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把魔君掰弯了 作者:一碗叉烧 文案 当初还年幼无知中二蛇精病的顾暂,曾经玩了一个号称《至尊武林》的模拟人生系统。 然而这个小混蛋只给某角色贴了标签后就没再玩。 多年后,成年的顾暂要被找来的系统,丢进那个因为自己的设定,导致一团混乱已经成为一个真实世界的《至尊武林》,给年幼的自己擦屁股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然而更加悲惨的是—— 糟、糟糕!Σ( ° △ °\|\|\|)︴原本想把某人掰成好人,但是好像一不小心就……  ∑(っ °Д °;)っ ……似、似乎掰过头,歪、歪掉了…… 此文又名:《出来混迟早要还》 此文又又名:《都怪当初年纪小》 PS:本文主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暂 ┃ 配角:宋青衣 ┃ 其它: ================== 第1章 一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只有红、黑、灰三色,土地被红色的火焰烧成焦土,表面已经变成灰白色,而原本连绵的郁郁葱葱的山林现在也只有燃烧殆尽的焦木,拖着袅袅白烟,消失在空中。天空不见一点纯净,只留灰色,犹如积压了无数乌云却不见一滴雨落下。 所见之处一片尸海,毫无生机,一片死寂。 顾暂悬在空中看着这一切,除了在电影里见过以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身处其中。 “等等……”他睁大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个普通上班族而已啊喂?!睡个觉都可以睡出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手腕上的银白色手环,还出现什么系统,难道其实自己现在还在做梦? 可惜那个想是在耳边的声音却无比真实,它现在就跟所有网游在主人公打开新地图的时候一样介绍着背景故事:【晋宗二十一年秋,武林浩劫,坠天宫宫主宋青衣残杀武林各派,凭一人之力击杀六大掌门,火烧琼林山,火势连续七天七夜,导致琼林山近百年内无法恢复生息,晋宗三十四年夏,因失去琼林山依靠山式自动形成的屏障,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后三年大旱赤地千里,终导致各地势力掀杆起义,最后使大周提前300年灭亡。】 “……所以?”顾暂哭笑不得。“你们就找我来做救世主?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成就就是把自己给养活了?” 他可是连仙人球都可以养死的好吧?最重要的是,自己就一个宅属性的普通人,就算有金手指也干不了这样的活儿啊…… 【请注意,本系统的宗旨是拨乱反正,给曾经犯错的人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等等等等……”顾暂制止系统的话,“你的意思……那你一定找错人了。”他肯定的说,“虽然顾暂这个名字不多,但你一定找的是另外一个顾暂。” 【一、本系统为精神力匹配,误差目前为0。二、绑定者是否曾经玩过‘武林至尊’?】 “唔……对。”顾暂想了想点头,‘武林至尊’是当初他年少的时候曾经风靡一时的以武侠风为基调的模拟人生游戏,人物会根据你创造时的基础条件成长成为各种类型的人,你就像是这个游戏的上帝一般。 顾暂记得那时他非常沉迷这个游戏,甚至因为这个和爸妈闹着不出门,也是因为这样,父母车祸身亡,只有他逃过一劫。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玩过任何网游。 细数起来,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所以?”他问。 【这里,就是你设定的武林至尊。】 “……” 【而宋青衣,就是你创造出来的人物……】 “……哈?” 【因为你设定的结果,导致了宋青衣改变了世界的进程,打破未来的命运,作为创造他的人请你现在拨乱反正,将历史的轨迹重新变回原有的方向。】 “……等等!这只是一个游戏吧?”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顾暂不得不赶紧提问。可惜对方似乎并不想回答他。 【该设备为绑定手环,绑定者完成任务之时就会充满能量,回到现世。考虑到宋青衣目前的危险程度,绑定者有三次随机重生机会,一旦三次用完,绑定者将真正死亡,请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改变现状。最后,回答绑定者最后一个问题——】 【——三千世界,有生命既构成世界。】 犹如针刺进神经,顾暂瞬间泯灭了所有的意识,消失在虚空之中。 世界又只留红、黑、灰三色,一片死寂。乌云沉沉,让空间都变得压抑起来,琼林山上除了焦木的味道剩下的就是山林野兽被烧焦后留下的焦香味。在某颗焦木的根部,有一只被烧成焦炭的兔子匍匐在那里。突然,它的腹部动了动,静待片刻后,一抹白色顶开它的腹部钻了出来。 原来母兔用自己的身体堵在了兔穴的洞口,阻挡了火势,也保住了唯一的幼崽。白色的团子顶了顶已经烧焦的母兔,似乎疑惑为什么它并没有回舔自己,等待几息后,它又用头顶了顶。 焦味沿着幼崽出来的洞穴飘了进去,在洞穴的深处,有母兔收集的为了过冬准备的野果青草等物,其中还包括一些植物的种子。 在黑黝黝的洞穴里,有一丝嫩芽,正在萌发。 第2章 一 意识回笼的一刻,背后就被人大力的往前一推,顾暂向前踉跄,带依旧因为脚上和手上的铁链受阻,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手擦过地面,让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撕裂,血珠滚落。 但这并不是最痛的。顾暂捂着腹部大口的喘息。真正让他两眼发黑,痛到连耳朵都出现耳鸣的是胸腹部。 感觉……似乎是肋骨断了。 顾暂吃力的抬着手,虚虚掩盖,根本不敢将手真的放实在上面。 嗤笑声从背后传来,带着浓浓的恶意和逗弄的意味。 “天玄山庄的少庄主现在跟狗一样的趴在地上,着着还真是有趣。” 顾暂匍匐在地,剧痛让他没办法思考,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但刚动就被身后的人一脚踩到背脊狠狠往下一压—— ——“唔!?”虽然最后用前臂支撑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没有让前胸和地面真的接触,但依旧无可避免的碰触到了断掉的肋骨。顾暂甚至可以很清晰的察觉到已经断掉的骨头在刚才在身体内移动了一下。 千万不要刺伤内脏千万不要刺伤内脏…… 这是顾暂明明痛得快要昏厥却依旧在想的唯一念头。就连身后的大笑声都没办法给他带来任何的屈辱感和羞耻,因为现在害怕死去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喂喂!我说少庄主,别趴在哪儿装死了,快起来吧,今儿我们宫主心情好,邀请你们赴宴呢。还不走?!” 禁锢在脖颈上的铁链被用力一扯,为了不再一次导致肋骨的移动,顾暂不得不爬行几步,在跟上对方故意快走的步伐后踉跄起身。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这样对待的人。 只是…… 顾暂隔着凌乱的垂在面前的发看了看左右,和自己一样同样被铁链捆绑双手双脚,并在双手双脚之间再加一道,形成‘工’字型,再一次限制了活动范围。但比起自己,他们还是相对来说比较好的。 因为只有自己,是连脖颈上都被套上了铁链,被前方的人拉拽着,踉跄向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暂看了看四周,房屋楼阁精美华贵,连旁边台阶的用料都似玉非石。他走在最后,前面有两队人,大约7、8人为一组捆绑着,前后相连由一头一尾的两个青衣人押解向前,而只有自己走在最后,专门由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 只是除了刚刚开始的调笑后,越向前走,队伍就越安静。 要不是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的铿锵声,简直就像是无常押解着孤魂前往阎王殿一般的死寂。顾暂趁机看了看押解自己的两人的神色,发现他们确实越近神情就崩得越紧。 就像是,去赴死的是他们一般。 顾暂一面忍着痛向前移,一面飞快的转动脑子,试图可以想起什么。但却一点用都没有,什么这具身体的记忆,或者系统留给自己的说明之类的,统统没有。 他甚至试着在心里学着小说上写的那样,喊了两声系统,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 这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终归,绝对不会是好事就是了。顾暂苦笑,联想到刚刚那青衣人的表现,就可以知道自己现在披着的壳子,应该是性格孤傲倔强的硬骨头,不然也不会专门被领出来教训。 在青竹修葺出来的羊肠小道上大约走了有五分钟,越近就越能够听见前方隐约的丝竹之声,悠远,宁静。 如果不是自己的衣着和情景不对,顾暂甚至以为,自己应该是一身长袍广袖的赶赴某个好友的约会一般。 而不是一身污秽,带着恶臭和满身血渍,身上原本的白色中衣已经变成了微黄带黑的颜色,这样狼狈的,被人像狗一样牵着狼狈向前。 这一刻,就算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但就凭借从刚才到现在的痛楚和屈辱,顾暂就像要杀了那个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混蛋! 终于走到羊肠小道的尽头。两旁的青竹至眼帘缓缓退去,面前豁然开朗。小道继续向前延伸,经过几步路的平地后,它延伸至湖面,成为了唯一的通向湖面那个凉亭的路径。 凉亭的三面挂上了遮挡阳光的竹帘,半放下来,只隐约知道里面有人。唯一没有任何遮挡的一面在隔着一个马路的距离处,有一处平台。平台上,正有一红衣女子弹奏着古筝。 琴声和之前听到的一般幽怨而宁静,似乎会抚平所有的戾气和浮躁,就像夏日的一抹微风。清爽宜人。 顾暂只看了一眼后,就迅速低头不想再看第二眼。 平台上,除了红衣女子以外,还有三人。 只是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衣服现在已经鲜血淋漓,除了每次女子波动琴弦时还会偶尔抽动一下证明还活着以外,再没有其他生机可言。 他们被迫跪在平台上,身体被无数纤细的,在阳光下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玄丝穿过身体,变成了一个人形做成的乐器! 没一次撩拨,就会牵扯到他们的皮肉!甚至骨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现在顾暂看到的却是残暴的虐杀! 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满腔的恨意看向凉亭里隐约透出的人影。 那是一个懒散的影子,他坐在亭里,石桌上只有一壶寥寥升起雾气的清茶。挂在凉亭外的竹帘遮挡住他的上半身,只能从顾暂的位置看到他静静放在桌上的左手。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 光线把他的手指骨节显得更加修长有力,似乎这只手永远都不会颤抖,带着坚毅又冷酷的意味。 里面的人穿着和青衣人有些类似的天青色衣袍,原本应该是淡雅文气的颜色,却带上了气势和狂傲不羁。 他微微侧目。 威压,隔着竹帘和湖面滚滚而来。 第3章 二 原来自己那么怕死。 顾暂仰面倒在地上向后挪动,虽然这样的动作会让已经断掉的肋骨有再次错位的风险,但是比起即将要受的折磨,他宁愿冒着刺伤内脏的可能。 他现在在平台上,除了已经卧倒在地连呼吸起伏都没法察觉的三人,唯一能动的只有他和正以逗弄老鼠的方式,慢慢走进的红衣女子。 顾暂是被其他人推出来的。就在几分钟前,原本连在三人体内的丝线崩断,而三人也像坏掉的牵线木偶一般仰面倒下。芊芊玉指还悬在空中,似乎对于琴弦的突然断掉感到不解,但这停顿只是一瞬而已,她优雅娴熟的转过头,看向顾暂他们所站的方向。 “……是我来选,还是你们选?”柔柔的嗓音,不沾一点血腥之气,就像是在问大家剪下那束花一般。 顾暂,就是这样被其他同样是囚犯的人给推出来的。 那些人和他一样,原本是白色的中衣已经满是污秽和干涸变成黑褐色的血渍,破破烂烂的地方是被鞭子抽破的,甚至上面还有脚印等等。 但这些人有些带着愧疚或麻木不仁的神色将他推了出来,眼睛藏在凝结的头发里,像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失去良知的兽! 顾暂浑身颤抖着,那是对这些人的愤怒和失望产生的身体反应。他咬着牙,眼睛藏在同样凝结的发里,不让眼泪掉下。 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没有路了。顾暂反撑在身后的手肘可以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平台的边缘,再向后退就会掉进水里。而最重要的是,平台的四周,是趴在边缘处不让自己下去的囚犯。 就连现在,都有人死死的抵住他的背,不让他有逃下平台的机会。 人性。人性! 顾暂只有咬紧牙关,才没有让牙齿发出颤抖时上下磕碰的声音。肋骨断掉的地方依旧很痛,但胸口的位置却比这疼痛更加憋闷。 红衣女子停在他的脚边,双手交叠向握。垂眼静静的看着他,带着一点点怜悯和同情,但眼睛里却冷静得可怕,她长相柔美动人,比起一身红衣其实更适合娴静淡雅的颜色。穿上红衣的她,犹如索命的厉鬼一般。 “你看。”她缓缓开口,垂目看着顾暂,“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对你的牺牲有任何的感激和动容,他们这次会把你推出来,下次就会推出其他人。到最后,包括自己的父母、妻儿。” 她停顿几息,似乎在等顾暂的反应,然后再开口,“只要你现在回身,随便指哪一个,他就会代替你现在的位置。” 代替我……现在的位置?顾暂有一刻的大脑空白。他看着面前的女人,身后是依旧抵着自己后背抓着自己不让自己跑掉的人。 心动吗?心动。 只要自己随意的一指……顾暂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但在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扫过视线外围内的其他扒在平台边缘的人。 那些人在和自己四目相接的时候都毫无例外的躲开,张皇失措,甚至有些年长的,较为强壮的人抓起身边的小个子挡在自己面前,似乎在说:看,选他吧。 “少……少主,求求你……我们也是逼不得已的。”身后的声音颤抖着低声哀求。顾暂可以感觉到那人在一边说的时候,一边依旧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肩胛。死死的抓住,不让自己有动弹向后的机会。 随着他的声音一出,其他人也哀求了起来。 “少主……” “……琳儿……” “是啊,琳弟,你的侄女才三岁啊!三岁啊!” “表哥!表哥!我不想死!不想死!” “义弟!” “……哥哥!” “少庄主!” 原来这些人……随着这些声音不断的响起,身体的颤动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到了无法再支撑自己的地步。 居然,是这个人的亲人吗? 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好在的是身上已经被湖水打得半湿,所以没有人察觉到这滴眼泪的出现,和消失。 轻微的叹息声从头顶转来,随之而至的是活物钻进身体里的疼痛。顾暂眼睁睁的看着琴弦进入自己的身体,像是活物一般缠绕上了肋骨。 原来,这就是肋骨断掉的原因吗? 在顾暂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他似乎还听见了周围细小几不可闻的松气声。 那是他的亲人和至交发出的又一次逃过一劫的声音。 【叮!人物情绪达到最高值,成功激活系统。目标绑定中。任务目标:宋青衣。任务内容: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开启时光回溯系统,十秒倒数:10、9、……3、2、1。】 第4章 二 顾暂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在一个小树林里,除了头有些痛,之前经历的一切似乎就像是做梦一般。 他捧着头坐起来,发现自己左手手腕上带了一个银色镯子,扁平,厚度约4、5毫米,宽度大约就是手指的宽度。光滑无痕,没有任何花纹。 顾暂研究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站起身后踉跄了两步,及时撑着旁边的树杆才没有因为眼前发黑而跌倒。 他算是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暂闭着眼,让脑子里那根一直在抽搐着疼痛的神经缓过来。一面整理系统在他意识消失前全部灌入脑海里的思路。 当初他在创建出宋青衣这个角色时,给他的命题是:薄亲寡缘,命运多舛,一代枭雄,天煞孤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他就没有玩了啊喂!? 要是玩过这款以武侠风为基调的模拟人生游戏的人就知道,只要你将人物设定好之后,中间的成长你根本就不需要去管,只需要津津有味的看他的发展就可以了。 就像是一个导演,他只要告诉编剧故事线,至于中间的发展和曲折就是编剧的事情。而顾暂更是在设定了这条线后,就完全没有去关注过,导致这么多年后宋青衣真的变成了他要求的人物设定。终成一代变态…… ……都怪当初看多了什么天煞孤星悲情英雄的影视剧!顾暂现在简直恨不得剁手。 现在系统的意思就是,让设定了这些的顾暂去填补宋青衣失去的一切。 而现在的时间嘛…… 顾暂看了看四周,决定先前往不远处的城门再说。 ----------------- 宋青衣的父亲宋易是当年神剑山庄的少庄主,宋家二十四路清风剑十六岁时就已经炉火纯青,十六岁孤身一人单挑黑潭寨,七进七出,扬名武林。一时间除了武林中向来神秘的坠天宫少宫主殷一封的名声可以和他匹敌以外,少年侠士之中,再无人可在他之上。 但此战之后,原本武林中都等着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时,却没料到宋易回了神剑山庄号称闭关修炼,这一沉寂,就是六年。 等宋易二十二岁再次外出时,江湖上早已经忘记了当年那个十六岁犹如昙花一现的少年侠客。没有人知道,当年被拿来相比的两位少年,已经在各自的游历中相遇相知,并结识了号称第一美女的月上仙子江笑婉。 总之这就是个他爱他,他又爱她,她不爱他反爱他的故事。 顾暂顺利进了城门,看了看靠坐在内城墙内,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面伸手在自己衣服里面搓的闲汉,决定还是自己碰碰运气找找看吧。 宋青衣首先符合的就是顾暂设定的薄亲寡缘,命运多舛这八个字。 无论是平时多么大大咧咧的女生在爱面前会变得敏感而盲目,更何况江笑婉拥有一颗玲珑心。自己喜欢的人目光却常常的停留在另外一名少年的身上,从刚开始的疑心、到后面确定后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从来被人捧在手心呵护,永远都只有自己拒绝对方,却从未被人拒绝过的江笑婉内心一面痛苦一面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她知道自己喜欢的少年,所喜欢的对象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在长久得不到那个人的目光后,她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让他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 果然,从她开始似有似无的回应宋易后,殷一封的目光就从对自己完全的视若无睹变得深邃且不可捉摸了起来。 她痛苦着,却又扭曲的感到快意。 看,她得不到的,别人也无法得到,那个他想要得到的,却被自己得到了。 江笑婉答应了和宋易的婚事,但在答应后又马上感到后悔。内心的痛苦咀嚼着她,但似乎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年后,江笑婉生下了和宋易的孩子,但却在生产的第二日留书一封后自缢而亡。她在信里对宋易说,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而是殷一封在某次前来的时候□□自己留下的孽种,她无言面对世人,只有自缢而亡。 任何人都有说谎,并在日后被他人识破的可能。但这个世间是无法从死人口里得到真相的,尤其是当他为了这个谎言的真实性毅然赴死的时候。 无论殷一封如何解释,宋易都和他断袍绝义。而宋青衣,也同样被送出神剑山庄,不闻不问。 时隔六载,宋青衣今年已经6岁。 顾暂站在某个落魄的宅门外,看着破烂的墙头和上面疯长的杂草,微微叹气。 系统显示,年幼时期的宋青衣,就在里面。 第5章 二 宅门虚掩,顾暂轻轻一推就发出了锈涩的‘吱呀——’声,野草从青石铺成的地面的缝隙中钻出来,长得有半人那么高,这里就像是闹市中被遗忘的某个角落。野草寂静的疯长,房梁一点点的被腐朽着。 顾暂时不时的拨开野草,一面四望寻找,一面留神脚下。他刚刚被某个隐藏在野草堆里的土坑给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所以要是没看脚下一下子踩进某个枯井里就好玩了。 这个系统简直就是太弱了,除了有三次生命,并在每一次的时候可以开启一次定位宋青衣的能力后,就再没有其他。 #果然小说都是骗人的掀桌!# 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暂朝着声音的地方望去,但除了微微晃动的野草外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他看着似乎是被微风吹过而引起微微晃动的狗尾巴草,再看看旁边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的草丛,露出笑意,看向还在微微摇晃的地方。“……是青衣吗?”顾暂笑着,“我叫顾暂,是……你父亲叫我来照顾你的。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没有任何动静,狗尾巴草慢慢的止住了微微的摇曳,周围安静到除了鸟鸣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寂静到顾暂甚至以为自己刚才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也许那只是风吹过引起的动静而已? 脚微转,草丛里又传出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暂微微睁大眼,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判断错,他尽量缓慢的靠近,并将声音放到最融合的声线,“青衣?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顾暂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看见了藏在草丛里正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小孩子特有的格外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而明亮。只是现在挂在他瘦弱到没有一丝肉的脸上,显得有种诡异的恐怖。 ……就像鬼娃娃一般。 “青衣?”顾暂慢慢的在隔着他一定距离的地方蹲下,尽量和藏在草丛里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小孩平视,他没怎么跟小孩打过交道,但对于这种及其不信任人的孩子心里却有个大概的模糊概念。 毕竟生活在信息时代,什么谈判专家、特别行动小组一套看下来,大约的套路也应该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应对了。 只是眼前小孩的模样,真的让顾暂感到有些心酸。 他不言不语的盯着顾临,腹部紧紧的帖在地面,有点类似毫无攻击力的小兽保护着自己的弱点一般,在被更加强大的种群发现后没有转身逃跑,一是因为知道跑不过,二是因为逃不掉的结果是暴露自己的弱点。 所以他现在盯着顾暂,不言不语,仔细的看着他,似乎想要看清对方下一秒攻击的路线,借以及时躲避一般。 “青衣。”顾暂冲他微微一笑,手特意放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尽量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我是来保护你的。” 小孩依旧没有说话,但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长期的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让他原本是实际的5、6岁,现在看上去却像是只有3岁一般,瘦巴巴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真抱歉小青衣。”顾暂冲他笑。 “……我来晚了。” 晚了20年。 第6章 二 顾暂恨不恨宋青衣? 恨。 在经历了莫名其妙一回神就发现自己肋骨断掉,并被应该是那具身体的族人推出来送死,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经历了被亲人背叛、遗弃和身体上巨大的疼痛后,顾暂恨宋青衣让自己经历了这些。 他甚至在刚醒来时阴暗的想着,自己要是找到了幼年时期的宋青衣一定要折磨回去!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看见的是这样的一个羸弱小孩。 从后院打上来的井水冰凉,好在的是现在烈阳当空,用几个盆子装满放空地上晒,水就变成了温热的。 顾暂把衣服脱得只剩白色中衣,将大木盆拖到墙根的阴凉处后,冲小青衣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孩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暂,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看着你的模样很是渗人,但现在带着莫名愧疚感的顾暂只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瘦、瘦、瘦! “青衣。来。”顾暂没有因为小孩一直站在一边不动而不耐烦,他可以说是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耐心微笑的看着小青衣。 衣服脏的得看不出本色,袖口和腿脚也可以看出小了好多,更不提那些已经脱线,耷拉着挂在肩膀上的袖子了。 好不容易才慢慢挪步。顾暂及有耐心的看着他一点点的走近,没有上前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笑着看他。 现在的青衣,依旧保持着一副看似不对就会随时落跑的警惕。 等他终于站到顾暂面前后,并乖乖的主动举起双手方便让顾暂帮忙把一副脱下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又过了20多分钟。 这会是个艰难又长久的任务。顾暂在心里暗叹,托着青衣的腋下,凌空将他放进了大水盆里。 好在的是院子里的那颗树是皂角树,顾暂将叶子揪下来搓巴搓巴的,也会产生类似洗发水和沐浴露那样的泡沫,并且带着植物的清香,很是好闻。 但清洁能力依旧没有真正的香皂之类的来得强,而且青衣太瘦,脱了衣服后更是连肋骨都根根分明,大腿手臂还比不上他手关节的粗细程度。顾暂不知道为什么,就时想起了当年自己曾经见过的某个获奖摄影照片。 照片拍摄的是非洲某地,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蜷缩在路边,不知道是被遗弃了还是如何,在婴儿身后不远处,有只秃鹰正等待着自己看上的猎物慢慢死去。 心酸又唏嘘,而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前后一共换了4次水才勉强将青衣洗干净,洗的过程中顾暂一点都不敢用力,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压断了他的肋骨。 将布巾拧干,顾暂仔细轻柔的将青衣的脸擦干。那张瘦嶙嶙的小脸第一次在自己伸手给他搽脸的时候主动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纯黑色的瞳眸,在眼底投下阴影,他甚至主动的向自己仰起脸,第一次表示了亲近。 这是顾暂第一次看清青衣的脸。 之前的那次,他只记得那个隔着竹帘的模糊身影,和那只修长有力的,属于成人的手。 气势、卓然,在这张顾暂一个巴掌就可以盖住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让人想要怜惜的瘦小。 这是青衣。但却又不是之前自己见到的宋青衣。 顾暂静静的看着这张在自己面前愿意主动闭上眼,带着无声的渴求亲昵的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干枯得像杂草一样的黄发。 “青衣。”他轻唤,在面前的小孩重新睁眼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自己后继续,“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 我会努力的让你不再成为那样的人的。 他轻轻握着他的手。承诺。 第7章 二 突然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之前的衣服没有再让青衣穿,而是被顾暂用自己的袍子裹成了个小团子,披散着头发放在廊边,一面等头发自己干,一面继续不言不语的睁大眼看着正一脸愁眉苦脸的顾暂。 太坑爹了。 顾暂盘腿坐在青衣旁边,瞪着左手手腕上的手环,简直恨不得瞪出一个窟窿。 系统这个混蛋除了给了自己这身服务外,连一文钱都没给啊!一文钱! 所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更何况他顾暂也就是个普通上班族而已,天天面对最多的就是电脑、各种表格和数据。特殊生存技能?呵呵,会在泡面里面加个蛋算不算? 总之既然连穿越、游戏世界变成了真是存在如此玄幻不科学的事都已经发生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一袋钱?就算没钱,至少给他一个系统改造后各种吊炸天的身体吧?绝世武功咱就不想了,绝世轻功你能不能来一套?! 不知道自己除了悲情英雄乔峰。天煞孤星华英雄,最爱的就是香帅楚留香大大了嘛?!现在自己依旧一副手不能提脚不能抬的弱鸡样,要怎么养活旁边眼巴巴瞅着自己的未来大魔头?! ……我知道了,系统一定是想借我的手把大魔王消灭在幼儿时期对吧?这种事情自己来干啊喂!?(╯‵□′)╯︵┻━┻ 脑子里各种乱想抓狂加掀桌,但至少外表看上去依旧……平静? ‘咕噜——’ 悠长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顾暂转头看着被包粽子似的包在衣服里的青衣,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声音是从自己的肚子里传出的……_(:3」∠)_ 这可真是……顾暂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青衣静静的看着顾暂半响,抱着把自己裹得严实的衣服站了起来,但依旧有一截拖在地上,加上腿短,走路的时候让在旁边看的人感到特别惊心动魄。似乎分分钟就会踩到衣角然后‘啪叽’一声摔到地上一般。 “小青衣,你要去哪儿?”青衣才一站起来,就引起了顾暂的全部注意。他张开双臂护在小孩儿两侧,生怕他下一秒就表演个平地摔。 青衣没说话,绕过他的手蹬蹬蹬的跑到被丢在一边的自己衣服面前,一通翻找后找到某个东西,双手紧捏着蹬蹬蹬的跑回顾暂面前站定,一句话也不说,只伸手递给他。 “是什么?”顾暂的笑脸在看清青衣手上的某物后僵硬。 ……土黄色的面团。 “青衣。”顾暂静静的看着那个疑似面团的东西良久,才哑着嗓子接过来抬眼看向面前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似的小孩儿。 “你吃这个……多久了?” 青衣看着顾暂,依旧没有说话,不言不语的模样,就像是不会说话一样。 顾暂重新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手感软绵,甚至有些粘手。这不是观音土又是什么? “青衣。是在叫我?”稚嫩但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 顾暂忽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孩子,他用那双纯黑色,在瘦得脱型的脸上显得大得有些诡异的眼睛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寻常小孩的天真和懵懂,他现在只是单纯的望着自己。 “……对。”顾暂咽下喉头的哽咽,一面开口,一面试探的冲他伸出手,在确定他并没有躲避或者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后才轻缓的把他拉进,抱进怀里。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敢用力,因为怀里的孩子太小太廋,他甚至可以摸到衣服下的骨头。顾暂轻轻的随着他的背,鼻端是刚才自己给他用的皂角叶清新微涩的味道。 “你就是青衣。” “……他们都叫我‘喂,狗杂种。’”小孩静静的把自己的下巴放在顾暂的肩胛上,总是睁得大大的眼现在微微闭合,带着一点点睡意。手微微动了动,摸到抱着自己的人的衣料,柔滑的触感让他觉得这个人比这布料还要柔和。 他感到在自己说了那句话后,抱着自己的人微微僵硬,似乎有怒气? 对于情绪这种东西,他非常敏感,因为越早正确的判断,越可以躲避随之而来的棍子、叫骂和石头等。但现在的怒气却不是针对自己的,甚至……小孩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 甚至,他感到有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升了上来,蔓延到嘴角边和眼里。 ——这是他第一次模糊的感觉到类似开心的情绪。 “你姓宋,你叫宋青衣。”抱着自己的青年斩钉截铁的说。 嗯。 我是宋青衣。 第8章 二 总算一路坑爹的系统仁慈了一会,让顾暂发现自己衣服的腰带扣是金包玉的那种,怪不得刚刚自己进城门的时候,明明同样进出做布衣打扮的小贩们被轮着一个一个出城门,而且城门小兵也非常自然的每人收取一些铜钱。 顾暂当时看到还以为是因为商贩摆摊所以类似需要缴税什么的,现在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孝敬银吧?不过要的太坦然,给的也太自然,害他一时想错了。 自己穿的衣服可是系统分配的,非金非银但就是有淡淡华光,所谓低调的奢华就是这个意思。估摸着守城小兵以为顾暂是哪里来的大人物,才一时没有动手,但要是他们发现不是了呢? 这样一想,顾暂马上想到电视剧里总会出现的地痞流氓跟在毫无知觉的天真主角身后,在确定对方不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后,就会开始各种行凶的场景。 而这所破宅子,只有他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废材,加还为成型的幼年版超弱大魔王。最关键的是,自己进门的时候可是有看见宅院上应该有铁锁的地方也早就空空如也,不知道是被谁撬走了。 “青衣。”想通这些的顾暂顿时觉得这所宅子实在是太危险了,连忙抱起依旧穿着自己外袍的小青衣认真商量,“我有些担心刚刚来这里的时候被人跟踪了。”回握这自己手臂的小手一紧,顾暂连忙安抚,“青衣别怕,这里有没有什么比较隐秘的地方可以让我们躲过那些坏人?” 顾暂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已经被人盯上的话,也许对方根本不会真的等到天黑才进来,毕竟这里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就算自己和青衣死在这里,尸体臭了烂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小青衣点了点头,一手继续抓着顾暂的胳臂放,一手扭身指向某处。 顾暂将周围打理了一下,并不忘将刚刚从青衣身上拖下来的衣服抱起往青衣指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注意只有没有留下脚印之类的。 拜当年大学在寝室的时候追剧所赐,这些类似小常识顾暂不要太留意,他甚至在走到后面的时候从旁边抓了一把土在手上,一觉得自己那里留下了痕迹就撒上一点,到后面连青衣手上都捏了一小把,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青衣的指示,顾暂真的在某间一本书都没有的书房里找到了一间暗室。就像所有电视里演的那般,紧贴着墙的书架看似分离,但实则是和墙壁一体的。扭动某节书架的结构,书架就自动旋转,而站在书架前的顾暂和青衣也跟着被送了进去。 顾暂将青衣放下后,拍拍他安抚一番才打量四周,这里只有一间侧卧的大小,除了和他们一起转进来的空书架外,一墙四壁,空无一物。 好在里面的空气并不糟糕,没有什么霉气之类的,地表也干燥,这种天气就这样席地而睡除了在睡醒后浑身酸痛外,也不会觉得冷。 顾暂检查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让青衣自己待好,自己出去拿点家伙,但刚开始还不愿意和自己亲近的青衣现在却怎么也不松手,顾暂只好又带着他一起重新旋转出书房,最后只找了跟折断的椅子腿。 而就像顾暂想的一样,明明应该寂静无声的空宅里隐约的出现了人声。顾暂将青衣抱在怀里,放在两腿之间,而他自己靠在两面墙的中间,手上紧紧的捏着刚刚找到的椅子腿,神色慌张的紧紧盯着空书架的方向。 隔着一面墙的声音,很清晰的透了过来。 “大哥,没找到人啊。” 声音几近,似乎……那人就是站在书架边对某人说话。 顾暂捏着木棍的手紧了紧,连呼吸都放缓再放缓。 “老大?” 来人看着一直盯着书架沉思的老大疑惑开口。 “……这书架……”被喊老大的人伸手往书架上一抹,反手一看指腹,却并没有看到和房间里其他的家具一样,布满灰尘。 “有暗格。” 外面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顾暂呼吸一紧。 遭了! 第9章 二 巨大的声响只隔了一面墙! 顾暂拉着青衣站起来,困兽一样的转了几圈,呼吸沉重又急切,但是除了墙还是墙,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他已经听见书架龟裂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个机关被强行突破后是什么结果,要么外面的人冲进来将财务抢走然后杀了他们,要么机关被破坏,外面的人进不来,他们也同样出不去,困死在里面。 刚才外面的人还有喊话,说是出来就放过他们,没听到动静后才开始骂骂咧咧的砸东西,顾暂在后悔,也许刚刚应该答应他们?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只要东西不伤人?毕竟什么东西都没有命来得重要。 而且。顾暂低头,和一直安静的青衣对上眼。他那双大大的纯黑眸子看着自己,里面满是信赖。似乎无论自己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跟着自己,像一只听话又还懵懂的小狗。 顾暂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在这里的空气流通,不然…… 等等!空气流通? 顾暂像是发现了什么,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一次打量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空荡其实是一种迷惑,因为人总是自信于自己所看见的,尤其是一眼就看透的,一旦当他产生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的想法时,就很难再从这里面找出不同和异样。 这里空气流通,没有任何潮喂只说明一点:这里有出口! 至少,有另外一个出口的存在。 顾暂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应外面的人,现在他只需要在这个机关被强行突破前找到机关,就可以带着青衣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对方在打开密室发现里面是空的后,最初的反应也差不多和自己的第一印象一样。 就算后面察觉不对,但一样给他和青衣争取了逃脱的时机。 “青衣。”他蹲下声,在巨大的撞击声和污言秽语的骂骂捏捏中悄声对青衣说,“这里还有一个密室,我们要在那些人进来之前找到,你和我一起找,好吗?” 得到青衣沉默但认真郑重的点头后,顾暂开始一点一点的翻找,试图从这些全部都造型一样没有一丝花纹的,由青石砌成的墙面上看出什么,但似乎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失,木架断裂的声音逐渐巨大,连内里的木架也开始跟着摇晃,不断有细小的灰尘落下,汗水从顾暂的额头浸出来,然后顺着鬓角滑下,从下巴处滴落。 没有、没有、没有! 就在顾暂像困兽要被逐渐临近的未知恐惧完全压倒的时候,他的裤脚被轻轻拉扯。低头,青衣指着某处,抬头看着顾暂。 出口,找到了。 第10章 二 机关关闭的瞬间,墙壁坍塌合着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传来,又逐渐远去。 顾暂把青衣护在怀里,闭着眼睛只感觉到自己正顺着某个通道急速的滑落,阴冷带着严重湿气的风扑在脸上,让原本垂在耳边的两束发在身后乱舞。 顾暂明显可以感觉到身下同样湿冷的通道已经随着不断滑行,打湿了整个后背。他从刚开始就只穿了一件中衣,现在在不断滑行的过程中已经分不清是痛还是冷了。 终于在顾暂再一次产生‘还没有到吗’的情绪中,双脚微微受阻,然后是短暂的凌空后重重的摔落在草堆中。 “青衣,没事吧?”吐掉口中的草屑,顾暂放开一直护在怀里的孩子,隔着衣服摸索,就怕他有任何地方伤到的,直到他默默摇头,并伸出手想要摸自己的脸时,顾暂才感觉到脸颊湿滑掺杂着痛楚。 而和脸上的痛相比,背上火辣辣的滋味更加难受。在没有冰冷麻痹神经后,后背开始越来越痛,像火在烧一般。 “来青衣,穿好衣服我们赶紧走。” 现在的青衣还裹着顾暂的外套,好在的是有将他的衣服拿来,原本是想用腰带换钱后给青衣买身新衣服,现在也只能让他暂时先穿久的,而自己则把已经皱巴巴的外套穿上。 顾暂牵着青衣站在草堆里举目四望。 虽然不知道那群人现在怎样,有没有发现机关。但至少这里已经不是再可以待下去的地方了。顾暂拉着青衣沿着官道走,然而却又不敢真的上官道,无论是自己的样子,还是青衣的打扮,都太过奇怪,万一路上再遭遇点什么该怎么办?所以他只能带着青衣在可以隐约看得见官道的树林中走,一面不至于失去方向,一面也可以确保安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天已经开始擦黑的时候才看见了一个村落和几户人家。 顾暂看着农家随意搭在篱笆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和青衣的,只犹豫了一秒,留下唯一值钱的腰带,把自己的脱下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快速的拿了人家的衣服,一把抱着青衣就跑。 第一次做贼的顾暂狂奔到连喘息声都变成破风箱了,才停下来,把青衣放下,自己直接坐在地上仰天喘息。直到几分钟后才稍微平复下来。 “来,青衣,把这个换上。”顾暂借着能见度及低的天色,将明显是小孩的衣物拿给乖乖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小孩。 虽然自己很想帮忙给他穿,然而之前已经证实了顾暂真的搞不清楚这些古代衣服怎么就这么麻烦,明明穿上时也就是两只袖口一个领口,脱下来后它就变成了一件你分辨领口都要分辨半天的长方形布料。 上衣还好,到了裤子才分分钟想抓狂。 顾暂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认识到松紧带的重要性……_(:3」∠)_ 等穿戴完毕,天已经全黑了。在这种完全连一点亮光都没有的郊外,顾暂拉着青衣的小手,开始微微发愣。 ……这下,要怎么破? 远处,传来狼叫。 第11章 二 “多谢你们。”顾暂双手接过商人递过来的烤土豆,确定温度不高后递给紧挨着自己的青衣。“青衣,来。” 小孩把自己半藏在顾暂肩膀后,对递过来的食物完全看都不看一眼,火光微微跳动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双大得有些惊人的眸子显得更加让人注意。 “真是抱歉,孩子应该是受到了惊吓。”顾暂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站在自己面前同样看着青衣的商人笑。 “没关系,这里有些水,喝吧。”商人友好的笑笑,交代了两句就回到马车上了。 好在顾暂抱着青衣跑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跟着官道,不然要是在完全看不清路的情况下不小心走近树林深处就完了。 这里可不是顾暂熟悉的现代都市,说是官道在越离城墙越远的地方,路就会从青石路逐渐变成平整开阔的黄土,再变成坑洼的道路。越往前行就越知道自己在逐渐走向没有人烟,只有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渐渐起伏的山式。 白天还是幽静和古朴的代名词,到了晚上就变成无论看向哪里都会觉得黑暗里有某双眼睛正冷冷的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捕食。 顾暂不敢再走在距离官道有一段距离的树丛中,他觉得自己太没有常识了,为什么在刚才经过村庄的时候选择的是,丢下自己的衣服,换了农家的衣服逃跑?没有任何食物,也不知道前景的情况下,选择在最危险的晚上一个人带着青衣前行。要不是自己运气好遇见了在野地里准备过夜的商队,自己和青衣很可能连第一个晚上都过不去。 他刚才可是很清楚的听见了狼嚎的。 “青衣,吃吧。”顾暂将青衣从自己身侧拿到两腿间,把他护在怀里后,将刚才商人给的土豆拍了拍,吹去表面的土,把它送到青衣嘴边。 小孩仰头向后,刚好可以倒着看见顾暂正低头冲自己笑。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像是给柔和细腻的脸上镀了一层浅浅的暖色。 纯黑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顾暂良久,才微微张口,咬住就放在自己唇边的土豆,焦香的味道,入口的香糯和带着一点点甘甜,让青衣觉得,这是长到现在为止,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土豆。 商人并没有给太多吃的,一人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土豆,还有半袋清水。但就算是这样也让顾暂已经充满感激,毕竟这也许会是他和青衣可以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所以顾暂在将青衣抱在怀里躺下后,一时间并没睡着,反而是看着篝火发呆。一低头,就看见一双静静看着自己的纯黑眼眸。 ……老实说,这样不经意低头发现自己被默默视奸什么的,还是有些恐怖的。 顾暂“……”了一下,然后弹了弹他的鼻子。考虑到其他人也许已经睡了,所以声音压得及低。“青衣,小孩子还是要多笑才可爱,知道吗?” “……”青衣不说话,依旧视奸中:o-o。 顾暂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今天太大意了,没有能力之前,就不应该露出过多的财力。所以我们得把腰带上的玉石和金子看看能不能扣下来。青衣,你说我们应该藏在哪里?” 他低头看着青衣,用商量的口吻问。原本以为他不会有任何的反应的,却不想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顾暂的头。 顾暂只楞了一秒,瞬间明白了青衣的意思,不禁在他的头上呼噜了一下,压低声音冲青衣笑。“我们青衣真聪明,知道藏在头发里。” 我们青衣。半隐在暗处的青衣微微抿嘴,忍不住更靠近正抱着自己的人,大而圆的纯黑眼眸微微眯起,像是猫咪在冲信奈的人撒娇一般。 “所以……” 絮絮叨叨的谈话还在继续,总是在极其安静,甚至连虫鸣都很少听到的密室里睡觉的青衣现在却一点不觉得这个声音吵,反而和身后不远处燃烧着,隔着这么远还可以感觉到温暖的火堆般,温暖,又让他想要靠近。 青衣忍不住闭眼在顾暂的絮絮叨叨中磨蹭了他胸前的衣服,听着他的心跳,慢慢的睡去。 总是抿着的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花。 第12章 二 天没亮的时候商队就已经开始准备启程了,首先伺候的不是商队的商人,而是马匹。 喂饱草料喝好水,甚至有些还会一边和马低语着什么一边用手梳着它们的鬃毛,直到最后才打气似的拍拍马脖子。在它们打着响鼻时将货物搬上去系好确定稳固。 顾暂早就拉着青衣在一边站着了,在确定已经忙到搞了一段落后才上前找到昨天递给他水和土豆的商人,希望他可以给份工作,不用工钱,只需要有吃的,可以达到下一个城镇就行。 顾暂说完这些,商人才漫不经心的将注意力从商队中挪到顾暂的脸上。在看见顾暂清秀的脸后微微一顿,视线在他的头发、颈项和身材上一一扫过。 这种类似被当做牲口一样挑选的眼神让顾暂忍不住想要翻脸,但现在他带着青衣根本不知道前路如何,没有吃的,也没有任何的生存技能,不要说坚持几天了,如果就这样让商队离开,有可能他和青衣活不过今天的晚上也说不定。 他只能忍耐着,敛眼挂着僵硬快要固化的一点点笑影,将青衣半藏在身后。 “行吧。”商人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朝某个类似是管事的人招了招手,吩咐了两句后,就让他带着顾暂和青衣下去。 管事先是点头哈腰的离开,等转到商队较后的位置时已经是一副冰冷又趾高气扬的表情了,他斜眼看了顾暂一眼,又看了看一直仅仅拉着顾暂裤腿的青衣,吐了口痰在顾暂脚边,三角眼,配上下唇下面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东西。 但现在顾暂没有其他办法,商人把自己丢给了面前的人,意思就是自己从现在归面前的山羊胡子管了。 “大管事,不知道我们要做些什么?” 被喊成‘大’管事的陈二脸色好了很多,顾暂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挠到了陈二的痒痒肉。虽然是管事,但他做的却是最没有油水的差事,同样的也在管事里最没有面子和底气,永远都习惯了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顾暂在职场上也练了几年了,加上没了爹妈的孩子,观颜察色方面总是要比同龄人敏感一些的。 他看陈二脸色一缓,就知道自己get到他的点上了,忙笑着又叫了几声大总管之类的。陈二也很大气的挥挥手,很是瞧不起的看了看他们两个,决定让他们去马队靠后的位置,跟着另外几个下人打扮的一起捡马粪。 商队里的人衣料好一点的也就是商人和几个管事了,至于护在一边的黑色打扮的人似乎和他们并不是一家,而是商人聘请的镖师之类的。要是放在以前,顾暂一定希望那些孔武有力,一副江湖人打扮的人可以刷两招来看看,但现在嘛,反而希望离得他们越远越好。 负责捡马粪的加上顾暂的话,一共有6个,青衣不算,他现在就是个三头身的小豆丁,连半个都没法算。老丁是里面最年长的,其他几个也隐隐以他马首是瞻,顾暂一看清楚行事后,就秉承着职场新人少说多做别插嘴的原则,笑嘻嘻的帮这个扶一下,半那个递一下的。 其实大家都是干惯了这个的,那还需要顾暂帮忙?只是难得新来的聪明又会讨巧,顾暂原本长得又不难看,反而属于那种亲和力很够的类型,所以也才半天也就打成一片了。 太阳开始升高,老丁看了看日头,再看看班车上差不多已经够了今天晚上的料后,就让大家歇息一会儿,等下吃了东西,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他们还得四处找找枯枝什么的,尽量将晚上的柴给备齐。 顾暂一听到休息,才像是被大赦了般拖着简直快不像是自己的腿快走两步,跟在大家的身后轻跃上板车,才坐定,青衣就凑了过来,乖巧的递上昨天晚上商人给顾暂的水带。 “小暂,这是你儿子?挺乖巧的啊。”老丁擦了把汗,一面用敞开的衣服扇着风一面笑看着顾暂。 ……儿子什么的。 顾暂看了看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青衣,又一次对‘十三四岁就结婚’的古代感到默默无语了两分钟。然后将水带递过去并笑着,“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家里遭了饥荒就剩我们了,我以前听说过他还有亲戚在城里,就想把他送去。也算是进了仁义。” “看你小小年纪,还挺有义气。”坐在老丁旁边的大汉斜眼看着顾暂,左眼上方有个伤疤,平时看起来就狰狞,现在冲顾暂和青衣一笑,也带着一副大坏蛋的模样。但在看见青衣依旧不说话只扒在顾暂的身边,静静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禁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这小鬼,看着小小的,胆子还蛮大。” 大伙儿都知道大汉的意思,全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顾暂一手护着青衣,防着板车太陡他短手短脚的掉下去,一面跟着笑。 虽前路依旧漫漫,但总算没有之前那么难熬和迷茫了。 果然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属于群居动物啊。 顾暂想着,看看身边的青衣小小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比起昨天却好了很多,至少他的眼里,总算有了些许属于孩童的神色。 第13章 二 中午的吃食还是白水土豆。青衣还好,但顾暂毕竟是个二十郎当岁的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那里顶得了什么事,再加上上午的体力劳动可不轻松,一点油花没有估计不到两个小时就会饿得前胸贴后背。 所以当所有人都在休息,只有一半的镖师负责在附近警戒的时候,刀疤大汉冲顾暂‘嘘’了一声,在他回头后冲他挤挤眼睛,使了个眼色后钻进半人高的野草丛不见。 顾暂只楞了半秒,然后抱着青衣跟着钻了进去。 和之前不同,他现在记得将青衣抱着,将他的脸埋在自己的怀里遮挡住,免得野草锋利的齿轮割伤他的皮肤。 昨天天黑看不清,今天天一亮,顾暂看着青衣脸上数条泛红有些还微微带着血渍的脸,一阵心疼。原本就瘦小干巴的模样,现在又多了疑似虐待被打出来的伤痕,看起来更让人心疼。 顾暂的手上也有几条,连他都觉得手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痒难耐,但面前的小孩就是一晚上都一声不吭,一句话都没有。就连白天也依旧一副全身心信赖着顾暂的模样。 就像被丢弃的猫仔绝对不离开给自己温暖的人一般。 顾暂没办法,只能用身上还比较干净的衣服内衬,粘上水尽量让青衣脸上的伤口保证干净,避免被灰尘或者粪便之类的沾染上,引起感染。 就在顾暂想着要不要撕件衣服把青衣照着小木乃伊的模样,在脸上给他缠几圈的时候,老丁终于看不下去,从旁边的野草丛里找到某植物,将茎干折断后就会分泌出带着一丝绿意的胶状物。 感觉就像是芦荟汁,但顾暂看了看植物,又并不是。给青衣细细涂上后才给自己又抹上,不一会儿那股一直火辣辣的刺痒感就消失了,只剩清凉。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啊,顾暂化身成星星眼看着老丁,一脸崇拜。惹得旁边的刀疤大汉哈哈一笑,大力拍在顾暂的背上,差点让他岔气。 顾暂跟在刀疤大汉身后行了不久,就看见上午一起捡马粪的大家都在,老丁看到他后还笑嘻嘻的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围成一圈的大家自觉的移了移,空出位置给刀疤大汉和顾暂他们。 “马上就好了。”老丁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蹲在他旁边的刀疤大汉就极有默契的摸出一小包用油纸装着的东西递给老丁。 打开一看,是褐黄色的晶状物,应该就是粗盐。 顾暂看看老丁另外一只手上正用两根细细的枯枝作为筷子,不断在一个大石头上翻着某些乳白色的小虫。先是觉得有些迟疑,但随即就被小虫因为石头的高温和老丁抹了一点点盐粒在上面,散发出来的焦香味而不断吞着口水。 人在饿的时候,只要是有口吃的,就不会太注意它原本是什么了。 顾暂想着,眼巴巴的盯着老丁头不断用树枝做的筷子翻面的白蚁幼虫。 其实每人分到的也就是一小捧的量,但嘴里有点咸咸的肉味儿后确实要觉得似乎又充满了力气。 顾暂凭着记忆找到了老丁今天上午给自己和青衣涂抹的植物,蹲在草丛里帮青衣又重新抹了抹,还多折了一些放在青衣和自己的怀里,一面絮絮叨叨。 “青衣啊,这些是预备的,另外,要是你看到那个叔叔受伤了,你就递给他。知道吗?” 顾暂一面说,一面检查青衣的头发有没有乱掉或者不紧,毕竟现在所有的值钱家当都藏在青衣的头发里,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在自己身上,毕竟小孩和大人之间,肯定是大人的目标更大。 面前的小孩依旧睁着他大大的显得有些恐怖的眼静静看着顾暂,一副呆愣愣的模样。 “你看,早上那个山羊小胡子不是看不起我们吗?但是我们说了几句好话,冲他笑嘻嘻的,他就态度好了很多对不对?”顾暂絮絮叨叨的教青衣道理,就算他的外表瘦小只有三四岁的模样,但实则已经6岁了。按照古代十三四岁就可以定亲成家的尿性,青衣已经比其他同龄人落后了很多。 而这些,都是顾暂造成的。 “然后我帮着丁大叔还有刀疤脸叔叔他们多分担点,他们就会看到你脸上有伤的时候帮你找会让你不痛痛的药,还请我们吃……呃!肉肉。所以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笑脸迎人比苦着一张脸要讨人喜欢知道吗?” “与人为善,别人就会与你为善,甚至在他有能力的时候,顺手帮你一把。” 顾暂不知道说这些有没有用,但只要是可以他还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法可以让小青衣变得不一样。 至少,先有个小孩儿的模样。 他将青衣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下,虽然还是在扎裤腰带上显得笨手笨脚乱七八糟,带至少不会再马上掉下来了。 小青衣一手默默提着松垮垮的裤子,一边被顾暂牵着,小心的抚开野草不让它们再有割伤自己的机会。 他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的跟在顾暂身后,像一只还有些踉跄的奶猫。 第14章 二 一路行了半月才终于到了城镇,这期间顾暂学会了分辨几种草药和野菜,还学会了简单的怎么在夜间行路时的一些小常识。 这些都让顾暂觉得自己这半月的马粪没有白捡,最开心的事就是青衣总算愿意开口说话了。虽然还不流利,经常是两三个字、两三个字的往外蹦,但却比之前完全不开口好了太多。 最最重要的是小青衣的脸上开始多了笑意。 那副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的小模样竟然和面无表情时全然不同。虽还是瘦得可怜,但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模样,就会显得可爱。惹得护卫们也会偶尔给他点吃食和零嘴。 这种收获让顾暂更是让他每次都会跟青衣灌输,爱笑的孩子比不笑的孩子惹人爱的理论。 这样的教育方法也许存在问题,但顾暂相信,时常微笑会让一个人保持内心的开朗和阳光。他不希望青衣再变成自己曾经见过的那样。 虽然他并没有看见青衣杀人,但有什么样的手下,就会有什么样的主子。 一路跟着商队进了城门,将大部分货物卖给早就交了定金,等候在商行里的商人后,又将尾款给镖门的护卫付清。 顾暂这才知道,就连老丁他们也只是商队的临时帮佣而已。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领了钱和自己了招呼后,就三两结伴离去,顾暂拿着青衣的手微微抿嘴,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凄凉孤单之感。 天地之大,却只有他一人独行。 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相识。 幼小又轻微的动静从自己的手里传来,顾暂瞬间从那种状态中拉离,他低头看向青衣,又黑又圆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就像幼犬一样。 他看着他,似乎懂得顾暂此刻的心情。他现在有些时候还是习惯性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这样的情况一般只发生在只有顾暂在的情况下。 小青衣已经开始学会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外人的情况。 看着望着自己的小眼睛,顾暂内心一软,他蹲下身拉着青衣依旧没有几两肉的小手,微笑。“对啊……虽然老丁叔他们离开了,但是我还有青衣,青衣也有我对不对?” 小孩抿着嘴伸出纤瘦的双手环抱住顾暂,枕在他的肩甲上,微微眯眼。 半月没洗澡,两人身上的味道都谈不上好闻,但就是这样毫不嫌弃彼此的相互偎依,更显得亲密无间。 顾暂揉揉青衣的头发,顺便也借着这个动作检查藏在他头发里的东西还在不在,正预开口,就被来人吸引了目光和注意力。 是之前遇见过的羊胡子管事陈二。 “喂!。”依旧是那副看不起人的模样,他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喊着顾暂他们,像是他们身上的味道会传染一般。“我家主人喊你们进去。”看顾暂没动,又不耐烦的催促一声。“快点。” 顾暂依旧拉着青衣的小手,慢吞吞的站起来,他们现在在商行偏门外,距离大街有两米的距离,所以这里并不是有很多人。原本顾暂是想随着老丁他们进去领钱的时候,顺便和收留了他们的商人道谢并告别的,但后来老丁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才该跟着老丁一起离开的,自己果然还是因为生活在法治社会太久而忽略了。顾暂看着跟在陈二身后的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内心一百遍的骂自己就是个大傻叉,但尽量让自己不显露出来。 只是幼崽对危险有种奇异的第六感,加上青衣之前生活的环境,让他对人的情绪变化等更加敏锐,所以现在他已经微微躲在自己身后,但双手还是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大有死都不会和顾暂分开的架势。 “大管事,不知道您家主人找我有什么事?”顾暂依旧有礼,但其实心里已经在衡量要不要现在逃跑。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家主人看你这半月的表现不错,估摸着是想赏你点钱财,要是你好好表现,让你进陈府当差也说不定。”陈二眼神闪烁,说到最后的时候状似无意的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家丁。 家丁刚动,顾暂一把夹起青衣往大街上跑,身后是同样匆忙的脚步声和陈二大喊着‘站住!’。 可惜顾暂就算捡了半月的马粪,也依旧是之前的那个废材,加上平日几乎没沾过油花又怎么可能跑得过膘肥体壮的家丁?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武侠世界。 脚内弯一酸一软,顾暂就抱着青衣摔了出去。好在的是他还记得把青衣从夹在胳臂下变成护进怀里,虽然也避免不了因为惯性跌倒受伤,但比起摔得鼻青脸肿的顾暂来说,简直就不算什么。 顾暂刚想站起来,就被赶上来的家丁一脚踩在背上。这一脚几乎把顾暂胸腔里的空气全给踩出来了,一时间让他刚想喊出来的话全卡在了脖子里。 “人贩子抢人了!人贩子抢人了!”小孩特有的尖利嗓音尤其是在吊着嗓子喊的时候,简直就是另外一种杀伤性武器。青衣被另外一个大汉从顾暂手里夺了过来,刚想捂着他的嘴,就被咬了一口。 他踢蹬着大声叫着,惹得街道上原本就有不少人现在都围了过来,指着陈二和家丁他们窃窃私语。但又因为无论是陈二还是家丁,身上的衣料都相当不错,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跳出来。 乖孩子。 被那脚踩得依旧呼吸困难的顾暂忍不住在心里对青衣竖大拇指,自己这段时间教的东西总算没白教。 “看什么看什么?!这两个是只卖到我们陈家的下人,现在又反悔想趁机逃跑,我们只是来抓逃跑的下人而已,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陈二只在人群围过来的一刻慌乱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杆冲围着的不屑的挥手。毕竟无论是衣着还是态度上,比起衣着破烂的顾暂和青衣来说都要有可信度得多。 而且被家丁踩在脚下的顾暂没有还口申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管事打扮的人,话的真实性? 但并没有人发现,其实顾暂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被上面的家丁暗自施力,根本就开不了口。 确定是抓自家逃仆后,路人逐渐散去,小青衣已经被家丁跟拎猫仔一样的捏着某根脊椎骨。别说手舞足蹈了,像是完全被卸了力,只能瑟瑟发抖而已。 顾暂被踩着自己的家丁拽起来,手指轻点,顾暂就发现自己喉头一涩,再张口,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陈二得意洋洋的像个太爷般背手踱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顾暂的脸后啧啧出声。考虑是在大街上,所以将声音压得及低。 “你说你跑什么。万一把脸给摔破了可怎么办?” “小子。我们主子爷可是让你去享福呢。”干涩的手拍在顾暂的脸上,最后一下,狠狠的带着一点其他意味的摸了一把。 ……你妹! 第15章 二 顾暂是在感觉到颠簸中醒来的。 他摸着酸涩的后脑,刚一动,铁链的哗啦声就跟着响动,顾暂一愣,才发现自己不仅是手脚被铁链锁上外,浑身上下还被人打理一新,头发披散,身体清爽,只着了一件很单薄,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羞耻的薄纱状的中衣。 简直就是那什么。 这样顾暂还不懂是什么情况的话,就枉费自己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了。 对了!青衣?! 顾暂脚才一动,就又跌了回去,定眼一看才发现脚上的铁链是锁在马车车厢底部的。而手链也锁在上面,顾暂最多可以站起来,却连腿都迈不开。 ……这种有些异曲同工的绑法,难道是属于这里的特色? 默默盯着手脚上的铁链半响,顾暂才收回视线,马车依旧在颠簸行驶中,车上并没有任何人,最重要的是,车内也没有什么能够拿给顾暂做武器的东西,更别提自己身上穿得跟没穿似的,哪里还藏得了凶器。 马车骤停,顾暂一时不察差点跌倒,不过马车四周全是用绵绸包裹,跌倒也一点不痛就是了。 像是想到什么,前一刻还抱着欣赏的神色的顾暂下一刻就抿了抿唇。 马车内部全无尖锐之物,就连车壁都被包裹上了,身上也几乎是一览无遗的状态。那么他可不可以解释为其实这些都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后,现在针对这些所做的安全措施? 再想到第一次去见商人时他在看见自己的脸后微微一顿,现在想来满满都是问题。 顾暂真想仰天长叹,怎么这里会比现世更混乱呢?说好的淳朴呢?!说好的古代人都很单蠢的设定呢?! 这一点都不科学好不好?! “唷?醒啦?”马车帘掀开的同时,是陈二的声音。 他站在马车下,三角眼不断的上下打量顾暂,眼睛里有着惊艳和其他意味,啧啧。“没想到啊,男人打扮出来……也一样那么惹人。果然家主的眼光就是毒辣,我还以为也就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又这股子味儿呢。” 车上根本就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再加上顾暂被锁在原地,他就算想要撕扯车璧上的绸缎给自己遮遮羞都不行。只能强制镇定的跪坐在那里,双手撑在两腿中间,至少成为了天然的屏障。 但这幅模样,以陈二的角度看过去,却有多了一些其他的韵味。 简直就是格外惹人。奇怪的是,顾暂的容貌也并没有格外出挑,但他明明是这幅羞耻的模样,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和眉宇间的干净和清爽,却格外的让人觉得……很和口味。 ……不知道他雌伏的时候又是哪番景象。 陈二嘴里分泌了过多的唾液,但现在身下再怎么……他也没有胆子碰顾暂一根手指头。最多也就这样偷偷掀开看看,过过眼瘾罢了。 “青衣呢?”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顾暂的腮帮子不断鼓起,那是他正咬牙切齿,可是无论现在如何生气,也没有办法摆脱困境。 陈二一愣,随即明白他口中的名字是那个小鬼的,“没想到你这个哥哥还很是不错嘛。你要是乖乖的,我们就不动那个小鬼,也许会让你们见个一两面也没关系。” “我现在就要见到他。”顾暂冷冷的开口。 “呵呵,你是脑子还不清醒还是怎地?现在的情景……”陈二故意的看向薄纱中朦胧白皙的肩膀和胸前。的。两。点。樱。红。却没想到让自己又闪了下神后,才又说,“你觉得你现在能讨价还价?” “当然能。”顾暂冷笑,温玉般的外表在带上了一抹寒气后,居然有些凌厉清冷。“我现在这幅打扮,不外乎就是符合了你们某个要讨好的对象的口味吧?连最起码的调\教都没有,要么就是对方喜欢这幅调调,要么就是你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既然如此……” 他睨着陈二。下巴微扬,眼角含霜。 “我要是现在咬舌自尽,让你们前功尽弃,你觉得你会怎样?” 第16章 二 青衣就是被这样丢上来的。 看着瘦小的孩子抿着唇,一言不发撞进自己怀里,一把死死抱出,一副打死也别想把我撕下来的模样,顾暂就忍不住想笑。 看到他身上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莫名的松了口气。 陈二哼了一声,一把把帘子甩下离开。反正一个被绑着没法动,一个才丁点儿大的小鬼,想也作不出什么妖来。 “青衣,青衣你松开点,我快被你勒死了。”顾暂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但怀里的小孩只稍微松了一点点手臂,却依旧把头死死埋在他怀里不撒手,甚至还把脚也环上来,大有cos树袋熊的架势。 “好了……好了青衣,快,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跑路。”顾暂用下巴摩挲了一下青衣的头顶,安抚他到。他的手行动范围有限,现在又被青衣吊着,实在没法回手环抱他。 青衣听了,总算把自己从顾暂的身上扒拉了下来,虽然已经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比起之前顾暂已经很会看他的脸色的。嘴紧紧抿着,一副本喵不乐意的神情。 要不是现在这种环境,顾暂真想把现在情绪越来越外漏的青衣抱起来亲一口。 青衣的头发里,大量的的财物还在。顾暂现在浑身上下都换了模样,连头发都是披散的,所以想来原本藏在头发里的财物已经被收走了。 但看青衣依旧是之前的模样,所以顾暂猜想,一定是帮他洗漱的人发现后私吞了,没有告知羊胡子管事,不然青衣也不会幸免于难。 而恰巧就是顾暂所希望的。 因为小孩的头发相对比较少,想要将财物全部藏下并不容易,一是容易因为头发稀少露出来,二是小孩发质偏软,稍微跳脱一下就容易松脱。 当初顾暂是用腰带上类似黑色铁丝的东西帮青衣帮的头发,紧,不容易让里面藏着的东西因为走动而移位,唯一的坏处就是头发一直紧绷,很伤头皮,所以顾暂一路上一有机会就会帮青衣松一松。 因为顾暂现在行动不便,所以青衣跪坐在他面前,低着头让他方面将铁丝抽一截出来。等顾暂觉得差不多长度的时候,手指来回扭动,将铁丝弄断后,就在青衣的注视下,把铁丝从锁孔里探进去,尝试着打开。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陈二完全没有想到顾暂有个本事开锁,总之大约花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轻微的‘喀哒’一声,铜锁打开了。 果然系统还是给自己点亮了身为穿越人士所必备的基本气场嘛。 顾暂坚决的将现在的顺利归结为‘穿越人士的幸运值。’。 第17章 二 蜿蜒的山路分外难行,尤其是当护送的马车还是异常华丽和不禁摔打的情况下,路程更慢。所以原本快马三天的路程每次也得花上七、八天,甚至更久。 为的,只是保证车上的‘货物’没有因为过度奔波而憔悴,引起客人们的不满。 陈家表面是正经商人,将货物由南至北,由北至南的进行倒卖,逐渐成为大户,但其实内里,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做的就是皮肉生意,勾结人贩子,专门找到相貌出众的少男少女进行倒卖。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用买的方式,但那些样貌出众的少男少女早就被挑了出来,剩下的也只是普通之色罢了。 渐渐的,也就做起了无本的买卖。 外人都以为陈家是靠商起家,加上在当地修桥铺路,灾年施粥,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商行的交易之所,并不是陈家的大本营,但陈家的名声很多人也是听过的,这也是为什么陈二一亮出陈家的名头,众人也没有说检查契约之类的就自行散去。 陈二这是第一次送货,要不是这次随行的管事,其他都有任务在身,不然也轮不到自己,陈二异常兴奋,这说明从现在开始,他已经真正的进入了陈家生意的中心。 想他可是三代都在陈家的家生子,要不是当初大伯犯事,自家受了牵连,现在自己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总算否极泰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所以这两天就算护卫说马不知道吃坏了什么有些拉肚子,需要更多的休息时,他也没有想平时一样破口大骂。更何况,从昨天就已经入山,车上的人又一直被铁链锁着,根本就不用担心。 “管事,今日要不早点歇息,明早提前上路?我们这次带来的马都有些脱力,再走下去估计要废了。”早就守在一边的守卫在观察陈二的脸色不错的情况下,又硬着头皮上前禀告。 其实这次不仅仅是马,连他们都有些拉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吃的兔子的原因。可是因为当初是背着陈二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偷吃的,现在也不可能把实情说出口,恰好马也有些不对,反正明天就到目的地了,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行。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出发。”天色还早,按照平日跑商应该再行一个时辰修整,但陈二第一次当差,更希望完成得完美,到时候去主人面前回禀时也可以彰显自己的本事。所以护卫一说马匹有事,就急忙停了下来。 他的想法和护卫一样,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估计不到响午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又不耽误时间,又没误事,那现在修整也没什么。 给所有马匹卸掉马鞍,几个人负责准备吃食,几人补充明天的水源,剩下两人警戒四周。 如果是平时,顾暂和青衣绝对没有这么幸运逃跑,只是人总有个惯性思维,越接近目的地,防备意识和警惕性也会跟着松懈,再加上青衣这几天在顾暂的要求下,每天都趁机在他们的食物和马的草料里加东西,所以现在疲惫加上身体的不适,又怎么可能维持刚开始和在路上的警惕性? 这还得多亏了老丁,这半月让顾暂和青衣学到不少。 顾暂从马车车窗翻下来后,伸手把青衣也抱了下来,守卫站在马车的另一边,另外一个在另一端,所以刚好处在了盲点除。山林之中野草丛生,就算已经找到了平坦的缓坡,却没法挑剔周围半人高的野草。 连马车的下方也是野草丛生,再天黑一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一沾地,青衣就要拉着顾暂跑,却没想到没拉动,疑惑回头,只着寸缕薄纱的青年在夕阳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暖色,合着金黄的半人高野草,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他看上去,就像是生长在山野的精灵一般。 这个镜头被青衣记了一辈子,多年之后再回想到那人,总生出一种其实当初自己在那是就已经爱上的错觉。 只是现在的小青衣只是睁着纯黑的眼安静温顺的看着顾暂。 顾暂笑。带着一点点狡猾狡猾的焉坏。 -------------------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点夕阳也沉了下去,虽然宽阔之地依旧明亮,但阴暗处却已经完全看不清。 终于被人发现顾暂和青衣都已经不见。 “不好了管事,货跑了。”才一掀开马车车帘,看到里面空无一物后负责送饭的杂役冲坐在一边正大口吃东西的陈二喊到。 “什么?!”陈二把碗一摔,连嘴里的东西都赶紧吐了冲过来,推开杂役一看,马车里哪里还有人。“废物!”反手一个耳刮子打在杂役脸上,要不是有跟上来查看究竟的护卫好心拦了一把,估计杂役会被陈二那一巴掌打得磕破头。 “找!赶紧找!”不用陈二切斯底里的怒吼,护卫长也已经开始让人两人一队的进行搜查了。并上前安抚现在记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陈二。“管事别急,他带着一个累赘,应该走不远。而且现在天快要黑了,就算没有被我们找到,过不过得了今晚,还很难说。” 山野里,连他们都不敢随意独自前行,一定要结伴,就怕遇见成群的山狼或者虎豹,如果今晚早不到,很有可能会被这些凶兽吃掉。 太阳完全下山后,天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黑下来,在这种地方,他也不敢让护卫走得太远,毕竟不能为了一个货而再让自己的兄弟折进去,只是现在他和陈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不是自己也因为即将达到目的地放松了警惕,也不会连货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 现在也只是尽人事而已。,他看着计息之间,就已经又黑了一些的天,暗暗发愁。 估计这次回去,板子是逃不掉了。 第18章 二 夜完全黑下来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原本出去寻找的护卫才陆续返回,却没有一人想到要检查一下被野草完全覆盖的马车车底。 