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鬼大佬们的boss》作者：李哩哩
    文案一：
    爷爷交给杨琪琪一个祖传旅馆。
    白天打烊，晚上开门，专供逝者入住。
    鬼怪大都带着前世的执念，不愿喝下孟婆汤。旅馆一夜帮你达成梦想。
    ·有陪聊小妹，心理按摩，认知死亡。
    ·有旅社私酿，饮一口梅子酒，不愿归乡。
    ·有风流术士，鬼怪牵线，不愿投胎也不会孤寂。
    明星大佬/商界名流/政界要员，管他生前多嚣张，最后都要在旅馆乖乖排队取号。
    后来，杨琪琪暗恋的至尊男神出了车祸…
    文案二：
    “粉丝破亿的华夏男星应尤是，死后为女友写歌，抢先来听”
    ——摘自《地府音乐》
    “令百妖折服的道士之王金麟，竟为20岁女大学生研制恋爱符咒”
    ——摘自《阴间消息》
    “地府BOSS一连30日不上班，知情人爆料说他准备抢婚”
    ——摘自《阎罗日报》
    杨琪琪拒绝采访，并召开员工大会。
    她说：我只想要你们的钱，没想到你们偏偏馋我这个人？？？
    某位家财万贯、事业享誉全球的大佬闻讯，
    捧着“天律法典”急匆匆地赶来宣布：
    追我老婆的，犯天律条款。这条款我刚写的。
    内容标签： 爽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琪琪 ┃ 配角：冯渊/金麟 ┃ 其它：
    第1章 
    大二女生杨琪琪跟舍友崔崔走进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明艳、辉煌，美不胜收。满堂的海派黄花梨桌椅，大绿植配小座钟，每个服务生都斯文得不像话。
    两人落座十分钟后，面前才多出来一只圆润的碗，浅浅盛了红艳的汤，隐约可见汤底金黄的鱼籽。
    穿着长衫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这道菜叫“半江瑟瑟半江红。”
    杨琪琪微微眯眼，并不打算拿起勺子。
    崔崔小尝了一口，眼睛放光地怂恿她说：“你吃呀。放到嘴里，脑袋会放烟花哦。”
    烟花会不会放，杨琪琪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这个人均消费千元的网红俄式餐厅，有问题。
    舍友没理会她的劝诫：“你说有问题？瞎想呢吧。难不成这番茄汤兑了人血？”
    杨琪琪带着随身小包站起了身，跟崔崔说去趟卫生间，等她回来再一起吃。
    一路上，从每个桌子上或者包间里，都溢着腥臭扑鼻的血气，发出这等味道的，岂止是人血，应该是死了多年了死人血。
    食客举杯欢笑。
    杨琪琪深感同情。
    进了传说中五星级的卫生间之后，杨琪琪更同情了。
    洗手池有一个妖娆多姿的尖脸整容网红，正打电话跟朋友说最近每天都在这家餐厅拍吃播，涨粉几十万。
    从洗手间出来，杨琪琪手心抓了几张笔迹尚未干涸的朱砂符，趁着没人注意，走到出菜口那儿，往窗台下面贴了一张。
    不理劝诫的舍友，已经把那道“半江瑟瑟半江红”吃得见了底，金黄鱼籽一粒不剩。
    她放下筷子，意犹未尽。
    出菜口处响了一声铃，穿着长衫的服务生凑了过去，从餐厅攻略来看，这应该是一道罐焖牛肉。
    杨琪琪轻轻用手指点了点舍友手背：“看那个端菜的，别出声。”
    “哎呀杨琪琪你大惊小怪什么……”舍友刚说出来，却又腾出一只手捂住自己差点惊叫出来的嘴。
    只见那餐盘冒着腾腾黑气，一股腐臭味飘入两个人的鼻子。
    舍友看了看别处一如往常的食客，小声问：“琪琪，为什么只有咱俩能闻见能看见？”
    杨琪琪压低声音，长长的眼睫低垂：“因为只有说破了，才能看到。现在听我的，你别出声，就低着头，不然可能连命都没了。”
    这时，穿着长衫的服务生走到两个人的桌前，依旧彬彬有礼，把小巧玲珑的一只瓦罐放在桌上。
    舍友瞟了一眼瓦罐里的东西，差点呕了出来，但还是老老实实低着头。
    杨琪琪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这位小哥，你还没说这道菜叫什么。”
    服务生似乎觉察到面前这位女士要找事儿，声音里带丝颤抖：“一道残阳铺水中。”
    杨琪琪呵呵冷笑：“明明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嘛。”
    说罢，手捏住端菜人的食盘，轻巧一掀，数十只瓦罐滴溜溜滚在地上，流出一堆腐烂的肉块。
    当然，除了杨琪琪和舍友，别人是看不到的。
    他们只是看到这边动静很大，感觉有事儿要闹，一双双瞧八卦的眼睛大睁。
    “你们在做什么？”这声音软软的，像是浸在云雾里。
    从前台处过来一个穿着旗袍的纤腰女子，眼神里带了几分慵懒的媚态，重复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这餐厅里吵吵闹闹，扰人极了，真是惊了贵客。还不赶快把地上不小心打碎的瓦罐收起来。”
    杨琪琪抿嘴一笑：“贵客说不上，但是你这黑店，吃完我们就离变成鬼客不远了哦。”
    那女子神色骤变。
    障眼法被挑破了，食客才纷纷发现菜肴的不对头。
    饭馆前门哗啦啦一阵响声，进来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老头儿。他胡子拉碴的，眼睛顾盼四周，手里提了只印着“劳动人民最光荣”的茶壶。
    救兵终于到了。
    杨琪琪颇亲昵地喊着：“爷爷，你还挺快的，我才刚给你发微信的么”。
    被叫做爷爷的人手脚麻利地拿出几道符，杨琪琪赶忙说：“障眼法已经破了，直接引魂就可以了。”
    老头：“我不是要破障眼法。我是想给你劈道雷。”
    感到头顶一阵焦味的杨琪琪：？？？
    老头声音恨恨的：“吃顿饭花一千多，上周我找你借500你都说没有！”
    杨琪琪：“我妈前天刚给我的钱，哦爷爷，这家鬼饭店特有钱，等你收了他们，就大发了……”
    在旁边围观爷孙俩斗嘴的食客：？？？
    准备散发凶气但是发现剧情不太对的鬼：？？？
    好在，老头出手不凡，一点儿也没耽误事儿，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菜的、做菜的和妖娆前台捉了，他们都化成一缕烟，被爷爷收到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茶壶里。
    “让你同学先走吧。你，跟我去小旅馆。”老头不由分说出了门，在门口等杨琪琪。
    目睹这一切的舍友崔崔还没缓过神儿来，脑子里有点儿木，不知道是被“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鬼”吓坏了，还是被“我的舍友会捉鬼”劈坏了，说不出话来，嗓子里还有点儿恶心。
    杨琪琪仿佛对这种情况很熟悉，把她推出门外，拍拍后背：“没事儿，乖，你先回去吧，洗个澡，会舒服很多。”
    崔崔同手同脚地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杨琪琪又想到什么，一脚迈回餐厅，对里面正扣嗓子眼呕吐的食客说：“吃两三口脏东西不要紧的，要是成天吃，估计会折寿。”
    她瞄了一眼快哭出来的整容脸吃播博主，继续道，“那个，欢迎各位死后去火车站前街278号的孟氏旅馆。孟氏旅馆，专供逝者服务。黄泉路上很疲惫，先去温柔乡里睡一觉。我爷爷的小店虽服务不周，但服务很良心的。”
    果然是他的好孙女，孺子可教也，目睹这一切的老头抚着下巴微笑。
    离开餐厅，杨琪琪和老头走路去附近的火车站前街。老头走得很快，女生跟得稍微气喘。
    杨琪琪指着老头手里的茶壶问：“那几只鬼，你打算怎么办？”
    爷爷有意考验她：“如果是你呢？”
    她想了想：“那个气质不俗的，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娘，人淡定，遇事儿也不慌，能用。厨子肯定也有几分本事，可收。其他小鬼，我觉得明天清早交给黑白两位大爷就行了。”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比我强，我只想到了把他们那餐厅卖了，拿一笔票子就踹他们下去投胎。”
    杨琪琪算是知道为什么爷爷的旅店快倒闭了。
    走过热热闹闹一排小饭店小旅馆，拐上两三条胡同，一个破破烂烂的店面门脸终于出现在爷孙俩面前。
    火车站前街278号，一扇木头门锁着，陈年旧垢都快腻出包浆。门旁边歪斜挂着一个木牌，用马克笔描粗的字和狗啃过一样难以辨认：
    孟氏旅馆
    火车站前街278号
    18:00营业至6:00
    不赊账，不砍价，
    投胎后，第二次死了来这儿，半价
    这旅店，死人能看到，杨琪琪和爷爷能见到。
    其他活人瞧见的，只不过一个紧紧锁着的大门，旁边红笔一圈，内心一个“拆”字。
    杨琪琪第一次来这个旅馆，是在父亲去世那天，也是她首次见鬼的那天。
    那天，眼瞅着爸爸心电图“嘀”一声归零，人突然又好端端从床上坐起来了。
    而后，原本只有四五个人的屋子，站得几乎满满当当，一堆已逝的长辈对着爸爸说：“欢迎下来。”
    爷爷就在那天告诉杨琪琪，家族里的人，都是父亲死后，子女就能看见鬼的，而且他给鬼怪开了个孟氏旅馆。
    在那之前，杨琪琪还以为她爷爷开得就是那种蟑螂乱跑、小广告乱飞的火车站小旅馆。
    包括现在，被蒙在鼓里的琪琪妈，也成天教育她离爷爷远点：“你们孟家，就指着你这个大学生出息了，别管那小破旅馆的事儿。”
    走进旅店，爷爷擦擦桌子，清清嗓子：“最近功课忙不忙。”
    杨琪琪：“不忙……不对，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功课了？”
    老头：“我最近生意不太好呀。”
    杨琪琪：“我知道呀，你生意就没好过。”
    老头忽略了杨琪琪的后半句话。
    他云淡风轻地说：“唔，你今年也20了吧，我当年就是20岁接手的这家旅馆。今天看你本领不错，经营思路也比我稍微强那么一点儿。我想，就现在，干脆把旅馆交给你了。”
    杨琪琪：？？？
    老头：“这儿活儿也不多，你平常晚上过来盯盯就行。我也老了，该休息了。”
    杨琪琪：？？？这是盯盯就成的事儿么？
    老头带着杨琪琪坐到休息区那儿，掏出一本破了吧唧的《孟氏旅馆介绍》，翻到第一页说：“我好久都没给你讲过旅店的历史了，这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不能忘。”
    其实这事儿已经被老头讲烂了，杨琪琪都会说了，但是还是忍着又听爷爷讲了一遍。
    接应死者，喂下汤药，往生来路，千古都是一人的事儿，该人名唤孟婆。
    但是，随着人口大量增加，死者越来越多，地下一位孟婆根本招架不住。
    从孟老人家告辞之后，熬汤就变成了产业化作业，分汤也变成了窗口自取。
    再往后，从死到投胎这条路，衍生出越来越精细的服务行业，比方说，人死后，去往地府的这段路，往往漫长孤寂，开在阳间的鬼旅馆就应运而生，全国各地，不同地区都有这么一间旅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孟氏旅馆，是从孟婆她离开奈何桥的第二天，就在阳间支了个棚，盖起来的。
    确切的说，最初就是孟婆她老人家本人，在此地，开的。
    孟婆在阳间开这个旅馆，原本想法很简单。
    让逝者得到尊重。
    来了阳间的孟婆也便有了阳寿，嫁了人生了子，寿终正寝，把旅馆一代代传下去。
    接下来，爷爷要说：“杨琪琪，你虽然表面跟了妈妈姓杨——”
    杨琪琪学着爷爷的声音接话：“但是你身份证上还是姓孟，你可是真正的孟婆后人啊，第363代的！！”
    爷爷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把杨琪琪加入一个叫做“华夏阴阳旅馆”的群。
    鼓舞她说：“你看，这世间还有很多咱们这样的旅馆，但唯有孟氏旅馆，才是最老字号的，咱们可不能倒闭，得把老祖宗的心血流传下去啊。”
    杨琪琪进群后也没说话，老头倒是挺会玩手机，@了一下杨琪琪：“大家好，这是我孙女，我准备把孟氏旅馆交给她了，希望大家多帮帮后生。”
    群里炸了。
    “帝都老孟那旅馆还没倒闭呢？”
    “你好啊小姑娘，是老孟孙女？”
    “孩子劝劝爷爷，快把旅店卖了吧，孟婆看到你家现在情况，也按不住棺材板了。”
    爷爷捂脸。
    杨琪琪看了一圈发言人的群备注：
    华北区阴泉旗舰店CEO
    五星级往生旅馆（海景房预定中
    山间阴墅
    ……
    可是，她知道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小旅馆经营好，爷爷只有她一个孙女，她如果不好好做，只怕爷爷将来去了九泉之下都不会放心。
    故而，杨琪琪打了一行字发过去：“我呀，还是对你们好点儿吧。因为，你们的旅馆总有一天都会被我收了的，加入孟氏连锁。”
    老头看后哭笑不得：“你哪来的自信？”
    孙女答：“爷爷你别忘了，我学市场营销的。上期末，营销学原理，我，满分。”
    她又补了一句：“况且，我们刚才不是还收了个得力助手么？”
    打开茶壶，先把那个气质不俗的女鬼放出来。
    她名唤杜梦拾，果不其然是老板娘。
    杜梦拾一见二位高手，就戚戚然地跪下，说要把全部收入交给爷孙俩。
    杨琪琪即便听说有钱拿，也不改严厉：“若是别的法师，早就把你打入畜生道轮回了。”
    杜梦拾垂头不说话。
    忽而，那严厉的语调软了几分：“但我信你浪子回头，这次算你以合伙人身份入股。既然能用歪门邪道把餐厅打理好，那么办旅馆也应该会有不俗的点子。做好了，既往不咎。”
    凌晨，杜梦拾披了一条深红色天鹅绒围巾走入星夜，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只小巧绢面本子，边写字边细声细语地和杨琪琪讲她觉得哪里需要改进。
    老头识人无数，看杜梦拾也不会太作。
    暂时放下心来把旅馆交给后辈，报名夕阳红旅行团去大连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求收藏：
    《我在七零拒吃野味》
    娇生惯养的白富美，一觉醒来穿越到七零年代。
    这里有吝啬老爹软弱老妈，霸道奶奶极品小叔，还有村长儿子成天欺负她。
    原本差点儿饿死了，结果后山有只黄鼠狼精救了她。
    它说，喏，山鸡，给你补体力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山兔，给你补营养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野猪，给你补胶原蛋白的
    她说，我不吃
    她终于变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有钱。
    有天，某人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后山一切野生动物听你指挥，能乖乖跳进你的锅？？？
    她说：但是我只吃素。
    文案二：
    自从和一只黄鼠狼精做了好朋友，简女士成天都笑得很精神。
    一开始，黄鼠狼不谙世事，就知道给简女士上供各种各样的肉。
    而简女士教它科学文化知识，告诉它野味有感染病毒的危险。
    于是他们吃掉漫山遍野的一切野菜野果。
    等到了婚龄，她爹听说她想嫁妖精，都快把她打死了。
    她只好嫁给一百次上门来提亲的知青。
    直到嫁人的那天晚上，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老公PP后面怎么有条似曾相识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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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定要在非常时期注意安全，拒吃野味，别串门，多带口罩！！！
    第2章 
    在旅馆改革这事儿上，杜梦拾诚心诚意写在小本子上的观点，有一条没说错：把要打理的地方排排序，门面算第一头。
    即便之前那俄式网红餐厅做的事情让人不齿，然而它怎么看都让人赏心悦目，风光了整个吃播圈。
    而爷爷多年来荒于经营的旅社，号称是千年文化源远流长，却比90年代最磕碜的乡间招待所还要磕碜。
    杨琪琪新官上任，很想把门面弄好。她既想一鸣惊人，又想开源节流。
    手里拿着从网红餐厅搜刮来的时尚杂志，脑袋中那滴溜溜转的齿轮卡住，一时陷入短暂空茫期。
    忽而的，目光停留在风光四射的某页，脑子里那主意又转起来了。
    杂志上，是男星应尤是，眉梢眼角带出桃花流水一样的含情目光，精致的下颌角可以用玲珑二字形容。即便是仰视的刁钻角度，也颜值能打。
    杨琪琪悄悄揽过名伶一般的杜梦拾过来，点了点杂志：“你会觉得这种长相，如何？”
    杜梦拾浅浅看了两眼，又拿过杂志细细看了看：“应尤是？潦倒众生算不上，但搁在以前，也会是个小祸水。”
    杨琪琪一直认定杜梦拾品味不俗，点了点头，又道：“小祸水未来会是我们的前台。”
    捏着手绢的杜梦拾咳出了声。
    杜梦拾虽然见多识广，但没有杨琪琪这看面相的本事。杨琪琪发觉，在应尤是这张仰视天空的眼角末端，向下流淌出逼人的死气。
    他气数将近了。
    杨琪琪想，这命不得改，死总是死，救也救不得，何不拐把他到旅馆打个工呢。
    *
    应尤是有很多称号：国民老公。芳心纵火犯。嗓音比天高。才华比腿长。
    他一旦出道，即是国内顶级流量，粉丝团从小学生排到了阿姨，男女老少通杀。不论去哪儿，从来都不缺大呼小叫的浩浩荡荡粉丝，有的甚至跟着应尤是全国跑。
    从未追星的杨琪琪，一直沉迷修道和念书，在此时加入粉丝中。她去机场接机，去片场探班，参加代言发布会，每个踩点儿都不落下。
    但，她不对着爱豆的颜疯狂拍照，甚至不往粉丝群中凑一下。
    就带个掉漆小板凳，坐在人群外不远不近的地方，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
    有那么一次，她正好坐在了应尤是和保镖要走向的地方。
    粉丝看着爱豆向她走过去，都要羡恨得抓狂了。
    接下来，应尤是走到跟前，她也不激动，淡定地拎起小板凳往旁边挪了挪。
    应尤是：“……”
    粉丝后援会：我们中间，好一朵奇葩啊。
    周末，奇葩粉丝杨琪琪一如之前的准确踩点，去了应尤是的演唱会。
    这场演唱会门票，号称年度最难抢票。本着开源节流精神一毛不拔的杨琪琪，愣是熬夜拔了很多毛。
    因为，根据前些日子还算孜孜不倦的“追星”，她更了解了应尤是的面孔气色变化，推测出巨星马上会翘辫子，确切的来说，正是在今晚这场演唱会中翘辫子。
    当晚，粉丝拿着荧光棒和名牌山呼海啸，而她带着一叠厚厚的打印好的文件无声在最前的VIP区端坐。
    这位女生，穿了非常正式的小西装。涂了淡淡的口红。头发一丝不苟梳到后面呈一个马尾。
    她用手机打光看着膝上的文件，一会儿扶额一会儿揉太阳穴，想着待会儿应该怎么说。
    边上的粉丝异常无语：这位，是办公走错了地儿么……
    那边，应尤是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轮到他的成名作时，杨琪琪稍微坐了坐正，她掐着点，觉得估计差不多了。
    舞台上的应尤是唱得声嘶力竭，这首歌主要表现了对爱人的无望呼唤，浸入感情的双眼泫然欲泣。
    整个演唱会粉丝也呼喊得山呼海啸。
    忽然间，所有人都看到应尤是向上伸出的手臂，以完全不符合演出安排的姿势快速下垂。
    他抚住剧烈起伏的胸口，蹲在地上，然后倒下。
    一开始，大部分粉丝还以为这是爱豆沉浸在情绪里的即兴表演，谁知：“哐”——
    应尤是手中的话筒跌落，巨大的噪音荡在场馆。
    长久，顶级流量男星再也没有站立起来。
    粉丝没有预料到这出，疯狂失控呼喊，一时间大批工作人员涌到台上。
    为了稳固粉丝情绪，主持人拿起跌落地面的话筒：“应尤是身体不适，请大家有序离开。”
    有零星几个粉丝撤场，但更多人选择停留等待，无论妈妈团还是少女团，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焦虑。
    甚至还有些因为过分担忧而落下泪来的。
    此时，鬼魂应尤是从自己倒下的身体旁边站了起来，无措地看着工作人员给自己做急救。
    人工呼吸也好，双手按胸也好，掐人中也好，没有用的。
    他听见有场馆医护人员说：“好像是猝死，具体检查要等去医院看结果。急性心脏病，预料不到的。”
    应尤是脑海中空空茫茫。
    他绝望地朝工作人员和远处的粉丝喊着。
    我就在这里啊。
    站在你们旁边啊。
    你们怎么听不见我说话。
    我就在这里啊。
    他看着自己的手拍向助理的肩，然后如空气一样穿了过去。
    再过几小时，应尤是死亡的消息，将会传往全国。
    他对自己说：应尤是这个名字，陨落了。
    他迷茫地望向人海渐渐如潮褪去的场馆，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遗体何时被工作人员抬走，感到从没有如此地孤寂与不安。
    胸腔里的绝望一寸寸向上淹去，窒息了不存在的呼吸。
    也便是此时，他发现，在不远处VIP席上，有个托着下巴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子。
    那女子跟他对视，站起身来，抱着文件夹冲他摆了摆手。
    他冰冷的心突然感到一丝并不存在的跳动幻觉，冲着VIP席走过去，道：“你能看见我？”
    怕旁人听到，杨琪琪把嘴巴对准应尤是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嗯，你死了，但我看得到你。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应先生。”
    他们一起出了场馆，坐在广场外的长凳上。面前走过一排排行人，都在讨论应尤是突然昏厥，演唱会提前结束的事儿，完全没有意识到主角就坐在眼前。
    杨琪琪沉了口气，对应如是讲到：“我是最近才从杂志上看到你气数已尽，但每个人寿命有限，我也没那逆天改命的本事，且天机不可泄露，不能提醒你。”
    应如是想起了些什么，语气有些急促：“对，我突然想起你有些眼熟，前两天在机场还见过你，你坐在一个板凳上。”
    杨琪琪点点头：“嗯，那时我大概推出你快死了，前两天又推出是今晚。今晚，你就算没有急性心脏病猝死，也会遭遇触电，还说不准头上的水晶灯会砸下来。”
    应尤是的脸很苦，心想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倒霉。
    她终于说到要紧处了，声音一扬：“但你就这么投胎了，我可不愿意。我还想给应先生一个大放光彩的机会。方才不是说了么，我等你很久了。”
    杨琪琪摆出一脸职业范，非常干练地和他介绍说：“我有一个旅馆，开在阴阳交界。不收活人，只住逝者，属于半职能半服务部门，与地府有雄厚的关系合作。旅店的创始人，是孟婆本人，大概千年资历，企业文化源远流长了。无论旅馆设施还是服务人员，都是业内巅峰。来这里消费的逝者，生前非富即贵。”
    她又顿了顿，表情非常诚恳地道：“我想收您做个……前台，薪水和福利非常优厚。”
    应尤是脑子里有点乱。
    杨琪琪内心开始打鼓。
    应尤是想：我只能做个前台？？也是，各大名人一个个死后，她是不是都过去抓过？？我在她那个旅店是不是根本算不上什么？
    杨琪琪想的是：怎么不说话？？难不成看出来我在忽悠他？？要一会儿别的阴阳旅馆过来挖人可咋整？？？我可就露馅了。
    怕露馅的“女强人”赶紧开口打破沉默：“你考虑时间不多了，你这么出名，死讯传得更快，说不定黑白无常两个大伯下一秒就来抓你了。回头轮回，都不好说会投胎做个什么。”
    应尤是马上道：“我同意。”
    杨琪琪脑袋里开始炸烟花，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合同我早就写好了，你看下条款吧，自己找找有什么漏洞。”
    应尤是拿过合同，发现手也没从纸张上穿过去，表情有丝欢喜。
    他匆匆翻了合同条款，觉得大抵都和平常看得差不多，繁冗琐碎，枯燥乏味。
    估计没有什么大问题，准备在末尾处签字。
    结果杨琪琪止住了他的手。
    她严厉地说，“你看好了，一旦签字不能反悔。这可不比阳间，能撕毁合同。”
    更是用手点着倒数第二行说：“看到了吗，你至少要在前台做10年，10年间你作为鬼魂青春永驻，如想毁约，堕入畜生道。”
    应尤是犹豫了一两秒，还是在后面签上了字。
    他原本想，自己身死，就是一切的结局。
    不想居然有人看到自己，已然就像在寂灭的黑暗里看到了如火的光亮。
    结果，居然有人还能给他提供一个延续生命的机会，他更是想要死死抓住了。
    应尤是跟杨琪琪一起回帝都，发现杨琪琪根本没想象中的财大气粗，出手不俗。
    她完全不属于在爱豆演唱会里坐最前排的那种人。
    这个女的，买了最烂的火车票，吭哧吭哧逢站必停，她号称旅馆开支很大，身为CEO要开源节流。
    下了火车还要跟着挤公交坐地铁，男明星全无生前的尊严和体面，不仅没座位，每次还得把脸贴到玻璃上，把自己变成一张透明的纸。
    终于来到传说中“千年资历、”“绝对的超五星级水准”、“严格遵从9s服务体系”的豪华大旅馆……
    应尤是一行清泪淌过鬼脸。
    请看，这扇门，漏风，真破。
    请看，这台阶，没瓷砖，纯水泥，还有好多坑。
    请看，我要坐的前台，一个摇摇欲垮的破烂木桌，上面放了个绿皮小台灯。
    包着皮革的手扶椅上，被磨出来的海绵龇牙咧嘴露出好几块。
    满旅馆凑过来瞧稀罕的鬼员工大多长得歪瓜裂枣。
    唯有一只身材妖娆，头发紧紧束成一只丸子的女鬼长相还不赖，从楼上惊喜地飘下来：“杨琪琪，你做到了耶！”
    老板娘杨琪琪把其他鬼哄到一边，让应尤是坐下来，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在对面，认真掰过男星僵住的脸。
    她把前台小桌子上的台灯扭过来打打光，很轻松找了个能体现新员工颜值的角度。
    咵嚓嚓拍了二十多张照片。
    又打开美颜相机挑出一张可劲儿地修。
    一边修一边叹气：“长得这么好看，我真是没得修啊。”
    随后，她兴高采烈地打开“华夏阴阳旅馆”群。
    瞟了一眼群纪录，大家都在讨论国民老公应尤是去世的事儿。
    群名备注“五A级黄泉酒店”的那位说：粉丝可是不会吝啬给应尤是烧钱的，也不知道他会去哪个大旅馆消费。
    群名“只接福布斯榜旅客”的那位说：应尤是可能一夜掷出个几亿冥币也说不准。
    接下来，是其余人热热闹闹的讨论：
    “都这么长时间了，应尤是去哪个酒店了？”
    “这么有钱应该不会急着投胎吧？”
    “还是得消费吧？”
    “有人幸运接待应尤是了不要当秘密哦，在群里发个红包说一声。”
    杨琪琪喜气洋洋地把应尤是的帅照发到群里，配了个5块钱红包。
    打字发送：“应尤是来我这边做前台啦！！！！”
    第3章 
    终于得空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杨琪琪皓首长发，着淡妆，小西装干练笔挺。
    她快步走向应尤是，现在应该带着新员工逛逛旅馆了。
    其实，无论怎么收拾自己，她都有点儿尴尬。当初，她说这旅馆“千年文化积淀，从孟婆她老人家手中接来的”，其实心里反复在想：千真万确，太倒霉了，我们只剩下这点儿文化拿得出手。
    杨琪琪先领着他去客房区转，逼仄走廊，墙纸潮得翻卷，又随意推开一扇客房门，里头一床一电视，灯还是90年代白炽灯。
    老板娘走进去，对应尤是讲未来规划，她诚恳、认真，做出随时悉心恭听下属提意见的模样。
    应尤是则一言不发，他眼角余光看到门缝处有张小卡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弯了腰捡了起来。
    卡片印着巨大的黑体字如下：
    夜深人静，黄泉路上您可孤寂？
    清纯玉鬼，深夜陪聊
    ……
    边上画了一只带着尾巴的狐狸精。
    杨琪琪发现了，久掩藏的尴尬忍不住露了相，干咳两声，走了过来：“见笑了，这个旅馆之前一直是我爷爷打理，老人家疏忽管理。所以，现在弄得真的和火车站小旅馆似的。”
    她那副跟年龄不太相称的职业感又冒了冒头，郑重地说：“但你相信，现在由我接手后，一定会做得非常好。”
    应尤是觉得，老板娘态度很是谦卑，也许是个好人也说不定，但面前的情况也着实可怜。
    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但实在得做出点什么反应。于是，脑袋斜45度地晃了晃。
    走到餐厅，一直硬扛着的杨琪琪才有了扬眉吐气的底气，每一字句都比之前高了几分贝：“我们主厨不简单。也是我最近好不容易挖来的。他之前开的店，挺多网红吃播都探过店呢。”
    说罢，她把菜单拿过来，送到应尤是面前。
    他翻开最后一页：凡本旅店旅客在此就餐，赠送小菜一例：千江水有千江月。
    方才面容冷峻的员工，终于产生了一丝兴趣：“网红吃播是活人做的事情吧，这主厨做的菜，活人死人都能吃吗？”
    杨琪琪含蓄地一笑：“他做的那菜，活人吃多了可能夭寿，但是死人吃了灵力大增啊。”
    应尤是：？？？餐饮圈比娱乐圈水还深。
    逛完这一圈，两个人重新穿过客房区，往前台走去。杨琪琪边走边给他交代前台要做的事，说其实很简单：订房、确认身份、收钱、退房。
    老板娘的语气里含了炽热的期待与鼓励：“应先生，这个比唱歌简单吧。”
    应尤是犹豫着点点头：“还行吧，我试试。”
    下楼梯时，楼梯口上冒出两只鬼顾客，方才他俩一直遮遮掩掩的，现在窸窸窣窣地凑了上来。其中一只，挺不好意思地盯着男星的脸，问：“杨老板，刚你说应先生，这位真的应尤是吗？”
    应尤是点了点头。
    这只鬼吱哇一声叫起来：“唉妈呀！我活着都没钱追星！现在居然离爱豆这么近！！！”
    另一只倒是没这么激动，沉默了两三秒：“啊我死了。”
    站在一旁的杨琪琪忍不住戳穿他：“你已经死了。”
    一时间，原有客房里的鬼闻声出动，他们排着队找应尤是签字，把新任前台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应尤是很淡定，到底见识过各路粉丝狂追的大场面，一边签一边抬腿硬走，就下到一楼大堂了。
    大堂处，有个极吝啬的鬼，正和前任前台为50块钱砍价。
    那鬼说：“就给我抹个零不行么？”
    前任前台是个娇滴滴的小妹儿：“50冥钞你也砍，小哥哥真小气的呀，随随便便托个梦就让家人烧个几千块下来的呀，不愿意住就别住了的呀。”
    话音刚落，鼎沸鬼声拥到旁边。
    吝啬鬼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小妹嘴一努：“新任前台来啦，我不干了，你和他砍价吧。”
    说罢，甩着小麻花辫跑掉了。
    半分钟后，应尤是被鬼粉丝簇拥着坐到前台摇摇欲垮的小木桌前。
    他挑起一只眼，眉眼秀丽如同春日湖光山色，潋滟了整个大堂，薄唇轻启，嗓音像含了轻薄的雾：“想要什么房？住多久？”
    那号称囊中羞涩的吝啬鬼道：“……我不想投胎了……我能办个年卡么！！！”
    杜梦拾拽着杨琪琪说：“呸呸呸，怎么连男的都那么喜欢应尤是，连投胎都不想去了，疯了么。”
    杨琪琪一脸梦幻地看着眼前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新人前台，道：“你说那个人？那不是应尤是，是我的树儿。”
    杜梦拾：？
    杨琪琪：“我的摇钱树，我的树儿。”
    三天后。
    “华夏阴阳旅馆”里，备注名“山间阴墅”的群友，发了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他问了一句：“各位同行，最近有没有觉得生意格外冷清？”
    这句话突然激起大范围的认同。
    “……我以为就我这么想呢，也没好意思和你们说。”
    “我还以为这两天有医学重大进展，死人变少了。”
    “对诶，以前没有过这情况啊？？？阴间也有经济萧条？”
    杨琪琪看着群对话笑出了声，她往群里发了一个小视频：乌泱泱的鬼从旅店里排队到了以往门可罗雀的小巷中。逼人的鬼气使得巷子里路灯电压不稳，疯狂频闪。
    杨琪琪在频闪的路灯下挨个采访：
    “请问你来自哪里？”
    对面一个个鬼答道：
    成都。
    济南。
    广东。
    海南。
    群友：……
    敢情我们的客人是都凑到孟氏旅馆那小破楼了？
    就为了围观应尤是？？
    他家就三层，怎么塞？？？
    他们不知道的是，之前还有黄牛鬼卖起票了。
    “303号了喂，少排两天队~三亿一张的大床房只卖五个亿了喂~”
    杨琪琪掐了个诀，清早交给黑白两个大伯硬拷走了。
    爷爷私聊她：“乖孙女，我看你做得挺不错呀。”
    杨琪琪看着爷爷的消息，很是得意。她发过去一个大红包，说孝敬一下老头。过了几分钟后，老头开开心心地说我报了去北欧的夕阳红旅行团啦。
    *
    因为应尤是的明星效应着实不错，杨琪琪准备在近期把他的照片当作孟氏旅馆主VI，多做点物料，四处渗透、荼毒旅客的眼，让他们更爱应尤是。
    使树儿淋漓尽致发挥树儿的价值。
    如此这么做，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印物料。本着开源节流的精神，她刻苦调研了一番，还是得回学校：在学校后街，平均每打印一张纸，都比校外打印店节省1毛钱。
    打印店老板把U盘插进电脑，一看到内存，心道是个大单子，还是个多年没有过的大单子。再一看看到文件中乌泱泱应尤是的脸：印在海报上的，印在信纸上的，印在小卡片上的，印在小册子上的……
    他感觉有点中毒了。
    老板一边打一边想，终于给想起来了：“这个男明星是不是最近死了？我老婆好几天没心情上班。”
    杨琪琪点点头。
    旁边站着个女生，听见他们对话，凑了过来，杨琪琪一看，是跟自己一个班的夏莉莉，住隔壁宿舍。
    夏莉莉挺亲昵地说：“杨琪琪，我好像几天没见你了？每次去你们宿舍，崔崔都说你在外头忙大事儿。”
    杨琪琪不好说不是，正思索着怎么回答，身侧的打印机出口就往外吐出了一张海报。海报上，应尤是那小祸水一样的脸缓缓露出，旁配文案：“斯人已逝，是人是鬼我们都爱你。”
    这闪瞎眼的海报要印一打，准备给鬼粉丝做传单的。
    夏莉莉只看了一眼，就悟了：
    “哦我明白了！你在外头忙着给应尤是弄追悼会啊？这是物料？”
    ……什么追悼会，欢迎会差不多。
    “我们宿舍也参加过一个，节哀啊，老公去世我们都快哭死了！”
    ……我高兴死了差不多。
    夏莉莉把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上：“我们宿舍在追悼会烧了很多香烛元宝，希望老公都能收到啊！不要在阴间吃一点点苦头啊！”
    杨琪琪做出沉郁的表情，低垂着眼，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还知道哪里有追悼会？我都想去看看。”
    *
    拉着一行李箱物料回到旅馆，杨琪琪第一件事就是怂恿应尤是参加自己的追悼会，她欢快地讲：“就在后天，莲花池礼堂，华北最大！你应该去看看啊。”
    应尤是皱了眉，眼睛里的湖光山色暗了暗：“什么追悼会，我不想去。我连自己的遗体弄到哪里了都不关心。而且我不爱听哀乐，我可是个有音乐洁癖的音乐人。”
    杨琪琪有点着急了，心里想：你不去，我怎么大捞一笔冥币啊？？？
    她快步走了几步，抓过一只老气横秋的鬼同事胳膊过来：“前辈，你说说，是不是所有逝者都该参加自己的追悼会？”
    被CEO点名发话，他赶紧抑扬顿挫地应和：“咳咳！当然了，是这个理儿！不去追悼会，可不像话！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去追悼会，能感受到人们的哀思！还能从中吸收养料，对鬼气大有裨益也！”
    应尤是看着他弓得不起来的身子将信将疑：“是吗……”
    杨琪琪想这样可不行，脑子里的齿轮疯狂转起来。卡到不知道哪个位置，她回忆起，之前上课时，消费者心理学上讲过一个知识：
    身为卖家，你越竭力推销产品，买家越觉得有坑，你若表现得压根儿不在意卖不卖得出去，反而越容易成单了。
    她心想，就是这个了！当机转换口吻：“小应，是这样的，前阵子呢，我让你以事业为重，让你少去了很多场追悼会，实则不该。其实确实去不去都无所谓的，而且前台的事情又这么忙。”
    果真，应尤是一听这个，道：“我还是去吧。”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的，一脸职业相，当真表现出“关爱员工关爱下属”的模样。
    隐隐约约觉得，她一旦摆出这个表情，后面总有坑的。
    但是又能有什么坑呢？一个追悼会而已呀。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求收藏：
    《我在七零拒吃野味》
    娇生惯养的白富美，一觉醒来穿越到七零年代。
    这里有吝啬老爹软弱老妈，霸道奶奶极品小叔，还有村长儿子成天欺负她。
    原本差点儿饿死了，结果后山有只黄鼠狼精救了她。
    ?它说，喏，山鸡，给你补体力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山兔，给你补营养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野猪，给你补胶原蛋白的
    ?她说，我不吃
    她终于变得越来越有健康，越来越有钱。
    有天，某人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后山一切野生动物听你指挥，能乖乖跳进你的锅？？？
    她说：但是我只吃素。
    文案二：
    自从和一只黄鼠狼精做了好朋友，简女士成天都笑得很精神。
    一开始，黄鼠狼不谙世事，就知道给简女士上供各种各样的肉。
    而简女士教它科学文化知识，告诉它野味有感染病毒的危险。
    于是他们吃掉漫山遍野的一切野菜野果。
    等到了婚龄，她爹听说她想嫁妖精，都快把她打死了。
    她只好嫁给一百次上门来提亲的知青。
    直到嫁人的那天晚上，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老公PP后面怎么有条似曾相识的小尾巴？
    ------
    大家一定要在非常时期注意安全，拒吃野味，别串门，多带口罩！！！
    第4章 
    第二天一早，杨琪琪走到旅馆外，把写着“营业”的小牌翻了，换成“打烊”。
    外面下着蒙蒙微雨，天地间流着细小河流。
    她微微一笑，心道：非常好，非常有利于塑造追悼会煽情的气氛。如此一来，指不定比之前预料的能收到的钱还要多。
    老板娘转身回去，挑了件黑色小褂，黑色长裙，还踩了双黑色平底鞋。临出门前，原本背着双肩包，动动脑筋又放下了，换成行李箱。
    一人一鬼走到公交站台处，杨琪琪蓦然良心发现，觉得带死者坐公交去参加追悼会也太抠门了，于是，伸手打了个车。
    应尤是乖巧地坐在边上，看着窗外划过的雨珠，哀伤道：“杨琪琪，我之前没想过你也会跟着来，只是一个追悼会，我自己去也可以的。你不用跟我一起难过。”
    杨琪琪没有吭声，表现出感同身受的样子。
    但她心想：
    不，难过的只有你一个。
    我高兴疯了。
    到了莲花池礼堂，外面已被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大抵都是豪车。
    每每开门走下来的，都身份不俗，带着非富即贵的气质。
    从礼堂门口的各种花圈摆设来看，这应该是一场极官方、极盛大的追悼会，而不是之前那样，由粉丝自发组织而成。
    应尤是有点激动，给杨琪琪介绍：“我朋友这么多，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聚得这么齐。我给你介绍下，门口那个正打电话的，跟我身材差不多的，是我经纪人胡嘉。如果他都来了，那么各大媒体、影视同行、专家学者……估计也得来。
    死者本人有点飘：“你身份这么普普通通的，能进去么。没准这个追悼会还卖票哦，跟我演唱会一样，一票难求哦。
    杨琪琪盯了一会儿保安安检，发现确实难进去。
    脑袋里的齿轮转了转，往手机上贴了个显鬼符，她一把拦过应尤是来，脸贴脸道：“笑”。
    俩人拍了张非常亲昵的照片。
    被硬按着合影的应尤是表示莫名其妙，他抚了抚通红的脸：“你可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合影的女人，我我我……”
    杨琪琪指着手机屏幕：“这就是票。”
    女生右手拿手机，左手使劲把眼揉出眼泪，大步走到门口，直奔应尤是的经纪人胡嘉。
    她用泫然欲泣的声音说：“胡老师，我是应尤是的挚友，听说小应去世了，我……”
    胡嘉才挂了电话，见到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女生，一时有点懵。
    他低了头，握了握她的手，心想：
    挚友？应尤是的哪个朋友我不认识呢？
    这位是怎么挚上的呢？
    也是了，应尤是那么红，抱他大腿的人数不清，也许很多人不过跟他只说过三两句话，就自封是挚友了。
    于是，胡嘉微微挑了挑眉毛：“节哀哦，但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说罢，他抬腿往里头走去，完全没有领着杨琪琪入场的打算。
    杨琪琪冲着胡嘉的背影嚷了一句：“胡先生，我真是他挚友，不信你看——”
    胡嘉也不好意思全无理会，只得看了看。
    心想，大概就是张普通的粉丝合影吧。
    结果，眼神刚一瞟过去，就离不开了：
    画面上，一男一女，俩人脸贴着脸，非常亲昵，一个笑着，另一个居然也笑着。
    能跟应尤是这么合影的，据胡嘉所知，还没出现过。
    那位已逝的应祖宗经常在生前说：我是个身体洁癖比音乐洁癖还要洁的纯洁音乐人。
    “那你进来吧。”胡嘉上下打量了一番女生，也懒得深究了，毕竟只是场追悼会。主角死都死了，而且这女的看上去才二十出头，哭得眼睛这么红，能做什么妖呢。
    只不过，胡嘉心里犯嘀咕：方才那合影里，她穿的衣服和今天一模一样，脸上的淡妆也差不多，好像背后也有那个奇怪的行李箱……是天天就爱打扮得奔丧一样出门么？
    杨琪琪带着应尤是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胡嘉忙别的事，已经走开。
    杨琪琪揉红的双眼恢复神采：“不错啊，一张照片搞定了。我之前还想好了他不理我的替代方案了。”
    应尤是有点怕怕的：“……什么替代方案？”
    杨琪琪：“照片就不行就录视频。你哭着对我说，杨琪琪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女人。我不信拿着视频保安会不放我进去。”
    应尤是：……算你狠。
    此时距离追悼会开始尚早，杨琪琪也便得了空，和下属说点儿闲话。
    “我突然想到，你那个经纪人胡嘉，近期有喜事哦。按说不该来追悼会的，为了你挺拼的。”
    应尤是仿佛听到了奇怪的事，疑惑道：“喜事？什么喜事？”
    杨琪琪抿了抿唇，目光带有深意：“我看他人中直且深，耳垂附近的‘贵子宫’处塌陷，就是这种喜事了。而且他走路鹤步龟息相，证明他自己也知道了：唔，他爱人怀孕了。”
    应尤是觉得杨琪琪在开玩笑：“你以前看走眼过没？胡嘉啊，还没结婚啊，女朋友都没有的。”
    正说着，附近有个戴墨镜的高挑女人挺着肚子往最前面的贵宾区凑。
    杨琪琪没理应尤是的反驳，低声说：“太拼了，你人气真旺。一个个得贵子的都亲自来参加你追悼会，真是舍大爱为小爱啊。”
    她不由分说锤了锤应尤是的肩膀，感觉自家员工，可真是越看越顺眼。
    应尤是一跳躲开八丈远，指着前方大屏幕说：“开始了开始了，我的追悼会，请肃穆。”
    屏幕逐渐点亮，背景音乐很是沉痛。
    杨琪琪身旁坐着死者本人，一起观看死者的生平介绍视频。
    死者原本觉得自己对世界已无留恋，坚强的心不能再起一丝波澜，谁知哭声震天，真是应了那句“嗓音比天高”的评价。
    视频一开头，讲的是，应尤是这一生，经常被人评论孤星入命。
    他出生于某年某月，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如果没有一把好歌喉，可能寂寞一生，会更孤。
    视频里放着应尤是一幕幕的生前视频，精彩照片，代表歌曲。
    结尾处，全世界不同国家的粉丝共同说出一句话：“你是我们世界里最亮的星。”
    随后，大字打出，在屏幕上，再没有消退：应尤是，你不是孤星入命，你本身就是一颗星，我们世界最亮的星。
    杨琪琪觉得牙有点酸，心道：扯什么呢，就他这八字，他不孤谁孤。
    但看下属已经快哭得背过气去了，就以成熟领导的心态闭住了嘴。
    视频放完了，接下来，应尤是各个好友、前辈、导师上台发言。
    他们泣不成声，给予应尤是极高评价，认为他的去世是老天爷做的最不长眼的事之一，看呐，会堂外飘飘雨丝，就是对我们哀悼的赞同。
    发言极其恳切，每人都像是带了八百字的小作文。应尤是听到精彩之处，忍不住鼓掌叫好，就差上台把话筒拿过来自己讲了。
    转头看了看杨琪琪，直接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应尤是想：也是，她有点儿累了。这姑娘，白天忙着上课，晚上忙着监工，近期加了个装修旅馆。算了算，她零碎睡觉时长每天大概加起来不过五个钟头。
    就这样，她还能陪我来参加追悼会，真是不错。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愧疚的不是？
    应尤是看了看杨琪琪睡相实在有点……疲惫，干脆推醒她了。
    他拧着眉头，柔声细语地说：“走吧，不听了，没啥意思，你该回去休息了。”
    杨琪琪被推得悚然坐起，看了看四周围，扭回头来，很是淡定：“这不还没结束呢？追悼会哎，挺重要的，我陪你听完。”
    应尤是听了，撇撇嘴：至于这么真诚么。
    于是一人一鬼又坐了坐直。
    终于，等一个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导演发言完毕，主持人宣布，大家可以尽情地抒发感情，香烛纸钱虽会化成灰烬，但逝去的故人一定会感受到这绵绵哀思。
    杨琪琪原本再欲阖上的双眼才猛然大睁。
    她蹲在地上，让前后座位挡住自己，打开那只小巧的行李箱：“应尤是，你，待会儿，把手里的钱给我塞箱里！！！”
    应尤是：？？？什么？
    马上他就明白了。
    人们纷纷去礼堂最前面烧香烛纸钱，每燃烧掉一些，应尤是的手中就会多冒出来一张冥钞。而悲催的应尤是在老板娘杨琪琪的要求下，把冒出来的钱一点点塞到箱子里。
    凡人看不到烧后转化的冥钞，但冥钞也是要占据空间体积的。而且，即便是这么大一只行李箱，塞这些钱也很是局促，应尤是必须把钱叠得齐齐整整，才能淋漓尽致使用好每个缝隙。
    他真想和前面说：“你们别烧了，我一张张弄的，有点儿累。”
    在哭声震天的追悼里，应尤是的哀嚎里，只有杨琪琪高兴地像个九十斤的孩子。
    *
    烧着烧着，悲伤情绪最浓时，礼堂忽然放起了应尤是生前的歌。那是一首哀伤的爱情歌曲，杨琪琪在演唱会听到过。这歌声缥缈，像烟，缠绕着所有人堵在喉咙处将欲更加放肆的哽咽。
    歌声里，早先见过的那位带着墨镜、怀着孕的高挑女人，忽然走到主席台上，拿过话筒来。
    她摘下墨镜，杨琪琪瞬间认出这张脸。
    大一的时候，她还跟宿舍同学一起看过她的电视剧，是当今流量小花，秦思思。
    秦思思身高170，但在去年还不到80斤。杨琪琪深深记得，各大媒体经常拿她瘦这件事儿做话题，说什么“想看秦思思吃肉”，“想看秦思思再胖一点儿”。
    原来，胖起来很简单，怀个孕就成了。
    秦思思拿着话筒，跟大家宣布一个消息：应尤是的天赋终将留存人世间，那天使吻过的歌喉也不会就此灭绝。
    “因为——我怀了应尤是的孩子。”
    一片哗然里。
    杨琪琪：“宝贝儿你艳福不浅啊你死了都能当爹啊！！！！”
    应尤是：？？？？？？
    第5章 
    秦思思声泪混着彩妆俱下，形象可怜之极，语言坚强之极。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不知是光热作祟，还是说谎话作祟，红扑扑的。
    果真明星相貌都是逆天的底子好，哭成这个鬼模样，也只能让人觉得心疼，杨琪琪心想。
    秦思思用怀念的语气说，她和应尤是早早就相爱了，爱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不管不顾。两个人都签了约，入了演艺圈就不能搞对象，所以不能公布。然而爱这种事呢，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孩子。
    她全然不顾优雅风度，哭声变得高了几分：我们原本决定，等明年生完孩子就齐齐退出演艺圈的。谁想到，原本健健康康的应尤是，会发生心脏病犯猝死这件事呢。
    秦思思说：“我会生下来我们的孩子。好好抚养他，让他未来也进军演艺圈，成为小应尤是。”
    正牌应尤是怒不可竭，冲着台上嚷起来：“谁跟你有孩子了，我连碰都没碰过你。手指都没碰过！”
    嚷完，才想起来自己的说话声根本不能听到，非常憋闷地碎碎念：“杨琪琪，我怎么才能让人听见我的声音？我是不是再恨一点儿，变成厉鬼就能让人听到声音了？”
    杨琪琪蹙起眉，摇了摇头，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认真道：“那不是个法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没碰过她？”
    此时应尤是的声音赛天高，杨琪琪一看他张嘴就觉得耳朵疼。
    他嚷：“没碰过！”
    杨琪琪还是得再确认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这位生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你仔细回忆回忆，有没有哪天，喝多了酒？”
    应尤是跳起来：“我从来不喝酒。”
    杨琪琪抛出最后一题：“那你再使劲儿想想，有没有哪天，被人下了药？”
    应尤是叉腰张嘴，杨琪琪一看那架势，就赶紧捂耳朵：“药什么药，没被下过药！谁敢给我下药！”
    杨琪琪嘀咕：“……也对，你这个孤星入命的八字，怎么可能有孩子。”
    应尤是：“……！”你明明知道，你就是故意气我。
    两个人住了嘴，看秦思思还在台上。
    尽管怀了孕，尽管哭得眼肿，但她五官依旧精致玲珑，浑身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她开始渲染自己和应尤是的忧伤恋情，还有对孩子的温柔期待。大小报记者早已凑到前面拍照个不停，闪得那臃肿身体白茫茫一片反光。
    谁说流量女星没有演技，此时一定是她人生中演技最开挂的高光时刻。全网全媒体，马上就要曝光应尤是还有个女友及孩子的事儿了。
    应尤是抓乱自己特意为参加追悼会而做出的精致发型：“太过分了。胡嘉呢？我经纪人怎么也不要出来撕烂她的嘴？”
    话音刚落，胡嘉就上台，拍了拍秦思思的肩膀。
    他慢慢讲话，讲得跟念诗一样好听：“思思怀了应尤是的孩子，这件事，我是知道的。节哀顺变，斯人已去，我们要带着他的生前的爱继续前行。”
    应尤是像被劈了一道天雷符：“……”
    杨琪琪看着台上两个带着贵子相的人站一起，若有所思。
    一边打开手机搜索秦思思的生辰，一边问到：“应尤是，你跟了胡嘉这么久，知道他的八字吧。”
    应尤是把经纪人的生辰信息告诉了她，他们年年一起过生日，这些都还是记得的。
    他有点迷茫：“你要这个做什么？你要替我扎他小人么？”
    杨琪琪算完了，摇了摇头：“扎小人儿这么下作的事，我可不会。但你的小人儿，小应尤是，大概率应该姓胡哦。”
    应尤是：“？？？？秦思思怀的我经纪人的孩子？可她为什么非要说是我的？”
    杨琪琪不假思索地说：“应先生，这很简单。一为钱，别看秦思思现在肿得跟包子似的，但她现在看五官来说犯了穷星，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二为名，身为流量女星，和一个普通人未婚先孕，人设会崩塌得一败涂地，可如果怀得是你的孩子，情况就不一样咯。”
    应尤是根本听不下去了：“我管她为钱还是为名，你，去帮我揭穿他们！”
    杨琪琪脑壳里的齿轮转得有点疼：“我怎么揭穿？用八字揭穿？”
    两人讲到此处，那厢秦思思挺着肚子下台，胡嘉做出颇体贴颇礼貌的样子扶着她。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衫，仪表庄重而秀丽的女子走上台去，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表情郑重，俨然是要公布一件重大之事的样子。
    应尤是很是激动：“我律师，我律师来了，她该打倒秦思思了！”
    女律师有条不紊地说：“各位好，我叫张仪，是应尤是生前的律师，一直处理应先生的所有法律相关事宜。方才，我手里拿到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报告日期显示在应先生去世前所做，母亲用羊水穿刺的方式对胎儿进行亲子鉴定。”
    女律师顿了顿，淡定道：“报告证明，秦女士所怀婴儿DNA，与需要鉴定的配样99%重合，也就是说，秦女士所怀婴儿的确为应尤是先生的亲生骨肉。经法律约束，应尤是的遗产将由他未出生的继承人获得，现暂交由秦女士保管。应尤是华夏基金会及应尤是华夏粉丝团团长也就此讨论，认可这一处置方式。”
    她最后一句充满了祝愿之情：“我愿小应尤是能健康长大。愿大家一起祝福小应尤是的成长。”
    莲花池礼堂响起掌声。
    杨琪琪憋不住了：“我去，钱要没了！”
    应尤是没好气儿：“对，钱要没了。”
    杨琪琪磨着后槽牙道：“快，我得赶紧想个辙！让他们一分钱也拿不得！”
    应尤是斜着眼看领导：“你方才还不是说没法揭穿么？怎么一听到钱就这么激动？”
    杨琪琪从小挎包里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命令应尤是：“快别废话了，咱们得快点儿。我说一句话，你写一句话，别写错了。”
    几分钟后。
    主席台屏幕上，那“我们世界最亮的星”仍在熠熠闪烁，莲花池纪念堂里香烛纸币的燃烧气息也未散尽，所有来宾准备起身撤场。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谁也不认识的女人，戴着口罩，拿了一张纸，用一副从容的姿态走上了台。
    她拿起话筒，清清嗓：“打扰一下，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应尤是的挚友，孟琪琪。”
    台下一片安静。
    什么情况？刚才冒出来应尤是的老婆孩子，现在冒出来个挚友？还什么蒙奇奇？
    她视线澄碧，直直盯着台下那捧着肚子的女星，道：“在应尤是生前时，我拿到过一份他的声明兼遗嘱。并且，也得到了协助执行遗嘱的权利。我原本不打算在今天公开这份文件，可是，方才秦思思小姐的陈述与它有违，所以我也就不得不公开了。”
    拿起那页纸，她朗声念诵，声音响彻莲花池礼堂：“我，应尤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不曾与任何异性产生过名义上以及实质上的感情接触。故而，我立本遗嘱，对我所有财产，作如下处理：共计924亿元人民币捐献华夏希望小学组委会，名下房产共5套，由拍卖后亦捐献给华夏希望小学组委会。立遗嘱人：应尤是。证明人及协助执行人，孟琪琪。
    念完后，她脸很苦。
    她想把钱都转给自己的。
    但是应尤是，方才非得写成转给华夏希望小学。
    怎么说都不愿改，怎么劝都不重新写。
    应尤是争分夺秒地给她背诵公司规章：“员工死后所得一切财产归公司所有，公司则负责解决员工生前法律纠纷。该条规修订于1960年3月。”
    杨琪琪咬牙：“可以啊，知道抠规章了。”
    应尤是死灰一样的脸上有了丝得意：“从我来公司第二天，觉得被你坑了，就赶紧把规章都看了一遍。”
    杨琪琪是脸苦，而其他莲花池礼堂的人，是脑懵。
    整个莲花池礼堂上方仿若飘起上千个斗大的问号。
    礼堂嘉宾心声如下：
    应尤是猝死前好端端的，他闲的没事儿写遗嘱？
    写遗嘱就写遗嘱，还不找律师作证，不找经纪人作证？
    蒙奇奇什么鬼？搞笑呢？
    你俩啥时候挚上的友？
    我们宁愿信应尤是和秦思思搞过对象，也不能信你是他这么挚的友吧？
    挺着肚子的秦思思又走上来，用力稳住颤抖的声音：“诽谤，污蔑。哪里来的疯狂粉丝，来路不明的，疯了么。”
    杨琪琪挑起细锐的眉毛：“我讲的都是真的。倒是你这孩子，来路不明的。”
    秦思思：“今天律师们都在场，可都听见了，你说的话都会变成呈堂证供，等着接传票吧。”
    杨琪琪：“行啊，传吧，我欢迎。”
    讲完这句话，杨琪琪一时有点眼疼。
    原来是各台照相机的闪光灯差点把她闪瞎了。
    她想：“哦豁，我要红了。”
    *
    应尤是有非常强悍的逃脱记者追捕经验，他拽着杨琪琪七拐八拐，俩人带着行李箱终于趁乱打上了车回旅馆。
    杨琪琪哀叹：“我杨琪琪，人美，法术高，学习好，能挣钱，万万没想到，是因为怼明星而走红。”
    应尤是补充：“而且，好不容易红一次，连真名和相貌都不敢曝。”
    杨琪琪一边掏手机一边说：“孟琪琪就是我真名，我身份证上的名字。还有，我求生欲很强，暂时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大学生兼老板娘，我怕秦思思折腾我。”
    想到这出，杨琪琪打开手机微博，刷了刷。
    ？？？方才她说“只想安安静静的”，现在微博确实安安静静的，安静的“好友圈”更新还停留在20分钟前的一条。
    她顺手想给夏莉莉莉莉莉发的那条“天好阴我想哭我进不去老公追悼会更想哭”点个赞。
    ……“点赞失败”。
    划了两下，又试着写评论。
    ……“评论失败”。
    跳出来“好友圈”，点“热门微博”，直接404了。
    应尤是把脸凑过来：“老板你真不幸，手机坏了么？”
    叮咚，企鹅号推送到手机一条通知。
    “秦思思怀孕称应尤是之子，蒙面女火爆开怼，微博服务器已爆，官方称正抓紧调试。”
    应尤是脸上忍笑：“我活着时都没弄爆服务器过。咱们这次整得是不是有点大啊。哦对了老板，你有没有想过，官司输了可怎么办？”
    这下轮到杨琪琪脸上漾起一丝笑意，扬起下巴：“输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就把旅馆卖了，把你也转给其他旅馆，造谣的赔偿金怎么也还够了。”
    应尤是：？？？？
    她揉揉太阳穴：“开玩笑的。谁怕谁啊，我先找个律师去，巨厉害的那种。”
    第6章 
    微博服务器在两个小时后恢复正常。
    杨琪琪看到秦思思公关团队抓紧时间PO出的示可怜示委屈示绝望的三连发长文。
    读完之后，杨琪琪原本抿紧的嘴唇向上勾起，眼角一丝不屑：
    “写得真好，真动情，如果最后她不是要踩我，我都要给她鼓鼓掌了。”
    应尤是抢过手机，才看了两眼就不行了，脸上原本优美的线条抽搐：“我啥时候和她去过香港太平山许下一生平安的心愿的？”
    再往下看看，他差点摔了手机：“还有这背影，这是我3年前和她对戏被人抓拍的吧，她跑龙套我演主角？不看这照片我都忘了这回事儿。怎么就成了我俩跨越世俗障碍紧紧依偎了？”
    杨琪琪按住他颤抖的手，继续翻微博。
    目前话题榜上第一是“秦孟事件”，阅读量并驾齐驱的有“秦曝怀孕”、“孟琪琪是谁”、“秦思思好可怜”，相关阅读还有“蒙奇奇官博无辜躺枪”、“突发！秦思思疑受刺激低血糖晕倒”。
    杨琪琪不想看了。她搜了一下“蒙奇奇官方微博”点了个关注，看到它前三页每条微博下的评论都是在喷自己的。
    秦思思可怜无辜。
    孟琪琪欺负孕妇。
    疯狂粉丝过度爱慕应尤是，简直精神有问题。
    ……
    秦思思不仅有强大公关团队抓紧作战，估计粉丝团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只要有人带话题买热搜，网民无论有脑无脑都会跟节奏，事件发酵非常快速。
    杜梦拾被楼下两个人的动静吵醒了，披了一只绣了大朵牡丹的坎肩下楼，慢条斯理地说：“距离六点开门还差好几个钟头，二位在忙什么？”
    应尤是撇着嘴：“你一觉醒来，我多了个儿子。”
    杨琪琪望着婀娜的杜梦拾，表情淡然无所谓：“你一觉醒来，我被全网喷了。”
    踩着小高跟的杜梦拾听一人一鬼三言两语地讲完事件始末，差点从最后一级台阶上栽下来。
    老板娘扶着杜梦拾站起来：“你做网红餐厅应该也见过太多事儿了，我一直以为你很淡定的。没事儿，我已经找好律师了。冯渊，你听过么？”
    杜梦拾先是想：？？？我做网红餐厅也没搞垮过微博服务器呀？老板娘真是临危不乱。
    而后，记起那个名字，面孔上的惊慌才如缓缓蛛丝一样拂去。
    “哦，冯渊啊，我知道的，经常为明星与网红做代理律师打官司，胜诉率极高。人也特别有个性，按说别的律师给明星做代理律师都是专门长期代理，但他不签人，只签案件，说是只信证据不信人。来我们餐厅吃饭的人提到过他。”
    杨琪琪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和我是一个学校的，算是我学长，今天你俩好好看店，我马上出门……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
    三分钟前，冯渊律师工作室里，一个被落地窗外的夕阳勾勒出颀长轮廓的男人，一边斜靠窗户沐浴余晖，一边垂眸，用手指滑动着朋友圈，对连轴转的思绪做个短暂放空。
    冯渊本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
    他今年二十三，才念到大四，事业开展得如日中天。
    身高181，曾被VILLE星探请求签约做男模，硬是说自己不感兴趣，只想做律师。
    故而，在冯渊的微信里，从不缺各式各样的微信好友添加请求。
    每次，如果判断和工作无关，就忽略掉。不好判断的，就不得不添加，但如果后期发现和工作无关，就不会再看了。
    一开始，燕京大学女生说他高冷，明明通通微信验证，聊过三两句话，却总是矢口不认。
    直到去年，“四小花旦”之一的时莹请他打官司，这谣言才灭下去。
    他不是对同学高冷，他是对一切人高冷。
    当时，时莹原本证据不足，败诉几乎是板上钉钉，他替时莹打官司，在一审时即一举胜诉。事后，时莹请他吃饭，想让他做自己的首席代理律师，冯渊一口拒绝了。
    他说：“不好意思，我没看过你的电视剧，也不太了解你在案件之外的其他情况，我不签人，只签案件。”
    于是，在燕京大学里，尚在念大四的冯渊，成为神话一样的存在。
    此时，冯渊划着朋友圈，看到大家都在刷一条关于秦思思和孟琪琪的八卦长文。
    “立遗嘱什么鬼！！！应尤是的律师笑哭了。”
    “活久见，挚友蒙奇奇？？应尤是按不住棺材板。”
    “戴着口罩，估计很丑。”
    再往下划，早先还有“微博服务器爆了”、“莲花池礼堂疯了”的类似小短文。
    退出朋友圈，冯渊才看到置顶律师群一个红字，有人圈他。
    群里还在讨论秦孟的事儿，冯渊想，这已经到污染大脑的地步了。
    律师大成：“各位，没有这么巧合的事。秦思思刚刚宣布怀孕之后，那个粉丝就上台演讲，简直像是自己现编的^-^。”
    春界律师所发了一段语音：“我也觉得很搞笑。如果孩子确实不是应尤是的，也没法再鉴定了，除非挖出来应尤是的骨灰验验……各位，你们听说过用骨灰做亲子鉴定的吗？”
    圈自己的是师兄张德中，他说：“冯渊你有什么观点？你最擅长明星案件了，这件事情你有想法吗？”
    冯渊没有回复，他不爱谈八卦，不愿惹是非，更何况这与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正要关屏，他看到微信好友添加请求变了一变，方才还是“11”，现在变成“12”。
    漫不经心地点进去：
    “我是昨天给您送奶茶的女生”。
    “我在昨天图书馆坐你斜对面，找人要了学长的微信”
    “学长好，我也是法律系的学妹”
    在这样无数充满“咱们搞个对象吧”意味的消息里，最上是一条清流：
    “孟琪琪，求代理律师，价格好说。”
    该清流的头像不长发飘飘，不眼睛弯弯，没萌宠萌兽，是朱砂画的一道符。
    冯渊通过了孟琪琪的请求，邀女生来他的工作室。
    彼时夕阳西下，稍微有点堵车，但不出15分钟，门铃响起。
    进门的女生穿着平平常常一身儿黑衣，没戴口罩。她眉清目秀，眼神很是锐利，而略微圆润的脸姣白如同珠玉，形成了非常深刻的对比。
    被冯渊引导着坐到小茶台旁，女生端庄斜坐伸直一双长腿，开口便道：“我是孟琪琪，但平常大家都叫我杨琪琪。关于这件事情，我不瞒学长。”
    她微微弯腰，点了点冯渊半遮半掩放在桌子上的录音笔，又道：“没事儿，可以录音。和学长讲话，我只会真实。”
    一接待客户就开启录音笔，只是冯渊的习惯，只不过他这次没有把笔放好。
    他深信，再好的记忆也不如录音或者手写，反复回听反复研读总能发现更多细节真相。
    然而准备打官司的人总是情绪化，或义愤填膺，或哀叹连连，每当看见录音笔，他们的语调又总会变得不自在。
    没有人像杨琪琪这样干脆利落，云淡风轻的。
    冯渊十指交叉，微透明的肌肤下，把骨骼搭出好看的架构，也如杨琪琪一样微微弯腰倾听着对方讲话。
    女生陈述告一段落，他提出一个问题：“除了遗嘱这张纸之外，你还有什么可以举证的？”
    杨琪琪道：“当前没有，但我……也可以现做。”
    冯渊有丝不解：“现做是什么意思？”
    杨琪琪抿了抿唇：“现在，大家不都认为，应尤是不可能是我的挚友么。各种各样的合影，我可以现找。他给我写过的各种文字，我也都有留存。如果举证需要……应尤是还给我写过歌。”
    女生想：除了领结婚证，大概都能做到。
    冯渊：“……”
    然而，冯律师摇摇头：“法律只看起诉事由。秦思思起诉的关键点，在于孩子是否为应尤是的。”
    他在旁边的白板上边写边说：“条件A：应尤是遗嘱确认为真。条件B：秦思思亲子鉴定报告确认为真。条件C：胡嘉，即与秦思思利益无关第三方，确认秦思思和应尤是情侣关系为真。结论：遗产归法定继承人。
    他又写：“条件E：应尤是与孟琪琪关系交好，无用条件。
    杨琪琪盯着白板上洋洋洒洒的隽秀字体，微微一笑：“条件C，伪，秦思思怀了胡嘉的孩子。”
    冯渊怔了一怔，洞彻人内心的眼神直视面前女生，轻启薄唇道：“你有证据吗？”
    杨琪琪思忖了一会儿，缓缓道：“没有证据，但我千真万确。所以我找到你。学长，打赢这场官司，任何律师不可以，只有你可以。”
    冯渊跟杨琪琪签了合同。
    签字时，冯渊不忘提醒：“我不能确保打赢官司。”
    杨琪琪点点头：“我知道的。”
    冯渊继续道：“而且，法院做出宣判时，不仅在乎法理也在乎人情。秦思思当前舆论造势非常猛烈，有可能法院也会由此而做出让步。”
    听到这句话，杨琪琪头没有抬，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道：“学长，你搞定法律和证据之类的问题，我来搞定舆论这边的问题。”
    冯渊心一颤。
    原本，只是想提醒她案件难度，没想到她说，“我来搞定”。
    女生出门后，冯渊拿起手机。
    律师圈里的人还在圈他：“冯渊怎么一天都没消息呢？还不说说你对秦孟案的看法么？是不是秦思思已经找上门来求你了？”
    冯渊浅笑，回了一句：“刚和孟琪琪签合同了。”
    突然想起来，圈自己这位曾经在朋友圈发过一条“戴着口罩，估计很丑。”
    于是又补了一句：“孟琪琪长得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孟琪琪说：学长，你搞定法律和证据之类的问题，我来搞定舆论这边的问题。
    然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屏幕边上的你说：
    “请读者来搞定收藏这边的问题咩哈哈哈哈哈。”
    ^3^亲们如果喜欢这篇文章，一定要动动小手手点个收藏哟。
    捏捏每一个读者的小手手~~
    第7章 
    从冯渊律师工作室出来，天色已晚。
    灯火阑珊，熙熙攘攘，杨琪琪直奔省医院旁边的祭祀用品商店。
    一位卷发大妈在柜台后面边看电视剧边勾毛衣，看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料想是单普通生意，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要什么？冥币香烛纸元宝都有。”
    杨琪琪走到柜台处，嗅到一股陈年积压的纸张味道，打了个喷嚏，问：“手机有没有？”
    这年头，丧葬产品发展得非常全面。
    除了可以烧冥币之外，还可以烧纸衣服、纸电脑、纸超市、纸童男童女。
    早先，这些东西还比较精致，设计成立体的纸物件，尽量还原到1：1的尺寸比例。但是到现在，就很偷懒了，简简单单地把十多张图片印在一张大纸上，凑合凑合意思得了。
    卷发大妈听女生说只要纸手机，放下了毛衣针，眼睛却还瞟着电视剧。
    她随手从柜台里翻出一张纸，道：“这个卖得很好，东西很全。”
    杨琪琪拿过一看，报纸一样大的纸，上面印了西瓜、苹果、葡萄、香肠、酒，还有一只……大哥大，摇头道:“大哥大不行的，我只要智能手机。”
    卷发大妈觉得挺稀奇，给电视剧按了个暂停，扭过身去，蹲下来在一个箱子里翻找。
    好半天后，才拿出一只薄薄纸盒：大概只有三个硬币摞起来那么厚，正面怕人不知道似的大喇喇印着iPhoneXS，反面一个模模糊糊的苹果标。
    她道：“你只要买这个吗？五个一块钱，扫微信二维码吧。”说完继续勾毛衣。
    杨琪琪接过可怜巴巴的纸盒，劣质的颜色蹭到了指腹上。她眼睛一亮：“对，就要这种的，你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卷发大妈毛衣针一抖：……还是个大买主。
    大买主杨琪琪显然不止步于此，一句句抛出来，斩钉截铁的。
    “帝都你这边有分店吗。”
    “还知道别的祭祀用品店都在哪吗？”
    “印刷厂也行，可不可以带我去？”
    “只要是智能手机，我都收了，给你提成。”
    卷发大妈：？？？地下要这么多手机干嘛？5G通信技术试用研讨会吗？
    杨琪琪和卷发大妈从省医院旁祭祀用品店出来，叫了个货运卡车，一家店一家店地搬货。
    到了孟氏旅馆门口，司机花了半小时才把大小箱子抬下来，瞧了一眼写着“拆”字的小楼，跟杨琪琪反复确认没送错地方，才带着卷发大妈一起嘀嘀咕咕地开车走了。
    他们是凡人，自然看不到挂着营业牌子的孟氏旅馆。
    也自然看不到被鬼塞得鬼山鬼海的小巷——岂止是这条小巷，连三条街之外都被挤满，电压不稳路灯频闪。
    每个鬼粉丝都很狂躁，眼睛里燃起复仇火苗。
    “秦思思！有脸说怀我老公孩子！有脸打官司！”
    “我老公那么善良，希望工程的钱也想吞！”
    “秦思思你有胆现在死掉，有胆现在来见我！”
    应尤是正在员工陪伴下对鬼粉丝一一致意，见杨琪琪来了，赶紧迎了过来。
    “今天开门大吉，还有，我粉丝这边打算组织一个全国□□，让全鬼都支持你，和秦思思作战。”
    老板娘看着高高低低矮矮胖胖瘦瘦的鬼，摇了摇头：“没用的，它们再□□，阳间也看不到啊？”
    应尤是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怎么办？”
    她看了眼方才卸下来的堆成山的大纸箱，唤了一声杜梦拾：“后厨还在研究旅馆私酿吗？多余的酒精有没有？”
    杜梦拾取出酒精来，杨琪琪说不够，干脆去附近加油站买了桶汽油。
    老板娘微眯着眼，指挥员工把酒精和汽油一股脑浇到上百只箱子上，又掏出一只打火机摁开，甩手一抛：
    夜色里霎时火焰冲天，火车站前街小巷一片红光。
    摇曳的火光里，女生的黑色裙裾被热气顶起，被烟雾勾勒，整个人好似涅槃。
    她用澈碧的眼睛看向鬼山鬼海：“微博都会玩吗？”
    熙熙攘攘鬼们的手上，逐渐出现一只一只的智能手机。
    三公里开外，接了莫名其妙大单的十多家印刷厂都在赶工印制小盒子。
    *
    八点多，秦思思吃完晚饭，又补了酸奶水果，抱着一只小靠枕，依偎胡嘉手臂看电视。
    手机铃响起来，秦思思看了眼，是自己的经纪人。
    她懒洋洋地接通电话，对面吼出声：“思思，今晚公关团队集体加班，方才微博炸了，支持孟琪琪的粉丝轰然出动了，我们搞不定了！你这边稳住，先别发言。”
    秦思思捻了只樱桃，不太着急的样子：“孟琪琪？今天白天不是一直没动静么？那也不要紧吧。她一个普通人，没有公关团队也没有粉丝，就算临时买僵尸粉，那压下去不也分分钟么？”
    经纪人喊她别着急挂电话：“你不明白，你先去微博看看。”
    胡嘉在旁边听了全部对话，已经打开手机了。
    他点开微博，直按热门微博，对着首屏惊得合不拢嘴。
    什么情况？？半个小时前，三条热门还是秦思思的哀伤三连发，结果现在前10条都是力捧孟琪琪？？？
    “八一八绿茶婊秦思思，支持我们正义勇敢善良的孟琪琪。”是条秦思思黑历史长图。
    “粉秦思思的人不配粉应尤是，孟琪琪粉丝劝你善良。”是粉丝踩秦思思的精彩言论长图。
    “孟琪琪是谁？传言说是五星连锁酒店女老板，和应尤是出生入死的关系！”这条没什么内容，只有些无凭无据的粉丝猜测。
    ……
    这都什么什么和什么？
    胡嘉点开评论，每一条都有条理有逻辑，有深度有内涵……可惜全是支持孟琪琪的。
    其实，也可能会有人支持秦思思……但是都被PO主迅速删掉了。
    再打开秦思思的微博，全线沦陷。
    一直到秦思思2001年学生时代发布的微博那里，都有观光团：“嘀，打卡围观不给孩子积德的孕妈”。
    胡嘉越刷微博，脸越垮，最后垮如土灰。
    秦思思问：“怎么了？孟琪琪那边没事吧。”
    胡嘉摇摇头：“你公关和粉丝团队多少人？”
    秦思思手指比了个4：“……公关团队40人吧，今晚都在加班。粉丝不到2千万，怎么了？”
    胡嘉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你那2千万粉丝里得有5000僵尸粉吧，而且也不见得都上线帮你做话题。以我对新媒体了解，对面粉丝团队，起码有……”
    他竖了只手指，也比了个4。
    秦思思皱眉头：“400？4000？这么多人？”
    胡嘉：“半分钟前4千万，我预计今晚能破6千万了，还在涨。”
    深吸了一口气后，胡嘉难以置信地望着天花板：“思思，几年前的‘帝吧出征寸草不生’你了解吗？现在情况跟那次差不多。”
    秦思思眼睛猝然大睁，一双手碰翻满盘子樱桃，滴溜溜的红果子滚了一地：“什么？你说什么？”
    秦思思团队经常在买热搜上热门，故而和微博负责人关系还不错。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公关在做什么了，自己亲自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胡嘉为了避嫌，也只是在旁边听着。
    秦思思慌乱道：“老杨，微博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孟琪琪突然使了什么幺蛾子？？？”
    老杨声音很是疲惫：“秦思思女士，今晚8点大批用户突然上线和注册微博。刚才系统又快崩溃了，这边程序正在抓紧调试，不能一天内崩溃两次。”
    秦思思：“……突然上线突然注册？！这不是僵尸粉么？快点帮我看看吧，拦截IP，然后截图给我做证据，我要反击一波。”
    几分钟后，老杨又主动打电话过来，秦思思赶忙按了接听和公放。
    那边声音低哑：“这次很奇怪。秦思思女士。”
    秦思思和胡嘉深吸一口气，不安地注视对方双眼。
    老杨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有大概7千万账号，我们竟然查不到IP。”
    他叹了一口气，很是不解：“而且大部分的微博账号，明明主人已逝，有的死于几个月前，有的死于几年前，页面评论里长年累月的蜡烛和亲友怀念。”
    秦思思和胡嘉：……？？？
    老杨：“我们现在正在排查账号泄露和IP屏蔽的问题，先不说了。”
    电话被嘟嘟挂断。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低头掏出手机开刷。
    一个新ID被顶上热搜，“孟琪琪”，还没有官方申V，粉丝已经7千万。
    里面只有一张自拍。
    女生皓首长发，乌黑发丝在夜色中狂舞，身后是摇曳火海，连天烟雾似战火在烧。
    她仍带着黑色口罩，眼睛涂了一个分外邪魅的烟熏，但掩饰不出嚣张轻狂的眼神。
    配了一句话：“大家好，我来迟了。”
    秦思思点开这句话下的评论，居然包含不少备受瞩目的大V，他们齐齐刷屏：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
    作者有话要说：孟琪琪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双手在嘴边比了个喇叭：
    我要收藏嘤嘤嘤
    我要收藏嘤嘤嘤
    我不要你们站队，但我想替作者要个收藏^0^。
    咩咩哒~~~~~
    第8章 
    对于燕京大学学子来说，一学期里，临近期末考试的月份绝对不可懈怠。
    老师点名格外频繁，若有翘课或者代点名，一定会挂科杀无赦。
    故而，第二天下午，即便是24h内只睡了4h的老板娘杨琪琪，即便是在网络风口浪尖翩翩起舞的女战神孟琪琪，也得顶着乌黑眼圈去学校。
