孩子,很简单,很复杂,蒙洁你不要那么没信心,如果你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怎样。” 我在瞬间想哭,丁蒙洁你到底要怎么样,你爱的人说爱你你却那么心酸。 原来过去让我们那么无奈,那是不是什么都不说,我们就会快乐幸福?我不知道,所以我犹豫。如果我知道是的,那么我死也不会想说。 我已经无所谓要不要在他面前哭,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把眼泪洒下来让他看见。我是一个多么阴险的女人,不是说一个女人在她爱的人面前为他掉泪,他就永远不会放手吗?那他以前走,就是因为我没哭过。那么现在,上帝天使巫师死神,你们全部都看清楚,我丁蒙洁,此刻在陶冶面前哭了,麻烦你们兑现你们那些蛊惑人心的寓言,兑现楚妤那个神婆给我说的这段废话,让他永远不准再走。 “那我不说了,你就是逼我我也不会说了。”我又哭又笑,然后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 “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轻轻说,我不由得心里紧,他说,“今天为什么失魂落魄地跑下去?” “因为怕你死得那么快。”我笑一下,顺便将没流完的眼泪滴在他看不见的肩上。“有人说过,古代的那些妻子,丈夫就是她们的生命,他死她必亡。我是不倡导这样没有自我的生存方式,因为我觉得……既是夫妻,谁也不是谁的生命,而是……我们的生命连在一起。”他听到这里,抱得很紧很紧,我却因为太久违的幸福感忍不住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下太暧昧的气氛,于是再继续,“所以你要是要死,都要先和我离婚,否则,就不要让我当个人见人怜的寡妇。” 我感觉到他笑了,慢慢对我说:“你怎么永远说话都不放过我。不过我猜,那个古代的习俗,是楚妤告诉你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中文系的,而我的笨太太你,只会和我一起画图纸。” 我笑了,没有再说话,因为此时此刻,我已经不用再说任何。 让一切都过去吧,如果有些事注定躲不掉,就留到很久很久的以后;如果有些爱注定难以割舍,我愿意冒险;如果有些人注定走不远,那我要珍惜。 第105章 105 几日后,公司所在写字大厦电梯修好,大家觉得不吉利,楼层不高的宁愿走楼梯。我们公司就我和陶冶不怕死,也许是两个人一起,何况我怀孕初期,他也不让走多了楼梯。 “总觉得……你们和以前不一样了。”Sue对着我悄悄说,伴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笑了笑。 确实不大一样了,但并不是就回到了从前,因为不再纯粹,我们是夫妻,不再是情侣,感觉都不再一样,但感情还是在的。爱在,就什么都在,至少,我的爱在。 发现我这一生是要倒霉的时候就跟着一系列的倒霉,躲都躲不过,但是当一切好转,就什么都好转了,像一根链子。那个系列装终于完成,灵感来源于我和陶冶“和好”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办公室里盯着面前的一堆图纸异口同声地说:“如果可以改简单点的话……”随即惊喜地看着对方,笑,原来我们还有一些没有失去的默契。 我们来了次大改动,将全部设计的初衷都改了,怎么简单怎么改,结果对方一次通过。看来,凡事皆是简单为好,太复杂,就让人无从开始。 “心情不错啊,有助于宝宝健康。”楚妤取笑我。 “看得出来吗?身材走样没?”我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腹部。 “遮什么遮,四个月还看不出一点点你就不正常了。”云露也加入。 察觉了我明显的变化,问了原因,得知我要埋葬那些过往,她们守着那些事,也像不知道一样。云露说,蒙洁,我可以放手不带你回来了。我说你敢,我们永远都是连在一起的。 她和楚妤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是不是孕妇说话都这么恶心?云露笑完后很“清高”地说,丁蒙洁我告诉你,你孩子和你是一回事,你那个黑面神老公又是另一回事,别逼我和他有说有笑,告诉你,我和他,两个字——不熟! 我一脸故作害怕,说知道了云露干妈,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遵守。楚妤打趣道,萧太太你吓死我了,你说你和陶冶两个字,我还以为是“相爱”啊“孽缘”啊等等,你这可怎么对得起陶太太…… 她话没说完云露一掌过去:“傅太太,我是史小姐。”我早已笑得喘不过气来,还是跟着提醒,楚妤阿姨,我叫丁小姐。 “不害臊,孕妇,别学可爱的安静宝宝那样叫我们。”她们又把苗头对准了我。 时间太赶,所有的事情都比计划变得快,甚至包括最永恒的爱情,而唯有少时大家那句“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最最清晰地保留下来,这是冲破时间的最好凭证。我不懂感谢谁,如果我此时一句“谢谢”定被面前这两个“女巫”嘲笑且又会戏弄我一番,所以只能留在心里。 陶冶问我,为什么每次云露见到他都跟见到仇人一样?我说你活该,像云露那种对什么都不大在意的人都可以把你当仇人,可见你有多失败。他很不屑,你几个女友,论脾气,最善变是你,最控制不住是楚妤,最冷漠是云露,最无畏是筱纯……稍微好一点的,恐怕只有轻盈。我愣一下,勉强笑,是吗?好在他又忙着找资料,话题又转移,我才不至于哑口无言。 有时,真情愿他问得我无法搪塞,我就可以告诉他一切,除了安静的身世以外。小安静已经是我和他的女儿,我早就想好,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当我内心已经不再波澜壮阔时,我会平静地讲出他走后一年内的事,但安静就是我们的孩子,这个秘密会伴我们终生,被我老了带进坟墓。 我没有再恶心想呕,渐渐恢复,工作如常。 香港的忙碌我已习惯,但还是觉得压抑,难得周末,和陶冶逛商场。社会畸形发展,连孕妇装都比晚礼服还漂亮,我说了现在还用不着,陶冶还是买了下来。他去刷卡,我顺便到旁边婴孩专柜随意看看,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我:“不要到处乱走,这里人多。”我无奈地笑,陶先生,我不是国宝熊猫。 就这样被宠爱,不管这份宠爱的成分是分给我和孩子几分之几,我发现我已经在时间里学会不再计较。有些矛盾或许是水底的漩涡,你不搅动,自然平静如表面。 走出商场门口,我才注意到他两手空空,我问刚才买的衣服呢?他一脸错愕,我笑,付了钱又忘了拿东西?商场老板会很喜欢你的。还不回去拿?他怀疑地看我一眼,我无奈望一眼旁边再转头,去拿吧,我不会到处乱走的。他笑一下,这才快步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然后走到大门旁的空地站着等他。 觉得鼻子麻麻的,有些酥痒,我用手不经意摁一下,血?!再摁一下,真的是血,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拿纸巾的一瞬,那血像是早就酝酿好一样汹涌出来,我用纸巾一捂,满手都是,有点呛人。 “蒙洁。”云露和她一个女同事意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可能也是来逛商场,“你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她的声音由平静的招呼变成惊慌地疑问,然后接过我手里的纸巾帮我摁住,我这才仰起头,头晕晕的,说不出话。“是不是上火了?”云露有点着急。 血粘粘地像要堵住我的呼吸道,难受至极。陶冶一分钟后来到身边,见我这样,吓住了,云露已经怒不可遏:“你去哪儿了蒙洁一个人在这里流鼻血流得那么厉害,还不送医院……”他一把横抱起我朝停车场跑,他只是不停匆忙地望我,很内疚的眼神,我只能说:“没事的,可能上火了。” 车上,云露依然一直用手帮我摁住,然后不停用矿泉水拍我的后颈,这才好些。 医院里,血被止住,那个似乎视力都不怎么好的医生眯着眼睛说,不是上火不是有炎症什么都不是,建议你去血液科做化验。陶冶那个时候正去缴费,我晕晕的不知道医生什么意思,而旁边的云露却明白了,她吃惊地望了我一眼,凝重的语气:“只是流鼻血,会不会没那么严重?” “嗯,所以目前我先开支滴药给她,去化验吧,明天拿结果。”一切反正与他无关,吓唬病人他最在行。我倒是听出来不妥了,望了眼云露,笑着说,没事没事,我还不至于会沦落到要你给我捐骨髓的地步。医生走后她想说什么,我再次打断她,好了没事不要担心,这医生韩剧看多了。 没有想到回到家,那个药水根本就不管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又觉得鼻腔有点呛,用手一摁又是血,赶紧起床把灯打开,自己先跑进卫生间…… 待我精疲力尽地自己把血止住,抬头擦脸的瞬间,看到镜中的陶冶,他用毛巾轻轻擦我湿漉漉的脸,心疼的样子看得我难受,然后他拥住我:“蒙洁,我不要你生病……” 第106章 106 而事实证明我们昨天的担心确实有点多余,也更让人困惑,一切正常,可惜血还是间歇性地没个完。 “她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你们检查了半天没有结果?”陶冶阴沉着脸。 “先生,医学界现在有很多事无法解释,惯性也说不是不可能,继续观察吧。”医生倒是一向沉着。 我拉住陶冶,说算了,既然没事,我们回家吧。其实我知道,他担心有什么没检查出来,耽误治疗时间。一切正常,让人费解,我很少有这种反常的症状。 回家的路上,随便坐在车里咬个鸡肉汉堡,食不知味。不到十分钟,又来,我真的用一天时间习惯了这个所谓的“病状”,麻利地拿纸按住,仰头……陶冶一边开车一边用手帮我,我说不用我自己搞定。他看我的眼神我看不见。 送我回家,他还要赶去上班,叮嘱Mary要看紧我,一有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我尽量让他不担心,微笑着看他走出门,门关上一刹那,我收住了笑,转而为自己忧虑。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还怎么照顾孩子?!力不从心的生活,丁蒙洁总是那么的不幸运。 晚上他早早回来,进门就问我下午怎么样,我笑着摇头,下午还好,一直没有。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Mary正在卫生间里帮我把刚才流鼻血弄脏的毛巾搓干净。 “我约了专科医生,明天带你……”他话未说完,电话响,我进去接,妈在里面的语调好温柔:“洁,近来反应大吗?受不受得了?”我突然有点无助,也不想瞒她。“妈妈,这两天鼻腔不停出血,一阵一阵的,检查不出什么,对宝宝会有影响吗?”说完后悔,她虽是医生,但我毕竟是她女儿,她会也像我担心我的孩子一样担心我。我实在不是一个孝女,二十多三十了还要她来关心担心,而我,因为一些事,竟不愿意同她生活在一起。 但她没什么,只是略微着急的语气:“乱吃东西了吗?”我回想,没有,我都吃的家常便饭。她有点吃惊:“难道你和我以前的一个病人一样,妊娠期间间歇性鼻腔出血?” 这才知晓,这个症状是由于怀孕引起的,医生只追究到血液上,没想到这点。这是一种习惯性出血,妊娠结束后会自动消失,但在怀孕期间会令人痛苦烦躁不堪,因为没有规律,也没有办法制止,只能在饮食上控制,不能吃任何油荤和高盐类东西,也就是说,我只能吃白水鱼汤和煮青菜,才能降低流血的频率。 几万个孕妇中出一个,我便“荣幸”成为其中之一,想想未来五个月尼姑般的日子,有点可笑。 “让陶冶接电话,我跟他说一下。”妈始终对我不大放心。 他凝重地拿着听筒听教,我在旁边想起我可能清水泡饭的几个月,不禁哑然失笑,既然知道了原因,就没有了之前的凝重,我反倒觉得上帝给的礼物,好像真的会付出太多的代价。 晚饭。 我果然面前一碗白饭和一盘白煮芥菜,无盐无味,我看着桌上的另外几个盘子,天知道一个孕妇是多么地想吃东西。陶冶叫Mary将那些东西端开去,我制止了:“我们家还不至于那么穷吧?端开那些东西你和我抢一碗菜?!”他笑,我也笑,然后继续吃着我的饭。 睡觉前,准备好足够的纸巾在枕头边,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妈妈跟我说,让你回去,她来照顾你。”很明显,他是很不愿意和我说这件事的。 “那怎么行,我怎么丢得下囡囡。” “所以她说你要把安静一起带回去。”他似乎在询问我,希望我再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我想了一下,说:“那也好。”说完准备躺下去,看他还坐着,忍不住搭着他肩膀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空气,照顾不好我?不过你确实是的,妈妈是医生,这样既可以让你安心工作,也避免我住医院,对不对?” 他不可能命令我做任何事,我知道,所以勉强答应,突然捧着我的脸,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多余的话,我们都说不出,但我会像最初那样想念他。 机场内,陶冶在帮我托运行李,楚妤抱着安静去看那些漂亮的糖果,我和云露在后面坐着,她小声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什么,两次怀他的孩子,都那么辛苦。”说完,眼神飘向不远处的陶冶。 “嘘……” 第一次,就云露一个人知道,还好她知道,幸好她知道,想想那次,总觉得昏暗地找不到任何出口。我也只需要她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我说过,我会将那些事带进坟墓,例如那个夭折的孩子,例如安静的身世……而另一些,我会在某一天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一笔带过给陶冶听,仅此而已。 “我要是你,也许我会拿掉孩子。”她担心,我知道。 “那样的话,你家萧一恪会欲哭无泪的。”我尽量保持我的笑容,看上去不那么让人担忧。 走进安检队伍,一手抱着安静,拿她的小手挥再见,用安静的口吻说云露干妈和楚阿姨再见。 陶冶站在她们的后面,一直凝视着我,我微微张口想说“跟爸爸说,我们会想你的”,终究没说,毕竟一个太太级别的人了,怕那些矫情多了会变成造作。 第107章 107 飞机下降的时候,可能有点不舒服,安静用小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咿咿呀呀,我偏头笑着问:“囡囡是不是觉得耳朵里有很多小蜜蜂呀?”在心里无声地说: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你出生的地方,也是妈妈带你离开的地方。这里,有你最亲的人,也有妈妈的最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最割舍不下的感情。 出机舱的时候,抱着安静的手有点发抖。抱她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刚足月的小婴儿,那个时候,我的手也是像今天这样颤抖。 走进大厅,妈妈和哥哥来接的我,前者依旧安宁,后者依旧天真,而我,没有依旧了。妈一把接过安静,疼爱地说:“宝贝,外婆好想你。”哥哥倒是不管那个小孩子,可能不是太熟,他盯眼上下看了我好久,然后很奇怪地问:“洁儿,你不是说你会很胖很胖吗?怎么我没看出来。”我哈哈一笑,傻哥哥,现在还没到胖的时候。 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一家人,这种温暖是其他不能比的。 然而这种感觉从进门开始就在渐渐消失,莫名的压抑,抱着安静就更压抑。仿佛嗅到是蒙歆存在过的空间,连空气都如内心一般,那么不平静。满满,如今已经是一条大狗,见到我的一刹那,惊恐地想来咬我,它的声音吓得安静哭起来,一时间,叫声和哭声交杂,屋里显得更加诡秘一般,我有点受不了。 妈妈适时地哄退满满,然后抱着安静,边上楼边朝我说:“洁儿,我先帮宝宝换衣服洗澡,你快点上来。”我应着她,还是没动,站在那里,看着已经缩在沙发旁边的满满,它也正看着我,没了之前的凶猛,眼神转为疑惑。只有它才能看到我的眼神,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我只是轻轻走过去,试着碰它一下,它一动,没有咬我,我再碰碰它,轻唤:“满满,怎么,大小姐……是不是变得很厉害,连你也不认识了?” 它似乎认出一点了,沉闷地“呜呜”两声,我笑一下,用手指抚摸它,说着:“健忘的家伙,忘了名字还是我起的?毛都长这么长了,嗯,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它完全记起来,主动摇着尾巴想跳到我身上来,兴奋不已,我只是将双手拍着它说:“又忘啦,大小姐爱干净的,不许跳到我身上来。”它依旧雀跃地跳着,然后眼睛盯着还未关上的大门,我忽然明白了,然后再次轻轻按住它:“乖,他们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 晚饭,妈妈亲手做了一大堆美味的青菜和鱼给我吃,有她在,带孩子也轮不到我,我倒是少有地清闲。 晚上哄睡好安静,自己刚躺下就觉得鼻内痒痒地欲流血,赶紧起身奔进卫生间。 熟练地止住了血,回房。走回我的房间必须经过蒙歆曾经的房间。这次,我朝那扇门看了看,没打算回头,却……终究是回了头,简直是无法控制地,轻轻地打开了那扇门…… 房间的格调保存了蒙歆在时的干净和梦幻,一切如初,有天天打扫的痕迹。蒙歆看过的书,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杯子都一一整齐地摆在那里。书桌前,书柜前,墙上,都有她曾经的照片,那么忧郁的温婉,眼神空洞而漂亮……她的样子,真的可以让任何人产生怜爱,只可惜,已不包括我。 “你没睡啊,我……”妈妈进来看见我在,有点吃惊,有点紧张。 “顺便进来看看。”我回头,发现她的不安,尽量勉强笑笑,“没事的妈妈,我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都都对她恨之入骨,尤其是你,蒙歆是你曾经多么乖巧的女儿,纪念缅怀一下,妈,我了解。” 我用了多么善解人意的词汇,却在走出门的一刹那觉得妈好傻。蒙歆本该为世人所不容,我们为什么还要为此而唏嘘伤心?!根本不值得。我永远不会让安静知道蒙歆的存在,因为这个家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因为有她都会变得狰狞可怕。 回到自己的卧室躺下,电话铃的响声让空洞的心适时地感激,我接起来,陶冶深沉的声音:“睡了没?”我轻轻说,还没有。“那……安静睡了吗?她认床吗?”我微笑,睡了,就在我旁边,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懂认床。 然后是长达十秒的沉默,我在思考有句话该不该说,结果还是他先开口:“我还不大习惯一个人在家。”我有阵心酸的甜蜜,笑了一下,没有说我想说的话,那句话是:我想回来。 妈要上班,哥哥也是,我一个人带着安静在家,难以呼吸曾经的空气,索性出门。 筱纯穿着松散的睡衣,打开门看到抱着安静的我,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把我把我让进屋,并开始胡乱地收拾残留在沙发上的酒瓶和茶几上的烟蒂。我望了眼这些东西,装作没看见,找个空处坐下来。她反倒转过来看我,意味深长一笑:“你怎么不骂我?”我亦笑,女人不能太唠叨,你会烦。她摇头,拾起一根根烟蒂,说,不会的,从7岁起就习惯了。 我不看她,抱起安静:“看看你筱纯阿姨,是不是疯了,希望我骂她。”筱纯哼一下,少有的孩子气,随即接过安静,说宝宝乖,认识阿姨不?安静撇脸不理她,只看我.我觉得好笑,然后开始帮她收拾那些残余。 “珊,还是女儿好,不调皮。何苗那个大头儿子,不知道多闹,每次都抱得我累。”她饶有兴趣地逗着安静,对我讲。我继续收拾,低头笑而不语,筱纯,她是多想有个孩子有个家,她从小就说,以后当个全能少妇。可惜,过去的落花流水只能用作缅怀。 聊了下,我说我该走了,她起身拦我,在这里吃饭吧。我开口想说什么,她马上打断:“我知道你只能吃白汤青菜,我会煮的。你以前炖过多少东西给我吃,难道我还不能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做顿饭吗,是不是朋友啊?!”我笑,重新坐下去,说我是怕麻烦你啊小姐,再说你做的东西我怕吃死我。 她已经穿着她的睡衣跑去拉冰箱了,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么瘦弱……鼻子一酸,筱纯,我是不想看见你在我面前装,你知道吗?明明对生活就不再执着,还要因为想安慰我而佯装出欢快和乐观。你装我也只好陪着装,我们为何要这样,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自欺欺人告诉我自己你的生命还如春草一般,你的背影只会让我想起惨不忍睹的倒计时,我很心痛很无奈你明白么。 她听不到我心底的声音,在厨房里忙着。 鲫鱼豆腐汤,我一口一口喝着,筱纯的厨艺很好,曾经她说,我们是不信的。 “你好像比以前开心些了。”她若无其事地说。我抬头,是么?随即低头继续喝,也若无其事地讲:“也许,陶冶和我总算好些了,自然心情舒畅点。但是……”我停下手里的勺子,“如果你不快乐,那我的快乐也不算完美,所以……” “所以我会好好自己过日子的,放心。”她会心一笑,素面朝天地笑,我好像二十年没看到过她这样的笑了。 傍晚了,她送我下楼,我抱着安静,打开出租车门,说,跟筱纯阿姨再见。小孩子,用手挥了挥,那是我教了几天的动作,她做出来很可爱。然后我回头:“回去吧,再见!”她穿得单薄,站在那里,也说:“再见!” 我什么也没说了,小心地钻进车里,关上门,对司机说:“衡山路。”筱纯在车发动的前一秒趴到窗边来,说珊…… “怎么?”我回头,急切也小心地问。她摇头,再微笑,没事,路上小心。我点头,上去了吧,晚上外面凉。 车子发动,我回头望,她还站在那里,形单影只。我转头,望向窗外的树。 再见,还是再也不能见,我始终觉得再见筱纯很渺茫,仿佛是海与天的距离,明明相连,却那么远…… 第108章 108 回到家,妈来为我开的门,她说,有位阿姨来找你。我顺势望过去——轻盈的阿姨。见我进来,她立刻起身,尴尬地对我笑了笑。我对于她的到来,有点不知所措,我几乎都快忘了她。 “丁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她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恳切。 “楼上书房吧。”我语气冷淡,主要是猜不出她的用意。她上楼的时候,眼神复杂地望了眼躺在我妈怀里的安静,我突然有点心慌,她想做什么?! 上楼后我把门一关,随便说一句你请坐,她没有坐,而是迫不及待地解释此次来的原因:“我来看看轻盈的孩子。”我强压不满,冷笑:“当初她死的时候你连一个花篮都没送来,现在却千里迢迢跑来看她的孩子,韩太太,说得过去么?” 此话让她有点尴尬,但是她还是故作诚恳地解释:“丁小姐,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来的用意,我真的只是来看看,没有任何要扰乱你们生活的意思。”我没有说话,望着她,很怀疑地望着她,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来到,已经扰乱了么?如果孩子现在已经大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不明白么?!她见我没说话,顿了顿,悲哀的语气:“我知道,以前……我确实愧对于轻盈,她嫁人后,我也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消息,我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我当时不敢惊动她瘫痪的父亲,从我内心来讲,我和她再怎么没有母女情分,我也是真的不希望她死……” 我听到这些话我突然很烦躁,死死死,对啊,人都死了说这些做什么。我的不耐烦表露无疑:“够了,我不想知道你是否真心实意,人都走了两年了,不该提的不要再提。请你长话短说,这次来到底所为何事?” 她黯然地低下头:“轻盈她爸爸……上个星期去世的,到最后我也没有告诉他轻盈的事情。”我愣了,准备继续发泄的不耐烦全部沉了下去,木然地在脑子里反复她刚才的话。我想起了韩伯伯充满希望的眼神,我想起我答应说不出话的他我一定会帮他带轻盈回去……那么现在,父女终于团聚了吗?突然抑制不住久远的悲凉感。 她叹气,接着说:“老头子的产业,现在我在打理,如今韩家父女都不在了,这个孩子就是唯一的血脉,我想将一些股份转到她的名下。你看合适吗?” 刚涌起的对她的同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再次消失,我义正词严:“对不起,我想在未来二十年内她的一切支出我都可以负担,何况,我也不想因为什么股份家世而影响她的成长。” “我也猜到你会拒绝,所以……”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递过来,“老头子死了,公司最近面临改革,我只有这七十五万的现金支票,这本来就应该是轻盈的钱,你代她的孩子收下吧。” 我愣在那里没动。我肯定不会接她的钱,但是,她说,这本就是轻盈的,我瞬间犹豫。 她见我没有接的意思,进一步,有点心焦地说:“请你务必收下丁小姐,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否则我再呆在韩家我也不安心。”我在内心嘲笑这个世界,有人居然能用钱来买安心。为什么人总是要世事变迁得面目全非了才来忏悔?这些钱对于轻盈还有小安静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好,我收下,既然是轻盈的,我不会不收。”我伸手接过那张支票,随手放在桌上,然而她,真的轻松地叹息了一声。我再次开口,“但是,你以后别再来了,就算在街上碰到,都不要再表现出任何,希望你明白我要她无忧无虑的苦心。她是我的女儿,现在姓陶。” 她答应我,然后我送她下楼。楼下客厅里,我妈正在喂安静的晚饭。韩太太的脚步放慢,一直盯着一无所知、开心笑着的安静,我有点于心不忍,艰难地开口:“你……去抱抱她吧,你也算她……外婆。”说完我又想扇自己两下,丁蒙洁你长期不用理智来考虑问题。 我觉得抱不抱这下无所谓,可是在她看来,却是那么的沉重。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安静,安静也不哭,任她抱着,然后继续乖乖嚼着嘴里的饭。我发现,她的眼角微湿,感叹地说:“当年我第一次看见轻盈的时候,她也是那么小,我抱她,她也不哭……二十多快三十年了,轮回吗……” 囡囡,不用记得这个人是谁,只需要记得某人某月的某一天,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抱过你,她的怀抱也同样抱过你的亲生妈妈,所以,很温暖,对吗?像能感受到轻盈妈妈,对吗?这样的瞬间,一下便是永恒。以后的日子,妈妈抱着你走过,我和爸爸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疼爱你的人,你要相信。而妈妈也相信,在另一个世界,有两个人,他们也是最最疼爱你的人,会看着你长大,永远…… 两个月后。 我基本上行动不大自如了,看着镜中的自己要挺着腰走路,觉得哭笑不得。女人怀孕怎么那么辛苦,女人为什么那么辛苦的同时还要微笑着,女人真是蠢哪。 “哎,妈妈,这孩子踢我,生下来可怎么了得。”我佯装埋怨。 “你以前也这么踢我的。”听她这么说,我越发笑,结果她一句话我就不笑了,“你爸爸……想见见你。”我摇头一下,我暂时无法见他,就像,他二十年来都不愿见蒙歆一样。一个人总有些无法逾越的心理障碍,为人父母了,我也懂得他的爱护,但是…… 她说洁儿,妈明白。但是,阿聪和彤彤说想见见你,你……我一听,回答的是看情况吧。但是我确定会去,也许我想考验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面对。 天色,中午好像傍晚那样的阴沉,要下雨了。我看看天,看看面前这间茶居,推门进去,我眼睛找寻着我要见的人,内心澎湃,我要如何面对那张和蒙歆一模一样的脸?我要怎样克制自己磨灭轻盈的惨死?我要怎样区分她们眼睛里善良与伪善良的区别? 出乎意料,我只看到唯聪。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他看着我,笑一下,我也笑笑,用手捧住我面前那小杯刚倒出来的热茶,深深吸一口,才抬头勉强问:“彤彤呢?” “她律师行突然有事,就没来。”他很轻松,也抿一口茶。我知道,彤彤也是怕见我,我们因为蒙歆的事变得尴尬,最重要的,她知道我面对她的压力。事实上,她估计的对,我很惭愧,我确实因为她的缺席而感到精神不再那么紧绷。 “没胖啊,身材还不错。”对面这个还算了解我的男人转移了我的思绪。 我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样我不会信:一是命运二是男人。如今,后者我没的选了,但是前者我还是不信,不过有时还是觉得命运很会开玩笑,否则我怎么能和一个跟我谈过恋爱,现在是我妹妹未婚夫的男人坐在一起喝茶,而且我已经是个大肚婆。搞笑,唐唯聪,我们真的都是强人。 “还预想我胖?我都营养不良了,天天豆腐青菜。”朋友终归有朋友的感觉。只能谈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不能问起彤彤,他也绝对不会向我说起彤彤或者小蕾阿姨。 第109章 109 聊了会儿,天色不大好,开始下雨。 他开车送我回去,巧的是,路过一家商场,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彤彤正在大雨中狼狈地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这种场景,唯聪自然心急,但又考虑到旁边是我,我却一句:“还不停车?” 他立即刹车,下车朝彤彤挥手喊,后者急匆匆地跑过来,进到车里看见我,有点意外,随即脱口而出:“姐……也在啊。”我承认,在我看到那张被雨水淋湿的脸时,我心里一震,更在听到那声“姐”时,同时涌起对蒙歆的记忆让我不知所措。我眨一下眼,想忽视掉那种幻觉,随手递给她纸巾让她擦水,她犹豫地接过,我转过脸去,不再凝视她。 不可避免的尴尬,我承认绝对是我的问题。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转眼到家,我头一次转头:“进去坐坐吗?” “不了姐,帮我向凝姨和哥哥问好,进去吧,雨好大。”她温暖地笑笑,那种温婉刺到我内心深处。我点头,那好,再见。 我到家了,这是内心的一种逃亡。 进门,妈抬头问:“吃饭吗?”我说我不吃了,然后用我最快的速度上了楼。 又要经过蒙歆的房间,我又打开了门,我企图努力看着她的照片,对自己说:彤彤只是和她长的一样而已,蒙歆已经不在了,蒙洁你不要这样受影响。所有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该在的或是不该在的都不在了,两年后的今天,已经不需要再心神不宁……然而我做不到,我敏感的神经做不到。 我望着她的照片,蒙歆,我不是不可理喻,也不是,想让大家为难所以才不原谅你。爱与仇恨谁没有过?我与陶冶,爱得极端恨得糊涂欺骗得惨淡都好,那是我与他的解决方式。而你呢蒙歆,你给了我和许正最直接的方式吗?你牵扯了最无辜的人,将她带进了永远也无法回头的路上,一去不返,就算是偿命,我尚算恶毒地说一句:十次你都不够……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会崩溃的。 所谓时间冲刷掉一切痕迹,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我看都不想再看蒙歆一眼,她相框里的清纯与记忆里法庭上的狰狞形成强烈的反差,我一时内心像有蚂蚁在爬那样恶心,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挥手一掀,“哐啷”一声,然后走出房间。 我想我已经不能再住在家里,我还是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孕妇,任性到不可收拾,一瞬间想要回香港,就真的决定回。 我打电话给陶冶,他没有问我原因,只是说好时间来接我,嘱咐我飞机上照顾好自己等等,他要是问,我又不知道应该编造一个什么谎言,总不能讲,我不想看见蒙歆。妈也没有刻意留我,也没有询问原因,也许她知道,毕竟,我是她的孩子。她只是万般叮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注意不要吹空调不要……我说我知道,妈妈我知道……说到这里有点鼻酸,你照顾好自己和哥哥就好,我已经成了当年的你了,为人妻为人母,我总是会有你当年的勇气和坚强,去承担自己的一切和我孩子的一切。等你退休了,我便接你到我身边或者我回到你身边…… 当我在接机的人群中看到陶冶时,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 两个多月不见的时间,已经让安静对她有点生疏,他一边揽过我一边说:“再回来晚些,恐怕连女儿都不肯认我了。”我笑了笑,随他护着走出机场大厅。 回家了,安心。我疲惫亦满足地半躺在床上,陶冶倚在门边含笑问:“我的洁癖太太,不打算洗澡睡觉?”我瞪他一眼:“不洗了,累。有本事你去书房睡,反正我脏。”和衣躺下去,决定要玩个小闹剧。 听到浴室哗哗明晰的水声,不一会儿他出来:“水放好了,要不要洗?”我欠了欠身,继续不起。他有点无奈,“怀孕的女人爱耍小脾气,起来吧太后,我扶你进去。”他拉我,我便顺着这个“台阶”起来,老实说让我就这么睡了我还真睡不着。 我把门一关,他在外面问,真不要我帮忙么?我在门后拍两下玻璃,说是的,绝对不需要,少变态。 水不烫不凉,刚刚好,我将自己置身其中,温暖舒适。这个世界上最柔软最透明的就是清水,我一接触它,心便自然静下来,也许人的上辈子都是鱼,否则此生怎么那么依赖水。“蒙洁,透明的水。”这是谁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亲切得叫人想流泪。 我将脸埋于水里,清洁宁静,是所有都不能替代的美好。 洗好了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他起身来小心地搀我,我说我怀的不是定时炸弹,他答非所问,看着我说了句唯聪上次说过的话:“没胖没肿,身材保持不错,不过……宝宝长得很快,去之前你还健步如飞,现在居然要撑着腰走路了。”我拍他一下,歧视孕妇! “对了,最近鼻腔出血还厉害么?”他换话题换得我莫名其妙。 “今天上飞机前有一点,现在比两个月前好多了,代价是我忘了荤菜的味道。” 他扶我躺下,盖好被子,说:“那孩子出生了,你想吃什么我都买。” “那算了,这孩子一出生我就要工作,不要妄图把我绑在家里,就算我不当女强人我也不要当主妇,你的那些设计项目没有我你没发现很难完成么……” 他没等我说完又突然换了个话题:“怀孕是不是很辛苦?”他一脸严肃,我困惑,只好提前结束刚才的话转而回答这个问题,我讲:“应该说,女人怀孕辛苦也认了,特别是怀你的孩子……”我轻轻笑了笑,“也许……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姓陶的,做你的老婆,挺不容易,一生都像在还债。” 我承认,怀孕比我想像中辛苦,是我无法形容出来的辛苦。不能上妆,不能乱吃任何东西。记得感冒,一颗药不敢吞,伴随着鼻塞耳鸣头晕的烦恼,还要应付偶尔的妊娠呕吐,有时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简直想死,还没等想好怎么死,鼻血又倾泻……等到这些好转,身体又发生变化,沉重得不想走路,坐多了脚还要肿。即便自己的母亲是个妇科医生,很多事情还是只有女人自己经历和体会,医生帮不了你,丈夫更加帮不了。 所以,我从自己怀孕起,才开始真正地深入地理解那时的轻盈,就好像,是自己重新去孕育安静一次一样,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看陶冶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点他脑袋一下,说你别想探究我了,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不需要你真的懂,你明白我不在乎那些所谓辛苦,就行了。 他更深地望我一眼,然后额头上温和地挨了一下。我微笑闭眼,困,好安定的睡意。 第110章 110 楚妤非常“毒妇”的语气,说我怀孕了还穿件小白衫出来装圣女,但是说归说,还是唯恐我摔跤似地紧紧拽着我,她拽我我就拽云露,摁她到某店里坐下才松的手。 云露一看招牌起身要走,说我就知道你们平均半年要对我有一回馊主意。我一把抓她回来:“扎两个耳洞不是那么困难吧?”带点恶作剧的口吻。云露不戴什么首饰的,除了萧一恪证明海誓山盟那枚戒指。 “你当然不困难了陶太,你大学就扎了。”她没好气,我估计我不是特殊情况难保不被打。 “大学扎有什么好奇怪的,楚妤高中就扎了,要说先说她。”我老爱把楚妤抓出来当靶子。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争论能不把我牵扯进去?总之萧太太你今天一定要扎,不扎的话礼物不送。”楚妤硬是把云露拖回来重新坐下。其实,过两天是云露的生日,我和楚妤一起给她买了一对钻石耳钉,云露也就只差一对完美的耳钉了,我和楚妤一直都有此愿望。 云露总说,这种没有必要的痛还是算了。也许她的想法在几十年后是有用的,可是这是个人人都爱自我折磨的年代。她终已无执意要走,我顺着趋势说不痛,像蚊子叮你一下一样。“你确定,真的不痛么?”她白我一眼。“你不信问楚妤,她向你保证。”我直接把问题推给楚妤,她在背后掐我一下,还是硬着表情说:“我保证,不痛,不信你再问蒙洁。”又推给我,什么人! 云露看都懒得看我们,对对面的老板娘说扎吧扎吧,我不想理会她们,一把年纪了还跟女巫一样。那老板娘看她黑脸没敢动,我在后面做一个“没关系随便扎”的手势,老板娘开始犹豫着去摸云露的耳垂找位置,云露不忘最后说一句:“如果很痛,两个女人你们今晚不要回家了,孕妇尤其。”我听得有点心寒。 两下完事,云露一声没吭,就皱了几下眉,但我猜得到那种火辣辣的疼。很心虚地一起出门,我还有点此地无银地问一句:“不太疼吧?”她很讽刺地丢我一句:“是啊,不疼,你不是说像蚊子叮一下么?我觉得这蚊子肯定是千年没死,牙齿那么硬。”我一听很想笑,但是我知道我敢笑后果那是不堪设想,于是忍着。 而楚妤显然是已经忍不住了,笑出来,然后把那个装耳钉的盒子放到云露手上,并奉送一句,你叫萧一恪晚上搂你抱你的时候别碰到新扎的耳洞,就不会疼的。听完我有点佩服楚妤在这个时候开这种玩笑,虽然说结了婚的女人之间开玩笑百无禁忌,可据我所知,云露好像前两天和萧一恪吵了架。 云露只是好笑地给了楚妤两下,无任何其他表情,估计是风平浪静了。其实夫妻之间吵架再平常不过,楚妤说和傅胖子是平均两个月一次争执,云露和萧一恪也差不多,我与陶冶,在这个时候倒没有,也许是因为我特殊情况。磕磕碰碰是婚姻的风景线,吵架更是一门艺术,我和陶冶结婚初期,吵得拐弯抹角风不见影的,想来可笑。 我一再要云露认清傅太太姓“富”这个事实,但是她还是要我请她吃生日饭,还说傅太太已经送了她钻石了,我说那个钻石我也有付一半钱的,她直接一句:可是是谁说只有蚊子咬那么疼的?结果呢?我直接停止反抗,好吧,我认了,千金散尽总会还复来,仔细算算,再过几个月,再过几个月你们就要往我家大包小包送礼了。想到这里笑一下,这种思想真不适合做母亲。 她们拉我进了一家上海馆,又是胡乱地点了一通菜。我想起三年前的某个周末,那时我刚辞职,在琴行兼职,她们两个就在门口堵我请吃饭,并劝我去画蛋糕的……想到这里,无限怀念地笑了。 我看着她们吃着那些属于我的“违禁品”,喝着一碗白粥。这时陶冶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讲,你快来帮我付帐,我被巫婆敲诈了。 快要吃完时他果然赶到,看到桌子上的菜皱眉一下,云露看到他的表情,回一句:“不用紧张,我们也懂得爱护她的,只让她喝了稀饭,谢谢。”我一听觉得有火药味,陶冶望我一眼,我一个眼神意为你又惹到我姐妹,他回个眼神意为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没理他,偏一下头支他去买单。 他一走开,我就下定决心往云露身上一倒,用我一向自己都很恶心的手段开始讲:“安静的干妈,你真的不会让我‘二选一’吧?”但云露似乎已经早被萧一恪恶心惯了,根本不看我,还很狠地一句:“是啊,我是和你老公上辈子有仇,那你选谁啊,安静的妈妈?” 楚妤就继续不动声色地吃,摇头叹气,看我们演戏。我脱口而出:“我与干妈的感情别的能比么?真要二选一肯定把安静的爸爸踢开,可是……不是真那么水深火热吧?!” 云露忍不住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没事,我们谁不希望彼此幸福安好呢?!这种玩笑开得太多了,这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对话,男人,像陶冶或者萧一恪这么笨的男人,怎么都听不明白的。 “走了吗?”陶冶回来。我们起身出门,我电话响,居然是萧一恪,叫我去他家喝甜汤,清热润肺。挂完电话对云露讲,你老公请客,要我们去你家。“搞笑,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她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叫陶冶将车开到她家楼下。车停,陶冶对我说我不上去了,还有点事,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来接你。 云露笑问:“陶冶,不爱喝甜汤,便破例给你煮杯咖啡好了,这回可赏脸上去?” 陶冶于是笑一下:“云露女士的邀请,那劳烦了。”我挽着陶冶的手紧了紧,然后含笑看着云露,转而望向楚妤,说,你要不要把可爱的傅先生也一并叫来? “喝甜汤也搞狂欢么?”楚妤惊讶失笑,顺便拿出手机走到旁边拨号。 狂欢?!好熟悉的词,只是变了一对人而已。那个打扑克牌喝酒聊天的深夜,那个我和陶冶最美好的开始,那个迷糊的集体睡错床的凌晨,那六个我们,相比现在的年轻的我们,久远而亲近。这一切在三年后的今晚重现,时间地点都极度类似也极度陌生。我不知道陶冶想起了什么,但云露察觉了我的敏感,她扶我上楼时轻轻说:“我和你一样记得。” 是的,过去,有些需要记得,有些不需要。当我与陶冶散步在维港,他问我海风吹着会不会凉到自己和宝宝的时候,我觉得记得曾经与否都不重要。 我们比以前更懂得各自取暖,既现实地成了一家人,感情与生命就系在一起。至于谁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七年不到我还看不清。 我问,你最近对工作那么不积极,会不会被扣薪水?他不满地看我一眼,你怕我养不起你?我不屑一顾,我要你养?搞笑!见我扭头不理,他只能开口:“最后两三个月了,我再粗心生活专注工作,也该时时看着你。”“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孩子在身,你就不会时时看着我?”“应该说,如果没有孩子在身,你也没空让我这么看着。”他为他终于言语上战胜我胜利一笑,我故作大力打人,也笑。 手机响,筱纯的声音与周围迟缓温润的空气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急切地问:“蒙洁你在哪儿?”我说我在与陶冶散步,怎么?她说你别管别问,我在机场,两小时后到香港,你现在马上回家,听到没。 我还没来得及多问,电话已断,再拨,已关机。莫名其妙的同时,有一点担忧,出什么事了? 第111章 111 我转头对陶冶讲,先送我回去,然后他去机场接筱纯,她两小时后到。 “筱纯?之前她说了会来?” “没有,可能临时出了什么事,等她到了再说。”我向他隐瞒了一些我知道的事实。 他送我回去后,便去机场。家里没人,Mary带着孩子去散步了。我去书房收拾那张沙发床,以便筱纯到了休息,铺床的同时有点莫名的不安,她怎么了?买白粉被人盯了?AIDS发作了?这些不详的猜测,让我越发不安,索性拨了童妍和何苗的电话,不巧的是都不通,总觉得,有事会发生。 一个小时后,打电话给陶冶问接到筱纯没有,他回答还有一个小时多,然后问,你怎么了?我讲你接到她就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干什么。Mary呢?他问。我说可能带安静去附近玩了,不都八点多才回来么。 挂了电话,分分秒秒都很漫长,今天到底怎么了?! 担心的事情在毫无预兆下撞进这紧张的空间里。楼道里一声尖叫让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我还未判断出是谁在叫,门在被激烈的钥匙插孔声震动,我快步走过去把门一把拉开,Mary跌进来差点撞倒我,我接住她,想问她怎么了,突然发现抓住的是她空空的手,顿觉血液凝固,失神问:“宝宝呢?”她哭出来无法回答,我一把推开她跨出门——心惊肉跳,李义雄……手上抱着安静! 我刹那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狱。想起几年前那个被劫持的夜晚,再联想现在的这幕,他不是抢钱抢车,他一定是来报仇了,是我们将他送进了监狱……我六神无主,一时反应不过来我能做什么,朝屋内喊:“打电话给先生……哦,不,报警,Mary,先报警……” “丁蒙洁,别来无恙。”他嘴角抽动一下,“哦……怀孕了,真是爱孩子的好女人。” “你放了我的女儿。”我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尽说些不可能的废话。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放,否则我来做什么?你想叫警察?”他哼笑一声,这声笑让我觉得心寒,“我会自首的,放心,反正我有艾滋病活不久了,不过……不知过了今晚你是否还能看到。” 安静在他怀里似乎被抱得很不舒服,看见我,喃喃叫:“妈……妈妈……抱抱 ……”稚嫩的声音叫得我心碎,却让我也突然冷静一点:不能吓到孩子! “囡囡,妈妈在这里,不怕,叔叔帮妈妈抱你一下……”我努力对她笑,她似乎能听懂,不再努力向我伸手,乖乖望着我。 李义雄再次哼笑,说丁蒙洁你真会扮镇定。对了,在牢里就听说,抓我进监狱的许正警官都殉职了,真是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你。 我没说话,内心却惊恐万分,我现在,一个怀孕7个月的女人,连大喊大叫跑上去抢过孩子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等警察来。他问,你怎么不说话?说完,不知道他对安静做了下什么,安静大哭起来,这下我又无法冷静:“你告诉你到底要做什么?” “要你家破人亡!”他晃一下手里的东西,“认识吗?炸弹。” 又是家破人亡!我的家是裂缝斑斑中残存的堡垒,为什么有人就是千方百计地要来毁灭它?!如果它势必要毁灭,我无话可说,只要能让安静平安。可是他不是一个善人,他要的不是交换条件,是整个被他控制的大局。 我与他一直站在那里,时间过了多久我不知道,我看到安静哭,我也想哭,她哭着哭着累了,竟然在李义雄的怀里睡过去。我只有想像陶冶和警察现在都飞驰在来这里的路上,而我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看着我的女儿在一个坏蛋怀里昏睡,心如刀绞。 仿佛是几分钟,又仿佛是几个世纪的时间,恍惚中,听见楼下警车的声音忽远又近,李义雄也听到了,轻松一笑:“该来的都来了,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同时,他用我眨眼的时间将炸弹绑在了安静的小衣服上,我一惊,“不要!”条件反射到往他面前跑,他迅速往后退并做出欲扯线的动作,我只好痛苦地停下来,央求:“你绑在我身上,好不好?我绝不反抗!”他摇头,再笑:“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天哪!我要怎么办?轻盈,你可以救救她吗?我好绝望。 警察在一分钟内全部上来,本来寂静的楼层变得吵闹和更加紧张,有人拿对讲机开始内外接应,随之,看见谈判两名专家齐齐出现。相信整幢大厦已经被封锁,住户已经全部撤离,Mary也被带了下去。李义雄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迅速有序地进行着,无任何反应,这更加让我惊恐。 一位女警察走上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李义雄,对我说:“太太,请你随我离开现场,这里有我们。”我没有动,继续望着他怀里熟睡的安静以及她背后那个沉重的定时炸弹。李义雄开口嘲讽,语气轻佻:“她是不会走的,何况,我也不会让她走,臭警察,你们疏散你们的人口办你们的破事就好,不要妨碍我。”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忍着惊慌失措,问。 “等陶冶。既然是一家人,不死在一起,多可惜。” 谈判专家站在我身边,冷静地问:“先生,我们可不可以谈谈?”李义雄头一偏:“不用谈,我不要任何条件,你们若是有本事,就在我引爆炸弹前带他们离开。”他干脆将那根线缠在他的手指上,动作快得让人无法采取任何措施。 许是他的动作吵醒了安静,孩子醒来,看见那么多人在周围,而我被拦在人后,她似乎都可以感受到这种让人快要窒息的空气,又开始哭着叫妈妈,听到她的哭声,我稍微镇定的心又开始惊慌担心,我只有忍住眼泪:“囡囡,不要哭……妈妈在这里……”此时内心呼喊:陶冶,我需要你在身边,但是我更不希望你回来,你千万不要回来! 谈判专家始终有一句无一句地同他周旋,他也始终不可能放开他手中的线,他的目的太明确,我们死,他自己便什么都无所谓了。旁边的拆弹专家也无法靠近,一切进展得极其缓慢。我知道,完了,大概一切都完了!不论到最后警方采取哪种方式强行进攻,那根线一拔,安静必死无疑,那么,她有个什么,我也不用活。 第112章 112 时间过去十分钟,李义雄竟然与我有着相同的猜测,他对着交头接耳的警察说:“看来,陶先生已经在楼下了,你们警察真是没有人情味,总是阻止别人夫妻情深。”随即望我一眼,“蒙洁,他上不来,不如你同我下去?”他的手捏着那根承载安静生命的线,让我连骂他一句都不敢,我想不管是什么要求,我现在都可以答应他。 两名警官开始递眼色,我看到,李义雄自然也看到了,他的手指将线拽得更紧。“等一下!”我喊,全部人望向我,我说,“请你们不要采取任何强攻,我知道也许那是最后的办法,但是求你们不要,那样我的孩子会没命的。”警察有点恼怒我这样的话语,他们一定认为我很愚蠢,可是他们和我一样清楚,无论怎么样那手里的孩子都是凶多吉少,唯一的强攻也不过是将人员伤亡降到最低。可是我不管,对于我,一个最普通的母亲来说,孩子有事,人员伤亡重不重都是一样。 “李义雄,我可以同下去,但是,你先放了你手里的孩子,因为……她不是我的女儿。”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对不对。 “女人真是疯子,到了这个时候,连女儿都可以不认。你以为我会信?”他冷笑。 “你可以不信,但确实不是,你没有必要伤害一个与我无关的孩子对不对?”听我这么一说,他简直是哈哈大笑:“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那你说是谁的?” “是……”我无言,说是轻盈和许正的,他会更加残忍。“是我抱养的,孩子是孤儿院抱回来的。” “你为了救她,连这都说得出来,看来你很宝贝她,那是不是你的孩子我无所谓,我不介意伤害无辜。” 警察再次发话:李先生你已经被包围,楼上楼下都一样,请你放下人质,否则我们开枪了。他更加轻佻,说你们尽管开枪,我有艾滋病,不怕死,我想你们开枪的同时我也有足够的力气来扯下这根细线,你们觉得有本事拆弹,就冒险吧,来! 警察的枪没有放下,表情更加凝重,拆掸组人员在旁边蓄势待发,之前那位女警察强制性地要拉我走,我看着李义雄一副吃定我的样子,以及他怀里我眼泪未干的女儿,是的,我怎么能走,我不可以放弃她,我无法接受当我安全离开后听到惊人的爆炸声,如果注定她不属于我,也应该由我陪在身边。轻盈走的时候那么孤单凄凉,为什么孩子还要遭罪,这不公平! “请放下枪,我求你们放下。”我在做最愚蠢的要求,这是李义雄满意的结果。“警官,我请求你让他们放下。我随李先生下去,如果有何不测,我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后果,我真的可以。”他眉头皱了一下,我再次说:“我想我先生在下面也快疯了,有些事缺少一个人,再这么僵下去,大家都危险。” 命如此,就无所谓挣扎,我想我已经气若游丝。 “全部放下!”那位威严的警官发令。警察们手里的枪齐齐放下去,李义雄的手随即松开一点,嘴角一抹讪笑。我觉得这位警官并不是因为我的哀求,他是理智的警察,这个道理连我都明白,下面更适合炸弹爆炸后警方的撤退和损失的减少。 我开始缓缓向楼梯走去,由于站得太久,我撑着,尽力走进了电梯,李义雄也慢慢往这边移,一边说:“聪明点,别想突然行动,我手里现在是三条命。”他们没有行动,也冷静地看着电梯门关上,透过最后一秒钟的电梯缝,我看见警察已经纷纷从楼梯往下赶。 电梯向下,闭塞的空间里,剩下我和李义雄面面相觑,他说,你打什么算盘?我摇头,在这个时候,我竟然凄楚地笑了一下,我现在这样,有什么可言?不过是想在安静的视线范围内,母女只要彼此依偎,才叫安全。 电梯到达底层,电梯门“刷”地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刚才楼上那批警察和专家,还有更多的警察,包括萧一恪一直在楼下,他们的枪这次齐齐对准电梯内。而我看到站在警察后面被拦住,眼里已经快喷火的陶冶,他看到我:“蒙洁!”我无从开口,咫尺天涯。 “李先生,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请放下人质。” “你们要是不怕开枪,在上面就开了,何以等到现在!