顾暂赌了一把,虽然他以前总是在看电影或电视的时候,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感到很鄙视,但似乎实际用过后,效果还不错? 只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山里的温度比起其他地方要低很多,就算是现在炎热的季节,晚上也依旧需要火堆,一是防止野兽的靠近,二是防止夜里着凉等。 毕竟这是一个得了感冒都会让人很头痛的古代。不过主题基调是武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传说中的神医? 顾暂苦中作乐的胡思乱想,将青衣抱在怀里。他身上除了那件连最起码的遮羞效果都没有达到的纱,什么都没有。 之前为了尽量保证野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所以他和青衣在钻进车底的时候格外注意,尽量避开压趴半人高的野草,所以现在他可以说是完全□□的贴在,逐渐失去白天被阳光炙烤后留下余温的地面上。 先忽略不知道是草叶还是有小昆虫之类的爬过,引起的瘙痒,重要的是那股逐渐冷却,变得冰凉的地面更让顾暂感到头痛。 微微的颤抖让怀里的青衣察觉,在完全没有安全之前,两个人都没法睡去,更何况是青衣这么敏锐的孩子。他极力想要伸展手臂环抱住顾暂,但小胳膊小腿的他将手掌尽量打开、伸展,最多也就摸到顾暂的腰侧而已。 “青衣乖,我不冷。”顾暂因为青衣的举动内心一片柔软,胸腔里满是笑意。他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用气音说话。 这几天下来,顾暂已经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到这真的是一个以武侠为主的世界。毕竟他无意的看见过守卫首领手夹着石子将树上的鸟击落,也在被抓的时候见识了什么叫哑穴、睡穴。 黑暗中感官的触感被无限放大,顾暂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很远处的鸟叫虫鸣。而原本就赶了一天的路,又找了大半夜的那队人也因为累及睡得香甜,甚至有隐约的呼噜声传来,唯一辗转难眠的也许就只有管事和护卫首领了。 至于充当夜里警戒的那两名护卫?早就是一副睁眼睡觉的架势。 其实顾暂和青衣运气不差,如果是换任何一个曾经做过这件事的管事,都会在发现顾暂逃跑后,一面叫人继续搜查,一面安排人快马飞奔至目的地调派人手前来。 毕竟这里已经是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无论是想要做什么都会异常的方便。但可惜顾暂是商人这次只是单纯的外出送货的意外收获,所以手上并不能抽出这方面的熟手,只好让陈二顶上,原想着有之前送过几次货的护卫首领等跟着,加上他们的措施,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却没想到管事是个蠢的,护卫首领也不想把已经溅上屎的自己弄得更脏,所以也并没有出声提醒陈二。 毕竟这次运送的所有大小事全部交给了陈二负责,就算回去受罚,前面也有个陈二顶着。 这就是顾暂的运气。 护卫们虽试图打起点精神,毕竟几个时辰前就因为大家的看管疏忽丢了货,但这荒山野岭的,别说是一个小孩儿和手无寸铁的顾暂了,就算是个彪形大汉也得发憷。 之前逃跑的货物无一没有被捉回来,实在没法活捉的时候也直接弄死。并且之前也曾经遇到过趁夜逃跑的人,还没等被他们找到,就已经被山中的凶兽吃掉了一半。 所以没有人认为他们会活过今晚,对于已经在心里确定是死人的人,就更不会存在会泄密的可能性。 这种理所当然的惯性思考给了顾暂存活的机会。 天空的颜色开始从纯黑逐渐转变成深蓝的时候,管事和护卫首领也终于睡去。而顾暂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侧头听了一会儿,确定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长缓后才轻轻摇醒怀里的青衣,尽量不发出声音的,从马车车底爬出来。就这样接着野草的遮挡,和青衣爬行下了缓坡,确定山坡上的人不会看见后,才站起来,抱着青衣尽量轻的快跑。 在能见度还不足以清晰看见远处的时候,他一定要尽快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第19章 二 和一个月前的自己相比,顾暂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不要太厉害。放到现世妥妥的从宅男变成元气运动男。 但这里是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路人就有可能会两手‘黑熊掏心,猴子偷桃’之类招式的全民武侠风。 所以顾暂只是从很废变成了较废而已。 他不敢带着青衣走官道,一是目标太明显一旦有人追上来一眼就会被发现,根本来不及躲避。二是现在天大亮,顾暂现在的穿着……确实有点…… 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五有青年,我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祖国我对不起你……我丢脸丢到古代来了……q-q 顾暂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根本没法在人前露面,就算想叫青衣在遇见路人时花钱买,又怕对方见财起意。 毕竟自己之前遇到的商队已经给他还有青衣,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和阴影。没办法再轻易的相信陌生人。 但这样的心思,顾暂不希望青衣把世间想得太黑暗,所以好不容易找到水流,和青衣饮饱水后,两人坐在树荫下的石墩上稍作休息。 “青衣啊,虽然我们遇到了坏人,但也遇到了像老丁叔、刀疤叔叔他们那样的好人对不对?”他揽着身边青衣小小的肩膀,微微摇晃。“所以今天要说给你听的,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也不可有’。” “这个世界呢,存在很多很多的不美好,可是为什么大部分的人还是心存良善,而只有小小小的一些人试图走捷径?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是努力把这个世界变好,让大家不再舍得破坏这样的美好,还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或者曾经的一些糟心事,而自暴自弃?” 顾暂从来没有把青衣当成真正的小孩,因为他知道,这个不爱说话,对他人感知敏锐的孩子非常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智近乎妖。 之前一起拾马粪的时候,因为顾暂的话,青衣变得可爱了许多,有些护卫除了会偶尔给他一些零嘴之外,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看到他稍微站得近一点就皱眉。 半月的运送货物是非常枯燥而无聊的,没有一个女人,就一大帮血气方刚的男人聚在一起,聊天的话题也是越来越黄暴,甚至偶尔休息后,护卫也会比划两招,相互切磋切磋。 而顾暂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青衣过目不忘的能力。 只看一次,就可以完全将对方的招式比划出来。第一次青衣对着他比划完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明显是在无声求表扬的时候,顾暂却有些心酸。 如果自己没有给他设定那莫名其妙的人设,他应该是在众人羡慕中,鲜花锦簇的长大才对。 可是这种聪明,却又有不好的童年阴影的孩子,很容易走上自毁的道路。就像当初自己看到的那样。 冷静自制的疯狂,比失去理智的毁灭还要让人觉可怕。 顾暂知道自己现在说的也许身边的孩子听不懂,但他一定会好好的放在心里谨记。他并不期望,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能够将青衣教导成为一个德智美全面发展的好人,但至少他希望青衣可以内心正直阳光,会在遇见坏人的时候有能力自保和反击,但也不会对所有人心怀恶感,内心阴暗。 如果是这样,他就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成功了。 “青衣啊……我希望你可以成为那样的人……”顾暂揽着小青衣左右摇晃着,明明两人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精疲力尽不说,顾暂的脚也因为没有穿鞋现在早就打起了水泡,又在不断的行径中破掉。 狼狈不堪,连一件遮羞的衣服似乎都没有,但他就是可以冲青衣笑着,眼角弯弯。 似乎就算处在低谷,他看向的也是遥远的辽阔天空,心怀希望,一直向前。 第20章 二 又休息了一会儿,顾暂用从老丁那里学来的技能找了几株长在河边,具有消炎止血效果的草药放嘴里嚼碎了敷在脚上,再找树叶草根试图做个简约风的草鞋,何奈没有点亮这个技能,还好青衣聪明,把自己里面衣服的袖子撕扯下来递给了顾暂。 虽然顾暂一直被关在马车里不知道方向,青衣却是知道的。 原本的方向已经不敢走,就怕再次回到城镇遇到陈家商人,只好向前,期望能够真正的摆脱那些人。 只是这样跟裸奔似的实在不雅。所以顾暂一面前行的时候,一面随手看见有较大的树叶就摘下来,给自己做了个草裙,瞬间从诱惑可口小受风切换成夏威夷沙滩风。 官道从坑洼不平到逐渐变得平坦且规整,说明城镇就在前方。 但自己现在这幅打扮……顾暂一手拉着青衣,面无表情的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副刚从山上跑下来的德行,实在没脸就这样跨出去。 虽然之前已经算是在山野间奔放的放飞了大半天的自我,但也不代表在即将重新回归文明社会的时候,还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遛……(咳!)…… 终于看见一个卖杂货的小贩后,正准备让青衣过去,突然感到背后有些异样,那种类似因为察觉到危险而汗毛全树立起来的感觉。 “嘿嘿……我就知道你们会往另外一条路走。”阴冷奸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暂一时间没敢回头,但站在自己面前的青衣却紧抿着唇,瞪大眼看着自己的身后。 他和青衣站的位置,距离官道大约有2米的陡坡,坡上藤蔓和灌木丛蔓延交错生长,从这里把青衣推下去…… 或许是看懂了自己的想法,站在自己面前的青衣害怕的伸手紧紧抓着顾暂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副死都不会放的架势,力气大到居然让顾暂有些吃痛。 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紧紧扣住顾暂的肩膀一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狠狠掐到顾暂肩膀上的麻穴,迫使顾暂再受不住力跪了下去。 而那个一直站在背后的人用阴测测的声音继续道。“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跑。” 青衣在顾暂被迫跪下后扑了上来,扑进他怀里的同时趴在他的肩头试图去掰开那只一直掐着顾暂肩膀的手,但他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撼动习武之人的力道?最后在想要张嘴咬的时候被扇了一个耳光,力道大到瞬间一个五指印就浮现在了青衣的脸上,连嘴角都微微破皮,有一丝丝血的颜色。 “别动手!”顾暂将青衣藏进怀里,刚动欲站起来,肩膀上的力道加重,又将他按了回去。 他只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面对已经可以看见的城门,对身后的人说,“别打!我……跟你们回去。” 低头,撞进那个在自己怀里抬头的纯黑眸子里,顾暂苦笑,被人单手掐着右肩的他,右手根本无法使力。只能用左手揽着青衣。 就连这样,怀里的小鬼还是紧紧的用两只手抱着他的腰,手扣在腰侧的肉上,又痛又痒。 “……我不是让你跑吗。”他看着怀里的小鬼,有些生气却更觉得暖心。“你干嘛不跑……” 死小鬼,抓得还挺紧。 第21章 二 顾暂这次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双手被人绑在身前,刀鞘抵在后腰侧,就连青衣都被绑着,跟在他的身边,像一只明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却还会选择跟在主人身边的纯黑小狗,偶尔抬头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点懵懂和全身心的信任,让人不禁内心一片柔软。 ……从到这里开始,自己只是找到他,给他洗了个澡,冲他笑了笑而已。 顾暂心酸着。 他垂眼,左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是唯一没有被收缴的东西,只是手环周围的皮肤过了这么几天还是有些红肿,说明当初曾经有人想要把它硬取下来,可惜怎么都没成功。 要不是不可以损伤‘货物’,估计当初帮他洗漱的人会为了得到这个类似银镯子的物件,把他的手给剁掉吧?顾暂呼胡思乱想着。 抓住他的人有陈二和另外两个护卫打扮的人,估摸着天亮后两人就兵分两路去追自己,毕竟那条路只有一条,自己带着青衣一个小豆丁,只要不是下定决心往深山老林跑试图当野人,那么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去往有人烟的地方。 陈二也就是这样抓住自己的。 果然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一点武功,真是寸步难行。 顾暂苦笑。 所以这个系统不仅仅是‘坑爹’两字可以形容了吧?!╰╯ 陈二并没有选择从官道上走,毕竟现在顾暂的打扮实在是太惹人注目,虽然难行,也还是选择了官道旁边的树林,原路返回的时候顾暂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快被抓到,毕竟自己和青衣可以说是一刻都没有停的前行的。 陈二他们是沿着那条河流向下行走的,青衣太小,顾暂又搞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这条河会一直蜿蜒到城外,成为护城河的一部分。 所以这条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来往这座城镇的人,都会知道的水源供应地,只是位置相对比较隐秘,再加上中途野草丛生,就算今天有人勉强踩出了一条路通向河道,一个夜晚的时间,也会被疯长的野草再次掩盖住脚迹。 也因为这样,顾暂没有发现任何脚迹,反而被追踪他们的人发现了踪影。 中途在水源地休息了片刻,顾暂和青衣被护卫故意缩短了麻绳的距离,几乎是贴着树根系上,顾暂不得不席地而坐,才勉强减缓已经磨起了水泡的手腕上的痛楚。而青衣被绑在另外一棵树上,坚决不让他们有靠近的机会。 之前的大意,就是因为没有把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小的青衣放在眼里导致的,现在好不容易抓回来,更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就连陈二他们坐下来歇脚简单的吃了点干粮的时候,也没有顾暂和青衣的份,原本想要递点吃食给青衣的护卫都被陈二看见阻拦,他冷笑着说,“难道吃饱了让他们再有力气逃跑吗?就这样让他们饿着吧,人一旦饿着,除了想着怎么填饱肚子,就没有经历去想其他的了。” 就这样,只休息了片刻,就重新带着已经近乎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而显得步伐虚软的顾暂和青衣前行。 沿着河道向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刚开始道路较为平坦,但随着山势的变化,河道在某些地方会变成较为陡峭,甚至变成现在顾暂所看见的形成分流,一面流向顾暂行走过的一面形成温和的一小股河流,另一面却是从高空坠落,形成大约有20米左右的瀑布,下面河流湍急,加上瀑布的声响从下方轰隆隆的传来,让人在再一次的升出一种渺小感。 也许是顾暂一直望着瀑布下方的模样让陈二以为他又想要逃跑,原本走在前面的他冷笑着回头,指着瀑布下方,“你要敢跳下去必死无疑。” 顾暂看向陈二,走在最前面的护卫之一负责探路,避免因为踩到青苔摔下去,陈二紧跟在后面,手上抓着牵着青衣的麻绳,然后是顾暂,另外一名护卫负责殿后。 20米…… 顾暂顿住,并用捆绑在一起的双手领住走在自己前面,青衣的衣领,原本软软垂在他们和陈二之间的两根麻绳瞬间因为他俩的停驻而绷紧,在陈二的瞪大眼中,是背后刀锋出鞘,铁质划过的声音。 “快走!”身后的厉声,伴随着的是腰间的一痛。 顾暂堵后面的人不敢伤自己,躬身在青衣耳边低语,然后用力把他往瀑布一扔。 “你疯了!?”陈二惊骇的大叫,为了不被青衣带下去,除了松开手上的麻绳没有其他办法。 就是现在! 顾暂欲跳。 “等……” “噗!”冰冷的质感,和喷洒出来的血雾。 顾暂眨眨眼,在随即出现的天旋地转中掠过陈二懊恼的无声大叫,转向幕布的方向。 ……真奇怪。 坠落的青衣眼睛里,有惊骇和恐惧,他努力的向自己伸出手,却急速的朝身下的瀑布坠去。 明明应该是一瞬的事情,自己居然可以看得这么清楚,就像是时间和空间都在自己身上放慢了一样,变成一帧一帧的,缓慢的画面。 顾暂脚一软,往右一偏,刚刚已经从后腰刺入,并在眼底隐约可见的刀尖随着顾暂的跌倒抽出,只在空中留下喷洒而出的血珠,和幕布一起,急速坠落。 “……咳!”顾暂在困意席卷之前,冲站在上方气急败坏的三人勉强伸出小指,呲牙笑。 小样!劳资最后还不是跑掉了? 意识全灭前,他最后想的是:青衣有没有按照自己说的脚朝下入水? 第22章 二 按照游戏的惯例,角色人物死后画面会直接从彩色转变为黑白灰的水墨画,并且出现一个小框,询问你到底是选择原地复活,还是回安全区复活。 一般来说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原地复活,不过这会有大约60秒的复活倒计时。 可惜这里不是游戏。 虽然在自己被捅了个对穿的时候,顾暂就已经差不多预料到有可能自己会死,但一想到无论如何自己也算是主角身边的重要配角吧?按照常理剧情而言,不应该和主角一起顺着河流飘下然后在某个类似桃花源的地方,被隐居在那里的世外高人/神医/传说中的人物等捡到,然后再醒来的时候应该在或古朴简易或华丽非凡的床榻上咩?! 可惜剧情它永远都在翻转,就像作者在发现读者已经猜出自己还没写的套路时,恼羞成怒愤而神转折一般……所以,顾暂就真的挂了。 ╮(╯▽╰)╭ “……马丹,忘记自己身边的是大反派了。”顾暂跪坐在地上呆愣了两秒后,无奈的抹了抹脸,将已经涌到嘴里的一口老血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这年头虽然主角都会有各种金手指加持,但他忘记了虽然自己身边的也是主角,但却是邪恶势力的那方。 一般来说,代表着正义一方的主角身边的重要人物,按照惯例都会被邪恶一方的小boos或稍*oss杀死,从而刺激还未满级的主角晋级,然后打败小boss或稍*oss为他的小伙伴儿报仇。 甚至有可能安排小伙伴在救主角的过程中掉下山崖、河流等等地方成为失踪人口,在下一次主角陷入危机的时候成为救助对方的关键人物出场。 至于反派boss的小伙伴…… ……死了就死了呗~╮(╯▽╰)╭ “……” 这突然升出的心酸感是怎么回事? 顾暂:面无表情.gpj ----------------------- 原本眼前的水墨画逐渐变淡,犹如有一股无形的风把它吹散了一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暂就发现自己身处在某个树林之中,而眼前的景色,是大火燃烧殆尽后的残破景象。 和之前在半空中远看不同,现在顾暂是直接身处在这片废墟残骸里,木质的焦香混合着肉类烧焦后的味道。明明放在平时顾暂一定会联想到韩国烤肉香不香好不好吃之类的,现在却在一片的无声死寂中只升出一种悲凉之感。 最重要的是,自己刚刚救了做下这一切的人。 如果第一次看见时,顾暂心里还带着一种‘关我什么事’的想法的话,现在因为和青衣的相处,却让他转变成为了‘这不会是我认识的青衣做下的’。 前一刻才刚刚分开的小豆丁,最大的攻击招数也就是张口咬人,但现在…… 【晋宗十年春,庆阳城大火,数万人身死,其中陈家大户全总族无一人生还,庆阳县令李奎同样葬身火海,一代明相陨落,晋宗十三年冬,边关告急,朝廷因无人和奸臣梁王力争,导致晋宗御驾亲征,被围困致死,梁王建立小朝廷,二月后被宦官毒杀于后宫,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大周亡。】 “……好吧,你不会又说这是我的错?”顾暂扶额。 陈家大户?不会是陈二的主人吧? 这种‘因为开车不小心惊吓了猫,猫蹿上树惊动了狗,狗狂奔让主人跌倒,主人跌倒带倒了旁边的小摊,小摊货物掉落滚至马路中间,小摊主人追货物时被撞死……’这样的事情,真是…… 如果不是因为和青衣相处的这段时间确实有了感情,顾暂真的想骂娘。 “我说啊……”顾暂盘坐在燃烧殆尽,连裸\露在外的地表都因为高温呈现出一种灰白色,“先不讨论这种逻辑思维是否有问题,至少你既然让我来帮忙,不给我金手指就算了,银手指总要有一个吧?” 劳资现在被一个连配角都不算的渣给捅死了好吗?!特么劳资只有三条命而已啊喂?!就这样随便又潦草的让小爷我狗带了你的剧本是个神马情况?!嗯?嗯嗯嗯?!! 然而此系统似乎完全拒绝和顾暂的交流,只在停顿了几秒后继续它自己的对话。【开始第二次传送。传送地点:皇城,时间:晋宗八年秋。】 “喂!等等!我还在给你说话啊喂!你敢不敢理小爷我一次?!皿”顾暂跳脚。 【传送中:10、9……】 “好吧,没有银手指,至少给个什么防身技能吧?喂?!” 【5、4、3……】 “卧槽,你不会除了传送这个技能什么都没点亮吧?!” 【2、1。传送。】 犹如针刺进神经,顾暂瞬间泯灭了所有的意识,再一次消失在虚空之中。 第23章 三 金。光。闪。闪。 顾暂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珠光宝气,简直要被气笑了,然而刚一偏头,差点就被头上的重量扭到脖子。 很好。因为自己刚才吐槽系统,所以现在自己才这幅暴发户,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人傻有钱速来”的形象吗? 在刚刚经历了因为露财所以被抓、因为长得不错差点被卖后。顾暂现在恨不得自己低调、低调、再低调一点。 #明明想要靠才华你却给我一座金山# 要是系统可以拟人化的话,顾暂现在一定先用头上镶嵌了十二颗东珠的黄金头冠先砸晕他,再用金丝缝制,上镶嵌各色宝石玛瑙的腰带绑住,黄金头金靴塞嘴里,再把脖子上挂着的狗链子那么粗的金链子抽打他!皿 我打死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然而这些也只能想想。 顾暂深呼吸n次后,摸摸的走到身后似曾相似其实全然陌生的小树林里,找个外面不容易看见的灌木丛,开始脱衣服。 好在的是里面的衣服虽然华贵,但因为是素白色,也没有像刚才那般扎眼。 好不容易把腰带上的宝石撬下来几颗,刚想把东珠也弄两颗下来时,突然想到似乎在古代东珠都蛮稀有的? 为了避免太惹眼,顾暂好不容易从靴子上弄了点黄金下来后,将这身简直可以和黄金圣斗士的战衣比比谁更闪亮的衣服,挖个坑埋了起来。踌躇了一下,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脸上也弄上一层土后,才向不远处的城镇走去。 然而就算是这样,当顾暂因为脚痛跌跌撞撞的出现在城门口时,依旧被城外的士兵一眼看到,并急忙上前,在顾暂开口前—— “你是从明山上逃下来的?” “……”瓦特?o-o??? “除了你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商人逃下来?别担心,我家大人已经向道台大人禀报,不日王将军就会出面围剿的。看你这模样应该也着了不少罪,我让人带你去衙门备案吧,哦,我叫王二,家住城东后七巷,不用谢我。”随即,呲牙一笑,原本因为士兵服的不合身显得有些滑稽和看不真切的脸,现在因为这爽朗的笑变得明快了许多,带着市井少年特有的朝气和……不要脸。 “……好的,多谢您。……住在城东第七巷的王二。”顾暂有些木愣愣的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主要是少年抓着他的手不放,大有不说一遍不让走的架势。 “是后七巷。那里可有好几个王二呢,不过你可以挑午后来,我一般都在。”王二笑嘻嘻的重复,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正色到,“哦,不用谢的。” 随即又呲牙一笑。 “……”骚年,敢问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爽朗的厚脸皮的? 顾暂脸上再次出现面目表情.gpj 顾暂又重复了几次王二的地址后,王小士兵才满意的转身招招手,就有个虽然衣服到处都是布丁,但却干净的小男生跑了过来,“小二哥。” “说过多少次别叫小二哥了。”被喊小二哥的王二举高手,但面前的小少年像是早就知道他永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般,依旧笑眯眯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很惹人好感。 “快,带这位老……”王二回头看了眼顾暂住口,重新对小少年开口,“……少爷去衙门备案。” “好勒!”小少年欢快着答应,然后特有礼节的冲顾暂施礼。“少爷请跟我来。” 虽然还有些蒙,但不妨碍顾暂从刚才王小二童鞋的话里知道,最近一定发生了各种绑架情况。 自己这幅模样也算是有了交代。可是真的要跟着去衙门? “不用了。”顾暂摆手,“我并不是被抢了。” 王小二和小少年:……斜视。 “哎,总之一言难尽,王小二是吧?我会记得多谢你的。”顾暂丢下这句话,一路小跑。 系统唯一给他的金手指就是每次重生时有一次可以找到青衣的机会。他并不知道这种能力可以维持多久,所以必须要在也许能力会消失前找到他。 一想到自己将那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丢下,也许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被人欺负、辱骂、甚至吃不饱穿不暖。顾暂就想再快一点的赶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你自身携带了某种定位系统一般,个中滋味太过玄妙顾暂有些解释不清,但他就是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城市里,异常熟悉的拐弯、穿过某个小巷,终于在越见荒凉的周围,慢慢停步。 这是一个破旧的宅子,顾暂因为剧烈的奔跑,现在忍不住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直到喉咙里产生的类似气音的声音消失。 虚虚掩盖的宅子里之前隐约传来的刀剑挥舞,划破空气的声音在顾暂靠近时停止。 沉稳的脚步声不徐不缓,在“吱呀~”声中,门被打开,顾暂抬头,和少年四目相接。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如画,面色温文如暖玉,作长袍宽袖,右手背在身后,隐隐可看见有节树枝从他左肩探出。 刚刚听到的类似刀剑的破风声应该就是他舞动的。 此刻他站在门边,原本轻轻握在门沿的左手在斑驳的门框衬托下,白皙如玉,纯黑色的瞳孔沉沉,有点点星光闪耀。 他盯着因为奔跑还微微有些喘息的顾暂。 从他的眉角到唇边,最后视线停在他的左腰侧。 “抱歉。”顾暂冲站在那里的少年微微一笑,眼睛里带着一丝急切和期盼,“请问,你这里有个三四岁左右的孩童吗?” 他比了比身高,“大约这么高,长得很好看,只是很瘦,不爱说话,总喜欢静静的看着你,是个可爱的孩子。” 青年微微垂目看着台阶下的顾暂,扣在门边的手微微泛白,却神情淡淡。 “哦,他叫青衣。宋青衣。”顾暂一拍额头,期待的看着少年。“……那个,要是方便的话可以让我进去吗?我专门来找他的。” “……之前,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门边的少年正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异于常人的成长环境让他极快的成长。甚至可以说,他直接跨过了躁动张扬的少年,直接成为了一个对人处事总是微笑礼貌的沉静青年。 稳重温文的模样,配上总是偏爱做文人打扮的他更让人因为他斯文的模样,而将他看成一个斯文有力的书生,却几乎不会被人察觉他偏激又冷漠的内里。 而现在,那个年幼时心心念念,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都已经以为是臆想出来的人,居然在某一天站在了门前,一如当年初见一般的笑着,眉宇干净温和,问他认不认识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宋青衣”? 呵…… 宋青衣站在门边,背在身后的右手没控制住力道的将木棍无声捏断。 他听见自己温和带笑的嗓音。 “宋青衣?啊……前两天在那个角落确实有看见一个你说的孩童,不过被人打断了腿丢在角落,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吧?” 他看着台阶下的青年脸一瞬间惨白,居然升起了某种快意。含笑指了指某个方向。 “诺,他的尸体被丢在那边了,就是野狗正在啃噬的地方。” 青年冲了过去。 第24章 三 “你是说那个少爷不是被强盗抢劫的?”帮原本应该站岗的城门口的卫兵站完岗的王二一面摸着脑袋,一面和之前的小少年往回走,“不可能呀,他身上的绸缎还有那模样,一看就是被打劫过的嘛……” “可是……” “一定是你小子太笨了!”王二举起手给了身边的少年一个响崩。 “宋二哥说我可聪明了,那里笨了我。”少年感到有些委屈的捂着脑袋。 “你……咦?!”王二还想说什么,就被迎面疾跑过来的人吸引了注意,那一身低调奢华的白绸缎,那有些狼狈的人影,不是刚刚在城门口遇见的冤大头又是谁,上前两步迎上去,爽朗的笑着,“哎呀公子,没想到你真的找来了,你看这多不好意……” 伸出去的双手接了空,王二眼睁睁的看着顾暂从自己身边疾跑而过,方向是那群正在小土坡上啃着什么的野狗。 “哎?公子!?公子我在这里啊?” 这富贵人家脑子就是笨,你看看,穿着这么好的绸缎瞎跑,要是可以换到当……铺……?! “喂?!”王二在看明白那人要干嘛时,才出声脚尖一转,一道疾风就从身边掠过,只隐约看清是个白色身影。 “宋二哥?”少年的惊呼,才让王二反应过来刚刚掠过的是谁,目的地也是自己右后侧的缓坡,急忙跟了过去。 “喂喂喂!宋二你不要命啦?!还敢去惹那群畜……”声音嘎然而止。 王二口里的同伴宋二,就是刚刚和顾暂说话的少年,在距离野狗群5步左右的位置站住,看着正和那群野狗争抢什么的顾暂。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喂……那个富家子不会是疯了吧?”王二被少年吊着肩膀蹭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侧站定,看着根本看不清本色,混身土黄和土坡一个颜色的野狗将顾暂包围着,低吼呲牙,口水从露出了尖利森白的牙齿中滴落下来,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兽性。 前肢微躬,围着顾暂打转。 而虽然有些微微脏乱但整体依旧整洁的青年,现在在泥泞的地里已经在刚才的滚爬中一声淤泥,昨天夜里才下了一场雨,虽然城里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干了,但这里可是几乎算是郊外的城东后七巷,一直以脏乱著称,稍微有点办法的人都会尽快从这里搬走,避免自己家的孩子沾染上后七巷的地痞流氓的不良风气。 更何况这里的小土坡一直被这群野狗占领着,长期没人打扫的情况下更是粪便和怪味交杂,连王二看了都受不了。 “天呐,真是可惜了那身衣服啊……”王二啧啧出声,他虽然有着爽朗的笑意,但在内里,也不过是从小在这里为了一口吃的就可以和野狗抢食的野孩子而已,除了身边这几个人,也从来不会真的将谁的生死放在眼里。 所以他在一边看好戏,一边冷眼那身衣服的间隙间瞄到身边人的神色,才感到奇怪。 “宋二?” 平时总是微微带着笑意的脸现在却看上去有些阴沉?他盯着正为了某个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残骸和野狗在拼命争夺着,甚至在某一只扑射过去,在空中向那人长大嘴的时候,自己忍不住脚尖微动,但在看见他闪开后,又固执的站在原地,只是衣袍下的身体已经紧绷如石。 最后终于没忍住上前一脚踹开差点咬到顾暂腿上的野狗,用一直捏在手里的木棍将狗利落打散,拽住他的胳膊拉扯,忍不住高声。“还不快走!真的想被咬吗?!” 他曾经见过被这些野狗咬伤后,一月后就死去的人。但满脸泥点,身上的丝绸也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顾暂却连头也不回的试图挣脱他,够向那半副看不出模样的残骸。 “等等!我至少得!” “走!那不是宋青衣!”少年低斥。 “喂喂!”王二在少年及掠过去后,也赶紧捡了几块石头,精确的砸到野狗的头上,上前靠拢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他看看顾暂,又神色古怪的看向宋二。 顾暂依旧挣扎着,直到一边的少年急急喊道。 “青衣哥,小心!” ……青衣?宋二? 背后的破风声伴随着狗的哀鸣。顾暂僵直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回头。但身侧的人也没有动。 顾暂慢慢直起身,慢慢转头,身边的少年神色淡淡,敛眼微垂,一身白色广袍宽袖沾染上了泥点和污渍,但眉宇如画眼角带锋却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他在此刻侧脸,黑眸沉沉直射顾暂,那双眼睛和小时一样,看不出神色,脸上,也没了笑意,一派的面无表情。 长大……了的,宋青衣。 顾暂半张着嘴,显得有些蠢。 第25章 三 现在的情景……真是诡异。 王二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原本以为的冤大头居然是宋二多年未见的亲戚,没有第一眼认出宋二不说,还被他骗得以为已经死了,所以才有刚才‘虎口夺食’的举动,殊不知其实那就是半匹不知道野狗从哪里刨出来的腐猪仔而已。 真不敢相信居然连不是人都没有认出来吗?这种明明应该是很在意,但居然没有认出宋二的行径,真是奇怪。 这样一想,王二又将视线集中放在顾暂身上,带着一种看稀奇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你看什么。”静静的声音从自己的右侧传来。 熟悉的语调让王二漫不经心张口欲答,“哦,我看……”回神住嘴。他笑嘻嘻的把视线从顾暂的身上移到宋青衣的身上,带着一丝属于少年的鲜活和灵动。 明明比宋青衣还长了一岁,但两人对照,后者却更像是兄长。 这股子过早在少年身上出现的深沉,让原本正生着宋青衣闷气的顾暂微微一动。 原以为最多只是十天半月的差距,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死”却隔了十几年。 似乎昨天还没有自己大腿高,今天就只比自己矮了几公分。这种诡异感,加上之前欺骗的恼怒,变成了现在顾暂和宋青衣各坐一边,互不开口的原因之一。 至于还有一个原因嘛…… 王二原本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顾暂的身上的,但随着宋青衣这一问,反倒让王二眼尖的发现了他的不对。 所以才嘻嘻一笑,“我是看啊……顾大哥生气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宋二你也一副不说话状似赌气的模样又是为了那般?” “……”看也不看一眼,因为王二的话从自己的右手边投来的眼神。宋青衣只是沉默的看了王二两眼后,盯着他静静开口。“我生什么气。” “难道你不是在气顾大哥这么久才找到你?”虽然大部分时间王二更憷宋青衣,每次都赢不了但还是想要去撩。 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了。 曾经为了一口吃的把对方往死里打,到不得不为了活下去抱团打别人,再变成这样相互拉扯长大的同伴。从敌人到朋友,从提防到信任,从猜测到托付。不说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吧,却也相差无几了。 所以王二才大咧咧的嗤笑。在宋青衣一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故作淡定中,他回头看向顾暂,呲牙笑,“顾大哥,你不介意我这样喊你吧?宋二正闹别扭呢,你别理他,要不……”他看了看坐在哪里一身泥浆的顾暂,眨眨眼,“咱们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哦,好。多……”谢字还未出口,就被一边的宋青衣站起来制止。 “不用了。”宋青衣看着王二笑眯眯搓着双手双眼发亮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其实就是在打顾暂身上那身已经脏到快要分不清本色的绸缎衣服的主意? 把它换下来,找附近年老的绣女裁剪一番,再让宋青衣在上面描绘图案,做成荷包的样式,转手一卖,比直接把这身就算洗干净依旧会有污渍的绸缎衣服,卖到当铺要赚得多得多。 只是…… 宋青衣抿了抿唇,这是他多年都没有在人前做的小动作。毕竟这和他一贯含笑示人,清风云淡的模样差了太多。 现在他微微侧脸,在王二笑眯眯的注视下,低声冲顾暂丢下一句“你跟我来后”就率先离去。 顾暂看着那个因为抽条显得有些消瘦的背影眨眨眼。简直觉得有些无法适应这快如龙卷风般的转变。 也许对宋青衣来说,是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但在顾暂看来,却连一个昼夜都没有。 是谁当初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又是谁死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甚至一言不合就用那双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面无表情瞪自己的?是谁?!皿 ……果然所有的生物都是q版的时候最可爱。 顾暂磨磨后槽牙。跟上。 第26章 三 和曾经去过的那个犹如废墟的院子相比,虽然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一大,也可以看出前身并不华丽,但至少干净,是个人住的地方。 只是依旧陈旧不堪。 顾暂跟在青衣身后,看到他的衣袍上尽量隐秘却还是可以看出来不断缝补的痕迹。心微微有些酸。 从前院穿行过去,沿着长廊行走,宋青衣在第二间房间停下来,推门而入。顾暂只迟疑了一秒,就跟了进去。室内昏暗,又股子常年失修老房子的腐朽味,虽然宋青衣已经开着窗子通气,但那种从房子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是没办法摒弃的。加上室内陈设极旧,让人一进来就觉得压抑。 这种消极的情绪,和一身白衣给人以温和清爽感觉的宋青衣,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就在顾暂环视周围的时候,宋青衣已经捧着一套衣服走了过来,抿着唇,把它递到顾暂的面前,低声。“换上吧。……可能没有你身上这身舒服。” 无论是年幼时的记忆,还是现在,顾暂出现在他面前时,永远都是锦衣绸缎,就连后来被人抓住在马车上时,也被照顾得极好。 “谢谢。”顾暂笑着。 宋青衣垂眼,目光落到顾暂伸手接过衣服的手上,掌心柔软,指腹无茧,和自己想的一样。 顾暂真的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的话自己一直记得,幼时不懂,但因为牢记所以随着年岁的增长也开始明白顾暂当初教给他的,是做人的道理。 做好人的道理。 顾暂不会知道,自己从幼时起就开始有意识的模仿记忆里的他。但越模仿就越能够发现,顾暂是长在和自己不一样环境中的人。 可是自己是不可能成为顾暂说的那样的人的。 那种拥有着纯善品质的人,大部分时候是因为环境造就的,可是宋青衣不是,也没有机会成为顾暂期望的那种人。 所以在看见顾暂出现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不可置信的欣喜,长久等待后的怨恨,没有成为他期望的那种人的……羞愧。 无论在人前装得多么的斯文有礼,温和带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早就被这个残酷的生活沤成了一滩腐臭的东西,只是被干净还算不错的外壳包裹着,欺骗着世人。 可是这份无论在面对谁都理所当然,没有波澜的态度,却在看见顾暂的一瞬间出现了羞愧。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把顾暂挡在门外。 ------------------------------------ 宅子里没有太多的柴火,多出来的也被王二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去了,所以顾暂只是简单的擦拭了身体后,就换上了青衣的衣服。 等确定没问题后,才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从屏风后出来。 已经成长成少年的宋青衣坐在桌边,在看见他出来后眼停在他的衣领上,顾暂低头看了看没发现问题后,又抬眼看他,“怎么?” 宋青衣站起来,向前两步一直跨到顾暂的面前,将他手里的衣服接过,随手放在一边后,才伸手慢吞吞的帮他整理上衣。 解开腰带,将衣领重新换了一个方向,顾暂站在那里没动,乖乖让自己捯饬的举动让他的心里升起了某种窃喜——这是不是表示,现在的自己,还是能够得到他的认可的? “……衣领应该是左压右。”他低声说,刚刚变声完没多久的嗓子,声线还不太稳,尤其是把声音压低或者拔高的时候,就会容易破音或者显得奇怪。 所以宋青衣说话养成了不急不慢的语调,这种步调和他的气质很相配。 现在他用微微沙哑,显得有些怪的嗓音对顾暂开口后,随即又抿了抿唇,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顿,微垂的睫毛轻颤,在确定面前的顾暂并没有任何的其他情绪时,才又重新将他的衣领打理好后,退开。 墨玉般颜色的眼眸在退开后看了看顾暂,像狗将主人丢出去的球找回来重新放在主人脚边后的眼神。 只是低头一直在强迫自己记住衣领的方向的顾暂并没有注意到,等再抬头看向宋青衣时,他已经又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了。 “谢谢啊。”差点就脱口而出的我们青衣真是长大了,这样的话在看见只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少年后,又吞了回去,只剩干巴巴的谢谢。 少年静静的看着他,慢慢的。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这幅模样让顾暂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自己认为的半天不见,放在对方的身上却是十几年的光阴,如果刚才自来熟般的话出口,估计两人都会感到尴尬。 更何况。现在的宋青衣,已经不是那个因为自己一句哄小孩的表扬话语,就开心的孩童了吧?果然自己要试着转变一下和他的说话态度,顾暂想着,一点不知道身边少年的心情,正微微低气压着。 第27章 三 王二就是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探出头来的。 浓眉大眼的少年就算做出一副有些贼贼的表情,也只会觉得他很活泼,不会心生厌烦,所以当他探出头在吸引了宋青衣和顾暂的目光后,嘿嘿笑着一面搓着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宋青衣放在桌上的衣服。 “这个……顾大哥啊,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你这件衣服给……” “不行。” 顾暂还未说话,宋青衣已经率先开口。一口回绝后,原本想要看看身边人现在是什么表情的眼,停顿了一下,强制着没有看过去。 他不想看见那张脸上有类似厌恶或者看不起的神情出现。 “为什么不行?”王二对着可以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宋青衣可没有那么好脸色,翻了个白眼,吊儿郎当一副讨打的模样。“顾大哥都还没说话呢,你着急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宋青衣沉默了一下,开口。 “喂!你今天真很奇怪……” “其实这衣服你拿去也没关系。”在王二叉腰,青衣也眯着眼一副想要挽袖子的时候,顾暂开口,打断两人即将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情景。 在两人看过来后,从换下来的衣服里掏了掏,漂亮夺目的,闪耀着光芒的宝石就这样滚到了桌上。 “原本还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的。”他抓了抓头发,看向宋青衣,“毕竟你现在也大了……” “不不不!我们青衣还小呢!现在才要满17岁……”一副谄媚的王二搓着手。 “……喂!”宋青衣 “所以顾大哥你一定要多多照顾一下我们这群还很弱小的孩纸……嗯?o(n_n)o” “……”宋青衣一点都不想说和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认识。他偏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和王二断绝关系。 “……那就好。”顾暂看看别扭的青衣,再看看冲自己呲牙笑得很假的王二,忍不住笑着说。 “干嘛要给他。”等王二欢天喜地的跟捧祖宗牌位似的把那几颗宝石和黄金拿走时,青衣才回头看向顾暂,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类似赌气的意味,这样的神情让他瞬间看起来小了好几岁。 “因为看情形,你就是出谋划策的那个,他就是负责赚钱打理衣食住行的啊。”顾暂笑眯眯。 随即看向宋青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响才正色,敛眼低垂,带着一点点不知该怎么说的歉意和试图解释的神情。 “青衣……”顾暂停顿了一下,在脑子里想要找到好的措词,却发现自己这样的情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的模样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依旧没变,为什么又在十多年后再次出现,如果要解释系统,那么就要说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缘由。 难道要对他说,你从生下来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我的设定吗?顾暂说不出口。 “青衣,我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我会过了十多年才来找你。”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已经成长为少年的宋青衣,眼神真挚诚恳。“但是请相信我,我一醒来,就来找你了……” “嗯。” 少年看着顾暂,侧脸看向别处半响后,轻轻出声。顾暂可以看见他的睫毛微微低垂,轻轻颤动,像是欲飞的蝴蝶。 “我知道了。” 少年抬眼,看向顾暂。 “……能再见到你,真好。” 能再见到你,真好。 第28章 三 顾暂给王二的东西太过扎眼,现在城里富人都被不知道那里来的山匪绑票,要是王二现在把这些东西拿出去,估计等着的已经是刑部大牢和板子。不过鼠有鼠道,虽然随便一颗宝石就可以让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现在却只换了十几两银子,但也依旧让大家感到开心了。 毕竟这十几两银子,已经是他们几个月的生活开销。 顾暂就这样住了下来,虽然表面上和青衣的相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那种萦绕在两人间的尴尬却依旧存在,只是两人都故作平常的想要掩饰而已。 对于顾暂来说,他要适应的是青衣从q版突然变成少年版的怪异感和不自在。 而宋青衣则是要面对十几年没见后,突然蹦出来的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两人虽然就住隔壁,但见面后却是:礼貌微笑,点头道早,相互瞪眼后摸摸鼻子散开,然后又相遇礼貌微笑的状态。 不说当事人,连王二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owo’也变成了‘==’的模式。然后就一直保持着‘→→’的表情看着顾暂和宋青衣两人礼貌友好的维持着这个局面。 直到终于看不下去。 宋青衣当年被上山采药的郎中捡着带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暂的设定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明明宋青衣的模样并不差,又是没有送终孤寡老人最喜欢的年纪,认为四五岁的孩子养得熟,能够和自己亲,但宋青衣就像是自动具有屏蔽所有好人的功能一般,这些人总不会被他遇上。 他遇上,和看见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丑陋和恶毒,似乎所有的光都会避开他,所有的美好都会远离他。 这次也一样。 没有吃的,要干活,挨打、睡柴房,这些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但跟着一个会医术的人,你还会被用来试针和用药。宋青衣亲眼看见过那个郎中从外面不知道哪里抱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那天晚上他留了心眼没睡,躲在一边偷看见那个郎中把女婴放上了他平时用来切割兔子和老鼠等,无论洗多少次都有股腥臭血腥味的木台上。 后面的宋青衣没看。他嚇得直接连夜逃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平时那个郎中总是用一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想要看穿他的身体一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再待下去,迟早会死的!会死! 他宁愿在外面冻死!饿死!也不愿意被人像对待畜生一样活生生的给剖了。 后来,宋青衣辗转流浪,机缘巧合的偷学了一点武艺,和王二他们一起生活,平时想尽一切办法弄钱,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 而这次附近山头不知来了什么人,极其嚣张的向城里的大户收取保护费,一没名号二没靠山,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那人冷笑两声,飘然离去。 两天后,城里所有的大户人家都从家里消失不见,而做下这些的正是前两天要求交收保护费的那个无名壮汉。 府衙先是派了官兵上山捉拿,却没想到那山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建立起了一个不小的山寨,易守难攻,捕快衙役们平时捉拿小毛贼什么的还行,但面对的明显是有组织的武林人士,就完全没有办法。 城镇里也不是没有江湖人士,在江湖上叫得起名头的合武镖局就非常有名气。县令亲自上门,拜请镖局当家人吴老爷子,希望他可以上山游说一番。 虽说自古以武犯禁一直是朝廷大忌,但有些事情也只有武林人士可以做到。二十年前老皇帝德宗被番邦掳去,要不是他的后宫嫔妃中有一位家中和武林世家宋家有些渊源,求了当年刚刚大婚没多久的武林盟主宋易出手,估计大周现在还因为群龙无首而四分五裂也说不定。 后德宗虽然被救了回来但也因为原本体弱受了惊吓,导致没几年就归天,由年仅只有几岁的太子,现在的晋宗继位。 也因为武林盟主对先皇有救命之恩,所以就算晋宗对武林人士和他的先辈们一样感到如鲠在喉,但看在宋易的面子上,晋宗就算要对武林动手,也会等到宋易从那个位置上下来再说。 这也是为什么宋易到现在做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是放眼当今武林也只有他,可以和亦正亦邪的坠天宫殷一封一决高下。 所以就算朝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把‘以武犯禁’这四字挂在嘴上念叨念叨,但谁的家里又没有聘请个武功高强的人坐镇呢?甚至皇帝自己手里都握有一支以武林人士组成的暗卫,隐藏在暗处时刻保护皇帝的安全。 但谁都没想到,吴老爷子前脚才答应,后脚自己护镖回来的镖队就被虐杀在距离城门只有五里地的地方。男女老少无一幸免,连马都没留下,一刀割喉。 可怜了跟着镖队回城的王家大户已经出嫁的小姐。大着肚子下个月就要生产了,被人发现时却赤身*死不瞑目的呈大字型躺在马车里。 最让人感到愤恨和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肚子被人剖开,里面的婴孩也已经不见。 朝廷震怒,下旨围剿。 同样暴怒的还有吴老爷子,当机飞鸽传书于宋家堡。 不日,宋家堡少主宋知尚即将前来。 第29章 三 哪个大人要来对于宋青衣、顾暂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关系,顾暂正和这几天的日常一样,听见前院的动静后起床,简单的吃了找就放在干净但边缘有缺口的碗里,用另外一只碗倒扣着,保持着温度的馒头后。坐回廊的围栏处看宋青衣比划着树枝练习剑法。 ……应该是剑法吧?顾暂有些不敢确定的想着,毕竟他也只是简单的听宋青衣说了点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他经历的事情。但没敢深问。要是自己问得多了,现在原本就和他没有以前小时候亲热劲的宋青衣,估计脸上不会显露出什么,但心里…… 从再一次重逢,他明明认出自己却一脸温和笑意的指了旁边正在抢食的野狗,诱他上前,顾暂就知道宋青衣在自己不在的这些年岁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应该说,现在的宋青衣已经走在了由他设定的人物路线上。 这种认知,让顾暂内心的愧疚日渐加深。可是宋青衣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有的时候黏他黏得有些苦笑不得的小尾巴了。岁月让他变得深沉而平稳,明明应该是鲜衣怒马,嬉笑跳脱的年纪,却像是跳跃过了那些理应胡闹的年岁,蜕变成现在这幅浅笑沉稳的模样。 就像是带上了一个不会放下的面具一般。让顾暂感到束手无措。 他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能够做点什么让现在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穿戴了厚厚盔甲的宋青衣,再一次为他打开心扉?接纳他,原谅他? 顾暂看着明明手上只是一枝枯枝,却依旧在舞动间虎虎生威的宋青衣,心思微动。 或者……先送他一把趁手的兵器? ---------------------- 现在想要出城再进城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顾暂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刚刚才出城又进城的原因。更没法说是去取之前自己埋在土里的金银,毕竟随便拿一个出来,都会被当做是和山上山匪是一伙的,而被抓起来。 所以顾暂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留那么一点点金子,而是在知道自己在宋青衣的生命中错过了有十多年之久的时候,内疚到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塞给了王二。现在……身无分文的他又要去找王二拿回来一些。 这种明明已经送出去,却又想要要回一些的做法,顾暂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留一手。 格外别扭的说王二说了原因后,却被他大笑着拍着肩膀嘲笑了半天,不过也拿出了超出顾暂预想的金银。 “这个……有点多了……”顾暂预想的是给宋青衣买一把还不错的剑,毕竟要是太贵重了一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太过扎眼,二是他不知道买回来会不会宋青衣给供着不用。 现在的宋青衣已经不是以前什么都会听自己的小孩了,顾暂要考虑到青少年的自尊心等问题。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提前当粑粑了…… 自我感觉还是个孩纸的顾暂:qaq 顾暂没去之前已经打听过位置的打铁铺,而是听王二的,去了城镇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的兵器铺,听王二说里面挂着的一把剑宋青衣想要了很久,虽然他从来没说,也只在一次和王二一起经过的时候瞄到一样,微微顿足而已,就再也没有去看过。 但王二就是知道那把挂在那里,看上去黯淡无光的剑,是宋青衣想要的。 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处吧?很多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看懂对方的想法。而这些让顾暂在遗憾的同时也感到微微的嫉妒。 王二的角色,原本应该是由他来完成的。 他应该一直保护还幼小的青衣,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是他应该拥有快乐和内心的满足。 顾暂一边想着,一边到了王二说的那家兵器铺。 这家兵器铺就开在城镇上最出名的镖局斜对面,除了平时买卖兵器,也就地接受镖局镖师前来要求修理兵器的买卖。所以隐约可以听到从铺子后的院子里传来的丁零当啷的声音。 “这位少侠不知是相中那把了?我帮你取下来看看?”店家看着顾暂跨进来,并没有因为他一身及其寻常的布衣打扮而轻视,反而从柜台后迎了出来,显得不卑不亢,让人见了顿生好感。 “店家,麻烦把那把剑取下来。”顾暂抬头看了看,在看见那把挂在右上角,大半剑身都隐在暗处,让原本就黯淡无光的外貌更显得不起眼。要不是顾暂就是为了这把剑来的,估计还真不会看到。 “好的。”店家笑着,也不见他拿梯子什么的,平地而起,单手摘剑,在空中一个旋身后落地,恰好就是刚才他离地的位置。不差分毫,双手将剑递给半张着嘴的顾暂,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笑着。“客人,请看。” “……”麻麻,快粗来看轻功!o-o 顾暂慢慢的在手的帮助下,合上半张着看上去就像傻子的嘴,眨巴眨巴眼,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认识到,这里是会飞来飞去,谁都有可能是隐士高人的武林。 指尖即将碰到剑鞘前—— “慢!” 一个清爽跳脱的少年嗓音从店外传来。 第30章 三 那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顾暂回头望去,看着少年逆着光跨进来,无论是姿态还是那股子飞扬的神情都可以看出他从小就被人众星拱月般的宠爱和重视着。 顾暂在看清他的模样时,微微一愣。 顾盼间……和宋青衣有那么几分相似? “老板,这剑拿给我看看吧?”少年进来后抿着笑意,大咧咧的冲店家伸手,至于站在距离他更近的顾暂,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虽然无礼,但那双犹如猫儿一般的眼睛笑眯眯看着你,微微弯起的时候,那股子嚣张也变成了张扬少年的一股子气,一点没法儿让人讨厌。 似乎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然而这只是旁人的感觉,作为当事人的顾暂却微微皱眉感到有些不悦。他看了看那依旧伸着手朝向店家,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少年,没有退开,只是站在那里重新看向店家。 以貌取人的事亘古如此,虽不公平,但在权势下没几个人会是真正的硬骨头。比起一身洗得接近泛白衣服的顾暂,任何人都会选择站在这着一身华丽贵重衣服,箭袖劲装打扮的少年身边。 然而这世间有一种人却是明显不怕事的。 在少年从容的准备抓向店家双手平举到顾暂面前,准备让他细看的剑身前。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动作,在顾暂眼里应该是绝对不会落空的少年,却抓了一个空。 不单单是他愣住了,就连那少年都没想到自己会抓空。笑从他脸上消失,有些惊讶的看着店家,似乎现在才真正看清面前的人一般。 “真是抱歉,这位客人。”依旧带着笑意,不卑不亢的店家冲少年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顾暂说,“这位客人先来并看上的,所以我得先拿给他看。抱歉。” 少年看向顾暂,眼珠子显得有些狡黠的转了转,冲顾暂笑眯眯半撒娇的说着,“这位哥哥,能不能把这把剑让给我?我一眼就看中了,想要作为贺礼送给家中长辈。” 就算再不满刚才少年完全无视自己,现在又笑得一脸乖巧的模样,顾暂还是忍着气扯了点笑温声开口,“抱歉,我家中的小弟一直没有一把合适的剑,他喜欢这把剑很久了。我好不容易才攒够钱,想要送给他。” “哥哥要是要剑的话,我这里还有更好的。”少年急急的说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就是看上了顾暂要买的这把,他把腰上的佩剑解下来往顾暂面前一伸,带着一点点傲气和睥睨的姿态,“哥哥觉得这把怎么样?别说是十把了,这样的剑。”少年睇了眼还在店家手里的剑,扭头继续看着顾暂说,“至少要一百把才买的起我手中剑的一角而已。” “呛——”刀剑出鞘的声音,还有映射到顾暂脸上的一抹寒光。根本不用再说,只凭借少年手中的剑刚刚一出鞘就带上了一丝寒气,刺得顾暂的脸有些微微刺痒,他就知道,这是一把极好记好的剑。 少年得意的看着顾暂,在满心以为对方会同意的时候,却看见顾暂摇了摇头。 “抱歉小公子,你这剑太名贵,就像你说的一样,估计你手中的剑一个小小的一角就值我想要买的这把剑一百倍的价钱,但是我买不起。”在少年又想开口的时候,又赶了一句。“而且也不会买。” 面对少年的眨眼,顾暂微微一笑,“因为我家人,他看上的就是这把普通的剑。” “千金不换。” ------------------------ 兵器铺有一瞬的安静。不仅仅是少年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的看着顾暂,就连旁边在他们对话时一直静待的店家也只是平和的眼里有一抹神色划过。 某种汗毛忽然竖立起来的战栗感。 “这位小少爷。你要不先等等。我店里还有一把上好的青锋剑,等下给你拿出来看看?” 在顾暂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店家上前半步,也没有.插.进.顾暂和少年的中间,只是移了半步而已,却让刚刚莫名感到汗毛耸立的顾暂顿时感到一松。 似乎在前一刻,心脏莫名的一紧只是错觉一般。 有些古怪。 顾暂在店家踏上半步的时候,趁机推开和少年拉开一些距离,表面上看上去是因为店家和面前的少年说话,自己退开一点以示尊重,然而实际上只是因为凭借着自觉,在感受到危险时退开而已。 他不知道刚刚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杀气,但这个看上去似乎很好相处笑眯眯的少年,却给他一种,少年的内里一定不像他展现在人前的那般性情。 作为一个小人物,连唯一的金手指都是废的小人物,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顾暂现在只想赶紧买东西赶紧走。 “店家,这把剑,多少钱?”顾暂一边问,一边开始掏银两。 “哎——”少年还想说什么,被店家打断。 “二两银子。” “行。”王二给了顾暂五两,就像是知道顾暂不会认两数一样,所以恰好给了5枚一样重量的银子。所以顾临摸出两枚来递给店家,抓着剑就想赶紧离开。 可是没抓动。 阻力让顾暂回头,看见店家已经平觉剑,只有两手的拇指轻轻搭在剑身上,但就是这样,却依旧没让顾暂主动,剑依旧平稳的,纹丝不动的被店家平举着。 他在顾暂疑惑的望来时,笑眯眯的说。 “客人你稍等,这剑是有专门装剑的剑匣的。等我给你找出来。” 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店家平地而起,手轻轻一拍房梁,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就掉了下来,在顾暂以为会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被店家接住滴溜溜在手中旋转两圈后停下。 剑匣的颜色和剑鞘一样,漆黑无光,并不是那种收敛了璀璨的黑,而是一种古旧的,显得有些破落的黑。 但就是这样店家还是很仔细的将剑匣上的灰拭去,并慎重的将剑放置到里面,关上后,重新平举至顾暂面前。微微笑着。 “——请” “啊。哦。多谢。”顾暂把眼神从头顶的房梁处收回,木愣愣的接过装了剑的剑匣。他才注意到那房梁上似乎整齐的放着剑匣,既然是买剑就会有的东西,顾暂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也许这就像买了鞋一定会有的鞋盒? “客人,请您的家人一定好好使用。”店家轻轻的拍了拍剑匣后,笑眯眯的说。 “哦……好的好的。” 顾暂晕乎乎的出来,没注意到少年在想要跟出来时,被店家笑眯眯的挡住了去路,暂时留在了店内,也没看见原本一直隐在一边的宋青衣在察觉道少年那一丝杀气,已经迈出的一步在店家出手后又停顿,收了回来。 他斜靠在柱上,大半身形隐在暗处静静看着顾暂没入人群不见后,才又看了一眼依旧在和店家说着什么的少年后离开。 同样的,也没留意到在他离开后似乎微微侧头的店家。 第31章 三 把剑匣送给宋青衣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和惊讶之色,神情淡淡到让顾暂以为,其实王二给自己说宋青衣一直想要这把剑很久了这句话完全是胡诌的。 疑惑抓头的时候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宋青衣墨黑眸子里的深沉。 但之后的几天,确实隐约察觉到宋青衣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加缓和和自然,虽然话依旧不多。 最近城镇沸沸扬扬,带着一种大家张灯结彩的喜悦,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顾暂都可以从大开的大门看见不断有小孩三五成群的,嬉笑跑过。欢呼雀跃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喜事。 但看看周围已经凄冷潦倒无一点红色,或者过节的氛围,又不敢确定。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的顾暂,除了春节等大节,其他一些节气完全搞不清楚。 更何况这里是完全陌生的大周,到底有没有顾暂熟悉的节气都说不清楚。 直到听王二说,才了解到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被山匪绑上山的大户人家们前两天被宋家堡的少堡主,宋知尚带着随行的高手,一举上山,将山匪杀了个干净,安全的救了下来。 为了感谢宋家堡的少堡主,城里的大户大摆流水席,三天三夜全部免费,晚上还有花灯可以看,简直就像是过节一样的热闹。 甚至对于住在城东后七巷的人来说,这比过大年还要让人开心。 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免费的吃上,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一定吃到的菜。那肉,全是那么大的一块,又肥又美味,一口下去油都会随着嘴角流下来。 还有那鱼,可不是只有手指那么长那么小的猫猫鱼,那么长……嗨!都有手臂那么长了! 哦哦,还有白面做的馒头,要是去得早,还可以抢到大肉包子呢! “我不去。”宋青衣敛眼低垂的坐在廊下,轻轻的用布擦拭剑身,这是他自从拿到这把剑后,就养成的习惯。 冷冷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让手舞足蹈的王二和兴奋的总是跟着王二一起混的小朱一起僵硬了片刻,同时看向宋青衣的模样就像是在看傻子。 “喂喂!宋二!为什么不去!?免费的也!而且还都是好东西。”王二简直觉得自从顾暂出现后,宋青衣这种不定期抽风的行为就越来越多了。 “我们以前……”他还想说说从前两人为了一块连狗都懒得啃的骨头,争得要把对方打死的经历时,就被宋青衣打断了。 “以前是以前。”微微提高的声音,宋青衣在王二准备说从前的时候就呼的抬头,在对上他因为错愕的眼神时,放缓,眼微微移开。“……现在是现在。” “好好好。”莫名的火气上来,王二气得笑了,连连点头说好。“现在的你可和以前不一样是吧?但你别忘了宋二,没有这些从前,我们都活不到现在。” 宋青衣低头微微抿唇,唇角带着一丝寒气和狼狈。 王二说的这些他怎么不懂? 他只是—— 眼角隐约可以看见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顾暂。 ……他只是。不想从那人眼里看见轻视罢了。 他不想,让顾暂看不起自己。 第32章 三 王二带着因为他和宋青衣的争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朱出了门,门被甩得啪啪响,宋青衣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依旧低着头。 顾暂站在一边,看着固执低着头,就像是在坚决不看自己一般的宋青衣。 他的侧颜因为鸦羽般的黑发而显得白皙,从顾暂的角度望过去可以非常明显的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轮廓,长而直的睫毛微微敛垂,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压在他的睫毛间,遮挡住眼里的神色。 此刻的静默和门外极快掠过的欢笑声,像是两个世界的对比。顾暂看着像是打算一直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来的宋青衣,感到憋屈和心疼。 慢慢走近,在他面前缓缓蹲下,顾暂微微抬头看着宋青衣,但在静视他几息之后,宋青衣微微侧头。 “……不要看我。” “青衣。”顾暂从小的经历让他也并没有成长为那种可以给人带来阳光和安慰的样子,他其实自己也只是一个刚刚步出社会不久,面对这个吃人的大环境依旧在迷茫和彷徨着的年轻人而已。 他之前对青衣的保护,更多的是因为想要完成任务早点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罢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青衣乖巧、听话、懂事,虽然几乎不说话但却极其聪明。是个沉默的好孩子。 给青衣买剑的顾暂多少抱着目的,但现在蹲在宋青衣面前的顾暂,却只剩想要安慰他,不要让他再这样下去的念头。 他应该鲜衣怒马。他应该欢脱潇洒。 而不是因为隐在心里的,对从前年幼自己的自卑,变成一个龟缩不前,永远只敢带着面具,伪装出自己很充实,很沉静的模样。 他不想,宋青衣成为那样的人。 “青衣。”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因为刚才宋青衣的话而住口。 宋青衣不想让自己看见的,是他现在还没法完全掩盖住的脆弱和自卑。然而这才是真实的宋青衣,是顾暂心疼的那个。不是平时那个总做出一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姿态的清冷浅笑模样。 “我们去看花灯吧……”顾暂说,并不理会宋青衣放在膝盖上,在听到他的话时,微微蜷缩微握的手。 “顺便……”顾暂用自我调侃的语气,“也去尝尝王二说的大户人家的酒席。” 宋青衣依旧没有看他,但明显也在听着顾暂继续说。 “古人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顾暂收声,喷笑摇头。“哎,我果然不适合这种说话方式。”他重新抬头看向终于因为他刚刚的喷笑而转头看着自己的宋青衣。 “青衣你为什么选择剑。” 宋青衣微怔,却并没有说话,依旧抿着薄唇。 “你看,无论是学棍、□□等,你的武器都会比剑更加容易找到。”顾暂仰头看着和自己垂眼看着自己的青年。光蒙在他的脸上,像上了一层釉色。 “也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学剑,但却还是潜意识的选择了这种武器。” “如果你曾经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会潜意识的选择‘剑’这种武器,是因为你心中自有正道。” 宋青衣黑眸沉沉,垂眼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顾暂,长而密的睫毛掩盖到他眼里的神色,但内心却从刚才的浮躁变得平和下来。 不是因为顾暂的话,而是因为此刻面前人的态度。 心中有正道? 没有。 百兵之君?也不是。 他只是单纯的……选择了剑这种武器而已。 所有的武器,不过是为了自保和击退敌人,只是仅此而已,但既然面前的人认为他选择‘剑’是因为一个理由的话。 ……那就是吧。 心中有正道? 如果他的心中真的有道的话…… “嗯。”低低的声音打断面前已经快要找不到说辞的顾暂,宋青衣低睨着他,看着这张像是蒙了一层光的,和当年一样年轻,清秀斯文的脸。轻轻的说。 “我们去看花灯吧。” 如果他的心中真的有道的话。 顾暂,就是他的道。 第33章 三 街上花灯连绵,一直随着城镇最繁华的街道满满的挂了一条街,小孩从后面嬉笑而过,手上拿着彩纸做的风车等纸质小玩意儿,经过顾暂和宋青衣,转进人群里不见。 站在这条街上,而已隐约听见旁边和这条街呈平行线的另外一条街上的人声鼎沸和喧闹。从两条街相通的小巷里望去,可以看见众人坐在直接摆放在街边的长凳上,高声大笑着和旁边的人碰杯。 那里就是大户人家宴请三天流水席的位置,一条街让人吃喝,另外一条街就挂满了花灯。 吃饱喝足就从小巷中穿过来,看看花灯或者其他小玩意儿。要是又饿了,那就再从小巷穿回去,坐下继续吃就是了。 临走的时候,还可以拿上几个白面馒头。 顾暂此刻就站先在巷口,视线越过黑漆漆的小巷落在正在昏黄的暖色光线下,欢快大笑的人们。 许多人的穿着都并不好,洗得泛白不说,还满是补丁。有些人明显是做了一天工的苦力,挽到脚踝上的裤管没有放下,还依稀可以看见没有完全冲洗干净的黄泥。 但是那些平时堆满了因为生活的艰辛,而愁苦烦恼产生的褶皱,现在却都变成了笑纹。 同样是纹路,前者让人唏嘘,后者却让人愉悦。 宋青衣站在顾暂的身侧,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是在那双清冷眸子下影印出来的是那一番景象和感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青衣你看。”顾暂依旧望着那个方向,头也不回的轻声对宋青衣说。“无论现在的做法是他们劫后重生的感恩方式,还是炫耀。至少收益的人是那些真的在平时,需要帮助的人。” 顾暂回头。宋青衣微微侧首,将视线从远方挪开,停留在他的脸上。静静看着顾暂。 有那么一刻,让顾暂觉得似乎又看见了小时候的宋青衣。 也是这样在自己说话的时候,静静的看着自己。 “真正的施舍,只会将食物丢在地上。而不会把他们请上桌。”顾暂对宋青衣说着,他知道他现在的说法也许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但还是尽力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让宋青衣从那种太过脆弱的自尊心和太敏感的自卑感中出来。 “我明白。”宋青衣打断顾暂的话。依旧看着他,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次。“我明白。” 他明白顾暂想要说的是什么。可是他却不是顾暂想的那般脆弱。 这种事,他和王二从年幼的时候就做过很多次了,别说是丢在地上的,甚至还为了有口吃的,被人嬉笑着用逗狗的方式才能得到食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顾暂不会明白,宋青衣只是单纯的不想再他的面前丢脸和‘有*份’而已。 毕竟无论是印象中的顾暂,还是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顾暂,他的衣着和举止,都展现出他长期生活的环境,和自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才是为什么宋青衣拒绝王二的最重要的原因。 然而现在顾暂说的话让他明白,他从来没有因为谁更加富裕或者贫困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外物所拥有的,并不代表内心就是如此。 宋青衣的记忆力非常好,几乎过目不忘。但对顾暂的印象,却让他在长久的困苦中开始变得动摇起来。他甚至觉得,拥有这样品质的人,只是他想要渴望得到,而臆想出来的。 就算顾暂再次出现,他更多得也是忙着伪装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就是那个自己想要被外人看见的,温和斯文的青年,也像让顾暂认为,那个他,就是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慢慢的又一次明白,就像从浑噩的昏睡中逐渐清醒。 ——那个年幼时候印象中的顾暂,是真实存在的。 他正直向上,与人为善。他眼神干净,眉宇清明。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在知道他并不是表面那般的时候,也依旧冲自己伸出手,想要把已经半陷在沼泽里的自己拉上去。 宋青衣微微一笑,虽然只是一点点笑意,却让原本就出众,显得温和雅致的脸更填风华。他看着顾暂,说。 “我们也过去尝尝。看看大户人家平时吃的,到底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顾暂一怔,笑。 “嗯。” ------------------------- 宋知尚从王家侧门闪身出来,一身红衣让少年看上去明快如火,剑眉凤眼,爽朗俊俏,更是刚一站定就惹得好些小姑娘忍不住看过来。 虽然一脸娇羞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粗布,再抬眼瞄瞄一身华服的宋知尚,又默默的垂下头去吃着碗里,这辈子都没吃过的东西。 明明一桌子菜已经吃不完了,但每次筷子夹向肉菜的时候还是会被家里的娘亲、婆婆瞪眼,然后哄着身边的小儿子或者小孙子,多吃点肉。多沾点贵人家的喜气,长大了也当个贵人。 这种因为性别不同的区别对待已经被大多数女孩儿习惯了,但也有生性泼辣的会心生怨恨。 荷花就是这样。 在再一次伸手准备夹一块肉却被大嫂用筷子打开,并挂着假假的笑,说着,“哎呀~小姑子。你刚刚不是已经吃了一块肉了嘛?这些留给根儿吧?他还小,正张身体呢~”说着,将那块肉夹起来丢到坐在荷花身边,她大哥和大嫂的宝贝儿子碗里。 “娘~我吃不下了。”才五六岁的孩子,哪里又吃得了太多的肉类?加上家里条件谈不上好,肠胃对油脂的吸收能力也变得艰难起来。 好多人第一天吃了回去就拉了肚子,但就算这样还是接着来,为的就是这么一口别说吃了,估计很多菜连看都没看到过的吃食而已。 所以被喊娘的女子一听自己儿子不吃,双眼一瞪,筷子按住他想要把肉往外拨的行为,“吃!” 