    回宿舍拿书，她又发现女生宿舍里，一对对熊猫眼如此相似。
    杨琪琪忍不住问：“你们现在就开始熬夜复习了吗？太猛了吧。”
    崔崔打了个非常悠长的哈欠“熬夜复习拿满分是你，彻夜八卦做废柴的是我。”
    隔壁夏莉莉也正出门，揉眼凑过来接话：“昨天一天，女生宿舍不眠不休集体刷微博。”
    杨琪琪：……
    崔崔：“一开始我们都在八卦秦思思，结果孟琪琪出征寸草不生。”
    夏莉莉附议：“孟琪琪出征寸草不生。”
    杨琪琪：“那你们也不至于不睡觉啊？”
    夏莉莉长叹：“我也很想洗洗睡啊，结果我们微博炸了，不就是白天喷过孟琪琪么。孟的粉丝一个个不落地喷了所有站队秦思思的，我微博只有20个粉丝，每分钟四百条回复你能信？”
    杨琪琪佯装不在意地问：“那，这么一折腾，你们现在支持秦思思还是孟琪琪啊？”
    舍友高楠在旁边说：“孟琪琪太飒了，浴火而战，7千万粉，我已经把喷她的微博都删了。”
    崔崔握拳：“我快弯了！我想嫁孟琪琪！我可以！”
    杨琪琪忍不住乐出声，又把笑声压成两下咳嗽。
    夏莉莉看着她的样子，悟了：“你也想嫁是吧，就是不好意思说。”
    杨琪琪：“……嗯，我想嫁。”
    嫁我自己谢谢你啊。
    但夏莉莉比他们都理性一些：“你们太嫩了。你们想啊，舆论归舆论，官司归官司。秦思思，大明星，能请最牛的律师，手握最权威的亲子鉴定，还有我老公的经纪人作证据，她赢定了。孟琪琪呢？一张莫名其妙的遗嘱。你俩说，这是不是自不量力？”
    崔崔瘪着嘴，垂头踢开一只小石子：“好吧，听你这么说，是有点儿。”
    杨琪琪淡淡接话：“也是，自不量力，脑袋里不知道想什么，就跳上去抗雷。”
    刚说完这句话，女生们就看到脚下影子被谁遮住，那影子主人身形颀长，比例很好，哪怕单从影子也能看出姿态不俗。
    他在后面缓缓道出一句话，声音听上去很是疏冷，又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谁说是自不量力了？”
    崔崔第一个扭头，顿了两秒，说出话来打着结：“……冯……冯渊学长？”
    冯渊身着昨天的深蓝色西装，手中怀抱一摞厚厚的民事诉讼案典，侧扣图书馆盖章。
    杨琪琪心道，这是去图书馆熬了一夜。
    她望着他的眼，在金丝框眼镜之后，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有些微血丝，很是疲惫，也有一模一样的黑眼圈。
    然而，他视线一如昨日，沉着的，确信的。
    他重复道：“谁说是自不量力了？孟琪琪也很有实力。”
    崔崔依然声音打结：“……学长……学长怎么会这么说呢？”
    有个头发微白的老教授，方才一直听着他们谈话，这时才走了过来，对一众女生说：“你们还不知道吗？冯渊就是孟琪琪的代理律师。律师圈子已经轰动了。”
    冯渊微笑点点头：“张教授好，你也在关注这个案子么。”
    张教授拍了拍冯渊手臂，两个人聊着天走掉了。
    这下，徒留女生们在风中凌乱。
    崔崔：说好的冰山男神呢，刚才居然为了孟琪琪跟我们说话？？
    夏莉莉：孟琪琪何方神圣？？请得动冯渊？？
    高楠：啊我死了。
    唯有杨琪琪始终淡然，扭头看了看身后，冯渊把两臂怀抱的案典挪到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拿手机。
    随后，女生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拿起来看：
    是冯渊说，加油。
    *
    举证期大概历时一个月，杨琪琪和冯渊分工明确。
    女生一直耕耘微博战场。其中孟琪琪鬼粉7千万，人粉不到3千万，然而分分钟飚向亿粉的节奏。
    在此前，华夏只有应尤是的微博破了亿粉。
    至于冯渊，每日一电话，向她讲当前进度和下一步安排。
    杨琪琪能听出来他沉稳语气下的疲累。
    她暗道：“果真顶级律师的钱不好挣，总算也明白他为何现在还没女友，忙起案件来，哪有时间约会呢？”
    应尤是听见了，含笑反问：“你的钱就好挣吗？到现在为止，有人找过你约会么？”
    老板娘气不打一处：“没有。不需要。我是情窦未开，不是没时间。”
    应尤是抚着下巴：“其实你长得还行，不如早点死掉，下来陪我吧。”
    结局就是应尤是被杨琪琪逼着拿粗制滥造的iPhoneXS注册了个小号，在孟琪琪的微博下祝她万寿无疆。
    杨琪琪没想到，情窦未开如自己，男伴会有的，约会也会有的——就在当晚。
    半夜三点，她手机不在身边，扔到前台那儿，电话铃一遍又一遍。
    应尤是正忙着给顾客办VIP卡，杜梦拾给海量顾客排号，她被吵得不行，终于瞥了一眼来电人，软软喊了一嗓子：“琪琪下来，冯渊男神电话来了。”
    应尤是手中卡片一抖：“这大半夜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明天说么。”
    杜梦拾用手绢捂住欲笑的嘴，声音像浸了酥油：“这夜深人静的，很适合一男一女互相吐露心声呀。”
    走下楼的杨琪琪没理两个人，接过手机，嗯了几句。挂了后，简短干练地和两位说：“应尤是，你跟我走，杜梦拾，你安排之前那个上海小妹儿代一下前台。”
    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冯渊律师工作室，一人一鬼坐在后排。
    应尤是眯起眼睛笑，优美线条仿佛能流出湖光山色：“怎么了，两个人约会还叫上我，是想让我保护你么？”
    杨琪琪没看他一眼，也不想让司机师傅听见她在说什么，低头掏出手机打字，亮给旁边那鬼：
    “截止到明天早晨八点，举证期结束。但冯渊方才说他拿到了一个非常蹊跷的关键证据，是七八个月前，你和秦思思进酒店开房的录像，他要我解释。”
    应尤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杨琪琪在手机上继续打字：“但我知道你孤星入命，不可能。”
    应尤是：老拿这事儿刺激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哦。
    到了冯渊律师工作室，进门，一人一鬼首先看到打了一整面墙的视频，幻灯机在后面嗡嗡作响。
    冯渊给杨琪琪拿出一张椅子，自己依旧面不斜视地盯着视频，道：“两个小时前，我才在南六环找到这家酒店，把视频拷了来。”
    他伸出一只纤长手指，点了点画面上的男主女主，继续道，“两个人是八个月前入住酒店的，开房都用的化名。老板确信女士是秦思思，男士是应尤是。如果说秦思思从那时候开始怀孕的话，时间上说得过去。”
    那画面很粗糙，来源自酒店走廊的一只摄像头。画面里，秦思思即便带了墨镜，170身高和纤瘦的身板也异常显眼，她正和旁边人亲昵地说着话，手里挎着一只Gucci春日特定。
    杨琪琪道：“没错，这是秦思思，我记得她这只包，宿舍女生看杂志时讨论过，全球只有她有这一款。”
    冯渊点了点头，鼠标操作电脑，放出秦思思身旁男士的模样，一直拉出全屏。
    即便那人也带了墨镜，但杨琪琪也在恍惚间觉得他就是应尤是本人。实在太像了，无论是身材，还是穿衣风格。
    冯渊轻启薄唇，定定看着女生的眼，下颌绷出锐利线条：“我之前说信你。现在也一样相信。但单纯以我来看，并不能否认这是应尤是，现在，请你来辨认一下。这很难，但很重要。”
    这不难，杨琪琪心道。
    应尤是直勾勾盯着屏幕，一脸嫌弃：“胡嘉身材和我差不多。这上衣也是我的，意大利工匠一针一针勾出来的，当时我说扔了，他非要拿走。”
    杨琪琪对冯渊重复：“胡嘉身材和应尤是差不多，而且，他这身上衣还是应尤是送的。”后面的话可省略。
    应尤是说：“但我才不会穿他这鞋，我是鞋控啊。让我穿10万块钱以下的鞋，我宁愿赤脚。”
    杨琪琪精简了一下：“他鞋我都见过，没有这双。”
    应尤是又好好看了看画面：“八个月前我在减肥，比现在还瘦，不到100斤，当时胡嘉下巴比我圆。”
    杨琪琪解说：“八个月前应尤是不到100斤，等下巴圆起来，是后来的事儿了。”
    应尤是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杨琪琪给了鬼一个眼神：“你，站好，摆出和视频上一样的姿势。”
    应尤是乖巧站好，杨琪琪走上前去。
    冯渊看到女生浸在视频的光芒中，脸颊仿佛被镀上一层温柔绒毛，心软了一软。
    她在鬼的脸与视频的面之间反复比较，一边比较一边解释。
    “应尤是的右腮上有一颗小痣。即便视频粗糙，但放这么大，也应该可以看到才对。”
    “应尤是颧骨要高一些，如果笑起来时，脸在这个位置还有个梨涡，但视频这人没有。”
    “应尤是的中指比食指高一个指节，但是画面上这个男人，中指只比食指高半个。”
    冯渊：……
    他点点头，说可以了。问女生：“你怎么过来的，开车？”
    杨琪琪笑：“我没车。打车来的。”
    冯渊决定送杨琪琪回家，女生同意了。毕竟深更半夜，一人哪怕有鬼陪着也不安全。
    他让女生坐后座，自己打起方向盘，想来想去，一句盘亘在喉咙的疑问说了出口。
    “杨琪琪，应尤是在遗嘱上说，他从来没有和任何女性有过情感关系，是这样的吧。”
    杨琪琪：“嗯。”
    “我冒昧地想问问你，对于这句话，你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杨琪琪：“伤心？”
    冯渊缓缓道：“你不看照片就能说出他的特征来，痣、梨涡、手指……我不知道究竟能熟悉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你对他这么了如指掌。”
    杨琪琪打断：“没有，就是……挚友，我只是……记忆力好。”
    冯渊笑道：“记忆力极佳小姐，我脸上有几颗痣？”
    两个人静了一小会儿，冯渊兀自开车。外面寂寂夜色，衬得他整个轮廓暧昧不明。
    女生嗅到一股檀木香。上车时没有闻见，现在反而随着紧张心跳而清晰可见。
    应尤是飘到前面帮她作弊，比了个“4”。
    杨琪琪把正确答案说出口。
    冯渊笑出声来，漾得座位一颤一颤：“真的么，我回去得数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脸上有几颗痣。”
    不知不觉，车跟着杨琪琪指挥，停在一个写着“拆”的小楼前。
    冯渊上下打量一番这看上去就像在闹鬼的荒楼：“你就住这儿？”
    杨琪琪说了声“嗯”。
    律师心道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下车后，冯渊拍了拍女生肩膀：“方才在车上，让你数痣是开玩笑。你别介意。但接下来我的话是真心的：”
    “我知道一个女生会有多爱应尤是，就连我姐姐，也在他去世后哭了两天。他是你这么好的朋友，他去世，我不信你会也不难过。”
    杨琪琪心道：你这么认真干什么……不，我不难过。
    冯渊继续说：“你隐藏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久，哪怕到现在还隐着，我不信你一点也不委屈。”
    杨琪琪心道：其实倒也不委屈。
    冯渊顿了顿，看了眼苍茫夜色，视线回过来后，眼睛像是浸了那黧黑，深深眼神看向女生：
    “每个人都说你蠢，说你自不量力。”
    “又或者说你飒，说你带军出征有多强。”
    “但你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我只想告诉你——”
    “好好往前走，去拥抱新的感情。”
    杨琪琪钢铁一样的心忽然停跳半拍，整个人微微发怔。
    哪怕孟琪琪是风口浪尖翩翩起舞的女神，哪怕孟琪琪粉丝将近1亿，但这样的话，1亿人中除了冯渊，没有人说过。
    谁会在乎她日常？谁会在乎她丧友？网友只会在刺激中狂欢，熬红了眼，第二天爱咋咋地。
    冯渊看不到孟氏旅馆灯火通明，也看不到鬼山鬼海都听到了他那些话。
    每只鬼都把巴掌拍得轰轰烈烈，说：“老板娘这是谁啊？我替你粉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只鬼都把巴掌拍得轰轰烈烈，说：“老板娘这是谁啊？我替你粉了！”
    老板娘（滚在地上），双眼泪汪汪：“我不要你们粉冯渊，我想要本文的读者粉作者。”
    作者抱着孟琪琪一起滚：请可爱的读者拿起你的小手手点个收藏，捏捏脸~~
    第9章 
    举证期结束后，这场官司的双方当事人都不提庭前调解。
    秦思思女士胜券在握，完全不考虑如果输了会怎么办。
    她成天出现在各种各样的节目频道里，捧着日渐滚圆的肚子卖可怜，水汪汪的眼睛含着天大的冤屈：
    “我们孤儿寡母的，唯有坚强。什么是证据？亲子鉴定就是证据。”
    “不仅要忍受10月怀胎之苦，还要忍受网络暴力。始作俑者孟琪琪到现在都不敢露出正脸……”
    有记者提醒她：“人家现在也没在暴力你了，粉丝已经一亿多了，接广告都顾不上。”
    这句话其实不太真。
    杨琪琪当前主要精力都扑在学习上，非常猛，和以前的每一个期末一样。
    她的手恨不得黏在课本上，别说什么微博和旅馆了，完全自顾不暇，有次大半夜饿了，腿脚打着晃去了餐厅，差点不小心吃了一碗人血豆腐做的“千江水有千江月”。
    打理孟琪琪微博的是应尤是，全华夏唯一具备亿粉经验的博主。
    他晚上做前台，白天还得负责刷微博，一开始苦不堪言，后来逐渐品出了乐趣。
    譬如他发：“#大白天说孟话#今天给大家讲讲我的挚友应尤是。他有倾国倾城的绝色，却偏偏孤星入命，真是让人扼腕，发出几张私藏的应尤是照片，给大家品品。”
    配图是几张现拍的自拍。
    后面粉丝一片舔屏。
    “没想到应尤是死后也能舔到他的新照片啊呜呜呜。”
    “我想念我的老公了呜呜呜。”
    “琪大你还有吗，求再发！！！！”
    应尤是顶着孟琪琪的号回复：“今天琪大我累了，明天再发新的，爱你们么么哒。”
    杜梦拾负责主理小旅馆业务，住宿客人一直在锐增，提价也不成，排号也不成，跟杨琪琪说了扩建的事儿。杨琪琪醉心学习，左耳进右耳出，胡乱地点头同意着。
    结果第二天起床就听见附近空地吵吵闹闹，建筑工队正在挖地基折腾。
    杜梦拾：“前不久赚的钱，我买了这块地。”
    杨琪琪：“……这不是帝都市中心么，你花了多少？”
    杜梦拾：“差不多都花完了。你不是点头了么，还说让我全权负责。”
    杨琪琪暴走，但手黏着课本没分开：“罢了罢了罢了，花完再挣就是了。下次找我审批，一定要签字啊啊啊。”
    转眼间，秦思思和孟琪琪备受世人瞩目的案件距离开庭日越来越近。
    配合山雨欲来的氛围，孟氏旅馆也贴了张红黑相间的主视觉海报“支持老板娘，支持应尤是”，所有入住的鬼都会在上面签名留念。
    杨琪琪特意咨询了冯渊，这场案件因为涉及金额巨大，一定会有大量媒体记者到访。而且，由于双方当事人均已成年，所以不能以“保护隐私”为由戴口罩。
    杨琪琪下单一整套Dior彩妆，觉得一般般，又买了一整套channel，开庭前晚牵着应尤是的手：“来吧华夏第一美男，给我撸个‘别人看不出来是杨琪琪’然而‘老娘天下最美’的妆。”
    应尤是画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杨琪琪都不太满意。
    他说：“应尤是的粉丝都要替我掀起棺材板了。你，比新娘试妆还麻烦。”
    烦归烦，但伺候老板娘不能马虎，而且这是重要的一战，让自己恢复冰清玉洁名声的一战，让百亿存款不落入虎口的一战。所以，应尤是认认真真化了大概四五个钟头，彼此确认终稿再无缺憾，才把杨琪琪交给杜梦拾。
    杜梦拾给杨琪琪做发型。先拿烫发棒拉直，做出利落的黑发披肩，说这样适合上法庭。又给她搭了身欧美小西装，带铆钉装饰的尖头平底皮鞋。
    她看着杨琪琪踩上鞋子，笑：“我们琪琪穿上这鞋子的意思就是‘你们要是敢反对我，我就用鞋子戳死你’。”
    杨琪琪乐出了声。此时天已微亮，女生看了下表，说马上就要和应尤是一起走了。
    话音刚落，原本应该打烊的小旅馆热闹起来：
    “咳咳！老板娘！带我去吧！我都没见过打官司呢！”
    “对的呀，我也不想睡觉了，我们陪你去呀，壮个士气也好的。”
    “嘤嘤嘤，如果秦思思敢在法庭上欺负杨琪琪，我就化成厉鬼扑死她！”
    杨琪琪有点眼眶发热：“行吧，一起。”
    所以，冯渊开车来接她时，在写着“拆”字的小楼门口一时晃了神。
    他依然让杨琪琪坐后座。
    从后视镜看了女生几眼：“还行，反正我认不出你是杨琪琪。”
    然后，趁着女生不注意，又多看了几眼。
    停车至法院门口，首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全脸曝光孟琪琪，在无数惊呼声中打开车门：
    先是一双白到反光、炫目纤长的美腿，配合华伦天奴的铆钉皮鞋。
    再是修长腰肢，紧紧裹在欧美风的小西装里。
    乌黑头发干练披肩，额头皎洁饱满，一双眼依旧画着当日“大家好，我来迟了”的嚣张烟熏，小巧的鼻子挺翘，脸型圆润，唇色淡漠。
    即便不是素颜，但也一举击破前些日子人们说的“戴口罩是怕丑”的谣言。
    美人胚子无疑了。
    记者纷纷对孟琪琪开启闪光灯模式，居然忽略了同样备受关注的冯渊律师。
    冯渊含笑看着：她昂首向前，睥睨四方，就算无人跟随也能走出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怎么做到的？
    还是那个跟同学说“孟琪琪自不量力”的女生么？
    杨琪琪深吸一口气，终于走到了被告席上。从人类的角度上，她看到秦思思为了壮大声势，请了无数的亲朋好友和业内同行，把对面坐了个座无虚席，而自己这边呢，可怜巴巴……只有自己和冯律师。
    怪不得秦思思表情嚣张依旧。
    冯渊小声问她：“紧张吗，没事。待会如果有不会说的，交给我就可以。”
    杨琪琪淡然一笑：“我的律条是——只让对手紧张。”
    开玩笑啊，从见鬼的角度上看，自己身后可是成千上万只鬼，因为占地面积有限，每只都把自己化成了薄片，举着横幅彩旗助老板娘大胜呢。
    法官敲了一下锤。
    书记员道：“报告审判员，当事人均已开庭，请开庭。”
    审判长道“谢谢书记员，全体坐下。”
    人与鬼皆肃静。
    那一刻，杨琪琪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开庭之后，杨琪琪才发现冯渊到底是有多强悍。
    这件案件拜托给他之后，自己基本上没怎么操心，而冯渊几乎是一刻不曾松懈，默默搜集出无数相关证据。
    秦思思手握的证据只有薄薄几页：亲子鉴定、胡嘉证言、所谓孟琪琪“网络暴力”的截图。
    而冯渊手里的证据，有四五册百科词典那么厚，封面编写了目录索引，每一条有大量的图像证据和证言。
    秦思思产检医院的证据：证实怀孕月份为8月之前，而应尤是在国外开演唱会。
    秦思思母亲家的保姆证言：她从来没有和应尤是处过对象，更何况深刻的恋情。
    ……
    秦思思在泰国旅行时，在银行取款还留下录音：最近钱很少，得想个辙。
    秦思思亲子鉴定医生证言：她只是拿了一根头发和穿刺的羊水来化验的，并没有亲眼见到是从应尤是的头上拔下来的。
    ……
    冯渊有理有据，铮铮有声，每一条每一句都把对方打得哑口无言。
    而后，秦思思突然抛出一个证据来：“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呢？这个视频，我前不久从酒店拷来的，是八个月前我和应尤是住酒店的视频。”
    法官同意秦思思当众放视频。
    秦思思点着屏幕上的一男一女道：“我听酒店老板说你也拷走了，怎么你拷了视频后就不吭声了呢？是心虚了么？”
    法庭一片哗然。八个月前正巧为秦思思的怀孕时间，而且画面上的人，明显是应尤是本人。
    冯渊微微一笑：“因为画面上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应尤是啊。”
    “应尤是的右腮上有一颗小痣。这个视频上的男人，没有。”
    “应尤是的……中指比食指高一个指节，但是画面上这个男人，中指只比食指高半个。”
    “秦思思小姐啊，我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名声，所以没有在举证时说出更多。那现在，既然你提出，我不妨告诉大家。那晚跟你一起入驻酒店的，是应尤是的经纪人胡嘉。你孩子的父亲，是胡嘉没错了。”
    证人席上的胡嘉浑身猛得一震。
    冯渊下面的话，对他造成了垂直打击：“胡嘉体型和应尤是差不多，但是，还是有区别的。比如八个月前，应先生其实还在减肥，下巴没有这么圆润。这身衣服是应先生送给胡嘉的，但应先生从来没有穿过这双鞋子。”
    胡嘉：！！！！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尤其衣服这事儿，应该只有我自己知道啊。
    法庭上的记者表示，参加公审千千万，没有一个这么刺激的。
    当时，人们都不由自主打开手机查应尤是生前的照片，发现冯渊说的一丝不差。
    而后冯渊拿出了争议最大的那张遗嘱，黑字红章的真迹表明：经笔迹鉴定，这份遗嘱，确实是由应尤是先生所写。
    全法庭：？？？怎么可能？应尤是还真的给这个完全没听说过的蒙奇奇立遗嘱了？
    局面已经取得压倒性胜利。
    冯渊非常郑重地总结：“我们总振振有词，弘扬正义，保护弱者，却总为眼睛蒙蔽了事实真相。好像孕妇就天生良善，粉丝就虚伪盲从。实际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凭什么不能够担当应尤是的挚友？凭什么就不能拥有应尤是剖开的一颗真心？早在我刚一接手案件的时候，遭到网络暴力的，明明是孟琪琪。而秦思思女士才是在一开始买热搜的，把微博踩到系统崩溃。我相信，如果受害者不是孟琪琪，如果孟琪琪没有找到我，她今天断然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要求，孟琪琪女士获得，她应得的协助执行遗嘱的权利，即将应尤是存款转交给希望工程。”
    “我要求，秦思思女士向孟琪琪女士道歉。”
    秦思思快要气晕了。
    孕妇本身就情绪波动厉害，此刻更是控制不住，她一时不记得律师的名字，就喊：“孟琪琪，你，你给我走着瞧！”
    说罢，把一只本子抛了过去。
    冯渊在瞬间做出反应，他一手快速揽过身旁女生肩膀，一手接住直冲到脸上的本子。
    表情坚毅不为所动。
    “孟琪琪呢，有我在，自然是不必瞧什么的。反倒是你——”
    他转脸朝向法官：“我以秦思思及胡嘉非法作伪证，谋取大额钱财为由，提起诉讼。”
    作者有话要说：冯渊：孟琪琪呢，有我在，自然是不必瞧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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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从法院出来，冯渊依旧开车送杨琪琪，交代了一下后面的事情：
    向秦思思和胡嘉提起新一轮诉讼的是他本人，所以，舆论也好，举证也好，出庭也好，与杨琪琪无关，她可以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应尤是的924亿元，将会在下个月经公证移交希望工程，5套别墅届时举行拍卖。
    手握方向盘的冯渊声音和缓：“财产交割这边我完全能帮你处理清楚，不过下个月你也放寒假了，到时过来看看也行。你今天有没有课？我要送你去学校还是送你回家？”
    杨琪琪说了声先回家先卸妆，同时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上课的事儿了。
    冯渊是网红律师，跟院里关系处得极好，与教授之间都是称兄道弟的节奏，加上已经大四了，就算翘课也不用担心考试的事儿。
    可杨琪琪这样的凡人就不会有如此待遇。
    她把手机打开，宿舍微信群里飚出几十条未读：
    “呼叫大神杨琪琪！720宏观经济学点名！”
    “你去哪了，要点名了要点名了还差10个就念到你名字了！！！”
    “我佛了，你想挂科吗杨琪琪琪琪，你在干嘛？？”
    “你药丸……没人帮你代点名，老师喊了三四遍，记下你名字了。”
    “你忙完快点来学校，找齐师太求求情，说不定能把你名字勾下……”
    杨琪琪慌忙道：“求……跪求学长把车开快点。”
    冯渊在前面加了加油门：“出什么急事儿了，后面有记者追？还是秦思思率部队复仇了？”
    女生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今天翘课了，估计要挂科了。”
    冯渊一时语塞，脸上不由自主泛起笑容：
    后座上这个人，敢当着千万粉丝怼流量小花，被踩爆微博也镇定自若，仿佛随时能够提刀出征，杀得对手片甲不留。她方才还说自己的口号是“我的律条是让对手紧张”——
    却偏偏害怕挂科这个问题。
    很有趣。
    哪怕心里也在为她挂科的事儿担心，但依然觉得很有趣。
    老板娘携一众鬼进了孟氏旅店，身旁瞬间爆发掀翻屋顶般的欢呼声。
    杜梦拾又挽了个小小的丸子头，带领未出门的员工齐齐站在二楼，往一楼洒花洒糖洒优惠券：“所有帮过孟琪琪微博大战的鬼，凭微博账号享受住宿八折，按注册的先后顺序进行排队！”
    应尤是难得放下偶像架子，跟大家分享法庭心得：“你们不知道，我可紧张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去法庭……当冯渊说我食指中指什么玩意儿的时候，我特怕对面笑出声，结果他们一个个的都拿手机查我照片，我才想幸好幸好！”
    杨琪琪没有加入狂欢。
    她回屋卸妆，换上之前的臃肿羽绒服和打底裤，恢复成人们更熟悉的那个老板娘兼女大学生。女生抱起书本打车冲向学校，心想打脸一时爽，挂科火葬场。
    冲到学校后，她愣了一愣，没想到学校里也挂起关于自己这件事儿的横幅了。
    确切来说，是鼓励冯渊的横幅。
    “恭喜我校冯渊协助亿粉大V打赢官司，正义终将弘扬——法律系宣”
    很多人路过都会驻足看看，叽叽喳喳探讨个没完。
    等路过教学楼，杨琪琪瞧见动漫社也在楼外挂出海报：
    画面上，Q版男生左手拿书，右手揽着Q版女生，女生眼睛上画着小烟熏。
    配文：我校冯渊X大神孟琪琪，这对CP我粉了。
    依旧很多人叽叽喳喳在讨论。
    杨琪琪心里很苦。
    行吧，你们抬举冯渊，都忘了孟琪琪X应尤是这对原始挚友CP了。
    还有，你们的大神就要挂科了啊啊啊……
    杨琪琪走入教师楼，上三楼经管系，来到301办公室门口，看见教“国际贸易”的齐世泰老师正戴着老花镜摇着笔杆子备课。
    齐世泰五十多岁，和杨琪琪母亲的年龄差不多，但远没有琪琪妈洋气。她梳着一丝不苟的马尾辫，穿的毛呢大衣像是十年前的款，面前桌子上放了个搪瓷杯。
    杨琪琪一直有点儿怕这个老师。
    她本身很严肃，几乎堂堂点名。讲课还特别奇葩，从来不按照教科书上的出招，基本上一学期从头到尾自备教案。
    按说这样的话，大家好好听课做笔记，回头温习笔记也便能过关了，但她期末出的卷子，也和她讲的课没什么关系。
    她说：你们都是大学生了，我得出点儿开放性试题。
    故而，上学期她带“国际货物运输”，挂倒一片学生，连学霸杨琪琪都勉强拿了个73。
    人们说她是“灭绝齐师太”，典型的中老年荷尔蒙不调和，于是拿着学生大开杀戒。
    杨琪琪敲敲门。
    齐老师脑袋没有抬起来：“进来。”
    杨琪琪进来后，齐师太还是没抬起头。
    女生自我介绍：“齐老师好，我是18级营销2班杨琪琪。”
    齐师太笔杆没停下：“嗯，2班杨琪琪，怎么了？”
    女生深吸一口气，道：“上午您的课我没有去，所以也错过了点名。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实在是有些走不开的情况。”
    齐师太停下笔杆子，抬一只眼睛匀给前面的学生：“老翘课吧？嗯？扯什么借口？多少次了？”
    杨琪琪赶忙道：“不是的，我从来不翘课。您可以看纪录，从上学期到这学期，我在您的课上都是满勤。”
    齐师太从嘴角挤了一声“哼”，依旧又低了头写教案，“不行，都复习月了，天大的事儿也得听课啊。我们那时候念书，别说不敢翘课了，就是发烧了也得举着输液瓶来听课。”
    杨琪琪：……
    齐师太：“你发烧了没有？”
    杨琪琪：“没有。”
    齐师太：“那你还想说什么？”
    杨琪琪：“还是想请老师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特别爱学习，不是轻易翘您课的。上学期我总分拿的全系第一，营销学原理还拿了满分呢。”
    齐师太的笔杆子又停下来了，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看着前面这个一脸恳求的女生。
    “哦……你就是全系第一啊，不过尔尔。”
    杨琪琪心道：什么鬼？全系第一也惹到你了吗？
    齐师太又道：“老雷的那门营销学原理也没什么难的，你拿个满分有什么问题，我们当学生的不应该每门课都朝着满分拿么？”
    杨琪琪：……
    齐师太看女生不说话，冷着脸道：“这样吧，我那门‘宏观经济学’，今年你要能答出来个满分，我就给你补个满勤，让你不挂科，成么？”
    说罢，就又低头写教案了。
    杨琪琪蔫了吧唧往宿舍走，同班赵政瞧见她了，喊了一嘴：“杨琪琪？你上午课没来？齐师太喊了四五遍你的名字，那语气我们都怕了，啧。”
    杨琪琪叹气道：“嗯，我刚从齐师太那儿求情出来。”
    赵政挺关心的：“齐师太会为难你么，去年你还拿了全系第一啊。”
    杨琪琪嗓音发颤：“她让我在‘宏观经济学’考个满分，才不挂科。”
    赵政大咧咧地笑着：“真的啊？没事儿啊真没事儿，我为你默哀。挂就挂吧，在老齐手下挂科也正常，我们就算满勤就算老实上课不也会挂么……”
    杨琪琪不想听他啰嗦，摆摆手就走上宿舍台阶了。
    杨琪琪从小就是学霸，不搞对象不追星，不看小说看球，一心扑在学习和跟爷爷修习法术上。
    学渣不懂学霸的世界。对于学霸来说，考满分也好，拿第一也好，都已经成了心灵洁癖，像在做集卡游戏一样强迫得吓人。
    所以，这遭老天爷突然下达个“挂科高危”出来，对于杨琪琪简直如同大劫。
    上楼时，杨琪琪听见手机响了。
    打开来看，冯渊给他发微信：怎么样，你挂科的事儿解决了吗？
    杨琪琪打字：“不太好弄，是我们这边特别严的一个老师。讲宏观经济学的。她带学生挂科率70%。她让我考满分才不给挂。”
    过了一会儿，冯渊回她：“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忙，我们系老师和你们系的关系不错，我看能不能帮你要到往届卷子参考一下。”
    虽然知道看往届的卷子也没用，齐师太年年有阴招，但杨琪琪仍然说：“好的，谢谢学长，我好好[]复习，好好考试。”
    杨琪琪原本想去宿舍喝点儿水的。
    但想着冯渊的微信，她直接转身下楼，奔向图书馆。
    她去三楼借阅期弄了一大摞各式版本的《宏观经济学》，新出的、老的，包括后面带着的推荐书目一本不落。
    又扭身去了校外的网吧。网吧里连着校内知网，可以免费下载论文。杨琪琪盘算着，也得下载近30年来的。重点是那些署名齐老师的和本院教授的，一篇都不能落下。
    方才跟杨琪琪聊过天的赵政正在网吧打游戏。
    确切的说，整个网吧的人都在打游戏。
    赵政刚好赢了一局，伸个懒腰，看到斜对面的那个女生，一篇一篇download论文……
    真是一股清流。
    赵政走过去，看到是谁，愕然了：“杨琪琪你怎么跑网吧发奋了？”
    杨琪琪正盯着屏幕右键下载，语气平淡：“宏观经济学，我要考，满分。”
    赵政：“？？？？能行？”
    杨琪琪：“反正有人信我行。总也得试试看吧。”
    *
    晚上，杨琪琪回旅社时，庆功的喧闹还没有停止。
    凭微博享受八折的噱头很猛，之前有些鬼觉得住一宿很贵，这时也忍不住想排队办卡试试。
    其中包含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鬼。
    老头鬼和杜梦拾掰扯：“咳，我年纪大了！当时你们玩儿那个什么微博的时候，我也不会注册！但我真心很想住一宿！八折不可以么。”
    杜梦拾把他拒绝了。
    老头灰溜溜往外走，杨琪琪正抱着书往里进。
    老头鬼忽然来了一句：“唉那位女士，我看看你抱着的什么书……”
    杨琪琪定住脚，让老头看了看书籍侧面脊背。
    老头看着书，笑得一脸皱纹：“你看见了么，张栋然，这本书的作者，是我呢。那年我写完这本书后，就得病死喽。所以说么，老实的学者就是穷，写了书又怎么样？娶不到媳妇，也没人给我烧钱，到现在了，连个旅馆都住不起。”
    杨琪琪心头一酸，又眼睛一亮。
    她挽着老头鬼进旅社：“您进来吧，以后我给您烧纸。这家旅社，您也可以常住。您还可以带着跟您一样的穷学术鬼常住。”
    老头鬼有点诧异：“你是谁？真能让我免费住？”
    杨琪琪点点头：“嗯，我是旅店老板娘。其实也不是免费住，你得……先帮我补补课。”
    作者有话要说：杨琪琪看着你的眼睛说：
    “张栋然帮我补补课……而你们……”
    “帮我们补补收藏吧咩哈哈哈哈哈，比心心，么么哒~”
    作者在快乐的雪天滚来滚去，想要一杯热乎乎的收藏暖暖，
    伸出小手手点一点哇！！
    第11章 
    老鬼张栋然生前是个学者，不是老师。
    正常老师以“传道授业解惑”为主，力图让学生明白知识，目标就是顺利毕业和合格就业。
    而学者张栋然呢？杨琪琪觉得他的目标是让自己讲到爽。
    每次讲到一个点上，他总能洋洋洒洒地跑题。譬如明明在谈“菲利普斯曲线”，他能一股脑给你讲到高铁计价和儒家精神上，最后再考验考验杨琪琪的相关高数知识。
    杨琪琪每次都要摁着太阳穴强打精神，在张栋然的吐沫横飞里找到重点，一本本书一篇篇论文筛着过。
    不过，张栋然虽然让人头痛，有一点和杨琪琪很像：对自己有把握的事情，格外嚣张。
    他会说：“呵呵呵，齐世泰论文？不用看。逻辑不通。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你信我的，宁愿不考满分也不看她写的屎！”
    杨琪琪赶忙接话：“不行的，我宁愿看屎也想考满分，我需要这个满分！”
    于是张栋然吃醋了，逼着杨琪琪把自己的论文看了又看，每天还要单抽3个小时听自己讲她的学术观点：
    包括已发表的、未发表的，应该发表然而被拒稿的，本想发表结果来不及发表的……
    尤其一个叫做《论外商直接投资对我国中小企业发展的影响和对策研究》论题，老头讲了又讲，画了无数张图表，还要杨琪琪背过。
    他说：“我求你，以后再也不要看齐的屎了，但你一定要学会这篇文章，如果你默写不出来里面的表，我不给你往下补。”
    杨琪琪诧异：“这些表有什么稀奇？”
    他洋洋得意：“这是我生平绝学，你要学会了，就配得上做我的关门弟子了。”
    杨琪琪：我不想做你的关门弟子，我是屎的学生，我只想考满分，真心的！
    但，她还是认认真真背过了。
    她想：齐师太出题那么奇葩，课本上没有，课堂上不学，我到时候多扯一些云里雾里的知识点也好，指不定唬住判卷子的，被我蒙出来个满分呢？
    考试前两晚，冯渊联系过她一次。
    他用微信语音说：
    我查到了，你们去年“宏观经济学”考的是“GDP同比增长6.6%的背后是什么。”
    你们这个老师还真怪，没见过这么出题的。
    尽力而为，不考满分也没关系。
    反正你很强，我不担心你会因为挂科影响人生。
    杨琪琪发了个泪流满面的表情包。
    她不知道律师系老师也泪流满面的。他们到现在都还不太信冯渊能为这事儿跑上两趟教师楼。
    这事儿说出去谁信呢？全校知名高冷冯律师，日理万机冯律师，声称自己除了工作没有其他在意事情的冯律师，说要给跨系朋友问问考试题。
    据说这朋友还是个女的。
    转眼间，考试周来临。
    先考高数，再考英语，七七八八的小科目排着来，“宏观经济学”是所有考试项目中的最后一门。
    最后一天出门前，杜梦拾特意给她煮了两个蛋：“我都好久没照顾考生了，琪琪加油啊。”
    应尤是插嘴：“也不用那么加油，你带我去考场呗，我帮你看看别人卷子怎么写的。拿高分不是轻而易举么。”
    店里清洁工鬼入职多年，明白怎么一回事儿：“琪琪这孩子在学习这事儿上不作弊的。他爷爷管得她很凶，说如果发现她靠鬼参加考试，他就……”
    杜梦拾也好奇：“就怎样？”
    在门口穿鞋的杨琪琪云淡风轻地接话：“就会挖了我一双眼。”
    应尤是“嘶”了一口气：我没见过他爷爷，为什么这么可怕？”
    清洁工鬼笑着说：“老爷子节操在线。知道为什么孟氏旅馆之前快倒闭了么？全华夏那么多其他阴阳旅店红红火火，其实全在碰高压线。也就杨琪琪思路清奇，给我们挽回来了。”
    应尤是心道：啧，明明是靠我做前台挽回来了。
    轮到最后一场考试，已经暮色四合。
    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考号位置坐下，舍友高楠排在她前面。
    女生扭头，问：“复习得怎么样，听说你想拿满分？”
    杨琪琪从笔袋中拿笔的动作停下来：“怎么，赵政散播出去的，我没和别人说啊。”
    高楠压低了声音：“不，齐师太啊，你没看群吗？她阴阳怪气发了一句话：‘听说有个学生想考满分，还去知网下了我所有论文，告诉你们，照搬我的论文也不可能。’我们一猜，她说的这人就是你。”
    杨琪琪一愣：“她怎么知道我下载论文这事儿的？”心想：被人钻研学术观点不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儿么，怎么到了齐老师这里，还能变成她耀武扬威欺负学生的话柄。
    高楠四周望了望：“可能还是赵政说的？他可是个大嘴巴。”
    杨琪琪眉毛一挑，冷笑了一下：“好吧，我不care，而且我告诉你，齐师太的东西都是屎。”
    高楠：？？？？
    杨琪琪：“就她那破观点，逻辑不通。”
    高楠：……
    考试铃响起，两位监考开始发卷子，打断女生的谈话。
    *
    一般来说，大学每场考试45分钟，基本上所有人都会提前交卷。
    遇到齐灭绝师太的科目，大家卡在前20分钟左右陆续交卷。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鬼问题，就匆匆把上课听到的、书里看过的胡乱怼上去得了。
    这次题目格外奇葩，前几分钟的审题时间里，考场上有人扶额，有人掉汗，有人悄悄掏出手机百度。
    唯有杨琪琪看了一眼，惊在原处。
    齐老师的开放性变态试题，她做过。
    确切地来说，这题目魔音灌耳，最近很是让她洗脑，忘都忘不掉。
    20分钟很快到了，同学陆续交卷，监考老师翻了翻卷子，大部分人只写完1/2面，还是用的特别大的字体，有的句子车轱辘话来回讲了一遍又一遍，很吻合齐世泰所教科目的学生水平。
    其中一位监考跟另一位小声聊天：“我有点饿了，待会儿收齐卷子提前关考场，我们去吃火锅吧。”
    另一位碰碰她胳膊：“请欣赏本考场那位大神。”
    她顺着同事手势看了一眼：……我估计没法提前关考场了。
    大神就是奋笔疾书的杨琪琪。
    她一直写一直写一直写，一字不差地把脑海里的东西往试卷上填。
    不是因为她想拿个满分，说实话她也不太明白自己写的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只不过，张栋然的那套理论，据他说字字珠玑，少一个字都不成，少一个表会错，要写就得写全。
    所以，她不得不用非常细小的字体，写完试卷正面写反面，写完反面还举手，问能不能多要几页纸。
    30分钟后，考场里其他人交卷完毕。
    徒留一个杨琪琪，还有两位大眼瞪小眼的监考。
    “齐世泰的科目，以前有人这么能写吗？”
    “没有，她任教以后就没有。神了。”
    45分钟后，收卷铃响了，两位监考老师如释重负，走下来收卷子。
    然而女生还在狂写不止。
    两个老师站在杨琪琪身边看了一会儿，也不太能看明白，就觉得挺厉害的样子：
    “不然让她继续写吧。晚交卷子也无所谓。反正后面没别的考试了。”
    “行，让她写去吧。火锅也吃不成了，这点儿不好排队。”
    杨琪琪写的是什么？
    张栋梁的生平绝学，他死前想发表结果来不及发表的东西——
    《论外商直接投资对我国中小企业发展的影响和对策研究》。
    *
    杨琪琪写完卷子，两位监考老师肚子打鸣地收上去，给一沓纸按好订书钉。这是他们在执教生涯里首次给一个人的试卷按订书钉。
    女生踱步去食堂，正巧夏莉莉和高楠从里面出来。
    高楠问：“你去哪啦，我们还在宿舍找你，想跟你一块儿吃饭来着。”
    杨琪琪道：“我刚考完试。”
    高楠抬腕看了看表，喷了：“你一直写到刚才？拖堂交卷？就为了挑战齐师太？”
    杨琪琪有点不好意思：“是的。我也不知道答得行不行，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夏莉莉悟了：“也是，就齐师太那种题目，谁都答得不太明白，我也把车轱辘话写了两三遍呢。我估计你把整个课本都默写上去了吧。”
    高楠点点头：“齐师太这次在群里怼你太恶心了，我们都很同情你。没想到你压力这么大，你放轻松一点啊。”
    杨琪琪跟她们道别，掏出手机刷了刷。
    果不其然，在班群里，齐师太发过那句酸溜溜的话，不过没什么人理她。
    还有赵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给她发过私聊：“对不起啊杨琪琪，我跟齐老师在教学楼碰见了，问她以前写过的论文里有没有考试重点，结果她全都知道了，还去群里酸你。”
    杨琪琪回了个没事儿。她想，既然是我能够说出口的事情，就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事儿不怪赵政。
    恰要关屏幕，冯渊发了条微信来：我们这边考完了，你们也是吧。考怎么样？
    杨琪琪手指在键盘上犹豫，而后打出来：还行吧，我写得挺久的，希望老师能给感情分。
    冯渊：有多久？听我们系老师吐槽说，有个人在考场写了3个钟头，弄得旁边俩监考都快饿死了。
    杨琪琪：我其实不太好意思说，那个写了仨钟头的人是我。
    冯渊：……
    杨琪琪：我还是有可能会挂科，到时候……学长不要嘲笑我。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快考试了咩？？
    要加油复习~~
    同时伸出小手手点个小小的收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嚎叫着去填存稿箱了。
    第12章 
    考完试就接着放寒假了，辅导员说，大概半个月左右公布成绩。
    孟氏旅社老板娘前阵子精力透支实在严重，如今变成一只从早到晚只知道睡觉的废柴。后来专门找了一天挑3个小时醒着，让重点员工上来给她汇报近况。
    她在被窝里，杜梦拾站旁边，捧着绢面小本子叨叨：
    “应尤是前台做得极认真呢，还给旅馆推了个新服务，加60000冥币能听他独唱《大悲咒》。”
    “隔壁旅馆B栋还在挖地基，新来的建筑队小伙很是勤奋精干，我们组织老员工参观学习了‘不忘初心，团结做事’。”
    “现在人流量没之前那么恐怖了。之前不是乌泱泱的没法整么？现在起码排号能排得开了。”
    杨琪琪从被窝里坐起来，眼神儿凶猛，让杜梦拾打了个冷战：“怎么了？人流量怎么会有问题？是不是竞争对手出招了？”
    杜梦拾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前阵子应尤是不是赢了官司么，千万粉丝瞬间生无遗憾，挥着荧光牌投胎去了。”
    杨琪琪这才又缩回被窝：“哦……那经济上也没什么损失，每从咱这边送走一个鬼，黑白两个大伯都会给不错的津贴。”
    杜梦拾笑道：“可不是么。黑白根本忙不过来呀，前两天在楼下带着团队支了个小桌，黑夜白天的送客投胎，黑无常熬得脸煞白煞白，白无常脸苦得乌漆嘛黑。”
    应尤是也上来汇报工作了，不过没什么正形。
    他看到老板娘穿着睡衣窝在被窝里，自己也便拽了个凳随便坐着，手撑在床头柜笑得国色天香。
    杨琪琪：“……你笑得我有点发毛。”
    应尤是：“你穿睡衣哦。”
    杨琪琪：“你死都死了，什么也做不了，在我眼里和女人没什么差别。那个，刚才杜梦拾说你做的不错，年底福利你想要什么？”
    应尤是的眼神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点来点去，：“福利么，那就是希望老板娘早点死掉下来陪我呀。”
    杨琪琪又按着应尤是的头打开他的微博小号，在孟琪琪处评论了三十遍“祝你万寿无疆”。
    几天里睡得天昏地暗，若不是有天清早接到经济学院刘院长的电话，杨琪琪都忘了考试和张栋然这回事儿。
    刘院长先了解到杨琪琪家住本市，然后很匆忙地说那你快点来趟学校吧——穿正式点儿。
    杨琪琪才从被窝里蹦起来，简单撸了个干净利落的妆，就到处找张栋然。
    结果客房里没人影，前台那儿说没碰见，任谁都说不晓得。清洁工鬼表示：从那天她考完试回来后，就没见过张栋然的人影。
    老板娘抄着小包搜到楼顶，才发现张栋然在那儿懒洋洋地看着云卷云舒，身边有杨琪琪从图书馆借阅的所有版本“宏观经济学”，还有好几坛酒。拿起酒杯闻了闻，正是杜梦拾带着后厨研制的“旅社私酿”，虽然配方还没完善好，但依然香得不像话。
    杨琪琪闻见他一身酒气，掩住鼻子道：“走走走，我经济学院喊我去学校。”
    张栋然掀起一只昏昏欲睡的眼皮：“你老师喊你去学校，你叫我去做什么？”
    杨琪琪捂着鼻子说：“卷子的事儿把。我怕你那个什么理论太玄妙了，他们看不懂，总得找我请教请教，到时我啥也不会说。”
    张栋然嘿嘿一笑：“你倒是很自信，不怕有别的情况么？”
    女生一怔：“什么情况？”
    他醉醺醺地说：“你不怕我论文其实偷偷发表过么，他们说你抄袭？”
    杨琪琪回答得颇认真：“我早查过你八字了，基本上是个庸碌一生的穷命，断然不敢拿发表过的论文坑我。”
    张栋然：“……真是不尊敬为师，你这孩子嘴巴忒利索。”
    一人一鬼打车到了学校。
    尚在寒假中的校园一片寂然，法律系庆祝冯渊赢得官司的横幅还在风中摇摆，但教学楼门口的CP海报不知何时被人取下了。
    杨琪琪有些遗憾。
    她挺喜欢那个画着烟熏妆的Q版自己，还有揽着自己肩膀的Q版律师。
    之前，她还想给海报悄悄拍张照片存下的，但是每次都忘。
    自从考试结束后，冯渊就再没理过杨琪琪。有可能是在忙秦思思的事儿，也有可能接了新案子。
    杨琪琪想，不公平啊，同样在燕京大学念书，你的钱从明星手里拿得光明正大，而我要在背地里从鬼的手中扣扣索索。
    走走停停，杨琪琪来到教师楼门口，看到楼下几辆豪车。
    她心道：这是来什么大人物了？
    走进去，看到一楼LED屏上滚动播放红色字幕：
    热烈欢迎发改委领导莅临我校
    热烈欢迎帝都市长张庆莅临我校
    热烈欢迎经济学家郎深先生莅临我校
    杨琪琪惊了一惊，这些人不去新闻联播，来燕京大学做什么？
    张栋然也震了一震：怎么郎深这老家伙也来了？得十多年没见了吧。”
    早先，电话里让杨琪琪直接去院办。
    她走进305院办，看见院长刘天一正在搓手踱步。
    刘天一见到杨琪琪，匆忙道：“你是营销2班杨琪琪？可算来了，等你半天了。”
    杨琪琪道：“是我卷子的事儿么？齐老师不太明白我写的是什么？需要我给齐老师讲讲？”
    刘天一笑出声：“你给发改委领导讲讲吧……”
    杨琪琪：……哦豁。
    杨琪琪：我扛不住。
    今天那堆领导都是来看我的么。
    杨琪琪跟着刘天一进校长室。
    从走廊，就能听见里面响亮谈笑。
    跟着院长进去，那一屋子大领导西装革履，气场N米开外，硬是让久经沙场的旅社老板娘缩了缩身子。
    校长看到刘天一和她身旁的女生，赶紧站了起来：“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就是在期末考试试卷上提出外商投资ROI模型的学生杨琪琪。”
    ……
    杨琪琪非常脑壳疼地听他们夸自己。
    院长说她天才级别，那个模型岂能是大二学生提出来的？
    校长一边喝茶一边笑：“我自己也是学经济出身的，当时刘院长把卷子给我看，我真是激动得不行，有个姓齐的老师还怀疑说抄的，可是抄也不可能啊，网站上都没有，而且能写出这些观点的，全国不超过50个。”
    经济学家郎深纠正：“不超过10个。”
    发改委领导点点头：“这名学生是天才，按照常人，应该至少对国家经济研究三十年有余，才能写得来。而且这模型写完就能用，会对我们中小企业经济政策制定起非常关键的作用。”
    张栋然在旁边跺脚：“什么30年，我研究了得有50多年。”
    后面，就是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地问杨琪琪，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模型的。
    领导们实在是憋不住，才商量一起来学校见见作者。
    杨琪琪悄悄扯了扯张栋然的衣角。
    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怎么想到这个模型的？”
    张栋然：“我当年是想干翻郎深这个老糊涂蛋才想到这个模型的。”
    杨琪琪：……我是为了干翻齐世泰那个老狐狸精才想到去默写这个模型的。
    哪个回答都不靠谱。
    最后，领导也扯到了别的话题，譬如大力鼓励青年才俊啦，譬如多给优秀学者拨出科研奖金啦，应该给杨琪琪颁个奖，这可是对经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杨琪琪道了个不便，把老鬼张栋然拽到走廊。
    她问：“你怎么想的？这些东西都不是我写的。发表论文不能用你的名字，我非常不好意思。”
    张栋然看着女生笑了笑：“孩子，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原本死了就觉得没法搞学术了，结果没想到还有论文发表得以利用的一天。用谁名字发表都一样，我死而无憾好吗？”
    杨琪琪蓦然伸出一只手捂住老者的嘴，厉然道：“别说这个词……你知道，说出死而无憾会怎样吗？”
    张栋然点了点头，拿开女生的手：“我知道，我该离开了。”
    女生仍表情肃穆，但面部轮廓比方才柔和了几分：“对，只要你起了死而无憾的念想，这阳间便容不得你，我孟氏旅馆也不可收留你。不多久，黑白两位就会带你下去轮回了。”
    老者脸上的皱纹笑得漾开来：“那这么想，可忽略可不忽略的遗憾，总还是有一条。”
    “真想告诉郎深那老家伙：他老了之后可真丑，而且写的好多论文都是一坨屎，就这样还挣那么多钱……来生，再战。”
    作者有话要说：张栋然：其实可忽略可不忽略的遗憾，还有一条。
    那就是作者想在这个冬天要一只萌滚滚的收藏啊啊啊啊啊。
    ^3^
    感谢看文的小伙伴，虎抱！
    第13章 
    杨琪琪回家后，隔日收到学校电话。
    校董会决定给本学期做出重大贡献的学生颁奖，挑了个酒店，公开合影采访交流。
    杨琪琪其实不太想去，因为旅社最近实在很忙，冬天的老弱病死鬼纷至沓来的。
    直到电话那头说会给5万元奖金，本人亲自去领才行——
    女生听了这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眼中带着光，好像看到了小鱼干的猫，几乎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ok没问题我保证准时到场”。
    临出发前，杨琪琪还接了妈妈一通电话。
    琪琪妈问她是不是放寒假了，什么时候回来，杨琪琪说最近在帮爷爷的旅馆，有点忙，可能得到过年的时候了。
    于是妈妈就怒了。
    她妈妈是上市公司高管，如果有情绪的话，说话又急又爆，她说：“那火车站的小旅馆有什么好帮忙的？蟑螂遍地爬小卡片乱飞的，乌七八糟的人，你去了影响你学习可怎么成？再说都要倒闭了。”
    杨琪琪看了一眼墙角堆得成山的冥币，随意说：“也没快倒闭，运营得还成吧。”
    妈妈叹了口气：“像你同龄人这样的佼佼者，很多都在创业或者做大事儿了。你好好想想吧。我这边开会了，你好自为之。”
    挂了电话，想着妈妈的那暴脾气，杨琪琪不禁深深同情她的下属。
    心道：我也没法和你说实话呀，不然你会昏过去的。
    其实，杨琪琪在同情妈妈的下属，而认识她的鬼都会同情杨琪琪。
    当杨琪琪家成为单亲家庭后，妈妈就化悲痛为工作动力，跟在CEO旁边成天加班，而杨琪琪可怜巴巴，跟在爷爷旁边成天捉小鬼。如此这般，还能悄没声发展成一枚时常在大学考满分的学霸，结果妈妈还是不满意。
    不过，随着杨琪琪越长越大，越了解妈妈的不容易，就越懂得呵护她了。
    她经常时不时的往妈妈的Prada包包里塞点儿什么护身符、运势符之类的，然后一本正经告诉她：旅游区买的，这世上当然没鬼啦！一点心意。
    *
    挂了电话，老板娘迅捷转换学生身份，随意裹上一身羽绒服，打车去酒店。一路上，又是让贴着大LOGO的媒体车堵得水泄不通。
    她心想，上次这么堵，还是应尤是的追悼会，他名气很大堵一路也可以理解，但是什么时候媒体对我们这些学术人也这么关注了？像这种发一篇论文的事儿，根本不是热搜和炒作的卖点啊？
    于是，杨琪琪在进门前请教一名记者。那人看着她这一身羽绒服，料想是个普通凑热闹的，不耐烦地说：“今天网红律师冯渊也来领奖啊。跟孟琪琪打赢官司之后，冯渊首次公开亮相。你是谁？有入场证吗？闲杂人等不能进哦。”
    杨琪琪“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冯渊也来了，几日不见学长，还能在这儿一起领奖。
    她淡淡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领奖的。”
    记者上下打量她：“不是吧，今天领奖的就两个，一个是冯渊，另一个听说是个学霸美女，才大二就发表了个论文，引起经济学家注意的那个。”
    杨琪琪点了点头：“可能我就是那个美女。”
    杨琪琪不顾那记者的不可置信，从他身侧挤了进去。心想今天出门也来不及化妆，也没洗头，原本就打算领完奖就摸鱼走人的，谁知怎么只有两个领奖人呢。
    进门后，相关工作人员都等很久了，院长刘天一赶忙把她往台上推，嘴里嘟哝着“可算是来了，如果你再不来，我们都要结束了。”
    杨琪琪笑了笑：“还好吧，今天的主角不是冯渊么。外面的媒体车都挤得水泄不通的。我这样一个小小学术鼓励，算不得什么炒作爆点。”
    刘天一悄悄在她耳边说：“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你才是最大爆点和最终赢家。但这个爆点目前保密，我们都没告诉别人。”
    杨琪琪眉毛蹙起，疑惑道：“我还能有什么爆点？”
    刘天一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虽然不明白会发生什么，形象也如此不佳，但台还是要上的。
    杨琪琪从台侧走上去，坐在冯渊身边，瞬时，熟悉的檀香气息将自己裹紧。
    她细细瞧他，今天冯渊身着深灰大衣，充满学究气，围巾松松缠绕，露出一张俊美白皙的脸，金丝框下的一双眼睛深如潭水。右手指尖旋转一只录音笔。
    他正专注答着主持人的问题，而台下记者“咔咔”拍照，确实是他们今天重点采访的对象无疑了。
    杨琪琪整个身子往凳子后顿了顿，毕竟没洗头也没穿正装，最好不要在这时和冯渊同框。如果出现在媒体图片中，猛一看还是哪个邋遢大婶儿呢。
    谁知道，发现身旁动静的冯渊忽然中止了和主持人的对话。他看了看台下，又瞧了瞧旁边，身体也是往后一顿，脑袋偏到女生这边：
    “你考成这样，这叫快挂科了？嗯？”
    杨琪琪：……
    台下不知道冯渊在说什么，只看到女生瞬间唇角勾起。
    她这时没戴麦，把嘴巴凑冯渊耳边：“不好意思啊，我一个不小心就——”
    冯渊压低声音：——就改变了华夏中小企业的经济发展政策是么。
    台下目睹这场景。窃窃私语。
    什么嘛！不是说冯渊高冷，连明星都拒绝么。这女的也不过拿了个学术奖，和冯渊也不是一个系的，还交头接耳的，关系这么好？不过看这女的虽然五官和身材可行，但无论如何也配不上wuli冯渊弟弟的。
    罢罢罢，忽略这段，继续拍冯渊吧！
    冯渊和杨琪琪讲完悄悄话，就继续回答主持人的问题了。杨琪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错觉，一向面无表情、讲话充满冷漠逻辑的冯大律师，今天格外柔软，甚至话里话间含着一丝笑。他们所讲的大都是“律师的日常”又或者“毕业后的打算”，完全和杨琪琪无关，女生闲得无聊，又不愿瞌睡，干脆数起他脸上的小痣来。果不其然，1、2、3、4，第4颗微微发红在耳廓前，像朱砂一般。
    谁知道正在研究那颗小痣，主人的脸忽而又扭过了过来。
    正在走神的杨琪琪：？？？
    主持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得又重复一遍方才的问题：“冯渊律师，你是唯一和孟琪琪接触比较多的人，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杨琪琪噗出来。原来，这是冯渊尴尬了，他不晓得怎么说，就下意识看了看自己。
    女生嘴巴一努，压低了睫，悄声道：“学长你说啊，你对孟琪琪有什么看法，看我干嘛？”
    冯渊想了想，公开道，“她挺好的。本身默默无闻，却敢公开亮相，成为众矢之的。自己一分钱落不得，只为做正确的事。”
    台词憋成这样，也不错了。杨琪琪心想。然后和台下的人一起拍了拍巴掌。
    她刚想要继续放空，没想到主持人把话筒递了过来：“那请问你对孟琪琪又有什么看法呢？”
    这回，轮到冯渊淡定瞧着杨琪琪憋话。
    杨琪琪倒是无所谓，随便找了个接口说：“我平常专注学业，从来不管网上的事儿。什么孟琪琪李琪琪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孟琪琪就老老实实做她自己的事儿吧。”
    主持人“哦”了一声，瞥了瞥女生，看她今天又不洗头又不打扮的，连回答采访都这么味如嚼蜡。悄悄嘟哝了一句：“要是嚣张的孟琪琪知道有人这么讲她，不知道怎么想呢。”
    杨琪琪：……孟琪琪想的明明和我一样。
    一整个采访很快就结束了，轮到杨琪琪的回答总共也就一两句。大部分都是冯渊在被迫着出风头。女生心里犯疑惑，也不知道刘院长说的爆点究竟是什么，眼瞅着就要散场了。
    等到要颁奖的时候，两个人从凳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等着颁奖嘉宾上台，给冯渊做颁奖的是VELLE主编，给杨琪琪颁奖的是经济学家郎深。
    趁着他们还没上来，冯渊趁机侧过头去，和女生讲了一句：“散会我送你回去吧，顺路，我回工作室。”
    杨琪琪点了点头：“嗯，不过不太方便啊冯律师，这么多记者都在捧你。”
    冯渊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他很是确定地说：“不会的，你才是焦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郎深已经走上来了。
    郎深鹰般锐利的眼神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打量，而后落到了冯渊身上：“我方才听到你说什么了。你说的不错，其实杨琪琪才会是焦点。”
    杨琪琪：？？？
    郎深拿着奖杯，送到杨琪琪的手上，然后接过主持人的话筒来：
    “杨琪琪，你是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愿不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呢？”
    杨琪琪：……我去，原来这就是爆点。
    作者有话要说：为庆祝杨琪琪喜提爆点，今天打算给评论区放10个红包！
    前提是有10个评论，哇哈哈哈哈！！！
    第14章 
    在郎深公开说出那句话之后，台下震惊了。
    郎深啊，那可是全华夏连老弱妇孺都知道的经济学家。
    他对经济发展看得极准，曾经用几个小小策略，就带来功不可没的震撼影响。
    一般来说，有郎深出场的地方，要么是CCTV，要么就是国际电台。而且这人倔得很，从不打算收徒，在科研方面属于闭门造车的那种。
    他们都知道郎深今天会来，也猜测不过是给燕京大学校长的面子。
    他们也知道杨琪琪的学术论文其实还不错，但又读不懂，猜测其实也就是一篇还算不错的科研成就。
    哪知道，郎深就这么开口说要收徒了呢？
    记者疯狂拍照：原来，这才是今天最大的爆点啊。之前以为冯渊的照片就足够铺整版了，没想到这次……嘶，居然让这个看上去没洗头也没穿正装的女人给抢大篇幅了。
    杨琪琪看着郎深的眼睛，忽而想起自家天台上，那个捧着酒看着云的老头，觉得放他投胎走掉很是遗憾。要是那老头在，指不定要吵吵闹闹一番，不知道说出什么有趣的话呢。
    她看了看那些记者，眸子垂了垂，纤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
    杨琪琪很是抱歉地对着郎深说：“不好意思，我做过别人的关门弟子，就不太愿意再做了。虽然他已经去世了。不知道您可曾记得张栋然？”
    记者们纷纷垂下相机，一片哗然：……怎么会这样？张栋然什么鬼？
    郎深愕然，原本笑起来的唇角向下垂去。但毕竟是多年混迹江湖的老将，这点儿尴尬也马上压下去了。他恢复原本的犀利眼神，很是客气地说：“我不太能想起来了，不过，你既然有人教，也是好的。”
    他在退场时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诚挚。不过张栋然听上去像是个死了多年的大学室友，算起来的话，他死的时候，这姑娘还是个小娃娃呢……
    直到散了场，女生悄悄蹭上冯渊的车，才发现今天的担心都多虑了。
    今天没有人追着冯渊拍，也没人追着杨琪琪拍，统统都在追着郎深拍，正面问对国家经济政策的看法，侧面问被大学女生拒绝做师傅的感受。
    这事儿俨然挺适合造话题。
    女生坐在后排，一下一下地啃着手指，很替他们脑壳疼。
    冯渊从后视镜看见了，也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不做郎深徒弟呢？你本身学经济的，跟着他，挺合适的。”
    杨琪琪心道：……我要做了他徒弟，分分钟穿帮。我自己论文写的是啥都不太明白。
    想了一阵，她简单地说：“学长，我说过，和你讲的，只有真实。这件事，如果现在告诉你，只会是谎言。我不愿对你撒谎，所以，我不得讲。”
    冯渊了然。
    他握着方向盘，声音和缓：“这么一想，你秘密还真是挺多呢。应尤是的挚友、张栋然的徒弟。哦对了，前两天就想告诉你，秦思思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和胡嘉应该至少要蹲上10年。只是最近又接手了一起别的案子，太忙了，就没来得及说。”
    杨琪琪莞尔：“果不其然，你这么迅速就接新案子。当之无愧的季抛型律师。”
    冯渊是听过这说法的，不是很在意。所谓日抛说的是那些按小时收费的律师，年抛说的是长期代理律师，只有自己按案件收费。
    他从后视镜看了眼学妹，女生恰巧也在镜子里看着自己。他一怔，问了句：“那，你对季抛的看法呢？”
    杨琪琪不假思索：“季抛拿钱最多啊，要我，也要做季抛的。”
    冯渊不由很想笑，但是止住了：“嗯，财迷。不过我做季抛主要是怕和那些明星再起纠缠。你懂的，娱乐圈水很深。”
    转过一道弯，杨琪琪那个写着“拆”字的小楼就要到了。送她下车前，冯渊又记起一件事儿来，他说：“应尤是的遗产交接在下周三做，你来吗？”
    杨琪琪小小叹了口气：“我不来了，我很忙，学长弄完我这些事儿，就赶紧抛了我吧。应尤是那个抠门精，有900多亿也不给我一块钱。我这么苦，这么累，这么惨。”
    冯渊在前面低头鼓捣了鼓捣手机，自己笑出声来。
    杨琪琪不明白他笑什么。直到回旅馆后，洗了个澡，又吃了顿饭，才在手机微信看到一个1块钱的红包。
    冯渊的高冷头像，配着这个1块钱的红包。
    非常有趣。
    *
    杨琪琪获奖之后，辅导员把消息发到了群里。
    当时，就引起了一大列的刷屏，以高楠为首，赵政为辅，内容如下：
    好尴尬，我最早还以为她要挂科了。
    好尴尬，我最早还以为她要挂科了。
    好尴尬，我最早还以为她要挂科了。
    ……
    然而，如她预料，自己对经济发展造成的贡献，终究是远远不敌冯渊的偶像力，大部分女生都在问要没要到冯渊的联系方式，有没有机会进一步发展。
    杨琪琪隐藏大部分事实，趁媒体报道没有讲，就淡淡说自己跟冯渊不太熟。免得被女同学的小飞刀戳死。
    这件事儿，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反而是杨琪琪最亲的妈妈。她当时在公司的群里，总裁正发红包，说自己儿子拿了学校“最佳贡献奖”。她酸酸地想，自己的女儿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还弄什么小旅馆，结果点开总裁的晒儿子照片……
    ……就看到女儿在旁边捧着一模一样的奖。
    赶紧打电话过去恭喜了一下女儿，然而女儿的心态比自己可平和多了：
    “哦……那个奖啊，没什么的，我觉得是好运气。”
    为女自豪的琪琪妈当天在员工会议上心情格外好，连最菜的下属都得到了霸道女强人的一丝鼓励。
    杨琪琪之所以把这事儿看得这么平淡，一是因为论文的确不是自己的原创，二是因为风水上要求人不要风头太盛，否则枪打出头鸟。
    实际上，她料得不错。
    这些时日以来，全国其他阴阳旅馆老板都酸得个滴溜溜转。
    尤其山间阴墅的山老板。
    那山间阴墅，地处秦岭，环山抱水，原是一处佳地。死人入住之后，不仅能吸纳天地灵气，更是被自然滋养得身心放松，加大死而无憾的概率去投胎。长须长衫的尖瘦老汉山老板，也多年来一直自满于此。他为死人服务经验丰富，日进斗金，是“华夏阴阳旅馆同盟”里说话非常有分量的老前辈。
    谁想年底，自从帝都那破破烂烂越做越砸的孟氏旅馆由老孟孙女杨琪琪接手，居然就一飞冲天了。先是请来华夏巨星应尤是，掠走全国大部分顾客不说；结果那丫头学业上也没耽误，还获了个什么奖，成天的手机推送都是她的消息！
    他很苦：钱你也要，名气你也要，你还缺什么？
    思来想去，山老板召开了个员工会议。会议上，他挑出一群最为凶悍精明的恶鬼下属，让他们去帝都孟氏旅馆添乱子、砸场子，再撬动顾客，告诉他们孟氏旅馆名不符实，还是这山间阴墅服务好态度佳，乃鬼魂休憩最佳场所。
    有只稍显弱小的鬼颤颤巍巍在会上举起小鬼手：“老板，他们既然这么有钱，会不会也雇一堆保镖呀，我怕我们打不过也！”
    老山横眉冷对，捻了捻须子：“你这鬼娃忒没见识。老孟和她孙女乃扣扣索索一辈子的。之前不让你们看过孟氏旅馆的宣传照吗，就一堆破桌子破凳子，墙上还有蜘蛛网。”
    讲到这里，脸色更嫌弃了：“前两天他孙女拿了经济奖，又上CCTV又上BTV的，接那么多媒体采访，然而穿的羽绒服都像10年前买的。这么抠的人，怎么可能请保镖。”
    最后，老山又叫出核心员工，一只吸了千年戾气的大瘤鬼，给大家讲解此时砸场子的意义：
    马上就是春节黄金假了，这可是全国阴阳旅社最挣钱的时候。每年此时，大批量的鬼都会寻温暖求呵护，在此时给孟氏旅馆致命一击，足以让其一蹶不振，确保山间阴墅从此屹立不倒了！
    鬼们深以为然：在他们山间阴墅，每年入冬就会开动员大会，部署所有员工的工作安排。全员加班加点，黑白颠倒，每只鬼员工都为了春节多拉一个鬼顾客而争得急赤白脸。
    是了，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去给对手致命一击，显然我们的任务很有意义！
    他们山呼万岁，口号是：
    要想春节活下去，扳倒帝都杨琪琪！
    终于，一众鬼遵命成群列队出发，蹭飞机到了帝都。
    到了帝都，大瘤鬼一边不忘提醒大家吸戾气为作战准备，一边对着老板提供的地址七拐八拐。走过火车站前街，穿越无数小巷。约摸着快到了，刚要抄起拳头……
    一队凶神恶煞的鬼望了望门口的牌匾。
    孟氏旅馆
    火车站前街278号
    18:00营业至6:00
    不赊账，不砍价
    过两天春节期间打烊
    没得住，算了吧
    看来，走错是没走错。
    可是，什么？春节期间没得住？？？
    见门口有动静，店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盘了只精巧的丸子头，温润的五官如玉，纤细的腰肢裹在裁剪得体的旗袍里，三步两步就走得婀娜多姿用帕子掩住了微笑的唇：“客官们好啊。的确，春节期间放假的。这两天是最后营业期。”
    大瘤鬼用一脸找事儿的表情问：“别人家都在加班，你家怎么还会放假呢？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女人浅笑：“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只是入账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花不完。就想着春节好好休息，不在乎那鸡毛蒜皮了。”
    千年厉鬼们如遭雷劈。
    好不容易过来捣乱，挑在这节骨眼儿，结果人家压根不吝惜那所谓的黄金期。
    大瘤鬼气急败坏，当下嘶吼起来：
    “叫老板？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我们要在今天住，还要在春节住！”
    以大瘤鬼为首，戾气之焰熊熊燃起。
    作者有话要说：噗哈哈哈，这两章会比较日常，但是很好笑：）
    欢迎小宝贝们给评论哟。
    第15章 
    大瘤鬼的声音扯得实在很大，很响，连一向有见识的杜梦拾都抖了三抖。
    不过他话音一落，从旅馆里面就传来一个女生懒洋洋的声音：“外面做什么呢？吵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大瘤鬼精神一震，听这声音的主人大概二十岁左右，恐怕就是那个传说中抠门但是好运气的大学女生。
    那女生很是懒散地晃出来了，只见她随便穿着身睡衣，素面朝天，看头发的凌乱程度……没洗。
    她揉着眼道：“杜梦拾，忙什么呢？那边队伍排成海洋了，催得一个劲儿喊。你快点去处理吧。”
    杜梦拾道：“——好的嘞，老板娘。”一边对杨琪琪使了下颜色，表示新来的这批客户不太好惹。
    杨琪琪看了看台阶下的这群鬼。
    好家伙，妖气冲天，全无遮掩，如果附近有个道观，估计道长都要提着刀子来拼命了。也幸好自己的八字纯阴，顶了这么多的妖气也不会受伤半分。
    再定睛一查，啧，有的戾气很新鲜，像是刚刚吸的。
    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琪琪脑袋里的齿轮里转了又转：
    “住呗，今天住也行，春节住也行。春节有隐藏菜单，VVVIP10间房，只供远道而来，心情特别不爽，专挑春节住的顾客，你们刚好吻合，机会难得，来吗？”
    大瘤鬼卡住了壳。
    这不按剧本走啊？
    还想就春节这个点子好好吵一架呢。
    角落里一只弱弱的鬼脑子不太好使，他想，还是要住的呀，不住怎么能捣乱呢，举手问道：“……VVVIP多少钱？”
    老板娘彬彬有礼地说：“9999亿冥币一夜。应尤是先生为您提供唤醒服务，茶餐厅也会为您的死亡时间提供不同陈度的血块，而且还送6次点播服务，应尤是先生为您献唱《愿做佛前那朵莲》。”说罢，拿起一个册子翻给他们看，上面的VVVIP标价的确如此。
    弱弱的鬼怂了。就算是山间阴墅总统套房，住上100夜也没这个贵。
    他们都不知道，爱财如命的老板娘自从在册子上写过这个标价，就根本没有鬼住过。
    她一直巴巴地和同事讲：万一呢，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鬼，非要一掷千金来咱们旅社呢？
    当时应尤是都快笑哭了：“光不长眼也不够，我估计脑子还得没坑。”
    这些鬼自然脑子有坑的。
    大瘤鬼悄悄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弱弱的鬼，声音颐指气使的：“大爷我们不等春节了！就现在住普通房！我们远道而来的要赶紧休息！你们这个店磨磨唧唧的，老板娘到底干什么吃的！”
    说罢，握紧了拳头，准备好好干一仗了。
    老板娘微微颔首。
    “不好意思哦。单间也是有的。但是得排队，拐手队伍那边请。再远道的客也得排队，就算是福布斯榜上的顾客也得排队。”
    鬼们：……
    一个个凶焰爆棚，准备狠放戾气了。
    杨琪琪看着这群不怀好意的顾客，心里突然起了嘲笑之意。
    她摸了摸衣兜，发现里面刚好有些符纸，撑开瞧了瞧上面的朱砂字样，计上心来。
    她快步走到台阶下，右手飞速从衣兜中翻出符纸，趁着这些恶鬼反应不过来，“啪啪啪啪”地一个个贴在他们额头上。
    冷冰冰道：“要排队趁早，但是呢，我们队伍站的都是顶顶干净、温柔和顺的鬼，你们得先净化一下戾气再去排队，不然太臭了。不好意思哦。”
    这些鬼从来都被山老板护着宠着，压根是没有被符纸贴过的。毕竟贴符纸相当于被约束，贴贴山间野鬼，闹事恶鬼可以，如果贴到有组织、有秩序的鬼员工身上，那可是大不敬的做法。
    故而，这些鬼个个非常生气，可是生着生着气，却发现：
    每只鬼都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凶焰弱下来。
    长了疮的变得肤质很好；提着刀得发现举不动刀；头发倒竖的变得分外柔顺。
    尤其被净化了恶气的大瘤鬼，此时变得有点萌。
    一颗一颗的瘤鲜嫩欲滴，有点像以前电视上的外星人。
    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眨巴眨巴的。
    这符是什么玩意儿？
    大瘤鬼气呼呼地叫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嗲嗲的：“什么东西嘛，好可恶呀，噫……”
    其他鬼纷纷捂紧了耳朵。听惯他骂骂咧咧几百年，这么卖萌完全不习惯。可是自己张口呢，也一个个萌萌的。“是滴呀，我也不造是什么，好讨厌耶。”
    角落里那只弱弱的鬼举起萌萌的小鬼手：“我想起来了耶……咱家也贴过这个符……”
    他眼睛一挤，使劲儿张嘴，似乎想让声音不那么萌，结果适得其反：“这个符是老板贴在厕所，用来净化……最脏最脏的鬼粑粑用的耶！”
    鬼们心里暗骂，但这次不敢说出声，免得太嗲：靠，净化屎的玩意儿贴老子脑门上！
    杨琪琪撇着嘴，依旧是让他们去排队。
    “请吧，净化得可以了。”
    *
    气归气，但大瘤鬼的脑子依然维持了之前的活泛，他想既然凶不成了，我们先进去排队住宿，顺便挖点儿顾客。老板就不会批评我们出差无果了。
    结果，一众鬼光排队就花了一整夜。白天人家旅馆还要打烊，只能到了第二天晚上继续排，半夜两三点才勉强赶得上春节前加急号。在排队的过程中，他们一直在推销山间阴墅，说孟氏旅社蟑螂遍地爬，卡片满天飞，还拿了之前山老板给的照片做展示。然而想住孟氏旅社的人恐怕都是脑残粉，压根都听不进去。
    终于排到了孟氏旅馆侧门，要放这一队伍的号进去了。
    鬼们激动万分，想，终于可以告诉那些脑残粉，孟氏旅馆名不副实了！
    山间阴墅活下去！扳倒帝都杨琪琪！
    鬼们捏紧拳头，看到一扇无比辉煌的大门轰然洞开。里面千百只鬼，在天鹅绒覆盖墙壁的大厅里上下翻飞，仍是之前那挽着丸子头的女士跟他们温柔介绍：在我们旅社，鬼们不管走路还是飞行都是可以的，用天鹅绒能确保不磕了疼。
    鬼们：……说好的蜘蛛网换成天鹅绒了么。
    行，到时候我们挖客人，不提天鹅绒的事儿，山间阴墅比不起。
    往大厅深处走去，一阵又一阵香气四溢的味道直钻鼻尖，似是从餐厅里传过来的，惹得一众鬼腹内的馋虫鬼搅了又搅。丸子头女士介绍：“您现在闻到的是‘千江水有千江月’，所有成功入住的顾客只要在这里点餐，都能赠一例。”
    鬼们想：……说好的发馊手指头呢。
    行，到时候我们挖客人，也不能提餐厅的事儿，山间阴墅比不起。
    想到这里，耳畔忽然传来悦耳女声，那嗓音像浸了蜜一样酥：
    203顾客为404顾客点歌《金刚经》一首，由应尤是先生为其献声，203顾客祝404旅客早日解脱，早日轮回。
    全部旅社的鬼听见了嗷嗷叫：应尤是又要唱歌了！难得啊！203和404的感情真是让我们不虚此行！！！
    鬼们想：我去，知道雇个明星重要，但没想到这么重要，回头山间阴墅还是得招聘一个亿粉大V，这样才能扳倒杨琪琪。
    不过，现今唯一生活的亿粉好像叫孟琪琪吧，她在哪呢，人们都不知道呀。
    聪明且一直追新闻的大瘤鬼赶紧问了下正准备唱《金刚经》的前台应尤是：“您好耶，很想问下您，您造您的生前好友孟琪琪在哪儿吗？听说她隐居？”
    应尤是抬了抬眼，桃花流水一样的眼神魅惑众生，薄唇轻启：“你找孟琪琪？老板娘不就是孟琪琪么？”
    大瘤鬼看看不远处穿着睡衣坐那儿点钱的杨琪琪，又看看孟氏旅社的招牌，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整个鬼内心轰然倒塌，不复崛起。
    他长叹：“造孽啊～山间阴墅完了啦～孩儿们，我们老老实实住宿，别多想了啦～”
    杨琪琪听见这边叹气，正在点钱的手顿了一顿。她扭过脸，颇喜悦地和他讲：“回头是岸啊兄弟，好好住这儿吧，我们旅社服务好态度佳，据全华夏黑白无常调研，能排得上全国前三甲呢。”
    呵呵，对于自己这边的服务，杨琪琪可是非常信任，而且信任到嚣张的地步。她坚信，即便没卖掉VVVIP房，普通房服务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这一大堆萌酥酥的鬼，同事们最爱了，肯定可着劲儿照顾可着劲儿疼呢。
    *
    五天后。
    山间阴墅的老板苦等自己员工归队，等也等不来。
    眼看就要到春节了，这活儿这么忙，他们到底都去哪了呀？他想，肯定是老孟或者孙女先使了坏，没准雇了几个保镖，把自己员工扣下了。
    虽然自己做错事在先，但扣员工明显也太无法无天了。他实在忍不住，叫了当地黑白，边诬陷边打听：“你们知道帝都孟氏旅馆怎么回事儿么？他们扣了我的员工不回来！我这儿忙着开张呢！”