我说了,开了也会爆。”他刚说完着句,我就觉得鼻腔不舒服,已经很多天没有发作的妊娠性鼻腔出血在这个时候倾泄,我捂着鼻子,仰头的一刹那,更加绝望。 “蒙洁!”陶冶和萧一恪同时叫出来,谈判专家再说:“李先生,请你让我们为你旁边的太太先止血好吗?”他毫不动摇,我的衣袋里有纸巾,我在尚算清醒的时候拿出来,熟练地自己止住了血。当我不再仰头,而是平视到前方的陶冶时,我看到他那种表情,我知道他手里如果有一把枪,那他会真的什么都不管了。我看他,在心里说:为什么,我们的一步步走得那么艰难? “陶冶进来,丁蒙洁是不会出去的,你们的宝贝,喏,这么乖的在我这里。你进来,我就放了你的女儿,好不好?”李义雄虚假地让我望都不想望他一眼。 陶冶气到用力要朝这边来,甩开了另名警察,但是更多的人拦住了他,特别是萧一恪,朝陶冶吼:“你进去救得了蒙洁么?!”“如果那是云露你又能怎么办!”萧一恪听到这一句,放了一下手,也许很多时候,只有男人才最懂得男人,他随即更加用力地按住陶冶:“所以更加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陶冶,你不要进来!他是不会放了孩子的,除非……”其实我也不知道除了什么情况安静才能平安,住了口,李义雄却接着说:“是啊,还能上演什么好戏?蒙洁连这个孩子不是她的话都说了,于事无补。” 我看着陶冶,他不理智地连这句话都没听到,这个关头,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信。难道应了我的誓,我真会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可是,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却即将毁灭,我上辈子,是欠了谁谁这么惩罚我。我眼睛有点模糊,陶冶,最不能原谅的是我,怎么会让你和女儿一起陪葬。轻盈,我简直没脸上来见你和许正,对不起,大概我只够下地狱…… 第113章 113 “李义雄,给我滚出来。”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忽略了筱纯已来到香港的事。刚才陶冶没有接到她就往回赶。无疑我明白了,筱纯之所以那么着急来,她知道了李义雄来香港的目的。 她其实很瘦弱,却硬闯过了警戒线,旁边有警察拉住她,但是她已经看到了电梯里的情景。而李义雄看到她,恐怕也有些震惊。她惊慌地叫了声:“天哪,蒙洁……”随即眼睛死死盯住李义雄,“混帐!” “骂吧,你骂完,我带她上路。陶冶,还不想办法进来?”陶冶和筱纯的表情瞬间愤怒,而筱纯又在一秒内变得很凄怨,她说,你放了她们,特别是孩子。 “丁蒙洁说孩子不是她的我都没放,你凭什么,闵筱纯小姐?”他那么无谓。 “蠢货!竟然有人会将炸弹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这一句话,我怔住了,陶冶怔住了,萧一恪怔住了……所有人,包括李义雄也同样,但他只是愣了一秒,答:“演戏?!我的孩子?!我和丁蒙洁上过床吗?”说完,他哈哈大笑,陶冶听到后恨不得立刻冲过来给他一拳,而萧一恪死死抱住他,我,很想一耳光从旁边扇下去。 “那你和我呢?”筱纯这么一句出来,我开始有点明白她想干什么。 “开什么玩笑!”李义雄继续无谓,但明显底气开始不足,“你打我的孩子打的不少,没有听说留下过。” “那是因为你不要,那是因为我们不配为人父母!可是,这是最后一个,医生说不能再打,我曾经多爱你,你自己知道。”筱纯,多么卑微地为了救我的安静。 “胡言乱语!这孩子那么小……你因为爱我生这个孩子,你为什么又要把她给丁蒙洁?闵筱纯你尽管撒谎,你简直是个疯女人。”李义雄的情绪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波动,但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警方也没有动,也许筱纯可以为这样的局面改变什么。 天哪!时间!李义雄入狱半年后轻盈才怀的安静,多么惊险的时间差错,而在我没有反应过来如何回答后,筱纯已经接话:“一个有艾滋病的母亲,有什么能力和权利去伴随一个孩子的成长。她三岁像一两岁那么瘦弱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混帐,她没有感染上那恶心的病,大概是你李家祖上积德,你还好意思问我!”我望她一眼,想哭,筱纯也哭了,这为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增加了可信度,除了我和萧一恪,大概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起所谓“事实”,大概,包括现在不可思议的陶冶。但只有我知道,纵使“事实”是假,筱纯的眼泪是真,她看到这个人,她就注定要流干这一生的眼泪。 她眼泪一擦,涌出更多来,用力哭喊:“你这个糊涂的混蛋!你死,你害我死,我认了。我告诉你,你今天让我的孩子有个什么,他日我下了黄泉绝对不会放过你!蒙洁明明可以给你的孩子一个美好快乐的未来,在她丢脸的父母死后能健康地长大,而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你居然用炸弹绑在她的身上!你是狼心狗肺都被叼走了……”筱纯的爱恨,那么激烈地表现出来。 “你……你骗我……可笑!我一个快要死的人,有个女儿?!可笑!”李义雄声音沙哑。 筱纯挣扎一下,警察再次拦住她,她只能站在原地,说:“我千里迢迢赶过来骗你?你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我和你的孩子,都不要紧,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她死?我真庆幸她还小,不懂事,不知道现在抱着她要她死的禽兽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李义雄看着她,不可思议,张了下嘴,没有说出任何,猛地转过来冲我吼:“丁蒙洁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颤抖了一下,“我答应过筱纯,死都不会说,还有……”我望了眼已经不可思议的陶冶,下定决心不管了,继续说,“因为我也一直在骗陶冶,说这是他的孩子。李义雄,你以为,只有你与筱纯才有爱恨情仇吗?我也有。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她是我们的牺牲品……你看现在陶冶的表情,明白了么?所以求你,放了你自己的孩子,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来解决。” 李义雄笑,笑得凄凉而复杂:“我?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有个孩子?!”我不敢看陶冶空洞的眼神,我只看到他的手,握成拳头在发抖。纸,终究没有包住火,但我现在无法做更多的解释。正当这时,安静又惊恐地哭起来,筱纯流着泪,说李义雄你自己看看她,多可怜,为什么,我与你纠缠了快十年不仅到死了都还纠缠不清,还要牵连无辜的人!筱纯开始歇斯底里地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了你……”看到她这样,我的眼泪已经滑下来,说不清的恨,我理解那种感受。 李义雄已经有点失神,他看着仍在哭闹的安静,竟然用手轻轻地、很笨地去擦她小脸上的泪,我颤抖地伸手,说,把……孩子给我吧,她只要我抱。你欠筱纯的太多了,还她这个孩子。 他仿佛思想已经凝固,机械地将安静递给我。我刚刚抱住她的一刹那,手上重了,但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然而,在我还没来得及庆幸的时候,那颗炸弹的显示器开始跳动,迅速地由59,58……到了50,我愣了,才发现李义雄忘了自己的手指缠住线,一不小心就扯开了那根导线。 “迅速撤!”一声令下,周围人蜂拥而退。李义雄惊见,疯狂地开始准备拆开炸弹,拆弹专家扑上来,一个拖开他一个准备拖我,剩下一个抢过我手里的孩子。线,错综复杂地根本解不开,显示到了43,42,41,40……我听到了李义雄渐渐远去的发疯般的吼声——“救我的女儿!”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扑过去抱住安静,紧紧地抱住她。一切都完了,我在等待毁灭!显示到了36,35,34……仅剩下的一个拆弹组人员对我吼:“快点解开孩子的衣服。”我才反应过来,但是,我发现这件设计新颖的童装我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我看到拆弹员已经在10秒内将线一层层拨开,只剩下三圈,但是这三圈线绞缠在一起,他再次问:“大剪刀来不及了,怎么解这件衣服?”我看着,眼泪一次次滴,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此时此刻,我是一个多么该死多么无能的母亲。 时间到了23,22,21……后面有人喊“萧Sir不要过去”,但萧一恪已经跑到了旁边,拆弹人员朝他喊“带人走”,他死命地拖我,他们的吼声与安静的哭声交杂在一起,让我觉得这不过就是世界末日。我抬头:“萧一恪你快走,云露还需要你!”他拉住我不放:“她同样需要你!”对,可是,我怎么可以原谅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放弃安静!眼前闪过所有人的幻影,最后闪过云露……我用力推开了萧一恪,我能死,他绝对不能。 又是10秒,拆弹人员已经无能为力,这下我死死地抱住安静,闭眼说了声:“囡囡,妈妈在这里!”13,12,11……身后喇叭警报同时响彻,传来威严的“必须全部撤!”,拆弹人员起身拉萧一恪,萧一恪拉我,10,9……只是一秒的时间,身后传来某警员一声“陶先生你不能……”,我手上的安静一下子被抢开,我一看,陶冶正熟练地去解开安静外衣上那些隐蔽的小纽扣和丝带,他的眉与眼凝聚在一起,朝再次扑过来的萧一恪低吼:“带蒙洁走!”发愣之际,我被萧一恪拖了很远…… “砰”,山崩地裂,沉闷地巨响。之后,死一般的寂静……我回神,已经烟雾弥漫,我没有倒在萧一恪身上,而是发疯一样地往回跑去,当听到这寂静的空间里一声熟悉稚嫩的哭声时,我的心却跳得更加剧烈……终于,我看到陶冶紧紧抱着安静趴在地上,旁边是那个拆弹专家,我脚一软趴到了他们身边,我不敢用手去触碰他们,我怕碰到我不想面对的事情,但他却慢慢抬起头来,我不敢相信地,用手发抖地去捧住他完好的脸,他尽量用力地笑一下,说:“今早,我给她穿的新衣服……” 拆弹专家起身,拍了下陶冶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看到刚才的电梯内冒出的滚滚浓烟,我明白炸弹刚在最后一秒被甩了进去,我不顾一切到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洒在孩子的身上…… 没有人受重伤,却都进了医院,直到天亮,我的精神一直紧绷,不停地追问萧一恪,安静在哪里?他安慰:“安静没事,在儿科病室哭了一会儿就睡了,你没有早产已是大幸,留院观察休息一下,警方一会儿要录口供,云露暂时还不能来看你。你……还可以么?”我疲惫地点头,没有说话,还有什么不可以的?经过了昨晚的那一幕,从今以后,什么都可以了。 我蜷缩在受人看守的病房里,窗外阳光灿烂,我闭眼,我以为,我不再劫后重生。 下午,萧一恪进来,给了我一张字条,说,闵筱纯留下的,她刚可能偷偷出院了。我接过来展开,筱纯的字娇小难认,仍然看得我心如刀绞:珊,我走了,实在没脸说一声“再见”。你遭受的两次这样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差点酿成悲剧。谢谢上帝给我赎罪的机会,你还平安,就行了。在我有生之年终于做了一件撒谎换来的好事,对不起,希望我死后可以上天堂,守望我想守望的你们!保重。 我已经哭不出来,内心难以抑制地痛,我拨电话,关机,想必飞机已经冲上云霄。我按了几个字发过去:我不说“谢谢”,因为我已无言,但在高空中,轻盈和许正会如我内心一样,对你所做的一切说出我无法表达的谢谢。我最心疼的筱纯,生命如同幽蓝的光,请永生保重! 第114章 114 安静醒来就哭闹,我们晚上出院带她回家。 车上,陶冶与我都无言,又是大事件后的沉闷,上次只是我内心翻腾,这次,相信他的心里也是同样。奈何事情刚过,他不能马上问,或者是害怕问。可是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反常,与上次劫后余生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还能一手抱着安静一手扶我上楼,已是极限。 我理解,对于一个男人,他大可质问,然而他没有,却坚定了我要坦诚的决心,原来该来的躲不掉,时间上的推迟,不过是让彼此都伤得更深。 走到这一步没得选,人反而不再犹豫。 好容易哄睡安静,她只有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抱着自己的小布熊才那么安心。我酸楚地看她一眼,囡囡,妈妈还是无法帮你留住爸爸的爱吧,你原谅我!但是妈妈还能与你彼此相依,你放心,经过昨天,妈妈已有一切独自带你和妹妹生活下去的勇气。 我进卧室,陶冶已铺好床,我说我们今晚都不要睡了,估计也睡不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怀有孩子,昨天已经没睡了,再不睡你吃不消,有什么明天再说。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将话题打开,我说,筱纯说的没错,安静……确实不是你我的孩子…… 他都猜得到我会这样说,所以根本不用震惊,他只是尽量压住一切不好的情绪,我应该感谢自己现在怀有身孕,他根本不能同我吵,也就是让彼此都冷静地来揭开那些事情。“也就是说,当初你说你想告诉我的事,就是这个?”他端茶杯,那么用力,“我从来没有也不敢想事情可以严重到这个地步,蒙洁,你怎么可以欺骗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利用一个孩子,虽然她是闵筱纯的孩子,可毕竟是你亲手抚养的,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激动,他逼自己停下来,双手捧着那杯茶,否则,它会被他摔碎。 相对于他,我很平静。“陶冶,有些事,我也没有想到会严重成这样。是的,我承认我很多事瞒你,在讲这些之前,你先要知道,安静不是筱纯的女儿,她是为了救她才这么说。她是……轻盈的女儿。” 他抬头,那么惊诧,仿佛对于我的话已经不可信。其实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谁能接受一件所谓事实在两天之内变了一次又一次。但我已决定说,他信不信,我都要说。 “我不想问你原因,你走后,我第一次感到哭都难以发泄完的伤心,你那个所谓游戏,几乎毁了我。那个时候,是我怀了人生中第一个孩子,你的孩子。”到这里,我用手轻轻抚过隆起的肚子,孩子,我的孩子都不好命。 他的眼神盯住我,不可思议。我淡淡凄楚笑笑,仿佛对于那件事是个梦一样,随即缓缓开口,讲到我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你走后没多久,轻盈……”我咬住嘴唇,内心在酝酿怎么讲,最终还是那几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字,“轻盈死了。我亲眼所见,那个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轻盈死了?怎么死的?你……和她讲电话……”他有着和我当初一样的惊恐,我知道,我的朋友在他的心目中,轻盈算不可多得的知己。 “是的,死了。在病房,被人注射空气针。至于我在你面前故意同她打电话的样子,一为思念,二为遮掩,因为让你知道了轻盈的死,你若是问起她和许正的孩子,安静的身世又怎么瞒得住。”我显得更加平静,像一个罪犯在交代过程。他震惊得没法说话。我看他一眼,继续在回忆里痛苦地徜徉,“你知道,我同轻盈的感情很好,所以你可以想像一下我当时的心情,后来……许正因为公事,殉职了,孩子便交给了我……” 我陆陆续续讲了后来云露回来,陪我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我也确实沉沦了一段日子,后来,她陪我去做掉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孩子,这件事只有云露和我爸现在的妻子知道。我讲了大家都来了香港,我重遇他,如何内心矛盾爱恨,如果想到报复后才发现跌进纠缠的深渊。还讲了到大连公干那次我才知晓筱纯患了AIDS,也就是为什么昨天可以用这个来骗住李义雄相信为什么筱纯要将孩子给我。 我表现得那么平静地诉说,有点不认识自己。 他忍不住他的悲伤:“那空气针,怎么回事?” “对,竟然忘了最重要的,说出来,你恐怕更加接受不了,是蒙歆。” “蒙歆?!”他果然不可思议,他迷惑的眼神里,怎么都不相信,是我那个善解人意的妹妹。 说到这里,我已经不怎么说得下去,但仍旧坚持将蒙歆的目的蒙歆的手段蒙歆的原因通通告诉了他,我看到他的手狠狠抓着茶杯,我知道,即便是一个无关的人听到这一切,都会为此而震怒。 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蒙歆判的死刑,现在,也死了。我在一年内就遇到这些事,你的离开比不上他们的死亡,但确实也是致命的一击,所幸,我仍旧走过来了。这就是我恨你的原因,然而到现在,我也提不起恨了,只希望你不要还以为我不爱你,我们之间扯不清的游戏和谎言,但我爱你,却是事实。” “你……打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蒙歆……杀了轻盈?”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叙事中反应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是的,我已没必要再骗你什么了,到目前为止,没有秘密可言了。”想到这里,眼眶泛红,“陶冶,没有你的时候,我几乎忘了眼泪的味道,直到你回来,又重复不止。所以我总说,做你的老婆,挺不容易。” 好了,轻松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深深地望他,他回我的是呆呆的目光,我的心被这样的眼神刺痛,转过脸来不再看他,用手将他的手从我肩膀上慢慢放下,望着墙壁上灯的影子,更加轻柔地说:“我不需要你对安静负责,相反,我感激你用一个父亲的爱来爱过她。你对我一定恨透,我明白,所以我也不要求你对我或者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了,我们之间的帐,算不清的。但是我突然觉得我不想对你说抱歉,因为不管怎么样,我没有用感情来欺骗你,你的不辞而别,也伤害过我。你当初说忘记过去,我是相信你爱过我的,所以我真的那么憧憬,那么美好地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但现在看来,算了,世界是公平的,真公平。” 我一直望着那抹壁灯的光晕,不再开口。而他,也没有再问一句,我感觉到他望了我一眼,我忍住没转头看他也没在他面前流泪,直到他起身,默默出去将门给我带上……我听出他步子的沉重,突然就潸然泪下。一切都完了,连游戏都完了,我与他要何去何从?!我应该离开他,还是看着他再次离开我? 随后,我听到了书房关门的声音。我独自坐在卧室里,听着书房内传来乒乒乓乓的摔东西声,那像是在摔我的心一样。我捂着被子,身体和眼泪一样——冰凉。 第115章 115 那边的摔东西声停了,我不知道他在喝酒还是抽烟。我慢慢起身,半夜,我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衣物,望着箱子,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打电话让云露暂时接我过去那也是天亮的事吧,我拖着步子走进孩子的房间,叫醒Mary,收拾安静的细软,她不明就里也只好顺从。我把安静抱进我的卧室里,经过望一眼紧闭的书房,没有力气去敲。 我就守在熟睡的安静身旁,消极地想我该怎么办,以后的路,怎么铺,如何回去原来的自己。 “蒙洁,”那么熟悉的声音。他没有声响地进来,看见我收拾好的东西,问,“你想离开我?” 我没有看他,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如果次次都是你先走,那对我不是很不公平吗?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让我先走。 “我怎么可以让你走!”他可能因为抽了一深夜的烟,声音好沙哑。我凄楚一笑,陶冶,你把我想得太柔弱。你良心驱使,但我并不需要你的责任。说完,用手捂住小腹,杂味全揉烂在心里。“蒙洁你看着我。”他走过来捧我的脸,他或许已经累得虚脱,声音和面容都是那么疲惫,但眼神里的情感我读得懂,复杂而炙热,“没有这个孩子,你也不能走。我除了抱歉,就是抱歉,我很难受……因为,在你曾经最痛苦的时候,我没有守在身边。”他的眼睛里有透明的液体,没有掉下。 我承认,我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话语,我当时的确云里雾里地开始分辨不清。他终于懂了,懂了我在那段时间的无助,许是这种理解迟来了太久太久,我都有些麻木。 他痛苦地低下头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说蒙洁,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你恨我,都是对的,我为我自己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感到无地自容,我到今天才知道你的苦,却已经挽回不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蒙洁…… “你……说对不起?不怪我……骗了你吗?”我觉得一场幻觉,曾经假设的争吵和互恨竟然是今天的局面,是上帝太眷顾我吗! “蒙洁,我没有资格可以要求你留下来,只有唯一的理由是我不能失去你,你要相信,无论任何时候,我都没有放弃过爱你。”他那么惭愧那么坚定,让我更加觉得幻觉。这张多么冷酷的脸,这个我恨都恨不起来的人,说爱我,我应该满足了,我应该幸福了,可是为什么,我却更加酸楚。 “你……爱我?爱我,为什么又要抛下我?”我终于流泪问出了一句我永不想问出的话。此时此刻,我竟然宁愿相信他曾经不爱我,否则,我怎么可以接受我们明明在爱,却那么纠缠折磨。我曾以为上次公司电梯事件以后他说的“爱”是之后的爱,如今告诉我一直都是,我觉得空虚。 “没有,蒙洁你不要管因为什么……因为……我错误地以为……” “以为感情可以拿来报复,是吗?”我帮他说出来,因为曾有过相同的心路历程。他漠然,冰凉的泪,一颗,也唯有一颗滴在我的手背上,可是仅仅只是一颗,就会让我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抓我的手抓得生痛,我明白他内心排山倒海的难受,因为我曾面对他有着相同的感受,这种感受无法用语言可以形容,用自己的爱变成恨再将最爱的人割得遍体鳞伤后的自我折磨。 我望着天花板,喃喃:“所以,我们是两个傻瓜,逼自己恨,逼对方恨,然后逼死自己……”我流着泪,讽刺地笑,“陶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而我现在真的好后悔我没有认真对待与你最初的时间,可是……”我再笑,笑时嘴唇上沾满自己的泪,咸咸涩涩,“我回不去大学了,否则,我不会选择从十年前就注定今日的泥潭。该说对不起的恐怕是我,骗局的开始是我,然后周而复始地循环。” 他和我那么颤抖地双手紧握,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看清过对方,以至于无法对视。他沙哑地问,为什么当我们明白的时候,却不得不分开?!这一句话,我听着生不如死。 我看着他,依旧冷峻的脸上写尽从不显现的悲凉,往事涌浮,此时尽是那些快乐的画面,原来,我们曾那么幸福,我在这几天几乎快要忘记。我发誓,停止爱他我做不到。大学的后三年,毕业后三年,他回来后暧昧的半年,最甜蜜的一年半,他走后一年,重遇后纠缠的半年,结婚一年多……十余年的时间,谁还有理由来放弃。各自的前面都是混沌,身后也一片黑暗,已不能独自前进或后退,那么,为什么又要强制自己离开。真的无法面对了吗,还是我们的爱太脆弱? “我们连彼此相恨都可以导致结婚,我们……注定要纠缠一生了,陶冶,”我用手,轻抚他的脸,想笑,亦或者是抑制哭,“虽然,做你的老婆很不容易,但是……”泪又开始滑,“我还是想要和你一起看看,我们的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他紧紧握我的手,点头,在这个深夜里,我,他,安静宝宝,和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我们第一次毫无逃避地选择了坦诚而坚毅地走下去。 我擦泪,对他笑一下,一个严肃地问题突然涌上心头,然而未等我开口,我发现他眼神在望着我身后熟睡的安静,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怜爱,我再次笑了,人,从来都不应该怀疑自己与他人由心底深处的情感。我再次用与他握着的手摩挲他的手背,他转头望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如此。我仿佛看见几十年的光景飞速,而场景永远定格在我们相扣的手上…… 第116章 116 我们无法超越时间,所以我们的生活或多或少地受了影响。他爱护我超过以往一切,对安静,一如既往。他用行动告诉我他当什么都不知道。可一切太清楚,尴尬难免,我们真的话不太多了,也许一切都需要慢慢磨合。 但我确实比以前轻松了好多,这是这两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以至鼻腔间歇性出血也减少。因为根本吃不了那些孕妇应当吃的营养上火的东西,我没出现太难看的妊娠生理现象,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日,陶冶陪我到医院做检查,七个多月,我已经走路都看不到脚,必须由他扶着。分娩前的练习完后,我发现他都快睡着了,不禁想笑。 刚走出来,碰到云露从刚才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我叫她,她看到我和陶冶,有点尴尬,然后脸色一变有点反呕,我有点惊讶,问云露你怀孕了?萧一恪知道么?她像我以前一样,难受地摇头,一边艰难地抑制不吐出来。 我支开陶冶去买喝的上来,云露去完洗手间,我陪她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我说你怎么又没告诉我,你总是什么事都瞒着大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开了个玩笑,说你以前不也瞒着不告诉我?那我也要不告诉你。我说你准备气死我一尸两命是不是? 她拍拍我,依旧淡笑:“没事的。前段时间你也经历了太多事,自己还是大肚婆,我帮不了你什么,至少不要让你担忧,对不对?” “那为什么萧一恪也不知道?”我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她收住的笑和表情,我懂得。 我说,云露,你听我说。她目光望向我,希望我能给出我的意见,可我也许没有科学意见,只有亲身感受。我说我们已接近三十,时间刚好,我以前也认为,孩子会严重地束缚我,但我当初一个人带着安静不也这么过来了?我知道,你担心工作,没有什么,我两个孩子,我都还需要在我的工作上、在我的画笔上倾注我的热情,是不是? 我不知我的话启发了她什么,她稍微眉头舒展一下,开口:“萧一恪倒没什么,就是他妈,暗示我好几次了,所以……” 我开她玩笑:“不更好么?孩子由奶奶带,总比我的孩子交给菲佣放心吧?!女强人呢,是在外面的形象,回到家若有小孩叫你妈妈,不是很快乐么?” “教育孩子的那份责任和耐心我和萧一恪恐怕担负不起。”她有点担忧。像我当初一样,摸摸小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里面怎么能有一个生命?! “那你觉得我和陶冶又天生像当父母,不都要练习么?总之呢,你自己决定,结果怎样,最后都要告诉我。这两天随身带点酸糖果,想吐的时候喝点热水……”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又有点反胃往洗手间跑,我太臃肿追不上去,只能慢慢走过去。刚巧陶冶买了柠檬茶上来,我端过去慢慢递给她,她感激地笑笑,我不忍地说,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大,该告诉萧一恪,你知道他笨了,搞不好认为你重感冒。 云露喝完一口茶笑出声来,看来,萧一恪会在这几天内兴奋癫狂了。突然,又想起了曾经,再回到现在,我们都各自孕育自己的孩子,生命进入循环。守候一个孩子的出生,像守候一株水仙的绽放,胆怯,疑心,兴奋,期待…… 回到家,傍晚开始我就坐在房间里听钢琴曲。做人母亲也不是我对云露说得那般自在,从小孩子在你生命里那一刻,什么都要为他着想,包括所谓胎教。 安静就坐在我们的床上玩她的小玩具,玩了一会儿就困了,小孩子真的容易精神犯困,倒在床中间,就开始睡。我正想抱她回小孩房,陶冶洗漱完进来看见,说就让女儿睡在这边,她最近容易惊醒,不要抱她折腾过去又吵醒她的酣梦。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睡姿摆正,我说我来吧,你太笨了,妈妈永远比爸爸多多一份细腻。他哼我一下,去浴室放水让我洗澡。 我们各自躺在安静的一边,看着她可爱的睡相,我满足地笑笑。我的手无意碰到安静手上那个玉镯,不禁问,对了,这个玉镯你什么时候买的?他说忘了。我瞪他一眼,装什么神秘。可是,这个玉镯,那么熟悉…… 昆明,七彩云南展览馆。 玉石厅,一片绿让人心旷神怡,耀目却不张扬。 轻盈和我看着一系列大小品质不同的翡翠玉镯,感叹万分。玉与人有一种缘,看准的一块不要放弃,没有一眼相中的也不能随便勉强买,这是楚妤个神婆说过的。可惜我和轻盈都一致认为我们只对那根价值三百六十万的翡翠项链有“眼缘”,随即笑着走开。 陶冶和许正站在价值在五千和一万间的柜台前仔细地看着,陶冶正拿着一个玉镯仔细观看里面的颗粒,我一看,笑问,相中这个?好小,婴儿戴的吧!他没说话,还是看着。轻盈已经把许正拉到对面厅去看貔貅坠子,在那边喊我:“蒙洁,你看这个给许正护身怎么样?”我走过去,走之前拉了一下陶冶,说别看了,几千一万块买个华而不实的玉镯,不如捐给希望工程。 我和轻盈在那边帮许正选了半天选中一个坠子,陶冶何时站到我们旁边的我忘了,接着出去吃东西,上车,玩疯了自然忘了,只有上车前轻盈转过来问一句:“对了,陶冶你刚才在那边看那个小镯子还满漂亮的,以后可以给你和蒙洁的孩子保平安……” 我一听,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结婚了的韩轻盈越来越嚣张,我说,行了少妇,出来玩一次什么神神鬼鬼都信了,还是学过科学管理的酒店高层呢。我打断了他们,陶冶自然没有回答。 …… 我醒了,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感受到旁边安静均匀的呼吸,才发觉刚才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梦,不过是经历过的事再记起在睡梦里而已,那次云南之行的一件小事。我用手又摸到安静手上那根小玉镯,觉得印象更加深刻,头脑里一直是当初那不经意的一睹,和自己那句“好小,婴儿戴的吧”。 陶冶瞒着我买了那只玉镯,走的时候又带走了。给宝宝的玉镯?他打算给我们孩子的玉镯?他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他当初不想离开我,那为什么后来又…… 想一些事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会头胀胸闷,所以深呼吸两下,平静下来,得出唯一的结论:他爱我,从开始到现在。那么别的就不重要了,好似那次仓促逃回家,轻盈问我,蒙洁你爱他么,爱陶冶么?我回答韩轻盈你这问题真够有水准的,我不爱他你会信吗!她说这不就行了,凡事加这个先决条件,还有什么问题? 是的,有所爱并被爱着,生活的最高升华和幸福美满的基本,想太多是愚笨。闭上眼,继续我未做完的梦,那么亲切的人全都在里面。 第117章 117 清早,吃完早餐,陶冶要去上班,走前叮嘱我,不要下楼不要到处走,我没等他说完门一关,说你啰嗦。他在门外居然还用手提电话打进家里座机,说丁蒙洁你是不是要和我作对?我电话一挂,冲门外大喊:“去给我上班,晚上记得把薪水交回来。” Mary在做家务,我拿水果卡片给安静认,然后进书房去找我怀孕前期的那些杂志和书,让萧一恪中午过来拿回去给云露消化一下。 看到地上有几张笔迹清楚的新图纸,会不会是陶冶走得匆忙掉了?看时间,他都快到公司了,不能让他再回来拿,突然有阵恶作剧般的幸运感——有理由独自出街了。我说过,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在陶冶面前逞强的,萧一恪说我大女人主义,想必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交代Mary看好安静,拿着图纸,换好裙子挎个包就出门了。 外面阳光充足,11月的天气幽凉,很舒服。我拦了辆出租车,想着我要回我几个月没有回的公司了,有点孩童般的兴奋。 我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齐刷刷望向我,一个个把嘴张得比脸盆还大,然后再齐刷刷盯着我的腹部,和我平时比较好的几个同事同时叫出来“哇……”,我有点不好意思,假装愠怒:“看什么看,没见过胖女人?”他们摇头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肚婆才是。” 他们围到我身边来问这问那,陶冶从外面进来,没看到中间的我,只朝他们吼一声:“全部没事干?”人迅速一散,他才看到我,难看的脸色还没来得及转变过来,我才意识到我这么一上来有点扰乱秩序,小声说:“我……你的图纸放家里了,我送来……而已。” “进来再说。”他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边径直往里间走,我随后走就进去,进去前不忘了对Sue他们抱歉地笑笑。等我进去,他把门一关,脸继续黑:“图纸忘了拿我可以回去,为什么自己拿来?”我就没搞懂,我现在在他眼里怎么就成了废人,或者说好听点是个三岁孩子,安静都不如似的。而且听他这么一讲,这图纸明明就有用,我那么及时送来,他发什么火。 我没讲话。他可能意识到他自己语气有点重,过来拉我一下,我一把甩开,心想我要是不考虑到现在情绪不好容易影响宝宝,办公室吵架又引起关注,我肯定大发雷霆。他有点无奈,说你先坐下吧,我望向一边,说坐什么坐,怕我累到你孩子啊!他有点哭笑不得:“我求你坐下好不好,又不是要肚子里那个坐。”我就是不坐,他讲,“那我送你回去?”“你走得开么?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被炒了。”我终于没那么“咄咄逼人”。 他就让我坐沙发上等他把事情办完了,午休时送我回去。男人,你绝对不要经常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从而纵容他的大男子主义,否则以后就不用翻身了。被迫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不禁这么想。 我就这么看着他进进出出,接电话打电话,抓紧时间还要画几笔,那么累还要强打精神,我突然开口:“陪你到下午再一起回去吧,好吗?”也许觉得自己目前帮不了什么,但是可以这样陪着他。他抬头看我一眼,嘴角轻轻一笑,随即拿起电话说:“Sue,麻烦帮我买午餐时顺便多带一份白粥和鸡蛋。” 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分别坐在茶几的两边,他吃着一份套餐,我吃着那碗白粥,他吃得太快呛了一下,我便笑着送过去一口粥,他做出极其不情愿的样子吃下去,学我曾经的语气说:“我现在有洁癖!”我白他一眼,说了不起,我小时候和萧一恪玩过家家,萧一恪还说他这么喂我是我有福气,这句话现在送给你。他继续吃,然后说:“知道,你们玩过家家,你还好意思说呢,他那时当你老公你扮他老婆。”听到这里我哈哈大笑,他抬头白我,越发黑脸。 正说着,电话响,我一看显示,立即止了笑,他问是谁,我说我幼稚园时那老公。颤栗地接起来,萧一恪在那边咆哮:“陶太太,你说中午让我来拿什么书,我来了你现在人在哪儿?我拿不回去我怎么跟我太太交代?” 挂完电话我说先别吃了陶冶,送我回去,萧一恪找不到我整理好的书放在哪里。他继续吃,甚至说出了“他是你幼稚园老公你该让他接你才是”这种话,我当然不是妥协那一类的,何况我刚悟出了男人迁就不得的道理,于是忍住笑说你送不送?不送我自己回去。我拿过包走前面开门,听到他在背后起身拿车钥匙的声音。我转头,不是说不送么?胜利一笑。 与他站在门口等电梯,门终于开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陶冶一手拉我一手想挡那两个大纸箱,但还是慢了一步。纸箱太高,抱纸箱的人根本没看到前面的人,于是一跨出来,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下去,然后感觉到肚子被撞的那一下有点痛。 抱纸箱的人意识到撞到人了,纸箱一个不平衡反而又砸下来,这一点陶冶刚好反抱住我一手挡了回去,纸箱掉地上没打到我。那小伙子吓傻了:“小姐……你没事吧?”陶冶已经完全发怒,我马上拉住了他:“没事没事。”但已经下意识地捂了下肚子。 “蒙洁你有没有事?”他感到我拉他,转身急问。 “没有怎样。”就一刹那,这一刻又没有感觉了,估计没事。陶冶再次瞪那人一眼,因为我们也赶时间,他扶起我进了电梯。 上车系安全带那一刻,我又觉得肚子隐约痛了一下,并不是孩子平时踢我那样的感觉,而是像一个气球被捏扁一下那样的胀痛,我以为是心理作用,没有在意。接着车没开出一条街,已经连续两次,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对陶冶说:“先送我去医院看看,我好像……肚子有点痛。” 他惊慌地望我一眼,立即掉转车头朝医院奔,一边不停地问我有没有怎样,而我在朝医院的路上的20分钟,疼痛的频率开始增加,我摇头说我还好,你专心开车。 车到医院门口,我已经觉得没法下车,这样的疼痛变化让我觉得有点紧张。急诊护士推着担架床出来,扶我躺上,将我推进了急诊室,见到急诊医生时,我已经疼得叫了一声。医生用听诊器摸索一下,随即取下,对护士严肃地吩咐:“马上送妇产科手术室,通知X医生,是早产。”我躺着,望着周围的仪器,大脑一片空白,早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早产会怎么样! “蒙洁,坚强一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陶冶一直握着我的手,从刚才被通知了是早产后,他显出了所有的镇定,不知是为了安慰我还是努力让他自己平静一点。我紧张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他被迫放开了我的手,手术门刺耳地关上,我觉得好恐怖。头上的无影灯打开,我听到手术工具的碰撞声,加上腹部的阵痛,我终于明白生孩子意味着什么。 “放松点,太太,因为是外力导致的早产,我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决定给你实施剖腹手术。”这话听得那么婉转,可是我妈就是妇产科医生我怎会不懂,我抓住那位医生的手,颤抖地问:“会不会有什么事,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问出这句我发现我脆弱地想流泪,我怎么可以那么不小心,我等这个孩子那么辛苦地等了八个月,她保不住了我怎么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陶冶。虽然蒙着口罩,我还是注意到这位医生的微笑:“不会的,请相信我。现在麻醉师给你局部麻醉,大概一个小时后就可以看到你的BB了,请放轻松点,深呼吸,好吗?” 我听天由命地闭上眼。局部麻醉后,感觉到有刀子像切蛋糕一样划过我的腹部,虽然感觉不到太痛,但冰凉的刀子还是让人颤抖,麻药让我有点幻觉,觉得自己是工厂里的某个零件,在被各种各样的机器来回搅动着。我可以假想我的血浸染了医生的手套和大把的棉花…… 麻药并没有让我停止疼痛,这与刚进医院那种腹部的坠痛不一样,是身体无法接受金属机械拨弄那种痛,随便那些钳子镊子移到哪儿,我都感觉到痛,轻盈,当年你在手术室里那种情形,我亲身经历了。我累,我想睡,我又怕醒不来。轻盈我在胡思乱想对不对?可能我快死了,护士给我戴上了氧气罩,抓了我一下手,说“太太,忍一下,快结束了”。 猛的一下,我觉得身体里某个什么部位被撕了下来,那种痛让我一下子想叫都没有叫出来,但仅仅是那两秒瞬间,我便听到了婴儿清脆的哭声,听到这声哭后,我就仿佛没有疼痛的知觉了,医生在忙什么我不知道,精神渐渐恍惚。 我朦胧地望着无影灯的熄灭,听到轮子的摩擦声,我确定自己被推出了手术室,先感受到的是陶冶手心的温度,然后看到他离我很近的脸,他在说着什么,那么舒服的语调,很激动的样子,我听不大清楚,用尽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安稳地睡去…… 第118章 118 一个月后我被严重鄙视,孩子不管,天天去健身房,陶冶一再强调说太太你不胖,我白他一眼,你又不是女人。其实生女儿前因为妊娠性鼻腔出血,吃得很少,多吃一点不该吃的陶冶都瞪我,好像我是家里吃闲饭的。女儿一出世,他逼我吃这吃那,我反倒不吃了。 萧一恪是个勤劳的“兄弟”,在我住院期间天天炖汤来看我,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故意说云露真是好福气,萧一恪当初我怎么没有答应做你的童养媳呢,惹得旁边的陶冶恨我两眼。为了报答萧一恪,我将我的关心一并转到他老婆身上,把我那些漂亮的孕妇装全部抱去了他家,有点幸灾乐祸地期待云露撑着腰走路的样子。 小女儿,多么乖巧的孩子,从来不定时吵闹,也许长大了性格像她爸爸多些,但是还好长得比较像我,有个很大的优点,睫毛很长,浓浓地附在眼皮上,活像一个洋娃娃。第一次审视一个那么像我的生命。她哭的时候,抱她在自己怀里,第二次觉得一个生命没有你她便活不成一样,内心有种骄傲的温暖。陶安静,陶羽澜,注定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姐妹,也许像我与轻盈上辈子一样,想到这里,便温柔地搂住她们,怎么都不愿放开。 有人问女儿为何要叫如此名字,其实开始陶冶附在我病床前很有成就感地问:“蒙洁,女儿就像我们的花朵一样,叫个单名,叫陶朵,好不好?”我当时躺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马上醒了,以很快的速度坐起来,大声说,你说什么?陶朵?!你已经姓“陶”(逃)了你女儿还要“朵”(躲),她私生的还是怎样?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想姐姐有个“静”,妹妹应有个“澜”,对应,而“羽”字,只是刚好通顺罢了。唯一担心的,恐怕是孩子学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觉得笔画那么多从而对汉字产生厌恶感。 到现在才为那个间歇性鼻腔出血感到庆幸,没吃过什么补品,自然没有影响到所谓身材。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和婚龄总是担心自己腿粗腰圆,我是多虚荣的女人啊! 一月初,天凉,套上黑色的女裤,上身一件粉色的毛衫,有针钩的小洞,随意的翻领,再加一件白色的中长外套。玫瑰水轻轻抓出卷曲有度的碎发,淡淡的眼影,唇蜜慢慢抹上,最后拎包,望了眼镜中的自己,还好,对吗蒙洁?!出卧室时往小孩房里望一眼,两个宝贝在各自的小床里睡觉,我轻柔满足地笑了笑,出门。 下楼的时候打个电话。“早上好啊,今天上班了。你呢?”云露在那边亦是精神饱满:“怀着我的孩子去和中介商谈判咯。”“那,祝你好运。”“你也是。” 车在楼下,我刚坐进去,陶冶望了望手表,杀人地笑:“太太,你晚下来5分钟。”我亦笑:“先生,相信你的驾驶技术。”他一笑,呼地发动出去。 “大家好!”这次可以满面春风,理直气壮地进去办公室了。“少妇,来上班啦?”办公室里谁要开我们的玩笑,一般苗头都对准我,我私下总对陶冶说那是因为我看起来比他和善。“少妇?记住啊,都要叫丁小姐。”我笑着回过去。 这时,老板的秘书进来通知:设计部派代表,九点半会议厅例会。我和陶冶拿着资料往会议厅去,路上我翻着生疏了的计划书和图纸,抓紧时间打开文件问这问那,他回答了几句,突然放下公式化的语气,不可思议地问:“陶太太……”我一听赶紧瞪他,他改口,“丁小姐,你这么和我说话我不大习惯。”“陶主管,从今天起,我——HITS的主设计师丁蒙洁……”没说完轮到他瞪我,我改口,“也就是你的太太,会是你工作上最大的对手,你小心地位咯。”瞄他一眼,先他一步进入会议厅,嘴角轻松扬笑。 我说过,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除了两个女儿的成长,我不再有任何压力。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把精力放到工作上?我一向认为人不分贵贱,天生都是劳碌命,既然如此,便要精彩绝伦。 落座,我才发现,不仅是设计部,策划部这些主干部门在场,公关部,庶务部等也都在,我想:今天会有大事宣布?偏头看陶冶,他嘴角一抹笑,猜不出任何。 大老板准时进来,消息令人震惊:“大家知道,其实我与Guess王先生是堂兄弟,为了两家公司更好的发展,我们与Guess开始着手合并,形成G&H,一个月内必须完成所有合并工作,一个月后新公司成立,到时,应董事会要求,会进行一批裁员。”说完,一阵小声议论,我心里紧一下,我几个月没上班,有点危险,随即不禁有点佩服大老板,无商不奸,早就有意与Guess合作,难怪会在一年多前就人员互换。 “陶冶,你在两边都有做过,将来G&H的设计部,刚开始的时间,还需要你站住局面。” “我会尽力的。”他同大老板都一脸严肃。很明显,这么说他是不会被炒了,算了,至少以后家用还可以朝他要。 大老板讲了几个部门的工作,听了些汇报,散会。我有点心虚到走在后面,大老板却叫住我:“蒙洁,留一下。”我有点紧张,但还是从容地转身,他问的是:“孩子怎么样,让你丢下孩子回来上班,会不会很累?”我暗想难道劝我自己辞职,不是那么狠吧!依旧微笑:“谢谢关心,还好。” “那就好了。设计部以后陶冶要管理,你和蔡碧一心一意地要放在图纸上,我们与Guess风格还是有些区别的,我希望一切平静的过渡。”他意味深长。 “您的意思是……”我有点不明白。 “上层都有自己的想法,但都是为了长远打算。据我所知,Guess也有一两位首席的设计师,你们都是搞艺术的,风格融入不勉强,但一定要有所成绩,陶冶的担子是很重的,所以作品上你要适当地帮他,毕竟,只有你最了解他,对不对?” 原来如此。我将事情想简单了。合并是上层的互益,而有益就必有弊,合并初期不管上下,互相排斥都是肯定的,之所以让陶冶两边都带过,就是让他当桥板。而设计部是G&H的核心,内部绝对不能出问题。我们放平姿态的同时,最开始也不过是代表着我们这边自己,说来说去,都是在摩擦中靠近,没有自己的理念和作品,又怎么与人分庭抗礼?! “明白,我会做好份内事的,拿份薪水,怎么也不能白拿您的,对不对?”我笑盈回答,他也笑着点头。 出去以后,看见陶冶等在外面,问,老板对你说了什么?我故作神秘地讲,不告诉你!他笑着与我走回办公室,说我知道,是让你做我贤内助吧?我哼他一声,凭什么该为你服务?封建社会不存在了陶先生,以后你才是我贤内助。 第119章 119 刚走进办公室,全部人站起来,陶冶一改刚和我在走廊上的玩笑态度,严肃地讲:“大家注意,相信我们与Guess合并的事也听了些小道消息了。一个月后,会正式成立G&H。”刚说完,大家开始议论,陶冶一个眼神他们马上又安静下来,继续讲:“不知你们是兴奋还是担心,总之,到时会进行裁员。”大家面面相觑,鉴于刚才陶冶的眼神,想议论也只能屏住。我有时真佩服他,是我的话,一个眼神怎么可以起到静音器的作用。 可能见大家有点不安,他缓下语气:“上头裁员是上头的事,设计部要不要随大流,要看大家的积极性了。G&H旗下是几个不同风格的牌子,我不会故意去裁掉谁,但也希望大家配合我。” 大家也开始缓了缓神,一个个不再担心,或许也是没见过陶冶这么“善良”的时候。 “好,陶主管讲完了我讲一句。好久不见了,今天午餐我请。”他唱完黑脸我唱白脸,他本来已经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又转过来瞪我一眼,仿佛说他好不容易调节的士气又被我搞得那么活跃散乱。我恶作剧似地悄悄笑下,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然后走到我自己的办公桌前把资料一放,深呼吸——新的挑战开始了。 忙了一上午,我看了下时间,正午,去趟洗手间,回来时看到大家已经在享受地吃着外卖,我说怎么那么快就到了,送外卖的人呢?因为我还没付钱。一位男同事吃得狼吞虎咽,含含糊糊地说,Grey,你老公刚才帮你把钱付过了。 是吗?我走进去,他正看着电脑手里拿个牛角包,见我进来,递过来一碟炒饭,我接过去,没吃先问,你帮我把钱付了?他看都懒得看我,一句:“好意思问,自己请客还不付帐。”“那是不是需要我问多少钱回去还你啊。”我没好气。“吃吧你,吃完了继续工作,下午要交图给我。”他真聪明,拿公事挡,因为私事上他绝对掰不过我。 终于下班了,我按时交上去两张图纸,他整理好,随我一起出门。 回家后,我首先奔进婴儿房,自言自语,两个宝宝,今天乖不乖啊?小的那个正在酣睡,不足半岁的小孩一天要睡十几个钟头。安静看到我进来,兴奋地拍着小手,叫着妈妈。陶冶看见,摇摇头出去看电视了,因为我在的话,女儿就不会同他玩,这是我最最得意的地方。看来真的是女儿好,和妈妈亲。 晚上,我洗澡完,穿着睡衣在书房继续改图,人的灵感都是在夜深人静时比较泛滥。等我完成后进婴儿房再看看两个孩子,她们都已经睡了,我一个挨着轻轻吻了一下粉粉的脸颊,有点愧疚。作为母亲,她们那么小我都没有时常在身边照顾,可能以后Mary都比我和她们亲。 进卧室,陶冶坐在床上看流行杂志,我躺进去,指着一款说:“今天我给你的那两张中其中一件和这个有点类似,对不对?你看袖口这里,不过我想布料上可以让厂商……” 他生气地将书一关:“能不能不要说公事了太太,都十一点多了。” “好啊,你想说私事,今天那顿饭的钱要我还你对不对?小气就明说。”我伸手准备去捞钱包。他做出一副很无语很气愤的表情,我手一放,挑眉:“不要钱了?那好,睡觉。”说着,翻身捂紧被子,拉灭我这边的床头灯。 “才十一点多而已。”他躺下来时,把我捂紧的被子弄得蓬松,手自然环抱住我。 “奇怪了,你刚才不是说‘已经十一点多了’么?”我好笑地回他一句,没转身。他在背后差点背过气去的表情我可以想象。 他果然“生气”地伸手拉灭他那边的灯,转过去准备睡觉了。我觉得我好像是过分了点,怎么说没上班期间也是他在照顾我,要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脾气都是很神经的,他不知道被我气死又活过来多少次。今天上班第一天,又那么没给他面子。曾经看过一本佚名作者写的一篇有关女人资本的文章,说什么女强人在外面不管多厉害,在家也要扮小女人,才会拥有最平凡的小幸福。我当时看了就觉得是垃圾,现在也是,因为在我的思想里,人的情感和作风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是一个会做家务会带孩子的女人才能叫“贤惠”,才能叫“合格的妻子”,那些都只是女人的天赋和优点,而不是一种必须的习惯,更不应该是男人评判女人的标准。 但是,我承认女人还是别太狠了,不当圣女至少也别做巫婆。我们应互相迁就,因为爱本来就是将自己放得比较低,当然,这种“低”与人的尊严无关。 我转过去,他正背对着我,我轻轻说,要不明天早上我煮粥,谢谢你今天帮我请客了,怎么样? 他故意无所谓,说蒙洁你一辈子就只会煮粥,吃了几年了。 好,你乐意玩脾气是不?其他我摸不透,就你这点脾气我还不了解?!我也没说话,在黑暗中抿着嘴笑,心里默数:3,2,1……可是奇怪,这次三秒数完了怎么他都没说话也没转过来。我凑上,撑起身看看他是不是真睡了,那么黑我还没看清楚,他一下子就抱住了我…… 一个月后。 两边正式合并,公司也换了更大的办公地点,我暂时不大习惯。因为对原来的地方有着太深的眷恋,那里,毕竟是我和陶冶经历了风雨的地方。不过,不管怎样,这里也有他在,也有我在,就行了,姑且叫做“物非人是”。 他是设计部总监,而我,作为总监的太太,说实话,我很自豪。 但,第一天就看得出来,G&H的开头会走得多么艰难。当初蔡碧在这边日子肯定没有多好过,就原先GUESS的两位首席设计师John和Amanda那种当任何人都是垃圾的气势,我就知道我们以后会有多少摩擦。 总设计部暂时AB两组,A组是我和蔡碧为主,B组自然是那对无敌组合,我们四个人的办公桌恰巧又拼凑在一起,我与蔡碧本身就有点历史矛盾,加上这两个,我有点心寒,难道真是所谓有竞争才有进步?! 那位漂亮的首席设计师Amanda,一整天都不停从我旁边经过,且经过时必看我,每看我一眼我就浑身不自在,那个眼神我没有去对视,但我感觉地出来并不友好,不友好,也并没有表示就仇恨,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终于我被她看得灵感全无心情有点烦躁,我也起身拿起水杯去茶水间,不巧的是,蔡碧也正在那里。我走过去低头冲我的,她却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听说,总监刚来GUESS的时候,开发了一个设计系列,才坐上了今天的位置。