根儿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硬吞了那块肉。 荷花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没说话,但再故意夹肉的时候,她大嫂却没有再打开她的筷子。但依旧会时不时的,在荷花想要夹那块肉时,抢先一步夹走,自己吃掉。 荷花就是在这时看见从里面闪出来的宋知尚的。 在看见那精致爽朗少年的瞬间。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时没了踪影。 原本就很在意自家小姑子一举一动的大婶也在察觉到荷花的一怔后,随着她的眼神看的方向望去,脸上也同样闪过惊艳,但随即就撇着嘴扭头看着荷花。 小小的眼睛在有些横肉丛生的脸上显得更小,且恶毒奸佞。 “荷花~那人看看就行了,他啊~就是天上的天鹅肉,你……”阴阳怪气的说辞,说道后面的时候还估计拖长了声音,看了看荷花后,捂着嘴咯咯咯的笑。 像烦人的老母狗。 大婶这样针对自家小姑子,也不过是因为出于对漂亮女人的嫉妒。 荷花,是他们几个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隔壁的穷酸秀才形容她是“秋波流转灵台乱,玉山淡抹自天然。” 这些文绉绉的话她不懂,但也知道是在形容她长得好看。当姑娘的时候,一个村儿的王家小三在大户做工,算是村里最好的人家了。 自己一直想象着,也许哪天那个王家小三也会看上自己? 可惜人家喜欢的是荷花。说她的眼睛像大户人家从西域运来,一般只有皇帝才吃得起的紫黑葡萄,水润漂亮。柳叶眉,天生带笑的唇,还有那一身最让所有姑娘都羡慕的皮肤。 明明都是一样的农作,可是就只有她荷花那一身的像白豆腐一样的皮肤,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 要说这辈子最恨的是谁的话。那一定是荷花。 当年自己暗自喜欢的王家小三想要娶荷花的时候,被穷酸书生叱以‘癞□□想吃天鹅肉’ 现在嘛…… 大嫂在看见荷花看着那个红衣少年的模样时,心里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慰。她得意的,像是胜利了一般,夹了一块红烧肉丢进嘴里。 肥油顺着香肠一样的嘴滑下也不记得擦,就为了欣赏荷花此刻的表情。 天鹅? 呸! 还不是跟自己一样是趴在地上的懒□□! 第34章 三 荷花那里不知道自家大嫂的小心思,虽然气堵却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毕竟对于她而言,这些人只是嫉妒自己罢了。 要不是给他们家生了个儿子,那里轮得到她说话的权利。 荷花微微垂眼,长密卷翘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排小扇子一样的阴影,在旁人做来只是简单的举止,在她做出却多了楚楚之色。 这幅灯下美人秀美俏丽的模样落在大嫂的眼里,又是一阵嫉妒到愤恨的神色。让原本就丑的面容更丑。 她家穷,大嫂家虽然家境比她家好了许多,但闺女生得丑,鬼都饶着走。不然也不会轻易的就答应了她大哥的提亲。 所以在荷花眼里,大嫂不过是一个为她家生了儿子流下后的东西罢了,她家的子孙只是托了她的肚子。 现在还真越来越把自己当跟葱了。 荷花依旧看着那个少年,在他显得很无聊的环视一周后就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快步从一边离开后,凑到坐在自己身边,喝酒已经喝得眼睛都已经醉直的父亲耳边,低语了一句“爹,我去看会儿花灯,一会儿就回来。” 荷花爹笑呵呵的胡乱点着头,看也不看大嫂鄙夷的眼神,从少年刚刚走过的地方跟去。 她不想这样贫困的活着!荷花眼里因为拥有非得到不可的坚定而让眼神及其明亮而漂亮,和柔美的外表不懂,这是个充满野心和*的少女。 如果她没有出色的容貌,或者隔壁的穷酸秀才,还有那些男人没有他们对她的趋之若慕,她也许会甘于平凡的随便找个人嫁了,死心做个农妇。 可是她从那些男人的眼里,嘴里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漂亮。 荷花觉得这是她的资本,利用自己的资本得到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她和那些只会眼巴巴的望着,却连一步都不敢卖出去的怯懦姑娘不同,想要什么,她自己去拿。 那个少年,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上去不知好了多少倍。 相貌、武艺、还有身上的穿戴和通身的气度。 那些平时看上去也翩翩公子状的大户公子,瞬间在他的面前成了地上的尘土。 她荷花,要,就要最好的。 少女跟上去,漂亮的眼睛在黑黑的巷子里熠熠生辉。 ---------------------------- 顾暂在宋青衣开口说‘去尝尝大户人家的菜,和他们平时吃的有什么不同’时,微笑着点了点头,和他穿过巷子前去。 然而这份微笑也只坚持到看清饭桌罢了。 这已经不是杯盘狼藉可以形容的了。顾暂僵硬着笑,站在一桌前。别说坐下,连靠近都感觉自己需要很大的勇气。 “怎么了?”原本打算坐下的宋青衣在察觉到顾暂的僵硬停顿后,回首。在看清他此刻的模样后,眼里不知怎的就浮上了一层笑意。 没什么,就是被眼前像是鸡啊狗啊猪啊之类的生物,上桌把菜全拱了一遍,满桌都是油水菜汁,哦,连桌角还挂着菜叶欲掉不掉的悬在哪儿打晃。 嗯。只是有些惊讶。顾暂不想承认自己被惊得已经想要蹭蹭蹭退回到小巷了。 “哦……没。”顾暂直着眼,保持笑脸,眼珠子动了动,说,“……就是被大家惊人的战斗力震撼到了而已。” 那桌的人听了,哈哈哈大笑着,从顾暂的角度看去,一眼就可以看见那人嘴里的满口黄牙和镶在牙缝里的菜叶子。“小兄弟说话真有趣,来来来,我们坐下一起吃!” 蒲扇一般的大手拍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就算现在只点了灯笼,照明度还比不过小瓦的灯泡,但顾暂依旧看清他的手在离开凳面的时候,留下了清晰的,油腻腻的五指印…… 青衣已经坐下,顾暂总觉得他现在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加上桌上其他人热情的招呼,顾暂决定在他们喷出更多的口水前赶紧坐下会比较好。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q-q 几乎同手同脚僵硬的坐下后,顾暂在身边大汉哈哈笑着,差点一巴掌被拍到油腻腻的桌上,来个亲密接触。 好在身边的宋青衣及时拧住他的后领,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然而那副明明依旧和平时一样带着一些礼貌笑意的模样,现在在顾暂眼里怎么都觉得这小子在嘲笑自己。 顾暂:……╰╯ 好在很快上了新菜,比起刚刚开席时的大鱼大肉相比,现在虽然依旧有肉菜,但因为时候较晚,菜色也没有之前的好。开始多是素菜居多了。 不过有一道白萝卜骨头汤看上去还很不错,至少那汤在大户人家临时聘请来的帮佣端上来时,在灯光下呈现漂亮的乳白色。一看就知道在锅里熬炖了很久才会出现的颜色。 顾暂看着,正准备给自己和青衣盛上一碗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同桌的几个人已经举起油汤挂水的筷子,眼睛的落脚点明显就是汤里的大骨头。 “……”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还有几个稍微好点,将筷子上的油吸允得干干净净后,才举起了筷子。同样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顾暂,顾暂的嘴角也没忍住抽搐了一下。 旁边的手伸过来,拿起顾暂的面前的干净土碗,在所有人还没动静之前,眼疾手快的先盛了一碗后,慢悠悠放到顾暂面前。 “吃吧。” 奶白色的汤冒着热气,里面还有一大块骨头上的筋肉之类的东西。和白玉一般的萝卜一起,散发着肉汤的香气。从土碗里慢悠悠的飘出来。 顾暂眨眨眼,慢慢扭头看向身边依旧静静看着自己,嘴角抿着笑意的宋青衣。温润青年修长的远山眉,白瓷一样的肌肤,以及在灯光下显得温泽,波光潋滟的墨色眸子。都让他美的像一副画。 桌上的大汉们都挥舞着筷子,嗷嗷嗷的往肉和骨头上夹,哪有心情去看旁边的人怎样,所以也没人发现宋青衣和顾暂的良久对视。 更没看见,宋青衣在卸下那张面具,展露出真正的笑意和温和时,是多么的光彩夺目。 就像暖玉在月光下蒙上了一层温和的光。 顾暂看着微微一怔,一时觉得面前的宋青衣,似乎比自己碗里的汤,更加诱人几分。 --------------------- 最后凭借着宋青衣曾经的实战经验,和快速敏捷的战斗力中,顾暂总算吃了个肚圆且干净的饭菜。但宋青衣却面不改色的夹着像是被鸡给扒拉过很多次,看一眼就没食欲的那些残羹。 顾暂看了,拼命将自己碗里的,宋青衣夹给他的好料放进他的碗里。 开玩笑,旁边这孩子前两天还那么小点,是被自己呵护着的好吧? 吃。快吃! 到后面两人就有了默契,宋青衣负责在菜上来的瞬间手起筷落,雷厉风行的夹菜,而顾暂就在一边时刻准备着换碗。配合默契且动作行云流水,一点没有因为穿着宽袖而碍手碍脚。 但两人也聪明的留了余地,原本就不是真的为了这一顿吃的来的,所以每道菜也只是夹上那么几筷子,留下了8成左右给其他人。 所以同桌的除了惊叹宋青衣的抢菜速度,却也没有为了吃的对他两人摆脸色甚至拳脚相向。 毕竟这桌的人都显得特别孔武有力,可和其他桌的平头老百姓看上去全然不同。 可别觉得这是小事。中午的时候,就因为有桌人仗着自己手快,抢了大半的好菜。和他坐一个桌的人忍无可忍,终于大打出手。 因为宋青衣和顾暂的知情识趣,所以离桌的时候,坐顾暂身边,明显就是这桌里的头领的人,还塞给他们一人一小壶酒,巴掌大的陶瓶,晃荡一下,里面也就二两酒水。 顾暂尝了一小口,发现是米酒后也就放心下来。这东西喝个一斤都不一定醉人。 辞别众人,又慢悠悠的穿过小巷往挂满花灯的地方走。酒足饭饱,巷头巷尾传来的又满是欢笑喧闹,所以就算身处黑漆漆的小巷,也依旧感到心情愉悦,没有一丝阴霾。 总说人欲壑难填,但说简单也挺简单的。 比如刚刚和顾暂他们坐一桌,卖苦力的力士,对于他们来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已经足够。 顾暂脸上微微带笑,又喝了一小口酒后,扭头看向身边不怎么说话,但却可以从神态上感觉他此刻同样是放松的宋青衣。“那群人居然还给了我们酒。” 宋青衣听了,微微一笑,拇指和食指夹着酒瓶瓶口,送至唇边,微抿一口。 水兑了有六分左右。 宋青衣想着,但还是让明显已经淡薄的酒味混杂着一点点劣酒特有的酸涩味,慢慢的,咽下去。在唇上留下一层水色。 顾暂言下之意他懂,不过是在隐约给他传达着‘只要自己对别人好,同样的对方也会回以善意’的意思。 不过,真的有那么简单? 那一桌和其他桌的不同顾暂并没有看出来,但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其他桌都挤着坐了有近二十人,满当当的再也塞不下。可是那一桌,居然还有空位。 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顾暂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大汉原本是想要瞪眼露出凶恶之色的。但因为看见他站在后面,才收敛了神色,变了副表情。 在顾暂面前上演了一场虽然长相很凶恶,但内心很善良的戏码。 虽然宋青衣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却可以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他对绝对是知道自己的。 后来坐下后,宋青衣真的有那个本事在这一桌全都有武功底子的人手下,抢到干净菜? 不过是因为被那大汉趁着顾暂没注意的时候,递了眼色,故意稍慢了那么一步罢了。 后来宋青衣才从某个汉子无意中露出来的纹身上,知道了对方是谁。 城里赌场的打手。 两年前宋青衣曾经帮他们破了一次外地赌场的仙人跳,虽然他没出面,但也许自己从赌场后门进去时,被这大汉见了也说不定。 这就是宋青衣和王二平时的营生,三教九流,除了不坑蒙拐骗,不偷不抢以外,也并不是什么好见得光的事情。 所以宋青衣并不想对顾暂解释什么。 就当他今天经历的,真的如看见的那般美好吧。 宋青衣微微眯起墨玉般的眸子,看着巷口微微带着晕光的五彩十色,和身边带着笑的,似乎永远都只会看见干净、美好一面的顾暂。 内心的某处,有一丝柔软。 第35章 三 从街头到街尾连绵的花灯,五颜六色、且造型多样,小孩和大人都喜笑颜开,两边小贩也各自吆喝着,和嘈杂的人声,以及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副绚丽的夜景图。 宋知尚刚刚在席上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那些被自己救回来的大户也争相过来敬酒,虽然被这次跟出来的赵叔以自己年纪小挡掉了,但还是很不爽。 鲜衣怒马的少年在绚丽的夜景中依旧是极其引人注目的那个,就想是再美的夜景也在他的身后变成了虚化的光晕,只有他是鲜明的那一个。 百般无聊的走至一半时,宋知尚微微皱了皱剑眉,为从一开始就悄悄跟着自己的人感到心烦。 ……到哪里都会遇上这样的情景。 然而人永远对自己送上门的不感兴趣,却对得不到的,或者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心之向往。 就如现在一般。 就在宋知尚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上还剩了三四颗的糖葫芦正准备以不让人察觉的情景,射向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某处时,一顿。 随即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也泛起一些调皮的笑意,又是那副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的跳脱少年模样。 前方不远的人群攒动中,他看见了顾临正侧脸笑着不知道和谁说话,对方被旁边串在一起,类似糖葫芦的大红灯笼遮掩住,看不到是谁。 不过对于宋知尚来说,是谁都没关系,反正他的眼里现在就只有顾临罢了。 身形在人群中施展,犹如游鱼一般从拥挤的人群中滑过,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宋知尚的武功是宋易从小开始手把手教的,深的他真传。 但随着位置的变化,在绕出人群欢快的转了个本圈,站定后欲举步走向顾暂的脚步却再次一顿。就连脸上的笑,也慢慢收敛了起来。 没有了灯笼的遮挡,宋知尚终于看清了顾暂说话的对象。那是和顾暂差不多一般高的青年,看上去18、9岁的样子。眉宇儒雅温文,青黛色的远山眉,黑玉一般的墨瞳,嘴角含着温和的唇。 那是个和他气质完全不同的男子,如果说宋知尚是热烈跳脱的小火苗的话,宋青衣就是三月的清风,温和中却夹杂着几丝寒气。 一红艳似火,一清淡如风。 宋青衣原本就出众的容貌在旁边红色灯笼的映衬下,更多了几分倜傥,连身上那身已经洗得有些泛白但绝对干净整洁的青衣儒袍,都渲染上了红色。 宋知尚突然生出一种,还好那人没有和自己穿一个颜色衣服的想法。 但随即就被他忽视。 除了宋青书那份气度非凡让他感到诧异而止步以外,最重要的是这个看上去比自己打了四五岁的青年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但宋知尚又很确定自己如果曾经见过宋青衣的话,是觉得不会忘记他这个人的。 这就是宋青衣的魅力所在,明明一副温和雅致的模样,却拥有让人见过后,就很难忘记的印象,就像他们的记忆都被宋青衣强势的入侵,并打印上了自己的记号一般。 明明温和,却感官强势。 这种矛盾感,让他更加的具有魅力。 正静静看着顾暂,听着他说着闲话是不是搭上两句的宋青衣察觉到了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武功并不高强,但却拥有大部分习武之人需要很长时间,才会练出来的敏锐感官。 这也许和他从小颠沛的生活经历有关。 随着自觉往过去,看见的就是那个曾经在兵器铺里,试图想要强买下顾暂送给自己剑的那个少年。 一身红衣劲装,一点都不显得女气不说,还衬得少年郎更加红唇齿白。 之前在兵器铺,宋青衣只看见了少年的背影却没有见他的正面,更够一眼认出是他,凭借的就是那身及其醒目的红衣和悬在腰间,之前想要用来和顾暂交换的那把名贵刀剑。 宋青衣的神色难得的,在除了顾暂以外的其他人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虽神色淡淡,却不知为何翻起了年幼时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久到,他那时还在那所几乎已经荒废的院子里,在顾暂前来之前,那个负责给自己三餐的仆人还未走的时候。 ——啧。听说新夫人现在已经怀了身孕,你这个狗杂种别想被接回去了。 嫌弃的,鄙视的眼神从上至下,小小的自己爬在地上,埋头在盆子里用嘴吃食。 那人说,狗杂种自然要有狗的样子,从今天开始不准用手! 眼皮因为想起长久到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记忆,微微抖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几乎不会被人察觉。 ——新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你?就自己待在这里吧!反正……也不会有人会想起你。狗——杂——种——。 临走前,那个人逆着光冲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就是长久的寂寞和死寂。 好安静啊…… 除了荒草疯狂的滋生着,似乎这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般。安静到连风和雨露都想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小小的他,需要浇灌和呵护一般。 四岁的宋青衣,已经明白了被遗弃后的世界,也提前的明白了什么叫寂寞和死寂。 直到顾暂的出现。 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还看不清但却可以凭借现在的动静想象的到来人正拨开蔓生的野草。然后那个人就像当初离开的那一个一样逆着光,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两者不同的是。 一人是背对着自己离开,随便带走了唯一的生机,留下一片空寂。 而顾暂却是想自己走来,拨开野草后,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微怔,随即俯身冲自己笑。 “青衣?我是顾暂,我来接你。” 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微小的掠过,虽然很小,但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察觉了。 顾暂带给他的是未来和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而现在…… 宋青衣依旧神色淡淡的,似乎刚刚短暂的走神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他正色看向那少年。 “青衣?”面前的顾暂疑惑,刚欲回头,就被他拉住了手。 除了自己以外,他不想顾暂看向任何一个人。 宋青衣内心平和无波,嘴角却慢慢的露出一个明显的笑意。 就算从来没见过,但有些东西却像是冥冥之中相见就会知道的一般。 ……真没想到。 宋青衣和宋知尚对视。 他从来没有蒙过面的弟弟,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更没想到的是,比起自己,拥有了全部的他,居然现在对自己唯一拥有的,投以了兴趣和渴望。 …… “……呵。” 宋青衣意味不明的笑了。 手紧紧的握住顾暂的,没有丝毫放松。 第36章 三 和宋青衣的对视中,宋知尚居然从心底升起了一种毛骨茸然的诡异情绪。明明从对方的呼吸以及眼神等,他都看得出来宋青衣的武功简直比自己差得不要太多。 但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让他有了一种被凶兽在不知名的暗处盯上了的感觉! 真是可笑! 宋知尚微微抬头,像是为自己打气,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根本就丝毫没有收到宋青衣的影响一般,大步跨了过去。 无视宋青衣,在他阻挡之前,更快的绕过他的手,拍上顾暂的肩膀。语气轻松,但眼神挑衅的看着宋青衣。“又见面啦~这次可以把那柄破剑卖给我了吧?” 在宋青衣因为自己居然没有在宋知尚碰到顾暂之前挡住他的手,微微眯眼时,顾暂已经回头,看清了身后的人,微微露出一点点惊讶的神色。 “是你。” “是我。”宋知尚点点头,一身鲜衣怒马配上现在异常鲜活的表情,简直明艳照人到连一旁的花灯都比不上他。 十四五岁的少年,因为姣好的容貌,颇有些雌雄难辨的中性之美。惹人侧目极了。 可惜顾暂原本就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将视线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人,此刻过多的注意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宋青衣像是察觉了这种烦躁一般,从刚刚开始就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此刻拇指轻轻在他的腕间轻轻跳动的脉搏除摩挲,就想是在给猫咪挠着下巴安抚它的情绪一般。 “你的剑呢?带出来了吗?”宋知尚明明一眼就看到无论是宋青衣也好还是顾暂也好,都两手空空一副儒生打扮,却还是故意这样问着,“要是没带的话,我跟你去你家,和你交换吧?” 全然不顾他人愿不愿意。 这种自说自话的行为,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显得让人厌恶和反感。可偏偏宋知尚却因为长相和那股子少年特有的爽直,让人虽然听了依旧无法接受,但却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有些莽撞和任性罢了。 大多都会笑着摇摇头,不和还是小孩子一般的他计较。 然而顾暂却不是,他在自己的身边已经见过太多熊孩子了,更何况还有个很乖巧的小青衣做对比,对于这种类似强行卖萌的行为,除了皱眉,还是皱眉。 “这位小少爷,我之前就说过那把剑我是不会和你交换的。” “为什么?!”鲜少被除了宋易以外的人这样拒绝的宋知尚脾气突然就上来了,最重要的是站在顾暂旁边的宋青衣虽从一开始就一言没发,但在顾暂说不会交换的时候,流露出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让他被激起了意气。 他一把摘下自己的剑,好在还考虑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人群,没有冒然拔出,但往顾暂眼前一递,镶嵌在剑鞘上的宝石在花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全然没有因为是夜晚就暗淡的模样。 “我的剑是我爹在我十岁那年专门聘请名家打造,取天山寒石精粹而成,斩金截玉,吹毛断发。那点比不上你那把破剑?” “既然如此……”一直没说话的宋青衣终于慢悠悠的开口,吸引两人的注意后,慢吞吞的掀起眼皮,看着宋知尚。“你干嘛一定要用你这把名贵宝剑……换我那把破剑?” “……你那把?”宋知尚重复,看看宋青衣,在转头看向顾暂,似乎是在跟他求证一般。 “对。”顾暂也是对面前的熊孩子服气了,要是放从前,要么走开,要么就拖到某个小角落教训一顿就是了,可是这里是谁都比自己厉害的武侠世界。 所以说,他的是什么破系统?!不说制霸武林,至少让他拥有一定的武功基础啊?! 作为一个在武侠世界的普通人,简直就是心累……q-q “那把剑就是送给……他的。”怎么称呼现在的宋青衣还真是个问题。 “弟弟”两字刚刚在嘴边转了一圈,但就是在旁边投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里又吞了回去。顾暂忍不住疑惑的摸了摸后脑勺,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就算隐约已经猜到了剑十成十是送给了一直抓着顾暂的手的青年,但听顾暂亲口说出还是让宋知尚很不爽。 尤其不爽的是……暗藏在宋青衣眼里的得意。 啧。 --------------------- 好好的逛花灯,最后却被突然跳出来的宋知尚给破坏了,打不过又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后,顾暂只好拉着宋青衣离开。 不理你总可以了吧? 然而却没想到宋知尚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怎么甩都甩不掉。 最后还是宋青衣不耐烦了,在拉着顾暂再一次钻进某个围满了人,看杂耍的地方后终于利用视线障碍拍拖了机灵又武功好的宋知尚。 躲在一边看着宋知尚四处张望懊恼的模样,两人都禁不住相视嘿嘿一笑。 顾暂拉着宋青衣正准备跑,却被手上的阻力引得回头。 扭头看着不动的宋青衣,显得有些疑惑。趁宋知尚还没有找到的时候不赶紧落跑是要怎样?等下找到了那个小兔崽子就真的跟着他们回家了。 “别跑。慢慢走。”宋青衣在顾暂疑惑回头后,解释道。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在人群中一样可以分辨出周围的脚步声。通过这些脚步声,就算对方暂时利用视线躲了过去,但一旦匆忙奔走依旧会让追赶的人察觉。 所以这种时候,然而要慢慢走才可以,只有让他无法从脚步中分辨不同,才是真正的摆脱了对方。 只是同样的也存在了很大的弊端,毕竟对方可以肆无忌惮的施展身形进行搜寻,而自己却因为武功太过卑微,追上后绝对没法再甩掉,所以才只能用兵行险招的一步。 宋青衣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喜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样的算计方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武功低微,却可以在后七巷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拥有不错的宅子,和没人敢上门招惹的原因。 虽然做的是下九流的事情,却被送了个‘算无遗策青衣策’的名号。 这也是为什么前段时间王二居然可以穿着城门口士兵的衣服,专门拦下华贵人家将他们送到要去的地方,指个路跑个腿,就可以得到更多的赏钱。 这样的好事,可不像其他人揣测的那样王二是谁谁谁的亲戚,而是宋青衣曾经帮过县太爷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得来的。 不然这样的好事,谁又会让给一个地痞小混混呢?毕竟就算是收一上午进城小贩的路钱,也抵不过一个贵人的随意抛赏。 好在王二宋青衣没有把事情做绝,得到的钱财,自己只拿二分,四分留给县太爷,三分给城镇守官,还有一分给守城的城门兵,皆大欢喜。 所以这才细水流长的做下去。 然而有些事,无论如何算计也抵不过一力降十会。 宋青衣垂眼看着和顾暂互相交握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7章 三 顾暂发现自从那天晚上遇见了那少年回来后,宋青衣就比之前更加努力的练剑。平时早晚各一个时辰,现在增加到了一个半时辰,午饭后也会花一个时辰的时间坐在回廊阴凉处,剑横放在膝上,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顾暂只是单纯的觉得宋青衣是因为新‘玩具’正在兴头上,所以也没在意,直到今天早上和平时一样自己在啃完馒头坐回廊栏杆上,一边消食一边看宋青衣舞剑时的意外发觉不对。 看久了就算不会但也大概可以知道一个囫囵,所以在宋青衣将剑横档胸前向后旋身后,他知道下一招式就是旋身后的突刺。 有点类似回马枪的意思。 但就像所有的武功一样,这招需要的是速度。 在顾暂眼里宋青衣的速度和敏捷度都已经很快了,再加上练得熟练,也不认为有什么问题。他就这样坐在围栏上,肩靠着旁边的柱子,带着欣赏看着宋青衣即将回身向前的举动。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原本应该快速且平稳刺出的一剑,却僵硬一顿,手臂想是被不知名的东西打了一下般,一抖动。剑就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呛呛的响声。 顾暂微楞,随即蹦起来奔向已经按着自己肩膀,沉默不语,站在那里的宋青衣。 “怎么了?”顾暂急急上前,站在他身边后往四周看了看。毕竟宋青衣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像是被那里飞过来的不知名暗器,打中后的反应了。 这里是武侠世界不是吗?所以拈花摘叶,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顾暂的模样让宋青衣明白他在找什么,一副‘在哪儿?躲哪儿去了?!出来!看我不打死尼!’维护自己的模样,就感到心里一软,所以捂着扭伤的胳臂半响,才慢吞吞的开口。 “不是暗器,是我不小心用力过猛扭到了。”他微微抬眼,墨玉一般的眼睛静静看着从自己说话后,就回头并流露出担心神色的顾暂,深深看着他后,敛眼,睫毛跟着微垂,像抖动了一下翅膀的凤尾蝶。 “……用药油,揉一揉就好。” 拖着宋青衣赶紧回房,把他按在桌边的凳子上,按照他说的找到放在床脚的药油,顾暂回身,看见的还是一副严谨端坐的宋青衣,别说解开解开上衣了,他居然一动不动。 “还不赶紧把衣服脱了?”顾暂微皱着眉,颇有些‘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的意思在里面。 宋青衣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因为刚好是进门的位置,现在门打开,逆着光,让顾暂没法儿看见他现在的神情,自然也看不见宋青衣脸上难得的一闪而过的情绪。 总是沉静且不动声色的眸子,现在微微闪烁,竟有几分楚楚之色。那副模样和平时的沉稳真是判若两人。 他深深的看着顾暂,趁着对面迎着光线的他看不清楚自己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的情绪趁机跑了出来,但在顾暂走近的时候,又接着垂眼而收敛。 就像黑气一样的*,刚刚从细小且几不可察的缝隙中泄出,刚刚如触角一样探出后,又在人毫无察觉之前缩了回去。 “不会是动不了了吧?要不我们去看郎中?”就算现在的宋青衣在举止和平时的行为中,已经时刻在向顾暂传达着‘他不再是年幼的那个他’了。但顾暂依旧难免在很多时候,依旧以小时后的态度对待宋青衣。 这让宋青衣又泄气,又舍不得抗拒。 亦如此刻。 顾暂上前,以为宋青衣胳臂的伤势因为这一时间的耽误再次加重,直接想扯着宋青衣上街找郎中算了,毕竟这种筋骨扭伤之类的事情不像普通的伤风感冒。 要是伤风感冒他还知道怎么处理,但在这个连点穴都存在的世界,他并不敢保证宋青衣现在的扭伤真的像他说的一样是件小事,会不会落下病根?变成沉疴,一遇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就会疼痛? ……好吧,顾暂承认自己想得有些远。 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扯着宋青衣的袖子欲把他往外拉的时候,被他抓住手后回首。 宋青衣依旧微微垂眼,几息后低声,“我自己脱。” “……”静默后,顾暂有些哭笑不得,又升起了某种‘哎~孩子长大了’的感慨。正准备说点什么时,被宋青衣抬眼看向自己时阻断。 这次秒懂。 顾暂摸摸鼻子,背过身,面朝大门外,身后这才慢吞吞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真是的,大家都是男人。别说露个胳臂了,你小的时候我还看过你小鸡……咳!已经开始提前步入爸爸桑的顾暂在心里伤感的碎碎念。 “……好了。”宋青衣的声音虽略微低沉却音线清朗温和,别说想要故意哄人的时候,就算是平时的嗓音,也总让人觉得他是在你耳边低语一般。 顾暂这才回头,看着只露出了半边肩膀和胳臂的宋青衣。 还介于青年和少年间的肌肤,透过门外的光,有种如玉的质感。现在的宋青衣虽然已经开始逐渐长开,但依旧可以从一些细微末节处看出他还很青涩。 比如现在他赤.裸.在空气里的肩膀和右手臂。 顾暂将早就打开放在桌上的药酒倒一些在手上,双手合拢快速摩擦,在觉得掌心已经隐隐发烫了,才按上宋青衣的肩膀。 掌心刚刚触及,就感觉到手下的肌肤轻微一颤。不免紧张的微微附身,“怎么了?很痛?要不我们还是去看郎中吧?” 他就是个业余的,也不懂什么按摩穴位之类的。万一按出问题了怎么办?比如说那个什么什么任督二脉? 木有武功的顾暂童靴表示很方啊…… 现在被他的爪子按着的是未来的号称魔君的*oss啊,别等下被自己弄出个好歹来,这…… 宋青衣自然放在腿上的左手在顾暂触到自己右肩的一瞬间,微微握紧,身子也忍不住一抖。 现在背对着顾暂的脸上,眼神一暗,竟有一丝陌生的,从来没有在宋青衣脸上出现过的陌生神色。 似抗拒,又渴望身后的人更加贴近。 一种陌生的,带着某种陌生的*的酥麻感从顾暂碰触的地方传染开来。还有一股更加强烈的,如电流一般从脊椎尾骨直冲上来。 “……”宋青衣薄唇紧抿,而隐在阴影里的喉结却不住滚动。 ……差一点点。 墨玉般的眸子染上了某种神色而变得熠熠生辉且水波艳艳,无论现在谁见了,都会被平时的儒雅青年,现在却犹如妖孽般的模样惹红了脸。 好在现在并没有人会看见。 身后现在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人,却一直一边大力的按揉,一边嘀嘀咕咕。这种应该碎碎念按理应该让听的人感到厌烦的,但宋青衣却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细细听着。 任由还有些青涩单薄的肩膀和胳臂,在顾暂的大力揉搓下变得通红。 就像是被虐待了一般。 这情景让顾暂停了停,有些担心的问,“没事吧?我会不会太用力了?”要是太用力搓破皮,药酒沾染上去……想想就痛。 “……没事。”和刚刚的清朗相比,宋青衣现在的声音多了几丝难耐的暗哑。 “你继续。” “好吧。”顾暂耸耸肩,继续。但还是放轻了几分力道。 这孩子,从小就能忍,你看看,现在都忍得声音都变了还一声没吭。 哎…… -------------- 揉到顾暂都觉得手酸的时候才停下来,期间宋青衣没吭过一声,害得顾暂总忍不住停下来问他痛不痛。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敢继续。 将药酒重新塞紧,鼻端满是一股子药味儿,顾暂嫌弃的甩甩手。他低睨着依旧背对着自己一动没动的宋青衣,“怎么?还痛?要不……” “没事,我缓缓。”宋青衣头也不回的说,像是察觉到了顾暂很不喜欢这股子药味儿一样,主动开口,“你去洗手吧,我来把药酒放回去。” “行。”顾暂干净利落的答应,甩着有些酸涩的手出去找水了。 直到脚步完全消失,宋青衣才像是力竭一般的微微跨下肩膀,在身子靠近桌面前,及时用左手按住桌沿。 一直屏住的呼吸才有细微的凌乱,微微喘息着,喉头滚动。让人见了,想要咬上去。 ……好在身后的人没有注意。 宋青衣敛眼低垂,睫毛犹如黑蝶振动翅膀般轻抖。视线在身下掠过后,淡淡移开。 真是。 差点出丑。 第38章 三 最后宋青衣还是被顾暂在隔天下午拖着去了镇上。 原因?原因就是早上一贯早起的宋青衣居然起晚了,而且还为了不想被顾暂发现偷偷冲了澡洗了衣服。 ……就算是这样顾暂也知道宋青衣就是想洗掉身上昨天已经挥发得差不多的药酒味儿。 这个死孩子!一定是半夜痛得受不了偷偷起来又抹了一次药酒,怕第二天自己闻到发现不对,所以才大白天冲凉水试图洗掉身上那味儿的! 顾暂:╰╯ 然而一路拖着宋青衣路上头也没回一次,暗自生气身后的‘小孩’居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顾暂,并没有发现宋青衣透着一些古怪的脸色。 “……” 宋青衣表示:一天都不想说话。 好在到了药铺,站在柜台前原本在看见顾暂爱答不理的小哥,在瞄到他拉扯的人后,赶紧从柜台处绕了出来,冲顾暂笑眯眯的,“客人,有什么需要?” 需要?需要大了。 顾暂把一直任由自己拉扯的宋青衣往前面一拉,在药铺小哥微微抽搐着眼角的情况下,大力的拍了拍宋青衣的背,“小哥,他手臂似乎扭伤了,麻烦找个精通跌打的郎中看看。” 精通跌打扭伤?小哥眼角又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要是没记错,被顾暂拉着安静柔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己就很精通嘛…… “好的,您稍等。”虽然腹诽着,但连宋青衣都没说什么,他又怎么可能多嘴呢?所以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迎到一边的椅子坐下后,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布,就奔去找自家师傅了。 师傅哎~后七巷的宋二来砸您场子了~~对!就是那个收费比你便宜,治疗外伤还比你行的那个后七巷的宋二哎~~ 这些顾暂一定都不知道,他只是暗自感慨着‘果然古人醇厚善良’,你看看,来看个病还给病人上茶。……呃,虽然就是一点茶沫子,但也让人老感安慰了。 就是身边的宋青衣依旧不说话,依旧用隐隐透着一股子古怪的眼神静静睇着他。 这让顾暂见了,又不由自主的拿出大人的架势忍不住说教起来,“生病了就要赶紧看病,以前也许我们没能力,但现在……”他顿了顿,想起财不露白的道理,看了看四周,确定这个时间药铺里只有他和宋青衣后继续。 “现在,我们手上有点闲钱了,可不能熬知道吗?大病怎么来的,就是小病熬出来的,小病又是平时不注意身体,得的。所以你不许不听话。乖啊。” “……”被叫乖的城镇一霸,人送‘算无遗策’的青衣策,宋青衣同学表示:现在他有两天都不想说话了。 他要怎么说,顾暂才会明白自己今天早上睡过头,并起来洗凉水澡的情况,和手臂一点关系都没有? 毕竟比起跌打损伤之类的,自己要比这里的这个赤脚郎中要好太多了。 不是擦药酒,那为什么今天早上你居然起晚了,而且还冲凉? 用膝盖想宋青衣都知道顾暂会怎么问。 ……自己总不能说,‘因为你’吧? 然而事实就是,真的是因为顾暂。 墨玉色的眸子因为昨晚的梦微微一暗,长而密的睫毛轻垂,隔断和顾暂的对视,不然对方看见他现在眼底的神色。 因为昨天的事,昨晚……他做了一些……过于不能言说的梦。 梦里的顾暂在他的身下因为自己的冲撞而不断发出断续的,抑制不住的呻.吟,还有脸上的潮红难耐的神色…… “咯哒!”一声脆响从宋青衣的手上传来。 打断他思绪的同时,也让依旧在碎碎念的顾暂住口,同时将视线忽的移到他和宋青衣中间的桌上。 宋青衣慢慢松手,拿开。上一刻还在他手下完整的茶杯随着他的手移开而咔哒碎成几瓣,里面的茶水瞬间流了出来,随着桌角,滴落到地上。 顾暂看着,刚张嘴,就被另外一个突然出现的气急败坏,捶胸顿足的声音给逼得又吞了回去。 “宋二!你你你!你今天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小六!我的戒尺呢?!快给我拿来!” 刚听见药铺小哥说宋二来了,急忙跳起来的山羊胡子郎中,才一掀开布帘,就看见宋二捏坏了他的茶杯。 哎哟哟……造孽哟……他老李家的东西都是记录在他婆娘的小本本上的哟~~这个杯子一碎,可怜他原本就不多的零用钱哟~~~~ 所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李郎中吹胡子瞪眼的跳过去,一手叉腰一手抖着遥指宋青衣,“宋二啊!我都退到这里来了你还敢上门砸我场子!小六!兔崽子!我的戒尺呢?!” “师傅啊……”小六苦着脸张开双臂拦着看似不断往前冲,要不是自己拦着就要跳过去和宋青衣大战三百回合的自家师傅。 ……其实就算自己不拦,师傅一个人也可以演出现在这幅被众人拉扯才‘勉强’放过宋青衣的架势……_(:3」∠)_ 毕竟当初……他们原本就只隔着一道墙,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邻居。虽然自己师傅总嚷嚷着宋青衣抢了自己跌打扭伤的生意,但其实当初,要不是他故意让人家宋二哥学去的话,也不会有这个说法了。 后来宋二哥人家知恩图报,拐着弯让自己师傅得了一笔银两,才有了现在的药铺。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小六,还得叫人家宋二哥大师兄呢。 只是这句话出口,先不提宋二哥,他师傅就要把他打个半死。 还有啊……你有本事你就让我拿烧火棍或者后院扫地的大扫把呀~拿戒尺?您老人家以为是在教训背不出三字经打手心的小师弟吗? 小六子感到他真苦逼。 也许这里面唯一没有发现自家师傅是在做作的演戏的,就只有真·傻白甜的顾暂了吧? ……或者说自己师傅的演技已经比戏台子上的名角还要腻害了? 小六子:(⊙v⊙) “医生……哦不对,大夫大夫。”顾暂快要跟着左窜右跳的李郎中跟着跳了,一面还不忘挡在宋青衣面前,就怕他真的冲过来可不得了。 这年头,不怕被打,害怕的是打人的是颤巍巍的老头子呀呀呀…… 虽然面前的李老头还一副可以再活五百年的架势。 “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家……那什么是真的有病,麻烦你帮忙看看。” 瞬间消停。 “什么?”李郎中突然不跳站定,似乎现在才看见宋青衣不是单独来的,还带了一个顾暂一般,然后呼的又看向青衣。细细一打量却没觉得面前的青年有什么不对。 正欲继续跳脚,将台词换成‘好哇~你们居然敢诓骗你爷爷我……’的时候,顾暂继续说。 “对,他昨天练剑的时候扭到胳膊了,原本擦了药酒但今天似乎还是不行,所以我就把他拖来看大夫了……”那知道那么巧,随便进家店都是有渊源的…… 顾暂:→→ 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就看见老郎中摆出了和刚刚药铺小哥及其类似的古怪表情,慢吞吞的,想是在确定什么一样重复,“他?”老郎中指着宋青衣,看着顾临。 然后反手又指向自己,“来找我,看跌打损伤?!” “啊!对,麻烦……”大夫帮忙看看。 话还没有说完,顾暂就眼睁睁的看着老郎中跳得有八尺多高,山羊胡子这次是真的气得飞起来了。 “好哇!你个宋二!居然学艺不精!亏爷爷我当初那么放水让你学!你个小混蛋你学艺不精现在还敢上门来找爷爷我给你治?!啊呸!小六子!拿我的火烧棍来!” “师傅哎……”小六子这次是真要哭了。 顾暂?顾暂目瞪口呆.jpg。 唔……那个……到底发生了神马?(⊙v⊙) 第39章 三 ……感觉面前的老人就跟吃了跳跳糖似的……== 顾暂在被喊小六的药铺小哥各种拦着因为没有烧火棍,所以挥舞着鸡毛掸子的老郎中时拉拉一直默不作声,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宋青衣的衣袖。 却除了得到对方一个有些无奈的一眼后,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老郎中上蹿下跳。 在因为这动静即将导致药铺被围观之前,老郎中终于恢复了平日的不动声色和喜欢做世外高人状的模样。 鼻子朝天的往旁边椅子一坐,大马金刀,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摸着山羊胡子。等了几息没见宋青衣动,又要蹦起来之前,被小六给按了回去,同时给顾暂使眼色,才让顾暂明白这是人家老郎中等着给宋青衣看诊的意思了。 赶紧拖过去,按着坐下。手当在小六递过来的布包上。 老郎中的手刚要搭到宋青衣的脉搏,就被他一翻手躲开,慢吞吞的开口,“只是胳膊扭伤而已,揉点跌打酒什么的就好了吧?” “咄!”老郎中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成剑状,指着宋青衣,一副‘横眉冷对’的架势。“连揉了我漏给你的祖传药酒都不见好,那就不单单是筋骨的问题了。” 开始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所谓望闻问切。阴阳五行、气血津液、脏象经络、运气等等等等,你现在既然用外疗不行,说明损及筋骨而不自知,我不切脉我怎么知道如何给你开药?!” 白宋青衣一眼,一面嘟囔着‘当初让你学诊脉,不诊就不诊,现在又要来问我……’巴拉巴拉巴…… 顾暂莫名其妙的,就带入了某耳熟能详的神曲…… ……果然叨叨是魔鬼,没见大圣最后都受不了要弑师了咩?(⊙v⊙) 一个叨叨叨,一个苦着脸站一边,还有一个明显在走神。 宋青衣表示:他有三天都不想开口说话! 叨叨叨的老郎中在切到某脉象后,神情古怪的上下打量了宋青衣一圈后,最后又回到他那张看似‘镇定’的出色容貌上。颇有些‘啊~光阴!你是那么眨眼~就过啦~’的味道。 开口,“……说起来,你也快19岁了吧?” “……”宋青衣面无表情看着对面一副关心神色,但眼底却是‘哎~嘿嘿嘿……小砸,你也有今~天~’的老郎中。不说话。 “哎~”长叹一声后,又开始摇头晃脑的老郎中,“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阴阳五行果然是需要调和滴呀~~~”一波三折。 “……”城镇一霸的宋青衣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死老头。微微磨牙。 “哎呀呀呀~”可惜有些人不仅仅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房,那是给根竹竿他就可以当窜天猴儿的节奏啊! 老郎中已经开始咿咿呀呀的唱‘相约后花园~’之类之类的了。 “……”城镇一霸,江湖人送‘算无遗策·青衣策’的宋青衣继续面无表情瞪着面前的老不死老头。 老窜天猴儿表示瞪眼谁不会?(ˉ▽ ̄~)切~~ “大夫……这个……他到底是……”顾暂看着老郎中一副没个正经的模样,虽然大概也明白了宋青衣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没忘记这里是奇怪的武侠世界。要知道,在高来高去的武侠世界中,怪医并不少见,尤其是医术高明的怪医。 毕竟人家已经不是为了混口饭吃那么简单了,而是为了挑战自我而存在,神马医活一个人就要相对的死一个啊,还有神马非疑难杂症不看,小病小痛滚蛋啊……之类的。 万一,面前这个跟个窜天猴一样的老郎中,也是属于这别具一格,彰显自我的一员怎么破? 所以,顾暂还是问得及其小心和谨慎,就怕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没事!”老郎中大手一挥做豪气状,“没什么毛病,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嘛……都会这样的。不过……”老郎中暗搓搓摸下巴打量一副面无表情的宋青衣。 “按道理来说……你这还是有毛病啊……”意味深长且各种婉转。 “啊?!有什么毛病?需要吃什么药?大夫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顾暂按着宋青衣的肩膀急急的问。一副‘爷不差钱,管够’的架势。 “哦呵呵……我可没法儿治,你……”正准备说你把他往某些特定小场所带一带,别让即将弱冠之年的青年还是个小童子鸡,就行了时。眼神在察觉到有人进来后望去,眯眼看清来人后微微一怔,又重新移回宋青衣的脸上。 脸上的调侃和戏谑一下子没了踪影,虽还是笑着,却只留下了客套和疏离了。 这幅表现,让顾暂和宋青衣都跟着回头,看向来人。 来人逆着光跨了进来,虽看不清模样却因为那身及富标志性的鲜衣怒马,和腰上隐隐闪着华光的佩剑,而让顾暂在没看清那人模样的情况下,就知道是谁了。 那个总跟着自己纠缠的熊孩子…… 顾暂看到他一副‘哼!这次被我抓到了吧?’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捂额呻.吟。 真是……阴魂不散。 第40章 三 宋知尚一出现在门口时,宋青衣就忍不住微微眯起眼,毕竟他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就很清楚的从宋知尚的眼睛里看出了对顾暂的兴趣。 而这种对自己的所有物表示出了浓厚兴趣的行为,原本就让因为幼年的经历多少有些护食的宋青衣感到烦躁,更何况,是在他自己终于弄清对顾暂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之后。 这个和自己有血缘的少年的出现,简直就是各种刺眼。 好在的是顾暂同样对少年的到来表示了兴致缺缺。甚至他在回头望去,看清来人后微微皱眉的神情都让宋青衣感到愉悦和窃喜。自己对于顾暂来说,果然是特别的。 这个认识让宋青衣原本微微眯起的双眼,随即恢复成了平时淡淡的模样。只是微微敛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这些从小就被人捧着的宋知尚并不知道,少年聪明,但当周围的人都用维护和退让的方式表示着对自己的喜欢时,分寸这种东西,就逐渐薄弱甚至荡然无存。 以至于会产生‘全世界都应该围着我转’的奇妙想法,所以古代版的‘小皇帝’宋知尚颇为得意的在顾暂面前站定,故意仰着精致的下巴看着顾暂。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幅模样在吃这一套的人面前会觉得他傲娇又可爱,但要是讨厌的时候…… 恨不得直接一巴掌轮过去。 顾暂此刻的心情就说不上美丽。再脾气好的人,在你已经明确的表示了不想和对方打交道,希望他可以走远一点,但对方还是不管不顾的贴上来的行为,相信谁也会和顾暂一样。 老实说,顾暂都觉得自己的修养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现在也不想再理会这个不知道为什么硬贴上来,就是要跟着自己的少年的他。也只是淡淡的瞄了宋知尚一眼后,重新看向老郎中,“大夫,您刚刚还没说完。”比起无关紧要的人,自然是青衣更加重要。 “哦~~”李郎中将视线从那华服少年的脸上慢吞吞的收回来,稀松平常的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神色,似乎刚刚在看清少年的五官马上又看向宋青衣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没什么,就是平时注意一下修~身~养~性~就可以啦~”‘修身养性’几个字说得是格外的婉转,一副为老不尊的吊儿郎当样。 真想知道年轻时的老郎中有没有因为和副讨打的模样,挨过打。 “那……需要抓点什么药进行调理吗?或者忌口吗?”顾暂想了想,又问。他对中医的了解很浅薄,很多也许在古人眼里是常识的东西,在他这里就是完全的不知道,所以最好问详细一点。 “不用不用,唔……不过可以抓点金银花之类的败败火气,小六。”李朗中喊着自己已经当成了半子的徒弟。 “哎。”小六先看看坐在那里并不打算说话的宋青衣后,才奔去柜台后抓金银花,给宋二哥败败火。 也不知道自己师傅到底把到了什么脉,就跟抓到了宋二哥的命脉似的,笑得天花乱坠。 至于后面进来的那位华服小公子,不是他不给人家打招呼,而是从人家走进来开始,视线就围着顾暂打转,估摸着也应该是进来找宋二哥他们的。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浪费口舌了。 再说他师傅开的这间药铺,来看病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卖力气的下等人,看那小公子的模样也不是会进他们这种药铺来求诊的。毕竟他师傅也并不是什么医术及其高超的医者。 小病小痛跌打损伤倒是不错,但遇到急诊就完全没办法了。 说到底,当初他们也只是拿着一副用竹竿做的招牌,四处帮人看相、算命、顺便看看小病的江湖郎中、赤脚大夫罢了。 也许只是看过几本医术,通晓点微薄的医理,因为没有其他的求生手段,只好硬着头皮做。那时候,他跟着师傅身后从一些大药铺走过的时候,都可以瞥见里面用鄙视的眼神看过来的人。 似乎他们赤脚大夫玷污了医者的名号一般。 可是谁又想到,现在他居然成为了一间药铺的跑堂,虽然还要兼打杂、煎药、抓药、看方子等等琐事,但也已经是他这个曾经的小乞儿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这辈子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件就是被他师傅给捡了回来;第二件,就是有幸认识了宋二哥。 趁着小六帮忙抓药的时候,顾暂正感谢着李朗中。“多谢大夫,你这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听了顾暂的话,仰天哈哈哈哈的李朗中中途还不忘得意的看宋青衣一眼,颇有一股‘看?劳资简直就是酷炫拽吊炸天吧?!’ 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宋青衣简直不想理他。 随即正色摸着山羊胡子半眯着眼睛,“哎~老朽虽然学富五车医术比较高明且待人诚恳,但一向谦逊,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总信服老朽的原因吧~”远目眺望,一手背在身侧,一手摸着胡须,做世外高人状。 ……一看就知道曾经没少干这种欺骗无知小老太太的事。 “……哈哈,是的是的。”虽然有些尴尬,但同时也觉得这个老头儿真好玩儿。所以顾暂也配合着打哈哈。 宋青衣。宋青衣依旧不想说话。 不过有些从进门开始就被冷落的人却不干了。 “什么学富五车医术高明,我看你充其量也就是个三脚猫赤脚郎中而已,还不知道有没有我厉害呢。” 清脆爽朗的少年嗓音,带着他这个年纪才有的小小傲慢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跳脱。只是再好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不讨喜也依旧让人觉得讨厌。 比如现在顾暂就忍不住皱眉。 他扭头看向身侧,却对上少年一副‘看,我很厉害吧?’的眼神,小小的得意洋洋着。 “呵呵……”李朗中毕竟是花甲老人,走过的桥比这里的人加起来都还要多。他以前走街串巷的时候,更加难听的话都听过,这几句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罢了。 “小公子眼里真好,老朽没开这间药铺之前,还真是个走街串巷的赤脚郎中。”李朗中笑眯眯的,一点都不生气,“医术嘛~也确实稀松平常得很,不过也多亏了有这自知之明,所以到现在也没看死过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宋知尚还想反唇相讥点什么,被顾暂打断了话,惹得他不得不住口。看在是顾暂打算他的话的份上……哼,小少爷他就暂时不计较了。 “大夫太过自谦了。”顾暂笑嘻嘻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行啊。”依旧一副高人模样的李大夫正色对顾暂说,“千——万!不要给老朽我带什么吃的啊~还有锦旗什么的,哎~悬壶济世原本就是医者该做的事情。”摇头晃脑中,视已经“……”的顾暂于无物。 “像我这种老头子,那里还需要什么富贵楼二两银子一桌的酒菜,桂花饼店的桂花糕还有写着‘妙手回春’字样的锦旗呢?哎~老朽啊~都是医者应。该。做。哒~” “……”顾暂,顾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连站在一边的宋知尚都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连半壶水都算不上的赤脚郎中。 人说树要皮人要脸,树没皮则死,人不要脸……那就是天下无敌啊…… 对比之下,宋知尚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谦虚好少年。 还是宋青衣及其淡定的,见怪不怪的起身,淡淡抛下一句‘走了’,才算是解除了此刻这奇怪的氛围。 不仅仅是顾暂,就连宋知尚都木呆呆的跟着宋青衣往门外走,后面还伴随着老郎中的反复强调。“记住啊~千万千万不要给我定什么酒菜送什么小点心还有锦旗之类的。我一定不会收下城南糕饼垫的绿豆酥、薄荷糖城东的芝麻糖花生酥麦芽糖这些东西哒哒哒哒~~~” “……” “……” 其实,这些都是你想吃的吧?→→ 比起蹦跳花式提醒已经慢慢走出去的三人的李朗中,小六在一边默默的捂着脸。 ……师傅哎~您是有多爱吃甜食啊…… 吃也没关系……但是可以不要选花生酥麦芽糖这种及富有挑战性的甜点咩?难道你忘记了上个月是谁偷偷吃麦芽糖,把大牙给黏掉一颗被师娘说了半个月? 真是……记吃不记打…… 小六:我师傅他……天天都在作妖……quq 第41章 三 和虽然老不正经但是很可爱的李郎中相比,现在一直跟着顾暂和宋青衣的宋知尚就显得很让人烦躁和不耐烦了。 在让宋青衣带路去了肉铺买大骨头准备给青衣做好吃的后,两人打算往回走,但一直跟着的宋知尚却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非常的让人反感了,依旧跟着。 直到顾暂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着他。 宋知尚同时顿足,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 宋青衣在顾暂身边淡淡的看着,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和明显已经表现出不高兴的顾暂相比,他显得更加莫测一些。 危险度,似乎也比顾暂高很多。 这是宋知尚在长年累月的喂招和较量中自身形成的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而很多时候,这种被外人嗤之以鼻的‘感觉’却真的会在关键时候,变成可以保命的一种本能。 宋知尚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危机,但并不妨碍他已经被自己的父亲手把手的教导得很出色。 所以虽然他现在一副无所谓的看着皱眉看着自己的顾暂,但有六层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宋青衣的身上。 只是对方武功和自己相比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也用不着拿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样对他这个宋家堡少堡主来说,实在是太掉价。 只是……宋知尚暗自咬牙。 顾暂身边站的青年,无论如何都让他无比在意和心生寒意。 莫名其妙的憎恶感。 “小公子,你今天跟着我们又是要做什么?”顾暂的话已经开始失去耐心,变得有些不客气起来。 无论是换了是谁,被这样一直跟着也会心生不满的,刚开始也许会因为不想要惹事所以和气软声,但对方在明显变得变本加厉后,又怎么忍得下来? 顾暂只是试图息事宁人,但却绝对不会是随意什么人都可以蹬鼻子上脸的包子。 大不了不就是读档重来嘛。 虽然这样在心里恨恨的想着,但还是因为眼角的某人尽量忍住火气。 “……”宋知尚眨眨眼,没回答但却不忘对顾暂做出‘我就是跟着你怎样?!’的熊孩子神情。 其实事实是连他自己现在都有点分不清,是为了什么跟着顾暂的了。 刚开始确实是因为那把对方不愿意和他换的破剑,然后是面前的青年在说出千金不换时的神情,温和带笑,似乎是因为想到了要将那把破剑赠与的某人时,露出的笑意。 这让宋知尚嫉妒。 他一直都知道他算不上宋家的长子嫡孙。就算他的母亲也是武林世家的小姐,也是自己的父亲宋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从宋家堡正门迎进去的堡主夫人。 但就算是这些也逃不过一个‘续弦’,而‘正妻’、‘嫡妻’已经跟着那个所谓的第一美人埋进了黄土。 他的母亲明明也是温婉可人的小姐,但在长年累月的被迫和那个所谓的‘第一美人’从容貌到学识,甚至到武功等等比较后,也变得要强和倔强了起来。 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头上还压着一个没有姓名、不知生死,甚至是不是宋家的种都要打个问号的挂名大哥,这让他的母亲更想是头上悬了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刀一样,提心吊胆的,日夜担心着终有一天那个人会突然出现,然后夺取她和自己的一切,成为真正的,宋家堡少堡主。 这些都迫使了宋知尚在极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必须更加努力和用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那些还站在一边观望着的,没有完全承认自己的人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未来的宋家堡主人。 所以他的欢脱、挂在脸上爽朗的笑,还有鲜衣怒马和所有的开朗性格,不过是因为他的父亲,听说在年少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 所有人都说他和年少时的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里到外。也因为这些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只有讨好、更加讨好,而观望的人也只是敷衍礼貌的笑。 就连自己的母亲,除了年幼时已经快要斑驳的记忆以外,现在也对自己笑得充满了目的和算计。 父亲? 父亲自己从来没见他笑过。 听母亲说,她还待字闺中时,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年少的父亲,那个时候他还是笑的,和身边站着的另外一名一般大的青年一起,一个鲜衣怒马,一个白衣清雅,隔着河流和微微飘动的垂柳,成为母亲记忆里的一景。 至此。再也没见过了…… 记忆里的感慨和轻轻叹息和在光束里悬浮的细小尘埃一样变得几不可闻。宋知尚到现在都没明白,母亲说的,到底是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色,还是在也没有见过父亲那样笑。 听说当年在母亲怀着他时,父亲曾出过一次宋家堡,回来时重伤,且脸上有一从左眉峰直接横过鼻梁,在右脸颊上止步的狰狞刀伤。 所以从宋知尚有记忆开始,他见到的父亲都是带着半张精致面具的沉默男人。 他会在自己表现好的时候默默的拍拍他的头发,却从来不会抱着他大笑,举高。 而这些对于已经可以说拥有了一切的宋知尚来说,却是应该得到的。 亦如顾暂那时再说‘千金不换’时流露出来的微笑。 这应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宋知尚想着。 既然是属于自己的,那怎么可以站在别人的身边呢? 少年想是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自己要跟着顾暂的理由了一样,第一次移开眼,从顾暂的脸上移开,看向他身边的那个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青年。 顾暂,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呀。 少年微微一笑,欢脱爽朗。 第42章 三 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宋知尚又笑眯眯的看着顾临,不说话。 只是那股子笑意怎么都透着一种古怪,就像猫在诡异的笑一样。顾暂不会说自己因为宋知尚这个笑稍微有点被吓到,他依旧站在那里让自己继续皱眉看着宋知尚。 但宋青衣却像是察觉到了顾暂的情绪变动一般,慢吞吞的向前一步,在顾临和宋知尚的侧目中,将顾临挡在自己的身后。 顾暂一愣,看着这个目前还比自己矮上那么几分的青年的背影。 曾几何时,原本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幼童已经成长到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犹如鸦羽般的发绸缎一样披在宋青衣还有些单薄但坚强的背上。顾暂知道这身衣服包裹着的身体,还带着些许少年的青涩和在张身体抽条时会有的瘦弱。甚至明明在知道自己根本就打不过面前的少年时,依旧毫不犹豫的,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股暖流在心里荡漾,谁说女孩子才是小棉袄?他家青衣也是嗷嗷嗷…… 顾暂站在宋青衣身后一副‘爸爸好感动,爸爸好欣慰’的老年人感动模式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被宋青衣阻断的杀气。 是的,杀气。 这里可是传说中可以高来高去,擅长飞天遁地,轻功好到可以和直升机媲美,而且速度还比它快的武。侠。世。界。 遇到顶尖高手,飞沙走石算神马?直接上演神马叫不科学的爆破。想看一拳把青石板轰成渣渣?没——问——题—— 想看一拳打到水里,鱼都被震碎了内脏但是外表却没有一点损伤? 没——问——题—— 所以杀气这种完全应该存在在书里和众人臆想出来的奇幻武侠世界的东西,自然也是有的。 比如现在,宋知尚就仗着自己有内功冲宋青衣飚杀气。 看着宋青衣身形微微一动,就像是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动一般后,眼睛里浮上一层得意之色。 然后他看着宋青衣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这是因为硬生生受了自己用内里催动的杀气而导致身体内侧开始受损的征兆。他要是再敢硬抗,只会因为内脏受损而死,而身体表面,却不会有任何的伤痕。 宋知尚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死个人来说,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甚至可以说,因为某些原因,他非常的享受杀人时候的感觉。那种用任何东西刺进原本还鲜活的身体里,兴奋的微微睁大眼看着那具身体从哀嚎逐渐沉默。 他们的眼睛,会从充满了生机,到慢慢的变成死鱼眼一样的眼睛,上面逐渐蒙上一层灰白。 其实眼睛的变化真的和逐渐死去的鱼的眼睛没有什么区别。曾经有段时间,为了分辨出不同,宋知尚还会故意的慢慢杀死人,就是为了比较两者的区别。 然而总感到失望。 因为人的眼睛里,总会因为临死前各种情绪而失去它本身的水润,这就像明明应该是自身带有甘甜味的泉水,被人为的加了花瓣或者其他东西,变成所谓的,更加美味的其他味道。 这真是让人感到无趣和生厌。 面前的人,倒是有双好眼睛。 宋知尚直勾勾的看着宋青衣的那双犹如墨玉带了一层冰的眸子,微微眯眼笑。原本就出色的外观因为他此刻的笑意更是惹眼,真是那笑,却让恰好路过的,还懵懂不怎么会说话的幼童见了,忍不住啼哭。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笑。 “……你有一双好眼睛。”宋知尚开口,音线欢快。 喉间有血气暗涌,似乎一张嘴就从闷闷的胸口吐出一口心头血。 但宋青衣又怎么会让面前的少年如愿? 他强制压抑着,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微微启唇。 “……多谢,宋家二公子的夸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二’字的音咬得及其婉转且有深意。 瞬间就让宋知尚脸上的笑隐了下去。 虽强制镇定,却依旧是个还不能完全沉住气的少年,忍不住捏紧的双拳,鼓动的咬肌,以及突然想是失控一般的杀气冲击而来。 要么不打,要么……就打七寸。 宋知尚的模样落在宋青衣的眼里,清清楚楚。 ……真无趣。 宋青衣如此这般的想着,缓慢的,不动声色的悄悄咽下嘴里的那口血。 第43章 三 “你怎么知道我姓宋?”最重要的是,怎么会知道他是宋家的二子? 宋知尚盯着宋青衣,那双犹如猫一样看似亲和实则冷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人。 ……说起来,面前的青年一直给他一种熟悉感…… 而这种熟悉感……来自于—— “少堡主?你怎么……你?!”一听就知道是这次一起出门的赵叔找了出来,但在看见自己之后,原本瞄向旁边的不经意一眼却明显因为宋青书的模样而惊疑不定到失声而出。 宋知尚看着赵叔的样子,那一点点疑惑现在算是全被吹散了。 ——这种熟悉感全部来自于每天在镜子里见到的自己。 少年微微一笑,眼睛随着笑意眯起,一副爽朗少年的模样。 原来面前这个就是他从来没见过,并被自己娘亲各种担心着终有一天会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大哥,抢去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全部。 不过嘛…… 宋知尚看着和赵叔激动的神情全然不同的,甚至显得冷淡的宋青衣。眨眨眼。 娘亲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 这个便宜大哥,自己一根小指,就可以把他碾死呢~ 而和安静看着的宋知尚不同,宋青衣正不耐烦于赵叔太过殷切的目光和激动的神情。 “这位先生,您应该是认错人了。”宋青衣神色淡淡的说,眼底颇有一些不耐。真是小的还没赶走又来了个老的。 “不!我一定不会认错!”赵叔死死的扣着宋青衣的胳膊,神情激动的说,“你和堡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更何况……”他扭头看了看从刚开始就站在一边笑眯眯不说话的宋知尚后,回头继续冲宋青衣说着,“难道你没发现你和少堡主也有几分相似吗?” “这年头长相相似的人并不稀奇。”宋青衣淡淡的说,想要将手腕从面前中年壮汉的桎梏中抽出,却没有这个力气和劲道。太过用力又牵扯得刚刚被宋知尚隐约伤到的内脏微微作痛。 不免睫毛微垂,遮掩住眼底的神色和冷意。 ……果然内力很重要啊…… “你……”宋青衣想要挣脱的举动赵叔不是没察觉,只是下意识的扣住了他的手腕,但在宋青衣没法挣脱的时候,又不免惊异震惊。 毕竟当年堡主要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送到别庒去的时候,他就在他的身边,自然也清楚堡主是不想看见这个孩子,但却是命堡中武功极出色的护卫保护并至他长大。言下之意自然也是希望这孩子长大了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毕竟宋家剑,并不能传给一个血统不清的外人。 却没想到的是,那护卫却是外憨内奸之辈,要不是他当初奉命去云岭,路过宋家别院,打算就远远的看看,回去也可以给堡主提上两句。 也许堡主一心软,就把孩子接回来了呢?就算不能成为宋家的长子嫡孙,但收为义子也不免是一桩佳话啊。 谁知道自己去看见的,只有一个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的破落院子,四处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院子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有人进出了。 他找寻无果,只能快马加鞭回到宋家堡把这事禀告堡主,那时宋知尚刚满一岁。宋易听了连夜到别院却看见的和他一般,是一个野草长至人高的废弃园子。而十二宋家令一下,当年那侍卫也在塞外被抓了回来。 根本不需要严刑逼供,他自己将自己早在一年前,听到宋家堡堡主喜得贵子的消息后,就丢下了才四岁的孩子离开,全然没有管他的死活。 为什么不通知宋家堡一声?他记得当初自己是这样冲那护卫怒吼的。 通知?原本以为自己是倒霉到和宋青衣一起被宋家堡遗弃的侍卫跪在大厅里冷冷一笑。 这么多年没有一次看望,连那院子都已经早就半废都不知晓,说我没有通知? 说起来我还帮了堡主呢。 那护卫笑。 帮堡主解决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种的小杂种。 ……哦,忘记说了。他一直没有名字,您没取,我也不可能取,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叫小杂种。有趣吧?哈哈…… 这是护卫最后的话,连头在飞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那讥讽的笑意。想是在嘲笑沉默归剑的宋易,和当初明明在场,却没有试图劝阻的他。 老天垂怜,这个孩子,他没死! 赵叔眼眶微热的看着神色淡淡的宋青衣。 第44章 三 好不容易挣脱的手被宽大的宽袖掩盖,但腕间因为刚才中年壮汉没有控制住力道而变得微微发烫、疼痛。 好在的是,并不到弄伤手腕的地步,但如果回去不用药酒推一推,明天一定会留下紫青。 宋青衣已经神色淡淡,但心里却已经开始越来越不悦了起来。原本因为顾暂担心自己的好心情也在这些无聊的纠缠下所剩无几。 “我说过了。”他缓慢、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人,如果只是凭借相貌的相似就可以被认做大户人家的公子的话,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成为你口中的那个大公子了。” 明明语气清风云淡,但就是觉得里面暗含了讥讽。 是啊,从小被人不闻不顾的像丢一只狗似的丢在某个角落,没有任何的慰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没有恨? 但这些……现在都会得到弥补的。 赵叔内心激动的想着,一定会得到弥补的。 “不可能。”所以现在只有一点点的机会,他都不愿意放过。赵叔矢口否认,并依旧激动的看着宋青衣,“先不提你的长相和堡主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你的右耳耳背的耳垂处也有颗红痣的话,那你一定就是我宋家堡的大公子。” 右耳?! 一直站在宋青衣身后听着的顾暂不仅朝青年的耳除望去,但披散的黑发却恰好掩盖了那里,除非把头发拨开。 正这样想着,就已经有人试图动手了。 顾暂看着那中年汉子身形一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禁恼怒的冲他大叫了一声。“喂!” 因为声音够大,不仅仅是面前的三人,连旁边的行人都被顾暂的声音吓了一跳。 三个出色的青年,和一个明显神色激动的中年汉子站在街道上,怎么能不引起周围路过人的注意,但在看见其中两人明显一副武林人士打扮的时候,平头百姓又怎么敢停驻围观? 毕竟城镇里刚刚才出了大户人家被绑架,现在才回来的事情,这种虽然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事,但平静的河流下却暗藏着危险漩涡的情景,却怎么都想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不要小看弱小平民的智慧,很多时候这些都是保命的法宝。 尤其是在这个一言不合就会动武的武林世界。 所以周围的普通百姓们都收敛了平时喜欢看热闹的心情,在见到宋青衣三人时就远远的绕开。有绕不开的,也尽量以他们为弧线绕着走。 现在最苦逼的也许就是距离他们最近的茶铺老板。从四人停驻在自己店前开始,原本想要往里走的客人都不进来了。而坐在茶铺里逗趣的大家也赶紧放下钱财一副‘打雷了下雨了~大家快跑啊~’的架势。 低头快速的出了茶铺。 “……”求求泥萌了,小本经营遭受不起损失,要是等下打起来,能千万千万不要打到我铺子里来么……qaq 很怂很怂的茶铺老板可怜巴巴的扒拉在茶铺大厅通向后院的通道之间,要不是害怕自己现在去关店门实在是太显眼,甚至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让外面的大侠们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拍墙上的话……他。现。在。真。哒。好。想。去。关。店。门。啊…… “掌柜的,快搭把手!”还是店里的小二哥机灵,不管等下会不会真打起来让茶铺受损,至少先把之前放在柜台后的贵重茶叶搬下来再说。 “……qaq”掌柜依旧扒拉在门沿处瞅着自家店小二。半天没动。 “快呀~!”店小二感到好心累,自己不仅仅是在给一个怂货打工,还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怂货! 你平时那副为了一块铜板都要抠到和玉皇大帝扯皮的豪气呢?!拿出来呀! “……脚软,动不了了……” 茶铺掌柜:qaq 小二哥:“……” ……怂得你。 第45章 三 如果之前中年壮汉的所作所为,顾暂还可以用一时情绪失控来进行自我说服的话,现在的发展就开始让他觉得火大了。 自家青衣说穿了就是不想认你们什么‘宋家堡’。毕竟前段时间……咳!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当年了。总之!顾暂他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小青衣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那不是一个孩子啊,那完全就是一个小兽,而且还是被遗弃的,充满了不安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安全感的幼兽! 凭什么啊?! 在多年之后突然跳出来,流两滴马尿哭嚎两句说‘对不起以前是我们不对,现在请给我们机会来弥补你吧’就完了?! ???!!! 没有在听到的一瞬间把你们这群家伙一顿乱棍打得半死不是因为教养好,而是我方现在暂时战力不住而已!! 不得不和你们周旋罢了!! 一群王八羔子!奶奶的!!气死爸爸了! 顾暂现在超级不爽这个破系统,尼玛这已经不是劣质品三字可以概括的了,他恨不得现在自己拥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战斗力,先把现在百般拦着青衣和自己不让走的两人给吊打一顿!然后剥掉一副倒挂在城门口示众! 你有说对不起的权利,但我们也同样说no不接受的权利!那里来的神逻辑觉得你给的我们就得接着?!真以为自己是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呐?! 我呸!呸呸呸!! 果然是教导出这种少堡主的奇葩武林世家,还是滚远点别带坏我家青衣吧!! 皿凸 “我说这位大叔。”顾暂在一声大吼,趁着暂时镇住了赵叔的时候一把把宋青衣拉到自己身边,和赵叔拉开距离,冷笑着,“您是耳背呢?还是耳背呢?还是耳背呢?” “你……”赵叔看现在这个情景那里还不知道顾暂和宋青衣是一起的?所以刚刚怒眉也因为看在旁边静静看着,似乎自己一旦动手就会挡在这青年前面一般,强制按下怒气,憋着气做了一个江湖人士的抱拳施礼的举动。 “不知这位小哥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暂冷冷一笑,“我看您不仅仅是耳背,还眼瞎!” 赵叔大怒。 在张口欲骂之前—— “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完全没有留意我家青衣的神色,和完。全。不想和你们有任何交集的心情然后一直在那里自说自话?” 赵叔微怔后看向已经神色淡淡,微微低敛着眼,根本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宋青衣。有些着急的想要说点什么来解释刚才自己的行为。 被顾暂再次出声给堵了回去。 “这位大叔,我看你应该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强按牛喝水的事情吧?” 顾暂冷笑着。 “我刚刚从你的话大概也听出点东西了,不外就是曾经做错了事现在想要弥补罢了。虽然我们确实不是你所说的那人,但也替那人感到庆幸。” “毕竟……”顾暂停顿,看了看站在旁边从刚开始就没说话的宋知尚,再看向赵叔。 “不是什么时候只要说对不起就可以得到原谅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46章 三 趁着那人发愣的时候,顾暂赶紧带着宋青衣离开,一路疾行后,在确定没有没有人跟上后,才靠在小巷的巷壁上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大喘气。一面指示着宋青衣再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人追上来。 喃喃着‘艾玛!吓死宝宝了!’之类的嘀咕,顾暂没发现的是,他现在的神情举止已经和以前面对小青衣时一样了。 但这种变化并不代表宋青衣没发现,那双漂亮的墨玉一般的眸子凝着顾暂,刚才的烦躁就想是尘埃一样被面前的人犹如清风一样的吹去了,只留暖意的笑意。 “走青衣,我们回去。”