    黑白无常其实不太爱搭理他，这老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烦的很，但是扣员工却又是个大事儿，全华夏的阴阳旅社的鬼都登记在册，哪家和哪家的都写的清清楚楚，合同截止前不能离开的。于是应了下来，说员工会议上问问华夏的黑白，也许能打听到点儿消息。
    问完后回来，黑白两脸同情。黑脸煞白，白脸黧黑：
    “老山，赶紧招新吧。”
    老山道：“招新？我为什么要招新？我那些鬼用得好好的，都百年千年的老员工了。”
    黑白叹气：“老山啊！你员工在孟氏旅馆过得太舒服了！旅社那边给了他们无微不至的照拂，弄得这些没良心的直接死而无憾去投胎啦！”
    作者有话要说：要格外感谢在评论里跟我打招呼的小天使呢！
    是你们让这枚作者更有动力，感觉每天都很期待^^
    谢谢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做美梦的麦芒和不喜，我要给你们大大的亲亲：）
    第16章 
    对于孟氏旅馆春节期间打烊这件事，官方解释很傲娇：
    他们那儿挣钱太多，花也花不完，所以老板娘不在乎商业旺季，放假得了。
    其实这解释半对半不对。
    视钱如命的老板娘并不想放弃春节黄金挣钱期。
    是爷爷谆谆教导：“这是孟婆老人家立的规矩，春节很重要，休息很重要，员工心情很重要。”
    杨琪琪反对：“所以跟着孟婆那套，咱们都快倒闭了。钱最重要！”
    爷爷赶紧在电话那边压低了声音：“嘘嘘嘘，乖孙女，你不让员工高兴，他们总有一天会反了你。春节还是得过的。”
    杨琪琪看了眼成天叫嚣让她快点死了下来作陪的应尤是，觉得似乎也有点道理。
    于是，才千般万般不情愿地正式宣布放假过年的消息。
    出门那天是大年三十儿，杨琪琪带着一众鬼打车。结果接到崔崔电话，补觉都补不了。
    那姑娘好大的哭腔：“琪琪，我和刘姝瑶吵架了！”
    杨琪琪觉得疑惑：“刘姝瑶一身正气团支书，你翘课专家小凡人，怎么能吵得起来呢？”
    崔崔道：“我可是因为你吵的！”
    杨琪琪：“哈？”
    崔崔：“我在群里说，今天三十儿，你可以打着过年的名义给冯渊拜个年。刘姝瑶说，没戏，冯渊孤僻兰花一朵。孟琪琪拜年都没戏，杨琪琪拜年更没戏。”
    杨琪琪：“……”
    崔崔：“然后我就怒了呗，你知道，我可是被孟琪琪掰弯的女人。”
    她尖声一喊：“我就这么和她说的：冯渊才不敢对我琪神有非分之想呢！他会被人骂抱大腿！我琪神白到闪光的修长美腿！”
    杨琪琪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棉裤：“……然后呢？”
    崔崔：“哼，然后，刘姝瑶就要我打赌。她说首先，她赌孟琪琪很有自知之明，不会理冯渊，官司赢了都没在微博感谢冯渊，这时候更不可能拜年了。”
    杨琪琪笑出声：“哈？”明明是因为运营者应尤是疏于管理，宁愿发自拍也不凑热度。
    崔崔继续道：“这个女人可过分了，她还要赌冯渊一辈子都不会理孟琪琪微博。”
    崔崔的声音变得很弱了下来：“嗯……然后我应了，我被她气死了。就同意和她打赌。琪琪，我好惨啊，我肯定输了。”
    杨琪琪忍着笑，努力让声音充满同情：“那你赌输了会怎么样呢？”
    崔崔哭腔很浓：“赌输了我就要请刘姝瑶吃网红餐厅，一千元一次的那种，吃五次。”
    杨琪琪笑：“你以后可不要这么随便和人打赌了，这也是个教训。快准备好钱吧。”
    崔崔：“我现在就是来找你借钱的，你过年有没有压岁钱，记得攒起来借给我，嘤嘤嘤嘤婴。”
    挂了电话，杨琪琪想：这个忙还是要帮崔崔的，不就是发个微博么。
    发个微博，也不用管冯渊回不回，崔崔就能赢一半了。
    主要是网红餐厅太贵了，赢一半，砍到500一次，能省点儿钱。
    *
    转眼间到了东三环自己家，杨琪琪前脚进门不到半小时，妈妈就回来了。
    妈妈在鞋柜上放下Prada包包，脱掉Jimmy Choo高跟儿，妆容精致的脸蔓延上喜气。暖哄哄地说：“哎呀，你终于回来啦，可算好了。”
    杨琪琪赶忙抱住妈妈。小时候妈妈成天加班，她不太理解妈妈为什么那么拼，但是等长大了，才越来越明白。而且她会珍惜每一次短暂的相聚，恨不得像吸猫一样好好吸妈妈。
    只不过妈妈这次的香水味道有点呛，呛得杨琪琪打了个喷嚏，故而很快就从妈妈的怀抱中离开了。
    妈妈说：“我还怕你在那破旅馆跟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呆着不回来，以后离他们远点。”
    杨琪琪：……
    她想：妈，你口中乱七八糟的人，五个正在客厅打地铺，十个正在抢沙发，三个决定睡阳台，而且他们还说着咱俩长得真像，就是你看上去比我更能挣钱，应该早日加入孟氏旅社。
    杨琪琪洗了手，去和妈妈去厨房包饺子。
    俩人一边包一边拉家常，聊着聊着，就讲到杨琪琪获奖的事儿了。
    琪琪妈说：“跟你一起获奖那孩子叫冯渊，你还记得冯渊吗？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
    杨琪琪：“哈？我不知道。”
    她心想，我和他一个大学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小时候还碰到过，回头得问下八字，看看有没有孽缘。
    琪琪妈看女儿一无所知的样子，就干脆仔细给她讲：
    “你们小时候啊，我们公司家属聚会，高管们带着孩子都去老板家别墅。冯渊那会儿就算比你大，但也仍是个小不点儿，他抢你面包吃。孩子们打打闹闹，我们大人也不拦着，都笑，觉得挺好玩儿的。”
    杨琪琪道：“好过分啊，那我肯定抢不过他喽。”
    妈妈摇了摇头。
    “不，你超厉害的。”
    她莞尔道：“你冷冷看着他吃面包，说他边上有个小鬼，也挺馋的。当时就把娃吓哭了，甩了面包就跑了。而且吓得哭了仨钟头，爬到衣柜上都不下来。”
    杨琪琪：……哦豁，我小时候还办过这档子事儿？
    按说我从小嘴巴挺严的，除非鬼怪正在伤人，否则不会点破的啊？
    可能是我太喜欢那只面包了？
    她妈妈没管女儿在想什么，仍是一边包饺子一边继续讲回忆。
    “后来呢，听CEO说，他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你吓过，一直到长大了也怕鬼，晚上睡觉的时候愣是抱着个枕头，因为觉得抱娃娃太娘炮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挺歉疚的，不过老板说没事儿，赖他自己心理素质不好。”
    杨琪琪直接噗出来了。
    哈哈哈哈，虽然我很不道德，但是好想笑啊！
    冯渊这么怕鬼，还要睡觉抱枕头？
    跟现在的人设可完全不符啊哈哈哈！
    面皮从手指尖笑得滑落下去了。
    但又想佯装不在意，遂抬起手来蹭蹭额头，面粉在额头上蹭出雪白的一道。
    琪琪妈看着女儿傻乐，若有所思地说：“今天不是过年吗，你应该给他拜个年。你们又是校友，又一起拿了奖，小时候还认识，总该问个好的。”
    杨琪琪笑着嗯了一声，脑袋里的齿轮转了转，想起崔崔的事儿，就跑去小屋找应尤是了。
    *
    应尤是正在杨琪琪的书架旁走来走去，看她有没有买过自己的CD。
    自然是没有的。
    老板娘专心学习和法术，表面一溜课本教辅，里面藏了无数本的《梅花易数》又或者是《易经》、《通过面向学认人》……
    老板娘微微笑着眯起眼：“怎么了，你想发奋了么？给我看下微博。”
    应尤是扬着手机不给她，一双好看的眼笑出湖光山色：“你拿微博做什么？”
    老板娘心想，现在不能提崔崔的事儿，他架子那么大，若是听说只为了帮同学，指定不同意的。说不定还甩了微博不运营了，再也不帮自己了。
    所以得循序渐进地劝导。
    她道：“大过年的，该拜个年，我想圈一下好友。你们明星不都这么爱互圈么，双方粉丝都借着对方势头涨涨；还能让人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圈内还是有好友的。”
    应尤是觉得老板娘说的很有道理，太懂圈子了，瞬间想通：“怎么了，你想圈一下我？没问题啊老板娘，我回粉你都成，就说自己因爱诈尸。我让我粉丝都去关注你，让你变成两亿粉！”
    杨琪琪赶紧截住他的话：“还是算了吧您，老老实实做死人吧。我想圈一下冯渊。”
    应尤是拿着手机跳得远了一些：“你圈他干嘛？他粉丝能有我粉丝多？不过一个一千万粉丝的小小律师？有颜、会打官司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不能离他远点？而且，你朋友不都说了嘛，他肯定不会转发你的。”
    杨琪琪的表情很是诚恳，小嘴叭叭的。
    “树儿，他自然是不如你了。你多厉害啊，死了还有这么多鬼粉丝。但孟琪琪那个身份吧，实在是没有什么活人好友，只认识一个冯渊。你成熟一点好不好呢，他不转发就不转发呗，我也不在乎的。”
    应尤是听到认可，很是满意，赶忙道：“那你别抢手机了，不就是个冯渊么。我帮你发。你没有运营亿粉经验。我知道怎么运营。”
    杨琪琪点点头。心想那就这样吧，一条拜年微博而已，我继续包饺子去也。
    谁知应尤是他根本不想好好发条简单的拜年微博。
    他想：老板娘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之前她朋友说的挺对的，“冯渊那个脸上结霜不理明星的，时莹当年圈他一万次都不见得回一次。”她是没放在心上么。
    而且冯渊微博从来不转发别人，自己也只关注了一个号啊，微博小助手啊。
    他可得帮她死心了，要她知道阳间她根本没什么好期待的，还是早早死了下来陪自己吧！！！
    于是，应尤是点开孟琪琪的微博，发了这么一条：
    “我怕三十晚上祝福太多，你会不在意我的问候。我怕初一早上的鞭炮声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我怕初二中午的菜肴太香，你会看不见我的微博。所以选择这个时候给你送来祝福，给您和您家人拜个早年！@律师冯渊”
    他都快给自己鼓个掌了：这么沙雕的微博，冯渊要是能回她，我应尤是倒着走路三天，违约立马坠入畜生道！
    *
    晚上，杨琪琪和妈妈一边吃饺子，一边看春节晚会。
    一众鬼就乖巧坐在身边，手里托着杜梦拾打包带来的“千江水有千江月”，死人血块子果真好吃。
    他们都想这是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年，之前在孟老爷子那儿，是个单间小破屋，好吃的更别说了，弄得放假很是辛苦，比上班还辛苦。
    只不过杨琪琪不太舒服，明明一堆鬼在旁边七嘴八舌吵来吵去，却得在妈妈面前装得看不见。
    结果冯巩相声一开场，二十多位一起接茬“我想死你们了”，杨琪琪喷出一口可乐。
    妈妈：……这句话真的这么好笑么？
    到了半夜十一点左右，琪琪妈终于说，很困，熬不住，先去睡觉。
    杨琪琪这才喘了口气。
    鬼同事让杨琪琪带他们出去逛逛。
    稀疏星子的天空缀着偶尔灿烂起来的烟花，脚下还有浅浅一层爆竹的红末，零下的天气里，居然连鬼都纷纷呵手，觉得冷。
    鬼同事说：“买个烟花吧，老板娘。”
    抠门老板娘只买了一只烟花。
    她带着鬼走到小区小广场上，点燃，走开几步，看光明的泪珠瞬间照亮烟雾弥漫的天幕。
    鬼同事：“再买一只么，老板娘。”
    老板娘摊摊手：“今天预算只够买摔炮了。玩吗？”
    鬼同事：……
    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点头吧，这摔炮好幼稚啊，小朋友玩的。摇头吧，那这一晚上可真的什么乐子也没有了。
    鬼们正扯着杨琪琪说小气的时候，附近有辆车开了过来。
    夜色透过车窗，把他的面庞轮廓勾勒得模模糊糊，但一双深潭样的眼在金丝镜框后闪烁，斜入鬓角的眉毛轻轻蹙起。
    他摇下车窗看见前面的女生很是奇怪，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嘟嘟囔囔的。
    遂偏了偏头，侧耳倾听着。
    她方才好像说：“玩个摔炮就成了，我很穷的。”
    ……？？？
    冯渊含笑走了下来，喊了一声杨琪琪。
    女生将原本愠怒的脸收了收表情，换上如往日一样的严肃，两手淡定插兜走了过来，臃肿的羽绒服领高高竖起，遮住她下半张脸。她道：“怎么是你啊？怎么跑我们小区来了？”
    冯渊看了看杨琪琪边上，忽略了她的问题，轻轻问道：“自己溜达呢？”
    杨琪琪垂了眸子：“唔。就散散心。”
    冯渊垂眸，拿出一部手机来，给女生看APP上的未阅读提醒。
    “你知道你今天那条微博，多少人圈我吗？我每次一打开手机，就看见上面跳出几千条红字提醒。”
    杨琪琪：……！！！
    她的手机，今天一整天都在应尤是身上。
    心道一声不妙：我都忘记这件事儿了，也不知道我摇钱树儿到底发了什么。
    冯渊举起手机，打开微博，刷到杨琪琪，忍着笑，抑扬顿挫地背诵：
    “我怕三十晚上祝福太多，你会不在意我的问候。我怕初一早上的鞭炮声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我怕初二中午的菜肴太香，你会看不见我的微博。所以选择这个时候给你送来祝福，给您和您家人拜个早年！@律师冯渊”
    杨琪琪：……！！！
    她说：“啊？我写的这个？是我朋友拿我手机玩来着。不然我删了吧，你别介意啊学长。”
    冯渊轻咳了一声，深潭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原本一直绷着的严肃嘴角也勾了起来。
    他说：“不用删的。”
    他又垂了垂眸，打开身旁一只小小的手袋，从里面拿出一只还未打开塑封的黑色口罩，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包装，然后理了理。
    定定看了女生一眼，抬起手来，把她的羽绒服领子压了压，拿起口罩挂在她的耳朵上。
    带上口罩的杨琪琪：“……？？？你干嘛。”
    冯渊的眼神像淬了星火一样亮。他启了唇，声音低低的，显得有些哑。
    一句句，砂纸一样轻轻蹭着女生的耳朵：
    “既然是拜年呢，就要有拜年的诚意，得亲自来。”
    “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你也不接，好不容易找到这儿了。”
    “来吧大V孟琪琪，合个影吧。我发条微博，圈你，粉你。”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我的小天使们，粉我，收我，嘻嘻。
    第17章 
    大年三十儿一整个白天，营销二班刘姝瑶在微博上瞧了一天的笑话。
    她是律师冯渊的脑残粉儿，恨不得全冯渊的粉丝都知道自己是他校友，经常在微博上传自己偷拍的各种各样的照片。哪怕冯渊在课间去个教学楼卫生间，她都能准确截在路上同框拍个照，然后告诉博友说那个5毫米的小点点就是他们的偶像律师。
    她心中的冯渊，高洁冷漠，才不会理睬那些妖艳贱货，注册微博五年才只关注了一个微博小助手。
    就好比流量小花时莹，有次拍了个萌哒哒的照片，配文“感谢wuli冯大大帮我打赢官司”，冯渊不也照样不理他么。
    然而班级群里这些不懂冯渊的，尤其那个被孟琪琪洗脑的崔崔，非说冯渊不好意思去抱大腿，还要和自己打赌，搞笑啊！！
    故而，当孟琪琪的微博更新了一条沙雕微博，刘姝瑶就激动了。
    她把孟琪琪的微博转发了一次又一次。
    “你艾特我们冯大律师有什么用啊，你一点都不懂他，你还想祝他新年快乐。”
    “亿粉了不起吗？你就老老实实发应尤是的私房照博好感呗，扯我们冯大律师带什么节奏，呵呵呵，人家压根不理你吧。”
    “快删了吧快删了吧快删了吧，丢人不？亿粉都是买的吧，看看你们粉的人这智障程度。”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想让孟琪琪把微博删掉。
    那条沙雕拜年微博只要多在孟琪琪首页待一会儿，刘姝瑶就多一份扬眉吐气，还把跟她说得差不多的吐槽截图发到班群，越发觉得自己才是最懂冯律师的人，其他都弱爆了。
    结果……
    晚上十二点……
    刘姝瑶刚要关了电视洗洗睡……
    突然班群炸了。
    数十个女生齐刷刷发了冯渊刚发的一条新微博截图。
    截图中，刘姝瑶挚爱的高山雪莲男律师于夜色中自拍，金丝镜框后的双眼盛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嘴角浅浅含笑，旁边站着一个戴着硕大黑色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妹子。
    他配文：
    “我代表不了党和中央，也代表不了地方，但我能代表我家的菜帮帮，树桩桩，瓜秧秧，面汤汤，致以@孟琪琪问候一筐筐：祝你新年快乐！”
    刘姝瑶：……！！！！
    她敷着面膜的脸发出狰狞的颤抖，咆哮起来：
    他冯渊，以前什么时候发过这么沙雕的微博！而且他旁边那人怎么回事儿？孟琪琪吗？！冯大律师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还会在大年三十的深夜去找孟琪琪拜年啊啊啊啊！
    冯渊你醒醒啊！你怎么还关注她微博了！你只能关注微博小助手，未来再加一个关注也只能是我啊啊啊！
    然而和冯渊分手后回家的孟琪琪本琪就淡定多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白天被粉丝喷了一天，只认为自己帮了崔崔一个小小的忙。更不知道冯渊之前只关注了微博小助手。所以，看到#冯渊X孟琪琪CP高高举起#的话题挑了挑眉：这届网友闲的么，不过一个合影而已啊。
    她也不明白为啥摇钱树儿应尤是表现得那么奇怪。
    从冯渊拍了合影之后他就要求倒着走路，不说理由不听劝，咬着牙板着脸非要倒着走，还说会坚持三天。
    ……
    第二天一早，杨琪琪醒来之后，发现家里安安静静。一堆鬼怪悄无声息睡得四仰八叉，而妈妈已经离去。厨房放了一杯牛奶一块面包一个煎蛋，还有一张给杨琪琪留下的字条：加班去了。
    她眉头一皱，这才大年初一，即便是上市公司也不能加班这么拼命吧，要是爸爸还在的话，他肯定不会让妈妈这么辛苦。
    杨琪琪给妈妈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似乎还在开车路上：
    “琪琪啊，你醒啦，吃个早饭就看电视吧，妈妈今天陪不了你啦，对不起啊。”
    杨琪琪道：“多忙的活儿，不能节后做么，你们CEO，冯渊他爹，也太不人道了吧？”
    琪琪妈在那头叹了口气：“原本我也不该这时候上班的，但谁知道领导脑子里想什么呢，非说办公室有鬼，从网上找了个江湖术士来捉，说也就大年初一公司没人，想怎么捉就怎么捉，不会出乱子。”
    末了，补一句：“净瞎扯，这世上哪有鬼呀？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我哄哄领导就完事儿了。”
    挂了电话，杨琪琪陷入思索，她把食指尖放入唇内，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
    昨天，她特意观察过妈妈的面相，饱满光洁祥瑞相，确定最近是平安顺遂的。所以，按照以往经验，哪怕今天真的有什么鬼啊术士啊的，别管闹成什么样子，也不会影响到妈妈的安危。
    但万一呢？？这种突发事件最是说不好，万一呢？？
    杨琪琪扭身回到卧室，把睡地上的应尤是掀翻了起床：“醒醒了树儿，今天你和杜梦拾，带着同事回小旅馆吧，我不能陪你们了。”
    应尤是一个打挺起来，媚眼瞪得很大：“……！！你要干嘛，这么一大早你要找冯渊吗？？”
    杨琪琪锤了他一下：“找个头啊，他不是上海出差么，我要去我妈公司那儿。”
    应尤是点点头倒着走路出房门了。
    杨琪琪看着他那模样心想：刚把应尤是聘请过来的时候，他偶像包袱还在，举手投足谈笑间都是风情十足，怎么现在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呢？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就无所谓了？看样子我得再招新了，我旅社的高级调性可不能变啊。
    杨琪琪走到窗台边，看一众鬼打打闹闹地走远，而自己则来到书架前，纤手取出一本厚厚的《牛津字典》。打开来，这本字典中间被挖了个空，放了厚厚一叠的黄色符纸。
    女生取出符纸，去床边，摸到一块松动的床板，撬开来见到藏在这里的久违朱砂。
    杨琪琪捧着工具坐到书桌前，凝神屏气，以食指蘸朱砂在符纸上流畅画去，这画法早已熟稔于心，故而飞快画了一张又一张。
    她从小到大都没让妈妈知道自己能见鬼捉鬼、会画符会法术，在家里弄点工具都躲躲藏藏的。
    其实，今天这些符即便带去也不太想用，只是为了预防万一而已。
    万一，真有一只凶神恶煞的厉鬼，还有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就是他俩打扰了自己和妈妈原本好端端的大年初一，破坏掉自己在妈妈心中的正常女儿形象……
    她狠狠地想：那么，这一人一鬼就是在找死。
    *
    杨琪琪打车去妈妈公司楼下。
    大年初一的京西集团，从楼前到楼后都寂寂无人的，连保安都放了假，只有A座一个小门虚虚掩着，杨琪琪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走到员工电梯那儿，看见十部电梯都停在1层，脑子里的齿轮转了转，围着一楼悄悄走，果不其然看到仓库附近的高管电梯。那部电梯停在7楼，她当下明白人们八成是都在那儿了。
    她从员工电梯那儿上7楼，目的是不让人快速发现她，结果还没到7楼，就听见很是响亮的一声又一声“呀呵”。
    杨琪琪走出电梯，远远地站在一列长桌背后。长桌前处是妈妈和一群领导，正很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江湖术士捉鬼。
    杨琪琪视线往前方更远处挪了挪，方才紧绷不出声的嘴巴泻出噗嗤一笑。
    鬼是真的有那么一只鬼。
    妈妈那一行人是看不到的，但杨琪琪和术士都能看到。
    那是一只披头散发的尖脸女鬼，瞳仁泛白指甲很长，穿了一条红彤彤的vera wang嫁裙，绣了大红牡丹和凤凰，头上一只碧玉珠钗，踩着高跟鞋在办公桌间轻盈蹦着。
    但术士是个很菜的术士。
    他拿着刀剑“呀呵呀呵”地大打出手，可是每一剑都刚好只能碰到女鬼的裙裾。为了维持自己形象，这术士半点懊恼都不曾表露，反而让自己显得特别英武潇洒一般。
    每打一剑，他都要立个招，收个势，弄得一行高管深深为之折服。除了不信鬼神的琪琪妈之外，其他人都“啧啧啧”地发出惊叹。
    杨琪琪认为他演得极好，极富有观赏性，也真想给他鼓鼓掌啊。
    这术士很菜地打了大概又几十下，那鬼次次都能逃脱，后来，她趁着术士不注意，直接跑到他背后，跳到高处躲了起来。
    术士四望八方，发现找不到目标了，干脆气喘吁吁地甩了一下头上的汗，让汗珠在空中抛出一段还算优美潇洒的弧度。挥了挥手，让员工给他倒杯水来。
    他累了，还得歇会儿再打。杨琪琪想。
    谁料他喝完了水，抑扬顿挫地说：“该猛鬼——已被我收服——贵办公室——从此可以平安无事——放心工作——”
    杨琪琪呵呵笑了。
    她从一列长桌子后走了出来，站到一堆高管前方，没管身边妈妈惊愕的眼神。
    挑起一只细锐的眉毛，道：“你真的收服了吗？那你看空调上面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杨琪琪：你看空调上面有什么？
    有没有，一只卖萌的作者，嘻嘻笑着求大家投喂收藏呀~~
    哈哈哈哈哈哈来自存稿箱的作者的话。
    大家想看小剧场咩？最近的作话又在求收藏了，捂脸~~
    第18章 
    此术士姓方，单名一个泽字。
    他法术虽然弱鸡，但是顶顶有尊严，顶顶有名气。
    因为在这世上，大部分号称能捉鬼的术士，都是假术士，即便能糊里糊涂捉到鬼的术士，也是误打误撞，可能连鬼都见不到。
    他可是一顶一的，又能见鬼又能捉鬼的呀。
    每一次，他瞧着鬼的相貌表情，结合鬼作乱留下的痕迹，就能把事情情况说得个八九不离十，唬得主人纷纷拜服。他还能和鬼交流，用语言去感化他们。至于最后捉到捉不到，那反而是次要了，大不了和主人说：你家这鬼顽固不化不听劝，又太凶，得多捉几次。等后面再打个马虎眼，说自己的师傅会来帮忙，溜之大吉就可以了。
    不过他那位大神儿师傅何时出关，是否记得他这个徒儿，方泽可就不确定了。
    菜归菜，但既然能见到鬼，几乎就赢了全部。方泽自从成为江湖术士，名声就越传越广，尤其说最擅长处理人鬼□□，如此斯文，那么军商政企大老板更爱惜他。为了挣更多钱，他干脆还给自己编了百科，像莆田系医院一样刷起竞价来，只要身在华夏，你无论搜索“做法”、“捉鬼”还是“灵异”、“超度”，首页排行前十的，总是方泽那张嵌了一双风流眼的瘦削脸。这都不满足，他还找人每天刷上千篇文章，告诉别人，全华夏除了自己之外的都是假术士。
    就这么一位顶顶有尊严的江湖术士，他哪次捉鬼不是潇潇洒洒，惹一众艳羡的，之前还惹一堆漂亮姑娘投怀送抱，谈过不少次恋爱呢。
    结果今天，他就这么被一个黄毛丫头，而且年龄估计比他还小的黄毛丫头挫了……
    简直无可理喻！胆大包天！
    故而，他剑眉一提，两只眼睛怒目圆睁，为了面子也不能回头看空调，重重踩了一下地，抑扬顿挫地呵斥：
    “呔——这是谁家的娃儿——如此口出狂言——我没捉到鬼——难道你会捉不成？！”
    听了道士这话，看着空调那鬼，杨琪琪原本圆润的脸像被冰封住了一样，镀上一层让人见之会不寒而栗的严肃，嘴角轻轻一撇，说了句“蠢货”。
    她心道：我都这么提醒你了，你还不扭头看看。我真的不想上手，我妈要是知道我能捉鬼，立马当场昏过去了！
    杨琪琪脑子里的齿轮疯狂转动，测算了一下自己和婚服女鬼的距离，预估了一下她可能会行动的路径，三秒之后，迅速从身旁办公桌上抄起一只圆珠笔，甩手劈向空调上方。
    果真，那女鬼完全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根本看不清这圆珠笔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符纸法器之类呢，等她跳到半空中的时候，杨琪琪又是劈了一根儿笔，让这鬼不由自主地躲避着转换方向。
    于是，女鬼就这么准确无误地跳到术士后背上来了。
    她一双森白的手从方泽脖颈后面绕到前方，长长的指甲勾住他干净齐整的道袍，嘴巴里紧张地叹了声气：“噫——”
    方泽一看到面前那双手，直接吓得浑身一抖，大大翻了个白眼，坐倒在地上。因为他很是弱鸡，很是洁癖，捉鬼归捉鬼，都是拿剑捅捅碰碰，假符纸贴贴洒洒，语言感化感化，怎么能这么亲密接触呢。
    所有高管看到这变故，视线黏在道士身上，不由都各往身后又退了退。他们觉得非常稀奇：怎么，圆珠笔打到空调上，就能把这个江湖术士吓成这样么？
    虽然不明白杨总的女儿在干什么，但是觉得她好厉害呀！！
    杨琪琪此时没空去想其他人怎么看待。
    她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弱鸡术士替自己把鬼捉到，别让妈妈发现。
    女生微微蹙眉，沉着脸快步走到方泽身旁。她一把抓住术士的手，把他拉起。又偏过身子一斜，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从羽绒服前襟口袋里，掏出一把画得很是标致的符纸，塞到方泽手里。
    方泽只看一眼符纸，心里就翻江倒海的：这画得可太标致了，可比自己画得好看一万倍，总算知道为啥之前贴符没啥用了。
    女生没理弱鸡的表情，死死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快速说：
    “待会儿，看我的手势，捉鬼。不照办，你死定了。”
    方泽：？？？啥？你不上手，现场指导我捉鬼？而且你不帮我把我身后的鬼先弄掉么？
    一众高管看到杨琪琪拍了拍衣角，沉着脸，又退后了，都不知道这俩人方才在说什么。有那么几位看了看杨琪琪的妈，一向自诩为很了解女儿的妈微微点头，掩住口悄悄小声说：
    “我这女儿自小鬼主意多，今天有可能是要这个术士出丑了！看看吧。都和你们说了，这世上没鬼的。”
    术士不明所以，只看到杨琪琪一脸嫌弃的眼神，高管也都是瞧好戏的态度，只得硬着头皮捏出张符纸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时，杨琪琪伸出右手，对着自己的脖颈抚了抚。
    方泽立马会意了：还真是做动作提示我捉鬼啊啊啊。赶忙掏出一只符纸，冲着脖颈打过去。
    然而，他是真的很菜。菜到连这个小小动作也完成不好。
    那鬼一直在方泽背后暖暖活活地趴着，早都把俩人的嘀嘀咕咕听了个全，能不做好逃脱的准备么。看到方泽的手打过来时，她赶忙跳了下来，躲到了附近的绿植处。
    要是往常，方泽估计就拿剑捅捅得了，但这次既然有杨琪琪在，大可做个不用思考的机器：杨琪琪这会儿撇着嘴，做了个踢脚的动作，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腰。
    他立马意会。转身，给绿植来了个回旋踢，琴叶榕巨大的叶子翻折，而鬼即便不怕绿植倒下，也得担心那术士手中的催命神符，迅疾弯腰向前一探。
    方泽明白了：杨琪琪估计早先就预料到女鬼会弯腰，果真是当之无愧的大神啊。他赶忙抄起符纸贴女鬼后腰，但是手速又慢了两秒，贴了个空。
    “哈哈哈哈”，再度逃脱的女鬼觉得很有趣，坐到窗台边上，笑了起来。
    杨琪琪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方泽一脸可怜地瞧着那嫌弃自己不能再嫌弃的女娃儿，生平从来没有如此尴尬。他瘦削的脸几乎红得能淌出血来，拿着余下符纸的手无可适从。
    杨琪琪低下头，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手持弹幕”APP，打出字来在屏幕上滚动：坤位，一张。乾位，三张。震处六张。
    方泽看着这几个字慢吞吞地滚出来，心里有一丝放松：尽管自己再不济，但是方位还是能看得懂的。
    于是，他赶忙拿着符纸迅速贴起，而那鬼全然不懂法术，只在方泽的动作间跳来跳去，完全没有意识到符纸连成的毫光正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到最后，躲来躲去的女鬼发现，自己几乎无处可去——
    哎不，还是有一处可去的——
    她尖叫着，从艮位往外一窜，鲜红的裙裾飘出一道刺眼的芒。而杨琪琪似乎早就料到这出举动。她伸手一抄，抓住女鬼的脖颈，按了她的鬼穴，让她一动不能动，再也没法作乱。
    女生用只有鬼才能听到的分贝，小声说：“一开始见了我还不知道早点逃？还蹦跶呢？找死呢？”
    术士方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他开口，准备说一句：啊——可算是抓住了。
    谁知道那女生狠狠用眼神剜了他一眼，愣是把他嘴里那句话噎了回去。
    女生像掐着小鸡仔一样掐着女鬼的脖子，提着走到高管面前，严肃开口道：“那术士就是个骗子啊。你们这下发现了吧。我刚才无论是圆珠笔也好，还是凑过去说话也好，都是诈了他一诈，你们看他吓的。”
    方泽：？？？这是什么剧情？？
    然后，掐着鬼的杨琪琪换了一副娇嗔口气，对着一个长得和她有点儿像的女士说：“妈妈呀，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鬼的呀。找什么道士做法啊。咱们一定要好好学习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呀。”
    方泽：？？？啥？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杨琪琪又用眼神剜了一下方泽，提着鬼走到他身边，说：“这位大师，您说呢，是不是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呢？”
    别人是看不到这鬼，但是方泽现在要被吓尿了。因为杨琪琪应该是看得出来他怕和鬼有躯体接触，现在正拿着鬼怼着他的脸，似乎在威胁他：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把她即刻弄你身上。
    方泽脸很苦。
    苦到肝肠寸断，苦到想逃避现实，就地昏倒。
    大佬啊！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呢？你直接说我技术菜也行啊，为什么非要让我说这世上没鬼呢？这是要掀翻我饭碗的节奏啊！
    杨琪琪看到他犹豫，直接捏起女鬼下巴，提起嘴唇……怼到方泽的嘴唇上。
    被按住鬼穴，不能动的女鬼脸红了：？？？！！！
    方泽：！！！今天算是败到大佬手里了！
    他极其狼狈地大声咳嗽，羞愤怒视距离自己只有几毫米面距的羞涩女鬼，嘴唇一偏，道：“没有鬼没有鬼！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最震惊的当然是高管们。
    杨琪琪怎么做到的？？这可是一个身家上亿、号称捉鬼没有千只也有百只的大师啊！这么出手不凡、风流倜傥、最懂人鬼□□的江湖术士，怎么就能让他自己承认自己是骗子了？
    虽然到现在都还看得不太明白，但能够确信的是，杨总家的女儿果真是无人匹敌的冰雪聪明啊！！！
    心灵得到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呵护的杨总非常满意：“乖女儿，真是做的不错，没白学你们的‘毛邓三’！”
    作者有话要说：冯渊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他说多涨几个收藏他就回来啦。
    噗哈哈哈哈，谢谢小可爱们一直看到这里~
    第19章 
    享誉华夏术士界，自诩风流倜傥、捉鬼无数、最懂人鬼□□的方泽，差点儿被人提去派出所。
    是杨琪琪临到关头想起善良二字，这么跟高管们解释：“骗人归骗人，但是这术士心地不坏，不像有的道士偷鸡不成蚀把米，打着做法术的理由破坏东西。”
    方泽心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而后，杨琪琪还表示，方泽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这世上，的确需要一些骗子术士，他们就跟补品一样，尤其对丧偶丧子的中老年起很大的心理安慰作用，是这社会不可或缺的精神黏合剂。所以，派出所是不大需要去的。”
    方泽：……这倒是没错，即便捉不上鬼，我也有心理安慰作用。可我不完全是骗人呀？？
    然而，即便是不服气，但在杨琪琪的挟持下，方泽与鬼大眼瞪小眼地脸贴脸，实在是没得说。而且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晚了。
    末了，所有高管都同意杨琪琪的观点，只是要求方泽必须把钱退回给他们。术士咬着牙，当场就用支付宝做巨额转账，划到公司账务里。
    琪琪妈简直太得意了。她很是亲昵地揽过女儿的肩膀，这会儿也不管什么佼佼者不佼佼者的了。她说：“乖女儿，走，咱们回家过年，这次新年红包给你涨1000。”
    杨琪琪一听到，眼睛瞬间亮起，可是马上又摇了摇头：“1000太少，我可给你们公司省了这么多呢。”
    最后每个高管都给杨琪琪塞了大红包，女生非常不客气地说谢谢叔叔阿姨，我一定把这些钱用在学业上面的，到时候用科研成果回报咱们公司。
    下了电梯，大家要分别了。杨琪琪扬了扬手，说先不跟妈妈回去了，要去附近同学家拜个年，晚上也可能回来得比较晚。她妈妈才捧着乖女儿的脸亲了又亲，瞪了术士一眼，才开车离去。
    没有人在乎方泽何去何从。
    他们方才都看见了，这个术士，被一根儿圆珠笔就能吓破胆，被一盆花就能惊弯了腰，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还搭理他做什么呢？
    此时这个货色见到大家都走掉了，才终于大步不停跟上杨琪琪，磨着后槽牙一句句道：
    “去给同学拜年？”
    “人家提着鸡去拜年，你提着鬼拜年？”
    “把钱用在学业上？你鬼话连篇的，表演系的么？”
    杨琪琪一脸无辜地看着方泽：
    “我学市场营销的。”
    方泽：“……”
    他又摊开手，道：“你把我这次饭碗都砸了。你得给我点补偿吧。我又不是纯粹的骗子，我可是真能见鬼的。”
    杨琪琪一听这人还要讨钱，赶紧换了一脸厉色，和方才那卖萌讨压岁钱的女大学生判若两人。
    “首先，你明明知道自己没捉到鬼，还说捉到了。到时候会给我妈公司惹出多大的乱？”
    “其次，你本领那么弱，活这么大岁数没被鬼掐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能见鬼又有什么用？”
    “我本来就是因为你不是纯粹的骗子，才没把你弄进派出所的。你要非得较真，来吧，我朋友就是律师，我们联合其他被你糊弄过的客户，一起告你诈骗，我估计不蹲上个十年也得有个八年吧。”
    方泽听了，赶紧给自己找回旋余地：“……罢了罢了罢了，我不过就是想找你要一点点的补偿，不要了不要了，也给你做压岁钱吧。”
    但杨琪琪已经全然不理他了。她把一身vera wang的女鬼从手里松开，让她瘫软在地上，女鬼瞬时发出全身鬼筋骨舒络的叹息，用胳膊把自己支起来，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面前两个大佬。
    她已经明白了：一个虽然岁数大见识多，但是弱鸡；一个虽然岁数小不弱鸡，但估计见识少。像见识少的这种人，尤其是女孩子，应该吃软不吃硬，所以，硬邦邦的方泽才会频频碰钉子。
    女鬼在鬼脸上扯出一个示好的微笑，那苍白的涂着脂粉的脸上漾出两个梨涡来。还开启粉艳艳的樱桃小口，说：“嘤嘤嘤——”
    谁料杨琪琪直接踢了她一脚。
    “嘤什么嘤，直接说吧，你穿成这个德行，到底是想跟公司里的谁配鬼婚？大过年的还出来闹，你知道我妈放个假有多么不容易么？”
    方泽：……萌成这样还要踢？
    女鬼：……这剧本不对啊？
    女鬼只得老老实实恢复了正形，颇诚恳地讲述了自己的悲催经历。
    她原本一富豪家的女儿，小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净宅在家里看剧看小说了，最大的梦想是搞对象，而且和十二个星座都搞一遍，看看有什么不同。
    但爹妈偏偏要保护她纯洁的心灵，别说十二个星座了，一个星座都没有，硬生生把她投放到女子贵族学校，连老师和门卫都是女的。
    后来得了不治之症，到了死前她都在说：我的遗愿是要一个小哥哥亲我一口呀……也没有被满足这个要求，最终成了有遗憾的徘徊人间的鬼。
    听到这里，杨琪琪思索片刻，秀气的眉微微蹙起，道：“你有遗憾去找鬼结婚呀，缠着人有什么意思呢？”
    女鬼哀哀一声叹息，长长的眼睫低垂，头上的珠玉钗子跟着脑袋晃动：“这年头，也不晓得是不是鬼们的遗憾少了，都去投胎了，我死了两个多月，也根本见不到一只能看得入眼的男鬼呀。说实话，我自己的鬼初吻还是被那术士小哥哥夺了去的呢。”
    方泽虎躯一震：……
    想到这出，赶紧使劲儿拿袖子蹭了又蹭自己的嘴巴。
    女鬼继续道：“所以嘛，我一直找不到对象，就很着急。想起人说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小哥哥单身狗很多，而且性格好人老实不会搞外遇，就过来看看。我也没怎么伤害他们嘛，无非就是趁他们午睡、或者晚上加班小睡时，穿着婚服入个梦，然后问他们想不想和我结个婚。”
    杨琪琪听到这里点点头，觉得有点可笑：“然后呢？你入了一公司程序员的梦，结果他们发现自己做了同样的梦？就告诉主管说有鬼怪作祟了？”
    女鬼撅起嘴巴来：“可不是么，我以为大家会觉得谈恋爱是一件隐私的事儿，怎么可能大肆张扬呢。所以，我也没料到他们一直汇报到CEO层，真的找术士来捉我。”
    杨琪琪听到这里，还是觉出一丝纰漏来。
    她的表情又多了几丝凶悍，澈碧的眼神像钉子一样刺入女鬼的双眼：“你老老实实讲真话，再来点儿假话，我让你去畜生道。现在大年初一，程序员又不上班，你怎么还在公司窝着？”
    在旁边听着的方泽：……不错哎，这也能想到。
    女鬼终于嘤嘤嘤哭出了声，滴里嘟噜地把真话快速说出来：“别别别，我不想去畜生道。我是前两天在CEO办公室里看到一张男士的照片，他好看得不像话，又有气质又有品位的样子，于是瞬间就爱上他了。可是在公司里晃了一圈，我根本没找到这人，所以就趁着过年的时候，想再好好看看那张照片，研究一下是哪个高管，又或者是不是CEO的亲戚……”
    杨琪琪心道这还差不多，起码逻辑上是吻合的。
    但是CEO办公室能有谁的照片呢？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微博，点开那个不久前自己才转发的合影，拿到女鬼面前：“是不是这个人？”
    女鬼一看那手机，水汪汪的双眼大睁，立马破涕为笑：“是他是他是他！你居然知道耶，我可想和他处对象了！跟他不鬼婚，单谈个对象也行的。我愿用去畜生道的命运交换，跟他谈上个三年的对象。”
    杨琪琪几乎条件反射地踢上去一脚，杏仁一样的眼仿佛能淬出毒镖：“那你快别做梦了，一天都不行。”
    女鬼：“……”我又说错话了么。
    杨琪琪可能又觉得自己有点粗暴，把女鬼拉了起来。这下，颇认真和她讲：“你绝对不能和人谈恋爱的，跟鬼行。我倒是认识几个不错的鬼，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兴许一起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女鬼赶紧点头。拽着杨琪琪的衣角就要走了。
    那边术士赶忙跟上。又怕自己显得太迫切，换了副懒洋洋的样子。他在女生耳旁叨叨：
    “你这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成天跟鬼打交道，不怕找不到对象么？”
    “也是，你肯定没对象了。那个微博上的人，估计是你暗恋的人吧。我虽然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初吻，不小心才在方才夺了去，但实际上我最懂男女□□了，故而看得很明白。”
    “啧啧啧，你跟我抢饭碗有什么意思呢？你赶紧退出这行，做点女大学生该做的事，想去和人搞对象，就赶紧去，不然死了也会有遗憾呀。”
    杨琪琪原本听得心不在焉，忽然灵机一动，步子一停。
    她对方泽说：“你这么爱操心别人婚事，又这么瞎乱点鸳鸯谱的，不然去我那边上班吧。反正你之前的饭碗也不太保得住了。”
    方泽：？？？？你说啥？
    杨琪琪郑重其事地点头：“做个鬼红娘，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求收藏：
    《我在七零拒吃野味》
    娇生惯养的白富美，一觉醒来穿越到七零年代。
    这里有吝啬老爹软弱老妈，霸道奶奶极品小叔，还有村长儿子成天欺负她。
    原本差点儿饿死了，结果后山有只黄鼠狼精救了她。
    ?它说，喏，山鸡，给你补体力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山兔，给你补营养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野猪，给你补胶原蛋白的
    ?她说，我不吃
    她终于变得越来越有健康，越来越有钱。
    有天，某人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后山一切野生动物听你指挥，能乖乖跳进你的锅？？？
    她说：但是我只吃素。
    文案二：
    自从和一只黄鼠狼精做了好朋友，简女士成天都笑得很精神。
    一开始，黄鼠狼不谙世事，就知道给简女士上供各种各样的肉。
    而简女士教它科学文化知识，告诉它野味有感染病毒的危险。
    于是他们吃掉漫山遍野的一切野菜野果。
    等到了婚龄，她爹听说她想嫁妖精，都快把她打死了。
    她只好嫁给一百次上门来提亲的知青。
    直到嫁人的那天晚上，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老公PP后面怎么有条似曾相识的小尾巴？
    ------
    大家一定要在非常时期注意安全，拒吃野味，别串门，多带口罩！！！
    第20章 
    方泽听见杨琪琪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小妮子方才对自己说什么？做个鬼红娘？
    真是欺人太甚吧。
    她看上去身手不错，倒是可能会有个灵异小公司的样子，跟着混兴许能有点出路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妮子居然想让自己听着就让人不齿的工作。
    杨琪琪见他不搭茬，斜着眼上上下下瞟了瞟。
    “来不来随你。你若来的话，拜我为师，我还能教教你正统的捉鬼方式。”
    “不来的话，就跟以前那样一直混着吧，指不定哪天又被人挫了。”
    “不过，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方泽：……这小妮子居然还想当我师傅。
    他皱着眉头暗戳戳地想着：这小妮子不知道，我之前也是拜过别人做师傅的。
    她要是跟我那位比身手，别说三招，也许一招都扛不过。
    可惜我那师傅只教过我一招就去闭关，且一闭关就是十多年。
    轮到现在，任自己的徒儿被这么一个年轻轻的后生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他颇遗憾地叹了又叹，自哀命运不济：在这社会上，没本领就是撑不下去，不如先去这女娃儿所谓的公司看看吧。
    想到这里，方泽打算先探个底。
    “女娃儿，你那地方，有几个人啊，你是做老板吗？平常忙不忙？”
    杨琪琪正在招手打车，没太大功夫回应他那一大串：“没什么人，就我一个人。”
    是啊，没什么人类，都是鬼。
    瞄了眼，见方泽不太乐意，杨琪琪淡淡又说了句：“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去我那儿，而且去之前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自己想清楚。”
    方泽心道：我功夫是差，然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怕了你那地儿不成。
    难道你养了三四只小鬼么？
    也太瞧不起我这个术士了。
    他从嘴角挤出一丝嘲讽来：“还用得上做什么心理准备，去就去，我先看看。”
    杨琪琪带着一人一鬼上了出租车后排，自己坐靠右窗，方泽坐靠左窗，女鬼在中间安静如鸡地敛了戾气，绣着红牡丹的鲜艳嫁衣衬得小脸甚是白净貌美。
    杨琪琪仔细打量了打量这只鬼，想起婚配的事儿，问她：“你的八字呢？”
    司机看不见鬼，还以为后座那女的是在问男的，结果那男的也没吭声。
    从后视镜看，那女人得不到回应，仍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唔，你这个八字，倒也是好配的。我们旅馆有个203顾客，成天给404点《金刚经》，其实他俩八字一点也不配，203跟你还是蛮配的。”
    司机在前面哑然失笑：“小姑娘，你在后面说什么呢？”
    方泽轻咳两声。
    让人觉得自己和蛇精病一起坐车是不太好，他应该圆一圆，可是自己又对这八字配婚不太了解，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琪琪倒是决定自圆，也顺便给未来的下属做做科普。
    “师傅，我在跟人做婚配。现在人结婚呢，总是要看相亲，看家庭，看眼缘，还有什么‘非诚勿扰’的电视节目，其实这样的效率特别差，十次相亲都不见得能够成功一次的。您听说过大数据么？”
    师傅在前面赶紧“哦”了一声：“我经常拉这家互联网公司的乘客，还真听人讲一次大数据。他说现在互联网公司无论做什么促销活动，最早都要看数据的，分析客户的什么个打开率、留存率，好比一个小小饼干的涨价降价，都不是拍脑子的，要因为这个大数据做决定。”
    杨琪琪点点头：“师傅您懂的真多。其实现代人不知道，结婚也可以看大数据的，这个数据就是八字、面向、指纹等等，凭借这个大数据配的婚姻，一般又准又狠，婚姻还牢靠。”
    方泽原本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也觉得有点扯了：“你这个说法不就是以前的算命么，不太靠谱。按你这娃子这么说的话，全国未婚男女根本不用相亲找对象，只要把自己的八字和相貌传到什么数据库里，就能自动匹配老公了？”
    杨琪琪浅笑：“说是这么说，但是现在根本没啥人信八字，而且也没我算得这么准。还有一个问题，活人爱化妆，往往掩饰了自己的真实相貌——”她悄悄把嘴巴凑到术士的耳朵边上“——但是死人，就不会喽。”
    看着方泽完全不信的神情，她把胳膊交叉抱起来，看向窗外。
    “去我那儿的所有人，可都是要登记八字的，配合上他们的相貌，就不愁用大数据的方式快速做相亲了。方泽，到时候，你好好向我学习吧。”
    司机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带着二人一鬼到了火车站前街，抵达了一个写着“拆”字的小楼，就更是奇怪了。
    司机摇下车窗，忍不住道：“你们确定要来的是这地方？看着没人住啊？”
    杨琪琪若无其事地和司机沟通：“是的，这地儿是没人住。您走吧，我们转一转而已。”
    听了他俩的对话，方泽心里泛着嘀咕，下了车，往前一看，差点被那场景惊得打个趔趄：
    是的，这地儿是没人住，全特么是鬼啊啊啊啊啊。
    几十只鬼都跑过来喊着身边那位大神儿叫老板娘啊啊啊！
    还有上千只问着老板娘旅社打烊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现在能入住了吗啊啊啊。
    方泽平常在工作中都是一只一只的见鬼，哪有见过这么乌泱泱一大群的，简直都要昏过去了。
    老板娘看着方泽的表情，颇耐心地讲：“看明白了吗，我这边是个鬼旅馆。”
    方泽颤颤巍巍地说：“你一个人类，开个鬼旅馆？我以为你开的是个捉鬼公司什么的。”
    杨琪琪道：“捉鬼公司哪有旅馆挣钱多呀？你来吧，薪水不错，还能当我徒弟，怎么样，考虑吗？”
    方泽那边惊得说不出话，但是婚服女鬼这边喜不自禁。
    她笑逐颜开，露出一排珍珠一样的小白牙。
    “你这里居然这么多鬼，我说为什么我死后见不到其他鬼呢，以为现在投胎效率这么高呢，原来都来你这儿了啊！你这里住宿服务肯定特别好，能给我办个住宿吗？”
    老板娘对着婚服女鬼点了点头：“本来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旅社放假打烊。但是看你穿了vera wang的婚服，估计家里很有钱，烧过不少冥钞，应该住得起我们春节期间特供的VVVIP房。”
    一众鬼同事听见老板娘居然提到VVVIP的事儿了，不由纷纷鬼躯一震，掩着笑去把价格册拿来。
    谁料，老板娘倒是不着急打开价格册，她问周旁同事：“203呢，那个追404的203先生去哪了？”
    此时腿脚发软的方泽正在边上台阶处坐着，拖着下巴看面前的奇葩场景。
    听到杨琪琪说到203，记起来这就是她在出租车上要给女鬼说的对象。
    半晌，只见一众鬼纷纷开路，从尽头过来一只其貌不扬，而且稍微有点儿矮的男鬼……
    他心里“啧”了一声。
    那结婚狂女鬼不是喜欢杨琪琪微博上那种帅气男人吗？
    眼睛倍儿好看，戴金丝眼镜，身高一米八开外的。
    她怎么能看得上这位男鬼呢？
    老板娘那个大数据婚配法，说是只凭八字掌纹什么的就能把两个人配上了，但也不会这么邪门吧。
    方泽瞧着这婚服女鬼，只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原本盈盈笑着的鬼脸忽然就僵住了。
    而从道路尽头一步步走过来的203，原本随意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凝重！
    两个人走到面对面的位置，婚服女鬼突然颤巍巍伸出一只白嫩嫩的鬼手。
    方泽心道：完了完了，这是嫌他长得太恶心，要给他一巴掌么？
    结果，那女鬼的鬼手直接摸到203的鬼脸上：“亲爱的，你长得可太帅了……”
    老板娘在这时非常电灯泡地凑过去。
    她把VVVIP的介绍页翻了过来，隔在两位顾客欲吻上的嘴唇中央。
    “你俩看看，这间房间，当婚房最出色不过啦！”
    女鬼只看了一眼：“行行行，我有钱，我们愿意的哈哈哈哈！”
    *
    就这样，杨琪琪成功在春节期间抓到一位大客户，顶了5天的营业额，而且，旅社同事也不累，外面挂着打烊的牌子，里面也跟打烊没什么区别。
    因为那如胶似漆的两位几乎都不怎么出房间，同事们在楼下看电影嗑瓜子就可以了。
    至于方泽，老板娘琢磨了很久，把合同拟好了：
    前5年拜师学艺，免费为旅社打工，同时需要上交拜师费。
    5年后随意安排，如果想继续在旅社就业的话，管吃管住，每月基础工资5千元，绩效看情况。
    方泽觉得这简直是霸王条款。
    他看完合同，就把几页纸往垃圾篓里一丢，想直接走的。就这待遇，还不如继续糊弄捉鬼。
    结果刚要离开，手臂被一个力道紧紧抓住，让他整个人往后一顿，差点打个趔趄。
    一扭头。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高挺的鼻子与鲜艳的薄唇，长长的睫毛打下鸦羽般的阴影，那人道：“你这待遇已经不错了”。
    方泽：“你你你你你你是应尤是？也在这里上班？？？”
    应尤是点点头：“是的，我在这里上班很久了。”
    然后又轻轻叹口气，绝美的脸上镀上一层说不清的悲伤：“你这待遇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我一口气和老板娘签了7年合同，挣得少不说，还不能反悔，如果违抗，就要堕入畜生道。”
    方泽惊了：………让应尤是去畜生道，杨琪琪干的这叫人干的事儿吗？？
    谁知，应尤是将他美轮美奂的双眼低垂，欲泣地说：“但即便这样，我也深爱着老板娘，她真的很好很好，哪怕7年后我也很想在这旅馆继续呆着啊。”
    方泽思来想去。
    不知道杨琪琪到底有什么天大的魅力。
    而且能和应尤是做同事也很不错。
    又去垃圾箱把合同给捡回来了。
    第21章 
    自从方泽跟着杨琪琪学习大数据婚配法，整个人都换了一层精神面貌。
    之前一举一动风流倜傥，又甩头发又抛媚眼的，而现在……是充满了学究气息。
    走路时胳膊下要夹一本书。
    手里么时常握一支笔。
    尽管不近视，也带了个大黑框眼镜，要别人不要叫他什么方术士方道长，要叫方老师才行。
    杨琪琪非常赞同，用大数据做婚配的好歹也该是个学者，不是那种轻佻善辩的媒婆。
    学者么，要最大限度忽略自己的主观情绪和情感背景，要凸显自己严谨专业。
    这么包装之后，原本羞涩不愿谈□□的鬼，也愿上门前来提交数据，吐露心扉。
    那可是用学术精神做婚配的方老师啊！方老师什么没见过呢？在他面前，应该只有客户需求，只有数据。所以，在他面前什么都可说，方老师都会帮他们的！
    这使得原本自认为很懂男女□□的方泽，每天都在三观倒塌的边缘起起伏伏：
    比如，明明是个萝莉萌哒哒小女鬼，怎么强烈会要求咨询观看X尺寸的大数据呢？？？？
    然后还说想要个尺寸也萌点儿的？？？
    但方泽不愧是专业靠谱，就算脑子里有羊驼奔跑，表情上也不会表现出一丝的惊讶或犹豫。
    所以，他很快得到了小旅馆全体同仁的信赖。
    就连方泽最崇拜、最欣赏、最赞同的那个人的信赖，也得到了——
    “方老师，你帮我看看我的数据吧。”
    有天他刚登记完一个中年女鬼，头还没抬起来，就听见前方有个格外富有魅力的男声。
    随后，一张“八字及相貌登记表”通过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推到他的面前，那表格上字迹端正秀美，除了签名太过于潇洒外，都很好辨认。
    抬起眼一看：“应应应应尤是先生你也要弄这个大数据啊。”
    方泽虔诚地接过应尤是的填写表格，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掌纹，道：“您的确‘孤星入命’，但也别伤心，凡事并不是绝对的，总也能有法子的不是。”
    而后压低了声音，小小地坏笑了一下：我记得您之前和我说过喜欢老板娘对吧？你是想让她为你心动吗？”
    应尤是将眼睛一躲，连原本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红晕：“方老师，我对杨琪琪是认真的。”
    然后攥拳努力说出口：“我不仅想让她对我心动，还想让她为我胎动。”
    方泽：……
    一开始，方泽只想从感情上撮合撮合一下杨琪琪和应尤是的，也不见得最终婚配。结果没想到这位大咖居然提出了这么难办的要求。
    于是他发愁地讲了真话：“我虽然不知道老板娘的八字，但我可知道她的掌纹，单从你俩这掌纹来看，就不太像能够结成夫妻的。”
    方老师立马看到应尤是倾国倾城的脸变得更加苦痛忧郁，简直让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都失去了颜色。他心里高喊一声“造孽啊”！
    然后应尤是的脸上划过一滴水晶般的泪，方老师心里高喊一声“啊我死了”！
    他把偶像拉到一个小角落，他小声说：“你听说过‘万寿无疆’掌纹的事吗？”
    应尤是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方泽说：“据说很久以前，有个古人想要自己万寿无疆，可是单从生命线上来看，他并不可能拥有这样长的寿命。”
    他顿了顿，“他就每天揉搓自己，让左手的生命线，一点点通到了胳膊上，再从胳膊上通过颈纹，连到右手胳膊和生命线上。左右两条生命线连到一起，就是万寿无疆。后来他活了一百多岁。”
    应尤是：……这也能行？？？
    方泽点点头，拉过偶像的左掌打开，食指在上面点点画画：“如果你要和杨琪琪掌纹配对的话，你得把这段往下的纹理揉得向上一点。”
    应尤是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的手：……好像有点难。
    方泽让应尤是拿住自己的笔，看着他用各种各样的诡异手势捏来捏去。
    最后直到应尤是用拇指、食指、中指使劲儿攥住一只笔的时候，他看了看那掌心纹路的样子，才激动地喊了一声“停！以后你这只手就保持这个动作吧！”
    此时老板娘杨琪琪正要出门，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这俩人平常也不怎么说话呀，现在正鼓捣什么呢？
    然后，她的树儿应尤是，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把她看了又看，这目光弄得杨琪琪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再一看他的手……蛇精病啊，左手用三只手指那样拿着笔是闹哪样呢？？
    *
    杨琪琪出门，正是想为鬼红娘鬼情侣的新业务做准备，给旅馆多弄些情侣套房。
    毕竟是个单身妹子，别说情侣怎么住了，连情侣怎么做都不懂。
    如此，得找家情侣酒店学习一下，而且要找就找最优秀的，只有顶级的设施顶级的服务，才配得上她抄袭，模仿到孟氏旅馆身上。
    所以，当一身朴素、未着妆容、神色纯真的女大学生来到了南六环这顶顶知名的酒店时，前台怔了一怔。
    来这里的要么是富商，要么是明星。这位是写作业走错地儿了么？
    走错地儿的女大学生出口惊人，信用卡拍到桌子上。
    “给我来个最贵的、服务最好的、设施最全的。”
    前台用眼睛上下把她刷了十遍：……人不可貌相。
    带着点儿怀疑问：“最贵的是好孕套房，请问您确定要住那间？”
    杨琪琪：“咦？什么是好孕套房？”
    前台心里说了一声土老帽，什么都不明白就要来住。
    “难道您不知道吗，我们这家酒店很知名的，而且最知名的正是那好孕套房。”
    “就是冯渊大神和孟琪琪打官司呀，官司胜利后，这个房子就红了。秦思思和胡嘉住了一夜就怀孕了，所以是好孕套房。”
    “挺灵的，你要想求子……就带着爱人住那间。贵，但是好，服务设施多又全。”
    说完又很是质疑地看着杨琪琪，那意思就是：你啥都不懂，还要来住我们的好孕套房，简直是糟蹋我们酒店了。
    杨琪琪：……噗。
    怪不得一进来这个酒店，就觉得装修有点儿眼熟。
    秦思思和胡嘉蹲监狱都想不到自己还能为那倒霉的屋子促销。
    “嗯。那我就住这好孕套房了。但是我没爱人，我就自己住。”
    前台：？？？这位还要自己住？
    杨琪琪脑子里齿轮一转，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是冯渊的粉丝么。所以就要走冯渊走过的路吃冯渊吃过的饭住冯渊……冯渊打官司打赢了的人住过的酒店。”
    前台终于悟了。
    不仅悟了，还异常兴奋。
    她露出找到失散多年姐妹的表情，从前台后面奔出来，紧紧握住杨琪琪的双手：
    “大妹子啊，原来你也是小蜜蜂啊！你早说是为了冯渊来，我，我……”
    杨琪琪：“？？？什么蜂？？”
    前台使劲儿挤挤眼睛：“害！小蜜蜂啊！冯渊律师一样殚精竭虑地扑在工作上，又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甜的！还不就是小蜜蜂么！我们不也就是小蜜蜂么！”
    她握着杨琪琪的手，没完没了地讲冯渊的高颜值与高智商，还讲了好多他当晚在这边查监控的事儿。最后鄙夷道：“孟琪琪那个没良心的，自己不去找证据，让我们冯渊在这儿三天三夜没合眼，我们深爱着冯渊的小蜜蜂都恨不得使劲儿蛰她啊！”
    三天三夜没合眼……
    杨琪琪震了一震。
    之前还以为顶多三个小时呢。
    前台拉起杨琪琪的手要她发誓：“千万别站冯孟CP，我们小蜜蜂的力量一定会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战胜孟琪琪！”
    杨琪琪拉着她的手发誓：“好，我不站。我们都是那个什么……什么大马蜂！！”
    前台：“害！说了好多次了，小蜜蜂，小蜜蜂！”
    杨琪琪突然觉得很好笑。明明是个成熟稳重的律师，为啥粉丝名字这么甜腻叽叽的呢，心思一动，将错就错：“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你们稍微喜欢冯渊的人，都管自己叫小蜜蜂！可我们冯渊最核心最忠实的粉丝，可都管自己叫大马蜂啊！！”
    “你想啊，冯渊的冯带着个马，我们可不就是个大马蜂吗。而且小蜜蜂听着太娇弱了，身为大马蜂，才能保护冯渊不受孟琪琪这样的女人虐待！”
    前台恍然大悟。赶紧使劲儿又握了握姐妹的手。立马低头去把自己的微博账号“小蜜蜂”的前缀改成了“大马蜂”。
    *
    回房路上，杨琪琪陷入思索。
    原来冯渊当时没日没夜地加班这么久，很是憔悴，原来是在争分夺秒找证据，一分钟也不愿停歇啊。他实在是付出太多了，跟自己的投入完全不成正比。
    也怪不得什么蜂之类的不太喜欢自己，还有同学刘姝瑶，不都反对孟琪琪么。
    她打开手机微信，划到冯渊的头像上，觉得总得做点儿什么，否则自己心里也不踏实。
    可是要说什么呢？
    说谢谢？现在有点晚了，谢什么都凉凉的。
    说辛苦了？又太矫情，好像自己大半夜忽然敏感了。
    想来想去，还是包个大红包吧！虽然很肉疼，但还是钱好，做什么都没发钱实在。
    那头看到红包的冯渊：？？？
    杨琪琪打字：学长。你收下吧。你应该得的。
    继续打字：你快点开吧，不然我会忍不住撤回的。
    拼命拼命加快打字速度：你真的必须收下，否则我怕你的小蜜蜂会蜇死我。
    那头男人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自己的粉丝说孟琪琪的坏话，让她心里不太好受吧。
    他淡淡笑了笑，繁华灯火的夜幕下，一双眼眸明媚如晨光。
    用柔柔的声音通过话筒裹住女生的耳朵：“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其他什么也不用管。有我护着，谁敢蛰呢。”
    作者有话要说：V啦，杨琪琪鞠躬道：
    孟氏旅社，欢迎各位追看，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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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七零拒吃野味》
    娇生惯养的白富美，一觉醒来穿越到七零年代。
    这里有吝啬老爹软弱老妈，霸道奶奶极品小叔，还有村长儿子成天欺负她。
    原本差点儿饿死了，结果后山有只黄鼠狼精救了她。
    它说，喏，山鸡，给你补体力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山兔，给你补营养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野猪，给你补胶原蛋白的
    她说，我不吃
    她终于变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有钱。
    有天，某人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后山一切野生动物听你指挥，能乖乖跳进你的锅？？？
    她说：但是我只吃素。
    文案二：
    自从和一只黄鼠狼精做了好朋友，简女士成天都笑得很精神。
    一开始，黄鼠狼不谙世事，就知道给简女士上供各种各样的肉。
    而简女士教它科学文化知识，告诉它野味有感染病毒的危险。
    于是他们吃掉漫山遍野的一切野菜野果。
    等到了婚龄，她爹听说她想嫁妖精，都快把她打死了。
    她只好嫁给一百次上门来提亲的知青。
    直到嫁人的那天晚上，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老公PP后面怎么有条似曾相识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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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定要在非常时期注意安全，拒吃野味，别串门，多带口罩！！！
    第22章 
    全帝都最顶级的情侣酒店，最顶级的“好孕套房”里, 这位单身女青年, 研究着各种设施, 并悄悄拍照记录在本子上。
    床周围，是轻柔半透明的薄纱，从天花板垂坠下来。
    按摩功能的浴缸, 巨大巨大, 差不多都能游泳了。
    外面还有露天温泉, 感觉泡进去能呆到天荒地老。
    更别提房间里无数看得不太明白的设施, 干脆都拍照在手机上, 回家慢慢查询。
    深夜，杨琪琪扑倒在床上入睡。
    半睡半醒间, 她想这儿真是好。
    如果不是因为贵，她都愿意背叛孟氏旅社来这儿住一周。
    但心智上又自己和自己打架, 告诉自己这次是来借鉴优点的, 不是来叛变旅馆的。
    而且一个女的, 自己呆在情侣套房有什么意思呢？
    怎么也得……咳咳，得叫个男的来陪吧。
    迷迷蒙蒙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 她突然在一片沉霭里听到一句沉稳男声。
    干净利落, 充满威严：
    “起来。”
    面前大块大块的灰与白散去。但她意识到自己仍在梦中, 只不过景色与睡前毫无二致，一样的薄纱一样的天花板一样的灯光。
    真是奇怪的梦啊。
    坐起来，看到薄纱后面，一个仪表甚是端庄的男人站着。
    他身着素净的蓝色长衫, 右手握一柄剑，还带着刚才从寒夜里携来的冰冷气息。
    杨琪琪掀开薄纱。
    她也不算得上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身旁有个祸国殃民的绝色应尤是，不远不近又有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冯渊，可这位呢……
    她把视线触到这人的五官上面，竟然挪不开了。
    标准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庞轮廓鲜明。虽然光线昏昧不明，但居然给他的各个五官打下了浓重的影，显得如琢如磨。
    她干脆直接蹭上前去，几乎是脸贴脸地端详着。
    “喔……我这是要做个什么梦呢？难不成在好孕套房就容易做奇怪的梦？”
    “但我也不太喜欢这样式的男的呀，而且他好像还带着杀气呢。”
    抬起手来捏了一把那张脸，喃喃道：“是真皮的，这个梦的手感不错。”
    那男人在脸接触到女生手指的一瞬间，浓眉蹙起，猛地一摇头甩开。
    往后一跃，瞬间起了个势。
    道：“会法术么？你先出招吧。”
    杨琪琪：……完全不像是自己平常会梦到的事。
    尤其那男子起势利落简洁，毫不拖泥带水。
    比起多年前的爷爷也不差，甚至……更有姿态。
    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无法忽略他身上的杀气。那完全不加以掩饰，嚣张得肆意的，杀气。
    她抬眉：“确定要在我梦里打架么？我倒是真有些功夫的。”
    说话间趁他不注意，绕到这人背后来了个锁喉。
    “小心被我打得很惨。”
    结果这男的轻而易举从前方抱动女生双臂。
    瞬间给女生来了个过肩摔。
    摔得很惨的杨琪琪在地上哭唧唧：“……你怎么一点点也不怜香惜玉。这可是我的梦里啊。从小到大，被人被鬼，我都没这么被欺负过啊啊啊。”
    那男的呵呵冷笑一声：“你香？你玉？正常人被这位香玉一锁喉，脖子恐怕都被拧断了。”
    被看破了，杨琪琪想。
    她佯装站起来揉揉手腕，趁这个男的不注意，又是扑上去一个锁喉。
    ……于是又一个过肩摔。
    男人眯眼看她，唇线翘起，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戏谑：“你下盘不太稳，下次锁喉的时候能不能往下沉一沉。”
    杨琪琪沉着下盘过去来了个锁喉。
    ……过肩摔+1。
    杨琪琪被摔得七荤八素：“你特么，不能换个招么。”
    那男人学她：“你特么，不能换个招么。”
    杨琪琪磨着后槽牙，脑子里齿轮转了又转。
    “咱们可以换个斯文一点的方式吗？就是俩人站的远远的，你出一招，我出一招，但是俩人不碰到的那种，古人探讨招式，不都这么打么。”
    那人：“能。”然后往后退了退。立了个起势。
    “方才你先了，这回是我，我白鹤亮翅，你打哪招？”
    杨琪琪呲溜冲到白鹤前头，扛起他的腰迅速来了个过肩摔。
    但可能是气狠了，摔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直接把男人摔到外面温泉里去了。
    原本想斯文探讨的男人在水中直呛咳：“？？？？你使诈？”
    杨琪琪走了过来，得意洋洋地蹲在水边，甜甜笑道：“使诈也是我的招哦。”
    她又换了副表情，眯起眼来，居高临下地问他：“说，入我的梦，还想打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的话语从唇缝间溢出来，寒意凛凛：“你不是会算命懂法术么？难道不知道么？”
    “我和你，总有一天，总有一人，会被对方夺去性命。”
    “虽然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夺去谁的，但目前为止，你的命，是我的。”
    他的面孔被水光映得潋滟，被打湿的浓眉根根分明。
    说罢，跃水而出，不顾她的诧异，轻轻揪了下女生的脸。
    他大步轻踏向远处的深深夜色：“好好保护好你的命，是我的。”
    *
    杨琪琪从梦中醒来，浑身上下被大卸八块一样又酸又软。
    本来想去温泉泡一泡，结果一想在梦里这还浸过一个男的，又很是嫌弃地出门退房。
    前台看她疲累不堪，不知道这女的到底一宿在做什么。
    一边退押金一边问：“姐妹，我们这好孕套房设施还行吧？很多夫妻都说住得很舒服。”
    杨琪琪嘟哝：“什么好孕套房，练功房差不多。”
    又补充一句：“地上可以再多弄点儿厚实地毯，不然摔上去有点儿疼。”
    前台：？？？她到底一晚上经历了什么？
    杨琪琪出门打车，一边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很是细致地讲了梦里的每个细节，尤其讲道他的相貌，问当代玄学大师里存在不存在这样的人。
    说他眉目鲜明，嗓音醇厚。
    说他功夫甚好，举动利落。
    还讲他掉进水里也不失风姿，一举一动颇有古代大侠之风范。
    爷爷开始听得非常认真，后面忍不住打断她。
    “我说孙女，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杨琪琪：“诶？？？？”
    不假思索地否认：“我现在才不想谈恋爱，谈钱差不多。”
    爷爷在那边叨叨：“你现在也可以谈恋爱的。不过你能看见鬼，又有功夫，最好也找个同道中人。最好找个梦里这样能打过你的。不然我怕你无法无天，不是夫妻和谐之道。”
    ……
    杨琪琪回到旅社，还问了问徒儿方泽。
    她想他虽然功夫菜得可以，但也算见多识广，是华夏数一数二的名气很大的术士，也许听过类似入梦这样的歪门邪道。
    结果徒儿非常郑重地放下手中的笔，推了推根本没镜片的眼镜：“师傅，我觉得你爷爷说的对。”
    杨琪琪：……
    看她有些气，徒弟疯狂放起彩虹屁：
    “师傅，你就是对自己有些太过谦虚了，不懂得自己拥有无敌般的寂寞。”
    “你看你那次打女鬼，那矫健的身姿！”
    “你看你后来灭千年厉鬼，那不俗的巧思！”
    “你再想想你绝佳的经营能力，快垮的旅馆都能妙手回春！”
    “我可是太了解你，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厉害，入你的梦，还跟你势均力敌，差点能打过你呢？”
    他又想了什么。忍不住道了句：“不过，我十年前也有个师傅，估计能打得过你。”
    杨琪琪心思一动，问了句：“咦？比我还厉害的人？”
    方泽坏笑：“想跟他谈恋爱吗？”
    杨琪琪闪烁着纯洁的大眼睛等他先开口。
    方泽摇了摇头：“我估计呢，他得有四十多了。头也秃了，要么发际线后移得跟阿哥似的，小肚腩没准有三四层……师傅，感情这回事儿，我建议你着眼于眼前人呀。”
    杨琪琪：“……眼前人？你说的谁？”
    方泽说师傅你自己想想呢。
    杨琪琪：“冯渊？”
    他摇摇头。
    “我同学？”
    他摇摇头。
    “那我也不认识别的男人了呀。喔？你不会想让我和你搞对象吧。”
    方泽咳嗽得地动山摇：“不不不，怎么会是我呀？我是说应尤是。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喜欢你吗？……”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琪琪来了个过肩摔。
    女生看着地上哭咧咧的徒儿，气愤道：“我看你又活得腻歪啦。想让我和鬼谈恋爱。”又看了眼
    不远处用奇葩姿势捏着笔的那位前台，表情稍微和缓了些：“不过我的树儿么，至少也是个尽责的员工。尽管他孤星入命，但我也一定会给他配个鬼新娘，然后让他死而无憾地投胎的。”
    *
    老板娘很快搁下了那段说不清缘由的梦，在寒假最后的时间里，把全部身心投在旅馆建设上。
    先是监工改造了数十个情侣套房，又网购了无数自己有的看得明白有的看不明白的设施。
    从天花板上垂落的薄纱自然要有，按摩功能的浴缸也自然要有，只是那温泉的功能实在没法实现，不过好在鬼也并不都喜欢温度偏高的水。
    她特意强调。地上一定要有地毯。一定一定要。指不定哪天顾客就需要了。
    方泽看老板娘这么能干，也是加把劲儿，恨不得只要有鬼来旅馆就让人家登记掌纹八字配偶需求，然后按着配对成功的鬼脑袋让他们去住情侣套房。
    他还抱怨业务不够大。主要是因为单身鬼们明显男女比例不协调，男少女多。他恨不得让各位姐姐妹妹阿姨们在同性之间也配一配对。
    看徒儿又在大放厥词，老板娘沉着下盘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方泽真是恨极了那个在梦里带坏老板娘的男人。
    终于，到了开学的那天，杨琪琪可以暂时忘却旅馆里的杂七杂八，把自己拾掇得能见人的模样，背了书包去学校。
    走进宿舍，崔崔一见她，就开心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晃了又晃。
    “过得好不好？拿大奖是不是特别爽？”
    “过得好。特别爽。”
    她苦了吧唧地想：好个头，爽个鬼啦。也就领奖那天比较风光，再往后，差点被一群千年厉鬼干倒，又差点被妈妈发现自己能见鬼，还有人想在梦里取命。
    崔崔没有发现她的苦，喜气洋洋地说：“我和刘姝瑶打赌赢啦，两个赌约，我一个都没输。她要请我吃网红餐厅啦，而且我还要她也带上你。”
    杨琪琪忍不住乐起来。
    她想起崔崔的赌约，那个温柔的夜，黑色的口罩，微博上面傻乎乎的两条拜年，他在微信说 “有我护着”。
    也就是这些，让寒假还算是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首次出场的大佬揪揪以下天使的脸：
    原来是GaGa啊!