不过,还听说,这个系列,Amanda帮了很大的忙。”我停下接水的动作,站直沉着地望向她,意思是你又想说什么?她惊笑:“你不知道么?我过来GUESS就知道,大家都传,他们谈过恋爱。”她说完,端水鬼一样地飘走了,我站在那里,忘了该干什么。 我承认,我在前一分钟都很不理智地在想,陶冶你怎么能这样!但是一分钟后就转念,其实当初我自己在那边,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也没有计较过?!我还能要求他在离开我后那一年什么事都没有我岂不是很过分,我相信就算有什么都是和我当初一样的心态:因为想忘记曾经。更何况,蔡碧的话,我未必要去相信。我对自己的老公都不相信,对自己的家庭还要因为这么一句废话而生气,我丁蒙洁也愚蠢到一定境界了! 我继续冲水,然后回到桌前继续闲适地工作,Amanda再望我,我也就望她一眼。如果小说中的主人公是Amanda和陶冶,那男主人公背后的妻子一定是个平庸的妇人形象。一般剧情的上演都很老套,例如:若干年后,他们遇见,女人潇洒的独身,而男人已经有个平凡的家庭甚至有了孩子,他的妻子站在旁边温柔贤惠地对这个女人笑笑,什么也不知道。而这个独身的女子,一定会很鄙视这位平凡的太太。 我发誓,如果Amanda也是这么想的,我却绝不要当那个平庸的小妻子。我们不过是不同的两个人,从来没有因为过一个男人而论过输赢,至少我是着么想的。因为我和陶冶的世界,由始至终都只有我们两个在上演悲喜。 第120章 120 “那个Amanda,好像对我不是很感冒。”我在回家的路上才问出。陶冶听后表情不是很自然,看来蔡碧兴风作浪还是有一定事实依据。我随便笑了笑:“别那么深沉咯,我又不是要审问你,就算你和她有过什么,我觉得也正常,对不对?” 他眉头皱了下,答:“听谁胡说的!她确实和我共同开发过一个系列,但我们只是因为工作原因单独吃过几次饭,哦对了,后来开发成功后我请她吃过一次饭。就这样,如果他们把那就认为是谈恋爱的话,我默认了好了。” “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么,不过她若是对我有敌意,说明其实她……”我面无表情,没有说下去。 “也许有过想继续发展的趋势,但说实话我没感觉。还有,后来不久被调去那边,不就和你重遇了么?我在那边的时候,也有相约和她吃过一次饭,但是谈的都是工作。”他的解释,其实就算有破绽,我也本身早就在心里为他解释得天衣无缝了。我无所谓,我们还会因为第三者而吵?!那我们曾经经历的那一切早就把我们弄得不堪一击了。 于是我笑说:“就算现在一起吃饭,我也不会觉得怎样。男人对女人我不了解,可是一个女人对别的女人的态度,我还不了解么?”人,对自己曾经可能拥有的东西到了别人手上,不管她是否真正喜欢这个东西,都会有些心理上的不平衡。陶冶听后笑了笑,太太,今天吃什么?我也顺从地转移话题,看Mary做了什么咯! 可不是么!我现在都是太太了,像个小女朋友一样闹别扭的话,简直是侮辱了小学老师教导的“宽容大度”的思想品德,那么以后我还怎么去教育我的女儿。 一天中午,我和云露在一家餐厅吃午餐。 我问她,你最近怎么样了,还经常吐么?她摇头,没有了,折磨了我三个月,再吐估计我吃不消了。最近和一个客户谈不拢,他们要求我们在CIF的基础上…… 停停停,我打断她,我不是学国际贸易的啊萧太,我不懂那套术语和算法的,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婆婆是怎么宝贝你的吧。我一笑,云露迅速白我一眼。说到她婆婆她就犯愁,自从知道她怀着萧家的孙子后,把她照顾地跟太皇太后一样,云露天生是个喜欢一切从简的人,她说这样的待遇简直让她哭笑不得,还不能反抗。 正说着,我看到不远处,Amanda在独自吃着一份午餐,背影是清高的孤独。“看谁?”云露问。“Amanda。”听我这么一说,云露也转身去望,随口评价道:“看背影,还不错,应该是你的对手。”云露的双关语我分不清,此“对手”指哪方面?但依旧附和:“确实。老实说我非但对她没有太多敌意,相反,有些钦佩,GUESS以前的作品,三分之一出自她的手。” 刚说到这里,Amanda叫侍应过来买单,她接过单子看了眼,然后伸手拿提包找钱。她翻了好久,且越翻越着急,我想是不是把钱包忘在办公桌上了,因为早上我看她从钱包拿名片打一个电话,顺手把她的钱包放进了抽屉。这种场合,我想她一个从来在生活中都拥有高高在上心态的女人,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出这样的糗。 我走过去,也不是刻意想去讨好或者去扮观音菩萨,只是轻唤:“Amanda。”她转过来,有点尴尬地望我一眼,我继续说,“说好这顿我请的,你忘了么?”随即转向侍应,“等下和那边三号桌一起买单。”侍应点头礼貌走开了,她没有之前的尴尬,不算太过感激地说了句“谢谢,我回去将钱还给你。” 我也没有假惺惺地说什么“同事一场不用了”之类的,因为知道她会更加义正词严地拒绝,于是说声“好的”,便回到我和云露的桌旁。 等我结束午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桌上用信封装好的钱静静躺在我的桌上,我望望已经在埋头工作的Amanda,什么也没说,把钱放好,也坐下开始工作。 几天以后,陶冶和John出外考察公干,设计部暂交我和Amanda负责,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之际,我电话响。我已经好久没有接到过童妍的电话,所以我猜到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有诸多寒暄,只是平静一句,珊,回来一次吧,筱纯已经进了无菌病房,恐怕时日不多了。 我电话一放,六神无主地进了茶水间。依往日的情形,我定是已经拎起包就走了,但现在……陶冶不在,我再一走不就只剩下Amanda一个人负责所有?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回去是必须回去的,可如果再等几天陶冶回来,对他交代好家里和公事上的一切再走,我怕筱纯等不起,而我自己想到病床上的她,我又怎么能安稳地继续坐在这里等? “你的水……Grey,你的水已经满了。”Amanda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毫无察觉。 我赶紧松开饮水机的按扭,而一杯水早已溢出。她开始若无其事地冲咖啡,我站在她旁边,最终决定开口,再为难也要开口。“我有点急事需要走开两日,陶冶没回来,我知道把工作全部交给你很为难……”我话没说完,她面无表情地接口:“我无所谓,总监回来前工作不是太多,你有什么事要做尽管离开。上次餐厅欠你人情,我也觉得借这两日帮你做事还了才舒坦。” 虽然她语气不太好,但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马上向外面说:“Sue,请帮我打电话订一张明天上午到上海的航班。”然后转头对Amanda讲,不管怎样,谢谢你! 将需要我审核的图纸交给Amanda,又安排好两个女儿的一切,吩咐Mary一定要照顾好她们,打完电话给陶冶说明原因,第二天早上,独自去了机场。 一月的上海很冷,从小生活在这里,知道这里的冬天都是阴雨绵绵的湿冷,很少像我今天下飞机所感受到的晴冷。阳光很强烈,空气潮暖,穿了厚毛衣厚外套,怎么还是手脚冰凉。 我打了车直奔医院,车上,有点紧张到不知该想点什么。不想看到遗憾,然而心确实不再痛得彻骨,也许当死亡成为一种预知的必然,人就会坚强一点,或许我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心脏的痛神经已经麻木,可是麻木,不代表它不伤到滴血。 我到达无菌加护病房门口时,医生已经全部出来。童妍坐在走廊上,看到我来,空洞的眼神才有了一定的聚焦,我不敢问筱纯,只问,何苗呢?她偏偏头望向旁边的房间,说何苗在里面,只能一个个进去,你先休息下吧。 我坐到童妍的旁边,我们到这个时刻竟然不说话了,彼此沉默。我知道我这次回来看到的只能是一个结果,但当真正要面对时,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何苗走出来时,整个人都呆呆的,我起身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她反倒抓住我的手,珊,她说一定要等见到你再离开,珊,我想……我只想……让她多留几分钟活着的时间。 我沉默地坐下来。我想,如果我一直不进去筱纯就可以永远活着的话,那我这一生不进去见她,都没有关系。 “谁是丁蒙洁?”十分钟后,护士过来问。我起身,我是。她说:“病人的心脏随时可能停止跳动,她想见你,你还是进去吧。”该来的,始终要来,我们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筱纯。我准备进去,童妍突然叫住我:“珊,你……可以吗?”我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与否的选择了。 第121章 121 筱纯安宁地躺在床上,眼圈深陷,皮肤溃肿。阳光透过密封的玻璃窗照进来,将她的脸润以一点血色。在看到这种情景的一刹那,我想起那个优柔妩媚,美丽得可以让全场女人都嫉妒的筱纯,心纠结在一起,怀疑自己可不可以有勇气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 “筱纯。”我还是开口叫她。 她看着我,微微笑了笑,依旧是有着削瘦也改变不了的浅浅梨窝,轻轻吐字:“珊……我现在,丑吗?”我摇摇头,坐到她身边去。她再次笑笑,“丑的,我知道,不过在你面前都丑惯了,例如……”她眼神空洞,进入遐想,她说她想起那么多不堪回首的时候,醉酒,打胎,犯毒瘾……最后说,“怎么都跟那个混帐有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说完,她再笑,虽然次次这么自嘲地笑,可是我看一次痛一次。 “是他这辈子欠了你的。”我慢慢说出来,意为安慰自己和她。 “那我也只好等到下辈子找他还了,下辈子他被我弄得稀里糊涂的时候,一定会想,这是个什么女人,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她什么。”说完,她微弱地笑出声来。 如果真有轮回,几世的纠缠与折磨,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你,他们,都还可以生生世世地纠缠。 “爱一个人很苦,我知道,你没有后悔过。”我说出来时,内心一阵狂风在呼啸。 珊,你是永不后悔,而我呢,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去后悔。你说,他有什么好?!我其实不想说自己犯贱,可是真的很犯贱地在爱他……也许我骗自己,说他也动过真情!真是笑话,我怎么可以自己这么相信自己的推断!我注定这一生就是这样了,珊,你现在幸福吗,快乐吗?我很开心,尽管我有时觉得自己很酸涩…… 听着她杂乱无章的话语,我在心底说,筱纯,我说过,如果你不快乐,那我的幸福就不完美。 “珊!”她抓住我的手,“我已经很想睡了,我好累,趁我还有意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点头,你说。她讲,“我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那套房子,我将它卖了,对方过几天会和中介商来找我付款交合同,我写的房产委托人,是你。你把你借给我的钱从里面抽出来,剩下的……帮我交给李义雄,好吗?” 我望她,她殷切地看着我,我突然明白很多时候女人总是在感情上输得那么惨,一心一意为着对方,死活都不给自己一点点的后路。她见我没说话,急切地解释:“他如果有一天有命出来,有一笔钱看病,总比死在大街上好,对不对?” 我说好,我答应你,你不要激动,小心喘气。她重重地呼吸两下,语速恢复,问我,珊,你想说我傻,我知道。我摇头,不……筱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珊,你的手,在发抖,你是不是……有点害怕?筱纯的目光已经变得很呆滞,仿佛难以聚焦来注视我,只能用握着我的手来感受,她轻轻说,珊,也许,死对于你来说,太恐惧,可是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别难过,我亲眼看到过你失去韩轻盈的那种难过,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再重复那样。死,不过就是形神俱灭,化成灰,融成壤,什么神鬼之说,都是假的心理安慰…… 应该说我从进来那一刻起就没有打算流泪,都说眼泪是身体的毒素,在这间小小的无菌病室里,它流不出来。我思考着筱纯的话,喃喃道,神鬼之说,也许,是真的呢,至少,那也算是“心理安慰”…… 我望向窗外,觉得自己有点窒息。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发呆发了多久,筱纯抓我的手抓得有点紧了我才反应过来,她正大口地呼吸,仿佛要用尽所有的肺力才能吸进一点氧气,脸色开始变得没有一点血色。我知道,该来的,快要来了! 我起身准备松开她起身帮她倒点水过来,她却一把抓住我:“珊,别走,我求你别走……我……我怕……”她的眼睛惊恐地睁着。人畏惧死亡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哪怕筱纯已对此生再无任何眷恋。我放弃去倒水,重新坐下来紧紧抓着她,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想伸去按钮叫医生,筱纯死命拉住我:“不,不要叫医生,我不想死在那些……那些抢救仪器下。珊,我怎么……怎么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了珊……” “筱纯,筱纯……”我尽量让自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可她已经目光涣散,我想瞳孔已经开始放大,眼前全是幻象。她惊恐地讲,这是哪里?为什么那么可怕的白色…… 我望了望她目光集中雪白的天花板,束手无策,这一刻,要逼自己忘记悲伤,我还要陪她这最后的时间。我只能用手捂住筱纯的双眼,心痛地说:“筱纯,别怕,我在你旁边。没有什么可怕的白色,没有……” 她渐渐停止身体的晃动,依旧惊恐:“是啊,现在好黑,好黑……看不见你……” “是的,你看不见我,因为我在你背后。筱纯,别回头,你看看前面,有点光亮对不对?有一盏橘红色的蜡烛,火花很弱,但是它帮你照出了一条路,看见了吗?”我也有点语无伦次。人死前都会有一定的幻象,引导她过渡可以减轻她的痛苦和恐惧,这是书上所谓的“死亡安抚”,我已经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路……好窄的路,好黑……就一根蜡烛而已……”筱纯已经完全停止抽筋,有气无力地说。 “那你现在去拿那根蜡烛……”她用手悬空抓了一下,仿佛紧紧握住了,我慢慢随着她,此时我已经很平静,轻轻讲,“拿住了吗?周围亮些了对不对?看见……你的父母……在前方了吗?”说到这里,平静的心由于太平静而被忧伤迅速填满。 “爸,妈……”她叫出这一句,我感觉到她的泪渗过了我的手指,父母才能筑成最温暖的港湾,筱纯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阿姨叔叔,接她走吧,接她走吧……她太苦了,太苦了!让你们唯一的女儿在你们那里找到久违的“家”和“爱”…… 我继续喃喃自语,筱纯,要回家了,去吧!死亡,不是你说的那样,它是最安稳的蜕变,到达另一个世界,那里很干净,像千万次提到的天堂。你一直走,就快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她的声音已经渐渐微弱,“珊,我想回头……再看看你。” “筱纯,不用回头了。家门都开了,轻轻一松开,就回去了。回家吧筱纯,不要回头,回头太艰难痛苦。”我觉得我说得每一个字都是拿刀子在往自己心上割。 “蒙洁……”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过我的名字,空灵而虚幻,“我走了,你……偶尔……记起我就好……走了,我走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嘴形也在慢慢变小。终于,旁边的心电图停止波动,拉成一根细线。 我颤抖地将我的手从她眼前松开。我看到此时的筱纯,安宁,美丽……眼睛轻轻闭着,嘴角有淡淡的笑。我听说,人在死后,听觉,味觉等感观会在心脏停止跳动后慢慢才消失,所以我此时说话,她一定听得见,只是永远不能给出反应了。我很惊异自己此刻的平静,不恐惧,带着少许的悲哀,依旧握着她的手,喃喃:“筱纯,何止偶尔,以后每日都会记得你,不仅我,我还要安静和羽澜亦同样。告诉安静,你救过她;告诉羽澜,她还在我肚里里时,筱纯阿姨就为她熬过汤……我知你一定上了天堂,你是多么美好的天使一样,记得守望我们,直到我上来见你的那一天,记得……帮我问候一下一直在上面守望我们的人。筱纯……”我已说不出什么,外面阳光依旧,窗帘竟然在无风的空间里动了一下,是谁的灵魂准备破窗飞翔?! 我小心地放开她僵硬的还尚有余温的手,起身,慢慢走向门,打开。许是精神跟着筱纯的幻象去了天堂,在眼球注意到狭窄的走廊,看见何苗和童妍时,我有点无法适应从天堂到人间的转变,有点想闭眼。 “怎么样?”何苗的声音在发抖。我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意为结束了。何苗失神地坐了下去,开始抽泣。童妍背靠着墙站在原地,仰头闭眼,一行泪顺着她的脸淌。我只是茫然地望着她们,思绪还有点散乱。忆起小学童年,冬天的清晨,三个背着书包的小女生站在一座楼下,然后看着小小的筱纯急匆匆跑下来,身后传来她妈妈的声音:“筱纯,忘了拿雨伞。”小小的筱纯跑向我们,一边回头灿烂地喊:“苗苗和蒙洁她们都没带呢,我也不要,我们什么都要一样。”她笑时那个浅浅的梨窝,从认识她到她离开我的这一天,都印在我心上。 什么都不一样了,除了记忆中的美好。 第122章 122 没有丧礼。我们在两天时间内将筱纯火化,下葬……除了火化的时候,看着她在我眼前被推进去,流了一滴很大的泪珠在嘴边,其余时候,没有再哭。不是不伤心,而是失去了哭的能力。 筱纯下葬那天,我又一步步来到了这片公墓,它承载了我太多的情感。第三次看到下葬,筱纯这次最为凄凉,我,童妍,何苗以及何苗的丈夫,四个人,目送着她。一个曾经多么风光或者堕落的生命,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小盒子来包容。墓碑都比别人苍凉,看着一排“慈父”“慈母”“爱儿”“爱妻”这样的墓碑头衔,我们三个决定破例在墓碑上刻“挚友”二字,立碑人为我们三人。 因为今天无法安碑,下葬封石后,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墓房…… 我有点不忍心看,转头对他们说,走吧,筱纯安息了。 约了买房者和中介到筱纯家,请律师公证按章,交了钥匙后,我提着一堆筱纯生前的东西,出门前看了眼饭厅墙上那幅画——李义雄曾画的筱纯的素描,走上去取下来,然后出门。 人生中,我最不想见的人,我必须去见。 李义雄被押回这边监狱的这几个月,想必吃尽了苦头,没有了那天挟持安静的恐怖与嚣张,颓废地坐在我对面。我将存有那套房子钱的银行卡交给他,他没接,只是诧异地望着我,我开口:“筱纯死了。”他眼睛里发出惊诧的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我面无表情地继续:“这是她人生中给你的最后一笔钱,你收好。” 他望着银行卡,呆了一下,苦笑:“我拿来有什么用,你拿去给孩……”我迅速打断:“你出狱那天病入膏肓还没有死的话,可以拿去看病。”我很恨他,几度想控制的语气,还是显得那么极端。 “蒙洁,你恨我!” “是的。如果不是你,筱纯也不会年纪轻轻死于如此恶毒的病。不过她的遗愿,我还是要完成。” 他沉默,有点咳嗽,我看着,无任何感觉。待他抬头,我说,我只是一直以来都想认真地问你一句,你爱过她吗?爱过那个叫闵筱纯的、为了你什么都不要的女人吗? 他沉重地点头,“爱过……在我最像个人的时候,我爱过她……”他将头埋进手臂里。等他抬头时,我不敢相信,他眼角有泪。可是当我看见这滴泪时,我觉得这是多么的可笑,我简直想要放声大笑。爱过,就是让她身心饱受残害?爱过,就是让她最后一无所有,包括她自己的灵魂?爱过,就是把她逼上绝路?爱过,就是现在这一滴泪吗?你承受得起筱纯的爱吗李义雄,你现在忏悔你能够把她给我唤回来吗! “我很想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拖到她死,我还是没说……蒙洁,我对不起她……”他低头,任自己的右手不停扯着自己的左手,仿佛这样来缓解心理上的痛苦。 “不要跟我说。你他日自己出去,跪在她墓碑前,磕得头破血流地对她说。”我眼睛望向旁边,紧咬嘴唇,死命不准自己在他面前流泪,即便这泪仅为筱纯而流。 我缓了下自己的情绪,把那张他没接的银行卡硬放在他手上,起身说我该走了。他却叫住我:“蒙洁,孩子……她还好吗?”我转身:“与你何干?”他还惦记着安静,他真的以为,如筱纯所说,那是他的孩子。天哪!我又在撒谎!他听我这么不客气的回答,再次低头,轻说:“确实,与我无关了……我只是想知,她还好不好……我想,我这一生,没命,也没脸再看她。对不起。” 我愣在那里,没有挪动步子。也许不否认他认定的事实,对他的牢狱生活来说,也算是一点心理安慰。如果他当安静是筱纯和他的孩子,以他现在的情况,我为什么又要残忍地去磨灭他心中唯一的牵挂!他也是个人,有着人所具备的血肉之情,虽然,不算个好人。我于是犹豫了一下,平静地说:“她很好,放心,我懂得如何照顾她。”说完,将我的钱包拿出来,里面有一张安静一岁时拍的照片,我将它抽出来放在他面前,说,拿好吧,就当纪念。 他感激地望望我,我转头,一句话没说,走了。走出去,抬头望天,轻盈,我们的安静在那么小就可以做善事,长大了一定比你我都棒,你会开心的,对不对?轻盈,看到筱纯了么,请帮我照顾她! 我忙完了那些事,拜托童妍和苗姑要顾着跟筱纯安碑的事。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两天来,竟然心伤地忘了我在这里有一个伴我成长的家,我怎么能有这样的失落感,我还有妈妈在这里,那里应是我最不必避忌的地方。 傍晚的飞机。所以上午,我没有跟我妈说一声就径直回去了,打开门看到“蒙歆”,我差点叫出声来,反应过来那是彤彤的时候,我妈刚从厨房出来看见我,也很惊讶:“洁?”随即看到我望着彤彤,才解释,“周末,我让彤彤过来吃饭。一个毕业不久的女孩子刚在外面工作,有了男朋友都还是不懂照顾自己的。”我霎时明白,妈也很孤独。两个女儿,一死一走,看她这么照顾彤彤,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寻找以往照顾我或者是蒙歆的情形,突然好心酸内疚,丁蒙洁你是怎么为人女的?你还比不上不是母亲亲生的妹妹! “姐,今天……怎么回上海了?”彤彤有点尴尬。我亦是冲她挤出笑:“有点事回来看看,彤彤,谢谢经常回来陪妈妈。” “不是,谢谢凝姨这么照顾我才对。”我正常点儿,她语气才显得不那么尴尬。 一家人开始吃饭。吃饭前上去看了奶奶,她已经病入膏肓,我对她说话她都听不见,吃饭也只能让家里前不久请来的保姆将东西送上去;哥哥中午不回来,于是,饭桌上只有我,妈妈和彤彤三人。席间,妈问我安静和羽澜的情况,问我的家庭琐事,我含糊着回答很好,报喜不报忧。做人儿女,如果没有办法在父母身旁日日照顾,至少最基本的是不应让他们担忧。我妈听后,却说,你这次回来,也应该去看看陶冶的父母吧,结婚那么久了,第一年因为工作忙,第二年因为怀孕不方便,都没有去。做人媳妇,一点礼节还是要的。 “妈妈,我这次回来,因为筱纯去世了。”我说出来,意为告诉她,我现在脑袋空的,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考虑别的。无疑,这个消息惊呆了她和彤彤,也许包含了对事情本身的惊呆,也包含了对我此时那么平静的惊呆。她们想起了当年轻盈的死,以及那个时候的我么? 彤彤想说什么不好说,想起身也不好走。我看出她的局促,于是看了看时间,起身说不早了妈,下午的飞机,我该走了,今年过年把孩子带回来。彤彤你要常来啊。 我就这么匆忙地回家再走。我想,没有我在,彤彤对我妈,对哥哥,都会自然些。她面对我,她总会那么不安,她怕我联想到蒙歆从而联想到轻盈的死。就算我会这么想,其实又不是她的错,她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更加让我良心不安。 出门,飞机是傍晚的,不想去机场数时间的流逝,可也不想去以前的房子找寻那些曾经。也许我妈说的对,做人媳妇做成我这样实在是令人头痛,我老了以后,若是安静和羽澜结婚两年连丈夫我都没看过,我也会心里有疙瘩。 一看时间还足够,我去商场买了些东西,提着去陶冶父母家。 第123章 123 我连几楼都差点走错,按门铃,他父亲开的门,见到我,特别吃惊,几秒后才叫:“蒙洁?!”轮到我不知道该叫什么,叫“伯父”显得不礼貌,叫“爸”我没叫过,估计他和我都不习惯。可能他看出我的局促和矛盾,抢了我的话,问:“陶冶呢?来,你先进屋来。” 我这才进去,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一边环顾下我曾只来过一次的地方,一边说,陶冶走不开没回来,我有点事回来两天,就来看看您和……说到这里我又犯难,又不知道该怎么叫,好在他已经进厨房,或者是故意没听到,免得我难堪。 “来,喝水。”见他竟然是去给我倒水,心里一阵歉疚,忙起身接过。他倒是乐呵呵地讲:“你婆婆出去和人打麻将了,我正在家看报纸呢,看到说今年准备春运回家方面的消息,没想到啊,就把我儿媳妇盼来了。”他这么轻松地一说,我也笑了,然后很感动,他在提醒我,如果“爸”“妈”叫不出口,可以叫“公公”“婆婆”,我自己竟然紧张到忘了。 我与他坐着有一句无一句的聊天,他像上午我妈那样,关心地问了孩子怎么样,陶冶和我相处愉快否,工作累不累,我也依旧细心回答,报喜不报忧。他突然叹一口气:“陶冶那臭小子,你都把孩子生了才告诉我们的。他有没有照顾好你?”我点头,会心一笑,公公放心吧,他照顾得很好。他再次叹气:“我不知道当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后来你们回来结婚了我才得知你一个人带着安静过了一年,我很难受的。孩子,你受苦了,陶冶有不对的地方,你多包容他。你们走到今天,连我都觉得很不容易。”我听得一阵心酸,从小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父爱,那么懂我,那么不知情地理解我,丝毫不责怪我的不对。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说我要走了,因为不知道等下婆婆回来我又该怎么说话,毕竟她不太喜欢我,我对她也一直些许不满,婆媳关系,即使没有生活在一起,我也深深体会到很难融洽。 “好,你婆婆回来我会告诉她你今天来过了,路上小心。记得下次把孙女一并给我带回来啊!”他送我到门口,再一次善解人意地没有刻意挽留,我忍不住回头说一句:“不用送了,回去吧爸,外面冷。” 我到家已是晚上,到家以后接到陶冶的电话,他说他也刚到香港机场,我说我已经到家了,快些回来吧。 Mary热了晚饭问我要不要吃点,我说我吃不下。进去看了看两个宝贝甜甜的睡相,才发现自己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有点累了。从浴室走出来更加困倦,我刚倒下床,陶冶就到家了,他来不及去洗漱,就走到床边,用手捋捋我的头发,我将眼睛睁开,起身抱着他。 “刚下飞机很脏的。”他笑着说,但也没有刻意要我松开。 他就这么陪我坐着,听我平静地讲述。我讲,我亲眼看着筱纯停止呼吸,大脑是怎么的空白;我讲,我去到墓地是又看到了轻盈和许正,看一次痛一次;我讲,知道妈妈把蒙歆葬在附近,但看了轻盈就总是不愿意去想起蒙歆,更不愿去看一眼……最后讲到,不想矫情的,但是发现生命真的很脆弱,不管这个人是好是坏,最终还是难逃那个结局。 “陶冶,我是在这几年里见惯了生离死别,但离去的人,都是与我深深相关,含有太浓的情感,不管这情感是爱还是恨,我无法淡漠。”我说得很平静,仿佛自己很了解自己。 他只是搂紧我,久久才开口:“我该陪你回去的。”我摇头,无济于事的,筱纯终究还是走了,我在几年前就知道今日的结局,放心,我没事,你去洗澡吧。 到底有没有事,自己都不清楚。 我情绪几日后已无大起伏,除了晚上多次梦见筱纯以外,平平静静。 Amanda将我那份任务完成得很好,再加上陶冶回来主持大局了,一时间我搞得没什么事情干。楚妤打电话约吃饭,无非想“窥探”下我敏感的内心,奈何萧一恪的老妈不让云露出外聚餐,说吃多了味精不好,我和楚妤只好上门“拜访”。 在楼下与楚妤碰头,上楼时她故做无意地问了一句:“这几天还好吧?”我转头,笑,点头,还好,真的还好。她便不再多问,只是再次有意无意安慰一句:“有的人不在了,却永远住在心里。”多老套的一句话,我故意好笑地回她一句:“知道了,你又开始写作文了不是,中文系的大才女?” 云露其实在家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她婆婆显得过于紧张,看到厨房里列的那一堆营养菜谱我不禁咂舌。我在想我怀羽澜的时候怎么稀里糊涂流了几个月鼻血然后就被直接撞进医院了。 趁着空档取笑云露:“怎么样,天天补品滋养是比我带你扎耳洞还要痛苦吧?”她倒没有瞪我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看我,很普通地看我,我诚恳直言:“楚妤刚说了,估计你也想说一样的,我明白的,放心,我很好。”她随意笑了笑,朝厨房喊:“萧一恪,汤好了么,楚妤和你兄弟饿了。” “孕妇,是你自己饿了好不好!”我和楚妤难得异口同声。 吃完饭,萧家二老都在,实在不便多逗留打搅,傍晚时分就走了。 楚妤路上接了个电话,她家傅先生有个饭局叫她过去,我说Bye,这就是做名流太太的苦恼,还好陶冶少有交际应酬。楚妤还是像以前一样打我一下,说是啊是啊,你老公真酷哦。你自己去逛衣服么?我一甩手,你走吧,我干哪行的,挑件衣服还OK的。 我转头深吸一口气——冬季的冷空气,把手自然地揣到外衣的口袋里,朝商城走去。 G&H的礼服专卖店在商场外街的中心地段,明晃晃的灯光映出橱窗里的精品。我走进去,三两位顾客,其中一个很熟悉,她在认真地挑选礼服,眼神那么专注,我不禁一笑:“Hello。”她,我一年前的心理医生,见了我,没有陌生的眼神,只是些许惊喜,然后平静地打招呼:“Hello。”看来她还记得我,她的笑容,依然灿烂如一年前那天开窗后的暖阳。 “选礼服啊?”我问,像对普通朋友的对话,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那么有语言。 “对啊,下个月朋友结婚,要去观礼。”她说得波澜不惊,我听不出任何不妥,只隐隐想了下,下个月结婚现在开始准备礼服,看来她很重视。不过觉得自己想多了,于是随手翻看,笑问:“信不信我的意见?”她再笑:“当然。我已经选了一个钟头了,真是不擅长。” 第124章 124 我望望她,拨弄下一排衣服,随口:“白色永远不落俗,但婚礼上新娘婚纱是白色,所以旁人最好不要着白色。”翻到红橙绿,觉得太张扬,不适合那么温和的她;蓝和紫稍显忧郁,我想,就算她于那场婚礼而言是一个应该忧郁的角色,为何又非要让人来联想猜测甚至惋惜呢?不可以。而黑灰和卡其,于她而言太沉闷暗淡,最终,我从那么多件中抽出一件米黄色的小礼服,微笑相递,去试试? 她含笑欣喜接过:“我觉得我会喜欢的,谢谢。先去试试。”说完,进了试衣间。 出来时,真的不同凡响,旁人见了暗自啧啧。她不愧为一个心理医生,舒服,温和,且雅致。 她对着镜子,望望她自己,再从镜子里望望在她身后的我,相视浅笑。她再进去换好自己那套职业装出来后,我走上去,问:“要那件吗?”她点头,怎能不要,选了大半个钟头,终于有件合适的,若次次放手,岂不可惜?!我说心理医生说话句句都那么哲理的么?随即从包里拿出打折卡递给收银员。 “你是常客?”她笑问。我点头,亦摇头,姑且算是员工福利。“直觉,你是G&H的设计师。”“要不要再直觉下?”“再直觉……这件衣服出自你的手咯!”说完两人大笑。 她开玩笑说以后G&H的正装店和休闲店一定都会来找我要打折卡了,所以她怎么都要请我喝咖啡,我也觉得与她相处轻松也自在,欣然答应。 我们来到商场对面的西餐厅,她没吃晚饭,要了份牛排。我喝口咖啡,看着她专业的姿势,忍不住问,你从小吃惯西餐?她反过来问,你没吃惯?我摆摆头,不抗拒西食,但偏爱中餐,宁可吃小笼包也不要汉堡包那种。她皱了皱眉,再笑……小笼包,好久没去茶楼吃了,我是洋妞习惯的,不过以前一个朋友……像你一样的习惯。说到这里,她低头继续。 “对了,你后来可没有再来复诊,害我少一份客源少挣份薪水。”她真是永远离不开浅浅的笑。“不过,很开心你有了自己的决定。”我一愣,你知道?“Sorry,不是故意知道的,几个月前我一个人在维港散步,看到你和你老公,对吧,也在散步,那时你怀孕已很明显,所以我猜你有了最美满的决定。” 我想起那次散步,虽然之后就发生了最恐怖的事,但仍觉得那个时候还是很幸福的,由衷感谢:“对啊,拉开窗帘,哪怕是狂风暴雨,天气总会晴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记得你当日跟我说过四种情况,一,他爱我我不爱他;二,我爱他他不爱我;三,我们相爱不能在一起;四,我们相爱也能在一起。当时我说,我不知道我们属于哪种情况,我不过是在下赌注,我们曾经在爱情的边缘那么接近第三种情况,现在知道了,我们是第四种。” “那如果是第三种呢,如果,你又会怎么选择?”她问出,愕然一笑,说你不要介意,我随便问问的。 随便问问?女人往往不经意的随便问问,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最严肃的问题,这一点我深深了解,否则我当初怎么能在毫无预兆下在她办公室问她一句“如果你怀孕了你会怎么办”,问完后,我也说的是“随便问问”。我想了想,我说,人总要坚强乐观地生活下去,既然那么痛苦地分离,就不应该留下“后患”将自己丢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女人有时是很傻,不过理智一点的话,确实不应该要孩子,要对自己的后半生负责。当然,这是理智一点的话。 “什么样的女人看起来算理智呢?”她再笑。 “你这样的,尚算。”我诚恳地说。 “谢谢!我也都觉得自己不算个不理智的人,不过不知道的,因为我没遇到过第三种情况过,真遗憾,否则可以测试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理智之人。”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这次轮到我直觉不该再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但是她不愧是个睿智的心理医生,没等我先考虑换话题,她便已经边切牛排边谈到别的事上去了。 在几近生活化的聊天中,我慢慢放下防备,说了一些我近期的心事,我告诉任何人我很平静,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平静,并不代表就不去多想。我内心最大的困扰是蒙歆所带来的心理阴影,它不是轻盈与筱纯那样可以勾起我无限的怀念与悲哀,它带给我的是难以消除的阶段性恐惧,每每想到,实在是后悔和自责,如果我早早发现,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过……我明白的,事已至此,这个世界上最容不下后悔,我懂得自我安慰。”我抬头,尽量轻松笑笑,笑中藏着多少遗憾。 她伸手安慰地握我一下,我知你的难受,但请相信时间,它是世界上最有效的药。亦或者,可以用强迫治疗来慢慢习惯和适应,既然你时常想到这个人便头痛心烦不安,你可以把她的照片放在你随处可见的地方,看久了习惯了以后,也许会有好的效果,当然,心理上的治疗法都有两面性,你试下,不要勉强自己。 我答应她,我尽量去试。刹那发现,我今天不是去买礼服的么,怎么被她拉来喝咖啡聊到夜深自己的“正事”都忘了,打趣道:“心理医生,不是给我使用了催眠术吧?”她亦笑:“设计师,你怎么才发现。” 没买到礼服,而事实证明,大概我注定陪同不了陶冶去这周那次婚纱发布展。 我上楼,无意中听见Amanda在楼道叫住陶冶,她说,总监,不用躲我吧?若是怕Grey乱想,这样岂不更糟糕? 陶冶停下来,说最近太忙了,少有招呼,不至于说我躲你吧,正想忙完几日请你吃饭的。然后他笑一下,蒙洁怎么会乱想,她不爱乱想。 我不禁心虚,我曾是个那么爱乱想的人。 Amanda也笑一下,说,这次婚纱展是以以往GUESS你我的作品为主的,是不是我和你一起去?我听后一愣,很明显Amanda很不满我的随同,可是事先我并不知道她也要去。 我没等陶冶开口,就直接走上前,我自认为我还是笑得很自然,对陶冶讲:“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去,才说陪你前往的。既然Amanda也去,那我就不用了。”他想解释或阻拦,我一个浅笑加一个眼神挡回去,意为不用说什么,我没有多想。 Amanda在旁边漠然地望我一眼,大概心想你丁蒙洁你就扮成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太太吧。而我转眼望回去,一脸坦然,一次展会而已,以后这种机会还有很多,如果我每次都要吃醋耍脾气不踏实,那我还要不要活了。他身边是谁当拍档我不介意,因为那只是工作。 回去的车上,陶冶说我不应该自己那么自觉就说不去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能怎么样?我笑,男人少根神经似的,Amanda也没错,作品是她和陶冶的,拍照也好洽谈也好都应是他们两个人一同前往,凭什么要被我抢了位置?于是说:“善始善终,每一系列作品都是设计师的灵魂,你不在意,但Amanda是个严谨的女人,你要考虑到她的立场和利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她不去估计我也去不了,今天楚妤打电话来,傅老板的公司周年庆,与你们那个婚纱展是同一天。”其实我想说的是,不过Amanda若是有其他想法我就猜不透了。至于为什么不说,因为我不想让一些小事让我们彼此陷入一种无关的尴尬中去。Amanda高傲,所以绝不会是一个难缠的女人,这点我明白,可也许就是因为她太有素质太有架子,反倒让我觉得不是很安心。 第125章 您下载的文件由w w w.27 t x t.c o m (爱去小说)免费提供!更多小说哦! 125 周末,有点巧,婚纱展和周年庆竟然在同一座大厦里。我要上三楼大餐厅,陶冶在一楼展览厅,他进去的时候,我看到Amanda一身银灰色的长裙,清冷的妩媚,含笑走向陶冶,我有点不愿看了,朝电梯走去。 “就知道装大度,现在心里五味俱全吧?”我转头,是萧一恪。 “萧Sir,不要那么多废话,云露不方便来,你就无法无天了。”我笑着揶揄他。 他头一昂,哼我一声,手朝腰上一叉,斜我一眼。我无语地将手挽着他,不忘再损一句:“今晚又该做噩梦了。”“知足吧陶太,好不容易给你个‘越轨’的机会,还是跟我这种有魅力的男人。”他这句话一出,我已经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出电梯。场内一片繁忙,楚妤陪在傅老太太旁边,对每一位来宾笑脸相迎,不敢怠慢。我看那个一脸严肃的老太太,不禁想到我的婆婆。 “这就是嫁入豪门的悲哀,累都累死!”萧一恪在我旁边不动嘴唇的发音。我训他两句:“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弄得我们跟特务接头一样。还有,你在望什么啊?” 他一句“寻找目标”我彻底无语,正欲再添几句,他却紧接一句“目标出现”,我顺着一望,呆了。傅卓生的前妻一脸灿烂走进场内,华丽的礼服,明艳的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她是个泼妇,今天看到,才发现她扮演一位名流太太,那也会很让人满意。 她的法宝——她和傅卓生的儿子,确实很可爱,穿套小孩子样式的小西装,被她牵到老太太面前,我看她一脸不屑地当着楚妤卖乖,而楚妤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依然笑脸相迎任何人外,也不能有过多的表情。毕竟傅老太太看见小孙子就满脸堆笑,毕竟周围一群人都聚焦到了这一特殊画面上。 我看到傅卓生走过来用手挽着楚妤,然后平和地同她前妻打招呼。儿子看到爸爸,兴奋地抱住他的腿,傅卓生一把抱起儿子,和老太太说了点什么,就笑着拉着楚妤一并走了。那女人卖乖不成,反倒让傅卓生,楚妤和自己的儿子像一家人一样在场内与人应酬,肯定很恼火,碍于老太太在,不好发作,只好陪着随之聊天。 我和萧一恪看到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情况,不禁面面相笑,哎,愚蠢。 我和萧一恪反正不认识几个人,索性退到阳台上。他望着万家灯火,突然严肃来一句:“做梦一样的生活。”嗯?我不大明白。他叹口气:“蒙洁你现在幸福吗?”我再一愣:“难道你和云露不幸福?”他笑,亏你问得出,你以为我和云露会不幸福吗?和她平凡地生活在一起是我一生的幸福。我瞅他一眼,那你是觉得我和陶冶不幸福? 他摇头,当然不是。只是不确定我们如今的生活罢了。也许今天的一切对比起以往的一切,像发梦一样,但大家一步步走得都很艰难,总算到今日了。 他一番深沉弄得我也有点恍惚,我说,萧一恪,你看,你都快当爸爸了,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身份都不同于往日,还能要求昨天与今天一样吗?更何况,连环境都面目全非了……不过,对比起现在尚算甜蜜平静的婚姻生活,我还是好想那么久前我,你还有……轻盈,我们三个人的日子。 楚妤走来打断我和萧一恪的浮想联翩。她问你们在讲什么,一脸深沉。我说萧一恪发神经和我忆往昔峥嵘岁月,你忙过了么?她一脸无奈,你也看到了吧?!我点头一笑,拍拍她的手,放宽心啦傅太太,刚和萧一恪说到,我们现在都有着与以往不同的身份和责任。 刚笑到这里,傅卓生的儿子跑到楚妤身边,端着个小盘子,上面有块奶油蛋糕,央求楚妤:“姨姨,你喂我好吗?”楚妤笑着蹲下去接过盘子,说好。我又开玩笑说,楚妤你真有耐心。萧一恪却不屑,说这七岁的小孩子,尽折磨人。 我看到小孩子一口口越咽越心不在焉,很犹豫地下咽,目光胆怯地时不时望望楚妤,楚妤当然也和我一样发现了,温柔地问:“怎么,不好吃吗?”小孩子摇摇头:“太好吃了,我舍不得吐出来和弄洒。”我们三个好不吃惊,为什么要吐出来要弄洒呢?他低头不语,脸有些红,很局促。 “告诉姨,放心,姨姨不会生气的。”楚妤似乎明白了。 “妈妈说……让我来找姨姨喂我蛋糕,然后我要把蛋糕吐出来,把奶油洒在姨姨的裙子上……”他说不下去了,头低得更厉害。我突然觉得很恼火,再有什么恩怨,利用自己的孩子算什么,他还那么小! 楚妤却没有发出平时的怪脾气,尽量平和地笑,继续温柔地问:“那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因为蛋糕很好吃是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姨姨一直对我都好,Daddy讲过,姨姨很疼我的,我不敢……”楚妤由衷地笑了:“谢谢!来,将这些吃完吧,姨姨今天让Daddy和奶奶留你在这边睡,那今晚就不会回去挨你妈妈训了,好吗?” 小孩子高兴起来。我看着莫名心酸,小孩子太简单,作为母亲,怎么能将他往浑浊里带。相对他那恶毒的母亲,楚妤和傅老板更有资格来承担教育责任,也难怪那女人那么怕这边要回抚养权。 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好在教育我的母亲是那么善良。这更加坚定了我要给安静和羽澜创造一个美好的成长世界的愿望。 酒会进行到一大半,接到陶冶的电话,叫我下去一趟。让我不下去我还真不大放心,毕竟我也是个有点敏感的女人。 他在电梯口接我,径直拉我到一边。 他指着中间一套婚纱,问,漂亮吗?我看那流畅而简约的设计,点头,漂亮,直觉,你的作品?他说是的,也是给你的礼物。蒙洁,我欠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想起我们单调的结婚过程,然后笑了,我们连孩子都有了,还补什么婚礼,遭人取笑的。 他很严肃,说我不这么认为,女人一生嫁一次,连婚礼都没有,我很抱歉。 你怎知我只嫁这一次?太有信心了吧?!看他严肃的样子,我不禁开句玩笑,然后笑了,笑得眼眶微湿,陶冶,我不在乎婚礼,从前是,现在也是,甚至,那张婚书我都不稀罕,我需要的,不过是你这个人而已。 他定睛看着我,似了解似不了解,可是……我主动拉拉他的手,谢谢,这套婚纱代表什么我明白的,不如……我穿它拍一套金贵的相册,我想比婚礼更有意义。 他搂着我的肩膀,我又开始说笑,怎么不说话了陶先生,是不是觉得你太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他蹬我一眼,要自吹自擂回家去再说。虽说打着灯笼难找,毕竟还是找到了。 他说话时,我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Amanda的眼神,复杂而酸涩。这样的眼神,让我不安。试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重遇,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阴差阳错,恐怕此时他怀里的是Amanda而不是我。因为纵使我们爱恨有多深,他总不能永不结婚,而Amanda是恰恰具有天时地利又人和的条件。他可以永远放我在心里,不代表不可以在细水长流中接受Amanda。而我,永远在心里放不下他,但也许某天,我也可以随意地找个人嫁掉,孤独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的孤独吧。所以,那么多人把爱情和婚姻拿来区分。 笑。哪有什么如果假设,今时今日,我已是他的太太。十年前教室里那个啼笑皆非的玩笑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我们尚算受上天眷顾了,感情像线团怎么绕,始终只有那一根线。 第126章 126 几年后。 G&H发展顺利,收购了几个牌子,设计部分为了几大板块,我和陶冶事业平稳。我觉得我在三十岁前是个无任何事业心的女人,做好份内事其他一概不管,二十几岁的时候,多么轻狂,而现在,家庭平稳感情平淡,我开始全面地在工作上为自己找一个突破口,虽然我还没有找到。 一日,去人事部拿了几份新员工的资料,有几个在我管的那个组,我随便翻看他们的工作经验一边走进办公室,迎面看到Wendy正不满地对Sue说:“你不告诉我算了……”抬眼看到我,转而兴奋道,“我去问Grey姐。”这女孩子刚来两天,人很聪明,所以偶尔调皮也很可爱。短时间惹得全组人都疼,当然,包括我。 她笑嘻嘻地跑过来,撒娇地拉住我的手臂:“Grey姐,现在是下班时间了,可不可以问点八卦?”我故意严肃地看了看表,然后笑,可以,不知你又问了什么深奥的问题连我们总监专署秘书阿Sue姐都解答不了呢? “她不是解答不了,她是拒绝解答,小气。”说完冲Sue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对我笑,“陶总监的私人电话号码是多少啊?还有还有她有没有女朋友啊……哦,还有还有,他平时只埋头工作吗?他有些什么爱好……” 我瞠目结舌,说Wendy你问这些做什么?陶……陶总监?说完我一点搞不懂得望望她身后的Sue,后者竟然耸耸肩,幸灾乐祸地笑。 Wendy一副老成的样子,神神秘秘说,Grey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对某个男人有兴趣,是一种直觉,我总不能坐这里干等啊。以陶总监的性格,你看他到我们组来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整天坐他的办公室里画画改改,最后一个才下班,他怎么可能主动嘛。不过……Grey姐你一般也比较晚下班,你们几年同事了你肯定比我了解他,你透露点给我,成功了我请你吃饭。 我哭笑不得:“可是……他已经有太太了。”我总不能当着面承认我就是那个“老婆”,怕小女孩子尴尬。 “啊?我那么倒霉”她果然失望,可爱的样子我更笑,她变脸速度却极快,随即又笑,“哎呀有太太了还可以离婚嘛……对了我还要去帮家人买东西,我先走了啊Grey姐。”说罢,急忙冲出去,留下我和Sue面面相觑。 刚Wendy说到离婚二字,我突然就想到了树轩。几年前他很随意地和一位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结了婚,育有一女,最近刚签了离婚证书。这事到处传播得沸沸扬扬,我们自然也知道了,唏嘘的同时觉得这不过就是娱乐圈。我想这Wendy孩子不是在“咒”我和陶冶么,寒颤下。 陶冶今天下班早,我刚在发愣他已经在门口叫我可以走了,我这才拿包走出去。一起进电梯时,他问,Sue为什么刚才看到我就笑得那么“阴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尴尬笑笑,他见我这样,更加疑惑,但也估计知道越问我只会装神秘,也就没继续问,只说,是不是要去逛超市? 我们来到附近的一家超市,他负责推车,我就负责往里面不停放东西。他故意瞪我,说:“你怎么尽选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什么果冻啊夹心棉花糖啊那么多,几十岁了一点不会持家。”我一挑眉,接话:“有本事把我休了啊!”话虽如此,我还是仍旧挽着他的胳膊,眼神专注地盯着货价上的东西。 “拿瓶酒吧。”他向我示意。“不拿,酒贵,我要持家。”我就着他刚才的话找到反驳的机会,他对我特别没语言:“太太,家里来客人怎么办?”我一边笑着伸手拿一边再说:“就你平时那样黑脸,谁敢去我们家做客?”把酒放进车里,继续和他往前走,我低头整理一下车里的东西,抬头的瞬间脚步停住,手没来得及从陶冶的胳膊里抽出来。对面,Wendy也抱瓶酒,怔怔地站在那里,看见我们,有点紧张:“Grey姐,陶……陶总监,你们……也买东西啊?” 陶冶疑惑地望我一眼,我这才机械地笑笑:“对啊。”然后转头跟陶冶解释,“这是我们组刚来两天的Wendy,你还不认识吧?”一听是下属,他马上扮严肃点,冲Wendy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我看到对方看了眼我挽着陶冶的手,可能也看到了那枚戒指,眼神有点躲闪,我竟然心虚地放开了,弄得自己跟他的小情妇似的,有点滑稽。 “那……我们先走了哦。你买完东西也早点回家,快下雨了。”我冲Wendy笑笑,随陶冶从她身边而过,她仍旧尴尬万分地勉强笑一下。 坐上车,他问,刚才那女孩子,脸怎么那么红,跟犯了罪一样。我无奈,总不能说那女孩子对他感兴趣,这样以后Wendy在他面前不用做人了,于是摇头,没什么,大概见到上司不大自然吧。 回到家,一开门,听到琴声,打开两个小孩的卧室。羽澜用小手在弹着练习曲,安静趴在床上静静地翻着图书。 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五岁半。她们有着她们这个年龄应有的童真,但令我与陶冶惊讶的是,两个孩子都很文静,有她们不应有的沉默。或许是因为我和陶冶少有在家与她们沟通的原因,不禁内疚。而有些遗传也完全体现,羽澜偏爱乐器,安静偏爱书本。若是看同一本书,羽澜喜欢看插图,而安静更喜欢看她认识的字;同一首歌,羽澜会轻哼跟唱,手指像在无形的琴键上一样动,而安静,则会在音乐的意境里问一些古古怪怪的问题。 这是我和轻盈的区别,原原本本地复制在两个孩子身上。 但是她们彼此并不像我原来和轻盈那般亲密,也许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相处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都是小孩子,开心时一起笑,有点小别扭还是互不理睬。很多时候她们说话,说着说着又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干起自己的事情来一声不吭。有时我感叹,我和陶冶并未刻意培养两个小淑女,真不知是喜是忧。 “囡囡,妈妈今天买了小罐装的水果糖哦。” 安静先抬头,羽澜接着,我笑着将糖递给她们。“谢谢妈妈。”她们微笑着接过。我如陶冶所说,很神经的。不准孩子像别的孩子一样叫Mummy。一声“妈妈”是多么亲切和贴心。陶冶倒是无所谓,“爸爸”也好“Daddy”也好,随便。其实我哪里神经,云露也说过不喜欢孩子叫得倒洋不土的,不过她没我那么“好运”,她一对双胞胎儿女,儿子达达特皮,你让他不怎样他非要。 我们怎么那么“老”了,都开始为着儿女操心了。摇头笑。 第127章 127 饭桌上。两个孩子似乎预知我会说什么,夹一次肉就一定紧接着夹一次蔬菜,我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不是说母亲与孩子的感情都是在教育中培养的吗?她们现在让我简直连教育的机会都没有。而要我在这短暂的晚餐时间表达出我所有的疼爱似乎也不大实际,我只能故作轻松地问一句:“今天幼稚园老师讲了什么啊?” 羽澜没吭声,安静想了想,说,讲了一家人的故事,澜澜她们班上也看了这个动画片。 “是吗?那澜澜觉得好看吗?”陶冶问。羽澜这才开口,挺好看的啊,有妈妈,有Daddy,有囡囡,就是没有Mary姨。 “可是……”安静想了想,再接口,“跟我们家里还是不大一样的。那……Daddy啊,你平时叫妈妈是叫什么?” 我和陶冶拿着筷子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问题?我们还未反应过来,羽澜已经笑出声:“Daddy叫妈妈叫‘蒙洁’还有‘太太’咯,妈妈叫Daddy也是叫名字。” “对啊,可是动画片里为什么要叫老公和老婆?”安静也不解地问,扬起天真的脸。 我看陶冶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了,于是我混混沌沌地乱解释:“因为……因为动画片里的爸爸妈妈不叫‘陶冶’和‘蒙洁’对吧?叫这两个名字就不用叫老公老婆了,懂么?”陶冶在对面瞪我一眼,想笑没好笑出来,我也觉得我怎么能有这种破解释。 