靠在墙上觉得腿已经没有刚才那样软的顾暂大手一挥,又是那副‘我带你混’的模样,和宋青衣慢慢往回走,一面走还一面念叨着,“咱要是不想认就不认啊?那个少年应该是你弟弟吧?啧啧啧,连你一半都比不上……”巴拉巴拉…… 青衣不说话,只抿着笑跟着,但胸口的闷痛却随着呼吸而疼痛。 内力…… 青年微微垂目,暗自思索着。 ------------------ 客栈天字号客房,赵叔正兴奋的走来走去,搓着手喃喃着‘这真是太好了’、‘要赶紧告诉堡主’之类的话,而宋知尚就一直在一边细细的擦拭着他那把已经非常锋利的宝剑,天生带笑的唇,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喜。 现在安静下来更让人觉得是个好孩子。 “可是赵叔,那人真的是我大哥吗?”宋知尚带着一点点好奇和疑惑的看着兴奋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赵叔,“刚刚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同伴……都异口同声的否认了。” “肯定没错的少堡主。”赵叔停止走来走去打算给房间踩个坑的举动,一屁股坐到宋知尚旁边,一手靠在桌上,眼睛灼灼,“少堡主你不知道,大公子……嗨,那位公子和年轻时候的堡主是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赵叔想了想,“就是神情不同。” 不知道想到什么,赵叔又露出了内疚且难过的神情。几近喃喃自语的说,“也许是因为处境……不同吧。” 毕竟堡主从小的环境机会和现在的少堡主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但大公子…… 哎,越是这样就越感到愧疚和心疼。 赵叔暗自叹息,随即先抛开这些杂念,抬头对宋知尚说,“少堡主,这事我必须要告诉堡主,要是顺利,我想这次回去会带上大公子一起。” 赵叔义气且有些鲁莽,但不代表他笨。大公子的回归极有可能会对现在宋知尚的‘少堡主’位置造成威胁。到时候,自己会变成他第一个泄愤的对象也说不定。 但他可以对不起少堡主,却不能对不起堡主宋易,所以现在的解释不如说是通知更为恰当。 好在的是,宋知尚笑着,似乎并没有心存芥蒂,“这是好事啊赵叔,你快快修书给爹吧。” “那……我就先去做准备了。”看到宋知尚并没有任何的不快,这让赵叔放下了心中的顾忌,毕竟之前在山上剿匪时,宋知尚的杀戮曾让他非常担心,甚至考虑这要不要提醒堡主,现在看他一副天真的神情,也就感到放心了。 宋知尚笑着坐在那里目送赵叔出去,并将房门带上后,依旧缓缓的擦拭着佩剑,凉如秋水的剑身上反映出他猫儿一般的眼眸。 弯弯的,看上去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年。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宋知尚笑着。 眼角弯弯。 第47章 三 宋青衣强自镇定的和顾暂回家后,借口回房间换身衣服,门一关上都忍不住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为了不让衣服和房间内染上,他还特意忍着吐在了茶杯里。 也许是因为没有强忍,胸口的那股郁气反而因为吐出了淤血而舒服了很多。但…… 宋青衣坐在椅子上,很随意的用手指擦去嘴角的一点点血丝,靠着椅背仰头看着房梁微微发怔。 无论多么高超的剑法,也抵不过有内里的人一招半式。几乎是挨上,对方内力一催,自己就会受严重的内伤。 甚至有可能像明天一样,对方只是站在他的对面而已…… 神色微沉,幼年的生活让宋青衣学会了坚忍和沉住气,他很清楚自己早就错过了最好的练武时机,武功,也并不是他感兴趣的。 但在顾暂眼里,自己明显是喜爱武艺,所以才特意的帮自己买来了那把剑。但实际上,宋青衣会每天练武,不过是为了有更多的保命的资本罢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要是智力能够解决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动武。 动武,在他看来,是万不得已之后的下下之策。 当年他刚刚从那恶毒的郎中哪儿逃出来的时候,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处在连别人的残渣都捡不到的份儿上。甚至他每天待的破庙里的那个乞丐头子竟然在一次无意中看见他的模样后,想要…… 不过,怎么可能让这样恶心的东西得逞呢? 连八岁都没有的宋青衣那个时候,就已经杀过人了。而且一次性解决了两个。 一个,是对他有恶心想法的乞丐头子,另外一个是打他打得最狠的乞丐。 他抓住机会,一个勒死,然后陷害另外一个。干干净净的解决掉两人。 从此以后宋青衣就觉得,动手和动脑,似乎动脑子,更加的有趣一点。 只是…… 修长的手抚上装了那柄剑的剑匣,指腹下可以感觉到凹凸不平,因为是黑色的剑匣,所以上面就算有纹路也不会轻易被人看见。也不知道当初在这黑漆漆的剑匣上雕刻繁琐花纹的人在想些……?! 眉头微皱,指腹微微的离开剑匣,隔着几不可闻的距离悬在空中。 宋青衣有些不太确定的定眼看着黑色的依旧平淡无奇的剑匣。 他没有急着一探究竟,而是先将衣服换下后,将房门打开才慢慢的重新坐回桌前,利用房门外招进来的光线细细的打量剑匣。 细小的,平日里都不一定看见的浮沉在光束中沉浮,有一些缓慢的、以一种近乎静止的速度落到黑漆漆的剑匣上。 指腹重新抚上剑匣,但之前自己感觉到的凹凸感却已经消失了,变成了和平时一样的,看到的光滑如镜的匣身。 似乎自己刚刚指腹间察觉到的,只是因为内伤引起的幻觉一般。 宋青衣敛眼微垂,看在到残留在自己指腹上的一丝已经干涸的残血后,连思考都没有,直接从依旧放在桌上的杯子里沾了点血,然后重新涂抹到剑匣上。 奇幻的事,就这样发生在了眼前。 那些暗沉的,似乎吸入了所有的光源的黑色,居然以宋青衣可以看见的速度在变幻,就想剑匣上的黑漆因为吸食了宋青衣的血而瞬间苏醒了一般,流动着,汇集在一起,变成了在阳光下可见的……字体。 宋青衣看着那些字,逐一辨认,而随着研读,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这是? 第48章 三 百年前,武林中曾出现一惊世绝艳之人,年纪轻轻且病弱膏肓,带一刀童自关外缓缓而来,一路挑战各门派,无一败绩。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名门世家还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在他的手上都走不过百招,永远一身淡雅青衣,明明脸色带着久病之人才有的苍白和不健康,但却因为眉宇平和温泽,儒雅斯文犹如一病弱儒生,江湖人送九公子。 因为他曾经在进入中原挑战各大门派时,结交了一好友,笑谈说过“人生之不如意,十之*。我的话……也许就是那个‘九’吧”。他说他今生全部的运气都用在这身无意中练就的武艺和剑法了。感叹着要是可以,还宁愿有个健康的身体,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友人问,为何不试图找个好大夫医治,而要用最后的时间来做这种完全没有异议的事? 九公子笑,“我自习得这身武艺来就从未用过,虽也是在病榻上无聊琢磨出来的东西,但如果从来没用就被我带进了坟墓的话,岂不是真的没了异议?” 这居然是他在病榻中无聊琢磨出来的武功和剑法!?而最重要的是,九公子是在弱冠之后才开始武艺的。当初他从关外而来时,也才22岁。 两年不到的时间,惊世骇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世武功!这是江湖人梦寐以求了一辈子的东西。 而这些,即将被这个只剩了还有短短三月生命的重病之人带进坟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我?!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它就像是天空一般,会在上一刻呈现出透明纯净的蓝时,下一刻乌云滚滚雷声隆隆的变成一片黑暗。 九公子。被唯一的友人骗至琼林山,遭各大门派高手围攻。力竭战死。 ……这可真是…… 眉宇温泽的九公子已经不复平时的温文雅致,温和儒生模样,一身天青色儒生衣袍在悬崖边上被悬崖上呼啸而上的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在即将雷雨将至,乌云滚滚压得及低的天空下,微微一笑。 那张苍白但出众的脸竟然给人一绝代风华一般的感觉,和散落在他周围及其惨烈的残肢断臂相比,竟如一个披着温和儒雅模样的恶魔。让损失惨重的各派残余高手不敢轻易上前。 他们的眼睛里,惧怕着、憎恨着九公子的强大,但同样也渴望和贪婪着他的强大。 ……要是自己拥有的话…… 要是自己拥有的话! *面前,鲜少有人可以战胜。就连身为武林大派号称慈悲为怀的少林也不例外,方丈面对着再一次一起扑上去,试图用人海战术生擒九公子的各大高手,只是慈悲的站在原地,闭眼长长的吟了一声‘阿弥陀佛’。 九公子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支撑那么久,在再一次将现在完全不讲究江湖道义,但平日里却各种仁义道德义气云天的成名高手全部斩杀后,终于支撑不住的后退了半步,脚踏在悬崖的边缘,引得原本就松动的细小山石滚落而下,悄无声息的直直落进黑黑的,望下去竟然看不见低,似乎一路可以通向地狱一般。 儒雅青年捂着嘴轻轻咳嗽,借着衣袖将咳出的血擦掉,但却让原本苍白淡淡樱色的唇瓣现在变得红艳起来。 就像回光返照一般。 温暖的,总是透着笑意的褐色眸子叹息般的望向那个站在自己父亲身边,一脸复杂望着自己的青年。 那是他唯一承认的友人,也是现在送自己上黄泉路的人。 真是…… 山风猎猎,吹乱九公子原本打理得及其整齐披散在身后的发,但身上那副淡淡的、带着一股子对什么都不太伤心,慵懒的调调却依旧没变。 就算他现在一身狼狈,满身鲜血。 我死的时候,最后一眼看见的,希望是你。 他记得自己当初是这般开着玩笑对那青年说的。 ……好。 虽然誓言成真,却和自己想的着实不同。 九公子抿着笑意,不免想着,果然人生之不如意十之*,自己啊……真是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这身武艺和剑法上了呢~ 刚刚犹如被火焚身的感觉已经逐渐消失,体内也逐渐提不起力气来,就像即将燃烧殆尽只留灰白。 这是将死之兆。 “……原本,在我临死前原本就是要把这些留给你的。”九公子抿着笑,看着青年在听了后瞬间难看下来的脸,莫名的有些快意,但更多的却是痛楚。 可惜啊……你没有等到最后。 再不看任何人,那个穿着一身儒服,从关外来是就一身孑然,似乎不会带走什么的青年在空中轻盈一转,瞬间消失在山崖上。 和他从未出现一般。 最终他还是把那身惊世骇俗的武艺和剑法带进了坟墓,惊艳了整个武林后,又消失。 和他的天青色衣袍一般,犹如雨过天青后,天边的那抹及淡的,只会在梦里短暂出现的天青色。 担一直跟着他的书童小八,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只在江湖上出现了短短半年时间,却掀起了腥风血雨的九公子消失于琼云山。 谁会想到,那曾经惊艳了所有人,让整个武林都为之疯狂的武功和剑,就放在宋青衣的面前。 此时此刻,宋青衣十七岁。 第49章 三 顾暂觉得最近的宋青衣很奇怪,并且隐隐的感到担心。 因为他已经连续有快半月的时间没有练剑了。 虽然之前的李郎中已经说过宋青衣什么事都没有,也能够理解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好宋青衣就是乖乖的老实下来,好好休息。但当他真这样做了的时候,顾暂又会觉得奇怪。 惯于隐忍的宋青衣,真的会乖乖听话?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宋青衣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甚至可能是以李郎中的水平完全检查不出来的伤势。 ……或者,就是在从李朗中那里离开后又受了伤,而自己却没有发觉。 一想到这里,顾暂灵光一闪的想到前段时间在从李郎中那里遇见的宋知尚,当时青衣有挡在自己和那少年之间。会不会…… 自己真是笨死了! 越想就越觉得是这样,所以顾暂连馒头都啃不下去了,丢碗里自冲宋青衣的房间。在看见紧闭的房间们时,更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青衣!”想也不想的一面叫着一面推门闯进去,像每个因为担心儿砸的粑粑一样,全然不想想也许会撞见,即将成年的儿砸正在房间里和五姑娘约会之类的尴尬场景。 当然宋青衣不是这样的儿砸。 比顾暂还要早起,已经穿戴整齐但盘腿坐在床上的宋青衣从冥想中微微睁开眼,有些疑惑和询问的看着一脸焦急,一副‘儿砸憋怕粑粑来保护你了快到粑粑怀里哭粑粑给你呼痛痛’的顾暂,“……?” “……咦?(⊙v⊙)”盘腿坐在床上的宋青衣神清气爽、面带润泽,配上出众的容貌和温和雅致的眉眼,简直就是丰神俊朗、儒雅风流的美少年一枚。全然没有出现顾暂脑补的暗自神伤隐痛躲房间里吐血的情景。 也许是知道爱操心的顾暂在想些什么似的,宋青衣带着一种类似‘啊……真不知道拿你这个小妖精怎么办’的节奏慢吞吞的下床,然后跨两步至摆放在床不远处的小圆桌傍坐下,抬眼看着顾暂。 圆桌上,摆放着顾暂送他的那把剑,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半开的剑匣里,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引人注意。 有谁会想到,这柄毫不起眼的剑,就是百年前被武林众人疯狂追寻想要从九公子那里得到的那把呢? 在顾暂坐下后,宋青衣先细细聆听了一下周围。现在的他已非半月前的那个一点内力都没有的宋青衣了。虽现在的内里还很弱,但能够在短短半月修炼出内力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说出去会让人感到惊世憾俗的事情了。 毕竟宋青衣一是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机会,无论是筋骨还是内息,无论他原本是多么适合练武的料子,也永远不会有成为一流高手的机会。 甚至可以说,连二流都不可能。 但所有的一切不可能都在宋青衣面前摆放的这个剑匣面前被打破。 诚然这件事情最好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最好,但宋青衣从来没想过要瞒着顾暂。只是他原本是想有点气色的时候再找个机会,轻描淡写的告诉顾暂的。 ……这种暗搓搓的想要看到顾暂惊喜的表情,而闷骚的性格,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 果然是天生的吧? 原来当年友人的心思九公子也并不是全然无知。除了身体羸弱以外,能够像玩儿一般的创造出绝世武功的人,又怎么可能不聪慧? 甚至九公子原本就是因为太过聪慧,而被叹息可惜他‘太过聪慧’物极必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只是理智在遇上情感的时候,也会因为不愿意相信而选择闭上眼。 好在的是,九公子只闭上了一只眼睛。 赴会前,他刻意没有带书童上山,并且那柄原本已经为友人准备好的剑和剑匣也留在了马车上,就这样施施然的,独身赴约。 却再没下过琼云山。 书童带着自家公子唯一留下的东西消失于江湖。有人说他出了关,有人说他知晓九公子的身死,偷偷摸上山,从之前九公子坠下的地方跳了下去。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可以辨别真伪的。 直到十年后,那些当初从琼云山一役仅剩的十几名高手几乎是先后在家中惨死,才再一次的让人回忆起了十年前的九公子和那个从来就没有找到过的书童。 但这次也依然没有找到那书童。毕竟十年的时间,一个人的相貌原本就会随着年岁改变,再加上在容貌出众的九公子旁边,谁又会去留意一个总是话少到会让人以为是哑巴,且相貌平平的小小书童呢? 那个友人死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死了。 武林浩劫,朝廷趁机打压,近百年内武林都没有再出过什么特别惊世绝俗的人物,那些在江湖的河流中闪耀而过的少侠、名门都犹如过江鲤鱼般,一眼而过,不再记得。 直到二十年前宋家堡当时的少堡主,现在的堡主和武林盟主宋易的出现,武林才又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 而唯一和宋易相提并论的,就是神秘莫测的坠天宫少宫主殷一封。 九公子,也终于在这个时候被这两人取代,变成了大家时常会挂在嘴边的少侠。 就在大家都以为九公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所有人彻底遗忘的时候,谁又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宋青衣得到了九公子的剑,和剑匣。 顾暂听完这些,内心目瞪口呆表面面部呆滞的看着宋青衣,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已经凝固石化了。 ……这样说来……似乎是他,把强大的杀伤性武器亲手交到了未来的武林反派*oss魔君大大的手里? 突然有点想把手塞嘴里静静呢…… 顾暂很方.gpj o-o 第50章 三 如果因为‘他在未来会变成一个坏人,所以不要对他好’这样的理论,而对现在的宋青衣报以敌意和其他目的。那么自己和‘因为你的原因,所以他变成了坏人’系统的霸道思维又有什么不同? 这种关于未来的,遥远的‘因为所以论’是相当荒谬的。 毕竟顾暂就是被运用着这套理由的系统强拽到了这个世界,在没有完成系统自认为的改变之前,他相信自己肯定是回不去原本的世界的。 毕竟系统连一点点的金手指都没有给他。 但宋青衣不一样。 是,不可否认,顾暂刚开始确实是抱着‘啊……赶紧做任务,完成了好回家’的心态去找小青衣,但相处中却变成了真的对他的关怀,甚至希望自己有能力,或者知道更多的属于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运用这些金手指可以帮助到小青衣。 青年盘坐在屋檐上叼着馒头瞭望远处,这几日已经开始立秋,所以虽然白天气温还是不低,但早晚却已经很凉爽了。 在顾暂的脚边不远,屋檐边上摆放着木梯,他刚刚就是从那里攀爬上来的。 ——在听完了这柄剑和剑匣的来龙去脉,从宋青衣的房间里出来以后。 顾暂虽不绝顶聪明却也不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宋青衣把这件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他,原本就是对他的极其信任。 虽然再次相遇时两人也别扭过,也因为对方的陌生而感到过疏离,但内里对彼此的关心和在意却并没有变。 甚至可以说,两相对比,宋青衣对顾暂的感情要更加难能可贵得多。 毕竟对于顾暂来说,他只是和小时候的青衣分别了连一个小时都没有的时间,然后再出现时见到的是已经长大的,‘大只’的宋青衣而感到不自在和惊异而已。 ……甚至带了一点‘怎么办?还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原本的世界吗?’这样在现在看来,龌龊又……很自私的想法。 而宋青衣,则是真真实实的,艰难度过了十几个年头再见顾暂。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在别捏之后毫无保留的,全身心的再次接纳了顾暂。 甚至顾暂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连面貌都不曾衰老等等诸多破绽的问题都从来没有问过。 他没有问过到顾暂为什么还是这个模样,也没有问过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他,等等问题,只是在小孩子撒娇的赌气后,别扭的又接纳了他。 顾暂不问宋青衣的过往,是不敢。 而宋青衣不问顾暂的过往,是信赖。 相比之下,高下立见。 天色已经褪去最后一点夜幕的暮气,阳光显露但却因为凉气未散依旧带着清凉和一丝冷意。 同时褪去的,还有顾暂在知道那柄剑和剑匣的来历后,一瞬间从心里生出的顾忌。 顾暂总认为是自己在到改变宋青衣,给他灌输正确的价值观、道德观和世界观,但再次见面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件事上,顾暂发现,不是自己改变了他。而是他,改变了自己。 投我桃李,报以琼瑶。 这就是宋青衣教给他的东西。 而宋青衣报以自己的,又何尝只是桃李? 似乎一瞬间想通了一般,心中的那股子不切实际完全没有依据,毫无逻辑的顾忌,就像是侮辱了宋青衣对自己的信任一般。 因为他会在未来杀死自己,所以在他还不是坏人的时候自己先把他杀了? 谬论。 和‘因为他以后是坏人,所以要从现在开始提防他变坏’一样的谬论。 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呢? 历史的轨迹都是人为推动而形成的结果罢了,但如果那个结果根本就是让人绝望的,不想要的。那为什么不试着在还没有得到那样的结果之前,在轨迹还在行进之前。 换换方向?或者避开掉? 因为害怕改变会导致历史进程的消失,因为历史是不可改变的。 这些只是冠冕弹簧的话而已。 说穿了,不过是‘因为改变了历史,也许未来的自己也会跟着消失’这一个原因而已。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让这个自私看起来更加合理化,就会给它穿上‘符合依据’的说辞。然后说得多了,说得久了,自己也就信了。 但是? 没有人知道真正在改变之后,会是什么个样子。 可顾暂没有这个顾忌。他不应该把自己桎梏在这种思想里面。 他可以放心的去做,不用害怕改变任何的未来。 因为在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他已经看见过最糟糕的一个了。 想通了这些,似乎心胸也随着天空开阔起来。 顾暂微微眯眼深吸一口略微清冽的空气,再看了一眼天边,拍拍沾到衣服上的草屑后,小心的从旁边的木梯下去。 脚微微发软的嘀咕着。 果然电视上的屋檐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明媚忧伤都是剧情需要吧?难道他们一面仰望的时候,心里就没升起过‘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的念头? ----------------------- 剑的事,只有宋青衣和顾暂两人知道,就连王二都并不知晓,而宋青衣也恢复了每天清晨练剑的习惯。 但顾暂却在中间发现了不同。 如果以前宋青衣是将剑舞得极快,并且试图以‘快’为特点成为他和别人打斗时的利器的话,现在的宋青衣就是每个招式都缓慢细腻到连在一边看的顾暂,都觉得自己应该学会了的程度。 但看得多了,自然也而已琢磨出味来,刚开始的时候宋青衣确实是单纯的慢,但慢慢的几天后这个慢里就带上了不一样的声响。 明明只是比太极剑快那么一点点的速度,但剑舞动间,竟然多了一丝……气流? 坐在老位置的顾暂看着刚刚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停下的树叶,有些不确定的眨眼。 他很确定刚刚没有起那怕一丝的风。或者……这只是被宋青衣的衣袍带起的风吹动的? 但就在顾暂这样想的时候,那片距离宋青衣有三不远的树叶又随着他的剑缓缓劈下而滚动。 “……”好吧,似乎真哒是传说中的剑气。 顾暂感到自己又想把手塞嘴里方一下了。 所以当宋青衣刚收剑回鞘,他就一副慢吞吞的,不经意的,在宋青衣默默的带着一点‘似笑非笑’味道的眼神里淡定的捡起那片树叶。仔细看了看后,对着阳光一照。深绿带黄的树叶在阳光下,很清晰的呈现出了一条整齐且非常不易让人察觉的缝隙。 就像一条细细的丝线。但宋青衣修炼内力的时间毕竟才短短二十多天,连一个月都没有,所以还没法做到不动声色的将树叶一分为二。 只是就算现在这个程度,放在外面已经是非常让懂武功的人感到惊悚的事情了。 至少到目前,还从未听说过一个已经即将成年的少年,在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内,从完全没有一丝内力修炼出别人努力四、五年才会修炼出的内力。 没错!就是四、五年! 但无论是宋青衣还是顾暂也好,现在都不了解这点。只是沉浸在‘居然真的成功了’这样不可置信的喜悦中。 虽然这短时间的变化每天都有,但今天却确实又和之前不同。就像是之前的修炼终于在今天全部释放出来了一样。 而就在他们雀跃的时候,却不知道有一队精干,统一着蓝黑色劲装的人马正一路疾行而来。马蹄声急促,激起一地浮尘,从天空俯瞰,可以清晰的看见这队彪悍、训练有素且孔武有力的人马,目标正是距离不远的城镇。 十几年来,几乎从来不会轻易踏出宋家堡半步的武林盟主、宋家堡堡主宋易,正朝城镇飞驰而来。 --------------------------- 宋易进城,低调却又高调。低调在于他并没有显露身份,高调在于他带了宋家堡‘一字护’。 所谓‘一字护’是宋家堡嫡系护卫,专门保护宋易的安危。 一共12人,全部都是好手。这次宋易出来带了其中六名,名字分别是宋一、二、三、四、五、六。 身为未来堡主的少堡主宋知尚也有属于自己的亲卫,不过比起宋易的‘一字卫’而言,自然有很大的差别。 毕竟优秀是可以通过努力坚持刻苦等等来达成的目标,但‘卓越’却还需要几分天生的灵气和天分。 ‘一字护’就是卓越的代表词。 孙叔早就已经等在客栈外面翘首以待,进城后不许策马疾奔,除非是朝廷有八百里加急文书或者边关告急才会允许。虽各地总有富贵恶人试图用这些当时彰显自己的身份和不同,但很可惜这里是以江湖为主的世界。 也就代表着,也许你看见的隔壁搭个棚子卖面的青年就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或者那边那个笑呵呵的一副弥勒佛模样的杂货铺老板就是某金盆洗手的绿林好汉等等…… 但无论是杀手也好,绿林好汉也罢,或者是某个路过身上穷得只剩两块铜板的落魄剑客。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有着武林人士特有的一个点:侠气。 虽然也会被朝廷嗤之以鼻的称为莽夫义气,或者背后叱责他们没有王法的江湖义气等等。但不得不说的是,有时候这种‘侠气’是一件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非常重要的救命稻草。 至少无数试图纵马逞凶的那些恶毒公子无一不是在即将伤到平民,故意撞翻小贩的摊子之前,被人不知道从那里弹出来的石子击中马前膝,而跌个狗.吃.屎。 大快人心。 所以除非是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的匪气,不成气候的帮派,才会这样自毁长城外,还没有谁敢在城镇内扰民的策马疾驰,或者对同城的百姓呼喝叱骂。 当然了,不入流的落魄小镇并不在以上范围内。 而宋易,更是不会。 很清楚这一点的宋知尚虽然在一刻之前就被赵叔催促着下楼,虽乖巧积极的答应后,却还是慢悠悠的听着赵叔急切的下楼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茶。 直到将手里杯慢慢的抿完后才将茶杯随意的往桌边一饭,施施然的下楼。 面上一派欢脱明朗,而内心却犹如安静到死寂的沼泽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天生带笑的眸子里,是让人诧异的静和剔透,像是某种透明度极高的琉璃,波光艳艳中可以清晰的投映出所望之人清晰的面容。 无数的女人会羡慕这双眸子,但却不会深究这双太过清楚透出他人的眸子里,是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剔透。 而这种剔透,带着天真的残酷。 此刻拥有这双眸子的少年在出了客栈,刚刚走到赵叔身边没多久后,就至街口的人来人往中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宋家堡的‘一字护’一样,着一身蓝色衣装。但微微不同的是颜色的深浅。 和旁边的深蓝色相比,宋易衣袍的颜色更淡一些。但只是这细微的差别却大大的和他人完全的区分了开来。 因为他的修长健硕,因为他的沉稳气度,还有因为他的卓伟不凡。 有一种人,年少时鲜衣怒马,风流飘逸,随着年纪的增加,他褪去了那层亮丽的外貌和耀眼外露的性情,变成了一种内敛的风华。 这是年月的打磨,和经历的纯粹。 如果用玉石来形容的话,宋易就是黑色的内敛的墨玉。漆黑如墨,坚致温润。 绝对不会有人会因为这牵着颜色相同的黑马,着几乎一样颜色衣着的七人,而分不清谁才是领头的那一个。 宋知尚微微睁大眼,在比自己站在稍前位置的赵叔兴奋的迎上前时,才抿着嘴显得有些别扭,但眼睛里也带着看见宋易后难得出现的濡沫和敬意,想要显得正经八百但又步伐稍快的跟在赵叔身后迎了过去。 “堡主。”赵叔激动的上前行礼后,张嘴欲说什么,却在微微额首的宋易的一个手势下闭嘴并退至一边。把时间留给这对分别了快月余时间的父子。 说起来,这还是宋知尚第一次出这么久的远门。怪不得…… 赵叔恍然。脸上随即带上了几丝笑意,和宋易身后的‘一字护’6人一样。 “爹。”宋知尚平时在外再如何跳脱,但在宋易面前却只是一个欢快的少年郎。 宋易静静的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仔细的打量他,确定无论是神态还是内息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从少年的眼眸中,还看出了一些长进后,才淡淡的点头,想到赵叔在信上有大力夸奖这次剿匪宋知尚表现出众,不免生出欣慰之感,但随即想到了那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另外一个孩子,心微微一沉。 虽心绪略有变化,以他的修为却并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察觉的。 只淡淡的偏头对赵叔说了句“进去谈”后,就将马匹交给身后距离最近的宋一,和赵叔、宋知尚先行进了客栈。 与此同时,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儿正站在宋青衣的门口,用已经结了污垢,显得黑亮的袖口横抹了一下鼻子。仰头看着宋青衣只思索了几息后,冲他微微点头,并从衣袖里掏出了几颗糖果后,欢乐的捏在手里沿着街道跑回家。 宋青衣看着只因为几颗糖果就格外高兴雀跃的小小背影,神情恍惚了一下后,慢慢的神色自若的将大门重新关上。 修长白皙的手依旧放在已经合拢的斑驳腐朽的门上,衬托得那双手更加犹如带了一层玉质一般。宋二和小朱前几天去了隔壁城镇做买卖,十天半月内应该不会回来,但如若…… 背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还有自己已经非常熟悉的气息频率。 宋青衣并没有马上回头,依旧盯着自己的双手敛眼低垂,长而直的睫毛微微垂敛,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直到顾暂在等待了片刻依旧没有看见宋青衣回头后才隐隐担忧的开口询问,“怎么了?” 宋青衣慢慢抬起头,看着门上门漆掉落后.裸.露.出的属于树木的年轮。慢慢转身,神色自若的静静看着顾暂,“宋易。……来了。” 那个在他幼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期望过会有一天逆着阳光走进来,把自己从那片死寂的荒草丛生的废院里接走的男人。 每天都期望着,静静的等待着,想着也许他就在路上,只是迷失了方向,或者被人骗了,带到了其他的地方。 他那个时候。除了找吃的,剩下的全部时间就是在等待着,那个面孔模糊的男人。 从太阳出来的时候开始期望,然后又随着太阳的消失失望,在睡着之前告诉自己他明天就来了。然后希望这次可以在梦里看清从来没看清过面孔的那人,千万千万别因为饿醒而没有看清。 但这个人他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期待了呢? 宋青衣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温和青年。意识飘散着。 似乎是从面前的人,出现的那一刻。 取代那个不断被自己期望但又失望,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逆着光走近自己。甚至在最初蹲下来冲自己笑时,让自己忍不住微微眯眼。 这个人,从来没有被自己期待过的人,将自己带出了荒草丛生的废院。给了他名字,让他成为了——一个人。 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宋青衣,就是属于顾暂的东西。 一个人的。 ---------------------------- “没找到?”声线微微低沉没什么起伏,平淡无奇,连在重复赵叔的话时都像是单纯的重复他的话而已。 但就是这种淡淡,让见惯了刀光剑影,经历了血雨腥风,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格外‘尊敬’自家堡主的赵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明明是个壮汉现在却试图用憨笑掩盖自己的慌张。 “这个这个……”赵叔摸着后脑勺,“当时吧……大……他的同伴跳了出来冲我一顿嚷嚷,我就……”赵叔想叫‘大公子’,但随即想到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就只好临时改口,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宋知尚。 发射求救信号,哔哔哔哔…… 宋知尚?宋知尚从进来开始就一手扶剑,一手垂在腿侧的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跟在用眼睛给鞋绣花儿一样。 赵叔的求救信号就酱紫被无情的弹开了。 赵叔。赵叔表示很忧桑q-q 然而堡主还睇着自己,等答案。 最后赵叔差点抠破头皮也没答上话,倒是宋知尚像是因为没有听见赵叔的后续,所以疑惑的抬头后,看到赵叔的窘迫才连忙搭话,“爹,当时我也在,他们因为一直不承认,坚决说赵叔认错了人,所以他们走的时候我们也没追上去。原本想的是这城镇就这么大,等给您送信后再慢慢找,谁知道……” 宋易敛眼坐在上方,安静的听着宋知尚的话,在他说道‘坚决说赵叔认错了人’时,站在宋易身后的‘一字护’除了宋一都不由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宋易却像是听了没有任何的反应和触动一般。 但就算看似没有任何反应,但内心还是感到有些受伤的吧?果然少堡主还是太年幼了,还不会知道怎样去照顾人心。 就在众人心中微微腹诽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宋知尚眼里的一抹残酷。 “这个……”赵叔不由搓搓手,“堡主,会不会……他们原本就不在城镇里,所以我们找了这么久才没有找到?”为了找到那位疑似大公子的青年,他还专门拜托了这里的镖局。只说是远远看了很像自己多年前不小心走失的亲戚,字纸不提和宋家堡堡主有任何的关系。 多年前他曾经奉堡主之命前往西北去北门世家,为的就是一桩真假难辨的事儿。 北门家主北门阀年轻时靠一双家传绝学乾坤掌成为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但毕竟少年成名年轻气盛,暗地里得罪了不少人。后一次北门阀的妻子带着只有三岁的儿子回娘家时,却在半路被人围困。 幸亏北门家家仆忠烈,拼死将年轻的门主夫人,北门阀的妻子救出,但当时已经身中数刀,门主夫人又已经昏迷,少门主被人趁机掳走根本没有余力再回救,只得带昏迷不醒的北门夫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快马回了北门。 那时宋易刚刚当上武林盟主不久,这算是他上任以来最大的一次武林大事,数月追查后依旧毫无头绪,而当时才三岁的少门主也没有找回。 但两年后,却听说某个戏班子里的小孩儿长得很像北门家的少门主。门主和门主夫人亲自前往,无论是身上的痣,小时后淘气摔跤留下的后脑勺的疤,虽然因为过了两年,小孩儿已经逐渐抽条,五官长开了一些,但依旧和两年前的少门主有九层的相似。 只是却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估计是因为当时滚下马背时撞到了石头得了失忆症。毕竟这种事,并不是没有。而且那时才三岁的孩子,能够记得多少? 虽然时隔两年,孩子吃了一些苦,但总算是让人欢喜的大团圆结局,却没想到在几年前,已经成人习得一身北门阀真传的北门少门主在即将成为北门门主之时,却被发现根本并不是北门阀真正的儿子。 因为他们真正的儿子,在北门夫人一次路过一山路,远远看见有座小庙,前去跪拜时认出了里面那个清瘦安静的青年,才是自己真正的儿子。 而北门家的那个,只是多年前为了报复北门阀年轻时的鲁莽,机缘巧合的又恰好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和北门阀的儿子长得有几分相似后,萌生出来的一个歹毒念头。 李代桃僵这种事,自古便有。也许为名,也许为利。总之赵叔因为这件事多少多了个心眼,没说任何一个和宋家堡有关的信息。 只说请他们帮忙留意。 原本想着身为这里的地头蛇,怎么也能够查出来吧?却只得到了一个没找到的回复。还等不及赵叔跳脚,堡主就已经到了。 这这这……赵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无论如何也应该追上去的。憨厚的汉子懊恼着对宋易喃喃,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堡主……哎!我当初,就应该跟上去才对!” “堡主。”一直站在宋易身后没有说话的宋一开口,引得宋易微微侧首,示意在听,“要不要让小四查一查?” 宋家堡的‘一字护’各有特长,宋四精通的就是侦查。 “爹。” 还没开口的宋易微微抬眼,看向宋知尚。 “我应该知道怎么可以找到他们。”宋知尚笑嘻嘻的,“上次我和赵叔在一起的时候,我看见他和那青年是从一小药铺出来的,里面的郎中看上去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堡主?”听了宋知尚的话,宋一看向宋易,只要主子一个示意,自己就马上着手让宋四去查,不出三天必有结果。 但却看见宋易微微抬手。 ……这是制止的意思。 沉默半响后,宋易沉静且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淡淡传来。 “我去看看。” 亲自。 -------------------------- 虽然在知道宋易居然来了这点感到很惊讶,但顾暂随即就忍不住想要生气。 当年小青衣那么小那么惨的时候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哦,现在找来了是吧?顾粑粑表示好想跳起来骂街啊…… 但这件事该怎么做,或者想怎么做都要看青衣的,毕竟顾暂就算和宋青衣亲密,也不代表可以去左右他的想法。 在某些不涉及所谓大义等问题上时。顾暂不会插手。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深夜自己正睡得很熟的时候,宋青衣会悄悄的摸到他房间里来。 “……!?”顾粑粑不会承认自己吓得差点大声尖叫顺便试图用被子像个黄花大闺女一般的遮挡住自己的。 呃。他一向喜欢裸睡…… 黑暗中感觉被惊吓到的似乎不仅仅是顾暂,还有被光溜溜的顾暂给吓到的宋青衣。至少他在顾暂面前沉默的站了有一分钟,和顾暂在黑暗中模糊的大眼瞪小眼后,才在顾暂压低声音的问话中慢吞吞的开口。 “青衣!你半夜三更的干嘛?!”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的压低声音,但顾暂就当是怕自己太大声扰民好了。 虽然左右两边的房子其实都因为常年失修没法住人。 “白天忘记跟你说了,我们趁这个时候离开。”宋青衣沉默了几息,才慢吞吞的开口,似乎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他说话一般。 顾暂依旧保持着‘黄花大闺女’的姿态缩角落里,他看着因为黑暗所以站在床边的宋青衣很是模糊的身影,在看不清面貌的情况下,更突显了已经逐渐成长为青年的他渐渐宽厚的肩膀和被腰带束得敷贴但劲道的腰身。 还有逐渐的褪去青春期末端的难听公鸭嗓,开始变得和他的外貌一般相符合的温文尔雅,带有质感。 只是声音里,还是有很多沙哑。尤其是夜晚的时候,似乎因为起得太急没有喝水,在沙哑中还有干涩。 “……”死孩子你半夜站我床边真不是想吓死我?! 顾粑粑都要因为惊吓过度冲宋青衣横眉冷对了,但想到在这个能视度很低的黑暗里,估计瞪了也是白搭。 所以顾暂只是将感觉到也许是因为在寒冷的夜里暴露太久,而显得有些异样的臂膀,把被子再默默的往上拉了拉后,无奈的冲似乎打算定在自己床头盯着自己不动的宋青衣开口。 “你总要先出去让我穿上衣服吧?”自家的小孩自家疼。果然就是天才,因为睡眠不足也会导致思考能力下降。 “……哦。”半响后宋青衣才慢吞吞的开口,带着一种接受信号不良,似乎顾暂的话隔了5秒才传进他耳朵里一样。那双在黑暗里的墨玉般的眸子再在顾暂的身上转了一圈后,慢吞吞的转过身,背对着顾暂。 “你换吧。” “……”依旧缩在角落的顾粑粑第一次觉得和宋青衣的沟通,出现了传说中的代沟。但看看黑暗里那个模糊的背影后,妥协般的叹气。 “……那你总得给我点个亮吧……” 抹黑穿衣服什么的,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有灯为什么不点?又不是做贼。 再说现在只是尽量不弄出动静而已,至于亮光?先不说左右两边没人住,就算有人顾暂也不相信有人会大半夜不睡觉的起来看谁家的灯还亮着的。 而且,相信他。 等大家点过油灯就会体会它‘惊世憾俗’的光线了。 放在现代,先不提被电视、电脑、手机毒害的视线有问题的大家,只说就算是眼神特别好的小伙儿,估计隔着一定的距离也不一定可以看见这颤巍巍的,和小白花有得一拼的油灯(⊙v⊙)。 宋青衣垂着眼,在黑暗中轻巧的避开顾暂坐过之后没有放在原处的的凳子,伸手准确的在显得一团黑的桌面精确拿到滚到一边,没有乖乖待在油灯旁边的火折子。 打开密封的小铁盖,轻轻一吹,漆黑的火折子瞬间发出明明灭灭的火星。 凑到外露的油灯下,轻轻吹气,微微的呈现微蓝色的火星就颤巍巍的跳立着带来了细微的光。 先是只能照亮圆桌的范围,还有随着这昏黄的光显得犹如羊脂白玉一般带着光泽的,宋青衣的面孔。 他垂着眼,长而直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排小扇子一般的阴影,温和如玉,儒雅斯文的脸更添柔和。而那双平日里犹如墨玉般的眸子也更添深邃,带着一些暧昧的光泽,在眼底随着有跳跃的火苗明明灭灭。 像一块放在油灯下的羊脂白玉一般。安谧。温润。细密。 宋青衣直接用小指挑了挑灯芯,让光亮更足,足以照亮一室后,才拿着油灯准备转身—— “等等——” 宋青衣在顾暂的制止下顿住,显得极其的乖巧和顺从。他依旧敛眼低垂,侧身而立,一身稍显陈旧的儒生衣袍却显得他卓尔不群,身形修长而挺拔。 此刻单手持油灯,可以微微看到一点点带着质感的侧颜轮廓,配上被灯光模糊了的背景,让他像是一副微微泛黄的画卷中的温雅贵公子一般。 “我光着呢……”顾暂很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就算大家都是男人,也不代表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宋青衣面前公然遛鸟啊? ……虽然他在宋青衣小时候遛过他的。 “那,我把油灯放在凳子上了。”宋青衣低着声音说,微微低头的姿态压迫了一点点嗓子,让这话在出口的的时候显得更加低沉和干涩。 干涩到顾粑粑都想让小青衣赶紧喝口水,清清嗓子了。 宋青衣说完,也不等顾暂回答,直径将油灯向后一放,准确无误的放在了身后侧的圆凳中间后,随即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一手放在桌沿,一手放在膝上。 顾粑粑瞪着眼珠子看了那个几乎快要精确到小数点儿的油灯位置,慢吞吞的终于光腚离开了被窝,站到床下开始穿衣服。顺便开启‘一紧张就想叨叨’的顾粑粑模式。 “你说说你……你这一言不合就大晚上战人家床头吓唬人的毛病哪里学来的?要是以后娶了媳妇,我看你不被罚跪搓衣板才怪。”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这些声音清晰的穿进了宋青衣的耳朵里,又似乎模糊的,像是隔着湖水传了进去一样。 因为现在宋青衣的思维和视线都被投影在自己旁边的剪影给吸引了过去。 油灯摇曳,但投在门上的剪影却格外清晰。 和自己……只有一点点的,一个拳头的距离。 墨玉般的眸子在身后絮絮叨叨的声音中,从投影上圆滑的肩膀一点点的,像是用视线代替手指一般从那个漂亮的弧形滑下,然后在他高举双手难得解开繁琐的扣带,直接像穿套头衣一样从头上往下拢时,那原本就纤细的,带着韧劲的腰身就完全展现了出来。 ……细到,让人想要尝试一下它的柔韧程度。 像看看它颠簸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让人想要用双手扣上去,抓住它,然后带着它剧烈的起伏,就算它因为承受不住的泫然欲泣,也像再…… 剪影在这个时候侧身,弯腰开始穿裤子。 弯下腰时,属于他身体上最有弧度的地方就更加凸显出来,像是在邀请一般。 宋青衣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和一个月前的只是被对方碰到了一点点.赤.裸.的肌肤就忍不住想要惊跳起来的自己全然判若两人,但那双微敛的眸子却更加深沉和不可测。隐隐的带上了一些气势。 这是之前的宋青衣所没有的东西。 他坐在那里,看着那具身体,一手轻放在桌沿,一手自然垂放膝盖。 神情自若。 第51章 三 清晨,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小六一边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揉眼睛后开始将门板一块块的卸下来,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虽然也会和之前的几天一样从清晨到晚上就只是小猫两三只。 眯瞪着眼在开到一半后在终于察觉到有人站在外面,惊骇的差点松了手上的木板。 哎哟哟……要是砸到脚上……光是想想就绝对痛。 但也因为这一惊,让原本还呵欠连天的小六瞬间清醒,他睁大眼看着那个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男人,眨眨眼,一时间竟然没敢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有种迷之熟悉感…… ----------------------- 长久没住的房子一进屋就有一股子土腥味。虽然因为有请人定期打扫的原因显得赶紧没有什么灰,但有人住和没人住真是有很大的区别。 顾暂一踏进来就感到冷清。第一感觉就是没人住。 不过大半夜的睡意比其他重要,直接滚上床就睡了。好在青衣应该早就安排,床上被褥之类的都一应俱全。 至于青衣什么时候出去的?抱歉,他不记得了…… 一早醒来天才蒙亮。 不过顾暂还是在床上懒了一小会儿后才爬起来,被褥有被太阳晒过后的味道,让顾暂觉得很干净,又舒适。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养成每天大约连7点都不到,就自动从床上爬起来的好习惯,这应该是离开了手机、电脑之类的唯一好处吧? 曾经听一个有很多工作经验的前辈了聊过一件‘趣’事。当初他在某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呆了快一年,村里才通电没多久,所以也没电视之类的地方。好在前辈有地方充电看早就存在手机里的小说,不然分分钟想要冲下山坐牛车去县里坐车回家算了。 因为睡得晚,所以就很清楚真正的贫困的乡村是不会有所谓的夜间活动的。 天一擦黑,原本蹲外面聊天或者抽烟的大家就开始陆续回家,擦擦脸和手脚就上床睡觉。但才晚上最多八、九点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就……‘做’点什么呗?所以说很多时候听见有些人的言论,说什么不明白越贫穷的地方为什么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难道不知道养不起吗?这样的话时,我就很想插嘴说,其实只是因为大人太‘无聊’。 顾暂还记得前辈玩笑着和他们这些小年青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点复杂的无奈感。 虽然他总是说那段往事的时候带着一种‘啊……要是重来一次劳资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那里的’,但偏偏他聊天的内容最多的,也是那一年。 一种复杂的感情。 不过顾暂一直觉得,前辈虽然每次说到那时都是一副‘劳资生无可恋’的模样,但隐含在眼底的一丝丝因为回忆的甜蜜和酸楚、苦涩感,却隐隐。 也许前辈并不是真的喜欢回忆那个地方,只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他想要回忆的人吧。 会是怎样的一个故事顾暂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倒是很充分的了解了前辈说的‘晚上没事找点事‘做’’的感觉。 所以说以前听说古人可以闻鸡起舞之类的,只是因为睡太早的愿意吧?偏偏自己还从小被老师们用这个成语教育,要向古人学习他们吃苦耐劳,为了梦想可以三更天就起的精神。 ……尼玛其实事实是他们晚上7、8点就睡的原因啊有木有?!皿 在毕业好几年,真正到了古代的顾暂就算现在想吐槽,也已经找不到对象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洗漱完毕,顾暂确定自己没有把衣服穿成‘死人衣’后,才把被子折好,推门出去。 这个小小院落的全貌,此时此刻才真正的落到了顾暂的眼里。 一个很简单的四合院,不大,一眼就可以扫完的全貌。 顾暂的房间正对着大门,左手边靠着院墙的是厨房,再来是个小小的小澡房。水从旁边的厨房灶台上引过去,不用浪费柴火,利用的是平时烧饭时就顺便利用的余温。 顾暂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水房在这里其实是很难得的存在,毕竟平头百姓也并不像他所待的时代那般勤洗澡。 所以小院里有个小澡房在旁人眼里是个稀奇的事。甚至会有人觉得傻,有这个空间专门弄个小澡房,为什么不空出来变成一个堆砌柴火的地方? 不过怎么弄外人管不着。 小澡房和顾暂的这一派房子过去,有个一米宽的走道通到后面,和小澡房隔了一点距离有间茅舍,顾暂刚刚绕到哪儿解决了生理问题,表示很满意。因为澡房的废水就是用来通向那个茅舍进行冲洗的。 这种让顾暂有些惊讶的下水道排水设计,不得不再次强调一次: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 顾暂左手边的房间空着,虽然没人住但也干干净净,属于拎包入住的类型,右手边就是宋青衣的房间了。 至于隔着中间的四方形空地,和小澡房厨房相对的右边两间房子。看上去似乎是用来放杂物的。透过大开的窗户,顾暂可以看见里面木架上每上下间隔20厘米左右的圆形大簸箕。 院落内,大门右手边有颗树,郁郁葱葱,树杆笔直高耸,树冠巨大,顾暂都可以想象要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在下面摆上一张摇椅,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而现在已经立秋,树冠上不断有细细小小的白色小花落下,自动的形成了一个圆弧形。 仔细一看会发现那小花长得和桂花非常相似,却没有桂花的香味。 这里顾暂估摸着应该是那老郎中的小院子。 因为他隐隐的闻到了一点点残留的药味儿。 ‘吱呀——’一声,大门从外推开,顾暂看着宋青衣像是运用了美化功能的摄像机一般,缓缓出场。 有些人耀眼醒目到,会自动在别人的眼里变成一帧一帧的慢镜头出镜,比如现在的宋青衣。 斑驳门漆已经几乎完全脱落只剩苍古的原木颜色的门板,从中间缓缓由外朝里推开。随着门缓缓至两边分开,原本站在外面微微敛眼低垂的宋青衣也一点一点的,缓慢但又带着惊艳感的,显露。 平静温和的眉宇,然后是随着门至两边推开时,显露出来的深黛色的远山眉,微微垂眼,显得长而直的睫毛半掩盖墨玉般的眸子,在里面投出一排阴影,显得那双原本就深邃的眸子,更多了深远和悠长。 挺直的鼻梁,不笑但嘴角却抿着一点温润之色,显得斯文温和的质感。 明明穿在其他人身上会显得有些破落和穷酸味的,已经洗得泛白的青色衣袍,在宋青衣身上却自带风流雅致。 此刻这个浑身似乎都在发光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了顾暂的视线一般,微微抬眼,那双原本显得略微莫测的眸子就泛起了水光潋滟,唇也微微上扬,就像天青色在瞬间渲染成了更加明媚的浅樱色一般。 “你醒啦。”宋青衣笑。 “……”顾暂微怔的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宋青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艾玛。系统……我好像……有点把青衣给养得太好看了点…… 顾粑粑泪目远眺,莫名的感到有些伤感。 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小猪崽子哟~~再过不久就要出去拱人家的小白菜了唷~~qvq #好高兴哦,但还是想哭……# ------------------- 虽然顾粑粑有些伤感,但这并不印象他很欢乐的,几乎一口一个的吃着宋青衣从外间买回来的小点心。 每天早上啃馒头对顾暂来说也没什么,不过要是能够换个口味也是相当不错的嘛。 又吞了一块后,顾暂把剩下的点心重新包好,放桌上后走两步到门口,搬个凳子靠着门边坐下,看静站在院落里的青衣正双手背在身后,闭眼静思的模样。 一身青色衣袍因为洗过太多次已经变成了淡青色,比天边的那么天青还要浅,配上宋青衣羊脂白玉般的肤质,温润雅致得很。 此刻他现在闭眼静默,双手背后只闲闲拎着一根比手指略粗一圈的笔直木棍。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已自成一幅画。 哎……果然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和‘你瘦你就赢了’这句话并肩的就是‘颜正即是正义’。 除了趁着夜色换了个住所以外,似乎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每天顾暂和宋青衣的日常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和之前相同。 但顾暂不知道的是,外面为了找到宋青衣和他已经快要天翻地覆了。但每天得到的答复都是‘正在找’‘还没找到’之类的答复。 虽说一直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已经当惯了天外天,人外人的‘一字护’又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原本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小事,最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查到的情景? 而且,这还是堡主在亲自寻找无果后,正式交给自己的任务。 这几天不断传来的结果让宋四绝对自己果然是太小看那个疑似是‘大公子’的人了。 此刻依旧没有结果的宋四正单膝跪地于宋易面前,心甘情愿的听候发落。 面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宋四,宋易无意识的用手指敲击着扶手,指甲和木头相击的声音在此刻异常安静的房间里清响。 这是宋易在思索时的习惯性动作。 几息后。 “……你是说,这几天并没有样貌相似的人出城?”宋易抓到刚刚宋四在禀报的一个点。问。 “是。属下无能。”在宋易按照去药铺询问到的地址找去时,早就人去楼空。甚至在宋易下令后,宋四又前往了那个院子找了一遍,还为了担心遗落什么,问了临近的小孩儿和住户,都说的是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宋先生’了。 宋先生? 宋四不会说他已经从刚开始对赵叔的来信,从完全不信到现在有些半信半疑了。 至少,他宋四可以拍着胸脯说但,他的追查技术,还真没几个人可以做到像这位‘宋先生’这般。 至少他连顺着最有可能就是已经出城这条线追下去,都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 “……他……”宋易虽然已经知道了宋青衣的名字,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一般的停顿了一下,再次重新开口,“真的出了城?” “住在‘宋先生’周围的人都说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城门附近又曾经传来消息说是似乎前几天,曾看见过两个从形容上有些相似的人出城门,时间上对的上。” “消息是哪里得到的。” 宋易的话让宋四一怔,但还是马上回答,“经常在城墙内的闲汉口里。” 再次沉默,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一般。 半响后,宋四听到轻笑声。 这声轻笑不仅仅让宋四呼的一抬头,但随即发觉不对,所以抬到一半的时候连忙僵硬在那里,随即重新低下。 就连原本站在宋易身后的其他几名‘一字护’都隐感震惊。 要是赵叔和宋知尚也在的话,估计赵叔已经跳起来然后嚷嚷开了。 多少年了?似乎已经快有二十年的时间没有听到和看到过堡主的笑了吧?宋一感慨着,内心激动。但表面上却依旧极力镇定。 他是跟在宋易身边最久的护卫,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就在他的身边,两人分别最长的时间,也许就是宋易外出游历遇见殷一封和江笑婉的那段时间。 宋一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改变了堡主。因为第一次和那两人结伴而行回堡后,还异常开心总是喜欢和自己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小封、笑笑他们如何的堡主。 在再一次游历回来后,却像是内里已经空掉了一半。 明明依旧笑着,但眼睛却亮得惊人。甚至……让宋一觉得这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 就像是不甘心死去心怀最后一点期许和希望,等待着救赎或者……毁灭。 然后,宋一看到的,就是完全沉静的堡主。 虽然堡主也会抿着笑,但那笑也从来没达过心底,只是浮于表面的,展现给他人看的‘表情’而已。 但现在,堡主他真的笑了。 无论那人是不是真的大公子,但仅仅凭借着这一点,宋一就感激还未见过面的宋青衣。 第52章 三 鲜衣怒马的少年在几乎只有土蓝、灰绿还有白得并不那么好看的颜色里,成为最显眼和明亮的那一个。 就像是无数绿叶衬托下,那颗唯一鲜红透亮的红色果实。那么好看。 荷花真没想到居然可以再一次看见那个少年。原本安静蹲在角落里,守着篮子里的十几个鸡蛋的少女呼的一身站了起来,也因为这样,原本想要隐没在人群里,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她容貌的想法,就这样落空了。 原本还在街头一副百无聊奈模样闲晃的两个小痞子见了,只感到眼前一亮。互看一眼后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艳和其他的东西。 一改脸上原本懒洋洋的神色快步上前,拦住了原本在看见宋知尚后,睁大了漂亮的眼睛想要上前的荷花。 那张上一刻还带着期盼和隐隐娇羞的脸颊,瞬间就因为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蹿出来的两人白了俏脸。面前的两人,不就是自己极力躲在人堆里,不愿意被发现的原因吗? “哟~小娘子,以前没见过嘛?第一次来?”左边的一个笑着,三角眼从荷花的脸三一路下滑到被衣服包裹着,但还显得鼓胀胀,沉甸甸,似乎刚刚还因为他和兄弟突然出来,因为主人的一惊,抖动了一些的部位。 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还没摸,就现在想着就觉得手感绝对很好。 “你……你们要干嘛?!”荷花在两人的注视下,忍不住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带着期许看着站在不远处,明显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少年郎。那双像紫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水汪汪的闪着期许,被这样望着,似乎任何要求都会忍不住想要答应她。 宋知尚和那个少女望过来带着期许的眼睛对上,先是觉得这双眸子可真不错,但随即又因为少女那双黑黑的,透亮的眸子实在和某人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又失了趣味。 他在少女哀求的注视中,作势上前,但随即又在她脸上迸发出惊喜的一刹那停住脚步。 然后那张他就欣赏到了一张凝固在脸上的惊喜。而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就像是被自己最信赖的人出卖了一般。 圆圆眼睛里的原本就犹如薄冰的纯善就以宋知尚而已看见的速度,龟裂,破碎。 真是有趣。 宋知尚在那两个小混混□□着将少女嘴一捂。就往旁边小巷子拖,少女发出模糊不清但是绝对悲鸣的声音背景中,施施然的慢吞吞走过马路,去给自己买了一只糖葫芦。 ……真是可笑,非亲非故的,那么多人凭什么就以为他会救人?! 不过嘛…… 宋知尚将一块小小的银角抛给卖糖葫芦的,咬了一口红艳艳的糖葫芦,看着那人在追着那没有接到滚到一边的银角,捡起来如获至宝似的吹赶紧,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才千恩万谢的冲宋知尚作揖。 喜笑颜开的样子,那里还有上一刻眼睁睁看着那少女明明一副怜悯却愤怒的神色? 所以说,想要靠着旁人的同情、怜悯,或者是不知道会不会出手帮忙的援助,都不如自己自力更生得好。 但是去看看也是很有趣的。 宋知尚笑眯眯的叼着糖葫芦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同样是拐进小巷,却已经打定主意去看看。 毕竟,就算只是有一两分的神似,但看着拥有那双眼睛的人被摧毁,破灭、灰暗下去。 也是很有趣的嘛…… 少年想着,在进入小巷并确定无人后,像一只灵巧的红色小鸟,轻巧的悄无声息的飞跃而上,往刚刚那少女被拖进去的位置飞掠而去。 步伐轻快愉悦,就像是在赴一场有趣的约会。 第53章 三 荷花被两个小混混□□着桎梏拖进小巷的时候,她还瞪眼欲裂的看着宋知尚,不敢置信那个自己原本觉得犹如艳阳般的少年会是这样的人。 然而当她终于认清并想要转向旁人求救的时候,却已经被拖进了小巷,两边的巷道阻挡了视线,为时已晚。 内心升起的除了犹如掉进冰窟一般的寒意逐渐冻结心脏,但最让她感到难过的却是那妄想中的心动,带来的酸涩委屈。 犹如算错了时令开放的花,终究不会有结果。 荷花挣扎嚎叫哀求。但全部的声音在冲出喉头时却被堵在被两人塞了布巾的嘴里,变成呜咽。 “你快点!”一人站在荷花身后,看着自己的同伴显得急不可耐,尤其是当他把荷花的手反剪,更突显了少女原本就丰满的轮廓后,更是觉得.胯.下.滚烫。 啧,要不是刚才猜拳输了…… “急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快’得了?”赢了的那个说到后面的时候,两人同时意会的笑了起来。而荷花的挣扎在他们的眼里更添加了一些趣味。 带着干净气息的娇嫩身体,挣扎的时候,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哀求恐惧,这些却只会让人更加兴奋而已。 “唔!唔唔唔唔!” “别着急~爷等下会让你叫得更大声的。”又是一阵猥琐带着满满恶意的笑,混合着少女悲戚的不知名的哀鸣。 而宋知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荷花的视角的。 依旧鲜衣怒马的装束,带着那天生的天真笑意,让人觉得各外干净乖巧,尤其是那双猫眼,总混合了纯净风情诡异的特点。让宋知尚填了那么一丝琢磨不透的意味。 两个混混的关注点都在荷花身上,就算是站在荷花背后桎梏着她的人也低头贪婪的看着荷花被自己的同伴逐渐剥离,露出的身体,和洗得泛白显得旧扑扑的外衣不同,包裹着荷花少女娇嫩身体的最后一件肚兜,虽不是丝绸,但也是同样不会磨损少女娇嫩皮肤的丝绵。 因为买不起好的丝绵,选的是劣质品,所以线排得并不紧密。 荷花的身体,就像是新鲜多汁的莲子。剥开外壳后,漂亮的肌肤就露了出来,虽然还有一层薄薄的肚兜,但却因为肚兜在光线下的若隐若现,还有那两个小点的突起,甚至隐隐的透出了一点点浅粉,都变成了更加刺激面前两人的全部。 荷花瞪着眼,看着逆光站在屋檐的少年。强光中那身红衣甚至刺目到产生了晕光,让他像是自己虚拟出来的,以为会拯救自己的神佛。 只要诚心祷告,就会得到救赎。 可是…… 紫葡萄一般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雾,荷花依旧直直的盯着那个打算继续冷眼旁观下去的少年。 是的,继续冷眼旁观。 如果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因为无知怀抱着想想,认为那个少年会像自己听过的戏台上的少年英雄那般来救助自己的话,那就是太蠢了。 虽然逆光,但她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能够看清少年的想法。 在他的眼里。即将被.凌.辱.的自己,还有正在对自己施暴的两人,都是蝼蚁。 蝼蚁,是没有救助的必要的。 胸口被人粗鲁急躁的捏.住.蹂.躏.,又痛又羞耻。随即感觉到的是温热的黏滑从胸口传来。 荷花不看,不挣扎,她的耳朵里依旧不断的转来充满了恶意的笑声,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红衣少年。 一直盯着。似乎这样,就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当做现在正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是臆想出来的噩梦而已。 下一刻。下一刻就会醒来的。 少年像是感到嫌恶的皱眉,睥睨的最后看了一眼后转身。 荷花看着那个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转身,终于死心闭眼。 她从不认命,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她不会一直都这样活着…… 但现在…… 荷花闭上眼,眼皮上带了点红光的黑暗让耳边的污秽笑声更加清晰,身上的感触也同样。 有些时候就算不认命,不争不过天…… 一滴清泪从荷花紧闭的眼角流出…… ——“握草你们这群王八蛋!” 怒斥!还有荷花因为身后人突然松手不禁肩膀撞到墙上的痛楚,合着两个混混被打得吱哇乱叫,但还是躲不开不断大力挥舞,甚至在空中舞出了风声的木棍。 少女张开眼,泪眼中看见的就是两个小混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左躲右闪连手都还不了。 而另外一个和青年一般高的男人就站在他身后,双手背后一身儒衣,长袍广袖一派雅致。 他静静站在青年的身后,神色淡淡的看着被青年打得乱窜但又像是顾忌着什么不敢还手的混混。 荷花呆滞着,将衣服胡乱拢好,缩在墙脚看着这正发生的一切。 得救了? 眼泪从睁大的眼睛里无意识的滑下来,让那张原本就清丽的脸更添了几分楚楚之色。 心微微一动的,荷花猛的抬头看向屋顶,果然看见那原本毫不犹豫准备转身离去的少年,此刻又回过头来饶有兴趣的盯着正乱棍打狗般的,打着两个混混的青年。 甚至带着一点点急切的一跃而下,脚尖轻点,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落在了巷子里。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荷花可以确定。 但她还是看到原本将所有注意停留在打人青年身上的人,在少年悄无声息跃下的一瞬间微微移目,像是已经察觉,但却并不是什么总要的事物一般,只关注了一息都不到,就重新将视线又放到了青年的身上。 此刻青年已经打累了,喘气单手叉腰,木棍下垂做拐杖支撑着,但依旧怒瞪着已经被打得抱头蹲在巷子的角落的两人。 丧家之犬的样子那里还有刚才的半分嚣张和不可一世。 “你们这群混蛋……”顾暂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让现在只能蹲在墙角的两人看了胆寒,身上被木棍打的痛楚还没过去,不用想都知道绝对不轻。 可是又不能反抗。 两个年级加在一起都没有三十的小混混看着顾暂……不,应该说是看着站在顾暂身后,静静看着他俩的人,除了因为刚刚被打的原因痛得瑟瑟发抖外,做不了其他事。 真动手,两人对两人胜负只在五五之数,但只要动手,自己回去了肯定会更惨。 真是倒霉。只是什么时候宋二的身边多出了这么一号正义感爆棚的人物?! 果然什么好事最后都轮不到他们这样的小人物的。 “以后再让我看见,就不是打一顿了。劳资阉了你们信不信?”对待这种人根本就用不到什么好脸色!要不是顾暂上茅厕的时候,是觉得哪里有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叫了现在内里稍有小成的青衣帮忙听听看,不然有个姑娘就被距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被糟蹋了都不知道! 这种混账东西! 要不是看两个小混混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顾暂真不想停手,再暴打一顿。 虽然他知道,这顿打并不能够让现在畏缩在那里的两人升起悔过之心,但感到无能为力的同时,他又不能因为这件事真正的做什么。 也只剩放狠话了。 “还不快滚?!”怒斥。 两个小混混先越过顾暂看向他身后不远处并没有什么表示的宋青衣后,才唯唯落落的站起来,两人搀扶着,在经过宋青衣时尽量贴着墙壁快速溜过。 顾暂愤愤的丢下木棍,这才扭头看向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荷花,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一下后,才慢慢的,试探上前,并在荷花惊觉抬头看向自己后马上停下脚步,就站在那里,显得特别小心翼翼,且温和的问。 “小姑娘……你……哎……”青年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没事吧?怎么可能没事呢?尤其还是在这个贞洁就是命的时代。 还来不及开口说其他的什么,旁边的惨叫声就吸引了顾暂三人的侧目。 那两个混混,在经过宋知尚时并没有像绕着宋青衣那般,绕着走。这一点让看在眼底的宋知尚微微一笑。在搀扶的两人即将和自己插肩而过时……随意搭在剑柄上的左手拇指快速的弹开剑。 他并没有发现在他微微一笑的时候,宋青衣已经似乎亦有所感的微微侧身看向他。 两指宽的白光从眼前一掠而过,快如惊鸿。伴随着剑刺穿身体时的古怪声音的,是随即倒地捂着下身哀嚎的两个小混混。 轻甩,两滴原本残留在剑锋上的血珠子就沿着剑锋蜿蜒至剑尖,然后被宋知尚微微使力甩到地上。瞬间变成地上的一块深褐色的污秽。 巨大的痛楚让两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声音甚至已经不想是人类发出的一般,在僻静空荡的小巷里,变成一种古怪惊悚的声音。让顾暂等人从心里透上一股凉意。 唯一对这些视若无睹,完全没有影响的,也许只有依旧神色淡淡的宋青书了。 宋知尚收剑回鞘,看向顾暂的脸上带着做了好事寻求表扬的一抹天真,酷似猫眼的眼睛眨了眨,冲顾暂微微一笑。 “我帮你阉了。” 所以,快来表扬我。 第54章 三 顾暂感觉自己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忘记了一般,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宋知尚,一副天真少年模样的看着自己,漂亮的猫眼亮亮的,像一只颜色及正的布偶猫此刻仰着脑袋求表扬。 而和会抓老鼠、蛇来表示报答让人哭笑不得的做法,在他那里却变成了将人直接自残。在他身侧滚动哀嚎的两人,似乎只是但他用来求得表扬的‘老鼠’和‘蛇’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一般。 “……”顾暂瞪眼看着少年,感到有些齿冷。 而畏缩在角落的荷花早就停止了流泪,瞪向宋知尚的神情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但她随即低下头去,不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比起现在正发生的,刚才的事情……似乎也变成了可以忍受的范围。荷花把自己抱紧,尽量让自己变得更小一些,更没有存在感一些。 如果前一刻的她还有对自己身为小人物的不甘心的话,现在她已经充分的掌握到作为一个小人物,在遇见这些事情的时候,首先要学会的是保全自己。 良知、正义还有勇气,那是什么?那些品质和想法是不应该存在在像她这样的小人物身上的。 像她这样的小人物就应该顺从。 是的,顺从。 荷花的心理变化并没有人关心,顾暂此时此刻更震惊于宋知尚做的事情。 “……你。”张口准备说什么,但却随即闭嘴。 顾暂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少年并不是简单的熊孩子,而是一个已经扭曲了性格,和自己的三观全然不同的变态。 这种只因为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就真的可以毫不犹豫,且一点生而为人的怜悯都没有的直接下手。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他知道如果再不管那两人的话,最后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送命。 因为他无意识的一句威胁的话。 “青衣!”所以顾暂连理都不想理宋知尚,在经过殷切看着自己的少年时眼都不错一下,直径奔去扶起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且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两个少年。 明明前一刻他俩在即将做下那种事的时候,还让他恨得一顿乱棍恨不得打死算了,但现在看见两人的惨样,又生出不忍。 顾暂将其中一个少年架起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送,尤其是一直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他,什么时候见过那么多血。不禁有些慌乱的看向身边的宋青衣。 ……向比自己小的,并应该是自己保护他的人投以求救,这算是顾暂第一次正式将宋青衣当做一个同龄人的信号。 虽然在之前这段时间内,其实几乎都是宋青衣在照顾顾暂,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浸透,又怎么比得过顾暂现在正式的向宋青衣投以求助,相提并论呢。 对于这一点宋青衣根本就没有打算表现出什么,他知道冲顾暂说了一句跟我走,就率先离开。 ……走了? 宋知尚眨眨眼,看着搀扶着半身是血的小混混的两人消失在巷口,半响,才有些失落的扁扁嘴。 那模样和把泥巴糊在另外一个孩纸身上,只希望可以赢得对方的关注,甚至追着自己打闹,没想到的却是对方连理都不理自己,蹬蹬蹬的丢下自己跑回家换衣服去了。 只剩他一个人一手泥巴的站在那里一般。 身后细微的动静让宋知尚警觉。他缓缓回头,对上因为站起来时不小心发出了动静,现在正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少女。 少年静静的盯着张皇不安,瑟瑟发抖且衣装不整的少女。慢慢的,露出笑,那双漂亮的猫眼随之弯起,可爱却又莫测。 “……我记得你。”宋知尚看着因为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惊恐到已经全身僵硬犹如落入猫爪下的老鼠,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少女,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般,笑眯眯的。“你是之前曾经跟踪我的小姑娘。” 忽然抬起头的脸,还有震惊惧怕看着自己的紫葡萄一般的眼睛。 这双眼……还真是…… 宋知尚笑眯眯。心中一动。 “哎?你要不要……以后跟着我?” 看着冲自己笑得一脸天真明朗的鲜衣怒马的少年,荷花字感到喉头干涩,犹如撕裂般的疼痛。 哪怕是在半柱香之前,听见少年这样说荷花都会感到开心和雀跃,而现在…… 少女抱紧自己,在宋知尚的灿烂笑意下,瑟瑟发抖。 -------------------------- 顾暂和宋青衣带着两个半身是血的少年跌撞送到最近的医馆,安顿好两人面前止住了血后,等来的却是上医馆抓捕他和宋青衣的捕头。 虽然没有带枷锁,但进来的六个一身捕快打扮的人在像顾暂和宋青衣掏出铁质的令牌后,还是让顾暂觉得张慌。 毕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就算是年少最叛逆的时候,顾暂也没有和官府打过交道。平民百姓对于官府的敬畏感并不会因为换了一个世界就会有所改变,这是一种从小生活的环境所打造出来的最基础的意识。 至少顾暂是这样。 不过虽然有些张慌,但至少并不强烈。他下意识的挡在了宋青衣面前,看着面前的六人,“警……官爷,这是?!” 捕头双手抱拳示意了一下顾暂,但眼神却是看着他身后的宋青衣的,“抱歉,有人告你们蓄意伤人,和我们走一趟吧。” “等等!我们是救……” 顾暂的话没说完就被按在肩膀上的手按住,他回头,是青衣。 青年长袍广袖,儒雅风流,眉眼平和温泽,放在顾暂肩上的手也修长白皙。真真的君子如玉,儒雅端庄。 他微微一笑,“好。” 六人几乎是同时侧身,给宋青衣让出一条中间的路来。 不像是押解,却像是簇拥。 ---------------- 少堡主居然带回来一个姑娘?! 不仅仅是‘一字护’感到惊讶,连赵叔也一样。但在看了那小姑娘的模样后,也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所以将小姑娘单独安顿好后,宋知尚重新回了宋易的房间,告知情况。 “好!少堡主做得好!”赵叔大力的一拍大腿,在听了宋知尚的话后大加赞赏,“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要让他们吃到苦头,以后再也不敢犯!” 宋知尚并没有对赵叔的表扬表现出太多的开心和喜悦,依旧和平时一样神色如常精神奕奕, “少堡主出手是不是……”宋一迟疑开口。还没说完就被赵叔打断。 “哎!宋一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赵叔很不以为然的睨了宋一一眼,笑得大大咧咧,“我们江湖儿女,原本就是快意恩仇,少堡主这样的做法,我觉得很合适。” 赵叔肯定的说。 宋一听了,并没有去和赵叔争论,而是看向坐在一边没有出声敛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宋易。但等了一息并没有等到宋易有开口的意思后,就重新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 至于他心里到底是赞同了赵叔的说法,还是不予苟同,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比起宋知尚做了这件‘除恶扬善’的‘好事’,宋易目前更加关心的还是宋青书有没有找到,微动,缓缓开口,“查得怎么样了。” 虽并没有主语,却瞬间让在站的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宋四看了看宋易的背影,再看看身边不远处的宋一,忽的单膝下跪,低头。“……属下该死。” 这就是还没查到的意思了。 “对了,爹。”一旁的宋知尚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我似乎有看见大哥呢。”