    鬼夜猫子527
    书染
    红尘
    妳豆子
    做美梦的麦芒
    谢谢营养液啊啊啊啊啊！尖声嚎叫！！！
    应尤是倾情献唱《感恩的心》！！！
    不喜
    你让我们成为了有地雷的女人！！！！！
    大佬尖叫地和杨琪琪一起表演了一个过肩摔！！！！
    以及谢谢所有追更和收藏的小伙伴，虎抱！！！
    第23章 
    开学第二周，刘姝瑶终于兑现她的承诺, 带崔崔和杨琪琪去帝都市中心一家网红餐厅。
    团支书以前穿得一身正气, 今天却裹了显身材的小黑裙。
    一双手上的红指甲鲜艳分明, 口红也明媚耀眼。
    她用筷子尖捻起一只鲜嫩欲滴的小红果子，嫌弃地和崔崔说：“我真搞不明白，你们俩怎么就那么站冯孟CP呢, 他俩明明就不配。”
    崔崔只想吃饭不想说话, 含着雪花酪快速地说：“输了打赌还不服气。管什么配不配的……唔, 我就是喜欢孟琪琪, 孟琪琪不管喜欢谁, 我都站。”
    刘姝瑶把小红果子咬进嘴里，一下子一下子恶狠狠地咀嚼。
    就好像拿果子当孟琪琪泄愤一样。
    “那女的虽然化妆后看着还行, 但卸妆后也许是个丑八怪。有朝一日我见到孟琪琪，一定二话不说地往她脸上大喷卸妆液, 看她凭那个样子怎么勾搭我渊神。”
    杨琪琪：……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姝瑶, 你觉得我呢, 我好看吗？”
    刘姝瑶怔了一怔，咽下小红果子：“唔, 你好看啊。你不管化不化妆我觉得都很好看。”
    杨琪琪：“嗯好的你继续说。”
    刘姝瑶继续。
    “我们冯渊, 冰清玉洁, 被孟琪琪带得都沙雕了，看那新年祝词。”
    “他只关注微博小助手好好的，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还关注这么个女的。”
    “孟琪琪心里没点谱么, 不知道自己不配么。”
    “好好做应尤是的生前挚友去呗，干嘛要沾惹我们高岭之花一样的玉人呢。”
    杨琪琪脑壳疼：“你这句子怎么这么多，一套一套的。我只想好好吃饭。”
    又上下左右看了看刘姝瑶：“你今天这么这么打扮挺新鲜的，但是我觉得你不太适合黑色。”
    崔崔白了一眼：“还不是她觉得孟琪琪穿黑色好看么，她认为冯渊就喜欢这一卦的。”
    穿白色羽绒服的杨琪琪：……
    刘姝瑶撇撇嘴，翘起鲜红指甲：“哎呀，这些都是小事情。”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杨琪琪，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你就不气孟琪琪抢你男神么？”
    “我之前嫉妒你和冯渊一起领奖的，是真的。但我现在更气孟琪琪不劳而获啊，你有智商在线，她有什么呢？！我邀请你加入我们冯渊的粉丝战队。”
    杨琪琪突然有了些兴趣，停下筷子：“什么战队？那个什么小蜜蜂？”
    刘姝瑶缓缓摇头：“哎呀，琪琪呀琪琪，没想到你这么边缘了。现在我们核心成员都是大马蜂。”
    杨琪琪：……噗。
    刘姝瑶：“快去我的微博，我置顶了大马蜂话题圈，来加入我们成为大马蜂吧。”
    崔崔咬着食物含糊地说：“人家杨琪琪才不屑于和你们闹呢，我琪，你别跟这个女人一起疯——”
    杨琪琪转身就拿出手机，切开杨琪琪的号，很是好奇地点进大马蜂话题圈。
    哟，还真不错。
    发言规范有井号，带节奏有组织有记录。
    成员938432人，每个人的名字前三个字都是大马蜂。
    大马蜂刘小小瑶是组长，还有一个发言很活跃的人，头像正是之前遇见的那个情侣酒店的前台。
    杨琪琪说：“唔，我会经常看你们圈子的。”
    崔崔：？？？
    “琪琪你确定？你的智商呢？你的节操呢？你还是我心中那个出水芙蓉什么都不在乎的琪琪吗？”
    杨琪琪从桌子下伸过手去捏捏好朋友：“咳咳，智商还在，节操还在，出水芙蓉也还是。”
    紧接着给自己盛了一勺汤，小口啜饮道：“这家店还不错，唔，比你上次请我的那家店……”
    崔崔小掐了杨琪琪一下：“大佬，哎呀，那个太恐怖了。你不要说了，别倒我胃口了。”
    刘姝瑶不明白她俩在说什么，只是看到这两位都不愿意继续自己的话题了。
    遂小口吃果子喝起汤来。
    喝着喝着，团支书又想起什么：“说到恐怖的事情，前两天我们学生会开会，隔壁系有个男的在分院那边跳楼死了。”
    崔崔勺子一顿。杨琪琪也是一停。
    刘姝瑶：“好像是考研失利。结果女朋友说他菜，还说喜欢别人了，让他断了念想。这男的留了遗书就跳楼了。”
    杨琪琪眼神上下触了触刘姝瑶旁边的空气，又落回到她身上。
    “咦？跳楼了？那男生是谁？我们以前接触过吗？”
    刘姝瑶摇摇头。
    “你应该不认识。但我和梁辰都认识，因为都准备考研的。他叫许帆。”
    “在考研自习室，许帆座位离我们不远。他长得挺白挺干净的，有两颗大板牙，我们叫他兔子帆，这人特别特别内向，”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我记得个子不是特别高……得有，得有……”
    杨琪琪又看了看她旁边的空气。
    道：“我好像知道这个人，但他个子不算太矮。至少比咱班赵政要高点，赵政得有一米七六了吧？这人眉心有颗痣。”
    刘姝瑶有些诧异：“你又没去过考研自习室，怎么还会认识这个人？”
    杨琪琪不理会这个问题。
    “那你知道许帆的女朋友是谁吗？出这么大的事，一定很愧疚吧。”
    刘姝瑶神情变幻莫测的。
    “要不然说这事儿稀奇呢。”
    “我们都不知道他女朋友是谁，一直以为他单身呢。而且，他即便在遗书里讲了伤心事，也没写出女朋友的名字。所以，我们学生会才组织会议，让大家一起帮忙查一下。”
    杨琪琪若有所思地在沉默的“空气”和刘姝瑶的身上移来移去。
    她说：“为什么我觉得你就是那女朋友？”
    正专心吃小羊排的崔崔被吓得筷子一抖，噼里啪啦把一块骨头摔到桌子上。
    好端端讲故事的刘姝瑶也筷子一抖。然而是气得一抖。
    “你胡乱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成许帆女朋友了？”
    “我才不喜欢那大板牙呢！我喜欢冯渊啊！
    随着刘姝瑶越说越多，杨琪琪看到对面一只男鬼的怨气也愈来愈剧烈。
    居然伸出手来要掐向刘姝瑶的脖子。
    她已经发现他很久了，以为就是寻常所见的普通男鬼，如果鬼不害人的话，那也没什么事，装作没看见就可以了。
    没想到……
    还是一只专注跟着目标，胆大包天，还敢当着自己做恶的男鬼。
    女生眉毛一提，暗骂了一声“找死”。
    她迅速推开凳子站起来，右手筷子迅速当空戳向鬼穴——结果那鬼很是灵巧，溜走了不算，还挑衅一样在杨琪琪指尖留下一缕怨气。
    刘姝瑶看着对空气劈来劈去的杨琪琪：“？？？？你干嘛呢？”
    杨琪琪：“……我给你打了个苍蝇。”
    杨琪琪说你们先吃，自己提着小包去卫生间。
    回来时，手里捏着一打朱砂纸，上面的符被勾勒得分明鲜艳。
    杨琪琪把符塞到刘姝瑶手里。
    “我认识一位大师，他会些法术。给我了这些符。”
    “有人跳楼没了的话，最近可能不太平。我觉得你有必要把符带身上。”
    “还有，宿舍床底下和门口都要贴一些。”
    刘姝瑶觉得杨琪琪不可理喻，立马把符甩开了。
    “你一个大学生，怎么信这些东西呢？”
    “毛邓三你明明考93啊？你对得起你…对得起我胸前鲜艳的党徽么？”
    “再有，许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往宿舍贴这些东西，别人不说我神经病啊？”
    “你别吓我杨琪琪。咱今天只是来吃饭的，我平常也跟你没什么怨什么仇吧，而且咱们可都是大马蜂呀。”
    崔崔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咳咳两声：“那个，姝瑶，琪琪给你这些符，你就留着吧，她这方面其实很厉害。”
    刘姝瑶深吸一口气。
    “一个疯了还带着另一个”。
    甩手把符拍在桌子上，结账走人。
    杨琪琪冲她的背影劝告最后一句：“喂，你可别再穿黑色的了，起码在这两天。容易招鬼！”
    崔崔一直在挽留刘姝瑶，但是没有办法。
    她看着还剩下很多很多的菜，问杨琪琪：“这可怎么办呀？”
    杨琪琪头也不抬，夹起一块小巧的蛋酥，这蛋酥咬在齿间，立马香气四溢。
    “继续吃啊，吃完它，不然多浪费。这个蛋酥可好吃了。”
    崔崔：“……刘姝瑶真的和许帆之间有事情？你算出来了？”
    杨琪琪脸上不动声色，很自然地说：“也不是算出来的。”
    “他从咱们进门来就站边上陪咱们吃饭了。刚才你都不看见我站起来捉他了么。”
    “啥？？？”崔崔想到刚才那场景到底是什么意思，吓得手里的碗“哗啦”摔地上，碎了个一地渣。
    她哆哆嗦嗦的。
    “那刘姝瑶不信，怎……怎么办呀？我要不要告诉她你的事情啊。”
    “如果没人给你作证，她根本不会有人信的。”
    杨琪琪又夹了一筷子蛋酥。
    “你就算说了，她也不会信的。别忘了她是团支书哟，胸前的党徽闪闪发亮。”
    她眯眼看了看对面空荡凳子旁边的空气。
    只不过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她喃喃：“也不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那许帆头七马上就要到了，怨气可是不小。刘姝瑶迟早还是要找我的。”
    *
    不急不慌地吃完这顿饭，杨琪琪和崔崔一同回学校。
    崔崔在车上一直刷微博。
    刷着刷着，整个人异常激动，尖叫着说：“妈呀杨琪琪，我的女神又上热搜了。
    杨琪琪：？？？？
    崔崔把手机拿到杨琪琪鼻子下头。
    她说：“你看，你看，你看？这什么情况？”
    “#孟琪琪加入大马蜂并给留言点赞#”
    孟琪琪点赞了这条微博：“孟琪琪哪里配得上冯渊呢，明明是个公众人物却成天躲来躲去。心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丑事呢。”
    杨琪琪心里咯噔一声。
    方才吃饭时，明明记得切号了呀。
    怎么出来的还是孟琪琪的号呢，好死不死地还手滑点了个赞么？
    崔崔笑得崩溃了。
    “我女神太可爱了，怎么还会加入黑自己的圈子呢。而且你记得刘姝瑶说的吗，这可是核心黑子才会去的圈子啊！！！我女神她可真是我的宝藏啊！”
    “瞧她这不屑的反应，瞧她这睥睨天下的姿态，刘姝瑶他们怎么能扛得住呀哈哈哈哈！！！”
    杨琪琪：……我真不是这样想的。
    我真的只是手滑。
    那边应尤是也疯了。
    他的纸iphone也同时登着孟琪琪的号。
    眼睁睁看着老板娘飚上热搜一飞冲天，明白就算删除也来不及了。
    就这互联网时代，大V随便发点什么都会被人立即截图留存。
    过了一会儿。
    应尤是、崔崔、杨琪琪、刘姝瑶、情侣酒店前台、全华夏大马蜂和小蜜蜂的手机上都传来一条特别关注人的发微提醒。
    冯渊圈了孟琪琪点过赞的微博。
    “造谣、诽谤他人，微博转发500次及以上，即可定罪。”
    再过了一会儿。
    特别关注人又发微博了。
    一开始杨琪琪以为他发错了，因为还是转发的之前那条“孟琪琪哪里配得上冯渊呢……”。
    结果定睛再一看，他在转发评论上写了两个字：“她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图书馆妖怪的地雷！再次感谢一切雷和营养液！
    感谢感谢感谢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密集嘹亮！！
    热爱所有看文的小伙伴，我一定会加油~~
    第24章 
    车窗外飞起晶莹冰霰，是帝都年后第一场雪。
    细碎洁白一点点飘零在天地间, 凉气透过车窗渗到手机屏幕上。
    坦白说, 杨琪琪在微博看到那句“她配”的时候, 心尖虽然被烫得发烧，但理智依然铺天盖地如雪笼罩全身。
    她一直认为和冯渊是以金钱关系为基础的朋友关系。
    帮打官司，是收钱做事；深夜拍照, 是为双方固粉；说护住自己不被小蜜蜂蛰, 也带点法律方面的保护意味。
    然而“她配”这两个字不是了。
    这两个字, 何等缱绻暧昧, 无声息地圈扣住了自己。
    她即便玲珑剔透, 这时也有些看不明白，发了个问号到冯渊微信上。
    几乎一秒不差, 对面发来四个字：“字面意思。”
    杨琪琪歪着脑袋想了想。
    如果这么讲……
    字面意思的话，那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就好像饺子和醋很配, 但吃饺子不一定配醋, 买醋也不一定非得为了吃饺子。
    自古明星绑CP蹭热搜，这么互动挺好的, 涨了这波粉丝后, 估计广告费又要翻翻。
    杨琪琪看了眼冯渊和自己的粉丝增长情况, 明显自己的涨幅大于冯渊。
    心道学长高明啊，没有经纪公司胜似有经纪公司，随便发发两个字就能让大家一起大赚一笔。
    于是老板娘又很愉快地发过去个大红包。
    以及忽略了马上发回来的那个问号。
    崔崔还在旁边一惊一乍。
    她一会儿说“我女神肯定要扛不住了，渊神怎么这么会撩！！！”
    一会儿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闺蜜。
    “你能不能加把劲儿！什么也不做, 近水楼台都被你拆了！！”
    杨琪琪伸出手指点了点崔崔的手背：“你旁边，旁边有个……”
    崔崔立马把这事儿丢到九霄云外，狠狠抱住旁边人，小声说：“什么什么……有鬼么，你保护我！”
    杨琪琪提了提眉毛道：“有个很嫌吵的人。你再这么嚷嚷，以后鬼压床我都不救你哟。”
    夜晚，考研自习室准备闭馆。
    穿着小黑裙涂着红指甲的刘姝瑶站起身，和室友一起收拾书本。
    室友梁辰是个瘦弱纤巧的女孩子，这会儿出门前一个劲儿往身上捂围巾，贴了暖宝宝又加穿小马甲，最后才套羽绒服。
    “这两天格外冷啊团支书。明明春天快到，暖气也没停，但我总是觉得自习室和寝室都挺冷。”
    又嘟哝：“白天你出门那会儿还好点，但你一回来，就哪哪都冷。”
    刘姝瑶嗤笑了一声。
    “你这么说，难道我身边一直有鬼跟着不成？”
    刘姝瑶看了眼不远处之前许帆坐过的位子。
    桌子上放了他的照片，还有自习室同学自发组织买的花束。
    她想起一个可笑的问题：“你还记得许帆之前有多高吗？赵政高还是许帆高？”
    梁辰：“你这话题切的……许帆高。”
    就在室友说出这三个字后，刘姝瑶突然莫名其妙地激灵了一下子。
    后颈上像贴住一只冰凉的手，缓慢沿着脊椎往下沉。
    她想今天确实有点儿冷，冷得神经末梢都不正常了。
    梁辰看她动作有些慢，赶紧拽过室友胳膊。
    “走啦走啦。突然讲他干什么……也不知道他那倒霉的女朋友是谁。”
    迈出门口，看到漫天星子，她又神神秘秘地悄悄和刘姝瑶说：
    “……不过瑶瑶，以前我还觉得他喜欢过你呢。”
    刘姝瑶抖了一抖，气坏了：“诶？你怎么也开这种玩笑？”
    梁辰看看前后左右，生怕旁边有谁听到似的。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对啊，你坐的位置不太能瞧见他。”
    “……但我那个位置能。我总觉得他老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你。”
    刘姝瑶想起杨琪琪和崔崔那些毫无理由的话。
    她们一个疯了又带着一个，现在连舍友也疯了。
    她道：“你快别乱说了，你这么背后说逝者，小心他半夜来咱们宿舍鬼压床哦。”
    梁辰被吓得狠狠一哆嗦。
    刘姝瑶笑得花枝乱颤，使劲儿推了她一下。
    “你干嘛？”
    “你忘了么，我是团支书。”
    “我知道啊？”
    “我胸前的党徽熠熠发光，我脑海中的信仰光芒万丈。”
    “……”
    晚上关灯睡觉前，刘姝瑶又认认真真看了看书架上面的毛邓三课本，跟舍友说正能量的书籍值得反复读、好好读、耐心咀嚼。
    室友忍着笑去睡觉了，说好的，我会在梦里好好咀嚼的。
    但这晚，梁辰完全睡不踏实。
    前半夜几乎都在翻来翻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觉得有些倦了。
    可是，等困意渐渐淹没意识的时候——
    “笃笃笃”。
    一个噩梦踩着困意而来，她梦见有人在走廊徘徊。
    梁辰已然搞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真实，连手指抓紧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但又觉得那“笃笃笃”的声音消失了，才把紧张地神经放一放，让自己浸没入下一个梦里。
    下一个梦。
    是许帆的脸。
    他露出大板牙，笑着，在考研自习室里看向刘姝瑶。
    梁辰忍不住嘟哝了一声“许帆”。
    就听见有人回答她“嗯”。
    被惊醒的梁辰：“？？我刚才好像真的听见了一声‘嗯’？”
    被惊醒的其他室友：“你刚才说梦话了。”
    梁辰：“嗯，我知道呀。我梦见许帆来着。”
    室友：“然后刘姝瑶那边有个家伙说‘嗯’。”
    两个女孩子“哇啊啊”地崩溃叫出声，看着刘姝瑶床铺那边更是崩溃了：
    那边，一道黑影悬浮到刘姝瑶的床铺之上，一动不动。
    梁辰能感到刻骨寒意像雪水一样从天灵盖浇了下来。
    她们叫不醒刘姝瑶，也没胆下去开灯，只能着壮着胆子，打算用手机手电筒照过去。
    但梁辰摁开手机之后，发现一条最新的微信，来自三小时前的杨琪琪。
    杨琪琪在微信里说：
    “今天估计有脏东西会去刘姝瑶那边。”
    “她包里，被我塞了一张符。你们贴她床底下就好了。”
    “别吭声，别乱喊，多喝热水，好好睡觉，明天找我。”
    三小时前，方泽坐在老板娘身边看她发微信：“师傅，她都不信你，应该给点教训的。为什么还要帮她呢？”
    杨琪琪道：“你那红娘业务开展得好，但咱们这边不是正缺单身男鬼呢？”
    “我们学营销的都得明白，不要浪费每一个潜在客户。”
    “那个男鬼正巧有情伤，我一听说就想要抓到手了。”
    方泽：……之前还怀疑她是为了同学情分呢。
    他又心念一动，抄过小本子和签字笔，决心把她日常教的每一句话都记下。
    唯有好好学习才能踏破障碍，真正超过师傅这个小妮子啊！
    他摇着笔杆子问：“那师傅？为什么你选择在提前发微信，而且发后还要关机呢？”
    杨琪琪看他这孜孜不倦勤学好问的架势甚是有趣。
    嘴角勾起：“徒儿，你觉得呢？”
    方泽深思熟虑道：“因为你想让她觉得你未卜先知很厉害。然而事发后又联系不到你，更能加深对这鬼的恐惧。”
    杨琪琪摇摇头。
    “我只是怕她到时候吵我睡觉。尤其嚷来嚷去，可太打扰人也。”
    方泽疯狂地拍起巴掌放彩虹屁：“哎呀妈呀！师傅英明！师傅理智！又能捉鬼，而且还不伤身！又能加强威望，又能达成业务！”
    杨琪琪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咳，打住打住。而且这次，我不太想加强自己的威望。我想派你出场。”
    “你，实习期快结束了，也该用真正的本领捉鬼了。”
    *
    第二天，方泽和杨琪琪同去燕京大学。
    徒弟的心情有些忐忑。
    毕竟这是实习期结束的至关重要考验，毕竟有师傅在身边监督。
    绝对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糊里糊涂地假装捉到了鬼。
    和师傅进了小小咖啡厅，方泽看了看面前一溜儿漂亮端庄的女大学生，心想要不要再拍一下杨琪琪的马屁呀？
    结果“师”字还没说出口，杨琪琪在桌子下给了他一脚。
    然后，师傅用非常崇敬、佩服、谦卑的态度垂着眸子，对大家说：
    “我自己呢，是有一些小小的本事，但都是不入流的歪门邪道罢了。这次是为大家请来了大师方泽。”
    方泽：？？？
    她对着他弓腰，谦卑地快把头磕在他胸膛上了。
    “我对方大师一直以来非常倾慕，真是高山仰止，心向往之。”
    “你们不是这个圈子的，可能根本没听过他的名字，但大家都带着手机，度娘一下方泽大师的名字就好了。”
    “方大师也是本着和我有些小小的友谊，才不远万里而来，答应解决我们这桩事。”
    刘姝瑶皱皱眉头：……
    她心想，虽然杨琪琪有点本事，但这个叫方泽的，可能也就是从哪个道观随便请来的道士吧。
    杨琪琪一个大学生，还是在学业上取得小小成就的大学生，能有多少精力分配在玄学上？
    至于什么“小小的友谊”，“不远万里而来”，有点夸张吧。
    但听人家说“现在就可以度娘看看”，刘姝瑶才打开手机搜了搜。
    方大师看着她这将信将疑的表情说：“没关系的你们随意”。
    刘姝瑶捧着手机才看十秒就差点跪地上了。
    这位大师名满华夏啊！
    非军商政企请不来的啊！
    帮助七八十家上市公司解决闹鬼问题啊！
    下面的信众估计也得有几十万了！
    刘姝瑶平常不怎么夸人，此刻只能想起电视剧里常见的句子。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真不知杨琪琪居然还能请来您这样的人物！”
    杨琪琪甚是谦卑地冲方泽点点头。
    “嗯嗯，方泽大师为了帮我们的忙，拒绝了好几个几十万元的捉鬼项目呢。”
    刘姝瑶感激涕零。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琪琪！还有大师，您帮我解决这件事，我也一定会给您报酬的！”
    方泽：……说什么实习不实习的。
    老板娘就是不好意思找同学要钱才找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冯渊：费这么半天劲儿，你挣那么多钱都去哪了？
    杨总：(￣_,￣ )你看一眼你的红包。
    *
    感谢追更的小天使。
    给晚安吻：）
    第25章 
    前一秒，方泽还光芒万丈备受瞩目。
    后一秒, 杨琪琪的安排又让他偶像包袱尽碎。
    她讲, 方泽大师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出现引起轰动。
    所以, 大家不要告诉其他同学，包括舍管。
    今晚，方大师将男扮女装出现在刘姝瑶的床上, 给怨鬼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
    而她杨琪琪将作为助手, 睡在梁辰的床上。
    其他女生就不用在场了。
    刘姝瑶看着杨琪琪从包里掏出一顶分外秀丽的假发套和Dior彩妆, 怯懦地看了一眼大师：“这……能行吗, 居然让大师做到这样的地步。”
    方泽有苦难言：“能行。”
    几分钟后, 扭着高跟鞋戴着假发套的方泽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上。
    关了门，才和杨琪琪说：“师傅, 你为什么要折磨徒儿……”
    师傅拿出口红给方泽补了补：“我看那男鬼是情伤，就必须以情诱, 才能促使他找对象呀。但男扮女装又太跌份儿, 不利于你今后发展, 所以就别公开了。”
    方泽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眼线：“……你也知道跌份儿。”
    换了睡衣，一师一徒分工合作, 贴好符纸, 布好法器, 躺在床上，没话找话。
    杨琪琪打问了一下方泽的过往，突然想起些什么：“我记起，你曾经也有个师傅来着？四十多岁？怎么后来不带你了呢？”
    方泽一听到这个, 兴致盎然地讲了起来。
    “老板娘，我知道你很厉害。”
    “但是跟我师父比起来，你就是，你就是……”
    怕杨琪琪生气，他把原本想说的“你就是个弱鸡”吞到肚子里，最终说出来“你就是一般厉害”。
    他的语气很是崇敬。
    “我前任师傅么，祖上就是道士世家，渊源极深。他作为最后一辈，身手更是不亚于祖上风姿。他捉妖既使用家传法术，又有自创绝学。这世间但凡有老练的大妖大鬼作乱，恐怕报上我师父的名字来，都能让他们不敢再兴风作浪呢。”
    杨琪琪：“……这么厉害么？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
    方泽：“98年血洗莲花门儿事件，听说过吗？”
    杨琪琪：“没有。”
    方泽：“就是宁城的老门楼子半夜突然被血洗了，下面排了一溜死人。”
    杨琪琪：“我去，屠门吗？”
    方泽：“官媒说是有变态杀人狂，实际上是厉鬼夜行。我师父处理的。”
    方泽：“97年横创大桥断裂事件，听说过吗？”
    杨琪琪：“没有。”
    方泽：“就是那大桥原本建的好好的，专家也检验过说没事儿，结果大中午12点，突然从中间劈成了两段，桥塌了，带了好多无辜行人坠亡。”
    杨琪琪：“我去，豆腐渣工程吗？”
    方泽：“官媒说是设计图纸有问题，实际上是冤魂渡江。我师父处理的。”
    方泽：“还有96年通市的731公交车事件，98年千佛岩的索道车打结事件，你都没听过吗？”
    杨琪琪在那边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你讲的这些我当然都不知道了，因为那会儿我都还没出生呀。也是了，我跟你，跟你前任师傅，都三代人了。我们之间有代沟。”
    方泽被“代沟”这俩字噎得喘不上气来。
    他无限落寞地说：“唔，要是我师父没在后来闭关，还带着我，可能我早就法术无边了。你怎么还可能这样欺负老前辈，让老前辈换女装什么的。”
    杨琪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手机一下一下地刷着小视频。
    她心里有些醋了，觉得徒儿所言夸大。
    她想，那个四十多岁的男的，说是“闭关”，其实也就是懒得出手，躲在家里啃老本。
    指不定当前已经秃头啤酒肚。
    怎么会好好带方泽呢。
    但杨琪琪是个大度的女的。
    很快这醋就被稀释掉了，转为敬业精神。
    她反反复复和方泽确认符纸是不是贴好了，八字登记手册有没有带在身上，还有劝男鬼开情侣套房的话术忘了没。
    方泽表示，师傅您就放心吧，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而且，床下的符也贴得很牢固，特意拿胶水怼了好几遍。
    他承诺：“我们一定能安安全全抓到这个不容易的客户。”
    大概这种对话重复了一万遍，杨琪琪这才放了心来。又担心方泽不小心睡着，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重复第两万遍三万遍。
    两个人来来回回小声对话到凌晨两点，杨琪琪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头。
    方才，方泽还能说出来至少十字以上的句子，结果现在怎么就只剩下“嗯嗯”了呢。
    她叹了一口气，打算拿起枕头来砸过去。
    还没抬起手，就听见对面传来熊熊鼾声。
    ？？？……说好的职业操守呢。
    杨琪琪想下床过去把他唤醒。然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精神正逐渐不受控制地被抽走，脑海突然跌入云端，。
    她赶忙想要伸出手来掐一下自己，结果这手指尖就像灌满了酥油，软弱无力的。
    ……
    这种情况，她从未遇见过。
    捉鬼需精神高度集中。
    爷爷百般强调，即便面临弱鸡一样的鬼，但如果你稍微困倦、走神，都会惹成大祸。
    因此，精神专注是基础的基础，如果这点基础功夫都没有，干脆别吃这行的饭。
    杨琪琪也是自小养成了关键时分绝对不打马虎眼的专注力，而且从困到不困恢复得极快。
    尤其半夜旅社开张，哪怕困得要死，突然来了个大客户，她也能立马跃起上去求人家消费的。
    今天确实忘了给自己算一卦，但这到底是怎么着了道的？
    她当下大骇，一下接一下地喊着徒儿，指望他能醒过来。
    然而这呼唤，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喊到最后，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
    屋里的气温逐渐下跌，一寸寸冰了手，融了心尖的热。
    尽管有暖气，却好像暂时停止散发温暖，窗外融雪之后的冷，爪牙一样侵入室内。
    走廊外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似有谁在深夜悄悄走。
    杨琪琪终于坠入梦的深海。
    梦境里，她静静站在这间宿舍，看着沉睡的自己和方泽，看着从门缝溢进来的鬼，小声发出遗憾叹息：
    我杨琪琪，之前还嘲笑应尤是孤星入命英年早逝，结果今年还不是一样匆匆要死在二十岁。
    死在与群鬼PK中也好，死在与厉鬼厮杀过程中也好。
    怎么能死在一个比我大一两岁的跳楼学长鬼手中呢。
    生平见过很多鬼，原本以为对生死这件事已经淡然，曾多少次嘲笑那些死而有憾无法投胎的鬼。
    谁想轮到自己去死时，心里仍有不甘。
    她半是天真半是忧伤，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从心头走过。
    刘姝瑶还欠我好几顿饭。
    孟琪琪微博有三笔广告费也没收。
    也不知道爷爷看到自己的鬼魂状态是放自己投胎还是让自己继续打工。
    妈妈会不会孤独。
    会有追悼会吗？追悼会上能收到一些冥钞吗？
    然后她想到冯渊。想到他干净的脸，细长的手指，录音笔在指尖转来转去。
    冯渊会不会去我的墓上送花呢。
    我想要一些向日葵，阳气很足的花，这“阳气”二字呵，听上去就很像杨琪琪。
    今生捉鬼太多，终日接触阴气，让暖烘烘的阳气给我烤一烤吧。
    如果就这么死了，人们是不知道自己喜欢向日葵的，那么大概率就要送菊花了。
    ……
    女生在梦境里，就这么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旁边突然一道身影伫立，肩并肩与自己站在宿舍正中央。
    她抬起眼，恍恍惚惚地瞧了瞧，居然是之前在情侣酒店梦见过的那个人。
    他面容俊朗，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如同镌刻。
    浑身带着狠戾的杀气，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剑，剑柄上奇怪的图案从指缝处溢了出来。
    又跟上次一样，莫名觉得那图案挺熟悉似的。
    杨琪琪指着前方已经爬到自己床铺上的鬼，冲他微微一笑：“……喂，我快死了，这会儿不想和你打。”
    他瞳孔骤然缩紧，像淬了寒霜的刀。“谁说你要死了？”
    手指抬起来，捏了一下女生的脸。
    ……
    夜的寒凉仿佛能够冻住梦中的人。
    梦中人瑟瑟，原本站在悲剧中央，心中觉得自己面临灭顶之灾。
    突然和自己有过一梦之缘的人再度站在身边，两根手指带着灼热的温度，清晰可见地蹭到自己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死也没那么难过。
    夜的凉好像也没那么凉了。
    就在这时。
    “砰！”睡梦中的杨琪琪，忽然听到一声非常具体的、实际的响动，那声音有点像剑刃劈风落在实物之上，嚣张气焰震得整间宿舍器物瑟瑟摇晃。
    女生感到意识一点点从指尖灌回到躯体内部……
    下方的被子轻柔接触自己的身体。
    而脖颈处却被一双黑色的手紧紧箍住。
    “咳咳，”她有点喘不过气。
    还来不及反应，又是剑刃劈风的响，凛凛寒意直冲自己而来。
    ……不对，是冲着卡住自己脖子的那只鬼而来。
    女生大睁双眼，只见夜色里一个穿着深蓝长衫，右手提剑的男子，正站在宿舍中央。
    是方才陪伴梦中自己所站的位置。
    他眉目如镌刻，眼神像淬着寒霜的兵器，居高临下对着脚尖下面捻着的一缕黑影说：
    “那女人的命是我的，你也敢碰？”
    ……
    紧接着，对面床铺传来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子声音，也像是大梦初醒，带着一丝倦怠感的鼻音：
    “师，师傅……您闭关出来了？？？”
    ……
    那男子对着方泽点点头，并不理会他声音里的难以置信。
    简单问了句：“桌上那茶壶，收鬼的吧。”
    方泽没有反应过来，是杨琪琪说了一声“嗯”。
    他把男鬼用脚尖一勾，掐了个诀，就把男鬼渡到茶壶里。这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半秒的迟钝。让杨琪琪看得很是佩服。
    而后，他收剑入鞘，走向阳台。轻点足尖跃于窗棂之上。
    临行前，对室内的二人说：“不要用胶水贴符咒，胶水洇开，符咒内容会改变。”
    又看了眼杨琪琪：“保护好你的命，你的命是我的。”
    打开窗户，消失在澄澈的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方泽最关心的问题：师父他咋进来的？？
    杨琪琪最关心的问题：40岁的人怎么长得和30一样？用的什么化妆品？？
    金麟最关心的问题：又是情侣酒店又是女生宿舍，下次我出场能换个地点吗？？
    谢谢甜甜圆圆绿豆汤的营养液，此液醇馥幽郁，口感甚佳，作者激动地抱紧。
    感谢一切追更的小天使！
    第26章 
    杨琪琪敲了敲隔壁宿舍门，示意刘姝瑶出来。
    前一秒, 她各种嫌弃徒儿, 毕竟那瓶胶水之祸出自他手。
    后一秒, 又马切换成无比尊崇的语气。
    “方大师所向披靡，刚才他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他的英姿真是让人触目难忘啊。”说完还小小瞪了他一眼。
    方泽：“……过奖，过奖。”
    确实是不费吹灰之力, 确实是英姿难忘。
    只不过什么也没有做。
    方泽提着茶壶讲, “现在许帆就在这里。然而所谓解铃人还需系铃人。走之前, 还需要搞清楚你和许帆之间的恩怨。”
    “我会贴张显鬼符, 但你放心, 这次他不能伤害到你了。”
    刘姝瑶闪烁着崇拜的眼神，跟着杨琪琪和方泽来到天台上。
    深沉夜幕下, 方泽“呵呀呵呀”得起了个势。
    这是他以前装神弄鬼整惯了的开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做了一遍, 又是惹得刘姝瑶星星眼。
    杨琪琪：……整这么多拖泥带水的。
    看他弯腰下来, 忍不住提醒一句：“唉小心, 你得斜着开盖子，不然鬼气一下子会溢得太猛。”
    刘姝瑶：！！？
    杨琪琪：“额……是这样的吧, 方泽大师？”
    方泽心里吐了个槽。
    老板娘差点掉马了吧？说是各种崇拜我的, 心里还是打心眼儿觉得我不行。
    然而这怪谁呢？都赖自己平常术业不够专精啊。
    气也没用, 他故作镇定道：“杨同学悟性极强，说的很对。”
    转眼间又忘了下一个步骤了。
    方泽：“那我再考验一下杨同学，开完盖子贴符，是用哪两个指头来着？”
    那女生翻了个白眼儿：“食指与中指。”
    方泽：“不错, 不错，的确如此。”
    “……我还想再考你一道题，叫许帆出来前的最后一步是什么？”
    白眼翻得更明显了：“得喊他的名字。”
    方泽：“讲得真是不错！这位同学虽然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专精于此！我深感佩服！”
    刘姝瑶一直盯着茶壶看，完全没有看到这师徒互动。
    尤其是杨琪琪的眼睛都要翻到天幕边界，闪成夜空里最白的星了。
    她现在只看到幽幽鬼气从茶壶里冒出，展现许帆颀长的身形和幽怨的眼，还有微微一笑露出的大板牙。
    “兔子帆。”刘姝瑶喃喃道，“好久不见。”
    许帆伸出一只手，对刘姝瑶说：“你过来，我让你看看我的记忆。”
    杨琪琪点了点头，表示说没有问题，刘姝瑶才上前一步，浸入了许帆的记忆世界。
    ……
    杨琪琪坐下来，抱着膝盖看一人一鬼交流，而方泽坐在旁边。
    一生中自诩风流术士，很懂人鬼感情的徒儿讲：“其实我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讲到感情问题，他的声音很是深沉很是专业，全无之前的各种不靠谱。
    “大凡世间痴男怨女，逼人绝望的情形无非两种。我爱你而你不爱我，我爱你你也爱我而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
    “这刘姝瑶和许帆不过二十岁左右，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一定是男生喜欢女生很久了，但女生一直不知道。”
    “如果这暗恋有的排解还行，但是内向的人，没的排解，就会发展成抑郁。”
    “最后，就悲剧了。”
    杨琪琪一边听方泽说话，一边看刘姝瑶在黑影里喃喃自语。
    真相越来越明了：
    “你一直暗恋我？”
    “从小就暗恋我？”
    “小时候还是我的邻居？”
    “为了我考到这个学校？”
    “我和你讲过一定要嫁优秀的人？”
    “我那次喝酒喝多了嘲笑你落榜？”
    ……
    方泽也听到了刘姝瑶的呢喃，在旁边小声“啧啧”。
    “师傅，你知道暗恋无果的人有多恐怖了吧。”
    杨琪琪提了提眉毛：“咦，你这是担心我吗，你知道我暗恋谁了？”
    方泽：“我是不知道你暗恋谁，但我是知道，应——”
    杨琪琪：“——应该是没人类暗恋我。”说完就不顾形象地躺倒在地上，看着天上闪来闪去的星。
    如果不是方泽的前任师傅救命，方才差点就死了。
    就这么把大好年华终止在二十岁。
    没有暗恋过谁也没有被谁暗恋。
    假如真就这么死了……她想起在梦里时自己心心念念纠结的那些事情。
    杨琪琪忍不住打开手机，在这深更半夜三点发了一条对别人来说难以理解的朋友圈：
    “我喜欢向日葵。”
    ……
    此时，那边的人鬼交流接近尾声，泪流满面的刘姝瑶哭得越来越大声了。
    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我真的喜欢冯渊呀嘤嘤嘤……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
    杨琪琪这才收起散淡的表情，投心工作，努了努嘴，让方泽快上前去。
    他以日常拉客户的方式讲到：“许帆先生，您和刘姝瑶原本八字不符，命里就不会有夫妻缘分。但我看您仪表堂堂，且学术方面即便未曾考上研究生，但也有小小潜力。何苦生前死后，都想缠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呢？”
    许帆：“我就是想要她死，她死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方老师循循善诱：“我这么说吧。你要是作恶让她死了，你来生就得坠入畜生道。而刘姝瑶仍然会投胎成人。”
    许帆：“畜生道就畜生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方泽正要继续诱，结果杨琪琪笑了一声。
    “可以呀，你去畜生道，我不拦着。”
    “最近有个电视剧叫《德鲁纳酒店》你看过没，里面的女主也是不介意堕入畜生道的。”
    许帆：？？？
    杨琪琪：“然后男主就和女主说，那咱们来生就汤碗相见吧。我做人，你做我汤里的肉。”
    “你想和刘姝瑶汤碗相见吗？”
    许帆愣在原地。
    好像确实难以接受。
    方泽这又才愉快地把话题接下去：“这位同学，你死都死了，就不要再为难活人。过去做的事，是对也好，是错也好，都过去了。”
    揽过男鬼的肩膀，“来~来~来，我们填张表。”
    杨琪琪也把刘姝瑶拽了过来。拿纸巾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刘姝瑶：“方大师让许帆填什么呢？”
    杨琪琪：“关于他的前程。”关于娶个鬼媳妇的前程。
    刘姝瑶说：“琪琪你太厉害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呢！”
    学习厉害就算了，居然还会拿奖。
    还能捉鬼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知道大师每一个步骤要做什么。
    她道：“我败给你了，你一定要PK掉孟琪琪！！！！”
    杨琪琪：“嘘嘘嘘，小声点。”
    “回头和你们宿舍人讲一下，不要告诉别人说我会捉鬼。”
    “还有，没什么PK不PK的，我和冯渊，就是一般关系。”
    *
    第二天下午，杨琪琪才从孟氏旅馆的卧室睁开眼。
    穿了身睡衣出门，才看到门口候着个老头儿，一身军大衣，目光格外迫切。
    “爷……爷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老头儿抓着孙女的肩膀：“我们道长呢？道士王在哪儿？”
    孙女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你说的是谁啊？方泽？？你糊涂了吗？？我不是说过他是弱鸡吗？”
    爷爷点了一下孙女脑门：“金麟啊！小方的前任师傅，金麟啊！昨天你半夜不是和我打电话，说小方的前任师傅叫金麟，去帮你捉鬼了？”
    而后，声音格外气恼：“然后你就睡着了！电话那边死活不出声！”
    杨琪琪诧异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就凭这个，你就能买个晚班机，匆匆赶回来？”
    爷爷一脸期待：“对呀？？快告诉我金麟在哪儿。”
    杨琪琪：“我难道没说么？他帮我们捉完鬼，就走了。”
    爷爷整个人蔫了：……走了？？
    杨琪琪看爷爷的反应非常稀奇。
    稀奇完后又有点儿气。
    杨琪琪：“你不是说，当今世道上，没啥凡人功夫超过咱俩？”
    爷爷：“金麟十年前闭关，不算当今世道的。
    “哦还有，金麟不是凡人。”
    杨琪琪：“你不是说，没有人会入梦术？”
    爷爷：“如果是金麟的话就可以。
    杨琪琪：“你不是说，没有人会拿着我的命，我也不会拿着别人的命？”
    爷爷：“我那算命的本事还不是鸡毛蒜皮？”
    “如果是金麟算的话就可以。”
    方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冲着爷孙俩的方向补了一句：“是的，大叔说的对！如果是金麟的话都可以！”
    杨琪琪：……
    之前明明这俩人说，自己做奇怪的梦是想要谈恋爱了。
    爷爷这才又好好给杨琪琪补了补课。
    在爷爷年轻的时代，金麟出生就已经引起法术界的轰动。
    因为这一支祖上的渊源实在强大，降妖伏魔跟政府合作，得从夏朝算到了清，又流传到了现在。
    金麟不负众望，早在少年时期就精修捉鬼，秉着自己的天赋，还创造很多的法术。
    方泽昨晚上描述的金麟之威名，确实所言不虚。
    爷爷讲完这些，当着杨琪琪的面打开“阴阳旅馆联盟群”，在里面发了一行字：
    “金麟出关了。”
    和半是懵懂半是相信的孙女说：“你看看吧，看看我说完这话后会有什么反应。”
    群里顿时沸腾。
    字一条一条往上滚：
    “孟老爷子？你从哪听到的消息？听谁说的？”
    “孟老爷子虽然经营能力不强！但是小道消息向来很准！”
    ……
    “要是金麟出关可太好了！十年前，金麟闭关前，我有幸窥得一面，当真是雄姿英发，灵力彪悍啊！”
    “我这边也见过被金麟打败过的鬼，的后代，听闻他真是让人闻风丧胆！”
    “现在这些年轻人，根本都没听说过金麟了！哪像咱们那个年代啊，圈子里张口闭口都是金麟，人人叹服。”
    ……
    发着发着，群里的话又变了味道：
    “就算孟老爷子这样功夫不错的人，估计也会被金麟打趴下吧！”
    “咳咳咳，别这么说人家。”
    杨琪琪先是惊异金麟果真这么厉害。
    后是看到一向被人取笑的爷爷又被贬了，心里极其不爽。
    爷爷啊，你把别人当朋友，你看看人家怎么看待自己的。
    她自己也掏出手机来。
    默不作声在上面敲下几行字：“爷爷所言不错。金麟我见过的。”
    “还有，是我把他整趴下了。”
    “一个过肩摔。”
    作者有话要说：爷爷：你咋不提之前你被摔了多少次？？？
    人家金麟明明是看你太菜了，后面还故意放水了！！
    金麟：0.0……其实我没有放水。
    第27章 
    如果说孟老爷子发出那句话之后，群里震惊。
    那么当杨琪琪发出这句话后, 群里欢乐。
    “哈哈哈哈这姑娘是傻了吧？？？”
    “这么大能耐啊？？”
    “姑娘, 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金麟吗？？？”
    “你连金麟一根小指头都动不得吧。”
    山间阴墅老板五味杂陈。
    他之前吃过杨琪琪的亏, 现在也看不出来这姑娘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无论真假，似乎都对自己有利。
    如果是假的, 证明杨琪琪就算再厉害也是一个爱说谎好面子的小姑娘, 往后总有一天利用她这个弱点, 狠狠扳倒孟氏旅馆。
    如果是真的, 那金麟也不是个软包子, 岂能让这个小姑娘老老实实欺负了？
    想到这出，这位年纪大的老同志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捻着胡子写了这么一句话：“我好怕啊，好方啊, 琪总小心啊, 你把他摔这么惨, 小心他要了你小命啊。”
    杨琪琪看到老山的这句话，忍不住和爷爷说：
    “其他的旅社老板都还算是正常, 撑死了就是坏心眼。唯独山间阴墅这个, 人坏、心狠, 还嘴欠。”
    然而爷爷活了一把岁数就是心善，总看不明白这些机关。
    “人家讲的确实不是完全没道理。金麟不一直把你小命挂在嘴头上么？”
    杨琪琪：“……说到这里，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关心我的命呢？”
    爷爷赶紧抚了抚孙女后背。
    “那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心尖上的心尖尖。”
    “不过金麟绝不会轻易拿了你的命。”
    “后来不是还救了你一命么。”
    他颇有含义地一笑：“你知道吗，对于大多数道家同仁来说, 如果和金麟交手，哪怕真的折在他手里，此生也是值了。”
    杨琪琪：？？？这是什么价值观？
    她想：就算金麟厉害。就算金麟会很多自己不会的东西。但真到了针锋相对，不能放水的阶段……
    死的一定不能是自己。
    杨琪琪脑袋里的齿轮转得很久很久。
    当前阶段，金麟是正统道士王，拥护者无数，而自己只是一个商人。
    不过，课上学过一句话，资本掌握在谁手中，战争的胜利之神就会偏向哪一方。
    如果打金麟抗不过去，就拼钱吧，拼谁挣更多更多更多的钱。到时候指不定自己也有了什么投资人，也能买得起超级牛的法器，就能打得过他呢。
    想到这里，杨琪琪赶紧问爷爷：“你知道哪里有特别贵的又特别好用的法器吗？”
    爷爷抬手指了指身后桌子上那个丑了吧唧的茶壶：“就这东西，看到了吗，十年前买的，当时用了我全部积蓄。”
    杨琪琪点头，充满期待地等着他说下一句。
    老头道：“金麟发明的。”
    “当今市上特别贵的，特别好用的法器，都是金麟发明的。”
    *
    虽然觉得买金麟的法器用来消灭金麟是件特别可笑的事儿。
    但钱多不坏事。还是得赚钱。
    之前小旅馆的积蓄全部用在了旁边买地盖楼扩张的事儿上，后来的又用在情侣套房的建设中，当前阶段一时半会儿没有盈余，杨琪琪觉得手头非常紧。
    爷爷和杜梦拾都嘲笑她：“反正过不了多久钱就来了嘛，现在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杨琪琪：“如果你的命和这些钱相关，你也得担心。”
    第二天晚上，杨琪琪从学校回来后，就带了一个G的营销方案。
    她找了老师，翻了课本，好好请教了一下“旅馆如何盈利”，老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刚研究了“外商直接投资对我国中小企业的影响和对策研究”的女生怎么开始创业了，但也明明白白地把干货教给她。
    还告诉她说，所有员工作为创业者，都应该把自己当作产品经理或者销售，学习盈利思维。
    然而，旅社同仁大部分英年早逝，或者和这个时代脱节。
    是以，当女生打开营销方案PPT的时候，全旅馆学识水平非常低下的这些鬼，表情都有点蒙，只有那些死于最近的，脑袋灵光的，才比较明白。
    “拓客”这两个字大大地写在第一页PPT上。
    杨琪琪讲：“我老师说了，客源就是生命。我觉得非常不错。孟氏旅馆原先紧靠口碑相传，尤其应尤是的明星效应，带来大量的客源。”
    应尤是坐在不远处，听老板娘提到他，得意地点点头。
    杨琪琪继续说：“然而，我们需要思考一个问题，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应尤是吗？并不是。还有很多人，不仅没听说过应尤是，而且就算听说过应尤是，也觉得不咋地。”
    应尤是：……
    杨琪琪忽略他的感受，再一次把刀插在他的鬼心上：“比如我就是这样的。”
    “那么，像我这样的客人不在少数，他们很可能就没有听说过孟氏旅社。而这一部分的客人，又是非常重要的客源，甚至大部分可能是单身鬼，更是我们鬼红娘业务的重要来源。”
    她切换了一下PPT，上面有个柱形图：“当前鬼红娘业务男少女多，很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女鬼都是奔着应尤是来的，而男鬼压根都不知道咱们。”
    她讲到：“那怎么办呢？从客源深处挖客。要拉新。只有经过更加缜密的拉新计划，再采用正确方式进行留存，才可以促进红娘业务的用户活跃度。”
    刚开始，还有人听得懂，现在大部分人已经闹不明白了。
    “拉心，拉什么心，好血腥啊？”
    杨琪琪忽略下面的举手，继续把话说完：“拉新还要尊崇大数据算法，从用户最多的地方拉新，尤其是从精准客户最多的地方进行拉新。”
    清洁工鬼插嘴了：“咳，咳！！怎么又有大树锯了？跟鬼红娘的那个锯一样吗？”
    旁边还有个正在记笔记的小妹儿：“哎呀，老板娘呀，您直说行不行啦，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的呀？”
    杨琪琪浅浅一笑：“我们要去各大太平间拉新。拉鬼客。尤其是刚死的男鬼。”
    “这样，我们就掌握第一手货源了。”
    “杜梦拾，你长得漂亮，能说会道，是帝都拉男鬼客的骨干精英。”
    “应尤是，有的男鬼性取向不明，关键时刻，你也得出场。”
    小妹儿：“害！我听明白啦！文化人真是有内涵！专业术语一套一套。”
    杜梦拾和应尤是：为什么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
    其实选择在此时敲定去太平间拓客，这条思路是对的。
    寒冬时节，因为肺炎去世的、因为体弱去世的人格外多，帝都最大的协协医院的太平间附近，鬼们熙熙攘攘。数十名旅社同仁摆了一溜小桌子小凳子，随时接待这些崭新死掉的鬼。
    只不过这些桌子和凳子，外面的人类是看不到的，都是用冥币烧成后变成的状态。
    杨琪琪抹了淡淡的唇膏，束了紧紧的马尾辫，穿了小西装和高跟鞋在走廊里徘徊来徘徊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墓穴销售或者丧葬销售。
    实际上呢，是跟销售有点关系，她在培训鬼销售，教他们话术呢。
    她压低了声音轻轻跟边上的鬼同事说：“你看哦，现在太平间里这波人哭声不那么撕心裂肺滔天呼啸的，证明多少还有点面子，是体面人。有钱。”
    “有钱鬼的话，是可以拉大单的，让他们住最贵的房，提供最好的服务。”
    又或者：“这个女的一看就长得漂亮，白床单下的尸体上的右手无名指没有戒指勒出的痕迹，大概率是个单身鬼。一会儿等她魂魄出窍，你就把她往找对象的业务上引。”
    小桌子处，应尤是打着哈欠给一众女鬼签字。
    杜梦拾甩着小手绢给男鬼们抛媚眼。
    整个流程让杨琪琪甚是满意。
    傍晚，杨琪琪低着头数冥钞，就更满意了。鬼们很多都是在太平间附近就收到了冥钞，拿到冥钞就打算消费了。
    还在算钱时，一双印刻古旧花纹的靴子出现在面前。
    往上抬了眼，是一个颀长的身形。
    男人右手持剑，眉眼间杀气淡淡。
    杨琪琪即便在群里大放厥词，但实质上对他的功夫也好、人品也好，总体还算是敬佩的，今朝一看到这杀气，又是明白几分。心里没来由地低落。
    “哟，金麟大人，是又想通了，来取我的命吗？”
    那男子微微扬了脸：“观察你很久了。梦里也是。现实也是。”
    “闭关之前，觉得你这个命格，就算不是法力无边，也得是胸怀宽广悲悯天下之人。”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
    杨琪琪呵呵笑出声。
    她垂下眼帘，睫毛根根分明，在皎洁的脸上打下淡淡的影。
    “你是跟以前的人一样，觉得商人很轻贱吗？”
    “不过，我不只是商人，也算是个公益使者吧！”
    随手从身后应尤是的桌子上拿出一本小册子。
    金麟伸手接过：《死后第一天：接受自己是只鬼——公益图册》。
    金麟：……
    眼睛里的杀气又淡了几分。
    他半是疑惑地拿起这本册子，发现果不其然，前面几页是向鬼们做心理辅导的，小章节内容如下：
    “认命：每人都有死亡时”
    “从人到鬼：你不得不知的几件事”
    “忘却凡间执念，做更好的自己”
    男人放下册子。
    唇角翘起。
    “行吧，我算到两天你将南下而去……但愿没有让我杀你的理由。”
    “以及，你自己护住你的小命。”
    又是抬手揪了一下女生的脸。
    说罢就轻巧地离去了。
    后面的鬼同事一直闭着嘴。
    看大佬走了，杜梦拾才踱步上前，挽住老板娘的胳膊：“哎呀琪琪，你反应可真快，要是我都吓死了。而且那本小册子，幸好他没往后面多翻几页！”
    应尤是忙了一整天签字，没怎么看册子，这会儿翻了翻，看到心理辅导后就是□□裸的旅社广告了。
    他道：“有这么恐怖的吗？”
    杜梦拾：“你道行浅，自是不懂。这个男人一开始的杀气，凛得直叫我胸口疼。”
    “老板娘，你是如何这么这么这么淡定的啊？”
    杨琪琪看了眼堆成小山的冥钞：“可能是财大气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特别悲催，我一直在勤勤恳恳补着存稿箱。
    用的是阿江的“拼字功能”，之前“点击发表”后会进到存稿箱里。
    结果今天就直接真的给我来了个发表。
    从26章直接发表穿越到32，刺激不刺激！
    然而这32还删不了，我就只能点了个锁定。
    此番操作，掉了个收：（
    作者泪流满面~~~~~~~
    第28章 
    金麟这个人呢，果真如爷爷所说, 深不可测。
    法术深不可测。
    算命也深不可测。
    就好比算出“两个人互相掌控对方的命”这种奇葩的东西之外, 还能算出“你将南下”这种细枝末节的玩意儿, 杨琪琪很是敬佩。
    她刚带着鬼同事进小旅社，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那头妈妈道：“我这边周六日带下周一要去上海出差三天，你来不来？
    杨琪琪心想：……那我要是不去呢, 不就正好给金麟打个脸？
    然而对面的声音变得很软, 完全不像职场女强人了：
    “过年的时候, 你说是去同学家拜年, 结果一拜不回来……妈妈想你了。”
    还有点委屈是怎么回事。
    杨琪琪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水。
    过年那会儿都是因为方泽, 因为想开拓情侣套房的业务，否则原本大年初一的晚上还应该在妈妈的身旁。
    整个假期, 就匀给至亲一天半，确实有点凄惨。
    她看了看旁边日历, 下周一正好没课。
    想, 正巧爷爷回来了, 也可以帮自己看一下旅馆，就应允了。
    出发是个大清早, 杨琪琪和妈妈在机场会合, 两个人互相拥抱深深吸了一口后, 各自打量起对方的样子来。
    妈妈脚踩运动鞋，黑色呢子大衣，波浪卷的头发如瀑布披落。手提一只小巧的行李箱。
    女儿身穿黑色小西装，涂淡口红, 马尾贴头皮紧紧绑在后脑勺，精致的妆容无可挑剔。
    重点是左右手各拎了两大箱行李。
    妈妈看着杨琪琪左右两只手提着的行李很是惊讶：“……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出差的？”
    确实女儿比妈妈更像出差的。
    到了飞机上，妈妈原本还想跟女儿好好嘘寒问暖探讨感情，找空姐要了橙汁跟咖啡，准备趁这个时间不聊个口干舌燥不罢休。
    结果——聊着聊着，女儿看了下手表，突然就用很抱歉的语气说：“妈呀，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最近事情很忙很忙很忙，有个东西不赶出来，就来不及了。”
    打开电脑就开始噼里啪啦了。
    妈妈歪过头去看一眼吧，嚯，一片漆黑，还贴了个防偷窥屏。
    其实杨琪琪当然不是为了前途，是为了钱途。
    沉甸甸的行李塞得满满的，原是各种各样的宣传物料。
    除了教人认识“死后第一步”的公益画册之外，还有孟氏旅馆的小小沙盘、应尤是的小小手办、八字登记手册。
    电脑上正噼里啪啦敲的，为鬼红娘整套业务的宣讲知识。
    下了飞机，专车接了琪琪妈和女儿，直接驶往临江的五星级酒店。
    妈妈放下行李叹了口气：“我是不是有点影响你学习了？你今天可以好好在这边用工，我要先出去见客户，晚上带你吃饭呀？”
    杨琪琪翻了下手机，说了句：“不不不，不影响我学习，现在我得出门，也有个客户要见。”
    妈妈：“……客户？你什么时候创业了，还在上海有客户了？”
    女儿跟妈妈说：“不不，就是我爷爷，不是做旅社的吗？这边有个上海的客户，我想让两边一起合作一番。”
    妈妈频频摇头：“就你爷爷那个满蟑螂乱爬的小旅馆？能有什么客户肯跟他合作呀？”
    女儿点点头：“其实也还行吧。合作的也是个五星级酒店，跟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差不多。”
    妈妈：“？？？五星级酒店也能和那破地方合作了？”
    母女俩心思迥异地出了电梯。
    妈妈说她的客户在不远处，杨琪琪也说自己的客户在不远处。
    走过几百米，女儿和妈妈终于到了岔路口分道扬镳，两人各自冲对方说了句：
    “咳，祝你谈客户成功。”
    *
    杨琪琪在来之前就已经和上海“江上行”旅社的老板打好了招呼。
    这是一家发展同样有千年历史的旅社。普通客房建在江边，VIP客房及老板会客室建在江中。
    杨琪琪和老板江之鱼坐在江中。
    江之鱼身穿盘扣上衣，慈眉善目，身体微微前倾，非常积极地等女生开口。
    此时周围恰有货轮大船鸣着汽笛而过，含了水汽的江风拂面，和中央的龙井茶蒸汽混合在一处，荡起淡淡的馨香。
    女生十分赞许：“江老板这样做真是极富情调。最关键的是，把旅社隐在江中，让货轮不知不觉间避过去，完全不用花买地的费用了。”
    江老板很有礼数，又是抬手给杨琪琪续了续茶，清澈的茶汤在空中坠出一小道弧线。
    颔首笑道：“久闻杨老板大名。不远千里而来，江某必定好好欢迎，这茶乃是茶精炼就的龙井，饮之灵力大增。”
    杨琪琪甚是满意。
    之所以挑选江之鱼老板做合作伙伴，也是杨琪琪经过考察后决定的。
    出发前头天晚上，她和杜梦拾好好地看了看之前的群记录。
    无论自己哪次在群里大放厥词，江之鱼老板似乎都没有发言。
    没有发言就证明起码不反对。不反对就有合作的可能。
    杜梦拾问：“万一等你去那儿了，发现江老板跟山间阴墅老板一样坏呢？”
    杨琪琪表示：“合作的话，有戏陪我一飞冲天。不合作，小心全上海的鬼都被我拐到帝都。”
    杜梦拾狠狠打了个冷战。
    如今看江之鱼很是赞许自己，杨琪琪顺利启动PlanA，掏出了自己旅社的宣传物，并且用电脑放出自己方才在飞机上做出的PPT。
    她讲，自己当前帝都的旅社并不缺客，有的时候客反而太多，旅社装不下了。能不能往上海做引流呢？
    说罢掏出一张宣传页，上书：
    生于上海，是否想逝于帝都？
    生于帝都，是否想逝于上海？
    帝都孟氏旅社X上海江上行旅社强强联合
    让你死得更有见识
    两店共享打9.8折
    注：飞机T7889航班及T89889航班清晨穿梭于两个城市，是旅行鬼们的最佳选择
    杨琪琪讲，如果有顾客是从对方城市过来的，给对方旅社10%的提成。
    江老板点头，赞不绝口：
    “杨老板当真英杰。”
    “别说10%，如果帝都有鬼来上海服务，我给您20%的提成。”
    “杨老板还有没有其他打算？鄙人均同意合作。”
    杨琪琪：“果不其然，江老板非常有生意头脑，明白合作才能共赢。”
    微微一笑道：“您知道那山间阴墅吗？他派着下属来砸场子，您知道后果如何？”
    江老板：“如何？您如此法力高深，那下属肯定都被你打回去了吧。”
    杨琪琪：“他的下属都被我给整去轮回道了。”
    江老板：……
    杨琪琪看他这番佩服的神色，趁热打铁又掏出另一张宣传单，讲起鬼红娘的业务来。她问：“江老板想开启这个业务吗？我可以把八字配对的方式作为秘籍传授于你，我们未来共享数据库。”
    “如果有帝都鬼和上海鬼配对成功，我们就让他们千里相会。”
    “不仅能提高鬼的成婚效率，而且还有助于促进咱们的情侣套房销售。”
    江老板愣了一愣，然后高声抚掌大笑：“鬼红娘，大数据！杨老板真是聪明透顶！”
    “这些宣传单OK，我们照着印就行，不过您打算去哪里贴呢？需要我给你配员工帮忙吗？”
    杨琪琪微微一笑：“杨老板，这就是我不可告人的获客方式了，属于商业机密。”
    “我自己来发。”
    江老板点点头：“嗯，你发也行。”
    突然提到另一个话题：“你知道吗？金麟来上海了。道家学会给他出关接风洗尘。”
    “鄙人这边接到请柬了，杨老板有吗？”
    杨琪琪摇摇头，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杨老板应该是德高望重之辈，在道术方面有所研究，才能接到请柬，我一介小小后生，自然是不会接到的。”
    说罢，就怂恿诧异的江老板带她去找打印机了。
    *
    上海的医院，跟帝都相比，人只多不少。
    鬼也一样。
    乌泱泱的人在太平间为逝者哭泣，而乌泱泱的鬼在走廊，围观杨琪琪贴海报。
    左面墙一整面是上海帝都旅社联动，右面墙是鬼红娘业务。
    海报文案如下：
    单身一辈子，还想单身赴黄泉？
    投胎之前，找个对象！
    帝都孟氏旅社X上海江上行旅社强强联合鬼红娘业务
    登记你的八字，铭记你的掌纹
    用大数据30秒找到你心仪的人
    鬼们好奇地戳了戳海报，互相搭话：“老弟，您也刚死吗？这海报是不是只有鬼能看见，人是看不见的？”
    那“老弟”回答：“废话呀，要是人能看见把海报贴得跟墙纸一样，物业早过来赶人了。”
    确实贴得和壁纸一样。
    杨琪琪把一张张海报严丝合缝地贴了一千遍一万遍，从太平间走廊一直延伸出去，就要抵达值班室了。
    杨琪琪听鬼们互相聊天，很严肃地说：
    “你们是不是觉得很有视觉冲击力？”
    “很洗脑？”
    “看得脑壳疼？”
    鬼们点点头。
    杨琪琪：“那我就达到目的了。”
    鬼：……
    杨琪琪贴到手指发酸，手肘发沉，浑身乏力。
    她仍孜孜不倦地贴着，小声对旁边的鬼絮叨。
    “节哀啊亲们，刚死就让你们辣眼睛，我也不是故意的。”
    “毕竟，我不能成天都在这儿拉客。贴完就走。只有贴成这个样子，才能给你们洗脑。”
    “才能大挣一票。”
    她心里哭泣着想：
    金麟那个道士，索命都索到上海来了，不抓紧挣钱能行吗？
    上次侥幸从他刀下逃过了，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他怎么就跟个苍蝇一样不依不饶黏着啊！
    有这样一个杀手随时在身旁，还怎么让人好好的啊！
    这时，有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温柔如水，镇定如玉。
    声响轻轻震动耳廓，像砂纸一样带来丝丝的麻。
    杨琪琪忽然觉得这气息很有安全感，是许久未见的安全感。
    “你跑到太平间来，想怎么大挣一票？”
    有谁的身子向她靠拢，女生嗅到了熟悉的清檀香气，在医院刺鼻的来苏水味道中，显得格外优雅而柔和。仿佛暴雨后的森林里，静静开出的一朵寂然幽兰。
    女生扬起脸来，看到金丝眼镜框后面的那双眼笑得眯起来。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委屈巴巴的：“学长？我觉得有人想杀我。聊聊么？”
    第29章 
    冯渊站在逆光位置。
    温柔的眼陷落在影子随意涂抹的地方，里面深深荡漾着化不开的情绪。
    鼻梁高挺, 反被光芒眷顾, 那太平间不是很明亮的灯给它投下来一小块淡淡光斑。
    他手里怀抱着厚重的纸张案典, 大约很重，衬得袖子与箍紧手臂，勾勒出明晰的线条。
    冯渊大约是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复问一遍一身职业装的女生：“嗯？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杨琪琪看着那厚厚文件, 忽然改口道：“没什么。就是一些业务的事情。你是来查案的吧, 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
    冯渊看了眼地上空无一物的箱子, 听着远处方有亲人逝去, 新一批嚎啕大哭的人，脑子里转不过弯来：“业务？？你一个大二女生市场营销在读, 能有什么业务呢？”
    杨琪琪：“嗯……某些，比较私人的业务。”
    然而律师擅长察言观色, 明白杨琪琪有些事不想说出口。
    他看着杨琪琪澈碧的眸子, 关切地换了下一个话题：“你来上海几天？什么时候走？有空和我吃饭吗？”
    她表示抱歉, 揉揉自己的胳膊：“我真的是太忙了。”
    “我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好多客户要见, 业务要忙, 好多事情没有做。”
    ……
    第二天。杨琪琪和妈妈吃过饭, 自己奔向上海一家私人医院的太平间。
    依旧是像昨天一样，视觉轰炸般把不要印刷钱的海报贴得严丝合缝，从太平间门口贴到附近值班室。
    也依旧是像昨天那样，跟一个个鬼说着“节哀”, 说完后就激情满满地抱过他们自愿付出的冥钞。
    这天比昨天还要顺利，有好些鬼都表示，不仅会去“江上行”更会去“孟氏旅社”。杨琪琪心里极其高兴，觉得挑对了：死在私人医院的鬼，真是非富即贵，鬼傻钱多。
    盘着腿坐在地上点着当场收到的堆成山的冥钞，杨琪琪忽然又感觉面前的光线一暗，抬起脸来又看到：“……冯渊学长。”
    冯渊忍俊不禁。
    “你可真是忙。这么多太平间要去。这么多太平间的客户要见。这么多太平间的业务要做。”
    杨琪琪垂着头，尴尬地笑了两声。她把冯渊看不见的冥钞随手用拍灰的姿势丢进行李箱，脚尖一踢，把盖子合了合拢，站起身来。
    嘴巴朝身后的停尸房一努，道：“学长，别嘲笑我了，你这太平间的客户，不也是挺多的。”
    又浅笑：“倒是说说你吧。在上海出差两个月了，忙的到底是什么案子，有我能够帮你的么？”
    少许思索后，冯渊讲了他当前正在处理的“九门洞连环杀人事件”。
    这是近四个月来轰动上海的案件，死者接连死在九门洞附近，以死法诡异、找不到作案凶器而知名。当地警方也一头雾水。被害人的家属之一裘非是冯渊的股东之一，聘请冯渊作为代理律师来调查和搜证。
    冯渊在前两个月一直忙于此案，游走于各个太平间之间，但即便是他，也依然做得毫无进展。
    他压低了声音，眸子很暗：“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进展。直到这两天，才特地请来了华夏知名法医陆森。全国很多知名的刑事案件，都是由于陆森做出了尸检报告，才破案的。”
    “他人很厉害，正在看尸体。”
    ……
    话还没有说完，很厉害的法医陆森走了过来，拍了一下冯渊的肩膀，冲他压低了声音：
    “要了命了冯律师，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查了。”
    “你听说过，或者，相信这世上有鬼会杀人吗？”
    他说完话，冯渊的脸就绿了。
    那一刻杨琪琪笑了。
    她想起之前妈妈告诉她的事情。冯渊虽然是社会主义名气响当当的律师，但实际上由于自己的原因，乃是个怕鬼的人。是个到现在睡觉还要抱着枕头的人。
    杨琪琪笑吟吟地瞧了瞧满走廊正在看海报的鬼，瞧着学长安慰道：“不，这世上没鬼的。”
    她心想，至少这什么连环杀人事件不是由鬼造成的。
    如果是由鬼造成的单独杀害事件，被隐藏于世也是有可能的。
    但要是重大连环杀人事件，江之鱼老板一定会提醒自己，因为这势必会惊动道士界，而且旅社恐怕都要派出员工随地狱警一起出动了。
    方才这对话，若是由普通人讲出来，普通人听到，估计双方都能理解。
    但偏偏杨琪琪是个说话声音听上去就有点傲慢的，而陆森又是个脾气不太好的。
    这两天他跟在冯渊周围，已经被他乌泱泱的粉丝弄得很烦。
    上下瞄了瞄杨琪琪：“哟，又一个冯渊粉丝？追到太平间的粉丝？”
    冯渊赶紧冲着两人摇头。
    “不不，给你介绍下我学妹杨琪琪。”
    “她怎么能当我粉丝？”
    谁料这女生笑弯了眼，看了学长一样，乐滋滋地冲陆森说：
    “不不，我确实是学长粉丝，资深粉脑残粉，走哪跟哪！”
    “是一枚那个小蜜蜂什么大马蜂，为学长前途操碎了心！”
    冯渊：……
    陆森完全忽略了冯渊示意他的缄口动作，讲个不停。
    “哦，既然是冯渊的粉丝的话，多少也跟得上偶像的智商吧，扰乱我们这边工作啊。”
    “有鬼没鬼的，你能有我们做法医的清楚吗。有多少大批悬而未决的案件，最终不都是解释得糊里糊涂吗。你听说过血洗莲花门事件吗？横以大桥断裂事件吗？”
    粉丝点点头，眨眨眼：“为了跟上偶像的智商，这几个案子我还真学过呢。”
    这两个案子不就是之前方泽讲过的他师傅的光辉历史么。
    趁着当事人不在身边，她大胆放肆地说：“那些案子还真的跟鬼没关系，就是运用了唯物主义科学观念解决的！”
    冯渊还在拉陆森的胳膊。
    但陆森假装自己胳膊没有知觉。
    从来被捧惯的陆森很少被人揪着一处说个没完，现在冷脸一沉：“好吧，小姑娘，你这么不依不挠的，非得说这世上没鬼，那你告诉我这案子怎么查？”
    他扬起脸：“要不然你替我看看尸体？”
    冯渊严厉地扯了一下陆森的胳膊。
    “陆森，什么尸体不尸体的，太失礼了。”
    话还没有说完，这位粉丝突然冲着冯渊又是甜甜一笑：“好啊偶像，我OK的，我能不能去看看尸体，帮你们想想这案件怎么查？”
    陆森：……
    他本想等这小姑娘拒绝的，嘲讽都放在嘴边了，愣是给也噎了回去。
    这年纪轻轻的，别的小女孩看个鬼片都吱哇乱叫的，怎么还真利索答应要去看看尸体呢？
    而且，她还是个外行，这看尸体啊，怎么想都不合适。
    遂用求助的眼神瞄向冯渊。
    结果。
    冯渊这位大神接话接得无比顺畅：
    “那好的，琪琪，你来跟我们一起来查查吧。”
    陆森：……
    *
    冯渊心里涌起一些没有来由的魔幻感。
    早在前两个月来这边出差的时候，他万万想不到会在这边耽搁这么久。
    更万万不会想到能在太平间连续两次遇到杨琪琪，甚至让她看尸体。
    当前，大二女生营销系的杨琪琪正已经戴好白手套掀开白床单，煞有其事地仔细看着尸体上的伤口。
    旁边是全国知名法医陆森，叉着腰，摇着头，满脸“冯渊啊你太纵容你的粉丝了啊”的表情。
    杨琪琪反复研究死者腹部中央有一个看似由尖锐利器营造的窟窿，她一点也不没有这个年龄的女生惯常会有的害怕，反而非常成熟、老练的样子。
    女生缓缓开口，打破沉默：“这是腹直肌的洞穿。”
    又看了看旁边的空气：“死者是健身教练。”
    冯渊眼神里有丝赞许：“是的，这个的确是健身教练。”
    陆森还在气愤，这粉丝不就是误打误撞呗，随口就说出了正确观点。
    他问：“这些我们都知道的，问题的关键是，到底是什么凶器做的贯穿？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凶器？”
    这也是纠结冯渊很久的问题，也是陆森认为这世上有鬼的明证。
    杨琪琪淡淡一笑。
    这回笑得很是甜，脸颊处的梨涡都出来了。
    “自然不是鬼做的啊。是用刀子。冰做的刀子。”
    “大约13厘米长，也可能是直接从房檐下掰掉的冰凌。”
    话音一落，陆森整个人都笑得蹲地上了：“冯渊啊，你这什么宝藏粉丝！想象力很丰富啊！读了《福尔摩斯》还是《名侦探柯南》啊！”
    “我们两个月没搞清楚的事，她一看就看明白了啊！”
    冯渊正要启唇，正严肃对话的三人感到身旁传来窸窣的声音响动。
    恍然间听那音色像是长衫摩擦，绕着风，卷着方才由地面室外而带进来的凉气。
    原本冯渊和陆森站在杨琪琪对面，女生形单影只。
    现在，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站在女生身旁，青色长衫的衣角随他动作的静止而翩翩下落。
    他有不可言说的威严气势，眉目如琢如磨，右手持剑，指缝间露出剑柄上古旧且嚣张的兽形纹路。
    那男子开口：“她讲的事情，当然靠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那章修罗场！
    第30章 
    金麟突然站在身边，杨琪琪脑壳很是疼痛。
    她心想, 上海的华夏道士大会他不香吗, 千里迢迢过来开会, 和同道中人聊聊法术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追着自己小命又来太平间了。
    而且还用他之前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场方式，穿这种正常人可能不太好理解的奇装异服。
    尽管这方式有点酷炫。
    陆森：“敢问大侠是哪位？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么？拍戏跑错剧组了么？管制刀具提在手, 不知道要上交吗？”
    还想着保命这事儿的杨琪琪噗出声来。
    那男人眸色冷淡, 像淬了寒冰一样。
    “在下金麟, 装束就不烦大家操心了吧。”
    说罢, 伸手点了一下冯渊, 对杨琪琪说：“那位看上去，跟你渊源颇深。”
    杨琪琪点点头, 心想这算命果真厉害，不知道八字也能看出来有渊源。只不过他问这个干什么, 应该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也要冯渊的命吧。
    陆森已经不耐烦了：“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大侠, 哦不大师, 这里是太平间，不是聊天茶话室, 拉家常谈渊源就去走廊吧。”
    杨琪琪想陆森这回真是在太岁面前动土了。
    一垂眸, 正巧看到金麟握剑的手紧了一紧。
    赶紧扑到他前面狂吹彩虹屁。
    女生挺亲昵地抓过金麟的长袖来。
    “金大师, 啊不，叫金老师吧，可不是凡庸小辈。”
    “方才你们说的那个98年血洗莲花门儿事件，97年横以大桥断裂事件, 还有你们没说的96年通市的731公交车事件，98年千佛岩的索道车打结事件……全！都！是！他！解！决！的！”
    她笑容很甜，看着对面两个人：“金麟大大啊，老酷炫了，帮政府解决多少疑难案子啊，这回你们这个案子，有他在，不就安排明白了。”
    金麟淡淡一笑，被女生说得很是受用：“哟，这么多案子，你倒是都挺清楚。”
    杨琪琪：“谁让我是你粉丝呢？我们都是你最忠实的粉丝啊？”
    金麟眼睛里的杀气这回完全淡去。
    他讲：“不过你们这回这个案子，不也挺简单的么，你方才说的很对，就是冰凌弄的。”
    说罢，金杨二人一起望着在尸体上感激涕零的鬼。
    承蒙两个能见鬼的人的帮助，终于能把自己的死因说出口了。
    现在他正围着自己的尸体激动地跳健身操。
    冯渊眉头轻皱。
    “敢问金先生，何以只从视线就判断这是冰凌造成的？”
    杨琪琪冲着冯渊使了个颜色：“哎呀，金先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问那么多干嘛啊。”
    冯渊脸色很不好看。
    他道：“陆森，你朝着冰凌的方向再次化验一下。如果是冰凌的话，尸体内部水含量肯定是和正常尸体不一样的。之前我们都没有查过水含量。”
    陆森在那边比了个OK。
    然后对女生讲。
    “琪琪，你出来。”
    女生跟着学长来到走廊里，冯渊皱着眉头问她：“我是听说过金麟这个名字的，但你确定这是真正的金麟吗？你年纪小，处世经验也有限，虽然之前……”
    杨琪琪往屋子里瞄了一眼，看到金麟正若有所思盯着外面的人。
    心道他那个法术忒多，肯定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的。
    赶紧大声讲：“我怎么可能认错呢，10年前金麟闭关，我们全华夏的脑残粉都自闭了10年，等到他这一出关，全华夏的脑残粉都震惊了呢！”
    “我，最崇拜最崇拜金麟大大了！我是他最忠实的粉丝！”
    这声音实在有些响，响到哪怕是偷听的金麟也绷不住了。
    直接走到屋外，看他俩还能怎么继续讨论下去。
    结果俩人的对话陷入寂静状态。
    许久，冯渊盯着杨琪琪的眼，面无表情地说：
    “杨琪琪，你方才不还说么，你是我粉丝，资深粉，脑残粉，走哪粉到哪！”
    “是我的小蜜蜂大马蜂，为我的前途操碎了心！”
    金麟淬了寒冰的眸色又回来了，一缕杀气溢出：“是么，杨琪琪，你还粉哪些人？”
    杨琪琪：……
    我粉那些永远不用发愁脑壳疼的人。
    *
    冯渊要请杨琪琪喝咖啡，说说案件的事儿，金麟跟在后面。
    女生瞟了一眼走廊那只箱子，鼓鼓囊囊合不太拢，全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收了一天的硕果。
    她赶紧走过去，紧紧把箱子提到手里，和金麟讲：“金先生，您不是来上海急着开会么？方才您也说这边我自己就能安排了，不然您回去吧。”
    金麟不紧不慢尾随两人N鬼身后：“你知道么，这个会议本来定在北京。后来在我的要求下，改在上海。”
    杨琪琪：“……哦？”
    金麟：“知道为什么要定在上海么？”
    杨琪琪干笑：“哈哈哈难道是因为我在上海？”
    金麟模仿她的干笑，但是声音冷冰冰的：“哈哈哈对。因为你在上海。”
    杨琪琪：……
    冯渊看了一眼两人：“杨琪琪，你回程定在几号，哪个航班？到时候我派人接你。”
    杨琪琪道了句不用了，到时候有安排的，她自己打车。
    冯渊说没事的，用他的私车，免得被哪些不明白的人跟踪了。
    金麟：……
    转眼间，三人N鬼走到室外地面上，又抵达了咖啡厅。
    一整个咖啡厅的人都频频侧头看他们，因为这风景实在夺目得很。
    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穿着高定西装的人，眉目如远山云黛；另一个穿着古旧长衫，浓眉大眼如同雕砌。而中间的女生仿佛完全无知无觉，一直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有点可怜巴巴是怎么回事？
    三人点了黑咖啡，N鬼在旁边安静如鸡地站着。
    冯渊这会儿敛了脸上的情绪，娓娓道来案件，请求二人帮忙。
    她说，所谓九门洞杀人事件就是从过年前几天开始的，第一个死去的是乳业大佬，一样从不知名锐器以腹部洞穿。
    紧接着就发生了第二起第三起第四起杀人事件，但死去的是平民百姓，其中第四个的远房亲戚就是请他代理打官司的裴非。
    讲到专业上的事情，他分外镇定，语气和缓。
    “你方才看到的无凶器杀人方式，推测为冰柱，其实是有可能的。”
    “但第二起第三起像是密室杀人，都发生在上海这边的非常豪华的酒店，都是死者一个人上了女厕所，监控也显示里面只有正常上厕所的人，然后每个人都被锐物划伤大动脉，而且是非常锋利的锐物。如此，餐厅里的餐叉都被我们排除了，绝无可能。”
    “且每个酒店门口都会有严密的安检，进门的话，如果带了锐物，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讲完这些，冯渊歇了一口气，小啜一口面前的咖啡。
    “你们觉得，这会是怎么造成的？”