两个孩子似乎还有点不解,陶冶干咳两声,说快吃饭吧,吃了去看卡通片,谁最后吃完谁被罚洗碗,我们快点比妈妈先吃完。 两个女儿开始快速地扒着碗里的饭,我呼气,教育真不容易。 深夜,陶冶刚整好文件进卧室,我也刚大体构思好一张图纸。 洗漱完毕,疲惫地倒在床上,突然想起两个女儿今天饭桌上的话,有点想笑。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从来都不亲昵地去称呼对方。他也在我旁边轻笑一下,许是也想到今天的事了,结婚那么多年,有着微妙的默契。平时出门挽着他成了一种习惯,爱是累积在心里,似乎再也不懂得表达。不过我觉得很好,我喜欢清水般的感情,不急躁,不浓烈,像现在。 “你说,小孩子怎么那么多问题?”他开口问。 “我怎么知道,你女儿和你一样,都古古怪怪。”我话一出,他便皱眉,起身很正经地问:“为什么每次她们犯点小错误你就说是我的女儿,而她们很乖的时候就变成你的女儿了?”我开始发笑,他紧接着打断,“老婆,严肃点,不要笑。” 我一听发愣,反应过来后,故意生气,说你别乱叫,难听。他拉我一下,偶尔还是要叫的,不然女儿会说我们另类。我望他一眼,我说同事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别人不会相信的。他问,为什么?我人缘居然那么差?我点头,是,而且,非常差……你知不知道Sue她们私下叫你什么?鬼见愁! 他故意不解,哦陶太太你真奇怪,别人这么说我你还那么开心?我时常怀疑你是不是很后悔嫁给我这个问题。 后悔?从小被教育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如今明白后悔药卖是有得卖的,只不过十分苦涩乃至无法下咽,我又怎么会自我折磨去吃那般“后悔药”,所以……见他得意,又不想表达太清晰,便改口,所以我打算把你送人。 他眉头一皱,送给丁蒙洁的话,我可以考虑。轮到我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想说把你送给丁蒙洁?他笑,我是你的谁,我还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无奈笑,那好吧,我唯一的冷幽默都被你识穿了,我们以后更没有语言了。 …… 第二天,Mary拉着两个孩子出门的时候我和陶冶也正出门,安静突然转头:“妈妈,今天……幼稚园家长会。”我一愣,家长会?听她说起过几次,却没有去过一次。看见她期待的目光,我有点不忍重复那句“我们忙,Mary姨代表爸爸妈妈好么”,我暂且没有考虑今天的工作,说好,下午我和爸爸一人来参加一个的,好不好?她们点头笑了,放心愉快地跟着Mary先下楼。陶冶望我一眼,你确定我们下午可以去?我点头,我确定我可以去,不过总监你,人缘那么差,比较困难…… 我上午忙,就算要人帮忙,也要在12点前把自己的事情做完。把自己的图纸摆在一边决定晚上再加班,翻看着大家的图纸,这时有人敲门,我说着“请进”,顺手拿起水杯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到Wendy进来,水没进入嘴里,拿下水杯,对她平常地笑笑。她反倒不安,轻轻将图纸放我面前,退后一步:“不好意思啊Grey姐,昨天我……我开玩笑……”我赶紧打断她:“没事啊,傻妹,当然是开玩笑了,难道我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第2个人像我一样瞎眼看上黑面神么?”她笑了, 我也笑了,一场尴尬由此终止。 我们一定要让生活里充满轻松的玩笑,而不是翻天覆地的玩笑中有一点点生活。我一边喝水一边整理刚Wendy送进来的图纸,门这次没被敲,直接被撞开,Amanda完全已经不要她的优雅形象了,急匆匆跑进来:“蒙洁,我昨天给你看的那两张图纸怎么样?”我眼神故意责怪,说道:“小姐,你鞋快把楼踩穿了。”说着将抽屉里那两张图纸拿出来递给她,“我看了,没什么问题啊,是你自己太要求完美,应去看心理医生了吧。”她接过,瞪我一眼,说总监真苦命,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太太。 她估计真的很急,转身准备出门,我叫住她,Amanda,今天下午,我女儿家长会,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下这一组?轮到她气定神闲故意责怪:“陶太,你可看到了,我很忙……”随意一笑,“不过呢,看在两个宝贝公主的份上,没问题你去吧。” 我一笑,那我代表我家两位宝贝公主邀请你参加我家周末的烧烤。她故作恶心,说我不去,像我这种孤家寡人,怎么见得你和陶冶幸福甜蜜。我更一副故作恶心,我说你和John谈恋爱谈得如胶似漆的你居然在这里嘲笑我这个妇道人家?! 她笑着关门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其实伴随设计部这几年的风雨,我和Amanda成了朋友。我当初的看法是对的,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优雅清傲成熟理智,我和这样的女人,是不应当有任何芥蒂的。 而真正的了解,应该是在两年多前的大连服装节上,那次,轮到我和Amanda一同代表参加…… 第128章 128 大连那次服装节,我与Amanda代表的我们的公司,无可避免的,就算是做戏,不能表现得亲密也应表现出同一阵线的团结。 我们真的每天一起出席任何公共场合,甚至在某海鲜酒店吃过饭,主办方提议去附近的海边广场走走,我们也一起去的。主办方那个领头的导游小姐在和别的设计师介绍说笑,Amanda始终不屑去理会别人,她自顾自走在前面,我也只好跟在她的旁边,欣赏着同一片海,各自沉默…… 秋高气爽,大连的天空蓝得让人怀疑,无云的时候,一整块的蓝,像一面巨大的笼罩地球的蓝色玻璃。已是傍晚,天边有一抹红云,海风带着鱼腥味,星月已经模糊出现,这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星海广场。北方的海深沉如夜空,涛声沉闷,风不硬不软,咸冷咸冷的感觉。 我缩缩脖子,正准备怎么开口问Amanda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她却先我一秒转头问我:“这种墨蓝的颜色确实和香港的海不太一样,是吗?”我一怔,随即点头,是的,以前第一次来就发现它们很不同。她听后,轻视一笑:“以前?和陶冶来的那次?我想一定很浪漫吧,一般在这种地方,男女不发生点什么也不容易,你看,那些人,有几个开始暧昧不清了……” 我并不生气她这样说话。一直以来,不管是和陶冶真正幸福前还是幸福后,我们谁也没有为我们的婚姻解释过什么,周围的同事猜来猜去,大概一致认为我和陶冶是在大连闪电开始的,Amanda显然也是如此想法。我们从来觉得没有必要为两个人的事情与不算亲密的人诉说,可是这一刻,我突然想为这段感情解释一下,而对方,竟然是Amanda.。 我笑着,摇摇头,说:“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难道你认为以我和他的性格,特别是他的性格,撞在一起一开始就有浪漫的火花?会一见钟情?”她继续轻蔑地笑,问,难道不是吗?我接口,“我与他……是大学同学,说矫情点的话,算是初恋情人。”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掩饰不住吃惊地望向我,而我一直保持了我惊人的笑,我不想一提到过去我就必须伤感,我自顾自地说:“我们大学后三年都在一起,之后分手了,工作时三年不见,后来他回来我们重遇,经过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重新在一起,后来……后来……”我顿了下,继续,“后来我们又分手了,我一年没有他的消息,哪知一年多以后会那么戏剧地在香港再次见到,不过,这次本无后戏的,他后来知道我带着他的孩子独自生活着。所以……我们就结婚了。直到现在。”说完我发现其实这跟千篇一律的言情剧一样,繁复,绵长,实在是让人不耐烦,大概只有我自己才明白。 Amanda已经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不可置信:“大学同学?我以为……” 我有点自嘲地笑笑,是的,别人都是像你这么以为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今天解释给你听。 轮到她自嘲地笑笑:“我是想,像陶冶这么古怪的人,什么样的女人在一次外出公干就吸引他了?”“所以见到我觉得很失望吧?竟然是这么个普通的女人。”我笑一下,她也笑一下,海风正猛烈地吹着,涛声依旧沉闷…… 我继续说着:“他确实古怪,我也曾经觉得我们永不会相爱。可是那么多年来,事实证明,我们大概都低估了自己爱的能力。 “有多爱?“她语气颇具挑衅。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像我这般爱他。”我保留了一个太太应有的尊严。 “所以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像他那般爱你?”她再问。 我摇头,这个我不管,也确实不知道! Amanda苦笑一下:“可是,我知道。从我第一次邀请他上我家去坐坐他拒绝时,我就知道;从他设计出那套经典的婚纱后,我就知道。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一个女人,我没有问过,因为我觉得他可能认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过问他心中那个女人。我想我是没有等他的,但是当我知道他随便和一个认识不久的女设计师结婚了时,我还是很震惊。” “也许你还应该生气。说实话Amanda,光就性格各方面来说,我并不适合陶冶,只是时间就让我和他十年前交集在一起,听我刚才几句是绝对道不尽个中酸甜的,不过我们都认了,我们有付出过,所以……我们今日有了我们想要的收获。” 她微微叹息:“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应该明白,我并不算爱他。” 我点头,是的,就算我是个笨女人我也应该明白。因为女人可能都敏感,未得到的,到了别人手中,即便自己本来就不需要,也难免在心里自顾自地疼痛一番。像优雅如Amanda,或许也避免不了这样的心理。 既然如此,连感情的性质都不同,我和Amanda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互相诋毁排斥。 她良久开口:“他是我最难忘的一个男人,但,仅仅是最难忘的而已。当时暧昧不清,又好象一切清清楚楚,对我而言,似一轮挑战。”她在我面前这么坦白地说,我实在找不到话来接下去。她继续:“没理由的,见到你第一天,我并不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但确实对陶冶没有了继续去挑战的欲望,也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就是觉得有些人有些东西,不属于我。”她永远是个自负的女人,我想在她的世界里,不懂何为输赢,即便在自己承认最难忘的男人现今的太太面前,她仍旧可以不紧不慢地保持她的高傲。这样不虚假不矫情,我反倒从内心比较欣赏。 “奇怪到极至,我同样,看到你的第一天,也察觉有所不妥,但总觉得,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我终于开口。 “是你觉得太相信我的人格,还是太相信自己的实力?”她的笑已不再轻蔑,我也笑着回答:“不明白。但凡女人,有时真的过分善良也过分自信,所以我不知道我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自己。” 女人,常分不清自己是大度还是自私。 “做设计的女人都如此,彼此彼此吧。”她笑出了声,在这夜色中,清脆动听。 那边大家在叫返回了,她示意我一下,我们默契地往后面走,上车之前,她问,我很好奇,就你们的性格而言,是怎么开始谈恋爱的?我每每被人问到这一点,都忍不住发笑,我说这个太丢脸了,开始真的太丢脸了……我把我与陶冶故事的开端毫不掩饰地告诉了她。是啊,十九二十太轻狂,谁会想到今日成了柴米夫妻。 Amanda在车里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已像对老友一样狠狠瞪她一眼:有那么好笑么?她伸手,Grey,念设计的女人怎么真的那么神经,我也有过相同的经历,不过没有你那么戏剧到现在,我与那人终究成了朋友。我吃惊,问,哦?谁啊? “八卦!”她也像刚我瞪她一样瞪我一眼,故意不说。 “如果是行内的设计师,我肯定认识。”我尽量怂恿。 “John咯。是不是看不出来?” …… 思绪被停留在这里,电话响,陶冶在那头问:“太太,还不快收拾,吃饭完要去女儿家长会。”我吃惊,你真的找到人帮你打点下午的事了?他说,你以为我真的人缘差?我不屑,那你说,是谁吧,我看看谁那么大度。 “Amanda……的未婚夫John先生。”他笑着说,“你呢,谁那么大度帮你看着你那组?” “John……的未婚妻Amanda小姐。” 相爱如侣,相知如友,日子曾可以惨淡到觉得虚幻,同样,亦可以美妙到觉得不可思议吧。原来,上帝真的很公平。 第129章 129 下午,我和陶冶到了幼稚园门口,很多小朋友都站在门口观望自己的父母什么时候来。安静和羽澜看到我们,兴奋地跑上前来,小手拉着我们进去的时候,眼光特别骄傲,其余还在等家长的小朋友看着她们,些许羡慕。我突然有点心酸,几乎从来没有抽空来接过她们,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们是如何看着别人的父母来接孩子,而自己沮丧地跟在Mary旁边回家的。 我为了掩饰那一点心疼的情绪,问:“两个乖囡,谁带妈妈谁带爸爸?”安静一把抱住我,说妈妈去我的班上好吗?我一笑,好,那澜澜就带爸爸去咯?! 我那天是一套黑色的套装,无任何特别,看着周围的“母亲们”,小孩子的虚荣心理比起大人来实在是可爱至极点,谁的妈妈打扮得很漂亮小孩子就把头扬得老高,我低头逗安静:“妈妈今天可没有穿漂亮的衣服哦,囡囡会不会不开心?”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妈妈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心里说:静静,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懂事?妈妈很难受。 进去教室,看着墙壁上的卡通贴画,看着小板凳小桌子,这个我女儿每天生活的地方……老师讲了一些如何与孩子同步学习,如何与孩子沟通,如何培养孩子的兴趣等等,我发现我没有一项符合,有点“佩服”自己。家长和孩子一起做游戏的时候,安静表现出了少有的活跃。家长会完,我拉着安静,说囡囡是不是玩成小疯子了?我们现在去找爸爸和澜澜。 拉着她的手,这是我最最甜蜜的负担。突然想起远在上海的妈妈,有点心酸。小班门口,陶冶正一脸严肃地听那小老师讲着什么,牵着安静走上去,羽澜叫了声“妈妈”,谈话由此终止了。出去我问,那小女老师跟你说什么把你说得那么严肃?他说,就是教育孩子,我觉得我们没有做到多少。我想岔开这个话题不让孩子听到,便打趣道,不是吧?专门单独跟你说一遍?面子真大。他一笑,你吃醋?我瞅他一眼,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非正经语言,回去算帐。 他不理我,低头问:“两个宝贝今天想吃什么?” “妈妈请客还是Daddy请客?”安静的问题总是让人忍俊不禁。陶冶皱一下眉,说:“不管谁请客,最后钱还是会算到Daddy身上的。”我想骂他胡说八道,他一把抱起牵着我的安静,转过来说,蒙洁,把羽澜抱着。随即,还给我递个眼色,没等我问,他便往前走,我一脸茫然,什么眼色?!但还是低头笑,来,澜澜,妈妈抱。她笑了,扑到我的怀里。 吃完饭回家,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看书练琴,我进屋问正准备拿材料去书房的陶冶,刚才当着女儿给我使什么眼色?男人真是越来越神神秘秘,我是一个钟头没猜出他要干吗。 他放下材料,说,蒙洁,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过羽澜的一丝表情?我一愣,澜澜的表情?我有点莫名其妙。他说,你听我说,但听了以后不准以为我偏袒谁,两个孩子我都爱,且爱得很公平。我诧异地笑,莫非你想说我不够公平?! “也不是。但是你自己没发现么,羽澜是个比安静敏感很多的孩子。”听他这么一说,我摇头,我没发现。他继续讲:“每次你问什么,总是先问安静,连最简单的发糖果,没有一次不是先放到安静的手上。好像今天,安静首先说让你去她教室,你就问都没问羽澜一声,你完全没有注意到羽澜那种失落的眼神。我想其实她觉得谁陪她去无所谓,只是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被动的,是被后考虑的那一个,这样对她那么小的性格上会有不好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我不爱羽澜?”我第一次在孩子的问题上有点生他的气。 “不。是你潜意识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自己要一视同仁,提醒你自己要代替轻盈去照顾好安静,这不是变相地不停地在提醒自己安静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么?这样似乎对哪个孩子都不公平,对不对?羽澜今天问我,是不是自己不乖,妈妈更爱静静。” 他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说得我有点头晕。是这样的么?是他太了解我,还是我太会自欺欺人?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而今回想,好象的确如此。可是,我这样做又有什么错?!我迷惑不解地说:“有什么问题吗?安静是轻盈的命,如果我不多心疼她,那……” 他迅速打断我:“你很爱安静,我知道的。就算她不是轻盈的,你同样爱她。所以,为什么还要每天反复提醒自己那么多?”我想是的,从她一个月起便与我在一起,我守护她长大,她简直就是我的生命一样,每一个妈妈胜过一切的对子女的爱,都让我淋漓尽致地付出在她身上。而羽澜,是我辛苦孕育的孩子,流着我和陶冶融合的血,我也不可能不爱。一时间,我混沌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可是。”他抓着我的肩,看着我很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陶安静,也是我陶冶,和丁蒙洁的孩子,是我们最珍贵的礼物。我们爱她们,没有杂念,因为我们血脉相连,不是别的任何原因。明白?” 我有种说不出幸福还是难受的杂感,点头,明白。原来,我并不是一位好母亲,真的,我自己的行为不小心伤害了她们,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这样当人妈妈的。 他搂我一下,笑,笨太太,哪那么没自信,你爱她们比任何人都爱得多,也许包括我。 明知是他胡言乱语的安慰,还是笑了,撇开他,我说我总该去弥补一下了。 进去女儿房间的时候,安静仍旧在翻小人书,羽澜独自坐在旁边玩弄着她的公仔发呆,我保持平静,问,谁先洗香香啊?澜澜,今天妈妈先帮你洗吧,好吗?!她抬头看我一眼,以往每次我有空帮她们洗澡,都是叫安静先,所以,羽澜很诧异,她幼小而受宠若惊的眼神刺痛了我。而我不能过多的表露出什么,微笑着问:“还不快点跑到妈妈的浴室去?水凉了哦。”她这才欢快地穿上小拖鞋,边跑边喊:“妈妈,帮我找那套粉红色的小熊睡衣啊。” 我笑着,打开她们的小衣柜帮她找。找的同时,低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看书的安静,她很入迷地看着,除了刚才看见羽澜叮叮咚咚跑去浴室的样子让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不好的表情。我仍旧不大放心,问了句,囡囡,你先看会儿小人书,妈妈给给妹妹洗完了再过来叫你,好不好?她抬头又是甜甜一笑:“好啊。”看来,陶冶说的对,安静比羽澜少了那份娇小的敏感多疑。我想,我应该懂得她们各自需要怎样的关爱了。 做女人不容易,最主要的,还是做母亲不容易吧?!做不到,就会影响孩子,比如我。做到了,也许孩子还是不懂,比如妈妈对蒙歆。我自己与上一代以及姐妹弄的那么乱七八糟,我真的希望,我和我的孩子,她们姐妹之间,永远都这么和谐温暖。多好,一切我都还可以弥补,妈妈她一直放不下的,是因为她觉得已经永远都改变不了什么了吧。 有些事情,有机会去改变和珍惜,实在是应感恩于生活。 第130章 130 把她们两个安顿睡好,我开始洗衣服,Mary今天放假,我又恰好有了做家务的愿望。 陶冶听到洗手间的动静,进来看见我在洗衣服,很是不可思议:“扔进洗衣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那么费力地手搓?”我白他一眼,如果你不介意你的衬衫领口脏脏的话,我就给你放进洗衣机。 洗完一盆衣服,我拿到阳台上晾,轻轻一抖,弥散着清凉的洗衣粉残留的气息,我一件件仔细地挂好,猛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下午,轻盈也是从阳台上收回一件衣服,因为洗衣粉太劣质而导致衣服变色,她冲进客厅去掐萧一恪的情景,不禁自顾自地笑起来。 原来一个人的离去,你只需记住那些美好便可,那些伤心和绝望,在时间里,也许永远不会消失,偶尔会突然如潮涌,但平常时候,我真的不再黯自神伤。我甚至可以微笑地告诉孩子有关轻盈的事情,除去那最悲惨的一幕……怀念的最好方法,就是发自内心很平静地讲述出来。 我从两个孩子小时候就告诉她们,让她们明白,轻盈妈妈,对她们很特殊,一定要记得她。因为,我不能告之真相,我们这一代的事,在我们身上终止,不能带给孩子。但,我一定要安静从小就爱轻盈,就像轻盈爱她一样,那么,就让孩子觉得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像母亲的女人,如我一样地爱她们吧。 “妈妈!”安静叫我,我放下手里的衣服,甩甩手上的水珠,去到她们的房间。安静爬出被窝,手里拿着装有轻盈照片的相框,说,“妈妈,轻盈妈妈的这张照片蒙了些灰了,轻盈妈妈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了。”羽澜已经拿自己的小手拿过相框认真地擦起来,安静也用手指去帮手。 我笑着拿过来,说,没关系妈妈等下擦干净,你们先睡。 我擦好相框将它放在她们的小书架上,将灯关好,门带上,准备继续去阳台上晾衣服,陶冶正从阳台回卧室,说,衣服我晾好了。 我坐在床上擦保湿水,一边对陶冶说:“明天周末,Mary晚上才回来,我看早上我去买菜做饭,下午你带安静去图书馆,我陪羽澜练琴,怎样?”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似笑非笑:“我太太怎么那么贤妻良母了,洗衣服做饭还教音乐。”我笑,又故作不耐烦:“你有音乐细胞你就去教啊。” “我没音乐细胞啊,所以我觉得太太值得奖励一下。”说完,在我脸上碰了一下,温暖的气息留在脸上,气氛变得有点暧昧。我保湿露都还没擦完,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电话铃刚巧响起,我居然有点幸灾乐祸:“闪开,我去接电话。”一般他越是气得要死我就越开心,所以他时常说我心肠不好。 我拿起话筒,那边是云露的声音:“蒙洁,明天我和萧一恪带孩子去海洋公园,你们一起吗?玥和达达说好久没有看到安静和羽澜了。”我的贤妻良母一日计划落空,不过很明显云露的安排对我们一家更有诱惑力。我说好好好一起去,说着说着就说到别的话题上去了,聊了十多分钟后,我听到萧一恪的声音在旁边很不满地说:“大小姐,你还让不让我老婆睡觉了?”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说史云露你现在马上把电话递给你旁边那个男人,本小姐有事找他。 那边的云露估计是无奈地笑,电话递到了萧一恪手上,我一听他那几十年不变的声音,我说你脑袋进水了,明天见面之前还要来讨一顿骂是不是?他仗着我没在他旁边掐不到他,也在那头提高分贝同我闹,等我和萧一恪互相损完一个回合,半个小时也就过去了。 挂了电话回头看陶冶,他已无可奈何地在看图纸,我说,明天我当不了贤妻良母了。他抬头,话都懒得同我说,直接眼神问出为什么。我说你女儿的干爹干妈叫一起去海洋公园。 “良母当不成,贤妻也当不成?”他语气反问。我从他的眼神里发现对我不是很有利,于是我说谁是你贤妻,少给我恶心……我话没说完,他正在放图纸,我赶紧闭嘴迅速拉灯躺下。虽然我知道这样不怎么顶用,但人始终是要做一些无谓的挣扎的,像不会游泳的人落了水始终都要扑腾两下一样。 第二天,天气如我们所愿的晴朗,也有着十二月应有的冷,我将两个孩子叫起来,穿戴整齐,告诉她们我们要和干妈一家去海洋公园,她们兴奋地又闹又笑,我发现多陪伴她们,往日她们的沉默就会烟消云散,孩子终归是孩子。 公园门口看见那一家四口。我不知道我这几年变化否,但云露这几年没什么变化,依旧干练清爽。达达是继承了萧一恪所有的调皮,冲上来打了安静和羽澜一人一下,两个女儿噘噘嘴不理他。这时萧玥朝我和陶冶喊:“干爹干妈好。”我这才想起问两个女儿:“囡囡,你们怎么不叫干爹干妈啊?”然后对着达达故意说,“小鬼,不认识我啦?”他朝我扮个鬼脸,就去拉住陶冶:“干爹,一会儿你带我去做大飞船。” 云露听到后摇头:“完了,我儿子完了,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黑面神干爹。”我听后大笑,三个女儿也跟着笑。萧一恪对陶冶讲:“把我儿子拐了,我也要拐你女儿。静,澜,干爹要带你们去看——大……海……豚,好不好?”“好啊好啊。”两个孩子放开我拥上去。萧一恪一手牵一个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冲我们得意笑笑,跟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样。 我一手拉过萧玥,说:“了不起,玥我们不理他们,干妈带你玩。”小玥于是乖乖地挨在我身边。云露望望我们三个,故做生气,说,你们……一个孩子都不愿意跟着我,欺负我缺乏童趣啊?!于是一起在凉风中畅快地笑着进公园大门,好久没有如此放松。 第131章 131 玩了接近一个小时,孩子们什么刺激的都敢去,特别是达达,我笑问云露的遗传基因变异了还是怎么的,不是说儿子随母亲么,可是她儿子不仅没随她,且顽皮胆大到胜过他爹,最后我跟云露已经摆手说吃不消了,让陶冶和萧一恪带四个孩子去玩,我们要休息一下。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我和云露对视笑笑,各自满足。一看周围已没有空位让我们休息,干脆买两张票进了摩天轮,舒适自在。渐渐上升的坐厢里,我低头俯看下面的人流,竟有些孩童般的兴奋,像大学时自己不开心就逼云露也逃课陪我去游乐场的心情一样激动。 两个女人,一旦在一个稍微闭塞的空间里,必定是有些属于我们自己的话题的。看到云露耳朵上那对我和楚妤四年前送她的钻石耳钉,云露是一个内敛之人,却处处被我看出,她对周遭一切的珍惜,自然回想到四年前我和那个楚神婆逼她扎耳洞的情景。几年来,大概是想反正都离得近,哪天见面都一样,于是各自窝在各自的工作与家庭里,算一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妤了,不禁问:“傅太太最近忙晕了还是闲晕了?没有消息。” “你胖老板进医院了,傅太太忙着当贤妻,我也是前天打电话才知道的。她说没什么大碍,酒喝多了,让我们等他出院回家再去看。” 我听云露这么一说,叹气,现在找一个不爱喝酒的男人不难,找一个不爱喝酒而且被迫喝酒的机会少的男人却很难,应酬,交际,女人已经无路可退到自我安慰说“不会逢场做戏的男人一定不是个成功的男人”,这个社会发展得几近畸形,所以萧一恪很难得,萧太,你珍惜吧。 云露笑着,说你兄弟就是想喝他也没办法啊,就那点酒量,现在恐怕你都能比过他。我不屑,不要小看我,你可有看过我现在驰骋饭桌?她更笑,是啊是啊,陶太你曾经是“一杯倒”现在是“一杯不倒”了对不对?我瞪她,史云露啊你现在跟谁学得那么伶牙俐齿了?早知道就不让你嫁给我兄弟,没学点有用的。就算我以前是“一杯倒”你老公还是不能灌醉我,三个人一起喝酒的时候哪回不是轻盈三杯把他弄趴下。 说到以前了,是的,我又再一次很自然很莫名地说到了以前,我没有必要再生拉活扯地将回忆拉回来,我想,我真的已经不需要因为刻意去回避什么惨痛的历史而放弃诉说美好的权利。三十三的女人,比起二十多岁的自己,心态和思想仿佛都有着质的飞跃。 “这个世界上哪还会有我兄弟那么好笑的事,还专门跑去酒吧练酒,还自己把自己弄趴了,不过呢……”我诡秘地笑着,“萧太,要不是他自己去酒吧练酒,又怎么会在喝醉那晚遇上你,又怎么会有今天……” 云露自己也笑,然后停下笑,认真诚恳地问我:“蒙洁,其实……你知道他那晚,为什么要去酒吧没有节制地喝醉了么?” 我继续沉浸在我的笑意里,想都没想一下,说,不就因为他想在第二天的周末晚饭上喝倒我和轻盈?! 云露望着我,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飘向窗外,喃喃:“不,蒙洁,因为他那晚知道了韩轻盈和许正的事。”我刹那楞住,这是哪一出?云露继续望着窗外,语气淡定而叫人信服,“那个时候,他喜欢上韩轻盈。” 记忆迅速闪现回那个晚上,许正打电话到家里来,我在劝解不自信的轻盈去赴约,而萧一恪拿着钥匙很无谓地说懒得看我们婆婆妈妈,出门“佳人有约”。我当时注意力在发呆的轻盈身上,却忘了萧一恪关门时,他望轻盈那个心疼无奈的眼神。记忆开始不断地闪现,轻盈去世后萧一恪背着伤心欲绝的我,偷偷地只在云露面前哭泣;那次我搬家,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凝视轻盈的相框,久久地出神…… 摩天轮已经上升到三分之二高的地方,在那么高的地方,我的思想有点混乱,我望一眼云露,她正微笑地望着我,我说:“云露……”她再次摇摇头,蒙洁,不是因为怕尴尬所以才没说过, 是因为从心里就不介意,真的,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而且从他爱上我的那一刻我也明白,他从那以后是真的很爱我,没有杂念。 我这才听到,真正的,云露和萧一恪的开始。 萧一恪自己在吧台一瓶一瓶地喝着,云露那时刚和客户签完合同,喝完自己面前的饮料,准备走出酒吧。萧一恪去洗手间,一个踉跄差点撞倒云露,彼此认出对方曾与自己吃过一次饭,他点头,她发现他有些醉意,便伸手扶他去洗手间,又扶他回沙发上坐着……她想给我打电话,被他制止,他说,他不想让我知道从而让轻盈知道,而使快乐的没心没肺的生活陷入不必要的尴尬中。于是,她没有打,在那里,陪他坐了一夜。 他迷糊着告诉她,长期的相处,喜欢上轻盈,似乎是一种必然,虽然,那仅仅是一种最原始的好感,却还是忍不住在了解轻盈与许正之间深厚迷离的缘分与情感后,有点抑郁,为什么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都还没有让他自己内心确定,就要宣告泯灭?!他不能对谁说…… 云露坐在他旁边,帮他递水,他突然发现,原来那天一起吃饭逗得我们三个哈哈大笑的搞笑男人,竟有那么苦闷的时刻,自己来喝酒,醉了,不敢回去让我们看出来……云露对他突然有些好奇,有些同情,有些心疼…… 那以后,他们便偶尔联络,后来,联系得颇为频繁。他们的思想在挣扎的时候,一直没有告诉过我。当他终于捅破那层纸的时候,她不信。“蒙洁,你知道,那时候我对什么都信心百倍,唯独情感,”云露这么一说,我点头,是的,但是后来,你始终还是愿意去相信,因为,爱本来就不是猜疑。 我说:“我不知情……但我看不出他对轻盈的丝毫异样情感,但你出国那一年,他的颓废固执我们却都看出来了,云露,我想,其实只有你自己才懂得,他有多爱你。”是的,史云露,执着于自己的直觉,怎么可能因为委屈的爱而与人幸福到老。 她点头,是的,我很庆幸他那晚的抑郁,否则我们就不会相遇。不过也没关系,我们都认识你,就一定会有见面和相爱的机会。我与萧一恪,都是从彼此开始才懂得爱的吧,现在孩子也大了,家庭美满。我也知道,韩轻盈在他心里会有一个位置,但就像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一样纯洁和珍贵,我非常尊重,并感动,毕竟,天使,已经不在了。 云露再次望向窗外,幽幽开口:“对韩轻盈,我也很喜欢,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女人,美丽,舒服,聪明,勇敢……我与她不算熟,但却有着很深的缘。我们有着共同的一个知己朋友,然后,我的丈夫,曾经对她淡淡地认真地心动……我与你们一样,时常会忆起她来,可能感觉不同,但确实是深深地忆起她来……” 这一刻,我佩服我面前的云露,我用手拍拍她的手:“你们在我心里都一样,容易让我感动。你会不会觉得今天我们两个都很矫情?但,云露我一定要说谢谢你,谢谢你懂得她也懂得萧一恪。”云露对人对事都是那样,淡淡的情感,浓浓的情思。 摩天轮已经上升到最顶端,我望一下窗外,一张柔和的笑脸,她说:放心,我会帮你照顾闵筱纯。我心里说:你能照顾好那个傻女人么?!她可是爱打麻将的,谁都玩不过。然后对方笑了,伸出最温暖的纤细的手,我右手触碰一下禁闭的玻璃窗,像握到轻盈的手指一样,我再看看我正放在云露手背上的左手,对她笑,你猜我在想什么? 她不解,猜不出,不过,看你笑的,应该在想……那两个男人现在一定在谴责我们,说我们自己舒服来了,他们被孩子们折磨。我更笑了,是啊。 摩天轮慢慢下沉到热闹的人群中去。 第132章 132 游乐到下午,萧一恪一家先回去了,两个孩子的奶奶还要见他们。我们一家则分散开去,陶冶带安静去她想去好久的少儿书馆,我带羽澜去听临时知道的爱尔兰交响乐团演奏。 我先带她去吃了她最爱吃的水果PIZZA,然后牵着她的手进了演奏大厅。 在舒缓的音乐中,羽澜显得更加沉静,她其实一点都不像我,像极了她爸爸。我一直都不算特别了解陶冶,似乎每一年都会有新的认识与发现,所以,我觉得,我也不够了解我们幼小的女儿。 我看她听得那么入迷,我有点不忍心进行我准备好的话题,但是我必须说,我要她了解,妈妈爱她,妈妈关心她……如果她从小养成的忧郁是必然的,我也希望不是外界造成的。我轻轻问了一句:“澜澜,你比较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她转头,漆黑的大厅里,她稚嫩的目光那么闪亮,想了想:“我都喜欢。”“是吗?确定吗?真的是都喜欢吗?”我发现我问的问题比一个三岁小孩还要幼稚。她点点头,用力地、认真地。我再问:“为什么?”她愣了,仔细想了想,似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心理过程,抬头,无辜地、做错事一样地轻轻回答:“我……我不知道。因为你们是爸爸妈妈。” 我松了一口气,这是我要的答案,有了它我便可以继续问下去,于是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问出:“那……澜澜为什么不问妈妈,更喜欢你,还是安静?”这个问题仿佛触到了她内心的一个雷区,她惊慌地看了我一眼,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去。 她的表情比我想像中还要严重,我一时无比心疼,把她的小手放到我的手里,说:“囡囡,不要紧,那天我做梦梦到你这么问我了,所以才今天问问的。如果澜澜真的这么问我,我就会说,我都爱啊,像你也都爱爸爸妈妈,分不出先后一样,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会说我不知道呀,因为你们都是妈妈的女儿,对不对?” 她小心地抬起头来,问:“像老师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么?” 我笑了,说,那你现在捏捏看咯,手心疼还是手背疼啊?她果真照做,然后不解地说,妈妈,是手背比较疼。我搂紧她:“所以咯,手心手背都一样是假的呢。你们都是妈妈的手背,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捏起来是一样疼的,明白?”她灿烂地笑了,点头,突然再问:“那……妈妈的手心是谁啊?”天,这丫头发散型思维,跟谁学的,我愣一下,笑答:“当然是爸爸咯,我又不疼他。” 羽澜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说:“嘘,妈妈,我们不要吵到台上的叔叔阿姨奏曲……”那好,听音乐吧,刚巧演奏到《Chilren's Eyes》。 带她回家已是九点,刚一进门,安静就穿着睡衣跑了出来,说妈妈你们总算回来了。然后一把拉起羽澜,说澜,爸爸和我去超市买了好多东西,你爱吃的我帮你放你床上了,有果冻还有黄瓜薯片……两个孩子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对澜说了什么?她那么开心。”陶冶疑惑。 “女儿和妈妈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不屑。这时,羽澜打开门补充一句:“Daddy,妈妈说你是手心。”她说完,安静的笑声也传了出来,想必羽澜已经将这个“笑话”告诉了她,于是我也跟着笑,陶冶更迷惑了,“喂,太太,到底什么意思?” “都说了是女儿和妈妈的秘密了,还问!”白他一眼,跑进卧室。 冬天已经进行到最冷的尾巴上,年假也要开始了,今年我们必须回上海过年,陶冶的父母已经发话,再不回去,就追到香港来把他们孙女抓回去。 我们其实三年前春节回去过一次,那次在他们家住了5天,我和我婆婆关系还是那样,很一般,或者说我有点尴尬,成天出门会显得没礼貌,在家日日呆着又唯恐碍眼,我们彼此些许排斥我其实很清楚,也不会假惺惺的婆媳情深。 但那是他的母亲,自己当了母亲就明白了母亲的苦,我再也不是二十多岁那样,认为她排斥我她不欢迎我于是就委屈,我把这当成一种正常的老年人心态,然后我也不说话,自觉地做家务或者看杂志,回头看看二老愉快地和两个孩子享受天伦时,我告诉陶冶,我们很幸福。谢谢他的父母把他带给了我,谢谢他们不仅爱他,还爱他和我的孩子。 今年回去,也许还是老样子,但是我很有期待,对于上海,我怀有太多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全部源自那里,尽管物是人也非。总还有几处温暖的栖息地,总还有那么多个熟悉的脸孔,总还有一些挥散在空气里的气息。 我头脑里想着这些,笔轻轻地在勾勒新款春装的裙摆,有人凝重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抬头一拍胸口:“吓死我了,你特权可以不敲门可没特权不出声啊,小姐。” Amanda才不管我的表情,自顾自拉开椅子做到我对面,面无表情:“总监太太,给点意见。”我又被她的语气吓一跳:“什么意见?我图纸正想送过去让你给意见。” “不是图纸……”她白我一眼,“John向我求婚了。” 我把头往后一偏,女王,你肯定没有答应他。她再看我一眼,意思是废话,我答应了还来问你什么意见。我也不管她的眼神,自顾自说,你这次终于犹豫了?你以往不都断然Say No?! “可以不犹豫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一向是这个观点了,你不是不明白。”她耸肩。 “对,所以没有婚姻你的爱情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回答得干干脆脆。 轮到她把头一偏,怀疑地望我一眼,意思是,有没有那么严重?!我点头,Yes,就是这样。结婚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法律规定你后悔了可以重新来过。女王,告诉你,男人求婚求多了,会失去信心和耐心的,我可不希望G&H首屈一指的John大师因为你这样而毁了。 “你的意思是我答应嫁给他就是拯救了整个公司?”她笑问,我点头。她继续,“那你当初嫁给陶冶也是为了拯救苍生大地?”我忍俊不禁,继续点头。“哦……那我们真伟大,陶太,那我答应他么?” “是你嫁还是我嫁?”我反问。 “你已经嫁了。” “那你还等着不嫁干吗?” “真的要答应么?” “你到底想不想拯救公司几百名员工乃至苍生大地?” 她狡黠地笑了,说行了蒙洁,我就是来找点肯定稳固下心理的,事实是:我昨天已经答应他了。我举手想拿手里的文件打她,她一手挡住:“哎,不过……我不承认我爱他才嫁的,我是为了苍生大地。”我笑得失去了打她的力气。Amanda你不愧“女王”这一称呼,我真佩服我的智商。 她出去前放两个红包在我桌上,说,这是两个宝贝公主的新年利是,不准私吞。还有,从上海回来记得准备好金钱和精力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拿起那两个厚重的红包,故意沮丧地问:“我给你的结婚红包能不能比这个少一半?我们家穷。”她用食指随着头一起摆动,嘴里胜利地吐出:“No Way!”她转身满面春风地出门了,我在她身后笑得很愉悦。 第133章 133 我们要回上海过年了,今年萧一恪和云露也要带着孩子回去看云露的父母,唯独楚妤,又不回去。傅家那种森严的大家庭,春节又岂能让长子和儿媳离开半步,更何况,傅老板自上次生病,一直还未出院。楚妤再三说不用大动干戈,但我们两家怎么都要去探望下。 四个小孩两个抱花两个抱水果篮,随我们进到傅老板宽敞的私人病房。傅卓生比以前更胖了点,在我看来简直像浮肿,好在精神状况良好,乐呵呵地叫着几个孩子:“快过来给胖伯伯捏捏。”房里暂时只有楚妤和老板夫妇二人,所以萧一恪一进门就在发挥乌鸦嘴的优点,开口就问:“怎么了生哥,喝几口酒就躺那么久?!”楚妤端来一盘水果放桌上,一边埋怨道:“可不是么,一天到晚都在喝,酒量还比不上我。” 云露笑着接口:“谁敢跟你比?傅太太从我认识你起你就纵横饭桌的。” “不是吧?陶冶好像比我厉害多了。”楚妤一边说着,开始剥香蕉,一个个递到孩子们的手上。 “他?纸老虎的。”我很不屑。大家笑起来,说蒙洁,关于酒量问题,你最没资格。 说话空档,楚妤招呼我们几个大人坐下吃水果,然后开始剥第五只香蕉,她细心地将象牙色的香蕉剥得光光滑滑,一点多余的细丝都用手轻轻拈掉,然后小心地喂到傅老板的嘴里。我看到,有点惊讶,萧一恪已经开始对云露讲,萧太你看到没?回去学着点儿啊。云露一个白眼过去,萧一恪赶紧住了口。我也挑衅地望了眼陶冶,心想:你敢叫我学着点儿,生病时粥都是我一口一口吹的。他也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大无畏地望我一眼,我猜那意思是:难道你怀孕时我没有把你当太后般伺候么?? 不分胜负,在楚妤他们对萧一恪的笑声中,我和陶冶眼神调开,也凑合着笑起来。 越来越有默契,就好像自己就等于他的思想一样。如果我们老到连说话都嫌麻烦的时候,像如今这样凭眼神交流,那便是完美。 我眼光再次转向楚妤,她此时又在帮孩子们削苹果,一下,一下,淡定轻松,可是我总是觉得,她内心压着一块不为我们所知的石头。楚妤更瘦了,憔悴了,可能这么多天在医院,也省得细心打扮。 我突然想起我们都在谈恋爱的时候,对方生病了自己去照顾,会觉得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旁人看到会啧啧,对方更会加倍地感动。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是一家人吧;那个时候,我们是不属于谁谁也不属于自己的个体。现在,三个很平凡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太太,甚至孩子的母亲,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分担或者分享一切,我们奔到另一种生活方式里来了,然后按照年轮的既定轨道渐渐老去…… 很难说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哪一个更自由,哪一个更幸福,哪一个更珍贵,这一切,不过就是“过程”,该留下的留在心里,该远去的,挥发在了空气里。谁说过:珍惜幸福的时候是“这一刻”,珍惜幸福的地点是“这里”。 出医院的时候,我与云露对望了好几眼,其实刚在病房我们已经很默契地对视并猜出了对方的意思,但是我们没有说,到现在也不准备说,有些话,说出来会灵验。我叹气,香港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凉。 出病房的时候,楚妤送我们,我和云露对视一眼,于是我对楚妤悄悄说了句:“你太累了,虽然不会很严重,但总不至于就真的只是酒精中毒。希望老板快些出院!”她想解释什么,云露打断,说:“我和蒙洁都看出来了,你就别硬撑了。有什么都记得要打给我们,自己注意休息。”楚妤放弃辩解,无奈笑笑:“两个女侦探,我服了,放心,他酒喝多了引起了并发症,但真的没什么大碍,谢谢。”我和云露故作恶心,开始损,死妤你现在可真是名流太太啊,那么客气恶心的词语都敢对我们用,还“谢谢”呢,要不要我们说“没关系”啊…… 飞机安稳地降落,上海依旧阴雨连绵。 出机场坐上出租车。两个孩子对于前两年回来的记忆已经荡然无存,所以依然有着她们的新鲜感,穿着白色的小羽绒服,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回头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我未接口,婆婆已经说话:“当然是回奶奶家啊。那也是爸爸家,爷爷现在买好菜在等着乖宝贝回去呢。”我听了有点想笑但没敢笑,婆婆又在排斥我这个儿媳妇不属于“家里的人”,不过不要紧,我现在真的觉得什么都不要紧。 家里果然一派喜气洋洋,看的出二老为了我们的回来忙乎了好一阵,顿时有点感动,谁懂天下父母心?只有为人父母了才能体会。 我赶紧进卧室放下包,换件衣服就进厨房,看了看满灶台的菜,一时有点头晕,天哪,公公把整个超级市场的菜全搬回来了么?!我动手开始准备做饭,公公进来一把拦住我:“蒙洁你刚回来,快和陶冶去卧室歇一下,我和你婆婆知道做。”我更是觉得心里酸酸的,说爸,我不累,我平时都没机会进厨房,今天正好。随后朝客厅喊:“安静,羽澜,快来带爷爷去客厅,把你们给爷爷奶奶挑的礼物拿出来给他们呀。” 两个孩子嗲嗲地跑过来拉爷爷去看她们挑的礼物,公公只好乐呵呵地跟出来去,我朝客厅沙发上的陶冶一瞪眼,说:“还不赶紧过来帮忙,等着两个老人伺候你么?”他赶紧走进来,说行行行,太太你安排吧。我扑哧笑了,愁人,他能帮什么忙?我说你淘米洗菜吧,我先看看今天要做些什么。 我在清理着没开封的调料和已经干净的鸡鸭鱼,和陶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听见婆婆在身后的声音:“陶冶你在干什么?”我们慌忙回头,陶冶西装袖子挽起来,手里拿根菜叶,样子特别滑稽,我还没笑,婆婆开始火冒三丈:“大冷天的你碰凉水洗菜?你想气死我呀!你看看你穿那么点儿。大男人的懂什么家务,平时谁让你泡厨房里做家务了?走走走给我出去!”说完婆婆狠狠瞅我一眼,我当场一咯噔,完了,肯定以为我平时在家都这么“虐待”他儿子…… 恍然大悟:原来我婆婆不喜欢看自己儿子像个小男人一样!可是实话我平时也没有把陶冶呼来喝去做家务啊,再说他自己也不肯啊,家里一向都算是男女平等的,例如我洗衣服他就负责晾……不过算了,怎么都是在婆家,我就当回小媳妇罢。晚上我连饭碗都递到陶冶的手里,他望我那眼神估计想杀我,心想:蒙洁你给我装!我当没看见,吃我的饭。婆婆果然脸没那么臭了,望我一眼,也若无其事地吃饭。 收拾好,安顿两个女儿在爷爷奶奶卧室里的小床上睡下,对还在看电视的公婆道了晚安,回到我和陶冶的卧室。他似乎就在等我,我一关上门,他就问:“过来,手伸出来……做了一天事,累不?”我笑,你今天是不是当了一天尴尬皇帝?他无奈,立刻黑脸。我说,好了,回我家我妈肯定也不愿意我做事。不过……婆婆是太小题大做了些,没事的,那是我们孩子的奶奶,不是么?难道你不希望我体谅她一点么? “当然不是!那我妈心疼我,我就来心疼一下你。这样就好了。”他这么一说,我便内心完全平衡了,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真的有点累,睡吧。 辗转半天,偏头说:“明天我要带女儿去别处一下,你先买好礼物回我妈家,怎样?”“你们去哪里?”他转头疑惑。“不告诉你!母女的秘密!”……原来背着长辈,我还是个“专制”的太太。 第134章 134 第二天早晨,把孩子叫起来,穿戴得整洁漂亮,一手拉一个,便出门,不忘回头嘱咐还在床上的陶冶:“记得早点去我妈家。” 不是不想带他一起随同,但,很多事情说不明白,当年没有与他一起分担的苦楚,如今也就不必了,我们是有故事有经历的夫妻,往事不堪回首,就不要回首。女儿看不到我那轻松的表面下那颗凝重的心,如若陶冶在,一眼便懂,这是新年,凝重是需要掩饰的。 先带她们去我原来所在西饼总店买蛋糕当早点,一跨进去,像当年一样,闷闷的,但也算甜蜜的奶油香扑面。早晨人迹寥寥,收银员抬眼说“欢迎光临”,看到我,露出了惊呆的表情,蒙洁?!我亲昵地同她打招呼,是啊,好久不见了!想想,她在这里工作也好多年了……我再次望望周围又换了一批的陌生店员,看看制作室里刚刚换好工作服的师傅们,些许惆怅。她问:“傅总和楚小姐怎么没回来啊?哎,现在那个代理经理,太不懂得当老板了。”我再次笑笑,你哦,嘘,被人听到了该被扣钱了。 “嘿,你女儿么?好可爱。”我点头,她捏捏她们的脸蛋,感慨一句,“几年前我还刚到这里工作,你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我眼前上下楼,哪会想到今时今日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阿姨好。”两个丫头还算乖,虽然被人捏得有点难为情,还是表现出了礼貌,结果人家就怎么都没收我的钱,非要请两个孩子吃新鲜的面包和蛋糕。 走出门,我告诉她们,妈妈以前在这里工作,画那些漂亮的蛋糕,以前楚阿姨和胖伯伯和妈妈一样在上面五楼,而干爹呢,就在一楼。我们上班下班一起聊天吃饭,遇到什么事情就一起急得团团转,那个时候,很简单,很愉悦。 我又想起那个什么都不加的纯白蛋糕了,当年第一个买下它的就是陶冶,记得当时我站在柜台边和萧一恪说话,回转头便看见陶冶站在宽敞的大厅里……如刚才别人所说,谁会想到几年后的今天,我带着和他的孩子,站在了不变的地方。 “妈妈,要去哪里啊?”两个女儿坐在出租车里偏头问我,用手拨弄着她们手里的白菊,我也顺手理一下那已被我抱得有点凌乱的花束,说:“去看轻盈妈妈。不过,只是去看看她住的地方,你们乖乖的,到了别大声说话,行么?” 她们点头,很满足。从小对漂亮的轻盈妈妈就充满敬爱,她们知道轻盈妈妈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什么叫“死”,我天真的孩子! 窗外,今天不像前几日的阴雨,虽然并未放晴,好在已经多云。 下车,护着她们一步步地走上去,走到一半时,停住:“来,先别上了,跟妈妈过来。” 筱纯的墓前,我站在那里,望着墓碑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昨夜的雨让四周充满清新的泥土味,墓碑上面湿湿的,有几滴雨水还残留在照片上,模糊了筱纯的笑,像她的眼泪。我慢慢蹲下去,手指轻轻抹去照片上的水,照片中的人便灿烂如初了。我知道,此时的筱纯已经不会流泪,也不再痛苦。 墓台上没有什么杂草,碑上的字迹凹凸处亦是干干净净,想必童妍和何苗常来。我在心里默念:筱纯,我一个人的时候,孤独的,寂寞的时候,便时常挂念你,特别是那种灯火阑珊的地方。你没心没肺的口头禅,乱七八糟的人生道理,甚至,幽怨的眼神,经常犹如一道幽蓝的光划过我的神经。你的一生太短,留给我们的遗憾太深,但,你都是用尽你的生命去爱,所以我也将用尽我的生命来怀念你。你知道吗,李义雄死在了监狱里,他终究没能跪在这里,磕得头破血流地讲那句“对不起”,他死时,要求把你的那幅素描一起埋葬在旁边,他是爱过你的,但他说得晚了,实在是太晚了…… “安静,羽澜,来给筱纯阿姨鞠个躬,道再见。” 两个孩子深深地鞠躬,尤其安静,小手摸了一下墓碑,说,筱纯阿姨,妈妈说,在我才一岁的时候,你帮我做过一次饭,那时你生病了,很难受,但是你都帮安静做了一次饭。你还抱过我,妈妈说你很喜欢我,因为我不爱哭。你还在我小时候被坏人抱走时,救过我,你告诉坏人说,安静是你的宝宝,那个坏人叔叔就把我还给了妈妈,谢谢你,安静谢谢你……筱纯阿姨,再见!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将手里的蓝百合放在墓碑前,拉起两个孩子的小手,离开。筱纯,我走了,你再也没有乐极生悲或悲极生乐地叫我——“珊”,但不论我走到哪里,你曾经的一切都将跟随我,像月光下树叶的影子一样,安然存在。 我牵着女儿的手再慢慢往另一边走,路过一个个的墓碑,魂灵终究是沉睡着,我们一个个走过去,走过那些不认识的名字,看着墓碑前的繁盛或者荒芜,走向,我们要看望的人。 终于,我看到那三个字——韩轻盈,在我脑海里的始终是轻盈的样子和声音,所以当看到这光秃秃的三个字时,我觉得熟悉但又陌生。再仔细看看嵌在墓碑上的照片,天使般的面孔,那么生动。轻盈绝对是一个一笑便足以动人的女子,否则为什么每每看到,连眼泪都不忍流出。 女儿,看见了么,就是她和他,给了你生命。轻盈妈妈曾说过,她没有果断的勇气狠心去剥夺你感知世界的权利,你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坚持,因为许爸爸最后的理解与呵护换来的,真的很不容易,女儿,你一定要珍惜,妈妈和你一起珍惜。 轻盈,看见了么,她来了,我带她来了。你看她,唇目那么似你,像个小天使,一笑便可以让人喜欢上。她们,比当初疯疯癫癫叫着彼此“大小姐二小姐”的我们更加恬静可爱对不对?我们开玩笑说过,你生个女儿就给我养,我生个儿子便扔给你,可无奈的可笑的是,两个都是女儿,所以,便都交给我吧。你想说抱歉,是吗?不用,真的,不用……你要相信,我爱她们,就像你爱她们那样。她们在幼稚园里背的儿歌说:“昙花与生俱来爱月光,向日葵与生俱来地爱太阳……”是她们教会我,有些爱没有原因,像母亲对孩子,是与生俱来的。 “安静,去擦擦轻盈妈妈的照片,把花送给她;羽澜,你去许爸爸那边。” 