笑嘻嘻的,一点没有避讳直接喊‘大哥’,似乎已经确定宋青书就一定会是宋易要找的人一般。 “那两个小混混在想要对那个姑娘做什么的时候,我隐约有看见大哥从拐角离开。”少年漂亮的猫眼眨了眨,显得有些疑惑,“不过只是看见侧脸,并不确实是不是。” 宋知尚抓抓头,笑。“因为要是真是大哥,看见了那两人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当做没看见的吧……” ‘一字护’们站在宋易身后脸上不显,倒是赵叔脸上顿时露出一种竟然是这样的人的鄙夷神情,但随即看了没什么神色变化的宋易一眼后,强制让自己面上不露出太多的神色。 虽然现在还没确定,但自己亲眼见过宋青衣,所以□□不离十都会是大公子,只是没想到看上去和堡主年轻时一模一样相貌堂堂,没想到却是个胆小怕事没有担当的孬种。 啧。 他人的毫无根据揣测,现在顾暂和宋青衣并不知道,不过要是顾暂知道会被这样诽谤的话,估计又要蹦起来了。 此时此刻,两人正站在牢门打开的囚室外,而顾暂正微微睁大眼隔着结实、外面包了一层铁皮,有壮汉胳膊那么粗的木头,往里看。 目瞪口呆半天后,微微后仰问站在斜后面的宋青衣。 “这……是牢房?” 应该说……古代的牢房真特别……还是说只有武林风格的牢房真特别呢? 第55章 三 要不是周围有包了铁皮的围栏不断的提醒着顾暂‘这里是牢房、这里是牢房’,顾暂一定分分钟出戏以为这是某个客栈的天字号豪华客房呢。 里面的起居用具,比平时用的还要好有木有?! ……除了三处漏风的墙以外,堪称完美。 “委屈宋先生在这里暂住几日了,待查明真相大人定亲自相迎。”捕头在看着牢头将牢门锁上后,双手抱拳冲牢房里的宋青衣和顾暂说。 被称呼为‘宋先生’的宋青衣对捕头微微颔首,“替我向大人问好。” 庆阳县令李奎,算是宋青衣难得敬佩的人,虽依旧有着属于文人的莫名执拗,但内心正直且充满了正义感。 不得不说,庆阳县比起李逵没来之前,要好了太多。 毕竟宋青衣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是最能够体会到的人。 只是当朝最年轻有为的文采卓然的少年探花竟然被发配到这种穷山恶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称为‘九千岁’人的手笔。 不过他只是个平头百姓,朝堂上的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宋青衣微微睁开眼,从盘膝打坐的冥想中收敛气息。 牢房内只有一张靠着青石墙的床榻,虽然上面铺了好几层舒适暴晒过,透着太阳炙烤后留下的干净气息,也因为身处这阴暗的牢房里而变得阴冷起来。 宋青衣微微垂眼看着把自己裹成蚕茧一样,面朝里正呼呼大睡的顾暂,青丝遮挡住他清秀斯文的侧脸,却让挺鼻和唇色在素白的被褥和鸦羽般的发间,显得更加诱人。 像寒夜里唯一散发着暖意,让人想要亲近的那团盈盈的光。 然而…… 有些人总是喜欢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宋青衣敛眼低垂显得格外长而直密的睫毛连一丝一毫的颤动都没有。一身淡青衣袍,温润如玉的脸,在黑夜里显得有些阴森鬼气的青石墙衬托下竟然呈现出一种泽润。 从牢房外隔着包了铁皮显得更加阴冷的木栏望去,竟有着敛眼拈花的美感。 “……真是没想到。”宋青衣依旧盘膝而坐,目光细细的看着呼呼大睡中,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察觉的顾暂,清润开口,语气温和不带一丝怨气,甚至还有一些笑意在里面。然而就是这幅模样和语调却是最刺激对自己有愧疚感的人的。 似感慨又似呢喃后,宋青衣缓缓抬头,直视前方,牢房外的黑暗。 “我们的见面会是在这里。” 温和的嗓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如果顾暂现在还醒着一定以为宋青衣现在是望着虚空自言自语。 然而就是这时,宋青衣直视的牢房外的黑暗处,却隐隐有物。 像是终于在这场较量中认输了一般,身穿黑色无光披风的宋易微微上前半步,双手将遮掩住大半张脸的帽衫缓缓掀开,露出带着半边银制面具。隔着木栏,有一张和宋青衣及其相似的面孔。 无论是此时此刻的气质,神态,还是面容。 宋一依旧隐在暗处,依旧没有从刚刚见到宋青衣的面容后产生的震惊中缓过神。 虽然赵叔之前有在堡主和他面前强调了很多次,面前的人和堡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也以为这只是平时就喜欢说话夸张的赵叔,再一次夸大了事实的说法。 甚至在堡主接到赵叔的信马上就动身的时候,显得很不赞同。毕竟这么多年了,关于疑似‘大公子’的消息就从来没断过,但每一次都正式了只是再一次的失望而已。 当年的事宋一作为一个旁观者并没有多言的权利,但稚子无辜。 此刻看见和宋易长得一模一样的宋青衣后,难道还不能够证实堡主夫人其实向所有人撒了一个天大的谎?只因为她不为人知的心思。 在听了刚刚宋青衣神色淡淡且平静的语调后,宋一并不知道站在自己身前的堡主是怎样的想法。 但他,却充满了内疚感。 当年,他宋一在堡主要把才出生几天的大公子送走时,曾一言不发的内疚感。 这个孩子…… 我们都亏欠了他,并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弥补了。 宋一在心里叹息着,郁郁。 ------------------------- 客栈。 小二在午夜的时候再填了一些油到廊外的油灯里,然后打着呵欠眯瞪着眼,回到厨房旁边的房间睡下。 荷花蜷缩在床上的角落,一点睡意都没有的几近呆滞的盯着从外间透进来的幽幽光线。 白天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一夜未归,爹娘哥哥,有没有到处找她?一定着急了。可是…… 少女小巧圆润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呆滞的望着紧闭的大门。睡前她已经用凳子抵住了大门,只要有人敢摸黑进屋,就一定带倒凳子,她马上就会知道。 窗户她也反复检查了不下十次,确定是已经关好。但还是睡不着。 这种不知道会有什么出现的莫名的恐惧让她生气又害怕。 气自己的胆小,但又继续害怕着。就算受不住困意微微闭眼,但下一刻就会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细小动静而惊醒。 想睡,带又害怕得不敢睡。 荷花想要大叫,想要哭闹,想要砸东西! 但这里不是她的地方,带她回来的人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好说话且善良,她不知道自己要是真那样做了之后,会不会等来的就是宋知尚一面笑着一面随意的一剑。 原来这个世界上怒目相对的人真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一边笑嘻嘻却可以毫不留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挥刀而下的人。 你会在那一刻发现,自己在他的眼里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一件随意砸碎也没有任何感触的东西。 现在。她就是被宋知尚带回来的一件东西。 荷花蜷缩着,突然生出‘啊……被□□也许也并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的想法。 人心,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 ------------------------- 宋青衣静静的看着木栏外的那个男人,虽然这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流着他一半的血脉。 人心,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 他想着。 当年年幼无助的时候,他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自己的‘父亲’会在某个时刻逆着光跨进自己的视线,犹如天神降临一般将自己从这个灰暗的,没有一丝希望的地方救走。 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虔诚的恳求着啊……就像信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参拜永远端坐在莲花台上,敛眼微笑,怜悯世人的神佛一般。 然而那个想象中的‘爹’真的就像漫天的神佛那样,从未现身。 可是当自己不再期望,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真是可笑。 宋青衣眼底的嘲讽和冰冷就像是冬日暖阳照耀下,在河水下方隐约浮现的冰,并没有隐藏或者正确点说,是不想隐藏。 他看着虽然摘下了帽衫但还是半隐在暗处,神色淡淡沉默不语的宋易,微微一笑,显得温润雅致的轻声开口。 “不知宋堡主前来,有何赐教。” 第56章 三 这是他的孩子。 宋易静静的看着牢房里那个明明一身洗得已经洗得几近泛白,还剩一点点青色遗留在上面,但偏偏就是在这样的陋室素服,却已经让里面的青年眉眼如画,神情温文,犹如一块放在破布上,却一点不损伤细腻滋润、晶莹洁白的羊脂白玉。 丰神俊秀,芝兰琼华。 原来当年那个总是笑得很天真,甚至善良到因为不忍心吃野兔,连带着他和小封都吃了好几天野果,酸到龇牙咧嘴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找到溪水的姑娘…… 真的骗了他。 而他,却也因为嫉妒和愤恨,对一个孩子造成了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弥补的伤害。 甚至,如果不是某些他不知道的奇遇,也许这个孩子,已经在遥远的从前,变成了一堆白骨……也说不定。 宋易此刻站在牢门外,神色不动的听着里面青年淡淡的言语,承受着那些话下的锥心刺骨,像用钝刀慢矬一般,却也只能承受着。 这是这辈子都没法弥补的。 隐藏在阴暗里的喉结微微一动,却神色不变,再开口时依旧是平时的那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宋家堡堡主,武林盟盟主宋易。 “你既然是我宋家的孩子,自然不能流落在外。”淡淡的口吻,委婉却并不是商量的词句。 宋青衣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神色抗拒,宋一在暗处看着,不仅又忍不住想要感叹一声,不愧是亲父子,太过相似了。 这种天生就学会的隐忍和不动声色,似乎谁想透露出真实的感情谁就先输一般。所有的在乎、喜欢、不高兴、厌恶,全部都隐藏在那张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关心不在乎的神色下,似乎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可以让这张脸露出其他的激烈神色一般。 但堡主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当年的巨变,但大公子呢? 宋一忍不住去揣测,在他们寻找的这些年里,大公子又是经历了什么,才活到了现在。 宋青衣将眼神从顾暂的侧脸移开,重新再一次轻轻抬起眼皮看着自己血脉上的父亲,微微一笑,“……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希望我回去?” “……”宋易没说话,像是在等待着宋青衣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然而等到的却只是宋青衣略带讥讽的一眼后,又重新落回了顾暂的脸上,随意的,“我唯一的要求,只是你们这些人可以离我远点。” “仅此而已。” 当年在我期盼的时候你们没有出现,那么现在,也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 县令李逵之所以会把宋青衣关起来并不是真的因为那两人,而是因为有人看见宋青衣和顾暂从巷子里出来后,宋知尚没过多久也踱了出来,笑眯眯的少年身后,跟着极力掩饰狼狈但依旧瑟瑟发抖的荷花。 鲜衣怒马,腰悬宝剑,在这庆阳县里,除了那位宋少堡主外就没有第二个了。 当年李逵刚到庆阳时,整个县城一般被大户掌握,一般被江湖势力掌控,而在这之下又有一股下九流凝结的暗流隐在暗处。 水浅王八多,谁都见了新上任的庆阳县令,当今少年探花笑嘻嘻的,点头作揖一点不拉,但内里却也真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要不是宋青衣在暗地里帮了把手,估计自己早就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所以在敏锐察觉到宋青衣和宋知尚之间也许有什么的李逵,当机立断直接将宋青衣拿下大牢,说是捉拿,实则保护。 明处是给了宋知尚面子,暗地又保护了自己的盟友。比起当年的愣头青行为,李逵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真是圆滑了不少。 再检查了一遍送往京城的奏折并没有任何纰漏和错处后,先摊在一边,毛笔轻放在笔架上,从半旧的椅子上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外面已经是深夜,站在昏黄的灯下看向门外除了漆黑一片外连天上的星子都不见。 已立秋,夜风凉,不加件衣服还真容易伤风,李逵站在门内刚察觉到一丝寒意,在升起‘添加衣服’的念头前,肩上已经一暖。 护卫阿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并将披风罩到他的肩膀上,退后半步,正预消失—— ——“阿甲,你说现在皇上睡了吗?”青年依旧看着门外的黑暗处,遥望着某个反向头也不回的说。 黑衣劲装男子沉默。 “这个时辰应该是睡了。”今上年幼,由摄政王监国,人人都在揣测私下被叫九千岁的摄政王终有一天会窃国,只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罢了。 而当年明明应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少年探花,却在这里蹉跎了三年的光阴,这背后的手笔,不过是因为当初被封为今上太傅的小探花,忤逆了摄政王九千岁而已,就被下放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地。 一身惊艳绝俗的治国之才就这样被埋没。 呜呼哀哉。 从京城到庆阳,穷山恶水,要不是有阿甲这个奉皇命保护自己的暗卫,李逵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啊……陛下,请您一定要好好的长大,等着微臣变得比那个该死的混账更加老奸巨猾的时候,就一定马不停蹄的赶到您的身边,清君侧,除奸佞。 阿甲站在李逵身后,看着青年又一副对着黑夜横眉冷对,背后熊熊火焰在燃烧的模样,以多年经验就知道又是想到了他的主子了。 唔,今天的飞鸽传书可以在‘大人今天也很好’后面加一句‘夜念王爷’这句话。 面无表情的脸微动,眼眸看向某处,在确定某个几乎根本没人会察觉的动静完全消失在县衙后,才淡淡开口,“大人,人已经走了。” “唔?!”惊艳绝俗,正为了成为一代奸相的纯洁探花郎回头,“……谁来过了?(⊙v⊙)” “……”阿甲面无表情的看着‘(⊙v⊙)’的李逵。 决定在等下的飞鸽传书上再加一句:大人三年如一日蠢洁无暇。 第57章 三 只在大牢里待了一天就被放出来了,顾暂一面伸着懒腰内心懵逼的跟在宋青衣身后,突然觉得所谓的‘关小黑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就是居然没有提供早点。差评。 吧唧吧唧嘴,拍拍空空如也的肚子,顾暂决定带宋青衣去街上浪会儿。偶尔嘛……也是要改善一下伙食滴~ “走青衣,带你去吃好吃哒~”请你去吃好吃的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们等下去吃什么,这类话题全部都属于大吃货民族从古到今都没有变过的话题。 加上上次给宋青衣买了剑后,就还剩余了一些银两,目前也算是小小有钱的顾暂特别大爷的大手一挥,欢快的吧嗒吧嗒走去距离最近的早餐摊。香甜的豆浆,还有甜、咸两个口味的豆花,油条、炸糕,嘿!居然还有小馄饨?! 分量看上去还不错,但属于一大碗汤里就五个混沌的那种,一问才知道五颗两铜子,干脆先一人一碗豆浆配油条,再没人一份馄饨。至于豆花嘛…… 饭量并不大的顾暂只能有些遗憾的瞅着舔舔嘴了。 宋青衣看在眼里,扭头又叫了甜、咸两个口味的,顾暂都有些吃惊这孩子怎么今天早上这么能吃?! 等宋青衣扭头看到顾暂的表情后,才像是解释的说,“我看着这豆花挺好,等下我们一人一半。” 看着顾暂露出‘哎~吃不完的话我那只能勉为其难的帮你吃一半咯╮(╯▽╰)╭’的神情,但充满笑意的眼底却藏着点点宠溺。 ……不过,要是没有人总像苍蝇一样的在周围晃就更好了。 青年想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神色不变却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被人状似无意留意的眼神落点。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随着越来越深的修行,就更能够察觉得到在以前,只能模糊感觉到的触感。现在就像是将原本蒙在自己眼前的薄纱掀开,露出清晰的一切了一般。 宋青衣虽然原本就因为年幼的经历拥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五感和感应,但和习武之人,尤其是拥有内力的习武之人相比,他的敏锐根本就不算什么。 以前的他并不能够体会,但现在却不同了。 只是……宋青衣依旧留意着顾暂,心神有九分都放在他的身上,余下一分来想着其他。 他看见顾暂在店家将甜、咸两口豆花端上来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似乎在为吃那一碗纠结,那副‘作为一个吃货我感到现在的抉择很苦恼且严谨’的模样,不禁又让宋青衣想笑。 扭头跟店家说了声再拿两个空碗,各自对分,顾暂脸上那副‘我爱你但是我也爱你……我可不而已都爱qaq’的神情才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又欢快起来。 真是……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宋青衣觉得,和这段时间感觉自己在不断成熟的同时,他看向顾暂的姿态、神情、心境都开始从仰望到平视,再到现在,想要把他抱到怀里仔细敷贴藏着。 这样的转变让他感到惊异又奇特,却没有一点抗拒甚至觉得期待。 所以…… 墨玉般的眼底流露一点点的莫测。 所以,他不允许有任何东西、人、或者外界的变幻,会影响到他和顾暂。 所有会让顾暂也许会再次消失的变数,都应该在最初的时候,全部扼杀掉。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需要力量。 坚固的,牢而不破的力量。 -------------------- 吃完美美且异常丰盛的早餐后,宋青衣和顾暂商量直接会原来的后七巷。毕竟当初会住在那所小院儿只是为了躲开宋易一行人,期望他们在找不到后离开庆阳,但现在既然已经被找到,再回那个小院也已经没了意义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个隐藏在暗处的尾巴恼人的跟着。 在确定宋青衣和顾暂回了后七巷属于他们自己的院楼后,宋四给自己的下属打了一个继续隐蔽,有问题随时禀报的动作后,掠身隐蔽的飞奔回客栈,将情况将宋易一一禀报,就继续单膝跪地的听候下一步指示。 宋易做了个起的动作,微微沉思。 “堡主,要不让我去把大公子直接带回来吧?”赵叔很不喜欢这种磨磨唧唧的处事方式,江湖儿女,就是要爽快!磨磨唧唧的烦死了。干脆就打晕、打包、带走、完毕。 “赵叔还是听听看堡主的想法吧。”看宋易还在想,所以宋一先开口安抚似乎只要宋易一个点头,赵叔就会跳起来去把大公子卷八卷吧裹成蝉蛹似的拖回来。 但他宋一可不认为,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公子,不会在之后的时间里找赵叔的麻烦。 毕竟现在大公子对于他们这群强行跳出来认亲的人,已经非常没有好感了。赵叔的做法,只会激化大公子和堡主之间的矛盾。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好。”赵叔懊恼的拍着大腿,扭头又冲宋易正色说到,“堡主,再过月余就是武林大会了,要是拖到那个时候……” 每五年都会有武林大会,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已经近20年没有人争抢过武林盟主的位置,却不代表没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在江湖扬名。 武林高手各有所长,你说你南拳第一,而我北腿也甘屈居第二,刀枪棍棒,论英雄豪杰,谁又真的谁服气谁? 不如直接来个比试,所以武林大会,这么多年也逐渐变成了江湖武功排行榜。各路英雄豪杰,女侠少年,无不以能够排进‘江湖谱’前一百名而感到自豪。 同时,这也是少年侠士扬名的绝好机会。 虽多年来,武林盟主这个头衔已经类似吉祥物的存在,武林盟大部分事物都交给了副盟主,但也不代表宋易,可以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江湖的精神领袖了。 月余…… 宋易敛眼低垂,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不知在思量什么。但看样子他的所思所想并不打算和众人说一般,重新抬眼,看向赵叔,“知尚呢?” 赵叔一愣,显然没想到宋易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的同时,还抛回了一个问题,抓抓头后愣愣的回到,“似乎是送那个小姑娘回家了。” 人家小姑娘是良民,无论是后面想要继续好好的生活,还是跟着宋知尚,至少都得回家交代一声,不然这不清不楚的算是什么事? 再说少堡主一向听话懂事,早上还专门给他交代了一声才出去,多让人省心的孩子啊……相比大公子……啧啧啧。所以说,还是应该直接打晕了拖走吧? 而被赵叔形容为省心孩子的宋知尚正看着荷花的爹娘抱着她痛哭流涕,大哥红了眼眶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站在一边。 而她用手绢抹着眼泪的大嫂…… 明明长相丑恶,现在却故作大家闺秀般的捏着一块颜色已经不鲜艳的手绢按着眼角,估计是从野路子的戏台上学来的,矫揉造作不说,还带着一股子廉价的脂粉味儿。借着手绢的遮挡,自以为隐蔽的不断看向他悬在腰间的宝剑,还有镶嵌了玉石的腰带、袍角上。 要是眼睛有勾子的话,相信自己现在已经衣不遮体了吧? 宋知尚感到很有趣的站在一边看着,虽然房门已经隔绝了站在篱笆外冲荷花指指点点,状似同情怜悯,实则看好戏的乡民,但以他的能力,却很清楚外面的人,只多不少。 真是恶心的东西。用这些虚情假意作为掩盖,却掩盖不住从眼睛里漏出的贪婪和狡诈。 少年抿着笑,但那张天生带着纯真的笑颜里却没什么笑意,甚至在剥去了那些被绚丽的颜色掩盖住的浓墨重彩后,你会看见的是这张脸上原本的恶意。就像小丑,你永远不会从那张画了笑脸的脸上看到出了‘笑’的其他表情。 大哭一场后,荷花才将自己想了很久的想法向爹娘、大哥细细说了。她要跟着宋知尚走,以侍女的身份。 活契,二十年,要是做得好还可以配个青年才俊也不是不行,毕竟宋知尚,可是宋家堡的少堡主。 在说到这些的时候,宋知尚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大嫂,毫不意外的看见了那张脸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随即又变得恶毒。 ……人心。 如果有得选的话,荷花一定不会选择和宋知尚走。 但她很清楚,如果现在不跟着宋知尚离开的话,自己一定会在那些白眼、恶意的揣测、下流的视线中,逐渐毁去,甚至等待她的,是为了身为女子的贞洁被迫沉塘。 这些不是她期望的未来。她应该活得更好!更好! 只有离开,在众人虽然有着恶意的揣测心思中,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她和这个表面光鲜的宋家少堡主离开,才是对她,还有她的爹娘,最好的方式。 无论以后如何,至少她的爹娘、大哥,不会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永远抬不起头做人。 现在的她,没有选择。 哭完之后生活还是要继续,不需要收拾什么,宋家随便一点东西都比自家的好,甚至今天出门前宋知尚还叫人给她买了一件新衣,穿戴收拾一新后回了村落。 那些平日里就羡慕嫉妒她的姑娘,原本以为在经过昨天的事情后终于有机会奚落鄙睨,而感到兴奋莫名的时候,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她更加光彩照人的站在人前。 得体、色泽鲜亮秀美的纱质长裙,精美华贵,让原本就清丽雅致的荷花更加楚楚动人,温婉可爱。就像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小姐。 那些震惊不可置信,嫉妒到快要咬碎牙的模样,让荷花感到快慰又心酸。 快慰,是因为她没有让那些从小到大就没有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孩儿,有机会奚落自己。但在想到得到这一切的缘由,和对未来的迷茫恐惧,又感到无限心酸。 可是至少,她现在是风光的。 再次和依依不舍的把自己送到村头的爹娘、大哥大嫂道别后,荷花才一步三回头的跟在宋知尚身后离去。那副回首含泪的娇容,在很多年后依旧停留在站在村口送她出来的,众人的记忆里,逐渐斑驳成为美好的,都舍不得轻易拿出来谈论的回忆。 静走一段路后,荷花总算平静了下来,也不再落泪。虽然不舍对未来也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和忐忑,但至少往后的衣食住行都会是华丽且雍容的。 也许,她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触犯到她的主人也说不定…… 荷花一面想着,一面小心翼翼的看了走在前方施施然的宋知尚背影一眼。 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十四五岁,加上宋知尚自幼习武,所以身高要比同龄人高上那么一些,虽还没完全长开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但少年背影挺拔如松,也自有一股少年儿郎所具备的跳脱和鲜活。 走在前面的宋知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噗呲一笑。 荷花刚张了张嘴,但还是乖巧的低头继续跟着他。 在没有摸清楚主人的脾性之前,还是别急着讨好为妙。 但反倒是宋知尚先开了口,“你说……你走后,他们会讨论你吗?”少年的嗓音微微上扬,带着愉悦和欢脱,但在荷花见过他的另外一面后,听着总有些发毛。 “讨论……肯定是会有的。”荷花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她虽自诩有些小聪明,但在宋知尚面前,却自觉老实听话些,会比油嘴滑舌来得更好。 宋知尚又是无声一笑,过了一会儿才意有所指慢悠悠的说,“……我看呐,就算别人不讨论,你那大嫂……”意味深长,虽没再说但却不言而喻。 心一跳。 荷花没想到的是,只是短短的一点时间的相处却让宋知尚看出了那么多。她抿抿唇,不说话依旧跟着宋知尚。 “哎?要不我们偷偷返回听听看他们会不会说什么吧?”少年忽的旋身,拍手,眼睛亮亮的,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新游戏一般。 “……”荷花看着笑眯眯的他,除了服从,没有任何的办法。 虽然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但宋知尚虽是少年,却是武林数得着的少年侠士,虽多少有因为他是宋易的儿子,吹捧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宋知尚本身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带着荷花一路轻功飞跃,刚刚花了两刻钟行走的路线,现在连半柱香都没有就回到了村口。 和刚才许多乡亲相送不同,平时的村口并没有什么人。这个时辰,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都在田里查验干活,小一点儿的背着还不会走路的弟妹在家喂鸡喂鸭,大一点的上山挖野菜野果之类的了。 至于家里的女的,趁着天气好,一向都是聚集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闲聊。 东加长李家短,也是从那里开始。 荷花指了方位后,又被宋知尚带着悄无声息的过去,在树林密集的地方看着河岸,这个位置不会有人发现他俩,有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她们的谈话。 荷花的大嫂就在中间。 而就有那么巧,兴致勃勃谈论的,刚好是她。 “哎哟~我以前一直知道荷花俊,但也没想到那么俊啊~你看看今天,那一身!啧啧啧,要是走在路上,根本连认都不敢认。” “所以这全村儿的小伙儿才都喜欢人家荷花呢~”酸溜溜的话。 “什么全村儿啊,连隔壁几个村都有好吧?咱们荷花呀~那是怎么说来着?远近闻名~~” 一顿嘎嘎的笑声,像鸡鸭一般。 这些说词荷花平时并没有少听,但她就是忍不住眼皮跳了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嫂,那张不好看的脸上,此刻带着的意味深长的,高人一等的笑,让她感到莫名的心颤。 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但就像是为了打她的脸一般。 “哎?荷花她大嫂,以后你们家可不得了了啊~你看看,人家荷花今天是由那贵公子亲自送回来的,要是好,说不定能成半个贵人呢~” “啧,什么贵人。”荷花大嫂的脸上恶毒又狰狞,不屑的朝旁边呸了一声,“我等下回去,可得好好扫扫家里,这样的脏货,可别脏了我家才好。” 荷花像是瞬间掉进了冰窟一样,她看着那些在听了大嫂的话后,交互了眼神的妇人们,眼睛里闪耀的光,像看见腐肉无论怎么驱赶都会再次回旋回来的绿头苍蝇,在那些恶心的*肉上反复的舔吸,来回寻觅。 “听你的话这是……哎!她大嫂,难道昨天荷花的事儿……不会是……” “呸!她还要在村里,我第一个去找里长!这种脏货就应该进猪笼!沉塘!”大嫂叫嚷得很大声,让有些人忍不住想要帮荷花说两句。 “她大嫂,这可不能乱说,就算荷花现在不在村子里了,但名声还是要的。” 也许这话让大嫂感到了恼羞成怒,呼的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瞪着那个帮荷花说话的年轻妇人,“你知道什么?!我可是她大嫂!别人不知道的事难道我还不清楚?!我告诉你!要是我今天说的话有一个字假的,就让我……就让我掉进这河里淹死!” 有人听了,心里瘪嘴,谁不知道这河连七八岁的孩子掉下去都没问题啊,这也真是…… 但架还是要劝的。 “好了好了,荷花大嫂,我们又没说不信不是。”年轻妇人旁边稍微年长的打着哈哈,用手拐子碰了喷明显还想替荷花声讨两句的年轻妇人。笑着。 后面的话,荷花已经觉得不用再听了。明明在这里没站多久,却感到手脚冰凉发麻,浑身僵硬。 会被人说三道四她已经想到了,会被说也许已经不干净她也想到了,但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说出恶语的人,会是自己的大嫂。 站在身后的宋知尚笑眯眯的从她背后附上来,在她耳边笑着低语,“现在还有人帮你说话,可是要是这样的说辞多了……你说,她们还会相信你吗?” 微笑的恶魔。 “相信你还是干净的?” “怎么办呢?” 对啊……怎么办呢? “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来自地狱的,诱惑的声音。 ------------------------- 终于在衣服飘出很远之前被大嫂用一根枯枝给捞了回来。好在只是不深的溪水,不然又得因为洗衣服弄掉一件衣服而挨骂了。 但就算这样,要走回去也得花点时间,看看周围荒草丛生,大嫂一面感到心里发麻又感到烦躁,忍不住又冲水里吐了口口水,“呸!今天真是晦气!” 不过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说了荷花的坏话吧?妇人得意着,阴暗的想着,自己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假的,一夜未归啊?!那么多人见到荷花被那两个混混拖进了暗巷里,谁知道有没有发什么。 不知道想到什么,妇人微微脸红,又忍不住朝水里吐了一口口水,看着水面骂道,“娼妇!活该!” 水面倒映着她的脸,还有身后…… 荷花?! 妇人惊恐回头,却发觉自己的背被什么打了一下,瞬间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曾经听说书先生说过,会武功的人拥有把你定在那里几个时辰都不能动弹的能力。 “大嫂。” 妇人不能回头,只能通过水面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像一只跟过来附着自己的恶鬼一般的荷花。那张原本应该娇媚的脸在水波动荡之间也变成了怪异的存在。 透着诡异和阴毒。 “你刚刚……发誓了吧?” 妇人瞪眼欲裂。眼睛里满是恳求和害怕。 “你知道一句话吗?”荷花敛眼低垂,看也不看妇人一眼。只是轻轻伸手,贴在大嫂的背心上。 “举头三尺……有神灵。” 微微使力,落水声。水珠溅起来,落在荷花秀美精致的绣鞋前,连鞋面都没有弄脏,依旧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个小姑娘。 她的脚边是刚刚大嫂拾起来的衣服,荷花一眼看出来是自己的旧衣,看样子自己一走,大嫂就把她的东西占为己有了。 但是…… 少女微微一笑,楚楚动人的脸上因为现在的敛眼低垂显得多了几分娇弱,快慰感。 她弯下腰,将衣服重新丢进河里,按着它慢悠悠的顺水而下后,才满意的回头,看向宋知尚。 “少爷,我们走吧。” 我不要的,就算毁去,也不会给你这样的人。 第58章 三 就想赵叔说的一样,宋易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等到宋青衣答应和自己回去,似乎现在唯一的办法,还真只有想赵叔说的那般直接绑了扔上车得了。 虽然这样做的结果一定不会太美好,但至少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宋青衣却想是先一步算到了宋易的打算一般,除了第一天回了院子,第二天他就直接干脆又和顾暂去了县衙,踏进去之前,甚至若有似无的朝宋四隐藏的方向投来一瞥,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眼却惊得宋四汗毛都在那一刻全竖起来了。 他看见了!他知道自己躲藏的地方! 但赵叔不是之前说过大公子根本就不通武艺吗?! 这几天他跟踪下来,也确定大公子所谓的武艺也非常浅薄,只是三四岁孩子刚刚入门的剑招而已,一点内力都无。但刚刚的一撇,又作何解释? 巧合? 做侦查的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巧合。所有的看似无意的举动,都有它存在的深意。很多事情的成败原本就是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细小事情。 所以这件事,到底要不要禀告给堡主? “不用。” “不用?”宋四看着宋一,想是没有听清一般重复他的话。“您确定?” 宋一是他们的护卫长,但也是类似兄长一般的存在。有些事,也许宋一知道的速度反而会比宋易快,甚至更多。 “如果真的是巧合呢?”宋一反问,看着宋四像是被堵住了嘴一般。“这件事你一旦禀告,一定瞒不了赵叔和少堡主太久。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试探大公子?” 会。而且是一定会。 少堡主会试探大公子,动机是什么根本就不用累述,毕竟抛开武林盟主这个身份,宋家堡堡主这个身份更加具有实权和分量。 在大公子身份不明且没有找到之前,少堡主要是从堡主手上接过了这个位置无可厚非,但现在大公子找到了,并且寻回。那些原本就中立的,还有并不认可少堡主的人,会不会倒向大公子那一边 而如果大公子会武功的事情,又会变成筹码,和更加威胁少堡主位置的诱因。 少堡主会不会以试探为名实则趁机重伤? 或者说,挑拨莽撞的赵叔以试探大公子武艺为由,趁机浑水摸鱼? 这并不是他们把几乎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宋知尚想得太坏,而是因为亘古以来,没有任何人会逃过对权力和地位的诱惑。 甚至有的时候,是被身边的人推着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也一样。 “这几天你应该通过潜伏知道了大公子的武功水平。”宋一的话还在继续,“你想就算他真的察觉到你的位置了,但武功造诣上,能够比得过从小由堡主亲自调.教.的少堡主?” 不能。 “大公子身上的武功,有,还不如没有。”善水者溺于水,善战者殁于杀。多少武艺高超之人都死在武功比试等上,更何况大公子还是个连半壶水都及不上的三脚猫? 一旦被人知道大公子会武,先不论好坏,都会在言语上进行挑拨,打斗之中难免失手,谁也说不清的事情。既然说大公子会武会招惹来无穷的祸事,那还不如干脆不说,就让所有人认为大公子完全不会武还好些。 “那……按下?”宋四想了想,看向宋一。 宋一静静的看着宋四,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伸出,从掌心向上慢慢翻转成掌心向下,并做了一个‘按’的动作。 宋四点点头,决定守口如瓶。 继续和宋一站在廊下角落,等着处理完飞鸽传书来的紧急事务的宋易在处理完公事后,叫自己。 不得不说,这是宋青衣的幸事。就像宋一说的一样,此刻要是宋四向宋易禀报了宋青衣会武功的事情,一定不会安生。 一个会武功的宋青衣,和不会武功的相比,肯定是后者更加让宋知尚更能够放下警惕。 就算当年九公子留下的剑法和武功秘诀惊世憾俗,但宋知尚毕竟是宋易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可以说从满月开始连洗澡水都是特质的强身健体功效的药浴,坚固其筋骨,开拓他的经脉,不得不提,和其他的少年侠客相比,宋知尚绝对当之无愧。 更何况,武功招数这种东西也需要不断在实践中运用才可以熟练且应对得当。现在的宋青衣在内力上,确实已经高过宋知尚,但要说真刀真枪的打,却不一定会赢。 因为现在的宋青衣,手脚的反应速度,还赶不上脑子的反应速度。这需要练习,大量的练习和喂招、打斗才可以实现。 而在此之前,低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所以说,宋一在宋青衣还没有完全成长出来前,真的是帮了很大的忙。 然而世界原本就是因为很多小事而改变的。 但这些都是后话, “大公子去县衙干嘛?”赵叔听了宋四的话,在宋易都还没开口之前就先跳了起来,不过他随即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对,又讪讪的坐了回去,在椅子上动来动去,跟屁股下面长了钉子似的。 那副模样被安静站在宋知尚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荷花见了,面上神色不动,但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跟着宋知尚的第一天,她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只有成为和宋知尚一样的人,才可能活得长久,且活得好。 她的少爷,不喜欢蠢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尤其是像赵叔这样的蠢蛋。 所以,赵叔在宋知尚的眼里,也只是个可以随意打破的东西吧? 虽然跟着宋知尚的时间非常短暂,但却不妨碍荷花多多少少有点把到了宋知尚的脉。 有些人待在一个人的身边几十年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种人和自己院子里的一棵树一棵花有什么不同?不懂我的,就没有资格让我去正视,那么随意毁去又有什么关系? 宋知尚,就是这样觉得的。 荷花突然觉得,这样的理论虽然荒谬,却并不是毫无道理。 在一起时间久又怎样?你连我是怎样的人都不知道,又和外面的草木有什么不同,就像她的大嫂,她虽然从没正眼看过她,但也因为她是自己哥哥的妻子,生下了根儿,所以容忍她。 可是对方回报的是什么呢? 没有心肝不懂感激的东西。 毁去了,也没什么不好吧? 但……荷花面上脸色不动,心里却因为他们谈论到‘大公子’的时候,想到了那个站在大公子身边的青年。 ……那个时候,是他救了她,不会武功,没有好看的华丽耀眼的衣裳,但就是他跳出来帮她狠狠揍了那两个小混混。 明明,也并不比自己强多少,却还是出手了。 心里有丝丝甜意,带着少女的芳香在内里独自发酵。 “看样子……大公子和县令的关系……”不简单,宋一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从刚开始觉得就算找回了大公子,也不过是宋家堡多个闲人罢了。毕竟从赵叔的形容,和当初大公子的遭遇来说,能够顺利的长大成人,似乎已经是堡主最后的一点野望了。 但在到了这个小小的庆阳城后,宋一却越来越觉得,大公子惊世绝俗的才能。 明明没有武艺傍身却偏偏在小小的,似乎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庆阳城里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甚至包括当地的地头蛇镖局的追查。 如果说这只是第一次小小的惊讶的话,宋四的追寻无果就变成了惊异了。 而现在,大公子在堡主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就算采取强硬的手段也要把他带走的前一刻,却去了县衙。 他在向他们展露两点。 一,他知道他们的想法,能够提前洞察先机并提前做出最正确的下一步。而且永远快他们一步。 二,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无害,他的身后,隐隐有官府的影子,虽然近些年因为宋易的一些原因所以朝堂已经很久没有将‘以武犯禁’的说辞提到明面上,但官府对武林的防范却从未减弱,甚至今年来有更加严厉的桎梏。 此刻展现出他和庆阳县令也许会存在的关系,也让宋易短时间内无法轻易动手。 他宋易作为武林盟主,公然从县衙掳人。 这绝对不会是小事。 只能说,大公子的这步棋,将住了他们所有的想法。 凭借文弱书生之姿,却将住了堂堂武功盖世的武林盟主。 宋一可以确定,在武林上,没人可以做到大公子这一步。 惊世绝艳之才。 这一刻,宋一心里甚至生出‘如果当年大公子没有被堡主送走,现在……’这样的想法。 但这一切,也只会是想法罢了。 而刚刚的飞鸽传书,有是让宋易不得不马上离开的重要事情。 要和官府对上吗? 或者,就这样暂时放任大公子先不理会?宋一相信,要是这样做了,再想找到大公子,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爹,要不您先回去,我留下来劝大哥?”站在一边的宋知尚笑眯眯的开口。 “我会让大哥……心甘情愿的跟我走的。” 心甘情愿几个字婉转悠长,旁人听了像是小孩故意掉书袋一般摇晃着脑袋说,只感到好笑,而落在荷花耳里,却只有丝丝冰凉从耳廓钻进,缠绕心脏,逐渐冻结。 第59章 三 “去了这么久,总算回来了。”青年笑嘻嘻的,嬉笑眉开的模样自带一种鲜活和灵动感,明明和宋青衣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这幅少年心性,硬生生的看上去小了几岁。加上干净的娃娃脸,长得及其讨喜。 “要不是王二哥你在县城……”和王二的一身轻松,喜笑颜开相比,小朱的脸都要皱成包子了。不过就算是包子,也是个清秀可爱的包子。 小包子在旁边王二哥威胁的眯眼后,默默的闭嘴,决定等下看见宋二哥后好好的向他告状! 感觉要是被宋二哥知道了,一定让王二哥吃一个月的玉米窝窝头,嘎嘎嘎! 这样一想,王二哥全部丢给自己背的包袱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呢~脚不痛了,腰不酸了,一口气可以走到大门了有木有??(⊙v⊙) “……喂喂喂?为什么突然走这么快?”王二有些傻眼的看着刚刚还一副死狗拖破车模样的小朱,像是突然吃了仙丹妙药般的‘咻’串到前面。像是突然心灵福祉了一般,眯眼,“……你小子,不会是想向宋二告我的黑状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小朱走得更快,少年不短但和自己相比还是小短腿的腿,迈得飞快。王二还有哪里不懂的,磨磨后槽牙,赶紧追上去。 “小猪仔!你不讲义气,亏我把烧鸡的两个鸡腿都让给你了!” 被叫小猪仔的少年跑得更快。 引得王二不禁朝着已经被小朱推开的,近在咫尺的大门高声,“宋二!你别听小猪仔胡……” 抓到站在门前一时没进去的小朱后,王二一边嚷嚷着,一边朝里看,在看见里面站着的两人后,声音戛然而止。 一少年,鲜衣怒马,腰悬宝剑。 一少女,站在少年身后,身着一身天青色纱质衣裙,像天边最淡的那么流云。 在王二和小朱呆愣的时候,少年笑着开口。 “你们一定是我大哥的朋友吧?幸会。” 真是……幸会啊。 猫眼弯弯。天真跳脱。 ---------------- 顾暂蹲在县衙后院看着凉亭内正和宋青衣笑眯眯的说着什么的青年县令,再一次深深深的感受到,无论是做什么,颜值……都是很重要的呀呀呀…… “顾公子,鱼咬勾了。” 旁边人用毫无起伏的声线提醒着顾暂。他低头看向水里,和池塘里叼着鱼线傻愣愣瞪着自己的锦鲤对上眼。 “……阿甲兄弟。”顾暂在和这鱼大眼瞪小眼半响后慢吞吞的开口,“这条……不会是之前咬饵的那条吧?” “是。”阿甲盯着水里胖胖的锦鲤看了看后回答,停顿一息后,“之前、之前的之前,都是它。” “……”好吧。顾暂回过头默默的盯着依旧咬着饵,依旧傻愣愣瞪着自己的锦鲤,再一次的帮它解开勾后重新把它放水里。 胖胖的锦鲤摇摇尾巴,艰难的挪动身子,继续摆好姿态瞪着顾暂。 “……阿甲兄,你家的鱼……” “一向都是我家大人喂的。”阿甲又看了一眼继续傻愣愣瞪着顾暂的锦鲤,好心提醒。“你得把手上的饵喂完了,拍拍手示意没有了,它才会游走。” 顾粑粑木着脸把剩下的饵全丢水里,看着胖胖的锦鲤摇着尾巴把全部的鱼饵都吃掉,又瞪着自己的时候,试着拍拍手,还把手心晾它看。 好嘛……小鱼婊头也回的,甩甩尾巴就游走了。 皿 顾暂看着那抹金色慢吞吞的没入碧绿的湖水深处不见,才又将视线调回凉亭上的两人。清雅绝伦,布衣青年,和红唇齿白,鲜红官服聚在一起正说着什么,一个表情鲜活,一个神情淡淡,配上这古风凉亭,一池碧绿湖水,说不出的风光无限。 ……艾玛,居然有种看着自己养大的小白猪正在拱另外一只小白猪……呸呸呸! 顾暂赶紧把自己刚刚不正确的想法给呸掉,并在内心严肃的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自己歪了,就觉得自己养的小孩也是歪的。 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且不正确滴!顾暂同志! 嗯!没错! 阿甲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似乎在哪里见过很多次的熟悉神情,在顾暂的脸上又见到,居然伸出一抹诡异的恍惚之感。 摄政王身边,甚至可以说是皇室最精英的暗卫阿甲童鞋默默的把视线从顾暂身上,移到凉亭中的李逵大人身上,停留片刻后,又慢吞吞的移到被称为‘宋先生’的送青衣身上。 不过视线的停留和停留在李逵、顾暂相比,短暂了很多,极快的移开了。 毕竟他们这一行,原本就是替主子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保护、暗杀、窃取情报,等等等等。所以对于黑暗和危险的敏感度,比寻常的武林人士都要敏锐。 所以就算宋青衣没有卓绝的武功,阿甲也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从他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家主子爷的影子。 不过…… 阿甲童靴敏锐的眼又恍惚了一阵,一副‘正在思考着人生最重大的事情’的表情。 这年头……强者……都爱这一款的? 阿甲重新看向双手托着下巴瞪着湖面的顾暂一眼,觉得现在的他和刚刚瞪着他的胖锦鲤没什么两样。 很多时候……他也觉得自家大人和胖锦鲤很神似呢…… 果然上位者的想法,他一个小小的暗卫是无法理解的。 皇城第一暗卫阿甲童靴深沉的想着。 ------------------------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王二把证据带回来,陈家的罪行就大白于天下了。” 凉亭内,李逵显得很激动的拍了拍石桌,没控制好力道,忘记了自己小身板的易碎程度,一巴掌下去的情况下,放到让他自己痛得想要跳起来。 ……可是,宋先生正在对面坐着呢……qwq 宋青衣看着憋痛扭曲了一张清秀斯文的脸的大人,低头喝茶。在确定某人已经借着自己低头的时候一阵猛力甩手,然后又极快的重新一副威严端坐状后,才放下茶碗,重新开口。 “现在要担心的,就是宋盟主在不知道这些的情况下,无意添乱。”恩,趁机上眼药,不过这话不是说给李逵听的。 宋青衣微微移开眼,不着痕迹的看向池塘的一边,这个距离的谈话顾暂是绝对听不到的。 但却不代表此刻站在顾暂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听不到。 他就是要让这个李逵说是‘皇上’派来的暗卫听见。 至于之后的事情嘛…… “这个你不用担心。”李逵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刚刚阿甲已经探得消息,宋盟主最迟明天,必定离开。到时候,宋先生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添乱了。” 果然。 心微动,但表面依旧神色不动,露出恰到好处微微感到惊讶但又松了口气的神色,“这实在是太好了。” “对啊,简直就是及时雨。”李逵哈哈哈哈作仰天大笑状。 嗯,戏台子上的奸相一贯都是这样笑的。 owo “……是啊……”宋青衣在李逵忙着做‘奸相笑’的时候,斜睨旁边静默到几乎让人忘记他的存在的某人一眼。意味深长。 “果然是……及时雨。” 三年的隔着李逵和阿甲的互相试探,宋青衣现在可以确定。 站在李逵身后的,绝对是比现在坐在那张龙椅上的孩童,更加强大的存在。 犹如一张无形的□□,保护着李逵。 与此同时,城东后七巷。 “这……您是……宋二、呸!是宋大公子的弟弟?”王二笑嘻嘻的,像个即将得到好处的小人一般,冲宋知尚笑得谄媚。 “是啊。”那双漂亮的猫眼在王二身上转了一圈后,又扫到旁边怯怯盯着自己,似乎有些怕生的,把刚刚背的包裹抱在胸前遮挡住,像是这样就会有安全感的小朱身上停留片刻后,又回到王二身上。 “王二哥,我答应了我爹,一定要把大哥带回去。”宋知尚露出少年苦恼的神情,就像是因为这次没背好先生交代的功课而苦恼,不敢回家的白净公子。那张脸上,白净得让人可以一眼读懂他的所思所想。 却莫名的让王二隐隐感到头皮发麻。 ……有些不对劲。 这种属于长年累月在生活中磨练出来的,属于小人物的保命法宝,绝对不会让王二和小朱感觉错误。 尤其是……当两人都同时察觉到的时候。 王二和小朱不由自主的互看了一眼。熟悉的两人,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替都可以明白对方此刻的想法。 ……他们的身上,现在有太过重要的东西,不适合节外生枝。 王二现在隐隐有些后悔,在进城之前拒绝了一直和自己一路乔装打扮就为了保护他和小朱安全的衙役捕快。 他想着都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了还怕什么?让那两人跟着反而会暴露。就连东西都没有让两人带回,依旧在小朱身上。 “嘿嘿,这个……宋少侠,您看,其实我跟宋大公子的关系,也只是酒肉朋友而已,住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没地方去,你说!要怎么做!我王二一定照办!”王二拍着胸脯。啪啪啪! 只要让小朱出去,去县衙找到宋二,就…… ——“你现在一定在想,先稳住我,然后去找宋青衣吧?”施施然的声音,漫不经心。 却吓得王二心脏乱跳,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并不像寻常子弟一般好哄。和宋青衣那双总是让人觉得莫测的墨玉眸子不同,面前少年的眸子是漂亮的琥珀色。 可王二就是觉得,他和宋青衣极为神似。 那种似乎可以看穿人的莫测感。 ——“你一定不知道……习武之人对很多事物的敏感度会比常人更高。”宋知尚笑着,看着王二脸上刚刚那些浮夸的表演终于慢慢的龟裂、瓦解。 “它会让你察觉到常人没法察觉的细微末节。” 少年的手指隔空遥指王二的心脏,“比如说心跳。再比如……”手指一晃,转到小朱身上。“你们想要掩盖的……某样重要的东西?” “小朱快跑!” 在宋知尚话音未落之前,王二将身后的椅子朝宋知尚丢了过去,并朝小朱扭头大叫。但在还没重新回头试图朝宋知尚扑去,纠缠住宋知尚给小朱争取多一点的时间,至少是跑出这里,发出声音的时间之前—— 重力击打到他的脸上,瞬间飞了出去,在晕头转向双耳微微耳鸣的声响中。趟在地上吐了口血的王二,看见宋知尚已经从小朱身上找出了一本账本样的东西。 随意的翻了翻后,少年微微抬头,看向王二,扬了扬手上的账本。笑。 “你说……要是我把你们,还有这个交给陈家,……会不会很有趣?” 在王二瞪大眼却无力动弹中。 少年笑着,猫眼弯弯。 宋青衣! 第60章 三 莫名的心悸。 宋青衣从冥想中警觉,慢慢睁开眼,就像原本被掩盖的清冷墨玉缓慢的展现在人前,露出里面的流光溢彩。 盘膝而坐的宋青衣长身而立,透过青黛的屋檐看向透蓝的天空,修长的眉微微轻皱。 ……总觉得,有什么变故被自己算漏了。 墨眸微移,转向凉亭处,顾暂和李逵正肩挨着肩,两人蹲那儿一起双手托着下巴,跟两朵蠢花似的,和池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浮上来的胖锦鲤又在那儿大眼瞪小眼。而那个阿甲,就双手抱胸站在一边。 看似面无表情神游虚空,却在宋青衣将眼神移到他身上的瞬间就察觉,并回望过来。在和宋青衣的眼神对上后停顿一息,举步出了凉亭,沿建在池上的青石小径绕了过来。 “先生是有什么吩咐?”阿甲站在宋青衣面前问。 “甲兄,去邻县的捕快是否是今天回?”宋青衣问。 “对。”阿甲静静的回答,“看时辰这个时间也……”话音未落,阿甲先朝连接前厅的院门望去,随即是慢了几息同样听到脚步声的宋青衣。 然而就是这个举动却让阿甲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他很清楚,前不久的宋青衣是个一点内力都没有的青年,但短短只是月余,现在却拥有了虽还赶不上自己,但放在江湖上却已经是别人苦练十几寒暑,除去勤奋之外还得格外天资聪慧才会练成的内力。 宋青衣,到底有何奇遇? 阿甲的心境变化也只是几息之间的事情而已,且因为身为暗卫,原本就是属于从小开始特别训练的,就算再如何震惊外表依旧要不动声色,不然在窃取情报的时候,万一因为心绪变化导致被旁人察觉,这种事并不是没有。 所以阿甲再如何震惊,表面却依旧无波,就连平日里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感觉敏锐的宋青衣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两人依旧看着圆形拱门,外出办差的衙役在几息后出现在门前。 “王二带着账簿和小朱在进城前就和你们分开了?”李逵一行人在听了来龙去脉后询问。 “是大人,王二说分开走有利于账簿的安全,而且还特意在小的两人身上包了两本书,以作掩护。”衙役回答,“好在王二心细有这层鼓励,我和赵马刚刚进城,到县衙这一路前后就遇到了三次意外,还有两次小偷。虽已经各种防备,但王二给的两本书还是被他们偷走了。” 衙役颇为欣赏的说。 “大人,看样子陈家是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打算了。”衙门的师爷听了这些话后,对李逵说到,“虽然已经在进城之前分开走,但王小哥他们被陈家追查到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尽快让他们回衙门?” “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猖狂。简直可恶至极。”李逵皱眉,平日里总笑嘻嘻没什么威严的红唇白齿却添加了几丝气势。随即看向还站在自己面前等待他下令的衙役,“把总捕头叫来,多带几个人护着王二他们回来。”强调,“中途,一定不能有闪失。” “不。”青衣想了想,“随便喊两人,将王二和小朱押解回来。” 李逵只想了一瞬,同意。 等衙役作揖退下,议事厅里又只剩李逵、宋青衣、顾暂、阿甲,和后来赶到的师爷五人。 但就算这样萦绕在宋青衣心里的隐隐却依旧没散,他抬头看向阿甲,“甲兄,今天一早确实是已经看见宋易等人出城了?” 阿甲看向师爷,他的任务是保护李逵,其余的事情只是因为李逵没有人手所以顺带帮忙递个话,搭把手。但却没有资格直接对衙门的事情插手。 宋易的事也一样,只是递话给师爷,但之后的事情就全部都是师爷交代衙役在做了。 “对,今早一行七人快马出城。”师爷回答。 “一行七人?”宋青衣似乎终于知道有那里不对了。 “没错,和当初宋易他们来时的人数向符合。”师爷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宋青衣一下子脸色微变,兹事体大也担心自己出了纰漏不免问到,“是那里有问题吗?” 顾暂也在宋青衣脸色微微一变的同时察觉到了问题,看向师爷,“七人?不应该是九人吗?” 在场的人都没有笨蛋,只是一瞬间走进了一个小小的误区罢了,顾暂的一句话惊醒李逵、阿甲和师爷。 宋知尚和赵叔,还在城里! “糟了。”师爷懊恼的用折扇打在手心上,忽的抬头期许的问,“宋少堡主应该不会……” 不会成为变故? 不,他才会是那个最大的变故! 与此同时,距离城东最近的小药铺里正迎来医闹。 店铺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指指点点各种交头接耳,伴随着从药铺里不断传来的叫嚣、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组成成了全部。 穿着统一青色下人服的几个大汉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凶神恶煞的驱赶着周围围观的人,“走走走走!看什么看什么?!我们陈家做事看什么看?!滚蛋!!” 在这里的都是平头百姓和下九流,活在生活底层的人就像是海里聚集在一起的虾米,在遇到稍微大一点张牙舞爪冲过来的虾兵蟹将时,就会一驱而散,各自谋生,这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的自保之道。 所以刚刚小药铺前的各种围观,现在瞬间变成了门可罗雀,但里面的打砸声和叫骂声却一点没停歇。 “大爷!各位大爷!”小六子捂着被砸了一下现在正鲜血直流的额头,明明已经头晕目眩,感到恶心干呕,但却依旧要低头哈腰的冲这群从一进门开始就各种打砸的家丁,他一手捂着额头,一手张开,艰难的挡在李朗中面前。 但身后的老人早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连呻.吟.都没法完成的发出,面如箔纸,勉强半睁的眼里,眼珠微微向上翻,露出更多的眼白。 将死之相。 “我们、我们赔钱!赔钱好吗?我……”小六捂着头,像是有些搞不清楚方向一般的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然后露出恍然,跌跌撞撞的跑到柜台,将装钱的抽屉打开,顾不得再捂着额头,双手抱着全部抽出来的抽屉回来,哈着腰腆着脸把抽屉送到明显是领头人的面前。 “大爷、大爷……求求你、求求你……”带着笑的嘴唇颤抖着,已经维持不住笑意,眼泪迅速的浮上来,在小六的眼眶里,那张总是带着讨好又机灵的笑的少年娄曲着身子,弯着腰,单薄的身子在六七个彪形大汉的合围下,更显得渺小不堪。 那个总是跟个跳豆一样的老头,现在正逐渐在自己的身后失去生机。 求求你们……钱吗?拿去就好!让我救他。 再晚……再晚就…… 然而小六的卑躬屈膝在这些人的眼里,却只得来嘲弄的大笑,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怜悯?同情? 那是什么? 领头的那个轻蔑的看了看小六捧在手上的,像是捧着自己的全部,只为得到一个救赎一般,装了几十枚铜子的抽屉。 随意的一挥! 像挥走扰人的小虫子一般。 ——“哗啦——!”小六的视线里,是满眼的,一掠而过的黄铜色,在叮铃铃当之中是周围新的一轮充满了恶意的大笑。 少年看着散落一地,还在旋转的铜板,脑子里只有迷茫和让他刚到胀痛的热气。 慢慢渗透到眼眶里,变成泪眼。 “……王法。”小六木然的瞪着地上的铜钱半响,慢慢抬头瞪着面前的这些人。这些明明在笑,披着相貌端正,穿着整齐干净的人。 不明白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这种恶事……这种恶事! “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小六扑上去,可刚刚起身就被人大力的当胸一脚,踹得向后飞去,撞倒木桌,带倒椅子才止住势头。 小六吐出一口血,眼前的晃动昏花终于止住后,看清的第一眼却是那些恶笑着,走上前,看着他笑着脚慢慢抬高。 李郎中,在他的脚下不远。 “……你们要干什么?”小六想要爬起来,却被走上前的另外几人用脚踩住了手脚,连头,也被踩住。固定的,被迫看着。 心里隐隐知道,却拒绝承认,但在看见那人慢慢的把脚放下的时候,小六还是剧烈挣扎,嘶吼叫骂。 “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的哭喊,嚎叫,哀求,叫骂,这一切都不能阻止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少年眼睁睁的看着壮汉将脚慢慢的放在李朗中原本就只剩余了一点点起伏的胸口。 慢慢。慢慢的施力,踩下去。 没有哀嚎。没有声音。 老人在壮汉的脚下,在小六眼里肉眼可见的,吐出最后一口气,继续安静的趟在那里。 终于一动不动。 小六张大眼,看着那个安静趟在那里的老人,浑身像是被卸了力一般,呆愣愣的看着。 店铺外阳光明媚,秋阳灿烂。光从店外照射进来。却照不进这里面。 哎呀~~~小六子~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多吃一块花生酥呀呀呀~~~ ……师傅,您前两天不是还在说牙痛吗? 咄!前天吃了饭你今天就不吃饭了?!臭小子还不快快把你藏起来的糕点交出来?!我知道了!你藏在药箱子里了对不对?! ……没有啦!师傅你别捣乱,我才收拾好的! 咄!黄口小儿!还不快快给爷爷我走开?! ……师傅,你起来,我把藏起来的糕点都拿出来。好不好? 小六子呆呆的看着依旧安静趟在那里的老人,壮汉走过来,笑着蹲下,看着少年。嗤笑。 “王法?”壮汉笑着,“在庆阳,陈家就是王法。” “要怪,就怪你们跟那个宋青衣不清不楚吧。带回去。” “是。” 因为谁发生现在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少年被人拖着拖向门外,依旧呆呆的看着静静趟在那里的老人。 他只知道,他失去了他最亲的亲人。 秋日艳阳高照,却照不进少年的心里。 第61章 三 等宋青衣还在等待王二的消息时,先等到的却是城东小药铺因为医闹,导致现在整个药铺被烧的结果。 顾暂宋青衣一行人赶到,却只看到残垣断壁,和焦黑断木上的余余白烟。 “……这是怎么一回事?!”顾临站在宋青衣身边,一眼就看见了某个已经被烧焦的尸体正被仵作收敛盖上白布抬了出来。 白布下垂露的,是一只微微烧伤但还是可以从皮肤上分辨出来,是属于一只老人的手。 “……不可能吧。”顾暂快步上前,瞪着白布,想要掀开,却又不敢。 反倒是从尸体被抬出来后就一直站在一边静默不语的宋青衣越过顾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遮挡住他,沉默片刻后,缓缓的掀开白布,敛眼低垂,一声不吭。 “……青衣。”顾暂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略微高于自己一点点,现在已经完全可以遮挡住他的视线的青年的背影,小心翼翼的将手附上去,透过布料感受到下面紧绷的身体。 哽咽。 “……店里还有个小伙计,找到了吗?”顾暂听到宋青衣微微沉声问。 “没有,只找到郎中的尸体,听周围的人说,小伙计被前来医闹的人直接拖走了。”最先赶到参与了救火的捕快说。“似乎……是陈家。” “好个陈家!”同样赶到的除了宋青衣顾暂外,还有李逵和阿甲他们,李逵在听了这话后咬牙切齿。低声,“他们的眼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王法。”宋青衣喃喃自语,语气平和无波,却隐隐有暗涌在内里浮动,似乎这平静之下强压下的是即将喷涌而出的惊涛骇浪一般。 “看这情景,那里还有王法可言。” “大人。”前去后七巷查看回来的捕快疾步赶来,“王二和小朱都不在,但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 捕快努努嘴,还是没有多说。现场……那里只是打斗的痕迹那么简单,血迹斑斑,一看就知道两人当时是多么惨烈,最总要的是,“另外,现场还有一张纸条,不知是谁留下的。” 李逵急忙接过来一看,之后递给宋青衣。“宋先生,这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 “是冲着我来的。”宋青衣看了一眼后,几乎可以肯定的回答。 上面只有几个字。 ——【你知道去那里找。】 笔迹跳脱潇洒,一看就是从小经受过良好的教育,请名师教导才有的成果。宋青衣过目不忘,只要是见过的字迹都能够在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认出。 这个笔迹他从未见过,但却不妨碍他从自己认识的,又有这个能力的人里想到是谁。 宋。知。尚。 ------------------------- 陈府会客厅 “真是……真是要多谢少堡主了。”陈老爷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却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仙风道骨,颇为儒雅,加上平日里乐善好施,也不少为庆阳修桥铺路,居然也博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头。 但就是这个大善人,私底下做着男盗女娼,私通敌国等等勾当。似乎所有的恶事,他都有兴趣是参合一脚,没有道德没有是非,只谈利益和买卖。 而这本账本,就是他多年来明面上做着货商的声音,私底下却掳掠拐骗幼童幼女贩卖,给那些有着特殊嗜好,喜欢新鲜玩儿法的富贵人提供‘货源’的详细账目。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家大业大,不去那些更加繁华的地方,偏偏待在这个小小的庆阳县城里?原因就是要是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可以凭借着这里疾奔三天就可以遁走敌国的地域优势。 就连多年来积累下的金银,也分散藏觅,所谓狡兔三窟,就是这个意思。 更何况,他还秘密养了一群在江湖上名声及其恶劣,完全没有任何道义可言的人。 “那里,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如果不是这两人举止古怪,我也不会多次一举,好在确实是贼人,不然还真以为自己不小心误伤了好人呢。”宋知尚坐在上首,荷花静立在他身后,弯着眼睛微微笑着的模样极其好看,加上一旁姿色清丽的荷花,更是金童玉女般。 这样的品相,要是…… 陈老爷耷拉着眼皮想着,但这种心思在宋知尚那双似笑非笑,透着已经洞察了他想法般的猫眼扫过来时,一个激灵,背上的汗毛从尾椎骨齐刷刷的冒起来,一路升至头皮。 刚刚一瞬间升起的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没了踪影。 真是老糊涂了! 陈老爷在心里暗骂自己现在居然越活越回去,之前面前这位笑眯眯的小少爷带来的两人,其中的那个青年,十根手指头被硬生生的全部掰断,嘴里牙齿有一边都被打没了,就这样难道还不能给自己提个醒?! 暗自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陈老爷面上又恭敬了不少。 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但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不叫的狗。面前的,就是一条笑眯眯的疯猫啊。 -------------------- 秀气白皙的手大力的拍在木桌上,惹得桌上的茶碗都跟着惊跳起来,李逵气的咬牙切齿,脸上咬肌都因为隐隐用力而抽动,“简直是……来人!点上人马,我要将陈府的人全部缉拿归案!” “大人不可!”师爷制止。 “为何不可?!”李逵气得瞪过去,“药铺被烧,打死郎中、当街带走小六,甚至现在王二和小朱也完全可以确定就在陈府手上!还有什么不可?!” “大人,烧药铺和打死郎中的只是陈府的下人,就算现在去陈府最多是把当时闹事的下人给带回来,至于小六,有没有人看见他同样进了陈府还不知道,更别提王二和小朱了。我们现在去,除了打草惊蛇让对方更加警惕带回几名无用的家丁,除此以外完全毫无所获啊。” “那现在怎么办?!等着?!现在三人生死未卜,如果这样等下去,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变成尸体被抬出来,或者就这样消失吗?!”李逵忽的站起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今天就是硬闯,我也要闯进去!” “大人!”师爷还欲再说。 “别说了!阿甲!把师爷绑起来!”李逵一挥衣袖,对站在一边的阿甲说。 “大……唔!”还准备说点什么的师爷被阿甲一个点穴就浑身动弹不了的站在那里,只有眼珠子依旧可以转动。 李逵叹气,对师爷说继续,“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有违王法,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我大不了就是个丢官归家做个闲散人罢了,毕竟我还是先皇亲封的帝师,没人敢真的动我,但你们不同。” 李逵将黑色的官帽往旁边木桌一放,在师爷出不了声但却已经泪流满面中叹气,“要是连累了你们,我李逵才真的罪该万死了。所以,我……” 咦(⊙v⊙)?! 壮志豪情还没有抒发完,就被一直默不出声的宋青衣给同样点了穴道,阿甲微微皱眉,却忍耐着没出手,他知道宋青衣这是在帮自家大人。 宋青衣长身而立,缓缓站起的瞬间居然有股气势随着他的起身变得越来越凌厉,就像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在宵小的头顶终于形成一股压得极低的,令人忍不住胆寒的威压,让人忍不住膝盖发软,想要跪下去。 “江湖事,江湖了。”宋青衣静静的说。 在这股威压里,还有抑制了很久的冷静的暴虐,比起疯狂的怒火来说,这种安静的理智的暴虐,更加骇人。 因为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不是冲动行事,是理智的,准备血洗一切的冷酷。 门外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吸引现在厅里唯一能动的宋青衣和阿甲的视线,齐齐望过去,是刚刚回来后就直径怒奔向后院的顾暂。 此刻他的手上,捧着和宋青衣进衙门时唯一带的行李——剑匣。 顾暂站在厅外,和宋青衣遥遥相对,沉默缓慢,但坚定的将剑匣抽开,微微倾斜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黑色长剑。 宋青衣凝视着顾暂,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深邃莫测,让人从他那张神色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想法,更不提窥探内心,但他现在睇着顾暂的眼睛里,却更像是因为有太多的情绪凝结而深沉,晦暗不明。 “甲兄。”宋青衣依旧看着顾暂,头也不会的对依旧站在李逵身边的阿甲说。 “接下来的事,我来做。” “……”阿甲沉默,他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李逵的安全,至于其他一律不管。但属于汉子的血性还是让他忍不住抛了一物给宋青衣,“实在不行的时候,在墙上一擦,就会产生爆炸。” 黑雷。往往是暗卫们最后保命用的拼死一搏。 阿甲身上一共也只有三枚,当初一人护送李逵到庆阳县就任时,路上遇无数暗杀,曾用过一枚,原以为无法完成王爷的嘱托准备自己赴死让李逵从水路先离开时,是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人解了围,带头的就是宋青衣和王二等人。 后飞鸽传书才从王爷的点播中知道其实当初他们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等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跳出来解救他和大人。原因很简单,不过是越危机关头的营救,越显得难能可贵罢了。 这是个不得了的少年。 王爷在信中如是赞叹。 从那时候开始,阿甲就知道宋青衣和王爷其实是一种人。除了自己在意的,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有价值。 而有价值的东西,就代表了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会因为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契机,是可以舍弃的。 王爷的观念,是从朝堂、战场、尔虞我诈之间逐渐树立起来的。 但宋青衣呢则是在多年的颠沛流离之中,于生活的困境中演变而来。然而唯一的不同是,王爷已经完全成长成为了那样的人。 而现在的宋青衣,因为旁边的青年,还拥有着良善和情义。 因为这个,也值得他阿甲将这颗黑雷送给他。 因为此去,必定九死一生。 第62章 三 陈家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庆阳作威作福了半辈子,当了那么久的逍遥土皇帝,虽然自打李逵来了后不得不收敛一二,但对方何尝不是在没有抓到他们任何证据的时候,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容忍他们在眼皮子地下作威作福? 却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被人打上门来。 而对方还是之前依稀听过却从没有交集,也因为看不上觉得不用有任何交集的下九流。 从尾椎尾骨一直通向头皮的一股子电流,陈家少爷激灵了几下,发泄后又狠狠的耸动了几下,才退出来。喘着粗气,这才听见外面依稀传来的喧闹。 抓起旁边的绣帕随意擦了擦,然后嫌恶的看了一眼后,随手一丢。不知道是哪个俏丫鬟留下的绣帕就飘飘扬扬的落到床上,被屈辱的捆绑着,身上布满了鞭痕、牙印还有各种凌虐后的痕迹的身体上。 还显得稚嫩的身体.赤.裸.在空气里,那些凌虐后留下的痕迹在白皙细腻的胸膛上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然而这具还留有余温的身体却一动不动的趟在那里。 “外面是怎么了?”陈家大少爷胡乱的随意套上裤子后,一面穿衣服一面不耐烦的高声。 门口有护院时刻贴身保护着,就算是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没有离开守在门外,所以一听见陈大少的话后,直接推门进来,没有一点回避,显然这种事平时并没有少做。 面对自己少爷身后床榻上的触目惊心,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听说是前院有宵小闯了进来,张大侠他们已经赶过去了。” 陈大少爷“啊哟”了一声,想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事,看向自己的护院一脸的维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赶闯我们陈家?这庆阳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英雄好汉啦?” 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还一边张望着微微传来嘈杂人声的围墙外,一边问着身边的人,“哎?知道是谁吗?长得好看不?” 要是长得好看……陈家大少忍不住舔了舔嘴皮子。 他最喜欢这种一身傲骨又倔强的货了,像今天才进来的少年那般,简直就是带劲极了。 说到少年。陈家大少头也不会的用手随意的招呼着身边的护院。“你进去看看人还有气没,有就留着,没气就算了。别白费功夫。” 反正新鲜的货色,虽然难找但又不是没有。里面的人也已经没了什么用处,要不是他大少爷觉得那挣扎的小模样儿还有那么几分味道,估计连这个时候都活不到。 所以说~他其实也只是物尽其用罢了不是吗? 护院听了进去,跨过随意丢在地上的带着倒刺的皮鞭,以及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儿,对于床榻上下身一片狼藉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看了看少年半睁但已经开始翻白的眼,就知道也活不了多久了。 冲门外招了招手,同样等在门外的其他几个家丁轻手轻脚的快速进来,合着床上染着白白红红物体的床被一起,将少年随意一卷,两人一头一脚就抬了出去。 而嘈杂的声音,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这让对很多事情都很快就失去耐心的陈家大少不耐烦的皱起了眉,“怎么这动静到现在都还没停止?不是说姓张的他们都已经过去了?” “……估计来人有些棘手。”比起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的陈家大少不同,护院因为习武的原因,拥有比旁人更加灵敏的五官,自然比陈少爷听到的更加清楚。 不是有些棘手,应该是很棘手。 因为从刚刚开始老爷从江湖上高价聘请来的那几个江湖人,就已经和来人打成了一团,偏偏到现在都还没有拿下。 来人。不简单。 第63章 三 不简单?是及其不简单。 张一山被对方的内力从剑上透过自己的刀传了过来,在感到五脏即将受伤的一瞬间借力弹开,但依旧略晚,对方的内力及其霸道的已经震伤了他,心肺受损。 明明来人,看似温润儒雅,却没想到内力却是霸道且侵略感十足的。 而比起这件事,另外一件事却更加让他感到震惊。 “你怎么会我张家的刀法?!”张一山心神震动,不可置信。 而对面的青年只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周围的护卫一剑斩杀后,剑身朝下,微微一甩,原本挂在剑锋上的血珠子就已经被毫不在意的甩落在地上。 身形流畅,手法娴熟。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杀人那般生疏且慌乱。配上宋青衣在灯火冲天的照耀下,显得皮肤更加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理,和依旧平和的眉眼,就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让人感到从心底伸出胆寒的怯意。 宋青衣并没有回答张一山的话,他只是在将血珠子轻轻一甩后,重新缓慢的举起手中的剑至面前。眼神慢慢由上至下,打量手中剑。 漆黑的夜里,依旧无一丝光泽,暗沉古旧,剑身上依旧和之前一样,显得破烂且斑驳,但宋青衣现在才知道,那些破烂和斑驳,不过是因为在前主人手上沾染了太多的人血,斩杀了太多的人留下的痕迹罢了。 这把剑,古朴无华,却暗藏乾坤。 