    金麟和杨琪琪一起，看了看旁边的空气。
    而后对视。
    金麟莞尔，对女生讲：“都到齐了。你说吧。你不都知道了吗。”
    杨琪琪点了点头。
    冯渊：“……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杨琪琪知道了什么？”
    金麟嘴角一勾：“没看见这是尔等凡人不懂的事情吗。”
    杨琪琪：……
    冯渊拿起桌上咖啡哐哐地喝。
    然而在金麟的目光下，女生没法假装不知道。仿佛做了很大思想准备，她--才说：
    “第一个死者和第四个死者，如果尸体都是像我刚才讲的那样，查冰刀就可以。”
    “第二个死者和第三个死者，试着从bra下手吧。”
    冯渊：……“bra”
    杨琪琪：“呃，学长以前真的没女朋友吗，不知道bra是什么？”
    冯渊：“什么布？？”
    金麟提点了一下：“女性胸前所使用的内衣，连这个也不明白吗。”
    冯渊：……
    一杯已经干掉了，他喊了服务生来续杯，继续哐哐喝咖啡。
    杨琪琪也不去想学长为何如此奇怪，只是认真把事情说完整。
    “你方才说是女厕所，也见过安检的事儿，其实还有一个东西可以当作锐器，就是bra上面用于支撑的钢条。凶手可以把钢条抽出来划断被害人的动脉，然后再把钢条塞回到bra里，就行了。”
    金麟闲散地靠在垫子上，很是认同地点点头。
    冯渊看着金麟，放下咖啡杯，陷入思索。
    “你们都确定是这个内……布？”
    两个人一齐点头。
    冯渊身体前倾，手指微微颤抖地扣在一起。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们有证据吗？为什么如此确定呢？我们两个月来都没弄清楚的事情，你们就这么确信。”
    金麟莞尔，指着空气中一处说：“因为这世上——”
    杨琪琪这时突然截断他。
    “这世上当然是没有鬼的。金麟大师之前也是恪守唯物主义精神，才坚持不懈地帮政府解决了这么多疑难杂事。都是经验到了，判断力就强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而我呢，凑巧就是看《名侦探柯南》和《福尔摩斯》有点多。”
    金麟：？？？
    他眉毛微微挑起来：“你和我讲唯物主义？”
    杨琪琪斩钉截铁地说：“嗯！唯物主义。”
    他指了指面前一个又一个凑着脑袋说案件的鬼：“那这些是什么？”
    杨琪琪顺着他的视线讲：“是科学，科学和我们所坚持的信仰，放射出厚厚的信仰之光。”
    金麟：……“行吧，光。”
    金麟看了眼冯渊，又看了眼杨琪琪，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女生的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不过一个凡人么，护得这么紧，放心吧，我是不会动他的。”
    “只有你自己的命，是我的。”
    说罢，金麟站起身来，表示要先行离去，马上要开会了。
    *
    金麟离去，冯渊盯着杨琪琪被捏过的脸，心头没来由地烦闷。
    他说他也要走了，要去太平间看下化验结果。
    起身前，他问：“你还要在上海呆两天？”
    “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的？”
    杨琪琪道：“我的业务……咳，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事儿了。我陪你破案吧？”
    冯渊：
    “不用不用，金麟那人不是说为了你才来上海开会的吗？”
    “我看你俩关系很好，你去陪他开会吧。”
    杨琪琪撇嘴：“我才不会陪他开会。这个人很恐怖，很凶。”
    还想要我的命。
    冯渊：“真没事儿真没事儿，你陪他开会吧，我看你俩关系好，人家好不容易来次上海，挺难得的。”
    杨琪琪不知道怎么说了，学长今天真的很奇怪。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学长结账，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走，也不像以前一样提送不送之类的事儿了。
    自己就只好喝完咖啡，出门打了个车。
    路上，她听到手机嗡的一响。
    拿起来，冯渊的微信。
    “你上车了？走了？陪金麟开会去了吗？”
    “……没有。我回宾馆啊。”
    “那回来。来太平间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喂口糖。
    不过太平间有点儿凉，那么就是冰糖吧。
    第31章 
    冯渊居然让她回太平间陪她。
    杨琪琪看了看手机，真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不是还一个劲儿怂恿她去陪金麟开会吗。
    女生拿着手机, 心绪紊乱地看着窗外, 初春的嫩绿正一点点爬上行道树的枝头, 然后她悟了。
    可能男人和女人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情绪不稳。
    原本她想快速回个“好啊”，结果妈妈打来电话, 要她去碧水餐厅吃饭。
    所以杨琪琪又拒绝了。
    他们母女二人好不容易相聚, 在上海弄得跟一起出差一样, 如果连顿饭都吃不上, 显得有点可怜。
    少许, 冯渊才又回过话来，说, 他们继续弄Bra的事了。
    杨琪琪：……陆森那个顽固的人，还真听了你的话, 要去查Bra钢条了？
    冯渊：琪琪, 是因为方才的新尸检报告出来了。
    尸体含水率确认比正常的要多。创伤模拟测试也显示吻合13厘米长的冰凌。
    陆森惊呆了。
    杨琪琪：嗯, 惊呆就好，让他知道知道, 这世上没有鬼。
    冯渊笑起来, 发了条语音：“现在陆森正疯狂怀疑自己的专业度。他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己辛苦行业耕耘二十年，居然比不过一个大二学营销的女生。”
    杨琪琪听到语音的声音微哑，一句话结尾的末梢微扬，看来学长真的有点以自己为豪呀。
    她盈盈地笑起来, 突然又心思一动：“学长，你能不能和陆森先生说一下，我想拜他做师傅。”
    冯渊：……他这次都败给你了，你拜他做师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学营销的，连郎深都拒绝了呀。
    杨琪琪：“嗯，我对尸体很感兴趣。至于郎深的那些东西，太晦涩了，当前我暂时用不上。”
    她想的是，尸体乃旅社客户阳间的最终状态，学清楚这些才能更好为顾客服务，赚更多的钞票呀。
    冯渊满腹疑惑地表示会请求一下，就看陆森会不会同意了。
    *
    女生很快到了碧水餐厅，一眼望去，就发现这也应该是个网红餐厅无疑了。
    小提琴声音阵阵，端菜服务生仪表堂堂，人造河道的水流蜿蜒而过。
    妈妈看上去也刚到，在餐厅一角，招呼她快来，把爱马仕包包往旁边一放。
    女儿把塞满冥币的行李箱往边上一搁。
    她忽然想起来崔崔之前的那句话来：“每次啊，每次和杨琪琪去网红餐厅，总要发生点儿什么事！以后还是带她吃苍蝇摊儿得了！”
    但妈妈显然是不知道的。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珍珠项链耀眼夺目，头发盘起，露出光滑的脖颈，抄起菜单点了许多听名字就价格不菲的菜肴。
    吃着吃着，琪琪妈突然想喝酒了。
    “我看菜单上说这家餐馆有私酿。杨琪琪，你从来还没喝过酒吧，今天可以试下呀。”
    杨琪琪的确没喝过。
    她一直打心眼儿觉得酒不是什么好喝的玩意儿，哪怕杜梦拾他们弄旅社私酿香气扑鼻，可是自己尝一口，依然会“呸呸”得吐出来。
    但秉着要借鉴的态度，杨琪琪点了点头，说，可以少尝一点。
    于是妈妈就叫了……好大一瓶。
    没想到，甫一入口，女生觉得这酒味道还挺惊艳。杜梦拾他们真是败了啊败了。
    妈妈看着女儿满意的脸，觉得如果一个刚喝酒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那么……这酒一定是天仙儿级别的了。
    杨琪琪：“是的，入口绵柔，回味甘香！”
    妈妈赶紧兴致勃勃地尝了一杯，噗一口吐出来：“这酿的什么玩意儿？”明明酸不溜丢，而且感觉还冲得呛人。
    “你别喝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带你见客户，喝更好的酒。”
    杨琪琪赶忙一把抱过酒瓶子：“可别可别，我还就是喜欢这个味儿，你要不喝的话我喝。”
    妈妈：……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好歹自己在身边看着女儿，杨琪琪也本身不是那种不克制的小女孩，妈妈心中多少还是有谱的。
    看到女儿喝到第四杯，就开始劝起来：
    “那个……咱们吃完饭早点回去，我客户刚跟我说，上海最近不太平，有杀人犯逍遥法外呢。”
    杨琪琪尽管喝得有点晕，但这事儿还是能记起来的。
    她一听这案子就脑壳疼。
    “嗯对我也听说了，不过不是出事儿都在在九门洞附近吗，咱这边没事。”
    妈妈的眼睛眨了眨：“那也不太安全，你想啊，万一待会儿咱俩上了出租车，司机拐着咱们七绕八绕到了九门洞，你喝多了，我也打不过，那可就——”
    过来添酒的服务员笑了。
    “哎呀，是真没事的呀。”
    “这杀人狂不都是被揪出来了吗。十天前就被揪出来啦。”
    杨琪琪一震。
    妈妈一震。
    服务员是个看上去挺憨厚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哎呀，就是朋友圈的消息呀。”
    “好多人都在传，说是重大嫌疑人的照片！你们要不要看看？”
    说罢掏出手机来：“喏，就是这个！看看，写得多好，多到位：‘为了您家人的安全和幸福，请速速把杀人狂的照片转发到您的朋友圈和所有群，不转不是上海人。’我今天才来上海第二天，看后第一时间就转发了呢！”
    凑头看的琪琪妈无语了：“你这个一看就是假的啦，收起来吧。”
    服务员：“怎么会呢？转发量都10万＋了，不会是假的啦！”
    琪琪妈：“这个10万+都不是系统显示的字啊，是手打的啊！！你没看见这写的是‘10方＋’吗！你可能不太懂互联网，他们年轻人更懂，琪琪，来，你说说看。”
    谁料，很懂互联网的这位整个脑袋都快栽进手机去了，过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来，语气非常诚挚地说：“这是真的，凶手就是这个人。”
    琪琪妈：“你喝多了宝贝儿。”
    他们这边动静一直有点大，加上说杀人狂的事儿，更是容易让人支棱起耳朵偷听。
    四面八方餐桌的人都在掩嘴窃笑。
    “噗哈哈哈10方+，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转不是上海人哈哈哈哈哈！”
    “关键是俩人还都信哈哈哈哈！”
    杨琪琪双眼迷蒙。
    服务生委屈巴巴。
    餐厅老板循声而至。
    “对不起顾客，我们的服务生今天第一天上班，不懂规矩。”
    “他实在不应该和您说这些没用的话，这单酒水菜品给您免单，希望不会影响您的就餐体验。”
    杨琪琪扬起酡红的脸，虽然微圆可爱，但那眼神可是不带半点马虎的严肃。
    “他没有过界，明明帮了大忙，您也犯不上惩罚他，要奖励呢。”
    “快快快，服务生，您加下我微信，我要我把转发到我的朋友圈和所有群！”
    “为了家人的安全和幸福！！”
    饶是清醒的服务生也觉得她喝多了。
    餐厅老板不知如何是好。
    全餐厅的人都在笑。餐厅老板不知如何是好。
    一生气，他对服务生道：“今儿你就打包东西回家吧，刚一来就惹这种乱子。客人喝多了还不劝，自己还添油加火！”
    那服务生看样子真是老实人，完全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受到这种打击，当下眼泪就急得往下掉。
    杨琪琪看他的样子，气愤了。
    “老板，您先别急着炒服务生，咱打个赌吧。这案子早晚会破，如果最后不是这嫌疑人，您再炒了服务生，如果是这嫌疑人的话……”
    老板道：“如何呢？”
    杨琪琪：“这酒给我打包一百箱，寄到帝都火车站前街278号孟氏旅社。”
    老板看她这么确信，干脆拿起自家下属的手机看了又看：“你这什么嫌疑人啊，能让别人这么确定……咦，这不就是咱餐厅保安么？这不就是同事发来搞笑的么？你是脑袋抽抽了么？”
    整个餐厅发出爆笑。
    杨琪琪妈妈扶额。
    杨琪琪则若有所思盯了一会儿旁边的空气，又看看餐厅后厨的位置，最后带着稍微踉跄的脚步走到老板那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笔：
    “那个，立字据吧，双方一人一份，输了的履行诺言。”
    老板一边哄着杨琪琪忍着笑写字据，一边告诉琪琪妈，他家的酒，用醋好解。
    *
    出租车上，杨琪琪絮絮叨叨。
    妈妈也听不大明白。
    幸好没听明白，不然估计会被她说的内容吓一大跳。
    她说：“九门洞凶手就是长这个样子嘛，你们确定吗？”
    “真是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让我喝多了才说。”
    “什么什么？？你们之前也都不大确定？一起看到照片才全部认出来了？”
    “我说啊……下一次死的时候，别光顾着看自己尸体，多看看凶手的样子啊喂！”
    “不过你们说的也对！我现在迷迷糊糊的，也没证据，就算报警也会被人笑。”
    琪琪妈看着女儿的样子直笑。
    她从没见过女儿喝多，看这样子，居然有点可爱。尤其是发红的脸颊有点像上了腮红。
    想起来，最早和琪琪爸爸相爱，也是在酒席上面，因为自己第一次喝多。
    那会儿琪琪爸背着琪琪妈，跟酒席上的人打招呼，说要送她去家里。
    有人不乐意了：“你和她什么关系，带我们喝醉了的杨司花去哪啊？”
    琪琪爸掏出警察证：“我是她私人保镖，明天就签约，这关系行吗？”
    回忆着这些事，女儿在旁边响起了均匀的沉眠呼吸，而自己也是昏昏欲睡。
    不想出租车司机说到了，让两位下车。
    琪琪妈看了下车窗外：“不对啊，这不像是我们江边那个宾馆呀，师傅您是不是定位错了？”
    师傅：“我没定位错啊？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九门洞？”
    琪琪妈：“……我们啥时候说九门洞了？”
    师傅：“就你旁边那姑娘啊，我就听到她说了九门洞三个字。”
    琪琪妈心里一阵恶寒：“你快带我们走啊，我们不要去九门洞，我们要去江滩啊，搞错了搞错了。”
    师傅一脸无语，摆摆手道：“这都几点了！！！我不打算拉了！！你们下车吧，去打新的！！九门洞离江滩多远啊，又堵车，我可不去了！！”
    琪琪妈怒了：“我们两个女的，还有一个喝多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带下我们吗？”
    师傅：“是你们喝多又不是我喝多，我还等着回家哄娃伺候老婆呢！”
    琪琪妈没辙了，拉着女儿下了车，女儿坐在路边脑袋一磕一磕地犯困。
    而自己掏出手机叫滴滴。
    恐怕是这地儿太偏，江滩又实在有些远，琪琪妈眼见着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从手机的应用界面路过，全无应答。
    正准备加价试一下，结果不远处凑过来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你们方才去了碧水餐厅，不错吧？”
    琪琪妈赶紧说：“哎呀，您是在那里看到我们了吗？你看这地儿荒了吧唧的，又死过人，吓死了。我们要去江滩的。”
    那人不去理会琪琪妈说什么，自顾自地蹲下身子来，凑向杨琪琪：“小姑娘，我听见你说，我们服务生朋友圈发的内容是真的？”
    杨琪琪掀开一只眼皮子。
    男人梳马尾辫，摘下自己的口罩来，唇角一颗黑痣，笑嘻嘻的。
    那人小声耳语：“你看我长得像不像那个人呀？”
    杨琪琪灵台泛起一丝清明。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对他说：“你找死。”
    然后，费力得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找出一张黄纸朱砂符来，“啪”得一声贴在男人身上。
    男人：“……这是什么。”
    女生：“……定身符。”
    “妈你快喊人快报警！！”
    男人：“噗哈哈哈哈哈那为什么我还能动？”
    女生：“因为——我也不太明白。”
    ……
    夜凉。
    被杀人狂捆住手捂住嘴的琪琪妈也觉得自己快凉了。
    且女儿会先凉。女儿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张的奇葩玩意儿，哐哐哐得往杀人狂身上试，那男人笑得更加猖狂了，转身就从后面低垂的房檐下掰过一只冰凌来，道：“你把你那符纸往这上头贴贴试试？”
    琪琪妈的眼角渗出眼泪来。
    她想自己这一家人的命运真是惨，老公死于疾病，自己和女儿死在杀人狂手下。
    自己死也就罢了，可女儿呢，如花的年纪，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结过婚，没有生过孩子呀。
    她无力望着夜空，想，也许九泉之下，一家人见面，倒也齐齐整整了。
    夜凉。
    肃杀的风沿着街角低徊，发出凄清的呜咽。
    初春的嫩芽瑟缩发抖。
    有长袍翻飞的声音掺杂其中，凛冽的杀气一缕一缕，蔓延到九门洞街道，那气魄恐怕是太过强悍。
    “啪”得一声，连头顶那灯泡都被震碎。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马尾辫男人的对面，叉起胳膊来，嘴角一丝冷淡的笑。
    “她的符对你不起作用，是因为……”
    “只对鬼才能起作用。”
    “没关系，你马上就能用得到了。”
    “等你死了，我俩给你，慢慢贴。”
    作者有话要说：2020啦！
    新年快乐！
    摸摸你们的小脸！
    第32章 
    金麟拖曳着杀气席卷着寒凉匆匆赶到，瞬时让杨琪琪酒醒了大半。
    她怔怔看着金麟反手一个操作, 就把男人胳膊用一个奇怪的角度扣在一起, 且那男人双腿像抽去力气一样, 软软瘫跪在地上。
    杨琪琪轻皱眉头，瞳仁深处划过一丝疑惑。
    “你不是在开会吗？”
    金麟转过身来，眉宇间由狠厉切入几缕温柔, 不过这温柔淡得如烟丝, 几乎可有可无, 在路灯碎裂的道路上, 任谁都看不到。
    “开会开到一半, 掐算到你这里有危机，就过来了。”
    而后声音低沉, 像浸了沙一样，把音节的尾稍缓缓坠入夜色, 只有自己能够听到：“毕竟, 你的命是我的。”
    杨琪琪道了句“小心”。
    是那男子在金麟的身后竭力跪起, 以头咬冰凌的姿势刺向前方。
    女生奔去，迅速屈身劈过去一道掌风, 然而在尚未接触到冰凌的时候, 另一只手掌已然抢先一步将冰凌劈得粉碎。
    那手将手指轻轻合拢, 碾掉附着在上面的冰晶碎屑，翻手向上，露出里面干净清晰的纹理，勾一勾, 唤女生靠近来一点。
    小声道：“这次不用过肩摔了？”
    杨琪琪：……
    金麟身体后倾了一些，恢复一开始的淡然。认真说道：“你下盘不稳这个毛病，我之前和你讲过。”
    “任何招式都需要下盘稳。否则你本身体型纤巧，一打起来就容易飘。速度也跟不上。”
    “面对普通的小鬼小妖都没什么问题，但是面对这样有点肯下狠手的杀人犯，会丢掉小命。”
    金麟转而走到附近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屋下，掰掉一块冰凌，瞬间跃到杀人犯面前，塞到他手里。
    “再来，像刚才那样刺我一次。”
    “杨琪琪，你回到原地，站到最早那个位置。”
    杀人犯：……
    他被大佬挟制，满腹苦水，却没有半分反抗的资格，别别扭扭举着冰凌刺向金麟的后背。
    金麟：“不行，没你刚才那么狠。你再来。”
    杀人犯：……
    他一咬牙，举起冰凌向前戳去。
    杨琪琪沉了口气过去，以掌风去劈。
    然而这次，尽管比方才快了一步，但只是削去冰凌尖端一点点的碎屑，仍是金麟头都不回地伸手抢先一步，把冰凌震碎掉了。
    金麟又去屋檐上掰冰凌了……
    直到一整个屋檐上还剩下最后一只岌岌可危的冰凌，杨琪琪才终于能抢先在金麟之前，伸手把凶器劈掉。这才很满足地拍拍手：“多谢大师教我这招，不胜感激。”
    金麟道：“嗯。多教你一些，我心里也有点谱，犯不上每次你有安危的时候，我都得这么赶过来。”
    “你发现没，这人偷袭的本领很强。”脚尖踢了杀人犯一下，“你那bra钢条带了吗？我们试一下钢条。”
    另一头，刚刚挂掉110电话的琪琪妈若有所思。
    一开始，见到这诡异的救命恩人，原本内心有些慌乱，不明白他是怎么出现的。而越到后来，越发现他身姿不俗，功夫卓绝，饶是外行也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不知道自家女儿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也从来不知道女儿会些本领。
    须臾，警车开来，刺耳的警笛划破九门洞上空，无数警灯旋转，撕裂黑夜的口子，九门洞案件终于要随着犯罪嫌疑人的被捕而告知天下。
    然而当警车打开，从后门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携裹着清檀香气，优美身姿被夜色勾勒出极佳的轮廓。
    男人迈着一双长腿走来，金丝框后的眼睛溢满关切。先冲琪琪妈道了好，嘘寒问暖一番，说自己当时就在警察局，因为也是案件负责人，就迅速赶过来了，待会儿可能有些笔录要做。
    而后扶着琪琪妈上了警车。
    安置完这些事，男人又是迈着一双长腿直直走向杨琪琪。
    眸色很暗：“报案之后，你们在做什么？我看到你们的动作了，但不像正常的自救或者反击。”
    杨琪琪道：“……在打击杀人犯。”
    性感金麟，在线授课，把杀人犯打击得快哭了。
    冯渊不太明白。
    那边金麟俨然也不愿意补充什么，只是立了长剑，懒洋洋倚靠在路灯柱边上。
    不知是自己看错还是没看错，他觉得金麟有一点洋洋得意，或者说是骄傲。
    那表情似是在说：“我们在做你们凡人不太明白的事。”
    冯渊走得离杨琪琪更近了一些，他忽然垂下头来，仔仔细细看着女生的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那鼻尖轻轻一颤。金丝框眼镜后面的双眼，划过变幻莫测的情绪。
    “而且，你喝酒了？你会喝酒？你，和你妈妈，和金麟喝酒？”
    金麟站在不远处幽幽道：“啰嗦。她喝不喝酒，和谁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冯渊看着杨琪琪眼角的一丝雾气和潮红的眼眶，心里没来由的愤懑。
    他扭身过去，沉声讲到：
    “可能还是有点儿关系吧。”
    “杨琪琪，是我的被代理人。我是他的律师。”
    “她是公众人物，我自然负责她的安危与公开言行。”
    杨琪琪：……
    还没有反应过来，冯渊突然身体一矮，屈身抱起了女生。
    杨琪琪：？？？
    冯渊：“你喝多了。我带你走。”
    杨琪琪赶紧推却：“我没有喝多。我已经醒了。”
    他低垂了眼，看着她乌黑如墨的发丝被揉到臂弯里，面容里还有不易察觉的犹豫与慌乱，心里更是泛起如捕兽成功般的骄傲感。
    他一字一句：“你不明白，你，就是喝多了。”
    *
    人与人之间受到的待遇真是差别很大。
    冯渊心想。
    饶是网红律师，粉丝无数，家里有N家上市公司，可若是出现在案发现场，还不是一样要乖乖跟着警察去警局做笔录，半点功夫延迟不得。
    可他金麟呢？
    冯渊带着杨琪琪上了车，并没有看见金麟的身影。
    结果警察说，让他先走了。
    就这么走了？？？
    警察声音很是恭敬。
    “您不知道那是位大人物吧。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们警局领导一听说他的名字，就赶紧说让金先生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听领导的那意思……仿佛金先生来了上海，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似的。”
    冯渊：……
    女生听完旁边警察讲话，才留意到手机微信响个不停。
    打开来看，“华夏阴阳旅社联盟”里已经被吵翻了个天。
    原是那“江上行”老板一直在群里直播刷屏，给大家看道士大会的现场盛况，有照片有合影有签字台还有红毯。
    爬楼爬到1000楼开外，都是各大阴阳旅社老板的彩虹屁。
    江之鱼说金麟出关首次公开亮相，真乃仪表不凡也，有幸得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照片刷着刷着又说金麟猝然离席，全会议参与嘉宾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而华夏道协主席表示，金麟闭关前也一贯如此，若是掐算到哪处有大妖大魔，一定是二话不说前去收服。
    群里一个劲儿讲：“金麟真乃胸怀天下，悲悯苍生啊。”
    “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席，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杨琪琪含着笑，继续往下刷，才看到江之鱼老板发的最新图片。
    “大家，刚才金麟离席期间，会议并没有散去，大家都在等待，商议着别的事情。如今一小时过去，金麟居然又回来了。他说处理了一件小小的事。”
    “老朽深感佩服！金麟真乃奇人也，如此姿态，如此风骨，老朽不及也！”
    杨琪琪点开那张图片。金麟玉树临风地坐在主席台上，衣角还有一丝毛边划痕，正是刚才那杀人犯苦着脸用bra钢条划的。
    把图片关掉。杨琪琪忽然看到“山间阴墅”的老板老山圈自己。
    “@孟氏旅馆杨琪琪，你不是说，你把金麟弄了个大马趴吗？你功夫这么强，怎么不在会议现场呀？”
    她还没回复。江之鱼就赶忙抢先：“老山你这么说不妥。杨琪琪我前天也见了，确实少年英才，不可小觑，人家女孩子年纪轻，事情也忙，自然是不会参加咱们这种繁文缛节特别多的大会的。”
    老山：“少年英杰，不可小觑？那也应该收到了请柬吧。杨琪琪，晒出你的请柬给我们看看呀。”
    杨琪琪的爷爷也看到了。
    他赶忙私聊孙女：“你别伤心啊，这些老家伙就是酸，没请柬就没请柬呗。那种会有什么好开的。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还是退群吧，这个群不适合你，咱们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就好。明天是不是回北京？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孙女眼眶一热，爷爷永远都这么暖。
    然而，趁着半醒的酒劲儿，又带着那么一点说不清的怒，她又点开了“华夏阴阳旅社联盟”的群。
    孟氏旅馆杨琪琪：
    “江老板说的对，我是年纪轻，事情也忙，忙的根本没工夫参加那种大会啊。”
    “尤其过去那一小时里，我都快忙死了。”
    “我可能是忙着和金麟一起处理了一件小小的事？”
    孟氏旅馆杨琪琪：
    “我们可能是一起把上海四个月没被抓走的九门洞杀人狂给抓走了？”
    第33章 
    警察局附近人满为患，听说困扰警方四个月以来的变态杀人狂终于被捕获归案, 各大媒体均不愿错过这个重要新闻, 连夜赶来。
    杨琪琪一看到乌泱泱的媒体记者, 从随身包里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只口罩，遮到脸庞上。
    琪琪妈看着女儿这么做，很是好奇：“怎么？为什么要戴口罩？”
    杨琪琪：“今天爆点有点多, 一个是杀人狂, 一个是冯渊, 肯定要上热搜的。虽然上热搜还不错, 但是我最近有点儿上腻了, 妈妈你戴不戴？”
    冯渊虽然在旁边听到了，但是不动声色, 没有什么表情。
    妈妈平常不看微博，但也大概明白女儿这么做的缘由。
    果不其然, 警车门甫一打开, 冯渊带领着戴口罩的杨琪琪和琪琪妈下车, 一系列媒体就举着话筒轰然而来。
    “冯渊先生，听说您四个月来一直忙于搜证。”
    “冯渊先生, 听说受害人报警时, 您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
    “冯渊先生, 据警方说，在接到被害人电话之前，刚巧您在证据方面也有重大突破，请问您能详细说说吗？”
    冯渊看了一眼身边戴着口罩的女生, 她睫毛低垂，投下了浅浅的影，一根一根像小森林里的树，清风拂过一样微微颤抖。
    他沉思片刻，对记者说：“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做笔录。但我想说的是，这次搜证也好，抓获嫌疑人也好，和我的关系不太大，甚至说几乎毫无关系。”
    媒体很是震惊。
    杨琪琪也是蓦地抬起头来看他。
    杨琪琪在想，冯渊这人怎么这么实诚呢，自己虽然帮了他，金麟也出了很大力，但大家也没想着去公开，他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呀。这一下子，未来律师费得减免多少？
    冯渊继续说道：“尤其在搜证阶段，有赖于一个人对我及警方的相助。她的相助非常重要。她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
    女生一直看着冯渊，然而对方并没有看她，说完就大跨步进了警局。笔直的长腿在身后留下一道非常深刻的影。记者到处在猜他说的人是谁，完全没意识到两个受害人已经进了警局，其中一位的脸上有淡淡红晕。
    走廊里，琪琪妈问女儿：“你和冯渊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琪琪讲：“就是普通的学长……嗯，也有一些业务方面的合作。”
    琪琪妈又问：“那你和那个叫金麟的是什么关系？他看上去比你大二十岁左右吧。”
    杨琪琪觉得妈妈很厉害。大部分人，如果不知道金麟背景的话，以为他差不多也就三十岁，但实际上他已经四十岁左右了。可见妈妈上市公司高管不是盖的，眼神如此毒辣。
    琪琪说了声“嗯”，“金麟和我没什么的，这个月刚认识的，爷爷也认识他，是个道士。”
    “道士？”妈妈不假思索地说：“装神弄鬼的那些玩意儿呗？就连道士也能让警局的人这么佩服了？”
    杨琪琪点了点头。
    妈妈沉思片刻，眼神若有若无地蹭在女儿的脸上：“那你觉得，冯渊和金麟，你更欣赏哪一个呀？”
    杨琪琪噗出来，“妈妈你在想什么呢，一个是学长，一个是前辈，我们之前可是什么也没有。”
    妈妈：“我看可不是这样。你看那冯渊，我们董事长儿子，他不会平白无故把人抱起来吧。再看那金麟，他不会随随便便拿着杀人犯给普通关系的人练手吧。”
    杨琪琪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一个人想挣她的律师费，另一个人想亲自解决她的命。
    妈妈看女儿支吾了个半天也说不出来话，心想别把她逼急了，年轻人有些事情还是慢慢考虑清楚比较好。
    于是，她讲：“回头我带你去我们老板家拜访，给你学长送送礼，谢他在学校内外对你的照顾，你们不是还一起登过台领过奖吗，都这么优秀，走动走动还是好的。”
    而后，妈妈仿佛憋了很久，才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冒了句：“那个金麟，你下次见他的时候，能不能帮我问下他用的什么化妆品，怎么保养的啊啊啊。”
    *
    警局里，母女俩和警察交代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与另一个屋子杀人狂所说的并无二致。
    冯渊拿着录音笔坐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一句。听到金麟在他们俩人非常弱势的情况下才到场，再晚一步可能母女俩小命葬送，脸色暗沉得无比可怕。
    当又听到金麟拿着杀人犯给杨琪琪练手的时候，那脸比刚才的暗沉还要暗沉。
    杨琪琪问：“这有问题吗？”
    警察说：“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是有问题。但杀人狂害人无数，能做一点点最后对社会有用的事，咳，也没什么大问题。”
    琪琪妈看了一眼女儿：“我有问题。你什么时候会这些功夫的？而且看着学会很久了。之前也跟那个金麟这么练过吗？”
    警察轻咳两声，示意这个和案件无关。
    原本想向冯渊示意一下的，毕竟他方才说他是她的代理律师，由他来提醒比较好。
    结果，扭头看冯渊，这家伙的笔也从纸上抬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生，像是对这个问题也非常关心。
    杨琪琪说：“跟爷爷学的呀。爷爷很厉害的。”
    警察觉得冯渊大神一下子就如释重负地继续做笔记了。
    警方和冯渊也把杀人狂的事件补充完整。
    在杨琪琪的妈妈报案之前，冯渊根据冰锥尸体和bra钢条的线索摸到了嫌疑人。发现马尾辫男是个外来务工人员，在菜价昂贵的餐厅打工，早已对有钱人的世界愤懑不平。他日常会看些书，《福尔摩斯》又或者是柯南什么的，久而久之就琢磨着无痕迹的犯罪方式，使用冰锥和bra钢条进行作案。
    琪琪妈听完很是感叹：“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非得要走上邪路。这回也是完全没想到离杀人狂那么近，大意了。”
    出了警局，妈妈又使劲儿抱了女儿一下：“这次真不该带你来上海，你看，不仅没有带你好好玩，而且还经历这么大的事儿。”
    女儿望了一下周旁，说：“那倒不至于呀。”
    来上海还是很划算的。
    方才杀人狂进局子后，外面的鬼都在狂欢，尤其是被杀人狂杀害的鬼，都自发拿着孟氏旅社和江上行旅社的联合宣传单到处散发，说老板娘既能见人又能见鬼，还与自己的朋友道士王一起帮他们解决生前遗憾，这旅社一定很良心。这一天，是他们有生之年有死之年最激动的一天。
    第二天琪琪妈妈还要留在上海见客户，而杨琪琪自己回帝都。其实也不是自己，是一人N鬼，就是昨晚上那些被孟氏旅社名头吸引的鬼，鬼们摇着小旗戴着小帽，跟爷爷参加的夕阳红旅行社有一拼。
    第二天冯渊给杨琪琪打来电话时，杨琪琪刚好下飞机到帝都。
    她看到来电后，心里有一些松软。从昨天警局里出来后，冯渊没给她打电话，也没给她发微信。后来直到很晚，杨琪琪说了声晚安，冯渊才淡淡讲了句“早点休息吧，晚安”，客套得不像话。
    杨琪琪心想，可能学长还是气自己喝酒？也是，喝了那么多，差点就太平间相见了。
    现在冯渊居然打电话来，可能学长心态已经放平缓了。
    冯渊在手机说：“你是这个航班对吧？给你的接驳车也已经到了，车牌号发你微信了。”
    杨琪琪：？
    冯渊：“不是说好的吗，你这次回来，我安排专人接你。”
    “免的你的小命，莫名其妙交代了，你这个人，又莫名其妙被跟踪。”
    *
    回到旅馆，杨琪琪看到一切井井有条，对这几天的管理表示格外满意，和爷爷道了个好，又好好讲了讲金麟的事儿，才准备去休息。
    结果杜梦拾捏着小手绢冲了过来，说：“老板娘，不知谁寄了几百箱酒来，物流司机连夜赶来的，说了什么，寄件人讲“愿赌服输”，你知道这件事吗？”
    “这酒乌泱泱的，实在是太多了，仓库根本搞不定啊，还占了好几间办公室。”
    杨琪琪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怎么回事，由杜梦拾带着去仓库打开一瓶，闻到酸不溜丢的一股呛味儿。
    杜梦拾：“我去老板娘，这什么破酒，多难闻啊？”
    与此同时，老板娘说：“妈呀好香，谁也别和我抢我喝第一口时就想着给你拿来借鉴旅社私酿呢。”
    杜梦拾说琪琪呀你拉倒吧，我们旅社私酿在你离去的这几天就做好了，你赶紧拿一瓶尝一尝吧，尝一口就再也不愿意尝别的酒了。
    杨琪琪表示：绝不尝试，心中既然已有经典，何苦再让别人超越！就跟应尤是一样，有了最好的前台，还要什么自行车！
    说到这里，杨琪琪忽然发现应尤是不知道去哪了。马上旅社就要营业了，还不见他的人影。杨琪琪忽然想起来曾经张栋然“失踪”，最终是在旅社天台上找到了他，于是心思一动，抱了一坛酒跑了上去。
    果不其然，应尤是正抱着膝盖翻微博，旁边是一坛坛空了的旅社私酿。
    杨琪琪问：“你怎么了？”
    应尤是点了点微博热搜：“冯渊灭了上海杀人狂，还说自己没出什么力，还说要感谢一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人。”
    杨琪琪看着树儿皱皱巴巴的脸一点也不俊俏了，很是心疼：“哎呀，你就因为这个不开心啦……怎么啦？你吃醋啦？”
    应尤是眼睛一亮，赶紧点了点头。老板娘这么顽冥不灵的，是总算相信自己真爱她啦？
    结果老板娘思来想去，好生一会儿才说：“我终于知道啦，你喜欢冯渊啊，你看之前我说圈他，你不乐意，我跟冯渊互动有点多，你又喊着让我快下来死去陪你。”
    “树儿啊，我知道你想搅基，也知道你俩都有名气，他长得也还行，很是配搭，但你俩五官、面相、掌纹都实在没有夫妻之相，建议你重新考虑啊。”
    老板娘觉得自己语重心长，一定能说到树儿的心里去。应尤是也的确闷声不语，不复方才的长嗟短叹。
    片刻，他瞥到老板娘也带了一坛酒上来：“咦？这个不是咱们旅社私酿呀？”
    杨琪琪两眼放光：“是的呀，这是超好喝的酒，我心中的巅峰，我可不给他们喝，只给你喝。你可是我最宠爱的员工了。”
    应尤是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脸都没有泛红，现在居然泛红了。
    他拍开盖子：“真的啊，只给我喝？”
    杨琪琪：“嗯，对啊。”
    应尤是大饮一口，然后喷了出来：“妈呀老板娘，以后你还是疼爱别人吧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追更的小天使：）
    第34章 
    第二天一早，杨琪琪去学校上课。
    回宿舍拿东西的时候, 杨琪琪发现崔崔的眼神很不对劲儿。那表情小心翼翼, 充满了对弱者或者说失败者的呵护感。
    杨琪琪没有吱声, 俩人出门走在路上，又碰到了刘姝瑶。
    刘姝瑶原本正在和舍友高谈阔论，看见杨琪琪和崔崔之后, 给那边使了个眼色, 就过来和琪琪二人组一起走路。
    刘姝瑶亦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杨琪琪的脸, 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大早的, 杨琪琪被他们的表现弄得有些发毛, 终于忍不住了。
    “请问，是又有老师跟我过不去, 让我挂科吗？”
    两位一起摇摇头。
    杨琪琪如释重负：“那还能有什么大事儿呢？行了行了。你们说吧，我都能扛得住。”
    崔崔鼓足勇气, 把看脆弱幼崽的眼神浓了更浓：“是冯渊……你没看微博吧, 所以你不知道。”
    杨琪琪“咦”了一声：“冯渊怎么啦？”
    刘姝瑶怕崔崔说话太直, 赶紧对她皱了下眉，而后很体贴地拍拍杨琪琪的后背：“是这样的。渊神呢, 人是完美, 但神毕竟是神。我以前也对他抱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呢, 冯渊啊，咱们都没戏了，放弃吧。”
    杨琪琪又“咦”了一声。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位同学一反常态, 之前不都怂恿自己追冯渊吗。
    崔崔觉得刘姝瑶绕弯子太多，实在忍不住了：“长痛不如短痛，我直说吧。冯渊有对象啦！”
    刘姝瑶扶额。
    崔崔也被自己的憋不住而懊悔片刻。
    杨琪琪直接惊叫出声。
    “你们确定吗？冯渊几时有对象了？我不知道啊？公开了？”
    刘姝瑶点点头：“是啊，冯渊昨晚在媒体官宣了。他感谢一个上海的女的，说人家对他非常非常重要。”
    崔崔极其沉痛地揽过杨琪琪的肩膀：“琪琪，你也不用太难过，孟琪琪都输了，你也没什么不光彩的。”
    杨琪琪：……杨琪琪和孟琪琪和上海女人都在心里狂笑。
    刘姝瑶看着杨琪琪如此淡定，心里实在没谱。
    “琪琪，我知道你心思重，什么都不表现在外面。但你要是真的难过了，大可以哭一哭，我们大马蜂团队都在哭。你不要像现在这样强颜欢笑，我有点怕。”
    “没事儿，你也不用担心让人看见。冯渊不还在上海么，我估计官宣后，也要和那个女的在上海腻一腻，也许还会做个上海女婿。所以啊，你现在可以尽情难过尽情悲伤，他都看不到的。”
    杨琪琪终于要噗出来了：……上海女婿。
    刚要说一声“我不会难过”，旁边就响起一个清越嗓音：“杨琪琪为什么要尽情难过尽情悲伤啊？”
    杨琪琪转身回头。
    是冯渊。一双眼在金丝框眼镜后面斯斯文文的，有点疲惫，但是遮不住背后溢出的关切。
    崔崔：“学学学学长。”
    杨琪琪的眼睛笑弯了：“嗯学长，你回来得这么快啊。方才她们说你要一直呆在上海，所以我可以尽情悲伤。”
    冯渊莞尔，知道这些女生平常都怎么说自己和杨琪琪。他看了看面前这个人儿，缓缓地讲：
    “我怎么会一直呆在上海呢？昨天处理完事情，晚上就坐飞机赶回来。”
    “毕竟，对于我来讲，需要做的事，需要保护的人，都在帝都呵。”
    *
    冯渊回学校的事儿，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接连几天都有女粉堵在冯渊律师事务所楼下门口或者冯渊要上课的教学楼口，杨琪琪偶尔遇见过几次。
    天气暖和起来。他时常穿黑色的薄大衣，再也不系那条围巾，白皙的脖颈轻易露着，锁骨凹成好看的弧度，烟霭一样消失在衣领尽头。
    他会比较有礼貌地和女粉说声好，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连对冯渊感觉不怎么样的高楠都扛不住了，她有次凑过去看了眼，说麻蛋啊性冷淡的冯渊真的性感死了，她有了很多不该有的想法，还加入了大马蜂战队。
    只不过刘姝瑶仍是保持消极观点，她说冯渊既然讲过“非常重要”这四个字，那就太直白了，基本上扼杀掉其他女人对他的一切可能性。
    有天课间的时候杨琪琪又听有人说冯渊。
    是赵政在一圈人中大嗓门地嘟哝：“冯渊多忙啊，又贵，最近哪顾得上我们啊？”
    女生走了过去，拽了下赵政的衣袖：“怎么啦，要找冯渊帮忙？”
    赵政看了一下是杨琪琪。赶忙一拍手：“唉对，你和冯渊都领过奖，对他肯定比我们熟，这事儿你找他一准行。”
    杨琪琪：“什么事儿啊？”
    赵政：“鬼来电。”
    杨琪琪：“……拜拜。”
    冯渊那么怕鬼，这种事儿怎么可以交给他呢。
    赵政还以为她是不信。他哭丧着脸：“我没搞笑啊学霸，我知道你是科学唯物主义，但这回也是真的鬼来电。你看安航，你看白宁宁，都中招了，敖乐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自杀未遂。”
    杨琪琪纤眉蹙起，整个人为之一震：“你说什么？”
    赵政指了一下趴在课桌上的安航。
    “我都跟他说今天别来上课了，他还要来，实在不行请个长假也行。但是他就跟木头一样，我做什么他做什么，我走到哪儿他走到哪儿，整个人和没有思考能力一样。”
    “我都怕死了。”
    杨琪琪走过来，坐到安航对面，碧澈的眸子看着安航的眼。只见那里流露出浓浓的，死气。
    ……
    四天前，半夜3点。
    男生寝室1501的四个人陷入沉眠，刺耳的手机铃响彻房间。
    “谁呀，”赵政嘟哝了一声，“快特么给我关了。”
    手机铃还在响着。
    赵政又嚷了一句，“谁这大半夜的弄手机，快关了，等我发现是谁我抽丫的！”
    手机铃还在响着。
    赵政怒了，翻了个身，一见到是对铺安航坐在那儿摆弄着手机，气得摔了只抱枕过去。
    “你大爷的快关了，有妹子给你打电话还是——”
    安航的手机屏幕还在亮着，照得整张脸泛白。他看着屏幕，怔怔地说了一句话，让赵政和其他被惊醒的宿舍同学毛骨悚然。
    “我都关机了，电话卡也拔了。这人还是能打过电话来。”
    赵政喊：“我去你真的假的，真的话你别接啊，你赶紧把你手机扔厕所啊安航，太尼玛吓人了你。”
    安航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半响，他偏了头，忽而微笑起来，跟着了魔一样，按了接听键。
    把手机拿到耳边。
    里面传来了悦耳动人的前奏音乐。有一个温柔如春的女子在里面笑盈盈地说：
    “温柔的良夜，带你迎接初春的温暖，我是您的话务员蓝蓝，为您送上优美的歌曲。他的声带被上帝吻过，为您献唱他从未公开发表过的歌曲。”
    “按1，听心情舒畅的歌曲；按2，听通体舒泰的歌曲；按3，听安稳入眠的歌曲。”
    那边赵政急了。
    “安航你快特么挂了！！！那边说啥呢？你还听！！你丫再听我——”
    安航拿起手机按了个3。
    ……
    听到这里，杨琪琪冲安航点了点头。
    “不怪你，这种电话，他一定会不依不饶地一直打的，如果你不选，他也会替你选一个。”
    赵政：“不错，敖乐当时不选，听说电话里那边讲‘尊贵的客户，您可能不擅长做出选择，系统这边为您推荐2，祝您收听愉快。’”
    他眼神一黯。
    “安航在那边接电话，我们都不知道里面唱的到底是什么。就看到他表情越来越冰冷。后来，他挂了电话，下了床，沉默地走向阳台。”
    “我想他可能是去洗把脸。没有管，结果丫直接打开了窗户，脚往上踩！”
    “吓得我！床都来不及往下爬，直接跳了下去，拖住安航就拽了回来。”
    “……一晚上我们都看着他，不敢睡觉了。生怕他再出什么事。上午去了市精神医院，做测试说重度抑郁。安航的父母正往这边赶呢。”
    讲到这里，所有的同学都用非常同情的目光看向安航。
    他之前阳光灿烂，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谁能想到这么明朗的人会重度抑郁呢？
    有的女生目光对视，小声说话，听动静也是有点害怕的样子。
    安然忽然笑起来。
    但他嘴唇弯起，眼神依然冰冷。
    “你们不用这样看我。”
    “一个都逃不掉的，按着学号来。”
    他声音晦暗：“手机扔了也不管用，他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的。”
    女生的尖叫，杨琪琪不予理会，她看着安然的眸子，注视着森森鬼气，道了一句：“你听出来那唱歌的明星是谁吗？”
    安然道：“应尤是。”
    杨琪琪：“？？？？你确定？？”
    *
    同学们看杨琪琪去了趟走廊，不知给谁打了趟电话。
    回来时，她非常郑重地站在安然面前，白宁宁也侧耳倾听。
    “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吧，这个人的声音肯定不是应尤是的，辨别是谁的声音，这个很重要。”
    同学：？？？你怎么确定不是应尤是？
    难道你方才出去给他打了个电话不成？？
    杨琪琪拉过安然和白宁宁：“你们被那个声音洗脑了。我……有个朋友，会画符，你先把这个贴到你床下。但是这个只能让你们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如果彻底解决，要真正捉到那个做洗脑声音的鬼才行。你们还是要好好回忆一下。”
    说罢，把几张符塞到了同学手里，还问了敖乐的舍友在哪。
    旁边同学看到此番操作，目瞪口呆.jpg。
    曹然在旁边听了半天，原来就有些不耐烦，现在看到杨琪琪此番操作，终于憋不住了。
    “散了吧散了吧，什么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
    “手机有可能就是中毒了吧，回头咱们班每人查下手机，病毒有可能是从群里出来的，指不定每个人都中招了。那什么歌可能也就是死亡歌曲一类的吧，听完歌吃点儿药就好了。”
    人们听曹然这么一讲，心里微微放松下来。
    曹然继续道：
    “还有杨琪琪你确定你认真的吗？？你还会有朋友做画符这种事儿了？？你好歹也是拿过学术大奖的人啊，你确定这个操作不违反你头脑里的科学精神吗？”
    杨琪琪抱起手臂来，扬了扬下巴。
    “那个，你不信也没事儿，安航不是说了吗，反正早晚也轮到你。”
    曹然不依不饶：“团支书来一下团支书，我们现在难道不应该科普一下毛邓三吗？？不该科普一下唯物主义和科学的发展观吗？”
    团支书刘姝瑶在大家印象中特别根正苗红。
    以前党徽挂胸前，思想课一个不落，时常用学到的知识针砭时政。除了热爱学习和过分喜爱冯渊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癖好。
    如今她突然被曹然提到了，大家都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
    团支书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讲了句：“呃，我觉得咱们得听听杨琪琪的。”
    第35章 
    上课铃响了，杨琪琪坐回到座位上。
    两拨人正在背后说她的悄悄话。
    一拨, 是安航和白宁宁的朋友。
    “她拿什么理由说不是应尤是？难道刚才出去和应尤是打电话了不成？哈哈哈有点奇葩啊。”
    一拨, 是支持曹然的同学。
    “曹爷, 我觉得你说得对！肯定就是诈骗电话，今晚曹爷给大家好好上一课！”
    杨琪琪有点想笑。
    方才她的确是给应尤是打电话来着。应尤是拿了一只纸iphone接的他电话。白天小旅馆打烊，他从睡梦中惊醒, 但一丝一毫不怪老板娘：“哟？你说我给别人打电话？那是不可能的。倒是你现在是不是想听我唱歌啦？”
    虽然应尤是粉丝很多, 但杨琪琪向来不大爱听, 挂了。
    她心想, 果真如此。应尤是这么乖, 这么好的一棵摇钱树儿，她最了解不过了。
    树儿死后最爱唱的是《金刚经》或者《愿做佛前那朵莲》, 也知道害人要堕畜生道。
    他完全无这个兴趣也无这个动机。
    现在第二堂课已经开始了。
    心想着今天晚上还要有人遭罪，杨琪琪扭头点了点刘姝瑶手头的点名簿, 一个个对起姓名学号来。
    安航、敖乐、白宁宁……
    ？？？下一个就是曹然。
    所以, 他是明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还要选择不管不顾地往上扛吗？
    下了课，女生在走廊尽头等晚上要遭殃的人儿。
    半分钟后, 正跟哥们儿打招呼说笑的曹然出了教室。
    他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放心吧, 你们曹爷今晚就给你们上一课, 什么叫‘鬼给我打电话，我打鬼的脸！’”
    “呵呵啦，非凡诈骗小电话，从此止步于爷！”
    一堆男生跳着叫好。
    他看到杨琪琪背着手, 煞有其事地站在教学楼大落地窗旁，男生快步走了过去。
    “你还要做什么？”
    “今晚，手机交给我吧。”
    曹然响亮地笑出声，一边扭头让自己哥们儿听到：“别逗啦！我手机给你，那我用什么啊？”
    女生睫毛低垂，瞳仁缩紧，这时候，连曹然都有一丝心惊。
    那瞳仁里仿佛真的一丝光线都无法进去一样，沉如深潭，凝如寒冰。
    “手机可以不用，但命还是要的吧。你听我，我这边有方法——”
    但那心惊真的是只有一丝。
    一丝心惊马上就像烟雾一样迅速无迹地消弭掉。
    曹然打断他，声音也变得暗沉了几分。
    “你们小姑娘呢，平常乱七八糟的书看得多。但你们学霸呢，容易看着看着就脑袋不好使了。别操大老爷们儿的心了。”
    “这事儿，我自然有办法。”
    杨琪琪苦笑：“你有什么办法？重新做手机系统？死活不接手机？手机丢马桶？你别大男子主义了，我和你说这些都不行。”
    曹然也是笑：“行了，你别说了。明儿见？你这一堆书是要去图书馆？慢走嘞。”
    *
    杨琪琪没辙儿。
    她给在旅社值班的爷爷打了个电话。
    爷爷那边听完，所持观点和杨琪琪一样：“我们如果做法术，也必须在当事人同意，起码说是不反对的情况下，否则关键时刻那些歪门邪道会反噬自己。咱们讲道法的虽然要救人救命，但自己的小命也是第一要紧。”
    杨琪琪叹气：“曹然今晚轮完了，明天就是崔崔了。你也知道崔崔是我好朋友，这鬼捉不上，我实在着急，也不确信明晚到底能不能护住她。”
    爷爷：“明天再说明天的事儿。今晚你在学校先盯着你们那小男生的动静，他宿舍同学可以帮你做卧底吗？”
    杨琪琪更沉重了：“他宿舍人都相信他，认为是诈骗小电话，更没有办法的。而且他们好像自己想到了办法，但是压根不告诉我。”
    夜晚。
    杨琪琪坐在书桌旁，开着桌旁灯，崔崔趴在旁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她。
    “嘤嘤嘤。琪琪，你功夫这么好，鬼来电要是轮到你，你肯定不害怕吧。”
    “曹然挂了以后是不是就该我挂了？”
    杨琪琪：“不。”
    崔崔眼睛一亮。
    “我不的是你前头那句话。”
    “我大概看了下安然和白宁宁眼中的死气，他们中招的鬼气不小。”
    “难以预测唱歌的鬼声音究竟多勾人。”
    “饶是我，也会担心。”
    崔崔垮掉。
    支着下巴的手瞬间抽了回去，拿起手机拨弄。
    杨琪琪：“你做什么？”
    崔崔：“连你都不行的话，我还是先给自己把精神病院选好吧。”
    杨琪琪：“……”
    崔崔：“南三环青山精神病院不错。等到时候咱俩还能分一个宿舍吗，我给你先探路。”
    崔崔先被杨琪琪催促睡觉。
    理由是去精神病院前也要先睡一顿正常的好觉。
    杨琪琪开始翻曹然和他宿舍同学的朋友圈，心想可能从中间找到一些他们妙计的蛛丝马迹。
    然而直到半夜一点半，也全然无动静。
    问了一下隔壁宿舍卧底赵政，表示说曹然1205那屋特别闹。
    好像是要开party似的。
    开什么party？打架高级高智商非法诈骗电话坏人的庆功party吗？
    杨琪琪深深摇了摇头。曹然不仅作死，而且还扯着其他同学一起作死啊。
    女生有点困倦了。
    虽然在旅社时，这个点儿还是营业期，但她也不怎么盯班儿。
    上次这么熬夜的时候，恐怕还是那回孟琪琪带军出征的那次。
    两点半，朋友圈还是没动静，她翻了一下微博。
    看完应尤是运营的孟琪琪朋友圈，又切换到杨琪琪的，结果杨琪琪的朋友圈冒出一条曹然舍友周御的更新。
    杨琪琪一看到这图文，整个人都如冰水浇过，从头到脚彻底凉透。
    配图冯渊。背景1205。
    周御大大大帅：“谁说学长只认钱不认人的？关键时期，危难时刻，还是会帮我们校友解决问题。”
    “且看直播，性感渊神，在线搜证！”
    *
    更早一点的1205宿舍。
    冯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被直播。
    他只道这些学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儿，又激动又兴奋，往宿舍里弄了这么多花生瓜子饮料，还挺铺张浪费的。
    他回头看了看曹然，他刚开了一瓶啤酒，立马小声喝止掉了。
    “学生手册没有看过吗，宿舍内不允许喝酒。”
    曹然微皱眉头，把酒倒厕所。
    “不好意思啊学长，您看，那些法律条文啊，学生法则啊，我向来是记不住的。”
    冯渊点点头，扫了一眼宿舍其他同学。
    “我看你们呀，是完全不害怕。按说正常人，哪会像你们这么开party呢？”
    “明明你们说过的，一个差点跳楼，一个进了医院，完全不担心自己吗？”
    曹然这会儿又响亮地笑出声。冲背后周御的手机比了个V。
    “这不是有学长你在吗？”
    冯渊心想，这些男生虽然看上去和杨琪琪岁数差不多，但论见解也好、论气场也好，恐怕都要差远一截。
    还记得杨琪琪第一次找上他的律师事务所时，极恳切，极郑重，而曹然呢，他只当是网红律师冯渊终于决定帮自己解决一件大事儿了，看那态度，好像以后会成为自己了不起的谈资一样。
    冯渊不动声色，继续调试手上的仪器。
    那是他从公安局借来的，已经备过案的号码调查机。
    即便是那些设置了号码屏蔽的电话，也能通过这个机器，把数字显示在屏幕上面。
    ……
    夜越来越深。
    party热闹，男生原本精力旺盛，没有人打哈欠。喝饮料嗑瓜子，只是冯渊都不参与。
    有人在旁边嘟哝了一句：“见鬼了喔，怎么今晚这屋子还挺凉？”
    另外一个男生附议：“好像是的哦！昨天晚上，都没现在这么冷！”
    曹然立马大笑起来：“昨天这个时候，你们都还在被窝里！”
    “现在胆小害怕的，给我滚回你们床上去！”
    冯渊听男生讲脏字儿，心里有丝微微的不快。
    他刚好调试完仪器，当下补充了一句：“你们屋子确实有点凉，估计不到十度吧。我一般晚上也经常熬夜，但这个点儿，通常不会这么冷的。”
    他所言不假。
    现在初春，正常室温二十度左右，然而1205这间寝室，尽管塞下了十多个凑热闹的大小伙子，又是叫又是闹的，却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暖意。
    刚开始只是手脚觉得有些寒，到后来脸庞都能感到清晰的冰冷，轮到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室温好像又是骤降一度，冰得后背都能感到那丝凉。
    冯渊扭身给自己披上自己进屋后脱掉的黑色大衣，惊异地发现，就算披上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迅速暖和起来。
    有人问：“几点了？”
    冯渊道了句：“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
    曹然原本激动待战的脸，忽然划过一丝异样。
    冯渊很快观察到他的情绪：“你怎么了？”
    曹然：“刚才饮料喝多了，现在有点肚子疼。没事儿啊学长。”
    说是没事，但曹然捂着肚子跑向厕所。
    一趟，又一趟。
    冯渊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沉寂手机，黑色的屏幕反射出自己的面孔。
    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不然你先吃点止泻药？电话应该马上就来了吧。”
    曹然灌了几十毫升的药。然而这药劲儿仿佛来得格外慢。
    不多时，曹然就又要去厕所了。
    时间一点点滑了过去。
    三点整。
    曹然仍在卫生间，可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如约般响起，屏幕上出现匿名号码四个字。
    虽然曹然短暂下线，但周御依然在岗。他站在冯渊身后，激动万分地说：“渊神！你看！就是这个电话！”
    冯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异。
    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他的手机就摆在曹然的手机边上，左边手机显示“匿名号码”，右边手机显示“杨琪琪”。
    周御说：“咦学长，我们班杨琪琪怎么会给你打电话了？”
    “她还真的挺误事儿的。也不知道她脑子里面想什么呢。”
    “你先别理她，我们先接曹然的手机。”
    “哎呀呀她怎么还在响，我要不要帮您把手机拿走呀？”
    冯渊看了周御一眼，伸过手来拿自己的手机。
    “杨琪琪是你们班上的？”
    “那你可太不了解你们同学了。”
    “这个点儿打过来，她做什么都有可能，但绝对不是误事儿。”
    第36章 
    周御的嘴巴张得很大。
    搞什么？？学长不是来帮舍友解决问题的吗？而且都在微博和直播宣扬好了，冯渊一定会不余遗力的帮大家的。
    就这么让杨琪琪一个电话给勾去了？
    冯渊一边盯着曹然从卫生间里出来, 一边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 女生声线沉着, 似是命令，又似是恳求，一字一字带有重量, 斩钉截铁地砸落在冯渊耳侧：
    “学长, 你不要接曹然的电话。”
    冯渊“嗯”了一声, “他已经接起来了。”
    女生言辞恳切：“好, 接下来听我的。”
    冯渊：“挂了他的电话？”
    杨琪琪：“不, 你走得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你干脆站到阳台算了。”
    冯渊：……
    “好。”
    他心里有疑惑。
    但他没工夫在这疑惑上纠缠。
    电话那头的女生, 自信、强大，有不可言说的信赖感, 让他的思路不自觉地就被牵着走。他仿佛看到几个月前的孟琪琪, 背后一团耀眼的战火, 瞳仁有光。
    这样的人不可能说错话的。
    冯渊站到阳台处，已然看到曹然接通了电话, 他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般, 动作刻板地倾听着什么, 而且还抬手按按键。
    这举动太反常，与方才兴高采烈的人判若两人。
    杨琪琪听到话筒这边无声息，赶忙补了一句。
    “学长，你别挂。”
    冯渊：“怎么？你还要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女生声音低沉下来。
    “也没有……我怕你挂了, 就过去听曹然的手机了，那个电话有问题。”
    “你和我一直说话就好。”
    冯渊突然有些想笑。他仿佛看到了对面女生的无措与关心。
    心间被笼得发烫。他原本可以告诉她“挂了吧，我不去听就是了。”
    结果启唇说的却是：“好，我不听他的手机，不挂断你。”
    他注视着室内的情况，一点点向杨琪琪传达。
    “这是你们班的事情，你都知道对吧。”
    “嗯。”
    “是有点诡异，现在灯光在频闪。”
    “电压不稳而已。”明明是灵压。
    “室温还在下跌，我看到曹然的唇色有些发白。”
    “深夜自然有寒气。”明明是鬼气。
    “曹然的室友也有些举动不正常。”
    “你喊他也离开一点，不要听到曹然话筒里的声音了。”
    终于，宿舍里的曹然挂断电话。
    冯渊跟杨琪琪讲了两句，也快速挂断了手机。
    按照女生的指示，他现在要去观察下男生的情况。
    方才，杨琪琪道：
    “他应该会有重度抑郁。”
    “甚至会有严重自杀倾向。”
    “务必看好，而且，让他饮用大量的热水。”
    “学长，方才你要是没听我的指引的话，如果是你接了曹然的电话……”
    “我想，你现在就是曹然的样子。”
    他观察曹然。男生面如土灰，牙齿“咯咯”地咬着，一双眼失了焦。冯渊想不明白也无法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电话能让人变成这般的失控。
    总之，脱离了自己的职业领域范畴。
    他挂断电话走上前去，从身边的医药箱里掏出一只镇定剂，示意周御按住曹然的手臂，缓缓把药水推入进去。
    早在曹然之前向自己求助的时候，他就想着有备无患带上了
    十分钟后，在男生宿舍忙完收尾工作的冯渊突然面色晦暗。他避开周御的眼神，推开宿舍门，走到走廊，拨通电话。
    杨琪琪：“喂？学长，现在怎么了？”
    冯渊：“曹然睡下了。我问你一件事。”
    “很奇怪。刚才曹然那个匿名电话，是用你的手机拨出去的。”
    *
    孟氏旅社的人人鬼鬼，见到原本说要在学校住上十天的老板娘，突然回来了。
    他们上上下下都很诧异。
    首要诧异的就是应尤是，一双媚眼瞪得很大，光波流转。
    “你不是说你们班同学有事情要处理吗？”
    杨琪琪垂了眸，看他一眼，又看不远不近的爷爷一眼。
    “都处理好了。”
    接到冯渊的电话之后，杨琪琪就明白，那唱歌的鬼一定是应尤是，那拨打电话的鬼也一定在孟氏旅社，胆大包天用了纸iphone克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电话薄，做出这种让人不齿的事。
    只是她当前不能说出口，否则势必打草惊蛇，指不定让乖巧的树儿包庇同伙，让这原本该堕入畜生道的恶鬼跑掉了。
    杨琪琪反复叹气，不管是哪些人搞的，此次应尤是难逃其咎，毕竟祸是从他的口出来的……
    她坐在前台处，手指狠狠掐向掌心。
    看着应尤是温柔和蔼地接待顾客小粉丝，整张脸镀着纯洁的光泽，绝代芳华一样的声线让整个大堂的人都屏息不语，随时准备为他倾倒呢。
    杨琪琪感叹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居然敢搭着她最疼爱的树儿倒霉，迫害自己的同学几欲跳楼，还让自己背了一锅……这样的鬼，揪出来后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思来想去，回想冯渊的态度，女生也很是感慨。
    冯渊啊，一介律师。
    手拿着自己“犯事儿”的证据。
    原本不应该提着铐子逼问过来吗。
    谁知道，就在她那句“学长，你信我”之后，冯渊就真的在电话那边很干脆地说“我信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说。”
    看来有钱真是好使，尽管曹然给了冯渊律师费，但自己离开上海前，也签了冯渊做自己的长期代理律师，肯定给的钱是比曹然要多的。
    想着这些，觉得自己更应该努力挣钱，好好挣钱，切切要让自己的发展无任何障碍呀。
    又过去拍了拍悲催的应尤是肩膀，给他比了个赞。
    堕入畜生道之前，要多给自己挣一笔才行。
    全旅舍的人人鬼鬼，只有方泽觉得杨琪琪此次回来有所图。
    他察言观色很久，最通人情世故，此时也能感受到老板娘小心掩藏下的晦暗神色。他道：“老板娘，你们同学的事儿，还是没处理好吧。”
    杨琪琪看着徒儿，不打算瞒他。
    “的确，罪犯就在咱们孟氏旅馆。”
    方泽捂住嘴巴不让惊叫溢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不告诉爷爷，也不告诉别人，你打算只凭自己吗？”
    杨琪琪上下看了他，难得觉得徒儿关心自己：“如果我告诉爷爷，他那么善良，一定会信任所有核心员工，把事儿捅得个干干净净。”
    “你嘛，倒是有点用处。今天晚上我的闺蜜崔崔可能会倒霉。你呢收捡收捡上次男扮女装的家伙事儿，帮我去趟我宿舍，看着她。”
    方泽：？？？早知道我不说。
    当晚，化了女妆的方泽去往杨琪琪学校。爷爷也去睡觉了。
    女生佯装自己犯困回到卧室，实则在大厅一楼应尤是附近的位置开了手机视频，用卧室里的PAD观察着。
    手机和PAD的声音极其好，杨琪琪甚至能听到手机那头应尤是的数冥钞声。
    她看到鬼来鬼往，一切井然有序。
    起码截止到一点半，也没有什么异端出现。
    等到一点四十五的时候，杨琪琪瓜子儿已经磕得有些不耐烦，这才看到从楼梯附近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女鬼。
    她面目清秀，和声细语地和大堂的鬼们打招呼，看上去已经和这些鬼熟络许久。
    女鬼凑到应尤是面前：“偶像，今天还和以前一样？我随便点一首我喜欢的歌？”
    点歌？？？
    杨琪琪很是疑惑。
    旅社什么时候推出这个服务了，应尤是死后就只唱《金刚经》和《愿做佛前那朵莲》了呀，因为这两首歌都非常有利于顾客投胎，极大安抚黄泉路上的思绪啊。
    结果现在还能让人随便点了？
    女鬼掏出一大把冥币来，塞到应尤是手中。
    应尤是点了点头。
    杨琪琪悟了。
    树儿这推出的服务，是能够让旅社大挣一票的呀。
    瞧那女鬼给过来的冥钞，让应尤是把《金刚经》唱破喉咙都挣不来呀。
    应尤是果真是自己的摇钱树，这么贴心，这么尽责。
    杨琪琪看到应尤是清清嗓子，把麦克风挪到嘴边试音。
    与此同时！
    那白衬衣黑裤子的女鬼，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拿出一支纸iphone，打算拨通上面的电话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PAD，屏幕上显示着：“3:00”。
    杨琪琪心一惊。
    原来应尤是真的不明白给人打过电话，因为压根就是让这个白衬衣黑裤子的女鬼偷着打的！
    当下，她很想冲下去抓住这只女鬼。
    谁料，当应尤是甫一启唇，杨琪琪忽然感到浑身乏力，了无生趣。
    他开口，悠扬和沉郁的声音透过PAD传了过来，像浸了数不清的悲伤，背后如同饱怀着此间最难过最绝望的心事。
    “Sunday is Gloomy”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
    杨琪琪无力地看了一眼PAD，现在连按个暂停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应尤是绝美的声线拖拽着迤逦诡异的悲伤一句句往下吟诵。
    “Dearest， 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
    “Little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语音未落，泪水啪嗒啪嗒跌落的杨琪琪忽而感到两只耳朵被谁捂住。
    很暖，很紧，很有安全感，仿佛能够隔离掉所有的悲伤。
    扭头看到金麟。他身上带着从夜里奔过来的未褪寒气，浓浓的眉染着一缕和杨琪琪同样的忧郁沉痛。
    “你别听。”
    “我捂得可能不太严实。但你和我说话就好。”
    “要一直说话，否则，我怕你又不小心听那音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浅浅茉香”的营养液！！！真好喝
    第37章 
    杨琪琪感叹金麟的法力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个层级。
    自己即便被捂着耳朵，还能被应尤是的死亡音符戳得心脏发痛, 而到了毫无保护屏障的金麟大佬这里, 只有眉心那处若有若无的忧郁。
    金麟看她缄默：“你道行太浅, 快说话，不然那声音还是会伤到你。”
    然而杨琪琪咧嘴一笑。
    女生扭头，脑袋带着金麟的两只手又转了个弯儿, 胳膊拐到身后：
    “金麟, 欢迎你来到2020年, 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个叫PAD, 这个‘||’叫做暂停。”
    然后拨拉掉金麟的手。
    男子面无表情，但目光微微波动, 显然是刚了解一样新鲜事物。
    片刻，垂了眸, 伸出一只手指过去。
    “这个派怎么搞的？碰一下玻璃就停住了？”
    大佬不太懂数码产品, 一开始杨琪琪曾是怀疑过的。
    因为他从来不说手机号, 也没见江之鱼说他有微信。至于沟通方面，他总是能瞬移就瞬移, 能入梦就入梦, 很多明明一个电话能办到的事儿, 偏偏亲力亲为。
    爷爷曾讲：“我偶像么，法力无边，又如此高调，怎么会轻松把电话泄露给别人？否则在这时代, 还不成了热线了？估计分分钟都会有人找他。”
    但杨琪琪不太信。有网络不用，偏用法力，除非是法力多得浩瀚如海洋，要么就是吃饱了撑的。金麟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可法力也不会多到那个地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闭关大佬，互联网弱鸡。
    金麟停止研究PAD，又看了看四周：“你卧室？这里怎么这么多鬼气？刚才这音乐又怎么回事。”
    杨琪琪把事件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
    她知道这事儿没法瞒着，他金麟不是随叫随到的出租车，自己稍微出点儿性命安危，招手就能喊个停。他一定是算到事件已经很严重了。
    其次，现在事关紧急，如果讲得逻辑不清楚，稍微避开重点，金麟不依不饶扯着她，那还有可能耽搁到自己去楼下捉鬼。
    末了，她反复强调，这个旅舍合规经营，且前台应尤是纯属无心，真的不曾明白会害人，都赖那个白衬衫女鬼顾客。
    金麟点了点头“哦”了句，“原来这是你旅舍啊。”
    又看着直播上的暂停画面，道：
    “若是他真无心害人的话，你雇鬼眼光不错，方才我听了几句。这鬼歌声功力深厚，若以唱歌入法的话，道行不会在我之下。”
    杨琪琪道了句原来如此。
    之前她从同学眼中看到死气的时候，就觉得来源处鬼气浓郁，以自己的力量难以硬碰硬。
    没想到那死亡音乐只能出自华夏第一歌手应尤是的喉咙，只有他才能唱得出来鬼气这么足的歌。
    看来之前还是小瞧应尤是的歌技了。
    眼瞅着PAD上的时间划过去5分钟，杨琪琪从身后抄起一叠符来。
    “大佬，我去楼下抓鬼了。那只白衬衫鬼好捉，不劳烦您。”
    “279是我爷爷房间，您要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找他，他一直很仰慕您。”
    她是知道金麟不会轻易离开。他早就听闻自己这孟氏旅馆，如今来了，肯定要考察一番。
    没准，发现自己仍是个唯利是图的女的，还会拿了她小命呢。
    *
    那白衣女鬼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像一只从没犯过事儿的小萌新。
    杨琪琪道：“好啊，用我的手机号？害我的同学？差点还弄死我？”
    说罢，狠狠扣住她的手腕，给黑白发了个短讯，就用符咒把她困在凳子上了。
    女鬼：0v0
    应尤是被老板娘一通操作搞得莫名其妙的，杨琪琪从前台附近抄起一个纸iphone，给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拨打纪录，全是真人。
    她对应尤是解释：“树儿，我知道你想挣钱，所以开发了这个随意点播歌曲的服务。“
    应尤是不否认：“是呀，我还想大挣一笔的，但是我刚才唱的那首歌，很是让我心情舒畅、大堂里的鬼们也是欢呼雀跃呀！”
    杨琪琪缓缓摇摇头。
    “你唱的是死亡音乐，死者听了会大有裨益，加深鬼气，促进投胎；只是让活人听了的话，就完全起到相反作用了，听了肝胆俱碎一样的伤悲。”
    被符咒困在凳子上的女鬼嘻嘻笑：“死亡音乐，活人听了想死，但是死人听了很舒服呀。”
    一人一鬼不约而同：“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爷爷这会儿已经携着金麟一起下楼了。
    老头儿的眼神里半是同情，半是憎恶：“因为她生前是个话务员。我登记过她的。原想她曾是个敬业的服务人员，还指望着能帮旅社做一些服务。”
    “结果，她死了也不忘打电话这回事儿，拷了你的电话，打给活人。”
    “如此一来——”
    “她能从你同学那里损失掉的精气神，用来补足自己的鬼气灵力。”
    至于爷爷和方泽之前没有发现，原是因为爷爷一到半夜就会回卧房，隔音效果好，什么也听不到。而方泽，也有自己的鬼红娘办公室，更是察觉不到什么了。
    杨琪琪噎到窒息，转向女鬼。
    “你怎么想的啊？损人利己？你吸这么多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女鬼咯咯乐道：“现在人口密集，转世投胎做人的概率原本就小吧。如果不吸，我不知道我会投胎做个什么。但如果吸了的话，有了这么多灵力，转世投胎，起码不用堕入畜生道啊。”
    听到这句话，爷爷和杨琪琪俱是眉头紧皱。
    地府这边号称法律严备，如果真用鬼气或者灵力来衡量投胎法则的话，那的确如此。
    这只女鬼，不知道反复研究了多少遍旅社出的公益投胎册子，才从里面巴拉出这条bug来。
    转眼间，旅社外忽然一阵阴风。
    杨琪琪瞥了一下，很礼貌地叫了句“黑白大伯”。
    这二位在阴阳交接来回走动的警察一样的存在，是收到老板娘方才的简讯，才马不停蹄地赶到的。
    她看了眼金麟，金麟正背着手研究墙壁上的天鹅绒，完全没在理会这边事情的样子。
    黑白二人听完杨琪琪复述完女鬼做得恶，末了，都非常遗憾地点头。
    “是的。如果说她一直以通讯的形式吸取人类精气的话，确实在地府无法断定是直接害人。因为就算是致命，也是在精气被吸取后的一段时间之后。”
    “故而，她有可能说得对，灵力够足，就没那么大概率去畜生道了。”
    一直背着手臂，站在旁边打量大堂的金麟，此时忽然不经意地开口。
    “凡人精气的话，会是这样的。”
    “那她的呢？我的呢？”
    说罢，指了一下杨琪琪，又指了下自己。
    杨琪琪：？
    黑白二伯突然听到有人这么插话，先是怔了一怔。
    “这位……是个人类？”
    金麟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十年不见，黑白也没换届，就是记性比以前差了。”
    “我是青城山金麟。”
    *
    杨琪琪也不明白具体的逻辑是什么。
    但她确信的是，当黑白看了眼女鬼身体内涌动的一缕缕精气的时候，忽然就脸色一变了，抄起女鬼向下扣去。
    那份架势，连和和气气送她入畜生道都不像，更像是打入无间地狱。
    女鬼一脸懵。
    辛辛苦苦工作好几天，不想就最后这次两缕若有若无的玩意儿，葬送了自己的全盘打算。
    而金麟的反应也真是厉害了。
    眼见着黑白拖走女鬼，他又喊了声停。
    他说这鬼完蛋也是要完蛋了，不如完蛋前再做一点有利于社会的好事，二十分钟后带走她行不行？黑白垂下镣铐把女鬼推给金麟，杨琪琪侧耳一听，原来他是想让她教自己用用这新一代的触屏手机。
    爷爷在旁边满目的崇拜：“大佬一直都这样吗？”
    杨琪琪：“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之前我们捉杀人犯的时候，他拿杀人犯当教具，教我功夫……你怎么现在还觉得挺稀奇？”
    爷爷：“之前那也太离奇了！我以为你瞎编的啊！孙女！”
    而应尤是，荣登本夜除女鬼之外的倒数第二不幸之鬼。
    如果说听死亡音乐“让活人想死让死人想投胎”，那么唱励志歌曲则是“让活人激动而死人更想死”。
    金麟给出的方子。
    应尤是必须为自己之前无意做出的过错进行弥补，就是一个个给杨琪琪的同学打电话，唱《超越梦想一起飞》，老板娘要求，务必歌声悠扬不打折扣，灌入百分百的努力，好把这一个个同学的状态给唤回来。
    于是，拨出电话之后，全旅舍的鬼都捂了耳朵，应尤是自己也带了个耳罩。但无奈自己唱歌也能体内传播，应尤是越唱越垮越唱越垮，最后恨不得整个人瘫在地上唱。
    半响，杨琪琪接到了女生宿舍方泽的电话。
    “老板娘，神了唉！刚才你舍友崔崔还木着脸要去南六环精神病院，接了第二个电话之后，又表示能出去操场跑三圈了！”
    “老板娘，你抓到凶手了呗？厉害了！冯渊也闻讯赶来了！说要拷去真凶伏法呢！”
    杨琪琪小小叹气：“这真凶，这真凶……”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那边金麟看着杨琪琪这边似乎有些犯难。
    “真凶这边我们处理好了，可以带走了，怎么？”
    电话那头顿了顿。
    “你那边，还有金麟？”
    作者有话要说：小透明作者求看到这里还没有点收藏的小天使能点点收藏>.<
    摸摸滚滚~~~
    第38章 
    冯渊在那边问是不是金麟，杨琪琪张口就来了个“嗯”。
    嗯完了就后悔。明明说好不要学长参与, 自己就能搞定, 结果深更半夜还叫来别人, 不太好解释。
    没想到冯渊也没说什么：“既然你们那边能处理妥当，我这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管了？”
    杨琪琪又是“嗯”了一声。
    冯渊道了句晚安，准备挂掉电话, 谁想杨琪琪喊了个“先别”。
    女生举着手机走到户外, 看着满天星光, 寒夜深寂, 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学长, 我是有一些不方便说出口的事，实在不能向你道出来。可你千万, 千万要相信，其他我能够和你说出口的事, 一定都是事实。”
    那边冯渊静了静, 温柔地启唇, 声音像柔纱一样笼罩这良夜。
    “我知道呀。我一直都相信你。”
    “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是。”
    冯渊如此信赖杨琪琪，可崔崔就不是了。