她们听话地去执行她们的使命,那么用心,粉嫩的小手在寒风中庄重地捧上纯洁的白菊,手指细细抹去照片上的灰尘,眼睛认真地看着照片中的人。 我有点不忍心看这一切,尽管我早就已释然…… “好吧,说再见,我们要去外婆家了。”孩子虽然不懂,可我分明已看见她们流露出的悲伤,一种,莫名的悲伤。 安静没有动,转头问:“妈妈,我可以再去帮许爸爸擦一下么?”我点头,她便走到另一边去,而羽谰则很默契地走到了轻盈这边来,她竟然将小脸贴到墓碑上,颤抖一下,轻轻说:“轻盈妈妈,你的‘家’好凉啊。妈妈说如果你有孩子,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轻盈妈妈,澜澜好想你啊,我知道妈妈她也很想你……轻盈妈妈你回来啊!”我没走上去拉她,反而是安静走过去,拉拉羽澜,像个懂事的小姐姐:“澜澜,不要伤心啊,我们房间里不是有轻盈妈妈的照片吗,轻盈妈妈天天都和我们在一起呢,对吧妈妈?”迎着她回头那神似轻盈的笑靥,我微笑了,嗯,对啊。 原来她们都那么稚嫩地想念着未曾谋面但与生俱来就很亲切熟悉的人。她们是心思细腻的孩子,懂得感恩和想念,这让我意外,从而欣慰。这足以让我们每个看着她们长大的人欣慰。我想,丁蒙洁是幸福的,拥有世界上最透明的每一种情感。 这一刻,我没有流泪。轻盈,你也不要。元月新年,彼此都要安好,不论人间天上。 第135章 135 带着孩子回到我的家,是的,那是我的家,从小到大,这个总是忧愁大于欢乐的家,但却也是我永远的港湾,有我的母亲和兄长。奶奶前年病逝,我的那只叫满满的狗,也老逝,仿佛连同我的那些记忆,全部死在了昨天。 屋里还是有着团年的热腾气息,有妈妈,有爸,有哥,有我和陶冶还有孩子,还有彤彤和唯聪。我一进屋就更闹腾了,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家里那个最不懂事的二女儿,吵嚷着:“哥啊,赶紧把你这两个外甥女拎一边玩游戏啊。”“陶先生,我让你去买东西你怎么尽买些补品,我妈妈胖了怎么办?”然后,又像那个好像最懂事的二女儿那样,问彤彤和唯聪:“怎么样,适应婚姻生活么?”对我爸说:“爸爸,最近还好吧?”他乐呵呵地回答说,很好很好。我便笑笑,进厨房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怨恨,遗憾,那么多年,够了吧。 我帮我妈准备晚餐,顺便有一句无一句地说:“妈妈,听说,你科室那个胡叔叔离婚了,是吗?”我还奢求什么?我爸妈到了年老才认识到自己的最爱重新复婚?这是当年的丁蒙洁幼稚的梦幻,早已不复存在。而今,他们像亲人,最亲的亲人,可是,我总是在心底为着我母亲孤独的一生心酸地颤抖,还能做什么呢?接她去我身边,她不肯,那么,她内心,还可以接受一个稳定的家庭来伴随终老吗?!她摇头微笑:“洁啊,别乱想了,我还要照顾你那个长不大的哥哥。”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那,妈,有一天哥成家了,你也累了,记得你还有我,啊?” 我让她去看鸡汤炖好没有,自己接过她手里的青菜,泡进冰凉的水里,手指瞬间的麻木,记不起当年她在厨房忙着,我和蒙歆一边打下手一边轻轻谈笑的画面。我转头看她,她正揭开锅盖,蒸气一下子全涌出来,模糊了她的鬓角……我回过头来,好像有一滴心疼的眼泪掉进了洗菜的水里。 爸这时踱进厨房,妈回头说,把罗绮一并叫来吧,你看,人多热闹点。爸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吃惊地附和,对啊,把罗阿姨叫来吧。爸停顿几秒,还是尴尬地摇头,算了,她去她妹妹家了。我知这是借口,可又没有理由说这个理由不对。有些话题像光天化日下的秘密,也许只能装作没有注意,才能忽略它尴尬的意义。 饭桌上,热闹腾腾。我和我哥敬父母,我和陶冶敬,彤彤和唯聪也敬,甚至,两个小不点儿也倒着饮料去敬外公外婆,年过半百的他们没一会儿便脸泛红晕。我妈竟端起酒杯,示意陶冶,后者马上起身,我妈点头笑:“哎,陶冶啊,我们吃饭的时间真的还不多,可我认为……我还是了解你的,了解你对我女儿的感情,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撑一个家,压力也不小。谢谢你最后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总之……过去的不说了,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我听得混混沌沌的,陶冶却二话没说,干了他手里的那杯酒。 “妈妈,你是不是醉了?”我开起玩笑来。爸爸摆手,说:“喏,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年你妈妈和我结婚的时候,酒量可不是一般的好。”我妈也笑,说,别提了,那天被你爸爸的亲戚灌了好多,结果他们全醉了。我听着,微微笑,妈妈不会忘记她当新娘的那一时刻的,每个女人,都不会忘吧。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在众人注目下的新娘子,是什么喜悦的感受…… 陶冶今天真的很沉默,不太说话,但还是尽量陪大家笑着,喝着为他不停倒上的酒。彤彤起身敬他时,他站起来差点把酒撒出来,我吃惊地稳住了他的杯子,问,怎么你也醉了?好在彤彤会开玩笑:“姐啊,姐夫专门吓吓你的。”他没抬头,但也笑着对彤彤说:“你姐姐最怕我喝醉,她说懒得照顾我,麻烦。”唯聪跟着笑:“蒙洁,你现在还洁癖呢?”大家都开始笑,我说怪了怪了,这年代,爱干净有罪啊? 饭后,两个小不点又去缠着舅舅玩游戏,偶尔被外公外婆抓过来亲两下,我和彤彤在厨房洗碗收拾,回头看客厅里,唯聪和陶冶一人捧一杯茶在低声轻松交谈什么,彤彤无奈,问:“姐,你们做设计的一分钟不想着Fashion是不是就会坐立不安?”我点她一下,你就认了吧,谁让你要嫁设计师。 唏唏哗哗的水流,冲走碗盘中的杂质,像今天的天气和我此刻的心情,干干净净。 晚上回去,陶冶的父母已经睡了,我悄悄把两个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到公婆卧室边的小床上,然后放好热水,给自己和陶冶洗漱。他似乎真的累了,躺到床上就闭上了眼睛。我倒完水躺到他旁边的时候,觉得今晚其实有点冷,便朝他那边瑟缩一下,说,今年冬天比去年冷多了。他微微开口,蒙洁,对不起。我震了一下,你说什么?他依旧没有睁眼,好像喝了酒真的很头疼,皱眉说,对不起啊蒙洁……我起身拉开刚熄灭的壁灯,问,怎么了?他这才微微睁眼,看着我,很忧伤地说了一句:“没什么,我今天想起你的那些不完整,想起我走后那一年多……你一个人……你承受了很多我从来都没有承受过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具体在诉说着什么,只好打断他:“没有,没有……你醉了。现在,谁都很好,没有谁在永远的阴霾中生活,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我们早就说忘了,不是吗?”我说完,依旧看着他,他点头,抱了我在他怀里,闭眼。我伸手关灯,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突然打了个寒战。 我明明对那些过往就不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了,这个世界上,比我丁蒙洁悲哀的人有太多太多,我还要怎样?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家庭条件,没有受过饥寒之苦;长大后,每一个朋友都心灵相通,悲喜同当;而今,家庭亦美满,孩子健康聪明……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知道其实我简直是受眷顾到至极,具备一个成人应有的开心和焦虑,经历没有把我赶到绝望之巅去孤独地矗立。那么,为什么陶冶的话,会让我为之颤动?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未知的一丝突发的不确定感。到底他醉了还是我醉了? 昨晚迷糊中就沉睡过去,大清早感觉有两个毛茸茸的宠物爬上了我的床一样,还有小声地“咯咯”笑声……我稍微睁眼,发现两个孩子穿着可爱的棉睡衣跑到我和陶冶这里来了,我一下子坐起来,还没完全清醒就训道:“不穿袜子想感冒了?忘了妈妈平时怎么说的?”说完,把她们的脚放进被子。 两个丫头依旧笑着,说:“妈妈的被子好暖哦!”羽澜把头凑到陶冶耳边:“Daddy啊,快点起床啦!”陶冶嘟哝着问:“蒙洁,你忘记关卧室门了么?”随即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我拍他一下,有本事你赶你女儿出去啊。然后冲孩子说,让Daddy睡吧,妈妈起床去帮奶奶做早饭。刚说完,卧室门一下子被打开了,我条件反射地把被子把身上一遮,只见婆婆毫无顾忌地进来,一边说着:“怎么穿衣服跑来你们爸妈的房间了。”一边望了眼陶冶,对着我说:“回娘家吃个饭都喝那么多做什么。还不起来?”出乎我意料地直接用手把被子一掀,我吓得没敢说话。这……什么封建社会啊,婆婆还敢掀儿子和媳妇的蚊帐?还好是冬天,都穿保暖衣睡觉,否则…… 婆婆就坐在床边给孩子穿衣服,我见门大敞开着,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穿衣服起来还是当着婆婆的面躺回去,尴尬地抱着衣服坐在那里。陶冶这时醒了,望了眼他母亲大人再望了眼我,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便说:“妈,带孩子出去穿衣服好吗,我和蒙洁换衣服起床。”婆婆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换衣服了不起啊,你小时候……”边说着,还是边拉着孩子出去了。 随着门“咣当”关上,我松气,见陶冶还在回味婆婆那句话,我也觉得很好笑,无奈道:“你妈妈真可爱!”他似乎想起什么,说,还好我妈“可爱”,快走吧,今天大学同学会不是吗?我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136章 136 我们是不称职的父母,告之公婆今天同学会要闹通宵以后,在女儿疑惑声中就出门了。我问:“你到底带我去哪儿?”陶冶只喜欢和我做答非所问的游戏:“你说,城市中整体比较漂亮的建筑是哪三个?”我白他一眼:“你住了那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外滩,新天地……”他制止:“是三个总体的词!”我说我没耐心,不猜,你讲不讲?不讲我回去。他笑拦住我:“银行大厦,大医院,还有,高校!” 我听完,笑了,总不是去银行打劫或是去医院探病,所以,我们是去学校,是吗?他拦一下出租车,帮我打开车门时,说:“不,不是‘去’学校,是‘回’学校。” 学校,已经离开了我十年的地方,早已与我的生活无关。可,细想,我现在的生活,我现在生活里最主要的人,全部都来自学校,它在我生命中扮演着起始,或是,重大的中途站。 下车,观望。学校毕竟是有文化素养的地方,何况那么多年了,就算在我读书时期它是多么不起眼,如今已经被改造成御花园了。我们有点眩晕,幽静而陌生的校园,学生早已放假回家,这让我们两个“老人”站在空旷的假山旁,还不是特别突兀。昨夜又下了场绵雨,手有点冻,把手挽进他的臂弯里,张望着说:“我怎么找不到教学楼了。” “你就不懂得慢慢找么,丁蒙洁同学?”他拉起我往前走,我忍不住冲他那句话掐他一下,像那个时候情侣最隐蔽的亲昵方式。 果真无心插柳柳成荫,教学楼没有找到,无意走到了翻新的图书馆大楼前,看着紧闭的旋转门,我望他一眼,再望望五楼自习大厅的窗户,笑了。十年前,每次期末考试的前期,会被他拉来自习室复习,我由于本身内在风风火火的性格,早早就会看完,然后就静静坐在那里发呆,他则慢条斯理地一遍遍梳理知识。我坐够了,则会很小心地提醒,考试占主分的是期末设计,不是这几篇英文或马哲。他则会笑笑,问:“是不是想吃饭了?”我会很不好意思的说,不是不是……那个时候,我们还单纯到不懂打情骂俏,若即若离的不懂得熟练的斗嘴…… 图书馆后面就是大操场,一圈圈红跑道,我穿着高跟鞋踩在上面,像那个时候被我们视为巫婆一般的教导主任。我还没有开始自嘲,已遭嘲笑:“以前哪位女同学生病还从看台上跑进比赛现场跟着我跑,结果最后晕进医院了?”我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还是要挖苦回去,于是回:“总比有些人跑不动逞强好……”“太太,说话讲证据,我哪次有?”“明明有,还不承认……” 也许,我和他,还有这个操场,我们永远都分不开。所有的能让人记住的事情,一半来自这里。 还是没用地不清楚是哪年哪月哪次运动会,也忘了运动会前几分钟因为什么小事第一次和他有了争执,于是从开幕式开始就坐在别系的人堆里,没有让他看见。当时并不知道为何从来对他都抱无所谓态度的自己为什么会那般为他动气,以至于听到广播说我们系缺席女子3000米时,直接就跑到赛场上说我来替。部长看了看我,将牌号替了过来。 做准备时,睹见旁边竟然是楚妤。我们对彼此为什么站在跑道上都很诧异,我们同时问:“你怎么能跑3000?”然后又异口同声地飘渺回答:“不知道!”我凝视她,楚妤,你一定吃不消,不要跑。 然而片刻后“预备”已起,她仿佛听不到我的话……等到枪声一起,她跑出去之前说:“蒙洁,我试试跑完我能不能就忘了靳树轩。”我突然就大脑空白,那时,我在怀疑自己那么任性的动机:我并不爱陶冶,为何要选择这种赌气的方式?这证明我幼稚还是我和楚妤一样,是自己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怎么能让别人,让陶冶,都以为,我因为在乎他所以宣泄?不,我不能! 最后一秒,我放弃跑出去。体育部的裁判对我此举目瞪口呆,我说对不起,这个人本来就弃权的,我现在再次弃权,我跑不了。我站回旁边的草地上,看着楚妤绕着跑道脆弱也坚韧地跑着,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也有必须狠狠忘才能忘掉的人,也许我会痛也会更加满足。然,我当时摇头对自己笑了,我不会为谁如此的,因为,我爱不上任何人,曾经的靳树轩,亦或现在的陶冶。 我站在那里如同发呆了一个世纪,等我回过神,楚妤已经跑了一半,跑到我面前时,脸色苍白,嘴唇泛紫,我跑上去想拉她回来:“你受不起的。”她没有理会我,继续她认定的路。 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方才知,执着是楚妤的天性,再怎样也阻止不了。 我是怀着一种焦虑的心情看着楚妤跑完了七圈半的3000米,她没有在最前面也不是最后,我看到她的身影突然有种心酸,而心酸引发到鼻酸,所谓爱情,到底有多伤?!我站在终点处准备接住已经心力全无的她,然而她没还未到达我面前,在离终点一米远的地方,斜倒在跑道边的草地上。 也是很多年才知那不过预示着,楚妤离她所要的终点永远都差一米,她忘不掉树轩,也无法和他在一起……差那么一点,幸福就差亘古的一大截。 我跑到她身边,吓得脸色顿变,跪在她旁边把她扶倒在我身上,她喘气安慰我:“没事,蒙洁,我好象,真的忘了,真的。”说完,豆大的汗与泪一并落下,我突然词穷句乏,只能用手帮她遮挡一下头上的烈日,和周围人猜疑的目光。 男子,5000米准备。 我扶楚妤回看台的时候,她看到陶冶也在赛场上(自从他头一回拿了1500米的第一名后,什么长跑都抓上了他),楚妤扯我,蒙洁你先别管我,陶冶他……我打断她:“你都这样了,先顾自己吧。”比赛开始,我坐在楚妤旁边帮她扇风递药捏关节,示意她不用说什么,做这些的时候,我用眼角余光偶尔瞟向赛场,看他一秒便立即调开,现在才明白,不看,是因为不忍看,是因为会心疼。楚妤他们班级的座位足够让我在一秒内就可以看到他倔得像头牛一样,不要别人沿路递上的水与毛巾……随即低头,继续帮楚妤擦碰伤的地方。 “蒙洁,蒙洁……”楚妤终于忍不住又叫我,“最后一圈了。我有其他同学照顾,你去终点等陶冶吧,我估计他真快不行了,十二圈啊。” “那么多人接他,不碍事的。”我保持面无表情,现在想来真挺能熬。 她不管,再催促我:“为什么上次他跑1500米,你自己生病都要去接他,而这次5000米那么严重却不去了呢?不管你当他怎样,他需不需要你,他不说我不说你自己都知道啊。”我停顿三秒,起身对楚妤旁边的同学说一声“先帮我照顾一下她”,然后朝终点那边跑去。 等我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最关键的冲刺时刻,人声鼎沸,终点线外挤满了人,我唯有站在后面。我也看不见谁第几跑回来的,运动员一到大家便拥上去,一群群,一次次……第几次有人簇拥上去,却又慢慢拥挤地散开,然后我看见——陶冶累到无力地朝旁边人摆手,示意自己不用扶,嘴唇干白,脚步缓慢,似乎再多走几下就要倒一样。 我犹豫地走过去,将水递在他面前,他低着头没看见我,说了声:“不用,谢谢!”然后准备从我旁边走过去。我一下子又转身站在他面前,重新将水递到他面前,他这才抬头,伴随一句没说完的“不用谢谢”,看见是我,脚步停了下来。我没看他,亦没说话,只是手抬了抬,示意他接过水喝一点。他没有接水,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抱住了我。我瞬间怔了一下,看了眼周围那么多的人,再感觉一下他搭在我肩头的头发,手犹疑地轻轻拍拍他湿湿的后背,然后便认命般地安心了…… 也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有那种情节,现在想来,真的是年少轻狂了。 他猜我也想到此事了,便问:“不是赌气打死都不来理我么,后来怎么回事,嗯?”我说你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苦肉计,要不是楚妤百般劝解……我一边列排比句一边往前走,结果“哎呀”一声,不小心扭了下脚。 他赶紧走上来搀我一下,说,太太你天生缺钙的,走哪儿都爱扭到脚。我推开他,有本事别理我啊,让我自生自灭你去给你女儿找后母。说完,彼此都大笑,怎么一回来这里就莫名其妙地像曾经那样斗气。 他顺势揽过我的腰,一边往回走一边讲:十年了,操场也该翻新了,不过你不能换掉! 第137章 137 下午五点,大学同学会。 我和陶冶按时去的,在某西餐厅的大厅里,一群人已经将四张大方桌拼在一起,我小洁癖,进去前先在门口洗手,他先进去。结果等我走进去的时候,同学老A站起来拖出他旁边的椅子招呼我:“蒙洁,来,坐这里。”另外一个外号小丫的女同学惊问:“为什么不让蒙洁坐陶冶旁边?”老A立马瞪她一眼,说死丫你几十岁人了还是那么不懂事,这种玩笑乱开人家两个不会尴尬吗?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尤其我自己与陶冶。是,我们是怕大家起哄得太夸张,可也不至于不敢坐一起……刚想到这里已经有几个人笑起来,一直就直话直说的小丫开始大声讲:“老A你有病吧?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就与时下新闻完全脱轨了,刚我就该给你补课的。你以为,陶冶和蒙洁自分手后今天同学会重聚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们算是明白了,老A同学的新闻更新还停留在毕业时分的格局上。于是,大家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自己更加莫名其妙:“难道我说错了?” “哎……”还是陶冶站起来解了围,他假装严肃,走到我身边用手搭在我肩上,“老A,想追我太太啊?” “你……你……你们你们……”老A又气又笑,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好的?”小丫拉他一把,损道:“坐下吧,别人结婚生子还要你批准啊?”陶冶顺势拉我也坐到他身边去。一瞬间的恍惚,原来我和陶冶曾经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在没有彼此的生活里自跌自爬了那么久…… 落座。这下好了,经刚才那一风波,话题自然如熟鸡蛋落杯一样“叮当”稳稳地放在了我身上。一个个投来“不满”之光,说我们捡便宜,说好都不能带家属的,我们歪打正着,今天非玩死我们不可。我与曾经一样,他们说一句我便笑着反驳,而陶冶,只是用手轻轻从后面搭在我的椅子上方,笑着喝他面前的东西,不动声色。 他们讲,你们都没怎么变。我们笑笑,对望,心里在问:真的么?没有变?谁可以做得到那么恒久?变化,是一定有的,只是,该改变的都改变吧,不该改变的,请永远不要。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多认识,都是一个系的两个设计班的同学,几个不认识。没有来的,有的在外地,有的像老A那样在海外,未归。据楚妤所说,艺术学院的设计系是全学校最梦幻的地方,那里毕业的我们,最终从事了别人认为很有发展的职业,在这个创新意识与潮流感乱刮的年代,各自有了很好的前景。至少今天来了这里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成就感,否则,就不会来。同学会,就是一场华丽的盛宴,充满了往昔的单纯,与今日的现实。我们可以看出谁的改变,及谁的一成不变,今天回去后,我们会讲起谁,谁又会悄悄议论陶冶和丁蒙洁,不得而知。 不过,那都是无聊的后话了,目前在这里,开怀大于一切。他们一直就没打算放过我,一会儿就讲起我们那场很让人啼笑的开始,一会儿又扯到运动会,还说有一次男女混合赛我和陶冶交“情侣棒”时掉棒了……我笑着申辩:“哪那么夸张……你们拍纪录片啊,我怎么都不记得。” “你不记得,你不记得的多了……记得文艺部长XX么,知道她喜欢陶冶么?”老A超挑衅。 “又扯我,什么文艺部长,我不认识。”陶冶终于开口,我笑着打他一下,给我装!我当然记得文艺部长,以往晚会总安排我弹曲子伴奏。我一边问:“文艺部长今天来吗?”刚说到这里,某同学望一眼门口,脱口而出“真巧,来了”,众人望去,见一湖蓝色风衣的女子姗姗而来,娇小可人,过来细语:“不好意思,来晚了。” 永远都反应很快的小丫一下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说:“部长部长,来来来,坐这里老A旁边,人家老A啊一晚上都望眼欲穿了,刚还主动提到你……”老A瞪了眼小丫,部长依旧笑着,大方地坐到那个位置去。我突然很想笑,难怪老A要针对下陶冶了,这充满戏剧性的同学会。 她来了,话题终于从我们身上被转移,谢天谢地。聊着不知道哪个神经又来一句:“结婚了的女士老实点把戒指亮出来,省得在场很多钻石王老五还念念不忘的。小丫说你无不无聊,三十几的人了,没结婚也差不多定了,你们这群笨蛋,幻想留到下辈子吧。 那人戏谑:“小丫你有本事先亮出来啊!”我们又开始笑,小丫意想不到地在我们毕业两年就结婚了,婚礼我还有去参加的,记得在空暇时她还悄悄问过我:“蒙洁,你真的和陶冶没可能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尴尬地笑了笑…… 小丫已经“唰”地把手指伸出来,说你们看吧看吧,要追我的死心了吧?还想问什么啊?我老公,XX公司的部门经理,主要研究……她这么报表似的回答,搞得气氛更加活跃。 “好好好,还有谁啊,女士们亮啊!” 我们各自对视:不是吧?真那么老土无聊?无奈笑笑,各自将桌下的手伸出来,如小丫所说,大多都结婚了,有两三个没有的,各自脸上也漾着幸福的微笑。又有人闹:“蒙洁啊,快点啊。”我摇头,耍我是吧,我先生就坐在我旁边还要我亮。终究无奈地从陶冶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伸到桌面上:“看吧!”老A太疯了,说快,取下来取下来,看陶冶有没有买假钻石。我和陶冶哭笑不得……这时有人也看到文艺部长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于是起哄:“呀,部长也结婚了?天,来我们沉默三秒钟为可怜的老A节哀!”又是笑,老A有点挂不住了,一群疯子。 说闹中,开始上餐,音乐起,酒杯开始撞击出清脆的美妙的声音。 起初大家都还说说笑笑挺文明,半小时后男人们开始没节制地互灌了,我看陶冶一直在被灌,还不好开口说不要这样。还好这时他电话响,我估计是女儿,他起身去旁边接。我低头吃东西的一刹那,老A又开始开玩笑:“蒙洁,快,去偷听,可能是情敌。”我看这一些个醉鬼,再次哭笑不得:“那是我女儿打来的。” 陶冶接完电话回来,果然是女儿,他大概真醉了,我问她女儿说什么,他说他也不清楚,家里的电话打的,安静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听不清楚,他让她去叫奶奶陪她早点睡了。我责备他一句,哪里是安静语无伦次,明明是你自己语无伦次了,公公去某郊外度假村参加政府退休公务员聚会了,明天才回;婆婆今天不是带两个孩子去你哥嫂家也不回来么,我们也不回,家里哪有人…… 刚说到这里,已经有人拿着酒杯过来,说陶冶走开那么久,应该罚三杯。我实在忍不住了,说:“来,他喝不了了,我代他喝!”他们说蒙洁你不行,你“一杯倒”,我说我现在“一杯不倒”……争执中,陶冶已经拿起酒杯一一干完了。 众人皆醉收场,留下一片杯盘狼藉。醉后的迹象好明显看出各人都还在惦念着谁,不过,十年一遇,也就这一次,之后,天涯各安。我突然想到我和陶冶真的很幸运,若是分手后的结局未曾改变,那我们那么多年后的今天也会在这里见面,他结婚了吗我嫁人了吗?我们会醉吗?醉后的我们会不会克制自己冷漠相对,还是流泪诉说? 他实在是醉得有点厉害,喝了太多,应该回去睡觉休息。去洗手间都去了两次,看得我心疼,只好说我们孩子还在家,必须回去,就不去和大家玩通宵了,下次我们请客补上…… 下车,抬头看了看家里,居然客厅有亮灯,心生疑惑:婆婆回来了?好不容易扶他上楼,拿钥匙把门打开,还没等着把陶冶完全拖进客厅,安静居然从沙发上一下子跳起来,“妈妈!”,然后飞一般地跑进了我的怀里,那个小小的力量那么使劲,差点把我撞倒。我条件反射一把接住她,一只手还要撑着陶冶,没来得及问安静怎么回事,就听见了她在我怀里很大的哭声,伴随着身体弱小的颤抖…… 第138章 138 我说,安静,怎么了,澜澜和奶奶呢?一边问一边把陶冶丢在沙发上,这才回转头关门。安静再次哭着跑上来拽住我的衣角:“妈妈,你别走!”我拉着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安慰说妈妈不走,然后左右一看,屋里所有灯都开着,我叫了几声婆婆,没有人…… 陶冶基本已经醉得几近昏睡,我实在也没有办法把火气撒他身上,本来我真的想大声责怪他为什么接到女儿电话都没听清楚的。我把他安顿到床上去,这期间安静站在我旁边半步不离,也真的听话地不再哭,我忙完了陶冶,才把安静抱到她们的小床上,她紧紧拽着我,而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在家…… 于是,在她幼小的、断断续续搀杂着哭声的叙述中,我知道了经过。早上,我们以及公公出门后,婆婆便没有管她。安静和羽澜在桌上吃早餐,婆婆抱走了羽澜,让安静看家……还让她不准到处走,否则家里来小偷怎么办。还说,别去烦你爸妈,听到没?自己今晚回来,今晚没回来就明天早上回来。安静小声地说,她害怕……可婆婆没听,把门带上就走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紧,怎么能让她看家?不说黑夜了,就是白天,你让她一个小孩子自己在家面对空空的屋子都会害怕。我想都不敢想,我们今晚要是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呆一晚上会不会吓疯,婆婆竟然还说什么小偷,这么吓她,她才5岁,她自己怎么办!我在想这些的时候,安静又哭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我的手上,我发现我根本承受不起我女儿这些眼泪,滴得我疼。 我目前完全没有心思去管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急切地问安静:“吃饭了吗?”她摇头,小声说,下午饿了,翻冰箱找到一盒爷爷买的酸奶,还看到一碗粥,就掂起脚学Mary姨以前那样把它放进微波炉,试着开,结果弄得太烫,搬凳子去取的时候失手打翻了,滚烫的粥全洒在了衣服和手上……她哭着自己去屋里找衣服换上,不敢哭大声了,怕小偷听见……我听到这里,把她手拿过来一看,红红的,还起了水泡,更让我心痛的是,手指上有一道伤口,上面还残留着血斑,我忍住哽咽问,静静,这个伤口是怎么的? “我……饿了,看客厅里有苹果,就拿来吃……结果,苹果很大,我咬不动……就学着你那样,用小刀切它……”她说完,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伤口。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继续说,“流血了……然后我就把纸巾拿来包住它,包了好多层,然后它就不流了……”我终于没忍住,抱她到我怀里,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今天不应该出去,你那么小,你出了事怎么办……她看到我哭,她也哭,一边哭一边用她那有伤口和水泡的手帮我擦眼泪:“……妈妈,你别哭……” 我才又知道,等她自己止住血以后,天都黑了,她真的害怕起来。奶奶打电话回来,我想,大概是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还在家,听到她接电话后,奶奶说明早再回来,还叮嘱不要打电话烦爸爸妈妈,自己乖一点。奶奶都没听到她哭,就挂了。她只好去把卧室和客厅厨房卫生间的灯全部打开,自己抱着玩具坐到沙发上动不敢动,怕小偷来抓她。最后,终于忍不住,颤巍巍想要去打电话,甚至还牢牢记住奶奶说不准烦爸妈,就想打电话给外婆和舅舅,但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号码,于是她想了一遍爷爷,外公,彤姨,甚至干爹干妈的电话,都不知道。她只记得香港家里的电话,我可怜的傻傻的孩子,还企图打给Mary,当然,她不懂得拨香港的区号,电话没有打通……后来,她跑去我和陶冶的卧室,看到陶冶新买的上海的电话卡摆在桌上,我记得,陶冶取走芯片后没有扔。大概是卖卡的人图方便选号,用大的水彩笔将号码写在电话卡的剩余地方,安静不知道那是什么号码,只好拨来看,哪知道是爸爸的。于是她没敢哭,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和妈妈回来,结果陶冶是醉的,以为没什么事,让她去找奶奶带她睡了…… 我的后悔排山倒海,我应该把我的号码告诉她,我怎么知道给孩子电话号码一定没用?我应该在陶冶说是安静打电话后就应该有所察觉,也就不至于那么晚才回来。但唯一庆幸的是,我们还是回来了,否则……这一下,我开始想到婆婆,她怎么能这么做!万一孩子不听话跑出去出了意外,在家里弄什么电器出了意外……她为什么就不能想想后果!我看到安静吓成那样,我只有不停地安慰:“不怕,妈妈在,没有什么小偷,不怕……” 在安静逐渐疲惫的哭声中,我减少了刚才的难过和心疼,开始气愤地想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孩子能看什么家!是我开罪了她,她要惩罚孩子吗?可是为什么不是羽澜? 随即一转念到这上面,内心就开始颤抖,她知道什么吗?不……不可能……知道的人不会告诉她,会告诉她的人没有人知道!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问,安静,妈妈问你,你老实说,奶奶平时对你,好不好?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婆婆在我们面前都很爱他们。我再问:“你有没有和奶奶还有羽澜单独出去过呢?”她摇头,没有,都是和爷爷。我的心凉了,公公在,当然不会。婆婆不让公公知道?抓住这次机会,丢下安静一个人…… 我的思绪被打断,因为安静停止了哭泣,轻轻问:“妈妈,奶奶不喜欢我跟着她吗?”我当然不能让她受伤,我曾经怕羽澜小小的心受伤,如今也怕安静如此。我此刻已平静下来,顺着婆婆荒谬的理由安慰她:“当然不是,奶奶以为安静大了,就只带妹妹出去,让安静留在家等爷爷和爸爸妈妈回来,但是奶奶不知道我们安静怕黑怕一个人。下次妈妈告诉奶奶,说不用你看家了,行吗?妈妈再也不会丢你一个人在家。”她这才小心地、安稳地睡去。 而我,抱着她,久久无法入睡……我现在连想一想婆婆知道真相的后果都不敢,那将是整个家庭的灾难。是的,灾难。她真的知道了怎么办?我可以带着安静永远不进陶家吗?陶冶该怎么办?我要让我的女儿怎么长大?我让安静和羽澜她们彼此怎么面对?这一切的一切假设,都可以让我觉得惊恐。 失眠了三个小时后,我决定,我要找婆婆谈谈。她既然到了晚上都还是不放心打了个电话回来,不管她是为了怕出事无法跟我和陶冶交代也好,良心上真的是对安静有一丝牵挂也好,她毕竟还是顾虑到了。她还让安静不准惊动我们,证明她也只是想在我们视线外偶尔这么“恶劣”一下。当然,她能这么做,肯定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惊吓对孩子造成的后果会有多严重。我必须要和她谈谈,况且我并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绝对没有人是真的让一个5岁的孩子一个人看家,这个理由荒唐了些。而在和婆婆谈之前,我不会让陶冶和公公知道。少一人知,就多一点的宁静,我绝不会想就安静的事召开家庭会议。 我预感,婆婆不知道我们晚上会回来,第二天一定会想赶在我们前面回来。早上陶冶还没醒,公公也没回来之前,我应该有时间有机会找她谈一谈,不管她是否愿意和我说话。 我今晚喝了酒,也着了急,后来忙着给安静做饭擦药,实在有点累了,于是挨着安静躺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摩挲着她的小睡衣,然后,看到她那已经被我擦过药的肿起大水泡的手,心里再次狂风呼啸般地难过,我在内心轻轻对她说:妈妈一定不会让你知道,让你在五岁就承受那些你不应该承受的压力。你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很宝贝的孩子,如果有谁还像今天这么对你,无论谁,我将不会原谅他。 第139章 139 朦胧中,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一看时间,6点多,天都未亮的清晨。我一下子坐起来,轻轻把安静紧抓我衣服的小手拿开,她只微微翻了个身,依然睡着。我穿好拖鞋走进客厅,婆婆刚巧进来,我看见,羽澜也趴在她的肩上熟睡。我突然有点狠不下心来质问来谴责,她毕竟是陶冶的母亲,女儿的奶奶,看她,背羽澜上楼,大冬天的,累得满头是汗。 没等我想多久,她关门转头看见我站在卧室门口,吓了一跳。半晌,我没说话,她也没说话,然后我走上前去把羽澜从她背上抱下来,抱到安静的小床上,帮她脱衣服盖被子,然后把卧室门一关,进了客厅。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婆婆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 我也没有过多的前言,直截了当:“婆婆,陶冶和孩子都没醒,趁这个时间,我们能不能谈谈?”她说,好啊,谈,不知道媳妇你想和我说什么?说安静?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那么理直气壮,也就是不怕和我吵了。那么,我更加不应该硬碰硬,我说,婆婆,关于安静为什么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想追究这个过程了…… 我话未完,她接了我的话:“你以为我一把年纪没事干,让她看家啊?” 我本来火气在漫长的夜晚已经散得差不多,婆婆的这一句话又让它们重聚起来,我尽量压抑地说:“那就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因为我吗?您知不知道,她今天自己烫伤了手划破了手指,被你那个所谓的‘小偷理论’吓得哭了好多次,她才五岁啊婆婆,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些事给她造成的后果吗?” 听见安静受伤了,婆婆脸上吃了一惊,有点挂不住了,想开口,没有说出什么来。我进一步说:“如果婆婆对我或者陶冶有什么不满,可以找我们谈,不要把小孩子牵扯进来,我不知道安静她到底错在哪儿了,我不希望她从小就懂得什么叫‘偏心’……我知道,带两个孩子很累,对不起,这是我和陶冶的错……” “别口口声声陶冶的错,自己错了,不用拉我儿子下水。”婆婆腾地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要求我一视同仁?我只会爱澜澜一个,当然,并不是因为那是你丁蒙洁的女儿,那还是我们家的骨肉。至于安静,只有我那不长眼睛的老伴和儿子才会想要一视同仁。” 我手脚瞬间冰凉,我没有猜错,她真的知道了!她为什么会知道?!而另一个疑问爬上心头,就算安静不是我和陶冶生的,可那也是轻盈和许正的孩子,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背景,何以婆婆如此动气,如此不屑,还说,是我的错? 我没想明白,婆婆已经说开了:“本来我想着你不说我不说也就算了,我也无非是气不过,丢她一个人在家里。你居然好意思来先找我谈?怎么,怕见不得人啊?不说话了?你当初背着陶冶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怀孕了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今天?从你进我家门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姑娘,我儿子喜欢,没办法……可我真的觉得是我作孽,他居然又遇到你,还认了那个孽种。明眼人一看,会相信她是陶冶的孩子?他走后一年你在外面风流得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我想都懒得想。” 我突然就愣了,猛抬头,婆婆原来不知道真相,她只以为安静是我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生的而已。她断定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不信陶冶的说辞,自己认定,是我在外面乱来造成的?我一时又恼又庆幸。恼的是,她怎么这么看我;而庆幸的是,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的话语极度难听,而我却在内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我犯难了,我应该怎样解释?义正言辞地说,我是个正派的女人,这个孩子绝非我和他人所生,肯定是她的亲孙女?!为了整个家为了安静的成长我一定说的出,但我无法理直气壮,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在欺骗她。我有苦衷又怎么样?可以改变我欺骗老太太这个事实吗? 我并非一个天才的演员,此刻我只是平静地说:“婆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陶冶笨到可以去爱一个和别人鬼混的妻子以及妻子和别人的孩子吗?安静是我和陶冶的女儿,千真万确。” “是吗?”婆婆冷笑,“以你的脾气,不是应该暴跳如雷?何以这么平静,心虚啊?” “婆婆,我再说一次,安静是我和陶冶亲生的。我平静,因为我为了陶冶,为了陶家,我必须平静。”我已经有点冷漠,侮辱我不要紧,我实在是不允许,她把安静想成那么不光明得来的孩子。 “好媳妇,你和我可真像,我也是为了陶冶的面子为了陶家,从来没有质问过你。但是,请你明白,对一个外姓的孩子仁慈了那么久,也算是我的极限了。” 我无言以对。沉默了很久,我该怎么办!最后,再次抬头,说,婆婆,我可以再认真地说一次,安静,是我和陶冶的孩子,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如果你因为臆断,认定她不是你的亲孙女,我无话可说。 说完,我准备进房间去…… 婆婆突然很激动,瞪大眼睛问:“我臆断?”我没说话,她却更加激动地说:好,我臆断!我们这就去找证据,你丁蒙洁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不要阻止我。说完,婆婆两步走到了卧室门前,准备开门,我用手一下子拦住她,惊慌地问:“婆婆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我臆断啊,趁医院刚开门,我带她去验DNA!”“不要!”我条件反射地死命拉住了她的手,完全不曾想到婆婆会来这招,还要害怕自己声音太大吵醒另一间房的陶冶。 “你不是要证据吗?你不是看不到证据还嘴硬吗?”婆婆也激动地掰我的手,非要进去不可。 我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使劲拉住婆婆,说“不要这样”,天哪!DNA……多么残酷的医学检验,就算安静现在不懂,她长大了回想起来又岂会不懂?!有些事实,虽然我们都知道,但真正要客观去面对,我和陶冶将怎么去面对?公公,他那么善良,他怎么敢相信……是,DNA结果一出来,真相大白,我也可以说安静是轻盈的孩子,可是我怎么说得出口?我让安静成为这个家里最无关的孩子,我怎么忍心…… “婆婆,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我挡在卧室门前,觉得这道门一开,天就塌了,瞬间泪眼朦胧,“算我求你了。” “是你逼我的!本来我忍忍就算了,你不但不承认,你还嘴硬……你这么拦我,我今天就一定要抓那个丫头去化验!”她的坚决让我浑身战栗。我甚至已经想到喊陶冶出来阻止她妈妈的荒唐,千万不要惊动无辜的两个孩子…… 但却不知怎么腿一软,那一刻,我是多么的无助。尊严脆弱地被击垮,雪白的睡衣顷刻散在冰凉的地板…… 她被我这样的举动吓住了,站在原地,半秒后想要拉开我,我用力抱住了她的手,低声哀求:“婆婆我求你了,刚才是我说错话,请为了陶冶,为了羽澜,别去折磨安静……你毕竟是陶冶的母亲,而陶冶,他……他是安静和羽澜的爸爸,你真的要陶冶以后为难到死吗?” 她震了一下,没有再动。也许刚才的激动已经缓慢下来,是的,她不得不考虑陶冶的心理压力,像我不得不考虑安静一样。我们,都是母亲罢了。 “你终于肯承认了是吗?”她语气依然愤怒。 我依旧那样拉住她,不是想要这么卑微,是觉得自己没力也没时间站起来了,怕她真的再次进去惊醒安静和羽澜。却,没有回答她的话,我无法亲口回答说我是个放荡的女人,我在外面和人鬼混有的安静。但如果默认在她眼里代表认了的话,如果默认可以让她停止吵闹的话,我咬了下嘴唇,这一刻我不会再去计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解释啊,刚才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她再次问。 我顿了顿,决定开启我沉重的往事,这也是我愿意永远封存安静身世的主要原因,说:“婆婆……我曾经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母亲工作忙,很多时候,是我奶奶在照顾我们。那时,她跟安静和羽澜一样乖巧可爱。可我奶奶……从小就不爱她,而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孩子,造成了错误的心理问题,最终……她杀人犯法,伤害了无辜的人,以及爱她的我们,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已经……”讲到这里,我没哭,我觉得很多时候我在别人面前突然流泪,是一种失误,而年龄越大,我会控制这样的失误。哭,应是自己舒缓情绪的过程,与人无关。只不过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向人诉说起这个残忍的故事,它只教会我一条狠狠的教训:我绝对不能再相信,告诉孩子真相她才会正确地理解,也绝不会冒险去多让任何一个人了解真相。 我感觉到婆婆惊呆了,她应该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的家庭,是那么复杂。 我终于抬起头来,再次哀求:“所以婆婆,孩子的心理,其实最脆弱的。他们还不懂怎么自我安慰自我保护,他们只有父母的爱亲人的爱才够安全,爱不够完整,心灵也会。我没有资格来要求你爱安静,你有权利不爱她,但请不要让她从小就意识到这样的偏差,她太小,她不可以有这样的阴影……如今,你要如何设想她的身世我都不会再解释,我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如果你实在是不信,可以去问陶冶。但请为了我和陶冶共同走过的这几年,不要提那个伤害亲情的DNA,不要再像昨夜那样对安静,那样太残忍了……” 我丁蒙洁,三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认过输。哪怕是在法庭上,已经身心崩溃,还是不愿意在蒙歆面前丢失自己伪装的尊严;哪怕和陶冶误会重重的日子里,我背后哭得多惨,当着他,我依然要逞强。但是今天,我无路可退……我童年的家庭是个悲剧,而这个悲剧不应该再延续到我的女儿身上。太讽刺了,我最不赞同的处理事情的方法,就是懦弱地哀求,而今天,我选择了它。 婆婆也许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没有说话。半晌,她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去厨房,进去之前,回头说了一句:“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你不用去向陶冶告状,我也不用去找你公公商量真相。我已经老骨头了,没有精力去理会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也不希望陶冶在婚姻和家庭上走得太坎坷。至于孩子……更没有太多时间去帮你们带。你说的对,当母亲的都不容易,你的母亲要是知道她的女儿现在这么可怜地跪在我面前,该心疼了。将心比心,我不会再为难你。你嫁进陶家五年多,我也早就认命了,你好自为知吧。” 婆与媳,千百年来,似乎都无法摆脱的矛盾。矛盾的双方,永远都只认为对方是错的。我在她眼里,十恶不赦;她在我眼里,不可理喻!我用手把头发往脑后理,是我欠了孩子还是我欠了陶家?我什么时候才还得清?我累了…… 听见厨房里和往常无差别的淘米声,我知道事情平息了下来,这才突然发觉已经手脚冰凉,膝盖生痛,于是,颤巍巍地站起来,打开身后的卧室门,还好,安静和羽澜,恬静的,在睡梦中…… 第140章 140 两天,我基本没有出门,不愿意丢下孩子。 安静倒也没有留下太多的心理疑惑,她照常快乐地玩她的玩具看她的卡通片,这样,至少让我的内心好受很多。孩子,始终是不记仇也不懂记仇的。 但第三天的时候,我必须出门去,以前电台的主任,叫我回去叙叙旧。陶冶清早就出去办事了,我望了眼在客厅边喝牛奶边看电视的两个孩子,有点犹豫。公公婆婆练剑顺便买菜去了,我在想:要把孩子一起带去电台……门开了,婆婆提了一堆菜回来,一边放菜、脱鞋,关门,自顾自问着:“陶冶呢,起来了吗?”我见状,上去帮她把菜提进厨房,回答着:“他刚出去有点事,说回来吃晚饭。”我跟她之间的对话,永远都必须围绕陶冶,否则,就无话可讲。 我刚把菜放好还没走进客厅,看见婆婆还站在门口找什么,然后安静已经从卧室跑出来,手里拎着一双棉拖鞋,颠颠地跑到门口,放在婆婆面前,说:“奶奶,门口的拖鞋刚妈妈叫我和羽澜拿去阳台晒了,你先穿这双啊,地板很凉。”说完,都没抬头等她奶奶说话,又急忙跑回电视机前看她的卡通片去了,这时羽澜已经望着电视笑起来,安静忙问:“索非亚又怎么了呀?”羽澜喝一口牛奶说:“她把她家小猫的饼干都吃掉了,呵。”“是吗?呵呵……”安静也笑起来。 两个孩子继续盯着电视津津有味。安静仿佛忘了刚才自己去帮奶奶找了拖鞋。 婆婆愣了,望了望站在厨房门口的我,我看她眼神有点尴尬,便当没看见,进了客厅,说着,别光顾着看电视啊,快点把牛奶蛋糕吃完,妈妈好收拾桌子。婆婆已经换上了安静为她找的拖鞋,进了厨房,良久,叫了声:“澜啊……静静,爷爷奶奶买了饭团,你们要不要再吃点?” “不吃了,奶奶。”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并一边听了我的话咕噜咕噜地加快喝牛奶,一边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里那个叫索非亚的小女孩以及她那只神奇的太空猫。 我望了她们的背影,心酸地笑了,我的女儿,是应该这样叫人感动的。我突然发现我对安静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怕她敏感怕她以后害怕她奶奶,其实不会,她是我多么善良单纯的天使。 我走到厨房门口,婆婆在把豆浆和饭团从袋里拿出来,估计是她和公公买的早饭,我轻声问:“公公和人喝早茶去了吗?”她转头,说:“没有,他在楼下碰到楼上的大伯,就聊起来,可能等下就上来了。”说完,她转身继续弄东西。 公公在家的话,我倒没觉得什么。“那……我等下要去电台,也是晚上再回来吃饭,带孩子一起去怕影响不好……” 婆婆没有回头,继续说:“工作的地方怎么能带孩子去,你自己去吧,我和你公公今天不出门,等下晚上陶冶他大哥大嫂也要过来吃饭,说是专门要来看看安静和羽澜的。”说完,她端着豆浆饭团进了客厅。 我一看时间,都快九点了,就说,那好吧,我就先出门了。说完,我进里屋去穿好大衣,拿好提包,到门口穿鞋,说着,妈妈要去干姑姑那里,你们自己乖点,别调皮烦到爷爷奶奶啊。“哦……”她们应着,眼里依旧是电视,这个寒假她们简直恨不得把这部香港没有的动画片全装进脑子里才肯罢休。 关门的时候,婆婆叮嘱了一句:“方便的话,就把雅雅他们两个一起叫回来吃晚饭吧。”我点头,匆匆下了楼。 一次再平凡不过的出行而已,我以为。 广播电台,这个我曾经兼职的地方,文雅和一品龙一直在这里,用他们几年不变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着感伤、感动,而我,早已离去。 文雅站在门口接我,询问我那两个小丫头的近况,对于我转达的婆婆的邀请,这位干姑姑好像兴奋不已,没完没了地说啊说。带我去直播室时,正在准备的女DJ站起来,矜持地对我笑:“这就是蒙洁姐吧,你好!”我点头说你好,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她就是“云端上的声音”现在的DJ,乍一看,温和伶俐,一起一坐颇具知性,这才是真正的女主播。哪像我当年,经常赶时间赶得横冲直撞,一边控制气喘吁吁一边还要开场白,温柔全是装给听众听的,萧一恪就老讽刺:兄弟,有本事你把打我时那个阵势拿去电台,我再帮你录一期“云端上的惨叫”! 节目开始了,主任在旁边那个自豪,跟自己飘云上似的,想当年他给我出过多少难题多么变态地要求过我乱改节目,我又多少次没有买他的帐气得他面红耳赤。于是转向他笑说:“不错哦,这回您眼光真的很独到。”他还得意一句:“你看你又废话了不是,要不眼光独到当年能录用你?”我想,您都快五十了,能不能不撒谎。谁不知道当年你给我个门槛说我不是播音专业的,结果我爸暗地里求了你,你给他面子,于是才有了我的DJ生涯。仔细想来,我爸当年私下帮过我很多,很多很多,而我,却总是要慢好几拍才知道…… 中午一起吃完饭,参观完新设备,看文雅和一品龙下午做了期“夫妻档”,他们俩一边在里面扮柔和一边对着玻璃窗外的我挤眉弄眼,想起曾经在电台的争吵,愈发觉得,二十多岁时果真是年轻气盛。 节目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快三点了,三人一起下楼。他们问我回来这几天怎么安排的,我就说我同学聚会,回我妈家和我家人什么的,妹妹妹夫也回来了……一品龙马上吃惊地问:“你妹?你妹后来走了吗?”我这才反应过来,一品龙哪知道我妹是怎么回事,于是尴尬地说:“哦,不,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不确定地想再问什么,我看见文雅挽着他胳膊的手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问,于是他马上改口:“哦,没有,你说你妹妹妹夫回来了,我就问问。” 敏感如我,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但具体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于是继续往前走,而心里不自觉地想…… 一品龙问“你妹后来走了吗”是什么意思?按理说,他不知道我有妹妹,他应该问“你还有妹啊”这才正常啊!就算他知道我有妹妹,他这么一问,好象觉得我妹是应该和我住在一起的。可彤彤明明就没和我们家住一起过,何来走? 我在继续走着……突然心里一咯噔,蒙歆,蒙歆……只有蒙歆才和我们住在一起过,难道一品龙指的是蒙歆?对啊,他不知道我有两个妹妹,他也不知道蒙歆死了,所以他会这么问。 我暂时没法去理会一品龙是怎么知道我有个妹的,我开始想:文雅为什么要拉一品龙一下?她拉他,是因为她觉得不应该问我有关我妹妹的事吗?如果是这样,就证明她知道什么,她知道几年前那个对外封锁的案件,所以她不希望一品龙向我提起。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连婆婆都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如果文雅老早知道,怎么会没有告诉婆婆和陶冶。她是最近两天知道的吧,难道是婆婆才告诉她的? 走着,突然抬头,问一品龙一句:“你说真的,干什么那么问我啊?” 他好像也在想什么,猛转头,说哦,没事蒙洁,我真随便问问的。 “你这么说来我倒不安了,没事,要问什么问吧。”我勉强笑笑,我真想知道他想问什么。 而一品龙只是望我一眼,然后更茫然地望向文雅,说:“雅雅,你刚才……为什么要拉我?你知道什么吗?” “你又知道什么?”文雅也开始疑惑地问一品龙。 “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啊?”