在刚刚宋青衣尝试着将内力灌入手中剑的时候,他很清楚的感觉到,有那么一些人明明是在剑身的长度范围外,不应该被伤到的,带却已经被他一剑封喉。 中招的人临死前不可置信瞪大眼倒下的模样让宋青衣明白自己的猜想并没有猜错。 这把剑,在灌入了内力后,会因为某些原因让剑尖凭空形成一道长一寸的锋芒。 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这把剑的古怪之处。 张家的刀法? 宋青衣微微抬眼,看向强自镇定站在一边的张一山,半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眸沉沉,那双原本就犹如墨玉般的眸子,此刻更是让人看不出内里。 但在顾暂看不到的位置,其他看见的,却像是闻到鲜血终于被释放出来的,冷静且残酷的凶兽,闲庭游步,神情自若,这些周围的对它的防备不敢上前、试探等落在他的眼底,却似乎变成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被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看过来的时候,你会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猫爪下虐杀戏弄的对象。 只是好玩有趣,并不是为了生存的需要。 他其实,和宋知尚是同样的人。 宋青衣微微的仰头,半瞌着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发泄后的浊气,又像是‘原来如此’的喟叹。 在张一山逐渐蒙上恐惧的眼里,换换的无声嗤笑。 ……骨血这种东西。 还真是奇特。 ------------------------------------- 宋知尚站在不远处被打烂了的陈家大门边,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打量着前面隔着几道门,背对着自己站着的挺拔青年背影。眼睛亮到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似笑非笑要是现在和宋青衣面面相对就会发现,彼此有多么的相似。 “少爷?” 站在宋知尚身后的荷花像是察觉到了宋知尚的情绪波动一般,疑惑轻唤。 她聪明且敏锐,很清楚的感觉得到现在的宋知尚是处于兴奋、惊异且暴虐的一种复杂情绪中。 一种愉悦的暴虐。 不然就算给荷花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开口询问。 讨好一个人,首先要学会从对方的脸上或者透出来的情绪里找到‘愉悦’,才可以试探着上前拍马屁或者说两句俏皮话。 很多时候,越是上位者,越是缺少朋友,分享愉悦可以让你更快的成为他的心腹,或者说,为他想要随意杀死身边的人时,给自己增加保命的机会。 “真没想到。”宋知尚眼睛发亮的看着和人打斗中的宋青衣,前不久没有一点内力的他,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强悍存在。 可是比起这点,更加让宋知尚震惊的,是一向在顾暂面前一副十指白净的宋青衣,居然比自己还要更加适合和适应杀人。 这让宋知尚震惊和兴奋。 顾暂呢?! 顾暂在那儿?! 啊……一定要让他看看现在的宋青衣。看啊,你身边的这个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和我一样……不!应该说是比我刚加暴虐和冷酷。 顾暂顾暂,你看。宋青衣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真相。 如果你早就知道,那么…… 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也喜欢我? -------------- 顾暂在哪儿?他根本就没有走远,只是在跟着宋青衣到了陈府后被宋青衣让躲在陈府外的一个角落里罢了。 他没有武功,没有自保的能力,跟去只会是一个拖后腿的结果。 顾暂明白,所以他靠在陈府外小巷的某面外墙上,仰头看着夜空。上面繁星点点,但在他靠着的墙后,却不断的传来惨叫、打斗和火光。 奇怪的是,这样的响动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一眼,甚至连窥视都没有。周遭灯火泯灭沉寂在黑夜里,死寂一片,唯一的光亮和声响全部来自陈府。 似乎庆阳城里,此刻只有陈府是‘活’着的。 ……然而这种活着,也只是短暂的罢了。 宋青衣会杀了陈府所有的人吗?会火烧陈府导致引起庆阳大火,危及到庆阳县令吗? 这些都是他这次穿越前,系统给他看的结果。 ……应该制止的。 为了自己,和可能会发生的庆阳大火。 但顾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会鬼使神差的去主动拿了宋青衣的剑,送到他的面前,还和他一起来了陈府,甚至自己还等在一边,听着不断传来的惨叫却无动于衷,一点都不愿、也不想去阻止。 这种快慰的类似报复的情绪,从看见那只从白布里垂下的苍老手后,就从心底生了出来。 反正……这里也不是自己的世界,就算做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顾暂狠狠的闭了闭眼,但再睁开的时候,却因为心绪的变化而微微闪烁。 喊杀的声音在移动,顾暂很确定宋青衣在随着这个声音的移动逐渐靠近内院,甚至开始出现女性的尖叫声。还有逐渐被逼到穷途末路后,大叫着‘拦住他!快拦住他!’的苍老声音。 ……不是自己的世界,这些人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 甚至,他们是不是‘真’的人,顾暂都不确定。但是…… 惨叫声,不断的出现且远去,哀求、哭喊。 顾暂皱着眉头,再一次闭眼再睁开后,狠狠一跺脚往陈家跑去。无论是不是真的……无论是不是…… 复仇和乱杀,是两回事。 顾暂距离陈家大门也只是一个拐角的距离,从小巷出去右拐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就算有嘈杂的喊叫声也一样。 宋知尚在脚步响起的一瞬间,已经带着残酷的笑意微微侧头,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摸了一枚铜钱准备先打碎来人的膝盖骨,再慢慢的…… 但在看清来人后,少年的猫眼一亮,那些原本挂在脸上的残暴和血腥一下子变得明快又纯净了起来,他没有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荷花,那张原本就白净的俏脸,也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顾暂!”现在已经知道顾暂名字的宋知尚很欢快的冲匆匆跑来的顾暂笑着,甚至迎上前两步,“我跟你说……” 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自己一样的,从宋知尚的身侧刮过,快得刮起少年垂在耳边的发,连脸上的笑都还保持在看见来人欢悦的那副模样。 直到顾暂跑过,脚步声由远至近,现在又由近至远。没有一点为了自己停留的意思。 宋知尚带着那张笑慢慢的扭头,看向已经跑进陈府,明确的向宋青衣跑去的身影,依旧笑着,只是那双猫眼微微睁大,眼角隐有裂开,显得诡异和可怖的痕迹。 ……一眼就没有。 宋知尚笑脸瞪着,微微僵硬由显得痉挛的偏了下头。 顾暂,一眼就没有看向自己。 第64章 三 顾暂是在后院的一间房间里找到宋青衣的。 门外横卧着这几具血还未冷,微微抽搐的尸体,唯一活着的是捂着血流不止的下身在地上打滚哀嚎的男子,比常人更加白净的皮肤以及身上虽然被血迹和地上的尘土弄得肮脏,但还是可以看出那是华贵的绸缎。 明显是陈家的主人之一。 但这些现在都不是顾暂关注的重点,既然已经进来,就已经做好了会看见这些的准备,只是…… “青衣?” 站立在房间的床榻边,微微低头像是在静静凝视床上某人的青衣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让顾暂觉得僵直且哀伤。 那是一种因为长期所生活的环境,导致的不能够展露自己真性情压抑后产生的隐忍。 任何惊涛骇浪,都被坚固的封印在那张永远都不会崩裂的淡淡神情下。 长袍广袖,儒雅青年就这样倒提着剑,静静的站在床榻边,黑羽般的睫毛微微敛垂,半遮掩墨玉般的眼睛,在里面投影出阴影,显得更加深沉且莫测。 床榻上赤.裸.的.少年的尸体已经冰凉,只是那双眼睛却固执的不肯完全闭上,就这样半睁着望着床榻上方,似乎想要穿透着屋檐看向天空,问一问,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现在他的身上。 然而那些不甘和屈辱,恨意和悲鸣全部都凝固在那双已经失去生命,逐渐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眼珠子上。 变成一种永固。 身后顾暂在轻轻叫唤了宋青衣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后,终于慢慢上前。 随着走进,原本被宋青衣遮挡住的床上的情景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垂在床榻边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纤细的属于少年的手,在房内悬挂在上方的宫灯的照耀下变成一种充满了死气的惨白。 在看清床上的人后,顾暂一阵头晕目眩,喉头干涩而疼痛。不禁忍不住倒退两步,直到扶住身后侧不远的木凳后,才勉强稳住。 然而还是忍不住大口喘气,呼吸急促。 小朱。 从心底涌起的是想要毁掉什么才能够发泄出来的怒火,门外的那个原本大声嚎叫的声音现在也已经变得逐渐消停且虚弱了起来。但依旧清晰可闻。 顾暂有些茫然又急促的四下张望,最后定眼在地上被主人丢弃的一柄刀上,冲上去拾起来后就越过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现在站在房外没有进来的宋知尚和荷花,冲向那个明显就是陈家主子的人面前。 宋知尚看着,甚至还在顾暂提着刀冲出来的时候好心的往旁边让了让。 只笑嘻嘻的,带着古怪和一种别扭的不协调感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反倒是一直站在床榻边的宋青衣微微动了一下。 刀一劈而下,堪堪停在狼狈的陈家大少的脸前不远,顾暂怒目而瞪,声音都因为气愤而变得微微发抖,“……说,还有两个人你们关在哪儿了?!” 小朱是这幅模样,王二和小六顾暂简直不敢想象。 被阉割的陈大少在剧痛和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神志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清楚,他木愣愣的看着在自己面前不远的刀尖,居然茫然大于害怕。直到越过顾暂,看见走出房门现在站在顾暂身后,正静静看着自己的宋青衣后,才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大了个激灵。 随即剧烈的痛楚又从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涌了上来,似乎连太阳穴的两边都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鼓胀跳动。 “……什、什么……”他半张着嘴,看向顾暂,似乎根本没听清刚刚他的问题一般。 “另外两个人!”一字一句,从牙缝间碾磨出来。 一只手静静的按上了顾暂的肩膀。 是从屋里出来一只没说话的宋青衣。他安静的开口,语调平和且冷静,“顾暂,……不用问了。” 不用问了,因为他已经在杀死这些护卫之前提前问过了。 王二被掰断了双手双脚,硬生生的塞进了瓮里。小六……则被带到了某个通晓医理的江湖人那里,现在连尸骨都没有见到。 而这一切,都是站在他身边,正笑嘻嘻的像个没事人的少年导致的。 手掌下按住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大口的呼吸试图调整他太过激动的情绪,但这些似乎都没什么用。 宋青衣想是知道顾暂想要做什么,却不敢做一般,慢慢的从背后贴上顾暂,现在的他已经和青年一般高了,不用再躲在他的身后,无能为力的寻求保护。 修长白皙的手缓缓的遮住顾暂的眼,感觉得到睫毛在他的掌心里剧烈的眨动,微微瘙痒手心。然而这些现在却不能让宋青衣升起一丝一毫的心悸和情潮。他在确定顾暂不会看见后,越过顾暂的肩头和地上的陈家大少静静的对上眼。 手上倒拎的剑微微举起。 ‘噗嗤——’鲜血从陈家大少的脖颈中喷了出来,他抓着喉咙发出‘嚯嚯’的声音,随即无力的倾斜倒地。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后,就没了气息。 宋青衣静静的看着地上还有余温但很快就会凉下来的尸体,沉默无言,毫无波澜。 对他来说,杀人和杀其他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害怕,紧张,出汗,噩梦。统统没有。 轻易地,像是从树枝上折下了一朵花一般。 然而…… 宋青衣缓慢的回头,看向身边不远处的宋知尚。遮住了顾暂的视线,他并不需要再像平时那般伪装着自己。 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兽终于慢慢的呲着血淋淋的牙齿慢慢的显现出来一般。 宋知尚居然在和宋青衣的对视中,感到了一种让他想要大笑和大哭的情绪,那是在面对恐惧的时候忍不住通过发泄自己的情绪,试图得到缓冲的方式。 现在,宋知尚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在宋青衣的眼神中看到。 身后的荷花已经被吓得跌坐在地瑟瑟发抖,恨不能缩到没人看不见才好。 宋知尚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动,面上却依旧冲宋青衣笑着,带着一点点痉挛抽搐,“……大哥,你看。这里已经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和我回宋家堡吧。”猫眼少年偏头一笑,“我跟爹保证了会把你带回去的。” 看,我做到了。 呐呐,你这里已经没有留恋的人事物了。所以,可以跟我走了吗? 宋青衣静静的看着宋知尚,微微一笑。 “宋知尚。”他慢吞吞的开口。“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少年脸上的笑慢慢隐了下去,睁着显得有些无辜的猫眼看着面前里子里和自己其实是一模一样的人。 “哦。” 我知道了,所以,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我答应了爹的。 第65章 三 宋家堡堡主宋易的大公子找到了! 这个消息在宋知尚和赵叔带着宋青衣两人还未到达宋家堡之前,就飞遍了整个宋家堡, 被惊动的不仅仅是宋家的长老族长们,还有宋知尚的母亲,宋易的妻子小宋夫人南宫灵。 端庄秀丽的女子静静的坐在房里,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可以感觉到在门外飘荡着的各种琐碎的话,而谈论的话题不外乎都是关于那个早就应该死在外面的野种。 南宫灵没有尖叫,亦没有砸东西,因为无论是哪一种,都会有失她宋家堡堡主夫人的身份。 哦,正确点说,是小宋夫人。 小?南宫灵此刻眼睛干涩难耐,委屈和难过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哭干,从她学会将眼泪咽回肚子里的时候,那些原本流出来的没有意义的液体就在体内发酵成了一种粘稠腥臭的赃物。 然而这些,却让她变得坚强。学会了权衡和手段,同样也明白了很多曾经不会且不理解的道理。 而这些统统帮助她保全了自己和年幼的孩子,顺顺利利的将知尚养大,成为了宋家堡的少堡主。 至于那个疑似活着的宋家大公子,逐渐变成了心里的一个结。现在,这个结总算出现了。 南宫灵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室内华丽非凡,任何一件东西流出去都价值不菲,宋易因为对她包有情感上的亏欠,总是试图用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来讨好她。 逐渐的把这里堆砌成一个华丽的棺木。而她,是在里面独自枯萎,现在已经内里败坏的行尸走肉罢了。 保养得体看上去就和十八、九岁的少女没有什么不同的小宋夫人微微一笑,无论是眼,还是唇,都弯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太过殷切,少一分则有些冷淡。 这个笑最好,端庄秀美,娇柔纤弱,就适合……小。宋夫人的身份。 南宫灵微微抬眼,黑羽般的睫毛像两排缓缓打开的小扇子一般,露出和宋知尚一模一样的眼眸,琉璃斑斓,漂亮灵动。 “来人。” 南宫灵将早就找出来的木盒好好的放在膝盖上,微微高声。守在门口的人应声打开,露出分别站在门边一左一右,完全相同的容颜。 她们是南宫灵带来的陪嫁丫鬟,小左和右儿。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秀美,此刻微微颔首俯身作揖等待里面主人吩咐的模样,更是俏丽娇滴。 “主人。”双生子齐声,像是提前彩排过的一样。 南宫灵慢慢的站起来,双手拿着陈旧的木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让我们……去迎接宋大公子吧。” 宋大公子。你可总算出现了。 南宫灵在小左和右儿的齐声称是中,看向门外的一点点被房檐木门切割的纯净天空。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 顾暂在路上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赵叔兴奋且大声的给宋青衣和他科普宋家堡是个多么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尽出英雄豪杰的地方了。 然而让顾暂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是宋。家。堡。 青年掀开马车车帘,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青白色的大石修葺而成的城墙,城墙里有红色瓦顶的楼宇露出一点点端倪。 此刻马车正行驶在河道的左侧,马蹄在青石路上踢他作响,带着节奏轻快的小跑着,似乎也因为此刻的美景而心情愉悦。 ……妈哒,居然还有护城河和吊桥。 顾暂瞪着眼,感觉似乎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古代版超级黑帮头目的大本营。要放在他那会儿,怎么说也是黑手党教父级别的吧? 顾粑粑咔咔咔的扭过头,看着依旧依靠在马车里,清闲躺靠着翻开闲书的宋青衣。 此刻的宋青衣身上已经不是之前的洗得发白,领子和袖口都磨损毛边了的衣袍了。早在答应回来后,赵叔就赶紧给宋青衣从上到下置办了好几身,唯一的侍女荷花心细,似乎知道宋青衣钟爱浅色的衣着一般,买回来的都是天青、月白等颜色。 淡淡的,像天边随时会消失的那抹颜色一般。 而给自己…… 顾暂默默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红配大绿色,特别想要默默的远眺他方。 荷花小姑娘,怎么说……也算是帮了你一点小忙吧?您这配色,是把我按照那个标准来的? ……顾粑粑好伤心好难过好哀怨……q∧q 反观宋青衣。 褪去了最后的一点青涩后完全成长出来的青年眉宇平和且干净,马车外的阳光透过纱窗漏了进来,像是被细细的筛选了一番一般,没了灼伤,只剩无尽的温柔。 此刻这些柔软得像是世界上最轻薄的纱一般的阳光,就轻轻的笼罩在宋青衣的身上,青年温润如玉,润泽雅致,有些泛黄的书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衬托下,也多了几分深远的古意和质感。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会让身边原本平淡无奇的东西以为他而变得珍贵起来。 宋青衣就是这样的男人。 默默的从马车里跟羊脂白玉擦去了上面的污渍,终于散发出属于他的光泽中收回眼,顾粑粑再一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大红配大绿。 嗯。好一个贵公子身边的高级得宠小厮。 顾粑粑像是被刺伤了眼似的挪开,终于侧头看向从上了马车后就安静跪坐在一边,像是已经和空气融为一体的荷花小姑娘。 “……” 荷花小姑娘正殷切的望着顾粑粑,明明一副很安静秀美的姿态,但眼睛却跃跃欲试着。像一只把主人丢出去的球找回来,乖巧蹲那儿等待主人爱的摸头杀的可爱狗狗。 “……”顾粑粑和荷花小姑娘默默的对视几眼后,再次含泪移开。 表扬你? 原谅我一身放荡不羁爱自由,实在无法欣赏红配绿这一款……_(:3」∠)_ 然后?然后顾粑粑就在‘表扬你我对不起自己’‘不表演你你这样看着我我又有些不忍心’的复杂情绪下,马车终于缓缓的驶入了找就放下了吊桥,城门大开的宋家堡。 一种因为周围人的环境自动形成的,让人感到心神激荡的兴奋感油然而生。别说从小就有个武侠梦的顾暂了,就连一旁安静的荷花都有些微微收到影响而意动。 加上赵叔在外冲着马车内大喊了一声,“大公子,我们终于回来了!”然后仰天哈哈大笑中,顾暂什么觉得在这一瞬间,应该有让人感到特别振奋人心的音乐响起才对。 至于一直跟在一边,骑马并行,没有说话的宋知尚依旧是那副少年二郎的跳脱乖巧模样。真正的鲜衣怒马,少年英雄。 然而这都只是表象而已。 顾暂一想到这里不过是个对宋青衣来说比较华丽的狼穴的地方,就没了兴致,焉焉的坐在那里。隔着一道布帘听着周围的人不断向宋知尚和赵叔打招呼。而赵叔也同样豪爽的大笑着回复过去,甚至约好了今天晚上喝酒的事。 而这些并不是全部,就连顾暂这样没什么感觉的人都可以察觉得到外面那些借着给宋知尚、赵叔打招呼,实则却不断的扫视着马车,试图看出里面一点端倪的打量眼神。 就更不用说是现在内力已经不输给宋知尚,甚至还高出一截不止的宋青衣了。 然而这个已经真正沉稳下来的青年,现在只是继续沉浸在他手上的书上,平静如水,无一丝波澜。 这种气度和姿态,不是故意故弄玄虚做出来的。而像是根深蒂固的自然就长在宋青衣的骨子里的东西。 贵气从容,并不是穿上华丽的衣服就可以有的。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也许是因为宋青衣身上的平和具有传染力吧,至少他现在的沉静像是形成了一道属于自己的结界一般,把外界的显得有些浮夸的豪迈和江湖儿女风,甚至那些窥探全部隔离在了外面。 让待在宋青衣身边的顾暂和荷花渐渐的感到平和,原本进了城门后受到周遭氛围的影响,显得有些头脑发热的躁动和兴奋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而这些,在两个月前刚刚看见宋青衣的时候,顾暂可以说,完全没有。 如此迅速的蜕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顾暂完全不敢相信。 只是这个蜕变的代价……实在太大。 顾暂恍神,想到了被自己和宋青衣一起埋葬的李老郎中、王二和小朱,而小六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只能用他剩下的残破衣物立了一个衣冠冢。 至于李郎中的妻子,小六的师娘,李逵在之后有带人去查看,并没有受伤,只是在知道这些后悲痛过度。李逵想了想,将她送到了自己京城的家中,让她颐养天年吧。 一个人的成熟,永远是用自己所经历的磨难、困苦还有不为人知的心伤构成的。只有经历过,通过,才会明白珍惜、感恩、眷恋这些字眼。 然而如果可以,顾暂希望宋青衣可以都不用体会。 驾车的老赵拉着马匹大声的说了一声‘吁——’,骤然停止让顾暂微微往前耸了一下,但随即就用手一撑,止住了势头。 “大公子。到了!”赵叔跳下马车后冲车内笑咧着嘴大声说道。 第66章 三 马车已经到城门外了。 马车刚刚进城了。 马车行驶到南门口了。 马车还有两条街。 宋小夫人站在宋易的身侧,微微敛眼听着不断有护院将马车走到哪里的情况赶回来奏报给宋易。和宋知尚如出一辙的眼底有一抹说不出的嘲讽。 当年丢弃的时候犹如糟糠,现在却又舔着脸上前求回来。 先不提这位大公子已经是即将弱冠,就算还是七八岁的孩童,被不闻不问连生死都不管的丢在一边那么多年,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恨? 她的夫君,还真以为只要他表现出歉意,全天下都会原谅他似的。 ……可笑至极。 然而最可笑的是,她南宫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很体谅他这样的行为。总是在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也很苦恼,他已经努力的在接收她了,再等等吧?再等等就会好了。 然而年岁会告诉你,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用等。 只是……南宫灵听见了车轮滚动和马蹄踢他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在马车旁边骑马前来的,自己的孩子。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总算真的注入了阳光。 只是……她明白这些道理明白得太晚。 生而为人,就应该为自己而活。 在乎体谅他人?那是因为自身还不够强大的原因所以需要软弱和妥协。所以,她不能让她曾经的不幸经历,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蹈覆辙。 他会得到这世界上最好的,和他最想要的。 南宫灵看着马背上的少年郎,微微一笑,颇有倾城之色。 ---------------------- “大公子,到了。” 随着赵叔特别没心没肺的冲马车笑着大声说道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辆并不怎么华丽的马车上。 宋知尚抿着乖巧的笑下马,颇有几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在这种气氛下轻快的跳跃上台阶,站在自己娘亲身边。对于因为他的一动而微微转移了视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的视线完全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乖巧的站着,和大家一起静静的等待着宋家大公子的‘回归’。 马车内静默。周围大部分都是习武之人,且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宋易的嫡系或者宋家家族的优秀后辈,所以很清楚的能够察觉得到里面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呼吸非常长缓,且平和。 马车车帘掀开,率先下来的是红配绿(……)的顾暂,他跳下马车后不忘回头朝跟在后面的荷花伸手,准备扶她一把。 然而之前还在马车里用眼神默默的视奸自己求关注求摸头杀的小姑娘,现在却直接无视了他伸出的手,自己微微提着裙子,灵巧的跳了下来。连环视周围都没有,只看着台阶上的宋知尚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小奶狗在找自己的家人一般带着孺慕。 宋知尚冲荷花笑嘻嘻的招了招手,荷花就眼睛亮亮的快步走了过去,静静立在一边的角落,低头敛眼,露出光洁的额头。乖巧柔顺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让人怜爱。 而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在这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眼里,并不算什么。所以荷花就像是被直接无视了的浮尘一般,众人的视线依旧集中在马车内最后一人上。 轻微的翻书声。 这个声音别说是站在马车边的顾暂,就算再近一点,估计也不一定可以听见。然而这个细小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在习武人耳朵里听得一清二楚。 当下有一个八、九十岁的长老模样的人就轻微一哼,甚至跺了跺拐杖。 看似只是一个细小的举动,却瞬间让周围的人察觉到了一股子淡淡的威压和受到胁迫后的一窒。 感觉最深的,就是距离马车最近的顾暂。 明明无风,但随着老者的一哼就是有股子顾暂看不见的气流迎面而来。顾暂甚至觉得,要是是冲着自己来的,也许自己已经被这股无形的力道揍趴下了。 这一哼来得突然,宋知尚抬眼,首先关注的是站在马车边的顾暂。但他身形却依旧未动,乖巧立于母亲身边,只是慢吞吞的转眼看向宋家的那名长老,在那张苍老的脸上留恋了许久。 宋家的三长老,是支持他宋知尚的。 宋易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袖里乾坤化去了一半的力道,但还是稍微晚了一步。剩下的内力直冲马车内! 顾暂站在一边,完全没法动弹的看着这一幕。 在他的瞳孔里,逐渐清晰的可以看见微微扭曲了空间的气流迎面而来,即将波及到站在马车边的他时—— ——书轻轻合拢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清微的,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散了直袭而来的内力。 一时痕迹也无。 震惊的不仅仅是宋家的人,还有最清楚宋青衣底细的宋知尚。 出庆阳的时候,他很清楚他和宋青衣现在的内力还在伯仲之间,但现在只是行走了半月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内看书的宋青衣,是怎么突然拥有这股内力的?! 而宋易,还有那些一直中立没有表态的人,眼里也出现了震惊了惊喜。 传说中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大公子,根本就是身怀绝技! 宋青衣,就是在这种时刻,慢慢的出现在人前的。 先是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车帘,然后是光洁的额头。修长的远山眉。 他慢慢的一掀眼皮,看向宋易,那犹如黑羽的睫毛就像是一扇缓缓开启的屏风,露出里面墨玉般的眸子。 宋家见过宋易原本面目的老人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青衣,和年轻时候的宋易长得一模一样。 南宫灵微微睁大了眼,死死的瞪着宋青衣的样貌,原本双手交叠的手现在忍不住微微用力。 在心中的心思形成之前,赶紧敛眼低垂,眼观鼻鼻观心。 周围都是武林高手,身边还站着宋易。 只要此刻南宫灵哪怕弄出一点想要杀了宋青衣的心思,都会被这群异常敏锐的武林人士察觉。 最重要的是,原本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宋青衣居然身怀绝技。从旁人的神色上看,甚至还高过自己的孩子。 南宫灵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袖口上的暗纹,指腹细细的感受着针线走向,就像是在用这种方法随便理清自己的头绪,重新规划方法一般。 看样子。 这个找回来的宋家大公子,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不过没关系。 南宫灵重新抬起头,朝神色淡淡的宋青衣看去。 微微一笑。 她会让他留在宋家堡的。 ……永远。 ----------------------- “三叔。”宋易静静的睨视刚刚突然出手的宋三长老,长期处于高位的他不怒也自带威严,“你刚才的出手,太重了。” 要不是宋青衣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就算他化掉了一半的内力,剩下的也足够宋青衣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的。而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哼!”三长老面对宋易的静静注视,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跺自己的拐杖,虽然依旧以长者的身份哼哼,声音却没有刚才响亮且带上了威压。“请堡主原谅,刚刚不过是一个长者对小辈没有家教的教训而已,忘记了他并不会武功,下手稍微重了一些。” 看似道歉,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及其的轻描淡写,根本一点都不走心。这种行为甚至比不道歉还要来得让人觉得可恶和感到咬牙切齿。 顾暂站在哪里,再一次体会到了身为一个弱者,尤其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情况下却身处于江湖的弱者的悲哀和愤怒。 记得以前曾经看电视的时候,曾经在某个武侠剧情里面见到主角之一的几个人为了给某个幼小的朋友报仇,准备把欺负了朋友的人暴打一顿,却不小心因为认错了人而打错了的,让人感到啼笑皆非又捧腹的趣事。 ‘哎呀妈呀,杀错了’,‘艾玛,又杀错了’这样的事情在看的时候,你只会觉得好笑,觉得这个主角现在露出的‘好方好方我好方’的神情好可爱哦,我好喜欢哦,之类的想法,却从来或者说极少有人会去想那个被杀错了的对象是不是很可怜。 一旦有人质疑,只会引来无所谓的‘没关系啊,我们都知道是假的啊’或者‘这是电视剧,要不要这么道德标兵?’之类的轻描淡写的话。 但当真正的,刚刚差点成为那个被波及的无辜的时候,顾暂才体会到了那种没法发泄的悲愤。 知道自己连对方的一跟小指头都比不上,连跪地求饶或者哭喊都会被视为没有英雄气概的懦夫,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顾暂站在一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我是不是马上又要死了?’这样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双手发麻虚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看着对面的老者,在看看宋易,随即环绕了一下周围,明明可以明显的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是平静的,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鼻酸想哭。 在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刚刚的行为,会杀死马车旁边一个无辜的人。 也许,只有宋青衣注意到了,但那也是基于他两的交情。 顾暂从到了这里开始就一直有中很奇怪的感觉。 有种违和感,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以武侠为主所以所有的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一‘这里是武侠的世界嘛╮(╯▽╰)╭’这样的话把自己安慰了过去。 而现在,他总算隐约知道这个以武侠为主的世界到底哪里不对了。 这些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顾暂遇见的所有的会武功的人,无论武功高低,都似乎统一的没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侠义。 这些人只有侠,而没有‘义’。 侠,能力、勇气、道德仁义,都应缺一不可。 有勇有谋,大公无私,行侠仗义,惩凶除恶,做一般人不敢做或做不到的义举。 所谓侠之大者,应为国为民,就是这个意思! 顾暂像是喝了一杯冰镇的柠檬薄荷水一样,脑子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 他看向宋青衣,看着站在马车上正淡淡看着宋易的宋青衣,怔忡不语。 他知道系统要他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系统要他做的,是让宋青衣明白什么叫侠‘义’。正确点说,是让这些人,都明白什么叫侠义!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无声的发出了锵的一声。 明明无声,也明明没有任何人察觉,但顾暂却像是感应到了般心神震动。 ……似乎有什么,单单属于这这个世界的,被捆绑住的东西,在刚才断掉了。 与此同时,顾暂感到左手手腕上一阵温热。陌生的触感让他一怔后低头,看见的就是哪个原本跟普通银饰没什么两样的,摘都摘不下来的手环,现在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些? 从这一刻起,大周的气,变了。 ---------------------- 后面发生的事情顾暂几乎没有印象。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在了自己手腕上似乎微微带着晕光的手镯上。 然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次却似乎并没有开启什么新技能什么的。甚至顾暂还想着这玩意儿是不是有没什么谜语之类的?偷偷蹲角落,头抵着墙壁对着手上的镯子特别小声的试过‘芝麻开门’、‘玛尼玛尼哄’,连‘月光宝盒’都试了,还是没卵用。 ……顾粑粑,顾粑粑有点心塞。 不会真要滴血认主吧?!(╯‵□′)╯︵┻━┻ 要是滴血认主管用的话那上一次死的时候按道理就应该已经认过了才对吧?!┴─┴︵╰(‵□′╰) “……”顾暂蹲那儿默默瞪视两秒后—— 所以说这玩意儿就是个淘宝同款对不对?!┴┴︵╰(‵□′)╯︵┴┴ 阿西吧——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点亮得好,尼玛现在手上带个会自动散发晕光的玩意儿,你以为是在星星点灯啊? 半夜走路不怕不怕啦?! 啊……到底是哪路神仙发明的如此不靠谱的系统啊……亏它知道自己劣质没有设置评分制度,不然他顾粑粑一定分分钟让它明白什么叫负分滚粗这句话的含义。 ……真是心塞。 q-q 从顾暂跟个突然神经的神经病患者各种蹲角落面壁思过状,然后嘀嘀咕咕的对着他手上的镯子不知道在练什么咒的时候,宋青衣就一直默默的在一边看着。 ……看着o-o 虽然手上还是拿着即将全部读完的那卷泛黄的旧书,一副安静坐在椅子上认真研读的模样,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顾暂的身上。 一直就没收回过。 直到顾暂似乎在尝试着什么都失败后,一副失魂落魄被人始乱终弃了一般坐到圆桌边,呆愣愣的,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纠结一般的……看着果盘里放着的小刀,才觉得不对。 不禁起身,伸手勾住顾暂的下巴让他抬高一些变成微微仰视后,俯身,慢慢的将顾暂笼罩进他自己的阴影里。 顾暂呆愣愣的看着,玻璃质的瞳孔里清晰的映照出来宋青衣逐渐沉静且开始带上了气势的脸,慢慢的在里面放大,直到最后的额头相抵。 停顿了几秒后,宋青衣微微后侧,有些疑惑的看着已经僵硬在那里的顾暂,又凑过来,贴上他的。 但这次和向前不同,这次宋青衣微微侧了侧脸,稍微上移,让自己的眼窝和顾暂的额头想贴。 如此近。 近到两人的气息都在暧昧的纠缠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息距离太近产生的错觉,总之顾暂觉得随着宋青衣的靠近,他的脸颊上刚刚传来一点点温热的轻痒。 在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形成之前,宋青衣就已经抽离开,而那个即将凝固成型的思绪也但随着他的抽离,像刚刚才形成的雾气般,消失了。 宋青衣依旧微微俯身在顾暂面前,隔着半臂的距离,皱眉疑惑的对顾暂说,“没有发烧啊。” ——这种用眼窝测试体温是否正常的方法,还是顾暂在宋青衣小的时候用过,明明才过了没多久,但却已经感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原来是在测自己的温度看有没有发烧啊…… 顾暂依旧愣愣的仰头看着宋青衣,但这句话却自动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单纯的陈述句,还是……带上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他的愣神让他并没有注意到宋青衣的手依旧停留在自己微微仰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圆润下巴上,因为握剑而在指腹上形成的薄茧,大拇指正轻轻的在上面摸索。 以现在微微走神的顾暂不察觉的力道。 而宋青衣距离顾暂的脸依旧只有半臂的距离,似乎只要顺势微微向下一点点,他就可以亲吻上那张唇。 墨玉色的眸子被黑羽般的睫毛微微半掩,遮盖出里面逐渐加深的色泽,宋青衣的眼在顾暂的脸上流转了一圈后,慢慢的开口,声音微微沙哑且低沉,“……没有生病,为什么刚刚……” 话未说话,宋青衣的眼神微微流转,随即慢慢的收声,并站直后慢慢看向门外。 宋易,站在圆拱门外。 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第67章 三 和就算是最繁华的地段也而已窥见一丝落魄和颓废的庆阳城不同,宋家堡是大气且华贵的。毕竟百年前,在九公子的事情中,宋家是寥寥之中难得保存了全部实力的武林世家,除宋家以外,南宫、江家亦然。 也是借着那个机遇,奠定了他们厚实的财富和江湖地位。 所以宋家堡华丽且大气,明明在城外看的时候只觉得这里是个青石白墙红屋檐,连空气里都应该流动着华丽和奢侈的富饶之地。里面的人都应该都带着对自己生活的环境满足且幸福的笑意,带着微微懒散和从容的步伐在街上或交谈或笑闹。 然而进城之后,却是弥漫着尚武的气息,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似乎只要兴起就可以当街来个以武会友,或者跃上屋檐就是一段剑舞。 一种一直维持在某种兴奋的情绪中,略略失控的兴奋感。 就想是吸食了少量的五彩石,不至于疯狂,但却让人莫名的情绪高涨。 顾暂盘坐在屋檐上,单手支撑着下巴显得有些无趣般的看着下方为了参加半月后的武林大会,提前赶到的几个少年侠客。 他们或白衣偏偏,或长袍箭袖,虽衣着不尽相同,脸上的神情却大多大同小异。都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略略的倨傲感。 似乎天王老子是第一,他就是那个第二般的自信。 顾暂再看了两眼,就把眼睛移开,继续两眼无神一副发呆状的看着虚空了。 ……啊——已经把自己全部可以试试的咒语都试了一遍,然而手上的这个镯子除了亮一点以外,似乎……一点用都没有了。 “……”人家从系统那里得到的,无论如何,至少会是在某一个时间段排的上用场的道具吧?他倒好,一个完全摘不下来的银制手环?! 连没钱的时候都没法儿充当货币不说,还有可能被盗贼盯上的危险啊喂?! 真是要你何用。 顾粑粑瞪着虚空,不知道是在说手镯还是在说系统。 没有办法,趁着青衣被他便宜老爸叫走的时间,先细细的思考一下现在终于摸索到了方法,下一步该怎么做。 天啦噜——忒不容易了,死了一次后才勉强摸索出方法有没有。 q-q ……伤感。 然而顾暂不去注意那四人并不代表那四人不注意顾暂。 率先感到被冒犯的是穿一身月牙色衣袍的华贵公子,眉头微微一皱,手中的杯子在放在石桌上的时候略微发出响动。引起另外三人的侧目,停止了对于上一次武林大会后崛起的青年少侠的评价,纷纷看向他。 “二弟。怎么?”开口的是赵天宁。他在四人之中年纪最长,所以率先开口。虽是询问,但实际上却带了一点警告和提醒。 毕竟现在他们‘四杰’是在宋家堡做客,要是随意的打了宋家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只会在传进宋堡主的耳朵里,变成对他们的不满意。 再说,对方敢这样大咧咧的坐在屋檐上却没有被周围偶尔路过的,明显是仆人打扮的众人呵斥,就连刚刚他瞄到从小院后门过的宋家管家都只是直接无视了那人,就知道对方至少并不是简单的下人,或者可以随便呵斥的对方了。 李墨当然听出了赵天宁的意思,然而他一向自诩桀骜不驯且随心,所以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顾忌。只是在家世上,还是要卖赵天宁一个面子。 所以慢慢的在其他三人的注视下放缓了微微皱起的额头,又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高洁且带着一点点骄傲。他冲赵天宁微微一笑,“大哥,你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在坐的四人都差不多的年纪,最小的赵小海恰好和宋青衣同龄,排在老三的孙韩只比赵小海大了几个月,而李墨则大一岁,最大的就是赵天宁了。 “这次我们受三长老的邀请来宋家堡,和他们一起出发前往武林盟是我们‘四杰’的机会。”赵天宁看了看和自己一起围着凉亭里的石桌而坐的其他三人,“听说前段时间被掳走近二十年的宋大公子已经被找了回来,现在我们需要静观其变。” 他们‘四杰’收到了邀请是宋三长老给宋易提过的,虽然得到了允许但当天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却只是宋家的某个堂口副堂主来接待,直径带去了宋三长老的居所,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见到了宋三长老。 并在他的引荐下见了宋家堡少堡主宋知尚。 在宋三长老那里住了两三天后,今天才有了机会可以进宋家,赵天宁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异姓兄弟有任何的逾越和失礼,导致宋易的不满。 平日里的桀骜不驯也好,放荡不羁也罢,统统收敛起来。如果连俯首都不会,又那里有资格登上更高的位子。赵天宁他从来没想过仅仅只止步于‘四杰’。 上一次的武林大会,他们四人成为了四杰,但除此以外还有“三玉”“双侠”和“一少” 这些名称和在一起恰好是少年侠士的武功排名前十。 然而这个称呼,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就会移位给其它新的后起之秀了。 他们,则开始真真正正的争夺武功排行榜前百名的位置。 越靠前,越代表了其武功造诣,而这个排名也会成为他以后在宋家堡的地位如何。 甚至,有没有资格成为现在的少堡主宋知尚,未来的左膀右臂。 有宋家这个靠山,他就不会只是一个庶子那么简单的了。 赵天灵想着。 而在座的三人,也应该是有自己各自的理由才想要成为宋家的客亲。 既然是这样,就不能随意在宋家随意惹事。 顾暂还不知道自己只是静静坐在哪儿的行为已经让小花园凉亭里的四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完全不去想想其实是顾暂先在哪儿坐着后,他们四人才被宋家的下人领着到小花园的凉亭里稍作休息,等待送知尚。 所以说,所谓‘被冒犯’,在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将自己看得太高罢了。 这样的人,就算再有才干,也终将会因为这有些过于夸张的‘太’看得起自己而吃亏。 相比之下,现在可以说是身怀绝技的宋青衣却内敛且低调。 他跟在宋易的身后,双手背于身后在回廊里慢慢跟随,一身素色但布料价值不菲的衣袍依旧是儒生打扮,文质彬彬却润泽如玉,与颜色鲜艳的红柱屋檐间,照耀得他更加皮肤白皙且眉宇沉静。 甚至在面对不断迎面而来,在看见宋易和他后连忙停步,退至一边默默低头静待他们行走后在敢脚步轻盈且快速的离开。 规矩森严。 然而就算如此,宋青衣也并没有以为这些感到受宠若惊或者兴奋莫名。他就像是刮进了宋家的一缕清风,没有因为别人的殷切而改变态度,也不因为一些人估计试探的言语不屑而因为自卑而特别自尊。 不卑不亢,无大喜大怒,甚至在旁人言语不逊的时候,回望过去的平淡眼眸中有种让人看了,反而会恼羞成怒的一种无名之火。刚想说一些更加言辞激烈的东西,却哑然于那双墨玉般的眼瞳之下。 狼狈的移开眼,声厉内荏的离去。 好在这种事从宋青衣回了宋家后只发生了两次,一次就是在还未进门前和宋三长老,虽然那道内力已经提前被宋易化解了大半,但坐在马车上的宋青衣却是连怎么动手的都没人看见,这份深不可测和不可捉摸实在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第二次就是在开宋家祠堂给宋青衣正名的时候,一个平时就没什么脑子的分家二世祖跳了出来,嚷嚷着这天底下长得一样的多了去了,不能因为他宋青衣听说刚好和堡主长得相似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认祖归宗了。叫嚣着必须要再查证一番之类的话。 这个时候的嗤笑声就显得格外刺耳和醒目了。 而发出这样不训的声音的恰好是众人都以为性格内敛,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就算是小小的招惹一下也不会有什么的宋青衣。 毕竟他宋青衣想要认祖归宗就得先学会低头进门的道理。 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宋青衣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回来宋家堡。 青年缓缓长身而立,原本只要接过旁边站着的宋易手上已经点燃的香烛插上香炉,就算是确定了他‘宋大公子’身份。却直接无视了宋易递过来的手,和隐隐含着一点警告意味的眼神。 缓缓转身看向突然出声的那人。三十岁左右,原本不错的皮相也因为长久的纵情声色而变得眼下乌青,脸皮松垮。刚刚的大义凌然状在和宋青衣的眸子对上后不禁打了个激灵,连忙移开了去。嘴唇动了动,但后面的话却没了声音。 宋青衣环视跪在宋家祖宗牌位前的宋家族人们。就连当初那个敢在宋易面前动手的三长老现在也跪在最前方。此刻宋青衣站在中间,倒隐隐像是在向他跪拜一般。 “……我还真没想过要回你们宋家。”宋青衣微微一笑,语气平静温和。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保证语气神态的平和,且不让人察觉这只是他宋青衣假装的强自镇定,才更加可怕。 面对困境时的镇定,遇见危险时迅速出手的果断,通身的气度和那一身似乎永远就想是留了几分,试探不出深浅的武力。 宋三长老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没有提前站队宋知尚的话,他一定会推崇面前的青年成为少堡主。甚至他敢确定,在他的手段下,宋家堡绝对会再上一层! 可惜…… 宋青衣出现的时间太晚。 祠堂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宋易强制的压了下来,宋青衣‘顺利’认祖归宗,那个在祠堂里一点根据都没有就胡说八道的二世祖被拖了下去,估计应该是去领宋家的家法了。一路鬼哭狼嚎,不过倒没叫喊什么‘xx,救我!’这样的话。 也算是脑子还没完全傻透。 一路无话,沉默的行至某比武场,原本应该沉重的铁制大门,在宋易的手下却想是推开木门那般轻松,走在他身后的宋青衣看在眼里,眼色沉沉,并不知其内里。 里面的空间极大,大约有一个院子的大小。大块的结实青石砖铺地,光洁照人,但上面又有浅浅的规律的浅浅凹痕,应该是工匠们敲击出来的,为了防止在打斗中因为地滑导致失误。 大堂左右两边靠墙摆放着各种兵器,除了普通的刀枪棍棒以外,还有些冷门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兵器,而正对门的对面靠墙,则放着一张桌子,左右两边各一把椅子。桌上放着瓜果点心之类的。 ……还真是体贴周到。宋青衣只扫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以后每天都要到这里来,我会把宋家的武功心法和剑术全部传给你。”宋易回头,盯着神色淡淡的宋青衣看了一会儿后,慢慢开口。 “宋家于……” 宋易的话被宋青书打断。 “不用了。” 宋青衣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易此刻并不太友善的目光,想了想后含笑开口,“宋家的武功绝学我并不太想学。” “身为宋家人,却连宋家的心法和剑法都不会,岂不是贻笑大方?!”宋易沉声,一种威压从他脸上带着的半张银质面具下缓慢且凝固的朝宋青衣施压。 然而对面的青年却并不见任何异色。 这个样子…… 宋易欣慰却又光火。 “我并不怕被笑话。”宋青衣温和含笑,就像是一个面容姣好的书卷君子一般,然而这淡淡的口吻却透着讥讽和不屑。 “毕竟他们要笑话的,也不会是我。” 不是我,而是宋家。 宋易怔然,看着宋青衣施施然的慢慢离开,心里有一时的心悸。 一种想要弥补曾经的错误,却不被对方接的,熟悉且又陌生感。 第68章 三 顾暂从房檐上下来没多久,宋知尚就到了小花园的凉亭里,几人见面都是其乐融融的景象,甚至‘四秀’在和宋知尚交谈后,从刚刚开始的客套和不着痕迹的讨好,到后面惊喜的发现虽然宋家堡少堡主年纪小小,但言之有物且待人斯文有礼,并没有知道他们四人明面上是因为宋三长老的好意邀请一同前往武林大会,实际上是为了投奔他们宋家,而露出鄙夷和轻视。 原本就是才刚刚弱冠的青年,再怎么沉得住气或者心思缜密也难免有一两分心气。所以宋知尚现在的言语、神色都让他们感到了舒畅。这是一种被平等对待时所产生的一种心情。 “不过……”宋知尚在说了一些对于‘四杰’来说,短时间内绝对不会知道的一些江湖中的一些隐秘的尝试和遇事的处理后,犹豫了一下,欢快明朗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不知该不该讲的神情来。 四人互看一眼后,作为排行老大的赵天宁开口,“少堡主,不知……是有什么难为的事吗?” “哎——赵大哥,不是说了叫我知尚就可以了嘛?”宋知尚摇着手,先出口的并不是自己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的事,而是刚刚就强调龚的大家对他的称谓。 “既然知尚都这样说了,要是还坚持叫少堡主就太见外了。”李墨笑着借口,没注意到赵天宁投过来的一眼,轻轻摇着扇子,斯文却又带了点江湖人才有的磊落和洒脱感,端得是文质风流。他看着宋知尚,一副大哥哥对比自己年幼的弟弟说话的神情,“不知道知尚室友什么为难的事情,说与我们几人,也许并不能够想到解决的方法,但至少可以缓一缓你的忧虑?” 宋知尚听了,一边用手指扣了扣脸颊。踌躇了一下,又抬眼环视了正看着自己似乎在静等他未出口的话,的四人。咬着唇说,“那……这事就出我口,入你们耳就完了。”询问的抬眼,确定四人都保证的点了点头后,才颇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几天后几位兄长在跟着前往武林大会的时候,要是没有必要……请一定不要去招惹我刚刚被寻回的兄长。” 赵天宁几人听了,不由自主的互看一眼后,重新将视线集中在宋知尚的身上,等待他的下文。 “诸位应该也知道我兄长近段时间才被寻回,昔日种种经历,都……并不是那么进入人意,尤其是在庆阳县城里找到他的时候……”宋知尚微微抬眼,蠕动了几下嘴唇,抬眼看了看听得很仔细的四人,“……好不容易才从陈家大少的房里把他救了回来。失去了朋友和之前照顾他的长者,突逢大难,性情上变了很多……” ……从陈家大少的……房里?! 赵天宁毕竟年纪最长,脸上不动声色,但眼睛里还是忍不住微微闪烁,似乎因为想到什么所以心神有些不宁。至于钱小天和孙顾都还好,只是李墨的神情就是毫无遮掩的鄙夷和轻视了。 但他随即就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对,举着扇子虚虚遮掩着鼻唇,只露出上半张脸,但眼神却依旧带着轻蔑的意味。 “后来……”宋知尚手指放在石桌边,忍不住扣了扣,敛眼低垂,似乎不看面前的四人,说谎就容易一点似的,“陈家大火,上下无一人生还,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吧……” “那……”李墨试探的开口,“你们就这样直径回来了?” 宋知尚像是没有明白李墨这句话的意思一般,显得有些天真的睁大那双琉璃色的猫眼看向他,“对啊,之后官府有出面,赵叔去处理之后的事情了,我带着大哥直接离开了,所以……?”他看看李墨,再看看赵天宁,似乎没有领悟其中的含义。 “您不是说……为了保护宋大公子,他的朋友和长者都死在陈府了吗?”赵天宁问,“那……尸体?” 宋知尚听了这话,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随即眼神有些到游移闪烁。 “尸体……应该赵叔处理了吧……?” 明白了,四人互看一眼,不再询问。通过宋知尚的描述,他们已经很清楚这个被找回来的宋家大公子是个什么德行了。 这是一个性情残暴曾经雌伏于男人身下,毫无一丝怜悯,甚至连之前为了他身死的长者和朋友都完全不顾的无情无义之辈。 真是…… 四人什么都没说,但神情却证明了一切。然而自以为自己的不动声色不会被面前只有十五六岁,还有些稚气显得跳脱的宋家堡少堡主看出来的四人,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已经被那双漂亮的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猫眼一览无遗。 宋知尚敛眼,端起桌上已经半温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黑羽般的睫毛半掩住琉璃般的眼瞳,让同桌的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真是一群蠢猪。 少年微微一笑,带着一点点稚气。 ——————————————————- 顾暂要是知道,肯定会从屋檐上飞起一脚,踢向宋知尚。 然而他一没听见,二嘛……没有这个武力值。 原本从屋檐上下来,拐到宋易专门给宋青衣单独配备的小厨房,拿了一碟刚刚才做好正放凉的绿豆糕往回走,就看见大开的小院门口处不远,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那里。 侧面看去也依旧温婉清秀,一点不比任何大家闺秀差,重要的是一身浅粉衣裙,更加显出少女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娇嫩和水润。 是荷花小姑娘。 顾暂看了看,在确定没发现宋知尚那个小变态后,才端着点心碟子,一边施施然的走过去。荷花在他走近的时候就发现他了,但只是侧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却一动不动。 顾暂也不出去,就依靠在小院儿门口,虽然现在穿的不是之前的红配绿,但也因为现在的松垮站直显得不怎么正经。 好在他的脸还是个正经人儿的模样。 “宋知尚呢?”顾暂又拈起一块绿豆糕,‘啊呜’一口就咬掉一半。虽然外面已经放凉了,有点冰皮的感觉,但最里面还有些许的余温,然而就是这样居然别有一番风味。吃得顾暂欲罢不能的。 荷花瞪着眼看他,却一句话不说,就一副‘我就在角落默默视奸你’的申请,习惯了还有觉得有些可爱。 ……和小时候的青衣有些像。 顾暂想着,伸长了拿碟子的手,看着‘依旧默默盯着自己的小姑娘。“绿豆糕,刚刚新鲜出炉的。吃吗?” 静默。 就在顾暂觉得她不会动,只会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荷花却微微抿着唇小心缓慢的走了过来。一副小野猫在遇见向自己投喂的好心路人时,一副警惕又因为抗拒不了诱惑,慢慢靠近的神情。 ……有些可爱。 顾暂想着。 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慢的伸向点心碟子,小心翼翼的拈起了放在碟子最边缘的一块绿豆糕,在拿起前还专门又抬眼看了看顾暂,似乎一副在最后确定的样子。 直到顾暂点了点头,才抿着唇慢慢的拿起,用另外一只手在下面接着,似乎很担心会以为自己拿不稳而摔碎到地上。 那副异常珍惜的样子,似乎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好吃的糕点一般。 顾暂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咀嚼,看着荷花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突然久违的,属于顾粑粑的心情就涌了上来。 ……艾玛。好可怜。q-q 抹了抹嘴,拍拍身上,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手绢在身上的习惯,也不可能把点心碟子都一起给她了。毕竟她现在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宋知尚估计就在旁边的小花园。他抓了抓头发后抬眼看向默默盯着自己的荷花。“你……有干净的手绢儿吗?” 小姑娘一愣后,连连点头,连忙想伸手从自己另外一只袖口里掏出手绢儿,但又为难于手上才咬了一小口的绿豆糕。默默的看了看顾暂的点心碟子,想了想,在顾暂那句‘你放碟子里吧,没事儿……’的话还没出口的时候,就‘啊呜’一口给全塞进了嘴里。 鼓着像仓鼠一眼的脸颊,把自己绣的素色手绢儿双手捧着,递给顾暂。黑紫葡萄般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随即有些懊恼,早知道有这样一天,自己不应该只在这白色手绢儿的一角处绣了一团绣球花的。素净到有些拿不住手。 这样想着,刚刚‘求表扬’的姿态兴奋的举到顾暂面前的手就显得有些畏缩了。 她以后,一定要用大红和大绿的绸缎做手绢儿! 顾粑粑当然不知道荷花想着的想法,他知道在确定那张手绢儿确实干净后,笑着把点心碟子往前面递了递,在小姑娘疑惑的回望中开口,“都拿去吧,看你很喜欢吃的样子。” “……”其实,荷花并不怎么喜欢绿豆糕,相比这种粉粉的糕点,她更加喜欢脆脆的花生酥之类的。不过从今天开始,荷花决定绿豆糕是她最喜欢的糕点没有之一! 顾暂和荷花一起将剩余的绿豆糕打包放好,看着荷花收回衣袖里的时候,无意中瞄到了她的手腕上,似乎绑了什么。 像打篮球用的护腕。 一瞬间顾暂想到会是什么,抬眼看向荷花,“是宋知尚帮你弄的?” 荷花点点头,还主动挽起袖子好让顾暂看得更加仔细一点。布袋上有很多小小的口袋一样的东西,现在其中有两个口袋里,插了两根铁条,其余都是空的。 顾暂仔细看了,冲荷花点点头,“女孩子是应该学一些武艺,这样也好保护自己。” 宋知尚,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的嘛。 但顾暂并不知道,这些看似是普通的铁条,密度却非常大。就连习武多年专练外家硬功的壮汉,也最多绑五根。 而现在,一点武学基础都没有的荷花,却直接绑了两根。 但在听了顾暂的话后,这几天无论是做什么都很吃力的小姑娘却甜甜的笑了。望着顾暂的眼睛里慢慢的期许和仰望。 似乎只要站在这样的人身边,就而已从他的身上汲取到温暖和希望。 真好。 荷花想,还可以看见顾暂,真好。 ------------------------ 宋青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宋知尚的努力下,被描述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他也并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毕竟他自认为自己确实没什么情义可言。 然而就是那么巧,刚刚走近小院的时候,率先看见的就是站在旁边不远的荷花,随即察觉到从小花园里逐渐走出的五人。 “今日和几位兄长聊天,正是受益匪浅。希望四位兄长可以常来。”宋知尚的声音显得愉悦又欢快,还带着那么一丝少年对自己差不多同龄人的仰望感。 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心生好感。 然而。 宋青衣微微敛眼,眼底划过一丝莫测的神色。依旧不紧不慢的走向自己的院楼,丝毫没有因为等下会和迎面走出来的宋知尚一行人碰见,而慢下来或者直接回避。似乎那些越来越近的话,只是毫无意义的虫鸣鸟叫一般。 荷花早就看见了宋青衣,想习惯性的往后退,却因为现在身上的东西而没法轻易动弹。刚刚走到顾暂的身边,再走回来,看似缓慢带优雅,实际已经浪费了很多她仅剩不多的体力。 “哪里哪里,受益良多的明明是我等,知尚你真是太抬举了。”斯文却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点骄矜和骨子里的自傲。 宋青衣觉得有些可笑,随即估计将脚步稍微踩重了一分,果然让里面的人察觉到了小花园外,除了荷花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动静。 “谁?!”其乐融融的笑声戛然而止,叱喝伴随着破风声朝宋青衣袭来。 “二弟!”赵天宁试图阻止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李墨一甩扇子,那把打开的普通竹骨白纸扇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快速且凌厉的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出近在咫尺的小花园门。在距离荷花的脸颊边两寸的位置一扫而过,直袭还距离小花园院门几步远的宋青衣。 在赵天宁一出口的时候,李墨就升起了懊恼之色。这里不是郊外而是宋家,就算之前没听见脚步声,但在对方走近后也故意踩重了一分,明祥就是想提醒他们,有人走近,请注意谈话的内容。 然而自己却直接在反应过来前,将折扇扔了出去。 先不提会不会伤人,但光是这个举动就已经是冒犯了来者。 无论对方是谁,在这里就代表的是宋家的颜面。所以赵天宁一呵斥,李墨随即就回过神来。但折扇已出断无法再收回。‘四杰’连忙急掠而出,而已经猜到会是谁的宋知尚却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唇边勾起一个有趣的笑意。 四杰在刚刚奔到门口的时候骤然止步,距离五步远的位置,一个温文儒雅,高洁华贵的青年正站在那里。修长的远山眉,墨玉般的眸子,还有眉宇间的平和沉静。 虽从来没见过,但四人却似乎在看见他的第一刻起,脑子里已经生出了一个印象。 ——宋家大公子。 宋青衣。 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青衣的身上,并没有谁对站在自己身边不远的荷花投以一瞥,就算她光滑犹如瓷器的脸颊旁,因为刚才急掠而出的扇面带起的风,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现在正有一滴血珠从伤口浸出,慢慢滑落。 他们现在看着的,是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回旋到廊柱上,定在上面入木三分的扇面后,慢慢回头看向他们的宋青衣。 “大哥?!”此刻才从小花园出来的宋知尚惊讶的声音从‘四杰’的背后传来。连忙绕过四人,走近两步,在距离宋青衣三步远的位置停住,一脸关切之色。“大哥,你没事吧?” ‘ 宋青衣静静的看着面前对自己露出一副无辜少年神色的宋知尚,嘴角含笑,墨玉般的眸子和那双琉璃猫眼对视了三秒后,施施然的越过宋知尚直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那派似乎天生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度和雍容,在和李墨擦肩而过后,不知为什么让后者心里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忍不住带着轻蔑和挑衅开口,“宋大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威风。” “二弟。”赵天宁再次低声呵斥,但李墨这次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般听劝。 他转身,看着在自己的话出口后却连停步都没有,继续走进院门的宋青衣的背影,继续道,“大哥不用呵斥于我,我不过是有事说事罢了,宋大公子果然是自小离家,连这点礼数都没了。” “二弟!”赵天宁这次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斥。 但李墨还是一副被侵犯了领地的斗鸡一般,红着脖子直挺挺的看着别说正眼,连头都没回一个的宋青衣。 终于已经踏进了院门的宋青衣非常自然的接住了一片因为枯黄而从树枝上脱落。,飘飘悠悠晃下来的树叶,随意的向后一弹—— 那树叶就从原本的软绵稍微用力就会扯烂的状态,变得坚硬如铁。无声,却超高速的旋转着,直射李墨而来。 速度快到惊人! 李墨几乎在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异的时候那片树叶已经近到快要接触到他的眼瞳的位置。 狼狈躲闪开,但左边的耳发却被削断了一束,无声的坠至地面。 李墨看着地上的断发,眼眸里的惊骇之色却无法立刻散去,只能借着低头的时间,努力控制住,不被旁人,尤其是宋知尚察觉。 早就已经消失在门边的宋青衣,语调平和淡淡的传来。 ——“不客气。” 家教? 呵呵。 第69章 三 宋青衣施施然的离开,留下因为他的武功造诣而感到震惊和惊骇的四人,至于宋知尚,依旧带着那副笑笑的样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二弟,你没事吧?”直到宋青衣完全至眼前消失,赵天宁才扭头看向被自己扶住的李墨。被一片树叶削断了耳发的青年,和平时的俊雅斯文,力求风度翩翩的形象相比,此刻显得各位狼狈不堪。那副模样让赵天宁原本因为李墨刚刚冲动,且完全没有顾忌的行为,感到的不满现在也忍了下去。 无论如何,毕竟他们四人也是因为兴趣相投才结为异姓兄弟的。现在看着平时有些嚣张有些清高的人现在这幅模样,作为朋友来说多多少少都不是滋味。 就算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李墨不对,也并不代表他宋青衣可以这样随意的侮辱他人! “不就是个……”李墨的脸上那里还有半点平时的斯文书卷,他恶狠狠的盯着早就空无一人的院门,眼睛里像是淬满了剧毒一般阴冷毒辣。 “李墨!”赵天宁在他身边大叫一声。 李墨一个激灵,回望过去,额头上也慢慢的浸了一些细小的汗珠出来,他微微睁大眼看着搀扶着自己,此刻抓住他的手腕正微微暗地里使力。 ……差一点,就口无遮拦的说了会害得他自己,甚至赵天宁等都会丧命的话。 李墨这才开始后怕起来,慢慢的垂下眼,以示臣服。 不能再待下去了。赵天宁回身,朝依旧笑眯眯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距离,单手随意的扶在剑柄上,看着他们的宋知尚。不知为何,少年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的笑意,却让赵天宁这个似乎心里突然一跳,随即有股寒气从脚底慢慢的升上来,从冻结血管到最后冻结住心脏。 “少堡主,今日实在是惭愧,我二弟应该是旧疾复发所以才失了礼数,待我二弟病好,我等定来宋府向宋堡主和少堡主您赔礼道歉。” 向宋易和宋知尚赔礼道歉,却偏偏少了真正应该赔礼道歉的宋青衣。 “不用不用。”宋知尚依旧笑着,连连摆手,“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待我去给大哥说说好话,把上次他在马厩见的,爹送我的生辰礼物,那匹月照碧给大哥……相信就不会有事了。”少年认真的微微睁大眼看着赵天宁,“倒是赵大哥你们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大哥……脾气不是很好。” “哪里哪里。” 又寒暄了几句后,才总算告辞。 四人一路无话,知道出了宋府走出一段路后,排行老三的钱小天才试着开口。“大哥……” “噤声。”赵天宁头也不回的低声呵斥。继续疾步向前,直到又走出大约几十步后才低声开口。“找个清净的地方。” 赵天宁这才觉察到自己的背上微微起了一层薄汗。原本之前觉得宋知尚还只是个少年好拿捏的想法,在回身看见依旧笑眯眯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后,全部被推翻了。 没有那个真正心思单纯的人,还可以笑得这样毫无芥蒂,最可怕的,是脸上还带着之前的那股子天真和纯净的味道。 赵天宁突然有些后悔。 宋家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 目送四人匆匆离去,宋知尚依旧带着那股子笑意,一直到四人的气息都不见了踪影后,才慢吞吞的侧身看向从一开始就一声不吭的荷花。 伸手至小姑娘的下巴处,微微让她把扇子划伤了的脸颊朝向了自己,仔细打量一番后冲荷花松了口气般的一笑,“还好还好,这个伤口不会留下疤,不然就要害得我为了对称也得在你左边再划伤一模一样的一条了。” 荷花微微垂眼,保持着右边脸颊朝向他的姿态,一动不动。对于宋知尚刚刚说的话,更像是没有反应一般柔顺乖巧。 似乎就算宋知尚现在说的是让荷花去死,面前的姑娘也不会带一点犹豫的跳下去一般。 宋知尚拍拍手上无形的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宋青衣刚刚进去的小院,偏着头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几息后才感到有些遗憾的扁了扁嘴,转身离去。 荷花在宋知尚转身背对自己后台慢慢的掀起眼,连看也没看小院儿一眼,就这样柔顺的步伐及其缓慢,但显得好看的努力跟上即将走出自己视线的宋知尚。 ……如果这次,也没有在宋知尚回到他的院子半柱香的时间内到达,估计今天又没有饭吃了。 荷花想着,但一想到自己袖子里显得有些沉甸甸的点心。就抿着唇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 武林盟所在的位置距离宋家堡有一天一夜的路程,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其实是离得及近的距离。类似于顾暂在的时代,做2个小时的地铁就可以到的样子,然而这对于他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快的距离和速度,但对顾暂来说却像是灾难。 ……尼玛要做一天一夜的马车嗷嗷嗷……如果不想坐马车那就是选择骑马嗷嗷嗷嗷…… 骑马就代表会磨破大腿内侧的嫩皮,导致走路像那啥一样嗷嗷嗷…… ……所以最后只好做马车……_(:3ゝ∠)_ 心也是感到有些累。 不过在明明有更加舒适的情况下,却要选择自虐的行为,顾粑粑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在一行都是劲装、彪马、刀剑背身,跨上马就可以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架势的一人一匹马的标准配置前提下,那辆由四匹马拉着的,虽外观半新,但里面却格外舒适的马车,就显得格外的扎眼。 ……就连荷花小姑娘,人家都是跟在宋知尚身边,穿了一身方便骑行的装扮,颇有些英姿飒爽的侠女风貌在里面。所以在这种前提下,顾暂跟在宋青衣身后,施施然的,慢条斯理的,在众人都已经精神抖擞整装待发的牵着自己已经喂足了草料的马,站在哪儿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视望过来的时候。就算再坦然,也会在众多的围观群众的眼神中,显得有些僵硬。 嗯,好在没有同手同脚。 相比他强自镇定下还是可以从一些细节上看出来的僵硬感来说,走在前面开路的宋青衣就显得各位淡定且从容了。似乎这些行着注目礼的目光,都是对他的仰望一般,一点都不在意。着一身淡雅的苍绿色儒服,长袍广袖,风神俊茂,从神情到举手投足,没有一点习武之人应该有的利落和英姿勃发。 反而像个书卷气的书生,或者家有富裕闲散的公子哥一般。 只是所有人在对宋青衣投以鄙夷和不屑时,却只有极少的人注意到了他的从容不迫。这种在众多并不友善的情况下,依旧可以显得沉稳的气质,让某些人微微吃惊。 虽已经听说这个刚刚被找回来没多久的宋家大公子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甚至恰恰相反,有非常好的功夫底子。 在场的人里,有大半都是亲眼目睹了宋青衣第一次回宋家,在门外就轻松挡下了宋三长老虽是试探,但同样也绝对不弱的内力,随即又在祭祖的时候明确表明了他其实并不是自愿回宋家的言语。 原本想要准备在人家进门前来个下马威,却被对方反打了回来。 祭祖的时候想要用人家血脉不清来膈应人,却听见对方表示根本不在乎你在意的东西。 沉稳、内敛,在该出头的时候出头,在该沉默的时候沉默。 进退有度,气度不凡。要不是自己身为宋家人,知道面前的人真的是在二十年后才勉强找回来的。估计都要开始怀疑堡主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边把宋知尚推出来让所有人觉得这就是未来的堡主唯一人选了,但其实却在暗地里培养真正的接班人宋青衣,原因不过是觉得有什么人不值得信任才出此下策。 直到现在时机成熟,才让宋青衣以这种方式回到宋家堡。 老实说,还真有人这样想过。 要是让顾暂知道了,估计会嘲笑没想到武林中人的脑洞也不小之类的话。 而这些在水面下的暗涌和隐动,宋青衣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或者说是完全没发觉一般。施施然的走至马车边后,并没有马上上去,而是站在那里,侧身回头。静静的看着慢吞吞走在后面距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顾暂。 在顾暂走近的时候,很自然的伸出手。长袍平展开,只露出一节手指,然只那么一点点都显得那双手格外好看且充满了力量。 手半掩在袖子里时,很容易显得可爱娇俏之类的,甚至男生大多穿上这样长袍广袖显得风雅但却并不太适合武林的儒服时,更多的是斯文和儒雅。 比如‘四杰’中的李墨。他就偏好这一方面的衣着,但也不会选宽大的广袖,而是箭袖长袍,利落又风流。 可是宋青衣就像是专门生出来打破别人眼里的常规一般。他儒雅温文,犹如一块漂亮的羊脂白玉一般细腻润泽,那副柔和的线条下却不会让人忘记这种昂贵的玉石,除了华贵以外,还很坚硬。 宋青衣就是如此。那只从袖边露出了一点点的指尖,虽然白皙修长,却不会让人觉得他软弱无力。 很多时候,所谓强大并不是一定要身体壮实如熊,或者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也不是你拿着锋利的武器。 而是一种感觉。甚至是一种向外人展现的一种姿态,就足以让人不敢轻易小瞧。 为什么江湖上有个常识,那就是在路上遇见三种人独行的时候,千万不要轻易上前招惹。 一:美貌的看似娇柔的女子。 二:憨态可爱的幼童。 三:老态龙钟的老人。 而在毫无例外都是一身劲装利落打扮的江湖客中,看似沉静雍容的华贵书生,也同样如此。 宋青衣,亦是这样。 第70章 三 无论外人怎么看,宋青衣似乎只在乎顾暂对自己的看法。这次宋易所带的人里,都是嫡系,和少数从分家脱颖而出的几个出色晚辈,虽然说是江湖儿女,一人一马,一剑一江湖。但毕竟那大多只是江湖的闲散人,而宋家堡就算是江湖人,但后面也不能忘记‘世家’二字。 世家,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你一人一马,一剑一江湖呢?所以这浩浩荡荡的几十人里,依旧有侍卫、下人和装了一车杂物的马车。 骑马就是要奔驰才能够被称之为骑马,江湖人身上又有着比旁人更多的血性和敢爱敢恨一般,才出了宋家堡,几个年轻人就相互嚷嚷着要赛赛自己马的脚力,这里又是绝对安全的势力范围,不会存在什么宵小或者危险,所以这次跟随宋易出行的长辈们也只是在一边笑看,并不阻止。 对于他们来说,想要把孩子养成一只狼,就不能像羊一样的去教导,这样只会教出一个四不像来。 宋六看着自己的侄子在其他几个堂兄弟正笑着用言语相互挑衅的时候,他却只是在一边笑不说话,这样的表现让他感到欣慰。 甚至眼睛在划过在自己身侧看着自己的儿子等的言行,正哈哈大笑的几人时,眼睛里有一瞬的不屑。 虽然都是姓宋,却还是有本家和分家之分的。 他宋六是本家的,和宋易同根同源,自然要比旁人更亲,也代表了,不用花费太多的心思和精力,试图走一些并不那么正的路,来妄想提高自己在宋家的地位。 “老六。”宋易突然开口,让宋六恭敬的看过去。 恭敬,但绝不卑微。 “大哥?” “……那个是老三的孩子?”宋易看着那个在一边笑着却不怎么说话的孩子问。随即感慨。“……没想到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明年,就十五了。”宋六回答。 “哎?老六,那应该比我音儿小一岁嘛?”宋易和宋六的对话,被刚刚大笑的其中一人宋五听了去,回答。扯着马鞍安挨近了宋易和宋六一点。“大哥,我家音儿可是说了,这次啊,他一定要拿到‘一少’的彩头。