    第二天, 女生回到寝室看舍友, 崔崔一脸八卦的表情搬着小板凳托着腮请杨琪琪尽情表演。
    “说, 你和冯渊什么关系。”
    “金钱关系。”
    “说，你和那个肇事鬼有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
    “那说，你和那位道士大佬什么关系。”
    “诶？”
    “男扮女装那个。”
    听到这里，杨琪琪才反应过来, 崔崔说的是方泽。
    回过神儿来想了想之前给方泽在学校拟过的人设，脑袋里齿轮转了又转：“他嘛，真的是法力高强的大师，华夏排行第一。我昨晚和他也算是里应外合，一起搞定了做鬼来电的那只恶鬼啊。”
    崔崔若有所思，瞳仁也学着杨琪琪的翻了一翻，只不过这动作她不及舍友做得熟悉，眼睛扯得太靠边儿，有点儿疼了。
    “我看不是。”
    “要是华夏第一，你还这么景仰他，他能老屈尊来咱们女生宿舍？琪琪啊琪琪，这点儿事，你还是瞒不住我的。”
    杨琪琪：……她怎么突然这么聪明起来了呢，还关心起方泽了。
    很快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次呀，他拿了好多钱呢。比上次刘姝瑶给他的钱都多。”
    这倒不假。徒儿这次也是听了一次应尤是的死亡音乐加励志歌曲，虽然最终无恙，可也心灵大受摧残，杨琪琪给他发了很多工伤福利。
    崔崔这才感动地抱住了杨琪琪。
    “千年好室友，来，现在就剩其他问题了……”
    杨琪琪听着就脑壳疼。
    不只一个崔崔拦着她问个不停，其他抑郁过又恢复的一众人也问个不停。疑点太多难以绕过，有曹然宿舍的万条弹幕视频直播历史为证，渊神在紧要关头拒接鬼来电，转而去接同班女生的电话，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唱歌的到底是谁啊？最后那个诈骗犯又怎么样了？
    后来，她以一招应付一切。
    讲真话。
    她光明正大地说：
    冯渊接我电话，就是听我指示，协助我帮你们搞定这事的呀。
    话筒对面那个唱歌的，还就是应尤是的鬼魂呀，我之前搞错了。
    最后那个诈骗犯，就是那个拨电话的，最后我看着他们让黑白无常拷走了呀。
    哦对了，应尤是本人很后悔，你们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对方不是都提醒你们录音了吗，要你们回头多听几遍补补身子，你们还可以把这音乐发到网络上，可以大挣一笔呀。
    这也是应尤是本人的意见呀，觉得虽然是无心之过，但他还是觉得挺对不起你们的。
    这下，原本还信第一句话的崔崔，到后面也越来越不信了，满腹狐疑地敲室友额头：“原来我还站你这边，你看看，你现在连句真话都没有了。你一开始不还是说那声音不是应尤是的吗？还和同学吵过呢，怎么现在又说是了。”
    又小声道：“我知道你能看见鬼，但你也不要乱拿我的偶像讲话嘛真是的。”
    安航也有点儿气：“我之前说是像应尤是的声音，但现在想来，也觉得像而已，我可没说是他本人啊！杨琪琪呀，你能来点儿真话吗。”
    其他所有同学当然是不信的。
    所以杨琪琪就切了自己的大号微博“杨琪琪001”，发布了《据说是应尤是生前唱过的歌！听过的99%都信是本人唱的！从来没有公开发行过！》，又轻车熟路地让应尤是本人买了几个热搜。
    因为应尤是已经过世，经纪人还在蹲大狱，所以在活人里就不会有人说她炒作和侵权的事儿。
    原本大批粉丝点开微博之前还心骂着这个无名小粉蹭热度，结果一按播放就惊了：
    真的和应尤是本人的嗓音一模一样啊！！！
    更有专业音评人，知名微博博主“耳谛”转发点评：“大概率是应尤是生前唱过的歌曲，嗓音、转折、气息的吞吐，几乎一模一样，上帝吻过的喉咙不可复制。”
    有“耳谛”这么一宣传，杨琪琪这首收费歌曲的后台入账不停。
    然而，即便这样，杨琪琪同学还是不大信。他们毕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知道前因后果：其实就是一个诈骗犯，就是特别会模拟应尤是的嗓音，大半夜给大家打电话。
    到最后，杨琪琪把N万元交给崔崔一票人手里，他们也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像是个什么不义之才，后来一合计，还是交班费吧，回头全班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
    应尤是的《超越梦想一起飞》传遍全网，始作俑者趴在旅馆前台，对自己崩掉的人设痛苦不堪。
    “我是情歌小王子啊！我只为爱人吟唱啊！”
    “我哪首歌不是情真意切！柔情似水或者生命嘶吼，让人为爱心碎啊！”
    “神特么《超越梦想一起飞》，我唱得还贼难听！我唱得时候都感觉自己快难受死了啊！”
    他是真的很想掐死之前跟自己合作过N次的乐评人“耳谛”，什么时候说真话不行，非要这时候说真话，他就模模糊糊的说很像不就得了嘛，老板娘也是能赚到钱给同学做赔偿的呀。
    方泽在旁边小声安慰他。
    “也不是啦偶像。还挺好听，得劲儿。”
    “早晨去了趟超市，听见那里头还放这首歌呢，连清洁大妈都跟着唱。”
    他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应尤是听完后脸都绿了。他狰狞地问：“这个世界，除了杨琪琪班上那几个怕鬼的，就没有一个人拒绝承认这首歌是我唱的吗？”
    “就没有哪怕一个，深深了解我脾性的粉丝吗？”
    方泽扒拉扒拉应尤是死后沉寂了大半年的微博。
    在里面，每条半年前的更新下面都有粉丝的泪流满面。
    尤其以下这条刷了千遍万遍：
    “我觉得自己非常好运。偶像死了，能看到他的新照片@孟琪琪，还能听到他的新歌@杨琪琪001。”
    方泽点着屏幕道：“不然，偶像您在这儿否个认？”
    应尤是看着屏幕，千言万语梗在喉咙，最后把纸iPhone 往地上一摔。
    杜梦拾正巧收了东西要出门。看到方泽和应尤是的动静，把方泽拽到一边：“我和你说个道理，有些人，从来特别擅长忍，小事儿都不说出口。但等哪天一爆发了，就来大事儿了。”
    “我看你一直都蛮崇拜应尤是的，给你提个醒，看好小应，别等哪天他犯个大的。”
    方泽不明白：“大的，他能犯什么大的？登录大号拍下自己强吻老板娘的视频并且念日历说这是发生在2020年的一天吗？”
    刚说完，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凑到应尤是身边：“偶像，咱不气了，我带上琪琪爷爷出门儿避一会儿，你给自己放放死亡音乐吧，虽然我没听过，但是肯定巨好听。”
    偶像这才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
    尽管这首歌已经红遍华夏，但向来不喜欢应尤是歌喉的老板娘，也同样不喜欢这首歌，哪怕任何人听完都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精神充沛的力量。
    春季运动会，学校拿这首歌作为了背景乐，杨琪琪听得脑壳很痛，没有轮到自己项目的时候，干脆就去附近教学楼找了间教室避灾。
    女生托着腮，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树儿的歌喉八字不合，想着想着就点开手机，随便敲开应尤是最红的一张专辑来听。
    为爱人吟唱的曲调缓缓铺满整个空教室，柔情似水的心碎感觉一缕一缕绕着耳朵。
    她微微眯眼，恍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认真听他歌就是在他的演唱会，大概也是唱过这些的。
    然而就是不太爱听，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终于忍着要关掉手机。
    教室门被谁推开。
    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过来，清檀香气一丝入鼻尖，熟悉的男人走到自己的旁边，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透过金丝镜框，关切地注视着女生。
    “是想念他了吗？”
    “嗯？”
    “我知道你肯定在他生前录过那首歌。以前当做私房悄悄存着的吧，现在是因为帮助同学，所以才想着公开或者发行吧。”
    “呃……嗯。”
    “走啦，我跟广播那边说了，换了首别的歌。去参加运动会吧。我知道你还报名来着？对不对？快到了。”
    “报名那会儿，看到你了，我……也就报了个名来着呢。”
    杨琪琪站起身来。看着他深深的眼。
    此时觉得。
    日理万机的律师，来参加个运动会。
    有点儿萌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的部分……我想撒点儿糖。
    不知道能不能让小天使给点儿收藏，啾啾~
    第39章 
    教室里阳光斑驳。
    树影敲在课桌上，打在冯渊眼睑上, 一样的温柔细致。
    冯渊轻俯下身, 朝女生伸出手掌来, 掌心纹理干净、清晰：“来啊。”
    女生看着那掌纹片刻，也伸出自己白瓷一样细腻柔软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站起身来：“走。”
    全校大部分人都在操场, 教学楼里外没有老师没有学生。
    故而, 也没人看见冯渊进教学楼, 过了一会儿又带了个女生出来。
    两个人快走到操场就分开了, 女生直奔自己班级小阳蓬, 冯渊又是走向主席台附近。
    越来越多的人凑到学长周围搭讪，直到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
    崔崔不在, 应该是跑去参加别的项目了。正埋头写广播稿的团支书刘姝瑶看了一眼杨琪琪：“那边一群人怎么回事儿？”
    杨琪琪道了句：“那边啊，不是你男神冯渊吗。”
    刘姝瑶不太确信, 看了两眼又看不到, 又低头写稿：
    “冯渊？你诈我。我们高山冰冷雪莲？他来运动会干什么？
    杨琪琪：“来运动会, 还不就是为了参加运动会吗。”
    刘姝瑶伸出一只手指摆了摆：“这你就不了解了。身为冯渊多年资深粉丝，谁都没我对他的了解更清楚了。我们渊神……来也是做嘉宾帮忙颁奖的吧。”
    说完手指一顿。两个人耳边传来运动会广播播报：“小小跑道不算长, 幸运女神在身旁, 冯渊男神加油跑, 全校女生为你嚎。匆匆一首打油诗，献给冯渊学长，大三中文系2班。”
    刘姝瑶的笔“当啷”一声掉地上。
    杨琪琪弯腰把笔帮她捡起来，拍拍团支书肩膀：“好好写, 你听他们写的这什么破水平。拿出你那个后援会会长水准，好好夸夸学长，也别忘了写点儿我的。”
    刘姝瑶肩负写稿大任，完全没法过去追星。她忍痛通知微博上的冯渊后援会成员去拍照和写消息，一边扶着额问杨琪琪：“你参加什么项目？”
    杨琪琪：“男女混合跆拳道、立定跳远、仰卧起坐。”
    刘姝瑶惨叫：“琪开得胜，你今年报名的这些也太冷僻了。”
    确实冷僻。尤其跆拳道，是以往学校运动会根本没有的，近身搏斗，谁也怕疼。开放名额后，就12个人报名，撤销也不好，干脆就变成了跨院系的友谊赛。
    但方才刘姝瑶叫她琪开得胜是有道理的，到了运动会，大家都喜欢这么叫她。
    因为杨琪琪不仅是学霸，几乎也是运动霸，霸得有些奇葩。去年她也是随意报名好几个项目，俯卧撑、扔铅球、接力跑，很多人都不看好，结果样样都拿奖。尤其是接力跑，硬是能够在最后一棒一举扭转成绩颓势。
    大家都觉得她运气好实力强。
    其实没人知道，并不是杨琪琪报哪个赢哪个，而是她知道赢哪个才会去报。
    早在运动会前一天，她就带着爷爷一起掐过一遍的。
    *
    全校当前很是沸腾。
    从未参加过运动会的冯渊莅临操场宛若天神下凡。
    他原本气质如寒泉，静立在一处，就是十足的性冷感。
    这会儿参加运动会，不知多少女生都想象着男神原本洁净如寒泉的面孔蒙上一丝红晕，滴上那么两滴汗，再来一些小小的喘。
    也就法律系看过冯渊上体育课的同学曾经有过这个福利。
    一会儿，广播就播报出，法律系冯渊获得男子100米短跑一等奖。
    短跑完的冯渊去更衣室换装，遇见杨琪琪也往这边走。
    女生道：“男女混合跆拳道？”
    冯渊点点头：“看你报了，我就顺手也报了。怎么，你喜欢跆拳道？”
    杨琪琪：“还行吧……”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奖品列表，“主要是缺对儿羽毛球拍。”
    羽毛球拍是一等奖。
    冯渊不禁对她笑出声：“这么确定拿一等奖？不担心我把你磕青了吗？”
    崔崔已经忙完了别的项目，这会儿跑过来给杨琪琪加油打气。
    看舍友忙了一会儿，出了更衣室，10多个选手也都换装完毕了。同样是白色跆拳道袍，但每个人穿出来的气质不一。
    唯有杨琪琪被白衣趁得越发肤色胜雪，皓首长发下身材比例匀称完美。
    而冯渊高挑，卓然出众，白衣使得整个人眉目如画，有出尘般的气质。
    崔崔颤抖着叫了句：“学学学学学学学长。”
    然后扭头看向琪琪：“你俩穿这身儿，如果站一块儿，还真有点儿像情侣装。”
    崔崔说话有一点点不经过大脑。说出完后就后悔了。
    学长不是官宣上海重要的人了嘛。这会儿他要生气了吧。
    结果她发觉冯渊也没什么不悦。
    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习惯面对玩笑，不会拿她崔崔这个资历浅的小姑娘开刀。
    杨琪琪见崔崔捂脸就明白了，赶快拽过女生来：“行了快别说了，一会儿嘴巴秃噜瓢了，全校女生都追过来查杀咱们两个。”
    冯渊含笑离去，先行转身走入赛场。
    因为一共只有6对12名参赛人，所以跆拳道比赛成为跨院系男女混合友谊赛。
    它采用淘汰制，一对一对进行PK，再由胜者进行PK，最终决定出名次来。
    还没轮到冯渊的时候，耳边广播里的彩虹屁就已经一条一条开始念了，杨琪琪支着耳朵听了几条，刘姝瑶的广播稿俨然淹没在海洋，营销2班的署名从来没有出现过。
    轮到学长上场，崔崔又想去第一排看冯渊跟人PK，又想坐第五排陪杨琪琪等候上场观赛。心里纠纠结结，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是杨琪琪瞧出她的意思来，放了她一马：“去吧去吧，我自己没问题。”
    崔崔甩下小水杯就奔第一排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旁边这些好朋友怎么想的。
    一会儿支持孟琪琪，一会儿支持杨琪琪，一会儿支持上海女的，结果到最后还是想自己好好看看男神。
    说到底还是冯渊魅力过分，如果一排偶像站在崔崔面前，估计她也是会和高楠一样高喊一声我可以。
    不过冯渊是不错。她看了一眼赛场上的学长，只看了一眼，心里的惊讶感就如潮水上涌。
    他用了一个左脚外旋180度侧踢配合了一个掌，再用另一个……说不出什么的踢把对方拐翻在地。
    动作干净凌厉，柔软里配合说不出的巧，一招一式令人赏心悦目。
    杨琪琪以中国柔道和武术出身，捉鬼采用的都是传统招式，这次报名跆拳道也完全是看热闹，连某些招式的名称也不太明白。但以她的资历，她懂：
    冯渊手法不俗。
    很值得业内人钦佩一番。
    说好的学术派严谨律师呢，说好的只会在案头忙碌呢。
    直到冯渊擦擦汗下了场，崔崔这才凑到第五排来。
    “刚咱俩进场时，你跟我说想拿那个羽毛球拍来着？”
    “琪琪，我觉得那个纪念品洗衣皂也行，咱宿舍缺一块儿。”
    轮到杨琪琪上场，这次她的配搭对手太弱鸡。
    女生只是凭印象里刚才冯渊的功夫学了个半成，就把对方掀倒在地了。
    崔崔怜悯地看着她的丰功伟绩，说，“好呀好，肥皂搞定了，现在可以冲刺一下洗衣粉。”
    杨琪琪：……
    直到6轮初步对抗选出6名比较优秀的选手，6名比较优秀的选手又选拔出更优秀的3名选手。
    崔崔才发现其实二等级的“衣架一打”也是可以冲刺一下的。
    杨琪琪和冯渊一起上场，角逐第一个和第二个名次。
    女生微微有汗，白皙的面孔透着微微红晕，额角一缕头发被方才的汗水打湿尚未干掉，而男生类似，不过红晕更浓，是杨琪琪从未见过的模样。
    两个人互相鞠躬，抬起身来的时候，互相拱了拱手。
    杨琪琪站起来小声道了句：“学长，轻点，我怕疼。”立马出手。
    冯渊耳朵尖瞬间就红起来了。
    含笑挡住拳风，道：“别怕，我慢慢来。”
    杨琪琪：？？？这么禁得住撩？
    原本这是她的策略之一。
    她觉得自己在跆拳道上可能会打不过学长，所以先用语言来给他分分神。
    没想到，就是这么给接住了。
    台下炸了。
    “我去，这个女生是谁，敢这么撩男神？”
    “男神也不生气啊？”
    “不过这女的也太狂了吧！”
    崔崔在第一排捂住脸，不太想承认，自己是那骚操作的女生的闺蜜。
    这场对抗的骚操作还有很多。
    冯渊接了杨琪琪几招之后，忽然动作就缓和了下来。
    冯渊：“你以前没学过跆拳道。这几个招式……”
    杨琪琪：“不错，刚才跟你学的。”
    冯渊伸手卡住女生又一掌，右手顿在她腰间：“不公平。”
    杨琪琪出手格开一臂，盯着他，睫毛轻轻颤动：“是有点儿。”
    男人轻而易举就把她拽到身侧，两个人的距离被无限拉近。杨琪琪听到他的呼吸，带着一点点沙哑的喘：
    “这么和你打不公平，我也太好下手了。”
    女生挑起眉毛。
    “那怎么着？我打中式，你打跆拳道？”
    冯渊直接比了个暂停。
    “裁判，我们两个共同协商，她打中式，我打跆拳道，可不可以？”
    全场一愣：这也行？？
    第40章 
    别说台下同学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执教多年的体育老师，现任裁判, 以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他们面面相觑, 不知所以。
    “这个……不太合规吧。”
    律师冯渊表情严肃：“说到规定和制度, 还是我比较了解吧。”
    “运动赛场本来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男女对抗打跆拳道，本身就是女生处于下风。功夫也不分国界, 不如就让这位女士打她擅长的, 我打我擅长的。”
    老师同学们这才点点头。
    这位要是拿他的律师身份讲规章制度, 那势必可信。就算不可信, 也辩不过去啊。
    杨琪琪顿觉有趣了。
    学长今天不仅插手运动会背景音乐, 还能去改比赛规则。
    冯渊杨琪琪各自往后退一步。
    男人重新鞠了个躬，女生起了个势。
    两个动作, 一人优雅镇静，一人英姿飒爽。
    场内风止人静, 原先扯着嗓子给冯渊叫加油的, 说好帅的, 讲我可以的，此刻都缄默。
    看着这一男一女神色极其严峻, 尤其女生, 全无方才试图撩人时的那丝心机, 当前脸色暗沉得有如面临大敌，瞳仁里似乎窜起小小的火焰。
    都认真了。
    冯渊示意杨琪琪先来。杨琪琪上前，出手，直接给冯渊来了个锁喉, 向右贯去。
    男生脖颈陷在女生手臂中一动不动，此时右手伸向前方格挡。
    一中式一日式，一男一女，即便所有观众都是外行，但也觉得势均力敌，场面好看，美不胜收。
    女生时而纤腰下身，时而步法盘旋，轻跃起身时如沐浴丛林萧瑟之风，乌黑发辫时而甩起，配合她的身姿，有说不出的律动感。而男方就像一个重重的音符，总是干脆利落，截止住女生打算出手的一个又一个招式，不时咬牙上踢，修长的腿划出人们看不清也看不明白的白色闪电。
    是从来不曾想象也不曾见过的视觉盛宴。
    而比试中的杨琪琪暗自叹息。
    冯渊的底子真的很好，自己好歹是捉了十多年的鬼，使了十成功夫，冯渊也能一直跟自己抵抗到这么久。
    饶是爷爷跟他打一场，也不见得最后谁赢谁输。
    不过，要是金麟的话……
    在躲过冯渊的一个回旋踢之后，杨琪琪脑海中灵光一闪。沉住下盘过去，道了一句“得罪了”。
    来了个过肩摔。
    ……
    观众们目瞪口呆.jpg。
    什么……这就结束了……我们头一回参加运动会的校草男神……方才赢了好多人功夫成压倒性优势的男神……就这么被一个投术抖搂到地上了。
    究竟是跆拳道真不如中式功夫，还是我们男神给女生放水了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冯渊那么有力量，不应该被一个女生rua过去啊……
    最反应不过来的是广播站。他们手头都准备好了吹捧冯渊的彩虹屁得胜广播稿，结果现在被一个女的给反转了。十多号人疯狂在如山的广播稿里翻翻捡捡，终于找到几分钟前提交的，还算比较扣题的：
    “杨琪琪，你是赛场上的一阵风，涌入无数人的心中，这风虽然不料峭，但是精神抖擞。跆拳道的赛场上，我希望你，轻点打，因为我男神怕疼。——营销1班实在编不下去了的刘姝瑶。”
    杨琪琪听着刘姝瑶的广播稿有点儿脑壳疼。
    她垂头看着地上的冯渊，有点点像觉出来自己做错事的样子：“那个，不好意思，有点儿……狠了。”
    冯渊揉一揉手肘，疼痛让他咬着牙讲话：“还。行。”
    “不如那个羽毛球拍，还是给你吧，作为赔偿。”女生想了想。
    早先算到自己会赢，但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多少冯渊还是非常照顾自己的。
    冯渊咬着牙躺着点点头：“那个，不拉我起来么？”
    女生抿了抿下唇，俯身伸出一只手来，不料出手时，右手被腰侧松开的带子一绊，还没整理好，脚下又被冯渊的带子绊住了。
    整个人瞬时往前一跌。
    冯渊立刻揽过女生来，护到怀里。
    杨琪琪的脸被扣到冯渊的脖颈里。
    她闻到清檀的香气混着一缕淡淡的干燥青草香，是曾经在上海的夜里嗅到的，不过那会儿有点儿醉酒，所以记忆不是很清晰。
    与此同时，更剧烈到来的，还有一些运动过后的汗水味道，但很清爽，像给这些青草点亮了阳光。
    缓缓睁开眼睫，看到冯渊脖颈白皙，延绵锁骨一直蜿蜒到道袍深处，而他胸膛还有一些轻喘，牵带着自己在起伏。
    果不其然的性冷感。明明自己都打得浑身发烫双颊发红，但冯渊现在仿佛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女生准备起身。但冯渊在她耳旁小声说：“稍等。”
    杨琪琪：？
    冯渊：“他们在给我们拍照。”
    杨琪琪：“所以呢？”
    冯渊：“刚你好朋友说咱俩穿得像情侣装，现在他们拍的就像是情侣照吧。”
    杨琪琪微一怔神。但也觉得是冯渊在开玩笑。
    她身体下移，绕开冯渊，单膝跪在地面上，这回又是伸出手：“起来啦，学长。”
    *
    崔崔一直在尖叫。
    她不太想跟杨琪琪一块儿回班级小棚。
    但杨琪琪按着她后脑勺往班级那儿走，她才不情愿地被迫地挪动脚步。
    刘姝瑶还在写稿。
    “刚才，我听见我的稿子被念了耶……广播台是不是搞错了。”
    崔崔：“你没搞错，你杨神拿了第一。”
    刘姝瑶猛一抬头：“真的？之前全是冯渊的彩虹屁，我以为冯渊真的会赢呢。”
    然后垂头看了看手机。“我天啊你们那边到底发生什么？我这边大马蜂报信儿，说冯渊和一个女的滚一起了？？？？”
    “什么情况？？？冯渊的公开场合处女滚啊！！这女的是故意投怀送抱的绿茶吗！！！我就知道得有这情况！！！”
    杨琪琪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能泡茶吗？”
    崔崔尖叫：“我们真的是完了啊杨琪琪！那个上海女的，还有那个孟琪琪，一定会过来杀了我们啊！！！你先是给了冯渊一个过肩摔，然后拿了冯渊的处女滚啊！！！我真的不想和你做好朋友了。生命有危险的啊！！！”
    杨琪琪笑出声来。“没事儿的，没生命危险，好着呢。再说了，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不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但也就在场那些人看到了，往外传的时候，就免不了被添油加醋。到了二十分钟后，高楠就一脸激动跑过来问杨琪琪，她是不是把冯渊的初吻也给拿了。
    不过，很快这事儿就立马被另外一个风波盖去。
    运动会还在如火如荼地开着，所有人都听到不远处的C教学楼传来一个女生刺耳的尖叫声，那声音绝望、尖锐，硬生生盖过操场上的《团结就是力量》，闻之让人心惊。
    几位教师停下手中的事情，往教学楼走去，操场附近的保安也转换了朝向。
    不多久，杨琪琪看到冯渊也与一个老师谈话，往C教方向走去。
    刘姝瑶扭头看去：“出事儿了？”
    杨琪琪“嗯”了一声。
    *
    冯渊跟着老师到C教101教室，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被老师围着。
    女生穿着初春寻常见的毛衣裙，只不过很多线都被扯脱，露出里面原本的黑色打底衫，正哭得梨花带雨。
    而男生穿运动装，看上去价格不菲，脚上是限量版AJ，正面红耳赤地怒斥女生。
    见到冯渊来了。老师们让开。
    带着冯渊过来的老师说：“事情就是这样……两个人，一人一种说辞，我们分辨不清楚了。正巧你在运动会上，想你逻辑清晰，一直擅长搜证，所以带你过来看看也好。”
    “因为事情还是比较大的，不管谁说的是正确的，另一方都会面临退学惩罚。”
    “退学？”冯渊皱起眉头。
    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退学算是非常严重的处分。因为燕京大学不仅属于985、211，也是帝都排行前三的大学，能考进来的，不知经过了多少努力，也会被家庭寄予厚望。
    但如果一朝被退学，相当于多年的寒窗苦读付之一炬，个人档案也会记下耻辱，不仅没法再有大学接受，而且很可能连任何工作单位都不愿再接受了。
    老师们点点头，让当事人互相陈述自己的事件经过。
    女生先说。她抽抽噎噎地说，自己是英文系的陈晓亚，今天运动会没有项目，也想换个读书环境，就没去图书馆看书。C教安静，离操场和食堂都近，干脆就过来了。
    但她没想到就是光天化日下也有危险，那个穿运动服的男生趁整栋教学楼里都没有人，居然冲进来就对自己图谋不轨了。
    男生此时已经沉不住气，怒吼着讲，谁要对你图谋不轨了，原本是我坐在这里好端端的念书，你伸手就过来要抢我的包，我跑了几步抓住你了，结果你还尖叫，反说我图谋不轨。
    老师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再度表示。
    “完全搞不明白谁说的是真的。”
    冯渊问了他们几个问题。每个人对答得都很完整，都比较有道理。
    他沉思片刻。
    冯渊：“监控有吗？”
    老师：“坏了。在修。”
    冯渊：“我刚才在扔铅球，手机落在更衣室了。谁能借我一个电话来？”
    有老师递给冯渊一部手机来。男生轻敲键盘，拨出一个他已经深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杨琪琪，你过来帮我看一下。C教101。”
    第41章 
    冯渊方才提到杨琪琪这个名字，在场的绝大部分老师表示……好像刚刚才在运动会上听到她的爆点。
    据说是拿走了冯渊的公开处女滚。
    更有一部分年长一些的教授, 不在乎爆点在乎学业, 也提醒了一下大家, 杨琪琪就是营销系的那位女生，凭着期末考试答卷拿了学校的特殊贡献奖的。
    冯渊点头说是，但不再多语。
    少时, 女生匆匆赶到。与刚才在跆拳道赛场的模样不同, 现在的马尾辫已经向上箍紧, 绑了一只小巧的丸子头。她看了一圈教室里的人群, 眼神最终落在看着自己的学长身上, 解释道：“我一会儿还要立定跳远。”
    冯渊看了看她的头顶，一时觉得有点可爱, 唇角向上翘了翘：“我还有个跳高，咱们倒是可以快一点。”
    杨琪琪：“快就快。不过这次是怎么回事？瞅这情况, 监控不好使, 我好使？”
    冯渊很干脆：“你好使。”
    杨琪琪莞尔。
    她明白, 冯渊这次仍然证据不足。但由于上海事件，让他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十足的信任。
    只是……如今他就这么把自己抬过来, 恐怕那些老师都会比较惊讶吧。
    岂止是惊讶呢。
    这些老师先是听见他俩聊着什么“快一点”, 就觉得这两位挺熟的。不像运动操场上方才人们传的说的, 女生是投怀送抱的绿茶婊。
    再又听见“你好使”三个字，他们感觉三观都碎了。
    他们都是尊敬冯渊这个学生的。但，要知道杨琪琪是营销系的吧，平常学的都是什么西方经济学宏观经济学。为什么连他都搞不太明白的事情, 就认为一个营销系的女生能够搞明白呢？
    他们的目光在营销女生杨琪琪和冰雪男神冯渊身上来回摆动，极其犹豫。
    冯渊快速地把整个事件经过给杨琪琪重复了一遍。
    女生一边听，一边看着一男一女两位当事人。此时教室里没有什么鬼魂，但这种简单的事情，看面相也是绰绰有余的。
    男生印堂明亮而中气十足，唇角纹理上提，“口舌星”处晦暗。
    她对冯渊说：“这男生不怎么缺女生缘儿，日常光明磊落。家底不薄，教养蛮好，总体上，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咳，非礼什么的。”
    又看到女生眼白多而指节粗，腮附近的“偷星”处有些凸起。
    她沉吟道：“关于这个女生，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但就我的判断，她已经是惯犯。之前偷过不少东西。”
    平白无故地说了这么一段话，每个人反应各有不同。
    男生很惊喜，频频点头：“不错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家里的确开了一些连锁店，在业内小有名气。如果我做出这种让人不齿的事，我估计……股票会跌破天吧。”
    而这位女同学则拒不承认。
    她怒目圆睁，还保持着一点镇定说：“请问您算哪位啊，张口胡言，还偷过好几次，有证据吗？”
    至于老师们，则齐刷刷看向冯渊。
    单凭他们所知道的，完全看不出来杨琪琪说得是对是错，依据在哪。
    冯渊应该会问问杨琪琪是怎么判断的吧……
    谁料，他们听到如下对话。
    冯渊：“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杨琪琪：“没有了。”
    冯渊：“我也没什么要讲的，走，我跳高，你立定跳远去。”
    杨琪琪：“嗯。”
    两个人正要往外走，其中一个老师抓住了冯渊的手臂。笑得有点尴尬。“那个，冯渊啊，虽然你们有这些判断，但是，总得说出个证据，说出来个道理吧。”
    冯渊思考了一下：“那也简单。惯偷的话，宿舍同学肯定能说出这女生的一些不正常举动。还可以翻一下她的衣柜或者抽屉，没准会有收获。”
    杨琪琪扭头点了点：“说的对。”
    然后两人就继续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一教室老师们都懵呆了。
    这就完啦？？？听听看看就能断案啦？？？
    杨琪琪就这么说了，冯渊就这么信了？？？
    出门后，杨琪琪忍不住要笑出声。
    “你真可以啊学长，直接这么把我叫过来，让我说出这些东西。你也不去想想，那些老师会怎么想。”
    冯渊两手插兜，侧头看她，眼睛也笑得有点弯：“那你以前这样对我讲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想？”
    杨琪琪摇摇头。
    “我不怕啊，我知道你不管怎么想，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听她说完这句，冯渊眼神忽而波动。声音里像忍耐着些什么，重重地说：“你确定我不能把你怎么样？确定不害怕？”
    被捏了丸子头的女生把脖子一缩。听学长这声音，有点儿严肃。她沉默片刻，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这条小命，其实捏在某一个人的手里。但最近这人护着我，我就不怕什么了。”
    “学长，我不是那么怕死。但我最近好像，有点依赖你这么相信我了。我怕你以后会不信我。”
    她讲了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冯渊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心脏里又爬上一些细小的疼惜或者酸楚。
    冯渊把右手从衣兜里抬起来，想揉揉杨琪琪的头发，但是只在女生头顶上犹豫片刻，最终捏了一把她的丸子头。
    *
    运动会结束，杨琪琪跟同学拖着一小只行李箱回宿舍，里面塞了不少一等奖，蓝牙键盘收纳箱毛笔，及一个二等奖，衣架一打。
    同时又喜提冯渊粉丝团的一个微博热点话题讨论。各种各样角度的照片无敌多，下面的评论酸爽麻辣口味均有。只是老师们不怎么上微博，是无人为杨琪琪正名她非绿茶的身份的。
    不过杨琪琪即便脑壳疼，但也不多想。
    可能世界就是这么平衡吧，如果哪边风生水起，那么另一边就要倒霉得张不开口。
    快到宿舍楼下，崔崔使劲儿一拐杨琪琪的胳膊。
    “呐，别皱眉头了。给你看点儿开心的，大帅比。”
    杨琪琪原本拖着行李箱垂头踢石子，这会儿听崔崔一说，抬起了脑袋，看到有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正站在自己宿舍楼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望着自己过来的方向。
    这不是几个钟头前，在C教被小偷女生诬陷的那个同学吗？
    崔崔继续拐杨琪琪的胳膊：“是不是长得还挺好看的，眉是眉眼是眼的。”
    杨琪琪：……之前用面相的方式仔细看过他五官，当时没觉得好看。
    现在也没觉得长得怎么样啊。
    其实杨琪琪不知道，她的审美已经被惯坏了，小旅社里守着个应尤是，又时常见到金麟或者冯渊这样的人。所以在她眼中，这个崔崔形容的大帅比也就一般般。
    男生看到崔崔和杨琪琪走过来，很爽朗地一笑。就开口和杨琪琪说话了。
    “杨琪琪你好，方才都还没有向你介绍过我自己。我叫郑洛。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帮了我一个大忙。刚才老师们叫着警察去那个女生的宿舍了，果真她是个惯偷，衣柜里有不少东西。”
    崔崔：……大帅比居然认识我室友啊啊啊。
    杨琪琪无视崔崔的花痴笑，淡淡地点点头：“那个……嗯，处理了就好。她应该会被退学吧，还好你没有被冤枉。”
    郑洛吸了口气：“我刚才也和家父说过这件事，家父表示说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方才看到微博上有人污蔑你……运动会的事情，家父就找人帮忙删掉了微博。”
    杨琪琪：“哦？”她是没想到帮人一忙，还能赚个删微博。心里有一点点感激。
    “那真的太谢谢了，我方才还头痛这件事，因为实在不想被人讨论着。”
    郑洛听到这句谢，趁热打铁地说了句：“而且，家父也给你备了份小小的礼物。方才让管家赶忙送过来了，希望你能喜欢呀。”
    说罢，就在杨琪琪和崔崔面前打开一只小盒子。
    刚一打开，崔崔就在旁边小小的叫出声来。
    精致的指针细细地挪动着，下面表示数字的钻石星光一样熠熠生辉。
    这一只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手表，前两天还在翻过杂志来着，大概是叫什么……陀，得有四五百万。
    杨琪琪也翻过那页杂志，此时有点惊讶，知道郑洛有钱，但算不出他居然这么有钱。
    此时看着那只闪烁着人民币光芒的表，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但是又不得不说：
    “算了，我方才帮你，真的算不上什么。能帮我删微博已经够可以的了。”
    郑洛看着女生的样子，微微垂了垂眸，但是伸在杨琪琪面前的表却依然没有收回来。
    “不不，你刚才对我来讲真的很重要。”
    “你有没有男朋友？”
    饶是见过不少世面，但此时杨琪琪腾得脸一红。
    因为没有人这么炽热，这么直接，这么干脆地就问自己有没有男朋友。
    但她还没说出口，旁边头顶上就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不是刚才那教室的郑洛啊？光给她送礼物，有没有我的一份？”
    杨琪琪一扭头。
    崔崔结结巴巴：“学学学学学学长。”
    郑洛看着冯渊，忽然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当着这几个人的面直接说：“我当然只给她一份了，因为我想追她啊。”又朝向杨琪琪，声音轻颤地说，“还没回答我呢，你有没有男朋友？”
    冯渊叹了口气。
    太直接了。
    直接得简直胆大包天。
    “人家不愿意答，就是不想告诉你。还有，知道送表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送钟啊，送终你懂么？你这是想让杨琪琪早死么？”
    杨琪琪：……噗。
    学长真是太奇怪了。一个现代律师，居然扯开这种没边儿的说道了。
    等一下，他的右手是捏了个拳吗？？？
    郑洛怂了，见杨琪琪不吭声，又被冯渊讽刺一把，直接扯了个理由溜跑。
    冯渊不看他。
    也不想看杨琪琪。
    他直接问在旁边磕磕巴巴不知道说什么的崔崔：“想看看我和你室友打跆拳道比赛那会儿的照片，结果网上一张都找不到了。你那儿，有备份么？”
    “别多想，我就是想看看照片。”
    第42章 
    崔崔手微微哆嗦地给冯渊传照片，杨琪琪侧着头看了看。
    意外觉得自己和学长还挺上相。
    不过刚伸出手指打算提醒冯渊这一点, 学长就立马收了手机来, 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杨琪琪表示有些摸不清思路。
    难道他在生气？可这生的哪门子气啊？？
    回想方才他跟郑洛那样讲话的方式，虽然郑洛给自己送手表是冒冒失失的，让人有点尴尬, 但他也不至于一下子扯到“送终”这件事, 把那家伙给吓跑吧。
    盯着冯渊背影, 崔崔轻轻扯了扯室友袖子：“琪琪……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我觉得冯渊他要照片, 是喜欢你。然后手表那个事儿，他醋了。”
    杨琪琪仔细一想, 被崔崔的话惊得浑身一哆嗦。
    崔崔看她一哆嗦，自己也一哆嗦。
    崔崔慌忙摇头：“不不不, 我肯定是搞错了。你俩现在什么情感线都没有呢, 也就一个双双拿奖。你怎么可能拼得过孟琪琪和上海官宣女友。”
    杨琪琪看着绕手指摇头的室友, 非常不忍心地说了一句：“崔崔……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啊。就是，那个孟琪琪, 还有上海的那个很重要的女人, 其实都是我。”
    崔崔一听, 简直被吓得毛骨悚然了。
    “咱刚才，跆拳道比赛的时候，你没磕到哪儿吧？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又摸了一下杨琪琪的额头：“我怎么觉得有些烫？”
    杨琪琪：……
    当晚回到旅社，想着崔崔的话, 杨琪琪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又搁下，拿出手机又搁下。
    盯着冯渊的头像愣神，但那边一直很安静。
    她干脆也学着以前张栋然或者应尤是的样子，抱了几坛上海那边寄过来的酒去旅社楼顶，看着星空慢慢喝。
    好像……有可能……冯渊是喜欢自己的吧。
    否则真的不太好解释，他为什么连运动会这种照片都要拿。也不太好解释，他为什么要官宣自己对他来说很重要。更不好解释，他为什么明明不做年抛律师，结果又果断给自己签了长期代理。
    还有曾经那句曾让她脸热心跳片刻的“你配”。
    但杨琪琪还是不大确定。
    没准他就是这样分裂的人，表面上顶着一张高山雪莲的脸，实际上如果有工作合作，他会对别人一样的暖……
    恍惚中电话铃响了，是冯渊。
    杨琪琪接了电话，迷迷糊糊地道了句：“学长？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冯渊听着女生的声音，停滞片刻后，按捺住自己原本的想法，直接问道：“你又喝酒了？你在哪里？”
    女生的声音有一缕含糊：“嗯，自己，在家，小小的喝一下。”
    冯渊原本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下来。
    但又觉得奇怪。
    “自己又有什么酒要喝的，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杨琪琪：“嗯，大概是有难处的。我，有些东西百度不到。”
    冯渊嗓音低缓，跟迷迷瞪瞪的杨琪琪说话，有点像哄孩子：“你要查什么，我帮你不就是了？”
    杨琪琪道：“在查你。”
    冯渊：？？？？
    杨琪琪很是愁苦地问：“我想查一查，你以前，微博有没有关注过别人，后来又取关了。你以前，有没有也说过很别人重要什么的，后来又后悔过。再或者，你以前，逢年过节的，有没有圈过别人，还去找人家送礼。”
    那边停滞了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但你问这些做什么？”
    杨琪琪：“……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我可能明天就忘了吧。说到这里，学长，你找我做什么？”
    那边似乎忍耐着一些什么，良久，那边又小声叹气。
    “其实这个问题不应该现在问你的，因为你已经喝多了。但我还是……还是很想问问你，杨琪琪，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你到底都还瞒着我哪些事？”
    *
    第二天，杨琪琪醒来，满脑袋浆糊，感觉整个天花板都在旋转。
    一歪头看见一地的酒坛子，还有自己堪堪换上，但恐怕是穿反了的睡衣睡裤。
    揉着迷糊的眼睛出了房门，一整个旅社的鬼都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她。
    “我昨晚醉了？”
    “咳，醉了。”
    “可曾出了什么丑？”
    “扯着方泽登记自己的掌纹和八字，一遍又一遍的，你徒弟被你烦出神经病了，现在正在办公室念清心诀。”
    “还有？”
    “你最后又抱着个电话，不知给谁打的，讲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的小论文。”
    杨琪琪浑身一震。再一低头，手机已经没电了。
    充上电，看到最后两个通话纪录都是冯渊，再一看通话记录，共计一个小时，整个人都吓得蒙圈了。
    她哆哆嗦嗦地播过电话去：“学学学学学学学长。”
    那边怔了一怔：“崔崔？”
    杨琪琪赶忙说自己不是崔崔，她问，昨天她喝多了，总共打过两个电话吗，到底都在讲什么。
    冯渊浅笑出声来。他说：“你全不记得了吗，我们一人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问我的……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搜索引擎方面的事，我问你的，是世界上有没有鬼。”
    “然后，你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告诉我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这个事情不管你喝多了还是没喝多了，都不会记错，因为你把它记到了手机备忘录里，时刻告诉自己，要提醒冯渊他这世界上没有鬼。哪怕喝多了也是不会说错话的。”
    杨琪琪：……
    冯渊缓缓地说：“还想不起来？”
    女生：“嗯，还想不起来。”
    冯渊静静地说：“那，既然你忘了，那我再和你说一遍。”
    “杨琪琪，我如今很相信、很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够很相信、很相信我。”
    “我一直都知道，你瞒着我一些事，你可能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愿说也不能说。但我实际上，我心有不甘。”
    “尤其昨天那个男生给你送礼物，我心更不甘。我怕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了解你，知道你。但是我，还停留在原地。”
    “我，半是出于律师的本能，半是出于冯渊的本能，我想知道更多的你，更多的杨琪琪。”
    他最后这一句话说出来，杨琪琪的脸轰然变红。仿佛昨夜的酒劲，还没有下去。
    一瞬间头脑发晕，整个心脏旁边像是涌起泡沫，裹住自己的思绪，一切再度迷迷糊糊的不真实起来。
    杨琪琪支支吾吾挂了电话，恨不得抱着酒坛子继续歪倒在边上，干脆睡个天昏地暗。
    告诉他？那可真是不可能的。小时候就被自己吓过，抱着枕头睡到成人。她能告诉这样的一个人，这世上有鬼？
    要让他抱着更多枕头睡到90岁吗？
    *
    之后，杨琪琪给冯渊的律师事务所邮寄了两套共计20本的《论科学和科学的发展观》和《论唯物与唯物的主义》。
    接下来的生活迎来漫长的繁忙与宁静。
    所谓繁忙的部分是指：
    隔壁的旅社分部建造完毕，已经进入装修阶段。旅社马上终于可以做到客流量与接纳量匹配。
    旅社私酿也开始大卖，上海的江之鱼老板尝了一坛，便要求大批进货，引得华夏全部旅社都纷纷要求进货。
    应尤是开始筹备他的诞辰纪念日个人阴间演唱会，杨琪琪全华夏搭飞机出差，在各种各样的太平间贴广告。
    所谓宁静的部分是指：
    冯渊好像不再联系她了。
    杨琪琪想，也可能是他忙着大四毕业，也可能是他律师事务所事情很多。
    从微博和新闻上看，他也遇到过一两件比较棘手的案子，但是没有找她帮忙，他依然料理得很好。
    有天回学校上课，杨琪琪和崔崔他们看到冯渊从图书馆抱着案宗出来，又是被一堆人围住的样子。
    杨琪琪远远冲他点头问了句好，也不知道他看见没看见。
    只是觉得很久不见，他似乎有些疲惫。像极了之前彻夜帮她找证据时的状态。
    听刘姝瑶说，他该在忙毕业答辩。
    导师给他出了个比较难的选题，如果做好的话，应该会对律师行业产生重大的影响。
    杨琪琪原本以为这就是她和学长一切交集的终结了。
    她永远不会告诉他这世界上有鬼，而他就永远觉得她对他有隔阂，完全不能做到彻底的信赖。
    所以目前为止，连个好朋友可能都算不上吧，传说中的长期代理律师也只是口头名义，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的作用。
    她想，也许等下回需要找他，便是自己遇到什么麻烦，迫不得已需要律师帮忙。
    如此，那还是不要有这种机会才好。
    直到两个月后，杨琪琪忽然接到妈妈的仓皇电话。
    那头说：“你在哪，走，我带你去医院。”
    “你的那个学长出车祸了……”
    “好歹之前跟你一起领过奖，又在上海帮过忙，他爸爸又是我领导，咱们得一起去看看。”
    杨琪琪还在宿舍，飞一样的收拾了东西。等妈妈过来接了自己，就一起去向医院。
    妈妈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年轻人呢，真是不小心。听说不是责任方，是有个酒驾的撞到了他。”
    杨琪琪打断妈妈：“人有没有事呢？”
    妈妈咬了咬下嘴唇：“人还没有醒来，现在正在做手术。……听说眼睛被撞到了，撞得很厉害。”
    杨琪琪没有吭声。
    她掐了一个祈福的诀。
    心想，无论如何，手术要顺利。
    千万，千万，不能让冯渊，以另外一个形态出现在自己的小旅馆。
    第43章 
    冯渊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但杨琪琪他们并不是最先赶到的那批人。
    冯渊是公众人物, 一经出事, 记者来得比亲属都要快, 他的病房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人们围满。
    然而，医生反复强调着要给病人良好的休息环境，不停地劝退一切来客。
    女生看到“重症室”三个字, 眼眶瞬间就红了, 手轻轻地不由自主地发颤。
    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很想进去, 很想看一眼, 哪怕坐在学长的边上, 就那么看着也行。
    然而自己算得上他什么人呢？
    连冯渊的父母和姐姐都被挡在外面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身上缠着绷带和各种仪器，孤零零地躺着。
    这时,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用力抓住杨琪琪的胳膊。
    “你来。”他带着杨琪琪走到门口。
    杨琪琪扭头一看, 是法医陆森。
    陆森给医生掏出了执照。
    “颅底出血，需要休息及配合重要人的陪伴, 才有助于唤醒他, 对吧。”
    “这个女生算是最重要的, 让她进去。”
    一众人，不管是冯渊亲人还是记者，都把视线聚焦在杨琪琪身上。
    心里想的都是：这哪位？
    然而，有华夏知名法医陆森作担保, 谁也不敢说个“不”字，杨琪琪当下就很快被医生放了进去。
    ……
    杨琪琪其实也不太明白，当初那句“非常重要”到底是重要到了什么地步。此时不愿想也没空多想，只是快速推开门，又蹑手蹑脚地关上，整个走廊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在门后面。
    她半是害怕又半是迫切地走到冯渊身边，垂下头好好地看他。安静的病房就只剩下两人缠绕着的呼吸以及悬挂药水的滴答声。
    那么好的学长。
    整张脸因为极度失血而苍白，脖颈处几乎半透明，可见下面的清晰血管。
    绷带紧紧缠绕了许多位置，箍住原本挺拔的身形。
    她仔细又瞧着他的脸。这是杨琪琪第一次见冯渊没有戴金丝框眼镜，于是，纤长的脆弱的睫毛，就鸦羽一般地清晰地垂着。
    不复睁开。
    她喃喃道：
    “你怎么会出事呢。”
    “我怎么就……不会像金麟那样呢。”
    “如果跟金麟一样，如果知道你快要出事，就能瞬移到你面前，挡住这件事，该多好。”
    讲着讲着，她有一些哽咽。悲伤的低语绕得整个喉咙和唇齿都跟着打颤，到最后恨不得拿出冯渊的手来握一握。
    但是她又不敢。
    也就是这时候，她看了一眼冯渊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他的眼珠轻轻在眼皮下滚动了片刻。
    杨琪琪：……
    然而再说点别的什么，那眼珠又不动了。
    于是女生重复起之前的那些句子。她发觉，每当自己说上一句什么金麟厉害，学长就总有些反应。
    杨琪琪：？？？
    金麟这么厉害，连名字都能唤醒人吗？
    女生也不明白为什么冯渊对金麟名字这么大反应。
    她觉得那干脆讲金麟好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挺厉害的？是的，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吧。他应该是华夏第一强道士。巨强，巨强的那种！”
    “你也知道我传统武功方面的招式比较厉害对吧，之前运动会还赢了你，实际上，我的功夫不及金麟的十分之一！”
    “但是呢，金麟也有弱点，他是个数码弱鸡啊，你知道吗，就有一次，我跟金麟……看PAD，他问我为什么用手戳玻璃，那个玻璃屏幕就会有反应。”
    她看着冯渊的眼珠动了又动。
    很快就悟了：“你要是对金麟这么感兴趣，我干脆把金麟给你叫过来得了！我俩坐你边上陪着你。”
    杨琪琪又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幻觉。
    怎么学长的脸，看上去很是不悦呢？感觉再多讲一会儿，他就能掀翻了绷带跳起来呢？
    *
    不过，金麟她是没叫来。
    一没电话号，二没微信号，三自己生命没有出什么危险，自是联络不上的。
    但是杨琪琪叫来了一只鬼。
    应尤是。
    因为她想起来，有一天应尤是在房顶上喝酒，当时她断定树儿喜欢冯渊，而且是很深很深的那种。
    人鬼相恋即便不可能，但她身为老板娘，认为这种关头，还是通知树儿，这样对自己的员工才算公平，至于来还是不来，那都随意。
    结果应尤是二话不说就表示要来，把当晚的前台工作推给原先的上海小妹儿。
    是真爱没错了。
    杨琪琪虽然有点酸溜溜，但她又觉出来应尤是果真是见识过死亡，对这种病啊灾啊，想得还挺开……
    譬如他溜达到病床前，探了探冯渊鼻息：“睡不醒也没啥事儿，活过来了万事大吉，死掉了不是也能去咱旅馆，跑不掉。”
    又很自然地跟杨琪琪聊天：“什么？冯渊对金麟有反应？想叫金麟来？干脆就给你自己割腕啊，金麟一准就来。正好你也死了，还能下来陪我。”
    杨琪琪：……
    狠狠给他一个大白眼。
    “你干脆回去算了。”
    应尤是又委屈了。
    “老板娘，冯渊只是出个车祸，你看你着急成那样。我呢，我那次死了，你只有高兴的份儿……”
    杨琪琪眉头一皱，不忘劝慰员工，她知道冯渊很可能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又把声音压的很低。
    她颇耐心地和应尤是小声说：“树儿，你去世了，全天下的人都伤心极了。我那会儿呢，跟你完全不熟，只想着你的钱，当然不会那么难过。”
    “但是啊，以咱俩的关系，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话，我肯定难过极了，没准还要给你烧一整箱的冥币的。”
    但应尤是仍然觉得意难平。
    他把手撑在下巴上，缓缓思索着以前一些不太明白，但是现在又很想知道的事。
    他觉得反正冯渊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就还挺大，而女生的声音就比较小。
    “老板娘，你说实话，你喜欢冯渊吗？”
    “有……可能吧。你醋吗？”
    “别再提我醋的事儿了……你那，什么叫有可能？”
    “有可能就是，我也不确定。其实更多是不敢想。以前么，就算有过一点点的念头，也不敢继续想下去的。”
    “为什么不敢？你也没什么配不上他的，你粉丝比他多，你也有学术成就。”
    “可你知道啊，都是因为我能看见鬼……那么，这些得到的东西，就都是虚的，又不是[]凭着真本事。”女生不好说出口，干脆打字在手机上，给应尤是看。
    男鬼瞬间就大声了：“那你就告诉他啊，说你能看见鬼啊？上次你喝多了，他不也是这么问过你吗？”
    杨琪琪叹了口气，打了一写字出来。
    “噗！老板娘，他也太胆小了吧，抱着枕头睡觉，你认真的吗？那你……打算就这么错过了？”
    杨琪琪想了想，淡淡道：
    “嗯，等他醒来，我们各自桥归桥，路归路，他见他的人，我……见我的鬼。”最后那句，不想打字，也不想让冯渊听到，干脆就给应尤是比了个口型，让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唇边。
    杨琪琪说完这些之后，一人一鬼就都缄默了。
    杨琪琪向来不介意与应尤是说些什么，毕竟他死了，也毕竟他与她书，也毕竟他善。
    所以，这次剖白了心迹，也算是头一次给自己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坦白讲，当自己说出那句“他见他的人，我见我的鬼”时……
    她，有点点觉得伤情了。
    她想，她跟冯渊这两个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不管学长怎么逼迫她，她都肯定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能见鬼。
    等冯渊醒来，她就可得赶快地走了，最好走得远远的，让他一点点也看不到自己才好。让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坐在过这里才更好。
    如果记者或者他家人告诉他了，她杨琪琪就得狠着心，说自己只是在旁边坐了半小时，可完全没什么伤心啊、着急啊。
    等再过一阵子冯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肯定又得接新案子了。她杨琪琪就继续在他面前做个好学生，最热爱的是社会主义，最信仰的是唯物。
    到了那会儿，冯渊也可以继续不理她，见到她连招呼都不要打，就和往常一样加了别人的微信，帮别人打官司。
    他也能揽住别人的肩膀说什么“有我在”，也能关注那个人的微博，也会在大年夜去人家的家附近，送点年货。
    他也会在公开场合说一些“她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也会说什么“你配”。
    如果那人运气好，也是个学妹，她也有幸能和冯渊一起参加个什么运动会项目，让校友拍点儿情侣照什么的。
    冯渊这么优秀，他们婚礼一定会收到很多祝福吧，到时冯渊会请自己来吗？
    有可能不会吧。
    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如果确定和自己没有关系，干脆就抛掉就好，没准最后连微信都拉黑呢。
    到时候等他生了一窝孩子，她杨琪琪作为外人，充其量也就是打开微博，和同学说一句：看啊长得挺像。
    杨琪琪咬着嘴唇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那万一，万一自己有天真的死掉了，金麟也来不及救，等到那时候，那时候的冯渊，会去自己的墓穴上送花吗？
    会在阳间跟她用这样的方式哪怕见最后一次吗？
    他知道自己喜欢向日葵吗？
    杨琪琪轻轻叹了口气。
    垂着头，把脸深深埋在手心里。
    抬起头来的时候，掌心湿哒哒的。
    她小声说：“应尤是啊，我问你个问题，你会因为别人给你送错花而这么伤心吗？”
    第44章 
    当冯渊将欲醒来，手指在被子一角颤动时, 杨琪琪即刻通知了医生。
    当医生又说冯渊的父母会马上赶到时, 女生已收拾好东西, 起身离去。
    旅社的事情还有很多。她细细碎碎地想着。我一刻都不能停下来的。杜梦拾那边的酒需要改包装，新旅社分部正在除甲醛。方泽那边的鬼红娘得开发一个APP吧。我得好好地忙一阵呢。
    垂着头下了车，走到“拆”字的旅社小楼, 杨琪琪险些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是在紧要关头之时, 应尤是拽住了她的胳膊。
    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看, 几乎没认出来是金麟。
    许久不见金麟, 他原来的长发消失不再, 已成为简洁短发，眉眼愈发深邃, 直直盯着杨琪琪。长衫也变成了干练的西装，一手若有所思地撑着腮, 另一手托着这只胳膊, 露出珍珠贝母的袖扣在月光下闪了一闪。
    金麟皱眉：“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杨琪琪：“……魂不守舍也算是我的生命危机？”
    金麟轻咳了一声。踢了一下地面。杨琪琪这才看到附近有两只手被绑在背后的鬼。
    “你出去这一天, 就有鬼作妖捣乱。你爷爷知道你帮不上忙，自己也力不从心, 就干脆用那个叫什么, ‘微信’的东西喊我来支援了。”
    本来就脑子乱的杨琪琪, 此时有点懵。
    他金麟和爷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已经熟悉到这个地步了么。他金麟一个日理万机的顶级道士，跑到她这个唯利是图的小旅馆帮忙？
    杨琪琪点了下头，道了声谢。
    正要上楼的时候, 突然想起些什么。
    “金麟，头发剪得不错，哪剪的？我估计，我估计我也得剪剪头发。”
    金麟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面那人继续啰嗦。
    “等我剪完头发后，能求你一件事吗？教教我学习法术什么的。”
    “你放心，反正我学完后，也不会杀了你。”
    “你也知道我能力不太行。”
    “只是觉得我们不能老叫你帮忙对吧，我总得，自己学会应对是吧。”
    她罗里吧嗦地说完，金麟挑起一根眉毛，伸出一只手拽住女生的胳膊。
    “你到底是怎么了，杨琪琪？”
    几个月前他俩在情侣酒店的时候，女生就算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也尚且能做到不挠不折地对抗。又隔了一阵子认识他爷爷，他爷爷也表示说，这孙女即便功夫很菜，但也在暗自发狠，声称绝对不能死在金麟大佬的手下。
    再后来被他爷爷拉入那个 “阴阳旅社”联盟群，才知道杨琪琪还曾经在群里放狠话，说她摔过自己一个大马趴。
    金麟想，她就算弱鸡，但风骨是有的，志气是有的，怎么现在，软成一滩泥了？
    他心里泛上一丝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察觉到的疼。
    立身起了个势，声音半是柔软，半是坚硬。
    “你要想学，我自是会好好教。但你，别给我摆出现在这个魂不守舍的死样子。我要你拿出和我搏命的态度和我打。”
    杨琪琪说了声“好”。
    *
    金麟干脆让杨琪琪给她拜了个师。
    女生也觉得搞笑，自从来到旅馆后，拜师的机会有点频繁。
    先是张栋然，然后差点是郎深，接下来法医陆森估计是有点担心自己技不如人拒绝了她的请求，最后又是这个金麟。
    而方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瞧瞧我这运气老板娘。”
    “我当过他一天徒弟，结果他就闭关了。”
    “结果现在他出关了吧，又成我祖师爷了。”
    但杨琪琪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幸运，她每天被金麟虐得快没法站起身了。
    腰酸背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金麟随便出一招，都能让自己跪地上喊爸爸的那种。
    有金麟凌虐着，手里还忙着各种各样的旅社的活，杨琪琪还要逼迫自己温习功课。
    脑子里时刻装了数不清凝滞的胶装物，齿轮转得异常繁忙，甚至她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很累。
    但累就好了，累就想不起来那两个字，那某人的名字了。
    直到有一天她正扯着应尤是，说她替替他前台的活儿好不好，酒店大堂里迈进里一个客人。
    这客人震慑得杨琪琪几乎魂飞魄散，把手中刚抢来的客人登记薄摔到了地上。
    是冯渊。
    冯渊踩在旅社大堂的绛红色迎宾地毯上，皮鞋一尘不染。修长的双腿站成一个非常优雅的站姿，不再往前挪动一步。
    他紧紧抿着唇，看了四围有的飞着有的走着的鬼，最后把眼神聚焦在前台的应尤是和杨琪琪身上，金丝框后的眼睛，睫毛轻颤。
    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也在以旁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小程度轻颤。
    杨琪琪咬住下唇，这下唇白得没有血色，又仿佛下一秒能滴出血来。
    少许，她轻颤着厉声道：“冯渊？你不是后来都醒了吗。你不是都恢复了吗。”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去。”
    冯渊还在思索她说这话的意思。他问：“我回哪去？”
    杨琪琪：“回医院去。”
    冯渊：“我为什么要回医院去？”
    应尤是很明白：“你得回到你的身体里去，你得还魂。”
    冯渊皱起眉头，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这不是我的身体吗？”
    有人在他们背后走了过来，简单道了句：
    “他没死。”
    杨琪琪：？？？？
    她转身看到金麟正在下楼，大佬对着冯渊若有所思。
    他指了指地面：“他有影子。”
    又指了指外面：“人家开车来的。”
    杨琪琪：……
    应尤是：……
    冯渊浅笑了一下。他走到杨琪琪的身边，对应尤是问了句好。
    两个人小小寒暄，无非是应尤是感谢他为自己打赢官司，冯渊说分内而已不必客气。
    而金麟也凑了过来，看下冯渊的瞳仁又卡了下冯渊的脉搏，讲着历史上也有一些先例，遭到重创之后即可见鬼。
    而杨琪琪没有往前一步。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她说要忙一下旅社的事情，就烧着脸上楼，她想管他们的随便聊些什么都可以。
    而冯渊紧接着就跟上去了。
    他走得很快，先是左右堵了一下杨琪琪。后来干脆一只手撑着墙，把她困在自己的手臂间让她进退不得。
    他的声音里似乎忍耐着什么，发着抖。眼睛直直看着她，用视线描摹她每一寸表情：“杨琪琪，谁跟你说我特么那么怕鬼的？谁跟你说我必须抱着枕头睡觉才行的？”
    “你特么的，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是因为觉得我怕鬼？”
    *
    但传统武术的功夫总是胜得了跆拳道。
    更何况杨琪琪的功夫有金麟加持。
    女生很快游鱼一般钻了个空子从冯渊腰侧滑脱，飞也似的冲向办公室，“哐当”一声反锁了门。
    她想。
    完犊子了。
    完犊子的事情有很多。
    首先，他全都知道了。
    应尤是的事儿……
    期末考试的事儿……
    杀人犯的事儿……
    鬼来电的事儿……
    卖弄什么玄虚？显摆什么能力超群？出什么风头？到处打什么脸？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能看见鬼。
    他冯渊如此有名誉，完全都是凭的真才实学。
    而她杨琪琪，完全就是借用一点生来就有的天分。
    其次，他全都听到了。
    自己和应尤是在病房里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什么“老板娘，你说实话，你喜欢冯渊吗？”
    什么“有……可能吧。”
    还有什么“嗯，等他醒来，我们各自桥归桥，路归路，他见他的人，我……见我的鬼。”
    回想一下当时的对话，应尤是还讲得那么大声，杨琪琪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酸掉了牙。
    她想，干脆，干脆永远别从办公室里出来算了。
    等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敲了下办公室的门。
    是金麟，他在门口道：“出来吧，人都走了，你那办公室的事儿，也忙得差不多了吧。”
    杨琪琪开了门。金麟看了一眼女生的样子，小小叹了声气。
    “出息呢？”
    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你就那么在意？”
    杨琪琪不知道说什么。
    干脆问了问，他们和冯渊刚才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方泽这会儿很乖巧地凑了上来，看了一眼师傅，又看了一眼祖师爷，得意洋洋道：“当然是我带着他参观了一下旅馆呀。”
    “从一楼到二楼三楼四楼参观了个完全，又去看了看楼顶还有隔壁正在装修的旅社分部。”
    “免费的律师咨询嘛，不要白不要，我们还一起探讨了一下应尤是先生的阴间演唱会法务问题，旅社的阴间纳税和冥钞兑换问题，房屋的地产所有权问题，还有之前对犯事儿恶鬼的惩治问题。”
    “顺便把鬼红娘的结婚流程的法律相关效力梳理了一下呢。”
    原本一脸愁的杨琪琪这才忍不住心头松动，有点想笑。看来方泽学得挺好，都知道在这时候还能为旅社造福了。
    方泽看她高兴，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我还讲过我差不多跟他有些小小的缘分呢。我曾经去他爸爸的公司捉鬼。有个女鬼说看上他了，然后我们老板娘杨琪琪英姿勃发，狠狠踹那鬼一脚，让她想都别想！”
    第45章 
    杨琪琪第二天去学校上课，整个人都困倦疲惫, 像一整夜都没睡着的样子。
    崔崔看她眼圈乌青吓了一跳。
    “这还没到考试季啊？？”
    杨琪琪：“唉。我昨晚, 难熬死了。”
    她咬起小指尖, 精神状态迷迷糊糊的，说出一件她思索了一整夜，百般不得要领的事情：
    “我正想要问问你。你说, 有个人吧, 他壁咚我, 然后, 我跑了。再往后, 他不理我了，接下来可怎么办？”
    崔崔眼睛瞬间blingbling的：“咦, 有人壁咚你？”
    杨琪琪点了点头。
    崔崔坏笑：“那你也喜欢他？”
    杨琪琪迟疑着，然而又是点了点头。
    崔崔把头埋得深了一点儿, 脑袋凑到室友旁边, 怕让别人听到这个劲爆的秘密。
    “女神, 你不要我们冯渊啦？被别人壁咚了，就这么纠结啦？”
    杨琪琪还在精神恍惚：“就是冯渊啊。”
    崔崔剧烈地呛咳出声, 让周围的人都扭头过来看她。
    一边咳嗽一边捶打杨琪琪：
    “你吓我！要不是我知道冯渊在哪儿, 我还真能信你呢！”
    “昨天高楠还请我吃网红餐厅呢, 庆祝冯渊昨晚终于出院，说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冯渊，难道出了院就直接去找你壁咚你吗？”
    杨琪琪若有所思。
    原来，他是昨天出院的, 而且一出院，连家也没回，就直接来旅社……
    来旅社确认自己能看见鬼。
    来旅社质问杨琪琪，到底谁和她说的自己怕鬼。
    崔崔还在讲。
    “就算壁咚也轮不到你呀，记者都爆料了，那个上海的‘很重要很重要的女人’被法医陆森带着过来唤醒他的，不过出于个人隐私原因就没有爆出她的照片。你觉得他一醒来不去找那个人，反过来找你，他合适么？“
    杨琪琪指了一下自己的脸：“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吧，那个人是我。”
    崔崔是真的不想理她了。她扭过头继续看书。她指着书上那句“人类总有一天会完全实现共产主义”，道“我就是相信它这破观点，都不相信你。”
    “你上次跆拳道比赛被摔傻之后，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杨琪琪：……
    然而杨琪琪的确很伤情，完全恢复不过来。
    冯渊走后，她还给他发了很多条微信，很多很多条。
    但是学长他一条没回，似乎是再也不打算理自己了。
    她纠结地看着微信记录，想不明白为什么冯渊不理自己。
    “学长，几篇养生小文分享给你，记得读一读。
    《身体不太好，从头补起得这么补》
    《骨折后千万不要补钙！否则恢复的更慢！把这篇文章转给你关心的人》
    还有学长你眼睛最近不太好，这几篇也要看看。
    《千万不要吃枸杞！枸杞对眼睛，居然有这样大的作用……》
    《黑芝麻最是补肾，眼睛和腰都能补！》”
    *
    杨琪琪放学回来，看着她的模样，应尤是极其心烦。
    他说：“不就是壁咚吗，我能给你。”
    但是杨琪琪看着应尤是揉着掌纹然后把自己往墙上一怼的样子，直接笑出了声。
    一整夜一整个白天的阴霾瞬时不见。
    她说，“好了好了，树儿，我知道你醋。没事儿，我不跟你抢冯渊了，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
    她洋洋洒洒地教导他：“我还是有谱的。你的演唱会嘛，我自是会好好去做的。”
    说罢就给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白天时，她不仅联络了华夏KOL鬼魂帮忙宣传，还给黑白大伯塞了红包，求助他们走走阴间政府的关系进行合作。
    接下来讲了自己明天的计划：去帝都大使馆附近，找几只外国鬼，问问他们能不能给宣传到国外去。
    但是看着师傅金麟走过来，杨琪琪又敛了口。她总觉得，自己越能挣钱，小命越有风险。
    她颤颤巍巍问了句：“今天，还继续练‘撞月’吗？”
    ‘撞月’是金麟发明的一个非常狠厉的招式。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昨天之后，金麟就非要逼着自己学会撞月。
    之前学的招式都还算比较温柔的。
    这个‘撞月’，要求人沉了丹田之气，逼出所有的灵力，以破釜沉舟的架势撞向对手，使了这一大招之后，自己会在三个小时内成为一摊软泥。
    也就是说，如果用了这招，打败对手则已，如果不打败，对手还有余力的话，自己就死定了。
    昨天在杨琪琪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之后，金麟就拉着她学“撞月”，杨琪琪做了一次，就变成了一摊软泥。
    他当时甩头就走了。
    杨琪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误会什么。
    她觉得金麟仿佛在为什么生气。
    今天金麟下楼，看见杨琪琪之后，表情漠然地讲了句：“今天还是‘撞月’。以‘撞月’对‘撞月’。”
    两个人去了楼顶天台，一人起了个势。
    一模一样的短衫，在风中鼓起清冽的声音。
    金麟先打了个“云手”。
    他悠然道：“说真的，你喜欢冯渊？”
    杨琪琪一晃神。那“云手”很快就擦着耳朵过去了。
    金麟面无表情：“斗法万万不能因为对方的语言而走神片刻。”
    “否则你就会死。”
    “再来。”
    杨琪琪的脸有一些烧，她道：“好的。”
    金麟又打了个“双峰灌耳”。
    他道：“多喜欢？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
    杨琪琪又是一晃神。她感觉到金麟的腿险些就要绊倒自己。
    金麟微微皱眉。
    杨琪琪说：“你再来，我不想了。”
    金麟静静站立。他道：“你确定你真不想了？确定，真的没有问题？”
    “你这个状态不可以。我不能对你用‘撞月’。”
    杨琪琪沉了一口气，她直直看向面前这个没有一丝表露出不悦的师傅，道：“你来吧，我下回不了。”
    金麟沉了丹田，逼出绝大部分灵力出来，压向杨琪琪。而杨琪琪效仿，灌注了几乎一切意志力，扛住金麟的灵压。
    金麟道：“你背后，电话铃响了，是冯渊。”
    金麟感到对方原本的灵压被迅速撤回，这纯属猝不及防。
    自己霸道的、逼人的、几乎毫不带掩饰的灵压瞬间压制到杨琪琪的身体内，她当下足尖一软，瘫软到地上，唇间甚至渗出一缕血丝。
    金麟半跪下身，抚了一下她的灵脉，沉沉叹了一口气。
    “我不教你了，接你的电话去吧。”
    “接下来，我打算离开一阵了。”
    *
    杨琪琪接了电话，其实是妈妈。
    妈妈问了下杨琪琪在学校的事儿，又问了问她最近在忙什么。杨琪琪瘫在地上望着天空，说自己不忙不忙，不累不累。
    然后妈妈仿佛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冯渊那孩子，挺辛苦的，听说刚出院就去美国了。”
    杨琪琪：“美国？？？”
    妈妈说：“嗯，我们董事长的助手跟着去的。说是他毕业答辩用的学术论文往国际期刊上发表了，引起一些小的轰动，所以得及时去美国参加一个颁奖的会。”
    “听说出院后，确诊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就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些琐碎的事情，然后就上飞机走了。”
    杨琪琪嗓音有一些发紧。
    妈妈又继续有意无意地说：“飞机上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开手机，大概不能的吧。下飞机以后也要紧着处理他学术论文的事儿，听说行程特别紧张。我们董事长一整天都没联系到他，喔，刚才可能才打通电话了。”
    杨琪琪：……所以他不是故意不回自己的微信？？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别的什么，只是跟妈妈又啰嗦了一些别的事情，但是妈妈显然也很忙的样子，表示说自己马上就要开会去了。
    杨琪琪挂了电话，被“撞月”欺凌后的身体依然不大能起来，只好侧着身体，颤抖着去翻一下微信。
    前两秒，微信界面还是最早的样子。
    有崔崔的两句聊天，班级群的一些水花，熟悉的ID空白的界面。
    再两秒，熟悉的ID空白的界面最上方，冒出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少时，干脆这行字不见了。
    一阵铃声传来，冯渊，请求要和杨琪琪视频。
    ……
    杨琪琪点了“接受”。看到对面那个男人，穿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微灰的衬衫，上面还插着一只她最熟悉不过的录音笔。
    神色有一点点疲倦，但是眉眼里含着一些玩味的笑。
    她想他是有多忙呀。
    真的是出了院就来了旅社，又直接去上飞机的。
    冯渊先是问了问杨琪琪为什么躺在地上和她说话。
    她说金麟师傅一个“撞月”把她打垮了。
    然后杨琪琪又问了问冯渊有没有忙完自己的事。
    冯渊说短时间内不太能忙完，除了弄自己的事情，还有好多别的。
    他的声音潺潺如流水，很耐心，很斯文，彬彬有礼。克制，礼貌。礼貌到杨琪琪简直觉得两个人是刚刚认识的那种，每一句都那么君子那么委婉。
    最后，冯渊讲着讲着，忽然偏头，笑得有些邪佞：
    “你觉得我身体不太好？从头补？”
    “补肾补腰？吃枸杞？”
    “杨琪琪，你是觉得我出了个小小的车祸，某些方面，就，不太行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里的作者姨母微笑脸。
    第46章 
    冯渊说完那句话，杨琪琪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她支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开口说：“没……我, 我也没觉得你哪方面会不行……”说完恨不得把手机扔了, 跑走算了。
    然后冯渊就敛了这幅表情，恢复一开始的温柔和煦。他说，最近会一直一直很忙, 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但是回来后, 他一定会来找她。
    杨琪琪直到第二天上课想起这个事, 都在忍不住磨牙。
    她小巧玲珑的耳朵尖上几乎能滴出血来, 对着课本颠来倒去地想：
    挺好的、挺斯文的一个人, 那么干净，高山雪莲一样的, 怎么说起话来，就, 就那么……
    崔崔看着她的表情, 眼睛blingbling伴随坏笑：“还在想冯渊？这都想到什么地步去了？”
    杨琪琪：“也没什么。倒是你, 终于信我了？”
    崔崔：“那个，南六环, 青山精神病院。咱们之前挑过地儿的, 环境好卫生佳。”
    杨琪琪：……
    崔崔拿起手机：“待会儿等下课了我再给你放放《超越梦想一起飞》。”
    过不了多久, 学校的校董会就在全校公开讲了冯渊获奖的事情，电视上新闻上频繁出现冯渊的镜头，全华夏各处贴满了冯渊的海报。崔崔立马告诉杨琪琪不要妄想了，他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回来, 领奖完后还要和行业前沿吃饭交流，如今走上事业巅峰，之前的一切都会变成过去时，指不定会和一个外国妞好起来。
    杨琪琪看到这个，脑子里的齿轮倒是转了转，立马聘请知名德国已逝广告大师思乐都·思担当公关总监设计出应尤是演唱会的倒计时海报，并且亲自指导动员大会：
    营销人才的选址，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过人流量的。故而，冯渊的海报肯定贴得都是人流量最多的位置。那么，应尤是的海报也要贴在冯渊海报附近，确保鬼们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应尤是洗脑。
    于是，就像肯德基附近势必有麦当劳一样，很快，全帝都、全国、全世界，只要有冯渊的脸，旁边势必一个应尤是，旁边还有思乐都·思的文案：
    YOUTH: REINCARNATION!ANY TIME.