我被他们两个越弄越糊涂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彼此疑问着。 第141章 141 我问文雅,你能否先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放心,没事,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认识蒙歆? 她低下头,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说,嫂子,我是认识蒙歆,你别介意当初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是,我是蒙歆的小学和中学同学,曾经的蒙歆,算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她从来没有说过!”我有点诧异。陶冶的干妹妹是我妹妹的同学,我一直都不知道。 “对,没有人知道,她让我别说的,她说她家人不喜欢她和外面的人接触。”她越说越不自然,“所以……你知道我当初为何那么不喜欢你吗?在我眼里,蒙歆的家人,是可恶的妈妈,偏心的奶奶,以及,自私霸道的姐姐。” 我愣在那儿,头脑几乎是条件反射,脱口而出:“所以……当初……你是为她鸣不平,所以……讨厌我?” 她默默点头,我彻底傻在那儿,而旁边一品龙才开口:“雅,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文雅苦笑:“这些事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当初答应她不说的,最后,是我自己觉得我说不出口。刚才拉你,以为你不知道乱问,触到蒙洁的伤口,可,你怎么也知道?” 文雅的问题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转向一品龙:“你也认识蒙歆吗?” 他摇头,说蒙洁,我不认识她,我只见过她一次,就是那次我才知道你原来有个妹妹的。我也没把这事告诉过雅雅,觉得这是蒙洁的私事,不大好讲。 “到底哪次?”我和文雅一起问。算来,蒙歆其实很少和我一起出街,她总是上班—回家—上班这样的生活规律,回家就是卧室—厨房洗手间—卧室。 一品龙想了想,答:“好多年了,就是那次她来,碰到陶冶在楼下等蒙洁,她把陶冶拉到一边说话,我恰巧在2楼走廊上看到……” 文雅听得一丝不苟,我却越听越乱,打断:“等等,你说什么,什么几年前陶冶等我,她又拉他去一边?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我暂时没有明白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手脚已经有点抖。 文雅飞快地瞠目结舌地望了我一眼,再望一眼一品龙,喃喃:“完了!蒙洁……不知道?”一品龙也愣了一下:“不可能,蒙洁怎么会现在不知道?”我摇头,说我确实不知道,一品龙你赶紧往下说……文雅几乎是惊慌地制止:“不,别说了,什么事都没有!”说完,她拉起一品龙一手挽我,想往前走。 我只觉得自己从头发到脚趾都是冰凉的,停在那里没动,倔强地拉住她,一字字说出:“必—须—说!否则我今天不离开这里。雅雅,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觉得如果你真的想瞒我什么到这个地步你还瞒得住吗?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确切地说我现在心里很乱,你告诉我!我不知道问谁,难道我还要去问陶冶吗?” 她停下来,再次哀伤地问:“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我再次摇头。 她再次吃惊地望了我,随后,叹气:“我真的以为你到现在什么都已知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本质上已经不会再影响你和陶冶,你答应我,没有必要,你就当我没说过,我不想因为我们无意的说话,影响了你们和睦的家庭。” 我现在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动作,我们不约而同地朝对面的一间咖啡厅走去。过马路的时候,周围车水马龙,嘈杂的声音让我更乱,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事。蒙歆,她的一切一切早在五六年前就挥发在了空间里,而今又隐约凝聚起来,粘粘的,像是要堵住我的呼吸。 仅仅半小时,就改变了我整个思想的存在状态。 我屏住呼吸,一品龙先说的,他说,一个周六,因为周末临时放假,我提前一天做“云端上的声音”。电台空空的,直播间在做着最后一个节目,楼道上并没有人来往,楼下也空空的,他站在外面走廊上,很明显看见陶冶在楼下接我,于是他拿一瓶水下去准备递给陶冶,在一楼楼梯转弯处看见一个女孩跑来陶冶身边,一品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就没再往下走,他听见陶冶喊了声:“蒙歆,你来找你姐?”至此,一品龙才知,我有个妹,叫蒙歆。蒙歆挺害怕地样子说:“陶冶哥,我找你!”一品龙见别人有事,就又转身上去进了休息室。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品龙站起来,往窗户外看,发现他们还在。他便走到走廊上,想叫一声他们,说我的节目快完了,结果,他还没走到走廊阳台外面,就隐约能看到蒙歆眼眶含泪,而陶冶,手上拿着一堆单据,脸部发青,手脚发抖。即便四处空空没有杂音,毕竟是二楼,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有隐约的抽泣声,陶冶不自觉地想要上楼来,蒙歆使劲拉住他苦苦哀求,快要跪在地上一样:“陶冶哥我求你了,不要去问我姐姐……我是她妹妹,我不应该来找你……可是……算了吧陶冶哥,你不要在这里和我姐姐说这个好不好我求你?你让我姐姐以后怎么面对同事,我又怎么面对我姐姐?”陶冶望着她,眼睛没有神采,他最后低沉地吐出几个字:“蒙歆你放心,我和你姐姐的事,她要是回来,我知道怎么办,我不会说是你来过,让你们姐妹难处。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这个情节真烂!我不禁这么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对他说了什么?我从来没有把蒙歆的事情和陶冶的离开牵扯到一起去想过,而今,我开始明白这两件事有着微妙的因果关系,我不敢再想下去…… 一品龙接着在说。陶冶自言自语着,转身,犹疑地离开了,手里的单据掉了一地。一品龙不明就里,陶冶的车消失在街头,只见蒙歆突然脸露微笑,并警觉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一品龙赶紧往里面退了一大步,相信她没有看到。她迅速捡起那些单据,匆匆离去,一品龙一时不解,又直接站到阳台上去,只见蒙歆将单据撕碎扔进了远处的垃圾筒,由于过于匆忙慌张,有几张碎纸甚至遗落在了筒外。蒙歆低头跑远了,一品龙始终觉得不对,也许是人类最原始的好奇心作祟,他跟着下了楼朝垃圾筒走去,将地上的几张碎纸拿起来看,不可思议 ,于是便伸手进去拿出了最上面的更多的碎纸,于是,惊呆了…… 说到这里,一品龙手握咖啡杯,没有再说下去。我手也僵硬地握着杯,没敢抬头看他的目光,只盯着静黑的咖啡,咬着嘴唇,心跳加快,慢慢出声:“请说下去!” 我感觉到对面的一品龙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是……很多张,医院开的人流手术单,还有……还有……那种……修复手术单!” 我闭上了眼,刚才速度加快的心脏,此时此刻停止了跳动。 一品龙说完这个,仿佛轻松了,继续着,说蒙洁,实话,我并不了解你的私生活,我也没必要去了解,毕竟我们只是同事。可是,我想不明白,既然是你的妹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到下个周末“云端上的声音”直播的日子,你来晚了,显得很疲惫,我在想是不是与那天的事情有关,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侧面给你提一下,最终,那天我没来得及问你,之后也没来得及过问关心,你就辞职了,不知去向。有意无意问起过雅雅你和她哥怎么了,她也说不大清楚。一年多后才听雅雅说你和陶冶回来办了结婚登记,我以为你已经和陶冶解释清楚当初的事……所以你刚说你妹妹回来了,我有点吃惊,脱口问出了难道你妹妹走过?我想是你妹妹走过的话,证明当初我看到那些只是你妹妹在撒谎,可如果她撒谎,那么大的误会,你怎么会原谅她和她吃团年饭?对不起,我知道我想多了,这些都只是你们家的事而已,对不起…… 我无力地摇摇头,不用对不起,谁也不用对不起我,我想,我上辈子大概真的是对不起蒙歆太多太多,她这世来这样重重地“回报”我。 我终于抬头,对疑惑的一品龙缓缓说:“我有两个妹妹,确实,有一个叫蒙歆,不过她已经不在了,五年前被判决的死刑,因为……谋杀罪。前几天在家吃饭的那个,不是她。” 一品龙彻底地怔住了。我觉得这一刻我神经衰弱,蒙歆当年的话嗡嗡作响“丁蒙洁,我要你失去你在乎的一切!”亲人里,她试图在牛奶里下毒害死妈妈;朋友中,她成功地带走了轻盈;所以,她怎么可能放掉我的爱人? 可,她到底对陶冶说了什么?那些单据,她从哪里弄来的?她为什么最后是让陶冶离开我而不是杀了他呢?最最困惑的是,陶冶他凭哪点相信了她? 最悲哀的是:为什么到了今天,他都一直没有告诉过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嫂子……”文雅的手冰凉地,过来握着我同样冰凉的手。 “雅雅你还知道什么,继续说吧……”我拨了一下头发,呷了口咖啡,我才发现我刚才忘了放糖,像是心里的苦味全部涌了上来,味蕾暂时适应不了这样的感觉,呛了一下,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蒙洁……”一品龙递过一张纸巾,内疚地看着我。 “我没事,我没事。”我一边将那口难咽的咖啡包进了纸巾,一边冲他们轻轻摇了摇头,苦笑,“呵,我不走运的时候,喝什么都会被呛。” 第142章 142 文雅微微开了口,蒙洁,我从小便是任性的孩子,我认为错的人错的事,厌恶就会写在脸上刻在行动上。我想蒙歆不曾说过我吧,对她而言,我最终算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的角色吗?没有人知道。对我而言,从我认识她起,她就是个温婉可怜的女孩子,关于她口中恶魔一样的奶奶妈妈以及姐姐,我时时都在为她而忿忿不平。不曾想参加工作后,我竟然和她的姐姐你成为了同事,一种原始的排斥感充斥着我,我又不能说我是为了蒙歆所以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我和你有了那些莫名的冲突……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如果轻盈或者云露她们有一个这么讨厌的人,那么我会很自然也讨厌那个人,因为我对她们有感情,感情,就由不得客观。 文雅慢慢说到了我和陶冶。她说,蒙歆告诉过我,说她姐姐总是玩弄感情,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而我最后在陶大哥的婚礼上,竟然发现,从小最疼我的陶冶,爱过你,且从未忘记。你们重新在一起后,我很气恼,而陶冶的脾气,我能去说什么?我只是个干妹妹而已。于是,我告诉了干妈,我说哥他女朋友一点不检点,他大学已经被骗过一次……造成了干妈与你的矛盾源泉,对不起!但我现在,无力去向她解释,原谅我的私心,我怕被责怪,更多的,是不想提起我以往所有偏激的错误,蒙歆的事对你像噩梦,对我也像,我只求时间能够帮助我忘记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朋友,她最后的所作所为让我恐惧…… 文雅的手,像我刚才一样发抖,一品龙伸手去搂住了她的肩膀。 “你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呢?”我痛苦地叹气。 文雅摇头,蒙洁,我根本不知道她最后可以那么残忍。是,我事先知道陶冶接到了香港GUESS的邀请函,我也无意知道了陶冶在上海辞了职办了签证,我还知道他想去香港考察那边情况之前向你求婚,他会要求GUESS一起聘请你,并想回来后带你过去。他想最后一刻告诉你让你有个惊喜,实话,那时我挺不是滋味,我也告诉了蒙歆,我的本意是让她算了,她姐姐以后要远走高飞不会再在她面前让她烦心,她应该放下这些心理包袱自己好好地照顾好自己。我记得她听后幽怨地说了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好命!陶冶来接你的那天,是他要走的头一天,也就是那天,蒙歆说是你逼她,提前实施她对你的报复…… 我觉得蒙歆那个时候已经疯了,问:“她为什么认为她可以报复到我呢?万一陶冶不相信?万一我比她先看到陶冶?万一……”虽然那么多万一,真的只成了万分之一。 “她不知道!所以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碰运气一样地想了那个办法,最后,她竟然赢了,这更让她有了下一次犯错的机会!”文雅的语气变得激动,“嫂子,我是她已经让陶冶走后,我去问她,我才知道的。当我看到你的憔悴,我开始问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帮助蒙歆来干涉你们?也许你们相爱呢?我找不到答案……我没有再和你说过话……” 我在沉默着,也难怪陶冶失踪后,文雅不再对我冷言冷语,上次来香港她走之前,还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 文雅低头,越来越低,当我站在法庭最隐蔽处,看到蒙歆因为杀了韩轻盈而判死刑时,我看到你们一家的眼泪、蒙歆的疯狂和你的苍白,我才惊觉我想了好多好多。但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她会残忍成那样,虽然韩轻盈在餐厅里因为你而和我针锋相对过,可如果我知道蒙歆会杀她,我一定会阻止!我几乎是逃离了法庭,没让你看见我。很长时间,我无法面对你。当我最后鼓起勇气想来告诉你陶冶的去向时,你却辞职了,杳无音讯。 她抿了口咖啡,终于抬头:“后来……我和阿龙不就知道你们结婚了吗?我想一定是当初的所有事都解释清楚了,我心里的罪恶感减少了很多,我祝福你们,并尘封我知晓的一切,不愿提起,连阿龙都没讲过,陶冶自然也不知道。对不起!” “不,你没做什么,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我忧伤地拍拍她的手背。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陶冶没有说过这些。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嫁给陶冶?你就不恨他走了吗?” 是啊,他走后重遇没说,结婚后没说,那次安静被绑架后最深刻的坦白他也没说。我摇头,再次苦笑,我不知道!从来不信女人有多傻,这回明了。 “蒙歆具体是怎么让陶冶相信的?”我们三人同时问出了口,也同时住了嘴。文雅说蒙歆没有告诉她她对陶冶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这一刻我也想不起来陶冶走的头一天我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的印象……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陶冶怎么会那么好骗!他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就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我简直想仰天大笑,可难道不是应该大哭吗?我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了,除了苦笑。蒙歆你简直是个疯子,而蒙洁你和陶冶都是笨蛋。谜底已经出来了不是吗?却还是那么多的迷,一层一层一样,我要去哪儿寻答案? 除了问陶冶我没有选择。但我就是不要去问他。即便文雅最后不提醒我质问陶冶的严重性,我也绝对不轻易去问他。我现在是个多么固执的人,在我自己没有想透彻后果之前,绝不让他的解释来侵蚀我本来就杂乱的神经。从我嫁给他的那一天起,我们都学会了彼此隐瞒,不是吗?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这是事情所牵扯到的家庭问题,我还有女儿,我不能冲动…… 我要想想……我需要想想…… 下午时分了,天渐渐暗下来,我该回去了,孩子还在家里。文雅和一品龙也没有心情再随我回去吃饭,他们叫我转告婆婆说下次,送我上了计程车。快元宵节了,窗外的风景依旧红火耀眼,司机乐呵呵地对我说:“今年上海过年的气氛比哪年都浓,中国人还是习惯热闹点好!对吧小姐?”我牵强笑笑,是啊,一家人,等下陶大哥一家也来,热热闹闹的,我不能坏了这样的感觉。这个春节真不平静。 上楼的时候,整个人轻飘飘的,如果陶冶在家我会不会控制不住说出什么来?揉了揉太阳穴,找钥匙自己轻轻开门,两个孩子还坐在客厅里把电视放得那么大声,我有点烦躁地问:“奶奶呢?”她们一指我和陶冶的卧室:“和爸爸在里面啊!”我直接走到卧室前把门一打开,陶冶惊愕地望了我一眼,婆婆脸色不大好,问:“你那么早啊?雅雅呢?” “他们说今天有事,就改天再来向您拜年!”我像没什么事一样,把包往床上一放,转头来才发现婆婆看我的表情有点尴尬,我望望陶冶,问:“怎么?”婆婆摇头出去了,说着,那我现在去煮饭了,你刚回来就歇着吧。 我疑惑婆婆的举动,然后一眼看到书桌上有一张单据,像是医院证明那样的东西,由于刚才下午的那些谈话,我敏感地走过去拿起来,而陶冶则走到边上将卧室门关上。 那确实是一张医院证明,不过,是张亲子鉴定。 我转头,问陶冶:“这是什么?” “我和安静的DNA相同证明” “你撒谎!”我有点激动,也许是对下午刚得知的真相的恼怒,仿佛他在做着一件多么荒唐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嘘……”他拉我坐床边,“我是拿我和羽澜的头发去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在持续激动。现在他在我眼里,大概什么行为都是不可理喻。 “蒙洁你听我说。”他诚恳地按着我的肩,“那天你和妈在外面的争执,我酒醒后听到了。我妈的想法是错的是偏激的,可她还是我母亲。从我内心,我心疼你心疼女儿,可如果我当时出去帮你指责她,那我实在是个没用的儿子,更是个没用的丈夫甚至爸爸。所以,我第二天拿了羽澜的头发出去做DNA,今天拿的结果。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原谅我之前没有告诉你……” 我定睛看着他,这么看着他,我现在应该恨他,是吗?可是我恨不起来。我应该质问他,是吗?可是我问不出来。他从来都是爱我的,我当初怎么会信他因为想报复我所以抛弃我呢?那么他后来隐瞒我,难道不是因为爱我吗?虽然爱一个人不代表可以欺骗。我失去了方向……陶冶,你为何从来都是让我进退两难? “你怎么了?”他先都很镇定,现在却有点吃惊地用手来擦我的眼角。 “没事。我没事。”我躲闪着自己去擦。 “觉得之前孩子委屈了,是吗?”他忧伤地扶着我的肩,看着我。 “不,没有……”我摇头。然后再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靠在他身上,我需要那样的温暖。“婆婆如果怀疑……那怎么办?”我还是首先想到了安静的成长。 “安静本来就是我和你的女儿……难道不是吗?嗯?”他低下头来看我,嘴角有一点狡黠的笑意。 我不顾一切地选择了点头来回应他的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主见的孩子。气氛很静谧,我的思维也渐渐安静。 “Daddy妈妈,大伯大伯母到了!”安静和羽澜的欢快的敲门声传来。陶冶和我同时站起来,他边走边摇头:“这两个孩子,从来都是那么的不识相,对不对啊太太?”我没有说话,只勉强弯了下嘴角,他没有察觉。 第143章 143 我像一片不安宁的大海,可以前一秒波澜,后一秒平静。心底的地震在轰轰作响,表面的海啸却还未到时候爆发。 陶大哥是陶冶大伯家的儿子,早年来上海念书,就住在陶冶家,因为陶冶大学和我的关系只有他哥知道,所以我跟大哥关系都还不错。他喜欢一声声叫我“蒙洁丫头”,饭桌上也不例外,我笑答:“大哥,你看我女儿都那么大了,你还叫我丫头。” “嘿,你呀,永远都那样的!话说回来,你和陶冶当初都快把我气死了,分分合合,这不,还不是成了一家人。”他大概喝了点酒,没注意到我有点尴尬。 我望了婆婆一眼,她今天话很少,在照顾我们家的另个孩子以及大哥家的小儿子。她帮小安静夹菜,倒果汁,我见了,油然一种尊敬感。婆婆是多么固执的人,她都可以这样,我为什么不可以平静一点?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聊天,男人谈工作,女人谈孩子,孩子谈玩具。婆婆去我们卧室外的阳台上收衣服,在里面喊一句:“蒙洁啊,你手机响!” 我赶紧起身进去接电话,是童妍的,她说和何苗在以前的酒吧等我过去叙旧,我捏着电话小声地说:“现在不行,家里来了客人。” “哦……那你什么时候能出来?我们等你好了,反正不急。” 我突然想起以往如果对方是筱纯,她一定极其不耐烦地对我嚷:“什么破客人比姐姐我还重要了,你给我出来出来,30分钟时间,晚一秒等着我找人非礼你!” 婆婆收好衣服正巧进来了,说:“有事就出去吧,陶冶他大哥又不是外人。” 我挂了电话,想了想,我是应该出去透透气,心里无比憋闷。 换好一件黑色的外衣,套上绿色的丝巾,跟大家说了不好意思,就出门了。 今夜繁星遍布,明天是晴天吗? 那个酒吧一直在经营着,以前是我们四个聚会的根据地,我为了把自己排除在外经常说这里是她们三个的第二个家,为此经常被攻击。酒吧都翻新装潢了好多次了吧,灯光越来越暗,沙发越来越舒服,还有,音乐越来越淡,人越来越陌生。 我把自己扔进我以前常坐的左边位置,脱掉大衣,拿起一杯东西解渴般得先喝了一口,她们两人目瞪口呆:“陶太,那是酒!” 我笑笑,对啊,怎么?她们于是同时竖起拇指。我一一打掉,少来,你们能喝一箱,我才能喝几瓶?! 她们变样了。何苗胖了,越来越像个享福的小媳妇。童妍还是瘦得锁骨都看的到,不过头发长了,妆浓了,漂亮了,也憔悴了。 她们也说着,珊你变了,晚上也化妆了,衣服颜色越来越正式了,头发长了会绾妩媚的少妇髻了,见了我们不再哈哈大笑开损人不利己的玩笑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老了嘛,还敢扮嫩不成啊?” “老了?没啊,小脸蛋没皱纹光泽度那么好,从实招来,和老公是不是……”何苗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得我直哆嗦。 “哎哎哎,”我笑着去打,“你什么时候思想变得这么容易滑向色女边缘了啊?” 童妍笑着旁观:“她准备当‘筱纯思想’的代言人。” 笑完,都默不作声。少了一个人,就少了一种气氛,怎么都恢复不到曾经。 童妍点燃了一支烟,有节奏一样地深深吸着。何苗和我伸手在面前的小桌上拿酒喝。我一口口喝着,想着以前的事和现在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久,瓶子就空了。何苗望我的瓶子一眼,再望望她自己还剩下一半的酒瓶,问:“要不要再来两瓶?”我摆手,算了,我喝杯饮料好了,朝后面喊一句:“小老板!” 我们的习惯,因为以前太常来,从来不叫Waiter。 那小老板穿着西装过来了。记得他比我们都小,以前刚刚开这间酒吧的时候,经常自己穿着T恤在吧台里调酒,笑容可掬地招呼我们。筱纯还老“调戏”人家,说小老板啊,年纪轻轻真能干,看这细皮嫩肉的,做我弟弟怎么样啊?以后姐罩你!谁来闹事咱铲平谁,啊?这小老板还真就一声声“姐”叫得那个欢畅,乐坏了筱纯。 小老板现在都像大老板了,走过来彬彬有礼:“这位女士有什么事吗?” 童妍大笑:“老弟,你叫她女士?” 小老板疑惑:“妍姐,你带来的朋友,我不该尊称吗?” “该啦!可是你先看清楚是谁啊!”何苗啧啧。 他再次疑惑地、仔细地端详我,我微笑着回望。三秒钟,他一拍手:“哎,珊姐!”我这下故意生气了,小子,才几年你就把我忘了,当初我照顾你生意,矿泉水20元一杯我喝过多少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几年没见了,听说我们的大设计师跑到香港发财去了?”他开玩笑。 “真俗啊!发什么财,工作!”我补充。 “老弟啊,你珊姐姐还是爱强调‘用词不当’的问题是吧?”她们两个趁此揶揄我。 他不好意思笑笑,那是,纠正错误嘛。设计师,喝点什么?您一向钟爱的草莓果汁还是矿泉水?我摇头,都不要,来杯“梦中情人”。我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怀念筱纯。想起她曾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在这里大喊“老板,我的‘梦中情人’呢?”然后大家齐齐举手回应“在这里”的伟大场景,醉意朦胧。 很快,那杯橙黄与莓红交融的饮料上来了,我开玩笑问,越调越漂亮了,会不会涨价?他摆手,这杯是纯姐在上面打电话给我说她来买单的,所以您尽管享受。 我愣了,何苗和童妍也愣了,随即,大家由衷地笑了,好,谢谢。 聊聊近况。我似乎以前就不习惯把太大的烦恼丢给她们来安慰我,所以今天对于感情我只字未提,说着琐事。可能刚才酒喝得太猛了,有点头晕,靠在沙发上。听何苗说着自己是不是带孩子带成神经衰弱了,老失眠,我说那你吃点安眠药吧,那个吃少点不要紧。何苗说怕,老觉得吞那个东西像是自杀,童妍接着糗一句:叫你老公没事在你水杯里放一颗,你不知道就睡着了好了。 我有点恍惚——水杯里给她放安眠药,喝下去会不会真的很困? 童妍在玩手机,突然,她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于是叫何苗:“苗姑,把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我一个激灵就坐直了,完全醒了……酒吧里还在放着温柔的爵士,我头脑里有节奏地闪现几个词——手机,水,安眠药…… 第144章 144 陶冶当然不可能有机会问我……我在深夜的街头狂奔,太多的事情瞬间闪现在脑海里,像身边的车飞快而过。 “姐,今天我想让你陪陪我!” “你去洗澡吧,我帮你发短信给陶冶哥。” “我手机坏了,姐,把我的卡放你的里面……” “姐你喝杯水再睡吧。” …… 那天我下班就接到蒙歆的电话,她让我回去陪陪她,我不知她是否出了什么事,就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陶冶说蒙歆找我陪她,就不和他吃饭了,晚点回家。他在电话那头没出声,只说了声“好”! 回我妈家后,蒙歆没什么事,就是一个劲地央求我陪她睡。她实在是从小就没有什么要求的孩子,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答应了。我说要打个电话给陶冶,她催我去洗澡,说帮我发短信。 洗澡完出来,她说手机坏了,要把SIM卡插我的里面用用,我问她有没有给她姐夫说我今晚不回去,她说已说。我就放心地把手机给她了,还想着只是分开一晚,自己怎么那么担心陶冶知不知道我的行踪。 我躺在床上想问问她有什么烦心事,她却给我先倒来一杯水,喝下去半杯以后,我便觉得特别困,没时间和她说话,就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中午我才醒来,蒙歆、妈妈、哥哥全部都已经去上班,我跟奶奶说了声就急急地跑回家换衣服准备去公司。没想到我回家后……看见的却是空空的卧室和陶冶留在电脑上的那一行字!我打陶冶电话,关机;打他公司,已辞职多日。于是我没换衣服,也不用去公司了,呆呆地坐了12个小时,从中午12点到晚上凌晨,直到保险丝烧,世界一片漆黑,我才挪动脚步,下去叫了萧一恪…… 这中间蒙歆到底做了什么?没有人可以来解答我! 刚才在酒吧瞬间的清醒,看见自己胸口上吊着的绿色丝巾,隐约想起那晚半夜朦胧睁眼,蒙歆并不在床边,她在书桌上,写着什么……对,日记,她从小写日记,读书期间是妈妈给她买的一本厚厚的棕色的日记本,参加工作后她自己换成一本绿色的。对,我看到的,是那本绿色封面的日记本。 我在陶冶离开后,头脑失去方向,几乎记不得他走之前那些离奇的事,我归结为他的背叛他的欺骗……轻盈死后,我更加不再把重心放在陶冶离开的原因上去追究蒙歆。愚蠢如我。 我不顾一切地从衡山路旁边的酒吧一路奔回家,在那栋古老的洋房门口猛拍门,拍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应该按门铃,于是用手拼命按门铃,涛涛来开的门,惊叫:“洁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有家里的钥匙吗?”我有家里的钥匙?是吗?我不管了…… 迅速地跑上楼去,打开蒙歆的卧室,令人眩晕的少女粉色调,还是那么干干净净。我在她那么多凄怨的照片中的眼神注视下,开始打开她的书桌…… “洁……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找什么?”妈穿着睡衣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我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这么深夜跑回来已经吓坏了妈和哥哥,我站起来,杂乱地说:“妈妈我回来找蒙歆的东西……这个东西……”一边继续翻着她的抽屉,说天哪,怎么会没有呢,她以前只把书本放在这个抽屉的…… 我妈走过来一把拦住我:“洁你今晚怎么?” “我不是故意要来碰她的东西,对不起,但是我只能找那个东西,那里面可能会有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事。妈妈,我需要它!” “既然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道,你何必再去找?你妹妹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洁你冷静一点,好晚了……”我妈急着去关抽屉。 “可是那件事关我的事啊!是我和陶冶的事啊!”我现在哪里像个懂事的大人,纯粹是一个着急得没有半点耐心的小孩。 我妈没再拦我,站在旁边,不停说着,蒙歆哪有什么东西,有的都在这里了,你到底找什么?我帮你找找。“一个绿皮的日记本!”我没抬头,自然没有发现我妈的表情。 涛涛却迷糊着在旁边来一句:“蒙歆经常在那里写啊写啊的本子啊?” 我抬起头来问,你知道吗? 涛涛很天真地转向妈妈:“妈妈不是也有一个吗?让她把那个给你好了,也是绿色的。” 我狐疑地望向我妈,后者吃惊地说:“胡说!我哪里有?” “不是啊,就是上次晚上我起来去卫生间看见你在屋里看那个本子,当时你哭,我……还问你怎么了,你叫我自己去睡!”涛涛见妈妈拿眼睛瞪他,嘟哝着低下了头。 “洁……”她转过来要对我说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 妈,你看过?她低头没说话。那上面……是些什么?她还是没说话。可以给我……看看吗?她抬头,不,给不了你看了,我烧掉了。 我坐到蒙歆曾经睡过的床边上,望着这间空荡的房间,没有再看我妈,只问:为什么?她叹气,我却突然笑了。妈妈,难怪当初我和陶冶回来注册结婚,连我自己都不信,你却告诉我,你相信他是爱我的;今年过年饭桌上,你会对他说那番话!妈妈你知道吗,同学会那晚他醉了,他回去说对不起我,我莫名其妙。 是的,他是对不起我了,不是因为他走了,是他没有告诉过我。纸从来都是包不住火的,从来都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件事情都是在我认定了是怎么回事以后,再突然让事实来告诉我——我想错了呢! “是,我是她死后帮她收拾东西看到的。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你妹妹已经给这个家庭算是带来过一次灾难,我失去了她这个女儿,我不要你再去知道那些事来让你去仇恨她。妈老了,经不起你们再有什么变动了。” “可是我已经知道一半了……”我悲哀地站起来喊了一句,“如果可以把我知道的那一半删除掉的话,我也希望。” 人生道路曲折,谁也不能代替谁去痛!我注定要摔,又何必把我的眼睛蒙起来让我看不到前面的坑?我还是会摔,且摔得更痛,更痛…… 涛涛回房了,留下我们母女对望,妈看着我,那你知道一半了,是不是想让我告诉你另一半?知道了,又怎么样?洁,那是杂乱的事,没有意义,妈都忘了。如果你实在想听,我就告诉你我还记得的事。 我再次看她,我说,你真的忘了吗?你真的会告诉我所谓真相吗?我宁肯不听! 她怔了,我摇头,没事,我坐一下,就回去。 我不会逼我妈来描述那些日记,她所讲的,最后还是会掩盖太多。日记烧了,那便烧了。我再也不能客观地自己去寻找那些痕迹。 久久,我开口:“妈妈,我们这个大家庭,二十多年来,风雨不离,爱恨不断。奶奶、爸爸、你,或是我,大概都觉得自己很失败吧!而我现在那个小家庭,我突然觉得,我和陶冶,也很失败。就好像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和蒙歆就成了一家人,我们和爸爸就成了两家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陶冶就分开了,然后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又结婚了。现在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我提着包,没有力气地走下楼,妈追出来:“洁……”我转头,我们是母女,好像命运都是遗传一样,她在我们三四岁的时候,经历了那场毁灭般的家变;我在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正在受着突如其来的考验…… “你回屋睡吧。”我怕她内疚,又违心地说,“我不问谁,可能自己慢慢也就忘记了。” 忘记,忘记,于是我们一生都又在忘,又在记。 就算问陶冶,他知道的,不会比我多。我们的坦白不过是把我受的骗和他受的骗合在一起成为一张网而已,网里实质的东西,都已经被烧掉了。 妈妈,做我们的母亲很辛苦吧。当年凡事为蒙歆着想,她却误解了而犯错。她不懂你的用心良苦,但我懂,所以我无法责怪你。可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把你‘忘记’的内容,告诉我。 我走了,踏着清冷的月色。这是不是逼我去问陶冶?其实我怕问他,我非常怕……我跟他之间,每一次的坦白都像是诀别一样,这一次,他会解释出什么?我会接受吗?完后,我们是不是不再尴尬、继续幸福?感情之事很微妙,不是他和我谁对了谁错了可以来把握的。 我刚坐上出租车,我接到萧一恪的电话,她说蒙洁你在哪儿呢,陶冶叫先打电话给你,他等下送走他大哥就过来。我说过哪儿来?他说根据地。又是什么根据地?他直接怒了:你以前的破窝!我才反应过来,是我们原来的“家”。 呼出一口气,心情慢慢调整,过去再说。 下车,望了眼那片灯火通明的住宅区。这两天不是一般的冷,雨夹雪,我穿那么厚的外衣还是手脚冰凉。快步跑进楼道里,回头再看看那条以前每天上下班都必须经过的路,表情可能因为记忆而变得复杂。于是不再望,匆匆上楼。 第145章 145 “欢迎回来!”萧一恪夸张地开门,我瞪他一眼,心情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好起来。进门说兄弟你好意思欢迎我,钥匙你私藏了多少年了,啊? 云露坐在沙发上边笑边摆上消夜和啤酒。屋里肯定已经被他们打扫过了,环顾四周,这在我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房子…… 我看到墙上那张合照,是我和轻盈在丽江四方街的正中央拍的,两个人对着站,一手撑着同一把伞,一手亲昵地抱住对方,脸都同时转过来对着镜头,笑得特别开心……这个人那么熟悉,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怎么她离开这个世界五年多了呢?我不禁用手轻轻去触碰…… 顺着手和视线,自然也看到了照片下面萧一恪的那张证件照,又想笑起来。当初我回来挂这张照片,对萧一恪说挂一张我和二小姐的照片在这里,你自己住的寂寞的时候,想想我和你二小姐对你的好!他不屑,又没有我自己,挂什么挂,重新我们三个去拍一张挂起来差不多。我和轻盈谁有空去和他重拍!他居然自己把一张证件照找出来用胶水粘在了我们照片的下面,完成了他“三人合照”的愿望,且软硬不吃就是不拿下来,我只好顺了他。 “笑什么,瞧我那时多帅!”萧一恪拿瓶酒递到我手上,站我旁边说。见我还笑,他哼哼哈哈继续,“你不承认?我要不帅,当初你云露姐姐能同我好得如胶似漆?” “这就是我没想通过的问题了,要不现在问问萧太太?”我一向跟他没完。说完,我坐到沙发上去。云露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肯定当初眼睛瞎了嘛!”萧一恪转过来要灌云露酒,后者尖叫一声跳起来。我只觉得,还好孩子没在这里见识他们父母童真的一面,否则会失去我们的威信。 好像陶冶不在,我反而轻松很多,大衣一甩,直接往地毯上一坐,继续喝着酒聊着天。 我刚才就已经在酒吧和童妍她们喝了不少,现在又喝,很容易就意识朦胧了。萧一恪的酒量一向都不过“一瓶倒”,慢慢地也就脸庞绯红,眼神迷茫。我说兄弟你怎么了,醉了吧?我也觉得我这几天喝的酒比吃的饭都多。你怎么没带扑克牌,你以前一玩通宵就要打牌。 他瞎一摆手:“打什么牌,今天有重要任务!” 我朝背后的沙发上一靠,笑,哦?你警察当多了,哪来那么多任务…… “蒙洁,你……现在想起二小姐,是不是还会哭得要死不活的?”萧一恪此话一出,我愣了,云露却没有表情,看着我。我微微坐直,依旧笑:“你可有看过我几年来哭过?大人哭多了,连孩子都会有阴影的。你想说什么?说轻盈?你说吧,我不会怎样。” “你可记得轻盈去后不久,有一天你同闵筱纯她们喝醉,云露把你送回来,你不肯回你自己和轻盈的卧室,倒沙发上睡着了?” 我点头,记得。后来我醒后,你在另一边沙发上睡着了,云露也走了,我自己跑回我自己的房间去……后来你也醒了,就把我叫出去陪你打扑克。 他点头:“是,我醒后见你进了你自己的房间,吓出一身冷汗!跑到门边,你当时就站在衣柜边……我便叫你出来。”这时,云露什么也没说,起身,提着一个袋子进了我的房间。 “对不起,我瞒了你一件事!” 轮到我吓出一身冷汗,又有事?你们怎么全都有事瞒我! 然而萧一恪所说的事与早先文雅他们和我说的不是一件事,他说,当时衣柜里面,有轻盈六年前,也就是她出嫁之前,留给你的东西……对不起,她死后有一次我清理屋子发现的。 我大惑不解,你在说什么?轻盈留了东西给我?我后来下来……清扫什么的,打开过柜子,为什么都没有? 萧一恪无比内疚地说:是我拿走了!我发现的时候,轻盈已经不在了。我想你自己去发现,可那天看你醉成那样,如果让你看到,那是多么残忍!睹物思人!我想都没想就把你叫出来说打扑克……后来怕你那段时间看到更加伤心,我把它拿走了,想等你恢复了再告诉你。没想到,这一拿走就是那么多年,有些事情当初一中断就没有理由来继续一样,再也没有勇气来拿给你。对不起! “现在那些东西呢?”我愣愣地问。 “蒙洁,我给你放回去了,你进来吧”云露站在卧室门口,平静地叫我。 我起身就进去卧室,云露说,蒙洁,你别怪萧一恪,刚开始几次想在香港给你,我和他都很犹豫,因为你心情都无法恢复;后来你和陶冶结婚,又怕给你从而拆穿了你努力维持的秘密;再后来,你们什么都说明白了,却不想再来让你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跌进悲伤……说完,云露将门带上,留下我自己在卧室里。 我跟那晚一样,半夜酒醒,开了盏小台灯,光线昏暗。我伸手去打开衣柜,空空的,唯一挂着一套睡衣,我没见过的、新的睡衣,是我喜欢的淡淡的风格,白与紫相交,面上套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纸。有个淡黄色的信封搁在下面。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拿出那封信,笑一下,韩轻盈大笨蛋,一辈子不好好说话,就喜欢写写写,遗传给我的安静都那么爱看爱写。打开,信纸是我平时画草图的白纸,轻盈的深蓝色的字迹在上面大方漂亮,想到她曾说我的字圆圆小小的像五线谱上的蝌蚪,便又轻叹一声,眼睛注视着那简短的几段字—— 蒙洁: 我亲爱的大小姐,收拾房间,发现你真的很没有良心,搬去和陶冶一起,就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留下,包括你那大半柜子的睡衣,好像是同你自己住了那么多年的单身公寓彻底告别了一样。我该替你担心了,我嫁后,如果你哪天耍脾气跑回来,忘了拿你的睡衣,倔强地又不肯回去拿,沮丧的你怎么能睡得安稳。 所以今天去商场帮你买了件,当是我结婚前送你的礼物,我不会告诉你的,否则你该说我咒你和我“姐夫”吵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这样跑下来自己睡发现了它,证明你那天心情很不好,那么,记得打电话谢谢我给你准备的睡衣,并记得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总是要你记得,你还有我,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一起生活! 开个玩笑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发现它才好,或者你哪天出嫁了彻底搬东西发现它也没关系,总之,要好好的,不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房间里发呆!姐,我要嫁人了,谢谢你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是我的“家人”,你以后不管独自遇到任何的伤,都不要绝望,再多的苦,我们都共同经历过了,哪怕是几十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是会心疼我的姐、爱护我的姐。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如我如你。愿我们都有最美的幸福!原谅我婚前的一丝伤感。  轻盈 我抱着那件睡衣,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后面倚着床脚。知道萧一恪为什么当时不给我看,那个时候,伤心是一种惯病,如果看到什么与之有关,心和精神均承受不起。可是,竟然是六年后的今天,一个同样坏情绪的时间里,看到了。 我对着那封信自言自语:韩轻盈你结婚时没心没肺抱着满满头也不回就走了,怀孕了还偷偷跑回来企图瞒天过海当能人,生了孩子你不乖乖躺着,还傻傻地看出我情绪有问题却不敢问我和姓陶的究竟怎么了……去的时候,在我面前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留下,我哭你喊你喉咙都给我叫破了,你还是去了…… 你这些事情简直想要气死我,可是你怎么还是那么细心地发现我没留睡衣,记得我睡觉的习惯,熟悉我发脾气可能导致的后果,还煽情地留下了这封信,你让我这个当姐姐的,现在到哪里去抓你回来嘲笑并感动一番? 轻盈,你看看,我现在都多“老”了,我都三十三了。三十三岁,什么概念,该沉淀的都已沉淀,事业没有了起伏,感情也没有了可谈论的话题,我再也不能洗完头发没吹干倒床就睡,因为怕头疼;我再也不能想去哪儿收拾几件东西就走,因为有了孩子;我再也不能有点什么伤感就抓个肩膀滴两滴眼泪,因为我不可以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我在想,到了今时今日,若是你和我一样,你一定比我更能做一个好妻子,好女儿,好媳妇,好母亲…… 二十岁那年,你在遥远的瑞士对我说过:失去了谁不能哭,太想念谁也不能哭!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也知道,人最容易产生恸哭情绪就是这两种大原因。三十三岁的妇人想起你二十岁时小丫头一样认真的话,轻盈,姐想笑了。可是我真的很难过,最近发生的事很多,如果你还在……可是,没有如果,没有…… 我坐在地板上,门被推开,不知道陶冶什么时候到的,他进来,再次把门关上,然后坐到我身边来。相信云露跟他说了我在里面看什么,他用手从背后抱我的一刹那,我忘却了之前对他的一系列不满和无奈,原来,他永远都是我的依靠,永远都是。 我拿那张信纸展到他面前,淡淡笑意:“陶冶你看,韩轻盈总爱用文字表达感情,给我写什么破字,神神秘秘的,嫁了人还弄得那么梦幻……”我说到这里,嘴角笑意依旧,眼睛没有随它,有点婆娑模糊,一滴滴水掉在纸上,“啪”、“啪”……像深秋滴在窗台上的雨,让人无措。 陶冶无言好久,手用力撑着我的肩膀,给予安慰。 “其实……我不是因为这些迟来的信和睡衣而想哭,我只是……”我不知该说什么,对他抱歉地笑笑,用手抹去那纸上的水滴,抹一滴,掉一滴,再抹一滴,掉两滴……自己摇头,丁蒙洁你在哭什么。 他挡住我擦泪的动作,低沉一句:“当年轻盈出事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蒙洁……现在别压抑了,不用理会什么坚强与否,我在这里。” 我看了他一眼,随即倒在他肩上,信纸由于手的低垂而滑落。我应该是好久没有表达痛苦,所以肩膀不停抽动,然后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嘤嘤出了声音,沉闷的两声,像是要把自己心底的石头敲碎,手指明显感觉到泪水如水流般迅速渗过……然后放开手,终于一边放肆地流泪一边自内心深处喊出:“轻盈,我的轻盈……” 死亡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致命的遗憾,我亦不想追究造成它的原因和人。这一刻,我只是单纯地为着我永远失去的而感到难受得难以自抑。轻盈也好,筱纯也罢,我都已经失去了…… 第146章 146 昨晚哭了一场,第二天醒了眼眶有些浮肿,头晕晕的,不过还是要硬撑着起来。明天就要回香港,还要收拾东西…… 起床发现陶冶从外面进来,他说醒了啊,还想进来叫你出去吃午饭了。我点头,发现原本倒着的行李箱规矩地立在了桌旁,他见,说,我收拾好东西了。我摇头,我还是要检查一遍的,你以前带我去丽江那次,收拾得乱七八糟。 我手一指对面的椅子,他会意地将毛衣扔给我。 怀疑自己人格分裂,真的就做出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也许是因为上海有长辈,我要忍住情绪,那么回香港再说吗?那也有孩子。那……我何处去说? 饭桌上,非常丰富,我不好意思地坐到桌边,问陶冶:“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他白我一眼:“聪明的儿子媳妇要懂得见机行事,难得我爸妈老夫老妻恩恩爱爱一起做顿饭,你起来不是搅局了?”这话我忍不住笑了,公婆也笑了,一边责怪陶冶“说的什么话”,两个孩子好像也能听懂,咯咯跟着笑。公公把菜夹我碗里,蒙洁啊,回去你就要负担你们小家庭的事情,又要工作,辛苦你了。陶冶会做家务的,就是懒,你可别惯着他。 我点头,说好。看着碗里那块鱼,不是滋味。公公一直都那么向着我,生怕陶冶委屈我一样。那么好的老人,我怎么能为了一些以往的事而破坏家庭和睦? 婆婆刚才进里屋去了,出来时,手里拿了个红盒子,递到我手上,尴尴尬尬地说,那,陶冶刚参加工作时,我和他爸爸去云南缅甸边境游。不是说早买媳妇礼物就早喝媳妇茶么,那边的玉也便宜,我就买了。怕你们年轻人说老土,也一直没给你。到底当初是买给媳妇的,放我这里也没用,你拿着吧,不戴没关系,不值几个钱。 虽然婆婆她处处强调不是很值钱,我打开看到那个晶莹剔透的玉镯时,还是判断出它的贵重。我想她当初一定对儿媳妇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所以我应该给了她很大的失望。到头来,不是她刁蛮,也不是我任性,是因为太多的误会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过。如今我已明了,她却还是不知道,只是凭着自己的一点了解和那张亲子鉴定终于决定接纳我,我应该感激。 我也有点尴尬,说,没有啊婆婆,挺漂亮的,一点也不老土,谢谢……然后把那根玉镯直接就戴在了手上,她看了满心欢喜,说,还挺合适的啊,恩,吃饭吧吃饭吧。 羽澜开始嗲嗲地问:“为什么妈妈和安静都有玉圈圈啊?我都没有。”我才想起羽澜出生到现在我们都没买什么金银玉石给她过,安静倒是从小就戴着陶冶买的那个镯子。 “哎哟,忘了我们澜澜呀,奶奶等下领你上街去挑一个好不好啊?”婆婆亲昵地夹只鸡翅膀到她碗里,接着也夹了另一个到安静碗里。 “妈,不用了,等下我和蒙洁带她们上街去买一个就是。”陶冶说着。 “公公和婆婆也去过云南吗?”我吃惊地问。 “要不你以为丽江漂亮是谁告诉我的?他们去的时候丽江还不算中国的旅游胜地。” 原来如此。 “丽江是哪里啊?我们要去……”两个孩子争着问,弄得一顿饭都成了两代大人在给两个黄毛丫头讲丽江的山水丽江的小镇丽江的人。我开始怀念那次不是蜜月的“蜜月”行。 吃完饭,让公婆休息,我和陶冶带着两个孩子上街。春节的气氛已经慢慢隐退,不过商场里各个品牌柜台都在标着新年打折,还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我和陶冶一手拉一个孩子,平时逛街我另一只手会挽着他,可今天,我没有。他没有察觉什么,时不时转头抱我一下,示意我人多站在他旁边。 左边有个童装品牌,柜子上摆满了布娃娃,两个孩子兴冲冲地撒开我们跑了过去,在那里碰碰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眼睛不停乞求般地望向我和陶冶。陶冶笑笑,准备走过去,我拉住他瞪一眼。 “买个娃娃而已,有什么关系?”他不满我阻止他去宠他的宝贝女儿以表现他慈父的本性。 “对,你买,买回去脏了可全部都是我在帮她们洗。”我没好气。 想到家里她们房间那一大堆积攒了多年的娃娃,我就痛苦不堪。云露楚妤还有Amanda逢年过节就跟开玩具工厂一样给她们送来,而且全买那种颜色鲜艳衣服又穿得复杂的娃娃。她们总喜欢抱着娃娃睡觉,我怕脏了有细菌,每逢太阳天就要去清理几个出来,还不能用洗衣机洗,我只好帮着Mary用手洗干净,给她们吹干放回去。他倒好,还说买了有什么关系,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种时候他理亏,无力反驳,我开始扮慈母:“囡囡别看了,快过来,我们今天是出来买玉圈圈的啊。要玉圈圈还是要娃娃啊?”两个孩子倒也听话,虽然很失望,还是乖乖地跑回我们身边来。 珠宝柜台显然比那边要清净很多,我们把安静手上那个拿给柜台小姐看,说要和这个相似的。孩子小时侯都喜欢用一样的东西,不像大人,都崇尚独一无二。说来说去,还是大人比较有攀比心。 我们在那里帮羽澜试,安静好像等久了有点无聊了,小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去那边看看玩具?我一定不乱跑,我就在那里。”顺着她手指,我看那里有个玩具柜台,可以试玩。我说好吧,不许乱跑,有什么就叫我和爸爸,啊?她点头就跑过去了,我看到有个小姐亲切地在招呼她,问她想玩什么,便又放心地转过来继续选玉。 我们终于选好一根小镯子,也是缅甸产的,戴在羽澜秀气的小手腕上刚刚好,显得很灵动。 我叫小姐帮我们包一下,陶冶先带羽澜过去付款,我等下去喊安静。等我看到小姐帮我把选好那块包好后,我转头,却发现安静没在那个柜台,我一下子就慌了,她不会乱跑的,我边朝那边走边喊:“安静啊,安静……”结果陶冶在那边叫我:“蒙洁,她跟着我过来了。”我回头看两个孩子都跟着陶冶站在收银台边长长的队伍里,才松了口气,准备朝他们那边走去,却听到有人叫我:“蒙……丁小姐?” 我转身,一位老年妇女站在我面前。她一直都是个干净的老太太,穿一件红色的毛衣开衫,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提了个黑色的包。她老了,比六年前多了些皱纹,可依旧朴素端庄。她那么吃惊地看着我,缓缓说:“真的……是你啊蒙洁!” “许妈妈!”我叫了一声,上前一步,不敢相信地拥住她,天哪,太意外了!我怎么会在上海的商场里遇到她!命运安排的,是吗? 她听见我叫她,温柔地笑了,说,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你还好吗?我点头,我好,我很好,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就想要掉眼泪,想到她第一次到我家来,把我认成轻盈,还安慰我不要紧张,真是恍如隔世。 于是我知道了,她的兄长,也就是许正的舅舅一家几年前从宁波搬来上海。今年,她和许正的父亲便到亲戚家来过年,她顺便……把许正和轻盈空置了几年那套房子卖了,也免得时常惦记着。今天她自己来商场买床单被套想过几天送人的,没想到,遇到了我。 她对任何晚辈都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用手捋捋我的头发,说,蒙洁,我每年都会回他们的房子打扫一次,每次都会听到你给轻盈的电话留言,听到你生活中的不如意。哎……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我也想开了,你自己,好好生活才是,啊?我猛点头。她再叹气,其实看到那个号码,很想打过来问问的,每次都没有,怕打扰了你们一家的平静。我们许正还有轻盈,都是好孩子的,我有时和你一样,想他们想得掉眼泪。不过人都不在了,也认了,你也是,开心一点,好好生活,啊? 他的儿子不在了,儿媳妇也没了,而且,这一切是因为我的妹妹造成的,她没有恨世间的不公平,反倒来安慰我。她是伟大的母亲,所以她拥有许正那样优秀的儿子。我都只有不停点头,我怕我一出声就会哭。