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虽然笑骂,但却不难听出里面的语气和自豪来。 只是这份得意洋洋和似乎‘一少’已经是囊中物的模样,在旁人眼里就不怎么美好了。 果然宋五的大笑被轻轻的一哼打断,是这次同样跟着出来的宋七,他似乎天生在运气上差了那么一些,连宋家一贯的好相貌都少了一般,虽然也剑眉朱唇,但眼睛却并不好看,这唯一像自己母亲的一点成为了小时候被嘲笑的重点。也是因为这样,长期活在自卑又过于自尊的世界的他,比旁人更加敏感和愤懑。 这些负面的情绪让他面部阴沉不像好人,连剑法都更加歹毒和刁钻。年轻的时候,人送‘阴公子’的名号。 “五哥,你家音儿的语气……”此刻他开口,用原本就已经形成的总让人觉得带着轻蔑的语调,现在又故意拉长了音,显得意味深长没怀什么好意的语调开口。“……确实口气不小。” 宋五笑声戛然而止,盯着宋七看了半响后,冷笑着。“老七,你还是一贯的小鼻子小眼。” 在宋七听了这句话即将拍马怒目的时候,一直在边赔笑的宋林打马挡住了宋七,朝宋五笑着。“好了好了,五哥七哥,你们从小就是对欢喜冤家,这小时候还好,怎么现在越来越小孩子呢?小心让几个侄子看了,笑话你们。” 宋林没有按照宋家的排行来,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宋家人,而是宋老堡主生前‘一字护’护卫首领的唯一的孩子。当年为了保护宋老堡主而死,只留下了他,宋老堡主就直接收了他为义子,给了宋家的姓氏。 和宋易等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总是在调节宋五和宋七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情景,算是两人的调和剂吧。 他这次也带了自己的孩子,但因为成亲晚,所以孩子现在才十二岁,说是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不如说是跟着出来长长见识,认认人,也让别认认而已。 毕竟宋家在江湖上是世家,子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宋易只有一个,就算是子嗣现在最多的宋五也三个。但即便如此以后他们总是要在江湖三行走的,见见人,也让人见见,以后也不至于大水冲了龙王庙,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情来。 马车外的纷纷扰扰顾暂并不知道,因为他现在正从刚刚的大字型呼呼大睡,变成现在被宋青衣捞到自己怀里呼呼大睡。宋易等确实距离马车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他却已经不是时下阿斗,刚才的争执听得一清二楚。 阳光透过绣女用非常细的蚕丝绣制而成的车窗纱幔,斜斜照进来,让马车内明亮却闷热,隔绝了马蹄飞扬起的黄土,只留下清凉的风从两边的窗外流通,不至于让马车内的空气因为不流通而浑浊。 这辆马车虽然半新,却不得不承认属于外拙内秀的类型。 宋家……也并不是如他想的那般,犹如铁桶。 宋青衣半垂着眼,修长白皙的指尖随着他的视线慢慢的在枕卧在自己腿上,正睡得香甜的顾暂脸上游走。 隔着半根指节的距离。划过顾暂虽然颜色浓密却形状较为秀气,平和的眉。温和的眉眼,从白净的眉头轻轻下滑,滑过线条流畅的笔挺的鼻梁,停顿在上唇的人中处,感受得到缓和温暖,有些潮湿的气息轻轻传递到他的指尖。 黑羽般的睫毛遮挡了斜斜照进来的阳光,只有一些细小如丝绒的光滑过一点点缝隙,漏进墨玉般的眸子里,像在里面点上了点点的光,因为情动而显得更加深沉,有润泽的光在上面隐隐流动。 漂亮明亮的黑色。 再等等吧。 宋青衣想着。指尖微微移动,手指的阴影就停在顾暂下唇中间最饱满的位置,然后那抹指腹的阴影缓慢的,从顾暂的下唇,从左至右的,慢慢抹过。 再等等……等当他拥有足够多的势力的时候,他会把宋知尚,完完整整的送至王二他们的坟前。 青年嘴角含笑,温和儒雅。 —————————————————— 只要有马车,你就别想自己能够走多块,就算是四匹马拉着的也一样。 到傍晚,宋易盘算了一下日落的时间,才举手勒令众人下马修整,算是就在这里度过一晚了。几十号人的饭真要做还真不轻松,好在出门在外,也不可能要求太多,再说专门放杂物的马车,其实早就准备了一些干粮和点心之类的,加上每人身上还带了点预备的干粮,和一路行来在路上打的一些野味,所以半饱是一定有的。 不过既然这个时候修整,又怎么能够不去附近看看呢? 精力旺盛的少年们欢呼雀跃着,在大人叮嘱着别走太远的声音中,嬉笑着飞掠入树林,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的真谛。 宋六笑着摇摇头,说到打猎之类的,就连刚刚自己的侄子都一脸期望的望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孩子嘛……懂事沉静自然是好,但要是太懂事了,也一样会让大人感到担心。 宋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眼朝自从上了马车,连中途修整都没有人出来的马车望去。恰好看见马车车帘从里面掀开,原本以为先看见的会是那个总跟在宋青衣身后的青年,却没想到最先出现的是宋青衣。 他几乎是无声的跃至车下,甚至在鞋触及地面的一瞬间时,连脚边的草都没有提前感受到因为跃身所带来的微风。 心下一震。在已经知道这位‘宋大公子’身怀绝技的前提下,又生出武功深不可测的思绪来。 不知……宋六微微移眼,大哥是怎么想的。 周围的眼神自以为隐秘但在宋青衣的感触里,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只是他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报什么样的眼神来看。 庆阳县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藏拙并没有错,但如果藏过头,并且退步得太厉害,只会让对方认为你的底线可以再触一触,甚至生出‘你没有能力把他们怎么样’的想法,从而肆无忌惮。 但凡当初他没有一再退让,也许现在无论是宋二,还是李郎中,都不会是现在的一番景象。 然而很多时候,成长和明白道理的代价,都太过于沉重。 “哦?青衣下来了。”原本和宋易嘻嘻哈哈交谈的宋五想是现在才不经意的抬眼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宋青衣一般,笑嘻嘻的。 随着他的话,无论是宋易、宋七还是宋林都朝宋青衣的方向望去。 此刻他已经站在马车前,朝还在马车上正准备下来的青年伸出手,虽然面对众人的侧颜已经神色淡淡,却给人一种温和的味道。 从今天出发就没什么存在感,到现在也只是安静的待在宋易的身边,做个乖宝宝的宋知尚在看见宋青衣抬手伸向顾暂的时候,只是那双猫眼笑得更加弯弯了一些而已。 马车上的青年对于这种上车扶和下车扶的情景明显不满,笑着说了什么,避开宋青衣的手就直接想以很帅的姿势跳下来。然而看似平摊的草地,其实都暗藏陷阱,你并不知道这丛草踩下去是实地,还是一个浅浅的凹陷处。 所以青年在刚刚接触到地面的踉跄,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情理之中的事。 眼看着要跌倒的时候,被身侧的宋青衣及时拉住了胳膊,才总算没摔个难看的狗□□。 青年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冲宋青衣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但却足够清爽。 在这样的笑容下,就算是再怎样习惯性的冷脸,都会有些笑意,更何况宋青衣并不是冷脸,他只是神色很淡罢了。所以此时只是一点点含在嘴角。看着面前青年的笑,也让人格外惊艳。 然而。宋六却忍不住想要皱眉。 宋青衣看向青年的眼神。 ……太亲密了一些。 此刻的情景似乎…… 他心里一顿,想要将那个脑海里的画面抹去,但却并不成功。 ——和当年如出一辙。 第71章 三 顾暂并不是和宋青衣第一次在野外过夜,但之前的待遇和现在是没法儿相提并论的。 烤的恰到好处,外面有些焦香但内里的肉却很嫩的兔子肉,还有咸香味的烤鱼,配上采摘来,恰好成熟甜酸味的野果,以及有些硬,但是在采来的新鲜蘑菇做成的汤里泡一泡,就变成了简单但美味的羊肉泡馍的白面饼。 顾暂觉得,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至于周围若有似无投递过来的眼神?抱歉顾粑粑并没有留意。 顾暂没有去注意的东西,并不代表宋青衣没有留意到,但是比起宋易和自己几乎一般无二的神色淡淡,以及宋六和宋林,一个所有所思一个敛眼低垂一副明哲保身打算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两人来说。宋五和宋七的反应就着实有些令人讨厌了。 那是一种有着仰仗带着肆无忌惮意味的打量,并且还不断的在顾暂、宋易和宋青书三人之间毫无顾忌的眼神交替。至于宋知尚,倒是显得格外安静和乖巧。然而那双犹如琉璃般的眸子里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分辨不清的笑意。 似乎在看即将发生的好戏一般。 “不知两位这是看出了什么有趣的事?”宋青衣一面将白饼慢慢的撕扯成小块儿泡进乳白色的蘑菇汤里,嘴角边习惯性的带上了一点笑意,眼也不抬的问。 两位,不就是指的宋五和宋七吗? 但是却一点称呼都没有。笑呵呵的宋五和原本就显得阴沉的宋七连眼神都不用交换,就可以达成一股默契。 他们确实不和,从小到大总是争吵不休,甚至年少的时候也会各种不要命的和对方动武,直到现在需要宋林在他们之间调节。但争吵也让他们比旁人更加熟悉彼此。无论是秉性和思维的方式,甚至当他两人联手攻击的时候,就算是宋易也要避其锋芒。 也是因为这奇怪的相处方式,让宋易和宋家的长老们容忍了他两人之间很多时候‘不伤大雅’的斗嘴和打闹。 ——至少,他们还记得彼此姓宋,血脉相连。 而现在宋五和宋七更是证明了他们两人的默契,宋五笑着,连和宋七互看一眼都没有,就以一副关爱的神情看着依旧专注于自己面前碗里食物的宋青衣。“青衣侄儿,这不是从小到大做叔叔的都没好好看过你,难免有些好奇嘛。你别介意,我啊……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说完哈哈大笑。 你别介意? 这句话,是一个晚辈应该承受的? 宋青衣手一顿,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宋七已经在一边阴森森的开口了,配上他阴冷的神情,晚上遇见了,就像是个枉死的有几分洒脱英姿的消瘦剑客从地狱里爬出来,就为了找寻自己的仇人一般。 “老五你就别用你的热脸贴上去了。”盯着宋青衣冷冷一哼,“连少堡主都要叫我和你一声叔叔,宋大公子好大的威风,直接就是你们。哼哼。” ……又是没有家教的暗喻吗? 宋青衣敛眼低垂,长而直的睫毛半掩住眼眸,看不清内力。 此刻,只有旁边火堆,枯柴被火烧的轻轻噼里的声响,还有不远处树林里先吃完正在玩闹嬉戏的声音。 和现在似乎连空气都跟着凝固了的地方,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真是糟糕。 顾暂在一边听了,其实在宋青衣开口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妥,但却在想要开口打一打圆场的时候,被宋五抢了先,加上宋七又紧跟着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两句,作为一个外人的他,似乎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去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宋青衣的朋友,在宋易等面前,也是小辈。比起当初是属下身份的赵叔来说,这些人并不是自己随便开口可以呛声的对象,一个不好,就是在给青衣惹麻烦。 刚想到这里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宋青衣已经重新抬眼看向宋五,脸上的笑容似乎大了一些,又似乎一点没变。但那副在听了那样的话后,还是没有明显的愤怒和激动等神色在脸上显露的和煦模样,也确实让宋六等人微微一愣,就连一直低头装聋作哑的宋林,都忍不住抬眼看了宋青衣一眼。 “都是青衣的错,从小颠沛流离和畜生抢吃的抢惯了,所以吃东西的时候……”抬眼,看向宋五和宋七,墨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但眼睛却弯弯,“见不得有人多看。” 轻声细语。“因为盯着你看,就说明是有企图。”笑容里多了一丝腼腆和惭愧,“有企图……就要第一时间打回去。” “从小没人教过礼数,还请五叔和七叔……千万不要见谅。” 笑容和煦且面带一丝对于自己的失礼的歉意,但这样的宋青衣,却让被那双黑得看不清内里的眼睛盯得宋五忍不住暗地里吞了口口水,就连一向以阴森的脸可以吓退一半人的宋七,都在这双眼睛中,面无表情的,阴沉得可以滴水的脸,,慢慢的错开眼。 也没有像平时那般冷冷哼笑。 宋六在一边再一次不动声色的打量宋青衣。心中的想法又深了一些。 不惹事,也不怕事。这很好。 但难能可贵的是‘能屈’。很多武功卓绝的少年人,总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或者家世显赫等,很难低下那颗矜骄自傲惯了的头。 往往需要很多年的磨难和生活的阅历,逐渐磨掉那些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菱角。 而宋青衣,却想是一颗已经打造完美后,才在最好的状态下回来宋家堡的‘宋大公子’。 ……现在连宋六都有些怀疑,外面那些原本他认为毫无逻辑可言的话,会不会真的是宋易用近二十年的时间,下的一盘棋?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宋易看口,并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用手中握着的一根枯枝拨弄了一下断裂在火堆边,还没有烧干净的木材,慢吞吞的开口。“……明天还得赶路,宋五,去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宋六去安排一下今晚的哨位。其余人等……都找点休息吧。”他随意的轻轻一扔,那根枯枝就直接射穿了火堆里正烧到一半的两寸厚的木头,直直的钉在上面。 似无意,但……又像是警告。 随即淡淡的看了宋青衣一眼后,转身离去。宋知尚乖巧的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用那双天生带笑的眼,有些天真的看看顾临再看看另外一边的宋五等人后,才转身去追即将走进帐篷的宋易去了。 而宋五,也笑哈哈的跟个没事人一样随即起身,按照宋易说的去把还在树林里的小溪边已经从用石子儿打鱼,发展到输了就脱一件衣服的小兔崽子们给抓回来。 最后火堆边,就剩依旧慢慢喝着蘑菇汤的宋青衣,和已经吃完在一边看着的顾暂。 “……青衣啊。”顾粑粑盯着慢悠悠,依旧一副没事人模样的宋青衣看了半天后,有些担忧的开口。“你刚才……” 话没说完,就在宋青衣淡淡摇头中止住,“没事。”宋青衣低声,转眼看向顾暂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火光映射的原因,让顾暂心里被宋青衣这一眼看得漏跳了一拍。 “我有分寸,你放心。”宋青衣带着和刚才完全意义不同的笑意安抚了身边总是很操心自己的顾暂后,继续低头慢慢的吃着东西,但神识,却分散在一边正和护卫说着什么的宋六,以及已经走到一边和自己的侄子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宋林身上。 眼眸里的火光被半掩的睫毛遮挡了一般在外,只提留在睫毛上,让它变成带着一点点金色的,显得有些梦幻而不真实。但却格外好看。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好看的,犹如羊脂白玉在火光映照下的青年,此刻在想着什么。 想要不被人轻易的下手,就得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 宋青衣慢悠悠的喝着已经泡得刚刚好的饼汤,雾气微微喷洒上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第72章 三 睡。不。着。 顾暂睁大眼瞪着马车顶部,外面每隔不久就会传来非常有规律的清微脚擦着野草的唰唰声,甚至他还觉得,他连距离不远的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堆里清微的枯柴爆裂的声音都可以清楚的听见。 ……果然是白天睡太多了。 顾粑粑木着眼做面无表情状。 ——“睡不着?”旁边宋青衣的声音沉静且清楚的传来,连一点睡意朦胧的痕迹都没有。估计和自己一样没睡。 “吵醒你了?”顾暂微微侧头,试图在黑暗里看清和自己隔着一点点距离,并肩睡着的宋青衣,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微微睁大眼在黑暗里搜寻的模样,异常清楚的落在了旁边人的眼里。 墨玉般的眼眸在他身上流转了一会儿后,才意味不明的从喉头低低的发出有些含糊但是却很性感的‘嗯’声。习武之人,就算是睡了也不会完全卸下防备,尤其还是这种野外的时候。一般来说都睡得很浅。 以他现在的内力,完全可以察觉到周围似乎已经进入了沉睡的梦境,但呼吸却格外缓而轻。证明其他其实都和他一样,浅眠警惕着。要说真正睡得好的,估计就是白天这一路上各种疯跑的少年们吧? 就算从小习武,身体条件反射的保持着基本的警惕,但还是因为缺少历练和不经事,而睡得比成年人更加香甜。 这种因为知道自己会被人保护着,就算有危险也会有人挡在自己前面的幸福,真是让人嫉妒。 宋青衣在黑暗中无声的微微一笑,意味不明。但眼神在转向身边的人时,又放得和缓下来。 ……当年自己年幼的手,也曾经有过一个怀抱,让他什么都不怕,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何处都是家的安心感。 只是这种幸福太过短暂,就像刚刚放进嘴里,味蕾才接触到糖球的表面,甜的意识还没有传进脑子里就被人夺走了一般短暂。 然而就算如此,这几乎快要被自己以为只是幻觉的‘甜意’还是在后来十几年的时间里,变成了唯一的慰藉和温暖。 想到这里,宋青衣忍不住于黑暗中伸手握住身边人的手,轻声。“……睡不着,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顾暂想了想,觉得这样躺着也挺没意思的,确定这样走动不会让宋青衣难做后,才起身。 两人都是和衣而睡,只脱了最外面的衣袍,根本就没什么好需要打理的。只需要穿上鞋,把外袍穿上就完了。 下了马车和巡视的侍卫打了个招呼,宋青衣和顾暂就跟饭后散步似的慢慢走向树林。 走过树林后有一条浅浅的小溪,虽水不深,但宽度还是有大约一丈的样子。不过中间有几块大石头,所以普通人想要过去,也挺简单。 而对于武林人士来说,就更不是问题了。先不提宋易、宋青衣等,连宋知尚都不用提,就说那几个少年,都可以轻轻松松一纵身,就飞掠过去。 轻功这种东西,真是耍帅之必备啊。 顾暂看着小溪的宽度,很是羡慕的想着。 随即又忍不住低头瞪了几眼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某装饰品’,真是拿你何用! 顾粑粑:皿凸 “这里倒是安静。”宋青衣看了看四周后,笑。 顾暂点点头,发现是挺安静的,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但在看向四周打量的时候,却看见了在溪水和岸边处的一点点白色东西,眯着眼稍微再走近了一点看,却发现是十几条只有指节那么大的小鱼。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飘在岸边。 联想到更早一点那些少年在这里的笑闹嬉戏,顾暂也差不多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随即微微皱眉,有些厌恶。 不是为了果腹而产生的杀戮,他知道的只有两种生物会这样。人,……还有猫。 所以对于猫来说,顾暂更加喜欢狗一点。 说到猫,就莫名的想到了有一双和猫格外相似的眼睛的宋知尚。顾暂赶紧把这个小变态从自己的脑海里给丢出去。 顾暂看着那些死鱼厌恶的皱眉的表情,被站在身边的宋青衣看的得仔细,虽然他的早在一来就看见了,只是知道凭借着顾暂寻常的视力不会注意才没说话,却没想到还是被顾暂看清。 原本想要好好的带着顾暂散散心,心情放松的回去的小小想法也被破坏了。 ——“有的时候,你会不会想,干脆离开算了?” 静静的声音从旁边传出,让顾暂把视线从那些死鱼上,扭头朝身边的宋青衣望去,微微疑惑。“……什么?” “……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不怎么善良和美好。”宋青衣的语调温和,神色因为周围的黑暗而看不清,形成了有种非常好的保护色。他慢慢的伸出左手,拿住顾暂的右手,有些小心翼翼的,“……有些时候,会不会生出干脆走掉算了的想法?” “会啊。”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宋青衣握着顾暂的手微微一动。 他看不见此刻青年那双墨玉般的眼底有一阵的血腥气剧烈翻腾。只察觉到宋青衣沉默得有些久,然后才继续慢吞吞的,从黑暗里传来依旧温和的语调,就连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也只是虚虚的握着,“……这样啊——” “其实,我现在已经有自保的能力了。”黑暗中的宋青衣用温和的、理智的语调和顾暂说,“要是你现在想要离开,我也是可以马上放手的。” 话这样说着,但手却丝毫都没有离开顾暂手腕的意思。像娇嫩的藤蔓一般,看似松松垮垮的缠绕在树上,却在真正想要把它拉开的时候,却发现完全不可能。 顾暂古怪的看着明明距离自己很近,但却因为黑暗只依稀可以看得见一个轮廓的宋青衣,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离开?” 宋青衣盯着面前已经比自己矮了那么一点点的青年,脸上明显的困惑。喉头有些干涩难耐。 但对方的话,他却很认真的在听。于黑暗中盯着顾暂,看着他。 “你放心。”青年微微笑了,和自己总是故作温和的笑不同,带着温暖和干净,伸出没有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试图想要拍拍他的头,但却找不准方向。宋青衣微微上前一步,让他的手落在他的脸上。 手掌间的触感让顾粑粑愣了一下。原本……他是想要像青衣小时候那样拍怕他的头的,没想到却摸到了人家的脸。 唔……居然已经比自己高了…… 顾粑粑再次生出一种‘我家小猪仔已经长到可以去拱人家家的小白菜的年纪了啊~’,一时间没察觉到原本微微偏头贴着自己手掌心的宋青衣,微一侧头,在他的掌心落下一个亲吻。于黑暗中微敛眼,神情虔诚而温顺。 像一只被驯服的美丽凶兽。 然而随即,那双原本微合的眼就慢慢的睁开,原本在顾暂面前露出顺从一面的墨玉眸子在顷刻间就变得冷硬起来,微微移眼,并从顾暂的手掌间离开,扭头看向小溪对面的的某棵树后。 冷声。 ——“还打算看多久。” 平静的语调,却夹杂着凌厉的一股内力疾袭而去。 然而却被黑暗里的人轻易的旋转宽大的广袖无声化解。 内力深厚精湛,以宋青衣现在知道的人里,除了宋易之外,几乎没有人可以匹敌。 “出来。”但就算是这样,宋青衣也一点都不担心,他只是微微向前一步,将顾暂挡在身后,看着那个地方沉声。 现在的自己并不是当初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宋青衣了,再说身后不远就是宋家堡众人所在的位置,只要自己一声呵斥,就足以引起众人的侧目,而自己最多拼着受重伤的风险,也可以在众人赶到前护身后的人一个周全。 所以对方应该是没有恶意,或者说,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的。 清微衣服响动。今天的天色星光璀璨却唯独没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笼罩在里面不见踪影,但却在此时此刻,从云层中逐渐显现,将皎洁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 就像是专程出来,给那人光亮一般。 随着月光慢慢倾斜于树下,顾暂的眼睛也慢慢的睁大。先是一点点的宽大广袖,然后来人慢慢的从树后转了出来,无声无息,优雅从容。 在月光的照耀下,银白色的发,俊秀的眉眼,华贵的气质,依旧那身奢华的做儒生打扮的长袍广袖,一个风流雅致的贵公子,就这样带着一点点笑意,隔着小溪看着宋青衣和顾暂。 缓缓的开口。“抱歉,只是有些好奇故人之子的长相,所以来看看。”语气柔和,明明知道面前的人并不年轻,但也没法猜出正确的年纪,只是他的身上有在岁月中沉淀后积累下来的从容不迫,以及淡然。 顾暂眨巴着眼,看着他把视线更多的停留在宋青衣身上打量一番后,再次缓缓开口。 “说起来,你还真的比较像是我的种。” 顾暂眉毛莫名一跳。 对面的人笑着,淡然里带着一丝狷狂。 “虽然我可以确定你不是,不过我不介意自己多出个儿子。”笑眯眯的微微偏头,“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青衣?” 坠天宫宫主——殷一封。 第73章 三 如果论江湖地位,宋家堡无出其右。 但要说到神秘莫测,那当属坠天宫。 坠天宫什么时候有的?似乎一直都存在,但又一直隐现在迷雾之中,似乎从百年前就陆陆续续的可以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这个名号,而每隔十余年就会遇见恰好到江湖上闲游的坠天宫宫主。 说是游历四方也不为过。毕竟似乎他们只是如同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待得腻味了,出来散散心一般。不会刻意的去凑热闹,但也不会故意避开麻烦。 他们就像是真正的富贵闲散人一般,去想去的地方,看想看的风景。 如此这般。 而江湖世家年轻一辈的少年侠士们,说是游历却也不会真的像他们打出来的旗号那般轻松和悠闲。因为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为了以后在江湖上行走,现在趁机打下名号罢了。辟如当年宋易年少时,一人一马一剑单挑十八恶寨的事情一样。 而殷一封、宋易和江笑婉的相遇,可以说是殷一封难得的一次想要凑热闹,也可以理解为三人没法避过的孽缘。 然而当年究竟如何,也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立场和看法,对于殷一封来说,再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会突发奇想的来看看传说中不确定是自己的种,还是宋易种的‘宋大公子’,只是他再一次难得的好奇心作祟罢了。十年一出世,是坠天宫的宫规,虽然殷一封在上一个十年的时候,直接是刚刚跨过坠天宫的势力范围外一步,然后就又原路返回,在教众们的目瞪口呆和面无表情死鱼眼中,笑着宣布自己已经‘出去’又回来了,随即就施施然的继续回自己的寝宫睡觉。 当时,殷一封连外袍都没披一件,就穿着白色的里衣,披散着顺滑如绸缎的白色长发,脚上连鞋都不穿好,就这样随性的晃了一圈又回去睡了。 可想而知,殷宫主是个多么随心所欲的人。 这样一个人,任性妄为,懒散惬意,就连爱上一个人也是懒洋洋的,像柳树上长出的柳絮,轻风一拂,那‘爱意’就会随着不知道哪里滑过的不知名的风悄然而逝一般。 似乎那只是自己突然升起的一种念头,可以随着他自己的控制,消失或者再次升起一般简单。包括现在他依靠在那里,冲宋青衣懒洋洋说的话,似乎也是漫不经心且不着调的。 ……一个任性妄为到会让人感到牙痒痒的男人。 顾暂看向身边的宋青衣,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反正自己都会跟着就是了,所以神情竟然颇有些面对选择时的从容和淡定。他现在和之前完全不知道江湖事可不一样,毕竟在江湖世家,属于江湖势力范围的中心生活了有一点时间,宋青衣回了宋家后跟打上了新标签‘宅’字一般,除了宋易带他出去过一次,但很快又回来后,基本上就保持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架势。 天天就看着这个院子里的书房里,原本就有的各种书籍,似乎打算潜心研读三年后准备去考个状元似的。不过要是宋青衣真有这个想法,顾暂第一个同意。 进入官场也许是一个可以避开之后成为‘魔君’的方法。而且江湖人士再嚣张,也不过是一群不良分子,和他在的世界的古惑仔是一个感念,难道还敢动‘官’不成? 古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官不于民争。 宋家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在明白这里就是个基本上根本就没有‘侠义’二字的江湖后。顾暂就更没了好感了。 这种小时候的梦想被现实摧毁了的赶脚……一般人是不会懂的…… 顾粑粑:_(:3ゝ∠)_ 所以说,要是青衣同意了跟着面前的人走,虽然对于未知的环境等会有些迷茫,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吧? 至少,不会再看见宋知尚那个小变态。顾暂木着脸想着。 “多谢,”宋青衣淡淡的开口。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殷一封也没有问为什么或者继续纠缠,似乎刚刚的话真的只是一句客气话一般,他含着一点点笑意慵懒的靠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宋青衣,似乎是因为他的回答而开始对宋青衣本人产生了好奇细细观察,又像是在透过这张脸在看向遥远的早就泯灭在岁月中的人。 直到宋青衣微微敛眼,虽然依旧神色淡淡,却让殷一封明显的察觉到了因为自己的长久打量,已经让对面的青年开始不耐。随意的笑了笑后,“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 似问句,又似肯定句。 顾暂听了殷一封的话,再次看向宋青衣。然而身边的青年并没有回以自己眼神,他只是继续微微敛眼,在静默了几息后才淡淡开口,“我说过了。这里倒是安静。”最后一句话,一面说的时候,一面抬起眼帘,看向殷一封。 顾暂心一动。 确实。在刚刚走到这里的时候,青衣就说了这样一句状似无意的话。他原本以为只是闲聊,但现在看来,实则是对当时就隐在暗处的殷一封的警告。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确实因为他的这句话,察觉到了周围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以为这点根本就不算是问题的问题,而纠结。 也许这就是普通人,和习武之人的区别吧? 或者说……是长期生活在需要警惕的环境中,已经变成了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习惯的青衣,才有的特点? 一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顾暂就觉得想要抱抱身边的他。 殷一封在听了宋青衣的话后,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笑,随即伸了个懒腰,像一只原本盯着某物兴致勃勃看了很久,但是在下一刻又突然失去了兴致的猫一般,懒洋洋的转身,状似自言自语般的说着,“啊啊……果然是年纪大了吗?居然会感到犯困。走了小青衣,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吧。” 一面说着宽大的衣袖微微一动,宋青衣朝空中微微一抬手,轻易的抓住了对方急射过来的某物。顾暂在一边细细一看,是一只只有三寸长通身犹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白色短萧。 “拿着玩儿吧。”吧字已经远到几不可闻,可以想见殷一封的武功造诣有多么高深。 在月光的照耀下,通身玉质细腻且有一层因为长期佩戴而形成的润泽油光。一看就是经常拿在手上随意把玩的东西。 然而宋青衣在看清后,却微微皱眉。 ——这种沾染了前人过多气息,太过亲密,已经几乎是私物的东西让有些精神洁癖的他很不喜欢。 手一抬,就想捏碎,但却被顾暂连声‘哎哎哎’的拦了下来。宋青衣看向身边的人,“……你喜欢?” “当然喜欢了。”顾暂奇怪的看宋青衣一眼,从他的手里解救出差那么一点点就被捏碎的白玉短萧,举高对着月光细细的看着,一副欣喜的模样。“携带方便不说还可以在没钱的时候换钱花,多好啊~” 宋青衣听了,原本蒙了一层浅浅莫名颜色的眸子打缓和了下来,像是有一阵风吹散了他原本笼罩在眼前的薄雾一般,微微抿着唇看着顾暂,“那你带着吧。……到时候。”停顿。“我们没钱了可以换钱花。” “也好。”顾粑粑将白玉短萧随意的插在腰带上。宋青衣看着他确实并不怎么看重这只短萧的随意模样,微微抿着的唇又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是…… 宋青衣微微左移了一点眸子,但随即又收回重新集中在顾暂的身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马车吧?” “行。”反正这小溪边除了搁浅了十几条被宋家的少年们恶作剧般打死的小鱼外,也没什么好看的。但顾粑粑却像是改不掉习惯说教的习惯一般,一边由宋青衣牵着慢慢往回走,一边叨叨叨。“青衣啊……你看这些孩子,啧啧啧。要比试完全可以打树叶或者其他东西,却偏偏要打水里的鱼。如果是打死后吃掉也没什么,可是你看看……哎~” 声音随着两人的走远越来越小,全程都只有顾粑粑一个人在说话,宋青衣牵着他的手,似乎在认真倾听,又似乎心思已经全部集中在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了。 隐藏在树林里的小溪边再次回复了宁静,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耀在微微闪动的潺潺流动的溪水上,倒映出一缕一缕的亮色。 但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 夜风拂过,掀动隐在树后的衣袍下摆,轻轻翻卷,只有一点衣袍边角从树后若隐若现,但此时此刻,来人也不用像刚才那般担心会被人发现,只是背靠在树干上,仰头静静看着被巨大的树冠遮挡住的苍穹。 ……反正,无论藏不藏,也在第一时间被他发觉而迅速离开了。 果然是此生不再见吗…… 第74章 三 武林盟建于梁山上,在快要到达怀城的城郊外变成一条‘丫’字形的岔路,一边通向怀城,一边通向梁山。 顾暂是通过马车外的各种兴奋的声音判断出快要到达目的地的,索性也掀开了厚实的外帘,只余下里面薄如蝉翼,可以依稀看见里面依靠在哪儿闲闲翻书的隐约人影的帘子。 外面黄沙飞扬,要是全掀开,绝对会吃一顿丰盛的黄土。此时此景让顾粑粑再一次的深思,话说为什么那么多妹妹放着他们这些大好青年在眼前不要,偏偏就幻想着穿越到某某朝去呢? 看看,出门别说自行车了,连一条水泥路都没有,城内还好,一到城郊或者偏僻点的城内,就上演北大荒,黄土满天飞等景象。这个时代的三妻四妾可是合情合理的,那里像平时在路上身边的人瞄一眼经过的不知名美女就要求爹爹告奶奶的才能原谅啊。 顾粑粑表示他感到了森森的困惑和不解。 女孩儿的心思果然是‘你别猜’啊23333333…… 虽这样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没了那些污染空气的源头后,这些原本应该稀松平常的景色也又自然的美上了几分。虽吐槽着黄土,但沿着郁郁葱葱的山势蜿蜒向上,在树木中隐现,也颇有趣味和意境。 就在顾暂以为,他们会沿着刚刚经过的,因为年岁而显得古旧的山路上去的时候,车队却停也不停的直径向前,直到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像是围绕着梁山山脚的弧度绕了一下,才终于到了地方。 顾暂的眼界也随之开阔起来。山路两边的郁郁葱葱逐渐褪去,那整齐的连绵而上的石阶,和修葺整齐的道路就这样一点预兆都没有的出现在眼前,随着石阶向上,那在半山除隐约可见的雕栏画栋就像是某座展现出威严和气势的行宫一般,层层压下。 这就是武林人士心目中的圣地和朝堂。 武林盟。 顾暂看着台阶前的巨大广场上已经早有近千人整齐犹如军队一般站立在那里,站在最前面的除了某个面向显得憨厚的汉子外,还有一轻摇着羽毛扇的中年文人。 这些人在宋易走近下马后,整齐划一的弯下腰去。 ——“恭迎盟主!” 巨大的回音在山势间回响,让原本就显得大气的场面更加激动人心,血脉沸腾。甚至连顾暂的心里都生出了一种豪情壮志,想要仰天长啸,一舒内心的激动。 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在见到这种景象后,就会忍不住生出‘要是站在那里的人是我……’这样的想法。 这,就是*和野心。 顾暂看着,并没注意到这响动让身后原本认真看书的宋青衣,落在墨迹上的眼神也随着声音微微一顿,神色被敛眼低垂的睫毛半掩,但却有某种不同的情绪在暗处变得浓郁了起来。像原本隐约,若隐若现的的淡香,因为某个原因变得浓郁而开始变得不容人忽视且带着让人迷醉的侵略性。 *和野心,是可以在最蛮荒的地方生根发芽的可怕植物,从零星的一点,顷刻间变成庞然大物。 —————————————————————— 似乎是因为和武林盟挨得很近的原因,距离不远的怀城,虽然明明是被先皇取自‘宽怀容和’的怀城,却是最武林的地方,似乎和‘宽怀容和’没有一个铜钱的联系。 也是颇为有趣。 虽常常有剑拔弩张的场面,动不动就拍桌子瞪眼,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但至今为止,也只是‘似乎’罢了。 开玩笑,这里是那里?武林盟的势力范围,敢动手?哦呵呵呵……不用等着官府前来,原本应该在这种时候抱头鼠窜苦着脸可惜自己的店又被砸了一个稀巴烂的掌柜和店小二,会是最先动手的人。 一手一个,直接轻轻松松的把第一个敢砸店的货给扔出去,然后在对方滚了几圈爬起来声厉内荏的说着‘某某帮记住你们了’的时候,故意漫不经心的,施施然的用袖子擦擦旁边挂着的招牌,或者用脖颈上的布巾弹弹一点都不存在的灰后,再掀开一点点眼皮看过去。 基本上,都是随着掌柜或者店小二的举动,看清某个印记后屁滚尿流的钻进人群不见。 怀城一半的产业,都挂了宋家的家徽。余下的一般,由其他武林世家瓜分,可以这样说,能够在怀城出现的商家店铺,其实也算是间接的证明了你在江湖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不过在这里的,也并不全是武林人士,毕竟怀城大部分依旧是平民百姓,做着和其他普通人同样的一般无二的营生和买卖,每天为了简单的一日三餐奔波劳累罢了。 所以这种行为,只针对武林人士,要是平民百姓嘛,店家和商铺掌柜小二等也和其他地方,为了生意点头哈腰的普通掌柜们没什么两样。 只是不得不说,有这样一群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在,别说是宵小了,江洋大盗都得绕着怀城走,就怕露了行踪被各家为了每月二两银子可怜巴巴算着手指头花的店小二们各种围追堵截,就为了把他抓到官府去拿赏钱。 这事还真发生过。 当年有一大盗,专偷人传家的宝贝,偷了也就算了,临了还去人家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姐闺房去看一眼。要是觉得入了眼,还顺便坏人名节,还自诩自己风流倜傥。 在江湖上得了个风流书生的名号,因为轻功绝佳又擅长易容之术,就算朝廷下了通缉令,江湖也出了花红,却还是拿他没办法。让风流书生越发嚣张,甚至放出话来,要去江湖第一美人江小姐的闺房游上一游。 江家大为光火,并许诺谁要是将这风流书生抓到,江家将给此人一诺,只要是江家能力范围内,他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应由,都可兑现。 一时之间,江湖青年才俊们,几乎是蜂拥而出。就为了找到这个风流书生。 毕竟江家这一诺,几乎是变相的在说以江笑婉相许了。 与此同时,江湖第一美人留书出走,上书不愿假他人之手,定将此人亲自斩杀。 柔,似水。 辣,如火。 江笑婉不愧是江湖第一美女,这份心性,和那些只会遇见这种事躲在父兄身后嘤嘤哭泣的柔弱小姐们全然不同。 而这一走,就遇见了难得好奇来凑热闹的殷一封。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有的时候,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年后,江笑婉在殷一封和宋易的帮助下,亲手将风流书生斩杀。 六月后,于云高风清,宋家堡特有的红色屋檐上落着犹如初雪般的柳絮时,江湖第一美人下嫁给江湖第一堡少堡主宋易。 十里红妆,不见伊人笑。 第75章 三 好在这武林大会也不是每年都召开,不然原本就对惯于喜欢以武犯禁的江湖人感到头痛的朝廷和官府,就又得侧目了。 当年在宋易千里营救先皇之前,每次的武林大会,朝廷都会拿出敌国来犯的架势,调取军队不说,还会让皇城禁军乔装打扮混进去,就为了刺探这群一言不合就非法聚会的古代.黑.帮,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并且非常头痛于他们评选出的少年新秀还有武功排名之类的,每次江湖新秀一出炉就连早不问世事在家斗鸟养鱼的老大人们,都能听上那一耳朵,茶铺里的说书先生把这些编成故事,听得众人热血沸腾不断叫好,甚至有些心性还未定的少年二郎们也整天嚷嚷着要行侠仗义,持剑江湖,自以为那是风光无限,绚丽多彩,实际上不过是风餐雨露罢了。 后来先皇驾崩幼帝继位,被封摄政王的千岁进王城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传唱那些江湖轶事,武林豪杰的话本全给收了起来,就连说书先生都抓了好几个。 虽有人说那是因为千岁不想让幼帝通过这些民间俗语,听见一些对千岁自己不利的言语,所以才借着这种方式,实则是为了堵住幼帝的耳目,这样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简直大逆不道! 然而又不是不允许说了,只是从此以后很少再在王城内听见这些让人听了,热血沸腾无比向往的英雄事迹,感到可惜罢了,不过好在为了营生,不能说江湖武林,还有鬼怪之事、闺阁小姐、辛辣秘史可以谈嘛…… 总之既然是靠嘴吃饭,说书先生们总归是可以找到出路和办法的。 几年下来,虽然距离王城较远的地方还是有不少行侠仗义的事情,但只要不太过分,就算是衙役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谁不喜欢这种苏爽故事呢? 为君掌权者,需要的就是平衡。 只要能够将这个多面多角的‘秤’给平衡了,那么一切都是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所以大周虽然依旧有着武林,和让朝廷重臣们每四年都会头痛一次的‘武林大会’,但至少已经不再像曾经那么频繁的把‘以武犯禁’当做每天必提的大事来说了。 谁也没想到九千岁当初的做法,起到了这样的成效。有些忠心皇室的小吏侍卫们,每每谈论起此事都会偷偷的嘲笑摄政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也有不少国之栋梁,开始敛眼深思。 被众臣以为一定会反的摄政王,九千岁,这十年都过去了,眼看着幼帝逐渐长成,为何还没反? 当然朝堂上的事原本就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是什么样子。对于百姓来说,只有衣穿,能吃饱,头上有片遮风挡雨的瓦,那无论是谁做皇帝,和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辟如现在异常热闹,生机勃勃的怀城的百姓们,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只要是能够保自己平安,没有*,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是不会在意到底是朝廷做到的,还是因为在武林盟的庇护下得到的一样。 顾暂依靠在门边,看着不断来来往往的人群,有风尘仆仆似乎刚刚从大荒地到来的孤僻剑客,也有就算穿着衣服,也可以明显的看出隐藏在衣服下的矫健壮实的肌肉壮汉。还有明明秀美俏丽,却一副女侠打扮的姑娘,在满是百姓的的人流中穿行往来。 只这样站在一边看着,顾暂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美好且充满了豪情壮志的,晴天白云之间,似乎有着亘古以来,已经渗透到空气里和人们骨子里的,属于习武之人应该具备的‘侠义’。 可惜这些只是顾暂的幻想和错觉罢了。 “客人,您喝杯茶。”笑嘻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顾暂扭头一看,是这家书铺的伙计,十五六岁的样子,因为正是长身体抽条的时候,所以显得瘦弱,一身行动方便的短打穿在他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 顾暂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被号称为‘吃垮老子’的时候,就算是塞八大碗下去,也别想看见一点点肉。似乎那些饭菜被丢进了一个无底洞一样。好在少年眉清目秀,所以虽瘦却精精神神,一脸的聪明劲儿。 ……看着,有那么几分和小六神似。 顾暂心微微一沉,但随即抛开,笑着接过少年双手送上的茶水。入口有些苦涩,但好在茶碗虽然久却干净,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看出这家铺子的主人及其爱干净。 道谢后,原本以为少年会离开,但他却站在顾暂身边依旧笑眯眯的,在顾暂重新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开口。“我见客人刚刚一直在打量周围,想来应该是第一次到怀城,要是有什么想问想打听的,小的都可以告诉客人。” 笑眯眯的样子,激灵剔透的模样,讨喜又不会太过殷勤。 顾暂回头看了看书铺,但除了只勉强容两人通过的书架外,并不见宋青衣的身影,想来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有个人聊聊天,也是不错的嘛。 也许是看出了顾暂的想法,所以少年很激灵的把旁边的矮凳搬了过来让顾暂坐下,放在不会挡着其他客人进来的位置。一面笑着一面介绍自己,“小的叫小丁,刚刚在后面负责晒书所以才没第一时间给您奉上茶和凳子,您一定得原谅小的。” 顾暂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宋青衣估计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太无聊了,所以才带着他从梁山下来,到怀城来逛一逛。虽然打着的,是陪他买书的旗号,但顾暂还不至于看不出宋青衣低下的意思。 不过出来逛逛也好,在那种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子令人兴奋的环境里待久了,会觉得脑子和身体的那根一直崩着的弦太过难受。比起武林,还是这种闲适平淡的市井模样更适合自己。 要是可以的话,找个时间,也开一间这样的书铺也挺好的。 “咦?!”身边小丁的突然出声让顾暂回神,随着他看的视线望去,在稍远的地方看见一姑娘于人群中慢慢走近。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众人的焦点,就算是在茫茫人海中也不会沦为沧海一粟。因为他/她就像是众多粟中的珍珠,总是会一眼望见。 那姑娘也是。 和之前见过的几个女侠不同,那姑娘并没有做同样的长袍箭袖的打扮,衣袖是普通的儒袖,不会因为太过华贵而累赘,也不会因为格外追求英姿勃发而特意穿箭袖。 有那么几分懒洋洋和闲适的味道。似乎她就是某日突然想出门,所以就出门随意逛上一逛那般。 这一比较,顾暂突然觉得之前那些经过的做武林女侠模样的少女们,都太过刻意了。她们就想是为了符合‘女侠’这个设定才穿那样的衣服,盘那样的头发一般。 但和面前慢慢走近,甚至在一些小摊小贩上停下脚步慢慢细看的姑娘比起来,这姑娘才真正像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小姐。 磊落、洒脱、大气,且带着……‘侠义’的味道。 也许是属于武林中人都会具备的警惕性,姑娘几乎是没有在人群中搜寻,一抬眼就直直的朝顾暂的方向往过来。在顾暂和她对上眼微微一愣的时候,爽朗一笑,居然同时兼备了男儿的洒脱和女子的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顾暂看着那人群中冲自己一笑的姑娘,居然觉得……她很像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里的女主角。 “没想到四年过去了,凌波仙子还是这般……这般……”刚刚还显得口齿伶俐的小丁此刻却望着那冲着自己方向笑的姑娘,找不到好的形容词。 最后只干巴巴的蹦出一句,“好看。” “凌波仙子?”顾暂扭过头,看着小丁,一副求科普的模样。 少年笑眯眯的,不像其他大部分总是喜欢用“您不知道吗?”这样的开场白开口的方式,而是直接回答顾暂的问题,但就是这种交谈的方式,更加讨人喜欢。“那位是江家的小姐,江凌波。江湖人送‘凌波仙子’的美名,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就是她家姐,‘凌波仙子’也是这几年才开始在江湖上行走。” 江家,江湖第一美人。 顾暂心里一动,根本不用猜都知道那姑娘就是宋青衣的亲戚,只是不知道是表妹还是表姐了。 微微皱眉,原本刚刚对那姑娘洒脱之风的欣赏在知道她是‘江家’后,也没了踪影。 并不是因为江笑婉,而是因为宋青衣。 顾暂重新敛眼低垂,一边听着小丁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江湖传闻,一边低头喝茶。 他一直以为江家没了其他人,所以在宋青衣这件事上,一直对宋易感到非常的不满和责怪。就连系统都没有提到过江家的只言片语,但现在这姑娘的出现,证明江家依旧有人在,却没有在当年宋青衣的事情上出面过。 如果宋易对宋青衣的做法是极其恶劣的,那么同样对宋青衣不闻不问的江家,也好不到那里去。 顾暂将茶一口喝完,空杯递给小丁后,冲微微一愣的少年微微一笑后,直径起身去书铺里找宋青衣去了。 至于那个刚开始让他觉得和‘紫霞仙子’很相似的姑娘? 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第76章 三 在没有日光灯的时代,你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巧夺天工,他们拥有在有限的情景下创造出不平凡。 甚至在很多细小的事情上,你会惊叹古人的智慧。 至少顾暂现在就对书铺利用了自然光线,让每一个角落都不会因为房子本身的建筑构造变得昏暗而感到惊讶。在他这种门外汉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窗户开的位置上有些不一样而已。 书架和顾暂那时的不一样,现在的书籍无论是纸质还是因为装订等原因都比较软绵,并不像顾暂那时候的纸张,随便在外面买都是坚硬不易损坏的好纸。之前宋青衣在马车上看的书顾暂就有细细打量过,虽然是半旧,但也已经属于是找到的中上品了。但依旧很容易破损。 曾经总会在一些文章里读到古人翻书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损坏的架势,那时候还以为是为了突出对这本书的重视和爱惜程度等原因,现在才明白,不过是因为这里的纸张真的太容易损坏罢了。 所以现在的书籍无法立着摆放,都是平放在书架上,只有外构框架的书架,从这一排可以看到最后一排的动静,虽然有些地方因为书籍堆得太高而被遮挡住看不见,但整体上还是可以一目了然的。 这样也让顾暂很轻易的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站在书铺角落里的身影。 顾暂微微一笑,放轻脚步走过去。这算是进了书店、图书馆等等养成的习惯吧,但在快要走近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隔着一排书架的位置,看着敛眼低垂正专心于手上书的宋青衣。 书铺的窗有上下两排,天早的时候,开上排的窗户,让阳光泄下来照亮一室,等午后,阳光偏斜,就将下方的窗户打开。 这个时辰临近正午,但秋日的阳光依旧很好,从上方的窗户上斜斜照下,带着光柱里近乎静止不动的浮尘,轻轻的洒落在宋青衣的身上。 披散的鸦黑长发边缘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顾暂可以看见有静止在光里的浮尘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停滞,似乎也和自己放缓了呼吸,停下了脚步,只因为不想惊扰到面前的景象。 站在那里的青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顾暂的走近一般,他只是依旧专注于自己手里翻开的,显得页面枯黄破败的书籍,微敛的睫毛低垂,在眼底投出两排扇形的阴影,让人看不清那双被半掩的,纯黑犹如墨玉的眸子,但光从侧面洒落在他的脸庞、肩上、还有在光影中隐有暗纹流动的华服上,勾勒出岁月静好的沉静。 直到那鸦羽般的睫毛慢慢掀起,露出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淡漠却又显得温和的纯黑眸子,直直的和顾暂对上。触上的瞬间就像冬阳融化了寒玉上的那层浅霜,瞬间让原本的淡漠和疏离变成了水一般的柔和润泽。 顾暂有些愣,随即侧脸避开轻咳了一声,但却依旧感到耳朵微微发烫。 避开和青年视线相触的顾暂,自然没看见宋青衣眼眸里浮起来的三分笑意和温情,像是有潋滟春光在那双眸子里浮动一般,眼角都染上了三分醉人的粉色。 但在顾暂回首后,又刹那间收敛,刚才的景象就像是昙花一现一般的虚像。 “怎么了?”宋青衣轻声,原本就好听的嗓音褪去了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青涩后,日渐温润,尤其是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微微压低了声线隐含着几分深意的时候,就会带出一点点喉间的颗粒感来。 ……一种听了让人从尾椎骨末端升起电流,至炸头皮的嗓音。 “……没什么。”顾暂又愣,突然有些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了。强自镇定的重新迈步走近宋青衣,一边状似无意的像是在岔开话题一般开口,“找到什么有趣的书了吗?” 宋青衣的眼神在顾暂的脸上流连一阵后,才慢吞吞的开口,“……倒是发现了几本有趣的游记。” “游记?”顾暂把视线从自己刚刚从书架上随意拿的一本书移开,落到宋青衣的手上。枯黄有些残破的纸上,衬得那只手更加有力修长且白皙,像是被刺了一下忙移开眼,顾暂在心里暗骂自己今天真是吃错药了。 “嗯,还挺有趣的,你要看看吗。”身边的青年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顾暂突然乱跳了一拍的心跳一般,在这一刻又像是之前没有学习内力,那种对周围及其敏锐的感知能力就像是在这一刻消失了一般,全无所觉的靠近顾暂,并将手中的游记递至他的眼下。 “看。” 阳光像是被宋青衣吸走了一般,只是微移一步,就遮挡住了原本从侧方投射下来的光。……让顾暂在那一刻生出了一种被宋青衣笼罩的错觉。 混在光线不明的阴影里的还有显得暧昧的嗓音,随之而来的,是宋青衣身上的气息。 一种清冽的,似有似无的,气息。 顾暂瞪着伸至自己眼下已经页面泛黄的书,却看不进去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喉结,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 逆光站在身侧的宋青衣,似乎依旧是平时的那副模样。但那些原本静悬在空中的浮尘却微微浮动。 带着一种莫名的鲜为人知的窃喜和愉悦。 ——————————————————- 这种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突然出现在书铺里的响动给打破。 和之前不同,宋青衣在外面的气息还没有踏进书铺之前就已经察觉,用手一带,就揽着顾暂避到里面的角落。 他和顾暂站的地方,原本就是书铺的最里间,堆放在这里的书籍和前面放在显眼位置的相比,想也知道是平时几乎不会有人看的冷门,随意的码放在这里,也不太在乎是否会破损,只要能够用有限的空间塞更多就行了。 所以,这里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死角,唯一能够看见宋青衣和顾暂的,也许就是从正对着他们的窗户望过来才行。除此以外并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咦?”来人是个姑娘,只这么一声就可以听出声音清脆悦耳。有些惊讶的声音并不是针对宋青衣或者顾暂,而是原本只是闲逛闲看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书籍一般。“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找到这本书的下册。” 惊喜,还有清微翻动书页的声音,刚欲张口—— ——“店家,那本书我要了。”另外一个女声插了进来。同样悦耳犹如出谷幽兰带着空灵的味道,却比刚才那人多了两分高冷和莫名的傲慢。 “这个这个……姑娘,这书、这书是人家先拿到手上的。” 顾暂一听就听出来这是小丁的声音,刚才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少年现在却显得分外为难。 毕竟无论是哪一方,都是他惹不起的对象。 真是……早知道会这样,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和小丙争了。两个姑奶奶,你们走吧啊?走吧?qaq 小丁在心里哀嚎着自己的流年不利,然而流年不利的人老天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呢? 轻轻的嗤笑声伴随着‘唰’的一声折扇被打开的声音,不用看光是听声音顾暂现在都可以脑补出来,先来的那姑娘现在一定是轻夭折纸扇看着后来的人。“难道‘抢别人的东西’……是你们南宫家的喜好不成?怎么那么多书不要,偏偏要买我手上的?你可真有意思……”意味深长的微微拉长了声音喊着来人的名字。 ——“南宫小小。” 武林大会的召开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每四年通过重新比武的方式,决定新的江湖武功前100名的排序,另外一层,就是给各家刚刚初入江湖的少年侠士们一个露脸的机会。 会选出‘五灵’、‘四杰’‘三秀’‘双侠’和‘一少’。 其中这‘三秀’并不是将武艺放在第一位的,而是容貌。 而在四年前被封为‘三秀’的三位美人,分别就是江家的江凌波,南宫家的南宫小小,还有出生燕楼被称为‘十三先生’的田馨儿,老实说田馨儿会被封为‘三秀’并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的才气灵透,因其七巧玲珑心和聪慧才会成为其中‘一秀’。而在江凌波没有在江湖中露面的时候,江湖上只有一位被尊称为仙子的称号。 那就是被人封为‘幽兰仙子’的南宫小小。 任何东西,独一份的时候都会显得尊贵和独宠,但当有两份的时候,比较就在所难免了。 尤其是,江家,和南宫家,分别都出了一位宋家堡堡主夫人的前提下,更是多了几分让人怀着看好戏的心理。 然而南宫小小和江凌波,也确实没让各方看客失望过。 站在门外,一身浅绿衣裙的丽人犹如一朵从幽静山谷里轻灵出现的兰花一般,只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需要露出更多的表情就显得清雅脱俗,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和站在书铺里,一声男装但却洒脱大气,爽快明朗的江凌风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江家姐姐那里的话,你手上的书是小小之前就找我家小丫头看好了,早就想定下来的。可惜她大大咧咧惯了,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才出了现在这一幕,不知江家姐姐是否可以将此书让给小小?”南宫小小温温柔柔的语调,带着两分笑意,但眉宇却有一份清冷和疏离。 总是习惯性冷脸的美人极少的露出一丝丝笑意的时候,总会让人生出受宠若惊之感,别说是一本书了,一箱书也会同意啊。 ……可惜她面对的是同样身为女子的江凌波。 轻摇的纸扇‘唰’的一身收起,抿着笑意的唇微微抿紧,眼皮轻掀,让那双墨色的眸子更加醒目,眉毛微挑,带了一分讥讽之色。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第77章 三 书铺店门门口处发生的动静并不小,所以就算是在书铺的最里侧也依旧可以非常清晰的听见对话。 江?南宫?这两个姓氏一出口,无论是顾暂还是宋青衣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侧耳倾听的顾暂猛的转头,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唇,恰好擦过了宋青衣的下巴。清微的,一触即分的温暖和触感。却在唇上变成了一种瘙痒,让顾暂很想用力的抿一下来缓解这种奇怪的感觉。 怔怔,微微抬眼,一点都不意外的和宋青衣似乎早就等在那里的墨玉般的眼眸相对。四目相接的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缥缈且远离了起来。像是进入了一个更加私密的,只有他和他的空间一般。 光柱中的浮尘以近乎静止在那里的速度游移,盯着那些几不可闻的浮尘看的时候,会有一种时间和空间都同时变成了慢镜头。那些原本在平时晃眼就逝的细小,在此刻却被无限的放大。 亦如宋青衣和顾暂的气息纠缠。 ……周围有这么安静? 顾暂的脑子里有这个疑惑一闪而过,但一时间却没法从宋青衣的眼里脱身。 也许是错觉,或者是他的臆想。但顾暂就是觉得宋青衣平时总是显得淡漠疏离的眸子里,现在满是□□和诱人的旖旎。 一种……邀请的意味。 宋青衣敛眼低垂,利用睫毛遮挡了眼神的优势低睨着只矮了自己那么一寸左右的顾暂,需要用全部的意志力才可以抑制住自己想要……的念头。 ——连喉结难耐的滚动,和呼吸的频率都被抑制在合理的、正常的范围。 又深深的看了顾暂一眼后,宋青衣主动微微向后撤离了一些,并借着侧首的举动,再次若有似无的,让自己的下巴轻轻擦过顾暂的唇瓣。 触感被放大到了极致,所以就算是一触即分的,只是一瞬间的举动,也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暖。 有电流从腰腹两侧同时密密麻麻的蔓延开,一种类似战栗感的酥麻。 宋青衣侧头盯着书架上的木质纹路,几息,才想是听完了店外的动静后状似无意的回头,正色看向被自己桎梏在书架和手臂间的顾暂。“……外面站着的,是江家的人,按辈分应该叫宋知尚一声表弟,至于里面的……”他温文一笑。“……我估计得叫一声小姑。” “……哦。”顾暂定眼看着面前的宋青衣两秒,像是终于发完呆,在宋青衣看似疑惑的眼神中木讷的哦了一声。 全然没注意到距离自己几近的青年那双疑惑的眼底,藏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顾暂轻轻嗓子,移开眼的同时微微偏头,状似无意的将后脑勺靠在身后的墙面上,没注意背后发出的是木质的轻轻一嗑。“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去?”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的问宋青衣,一点不担心几乎几不可闻的声音不会被面前的人听清,毕竟宋青衣现在已经和曾经一点内力都没有的全然不同。 就连距离10米外的细微动静他都可以轻易的察觉,更何况是站在面前的自己了。 宋青衣又定定的看了顾暂一会儿后,在顾暂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想要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才慢吞吞的开口。“……你的身身后,不就有一道门?”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总让顾粑粑有种面前的人在故作无辜的错觉。 顾暂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依旧一副‘正直好青年’模样,微微带着一点点疑惑回看自己的宋青衣后,慢吞吞的,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木门。瞪着木门半响后,再慢吞吞的回头看向依旧‘正直好青年’的某人。 面无表情.jpg 好吧,既然他的身后一直都有道可以偷偷溜走的木门…… ……那么为什么刚刚面前这个货会酱酱,又酿酿?! 嗯?嗯嗯?! 顾暂:……╰╯ 正直好青年宋青衣:(●—●) 第78章 三 打开顾暂身后的门离开,临走之前宋青衣不忘将自己看到一半的游记带走,挽着顾暂旋身飞跃之前有一抹亮色从顾暂的腰侧,宋青衣的指间送出,如一抹流星,稳健,不发出任何声响的停留在书本的正中间。 是一小块在光束的照耀下,隐有闪光的碎银子,就放在原本那叠书的最上方,而门外,已经没了宋青衣和顾暂的身影,似乎这个书铺的角落,就没有人存在过一般的。 这个时候出现在怀城的人群,不算原本就在怀城生活的武林人士,只单单说现在在街道上穿行的人群里,十有七八都是武林中人,但能够完全不惊动所有人离开,已经侧面的证明了宋青衣现在的武功造诣。 用日新月异并不为过。 书铺门口处的剑拔弩张总算是因为宋家堡少堡主宋知尚的插手,才劝退了门外的南宫小小,顺便安抚了江凌波,两人才各自离去。小丁也才保住了自己可怜巴巴的俸禄。进书铺里一看,果然看见通向偏院的房门已经大打开,原本进来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小枚碎银。 随意的把碎银子扔进前门的钱箱子里,一抬眼就看见小丙正举步进来,不禁苦着脸和自己的同伴擦肩而过,小跑进对面珠宝楼里,冲柜台里的掌柜招呼一声后,手脚麻利的蹬蹬蹬上了二楼。 但在刚刚踏上二楼后,再接触木质地面时,已经变得悄无声息,连因为重量应该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都没有。 珠宝楼的二楼除了有开阔的,呈放了更好的奇珍异宝外,和上楼的楼梯间遥遥相对的,还有一紧闭临街的包厢。 小丁在门口站定,举手轻轻扣了三下,不轻不重。之后垂首静待。 ——“进。” 里面传来慵懒的男音,低沉磁性,具有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 小丁这才推开门,也不进去,就站在外间垂首。 房间里临街的窗户紧闭,但光依旧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形成光柱,一直投射到美人榻旁的方桌上。 因为是舒适懒散的躺在美人榻上的原因,所以男人的容貌反而因为光柱从面前经过而陷入昏暗中,一种神秘莫测的不清,唯一清楚的,是他随意放置在扶手上的左手。修长有力,在阳光下形成一点点晕光。 但那双手却不具有作为一个本应身处这个王朝最高位置,原本应该具有的保养得当。如果细细观察,会发现手上的皮肤上有一些陈旧的细小伤口,像原本应该尊贵雍容的羊脂白玉被人随意磕碰,留下了不可修复的细小剐蹭一般。 细细摩挲,指腹有薄茧,掌心比其他的皇室更加宽厚。 但这双手却和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了一种摄人的魅力,你看着它,会觉得它翻手即为云,覆手……即为雨。 方桌的另外一边安静的坐着一女子,面容只算清丽,但因为眉眼间透出的灵气让她原本只有五分的容貌堪堪提到了七分。 ——燕楼的十三先生,‘三秀’之一的田馨儿。 此刻她正端坐在哪儿,专心于手上的正在做的茶,举手投足之间谈不上多么优美动人,但却有股属于自己的斯文娟秀。 “……人走了?”男子那只手轻轻的无声,缓慢敲击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于昏暗中托着下巴不知道是在懒洋洋的发呆,还是在想着什么,颇有些漫不经心。 “是。从侧门离开的。”小丁眼也不抬,只看着自己脚面不远的地面回答。 沉吟,微微移眸于田馨儿身上。 “你真的觉得宋青衣……得到了‘九公子’的武功秘籍?”朝堂上的事,他无需旁人多言。但江湖嘛…… 啧。 田馨儿抿唇一笑。手上的动作并不停,不急不躁。“属下办事,主子还不放心的话,那你把那个蠢蛋召回来好了。” 蠢蛋……小丁依旧神色不动的盯着地面,但已经在想等下要不要飞鸽传书一封给自己的护卫长,上书:某人第n次叫您蠢蛋23333333…… 咳咳,不可以嘲笑自己的上司! 小丁在内心正色。 微叹。渊源悠长且音质醇厚。 男子又敲了敲扶手,显得有些小小的郁闷。 “你们江湖,怎么总喜欢动不动就来个百年前的传说和高人之类的……”好像一力降十会的排十万大军直接围剿,把这群上蹿下跳的捣乱分子全部抓起来交给大理寺然后拐了那个小太傅远走高飞进行一系列不可言说之事啊…… 田馨儿又忍不住一笑。随即抬眼,眼角弯弯,和其他闺阁少女没什么两样,规矩端庄且斯文娟秀。 然而内里…… “我和您想得一样呢……”少女用手袖挡住嘴,笑。 “千岁。” #一切妨碍老娘谈恋爱的人事物都特么的应该被毁灭# 小丁依旧眼观鼻观心的站在那里,虽依旧一脸镇定,但内心却生出一种‘笑着活下去’的含泪悲凉…… ————————————————————- 宋青衣带着顾暂跳过院墙后,从距离不远的小巷出来后离开,临走之前顾暂回头望了望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感慨着果然从古至今,我大吃货帝国就没缺过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 虽然有这样一个小插曲,但和曾经在庆阳城的情景比较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小儿科。所以并不妨碍顾暂和宋青衣继续兴致勃勃的逛怀城。 至于书铺角落的那一幕……顾粑粑表示他已经把这段记忆丢进了垃圾回收站……皿凸 顾暂身手敏捷的躲过某个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刀的壮汉,惹得对方警觉回眸后,摸着头发不太好意思憨笑。估计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器其实在人群中诸多不便的情况,所以朝顾暂笑着点点头后,快步离开。 拿着两份刚刚买好的用桑叶包裹的怀城小吃,顾暂一面想着着武林中人还是有可爱的嘛~一面穿过街道朝等在一边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的宋青衣走去。 “青衣?”顾暂走至宋青衣身边开口喊到,随着他张望的地方望去,看见的是小巷里肮脏的潲水桶旁边,有个孩子正被四五个一般大的堵在角落,拳打脚踢。 一面打的时候,嘴里除了污言秽语以外,还伴随着警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这里来找吃的!呸!”唾沫吐到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的小孩的手背上。 “就是,也不想想这里是谁待的地方,那里跑来的小杂碎就敢往这里闯,一点规矩都没有!”跟随在一边的小弟般的人在簇拥在中间的大孩子吐了口口水后,也跟着狠狠又踢了小孩一脚。 那一脚并不轻,至少顾暂站在人群来往嘈杂的巷口也听得清楚。但就算是这样那个小孩也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一动不动的抱头蜷缩在那里,等待着殴打停止。 “喂……!”顾暂皱眉,刚刚开口想要上前,手肘就被抓住阻止,转头看向宋青衣。 宋青衣抓着顾暂的手肘,却神色淡淡的看着巷子里还没有完全停下来的施暴,留给顾暂一个洽淡隽永的侧颜,“……就算你现在阻止了,这些人依旧会在下一次遇见的时候更加凶狠的殴打他。” 微微停顿,宋青衣慢慢侧首和顾暂对视,明明脸上是温文之色,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却显得分外淡漠和疏离,让顾暂怀疑,自己看见的,和他看见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景象。 “既然结果都一样,现在阻止,又有什么用。” 顾暂怔忡。微微长着嘴半响,才像是找到了声音一般。“……什么?” 宋青衣的眼底有一丝冷意划过,让顾暂看得清楚。这是他和面前的人相逢以来,第一次见到宋青衣的脸上如此明显的显露出冷酷。虽然在陈家的时候有见过一次,但顾暂很清楚那时候宋青衣的神色,是因为那些人。 而现在。这抹冷意,却清清楚楚的让顾暂明白。宋青衣针对的对象是他。 某个念头突然让顾暂一个激灵,并且像快速蔓延的电流一般在脑子里炸开。 第一次见面时宋青衣半隐在院门后,微微垂眼静静看着台阶下的自己,明明温和泽润,但眼底也带着一种透着寒意的明亮。 ……和现在,何其相似。 宋青衣,从来没有释怀过他消失的这些年。 顾暂再没有像今天,此时此刻这般清楚宋青衣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明明这原本是他们两人都极力掩饰和试图忽略的真相。 那寒意只在那双墨玉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再次隐下,但却让顾暂在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时瞳孔微缩。 “你……”顾暂感到舌根苦涩,喉间沙哑,连现在低声开口,都似乎有细细的沙粒研磨在发声处疼痛浸血一般。 “……是不是一直怨恨着我……” 顾暂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牵制着自己手肘的修长有力的手,低声。 怨恨着,当年被自己‘舍弃’。 第79章 三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充满了生机的吆喝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站在其中的两人,却想是和这些气氛隔离开了一般,静立一边,和旁边变成了两个不一样的空间一般。 现在已经比自己矮上了那么一点的青年微微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肘的手,却始终没有抬眼看向他。宋青衣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像平时一般若无其事的开口,用温和的语调,斯文的态度对面前的人说不是。 但这些平时原本应该做惯的事情,此时此刻却怎么都出不了口。 因为他刚刚突然升起的某种激烈的情绪。 巷子里单方面的殴打已经停止,因为顾暂和宋青衣长时间的在巷口停留的原因,引起了里面几个少年的侧目和在意,他们像是因为长时间,甚至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最底层的蝼蚁那般,对于衣着整洁和神情饱满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一般。 此刻已经一边警惕惴惴的回头,一边从巷子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像不小心走到了繁华的街道,夹着尾巴眼里有着惊慌,只敢贴着墙角跟,以不被人注意到的方式前行的丧家之犬。 ……和当年刚刚流浪的年幼的自己,何其相似。 挨饿、受冻、挨打,这些都是家常便饭,那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蜷缩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小、更小一点,这样就不会在这样的殴打中被打断肋骨,甚至是伤及内脏。 宋青衣还记得,他在和王二相遇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乞丐,就是被人踢中了肚子,疼了一天一夜才死掉。 死因是被那一脚踢断了肠子。 有些情绪在压抑后会因为没有发泄的突破口而变得越演越烈,至少宋青衣就是如此。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像是黑暗中带着邪恶意味,缠绕在你身边用言语诱惑你堕落的妖魔一般。 这样的情绪和想法不用说出口,他就很清楚绝对不是顾暂所喜欢和能够接受的。 然而长久压制,今天突然泄漏后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把这股想法重新关进心底。 ……想失控了一般。 已经从少年蜕变成为青年,逐渐沉稳的男子眉眼如画,眉宇沉静。但那双墨玉的眸子却像是因为某个没法轻易说出口的话而微微闪烁着,犹豫而挣扎。 但如果不解释。 宋青衣抿了抿唇。 ——“我嫉妒。” 顾暂微愣,忽的抬头看向此刻不愿意和自己四目相接,所以微微偏头移开眼的宋青衣,他的侧颜隽秀清逸,气质润泽温文。此刻从顾暂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长而直的,犹如黑羽般的睫毛,末端挂着阳光,微微低垂,掩盖眼底的神色,只在眼底投下意味不明的一排小扇一般的阴影。 有些话,似乎一旦开口接下来的也变得顺利了起来。 但宋青衣依旧敛眼低垂,不愿意看向此刻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的顾暂。 “我嫉妒你对那些……人的好。”线条完美漂亮的下颚骨微动,沉默片刻,“……原本这些……” 剩下的话并没有出口,但却已经不言而喻。 顾暂瞬间感到了轻松,又好笑的同时又微微鼻酸。前一刻还似乎被什么捏紧难受到喊不出来哭不出来的心脏,现在被放了开来。他看着此刻已经半阖着眼,并不愿意看向自己的宋青衣,慢慢的伸出另外一只手覆盖在他已经紧紧抓着自己手肘的手背上。 掌心的柔软和温度让宋青衣原本静止不动的睫毛,微微掀动了一下,像蝴蝶清微的扇动了一下轻薄的翅膀。但除此以外再没别的动静,这让就算注意到他睫毛微动的人,也会生出一种‘也许只是巧合’的错觉来。 然而顾暂就是觉得不是。 没有原因,不过是凭着这段时间相处的自觉,和对现在宋青衣的了解。 心脏……涩得发涨。 顾暂忍不住抿了抿唇,才缓慢的一面思考着措词,一面开口。“……青衣。” “我很抱歉我……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没有守在你的身边。”再一次的道歉。 “从前的那些,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可以挽回和弥补,但是……” 宋青衣慢慢回头,深深的看着顾暂,不言不语,只是总是神色淡淡习惯性带上了那么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情里,此刻虽然面无表情却显得郑重。 他在等着顾暂给他承诺。 顾暂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正色看着他。 “我保证我现在,还有未来会一直陪着你。”微微一笑,眉宇干净。 “一定……不会轻易的再离开。” 我保证。 宋青衣看着直直望着自己,神情认真的顾暂。原本盘旋在自己心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已经压制不住的那些负面的暴躁情感,就这样因为面前人的一句话,平复了下去。 就像凶兽再一次被顺毛后的温顺。 ……李安宋青衣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之前一直紧抿着的唇瓣微微松缓,虽然依旧抿着,却没了刚刚的凌厉和寒意,宋青衣看着顾暂不言不语。 再这一刻想要俯身亲吻他带着笑意的眼角。 好在的是理智依旧在,从感到暖洋洋的感觉中稳住心神。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声音醇厚,且郑重。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我没有信仰,我只信你。 宋青衣慢慢的放开顾暂的手肘,看着他冲自己安抚的一笑后,朝小巷里跑去,笑着安抚那个像一只惊弓之鸟的少年,并细心温和的询问他还能不能动之类的话语。 