    应尤是：随时投胎，最后献唱！
    YOU:REINCARNATION!ANY TIME.
    你：随时投胎，最后见偶像！
    而方泽看到这样的场景有点支支吾吾。他说老板娘，你觉得冯渊和应尤是这俩人看到海报被这么贴，会怎么想？
    老板娘很淡定：“冯渊嘛应该OK的，他是律师，应该会明白我这样不违反广告法。”
    “至于应尤是嘛就更OK了，他那么喜欢冯渊，巴不得两张海报摞一起呢。”
    方泽的表情一言难尽。
    “你确定冯渊只会想广告法的事儿，而且应尤是喜欢的人是冯渊？”
    杨琪琪不假思索地说：“对啊。”
    方泽持续一言难尽：“那你等着吧。”
    杨琪琪看着方泽的样子，又想起一件事：“你与其想这么多，不如帮我卖掉霸王票。”
    方泽直接走掉：“卖不掉卖不掉，你自己坐那儿吧。”
    所谓霸王票座位是距离应尤是演唱时最近的地方，这个地方能看得到巨星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除了听到话筒音响的声音还能听到声带的发音。
    杨琪琪看到有这样一个座位，当下就定出了100000亿冥钞的天价。
    *
    演唱会终于得以顺利开始。
    月底的那一天，工人体育场内调试出巨大的闪耀灯柱，照亮整个帝都东三环的夜空，背景音乐震耳欲聋……门口却是异样的奇诡的宁静。
    去往三里屯或者工体酒吧街的人们看到这幅场景很是惊讶。
    “这规模看似是巨星级别？”
    “得有亿粉了吧？”
    “谁开演唱会呢？”
    然而低头查了下大麦网，又查了下票多多，再查下猫眼，什么也没有。
    岂止是他们不知道，工人体育场的商务总监也不知道。
    当时，杨琪琪带着口罩直接把一大摞钞票扔到他办公桌上，表示：“租一晚上，至多也就两三个人来吧，你也不用管我们做什么，基本上什么也不做。”
    她反复和商务总监确认：
    “不用紧急医疗设备。”
    “不用保安。”
    “也不用消防车。”
    商务总监表示，活了这么多年，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今天，他准时来到办公室上班，看着工体外空荡荡的场景，和里面调得热热闹闹的灯光，表示还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他拍了个小视频：场馆里放着应尤是的MV，而后，走进来一个女士，坐在最最最靠前的VIP观众席正中央，托着腮望向前方。
    商务总监把小视频发到工人体育场的工作群，大家都惊呆了。
    ？？？她承包场馆，大开镭射灯，自己一个人欣赏应尤是的MV？
    商务总监发完小视频就下班了。
    他觉得呆在这儿继续看监控，会把自己看成智障。
    与此同时，以唯一那位女士杨琪琪的视角来看，整个世界鬼山鬼海，鬼荧光牌闪耀惊人，鬼大声欢呼着应尤是的名字，等待他们心中挚爱的偶像出场。
    MV一幕幕晃着应尤是生前的模样，走马观花一样走到最后的镜头，出现了2019年应尤是生前最后一场演唱会的情景。
    是他声嘶力竭唱完一首情歌后，软弱无力倒下在舞台上的场景。
    少时，灯光全灭，整个场馆陷入安静与平和。
    杨琪琪的通讯设备传来后台提醒：“应尤是要出场了，一组灯光就位。”
    马上，一缕光带着重量一样打到舞台中央，向一个精确的点砸去。
    那光点中央，原本一粒小小的光斑逐渐变大，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最后幻化成一个披着纯白翅膀的人形。从露给大家的背影处缓缓转身，展现出绝美到令人窒息的五官。
    大屏幕里逝者的模样立马切换成应尤是，出示字幕：死是一切的开始。
    他一双仿佛能够流露出湖光山色的双眼浅浅微笑，薄唇露出摄心动魄的美。
    伸出指尖来，幻化着捻出一片又一片的纯白羽毛。
    没有任何一个鬼鼓掌或者叫好，他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想不到鬼开演唱会，能够比活人精彩这么多。
    *
    然而杨琪琪实在对应尤是的歌声不感冒。
    她坐着最贵最贵的霸王票席，看着最近最近的应尤是的脸，研究着她以前就看腻了的应尤是的毛孔，感受了一下直接从声带发出而不是话筒音响传出来的嗓音……
    沉默地从随身包里拿出了……一对耳塞。
    她只能在这里静静看着应尤是的颜。
    看着看着，她还发现，应尤是与自己目光对视的概率很大。
    基本上，他每唱两句，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会扫到这里来。
    她转头看了看身后山呼海啸的鬼，心想自己真是浪费。
    真是浪费了霸王票座位这个大好设置啊！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谁在叫自己。
    但是带着耳塞，隔绝了一切声响，她对这动静体会地不太真。
    直到有谁的手，轻轻搭在杨琪琪的肩上扣了扣。她才赶忙偏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新鲜打印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带着防伪水印的霸王票。捏着它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骨骼清晰鲜明，因为微微用力泛着点点的红。
    票的主人从杨琪琪的耳朵里拔出了耳塞。
    他勾起嘴唇，看着愕然的女生道：“你好像占了我的座位。”
    冯渊向她靠拢时，晃来晃去的灯光把他的身形勾勒得并不真实，金丝框后面的眼睛也隐没在高鼻梁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然而那身上带着杨琪琪熟悉的清檀香气，确切地提醒着她：他来了。
    还带着一张价值100000亿冥钞的霸王票。
    杨琪琪顿时张口结舌。
    “你怎么会买这个票？从美国买的吗？”
    “你要是喜欢他的歌，就直接和我说，我送给你不行吗？这个这么贵。”
    “还有，这里有这么多鬼，你真的不怕吗？”
    然而应尤是的歌声实在很大，冯渊完全听不清这位到底在说什么。
    他微微屈了身子，用手机打出一行字，亮给她：“不打算让座吗？还是说准备坐我腿上？”
    杨琪琪看到后立马脸滚烫，从座位上跳起来，从下面抽出一只……掉漆的小木板凳。
    这是杨琪琪有备无患，提前准备的，当时旅社同仁还说她这辈子都用不上。
    如今杨琪琪坐在这只小木板凳上，简直不敢扭头看冯渊一眼。
    她磨着牙想自己什么时候能习惯这样的冯渊。以前，她每次看见一脸圣洁模样的君子，就差恨不得垫起脚献哈达了。
    但是现在，她每次看见他，都恨不得拿着那条哈达吊死自己算了。
    冯渊看着女生的样子，心道自己还是得慢慢来。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又不想再慢了。
    是整个场馆的鬼都在轰动，整个空间都由着舞台策划放出大朵大朵绽放的符纸玫瑰，两束灯光在黑色中打着旋环绕，最终，一束落在应尤是身上，另一束在自己周围盘绕，似乎有点儿犹豫，最终落到坐在小板凳的杨琪琪身上。
    冯渊不由分说地把身子探到旁边，用手轻轻撩开杨琪琪耳旁的碎发，他把手里原本捏着的耳塞轻轻堵到她的耳朵里。
    又把女生的脸扭得冲向自己。
    他说出几个字，杨琪琪看口型，是和金麟曾说过的一模一样的：“你别听。”
    杨琪琪的眼角余光看到大屏幕上写着：
    新的歌。献给我挚爱的人。致琪。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趴在存稿箱里被糖渍得奄奄一息。
    第47章 
    冯渊眉宇间有急色，下颌线绷得很紧, 把其他多余表情抹去。
    他已经察觉到杨琪琪那轻描淡写的余光一瞥, 及由此带来的愈发凝滞的呼吸, 遂加了大一双手的捂耳力度。
    他感受到女生的双颊在自己的手掌虎口附近猝不及防地升温。
    但一圈圈涟漪一样绕过来的灯光勾勒着面前人，光的热比掌下热度更浓。
    最终的最终，光落到她身上, 黑影沉在自己这里。
    应尤是瞧见这边的场景, 表情居然云淡风轻。
    他不在意那对耳塞, 也不在意冯渊, 不在意面前那杨琪琪离得自己到底多近多远。
    应尤是的眼神浸了雾气一样迷蒙柔软, 干净蓬松纯白的羽衣从手腕端幻化出来披覆全身，一点点肤色吝啬得从羽毛下露出来, 半透明得似乎能看见下面不再有液体流动的血管。
    他注视着那束打在杨琪琪身上的光，伸手指着这边, 轻启薄唇, 唱出第一句歌词。
    “你是我心头的一捧雪。”
    ……
    当这一句被唱出来, 冯渊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这首歌和之前的决然不同，与他曾经听过的应尤是的任何任何音乐都不同。
    他们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首唱得让他灵魂战栗。
    冯渊被音符打得不可控制地微阖住眼, 再度睁眼, 即看见自己站在凛凛寒夜。面前身后都似有深渊, 使他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他又不可控制地任凭自己去仰望寂寂夜空。
    有无数雪花拂面，而其中又有一捧雪深深坠入自己的心头。
    那一瞬他被冰得浑身颤抖。
    他看得清楚自己的心思，他想呵着这捧雪, 暖着这捧雪，又不想让它化掉，只想守着这份皎洁。
    于是只好不远不近，疼惜得看着。
    短暂的幻觉结束，他意识到自己感受到的，是应尤是对杨琪琪的爱慕。
    趁着第二句尚未开启，冯渊狠狠咬着唇，一边听着身后整个场馆的鬼发出淡淡的轻轻的叹息，一边召唤着清醒，看向身前光束中的杨琪琪。
    他看到杨琪琪也在细细密密地打着颤，下颚哆哆嗦嗦，不受控制地微微摇头。
    眼眶正一点点染上红色。
    冯渊这才明白为什么应尤是方才毫不在意。
    他从开始告白就清楚，这杨琪琪即便带着耳塞，也一定能听到这首歌。
    他好像在试音。如今开始重新唱下去。
    “你是我心头的一捧雪。”
    “是我弥留之际眷恋的深夜。”
    “喜欢你。”
    “像喜欢一弯月。”
    ……
    幻觉场景一个个更替着。
    不只是冯渊和杨琪琪，整个演唱会所有到场的人或鬼，全然被音乐控制得无法起身无法思考无法发声，他们忘却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似站在大梦中央，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又不得从梦中醒来。
    被迫地，又或者是接纳地，感受着华夏迄今为止最让人爱慕追捧的伟大歌手的告白。
    每个人都一五一十地感受到应尤是对杨琪琪的那份眷恋的重量与刻骨。
    杨琪琪作为被告白的那个人，承受的幻觉与情感感知比旁人更严重。
    状况变得异常的……失控。
    等冯渊一点点唤着清明的时候，他看到女生的眼泪往下流淌，后来摇着头哽咽出声，且身子越来越瘫软，居然马上要从自己膝间滑落了跪下去。
    ……
    那身临其境的被爱着的感觉，让她无力招架。
    而冯渊看到应尤是遽然带着追光走向这边，两束光芒马上合拢。
    灿烂的盛大里，他无视捂她耳朵的冯渊，深深凝望她的眼：
    “我一直喜欢你。”
    “你现在知道了吧。”
    许久，二人一鬼闻到一缕血丝味道渗入空气。
    是杨琪琪拼了性命一样的咬破了舌尖，去召唤自己方才不知道溜到何处去的清醒。
    她半跪着看着应尤是说：
    “抱歉。”
    *
    担任副总控的方泽捂着头叫了一声“老板娘真是个畜生啊”！
    全场鬼粉丝都难以置信地喊着“怎么可能啊啊啊”！
    而应尤是仿佛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少时，他浅浅一笑，慢慢地转身重回台上，及地的长羽在身后拖曳出冷清的白色弧线。
    杨琪琪又道了句，“你等下。”
    应尤是回首。
    她叹了口气，用只有应尤是和冯渊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讲：
    “你以音乐入法术，确实不在金麟功力之下。”
    “之前有些亏待你了。但我以后势必不会浪费你的天资。”
    “□□人不可能，继续做合作伙伴吧，可以吗，应先生？”
    应尤是似乎思考了很久，然而不给予她回应。他只是转身继续走到舞台上，任系统切到下一首歌。
    下一首歌前奏是《在一起》。
    杨琪琪狠狠磨着后槽牙，有力气抬起一只手，按着通讯器，气若游丝地对后台说：
    “你们是都想去畜生道了么，这么大的事儿，谁都不提前告诉我。”
    “快给我切歌，《超越梦想一起飞》，放完以后指挥内应群众喊再来一遍，一共放三遍，放到我们都恢复正常为止。”
    讲完这些，杨琪琪终于身子一软，准备向不知什么方向倒去，而即可恢复过来的冯渊立刻抓住她的手臂。
    ……一手把杨琪琪拥在自己的怀里，让女生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杨琪琪道：“学长，这样不行。”
    “应尤是看见，会气成厉鬼。”
    冯渊：……
    最后杨琪琪找了个奇怪的姿势靠在冯渊的膝盖上，红着眼睛听了三遍的《超越梦想一起飞》，才勉强能站起身来，要冯渊跟着她离场。
    但女生的神智，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她跟在自己身旁，小声嘟哝，早知道叫个医疗队在演唱会附近的，不为救鬼也为救人，让一整个医疗队救自己不要丢人。
    等出了门去，走到露天停车场的位置，她又叨叨说着什么以后再也不和应尤是坐同一辆车了，人与鬼就算殊途同归也得避嫌，多叫一辆车好贵。
    “下次全体人员挤地铁。”她这么盘算着。
    等她看到冯渊的车，又看到学长不由分说地把车门替自己打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又小小地激灵了一下。她说：“错了错了，我现在不能回家，我还得去后台，应该把舞台情况监控完的。”
    冯渊拽住她的手臂。
    “稍等。”
    他说：“问你几件事。”
    杨琪琪：……？
    方才在演唱会现场，大家都一直坐着，灯光又总体黑暗，冯渊一直没有好好看她的模样。到现在才在夜幕下发现她的微卷长发覆盖在光洁的肩头与手臂上，浅银色的礼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一双半高跟鞋露出玲珑脚踝。
    趁着微微朦胧的双眼。
    有些性感。
    冯渊半是随意半是认真，犹豫着问：“你和应尤是到底认识多久了？”
    虽然有些迷糊，但对于这件事，回答得还是挺具体。
    “不算太久，基本上，就比认识你多出一个星期。”
    应尤是歌曲的后遗症还在，她还是站得有些吃力，于是向后靠在了旁边车身上，一只手按着太阳穴，仿佛是费力思索着什么，慢慢地跟他说：
    “我也应该好好和你讲这些事了，学长。我从来不是应尤是的生前挚友，他死了，我才找上他去，我只是盯着他的钱。后来跟着他一起去追悼会，我挺想让他把遗产都转给我的，结果他恨我太爱钱，才转给公益组织。”
    她自嘲地一笑，“我们旅社同仁都说，他这么好，我还只是让他做前台，简直不像是人做出的事呀。”
    接下来，她一五一十地坦白。从孟琪琪微博，到鬼怪水军，讲到张栋然帮她补课，又从上海杀人狂事件，讲到了鬼来电。她讲自己其实就是个凡人，脾气差，性格坏，哪像他冯渊一样，无论人脉还是学识，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点获取的。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堪，越说越觉得没有底气。
    到最后糊涂起来。
    她说：“学长，我脑袋有些乱。你知道的，就是方才应尤是的那首歌，弄得我满脑子现在都是他，我不知道我说得清楚不清楚。”
    “……但我明白你一开始，为什么捂住我的耳朵不要我听。”
    “学长，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就是，我就是……其实还挺差劲的。有可能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好。”
    冯渊认真听着她垂着头啰里八嗦的碎碎念，忽然走过前去，结结实实地把自己的面孔和她无限拉进。
    近到，突破了有史以来一切距离。
    杨琪琪无路可退。
    冯渊气息带着一丝微微的喘，一点点缠住杨琪琪的呼吸。
    “杨琪琪，可以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我现在想听听，你一直是怎么看待我的。”
    “说真话，好吗？”
    杨琪琪的脸烧得厉害，有点迷茫地说：
    “冯渊，好奇怪啊，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一尘不染的，让你永远信我。”
    “但我有时又想把坏事做尽，让你来救我。”
    ……
    话稍刚落，清檀一样的香气倏地包裹住自己。
    是冯渊，他把额头抵到杨琪琪的额头上。
    很隐忍地说：
    “杨琪琪，我知道你现在不太清醒，其实我也差不多。那个音乐……”
    “但有一点，我挺明白的，我喜欢你。”
    “我会永远信你。”
    “至于，坏事么……”
    他微微偏了头，让嘴唇离杨琪琪的只有几乎薄薄一页纸的距离。
    他轻轻道：“你有没有，想对我做什么坏事？”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听见旁边砸在车上的清浅雨声。
    滴滴答答，带着一点夏夜的凉，浸到整个灼热的空气。
    附近工体场馆内的光芒还在打来打去，有行人说好奇怪啊，今儿下着雨，那里头这么安静，到底在做什么呢。
    这恍惚的灯光里，雨声里，有谁看到一辆以前经常出没在娱记新闻中的车。
    车旁有个男人把手扣在一个颤到不能自已的女生的腰身上。
    他一个接一个地对她落着温柔的、短促的、如淅沥雨声一般浅浅的疼惜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年三十儿初吻：）
    谢谢春Ra的地雷：）
    大家最近一定要一定要注意身体，尽量不出门，出门戴口罩哦！
    嚎叫的作者打算在过年双周内把存稿箱里填完～
    第48章 
    雨下得柔软。
    夏夜晚风一缕一缕，编织得雨水犹如一场隔了滤镜的沉梦, 梦中的两个人被吻弄得比雨水还柔软。
    两个人额前都有一些碎发, 被雨浸润后湿漉漉的, 不停触碰、离开、触碰、离开，一下一下的，令两双眼也失了焦。
    杨琪琪脑海一片空白。
    完全占据身心的是冯渊的吻, 冯渊的气息, 冯渊的样子, 冯渊扣在自己腰上面的手掌。
    整个人好像随时会流淌下去融化掉。
    也不知到底经过多久, 当冯渊发觉女生的脸色似乎有点泛白, 是窒息缺氧的模样，才饶过她一样的笑了又笑, 嘴唇离开了半分。
    把额头又抵了过去。
    略微沙哑地说：“还要去演唱会后台吗？能不能……不要去。”
    这声音很性感，尤其是后半句的恳求, 像在耳廓周围画圆圈, 一下子就让杨琪琪泛白的脸激起一些血色。
    她已经不再敢看冯渊的炙热眼神。
    垂了眼, 又看到冯渊隐没在衣领里蜿蜒而下的锁骨，上面一颗红艳小痣。
    更不能看。
    她干脆心一横地闭眼。
    摇摇头。
    “不行, 我还是得去。今天的状况和之前预设的不一样。我得盯着, 我怕应尤是出岔子。”
    “那我陪你去。”冯渊盯着她, 眸色很暗，态度坚决。
    而杨琪琪小小叹息一声。再度的摇头，让额前碎发上一滴原本摇摇欲坠的水珠坠落。
    这颗水珠滴到鼻梁上，让她更清醒了一些。
    “不行, 你要跟我在一起的话，让应尤是看见，会有一定概率气得变成厉鬼。”
    冯渊：……
    “那我站得离你远点儿不行吗。两米远。”
    杨琪琪咬了咬牙，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冯渊示意她讲出口。她只得颤着睫毛抠着手指忍耐着说道：“我不担心你，我是怕……怕我自己扑上去。”
    冯渊笑出了声。
    止不住又把唇凑了过去，像触碰瓷器一样的小心吻了又吻，而后说：“那你去，我在这边等你，等演唱会结束，我接你。”
    杨琪琪忍无可忍：“不行，今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冯渊这才脑袋顶着黑线松开了手，任她步伐佯装坚决然而带着一点踉跄地走进场馆后台。
    杨琪琪进门前好像还崴了一脚……
    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离开。
    倚靠在刚才杨琪琪站过的位置，抱起双臂看向场馆里面。他依然能听到应尤是的模糊歌声，侧过脸又在附近见到一个非常大的应尤是人形立牌。
    有一只梳着马尾辫的鬼站在人形立牌前，怔怔地发着呆。
    她似乎很想进体育馆。
    看到有谁凑到自己身边，马尾辫鬼一脸哀怨：“我连最末等的票都买不起，只能在外面沾沾声音。”
    冯渊叹气：“我买了一张最贵的票，也还不是一样要被弄出来。”
    然后在女鬼愕然的眼神里上车离开。
    *
    其实应尤是完全不用杨琪琪担心，表白被拒又被迫唱了三遍《超越梦想一起飞》之后，整个人恢复到起初的模样，情绪丝滑过渡到平稳，给现场掀起了一个又一个另外的小高潮。
    他本身就具备一个专业歌手最应得的职业操守和强大的控场能力。
    后台同事在监控室向杨琪琪汇报，截止当前，应尤是收获鬼粉丝送上来的小白花大约900束，扫二维码打赏送冥钞大约700亿。还有人捐献古今中外各种造型的纸童男童女，应尤是随时可以烧了他们，变成自己的侍者。
    杨琪琪拿出计算器来，她听着汇报，想顺便计算一下等演唱会结束后，大概要补缴给阴间政府多少税。
    方泽点了点她肩膀。
    “师傅，你还没从应尤是的那首歌里走出来吗？现在还满脑子应尤是？”
    杨琪琪：？
    方泽指了指前方：“计算器，你算0+0干什么？”
    杨琪琪看了一眼界面，顺手清了个零。“没在想他。”
    现在满脑子都是冯渊。
    过了大约半小时，同事示意杨琪琪，演唱会结束了。
    应尤是拿着话筒深情致礼，又是一堆小白花疯狂地扔向他的方向。他这才公布全场最让人期待的环节：抽出几个幸运粉丝的票根号码，可以去后台的VIP休息厅与他进行聊天互动。
    被抽中的粉丝癫狂不已，未抽中的恋恋不舍离场。
    杨琪琪注视着幸运粉丝在工作人员的代领下有序来到后台，进了距离自己一墙之遥的隔壁房间，应尤是也已经更换了衣服进去。
    贴了符纸的监控转播屏幕里，大家看到应尤是已经敛了那副疏离的巨星装扮，换了一身更为随意的白T，带了一只帽檐压低的棒球帽，嘴角勾着与粉丝聊天。
    对话一五一十地传了过来。
    几只粉丝鬼关心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
    “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个拒绝你的人，到底是谁？”
    “全华夏的人都不会拒绝你……她怎么会？”
    “你难过吗？以后你可怎么办？”
    看着屏幕听着监控的鬼同事齐齐看向话题中央的老板娘。
    杨琪琪皱眉抿着唇，神色凝重。
    有些鬼同事围到应尤是身边，讲着“私鬼问题免谈。”
    但应尤是忽而云淡风轻一笑，眼波流转得令在场所有鬼粉丝仿佛恢复心跳，又摆了摆手让鬼同事暂时退到一边。
    他道：“拒绝我么，那正常，全华夏人都喜欢我的音乐，她觉得是噪音。”
    粉丝：……
    又讲：“至于她到底是谁，她是我老板。欢迎大家光临火车站前街238号孟氏旅馆。”
    “我之前在那里做前台。”
    粉丝：……
    还说：“我没理由难过，还得好好挣钱。”
    “她刚才在演唱会上说可能会提拔我，我觉得如果不做前台的话，我大概能当个……管家？”
    后来每个粉丝被应尤是塞了一张带着签名的孟氏旅馆宣传页走了。
    应尤是在原处独自休憩了一会儿，刷了刷纸iphone，这才推开隔壁门，走入杨琪琪所在的监控室。
    所有人看向巨星。
    巨星看向杨琪琪。
    而杨琪琪……还在拿计算器算钱。
    沉默片刻，老板娘冒出一句：“表现不错。连扫码带门票挣了旅社几乎半年的收入，而且，还是连鬼红娘业务也算上的话。”
    应尤是瞧着她的面容：“你嘴唇有点肿。”
    杨琪琪：……
    她脑袋飞快地想一个理由，阻止应尤是往不该的地方联想。
    “我听你那首歌听得上火了。”
    应尤是敲开手机微博，面无表情地拆穿她的谎言。
    “微博服务器又崩溃了。”
    “最新一条热门是有人看到你和冯渊接吻。”
    *
    杨琪琪有点儿崩溃。
    按说这种新闻，在以前不至于上热搜的，只是最近冯渊拿了国际性学术奖，满大街被宣传了海报和广告，就成为街巷间老幼妇孺都知道的人物。
    所以，即便他们找的地方比较隐晦，也这么轻易被人发现、曝光，又推到了微博热门。
    她看了一眼配图gif，幸好当时冯渊只是垂着头一下一下的亲她，自己的长发挡在脸颊两侧，并不能看清楚模样。
    杜梦拾看了一眼喊她赶紧换一身羽绒服来，不要在出门后又被人跟。
    但杨琪琪当前考虑的不是这些事。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应尤是。
    “对不起。”
    “请尽量不要生气。”
    “我不希望你在今天变厉鬼。”
    应尤是收起手机，抬起手来压了一下帽檐。
    “不会的，毕竟今天是我的诞辰纪念日。”
    他连一丝哀怨的神情也没有，然而杨琪琪听得愧疚。杜梦拾感觉到房内气压有点低，这才指挥了一队刚刚烧好的古今中外纸童男童女，从储物间“嘿嗬嘿嗬”地抬出来一个顶部差点都蹭到天花板的巨大蛋糕。
    蛋糕靠近底座的部位插了26根白烛，烛火摇曳，蛋糕上洋洋洒洒用糖霜写了应尤是代表作的名称，还现插了几朵方才粉丝抛出的小白花。
    杜梦拾挥着小手绢说了一声：“surprise”，解释说这个蛋糕为了确保大家都能享用，特地做了一半人类能吃、一半鬼能吃的。
    ……
    吹完蜡烛，所有人总体是开心的。但杨琪琪总觉得应尤是太过于平静了，他以前做前台都没有现在这么平静过。
    他就像任何事没有发生过一样与同事聊天，甚至还告诉自己头发上蹭了点儿奶油。杨琪琪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镜头擦奶油，应尤是还非常友好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等出了工体，杨琪琪一人N鬼的队伍在等待已久的娱记眼中，是孤零零的一人，他们意识到这个穿羽绒服的女的可能就是几钟头前和冯渊接吻的那个人。疯狂的照相机闪光灯弄得她有点站不稳脚。
    一辆黑车从不远处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一个人，勾着杨琪琪的胳膊，腕力极大，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了副驾驶。
    杨琪琪头一回看见金麟不用瞬移，开车来的。
    她想了想：“我又要死了？”
    金麟皱眉，很是凝重。
    “算出你旅社今晚有异。”
    “杨琪琪，你此生阳寿，比起我之前预估的，大为缩短。”
    车已经摆脱了娱记队伍，金麟从东六环慢慢往旅社的附近走，他声音很是无奈苍凉：“为什么刚才那么多人在堵你？今晚，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第49章 （倒V结束）
    杨琪琪仔细看着金麟的表情，觉得似有大事压顶。心脏如擂鼓捶打胸腔之时, 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想, 如果是关乎性命, 那么拿去。
    她杨琪琪也见惯生死，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寻常，也曾经千次万次设想过自己死亡了。
    只是……只是……只是冯渊, 他才刚刚与自己互剖了心迹。
    这对他太不公平。
    缓缓, 女生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告诉金麟, 她知道事关重大, 故而把细节也描述出来。
    金麟握着方向盘的手, 以令人难以察觉的角度一晃。
    他轻而易举抓住重点：“所以，你的嘴唇被冯渊亲肿了, 应尤是发现了，并且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今天是他的生日。”
    杨琪琪沉默片刻。
    ……
    “这些和我的性命有什么关系？”
    金麟缄口不言, 似在仔细思考。
    然而手指间若触到了异物, 他神色一变, 来了一个长长的刹车。
    停顿下来之后，抬起手掌, 于指缝间凭空出现一张米黄色的古旧纸张。
    金麟简单而迅速地对杨琪琪说：“给冯渊打电话, 让他去旅社, 快。”
    杨琪琪照做。
    金麟又道：“你爷爷呢？”
    杨琪琪表示说又去了冰岛度夏。
    金麟不再多言。
    十五分钟后抵达旅社，杨琪琪推开车门，原本打算快步跑进去，结果金麟一手拽住了她, 示意她与他一起在门廊处等待。
    杨琪琪疑惑着看到里面一如走前模样井井有条。应尤是坐在前台处等待，杜梦拾挥着手绢招徕顾客，旅社餐厅里幽幽散发香气，旅社一角还有一些没发完的演唱会宣传单。
    金麟沉默无言，负手站立在前廊。左手仍是那张黄色的纸，右手不知何时持起杨琪琪许久不见的那柄长剑，似曾相识的熟悉兽纹从指缝间隐隐露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整个人凝重如一块青石。
    短发在雨夜晚风里轻颤。
    约两分钟后，冯渊的车抵达。
    他从车上下来，迈出两条修长的腿，快步走向旅社，映入眼帘的，是面无表情的金麟和疑惑的杨琪琪，顿觉得蹊跷。
    金麟看了一眼冯渊，瞳孔骤然缩紧。拿起左手那张在车内接到的黄色纸张，抖开来念。
    “帝都人士杨琪琪。20岁零七个月有余。”
    “接45家华夏阴阳旅社，及37位黑白无常举报，唯利是图，作奸犯科，严重扰乱阴阳秩序。”
    “批令处斩，行刑人，青城山，斩鬼史，金麟。”
    念完之后，黄色的纸张在指尖烧毁，烟灰迅速跌落，在空中盘旋如黑色的蝶。
    金麟看着那烟灰，朝向身旁的杨琪琪，缓缓总结：
    “我在阴间政府的要求下，调查了华夏阴阳旅社的情况。你一接手孟氏旅社，聘请应尤是坐镇前台，立马揽下几乎全华夏1/3的鬼客。两个月内，你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又独揽几乎全部的富豪鬼客，而这些，是华夏阴阳旅社，尤其是高端旅社赖以为生的客源。”
    “这还不算，第三个月，你开辟鬼红娘业务，在全国太平间内大肆张贴自己的广告……你把山间阴墅老板的千年员工弄去投胎。再加上今天，召开应尤是的演唱会，把海报甚至贴到国外去。”
    “你已然破坏阴阳秩序平衡，使得全球华夏旅社与你树敌。”
    他继续平淡道：“最后，你和冯渊在应尤是的诞辰日接吻，使得这一灵气充沛的鬼魂绝望投胎，最终使得你身上背负的怨气越来越浓……”
    杨琪琪打断。
    “投胎？应尤是不就在那边坐着呢吗？”
    三个人一同望向前台，那人还穿着白色的T，戴着帽子。
    然而金麟抛过去一张符纸。
    瞬间，“应尤是”的身上忽然发生奇诡的色泽变化。
    “啵”地一声。
    变成一个涂着大红脸蛋的纸童男。
    金麟叹了口气。
    “应尤是这个人，我和你讲过的吧。”
    “他若以声音入法，功力不在我之下。其他的方面，其实也是深不可测。”
    “今晚，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趁你们不注意，绝望离开了。然后让一个傀儡替了自己。”
    “看来……还是想为你继续挣钱，不愿这件事影响你。”
    说完这些事情。金麟右手迅速拔剑，眉宇间透露凛冽的凉。
    把剑搭在杨琪琪的脖颈一侧。
    他说：
    “但你背负怨气已经足够。阴间政府下来批文。”
    “我，青城山，斩鬼使，金麟。不好意思，要取你的命了。”
    ……
    凉意渗入脖颈，像晚秋一缕风。
    纤弱的颈动脉跳出颤抖的疼。
    杨琪琪的视线越过冯渊的肩膀，看到外面仍旧有细细密密的雨，织起一张半透明的水网。
    她想，好奇怪啊，明明一两个钟头前，自己在雨里和人接吻。
    寒铁划入肌肤的时候，疼痛来得迅速，却不真实。她突然能回忆起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时，破了羊水，接触空气，从子宫来到干燥世界的那种初始疼痛。
    是迷茫的，不知所措的，疼痛。
    眼前看到漫长白光，杨琪琪从自己的身体上站了起来，以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形态出现在金麟与冯渊面前。
    冯渊正不可置信地扑到自己的尸体上观察伤口，而金麟一直凝视着面前空气，仿佛早就明了她的鬼魂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杨琪琪看到自己的身上有一层柔和的淡光，贝母一样轻轻笼罩着，她身上此时穿的是那件银色长裙，细跟高跟鞋。这是她生前最后一次穿的，比较喜欢的打扮。
    是和冯渊接吻时穿的衣服。
    杨琪琪启唇道：“斩鬼使？青城山金麟？”
    金麟定定地看着她。
    “嗯，这是我的另一个身份。”
    杨琪琪：……
    杨琪琪发现门廊外不远处已经抵达了黑白两位大伯，带着镣铐。径自走了过去。
    她刚刚死亡，对此时接触世界的方式不太熟悉，听觉视觉开启得也很朦胧，故而没有听到金麟压低了声音对冯渊讲出的话：
    “你，赶紧搜集整理，杨琪琪无罪的证据。”
    *
    杨琪琪在儿时听过斩鬼使的大名。
    是爷爷反复给她介绍阴阳两界的人物与历史故事。
    黑白无常，行走阴阳之间，沟通两界，进行执法者，是死者的第一引路人。
    而斩鬼使凌驾于所有黑白之上，隐了身份存于世间，又证据确凿地存在着。
    他是传奇，一个千百年来的传奇。
    几乎没有活人或者鬼讲过斩鬼使在面前自爆身份的经历。因为，如果见到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犯了滔天罪孽。他马上要死。
    斩鬼使首先能沟通阴阳，同时一代代出生都会拥有前世累积的法力，故而灵力超绝。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法力和凛凛正气。听命于人世间的法律条款，同时又听从阴间政府的权威。
    琪琪的爷爷曾和她说，如果世界上只有黑白无常，那么早就黑白颠倒。多亏有了斩鬼使，世间才得以有阴阳平衡。生人可无忧度日，逝者亦可拥有尊严。
    生死有序。
    活人么，原本有活人的法庭监管。
    但如若犯下滔天大罪，不可饶恕，斩鬼使会拔出他的剑，夺了他的命。让他坠入无间地狱。
    鬼怪么，若罪至此，那斩鬼使的刀剑也更是不留情，一剑之下让它魂飞魄散。
    所以，斩鬼使，他凶厉，但他亦有正气。
    当年，梳着羊角辫的杨琪琪听着爷爷聊这些，一个劲儿的打冷战。
    她说：“这个人肯定特别丑，身上有瘤有大疤，张起嘴来声音嘶哑。因为杀了这么多坏人，总也得有怨气反投到自己身上吧。”
    爷爷说：“对哦，你要不好好学功夫，做坏事，那这丑八怪斩鬼使可就来要你的命了！”
    当时杨琪琪怕得不知所措。也搞不清楚是怕一个丑人，还是怕丢了命。
    直到长大一点儿，她才明白所谓大罪也并不是那么好犯的，斩鬼使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杨琪琪跟着黑白无常穿过黄泉小径。
    心想自己的罪孽什么时候抵达了“滔天大罪”的地步。
    黄泉两边婆罗花开放，蕊丝若牵连的离人泪。杨琪琪心想可能是这个辖区的黑白无常看着自己长大，见自己不吭不嚷不躲，也并没有为她带上镣铐。
    杨琪琪看着路边的花朵，道：“我们要去哪里？”
    黑白说：“地府鬼王处。”
    杨琪琪：“？？？鬼王要见我？”
    黑白点头：“嗯，但你待会儿还得先喝一碗汤，再沐浴，才能去见他。”
    杨琪琪：“？？？孟婆汤？？让我忘掉一切去见他？什么意思？”
    黑大伯没有说话，但白大伯的眼神带了些微的敬意。
    “不是让你忘掉一切。”
    “是让你想起一切。”
    杨琪琪：……
    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想起来的。
    但是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鬼来电”的那次，话务员鬼吸了自己和金麟的一缕精气，金麟当时说“我们的精气你也是能吸的吗？”
    白大伯看杨琪琪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提醒她道：“阴间这边，有不少你的故人。孟琪琪，等一会儿，你就会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我筹备新文了，求收藏：
    《我在七零拒吃野味》
    娇生惯养的白富美，一觉醒来穿越到七零年代。
    这里有吝啬老爹软弱老妈，霸道奶奶极品小叔，还有村长儿子成天欺负她。
    原本差点儿饿死了，结果后山有只黄鼠狼精救了她。
    它说，喏，山鸡，给你补体力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山兔，给你补营养的
    她说，我不吃
    它说，喏，野猪，给你补胶原蛋白的
    她说，我不吃
    她终于变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有钱。
    有天，某人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后山一切野生动物听你指挥，能乖乖跳进你的锅？？？
    她说：但是我只吃素。
    文案二：
    自从和一只黄鼠狼精做了好朋友，简女士成天都笑得很精神。
    一开始，黄鼠狼不谙世事，就知道给简女士上供各种各样的肉。
    而简女士教它科学文化知识，告诉它野味有感染病毒的危险。
    于是他们吃掉漫山遍野的一切野菜野果。
    等到了婚龄，她爹听说她想嫁妖精，都快把她打死了。
    她只好嫁给一百次上门来提亲的知青。
    直到嫁人的那天晚上，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老公PP后面怎么有条似曾相识的小尾巴？
    ------
    大家一定要在非常时期注意安全，拒吃野味，别串门，多带口罩！！！
    第50章 （三合一）
    黄泉小径上，天色持续昏昧不明。
    黑白两个大伯带着杨琪琪七绕八拐, 走了漫长的路, 面前才豁然开朗, 是一处蔓延无边的水泽。
    三只鬼魂无声地踏了船上去，白大伯撑船，黑大伯站在杨琪琪身边。
    杨琪琪看到不远处一个水中央的小亭涂成绿色, 下面业火一样的红莲烧得红艳。
    微茫中觉得红绿相间很是辣眼睛。
    黑大伯仿佛察觉到她的表情是质疑阴间审美。他说：“你种的。”
    低下头, 看到水波下嬉戏游曳一群纯白色的鱼灵, 轻巧翻转, 其中一条见到杨琪琪, 跃出了水面。
    杨琪琪淡漠地想着不知道死人能不能吃死鱼。黑大伯又说：“你养的。”
    杨琪琪：……
    撑着船的白大伯在前方道：“你每次来这里，都要说‘辣眼睛’, 都要问‘能不能吃鱼’，我们都习惯了。”
    船在终于不知不觉中抵达岸边。
    杨琪琪跃了下去, 灰白雾霭笼着丛丛茂林修竹, 跟着黑白两个大伯在蜿蜒的石子路上走着, 一座单檐歇山顶式的灯火通明屋殿伫立眼前。
    仰头一看，牌匾上写了“孟府”。
    但原本古典的建筑外墙上, 用油漆写了一行字。
    杨琪琪忍不住看了一眼：“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杨琪琪：？？？
    黑大伯不得不道：“这是你上一次来时写的。是七十多年前阳间的人民公社时期。你当时齐耳短发, 穿棉布素色上衣，死了被我们引到这里来之后的第一天，就挽起袖子漆上了这句话。”
    白大伯赞同：“当时我们百般拒绝了，但您一定要涂上。”
    等走到正门处, 两队同样梳着齐耳短发穿短素色棉布上衣的女鬼齐齐鞠躬，并且热泪盈眶地说：“同志，您终于回来了。”
    杨琪琪忍不住说：“我这次也能让你们换衣服吗？”
    一位看上去很伶俐的女鬼伸出双手来握住她的：“同志，那是当然的。我们都是您的侍者呀。不过上次，您非要说我们地位平等。”
    杨琪琪有点不知所措：“……回头我让阳间的给你们烧几个纸iphone，你们看看阳间最新的服装款式。”
    话一出口。不复跳跃的心口突然有隐隐的疼。
    阳间……
    她还能联系阳间的人吗？
    这一路上，新死的她，思绪朦朦胧胧，东张西望，想着死后的事，已经完全忽略自己是从阳间而来了。阳间对于她来说已然像个模糊又遥远的梦。
    直到现在，她才慢吞吞地想到：
    妈妈和爷爷还不知道自己死了。
    华夏旅社联盟的竞争同行恐怕都在笑吧。
    金麟见过的生死太多，斩鬼使应该把自己当成空气忽略掉吧。
    只是冯渊……冯渊……她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曾以为可以白头偕老，便干脆不去问对方生辰八字。
    若知道自己即刻会死，她一定不会任他吻。她一定要让他断了那些旖念，好让他在阳间很快洒脱，尽快不记得杨琪琪这个人才好。
    正想着这些事，大殿里，突然传来悠悠男声。清朗、和悦。
    “欢迎回来。”
    “你现在，应该又是在外面咬手指？”
    杨琪琪一怔，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
    黑白两个大伯示意杨琪琪进去，而两排女鬼也表示她们不能跟进。
    等杨琪琪迈入殿内，看到大殿内四面垂着的淡褐色帷幔被风轻易鼓起，耳畔烈烈作响。
    高大的红烛被点燃在各处角落，照得对面那斜倚在贵妃榻上的长袍男子眉眼清澈，仿佛眼底也摇出了烛光。
    他抬起手臂，任红色的长袖从腕间滑落，露出鹅颈一样的一段修长柔美。
    原是从背后高高的长案上提起一只长嘴的酒壶，把酒倒成一线灌入喉咙。
    他朗声笑道：“你们旅社私酿，味道还不错。”
    杨琪琪看着他脖颈深处那一颗红艳的小痣，道：“冯渊？”
    ……
    但是转瞬，杨琪琪又明白这一定不是冯渊。
    冯渊斯文、懂礼，表情总是克制的淡漠，哪怕和自己说些出格的话，也必定是咬着耳朵小声地讲，不会让旁边任何一个人再听到了。
    冯渊肯定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倚靠在一张榻上。更别提用这种几近放浪形骸的姿势饮酒。而且他没有戴那个金丝框眼镜。
    她眉头微皱，思考这人与冯渊之间的关系。
    那人搁下酒杯，勾了勾手，杨琪琪便被一股无形中的力量勾到贵妃榻前。
    又被迫地弯了腰，垂了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杨琪琪清晰看到他的眉眼、很高的鼻梁、柔和的唇线及带着一缕疏冷气息的下颌。
    他轻启薄唇，淡淡地讲：“第十遍。”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个人。”
    杨琪琪：“……我看清楚了。”
    他重新绽放了笑容，带着一点孩子般的邪气与天真。又是掐了一个诀，逼迫地杨琪琪站直了身子，又滑出得离自己微远一点。
    然而当他看到杨琪琪展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居然被激恼了。
    他勾了下手指，又把她扯得很近，跌坐到自己的贵妃榻边上。
    杨琪琪：！！！？？？
    男人表情严肃，声音终于庄严了起来。
    “杨琪琪，你这一世，过得很辛苦吧。”
    “你父亲在你四岁那年就来地府报道。”
    “你母亲忙于工作，几乎没空照顾你。”
    “你爷爷经营一家快倒闭的旅馆，经常通过你找母亲借钱。”
    “等到你长大成人，终于可以帮家庭解决些压力了，接手那个旅社了……”
    他玩味地一笑，摇了摇头。
    “结果几乎全华夏的阴阳旅社与你为敌。”
    他掐了一个诀，指缝间顿时出现一本卷宗。纸张哗啦啦地在他的指间划过，留下闪耀的白光和流动的空气。
    他悲哀又无奈地讲：“呵。这些人，义愤填膺。”
    “完全不能容你在阳间呢。”
    杨琪琪低垂了眼：“你什么意思？”
    他总结道：“你这一生，不曾婚嫁，没有子女，匆忙、孤独，你体会到无奈、背叛和失去。”
    男人探起身来，伸手掐住杨琪琪的腰，将额头抵到杨琪琪的额头上。
    “人间辛苦到了如此地步，你总该愿意留下陪我了吧？”
    杨琪琪想要挣脱。
    但他不依不饶地跟着她的动作，死死地钳制着。
    “你今世也会对这个动作有反应。”
    “会令你发颤呢。”
    “这个动作，一开始，是我对你做的。”
    杨琪琪：……
    手下的桎梏忽然松开，男人猝然推开杨琪琪，起了身，移到门口。
    他扭头，突然又恢复了孩子一样带着稚气的笑容。
    甚至笑出两只甜甜的酒窝。
    他对杨琪琪交代说：“老样子，喝一碗汤，然后沐浴，后天来见我。”
    *
    黑白两个大伯也跟着那人离去了。
    这时，那群齐耳短发喊着“同志”的侍从女鬼们东张张，西望望，确定没问题了，才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
    她们看着杨琪琪开口道：“可吓死我们了。你这回还算表现得稳。上一次，可怕我们主公气死了。”
    杨琪琪问：“哦？上一次是怎么回事？”
    那个挺伶俐的女鬼发话：“上一世，您闹翻了个天，说是地府也不能有强权，要带着大家一起学习科学社会主义。”
    她话音稍低：“可你知道，我们这边封建集权了几千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您以前回来也气过主公，但是都没有上一次闹得那么凶。”
    杨琪琪挺诧异：“唔，我还这么大胆呢。那你们这主公到底是谁？地府的一个小官？一个文员？”
    大家都瑟瑟发抖不太敢吭声。
    良久，有只小鬼弱弱地说：“是地府的森婆罗伽式神。是地府的王。”
    “阴间里的一切……都听命于他。”
    杨琪琪有点反应不过来。
    疑窦愈浓，终于才记起更为重要的问题：“那我究竟是谁？”
    一只女鬼这时从偏殿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乳白色的汤。
    所有人都示意杨琪琪喝下这碗汤。
    “不苦的，你每次都要喝的。”
    “喝完后，就想起来了，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杨琪琪：“不好意思我妈妈不让我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女鬼们叽叽喳喳地笑起来，一起拿出一张裱好的宣纸。上面一看就是杨琪琪的毛笔字迹，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请喝，你自己做的配方。喝下才可游刃有余地应对鬼王。”
    杨琪琪这才明白这碗汤比较安全。
    而且还是鬼王开恩地容许她喝的。
    女鬼们照顾杨琪琪把汤喝掉，又扶着她躺倒在贵妃榻上，盖上一床柔软的丝绒被。
    这才拉下卷起来的帷幔，纷纷离去，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等待着。
    大家面面相觑地静止了一会儿。
    伶俐的女鬼先打破沉寂。
    她小声惊讶地说：“哎呀！”
    杨琪琪与她同时发声，语气几乎丝毫不差：“哎呀！”
    女鬼默数两秒，又道：“你乃何人？”
    杨琪琪与她同时发声：“你乃何人？”
    女鬼们嗤嗤地笑了起来。
    杨琪琪每次喝汤，刚开始浸入回忆，都要重复这两句话，她们全都记得。
    于此同时，在一处梦境中：
    耳侧一边一个小巧发髻的少女正从漫漫飞沙中立起身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土，仰望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那名负剑男子，等着他说自己到底是谁。
    他方才突然冲入黄泉，一下子就把自己撞倒了。
    少女看出这人斯文有礼，但眉宇间蕴含杀气。
    且又轻易瞧见他的掌纹，明白他手下不知流过多少人的血。
    然而这死人骑着死马，知道自己死了还一脸无畏，坦坦荡荡的。
    他偏头去看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露出利落的脖颈线条，不经意间也让一颗红艳的小痣从锁骨间露了出来。
    “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都忘了吗？”
    又看了眼她身后一桌子排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汤碗，还有个摇摇欲坠的布蓬。
    “我现在该叫你，孟婆？”
    *
    “孟婆绝色，心良善，善制汤。
    阴间支茶棚，与魂灵饮汤，一饮即忘。
    西汗末年，孟婆还阳。”
    ——摘自《阴司画卷?卷1》
    *
    杨琪琪以追寻记忆的方式附身在这位少女的身上。她可以清楚感知到她的情绪，被迫启唇说着她要说的话，做出她要做的动作。
    少女摇了摇头：“我是孟婆，可我哪里有什么夫君？”
    她是一位古老的神，鸿蒙之初，人类尚一存在，又有了轮回，即有了孟婆。然而地府时间留滞缓慢，仿佛无论在地面上怎样岁月更替，她都是一位潜心熬汤、送魂灵往生的使者。
    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翻身一跃，下来，离她很近。
    盯着她的眼睛。
    “那么，你也是喝过自己做的汤了。”
    她看着他深深的眸子，懵懂地摇摇头。
    他把马栓到一边，坐了下来，看她生意似是冷清，干脆与她聊一聊。
    他开口讲。
    “你去了阳间。三十年前生于孟府。你生下来就会说话，讲厌倦地下生活，留了一个新带的小弟接手工作，自己脱身，想看看阳间模样。”
    孟婆看了一眼在汤碗前加料的小弟，他长得眉目如画，一双眼睛仿佛可以流露出湖光山色来。听到这边提了自己，垂了眼不去说话，只耐心地听着。
    “别人都觉得你是个妖怪，只有我理你。我是你家街角的世家子，大概四五岁左右的年纪便与你朝夕相伴。”
    “十多岁我到了娶亲的年纪，我和家人说非你不娶，可你出身平凡，我家人说娶也只能娶你做偏房。”
    他一边看着孟婆，一边小心地讲：“你不乐意。你说你是和天地一样悠久的老神，为了体会人间情愫才来打探一番，哪里有做偏房的道理。说你要是真当了小妾，死后重新去了地府，会被人当作笑柄。”
    “别人说，既是神，怎么不会选择投胎做个富贵人家？”
    她也好奇了起来，仿佛这个听上去颇稀奇的故事，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说的？”
    他耐心地讲：“你说，地府有人在追我。想让我在人间受尽了苦，就可以下去陪他了。所以，这胎，在他的安排下，投得不好。”
    孟婆：……
    这昏天黑地的，飞沙走石的，终日孤寂的，来来往往都是哭嚎的逝者，哪里有什么人追她。
    年轻人笑得坦荡。
    “别人都不信你，我信你。我偏要娶你做正房。我想备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聘书都下了。”
    说完，眸色一暗。
    “边疆战急。探子泄露军机。南城沦陷，也就三个月的事。”
    “你绝色，城主拿去作为和平交换的条件。那些匈奴不知道你什么前世今生的事儿，也不觉得你是个怪胎。我拼了命的抵抗，但架不住。”
    他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你在匈奴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说你死了。我自幼有功底在身上，入了兵营，随将军出征，一步步的，也成了将军。”
    “三十多年，有人道我见敌不要命，手下从不留情。”
    “却无人知道，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的命早就没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脸上有困惑的笑：“孟婆，你都不记得了吗？”
    少女的脸上有一丝恍然。她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让身子磕到了摆了茶茶碗碗的桌子上。
    这时，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熬汤的小弟才走了过来，站在两个人中间。
    “世人从阳间回来，都要饮下一碗孟婆汤，了却前尘事。这位将军，若非我家主人有情伤，也不会喝下这碗汤。劝你也不要想太多，把汤喝掉则好。”
    杨琪琪透过少女的眼眸看了一眼小弟，发觉他神色异样。尤其是端了汤碗的手轻轻颤抖。当下和将军鬼一起道了句稍等。
    当下似有阴风吹过。
    耳畔传来嘈杂的兵马金石响声，成千上万的鬼忽然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一时间少女感到浓烈的奇幻感：“我这破茶棚子何时来过这么多人？”
    鬼们齐齐地跪倒在将军鬼面前。高呼着：“恭迎鬼王……”
    男鬼：？？？
    孟婆：？？？
    杨琪琪：？？？
    ……
    50年前，鬼王在阴间对她穷追不舍，无果，又放她去了阳间。
    原本想让她受苦，可自己也放心不下，而且如果离去，阴间的大事小事交给谁料理？
    他把自己劈了两半，其中一半在阴间上班，另一半入了轮回。
    谁知那一半法力微弱，轮回过程中丢了记忆，又是不自觉地爱上孟婆。
    最后孟婆先行离世，而这一半的鬼王凭着曾率领千军万马的资质，做了将军。
    杨琪琪很是感慨。
    她心道：要是我有这本事，我也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在旅社挣钱，另一半去上学。
    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你要加这个批注吗？”
    杨琪琪：？？？谁在说话。
    那个细小的声音说：“你每次重温回忆的时候，是可以一段段在结尾加批注的。你说，这样才可以更游刃有余地应对鬼王，把每一世的经验加进去。”
    语音落了。杨琪琪看到自己站在一间空白房间。面前大电影一样过着方才经历的回忆，旁边有各式字体写着自己的批注，如下：
    “阳间鬼王，暂时感受为阳刚十足。阴间鬼王，阴柔阴险。”毛笔的。
    “相貌均好。我何以不喜欢？还得看看。”毛笔的。
    ……
    “封建社会制度是吃人的老虎！一定要找到破绽，掀翻鬼王！”钢笔的。
    旁边出来一支碳素笔。那个细小的声音说：“加批注吗？‘要是我有这本事，我也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在旅社挣钱，另一半去上学？’”
    杨琪琪扶额：“不加。继续吧。”
    接下来的回忆就是，忍耐许久的阴府鬼王这才出场，问孟婆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当然不。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那么伤情，喝了一道孟婆汤，对所有阴阳鬼王的记忆都没有了。
    而去过阳间的这一半鬼王对孟婆依旧眷恋不忘，然而他由于灵力剥离，有了生死命盘，将一直一直地进入轮回。
    直到有那么一天……
    孟婆熬出一道能让人恢复记忆的汤，她突然看到了蒙着尘的记忆里，有谁骑着高头大马从世子家走出来，把一个少女抱到了马上。
    马蹄下的荒原野花飞溅。
    拥吻炙热而动人。
    她毅然决然地留下小弟做事，自己也跳入轮回。
    *
    “孟婆绝色，心良善，善制汤。
    唐末还阳，支茶棚，等鬼王。”
    ——摘自《阴司画卷?卷2》
    *
    再度一睁眼，街道熙熙攘攘。
    杨琪琪看到自己纤细的双手碰出一碗浓浓的茶，与一位穿着长衫的公子奉上。
    外面天阴欲落雨，不远处的塔，被风一下一下地撞着角铃。
    公子道：“姑娘在此摆摊多久？”
    她启了唇，悠悠道：“十年有余。”
    “甫一出生，抓周就拿了茶碗。”
    “从有心智，便想要卖茶。”
    公子道：“可是等人？”
    她望着已经落下的苍茫雨帘：“不知能否等到。”
    时间飞晃而过。
    宋朝的一间屋子里支着皮影戏，台上的歌曲咿咿呀呀地念唱。少女提了茶壶与一个个宾客倒着，小憩时一同瞧了皮影上演着的故事：《望乡台》。
    少女低声说：“胡编乱造。”
    有个宾客耳朵尖：“如何胡编乱造？”
    少女皱了眉：“说什么孟婆样貌丑，行为诡异，弓腰驼背……”
    宾客：“？？不然呢？”
    少女：“咳咳，孟婆绝色，心良善，善制汤。”
    宾客：“哈哈哈哈哈哈！若是绝色，怎么可能成天做熬汤这种粗活？这皮影讲得有道理，孟婆应当是凸眼大嘴塌鼻子，声哑颓丧。”
    她愠怒：“等我遇上了我夫君，他一定会信我。”
    他前世信过，那么后世也会信，后世的后世也一定会信。
    只是她不知何时能等到。
    时光再一飞晃，元曲小调被她哼得跑掉，她的茶棚开在曲楼附近。
    一世一世轮回，一世一世死掉，她依旧在等。
    等一个双眼深邃的人，锁骨上一颗红艳的小痣，身上有清檀一样的香气。明朗温暖，但有时高洁疏冷，唯独冲她笑的时候，能让她仿佛看到阳光。
    有一天，不知为何，茶棚的客人格外多，热热闹闹，没完没了地要求续茶，硬是熬得孟婆营业到了子时。等人走散尽，女人一个人收拾茶碗。
    她也道是不害怕，从容，淡定，只裹了一件袄子，心想快步回家即好。
    谁知耳旁传来悠悠音乐，从附近城门处进来一队穿着白衣打着白伞的人，每个人表情肃穆，面若涂了白霜。
    杨琪琪看到自己放了茶碗，瞧热闹一样的凑了上去。
    她与她一起低声道：“百鬼夜行。”
    打头那只鬼瞧着她：“咦？你这个女人，气息至阴，好生熟悉呀？不如和我们一起走了下去？”
    巨大的灵压逼得她胸口发疼。
    她虽然懵懂，但俨然觉出自己这世谁也等不到，马上就要撒手人寰去也。
    谁知有一少年不知从何处降落，他带了面罩，黑衣裹身，几个招式逼退了百鬼，勾着她的腰跃起，踏着屋檐而行。
    少年问：“这么晚，为何不收摊？”
    少女说：“我等一人。”
    少年问：“谁？”
    她迷茫地看着少年面罩尾端时而被风掀起，露出他锁骨上一颗红艳小痣。
    “好像是你。”
    *
    “孟婆绝色，善制汤，遇鬼王。
    大婚翌日，赦百鬼，广散粮。”
    ——摘自《阴司画卷卷3》
    *
    清早，茶摊，女子给客人添茶。
    其中一位正在和别人聊天：
    “京城世家子，就住在前门楼后巷的那一位，容貌昳丽，功夫超绝。”
    “但是吧……能见鬼。”
    茶婆子支棱起耳朵。
    “原本，按照他的身份，也能得个好姻缘的。但是他丝毫不避讳自己能看见鬼这事儿！这样么，世家小姐就躲得他远远的了。”
    另一位和他说：“大清早的，说这些干什么，天还没亮透，怪怕的。”
    这客人说：“因为啊，听说今天这世家子大婚！我就想起这事儿了！听说口味极其独特啊，要娶的媳妇是个摆摊的，除了好看，也没什么长处啦！”
    “要我说，他那媳妇，可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只可惜他夫君能见鬼，怪晦气。”
    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茶婆子与两位客人一起向远处看去。
    客人道：“嚯！八抬大轿！”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了一路，走到茶摊这边，忽然就停了下来。
    有个小厮笑盈盈地对着茶婆子说：“我们主子说了，别太抠啦，少挣这一早上的钱，也不当紧，回头他所有的钱都是你的。”
    茶婆子“哦”了一声，脱掉外面的厚袄和围裙，把手在帕子上蹭了蹭，露出大红色的婚服来。
    喜气洋洋地上了轿子。
    客人：“……敢问老板娘这是要嫁谁了？”
    老板娘掀开帘子笑盈盈：“就你刚才和别人聊天说的，有钱但是晦气，品味极其独特的世家子。”
    “顺便告诉你一声，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肩膀沉重？是因为你后背上坐着一只白衣鬼。”
    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杨琪琪耳畔说：“你留意一下，这可是孟婆在无数个轮回里最快乐的一天。”
    杨琪琪：……
    的确，她附着在这世孟婆的记忆上，发现她这天就没有停止过笑。
    她在红盖头下乐个不停，全无古人常见的婉约羞涩。
    等揭了盖头，她的双眼几乎无法离开夫君，似乎要把他的一切表情一切动作都深深刻印在骨髓里。
    一晚上的旖旎宛若梦境一样。
    这时，那个细小的声音又开始提醒了：“你留意一下，马上我们要经历孟婆在无数个轮回里最痛苦的一天了。”
    杨琪琪：……这么刺激？？
    是第二天清早，孟婆睁开了眼，看到夫君支着胳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这一切仿佛有什么问题。
    “昨天，爽吗？”他问。
    她先是红霞飞上了脸，但疑惑更是快速地笼罩心房。
    因为她认为，夫君他不会这么直白。
    他们一直以来的交流都那么婉约，甚至抱在一起都会羞涩地发颤，甚至昨晚前半夜说出什么让人耳朵发烫的话，一定也是蒙着被子，用小小的声音在彼此的耳旁说的。
    夫君说：“累了你一宿，你在家里好好歇歇。我家人没有什么繁缛礼节，你不必在意。”
    然而她依旧穿上衣服，敬了公婆茶，跟夫君隔了距离度过斯文有礼的一天，到了傍晚，悄悄从后院溜了出来，小厮拦了她半天，她硬是扯着买女性用品的名义去上街了。
    她意外地发现：整条街道居然走了上百只千奇百怪的鬼，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他们都向着不远处的地方前行。
    她趁人不注意，溜到一个街角，随便捉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鬼。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小鬼喜气洋洋的。
    “鬼王大婚。赦百鬼，广散粮。”
    杨琪琪听见自己说出：“鬼王？？？”
    小鬼说：“对呀，我们阴府鬼王，一条几乎与天地齐寿的单身狗，痴恋孟婆子几千年，今天终于……”
    她没听完，就飞奔回了家。守着院门的小厮很诧异，为什么刚大婚了一日，原本温柔喜悦的少夫人像要和人拼命的样子？
    她在书房见到了翻着《梅花易数》的夫君。
    他也不知在批注着什么，眉目间带着一点戏谑，唇紧紧地抿着。
    她立马确信，将心中的犹豫加深到满格。不由分说地走了过去，挥开书本，一掌把他抵到后方书架上。
    只瞧见那颗脖颈上的痣越发红艳了。
    “我夫君呢？”
    “我该叫你？鬼王？”
    她咬着牙质问他，全无昨日的哪怕一缕温柔。杀气腾腾，似是索命。
    他怔了一怔，忽然间伸出一只尚未被压制的手，翻手打了个花，在杨琪琪没看清的情况下就把她反而抵在书架上。
    他挑了她的下巴，呵气扑到她的脸上。
    “跟了我，有什么不好么？”
    她偏头。
    “我只嫁他。你不是他。”
    他摇头。
    “他也是我。我们都是我。”
    她笑得悲哀。
    “昨夜是谁。”
    他倒是诚实。
    “昨夜是他……但他也是我，他感受到的，我也能感受到。”
    孟婆只听到前半句，便感到心碎如山崩袭来。她欲哭无泪，一掌挥去，却换来鬼王一个压抑的吻。
    鬼王用额头抵她，只见她疯狂躲避，眼睛里浸了死灰一样的荒凉。
    街上的随便一只鬼都知道，鬼王喜欢孟婆许久。他又与那个成了婚的世家子长得一模一样。在大婚之日的后半夜，鬼王悄悄赐了这世家子一死，送他入了地府。
    阴府鬼王疏忽职守，想翘班做凡人，和她度过这一生，让她明白自己的好。
    孟婆实在想不明白。阴阳鬼王明明是两个人，可是阴间的这个，总觉得阳间的那个就是自己的归属物，认为自己无论怎么处置，都是正确的。
    杨琪琪大喊了一声：“这鬼王傻叉啊，too naive！”
    她真想好好教教鬼王。
    你以为妹子只是喜欢颜，就会爱上一个人吗？你以为俩人睡了一觉，第二天媳妇瞧不出老公换人了吗？你以为你杀了她老公，她还能原谅你吗？
    这时耳旁一个细小的声音说：“加批注吗？这鬼王傻叉啊，图钠衣服什么什么，我没听清。”
    杨琪琪扶额：“不加。”
    她又好奇地看了眼自己的前世批注。
    毛笔的：“鬼王乃愚蠢之人。”
    毛笔的：“鬼王蠢极。”
    钢笔的：“鬼王傻缺。”
    她又觉得这个队形还是得跟上，还是拿了碳素笔来，端端正正在后面写上：“鬼王傻叉。”
    *
    孟婆无论生死都很痛苦。
    生，是为了等阳间鬼王，而等到了，阴间鬼王会杀了他。
    死，入地府，还是会投入阴间鬼王的手掌心。
    她干脆重返阴府，再不想过问阳间事，专心做个熬汤人。
    鬼王时不时找她，她说除非你要和我探讨孟婆汤的配方与销量，其他私人问题免谈，我会告诉天庭说你骚扰下属。
    于是鬼王当真就成天拖着一身及地的红袍来她那临湖的别院，捧着纸笔，对她的汤提建议。
    鬼王：“小试过一口，略苦，可以兑些蜂蜜。”
    孟婆：“……喝完就忘了，我改那口感干嘛？”
    鬼王：“死者也有尊严，每一秒都要有尊严。”
    孟婆：“那我多出几个口味？牛乳普洱酸莓酱香？”
    鬼王：“阳间喝茶，旁边都有人唱小曲。你这孟婆汤，服务太少。”