这几天,实在是自己都哭够了。 “对了,你刚才……叫……安静,是吗?”她小心地问了出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那边喊:“安静啊,快过来一下。”她拦住我,问,这样会不会不好?她不知道的,别让她知道,小孩子不懂。我摇头,安慰,没有关系许妈妈,我从不告诉她事实,但一定要叫一声奶奶的,她应该叫,也必须叫。 陶冶大概也认出许妈妈了,许正和轻盈婚礼时,她和许正的父亲都来了,而我和陶冶是伴郎伴娘。他拉着两个孩子走过来,走近,吃惊地喊了声:“阿姨!”对方礼貌地回了声:“陶先生。”然后,她望着两个孩子,眼睛再也不愿移开,满是怜爱。 我为了不让两个孩子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便说:“这是许爸爸和轻盈妈妈的妈妈,你们,也要叫奶奶,懂吗?” 一听是那么亲近的两个人的妈妈,两个孩子忙点头:“奶奶好!” 哎……许妈妈应着,眼里都要流下泪来,她拼命忍住了,先望着安静,摸摸她的脸蛋,慈爱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安静也笑:“奶奶,我叫陶安静。”“哦……安静啊……你就是安静啊……”她的手有点发抖,想一把抱她在怀里一样,可她还是没有,且善良地考虑到另一个,接着转头问:“你呢,叫什么啊?”羽澜比较害羞,仍旧腼腆地笑答:“奶奶,我叫陶羽澜。”“哎……好乖!” 我轻轻说:“安静,奶奶小时候抱过你的,你过去让奶奶抱抱,看看你现在多重了啊?”她真的走过去,许妈妈一把抱住她,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来。我立刻偏头不敢看,怕自己忍不住,陶冶拍拍我的肩,示意我不要这样。 “奶奶,你怎么哭了啊?”敏感的羽澜发现,走上前去用手擦一下奶奶脸上的一点泪。她赶紧自己擦干净,没等我和陶冶圆场,自己说:“奶奶好久没有看到你们爸爸妈妈啦,也好久没看到你们了,想你们啊!” 因为回来本就见到了一些以前少有见到甚至没有见到过的亲戚,所以两个孩子并没有觉得这位奶奶有什么不一样,她们任她抱着,望着我和陶冶。 陶冶对我说:“你们聊着,我还是过去先排队付钱,等下那边柜台该催了。”我点头。许妈妈抬头问,你们是来买什么的?我说给孩子买镯子。她赶紧把陶冶拉住,说,让我去付钱!我和陶冶吓一跳,那怎么行,我们怎么可以花她的钱,她都退休养老了。而且那个镯子好几千,我们怎么可以! 她见我们坚决不让,就说,当是我给孩子的新年礼物,我从来没给孩子买过东西。 “不用了许妈妈,之前安静的已经买了,现在就买羽澜那根小镯子,我们都没有孝敬你,怎么好意思让你去破费。”我在提醒她,不是给安静买东西,不用。 她有点生气,拉我到一边,说,蒙洁,不管是买给谁的,当是我为我的孙女新年买份贴身的礼物。孩子都是你在照顾,我买根镯子你都不允许,我真的会难过的。你就当是为我还心愿,好不好? 我为难地望了她一眼,可是…… “我都老了,房子卖了那些钱存银行里我都觉得没用,再说这根镯子又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对不对?你就让我这一次吧。”她那么迫切地恳求我,我终于不忍心,点了头。 她拿过陶冶手里的收银条,拿出包里的一张银行卡,就朝那边走去。我赶紧把包里的剩下的所有几千元现金拿出来,昨天给其他几个孩子压岁钱的红包还有一个没用过在包里,我把那些钱装到了里面。 走出商场,许妈妈说要回去了。她俯身,把装镯子的小盒子放到羽澜手上,说,来,妹妹,新年快乐,奶奶祝你聪明听话,好不好啊? 羽谰不好意思地望了眼陶冶,陶冶对她点头,她才小心接过,说:“谢谢奶奶!” 她转头望向安静,目光那么慈祥,说,既然安静已经有镯子了,那奶奶就拿个红包给你,压岁钱不多呢,但是安静拿好,祝安静快快长大,好不好啊? “妈妈……”安静怯怯地转过来,不敢接。我真没想到她还会拿红包给安静,可又转念,她不拿点什么给安静,她确实不好受,况且两个孩子,总不能让安静觉得偏心。于是我点头,她才接过,说,谢谢奶奶。 许妈妈要走了,她对着孩子,不舍地说再见,转身,一步一回头……她走远一点了,我故意惊讶地说:“哎呀,还有话没跟奶奶说完,囡囡,你们先跟着爸爸,妈妈去去就来。说完,给陶冶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说:“走吧,Daddy带你们进去再看看布娃娃……”拉着孩子随着人群又进去商场。 我追上去,叫许妈妈,她停下来,我看她眼里有眼泪,我拿纸过去,说:“对不起……”她忙摇头,含着泪笑:“傻孩子,对不起我什么,这样很好,至少我见到她了。只有跟着你,孩子才有完整的家啊!以后,都拜托你了……” 我点头,伸手把我包里的那个红包塞到她手里,按住说:“请不要拒绝我!就当是我代我妹妹轻盈,还有许正,尽一个做子女的孝心吧。” 她没有硬要还给我,而是重重点点头,老泪纵横……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说,许妈妈,没有关系,安静和羽澜就是你的孙女,你不要担心什么,像今天这样,不是很好吗?以后你想她了就打电话过来,啊? 她再次点头,我心里的负担也放下了,那么多年来,我们都不敢去影响彼此,怕孩子知道什么。终于明白,要孩子快乐没负担,轻微的善意的谎言就好,不必剥夺血脉相连之情。我相信,善良如许妈妈,理智如陶冶和我,我们一定不会让孩子心灵受到伤害。 回到商场门口,陶冶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她们手里各自又多了一个布娃娃,看见我了,赶紧把娃娃藏到爸爸身后去,小脸涨红,做错事一样看着我。 “藏什么呀,妈妈都看见了!”我为了缓解刚才那种悲伤的情绪,双手交叉在胸前,故做生气。 她们才又将娃娃拿来抱在胸前,不好意思地低头。 “今天带你们出来收获挺丰富,哦?”我说完这一句,陶冶在那里“咳嗽”一声——嗯哼,意思是责怪我别那么“凶”。我终于忍不住自己那扮成巫婆的语气,首先笑了出来,陶冶望着我,淡淡一笑,两个孩子见没事了,也各自对望,抿嘴偷笑…… 第147章 147 回到香港,两个孩子还在放假,我和陶冶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和他去说那件事,除了某天晚上对他的殷勤置若罔闻以外,生活照常。 在那个楚妤和云露结婚时都选的教堂外,同事们在草坪上难得轻松闹笑。 春季,花开四处。Amanda和John的婚礼现场满场都是玫瑰,看得我直摇头,说今年夏装凡是出自他们夫妻手的设计,估计全是玫瑰。另有同事开玩笑说那既然两大设计师都把主流定了,今年夏季G&H的系列名称是不是叫“火玫瑰行动”?!惹来一阵笑。另外有人问,怎么能忽略总监和总监太太呢,他们夫妻也要出个系列才对。 陶冶一改严肃,饶有兴致:“那要叫什么名称?” 当伴娘的Windy挽着她的新男朋友说:“取字母啊,陶总监取T,Grey姐的中文名字里取个M。” “TM?”营销部的Elen立刻反应说,“Trademark?” …… 大家都在说自己知道的意思,有说是办公室软件工具的名称,有说是动漫主题的名称,而我在脑海里闪现这两个字母的时候,只想到一个词——“透明”! 透明……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透明可言?我,还有什么透明可言? “怎么自己坐在这里不去拿点吃的?”有熟悉的声音问我,我从沉思中抬头,是她,我的心理医生。 我惊喜完分,把身边的椅子挪过来,说Hi,怎么遇到你。 她还是不改一如既往的和煦的笑容,坐到我旁边,说,我是Amanda的朋友。刚过来,就看到你也在这里。前前后后竟然认识两个G&H的设计师,看来我以后不穿这个牌子都不行了。 我猜,她也应该是Amanda的心理医生。原来无论我们在人前多么风光要强,背后也需要人来安慰。Amanda如此,我也如此,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如此。 “没见你先生呢?”她提出的话题总是生活而轻松。 我这才举目一望,陶冶站在草坪另一边,在和老板交谈着什么。我淡淡一笑,说,在那里,贵人事忙的,我就自己发发呆。 她笑了,那不好?如果你发呆的时间都没有,恐怕会不自在。对了,最近怎么样? 我苦笑,我对她,一向知无不言:“还是那样。不过原本心里的阴影,更重了?” “我以前的说的方法不管用吗?”她关心地问。 我摇头,不,是最近事情出现的太多了,太烦了!说完,我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果汁。 “不要苦撑!”她还是那么温柔有力地拍拍我的肩,“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好吗?”我点点头。 昨天跟着一群人在教堂闹完闹酒店,酒店闹完又去了他们的新房,所以第二天周末家里电话响起时,我一看才8点多,特别不情愿地接起来,没想到——是我爸爸!他说在威灵顿街的一间茶居喝茶,想见见我。 我挂了电话,恍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爸爸来香港了,一下子起床,迅速穿戴。 陶冶比我起得早,那小两口度蜜月去了,重担又落在了我们身上,不知道他几点起来在书房开始整理图纸资料的。 我换好衣服进客厅的时候,陶冶出来拦住我:“出门也要先吃饭!”我说不吃了,我爸等我。他不依,硬是拉我坐到桌边,说Mary清早起来熬粥蒸糕点,我必须吃。若以前,我一定和他闹着拗着不吃,可今天我没有,坐下来默默地喝粥。他说你这两天怎么怪怪的,我抬头:“有吗?”他笑,拍拍我,当然没有了,开玩笑!爸如果今天不返上海,就叫他回来住吧。我点头,没出声。 今天有阳光,爸约我在一间茶居。我匆匆赶到,他已经坐在靠窗的榻榻米上了。早上还没有人,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一个客人。见我来了,他示意服务员离开,我坐上去,脱掉大衣,有点疲惫地说:“爸,你怎么来香港了?有生意要谈?” 他一边亲自帮我倒烧好的茶在紫砂杯里,一边乐呵呵地讲:“喏,难道当父亲的见见自己的女儿都不行?生意下午再谈。” “什么时候走?住哪个酒店?回我们家去吧,陶冶都说让我接你回去。” “呵,好女婿!我晚班飞机回上海,下次再来吧。” 我尴尬笑一下,捧起那杯茶暖了暖手。喝一口清茶,他问,猜我要的是什么茶?我再抿一口,摇头,猜不出!他吃惊,自己喝一口,怎么会?很明显是铁观音啊,那股回甜味。 再次笑笑,我大概早上出门吃了点东西,咸咸的尝不出甜吧。 他把正在冒热气的壶盖上盖,不经意地说:“你妈妈在你回家后第二天,告诉我了。我也是才知道……蒙歆有什么日记。你别怪你妈……”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他今天见我会说什么事。我打断他:“我从来不会怪妈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她没有对不起蒙歆过,更没有对不起我,我们都没有资格怪妈妈。” 他尴尬半秒,叹气:“那,你还怪我?” 我摇头,子女,哪有怪父母的道理!只有喜欢或没太多感情。 他再次叹气,一口茶到嘴边,最终没有喝,说:“对你们三个孩子,我永远都是歉疚的。所以在你愿意叫我爸爸那一天,我知道,是你在让步。不管你和涛涛怎么怪我,我都没有怨言。而蒙歆,我从小就没有照顾过她,自然没有太多的感情。是我的错!忽然之间,这个孩子就没了!对她的内疚和对你们的内疚是不一样……” 我突然就望着茶杯双眼朦胧,说到蒙歆,几乎内心就要发抖,我说爸,你现在内疚有什么用?我不敢说蒙歆的所作所为是你直接造成的,可你确确实实给了她最大的伤害,那就是让她不明不白地来到这个世界,又没有尽到责任。难道不是吗? 他握紧茶杯,没有说话。 “但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去杀人可以去做坏事吗?那是人命啊!”我闭上了眼睛,又想起了我无辜的轻盈。“所以不管她内心有多么痛苦,她都不值得我去理解她!你和妈妈甚至小蕾阿姨对她内疚,我不!”我把我最狠心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爸默默点了点头,洁,爸明白你的感受,明白!你恨她,或是恨我,都没有错! 我摇头:“我恨她?爸,恨一个人要多么大的毅力,我恨人的毅力,早在5年前就被那一系列的事掏空了。我不要恨她,不想恨她……至于,恨你,爸,你始终都只觉得,我恨你!我怪你!你为什么不觉得,因为,我爱我的父亲呢?他令我伤心呢?” 他愣了。我勉强用笑遮掩一下自己想哭的情绪,说,从小就不承认你带给我最多的伤心,让你看到我不屑我不稀罕父亲,全假的…… 爸爸,你记不记得,我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自己回家,你那天没有开车,我刚从便利店出来,低头在清点自己刚买的东西。你迎面走过来叫我一声“洁儿”,我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你帮我捡起来,开玩笑说怎么看见爸爸吓成这样,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充满敌意地掉头走开。你问我,女儿,你去哪儿?我指左边说,我回家!我也问,爸爸,你呢?你尴尬地指右边回答我,你也回家!我说“哦”,然后匆匆擦身走了。 三十多岁的我,在父亲面前第一次流下一颗眼泪,不多,就一颗,却是我三十年来心底最沉重的一颗。我说爸,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吗?为什么你叫我女儿我叫你爸爸,我们都说回家,却要走不同的方向呢? 我努力用茶水冒出的热气来温暖我的手,我说爸我现在不怪你,真的,我都有家室的人了,还去计较上一代的恩怨做什么?只是那些记忆,我不去计较它,可,它还是永远都存在的啊,我想擦,很想很想,可我擦不掉。 他眼眶红红的,递过来一张纸,我接过擦干眼泪,坐直,所以,没有人是不痛苦的,我、蒙歆、妈妈,或者你,甚至罗阿姨。我们各自都必须承担自己背负的压力,甚至最后,蒙歆她多承受了一份死亡的惩罚,我也多承受了一份,她帮我改变的命运。 爸默默去拿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绿色的日记本,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递给我,他说:“你妈妈也承受了多一份心灵的压力,来自她对两个女儿的保护。那天,她把这份她隐瞒了多年的压力转给我这个做父亲的,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转眼就想要把它给你!你妈妈为什么想瞒你,而我为什么想要告诉你,是我和她观点不一样,但本意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希望看到我们唯一的女儿,走了我和她的老路,离婚收场!” 我呆呆地接过那本日记,像是接过一颗炸弹一样,原来我内心是那么抗拒看到它。其实我妈是了解我的,我是个矛盾的人,从小便是。 “你看后,你和陶冶的事,我和你妈妈便无法插手了。蒙洁,听话,日子是自己的,感情是自己的,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我耳边一直是我爸的那句话。日记本放在我包里,车上,我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我只是先想想,我是先看了告诉陶冶让他解释给我听,还是我先叫他说出来,我再看。最后,在家门口,我掏出钥匙的一刹那,我决定——我独自看完,再决定,要不要去问他! 是中午了,孩子已经起来在家里四处窜,陶冶也是书房卧室来回忙,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打开来看,厚厚的一本,怕看到一半他们就进来。矛盾不安。 接到电话,是蔓藤,让我好意外,她在那头通讯不好吧,电话杂音很多,她说近几年一直没机会联系你,还好吧?! 电话里的杂音让我觉得声音从天边传来,我说,还好,你现在……还在西藏吗? 她像藏民那样爽朗一笑,说没有啊,在云南香格里拉,这次固定下来了,偶尔去冒险,住在一个还算改革得很好的村子里。经常看到有旅游车经过,便想到你,都几年了啊…… 我呆呆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在很久以前,已经不再想要我们曾经一起的世界了。 她沉默。我才惊觉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再次问,对了,那边,天气还好吗? 她答:不算太冷,今天晴空万里,香港呢? 我答:刚有太阳,又被遮去了。 她再次笑,说,我喜欢这里,想你也会喜欢的吧。不过你有机会可以来看看,不会留你太久,你和我不一样。 我空洞地笑笑:不敢去,那些纯净的地方,怕去了就不再想回来。 第148章 148 傍晚,我坐在卧室的床边,日记本就放在床头柜边我的抽屉最下面,我吸一口气,决定去拿出来……我还没拉抽屉,门就开了,我赶紧收回,陶冶进来问:“太太,又在发呆?”我不自然地笑笑,他走过来,我还在想如果他这两天问我怎么怪怪的,我是要搪塞还是要发火……可是电话铃阻止了我这样的想法,估计是被孩子在客厅里接起来了,奶声奶气地朝卧室喊:“妈妈,楚阿姨找你……” 我起身去接电话,楚妤的声音像一潭死水的微弱涟漪:“蒙洁,你现在能来趟医院吗?”我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但又说不上来,我问:“是不是老板有什么事?你不是说过两天出院吗?”她说你来吧,先别问了。我无奈挂了电话,收拾一下,交代两句就出了门。 出门时陶冶说他送我,我说不用,你画图纸吧。坐上计程车,窗外开始下雨,短讯提示,陶冶说:蒙洁,下雨了,我等下来接你吧!我按了回复,最终,没回。 一进到病房,我就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我和陶冶那点事情,我看到满屋子的仪器,着实吓了一跳。傅卓生整张脸已经瘦得变形,辛苦地在睡梦中呼吸。楚妤拉我到走廊上,说,他不行了,刚打了镇定剂,我有预感,过不了今天凌晨。 我震惊地看着楚妤,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我说什么就不行了?这离我们回上海再回来不过二十几天,什么病那么严重?你之前怎么没说?她已经没有了很明显的伤悲,可能由于连续的通宵熬夜而疲惫不堪。她摇头,是晚期肝癌,发现的时候连手术都做不了,我要瞒他自己瞒他父母,对不起只有瞒了你们。蒙洁,没什么,之前我能应付,就不必让别人来担心。 我望向走廊旁边的椅子,叹气,再定睛看看她,我说楚妤你怎么可以这样来瞒我们,这是多大的事情!再善意的又怎么样,你能保证我们最后知道了难受就会少一点么? 怎么我周围的人,总是愿意撒这样的谎!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我,让我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知道,现在最痛的不是我,是楚妤,所以,我没有办法再说一点责怪的话,我伤心地看着她,她怎么瘦成这样! 楚妤拉我,蒙洁,我真的知道我可以应付,所以才决定等你们过年回来说的,我也不知道癌细胞恶化转移得那么快。你进去同他说几句话吧,我知道,他一定想见见你。 我还未来得及问原因,就被楚妤又推进了病房。 我走过去,坐到病床旁边,我陡然想起轻盈、许正、筱纯的病床前,一次次……我从第一次的惊慌哭喊,到现在的心如止水,一步步蜕变得那么残酷。我看着傅卓生的脸,憔悴但也干干净净,我可以想象楚妤每天是怎么坐在这里细细为他打理,然后无力地看着生命的凋谢。这是与她同床共枕,本应该白头到老的人,他渐渐失去生命,楚妤是多么钻心到疼痛!她实在是承受了常人难以独自面对的打击,她怎么可以这样苦! 傅卓生微微睁眼,看到我,依旧虚弱地傻傻地笑笑,我也轻轻笑笑,问一句:“觉得怎么样了?”问了觉得自己恶毒,一个重症病人,他已经痛苦得不可自拔,我还要求他将痛苦描述出来。 “楚妤叫你来的?”他问,我点头,他再次无奈地笑笑,突然我看到他眼泛泪光,说,“我确实想见见你啊蒙洁,但,不是楚妤想的那样。” 他断断续续地向我唠叨了一下他目前的心事,他说蒙洁,我还是承认的,我以前对你有些好感,第一次见你是在你以前那个服装公司的聚会上,你站在唐唯聪的旁边,我就在想,这个丫头怎么那么有趣,介绍自己的作品时那么古怪,对着唐唯聪又一脸温柔。 我无奈笑笑,老板,谢谢你记得。那个时候,我才二十三,现在,都三十三了。 是啊,他咳嗽了一下,接着说,我哪里敢想你有一天做了别人的太太和母亲,会是现在这样。不过很好,很好……他再咳嗽一下,我赶紧端水给他,他摇头说,你听我说吧蒙洁,我还是很感谢你,在上海那栋办公楼里,肯和我这个孤独的领导说笑,肯和我吃饭喝茶,你这个“下属”真的是我难得的朋友,还敢叫我“胖子”……说到这里,我与他都轻轻摇头笑了,多么久远的日子,再难重返。 他深沉地看我,可是我最感激的,是你将楚妤介绍来当了我的秘书,最终她还成了我的妻子。她嫁给我这五年多来,老实说物质享受也不算太多,相反,大家庭复杂的背景让她处处受气处处为难。而现在,对着我这样一个垂死的人,她还必须尽到一个妻子最大的责任,她太苦了,太苦了……我死后,留给她什么都弥补不了这样的遗憾,蒙洁,我请你和云露在楚妤以后的日子里对她多一点关心和帮助。 我点头,我只能点头,除了点头我还可以做什么?这个当初和我们说说笑笑,包容我们的臭脾气胜过一切的老板,竟然那么快要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可是,我没有眼泪,连楚妤都没哭,我更加没有理由这么毫无用处地矫情。 “蒙洁,楚妤她一直认为,我真正眷恋的是你,所以,我也不奇怪她今天叫了你来,她是怕我后悔啊!她不知道,从我决定要娶她的时候,后半辈子一定会爱她,心疼她,可惜,我没有时间了……她不知道也好,她一直都放不下靳树轩。靳树轩,不是已经离婚好些年了吗,听说还有个女儿……如果有机会,你劝劝楚妤,争取她自己的幸福,别委屈了后半辈子,她在香港无依无靠,我和她也没有孩子,我走后,就拜托你们了……” 他交代了好多好多,细小的或是重大的,他为楚妤的未来作了那么多设想,并通过我的点头来安心。我一一答应,只是,我和云露都了解楚妤的坚定与固执,她自己也许已经为自己想好了该走的路,从来都是。但,如若有人想要为难她,我和云露,一定站在前面。 他有多爱楚妤,楚妤竟然不知道;楚妤多爱靳树轩,我们也不知晓。所以,说什么,都无力。 他再次昏睡过去,我出来,看见楚妤迷茫地坐在走廊上,我想把刚才的话告诉她,又生怕平添了伤感。老板是爱她的,他不要自己的感情牵绊了楚妤今后去追寻爱情的决心,我不能够粉碎了他的苦心。 谎言,善意的谎言,原来,要一个人永远坦荡,是那么难。我又想起了陶冶,一秒而过。 楚妤说得很准,凌晨时分,他第三次疼痛发作,那时接到通知的亲朋好友都已来,他年迈的父母,他的前妻,云露和萧一恪,还有,我将陶冶也叫来了。 医生抢救的时候,楚妤坚决要进去,我们在外面,听到老板撕心裂肺的呕声和呻吟声,我第二次体会到了死亡的可怕和死亡意味的解脱。他的前妻站在我旁边,浑身发抖,挽着他年老的母亲,声泪俱下……我没有听到里面楚妤的哭声,她现在是那么坚强。我的手和云露的手握在一起,僵硬到无法放开。 半个小时以后,医生出来,宣布:凌晨一点五十分,病人被确认死亡! 老太太和老先生喊着他的名字跨进去,我和云露同时有点颤抖,顿了好几秒,才慢慢走进去…… 医生刚撤走那些仪器,老板躺在床上,眼半闭,嘴角的血依然在不停渗出。周围霎时安静,嘤嘤抽泣不断,包括他的前妻,而楚妤,她坐在床边,一只手紧握老板的手,另一只手拿纸摁在他的嘴角边堵住那来自五脏六腑的血。 “眼都不肯闭……我的儿子,多少事放不下……”老太太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楚妤好像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了,她轻轻说着:“放心吧,去吧,不痛了。我懂得照顾自己,公婆也懂得照顾Jacky(他儿子)。”说完,用手慢慢碰了碰他的眼帘,老板安稳地闭了眼…… 然后同样小心地将自己的脸贴向老板的额头,眼跟着一闭,一行眼泪顺着楚妤的眼滑到老板的脸上…… 楚妤久久没有睁眼,任由眼泪肆意,一点声音都没有。见此情景,之前哭泣的人更加痛彻心扉,云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站在我身边,我只好转头捂嘴,陶冶一下便挽住我,带我退到走廊上。我看见云露正坐在椅子上,靠在萧一恪的肩膀上,难过得无以复加,萧一恪像陶冶拍我一样轻拍云露的肩膀。我与云露彼此对望一眼,什么都没说,红了眼眶…… 第149章 149 隆重的丧事,楚妤顶着憔悴的面容一直应老太太的传统要求,跪在那里进行家属答礼,来往者均对她讲“傅太太,节哀顺便”,却都是对着那个孩子连连叹息,从而产生对老板前妻的深刻同情。 我看到老先生老太太一直搂着那个孙儿不放,看看老板的遗像再看看孩子就会失声痛哭,看到他的前妻这次选择一直本分沉默地守在二老身边,我明白了老板生前的顾虑——楚妤没育有傅家的任何子女,又不是元配妻子,他死后,老太太肯定会把孙子接回来,那,如果他的前妻也一起回来了,楚妤,她在那个家里,还有什么资格和地位…… 想到这里时,萧一恪碰我一下,我抬眼,门口走进来靳树轩。他一脸的凝重,对死者遗像鞠躬,再转过去,对着楚妤鞠躬。楚妤微微低头答礼,抬头,他们彼此那一睹,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他到底还是来了,来看看这个爱他爱得什么都不需要的女人,在这样的厄运里,是否需要他的帮助。答案是否定的,楚妤傲然悲凄地跪在那里,表情显露不出内心的任何情感。我看到靳树轩的脸上,有着敬佩的怜悯。 他到底是个名人,怕摄象机惊扰了别人的丧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走前,经过我和云露身旁,和我们彼此点头,他一句:“我还有事,代我向楚妤问候一声,我先走了。” 他快步出门,竟在门口碰上同样前来哀悼的黎先生和林娴,他和后者彼此一惊,树轩看了眼林娴左手边牵的小女孩,再望一眼林娴和她的丈夫,一秒回头,擦身而过。林娴失神半秒,便继续注视前方,挽着自己的先生缓缓走入。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场戏剧,我每天看着别人在上演,而自己那一出,又将怎么演下去。 而后,林娴牵着她的女儿来到我们身边,轻唤孩子:“影影,叫阿姨!”“阿姨好!”小女孩天生清脆的嗓音。乍一看这孩子,与她母亲一样,秀气美丽。我与林娴,都是当母亲的了,我定是明白她的,有女万事足,还去想那么往事干什么!是啊! 那几天都在丧礼现场帮忙,白天还要上班,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翻看我早就该翻看的日记。 老板下葬当天, 楚妤站在墓碑前,一句话也没说。我问:“送你回家吗?”她摇头,那栋房子是公婆留给孩子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呵,蒙洁,来了五年多,收拾完东西,发现不过一个皮箱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我心疼地问:“那……回上海么?”她再次摇头,不,不知道去哪里…… 我望了眼墓碑上那张憨厚的脸,我说,那走吧,回去拿行李,先回我家。你想好要去哪里以后,你再去,好吗? 她一惊,转头:“那怎么行?会妨碍你们一家的。” 我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还在计较这些?当初我刚到香港的日子有多艰难,是谁接我去她那里照顾我和安静?是谁介绍我的工作?是谁后来又帮我找的房子?是谁在我在大连安静又发烧时赶到了医院?楚妤,我不是在报恩还人情,是我真的觉得,我们不要顾虑这些,谁有困难谁无助,都别死撑,啊?” 她点头,那么多天来,除了老板落气的那一天,我第二次看到她掉眼泪。我顿时万般难受,搀着她离开墓地。 陶冶开车送我们回楚妤和老板住的别墅,他在车上等我们,我陪楚妤进去。楚妤叫我在楼下等她,她上楼去拿行李。我从客厅慢慢走到阳台上,看到那片碧绿平静的海。记得第一次和楚妤出差来香港,到老板家来做客,也是在这个阳台上,楚妤对着海快乐地喊:“天哪蒙洁,这里好漂亮啊,比九寨沟的海子还要漂亮!”我当时揶揄她一句:“好啊,那你以后嫁到这里来吧?”还遭她一顿白眼……后来,她真的嫁来了,却最终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什么都不带走地离开。 楚妤将行李提下来,下到楼梯口,保姆出来喊了声:“太太,你真要走啊?”楚妤微笑,随即从包里拿出几千块钱递到对方手上:“莲姐,你儿子上次摔伤进医院,卓生也在生病,我没来得及去看看你们。这钱,你拿着买点补品给他吧。”那位保姆一下子就哭了,说太太你以后都一个人了你还拿钱给我做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们照顾还不够吗!楚妤硬是将钱塞到她手上,说,难道这几年你又没有照顾我吗?拿着吧,以后我们都没有机会再互相照顾了。 走到花园,看见老板的前妻也叫人提着行李,牵着孩子走进来。她前妻看到我们,朝这边走过来,我下意识地稍微站到楚妤前面,怕她受委屈。但,这次没有,他前妻只是平淡地说:“我只是先把孩子的东西拿一些过来,你不用现在就走……律师现在还没有正式分配阿生的遗产,你怎么……不住家里呢?”楚妤也心平气和地说:“人都不在了,多住少住我最后都要走的。我的东西都拿完了,叫莲姐他们也打扫干净了,你们进去吧,我走了。律师宣布遗嘱那天,电话通知我就好。”“那……你自己保重。”楚妤点头,拉我一下,继续走。 为什么所有的恩怨,都是要在一个人死去后才能消失呢?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坏人,没有,人都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交友或树敌,等一切对立条件都失去了,就没有什么争夺可言,也再也没有恩怨。 “姨姨!”那个小儿子居然追上来拉住楚妤,楚妤停下来,努力冲他笑:“Jacky还有什么事呀?”他喘气说:“姨姨,你还回来看我吗?”楚妤愣了一下,蹲下去,疼爱地摸摸他的脸,说,那以后Jacky长大了,还记得姨姨,我就回来看你,好么?孩子顺从地点点头,不舍地跑回他母亲身边去了…… 楚妤深深地呼吸一下,起身,转头。我知道,跨过这道铁门,她再也不会回头。 楚妤住到我们家里,和安静睡一张床。白天我上班,回来我就陪她在客厅说话看电视,还要去孩子房间叮嘱她们按时看书练琴。陶冶一般不会到客厅来妨碍我和楚妤,他在书房,或者在卧室。我也没有机会去看那本已经放了好些天的蒙歆的日记。 终于有一天周末,楚妤回律师楼签遗嘱,家里有孩子和陶冶以及Mary,可我毕竟有时间出门了。我趁空隙悄悄将那本日记放在了自己的包里,告诉陶冶我出去买点东西。 我直接去到中环那家写字楼。出了电梯,秘书小姐招呼我:“陶太?你……有预约吗?”正巧,我的心理医生从洗手间那边出来,看见我,她倒是一点也不吃惊,说,蒙洁来啦?我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真的是临时决定来找你的。她摇头,没关系,刚好我这个时段没有病人预约,进我OFFICE再说吧。 进去后,我躺到那张我躺过的椅子上,也没有多犹豫,直接说,你,知道我妹妹的事吧?我说过的。她点头,疑问的眼光,示意我继续。我将日记本递给她,说我妹妹留下一本日记,应该跟当初我和我先生的误会、我好友的死有关,我在家没有空间看,所以到你这里来。可笑,在车上我也没敢看,心里……特别恐惧。虽然这些犯罪证据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可那么多年后让我拿到,我……特别无措! “你不敢看,但你一定会看,是吗?”她问。我点头。 “你来这里,其实你也预想到你自己看后会情绪波动很大,你是希望我可以帮助你恢复情绪,是吗?”我再次点头,她始终是了解我的。 “那……你是想要给我先看?”我最后一次点头,将日记本颤抖地递到她手上。 她在仔细看的时候,神色一直保持平静,有时微微皱眉,我猜不出到底是些什么。我只好望着旁边,望着那层关得很严的窗帘,发呆。是很想回想前前后后的那些事的,却因为太杂,头痛,一直没有想起太多。 一个小时后,她看完了。她凝重地合好日记,递回我手上,坐到我旁边。 “怎么样?”我问得很迟疑,很慢。 “你妹妹轻微的精神分裂和妄想症,但不构成精神病,应该属于心理变态的范畴。” 我低头。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像往常安慰我一样,拍拍我的手背,然后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帘再一次拉开了,她在暗示我,该是我必须面对天气的时候。努力平静地,打开了那本日记…… 第150章 150 这些日记内容败露在春天的空气里,像经过了一个冬季阴潮的被子,有一天终于拿出来晒在暖暖的阳光下,有一股腐烂许久但经久不散的霉味。轻轻一拍,便一发不可收拾。 **年3月A日 她一回来,那两个老女人就像国庆日一样地跑进跑出,真是好可笑。爸爸一回来,首先叫的也是她。丁凝有这样的举动我不足为奇,反正怎么都是她女儿。丁蒙洁姓丁,我才姓蒙,她才是私生女,为什么大家觉得我是呢?这些人真搞笑。 …… 8月B日 韩轻盈回来,和她每天朝夕相处,陶冶前不久也和她和好了。呵,她什么都有,她为什么那么好命,她凭什么!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失去她拥有的一切,一切…… …… *月C日 那个“妈”,那个“爸”,还有那从哪里出来的颜蕾和颜娅彤,他们全都是罪人!他们疼我?丁蒙洁也真心对我好?我宁肯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我不要…… …… **年1月D日 是上天要惩罚丁蒙洁还是惩罚我?许大哥,他竟然是韩轻盈的新婚丈夫!是丁蒙洁干的,一定是她,她一定知道我喜欢许大哥,然后她却叫自己的好朋友去阻拦我!亏我叫了那么多年轻盈姐……全都是坏人! …… 8月E日 丁蒙洁要走了,她要被陶冶带去香港了……文雅告诉我这个消息,她真愚蠢,劝我放弃对他们的仇恨,我怎么做得到!不,不能,我不能让陶冶带走她。我该怎么办,那我将再也没有机会,我受不了她去幸福……韩轻盈在住院,丁凝天天回家,我随时都可以杀掉她们。可陶冶,我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杀他,就算我在大街上拿把刀杀死了他,那我被抓了,就放过了韩轻盈她们,这对丁蒙洁的惩罚都太轻了!我一定要一个个地解决掉,我要亲眼看到丁蒙洁发疯!她变成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杀不了陶冶,我就让他走……我的方法是孤注一掷,但我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如果我失败了被发现了,就当我这辈子都斗不过她!我认! …… 8月F日 我成功了吗?现在丁蒙洁就昏睡在我旁边……我第一次喜悦到发抖。 我早就听XX医院以前护校的同学说起丁蒙洁怀孕了,她告诉罗医生陶冶并不知道。那我要编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不能太离谱,要抓住丁蒙洁曾玩过陶冶来做说。我当时把陶冶支走就好,他一走,我让他永远都没机会见丁蒙洁! 我拿了医院的人流手术单和处女膜修复单,轻易地就填了不同的时间,但名字是同一个。我今天知道丁蒙洁要去电台,文雅说了今天下午没有什么人,陶冶一般是提前在那里等她。我去,果然,陶冶一个人站在那里,楼上也没人,我正好不用找理由拉他到旁边去。 我告诉他:我姐姐注定一生感情漂泊,陶冶哥你还记得我姐姐第一次和你分手吗?她是我姐姐,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心里都是好人。你知道吗,其实她每次回来说和我睡,都是让我帮她遮掩,她去和别人约会。其实我姐姐她也很痛苦,你对她不一样,她是真的觉得伤害过你,我问过她,爱你吗?她说她试图想爱,但爱不起来。我劝她不要去外面玩了,她说晚了,她已经习惯了。她为了给你安慰,努力扮演一个好女朋友,可我知道她不是想这样的,是她觉得她这辈子没欠过谁,只欠了你。她……好几次怀孕,都来我们医院悄悄打掉了,她不想被你逼婚,又不想伤害你…… 说完,我把单子全部递给陶冶,他傻了,不敢相信,想要上楼,我慌忙拦住她,我假装哭起来:求他不要去,这样我和我姐姐怎么面对!我虽然是为她好,毕竟是在出卖她啊!我姐姐最近又怀孕了……那孩子,可能……不是你的,也,可能是……我不清楚……姐姐她不想要,也不敢说。像今晚,又有人约她,她先跟我说了,要我告诉你今晚她是回我们家睡。陶冶哥,你和我姐姐不合适,她纵使有多善良,情感上注定太飘忽,你好好考虑,要不要放了她!如果你和她说分手,我希望你说是因为不合,而不是我来告诉你这番话,姐姐不希望她在任何人眼里的污点,特别是你。 陶冶,简直是个所谓善良的傻瓜,他还说他会和丁蒙洁谈,不会说出我来。我会给他们时间谈?!做梦!我可是知道他明天就要去香港的。看到陶冶几乎崩溃地走掉,我真是出了口恶气。 他走后我也马上走了,到时间折回去,告诉丁蒙洁,央求她陪我回去吃饭。她这个面子上要当好姐姐的人,再说对我可能发生什么事都很好奇,当然答应了我。路上她给陶冶电话时我有点害怕,没想到陶冶可能想正好验证了我的话,心里很烦躁,什么都没说就说“好”,丁蒙洁自然无任何察觉。回到家,我一直提心吊胆,还好陶冶中途没打电话来。晚上,我央求她陪我睡,她自然是又想当好姐姐的,同意了,并说还要给陶冶说一声不回去睡了,免得他担心!我真觉得恶心,死到临头还要缠绵。我催她洗澡,说我给陶冶说,她放心去洗澡了,我才懒得帮她说,让陶冶以为她和男人鬼混一宿去吧。她出来后,我首先以我的手机坏了为由要用她的手机,卡一换,我松气,陶冶今晚别想找到她!为了安全,我给她的水放了安眠药,她睡了……明早陶冶的飞机一走……陶冶真的会按期走吗? …… 8月G日 陶冶走了……我拿着可能全盘皆输的决心,在最后的时间,竟然赢了。 丁蒙洁已经醒后回去了,我下午打了个电话去她单位,她果然没上班。想到她现在一个人在她家里哭得肝肠寸断,我真快活,报应! 今早我写完日记,7点,她在昏睡的时候,我再次将她的SIM卡放进手机,系统提示陶冶三个来电,并有一条信息:蒙洁,我写好一封信在电脑上,电脑开着,你早点回来。我赶紧把手机给她关了。一时有点着急,我不知道丁蒙洁什么时候醒,昨晚安眠药的剂量不小但也不太大。陶冶果真对她有情,如此的流言都还要留下话给她才肯走。 查到那班飞机是早上十点半,我决定冒险去他们家…… 清早8点,我见丁蒙洁睡得很沉,我出门了。来到他们家门口,确定里面没有声音,她曾告诉我陶冶出门有将钥匙放在门方上的习惯,我伸手一摸,果然。简直是天都帮我。 我径直奔到书房,打开显示器,陶冶将一封信存在了桌面,上面大抵是问丁蒙洁为什么怀孕了没有告诉他,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今晚彻夜电话打不通等等,回顾了一下两人几年的情感,我能看出陶冶的悲伤,如果他开头对我的话并不信,在丁蒙洁这晚如我所说的那样符合了猜测后,陶冶再想想以前她对他的抛弃,加上我是她妹妹我不可能胡说的份上,他一定失去判断力。最后一句是——我走了。十点半的飞机。那个时候你一般都已回家换衣准备上班。我坐在机场大厅里,如果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要反驳我,你来机场。如若不是,你的缺席是我的答案。房子我大伯几年内不会回来,你随便,我不会打扰到你。 还好我及时来了,否则被蒙洁看到,她该是多么发疯地去机场,就算来不及拦住陶冶问清楚,她看到也要全世界地找到陶冶。于是,我改了那封信的内容,相信丁蒙洁看到后,以她敏感乱想坚信不移的性格,她明白玩过陶冶的经验,她一定认为是自己报应。 改后,我回到家,坐到卧室里,丁蒙洁没醒过。我忐忑不安,这是我最后的筹码。我怕她临时醒,又怕陶冶看她早上都没开机会怀疑,于是把她电话调成静音。陶冶始终是爱她的,按捺不住,在九点和十点之间打了10个电话,越到后面时间间隔越少。终于等到过了十点半,我颤抖地试着用我自己的手机拨了陶冶的号码,石头落地,他已关机!想必已飞上九霄云外。我快速删掉她电话上的来电记录,她还在睡,我冷笑,换衣服回了医院。 从此,他们以后会不会重逢,我管不着了。我要在陶冶走后,杀掉韩轻盈和丁凝,当丁蒙洁明白的时候,什么都晚了!这是她的报应。至于我自己,我被抓的那天,将是她的末日,让她看看她周围的世界,她那好命的人生,是怎么亲手被我毁的。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生的福气,没有,没有,没有! …… 9月H日 最近一周她都没有回来过,连丁凝都不知道她和陶冶分手了。她还要强颜欢笑,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终于轮到,我来可怜她!可怜又怎么样,可怜,就让她更可怜。 …… 9月J日 我杀了韩轻盈…… 我第一次杀人!我杀人了! 9点时分,许大哥离开病房回去了,我估计今晚丁蒙洁不会来。我进去韩轻盈的病房,她坐在床上看书,看我进来随即丢下书,又是那种亲切得叫我很不舒服的语调:“蒙歆。正要按铃叫护士说点滴快完了呢。你值班啊?”我也最后一次温柔的同她讲话:“对啊。轻盈姐,刚刘护士忘了把这组药一并给你注射进瓶里,对不起啊,我再给你放进去,耽搁点时间输完,好吗?就一点点了。”她当然没有任何戒备,直说没关系,我把注射器里的麻醉剂放进瓶里,看着她一滴一滴流进韩轻盈的身体…… 她打断我:“蒙歆啊……你姐姐,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丁蒙洁竟然逞强没有告诉她?我虚伪地笑一下:“为什么这么问?”她摇摇头:“哦,我就是觉得她最近怪怪的,每次来看我都特别恍惚,我怕她遇到什么事没说。最近也没见你陶冶哥来过,你姐说他出差了,他们……是不是吵架了?”真是聪明敏感的女人,我遮掩着装无辜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韩轻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站在那里有点紧张,她忙问:“吃饭了吗?值夜班很辛苦的……你许大哥今天拿了些水果过来,来,你拿些回值班室吃吧。”说完,她伸手递给我一串葡萄,还要想去拿多点给我,我推却不要了还要去给别的病人送药,逃离了她。我害怕她对我好,她不要对我好……我讨厌她们和蔼可亲的样子。 我捏着那串葡萄,那个我喜欢的、却是她丈夫的人给她买的葡萄。我不会后悔我所做的一切的,一定不会! 10分钟后,我让同事休息,独自去巡房。四下没人我闪进韩轻盈病房的时候,她已经不出任何意外地进入了深度昏迷。我轻轻将她放平躺,将空气针注入她的血管,她本来心脏就弱,几秒内便停止了呼吸……当我触到她鼻前没有了呼吸时,一种再也不能回头的感觉。我望她一眼,这个所谓美丽温柔的女人,生命不过也如此不值钱。我继续去巡房检查。 丁蒙洁在深夜居然偷偷来看她,发现了她的死!不过我慌张归慌张,韩轻盈毕竟死了,谁也救不活。我看到丁蒙洁从神情恍惚到最后崩溃,还被带进了拘留室……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样子撕心裂肺过,她也有今天!她不是经常一脸淡然吗,她不是自信大方什么困难都不怕吗?真是可笑!现在还不是一样,她也有眼泪可流! 我故作悲伤,丁凝还像个慈母一样安慰我,真假。我的犯罪手法并不高明,我知道,警察一定两天就可以破案,那么这两天时间,我要找机会杀了丁凝……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丁蒙洁的亲情爱情还有友情,全部给她毁掉!我死了我管不着多少年后陶冶会不会回来,丁蒙洁会不会继续平安幸福,至少这一刻,我给了她一刀,我要让她痛一辈子!我不用再痛苦地活着……但她必须,永远永远…… 这篇日记是最后一篇,相信她还没来得及写别的,警方已破案。 我是应该应该很平静的,但是,我控制不住地合上日记,大口地喘气,内心比陶冶走和轻盈死时还要痛苦。我不是悲伤,悲伤已经持续了五六年,这一刻,我想宣泄!坐在我旁边的心理医生抓紧我的手,我看着她,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我说:天哪!!陶冶是这样走的,是这样……轻盈是这样死的,是这样……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最亲爱的妹妹,她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她是这样来恨我的,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我努力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想摄取一点温暖和希望…… 过了很久,我渐渐平静下来…… 眼睛一闭,蒙歆你狠狠地来恨我吧,你的仇恨像火一样,不用任何武器就可以烧死我……那么多年来,你的一切像诅咒一样存在我的内心!时时出现,时时困扰……今天,一切都完全呈现!你疯了蒙歆,你真的疯了…… 二十年来,那一声声的“姐”,是谁叫给我听的?那一次次的关心保护,我是给谁了?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妹妹,你根本不是!是我的妹妹,怎么能如此!可,不是我的妹妹,我为什么看到这些后,还带有一丝对你的痛心! “我知道,我妈妈,为什么一直……都不敢给我。她看到的时候,一定和我现在一样。”我喃喃,“我该怎么办?” 事情到了今天,该面对的不该面对的我都已经面对了。要我因为这个,去怨恨一下陶冶,可以。他从和我重逢,结婚,摊牌……这么多年来,他知道真相前后,从来对这些都没有提过,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我真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但要我因为这个,戏剧一样地离婚走掉,可能吗?不可能!我没有不爱他,我们,还有孩子。可是……要我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生活?目前,我没有主见。我们的爱情,原来不堪一击!那么好笑的误会,就这样折磨了我们多少年!真是……太可笑了! “男人,他做的决定,就算我们觉得有多反常,那都是他们的想法。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不了解他们,他们,也不了解我们。沟通,很重要。” 沟通……他不说,还要我乞求他来沟通! “蒙洁,这个时候,也许你思想很烦,很乱。我一般对我的病人毫无主见时都是这样建议的:如果可以的话,请假去别处走走吧!不是要你放弃,是要你去到别处,看了外面的风景,回来安定的家庭。心会平静很多,生活还要继续。” “去哪里……”我空空地问。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管是在维港坐一晚,还是到太平洋彼岸游一圈。” 第151章 151 回去的时候,已到吃晚饭的时间。我可能有点逆反心理,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去问他,要说他自己说。 楚妤也回来,一脸尘埃落定的平静。买了一些熟食,大家在桌边默默地吃着。她突然把筷子一放,嫣然一笑:“我要走了。”我抬头,真的?回上海?刚才她已讲,老板把我们原来工作那家西饼公司留给了她。 她摇头,还是笑,不是,卓生去世前我就签了青苗计划,就是等一切结束后,我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去哪儿?”我彻底怔了。 “黄土高原。”她继续吃饭,看不出来一点凝重和感慨。 “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先到西安。” 人总得为自己找点忙碌的事情和寄托,我目前的寄托,在哪里? 我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她再问:蒙洁,难道我还有什么,放不下么?去到高处,离充实都近一点。 我什么也没说,陶冶也没有,继续吃着饭,匙碗碰撞。 我不知我头脑里为何闪现了“香格里拉”这个词,那是我和陶冶的遗憾,没有去成。我幻想那一整片的辽阔,内心就舒服很多。蔓藤在那里经营她的理想,我却在这里,每日在思想的泥潭里挣扎。 人人都走了……都走了……这种挫败感对于我而言有点难以言喻。 饭后,楚妤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我没有进去,有点抗拒离别前的倾谈。我走进我和陶冶的卧室,打开衣柜拿睡衣准备去洗澡,我累了,身上的压力太重,想去水里过滤一下。看到被我塞到衣服中间的蒙歆的照片,烦躁至极,原来再好的心理医生再好的强迫治疗法,还是治不了我。我的情绪不是不受控制,而是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去控制它,用力一摔,相框在地上粉碎,还好卧室门是关着的,否则一定会吓到孩子和楚妤。 我看到那一地的碎片,一下子便坐到床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第二次摔了蒙歆的相框,第一次是怀孕时回上海,在她的房间里。陶冶10分钟后进来,可能是拿什么东西,看我坐在床边望着地板发愣,走过来问:“怎么了?”绕过床才看到这边一地的碎片,望我一眼,再望望蒙歆的照片,脸色很难看,什么也没说,蹲下去收拾残余。我分明看到他拿起蒙歆的照片时,表情的复杂,他根本就是一直在心里也抗拒曾经的事。 “别捡了!”我喊一句。 他望我一眼,说你最近怎么了?依旧不停在捡,我走过去一把抓起他手里那些玻璃往地上重新扔,说叫你别捡了!捡了扔了是不是可以代表什么都没了! 那连续一二十天来没有爆发出来的委屈在这样的傍晚脱口而出:“有的人真狠,有的人真蠢,我妹妹是前者,你我是后者!” 这句话,已足以证明我想表达什么,他只愣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到现在,他都还不想自己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我一五一十阐述出来,一句一句逼问吗?我为什么要这样?很久没有显现的倔强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说什么?”他无奈地问。这个时候了,他都还是怕我本来不知道最后他一说就瞒不住了。 我骨子里的强硬死灰复燃,我说我不想说什么。 明明就可以一句话出口的问题解决办法,我没有,他也没有,我看他没有,我就更不会。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恢复了和他刚结婚时那些硝烟弥漫的气氛。 我知道我是在冲动,我完全知道。拿起电话,打了半天才打通,又等了好久才等到蔓藤来接电话,我说你最近会去冒险吗?她说不会,怎么?我说,把你地址给我吧,我要来香格里拉…… 我把那张纸条放进包里,又翻出电话簿打电话:喂,你好,航空公司吗?我想订后天到云南香格里拉景区的机票……好,转机没关系…… 挂了电话,陶冶追过来问,你到底怎么了?我笑,出去走走,不好吗? 他很严肃地说,蒙洁,你在任性!你有工作,还有两个孩子,你说走就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我。 我也转过来,严肃地说,我是冲动,可我没有任性!工作,明天Amanda他们就回来了,不会人手不够。我今晚把所有图纸处理完,明天白天去公司把未来几天的工作让他们全部给我,做完后麻烦你后天帮我带去。至于孩子,我想,你是爸爸,你单独带她们几天,不会觉得委屈吧?何况平时都是Mary在照顾。你以前出去应酬出差的时候,她们都是跟着我。如果这次我不是去高原地方,我是不会离开她们几天的,这是现实。最后,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没有为难谁,也不是不回来。好了,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最近情绪变幻的原因。”他平静地问。 “那我只能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了,我要求的透明度太高,可能你达不到。” 他凝重地看我,说,如果你觉得压力大了想出去走走,我不反对,你最近的作品,根本就不像你的风格。说完,他依旧站在那里,根本没有想继续说什么的感觉。我已经决定倔强到底了,我说那好,我去工作了…… 在书房把门一关,一叠图纸拿过来审核修改,这些图纸,我一点灵感都没有。半晌就停下笔,内心一阵空旷。男人的思想有时候到底是什么?他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是装不明白?继续修改,麻痹神经。 第二天,整天的忙碌,然后拿机票,下班和云露楚妤在外面吃饭,当然,还有陶冶和萧一恪。云露问我一句:“楚妤要走,怎么你也发疯了要出去旅游了?”我没有一点异样,我真的不想让别人再来忧心我的这些很复杂的小事。今天的饭,是为了楚妤而来的,这顿饭后,我们可能好几年都看不到她,这才是值得我们去伤感的事,而不是我为什么要自己出远门。 我说以前的那个同学叫我去了几次都没去,这几天工作不忙,孩子又有保姆,出去走走,也好,找点灵感,最近画图画不出来。 “陶冶你就这么放她出去了?万一她看上个当地好汉不回来了怎么办?”萧一恪夸张地取笑。陶冶尴尬地笑笑。 吃完饭回去,我洗完澡去到孩子的房间,楚妤在那里和两个孩子玩橡皮泥,听到安静在说,楚阿姨你捏的怎么不像野比啊!楚妤故意说,哎呀,是吗?那楚阿姨好笨哦,都不会捏,捏成个什么了哦。羽澜拿着泥人快口地说,楚阿姨,像胖伯伯呀! 楚妤一下子就失神了,拿过那个泥人,随即自我调节般地笑了笑,说,澜澜好聪明啊,对啊,怎么捏成胖伯伯了呢。来,重新捏过啊。 我走进去,叫了声:“楚妤。”她抬起头来,会意地说两个小不点自己玩下啊,你们妈妈找楚阿姨聊天。