    孟婆：“……喝完就投胎了，我服务做那么好干嘛？”
    鬼王：“死者也有尊严，每一秒都要有尊严。”
    孟婆：“小弟，从今天开始，你一边熬汤一边唱歌。”
    鬼王立马听到如杀鸡一般难听的黄梅戏。听得自己都想去轮回了。
    后来，当有鬼问起地府鬼王与孟婆什么关系，熬汤小弟若听到，就会一言难尽地说：“他是孟婆想干掉却干不掉的上级。”
    一年一年过去。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清朝年间，由于红薯的种植，使得华夏耕地面积和人口都增加四倍，与此同时带来孟婆业务的日益繁忙。
    阴府鬼王也忙到极限，经常有人看到他的府邸彻夜通明，他行动坐卧皆在书房，从早到晚处理各种文件。
    一个夜晚，孟婆穿了身好看的水绿色长衫，捧着厚厚一打文件，从湖旁亭榭出发，去了鬼王府邸。
    鬼王家的小厮都乐疯了。
    觉得孟婆终于开窍了。
    恨不得在院子里长奏一首《丹凤朝阳》。
    鬼王当时正在支着朦胧的眼做本季度的述职报告，抬眼看见首次来到自己书房的孟婆，内心却无一点点激动。
    孟婆的眉眼里有一缕温柔，皎白的皮肤被水绿长衫衬得更加细腻，五官精致像脆弱的瓷器一样。她脸颊微圆，带着婴儿肥，似乎欺骗着别人，让人觉得她心思单纯。
    鬼王淡淡地想：她可是要和我说什么伤心话了？
    孟婆说：“我来提方案。”
    她讲，阴府接待逝者过多，凭自己和熬汤小弟根本做不完，应该加大人手了。她说，这孟婆汤也不是奇方，无非是阴间常见的一些植物，她把方子都写下了。
    她说我们可以做个大厅，里面摆许多个小摊，让大家排队领汤，要是想听小曲，再请个戏曲班子……阴府也不缺会唱曲会熬汤的人，我一个孟婆，实在不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孟婆把一页页纸放到鬼王面前的桌子上：“放我去轮回吧。”
    鬼王：“你还要找阳间的那个我？”
    孟婆：“不找了。我如果找了他，你又不会放过他。我再也不想做孟婆了，我想在阳间开个阴阳旅馆，还想随便嫁个普通人，你不要阻挡我。”
    鬼王陷入沉思。
    他权利很大，威严浩瀚，且已经偷摸着做过很多司法不允许的事情，但如今，确实不可轻易杀与他无关的凡人。否则势必会遭到天谴。
    他唯一可以绕过天庭法律决定生死的就仅仅是那位阳间鬼王。
    翻动孟婆的方案，他发觉这方案写得毫无漏洞，无可辩驳，从事业的角度讲，如果他不同意这个方案，如果孟婆告上天庭，天庭会说他以公谋私。
    他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开阴阳旅馆？”
    她道：“你明知故问，你教过我的，要让死人有尊严。”
    其实，她想，在阳间她不得与阳间鬼王相见，在阴间更是不可能。只有他半阴半阳，死掉一阵子，来到她这阴阳旅馆歇歇脚，她便可以好好地看看他。
    看一夜，一直到天亮，就好。
    这孟氏旅社的来由，让杨琪琪觉得很是伤情，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这回忆还有多久？我有些受不了。”
    那个细小的声音和她说：“没多久了，往年你回忆到这里，总说什么不要了不要了，但实际上你每次都能受得了。你们孟婆都是骗子。”
    杨琪琪：……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马上就要完结啦，谢谢三个月来一直陪伴我的小天使，谢谢所有砸过地雷和营养液的你们：）这是我在小绿江的第一篇文，以后也会一直向大坑进击！
    明天我也会掉落万字章，把这个故事完结掉，后期还会掉番外哟：）
    欢迎小伙伴收藏我的新文《我在七零拒吃野味》，如你们所见，那也会是一个比较轻松（沙雕）的故事，女主过得各种爽：）
    第51章 （三合一）
    孟婆返阳。
    开阴阳旅社，鬼客络绎不绝, 是以, 成为华夏阴阳旅社始祖。
    ——摘自《阴司画卷?卷4》
    *
    孟婆在阴阳两界, 都表现出高超的经营才能。她这旅社开在驿站附近，原本就是死人最容易聚集的地方。故而，即便是头回赚阳间的死人钱, 也能把冥钞拿到手软。
    她此举引发了阴阳经济与服务业态的较大变革, 包括冥钞与通宝之间的兑换方式, 包括死人还阳前可以享受的服务流程, 也包括鬼与鬼之间的交流互动组织等等。
    然而, 繁忙的孟婆在这一世无比深入凡尘，莫名淡忘了之前回忆, 灵力也逐渐被消磨了。
    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等过谁，又被谁伤过, 但岁月慢慢, 白驹过隙, 这些都变成仿佛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过的小事。
    她现在是个能见鬼的商人，如此而已。
    直到百年死了, 她被黑白挽着, 重返地府, 见到据说自己成日居住的宅邸，觉得陌生又稀奇。
    而鬼王在殿内倚了一张贵妃榻等她，眉目间笑意淡淡，她居然误以为初次见面, 怦然心动哩。
    等鬼王一走，曾经的心腹女侍者立马关了大门，悄悄道：“鬼王以前追过你。”
    孟婆：……我去，还有这个艳遇。
    心腹女侍者：“喝下这碗汤，你再看看艳不艳。”
    她跟孟婆说，这是你走之前留下来的。你说这次还阳，为了保护爱人，你喝了一口孟婆汤，大概率会忘却往事。可是若回来，那么就一定要把一切想起来，不要做了错误决定。
    孟婆闪烁着大眼睛：“能不喝吗？”
    女侍者：“为何？”
    孟婆：“一会儿忘，一会儿想，一会儿忘，一会儿想，我累不累？万一哪天有了耐药性……”
    然而孟婆还是喝下了。
    喝了汤之后，第二天鬼王又找上门来，发现昨天温柔可亲的孟婆又变成他最熟悉的爱答不理……
    他道：“阳间甚苦，你此次回来，多住一些时间吧。”
    她道：“阳间苦？能有你对我这么苦？”
    转身就要求女侍们闭门送客。
    女侍们不敢，鬼王自己主动离开她的府邸，等第三天，再也不来。
    其时，阴府也不需要孟婆工作了。
    曾经的熬汤小弟把孟婆汤业务接手得极好，唱小曲的水平也越来越高。加上他的喉咙时常被孟婆汤的蒸汽润泽，灵力无声息地润了进去，一开口往往能赢得周围所有鬼怪的喝彩。
    鬼王以工作胁迫孟婆挽留，要她再升级一下孟婆汤配方。
    她不得不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孟婆汤的汤楼里，做这非常无聊的差事。
    她挽了双丫髻，托着腮看客人喝汤，带着笔和本，跟个乖学生一样。
    客人喝汤，她敬业地问：“好喝吗？入口顺滑吗？”
    又或者是，“我建议你不要一口闷，这可是孟婆精心研制的配方，你得品，你细细地品。”
    别人问她：“小妹妹，你多大了，怎么这么烦？”
    她笑盈盈：“我比你祖宗都老。”
    有一阵子没客人了，小弟收了汤碗。他缓缓地和孟婆讲：“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你几乎与天地一样的寿命，见惯无数生死，再往后去了阳间，比谁经历都多，按说也该有一颗苍老得不能再苍老的心了，结果怎么还这样无所谓……”
    她道：“不见惯就有所谓，见惯才会无所谓。”
    孟婆终于把所有的汤改进了一下，按照阳间当时流行的配方，添了些生姜大蒜去腥气。
    于是又是一个夜，她向鬼王呈了折子，要求再度去轮回。
    鬼王家的小厮这次有经验，没打算奏《丹凤朝阳》，但是准备了一大缸的醒酒汤。
    鬼王听完了孟婆的报告，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抵到身后书架上。
    “这次去，你再也不会有我的庇佑，你会过得更苦。”
    “但你若不去，你服个软，我们……”
    他的气息呼到孟婆的脸上，带着一缕淡淡的青草香。
    红艳的小痣跟着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出乎意想的性感。
    有那么一瞬间，孟婆想，如果自己没有喝那个能回忆起一切的汤，她当真就和阴府鬼王在一起了。
    然而孟婆微闭了眼，睫毛清颤，声音染着一丝夜的凉：“我们什么也不会发生。”
    鬼王心中有恨。
    “他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记这么久，还能让你随便折辱自己，要让自己过凡人的生活。”
    孟婆眼中有问。
    “我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记这么久，还能让你自己吃自己的醋，最终让两个自己都做单身狗。”
    鬼王眸色一暗，他松手。
    孟婆投胎前，她回眸望着瑟瑟风中神色悲戚的宿醉刚醒的鬼王：“你，什么时候能饶过你自己，又能饶了我呢？”
    *
    果不其然，孟婆投胎后真的过得很惨。
    她饿死过一次，死前家里的野韭菜刚冒出芽。
    战乱时期被敌军打死过一次，死前救兵才刚刚赶到地方大营。
    远亲触怒皇威，连诛九族，她作为最远最远的那个亲戚被诛。
    每一次死掉来地府，她都会忘记自己曾经是孟婆，住那全无印象的屋子，又被鬼王打着工作的名义，遗留好多时日。
    且每一次，女侍都会要她喝下能够想起一切的汤。
    关于这个汤，鬼王也是允许她喝的，他觉得，总有一天她会被阳间叠加的种种苦难经历吓垮，最终做个老实的地府孟婆。
    而孟婆也是一定要喝的，她想，总有一天她会从回忆里提取出鬼王的弱点，让他不再爱自己，放过她，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找阳间鬼王，不用再去做个凡人。
    这个计策差点成功了。
    就在孟婆上一次来地府的时候。
    知青孟婆碰着“毛选”下榻地府，还没喝下唤醒回忆的汤，就在鬼群中高喊：“你们这万恶的制度，我要带领全鬼推翻鬼王。我要让新时代的光辉思想放光芒，点亮这黑暗无边的地狱！”
    牛头一脸懵逼。
    马面一脸懵逼。
    有人提醒她，她自己也在这万恶的地府中保留着一官半职……
    她听了以后，立马跑到熬汤小弟那儿：
    “我们胁迫大家喝孟婆汤是不对的，每个人都应该成为自己的主人，都应该保留自己一切权利。我们应该让大家自愿地去喝！”
    小弟挑了眉毛：“那如果有人不愿喝呢？”
    “投胎一出生就张嘴说话，说我上辈子做过什么什么事？”
    孟婆倒是没想到这出，她闭了嘴，转而开始带着大家剪头发，涂标语了。
    鬼王看到孟婆这样子，气得差点昏厥。
    他看着女侍给她灌了回忆汤，想让她清醒清醒。结果她发现自己也曾在万恶的旧社会，无比热爱过封建集权制度。当下受得刺激有点儿大……于是两天卧床不起。
    鬼王还是反悔了。
    他亲自来孟婆府邸道歉，低垂着眼，问，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孟婆奄奄一息地说：“说，下辈子，你打算怎么虐待我？”
    阴府鬼王的眼中有烈焰。
    “你还是要去轮回？”
    “好吧，下辈子，我让你遇见阳间鬼王，但你们两个人的缘分只有一天。”
    记忆到了这里，差不多就终止了。
    杨琪琪坐在可以在回忆中添加批注的地方，沉思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最初的鬼王是怎么劈开自己灵魂的，让自己的这一半变得如此固执和阴鸷，沉淀了阴府的阴气，让这一灵魂更是沉重。
    她又认真翻阅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批注，明白自己每一次都抱着必赢的决心，但又生怕还是会和往次一样失败得彻彻底底，于是添加了很多很多的“鬼王秘籍”。
    “鬼王有可能是贪恋我美色。”
    “我这么专一地喜欢一个人，鬼王也倾慕我这种专注。”
    “每次我提到和凡人处对象，鬼王会格外生气。”
    “鬼王自己小心眼，但他见不得别人小心眼。”
    ……
    “加油孟婆，可能这一次你就会赢。”
    杨琪琪思考了很久很久。
    久到旁边的侍女互相看对方，说孟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醒来过，说这汤是不是被人投安眠药啦，然后鬼王待会儿就要趁人之危啦。
    *
    杨琪琪静静地从回忆里醒来，仿佛亲身历了几生几世的疲惫。
    侍女们凑了过来，她对着其中一个容貌柔和的女子说：“张茹楠，我要沐浴。”
    大家轻轻叹息。
    她这是完全想起来了。
    张茹楠表示说沐浴的水已经备好，放在后房，也放了她喜欢的忘忧花瓣。
    杨琪琪站起身来，有谁想要扶着她，而她表示自己就可以了。
    她径自走向后房，看了眼以前种过的花花草草，还有写过的一切不怎么好看的悬挂卷轴，掀开芙蓉色暖帘，卸去银色衣装，把自己浸入到温暖的水中。
    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她对外面喊了一句：“帮我叫鬼王。”
    侍女们：？？？？
    杨琪琪嗓音清亮：“没听明白吗？叫鬼王。”
    侍女们面面相觑。
    主子想开了？？？
    ……
    他披了霜气而来，肃穆地站在芙蓉色暖帘后面，笑得邪佞。
    “你唤我。”他声音与冯渊近同，带了一点性感的哑，掺着沙一样把尾稍坠入到空气里。
    这熟悉的音调竟是让杨琪琪有点头皮发麻。
    然而她已经想好自己怎么说了。她声音颇羞赧：“阴间的日化用品太少。跟您汇报一下，我缺欧舒丹的沐浴乳，缺英国王妃梳，缺SK2，还缺一个不怕水的Kindle。”
    “我很物质的，你让我沐浴，我便沐浴罢了。可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就不算沐浴得好。我就还得沐浴一遍又一遍。”
    “世人都知道，我，杨琪琪，太看重这种物质的东西了。”
    鬼王：……
    杨琪琪：“死鬼，你还不去准备？”
    鬼王：……
    鬼王很快走远。对待孟婆，他似乎从来不缺耐心，毕竟几千年也是等，几天也是等。
    他见惯了寂寞也熟悉了刁难，找点东西又算什么呢。
    所以，杨琪琪觉得这点举措肯定不够。
    她撩开帘子，冲外面的侍女问道：“你们知道鬼王最喜欢什么颜色吗？”
    外面朗声回答：“鬼王喜爱大红。认为阴府阴气重，用红色能冲淡一些。”
    她回答：“那就给我准备一身大绿色的衣服吧，越绿越好。”
    侍女：“……”
    她说：“还请同志深思啊。你上辈子把亭子漆成绿色的，让鬼王恶心得要命。”
    杨琪琪不假思索地拍手：“恶心得要命才好呢。快来吧，我就是最爱绿色了，给我来身儿和那亭子一模一样的绿，翠色欲滴的那种。”
    侍女捧着小本子记录，杨琪琪继续部署：
    “我还要绿色眼影，绿色的鞋，绿色发饰。”
    “要100盆绿萝搁府里，再给我来上10个绿花瓶。”
    讲完了绿，她觉得还不够恶俗：“我还要槟榔，要大金镯子，一条极丑的哈巴狗——地府有哈巴狗鬼魂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觉得哪世的孟婆都没有这世奇葩，真是一葩赛过一葩奇。
    也不知道，如果孟婆下辈子投胎后又死回来，看到这幅场景，会不会直接喷了鼻血了。
    侍女们要准备的东西比较简单，属于地府本身充沛的物资。
    但鬼王当晚没有再来，给了孟府一片安宁。
    第二天也没来。
    侍女们张望着外面，有些好奇：“鬼王几乎无所不能，你那需求到底难在哪处了？”
    杨琪琪：“无所不能？？单说那个‘拿kindle’，他连拼写kindle都不会。
    ……杨琪琪乖乖在府邸睡了两天大觉。
    鬼王估计是咨询了很多现代鬼魂，掌握了不少知识。等到第三天，才托小厮拿了SK2什么的一些来了，搁到大厅的条案上，还有一瓶莫名其妙的蝌蚪。
    小厮对侍女说：“告诉你们主人，让她梳洗好了来见鬼王。”
    于是侍女把蝌蚪倒到浴桶里，说这就是那个kin什么dle，杨琪琪进去后吓得差点叫出声。
    这澡终于是没洗成。
    孟婆她觉得差不多了，也就直接出发了。
    鬼王府在孟婆府邸的不远处。她无需人指引，凭着恢复的记忆穿越过一片小竹林，又穿过一片森然的假山，庄严肃穆的鬼王府伫立于一片深沉雾霭之中。
    王府里的小厮看了一眼杨琪琪的模样，很是手足无措，互相看着对方，表示不明白这次是该奏《丹凤朝阳》还是给鬼王准备醒酒汤。
    鬼王正在书房批折子。
    听见杨琪琪脚旁小狗汪汪叫，道了句：“你那哈巴狗灵魂我亲自挑的，喜欢吗？”
    她还没回答出来，鬼王便抬了眼，差点儿没把笔摔地上。
    他深爱的人混身挂绿，是翠绿菠菜成了精吗？
    杨琪琪咧嘴一笑，露出槟榔染色的黑森森的牙：“害行，就是不够肥。”
    ……
    看着鬼王的疑惑，杨琪琪解释道：“绿色，护眼。我惜我的鬼命。”
    而鬼王的反应令杨琪琪意想不到。
    他搁下笔，淡淡一笑，和冯渊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带着宠溺的味道。
    “这么喜欢绿色的话，我帮你把孟府也漆成绿色的？”
    杨琪琪被噎住一秒，但脑中齿轮很快一转，指了指他乌黑如泼墨一般的长发：“我觉得您脑袋可能缺点儿绿……”
    鬼王：……
    她随便找了个小凳，抱着那只极丑的哈巴狗坐了下来，准备开始第二轮的击杀。
    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也不知道您是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我其实吧，没你想象的那么执着，那么高洁，那么专一，那么有品位。”
    “你以为我只喜欢冯渊？”
    “不是的。”
    “我差点跟好几个人搞对象呢。”
    她掰着手指讲：“有一个叫郑洛，我舍友说他是大帅比，他给我一块儿贼贵的表。还有一个是金麟，他做我师傅，哦，也是斩鬼使，带我下来那位，我爷爷还想让我和他好呢，可我觉得他年龄有点儿大，不然我早扑上去了。还有一个华夏的第一男歌星，国民老公，给我写情歌，我都心动了呢……”
    鬼王抬起一只手，撑住下巴。
    “你接着说，接着编。应尤是要在庭审那天来，和你一对质，就全明白了。”
    杨琪琪：……
    “还要庭审？”
    鬼王定定地看着她，很是耐心地讲：“孟婆，你此次回地府，与以往不同。以往你是正常死亡，可这次你是被告发，被拘了魂来的。如果你是我亲属，我合法妻子……当然我会取消庭审。但如果你依然要按照规矩来……华夏阴阳旅社那些人给你定的那些罪啊，我们得一码一码地算。”
    杨琪琪：总算知道为什么前世如此痛恨封建集权制度了。
    鬼王继续道：“这是鬼王府，不是什么随便阿猫阿狗的家，你在我这里说话都要确保属实，否则你就是扰乱阴间司法，我让你罪上加罪。”
    “来，你慢慢来，继续说说你是怎么水性杨花的？”
    杨琪琪想了想，避而不谈那个问题，只是两只手在膝盖上互相抠了抠，道：“此次，若我所犯的一切错误为真，那么你认为惩罚措施会是什么？”
    鬼王一笑：“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下次轮回去个畜牲道。”
    说罢，挑衅一样看着她，似乎心想：这样你就服软了吧？总该想永远留在地府了吧？
    杨琪琪认真思索，晶亮的眸子一闪：“畜牲道的话，我能不能选择做个小白兔？”
    鬼王：？？？？
    这还挺乐意的是不是。
    杨琪琪解释：“听说兔子一妻多夫，生殖力顽强，能够疯狂下小兔。特别适合我这种不专一的，哦不，水性杨花的。”
    门外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小厮一个个瑟瑟发抖，悄悄传话：“给鬼王准备醒酒汤吧，再把大柱子垫上软垫子……”
    *
    杨琪琪本以为恶心到鬼王之后就能happy地解脱，谁知她被直接轰到地牢，并且拿到了写着庭审日期的一纸通知。
    看来鬼王很“小家子气”这点描述得不错。
    杨琪琪坐在一个大概只有3平方米的小角落，一扇窗也没有，贴了符咒的护栏立在身前。她可以嗅到千万年来带罪之鬼的森森恶臭，还有震天响的鬼哭狼嚎。
    然而她是已死之人，生前也会一些法术，给自己掐了一个“清心诀”，便把生息都屏蔽在外。
    ……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紧闭双眼的杨琪琪感到有谁在戳自己。
    一下一下，捅着她的手臂。
    等她掀开眼皮，接着微弱的鬼火瞧了瞧，映入眼帘的人穿纯白大袄，蓬松的绒毛领子衬得面庞更加白皙瘦削。原本眉眼间仿佛能流露出湖光山色一样的美，而如今又噙着许多哀伤。
    杨琪琪淡淡道：“应尤是。”
    他道：“嗯，我以前是你的熬汤人。”
    其实杨琪琪在之前回忆时便依稀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但直到现在才最终确认了。
    她隔了栏杆，问他：“你怎么来了？不不，我应该问你的是，你来做什么？”
    应尤是到底是生前死后都很有钱的人，如今给了地府地牢鬼差足够的封口费，才得以和杨琪琪说些私密的话。
    现在，他托起手上一床淡褐色的褥子，让她从缝隙间接过来。
    “阴府湿冷，我怕你不好受。”
    “呃，对了……我听鬼王说，你还对我动过心。”
    杨琪琪和应尤是异口同声。
    应尤是：“你在诈他。”
    杨琪琪：“我在诈他。”
    两个配合过几生几世的人，发出会意的微笑。只是应尤是的表情里仍有一些不甘。
    他道，自从孟婆走后，他很是孤独，于是决心在上一世走入轮回。鬼王当时气极，要他孤星入命，要他英年早逝，但万万想不到宿命让他和孟婆仍能够凑在一起，依然可以凭上下级关系而相处。
    他看着斑驳的牢狱墙壁讲话，语气寻常，倒像是不在说自己了。
    他说自己万万想不到也会爱上她，还会害得她的身上多背负了一缕怨气，使这成为斩鬼使带她入地狱的理由之一。
    “对不起了。”他很是歉疚。
    杨琪琪听他慢慢地讲述这些，如此和缓耐心，顿觉心疼。
    他和鬼王虽然同追求自己，但远不是一样的人，鬼王一直在压榨和索取，而应尤是总是默默站在背后。
    她忍不住道：“你也没什么错，不过嘛，我突然想起来……这好歹实现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了，就是让我死掉后陪陪你。”
    应尤是笑出声来。
    他点了一下杨琪琪的脑门。
    “老板娘，你真是够傻，我早就喜欢你了，你都不知道。”
    “从你为我打官司开始……”
    “从你带着我们过年开始……”
    “从你弄那个什么鬼红娘开始……”
    “我越来越喜欢你。”
    “你都不知道，当时你说要给我找个对象，我都快气死了。然后我听方泽说，揉揉掌纹能够改变纹理，和你更配，我就傻乎乎地揉了很久很久的掌纹……”
    杨琪琪听到这里时，忽然心念一动。她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掌心，突然盯出了神，整个人极其激动。
    应尤是：？？？
    杨琪琪：“谢谢你，应尤是，让我想起掌纹的事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又指了指上头，意为阳间，“我发现呐，在那上头，还没死透。”
    应尤是不太理解。杨琪琪把掌纹给他看：“前两天，我泡澡把手泡皱了，又是睡懒觉把身子睡懒了，成天拎着一只哈巴狗最终把纹路改了，结果……你看，我的这条生死线，明明断掉，结果又续上了。”
    她推搡他：“你帮帮我，帮我还阳。”
    应尤是：？？？这也行？？说好的死下来陪我呢？就陪个二十分钟？？？
    *
    庭审地点在一处黑暗的崖洞，四周点了很多排蜡烛，杨琪琪跟着监押人员走进长长的洞穴，旁边也有不少穿了黑色长袍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
    她听得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今天审孟婆？听说是经济罪，很多人指证”。
    “那也犯不到最高规制审理吧，只有犯了非常严重的罪行，才能来这个崖洞啊，还要让鬼王亲自审理？？”
    “谁知道，鬼王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话说时间也快到了，听说孟婆绝色，怎么还没见到？”
    涂了绿色眼影戴着绿色发饰穿着一身绿衣服的女人，看了说她绝色的人一眼，兀自挺胸抬头地站在被告席上。紧接着，一些铁链从座位旁边飞起，禁锢在她的手腕及脚腕上，冰凉且坚实。
    对面已经围了一圈的黑袍人员，杨琪琪大抵认出有负责经济秩序的，负责魂灵怨气的，负责投胎的，一个个面容肃穆，偶尔间断小声的低语。
    直到一抹红色从崖洞一角露出，整个崖洞才陷入沉寂。是鬼王翩翩来临，他抬了眸子，看了眼被告席上那绿莹莹的女人，而后慵懒地坐在与她相对的位置，拿出一只长长的黑色羽毛笔。
    乌黑的头发泼墨一样笼罩住大半张苍白的脸，但仍然可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杨琪琪又听到有人说：“孟婆这个鬼样子，鬼王也能喜欢她那么多年？”
    然后又是一小片噤声的示意。
    鬼王仿佛完全不在意。
    他拿了手旁一只暗黄色的簿子，掀开一页，道着案件陈词。
    一句比一句狠厉，一句比一句刁钻，逻辑满分无可辩驳。若杨琪琪也是旁观人员，也当真怀疑自己犯了天打雷劈的大罪呢。
    他一字一句指控自己的时候，杨琪琪心想她和鬼王的关系是如何演变成今天这个地步的。
    陈词告一段落，进入双方互辩环节。鬼王道：“你把山间阴墅老板的全体员工都送去投胎，这一项，你可有异议？”
    杨琪琪淡漠道：“对……可是，是因为我的服务太好，而且他们被派来也是扰乱我的。”
    鬼王假装没有听到后半句，他扭头跟旁边的书记员鬼说：“你记好了，她说‘对’。”
    鬼王又道：“全国太平间的鬼都被你的旅社招徕过去，这一项，可有异议？”
    杨琪琪辩驳：“对，那也是因为我服务太好，而且广告打得好。”
    鬼王仍然假装没有听到后半句，继续和旁边说：“记下，她说‘对’。”
    杨琪琪忍不住道：“地府没有王法么，我反复强调是因为我服务太好，你们觉得这个没有意义吗？”
    一众工作人员纷纷窃窃私语。
    鬼王挑起一只眉，嘴角的笑容戏谑：“服务好？你这理由完全不作数。区区一个阴阳旅社，服务能好成什么样子呢？你可知道提供虚假陈词，扰乱阴府司法秩序，是一桩大罪呢？”
    杨琪琪道：“这很简单，你随便从我旅社拒一只鬼过来，问一问，就可以知道了。”
    鬼王摇摇头，颇悲哀地看着她：“可惜呢，一只鬼，要么是犯了大罪，要么是死而无憾想去轮回，否则，他们无法下地府……”
    “至于你那应尤是，我们也判别过了，因为他爱着你，所以也会提供虚假陈词，不得算证人。”
    崖壁烛火幽暗。
    鬼王玩味地笑。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垂头记录笔记。
    少许，鬼王又打破凝滞：“孟婆，不，杨琪琪，你现在还坚持最初的决定吗？”
    她知道他的意思。
    若成婚，可逃脱。若不成婚，则坠入畜生道。
    *
    所有鬼突然听到飓风一样的声响，烈烈自崖洞之外响起，带着席卷一切幽暗而走的净澈力量。
    原本如豆的崖洞烛火突然大亮，各个阴影角落都变得清晰可见。
    杨琪琪感受到暖烘烘的明媚阳气，像夏日烈阳一样投了进来。
    霸道。
    凌厉。
    不容闪躲。
    有人忽然站到杨琪琪身边，声音坚实沉着：“当然要坚持最初的决定了。”
    杨琪琪被熟悉的清檀香气笼罩，整个人轻轻颤抖：“冯渊，你怎么会来？”
    冯渊并不去看她。只是直直盯着对面那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慵懒鬼王：“我，是杨琪琪的辩护律师，在阳间曾签署过合同，可查。”
    鬼王示意小厮掐契约符咒，果真在两个人身上发现若有若无的同样橘色光线。
    鬼王见后，把神情里的一丝诧异扼制住，然而又道：“你和杨琪琪在阳间为情侣关系，自然会为了她而做伪证。”
    冯渊仍然直视鬼王，面不改色道：“我的被辩护人曾经与你讲过吧，她水性杨花，除了我之外，还喜欢郑洛、又差点和拒鬼使金麟立婚约、还为应尤是心动。故而，我们这情侣关系实在薄弱，倒是你追了孟婆几生几世，为何你就算不上利用职务之便谋私？”
    杨琪琪：……
    这“水性杨花”是她和鬼王说的，他怎么知道？？
    在她尚走神之时，冯渊频频出招。
    江之鱼的证言录音。
    全国太平间鬼魂的证言录音。
    应尤是的前台业绩档案。
    旅社分部买地皮的证据。
    孟氏旅社的宣传册及沙盘。
    最后，他唤了一只鬼来，说这是证人。他道这是山间阴墅的员工之一，前几日挖它去孟氏旅社享受服务，今日终于死而无憾来投胎的。
    这只鬼表示：孟氏旅社的确华夏知名，以实力赢得百鬼信赖，不算扰乱阳间经济秩序。
    当下哗然。
    ……
    杨琪琪抿着下唇，她又想起冯渊首次为自己辩护的时刻。当时她觉得他强大、缜密、智慧，仿佛有他在，真的什么也不用操心。
    她永远不会绝望。
    永远都会安全。
    但冯渊没有止步于此。
    他捧着一卷暗黄色的卷轴，居然开始抨击地府的法律制度了。
    他说：“区区一个旅社经营人，居然犯得上用斩鬼使来夺命，用得上地府最高规制审理？”
    “在还没有判别我当事人是否有罪的前提下，就要把她打入牢狱等候？”
    “鬼王是不是手伸得太长，多次控制不同人的投胎命运？”
    一句一句，他声音越来越亮，还指示黑白做了伪证，狱卒受过贿，在他的陈词之下，地府的阴暗被翻得个底朝天。
    周旁的哗然越来越烈。
    可见，这些情况，大部分鬼官早已明白，只是一直以来，他们迫于鬼王尊严，都从来不曾提起，也没有那个能力与时间。
    而鬼王眼底有火焰。
    “你到底想怎么办？”
    冯渊讲得斩钉截铁：“推翻你。”
    *
    鬼王即刻翻卷衣袍，右手向空中一挥，念道法号，招来神武。
    然而，在他尚未完全准备好之时，又是一阵疯狂飓风袭来。这阵气流比刚才更烈，携了浓浓杀气。
    复睁了眼睛，杨琪琪看见身着黑色衣装的金麟到来，身后跟来数十名与地府鬼官衣着不同的神，似是天将。
    金麟三下两下劈开束缚着杨琪琪的镣铐，捏了一把她的脸：
    “琪琪，我来迟了。”
    说罢，拔剑出鞘，朝向已经做出法术起势的鬼王而去。
    杨琪琪转身问冯渊：“不能用文明的吗？非要暴力吗？”
    冯渊示意杨琪琪看鬼王的手：“如今我与他可以互相感知到对方的气息，鬼王现在戾气极重，诡计多端，他提着的那只鞭，一手就可以把鬼的灵魂抽到碎裂。”
    杨琪琪担忧道：“那金麟？”
    冯渊道：“你可放心。斩鬼使的那柄剑，也不是俗物。”
    杨琪琪瞧着金麟的剑，忽而心思一动，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剑柄上的兽纹如此熟悉。
    那原本是“孟”字的变体，“子”的部分拟成一条吐信的蛇，而“皿”的部分是一只咧着牙笑的小兽……
    这剑是她做的。
    是孟婆在返阳开旅社的那一世，算到日后性命有忧，倾尽一切灵力筑了一把剑，送与一个与她有隔世生死缘的少年人。从那世之后，她每次还阳都会忘却自己曾经是孟婆。
    现在想必，那少年人也就是最早的斩鬼使使祖，金麟的祖上了。
    无数鬼官也加入了混战，大部分都为协助天将，小部分是中立派，躲在崖洞角落，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这些神鬼打成一片。
    然而阴府鬼王的功夫实在深厚，他毕竟是寿数悠久的鬼王，金麟时而甘败下风，似乎再有一两下，那鞭子就要挨到他身上了。
    杨琪琪跳上前去：“金麟，撞月。”
    ……
    金麟点了点头。
    两人气沉丹田，以破釜沉舟的态势灌了所有灵力进去，一人一鬼，将强悍的灵压砸到鬼王身上。
    周旁神鬼默不作声，他们似乎察觉，这一招不仅伤敌而且伤己，纯属不得已而为之。
    “撞月”一出，己方将长时间内陷入脱力状态，若鬼王尚有余力，那这两人将败。
    果不其然，鬼王嘴角渗着一丝血，举起神鞭，扬向前方。
    杨琪琪挥手止住他：“这么恨我？”
    鬼王笑得惨然：“不然呢？”
    他想起那些孤寂的岁月，漫长无际的追随，痛彻心扉的等待……
    想起鸿蒙之初孟婆的脸，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坐在林深处，徒手做羹汤，与人喝一口，问他可有忘。
    他笑盈盈喝了一口，说忘不掉，因为我是鬼王。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积攒下这么多恨，有时忍，有时苦，但现在只想毁掉一切，再也不要忍了。
    就在杨琪琪看着他眼底火焰越燃越浓，觉得自己要输时……
    崖洞内传来悠然音乐。刚开始的一些细小节奏，变成偶尔间断的旋律，最后牵扯出幽深的绵延，一点点地凿入心扉。
    她的面前出现幻觉，与此同时力气重新灌注入体内。
    她看到自己站在熊熊烈焰前。
    看见自己站在皑皑白雪前。
    看见自己站在山巅又或是海洋尽头，吸取了纯净天际间的灵气。
    她听见有人轻唤着自己：“琪琪，你醒来。”
    再度睁开眼，她和金麟对视，发现气力回归，而鬼王表情凝滞，他那提起鞭子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终于混身脱力下坠，带着一点不甘。
    人们在崖洞口看到应尤是笑得倾国倾城，眼角流露出湖光山色一样的美，哪怕此时不复启唇，周围人也对他充满敬畏。
    杨琪琪由冯渊扶起，她悄悄问一句：“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冯渊：？
    杨琪琪：“现在这场景，特别像哈利每次快完蛋的时候，校长他家凤凰唱着歌过来救人。”
    冯渊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是哈利，那我是金妮？”
    杨琪琪莞尔：“你是邓布利多。”
    冯渊：“这么重口？你对校长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杨琪琪还没回答。
    冯渊：“等回头我们找个地方试试？”
    等杨琪琪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脸上烫得烧起火，扭头朝了崖洞门口跑，心道总有一天要被他撩死。
    冯渊在后含笑。
    他知道杨琪琪在说什么。是有一个章节，哈利?波特帮表哥达力击退了摄魂怪，却因为未成年人使用魔法而被魔法部提审，原本在绝望之时，邓布利多到来，为他辩护，救了他。
    有人觉得邓布利多想当魔法部长。而实际上，他不追随权利。
    他只保护着他，他期待他好。
    *
    崖洞里的人开始处理这桩官司，鬼王被缚了手，脱力的金麟半卧在原本鬼王呆着的长塌上。神将拿着冯渊的卷宗研究，鬼官帮忙。
    而冯渊站在杨琪琪身旁，面对崖洞外的涛涛黑海，吹着风，金丝框后的眼睛不曾从杨琪琪的身上离开半分。
    杨琪琪觉得那视线太过灼热，这才有一点点尴尬：“我今天穿得很绿。”
    冯渊：“我头顶差点也变绿。”
    杨琪琪噗嗤笑出声：“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头顶变绿。我都想好了，我一定都不会和阴府鬼王在一起的，哪怕来世我投胎去畜生道做兔子。”
    冯渊点点头：“然后我做人，你做兔子，我们汤碗相见？”
    杨琪琪不禁笑得开怀，然而马上，又止住了，她看着面前浩瀚的翻涌黑海，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阴府鬼王也是你，你们原本是一个人。”
    他道：“我知道这些的，琪琪，你都不知道我搜了多少证。实际上，从劈开灵魂起，那早已不是我。他性格里阴鸷的部分太多，犯下不少罪孽，而我，才是鬼王更具主导部分的人格部分。”
    杨琪琪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你要做新任的鬼王吗？”
    冯渊的手指蜷了又蜷，紧紧握住杨琪琪的，仿佛这般便能紧紧扣住她的灵魂。
    “当然不。新任鬼王，会是金麟。”
    他细细地解释：“在你离开的这些时日，我做了许多事情。神将们早先都看过我的地府诉状，他们看后挺震撼的，还腰聘用我做阴间法律的重新梳理者。而我也讲了你的事，他们允我来阴间帮你，还允我带着你的魂魄还阳。至于金麟，也欣然同意继任……”
    “还阳？”杨琪琪忽然听到了关键的两个字，打断了他。
    冯渊深深看着她：
    “琪琪，阳间在等你我回去。”
    “你的身体，还在小旅馆，让法术封存着呢。”
    杨琪琪点点头：“对，我就知道我没死透……”
    冯渊含笑：“但是呢，此次回去，不比寻常。”
    “微博上，咱俩的事儿被吵翻了天。”
    “大马蜂的成员突破一个亿。”
    “我爸爸给我打了一万个电话，问我怎么回事儿。”
    他望了望前方的浩瀚水雾，又低头看看怀中人，声音无比温柔，带着一点哑，轻轻蹭着杨琪琪的耳廓。
    “前方坎坷不少。”
    “还愿意还阳继续做我女朋友吗？”
    “好像你留在地府也挺尴尬的，毕竟嘛，你的名声已经在这边败坏了，水性杨花……”
    他小声逗着她，注意到她耳尖又红得厉害。
    ……
    灵魂被柔和的风携裹。
    杨琪琪被冯渊拥着，她又闻到清檀香气里的那丝青草味，烈如阳，清澈干净。
    那是返阳路上。
    她能听到学长的心跳，和缓，有力，像是召唤着什么，又把自己的心跳嵌入躯体内部，一点点的纠缠在一起，变成细密结实的节奏。
    血液如潮水重返岸边一样，敲击入血管。
    呼吸如浪花翻涌一样，从胸腔到鼻尖。
    细细的凉……窸窸窣窣的声响……长久未感受到的重力……还有脖颈一侧尚未恢复的疼。
    具体得就像一场长梦初醒，睁开眼睛面对平凡的一天。
    ……
    等触感再度分明一些，她感觉到嘴唇上有一下一下的吻，蜻蜓点水一样柔和。
    仍是冯渊的清檀香气裹挟着她，他半撑着身子，吻向符咒中央的自己，隐隐含笑。
    “这世界明亮，欢迎回家。”
    （正文完，之后不定期掉落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大声喊道：感兴趣的小天使去收藏《我在七零拒吃野味》，哒哒哒哒。
    终于完结啦！！
    *后面有番外：
    半夜12：00更：微博又双叒炸啦！
    第52章 番外
    连冯渊也想不到，当杨琪琪醒来后, 最先想到的事情是：“我翘了好多课啊啊啊！”
    旅社同仁集体非常无奈。
    “BOSS, 你都快死了, 好不容易活过来，还想着上学的事儿吗？”
    杨琪琪疯狂点头。
    “你们知道的，我的目标是永远不缺课不走神, 门门赶超第一, 像攒积分一样的攒满分啊。”
    冯渊看到杨琪琪“嘭”得一声像炸弹一样弹了起来, 跑向卧房。
    等到她出来时, 银色礼服和小高跟已经换成了衬衫运动鞋, 还扎了个非常学生气的马尾辫。
    然后抄起书包，看都不看冯渊一眼, 特别顺手地出门去打了个滴滴。
    冯渊欲言又止：……
    操作这么熟练，还记得自己有男朋友吗？
    杨琪琪在出租车上才想起来冯渊的车就停在旅社门口。
    颇为不好意思地给他打电话, 干笑着：“抱歉啊, 我一想着学习, 其他什么的就全忘掉了。”
    “实在是落下的功课太多了。”
    冯渊道了句“嗯”，“这些天, 我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也落下很多, 我先去忙了。”
    杨琪琪的心里这才松快一点儿。
    等到了学校宿舍拿书, 崔崔给她开门，顿时激动炸了。
    “琪琪啊我的天，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么长时间不来上课, 又不回我微信不接我电话的，我……我都急死啦……！”
    话还没说完，同在宿舍的夏莉莉突然用一个眼神止住崔崔。
    杨琪琪：？
    她发现夏莉莉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的脖颈，才想起来那里还有一个已经痊愈的伤口，是金麟当时用剑划到了大动脉上留下的伤疤。
    夏莉莉很温柔地抓住杨琪琪的手：“琪琪，我知道你最近受得打击比较多。就说冯渊这次和她女友接吻的事儿吧，我们其实都挺受刺激的。”
    “冰山学长哎，这么纤尘不染人，怎么做这种事情？我都难过得快吐了呢。”
    杨琪琪：……我……又一次没被人扒出来？
    夏莉莉观察着她的神情，继续说：“刘姝瑶和高楠都有两天没上课，全校好多学生都没心思上课。你不来是不知道，教室里那氛围，就快奏哀乐了。”
    “但老师们都很谅解，说为了关爱学生心理健康，呵护他们的情绪，这周没来上课的大马蜂后援会成员凭微博登记，都不记缺勤。”
    “你之前不也加入大马蜂了吗？你截个图，发给班长，好让她登记？”
    杨琪琪一边打开微信操作，一边想：？？？还能有这好事儿？早知道我不来得那么急。
    最后，夏莉莉总结道：
    “自刎这种事情，一定很痛吧，伤到颈动脉，你一定被抢救了很久吧。”
    “琪琪啊琪琪，这样的傻事儿，以后可不要再做了，不就是一个冯渊嘛，天底下好男生多的是……”
    杨琪琪：……？？？噗，我自刎？？
    她去翻抽屉找创可贴，准备盖住伤痕。跟夏莉莉和崔崔讲：“别胡思乱想了，我没自刎……我好好的，那个伤口也不是我弄的。”
    她决定告诉这两个同学：“实话说了吧，那天……那个……和冯渊上热搜的人，是我。”
    夏莉莉：！！！？？？
    崔崔：！！！？？？
    两个女生对望一眼，等又看向杨琪琪的时候……
    杨琪琪一见，就明白了坏菜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那呼之欲出的怜悯和疼惜。
    崔崔：“琪琪，我不知道你已经难受到了这个地步，以前我只道你乱说，但现在……你这也太离谱了。”
    夏莉莉又是用眼神止住她。
    夏莉莉凑到杨琪琪身旁，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行，你说是你就是你吧，你得慢慢反应，慢慢想，咱们先去上课吧……”
    杨琪琪被两个人像大爷一样伺候着去上课，一个帮忙拿包，一个帮忙打水，她想上次自己被迫如此对待，是崔崔和刘姝瑶。
    崔崔知道她在想什么，告诉她：“刘姝瑶吗？她还没恢复好，在寝室听《超越梦想一起飞》呢。”
    *
    今天的课格外多。
    从《政治经济学》上到《国际货物运输》，又从《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上到《税务法》。
    杨琪琪多日不用功，笔记记得格外欢畅，老师提问回答得格外积极。
    这又是让全班更多同学产生怜悯。
    他们从不见杨琪琪这样……
    乃至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多同学都围在杨琪琪身边：“怎么胃口这么不好，你看你都瘦了，来来来，你快吃条鱼。你再来两块猪血吧，补补血……”
    ……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有10分钟左右下课的时候，杨琪琪埋头梳理笔记，就听到边上同学在窃窃私语。
    她没在意，只是老师突然拿教鞭敲了一下黑板：“你们都嚷嚷什么呢？还没下课呢，你看人家杨琪琪到现在还在记笔记。”
    杨琪琪抬起头来，发现即便老师提到自己，但没有一个人看她。
    大家都齐刷刷看着门外，惹得老师也不由自主看向门外。
    是冯渊。
    全华夏处于风口浪尖的冯渊，就那么随意地站在营销2班课堂门口。
    他两条修长的腿呈现优雅站姿，比例恰到好处的身形被暮光笼罩一层柔软的橘色光晕。金丝框后面的视线正好与方才注意到这边的杨琪琪相对。
    杨琪琪：？？
    冯渊看老师不讲课了，同学也都看着自己，还是稍微有点难为情的，还是得解释的。
    只是这解释吓趴了一整间教室的师生。
    “你们继续上课呀，还没下课呢，我等女朋友放学。”
    饶是杨琪琪见多识广脸皮厚，现在也想把脑袋塞到桌斗里算了。
    老师根本讲不下去课了，一边捧着课本乱念，一边看时间。
    他心里一万个吐槽。
    他以为冯渊也就是不巧站在那儿。
    要么就是等谁商量课题？
    行吧，你说等人放学，结果你还说等女朋友放学？
    大佬啊，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吗？你知道你这句话后面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等杨琪琪垂着头做笔记，发现老师把《税务法》念得个乱七八糟，法国美国的都搞混了的时候，才明白老师在方。
    后来下课铃响了。女生才终于像解脱一样烧着脸出了教室。其他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冯渊。
    老师也死死看着。
    大家都在瞧到底谁是冯渊女朋友。
    杨琪琪就这么走到冯渊身边。
    杨琪琪耳尖通红，磨着牙道：“你特么的……”
    冯渊挽过她的胳膊来：“没办法……琪琪，我实在太想你了。”
    教室里的人都怀疑自己中午是不是吃了毒蘑菇幻听了。
    那可是冰山雪莲冯渊啊啊啊啊！
    而夏莉莉和崔崔嚎得声音格外大。
    “果真是她啊啊啊，她之前还告诉过我们啊啊啊！”
    过了一会儿崔崔还多嚎一句：“都怪杨琪琪还说自己也是孟琪琪和上海绯闻女啊，我以为她开玩笑开顺嘴了，完全不信啊啊啊！”
    旁边人脸色一变：“你说神马？？？”
    “那个是真的玩笑吧哈哈哈哈！！！”
    *
    杨琪琪到了楼下，原本还想坐进冯渊的汽车后座的。
    但冯渊为她打开了副驾驶门。
    他说：“后座都是给我VVVIP客户坐的，你，作为女朋友，总该坐前面了吧？”
    杨琪琪烧着脸坐进去，又任冯渊为她扣安全带，一瞬间两个人的距离格外近，在狭小的空间内暧昧不明。
    等她扭过头去，才发现教学楼外的同学都在看他们。她小声说：“为什么突然想要公开了？我倒没什么，你现在事业巅峰，突然和一个大学生搞这种，不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冯渊：“对不起啊，琪琪。没和你说。”
    “是你上课可能没注意，刚才有条新的微博热搜，所以我想，今天不得不公开了。”
    杨琪琪：“诶？？”
    冯渊：“坐车看手机容易晕车，你小心点。”
    杨琪琪不在意，她打开手机，看到了被顶到话题页上的首条。
    “大学女生痴恋冯渊未得，脖颈上有自刎痕迹，知情人爆料说其多日内未曾上课。”
    后面图配的是自己在食堂被一圈人围着吃饭的样子，创可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头发蹭开了，露出一小段伤疤。
    杨琪琪：“……噗，你是说自刎的那个吗，笑死了，我宿舍同学也以为是这样。”
    边看边刷新，她突然瞧见一条排名新上来的微博。
    是冯渊的情感经过，被梳理成一条万字长图文，还有详实的小标题。
    杨琪琪问了下，发现冯渊也没看过这个。
    冯渊把车停到路边，两人凑在一起念小标题：
    《初恋孟琪琪，保护即回答》
    《热恋上海女，愿公开发言》
    《痴吻细腰人，照片为石锤》
    《自刎以明志，感叹无情人》
    杨琪琪：……
    她眼睛很亮。“冯渊，想不想玩一点点有趣的？”
    冯渊：？？
    她登上杨琪琪的号，转发“自刎”头条，编辑了一句：
    “他吻的是我。没谁自刎。”
    冯渊看她操作完毕，转发杨琪琪的微博。
    “我吻的是她，没谁自刎。”
    “轰”！网络炸了。
    杨琪琪瞧见微博服务器崩溃了，说过会儿再来。
    过会儿，他们两个抵达了一间私人会所吃饭，杨琪琪掏出手机，发现八卦新闻也出了，热搜也上了，微博服务器重新运转了。
    娱记疯狂写着为何律师冯渊为何会爱上女大学生，还po出他们之前一起领奖的经历。
    杨琪琪没管，她搜了一下孟琪琪，顶在最上面的是一条别人的艾特：“@孟琪琪好可怜，情敌那么多，好几天不发微博了，是有多难过”。
    她把微博切到孟琪琪的号。
    做转发，编辑一句：
    “杨琪琪就是孟琪琪，没谁可怜。”
    冯渊含着笑跟着用自己的号转发。
    “杨琪琪就是孟琪琪，没错。”
    “轰”！网络又炸了。
    杨琪琪和冯渊淡定吃饭，小口啜饮汤，剥水果吃冷饮，吃完了又由冯渊送杨琪琪回小旅社。快到旅社的时候，微博服务器才又恢复正常。
    现在娱记们正在写杨琪琪何以成为应尤是的生前挚友，又如何率领百万水军出征。
    杨琪琪没管，她搜到一条评论上十万的微博。
    “那上海的那个重要的人呢，她不可怜吗？都官宣过，还遭到你们今天这样的两连击？”
    她再切出杨琪琪的微博，做转发，编辑一句：
    “上海那个重要的人也是我。”
    冯渊也又是转发一遍。
    “对，孟琪琪，杨琪琪，上海那个重要的人，都是她，是我的挚爱。”
    过了一会儿，微博负责人老杨打电话过来：
    “你们俩给我们个活命？？？？”
    “一天内崩三次，我们程序员还要不要活？？？”
    “娱乐组他们也都疯了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番外结束后，本文ending，全剧组人员谢幕。
    送彩蛋（上）：
    1.
    杨琪琪之所以要叫杨琪琪，是因为爷爷觉得她成天见鬼，阴气太重。
    于是爷爷在她父亲去世后说服她妈妈，要孟琪琪改名叫杨琪琪，觉得这样就阳气重一点。
    琪琪喜欢向日葵，是灿烂明亮的阳气之花，冯渊也是前任鬼王的阳气人格。
    在所有鬼的眼中，冯渊自带明亮的阳气光环呢：）
    2.
    冯渊之所以叫冯渊，因为很多个前世不见爱人，所以如逢深渊啊。
    在应尤是唱情歌的那次，他也是看到了深渊的幻觉。
    3.
    夏莉莉之所以叫夏莉莉，因为她总是瞎bilibili。
    崔崔之所以叫崔崔，因为她总是很悲催，比如一和女主出门就见鬼。
    明天继续在作话续彩蛋：）
    第53章 番外
    杨琪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冯渊就变成一只醋坛子精。
    有可能是前台小妹播放应尤是唱的《大悲咒》的那天开始的。
    当时杨琪琪听了两耳朵, 觉得居然能听进去了。
    方泽看到老板娘居然审美大变, 赶紧拿来PAD, 播放应尤是生前卖得最好的专辑。杨琪琪抱着膝盖坐在羽绒凳子上听得极为惊诧：
    怎么会这么好听？？
    完全是仙乐啊？？
    我树儿这么会唱？？？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渊正在旁边梳理孟氏旅社吞并全国其他华夏阴阳旅社的法务问题。自从他们上告杨琪琪被证明为诬陷之后，阴府新任鬼王金麟就同意这一举措，判除上海“江上行”之外, 其他所有阴阳旅社均收为杨琪琪旗下。
    他抬眼看到杨琪琪的沉醉表情, 和她解释：“之前应尤是呢, 是你的熬汤人, 歌喉也是因为汤料的濡染。你和这些汤可能有渊源, 就觉得不好听。直到现在你想起来了，又还阳了, 便觉得好听了。”
    杨琪琪狂点头：“我的天啊我以前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指挥方泽下载：“快！我要他以前的一切专辑！从出道一开始的到死前最后一场演唱会的现场版！按照从热门到小众的排序！给我分好类，我要一曲一曲的听！”
    声音里带着点儿恨：“我怎么就让他去地府了呢？明明这么仙的一个人, 我应该让他24小时在我耳旁唱歌不停的啊啊啊！让他不停写歌的啊啊啊！我一直一直一直催更才对的啊啊啊！”
    她好像又想起什么, 看冯渊好像没注意, 勾勾手指把方泽叫得更近，小小声说了一句话。
    方泽脸一绿：“这不太好吧？”
    杨琪琪怒视, 压低了声音道：“这有什么不太好的？你是他粉丝, 不知道他音乐的重要性吗？他本来就已经投胎了, 现在更是要留下他生前死后的一切绝响啊！！！”
    等杨琪琪抱着书本去楼上复习功课了，冯渊也勾勾手指叫方泽过来。
    一边垂头写文件一边问：“她刚才要你干什么？”
    方泽：“……我师父她……不行，我不能告诉你。”狂摇头。
    冯渊慢条斯理从前台下的档案柜中挑出一张纸来：“这是你签的合同。”
    “不得隐瞒总经理及合伙人工作相关事项。”
    “杨琪琪给你安排的算工作吧。”
    “我也算合伙人吧。”
    “违约去个畜生道？”
    方泽一愣，举手投降：“师父她, 师父她问我有没有录存应尤是对她表白的那首歌。但是你别想多了，她单纯是欣赏音乐，欣赏艺术，欣……”
    冯渊的脸阴鸷得可怕。
    他道：“没事儿，你找啊，你给她，你让她听，不不，待会儿你让全旅社循环播放，咱们一起听。”
    当天晚上，全旅社都听到老板娘在楼上哭得很惨。
    那哭得都快岔气了，一个劲儿说什么我错了我错了，方泽都切了闹铃打算叫新任黑白无常过来帮忙了，然而杜梦拾按住了他的手。
    *
    这醋坛子精，也有可能是从前任阴府鬼王还阳开始的。
    是那么一天，杨琪琪下了课，刚巧冯渊有点儿事儿耽搁了还没来，她出门就听见教学楼下人声鼎沸的，结果看到教学楼门口铺了满满当当的向日葵，耀眼成让人晕眩的海洋。
    有一人穿了红袍，站在灿烂花海的起始点。泼墨一样的长发倾斜在身后花朵上，塑造格外奇异的美感。
    旁边人指指点点：“冯渊cosplay？这一对儿挺有情趣呀。”
    那人听到了，眼睛清澈一眨，因为没有金丝框眼镜，使得这双与冯渊一样的眸子更美艳了几分：“别特么给我提冯渊，提了小心摄魂鞭……”
    杨琪琪咬了下唇，快步走上前去：“你这是做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说：“还能做什么？金麟当了阴府鬼王，阳间就没人做斩鬼使了。阴阳两界评估我的行为，重新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来做斩鬼使呀？”
    杨琪琪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让你说这些。你说这些干什么？我的这些同学，连鬼的存在都不知道，你会吓到他们的。”
    “我是问，问你弄这么一大堆花做什么？”
    结果冯渊开着车恰巧赶到，所看到的一幕就是杨琪琪对着斩鬼使咬耳朵，脸红得赶上了他那身红衣服，而满地灿烂向日葵上，一双人呈现极其优美的场景。
    旁边还有无数学子疯狂拍照，说什么都能做成手机背景屏了。
    正赶上那人和杨琪琪说：“我刚学会用手机，看过你的朋友圈，看你说喜欢向日葵，怎么样，可还行？”
    杨琪琪一脸利欲熏心的模样：“……你要这么有钱，别花钱在这花花草草上了。你在阳间有住宿的地方吗？来我孟氏旅馆办个长期会员卡？”
    冯渊走过去，站在杨琪琪身边，眸子极暗，一字一句淡淡地说：“他应该没办法在孟氏旅社常住，斩鬼使工作繁忙，需要全国跑。办个连锁会员卡，到分店享受福利就可以了。”
    接下来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杨琪琪分明感觉到气氛极冷。
    红大袍念叨，阴间做不成情侣，阳间做朋友总可以吧。
    冯渊说不可以，你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了解吗。
    红大袍又念叨，不太懂阳间的事儿，能不能让杨琪琪时不时教教他呀，毕竟她也是他唯一的熟人了。
    冯渊：“你不懂的我教，你打我电话，咱俩本来就是一个人，更，好，教。”
    最终的结局就是红大袍灰溜溜而去，冯渊面无表情带着杨琪琪回到孟氏旅社，拿着阴阳POS机给老板娘上交自己的全部收入问她还觉得缺不缺钱，又当着她的面下单一万只向日葵，说她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要。
    当晚旅社同仁又听见老板娘哭得很大声，方泽再度确认，真的不用叫黑白无常来劝劝架吗。杜梦拾难以置信地问他：“亏你还说自己最懂男女□□？”
    方泽：“老子的初吻都是今年初被那只女鬼夺走的好吗！”
    杜梦拾：“白做鬼红娘业务了，快给自己找个对象吧……”
    *
    然而这醋坛子精不是说恢复就恢复的。全然没有一点点转好的迹象。
    那会儿他们都有婚约了，钻戒也戴在无名指了。
    冯渊父亲把公司股权的好大一部分作为新婚礼物给了未婚夫妇二人。
    杨琪琪母亲给了她祖传嫁妆，死贵死贵的翡翠和金银首饰。
    至于杨琪琪的爷爷，他悄咪咪给了琪琪一大匣子的古董，说这是孟婆当年留下的传家宝。
    杨琪琪告诉爷爷说，这就是物归原主。
    爷爷一直不相信琪琪讲述的地府N日游，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又在瞎胡闹，难道我要管我的宝贝孙女叫祖宗不成？”
    就这样，冯渊总还是觉得缺乏安全感。从早到晚接送未婚妻，一旦未婚妻脸上稍微有点犹豫或者迟疑的样子，他就赶紧问，坚决不允许这世上有一丢丢他不知道的关于杨琪琪的事情。
    后来，有那么一天，杨琪琪和冯渊一致认为，成天在旅社哭得好大声不太方便，于是……冯渊说带她去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方……
    杨琪琪一下车就知道是哪里了。
    南六环，全华夏，全帝都，最知名的，情侣酒店。
    她有一点点娇羞，在后面拖着行李箱跟冯渊进大堂，前台正是杨琪琪见过的那位。
    那女人笑得灿烂：“哎呀呀呀呀呀，是你呀，你居然和我们冯律师在一起呢。当时你还是他的粉，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缘分啊……”
    冯渊：“什么？什么粉？”
    前台：“你不知道吗？就在秦思思官司胜利之后不久，琪琪就来我们旅店办了入驻呢。因为她是你的粉丝，她爱你，就要走遍你走过的地方，住你住过的酒店，吃和你一样吃过的东西，拉和你一样拉过的……”
    杨琪琪红着脸止住她。
    她八成是激动过头了吧，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冯渊到是很有兴趣：“别停啊？然后呢？”
    那前台更是兴奋了：“当时你的粉丝都还叫小蜜蜂，她说她可是最最最资深的粉丝，叫大马蜂，又能保护你，又能蛰情敌，我们小蜜蜂觉得很有道理，才一个个都改名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最早改名大马蜂的，就是她啊！！”
    她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大马蜂创始人道。
    冯渊的笑容带着点儿含义：“哟，原来你还是一只大马蜂呀，自己给自己当情敌，还当上瘾了是吗？”
    杨琪琪干脆捂住脸了……
    最后，前台讲道：“你们住哪间？我还给你们开好孕套房？”
    冯渊一下子抓住重点：“‘还’是什么意思？”
    前台：“就是杨琪琪啊，她当时为了想念你，自己开了一间好孕套房。哦对，第二天出来还跟我说记得铺点儿软和的地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现在已经铺上了哦，欢~迎~享~用~”
    她还没完，在杨琪琪快要羞愤而死的时候，继续道：
    “话说回来，那会儿一晚上过去了，我记得姐妹腰酸背痛的要命，到底你一晚上都在做什么呀？”
    ……
    冯渊把杨琪琪抵在套房的墙上，一下一下地吻她，说：“那晚，你到底在做什么？别骗我，我是律师，看得懂谎言，你骗不了我。”
    杨琪琪眼睛都被冯渊呵出的气息蒙得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地交代：“……别乱想，就是，就是金麟……”
    冯渊万万想不到这个回答。他立刻止住。
    “金麟？？？”
    杨琪琪：“嗯，那会儿他刚出关。知道我们两个人有命运纠葛，掐了个诀，入我的梦，想试一下我的功夫。”
    冯渊：“你的什么功夫？？”
    杨琪琪：“你脑子到底都在想什么……是我们道教类的法术和身手。我们打了几乎一整夜，我被他摔了无数个过肩摔……”
    然而冯渊没怎么听她后面的句子。
    他就记得一件事儿。
    他未婚妻，以前来过情侣酒店，居然还跟别的男的过了一宿。
    ……
    等到了第二天，酒店前台惊讶地发现，杨琪琪比上次的腰酸背痛还厉害，开口说退房什么之类的事，嗓子都哑了。
    *
    从酒店出来后，冯渊好几天都在忙，几乎没工夫离杨琪琪。
    杨琪琪从里面品出一点点冷战的味道。
    终是一个夜晚，老板娘打了车，去冯渊的律师事务所探望未婚夫，未婚夫埋首卷宗，不抬起头来看她。
    杨琪琪倒也无所谓，她自顾自地去打开冯渊的案件柜子，拿他之前的卷宗当消遣读物。
    若是普通人看，会觉得枯燥乏味，但杨琪琪看出了神，越来越觉得冯渊思维的无与伦比，在完美逻辑和强大思路的衬托下，陈词还能写得极有胸襟，甚至一句句总结语，可以说是荡气回肠。
    她心下想：也真是神奇。不愧是前任鬼王的阳间主人格，不愧是我的夫君，不愧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翻着翻着，突然感到后背上方骤然升温，有谁的身体笼罩了她来，一只手抵了过来，手指缓缓交叉入她的指缝。
    “在看什么？”
    杨琪琪匆忙地合上面前卷宗，但合上去才想到：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她想起一件事情，笑道：“话说回来，咱们一起相识这么久，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冯渊忽然立起身来，躲避着她的眼睛：“你休想从我这里套话，我和你说，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
    杨琪琪心思一动，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些什么：“不会吧，难不成，你先于我喜欢上的？在上海那次？说‘你配’那次？”
    冯渊转身向办公桌走去。
    杨琪琪忍着笑不依不饶：“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是找我过年那次，还是……”
    她边说着边正要把卷宗放回柜子，忽然有一幅卷起的画从卷宗旁边掉落地上。
    杨琪琪把它捡起来，正要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冯渊忽然脸色一变，挺着急地说：“你别看。”
    杨琪琪：？？？
    “我没想着要看呀？”
    “这么紧张，难道你也有瞒着我的事情？”
    “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啧啧啧，我偏要看。”
    趁着冯渊还没赶过来，杨琪琪快速打开画卷，视线停留在上面，却再也不能移开了。
    这幅画，老实说，她见过。
    当就贴在教学楼外。
    是动漫社的海报。
    画得挺好，当时她还想拿手机拍照来着，但是没来得及。
    等后来再想拍照，那张海报已经被取下了。
    画面上，Q版男生左手拿书，右手揽着Q版女生，女生眼睛上画着小烟熏。
    配文：我校冯渊X大神孟琪琪，这对CP我粉了。
    她曾不止一次回忆过这个海报。觉得很可爱，很有趣，也曾因为不知道这海报被谁取下来而懊恼。有一次还问过动漫社，结果动漫社说，他们以前的海报都是自己取下来的，但是这次，真的不知道。
    谁能想到是画面主角之一冯渊自己给悄没声取下来珍藏的？？？？
    冯渊看她静静地看着这张海报，认真地说：“嗯，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很喜欢，也不敢说。想要疼惜，又怕你不适应。”
    “其实现在，也是这样的……”
    他声音柔软，像是浸了鸿蒙之初，杨琪琪感受到的那第一缕天光，带着数不尽的温柔和明亮：“我还想，还想，再对你好一些。”
    “并且时时害怕，怕别人比我对你还好……”
    这回换杨琪琪拿额头去抵他，感受着冯渊清檀一样的气息。
    盛大缭绕如同夜晚一棵路过的花树。
    枝桠灿烂摇曳在风中触碰不遥远的天际。
    她微微笑道：“我都适应，都喜欢。你也不用害怕，不管别人对我怎么好，我都只喜欢，你对我的好。”
    “我，其实这一生，或者说很多生世，都迫不得已对许多事情妥协过。”
    “但唯独对你，我不妥协，我，绝不妥协。”
    夜色漫长。
    爱人的缠绵温柔不醒。
    《我成了鬼大佬们的boss》，曾用名《我开小旅馆的那些年》全文及番外终。
    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谢幕！谢谢支持！
    续彩蛋（下）：
    1.金麟为什么要闭关？
    闭关时他还不认识杨琪琪，也不知道她是孟婆。
    只是算出来有这么一个人，将要和他命格有纠缠。
    他十年前一算出来这件事，就去闭关修炼。他想，绝不能让那个人杀了自己。
    至于当时收方泽为徒，也是算出来方泽与这个送命人之间同样会有师徒缘分。
    闭关10年，杨琪琪对于他的意义非同凡响。他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竞争对手，又爱又恨。
    2.金麟当然是喜欢杨琪琪的。
    我一度爱上金麟呀，笑：）
    这个人物有很多平行时空的我没有写出来的走向。
    比如他差点为了保护女主去做她辅导员，在刘姝瑶见鬼那章后；
    还有女主寒假结束，全班同学春游，山间阴墅老板把自己全是鬼的旅馆放到了高德地图上，最后全班都住了鬼旅馆，金麟过来救人。
    3.当然冯渊也有我没写出来的被砍掉的剧情。
    比如上海杀人狂事件后，琪琪妈带着女儿去冯渊家感谢，结果杨琪琪又发现了小时候跟在冯渊边上的小鬼，带回家听了许多他小时候的糗事咧。
    4.冯渊不是有只录音笔吗，在他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杨琪琪总看他在录音。实际上，冯渊暗恋她时，有时也会听听回放，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大家，彩蛋就是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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