我想叫她去阳台或者书房,她却只坐到另一张床上去,我走过去,她冲我笑笑,蒙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劝我了,真的不想回上海。我说不是,不是劝你,你的决心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的,就是想和你聊聊。 她拉我一下,傻女人,我可不喜欢临别感言哦!你看今天饭桌上我都制止你们讲什么,现在更不要。开心点,我是去教书啊,又不是去破坏黄河生态,是吧? 听她这一句,我又干干地笑了下,她推我,好了去睡吧,你明天也要上飞机。 我又只好挪回了卧室。 我明天就要走了,可陶冶似乎到此都不肯说点什么,只说明天送我去机场。我心里有点气,清点好旅行袋,躺上床关了自己这边台灯就翻身睡了。 也许是今天工作真的太累,我很快便睡着了,也可能是思想上还有什么放不下,又在深夜醒了。我能判断出是凌晨半夜,外面没了什么动静,世界一片漆黑。陶冶也早就睡了吧,躺在我身边,均匀地呼吸…… 我心里不是滋味,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再次入睡,突然听到旁边一声重重的叹气,我在黑夜里又睁开眼,陶冶竟然一直没睡着,但他一定没有察觉我醒了,他轻轻地,自言自语似地说:“蒙洁,你睡着了,我却失眠。其实我隐约猜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有关于几年前,我没有说出来的真相。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一些过往,造成的结果让人太揪心。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不想说。” 我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动一下,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又开口: “你昨天摔了蒙歆的照片,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对你造成的影响。对我,也一样的。当初,你在安静被绑架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哭着告诉我那些时,我从来没有那种天塌的感觉,但那个时候,我有。不管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分开的,从来都不觉得会是他人的阻拦,你我都是很自我很有主见的人,为什么,最后,让你的妹妹…… 我听到你说什么我抛弃你,我留下什么信,原来是我们,都被欺骗了,欺骗我们的并不是彼此,而是你妹妹。可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中间的破绽,你说轻盈和许正死了,安静是他们的孩子,蒙歆被枪毙了……这些事实我用了起码一个小时才相信。原来,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当你说到,当初那个孩子,我的孩子,你打掉了时,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这一切本来可以不用发生的,最后却因为我一时的愚蠢,而发生了。我去怪谁?怪你很早以前抛弃过我所以我相信她的话么?你的心都伤成那样了。怪蒙歆太狠毒吗?是,是很残忍,可我自己要去信的。所以,我在书房的时候,只怪了自己。我抽烟,扔东西,这种责怪都不能消除一丝一毫。 “我离开前在家里等了你一晚上,打了无数个电话,无端的猜测,到后来实在无处发泄到留下那段话。去机场,你没来,我又打了多少电话,你都没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不想知道了,既然信都可以被修改,你的电话我打不通,也不足为奇。我以为,是你看到信了,不想面对我的质问,不想在我面前有那种被人知道真相的难堪,于是,我们就这么结束。我以为是你在最后一刻要放弃的,于是我去到香港后,心都是冷的,没有打算回来。在我一个人来这边最痛苦的时候,你也在上海,经历了轻盈的死,蒙歆的死,许正的死,还有,那个,我们的孩子……” 听到这里,这些太让人不堪的往事,我忍住自己不要哭出来,但眼泪已经顺着眼角,在漆黑的夜里,看不见方向地在我脸上肆虐…… “一年后,我们在香港,又戏剧性地遇上…… “你没有提以前,我以为是你不愿意觉得自己和我有过感情,我也没有,人的自尊,有时候很奇怪。你在我面前,和同事,从来都是嬉笑怒骂,后来才明白,那是你故意的,可我当初,觉得很刺眼,所以我们一直有矛盾,只是我不明白,是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恨我?!面对你,我说不出我是很爱,还是瞧不起,我不时为着自己为什么当初爱上你而觉得可笑,又不停地想起你所有的好…… “直到,在大连,我知道了安静的存在。我自以为,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恨我的原因。我猜是你生下孩子,才知道她原来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孩子,于是你找不到我,便恨我!我当时,是应该嘲笑你自作自受不是吗?可是对这个孩子,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我想照顾她,最后才明白,是因为我想照顾你。于是我不介意你咄咄逼人你继续恨我,我要和你结婚,连自己都麻痹自己说,是为了孩子而已。” 听到这里,我有转身去抱住他再也不放开的冲动,终究,只是背对着,听他继续对着黑夜倾诉…… “慢慢地,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你是我眼里那个,脆弱的、又固执的,明明可恶的,却又可爱的蒙洁。当那次电梯事件后,我知道其实你是爱我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结婚后才开始的感情,我不介意。所以你说有话要对我说,那么凝重,我说我不要听,我想你是不是想忏悔你当初的飘忽不定,我告诉你我不想听,就这样,我们要继续下去。” 我想起那次他坚决的“不听”,到最后深情的拥抱,眼泪再一次肆虐,我逼自己一定要忍住不出声…… “最后知道了原来是那样,我觉得我们被一个好可笑的命运玩弄了。当我冷静下来,回到卧室,想要告诉你时,你却收拾行李想走…… “我当时看着安静,看着你的脸,还有当时你肚子里的羽澜,我想我不要告诉你,太残忍了。为你着想,你当时是个孕妇,你根本就不应该听那么多的改变的真相;为我自己想,既然你一直觉得是我抛弃你的,你思想上都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让我永远欠你。不要再去把那些细节纠缠来纠缠去,蒙歆已经死了,我们要走我们的路。” 我想起了那晚,我们十指紧扣的情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太了解你,你如果知道了什么,最终一定会问我,我想,我会选择告诉你。只是在你接受这些之前,去你想去的香格里拉,远离这些东西,也让我,为我们的将来,为我那么多年的压抑,好好地想想。” 我放弃转身对着他哭,我累了,我真的,想去香格里拉…… 一对夫妻,从一开始,不管是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好,心里都装满了矛盾内疚挣扎。我真的怀疑,那么多年来,他怎么这样和我走过去了;这二十多天来,我又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们实在是太“坚强”了。这已经不关蒙歆的事,而是,陶冶和我,自己的事!我们是该分开来透彻地思考,来牵挂,来责怪并自责一下,这么多年的夫妻,是怎么当的! 第152章 152 第二天早上,机场。 我都没让孩子跟着来,就说妈妈要出差,自己乖乖几天。她们并未察觉妈妈和爸爸是不是吵架了,她们大概不懂得什么叫“吵架”吧,我和陶冶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真正红过脸。 云露走那次,楚妤首先就坐在那里没用地掉眼泪。这次轮到她自己要走,一点情绪都没有。云露和我都没怎么说话,估计都已经对离别深恶痛绝了,萧一恪在那里圆场,说楚小姐,去当什么老师啊? 楚妤笑曰:“怎么,现在就不叫我傅太太啦?”一句话弄得一向快嘴的萧一恪无言。她马上说,我开个玩笑嘛,真的,我不忌讳什么的,本来,我就是傅太太,对吧? “楚妤!”靳树轩从外面跑进来,楚妤看到他整个人都呆了,我和云露松了口气。我们最终决定告诉靳树轩楚妤要走的事,不管他爱不爱她,她始终是爱他的。 “楚妤别走。”他跑过来就拉住了她的手。 “你……”楚妤有点尴尬,松开了自己的手,缓解一样地笑笑,“干什么都舍不得我,不用。” 靳树轩慌忙说不是,我不要你走,是我要你留下来。那么多年来,我已经明白我曾经错过了什么,最了解我的人是你,最为我着想的人也是你,我很早就知道,可我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你先生……去世那几天我更不敢冒昧,但我昨天才知道原来你要离开,我现在不说我哪里还有机会?楚妤,别走。 楚妤傻在那里,说你……现在说什么?随即望望周围的我们,有点尴尬。靳树轩管不了周围有多少人认出他来,说我要你为我留下,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弥补以前所有的过错,好吗?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两个人,各自为人夫为人妻后,经历了生离死别,现在才能敞开一切。浪费了多少年的时间。 大概没等我们感慨完,楚妤眼里有了泪,她说,晚了,树轩,已经晚了……树轩真诚地回答,对,是有点晚了,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接受不来,我可以等,只要你先留下来。 楚妤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也许我们有时间差吧,爱你爱到痛的时候,你在敷衍;你现在要我留下,我的心却已飞到九霄云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像你这么多年后终于明白了我,就像我现在终于也明白了自己。五年的夫妻,我怎么会对卓生一点感情都没有。其实……我是爱他的。 轮到靳树轩和我们愣在那里,楚妤自顾自笑了,“树轩,我现在的感觉是……他死了,我再也没有心情去当任何人的妻子。我是傅卓生的太太,大概,以后永远都是。对不起!” “真的是这样吗?”树轩还是不肯放弃地请求。 “是这样,对不起!”楚妤低头,连续两个对不起,她大概也在感叹着命运的捉弄,为什么树轩的话,不是在来香港前就说呢?晚了……“晚”这个字,有时是很让人欲罢不能而又无可奈何的。 树轩没有再说话,站在那里,楚妤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他一下,一滴眼泪掉在他肩上,只有我们看见。她擦一下,微笑祝福:带我向以后你的太太问好,还有你那个几岁的女儿。你一定要快乐幸福,我五年前如此说,五年后的今天,还是这么说。 匆匆转头,接过云露手里她的提包,说走吧蒙洁,安检了。 我的飞机与她只隔5分钟起飞,于是我没有时间再多和陶冶说点什么,默默跟着她进了安检,转头回望时,云露的眼里忧伤的泪在打转,没有流。陶冶只看着我,神情那么亲近又疏远。树轩一个人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再见,香港!再见,我烦琐的生活! 和楚妤坐在候机大厅,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了她我此行的目的和原因,她惊愕,你和陶冶不可能啊。我笑,什么不可能,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问题,我和他只是凡人夫妻罢了。 见她一脸伤感的淡然,我问,你呢,真的不爱树轩了? 她苦笑,真的,不爱了! 有些话,看来是我说的时候了。楚妤,你认为老板他爱我是吗? 楚妤转头,随即一笑,不重要的蒙洁。 不,重要的,是很重要的。他怕你觉得内疚不敢去找树轩,叫我不要告诉你,他爱的是你! 楚妤大概一时反应不过来10分钟内那么戏剧的两个转变,我肯定地点头,楚妤,你自己说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你的好只有你自己才明白,那都不是爱,这五年的夫妻你们是欺骗自己的还是做给别人看的?相信我。 “那个傻胖子……”楚妤说到这里,控制不住地掉下了眼泪,一边擦一边笑。我轻轻揽着她,说你看你,别哭了。说到这里我自己怎么鼻子酸。 此时,广播里传来抑扬顿挫的提示:“从香港前往西安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楚妤起身,我也跟着起身,她站到登机的队伍里,轮到她时,她回头朝我挥手,我是很想走上去拥抱一下她单薄的身子,最终没有,三十几岁的我们,都在避免一些让人观看的悲情画面。不是二十多岁那样,就像十一年前机场送轻盈到瑞士和七八年前送云露去美国,那种离人泪,那种小女生表露无疑的不舍,都已经在时间里学会隐匿。 我坐在机舱内,飞机移动到跑道边等待上一架飞机先起飞,不知道楚妤有没有回头望望我。我看着她的飞机飞快地起跑,速度那么快,一昂头便脱离地面…… 我坚强执着的楚妤,珍重! 转了两次机,到达香格里拉唯一那座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蔓藤一身朴素站在那里等我,我走过去,情不自禁地挽起她。她还是那么沉默,像以前不动声色就可以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拉起来甩一圈的傻孩子,一把就拖过我的行李,带我出去。 这是春天,温度却接近零度,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寒冷。裹紧衣服,她大咧咧地笑笑,说白天会好点的,温差大。 我们先住在不远的中甸县城的一家宾馆里,环境设施都比我想象中好很多,现在什么地方都一样的。 我躺在床上,在这3300米的高原上,没有什么呼吸困难的现象。蔓藤躺在另一张床上,问:“怎么突然说来就来了?” 我抱歉地说,真的是说来就来了,没打扰到你吧?她笑一下,你怎么那么客气。 是吗?再也回不去同家姐妹一样的初中年代了吧。 我说,我真的是没灵感了,想来旅游。 她若有所思,旅游?香格里拉现在那么冷,花海还没有开,牧场也不繁茂,到处都很萧条,能给你什么灵感?你不是那么不会选季节吧? 我一时语塞。她耐心问,蒙洁,你遇上什么事了? 我是需要无休止地诉说吧,好像不说话就满脑子不愿意想的事情。于是我开口了,当蔓藤是我的心理医生,我说了好多好多……最后,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已经10点多,我以为蔓藤会带我去她居住的村庄,没想到她说,既然来了,带我去参观景点。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压力,随她安排。 坐车,去一个叫松赞林寺的地方。路上,我望着外面一条细细的溪流,我问,那是什么河?蔓藤说,奶子河,那水长年都是乳白色的,像刚挤出的牛奶一样。我点头,是啊,那么白,一点也不清澈透明。蔓藤再次笑了笑,回我生活的地方,就有清澈的小溪。 白天果然暖和很多,晴空万里,那是我见过的蓝。几年前,和那三个人一起去到丽江,也是冬天,天那么蓝,水那么清,人那么亲切可爱……多少年了,时间永是流逝。 “都是在云南,这里离丽江远么?”我问。 “还好。5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解除封路。怎么,想去丽江?” 没有。几年前,就是因为寒冬雪天封路,我和陶冶没有来到这里。我们一直在丽江度过了美好的那么多天,以至于我最后说“不会再来丽江,因为美好的回忆只有一次,多了,就不再珍贵”,所以,就算目前有条件去,也不会再去。 恍惚间,就到了松赞林寺,我没有什么高原反应,难为蔓藤还细心地为我准备了一小瓶便携式氧气。开春来的游客还是多,但也不显拥挤。我跟着蔓藤一步步走石梯上去,中途有藏民母亲抱着穿着传统服装的小女儿来我面前:“请问要小卓玛吗,三块钱!” 我吃惊地往后一退,蔓藤解释,她是问你要不要和小女孩拍照,三块钱一张。我才恍然大悟,笑着走过去抱起那个孩子,她母亲马上就笑了,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 望着蔓滕手里的镜头时,她喊“一、二、三”,小女孩很可爱地拖长声音说“田—七”,我听到后,一下子就开怀地笑了。那么多天来,没有这么舒心过。 安静,羽澜,妈妈想你们了! 进到寺内,在那一声声的钟响和诵经中,心境渐渐平静。 一个宽敞的室内开着天窗的大屋里,四排黄色的转经筒围成一个四方的敞亮的坝子,我和蔓藤都虔诚地一个一个地将它们转起来。转动经轮的功德,转动一周者,即等同于念诵《大藏经》一遍;转动二周者,等同于念诵所有的佛经;转动三周者,可消除所作身、口、意、罪障;转动十周者,可消除须弥山王般的罪障……我转完一周下来,大概有一百个吧,不求成仙成圣,不求富贵荣华,和那些诚挚的藏民一样,是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只愿长风破浪,亦如这滚动的嘛呢转经轮,动静依旧。 下到大堂,高僧充耳不闻,闭眼唱诵着佛经,我静静观看。走完几座佛像尽头,有喇嘛师父示意我伸手,我将手摊开,他摇头,我望一眼蔓藤,她说,用力凹一点,大师要给你圣水,保身体健康。我微微将手掌凹捧,他舀一勺水进来,我轻抿一口,其余洒在自己头发上。 希望自己健康,还有,家人平安喜乐。 出来,作家的思想都是很突然很出其不意的吧,蔓藤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她说,手一摊开,不用力亦无所谓,珍贵的东西总是无法留住;如果握起来,太紧,固体会把自己的手碰伤,液体又会从指缝中流走;稍微凹一点,就不一样了。蒙洁,这就是最智慧的生活吧。 “我还不太会。”我由衷说道。 “我也不太会。”她感叹。 第153章 结局篇(上) 第三天,蔓藤才带我去了她住的村庄。已经不是旅游景区那些平坦的大路,而是崎岖的小路,下车,一座美丽的村庄呈现在前。不见得有多原始,我看见有些人家门口停着摩托车和三轮车,村民的衣着都是普通衣服外面穿着厚厚的藏袄,可一定是个足够纯净的地方,有木制的房屋,成片的芦苇以及淳朴的村民,他们看到我便开心地笑,用我有点不清楚的话语问蔓藤:“滕老师,这是新来的老师啊?” 忘记说,蔓藤原名滕小蔓,不过她说连父母从小就叫她蔓藤,我们也都如此,甚至老师,以及她以前兼职杂志社的上司,都这么叫她。 蔓藤说,不是啊,不过她在这里呢,倒是可以教教音乐和绘画,我们丁蒙洁小姐擅长这两样的。 村支书走过来,亲切地拉住我:“那就有劳丁老师了啊,我们县上派来的那个教艺术课的外地老师刚巧病了。” 我忙尴尬摆手,哎……不用客气,叫我蒙洁吧。 蔓藤和另外两个外地老师住一间屋,我到的时候,其中一个去中甸看病了,另一个在收拾屋子,我看她娇小秀气,一点没有藏族血统的高大粗犷,看见我,一口标准带点江南口音的普通话:“小蔓姐,这就是那个……蒙洁姐?”我一时好奇,问,你是哪里人啊。她腼腆笑笑,说我是杭州人。我吃惊,那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她说大学毕业就来这里了,本来说去年暑假走的,结果,拖到今年暑假再走……蔓藤取笑她道,可别今年夏天又走不成,拖到明年夏天啊。 我想起我好小的时候,真的好小,我们说要去西藏教书。轻盈不可能做到了,我是基本完成不了,蔓藤,还是一直为了理想而活。大抵曾经,我和轻盈说话总是自己对自己不算数吧。例如说了什么爱情统统不要,结果……呵。 中午饭,是在村长家吃的,烤羊肉、糌粑、酥油茶、青稞酒……虽然,那个茶我喝不惯,那个酒太浓烈我估计一杯我就会倒,可我还是笑脸洋溢地喝了,这是最质朴的人给的我最珍贵的东西。看得出蔓藤在这里很受尊敬,连带她带来的我都那么受尊敬,诚惶诚恐。 下午就去上课了,看到蔓藤很认真地教那些孩子读拼音,算数学,觉得自己是在一个不老的地方,拥有一系列的纯净感受。教室里有一台木风琴,我弹起来还要出错,可孩子们一点也不介意,他们跟着我唱羽澜和安静那些儿歌,声音嘹亮动人。他们在下面喊“丁老师,把香港画给我们看吧”,听到这里我眼睛有点涩,好在蔓藤说过下月政府给每家每户都安上电视,我说,那,香港好大的,你们马上就可以在电视里看到了,老师现在画不出来啊。 “丁老师,那我们以后去玩你会不会来见我们?”一个调皮点的孩子发问,其余孩子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点头,当然,我走那天,你们每个人都给我你们的名字,我永远都保留下来,如果有一天,谁来了老师的家里,我就请她吃饭,带他去玩,怎么样啊? “丁老师有没有扎西和卓玛啊?”有个看起来很胆怯的、眼神敏感得像我的羽澜的女孩子问。 我说有啊,不过我只有两个小卓玛,没有小扎西。她们比你们还小呢…… 和这些天真的孩子在一起,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暖暖的,温暖我的心。 晚上,睡在蔓藤那张铺了厚毯的炕上,透过窗户望天上的星星,那么近,那么多……慢慢地,就甜美地睡着了。 早上,我醒来,穿好衣服走出去,大厅里,那个杭州的女孩子正端稀饭出来,她说蒙洁姐你醒了啊?小蔓姐上课去了,等下我去替她。她说你可能有点高原反应,就没吵你,来,喝点粥吧。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头有点晕。 吃完饭,好多了,我说我洗碗,她坚决不让,麻利地收拾好东西。 我百无聊赖,决定自己走到学校去找蔓藤。 村子不大,可我大概方向走反了,一直没有看到那个挂着五星红旗的小院子,反倒走出了村子。村外一片秀丽的风景,青草刚刚发芽,潺潺的溪水流淌着,蓝天白云,远山一片朦胧,山顶处像是还有积雪,白白的,有云雾缭绕。这是仙境…… 我坐在小溪边,望着它出了神……我想起了陶冶,想起了很多人…… “我就知道你可能走到这边来了。”我转头,蔓藤笑盈盈地走过来。风吹乱她短短的头发,还是14岁时那个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说你没上课?她坐到我身边来,说小冰她接着上去了,我就出来找你,还好你没被什么雪崩啊泥石流卷走。我笑,来了就明白了,这哪有电视上的惊险,人们不也开心快乐地在活着吗? 是啊,大悲大喜不常见。你有没有想你家里那位? 我瘪瘪嘴,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笑,对了,你记得在冷沁死后,轻盈走时我说她什么吗?我说记得,你说她是溺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然后我问你我呢,你说,以后告诉我……可,你“以后”,都再也没有机会告诉过我…… 那你猜,我会怎么说你? 我皱眉,莫非是……在回忆里溺不死的大可怜虫? 此话一出,她笑,我也笑。 她笑完摇头,是一杯,冷暖不知的水。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知这句古语,却不知蔓藤指的是什么。她道:一杯清澈透明的水,假如它没冒热气,也没冻结成冰,你怎么知道它是热水还是凉水。 “我去尝咯。”我扬眉。她哈哈一笑,对啊,只有接触到你,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以前第一次见你,都拿捏不准你是个热情的人还是冷漠的人。你给人就是这种感觉,非要相处了才明白。但不管有没有相处,远远一看,都是一个干净透彻的女生,这是我们的感觉,所以你知道轻盈为什么那么说了吧?! 原来是这样!我还是低头惋惜般地笑了,什么干净美好的女生,我都是妇女了。你认识我时我才14,今年马上都34了。 “那如果人与人之间可以像这透明的水一样,就好了。”她若有所指地说。 “依色彩角度来看,透明度是很少有百分之百的,否则都成空气了,看不见,摸不着,哪还有色彩斑斓而言。”说完,我发现我这样的话语与自己之前的想法有所出入。 她起身,指向远处,蒙洁你看,那是我们村的天葬台。每年,都有村民被天葬师用利刃肢解,由神鹰带向天空,实现灵魂的回归…… 我看着远方,看看天上偶尔飞过的秃鹫,喃喃:“生命……有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活着的我们,哪天死去?谁也不知道!”我闭眼,在这片天空的尽头,住着很多我已经失去的人,很多…… 我转回头来,一边用手轻轻去拨弄那溪水,沉默着……蔓藤重新坐下来,说,有时我对生活产生绝望的时候,我就想,也许有一天我要死了我都来不及笑了,那不如别想那么多。所以我也不当什么作家了,伤脑筋,教书比较自在。 我懂蔓藤的意思。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是不是我越想越多越想越烦恼然后我烦到极至我就升华了?还是我什么都不去想那些事情就当没发生过?那……既要想,且想得透彻,可以想后不在乎,我做得到吗?每一个人都做得到吗? 我依旧望着那溪水,水,透明的水……突然一种感觉来到,像是万千光芒照进我的内心,我想,家庭情感上,我可以做到那样。 并且,事业上我还可以做到另外那样。“蔓藤,我想,我找到我的灵感了!”我突然抬头,眼前仿佛一件件柔软的透明度很高的曲线似水的衣裙浮现,“水质透明!这个系列要叫水质透明……” 她吃惊地笑,因为女人是水做的? 我没还有回答她,后面有小孩子声音喊:“丁老师,你看!”我们回头,我呆了……陶冶!他穿一件很单薄的西装,有舟车劳累的迹象,脖子上挂了一条雪白的哈达,我猜听说是我丈夫,村民送的吧。 我怔怔地站起来,半天反应不过来,等我回过神来,蔓藤已经牵着那个孩子走开了。 还是他先开口:“楚妤让我转达一声,说黄土高原的小米粥很好喝,要你不要担心。”说出后,嘴角含笑,看着我, 我反倒罪人一样低头,暗骂:楚神婆出卖我!因为我到了这里只给她打过电话说过感受,总不能再去骚扰香港那些人哪。 “蒙洁老师,你这里真难找,拐了我好几趟车,差点走错。”他再次说。我这才抬头,本来是很想故作生气说“谁要你来找我的,孩子不要啦工作不要啦”,可自己却笑了,说你为什么来了? 他答非所问:“你先回答我你刚才说什么系列设计,什么水质透明……” 我在心里骂他职业病,嘴上不依不饶地说:“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来?” 他沉默,没有走近我,眼神很认真,慢慢讲:“我有事要对你讲……不过讲之前,不管我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态,是我不好的地方,你可以指责。但是要请你,陪我回我们的家……”说完这个,他好像准备开始说什么了,表情开始严肃…… “不用了,”我打断,“我不听。”他惊愕,我学了当初他的语言,我再笑,“或者,听之前,我先告诉你,水质透明的意思,怎样?” 他一副听候安排的表情。我转头,望着那条溪水,说: 对,那个系列我想体现“女人是水做的这个道理”,她是水做的,心自然也是。女人的心,当如透明之水,远看净好,能触碰到的话,不论冷暖,在时间的见证下,都——坚强执着,可以滴水穿石,不论多小的缝隙都可以努力渗过;温柔细腻,将水底尖石慢慢磨平,不再有棱有角锋利无比;宽容重情,可以容纳水底所有的沙石…… 透明不是一种视觉,而是一种触觉一种感观,只有清澈的水才能表现出来它的含义!也只有善良的心才可以体现它的意义!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旁边,我转头:“陶冶,其实那晚你说的我已经听到了,执意要走,是想检讨我们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可,如果现在谁以死相逼要我在离婚书上签字,那我想让谁杀了我好了。我生来好像除了天生就叫丁蒙洁外,还有就是——你的太太。”他没说话,听我说完,“所以,不计较那些了,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对错。这句话不是勉强说的,是真心的,陶冶,这里很漂亮,但,我们回家吧……我……不顾一切地爱那家里面的每一个人,当然,包括你。” 说完,内心嘲笑自己最终还是没能说三个字,看来我的性格是改不了的。也许以后还是要和他小吵小闹,就这样一辈子好了…… 他眼里有东西闪了一下,笑意不改。 我笑说,不过我还没有清水那么完美,太完美了你不是无法无天了?弯腰,伸手去捡那些鹅卵石,一颗黑的,我说你看这是你,好难看;一颗白的,这是轻盈;一颗橘黄的,这是楚妤;一颗绿的,这是云露;一颗蓝的,这是筱纯;一颗褐色的,跟你一样难看的萧一恪…… 随手又都放进水底,就像全在我心底一样…… 我刚伸直腰,他一把抱住我,我在这样的蓝天白云青草流水的画面里感受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我安静地笑了,回手抱紧他。他在我耳边说:“谢谢你蒙洁!”我没有笑话他怎么会客气到跟我说谢谢,我知道,情感路上,我们是应该感谢每一个爱自己的人,亲人也好,朋友也好,当然,我和陶冶,在感激着彼此,也感激着我们的爱情。 人生几十年,谁能真正描绘出所谓幸福的模样,它是一个词,一个状态,一种境界,一种……此刻的心情。 “也要谢谢楚妤,在那么荒凉的地方,都不忘我的幸福!”我对陶冶轻轻说。 远山,依旧朦胧带笑,像我想念的那些人,他们现在在哪里?好想奔过去,说谢谢你: 云露,我走错再多的路,你都拉着我不放,说按路带我回去。 萧一恪,你总是忘记自己的不快乐来带给我关心和欢笑。 爸、妈、哥哥,你们是我最厚重的依靠和港湾,谢谢你们,从我生下来开始就在爱我,毫不吝啬地为我奉献,蒙歆说的对,我是很好命很幸运。 我的两个孩子,谢谢你们,从来都那么听话,让我感到温暖和放心。 童妍、何苗,公公婆婆、罗阿姨,彤彤、唯聪,文雅、一品龙,John、Amanda,艺缘,树轩,林娴……这些都是住在我生命里的人,不论亲近遥远,每个人,都带给我一段情谊,一段故事…… 蔓藤,谢谢你带我来了这里,让我明白了太多太多…… 天空,蓝得让人眩晕,还要谢谢你们: 轻盈,你给了我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纯洁的友情。 许正,谢谢你最后对我的信任,让我有了安静。 筱纯,你为我做的那次鱼汤,你走前对我最后那个微笑,永远铭记。 老板,谢谢你带我去了香港,让我有了重新生活的权利。 还有,谢谢你,蒙歆,你做了我……二十二年的好妹妹,我不会忘记……那时的你。 原来,每一颗人间烟火,都美丽过我。 第154章 结局篇(下) 时光永是流逝,转瞬十八年光景。 我叫陶安静,二十三周岁,香港中文大学毕业,那个弹丸之地中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生活在一个小康之家,有一对不平凡的父母。 父亲陶冶,香港G&H现任设计部总顾问,董事会议员之一。 母亲丁蒙洁,G&H旗下“TM·透明”工作室的创办者。 那年,父母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那么如势负重的笑容,母亲回来三个月后,推出当年新款夏装“水质透明”系列,此后,G&H为她创办了主题工作室,“TM·透明”是母亲一生的心血,至今,拥有几位优秀年轻的设计师,仍然在品牌服装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长得并不像母亲,我知道也许没什么意外,我是应该叫许安静的。这是我长大后,追问彤姨一些有关歆姨的事,她本着一种不想让我胡思乱想的初衷告诉我的。所以,我一直都深知父母到今日的艰辛。我在内心汹涌地感谢二十三年前那个叫韩轻盈的母亲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深深地感谢着我同样伟大的父母,是他们,我才没有遇到任何挫折地长大、成人。我不会告诉他们我知道这些,因为,它从来都不重要。 那些他们的故事,有时晚上睡不着,便细细去想。我是一个专栏作家,也帮出版社写小说。我总是想要为父母以及他们周围的人写一部东西,可始终,不知道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我和羽澜都看过母亲写过的一篇纪念文,有关于二十多年前那次丽江行,她说,“丽江这种地方,只能来一次,多了会显得不再珍贵”。于是,我带着属于母亲二十多年来的怀念,瞒着大家,帮她回到这里。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那篇小说的名字,可以在这里诞生。 这是丽江的秋天。 它依然保持着千百年来的古朴,尽管外面的世界,例如我生活的香港,已翻天覆地。 游客似乎比母亲来那时少了很多,不过,还是有点小小的拥挤。 在没有走进古镇之前,我驻足在门口那个带动流水的木风车前。仿佛看到曾经那两对年轻的小夫妻,那时,他们都还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轻盈妈妈和许爸爸,他们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丁蒙洁、韩轻盈、陶冶,还有许正,他们站在风车前,不停变换着角度和姿势笑闹着拍照…… 于是,我拿起相机,站在他们当年的地方,“咔嚓”,为自己拍下一张照片。 随着那顺流的水往里走,两旁茶社成群。随意走进一家,热情的胖金妹见我一个人,便带我去一张小桌边,随即拿来一堆茶叫我品尝,接过那杯玫瑰香茶时,拿出泡软的一朵,自顾自地笑了,想起母亲说的,那次用花擦手背,说和轻盈妈妈要把许爸爸和Daddy擦得细皮嫩肉,拿去街边喊价的趣事。 “您笑什么?茶不好吗?”胖金妹有点莫名。 “哦,不,不是的,很好。请帮我包一盒吧,谢谢。” 提着一盒玫瑰花茶走出来,天,是我妹妹羽澜钟爱的那种阴天,有点凉爽,但绝不潮湿。羽澜16岁起就去到遥远的维也纳,现在在维也纳大学就读心理学专业,即将毕业。她生性喜静,少言寡语,为人有距离感,爱音乐也懂音乐,弹一手绝妙的钢琴,是应该去到那种艺术氛围浓厚的地方的。 我一个人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一点也不觉得孤独。捋捋被风吹到脸上的几根发丝,慢慢顺着水流,继续往深处走。 我走过每一座桥,抚摩到每一处班驳的墙,我都在试想,二十多年前,他们四人也走过这里吗?丽江到底见证过多少山盟海誓呢?垂柳,灯笼,小桥,流水,这些,都不是丽江的本质,它的本质是有故事。这是有故事的地方,所以它才难得。 已到古镇深处,没有当年的母亲那样幸运,可以看到纳西族的老公公和老婆婆十指紧扣的场景。每家每户都关着门,走过一面墙时,感觉到墙砖热热的,摸摸那块地方,望望顶上正冒烟的烟囱,主人在做饭吧,真暖。 门这时突然开了,跑出一个小孩子,紧接着一位妇女,她手里端着一个簸箕,喊着孩子,大概是责怪孩子不要太顽皮。 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那妇女回头也看见我这“不速之客”,停下来打量我,这让我有点尴尬。半晌,她笑了,递过那个簸箕,用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说:“胖金妹,第一次来这里?我正准备出去卖煮玉米,请你吃一个啊。”我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不用了,谢谢。她也不勉强,收回去,微笑问:“你迷路了吧?好多游客在我家门口迷路,都敲门求助呢。”看着她淳朴的笑容,我知道为什么母亲以前要到香格里拉去寻找平静了,真的,那些笑容,都暖暖的,叫人安定。 于是我也笑了,说我没迷路,四下走走,谢谢,不打扰你了,再见! 离开的时候,试想二十年前,母亲和轻盈妈妈是不是也走失在这里呢?那个晚上,她们站立在一户人家门口为自己着急,害怕到不敢去敲主人家的门求救,好在,她们的爱人,最终还是在黑夜中,找到了她们…… 我随着自己的意愿走走停停,逆水而出的时候,看看周围环境,抬眼赫然看见——“原来木雕”,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当年的丁蒙洁还是现在的陶安静。我努力再看一次,确实是“原来木雕”,释怀了,我不应该怀疑事物的永久性,就像不应该怀疑感情的亘古一样。 我跨进去,留着大胡子的老艺术家店主说,请随便看。我观看着这个小店里的所有商品——木制的吊坠、耳钉,当然,更多的还是母亲讲过的,桃木面具。我指着顶上最大那个说:“可以看看这个吗?”他起身,一边帮我拿下来一边说:“这个不卖,这是几个朋友买下来放我店里保存的。” 我接过那个已经有些灰尘的面具时,翻看后面,有几个字:朋友,相识是一种缘,请一世珍惜。原来笔。 真正让我震惊的却不是这一行字,而是那不同笔记的四个签名——丁蒙洁,三个字小小的,像五线谱上的蝌蚪,不规则但极具美感;陶冶,和母亲的笔迹相似,有一种艺术感,但比较大气,显然是Daddy一向的手法;韩轻盈,隶书三字,娟秀但笔锋漂亮有力,听说轻盈妈妈是书法五级,果然;许正,二字刚劲工整,一个警官之风。 我微微笑了,他们曾那么年轻快乐。 我把它用纸擦了擦,又亲自挂上去,正欲转身,听到犹豫的一句:“安静?!”我回头一望,一位清秀动人的女子站在门外正看着我,眼里全是欣喜,但又转瞬平静,她说,“我始终直觉,你也在这里。” 她就是我的妹妹,陶羽澜。我很是惊讶她的出现,然而也只是几秒钟我便决定不追问原因,因为她从小便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有着飘渺的性格和追求。既然我都可以凭感觉来到丽江来到“原来木雕”门口,她也许一早便有计划,来看看母亲口中说过千百次的胜地。 “澜,你怎么会选这个时候来?”一起在狭窄宁静的小巷子时,我不禁问。她淡淡一笑,反问:“你又为什么呢?” 我摇头笑,我不知道。她也嫣然一笑,挽着我的手,说,我也是。 我们从她16岁起就分开两地,并不是无比亲密无话不谈,可始终还是有着姐妹间的默契,她挽我的那一下,我感觉一阵亲昵温暖,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和轻盈妈妈在四方街那里拥抱着的那张照片…… 我们到一家小餐馆一起吃了一碗过桥米线,走出小店时,地上有点水,刚才飘了点秋雨吧,空气变得湿润,但天空已微微晴朗。 我和羽澜慢慢走着,说着明日返家。这时,我电话响,是母亲,我接起来,她在那头温柔地问:“囡,你去哪儿了?我和你爸爸从上海回来不见你在家,找灵感去了么?”我笑,说没有啊妈妈,我就随处走走,不要担心。来了个神秘的地方哦。“神秘的地方?过两天中秋节了,你快些回来罢,妹妹在维也纳回不来,萧玥又在波恩,达达也去内地警官基地集训了,你再不在,我和你干妈买了那么多的月饼,怎么吃得完哪!” 我答道:知道的妈妈,我明天就回来好吗?那,我在这个神秘的地方,给你带一个神秘的礼物回来,补偿一下你和Daddy,还有干爹干妈。 挂了电话,羽澜问:“你可有买礼物给他们?”说完,盯着我手里那盒刚买的玫瑰花茶想看个究竟。 “礼物就是你啊,澜,这回可不许自己又悄悄飞回Wien去了,大家都很想你。” 她无奈点头,随即一想什么,说,要回香港了…… 继续走。 路过一家羊皮画店门口,羽澜停下,说,静,等我一下。随即,从提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我一看,是当年母亲他们花10元钱买的四个羊皮画框中的其中一个。 我记得,那个紫色的“幸福神”,一直放在父母的床头。母亲和轻盈妈妈那个绿色的“友谊长存”,放在我们家书房的玻璃柜里。而那个红色的,许爸爸和轻盈妈妈的“一见钟情”……母亲说,埋在了轻盈妈妈的墓里。 现在,羽澜手里拿着着块蓝色的,就是当时母亲随便拿个凑整数的,因为没仔细挑选,买后才发现画框下面没有用汉字标明是什么意思。 我正想问羽澜是怎么记得带这个来的,她已走进去,对着一个正埋头刻画的人礼貌一句:“先生,请问你是丽江本地人吧?”那人抬眼,点了一下头。羽澜平静的脸上立刻充满灿烂的笑,她赶紧把那个画框递给对方看,问:“那这几个东巴文字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告诉我吗?” 于是,在云贵高原午后湛蓝的天空下,在当年父母他们呼吸过的湿润的空气里,在清澈的流水妖娆的垂柳旁,在古老的小店门前,在陶安静和陶羽澜期盼的笑容里,那人吐出几个干净清晰的字:“它的意思是——我心透明!” (全文完) 第155章 它·她  ——《我心透明》后记 它——指文章 她——指我,草草 2005年6月9日,《我心透明》开篇,2007年3月5日凌晨,结局篇诞生。 构思这篇文章时,本着什么样的心思和情思都忘了。那年,我高二,幼稚而肤浅,兴奋地思考着“透明”的开始;今年,我大二,也许依然幼稚而肤浅,平静而伤感地轻轻将“透明”从我笔下结束。 一:它本身 它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得到与失去,被爱和被骗,真实与恍惚的故事。不是喜剧,因为里面离开了那么多的人;也不是悲剧,因为我们还可以看到爱和希望。 女主人公蒙洁,她的出场是非常愉快轻松自信的,越到最后,她性格上的一些转变,是不知不觉的转变,我并没有任何的修饰和刻意,那么我想,是因为两年时间,我也不知不觉在改变吧。她有很多优点,例如善良,例如聪明,例如坚强……她也有很多的缺点,例如敏感,例如说话咄咄逼人,例如爱流泪……从我塑造她起,我就没打算把她写成一个完美的人,这里面,没有任何人是完美的。整个故事本身,就是她从一个有经历的任性自负的女孩子,成为一个更有经历的成熟的女人,并最终成为一个透明水一样的女人的过程。 爱情: 她和陶冶,云露和萧一恪,许正和轻盈……彼此爱也好,恨也罢了,从来没有过第三者。爱从简单到复杂,不是所有爱情因为有了第三者才显波澜,那只能降低爱情的透明度。爱的路上,不可能永远都是晴空万里,当到达彼岸时,应感谢自己的爱人,也感谢自己,为这段爱情的付出和不离不弃。如果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那就记得吧;如果我们最终在一起,那就享受并珍惜吧。怨恨从来都不能够解决爱的问题,从来…… 亲情: 父母永远都是为着自己的子女,不管是父母对蒙洁蒙歆,公婆对陶冶,轻盈对安静,以及蒙洁最后对安静和羽澜。那些长辈,陶冶的父母,蒙洁的爸爸,颜蕾,轻盈的爸爸,还有许正的妈妈……这些人,其实全都是可爱的老人,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群年轻人。而我并没有把他们对父母的爱刻画得很厉害,因为父母永远都是对儿女比儿女对自己付出的多得多。只是后来,我把他们也写成母亲和父亲,让他们去延续那种人类传承的亲情……这种爱,将生生世世地传递下去。 友情: 我把几近完美的友情观毫无疑问地体现在了蒙洁身上,甚至我往往感动的不是陶冶,而是轻盈,是云露,是楚妤筱纯萧一恪……他们为蒙洁,蒙洁为他们。开心的时候,是笑闹,难过的时候,是安慰和痛哭。试想,其实蒙洁前二十年的生命里,与陶冶无关,但若没有这些人,她的性格和人生也不会是这样。 人如果是植物,爱情是阳光,亲情是土壤,而友情是水。缺一不可。 二:她本身 我,草草,一个爱发呆的普通的女生,竟然写了一个波折的人生,摇头自笑三声。 若我选一个人生,我还是愿意去经历蒙洁的人生,一年多来,陪她笑,伴她哭。将自己的一些行为习惯性格语言加在蒙洁身上,也明白,自己终究不是她。她仍旧有一些我没有的优点,从她身上,去感受一个做女儿,做妻子,做朋友,做母亲,做媳妇的责任,我想,是生活教会蒙洁成熟,是蒙洁教会我成熟…… 我和她一样,现实生活中,不管遇到什么,一直都是个幸运的人吧!生活永远不会把我赶向绝望的谷底,当然,也不会幸福到颠峰。平淡也好,我喜欢这样。 三:她和它同居的日子 在学校的日子,每天都要捧着一个手稿,躲得人群远远的,慢慢地写。和它像亲人,像朋友,更多的,它像我的子女,它会让我连连叹息,时时挂念,它到哪儿,我的心就到哪儿。 它有时也像个调皮的孩子,我也是个不耐烦的长辈,写到难受的时候,写不出的时候,不满意的时候,随手把它就扔了……随后,又会慌忙捡起来。 5个厚厚的本子,记载了我与它相处两年的点滴,它让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可我从来都不后悔,因为它是我二十年来,唯一的完满。 四:它的人物 他们形形色色,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设计师(陶冶蒙洁,Amanda,唐唯聪),有行政白领(轻盈、云露,楚妤),有警察(许正,萧一恪),有医生和护士(蒙妈妈和蒙歆以及罗阿姨),有律师(彤彤),有自由人(筱纯,李义雄),有老板(傅卓生和蒙爸爸),有DJ(文雅、一品龙),有明星名流(靳树轩,林娴),有空姐(顾艺缘),有一般的小职员(何苗和童妍),还有作家(蔓藤)……他们都是普通平凡的人,出现在女主角的生命里。 几个人物印象深刻的镜头和语言: 蒙洁——在法庭上和蒙歆对峙的强硬,以及在香港和陶冶针锋相对的初期。我喜欢她带着内心的伤表面上却绝不输于任何人的倔强,那是一个女人表现坚强最偏激和最令人心痛的方式。 “但是有一点你做错了,就是太自以为是,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一辈子不用翻身了,你以为你这样做许正就会一辈子记得你了?这都是你以为,不是真的。你看,你以为你真的影响了我什么吗?我疯了吗我崩溃了吗我永远不用翻身了吗?没有!所以,你错了。你没有改变我的任何,却葬送了你自己的一切,”(法庭上对蒙歆说) 她和陶冶刚结婚,内心矛盾,和树轩的一次让人心疼的对话: “能要什么?当然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老公,一件耀眼的婚纱,一个盛大的婚礼,一个浪漫的蜜月,一个温馨的小家,一个可爱的孩子,大多数女人,将以上的一切做为最永恒人生的标准。” “那么你呢?这一切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标准吗,你得到了吗?” 我愣了一下,再笑:“我不配得到这些的,所以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是标准。” 陶冶——他外表太冷,所以,屡屡他故意严肃实则开玩笑的场景,都会觉得比他真情表白更有魅力。例如,杀人地笑:“太太,你晚下来5分钟。”,例如 他回答了几句,突然放下公式化的语气,不可思议地问:“陶太太……”我一听赶紧瞪他,他改口,“丁小姐……”喜欢他叫蒙洁“太太”,不是什么昵称也不是肉麻的“老婆”,一声太太,你永远都是我的太太…… 韩轻盈——她是我最喜欢的角色。大概因为把自己想成蒙洁,所以最爱身边那个善良聪明让人舒服的轻盈吧。一想到她,很多场景和语言马上闪现,抓不住任何一个,就像抓不住她短暂的生命一样。她是蒙洁、也是草草永远的“二小姐”,永远的知己。那种为了彼此可以不顾自身的友情,我一直都惋惜并羡慕,我失去的轻盈…… 我冲下楼去,轻盈笑眯眯地问我做了多大牺牲“骗”回来的票,我很甜蜜地说我这次牺牲可大了,下次轮到你去许正那儿牺牲点色相顺便骗点票回来,我们姐妹好去享受。说罢我们两个哈哈大笑。 ……回望每次有她出现的内容,真的感叹:如斯美好的女子! 史云露——如果蒙洁与韩轻盈是那种很自然仿佛人类必须呼吸空气般的友情,而云露越到最后越让人觉得温暖,那是恒久的、淡然而深刻的情感。她不是一个圆滑的人,开起玩笑来有时也会严肃,但往往这样,可以让任何人去依赖,当然,包括蒙洁。 1、她收回笑,平静地回答:“你错没错我不知道,所以我还会拉着你,就算拉不动我也要跟着,等你发现你错了的一天,我希望我可以按原路带你回来。” 2、云露塞到我手里一朵花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她笑,说我不敢正大光明地将花球抛给你,不过小小私心也算可以吧?!我趁人不注意摘下来的,别说我是神婆! 3、云露笑完后很“清高”地说,丁蒙洁我告诉你,你孩子和你是一回事,你那个黑面神老公又是另一回事,别逼我和他有说有笑,告诉你,我和他,两个字——不熟! 闵筱纯——她的出场,就意味着悲剧的命运。可她都是强硬到超乎任何人的想象,所以偶尔的那一刹那的脆弱无助,就可以叫草草都觉得难过得呼吸困难。印象最深的不是她的死,而是蒙洁怀孕去她家,她为她做饭完,送她下来后: 筱纯在车发动的前一秒趴到窗边来,说珊…… “怎么?”我回头,急切也小心地问。她摇头,再微笑,没事,路上小心。我点头,上去了吧,晚上外面凉。 车子发动,我回头望,她还站在那里,形单影只。我转头,望向窗外的树。 再见,还是再也不能见,我始终觉得再见筱纯很渺茫,仿佛是海与天的距离,明明相连,却那么远…… 她是幽蓝的百合,在我心里,永远都纯洁…… 萧一恪——虽然他总是以幽默示人,可能大家对他深沉的一面更喜欢,但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句句: 1、萧一恪就老讽刺:兄弟,有本事你把打我时那个阵势拿去电台,我再帮你录一期“云端上的惨叫”! 2、萧一恪听了惨叫一声,那个叫声让别人误以为我和轻盈在家里杀猪,他说:“蒙洁,我替你悲哀!我替你难过!我替你痛苦!我替你流泪!” …… Amanda——她的出场已经很靠后,但要最后说她,是因为,她揭示了一个社会定理。人与人之间,同事相处,有摩擦也有融洽。彼此都宽容一点,就能成为真诚的朋友。她和文雅,都不是什么坏人,她们与蒙洁,在摩擦中理解,在相斥中相吸,这是人处理问题的一种境界和心态,也是职场上最普遍的现象。不可否认我很喜欢 Amanda,一个优秀冷漠但也通情达理的知性白领。和蒙洁不算那种最好的朋友,但绝对值得交往一辈子。 例如:她出去前放两个红包在我桌上,说,这是两个宝贝公主的新年利是,不准私吞。还有,从上海回来记得准备好金钱和精力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拿起那两个厚重的红包,故意沮丧地问:“我给你的结婚红包能不能比这个少一半?我们家穷。”她用食指随着头一起摆动,嘴里胜利地吐出:“No Way!”她转身满面春风地出门了,我在她身后笑得很愉悦。 五:她的感谢 谢谢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此刻,我应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来说——谢谢! 矫情的话千篇一律,亲爱的,陪伴《透明》一路走来的朋友们。如果我将内心记住的每一个读者的名字写下来,那将是我这篇后记最巨大最珍贵的部分。大多数朋友我都没有私下说过话,但从你们的留言里,我能读懂你们对《透明》倾注的情感。很少留言或者不曾留言的朋友,请相信,我都会记得!我不去程式化地点名道姓,无数句谢谢,望你们能明白我对你们的珍惜。 谢谢你们对《透明》的不离不弃和等待,谢谢你们对她的不舍,谢谢你们对草草的鼓励和夸奖,也谢谢你们每一个宝贵的意见。生活中,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出彩的人,写一些东西是我最闲暇的举动,不曾想在你们这里,我找到了抒发情感的对象,找到了阐述观点的力量,找到了从小到大都很少有的对自己的信心……谢谢! 现在,它结束了,我承认,敏感的我内心是有点惆怅,不过没关系,因为它,我们相知相识。它现在完整地摆在这里,草草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也带不走它,带不走与大家共处的点滴。 在我以后的人生里,我还会遇到很多人,也许我会告诉他们,我写过一篇绵长的小说,更多的是,这篇小说让我得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与看它的人之间的情谊。 谢谢你们,每一个人!请允许我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谢谢…… 六:它离开后,她的生活 结束它的那一瞬间,眼泪简直像喷泉一样涌出,难受到无法形容,包括现在。我总是怪它折磨我烦我,可它真的要走了,我真的抓住它不想放手,我不想…… 哭完以后,还是明白,该结束的,终究要结束! 我想,没有了《透明》,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习惯吧,我会失眠,会不知所措,会觉得没有寄托。毕竟,我与它“相处”两年。 可,我还是会好好地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两年来,它也打乱了我一些习惯,蒙蔽了我一些性格。三个学期,我都在写啊写,忽略了身边的同学和世事变迁;四个寒暑假,都天天关在房间里,敲打键盘,几乎每天的熬夜把身体熬得越来越不好,也少有时间陪亲人。我想我该去补偿一点了。 在学校,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参加活动,还要多背单词多看书,不要每次都是拿起书本就想起《透明》,一次次违背自己意愿。 在家,要利用时间,看看心爱的电视剧,天气好的时候,陪陪父母和曾经的朋友游玩吃饭。蒙洁周围的那些人很好,其实我周围的,也是。 不再因为要打文章就拒绝教表妹游泳,拒绝去参加舞蹈和健美操班,拒绝同学会吃完饭后还去KTV耽搁时间,拒绝早早睡觉,拒绝去考驾照…… 原来我为了《透明》放弃过那么多东西,不过也好,这样就表明我离开它后还是有很多事可以去做的。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充实。 七:最后 Jessy草草仍旧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爱上网也爱发呆。爱这里,爱大家,爱自己,爱自己钟爱的兴趣。也许还是会写一些长长短短的东西,也看大家那些长长短短的美文,齐欢乐,齐感动,齐分享。 愿《透明》中的每一个人,在不受我笔尖控制后,都幸福美满。 愿陪伴他们的我和大家,一切都好。 今天,明天,以后,以后的以后……天涯各安! 再见!再见蒙洁,再见陶冶,再见轻盈云露萧一恪楚妤…… 再见了……我的《我心透明》! 半透明的:草草 200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