不禁想着,要是当年顾暂一直在自己身边,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 那个少年在得到顾暂给的食物和半块碎银后踉跄的逃走了,一边跑的时候一边将吃的塞嘴里,还不忘回头警惕的看着站在原地的顾暂和宋青衣,就怕给了自己银钱的人突然反悔,又追着自己抢回来。 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有些性子恶劣的富家公子们就喜欢玩这种游戏,先随意的丢一块碎银,在他们刚刚欣喜的笑着不断鞠躬大谢的时候,又大声叫嚷着自己偷了他的钱,脸上的喜悦还没完全散,眼里还在怔忡疑惑的时候,等来的就是旁边家丁的拳打脚踢。 只能蹲下护住自己的要害,委屈愤懑悲哀的同时,伴随着旁边公子哥的大笑。 所以有吃的别藏,只有马上吃下去才是自己的。有人赏银钱,拿了赶紧跑。 感激?除了那个一边回头警惕一边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少年外,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情绪。 顾暂站在原地看着,并不因为没有得到感激的言语或者眼神而失落,只是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和没有‘义’。他所在的世界,同样有很多不平的事情,同样有很多丑恶和不堪入目。 但他至少可以在自己的周围,或者通过各种渠道知道那个世界依旧是有美好和存在着善意的。 他可以在过马路的时候,不经意看见某个冷着脸一脸不耐烦的年轻姑娘拉住旁边试图闯红灯的老奶奶,皱着眉教训。也可以在公车上看见有老人上来时,有人选择视而不见甚至装睡,但也有人主动站起来让座。 甚至只是妈妈抱着孩子坐在位置上,在小孩调皮想要把自己手上一直玩着的纸张扔出窗户,却被妈妈轻轻拍着手教训着‘这样会给负责打扫街道的爷爷奶奶添麻烦’之类的话。 在顾暂看来,这些都是善举,和对陌生人的‘义’。是侠道的一部分。 然而在这里,顾暂却没有从身边的所谓武林正派,或者世家的身上看到。 他只看见了宋家表面光鲜,内部的权利争斗。还有那些少年在路上几乎是以天真的姿态滥杀,在小溪边留下被各种暗器,甚至石子打得飘在水面和岸边,已经死去的鱼苗。 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呵斥。甚至他们,包括所谓的武林盟主宋易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甚至就连现在,在仅仅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都在上演着两个世界的情景。一边是繁花似锦人群涌动的街道,一边是破烂潦倒的小巷。 然而这些真的是‘正确’的吗?或者说,是快意恩仇的武林人士不用在意的‘小事’吗? 顾暂不知道,但在他的心里。这些,都是错的。 “青衣。”顾暂看着少年早就已经消失的巷口,在那一刻觉得这个巷口居然有些微微扭曲,像是通向了一个他怎么也不会愿意去到的世界。头也不会的对站在自己身后侧的宋青衣喃喃。 “你说……江湖到底应该是怎样的?” 是这样的吗? 身后的青年并没有马上开口,但沉默了几息后声音从顾暂身后缓缓传来。 “我不知道江湖应该是什么样的,但如果……”微微一顿,“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江湖,我可以让它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锵! 像是剑从中间断裂,最后绑缚着某个从亘古开始就扎根在那里的一根绳索也终于滑落。 顾暂手上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手环,微微的出现了一点点微弱的亮光,像是即将消耗殆尽的电量。 第80章 三 原来手环上的亮光和动静只有他自己可以看到。 顾暂看着闪耀着微弱晕光的手环,在某个节点上有一点点只剩皮毛的电量,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柔弱模样让顾暂总是忍不住低头查看。 这幅模样自然让只要是他的事情,就会格外关注的宋青衣的侧目,在又经过一个小吃摊,顾暂却只在意手上的那只银环,却对旁边香味四溢的小吃看也不看一眼后,终于开口询问。“怎么了?” 一面说话的时候,眼眸再次扫过顾暂的左手碗。面上神色不动,内心却在思量。……这个手环从自己小的时候就见过,但也没发现顾暂有多么在意或者重视,怎么突然就…… 心微动。顾暂低头看向手环的时间太过巧合,就在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 从再次见到一点容颜都没变的顾暂开始,他就明白顾暂的身上一定有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和自己也应该有一定的关系,不然顾暂不会对自己那般重视。但刚刚,在自己说了那般话后,站在自己前侧的青年并不是选择在第一时间回望自己,而是带着讶异之色的低头盯着他手上的那个手环。 神色闪烁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他,或者说只有顾暂才可以看到的情景。 想到这里,宋青衣半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 现在他已经不在乎顾暂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帮助他、照顾他。他只要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顾暂不得不跟着他的理由就够了。 ……至少,这样的他对顾暂来说是有用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黑羽般的睫毛微微敛垂,半掩住眸子,面容沉静温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份‘独一无二’变成顾暂心目中的‘不能割舍’就行了。 年幼的各种经历已经告诉他,如果想要什么,不要等,而是要自己伸手去抢、去争!但顾暂并不喜欢这种血性的强抢豪夺。没关系,那他可以一直以顾暂喜欢的方式温和的、斯文有礼,心怀侠义的,存在着。 而这一切,不过是一步步的蚕食,和得到他的目的而已。 只要是他想要的,期望的,那他宋青衣都愿意去做。 但……心绪微顿。眼眸慢慢移至顾暂的手腕上。 自觉告诉他,那个东西,是变数。 狠厉从眼眸中一扫而过。 这些思绪都只是宋青衣一瞬间的思量而已,而在他转念已经想了那么多的时候,时间其实只过了两息,顾暂听了他的问话,正回望过来。 “我在想,改变……该如何去做。”顾暂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没有智商超群能力过人的本事,从小到大就这样混在‘普通’之间慢慢长大,凭借着吃苦耐劳和努力才刚刚加了薪水,之后就被系统召到了这里。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触发了系统,也许这就是系统让自己的时间和容貌定格在这个年纪的真实原因?怕自己太笨了,到老了之后才琢磨出点儿头绪来? 想到也许会有这个可能,顾暂就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他有宋青衣。 身边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在听了顾暂有些苦恼的话后,只是温和一笑,那笑里没有一点嘲笑或讥讽之色。只是慢慢的自信和诠释着‘这种小事交给我来’的安抚。 看着他依旧一字平的眉眼,斯文俊美,低调华贵,在热闹,来往人群大多是劲爽的武人打扮中显得雍容。样貌、气质、甚至是衣着都和旁人差别太大,再加上天生就比旁人夺目三分的气场,让他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其中,就有刚刚因为自己表弟宋知尚的介入,为了显得大气而主动后退了一步的南宫小小。 ‘幽兰仙子’的称号南宫小小绝对担得起。她眉宇清冷,眼神平和。带一张白色轻纱,只露出半张脸,但只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见过她此刻模样的人为之疯狂了。 和南宫家几乎已经沦为标志的猫眼不同,南宫小小的眼角虽然也有着猫眼特有的形状和角度,却少了几分天生的风情,增添了两分清冷之色。 但就是这样,反而更加让人趋之若慕。 这种清纯又带着几分疏离,清冷中含了两分天真意味的少女,要是被顾粑粑现在见了,一眼就可以给南宫小小盖个‘宅男女神·清纯少女’的戳。 当然,江湖武林人士们并不是弱鸡一样的宅男了,但他们都有同样的属性点:宅。 不过一个是宅着撸啊撸,的一种是一言不合就闭关的区别罢了。 此刻南宫小小被宋知尚带到了这家怀城最好的酒楼二楼,临窗而坐。今天跟着宋知尚一起的还有‘四杰’,其中李墨在看见南宫小小后,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惊艳。那是男人在看见喜欢的女人时候的眼神。 也不怪他在宋知尚介绍彼此后,就开始试图不动声色的展现自己的才华、武艺等。 先抛开‘四杰’的名头不提,李墨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后起之秀,加上他长相不俗,斯文俊俏又名声在外,很是受到了一些侠女的追捧大,但今天在见了南宫小小后,那些曾经还觉得长相不俗的佳人们,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然而无论李墨怎样展现自己,在南宫小小眼里,也不过是众多倾慕者中的一个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论家世,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不言而喻是因为‘四杰’投靠了宋家堡,跟在自己表弟身后也真实了这点。就算以后在江湖上终于可以成为独当一方的侠士,也还不是宋知尚的家臣? 论武功,面前的人只是‘四杰’,而同样是自己爱慕者之一的北伐战却是‘双侠’,更别提宋知尚还是‘一少’呢。李墨年纪看上去也已过弱冠,宋知尚却还是少年。 至于相貌…… 南宫小小敛眼垂看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长而卷的睫毛垂下来的时候,显得分外楚楚,让坐在她斜对面的李墨更是在惊艳后多了两分怜惜之情,这样柔弱的,像一朵娇嫩的空兰的女子,就应该被好好的珍藏,小心呵护。 但有着这样想法的李墨并不知道,他自己在南宫小小眼里,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比起李墨心悦南宫小小,其他三位‘四杰’反而更加欣赏刚刚在书铺外见到的‘凌波仙子’江凌波。也许这和习武也有一定的关系。 ‘四秀’之中只有李墨用的是短兵器判官笔,这属于杂兵械之一,属于暗器类。因为一般是长七寸所以大部分时间都需要近身战,需敏捷之妙,专以猛攻著称。 习判官笔的人,除非大成,否则依旧会被讥讽为文人换了根铁做的笔杆子罢了,这样的话。而判官笔还有一点是很多武林人士一直不能苟同的。那就是这种属于近身战的武器,十有七八都在笔尖藏有暗针,或者机关。 说是暗箭伤人,这毕竟是判官笔的特性。但说光明磊落,又确实小了几分气量。 而其他‘三杰’习的是剑、刀和掌,属大开大合之势,四人站在一起时,确实是李墨的样貌更加引得众人出众,毕竟这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无论是在那里都是及其让人喜欢的。然而相处久了,你就会觉得其他三人在性格和举止上让你更加感到舒服。 这,就是气度。 然仅仅只是一种普通的说法,毕竟习君子剑的也有小人,耍青龙偃月刀的也有娇俏的女子,并不能一概而论。但李墨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种做出来的大气和洒脱。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如南宫小小的眼? 将眼从敛眼低垂静静看了一会儿的茶杯上移开,原本只是随意的望向窗外,却恰好看见了宋青衣的一笑。 “……”安静交叠而放的手微微一紧,那双显得有些清冷又带了两分天真意味的眼里微微有琉璃的光彩浮现,像美丽毫无瑕疵的人偶在那一刻被注射进了灵魂。 一瞬间迸发的美丽和灵气就连其他‘三杰’都暂时停止了交谈,忍不住侧目,更不用说原本就将心神放在南宫小小身上的李墨了。 和南宫小小邻靠而坐,背对着窗户的宋知尚微微抬眼,不仅也转身看向窗外,毕竟自己这个总是清高,似乎这天底下就没有谁是可以被她放在眼里的表姐,居然也有情绪如此外露的一天,他不看看是谁,未免太过可惜。 然而一扭头,第一眼就看清了街边的人。 那双猫眼般的眸子流光异彩,偏偏应该显得缤纷夺目才对,却因为里面的颜色太过纷杂而显得鬼魅。 ……一种天真的残酷的意味。 “……那是谁?”轻轻的语调从薄纱下传来,像是原本就说话这般秀气,又像是害怕这是自己的梦境,一旦高声就会惊碎掉此刻所注视的一般。 自己看上的人现在流露出这样的语气,让李墨心生警惕,探身望去,自然也和宋知尚一样一眼就知道南宫小小注视的是谁。眼里带着愤恨和嫉妒,让斯文俊俏的五官微微有一抹狞色。 引来这么多的注目,宋青衣自然在第一时间已经察觉。他抬眼望去,那张隽秀清逸,淡泊温润的脸就这样一览无遗的展现在南宫小小的眼里。 在想要捂住自己挑得过快的心脏前,身边的宋知尚笑眯眯的朝下方挥了挥手。扬声。“上来坐啊~” “……大哥。” 第81章 三 天旋地转。 顾林还没有睁开眼,就觉得正个人都在转,除了躺在那里闭眼等这股昏眩过去没其他的办法。他闭着眼,耳边隐约的听到水声,应该是谁在洗澡。 …… ……洗澡?! 他呼的坐起来,才动就又跌回床上。 褐色的眼大睁,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某见豪华酒店的套房好吧?! 他记得他硬着头皮去参加了高中同学会,然后被灌得烂醉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会吧? 顾林默默的把视线转到正转来水声的浴室,不知所措的眨眨眼,并往被子里又藏了藏。 ……艾玛,同学们居然凑钱帮他找了个……?! 这……都10年未见了,这份大礼也…… 顾林嗤笑,抓了抓头发,然后忍着不适的让自己侧卧,一手撑着脑袋,来了兴致的想看看这位礼物的样貌,一面试图想起之前发生的。 湿热沉重的呼吸,还有熟练的技术,一直到最后重而狠的撞进来。 28岁高龄终于……那很什么的顾老师忍不住埋进被子里嘿嘿嘿,不过!他呼的撑起来,又呲牙‘嘶——’了一声。 作为服务人员,怎么可以爬到上帝的头上?!顾老师眯眼看着依旧在浴室里响动的水声,决定等下一定要让里面的家伙明白神马叫做‘客户至上’。 但再次之前……顾老师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姿势的变动让一股热流从耻骨后流出,活到28岁都没敢乱来的顾老师无措的游移了一下眼,耳朵通红。 艾玛……这尺度一下子太大真的有些受不了…… 一面在心里自嘲,顾林一面打量周围,裤子在进门的地方,衬衣随意的挂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 还好今天爷我记得穿的是特有品的小裤裤。顾林一面想着,一面下意识的搜寻,然后在看到某明显型号和自己不符的黑色裤裤后,先是嫉妒的翻白眼,移开再看见某距离不远的豹纹款脑子突然有些当机。 从艾玛浴室里面不会有两个吧!?高中同学谁这么大尺度??!!到特玛劳资的衣服呢????!!! 很好。顾林现在才开始感到有些不对劲,房间里的衣服虽然凌乱但绝对只有两个人的,但是!无论是哪一件都不可能是自己的!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太诡异!太诡异了!! 头痛欲裂的顾老师连滚带爬的裹着床单各种翻找,再次确定这个房间里没有一样是自己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地上怔怔,侧头却和电视机屏幕上反映出的人相对。 “……” 虽然看不清,但里面的那个混蛋,是谁啊?! 很好。 顾老师站在衣冠镜前面目表情死鱼眼。 现在有个很严峻的问题放在眼前。 那就是……到底里面那个正冲澡的是服务人员,还是他现在穿的这身皮相是服务人员? ……看样子是没法儿讨论‘客户至上’这个话题了。 ╮(╯▽╰)╭ 2顾老师:……连名字都给我换了吗?!╰╯ 顾林一副良家少男被骗睡的表情跑出来,穿着一身显得有些骚气的衣服站在酒店外时,显得很不知所措。 不过好在的是,顾老师临危不乱的没有忘记钱包,并坚持认为自己是上帝,所以从钱包里抽了两张大钞压在床头。 没办法,谁让这个明明是名牌的钱包里只有三张红票子,剩下的全是卡?刚刚他为了不拿错钱包,可是翻到了另外一个低调奢华的钱包的,除了土豪两字已经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好吗?! ……原来……他才是服务人员吗?顾林默默的站在酒店外,看着黑夜。 黎明前的黑暗啊……是多么的…… “先生。” 正准备仰望天空45度角明媚忧伤的顾老师瞬间正经八百,一脸正直的转头。酒店的门前接待正站在他旁边。 “请问需要帮忙叫车吗?”像是没有看见顾林暴露在耳后、后颈的暧昧印记一般,他站那里谦和有礼,面部微笑维持在上扬角度30度左右。 “……”顾林看似平静,但脑子里简直就是在疯狂的弹幕。 叫车?叫去那里?这里还是地球吗嗯?!应该是地球。好吧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你让我叫车去哪儿嗯?!艾玛,你能想象酒醒之后自己就不是自己的惊悚吗?要不是劳资心理素质已经被学校里的那群熊孩子给锻炼出来了,现在绝对是裸奔着跑出来然后被你们抓到蛇精病医院关起来的节奏啊喂!? 你还看着我?你这么殷切的看着我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啊!q皿q “不用了。”就算内心已经是抓头狂摇到出现幻影,顾老师表面也依旧是一副温和正直的模样。“我先想想,然后再告诉你。” 没错!劳资的脸最重要!最重要!! 门店接待点了点头,退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在顾林没看见的位置暧昧又带着不屑的上下打量着顾林。 啧啧啧,眼神从青年柔和的侧面,到耳下的红痕,再顺着纤瘦却显得匀称的背脊一路向下直达腰尾处,虽然身上的衣服让他显得有些轻浮,但那双腿裹在休闲裤里,也被崩得笔直修长。 有些凌乱褶皱的衣服,明明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靡靡的味道,但刚刚看见的脸上却有股干净的味道。 这种反差,真是分分钟想上了他。 他暗自想着。但随即回神暗骂自己,原本停留在顾林身上的视线也收回,不再望过去。 妈的。 —————————————————————— 顾林身上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他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就叫邓艾名的。艾玛按照剧情的发展现在这个时间打过来的不是家人就是至交好友啊有木有! 顾林满怀激动的接起来,一个字还没说,那边已经霹雳巴拉的戳了过来。 “顾临,事情怎么样了?”居高临下,且跋扈的声音。少了面部表情只有声线就很容易让人误会,更何况对方的语气原本就谈不上好。 一种厌恶感自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从心底升起,就像是身体自带的某种条件反射一般。他沉默了两秒,一时间没说话。 对方像是因为顾林的沉默了解到什么似的,噼里啪啦的说着。“顾林,进了这个圈子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再说你现在原本就急着用钱,你爸的债你想怎么还?连*级片演员都当过了,你还坚持着所谓的底线你就认为你还是干净的?!别傻了……” 原本整个人就混沉沉的,这些话像是一根针一般刺进了神经,顾林捂着头,捏着手机蹲在地上。电话那头还有声音,但现在却并不真切。 不断有不属于顾林的记忆排山倒海的席来,像是想要将顾林狠狠打入海底一般。他蹲在哪里用手支撑着地面大口呼吸,旁边隐约传来前门接待的呼喊。 “先生?先生……” 声音隔着很远,模糊缥缈。顾林捂着脑袋蹲在那里。青年从小到大的记忆不断的灌进来,快乐、悲伤、愤怒、彷徨、绝望。 等缓过劲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已经过了多久,顾林抬起头,缓缓吐气,长而悠远。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前门接待担心的看着他,要是客人昏倒在这里而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估计连工作都保不了。在看见顾林的神色逐渐正常后,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但依旧问,“先生,需要帮你叫车吗?”或者说是救护车? “嗯。”顾林站起来,还是刚才那副模样,但似乎又些不同,他转头看向前门接待,微微一笑,带着点无奈和复杂。 “帮我叫车吧,……我现在知道我要去那里了。” 以前的顾林,现在的顾临开口说。 3顾老师:老师我表示很不开森!╰╯ 没想到自己已经计划到80岁的人生现在被打乱需要重新规划,顾老师表示有些不开森。但凭着记忆回到经济公司安排的公寓里时,打开门看见自己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后,更是忍不住皱眉。 “你怎么在这儿?”顾林……不,现在得叫顾临了。他在看见坐在沙发上,似乎自己才是这间公寓主人,一副大爷模样的经纪人——邓艾名。 明明很清楚他和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但在得到原本青年的记忆后,又忍不住对面前这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偏偏自己还在他底下看他脸色做事,就更感到恶心。 经纪人?不如说是皮.条.客.来得更加恰当。这样一想,刚刚一个多小时前顾林还觉得不错的事,现在就变成了恶心,身体从醒来开始就没有打理过,现在他恨不得马上冲进浴室狠狠的洗个澡。 邓艾名根本就不在意顾临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他甚至是轻佻暧昧的上下打量依旧站在门口的顾临一番后,挑眉。“看样子你的事情办得不错?” 操。 顾老师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被人下面子,而现在面前这家伙还当着自己的面下面子,简直分分钟不能忍。 第82章 三 说实话顾暂对江凌波的态度相比宋易等,要和缓很多。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人家是个可爱小姑娘的原因,而是……她虽然看上去大咧咧的,似乎在宣誓‘老娘就这样放荡不羁爱自由’,然而那种窘迫和不安依旧从眼角和一些细微的地方显露出来。 像是想要讨好却又找不到方法的幼猫。 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神态让顾暂对她更有好感的原因吧。毕竟看年龄也知道到,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时,她估计还没出生。 不知者无罪,顾暂自然对她的态度和缓了一些。但他也清楚,宋青衣才是真正的当事人,要不要原谅只有他自己有资格去说,而顾暂的任何想法都只是想法罢了。 顾暂也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对错左右宋青衣。 所以宋青衣只是淡淡的看了江凌波一会儿后,就扭头看向顾暂,“听说前面有家牛羊肉米线,是怀城的一绝,店家每天只卖300碗。估计这个时辰去,还可以赶上。” “好啊,走走走,去晚了就没了。”顾暂一愣后,笑眯眯的放下筷子并冲旁边显得愣愣的江凌波歉意一笑。“抱歉啊,我们先走了。” 虽然她现在的模样让顾暂有些心生不忍,然而亲疏还是分得清楚的。只是……顾暂在心里暗自叹息,果然青衣是打算和江宋家都划清关系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顾暂因为心里升起的一些想法而微微不安。 如果宋青衣从一开始就决定和两家划清界限,那么现在又回到宋家,所图……绝对非小。 顾暂其实一直都知道,选择一言不发的跟来是因为如果放在他身上也不可能完全什么都不做,无论是王二、小朱,还是老郎中、小六真的是被陈家所害的吗? 不是。 陈家只是被放出来的一只帮忙咬人的恶犬,是执行的打手,却绝对不是那个根本。 然而就算知道宋青衣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回到宋家的,顾暂也没有出声阻止,他并没有过剩的正义感,所以也并不认为宋青衣会展开的报复有什么错。 唯一担心的,是宋青衣的报复过渡。 所以顾暂希望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至少自己可以成为最后拉住宋青衣的那根缰绳。 跟着宋青衣站起来后,走了两步顾暂又有些心软的回头看了看江凌波,但依旧什么都没说,倒是小姑娘急急忙忙的回过头看向宋青衣。“等等!” 宋青衣顿足,侧身回首,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睇着江凌波,似乎在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江凌波看着淡淡回望自己的宋青衣,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出来,微微低下头,半响才有声音从嘴里小声的溢出。 “对不起……”有些话一旦出口后,后面的就好说了,江凌波重新抬起头,这次比刚才更加大声,并坚定的看向宋青衣,认真严肃的重新开口。“对不起!” 声音响亮清脆,连旁边的食客都顺着声音望了过来,视线在宋青衣和江凌波之间来回,甚至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剧情也所不定。 然而同样站在一边的顾临却因为这声对不起而微有泪意浮上来。 这么多年了,这些对宋青衣做下了这些事的人,在抛弃他,让他自生自灭后,却连一句最起码的道歉都没有。 直到今天。顾暂才从一个小姑娘的口中听到。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也让顾暂想要抓着宋易等人的衣襟大声吼着。‘你们欠他的永远都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弥补了!但最起码……最起码的歉意却为什么不说?!你们欠宋青衣一个对不起!’ 胸口中突然因为这句话而引起的激动让顾暂现在只能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慢慢的平复心中的心气激荡。 “说完了?”宋青衣看着江凌波,静静等待几息后,慢慢开口,依旧是之前那副神情淡漠的模样。 江凌波明显一愣,随即在宋青衣太过冷静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宋青衣仪神隽秀,只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都犹如一幅画卷一般美好,犹如一副大家一气呵成的水墨画,淡逸劲爽,鸾飘凤泊。 “因为对不起我的人并不是你,应该愧疚、心慌和责任,也不应该是你来承受。” 顾暂听了这话有些微微发愣,在一旁和江凌波一样怔怔的看着宋青衣。……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话会从他的口中传出。 虽语调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但每一个字,顾暂相信,对于一直背负着因为自己父亲而产生的愧疚和责任,能够让江凌波感到好受很多。 一种……冷淡的,却细细品味后让人忍不住想要微笑的安慰。 “……从现在开始,这些就放下吧。”宋青衣缓缓移眼至江凌波身后,那桌他连一筷子都没有动过的菜肴。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上不得台面,但却看上去美味可口。 长而直的睫毛微微扇动,“你的歉意……我收下了。” 旋身,衣袍下摆划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顾暂看看宋青衣挺括修长的身影,再看看依旧呆愣愣站在那里的江凌波,冲她笑了笑后,快步跟上宋青衣。 步伐雀跃轻快。 他一直以为宋青衣的心里只记得那些令人悲伤的过往,并将其放大、投映到自己的身上。但今天,他让自己看见了他心里的柔软和明亮。 虽然这一点点的善意,那么微乎其微,但对于顾暂来说,却已经觉得格外珍贵了。 笑着跟上宋青衣的顾暂,并没有发觉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几不可见的微微多了一丝光亮。像是百分之一的电量终于挣扎到了百分之二。 好在去吃牛羊米线的时候,终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就想宋青衣说的那般,味道超级好。 顾粑粑拍着肚子和宋青衣从店里刚出来,就听见店家出来向还在排队的众人道歉作揖。“抱歉呐各位,今天的三百碗已经卖完了,明天请早啊~” 唉声,不过应该是早就习惯了这家店的规矩,所以除了抱怨怎么今天这么快,和对同伴说‘明天要来早一点’外也各自散去。而听了这些话的顾暂和宋青衣却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露出类似得到了别人没得到的小玩意儿的窃喜一笑。竟显得各位童趣。 在旁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些不容易掉渣,又能存放的点心,顾临和宋青衣往回走。 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下午的三点左右,天尚早,但算上在路上花的时间,怎么也得用上半个时辰,等回到梁山,差不多刚才吃的那些东西也消耗得没影了,刚好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餐。撇开那些糟心的事和人来说,现在这种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然而事实告诉你,主角在哪里,剧情,就会在哪里。 从怀城城门出来后,需要行一段路,大约四炷炷香的时间才会到达之前顾暂来时看见的分叉路口,再行一炷香的时间,才会于两边都是山壁的情况下,慢慢显现,那巍峨,带着不怒自威和武侠古风的建筑就从山脚慢慢至山腰,并逐渐被树木掩盖,直至半隐于树木之间。 除了怀城内有很多住户外,却依旧有很多走街串巷的百姓是住在附近的乡村的。每天都会天不亮就起床,挑着货物走许久的山路来到怀城。有的时候来得较早,就在距离怀城城门口不远的小树林休息片刻,然后等待着城门开了再进去。 平日里送别亲朋的人们也会在这里作别,虽然谈不上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但也确实随时都有人途径,或者走过这里。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在清晨,或者傍晚的时候,至于其他时间倒还真是没什么人会在这里出现。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这群人敢如此嚣张。 下山的时候是宋青衣用轻功带着顾暂从梁山直接飞掠而下的,等顾暂沾地的时候已经距离城门不远,毕竟武林人士,你在野外赶路时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不会有谁管你。但入了城,就得按照规矩来。 所以就算是武林人士聚集的怀城,也没见谁在屋檐上各种飞跃。无论武功如何高绝,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和陌生人肩并肩的挤来挤去。 从这点看,顾暂又觉得武林中人还是有那么几分可爱之处的。 考虑到刚刚才吃了那么一大碗米线,就这样让宋青衣带着自己飞……顾粑粑想了想,为了自己未来的体重决定还是步行一会儿好了。 也因为这样才让宋青衣察觉到了动静。 “怎么了?”顾暂看着突然停驻望向小树林的宋青衣,也跟着望去,然而除了微风挂动树梢发出的飒飒声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但顾暂相信宋青衣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停下来。 宋青衣侧头看向顾暂,长而直的睫毛因为现在角度的原因,有一排阴影投映到了他如墨玉般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出里面两个小小的,带着一点点疑惑但更多是信赖的顾暂的脸。 之前他在巷口的轻声询问又在这个时候浮现在自己耳边。 ……如果我为他改变的话……是不是……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宋青衣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抛下一句‘待在这里。’后朝旁边的小树林飞掠而去。 顾粑粑会听小青衣的话待在原地?答案肯定是不。 只愣了一秒,顾暂就连忙跟了上去。 小树林位于怀城城门外,大道的旁边,因为恰好树木仰着带着弧度的山丘缓缓向上生长,虽站在顾暂的位置虽谈不上一目了然,但也是看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阻碍就是由树木天然形成的屏障了。 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自觉的忽略掉山丘缓坡的另一侧,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如果发生什么的话…… 气喘吁吁的跑上去,顾暂首先闻到的是血腥味,他停下脚步,微微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景象。 怒气,从心底涌上来。 一群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 遥想当年……萌新我也是个每章几乎都有小段子的段子手呢~然而自从四开写文后,就劈腿劈成了章鱼叉烧……╮(╯▽╰)╭ 来来来,今天给大大们说个段子……不,是朕的日常。 这个……因为我除了古言没开以外,同人、**和现言已经被朕都撩了一遍,SO~一个群的大大们总喜欢撩我去开古言这个小妖精。 泥萌说!她们是不是很坏?!都是一群坏大大! 然后呢~朕的某基友今天就在群里呼唤我了,对话如下(PS:大大是她,萌新是我……) 大大:你想写古言可以去看个节目——中国成语大会 萌新:……救命!!!萌新我不要学习~~~QAQ(拍地不起) 充耳不闻的大大开始出考题:我考考你,知道‘总角之好’讲的谁吗 萌新:……银角大王和金角大王?(吃手手) 大大:……是周瑜和孙策 大大:‘忘年之交’是谁? 萌新:老攻和小受?(继续吃手手) 大大:弥衡和孔融…… 大大:出尔反尔原用于形容什么? 萌新:和‘我要在上面’一个意思?(持续吃手手) 已经对我答案无语的大大:出尔反尔是形容,善有善报…… 恍然并理直气壮的萌新:也就是说每次嚷嚷‘我要在上面’的小受,总有反攻的一天 所以是善有善报?唔……突然觉得好有道理(认真严肃碇司令.JPG) 大大:不……你想多了…… 大大:平分秋色是指什么平分秋色? 挺胸抬头的萌新:我纯爱和百合平!分!秋!色!(︿( ̄︶ ̄)︿) 然后?然后就木有然后了……_(:зゝ∠)_ 明明这年头流行傻白甜,我虽然后面两项都没有,但是至少还有保留项目啊~~!!!为神马…… 人森……已经不能好了…… _(:зゝ∠)_ 第83章 三 拍戏……似乎也没有现象中的困难嘛…… 顾老师摸着下巴站在一边,看着布景中间正在为了某件事情一直在进行着‘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类似对话的男女主角,然后在看到男主角一把板过背对着自己打算泪奔的女主角,强势的抓着她的手腕,并吻上去时,一面在心里‘哇哦~’,表面上却只是微微的挑了跳眉。 只是眉峰在挑到一半时,突然撞进来的记忆却让他微微僵硬了嘴角。 记忆里微微凌乱的鼻息,还有将自己抵在门上,抓着自己的双手高举按住,低头咬着自己的脖子一路向下…… 打住! 顾老师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左右看了看,抓起一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半瓶才把那股记忆里,因为对方熟练的动作而勾起来的火给压下去。 啧。 顾临无法分清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还是融汇了小顾临的记忆,但无论是似乎还残留在脖颈间的撕咬,还有那双手的贴上自己肌肤时泛起的类似电流的酥麻,都无比清晰。 真糟糕。 上辈子做了二十八年老处男的顾老师,站在一边看着女主在男主刚吻上来时的激烈反抗,到现在露出的类似意乱情迷般的神情。暗叹。 ……硬了。 果然自己还是在实际行动上太浅了。 ———————————————————————— 宋氏财团最高层。 执行总裁办公室一眼望去时,并不会让人产生‘好有钱’的想法,但以黑白灰三种颜色为主的房间,却在踏进来的瞬间让人忍不住想要放缓呼吸和脚步。 如履薄冰谈不上,但一定带着十分的小心翼翼。 宋卿背后是大片的落地窗,因为天气炎热助理早在他到达办公室之前就已经拉下百叶帘,调好办公室内的温度和湿度,甚至是光线等。 总之就是保证他在进入办公室时就是最舒适的状态。 站在他这个位置的人,有这个条件去享受这些。无论是穿衣住行,甚至包括床伴,他都从来不委屈自己。 不要最好,而要的是最合自己口味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鲜少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所以沉稳大气的眉角因为环境和地位,带上了一股说一不二的霸道和不容反驳。 就连现在垂眼看着桌上文件时应该因为姿态显得温和的姿势,也依旧充满棱角。 这是个充满掌控欲的男人,权势和地位让人往往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忽略掉他出色的外貌,而更骇于他的气势之下。 门从外面无声的打开,助理快步但无声息的走近,然后才是帮忙开门一只手端着咖啡的秘书。 虽然助理完全可以随手帮秘书将咖啡端进来,但宋卿非常不喜欢这种行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位属性,他请这么多人来不是为了让谁替谁帮忙做事的。上一任总裁秘书长算是老人了,业务各方面都非常熟练,但却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她会将一些比如需要粉碎文件,端茶倒水,甚至是帮忙带午餐等等琐事扔给资历较浅的秘书来做。 虽然这是职场很常态的行为。但却被宋卿直接开除。 后来又辞退了某个动机不良的秘秘书,在摸清了每次他要咖啡的时间、口味后,故意提前几分钟冲泡好端进去也被免职后,就没有再出现这种类似的行为了。 助理将文件放下,重要的文件用蓝色的书签粘在一边,并在上面简要写了文件内容。而及其重要的,他拿在手里,一份一份的递给宋倾邱,等着他审阅后签字然后合着他已经签完的文件一起拿出去。 而秘书在送上咖啡后,正准备退出去…… “意大利那边已经打理好了吗?”宋卿头也不抬的说,注意力依旧集中在文件上,一目十行后,签上名字。站在自己身边的助理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极快换上新的文件,对于此刻的对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刚刚已经通过电话确认了,已经下榻到酒店,其他东西都已经准备好。”秘书很清楚自己上司指的是当红新秀男模安凌风,毕竟自己一向都负责他的部分私生活。没有回避现在的助理,是因为他和她一样。只是相互负责的内容有些不同罢了。 安凌风是宋卿目前的固定床伴,冷傲精致的外表,和干净的气息刚好合了宋卿的胃口,而安凌风也需要宋卿作为自己的后盾,帮助自己在娱乐圈越走越顺。 毕竟宋卿,并不是你纠结要不要被潜,而是你想被潜却连门都找不到的人物。 宋卿没说话,注意力停顿在文件上,秘书也安静的等着,直到他一面对身边的助理说,一边点了点正在看的合同,“让策划部再做一份,明天我要看见更好的。” 语气沉稳,没有一丝情绪在里面,但就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威压感,尤其是现在这场的两人算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虽然大部分时间依旧没法看透自己上司的心思,但也明白刚刚的话并没有说完。 ——如果没有看见,就换人。 助理点点头,将已经签好的文件拿出去。和进来时一样,快速,无声息。 宋卿现在才暂时放下钢笔,算是工作一小时后的休息,抬眼看向依旧等在一边的秘书,沉沉的眸子明明没带什么情绪,但依旧让秘书有种被食肉动物盯上的紧张感。她站在那里,面上镇定,心却有些惴惴。看似安静,脑子却已经在疯狂转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那些地方欠妥之类的。 “……听说过两天他要去参加赵临安的新剧面试?” “是的。”秘书恍然,忍不住在心里叫苦。其他剧组还好,都不需要宋卿出面,只需要她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情,但赵临安…… 最重要的是,最近因为和中东方面的合作,她确实有些疏忽了对安凌风那一边的关注。 真是的,刚刚才挤进一线男模的行列就妄想着演戏?也不想想自己一线男模的位置有大部分是因为面前的人捧出来的?要不是卖自家boss的面子,意大利时装周那里轮得上才20多岁刚刚出头的安凌风? 宋氏旗下也有自己的影视公司,但毕竟不是公司重点发展走向,虽然在娱乐圈也是一线影视公司,但比起几个老大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就算想要拍戏也挑宋氏名下的啊。 秘书苦叫着。 “……去准备几个剧本给他送过去。”宋卿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让秘书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感觉,赶紧出去准备。 门再次关上,室内又是一片宁静,宋卿把玩了一下钢笔,在估摸着自己已经休息了大约10分钟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还没有处理完的文件上。 只要是他宋卿的东西,他都会护着。更何况,安凌风确实是几任床伴里,最让他满意的那个。 无论是那种禁欲感,还是他的倨傲。 都让他想要征服,……看着他每次雌伏在自己身下时,失控忍不住哭求的模样。 哭求的模样…… 某个柔和干净的脸从记忆中划过,宋卿笔尖微顿,突然想到前两天晚上自己送上门的那个人。 但思绪也只停顿了一瞬而已,宋卿重新凝神,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 8 托小顾临的记忆的福,顾老师的前几个镜头很顺利的刻画了一个轻浮、没内涵只有一张脸的小白脸形象。 虽然还是想下意识的去看镜头,但好在的是身体已经练成了条件反射,总能够在顾老师想要斜眼的一刻拉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往摄像机面前凑,想看看自己在镜头下的表现什么的。但当真的看见后,顾老师表示:……呵呵,简直想要自插双目。 因为真的是太浮夸了,但看无论是导演还是副导演,甚至女主男主都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脸,顾老师居然产生了一种‘果然这个世界的欣赏水平和自己不一样’的错觉。 但一想到一集拍完就有money入账,如论再难看,再浮夸,作为一个带过初二生的顾老师表示:连最熊最中二的时期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怕这一点点困难?前人民教师表示这些都是毛毛雨。╮(╯▽╰)╭ 然而毛毛雨淋多了也同样让人受不了。 顾临一面在心里翻白眼,一面按照事先导演的要求,在男主角大步跨过来,一把将自己拽着的女主角扯到自己身后,同时一拳挥上来时抓住时机侧头并向后踉跄几步。按照之前预定的撞到身后的桌边,带翻桌子的同时自己也得摔下去。 而意外,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原本已经计算好应该放在固定位置的玻璃桌距离刚才的位置偏差了一点,顾临在男女主角,以及在镜头后看着这一切的导演副导瞪大眼的错愕中,直直破碎了玻璃。 第84章 三 这是宋青衣第一次如此直截了当的把他自己的想法摆在明面上告诉顾暂。 而这个几乎算是把自己的心敞开给他看的青年,从小经历的就是弱肉强食和没有多少善意的世界。防备心重,不会轻易的认可、相信他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几乎是全无保留的捧出来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顾暂看着微微垂着眼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脚下却不和自己对视的青年,想笑却又以为心底那微微酸涩的柔软而止住。像含在嘴里的水果软糖,用牙齿碾磨最外层的像巧克力的硬度的外衣后,触到里面带着果味的软糖后,却又舍不得就这样咬下去一般。 微微抖动的睫毛让顾暂想要摸上去,抚平他那层不安的情绪。 “我陪着你。”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说什么的顾暂终于开口,随从自己的心说了此刻他最像对宋青衣说的话。 话音刚落,那长而直的睫毛就像是跟他的主人一般因为一愣而停止了颤动一般,显得有些迷惑而带着天真的意味眨动了两下,这才像是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慢慢的抬眼看向顾暂。 像清冷皎洁的月色从薄云中缓缓显露端倪,带着让人忍不住轻声赞叹的惊艳。 那双纯黑的眸子深深凝望着顾暂,就在顾暂升起一些奇怪的想法之前又重新垂了下去,显得无害又纯良,似乎刚刚让顾暂逐渐觉得有些发毛的眼神只是他自己一时间看错了一般。 刚想说点什么,就因为宋青衣的神色而住口,并随着他慢慢站起身和自己拉开距离,向一边望去的时候跟着侧目。 ——距离不远的大道上,宋知尚一行人正站在那里。 荷花依旧敛眼低垂,一副乖巧并沉默的站在宋知尚的身后侧不远,距离落后于宋知尚身边带着面纱只露出眉眼,正直勾勾的盯着宋青衣看的姑娘。 南宫小小站在似笑非笑看着宋青衣和顾暂的宋知尚旁边,那双显得有些清冷但眼形很好的眼睛慢慢的从宋青衣的脸上,下滑至他到现在,明明看见有人后,却依旧拉拽着顾暂的手上,琉璃般的眸子微微闪烁,似乎有点点星光,在里面闪耀。 然而那副沉静,却让跟她有些距离的荷花心里微微发毛。 女人对女人的自觉,总是天生比较准的。 比起其他‘三杰’有些尴尬的扭开头,李墨到是带着一种兴奋但更多是鄙夷厌恶的眼神看着宋青衣和顾暂,眼色流转之间还有一股让人感觉下作的暧昧。他故意拉长了腔调意味深长的开口,“大公子和……的关系可真好啊……” 在说到顾暂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名字而微微顿了一下,但那一顿却像是刚好说明了问题的不言而喻一般。话里的意味连同为‘四杰’的赵天宁都看不下去了,刚想开口让李墨收敛点,却没想到李墨自己收了声,并明明有些气短心虚却还是强自镇定的做出洒脱的模样,轻哼一声后摇着纸扇。 他之所以收声,不过是因为那不怀好意且轻蔑的眼神要落到顾暂身上时,被宋青衣静静回视,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却让他一窒的眼神给逼退。 然而这种事情,又怎么说得出口。 只能强制镇定的摇着纸扇,并试图将额头发间因为这一眼冒出的薄汗给扇去。 几人无言对视,反倒是宋知尚先开了口,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透着让顾暂讨厌的一种恶劣感。“大哥,我们一行上山?” 宋青衣没急着回答,反而是先看了顾暂一眼,里面的意思很明确,他全听顾暂的。 就算是有隔阂,但至少还得维持住表面那层脸皮吧?所以顾暂在明白了宋青衣眼神的含义后,直接扭头冲宋知尚开口。“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同行吧。” 话音刚落,就被宋知尚瞬间从眼睛里迸发的光彩和脸上的喜悦给吓了一跳。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成了天王巨星,在路上遇见了疯狂迷恋自己的脑残粉呢。 不过那眼神和表情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和顾粑粑想的一样,宋知尚可以说这是第一次面对顾暂的‘正常’对话,之前在庆阳城的时候,顾暂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而现在,他却主动开口对自己说了话?! 就算以他的聪明非常清楚顾暂现在开口,不过是替宋青衣维护他和自己仅存的一点点表面的和平罢了,但如果是因为这样,他宋知尚也愿意这样啊! 如此看来,下来得跟身后的蠢货提个醒,别每次都一副阴阳怪气的说话,免得连累得顾暂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好了。 宋知尚欣喜若狂的模样落在宋青衣的眼底,让他忍不住微微敛眼,空出的左手微微藏在广袖中拇指轻轻在食指指腹上摩挲了一阵,半响才堪堪停了下来。 两队人汇合,慢慢举步向前,时辰还早,所以这样闲适的一边走一边闲聊也是很惬意的事情。然而前提是对方是自己可以聊天说地的好友才行。 如果是尴尬的只差最后撕破脸的对象……呵呵,你将深刻的体会到时间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长。 “哦大哥,还没给你介绍呢。”宋知尚笑眯眯的,现在的神情和平时有些不同,虽然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笑的弧度,但此刻的愉悦却更加明显。相互一比较,就可以清楚的知道他现在是真的很开心。做了个施礼,微微侧身让了让,以示尊敬。 “我表姐,南宫小小。也是你的表妹。”大咧咧的对宋青衣说这也算是他的表妹时,连走在后面只落后了两步的李墨都忍不住看了看宋知尚的背影一眼。 有些摸不清宋家的少堡主此刻是真的少年心性,还是故意的挑衅。 然而明明他想着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并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和愉悦。一时间不仅仅是李墨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其他‘三杰’也只是默默的相互交换了眼神后,依旧一句话不说的跟上。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南宫小小在宋知尚介绍后,微微上前一步和顾暂之前所见的江湖儿女不同,她居然是做了一个万福的动作。行云流水,连垂在腰间宫绦都纹丝不动,但这模样在见多了豪气爽利,不拘小节的女侠后,又会对她此刻展现的闺阁小姐的柔美和乖巧吸引。 男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对那个‘不一样的’表现出更多浓厚的兴趣。简单说来,也可以理解为吃惯了麻辣,想换换口味。 “宋大哥。小小有利。”虽然宋知尚在介绍的时候说的是‘你的表妹’,但作为一个矜持的女儿家,又怎么可以像江湖上那些粗糙 的姑娘那般,直接大咧咧的跟着称呼‘表哥’呢? 如果对方是个完全不打算给你留面子的人,只会冷冷的把这句话打回来。而要是稍微还知道顾忌点女儿家的颜面,不言不语只微笑着不说话,那也不过是碰了个软钉子。 这种事,怎么可以允许发生在她‘幽兰仙子’南宫小小的身上,一句进可攻退可守的‘宋大哥’就可以了。 如果对方回以的是‘表妹’,那南宫小小自然跟着开口称呼‘表哥’,如果对方回的是…… “南宫姑娘不用客气。”宋青衣微微抬手,手指半掩在广袖中,只露出一点点手指,配上脸上恰到好处温和但疏离的神情,只让南宫小小联想到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句子来。 然而那长而翘的睫毛掩盖下的眸子依旧有些许失落,从李墨的角度看去恰好可以清晰的看到南宫小小带着白纱,却依旧显得清美的侧颜,那睫毛低垂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凄凉,少一分没了韵味。而南宫小小且显得楚楚。 这副模样,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站出来说上那么两句,以彰显自己的英雄气概和少年侠士应该有的风度和气魄。 这种情景,李墨自然不会放过。 手中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带着故作风流的洒脱和帅气,微微一笑,显得斯文有礼,然而却不知道这幅模样和宋青衣相比较,就像劣玉和羊脂白玉被放在一起时候的情景。 劣质的玉石单看的时候也还觉得不错,润泽有光。但当和名贵的羊脂白玉放在一起的时候的,它在众人眼里已经和旁边路上的石头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了。 此时此刻赵天宁想要掐死李墨的心都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他之前开口。“说来刚刚还在快要出城门的时候遇见几个歹人被城门守将压到官府,大公子比我们先一步出城,不知道有没有见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城门守将在进城前给那姑娘雇了一顶小轿,但稍微一看明眼人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那轿子中还有一直没有听过的嘤嘤哭泣。 所以在赵天宁话音刚落后,自己反倒忍不住微微脸红。看样子平时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有一张国字脸显得英勇正气的国字脸微微有些窘迫,原以为只会得到宋青衣一个冷眼的汉子,却没想到宋青衣在静静看了一眼后,居然认真回答了。 微愣,但随即心中有些感激,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当着众人尤其是自己结义兄弟的面被奚落。忙笑着“原来是大公子的手笔,这样的歹人确实该千刀万剐。”随即叹息。“只可惜了那姑娘……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这是什么意思。”顾暂愣住,终于从一直旁听的状态下,停驻回头,看着赵天宁。 “这……”赵天宁看看顾暂,再看看宋青衣和宋知尚,还未开口解释,倒是旁边的荷花先一步给了答案。 “顾……公子。”停顿了一下,微微咬唇后才把公子二字给缓慢吐了出来,依旧垂着眼看着自己脚前不远的地面,似乎并不被他们现在所讨论的事情而有触景伤情的伤感,只是淡淡的陈述。 “女子要是被玷污了清白,那就只有‘死’一条路可以走了。”荷花说完微微抬眼,看向发愣的顾暂。 ……完全忘记了‘贞洁’二字在这里意味的是什么了。 大意。 顾暂一愣神后扭头看向宋青衣。“快!我们快回去!” 第85章 三 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毫无争议的到此为止的时候,却在四个小混混即将痛哭流涕即将画押的前一刻,大堂外传来一声浑厚洪亮的嗓音。 ——“慢!” 不仅仅是端坐大堂的县令,还是站在一边刚刚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的城门守将,都忍不住一愣,随即转过头去,看着几个着统一藏青色精干短衫打手模样的人,正呵斥着围在大堂外的怀城百姓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通行路后,才有一公子摇着纸扇,身后跟着一像小山似的壮汉,慢悠悠踱步向前。 那排场和周围百姓不敢大声的窃窃私语,包括隐晦的指指点点,都带上了几分对来人人畏惧,再看向堂上的姑娘时,已经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同情和摇头叹息。 就连县令和城门守将在看清来人的时候,都忍不住变脸,但随即又强自镇定的等待来人走近,只是却没察觉自己的眉头已经微锁,为某些事而忧心。 来人是天玄山庄庄主夫人的侄儿,也是时不时就出现在怀城的一霸——黄郎,江湖人送‘花郎’。 这名头看似风流雅致,实则背后却是江湖人,或者稍微对江湖有些了解琢磨一下就能够回过味儿来的绰号,算是已经间接的证明了他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而这个黄郎,也确实没有辜负旁人对他的评价。 仗着疼爱自己的姑姑是天玄山庄的庄主夫人,而又是黄家唯一的一根独苗,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想要星星家里不会给摘月亮的说词已经老套了,黄郎是当遇到想要的东西,还没等自己动手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打点好一切送到了他的面前。 王法?他可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都是不拘小节的,没见先皇也被武林盟主给救了吗?要是没有他们这些英雄好汉,这个江山还是不是姓周都未尝可知。所以说朝廷才又防着他们江湖中人,又不得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不过是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还不是要靠他们江湖中人来解决。 官兵?哈,自己一个内力扫过去就会倒五六个好不好。 声名狼藉,在江湖上都不见得有人会对他笑脸相迎,然而天玄山庄的背景,也只能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退避三舍,绕开这个没多少本事却男女通吃,生冷不忌的杂碎。 要不是他的背后有天玄山庄……哼! 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已经有多少‘英雄豪杰’的江湖人说过了,然而到最后也只是说说。 其中一人在看见黄郎出现后,眼睛里迸发了狂喜,早就在他快要走近的时候想要扭开押解着自己的衙役,翻身扑过去抱住黄狼的大腿,然而这点挣扎也被人按着双肩压得死死的,只能哭喊着,“公子!公子救我啊!” 说来也巧,这个小混混有个长相不错的妹妹,黄家原本就是江湖人士,不过也经营着一些店铺之类的,在怀城有铺子更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些黄郎从来不理会,每日的就是‘浪迹江湖’,做个雅致的江湖风流公子的架势。 毕竟凭借着黄家不俗的财力和背后有天玄山庄做靠山,黄郎就算完全没有建树的做个二世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想要和外家的天玄山庄建立密不可分的亲密关系,并不是一个山庄庄主夫人就够了的,毕竟谁都有旦夕祸福,如果一旦庄主夫人有什么不测,而黄家又把所有的宝压在了她的头上时,最后只会落得一个人走茶凉、鸡飞蛋打的局面。 所以虽然黄郎性格恶劣奸邪,但严格说来却是天玄山庄少庄主的幼年玩伴。 只可惜黄家的教育实在太失败,明明幼时只是一个有些顽劣调皮,但心底还依旧保留着几分纯善的孩子,现在却在娇惯下变成了这个模样。所以在看出不对时,天玄山庄的庄主就以少庄主以后要担当起山庄之重任为理由,硬生生的断了两人的继续往来。 所以到如今也只是逢年过节,两家走动时正常往来,但也至少保住了黄郎和少庄主幼时的香火情分。 毕竟黄家要是出丑,无论如何后面都会把天玄山庄给牵扯进去,所以在这种形势下也只能在恰当的时候,帮黄郎打打掩护,遮掩一二。 而这个举动却变相的成为了黄家和外人看来的维护和靠山。 更加助涨了黄郎的嚣张气焰。 而在打完亲情牌后,还得从金钱利益上下手,怀城靠近梁山,武林大会都会在建于梁山上的武林盟召开。但就算是以宋家堡占大头,其余武林世家平分修建并维持的武林盟,也并不能让所有前来参加武岭大会的人住下。尤其是这里面还会有很多慕名前来的无名之辈。 当然了,后者能够上武林盟就已经是万分荣幸了,至于住所,当然是自己执行解决。 只有那些收到了英雄帖的大家、隐士们才会非常荣幸的被留在梁山,享受贵客的招待。 而黄家,则给外家在怀城城内以‘送给少庄主的成年礼’为利用,修葺了一宅子。黄郎恰好在那个时候由惹了祸,被家里赶到怀城来看着,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知道怀城内众多的江湖人士的和旁边梁山的武林盟,都会吸引黄郎的注意。 而那些江湖侠女们,又都有自保的能力,自然不需要黄家担心凭借这黄郎的武功能够闹出什么幺蛾子。再说真正的大家黄郎还是知道并有所顾忌的。如果是小门小派,能够嫁进黄家做个良妾,还不是她的幸运? 要是万一遇到的是武林高强的小门小派,至少在怀城也会有人看在黄家,天玄山庄的面子上阻挡一二。 再三衡量,黄郎还真适合在怀城待着。 而就是那个时候,黄郎瞧上了那其中一个犯了事的小混混的亲妹。每年都会到怀城来住上个月余,随便还可以和那些性子和身材一样火辣的侠女们调笑一二,虽也许他最后也没办法对人家做什么,但对方也亦然。 看着那股子明知道拿自己没有办法,只能美目圆瞪的娇俏模样,也让他格外的兴奋。 然而他‘花郎’的惬意却让怀城县令和城门守将等官府中人,感到无比的头痛。 就算他每年只会在怀城待上那么一小段的时间,但也和所有的以调戏良家女为荣的浪荡子没有什么两样,也不会因为他在怀城待的时间少,就有姑娘少遭罪。 连带着那些不入流的混混们,也隐隐跟着猖狂了起来。一副‘反正你们不敢动那黄郎,却只会拿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开刀’的戏谑意味。 趁着武林人士聚集的时间犯事,也不过是希望栽赃到武林中人的头上罢了。 反正现在每天进出怀城的人那么多,又有谁知道到底是谁做下的呢?原本就没有打算留活口,所以就更加吃恣意妄为了一些。 只能说这混混运气不错,被城门守将捆绑着浩浩荡荡带去衙门的时候,被恰好出来买菜的他妹妹家的老妈子看见,急忙回去告诉了他妹妹,这才有了黄郎此刻的出现。 “站住。”守将呵斥,怒瞪黄郎。“这大堂是你等可以随意进来的吗?!” 黄郎停下摇着折扇的举动,恰好顿足于大堂门外,颇为新奇的挑眉打量了那对着自己呵斥的守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遇到过这种敢于和自己正面叫板的人了。 ——除了性格泼辣的女子们外。 这正眼一看却发现原来这个城门小将居然颇有几分味道,只是……啧啧啧,腰身硬邦邦的,一看就不柔软,不过倒是有股子惹人眼的韧劲在里面。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黄郎摇晃着折扇颇为有趣的打量着城门守将,似乎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一般,好在坐在堂上的县令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拍了惊木堂才算是将黄郎原本集中在城门守将身上的视线给移了回来。 虽面上已经端着不怒自威的官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背脊上已经隐有薄汗。 别看表面上只是一城门守将,那不过是因为和世代为文的家里吵翻了之后,被家中长辈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好!就让你撞!’的理由,故意把他派到这里来当个城门守将,说是教训,更像是祖孙之间的赌气还恰当一些。 要是真的放任不管,怎么自己又会被上峰隐晦的交代,以后每月的上禀文书改成半旬,而且要把小将军的单独写一份。 这其中深意,他又如何不懂。 不过是小将家中那个在帝都京城,就敢和千岁爷跳脚直着脖子嚷的中流砥柱,拉不下脸来表示想孙子的心,却又忍不住傲娇的隐晦嘱咐罢了。 要是这小将真的被一些不识好歹的人盯上,出了什么偏差。 县令心忍不住一抖。那就不是头上乌沙的问题,而是祸及满门的灭顶之灾了。 一想到这里,县令觉得下来后一定要私下嘱咐小将两句。 怀城鱼龙混杂,又逢武林大会,变故实在太多。 此刻,在他的面前,不就是大咧咧的站着一个最大的变数吗? 县令一面暗自叹息,一面再次举起了惊木堂。 此刻他只希望赶紧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要是可以,再想想办法让黄郎没法再在怀城待。 这样细细思量,此事似乎不拜会武林盟主宋易,还真不好办。 第86章 三 “黄郎!你胆敢扰乱公堂!可知罪?!” 黄郎微微笑,原本在手上潇洒摇着的纸扇‘唰’的一声收起,做了一个揖后起身。“大人,望原谅这个,主要是我想着要是让大人不小心误判就不太好了。” ‘误判’两字一出,大堂外的众人哗然,窃窃私语着,但这些压低的声音在人数众多的时候也会形成不小的噪音。不仅仅是堂上的县令和城门守将因为黄郎的话微微一愣,就连原本和那几个混混,隔着一点距离跪着的少女也像是不可置信的猛的抬起头,看向黄郎,原本只是偏上姿色的脸上,因为带上了绝望之色,居然添加了几分触目惊心的凄美。 落在黄郎眼里先是惊艳,随即遗憾。 无论再美,也只是残花败柳了。依依不舍的收回眼神后朝身边的家丁看了一眼后,家丁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并双手平举,躬身,直到县令示意衙役接过来后,退后两步重新站在黄郎身后后,才直起身。 守礼,不卑不亢。黄郎家丁只递了个纸条,就展现了其家风,一时间竟然也间接的让明明知道黄郎是个什么德行的怀城百姓们,微微改观。然而这幅景象落在县令和城门小将的眼里却不由自主的相互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神色。 就连跪在那里从来没有识过字的少女,也因为这举动有些惴惴不安。 人在面前比自己展现了更加强大,或者更加高雅的举止时,总会因为自己没有而心生仰望和崇敬之情。就算明明知道他人品堪忧,也会在以后流露鄙夷之色时,因为这曾经的展现的风华,而变得迟疑起来。 黄郎在县令拿着纸张看时有些得意的开口,“大人,这两张纸上分别是李翠儿和张大宝等人的卖身契,他们都是在下的家仆,按照大周律法,‘为仆者,生死发卖全凭其主’。”说到这儿的时候,故意拖长了强调,丹凤眼扫过站在一边已经铁青了脸,怒瞪着自己的小将。 一眼撞进那双含着怒气,显得杀气腾腾的虎目时,竟然感到了一阵口干舌燥。就像还未完全成长为大虎,微微带着一点稚气,但已经具备了足够让寻常人见了屁滚尿流的气势。 这是……太惹人了。 话一顿,移开眼后假咳一声继续,“李翠儿是我家的女婢,以为不合我心意,所以我将她赏给了张大宝。至于他怎么对李翠儿……这……”后面的话并没有出口,但黄郎却重新‘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优哉游哉的扇了起来。微微斜睨堂上。 那句未出口的话,也不过是‘关你屁事’四字罢了。 这下不仅仅是城门小将一脸铁青了,几乎是被当着面指着说了这句话的县令也黑了脸。堂外很多人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正围着读过书识过字的人求科普,简单解释一通后哗然,有几个稍有血性的汉子已经忍不住一口唾沫呸到了地上。 实在太不要脸了。 一时间吵吵嚷嚷,惹得县令又拍了惊木堂后才又再次安静下来。 而这一声惊木的响动,也把跪在堂下的李翠儿给惊醒了一般,她扭头看着黄郎脸上得意的笑,却觉得自己像是瞬间掉进了冰窟窿一般的,浑身发抖。一个激灵后猛的扭头向县令的方向一扑,那声音因为巨变已经在此时此刻变得尖狞了起来,像含了无尽冤屈得不到善终的女鬼。 “大人!大人!!小女是平民啊!我和我爹爹相依为命!今日只是因为是小女的生辰,所以爹爹才想着买点鸡蛋早点回去!谁知道才出城门不久就……!”早知道……早知道就不那么早的离开了。 李翠儿因为刚刚的往前一扑,被分别站在两边的衙役用棍棒夹着挡住,就怕她真的扑到了案前。 但其实那一扑已经是李翠儿全部的力气了,她情绪激动到浑身发抖,手脚无力,泪流满面的看着堂上的县令,期望着他能够给个公道。这样就算自己是一死,至少……至少也没便宜了那四人。 “大人!” 凄厉的嗓音传到大堂外,都让不少围着的怀城百姓不忍直视,纷纷侧头叹息。就连县令这个时候也觉得自己不能承受李翠儿的眼神,借着低头又一次重新打量了那两张契约后,不甘心的递给下方的文书。“文书,你来辨别一下真假。” 随即扭头看向李翠儿,但在触到她眼睛的一刻瞬间闪躲开,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后,“……李翠儿,你是否有一叫刘大强的表舅?” 堂下姑娘一愣,心中升起不安,抖着嘴唇,试了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然而出口后却连她自己都觉得缥缈,似乎在梦中一般。“……是。可是……”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黄郎打断,他微微挑着眉高声。“大人明鉴,这卖身契确实是李翠儿的表舅刘大强和在下签下的,按理说这契书在李翠儿的老爹尚在的时候,由她父辈按了手印才有效,不过现在……” 现在李翠儿的老爹已经惨死,按照大周律法,女子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弟,若无兄弟等,则从关系最近的家族男性。 而李老爹一死,刘大勇居然成了李翠儿最亲的亲戚。这张刚刚才签下,当送到县令案上泥印都还未完全干的卖身契,就让李翠儿变成了黄郎的私财。 从平民百姓,成为低人一等的奴婢。 “……不……”李翠儿缓缓摇头,不可置信,想要向前扑却被衙役的棍棒拦住,加上她原本就已经在接二连三的巨变和心神动荡后变得有些力竭,如果不是被最后的一口气支撑着,说不定现在已经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人。”文书在仔细查看了文书后,抬头看着县令,“这契书……是真的。” “什!!??”旁边的城门小将瞪眼,上前两步将契书从文书的案上一把抓了过来,仔细检查。他从小家风甚严,迟早也是要和自己的父辈一般步入官场的人,所以这些辨别契书真伪等事,都是官场中为了防止被对手陷害所需要学习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厌恶、且不耐烦这种官场上的阴险狡诈,更加愿意做个直来直往的将军。保家卫国,守卫边疆。比在朝堂上天天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争得面红耳赤要好。 然而仔细检查后,却也不得不承认手中的契书……确实是真的。 要不是从小的家风教条,真想一把把这纸撕得粉碎。然而最后也只能用最大的克制力把那张被自己捏成纸团的契书U还给文书。 平民的判决,和奴婢的判决,完全就是两回事。 杀死平民,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斩首示众。而奴婢…… 等等! 小将眼睛一亮,朝县令拱手,“大人,如果两边都是奴仆自然不同,但李翠儿惨死的爹确是平民。” 县令听了,却并没有像城门小将那般心中一喜,反而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就想是为了应征县令的那一眼一般,黄郎在听了小将的话后,摇着纸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小将军说得有理。然……”故意顿在哪儿,引得小将回头瞪眼。 “然什么?!” “然,我已经将李翠儿给张大宝做娘子了。”黄郎看着小将,眼神闪烁,带着点其他意味在里面,“所以……”耸耸肩。 大周律法,无其他兄弟姐妹者为奴,父母为半奴,且半子为奴者,同为奴。 也就是说,李翠儿因为是奴婢,她的父亲现在也是半奴的身份,而李翠儿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亲的赡养是自然是她未来的相公,如果这个女婿也是奴的话,那李翠儿的父亲也会从半奴的身份,变成奴婢。 只是有主和无主的区别罢了。 这一律令是近百年前,也就是今上的祖父宪宗时期颁布的。 由当时的户部为讨好昏庸无道的宪宗而提出的。不过是因为宪宗在外出微服私访时,喜欢上一青楼女子,想要带回宫,又因为不符规矩而苦恼。 后被户部尚书察觉,想出了这个昏招。那女子原本是贱籍,就算赎出来还是剑籍,但他先给赎出来让自己的良妾认那女子为干女后,又安排宪宗到自家府邸,提供宪宗和那女子私会的机会,提前教会那女子后让她说给宪宗听。 【皇上爱我怜我,都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然而这辈子我都只能在您的面前自称‘我’,而在外……依旧是个‘奴’,思来想去,为了您的万金之躯,不如早早断了,才能让我在您心中留下一点美好。】 宪宗大怜,从那女子那里出来后,直径找了户部尚书,得到了这个昏招。 【虽姑娘为‘奴’,但其实也是父辈祸及,她本身并没有做过什么。既然父辈之祸会祸及子女,那为什么不能又因为现在下官认了她为女,而庇护她呢?甚至……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不都是一个道理?】 忽悠的结果是宪宗直接下令通过了这一律法。引得朝堂动荡,大臣连连上奏也没办法把宪宗给掰回来。 而现在,这条律法在今天直接让原本应该因为杀人后偿命的四人,判以流放甚至斩刑,却因为两纸契书变成了最多杖责二十,罚银就可以逃过的荒谬。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这是大周律法的问题这是大周律法的问题这是大周律法的问题~~~~ 第87章 三 “啪!” 随着高堂内传来的惊木堂声音,堂外逐渐音量加大的窃窃私语却没有像之前的几次那般轻易平息,县令不得不又连拍了几次,才压下了这纷纷攘攘的声音。 “肃静!”县令皱眉,在确定人群已经再次安静后,才慢慢的转眼看向李翠儿跪着的方向,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最终没有和那双已经溃散,因为最后一口气支撑着的姑娘。 微微叹息心情沉重,却依旧没有办法在已经‘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做出其他的判决。 微握着惊木堂的手像是因为在和内心交战而迟迟未举起,拇指在惊木堂侧边微微摸索后,最终还是慢慢举起,发出比之前轻,甚至可以用‘虚弱’来形容的响声。 结果不仅仅是站在一边的守城小将愤怒得想要直接拔刀杀人,就连堂外的众人都因为这个结果而哗然,指指点点。 然而唯一高兴的也许只有依旧嘴角含笑,轻摇折扇的黄郎,和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反转,现在狂喜着不断磕头口呼‘青天’的四个混混。 二十两银子的罚钱黄郎已经表示他来给,至于二十棍的仗责却要这四人自己扛。 然而眼前的纷争嘈杂和各种声音,此刻却在李翠儿的眼里变成了光怪陆离的,犹如梦境般的茫然。 她停止了之前全部的挣扎和哭嚎,只是木然的跌坐在地。慢慢的,从堂上脸上带着愧色的县令、城门守将扫过,再一脸稀奇的看着不断磕头,面带喜色的四人,慢慢的滑到站在后面摇着折扇,此刻一副上位者姿态的黄郎。 至于那些堂外的指指点点,依旧那些人脸上的表情,现在在她的眼里已经慢慢的扭曲,放大成了有种古怪。 李翠儿缓慢的闭上眼,也依旧没法抑制住从心中涌上来的泪意。然而之前的哭嚎和眼泪似乎是已经哭干了一般,此刻只剩一层薄薄的泪浮在眼里,却无法聚集掉落。 就想是自己心里的那些对着世道的不公的怒吼和绝望,淤积着,沤成一股子烂泥,却怎么都甩不掉。 “大人,我的家奴要受刑罚在下没有任何意见。”黄郎微微欠身,笑得斯文有礼。“但……”眼划向李翠儿,“这个女婢我先带走?” 明明知道李翠儿和黄郎走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县令此刻却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来阻止。一时语塞,不由看向城门小将。 城门小将马上明白过来,瞪眼过去制止黄郎想要立刻带走李翠儿,“慢!李翠儿还有其他案子在身,暂时还需要收押。” “其他案子?”黄郎忍不住嗤笑,就像是故意的笑道一半后又收住,表面看似是因为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又摄于小将的威严,而重新绷住。实际上只是另外一种挑衅的举止罢了。“那在下倒要洗耳恭听一下她还有什么~案子在身了。” 一时语塞。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实际上摆在李翠儿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因为名节有损,回去之后只会被沉塘;二,想活命,就只能嫁给欺辱她的混混。 一条死路,一条,生不如死。 别无他法。 僵局。 “将军?”黄郎此刻也不着急着走,似乎非常享受现在的气氛。笑吟吟的看着城门小将语塞后,又扭头看向堂上县令。“大人?” 大堂外依旧有人围在外间指指点点,其中也站着不少自诩英雄豪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武林人士,然而也只是双手抱剑的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原本旁边有人还在这些武林人士出现时,期许着也许会看见传说中的大侠们惩恶扬善,却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露出失望之色,扭头不再看向他们。 这些人,其实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会武和不会武罢了。 原来英雄,并不是拥有武艺就可以成为的对象。 大侠,也不是抱把刀剑就是大侠。 这种想法隐隐的在心里萌发,虽然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读过一天书,也不识字,却并不妨碍他们原本对‘武林’一直充满了向往和憧憬的心,在此刻冷静下来,终于开始脱离盲目的狂热后开始思考。 这,也是一种改变,而这种改变缓慢却不被任何人察觉,唯一像是见证了这种改变的,也许就是正被宋青衣带着,急掠而来的顾暂手腕上,从2%的电,变成了3%电量正微微发光的手环。 然而这种改变,回顾漫长的历史却会发现,往往需要鲜血和死亡,才能唤醒更多还在浑噩中的人。 少女的轻笑声响起。明明不大,却被所有人听到并从对视、争执、还有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中回眸侧望。 李翠儿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的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虽然来时已经被那两个妇人尽力打理过,但依旧并不如尽人意。 她的发微微凌乱,有一缕因为之前的哭泣和喊叫出汗后微微粘在脸颊边,衣襟褶皱不堪,仔细看会发现原本细心的用针线缝成了简单纹路的补丁,因为被之前大力的撕扯而破损。 尤其是衣服下摆上之前沾染的血迹,就算现在已经干涸成了暗褐色,也依旧给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的视觉冲击。因为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悲怆,都让见了的人想要叹息。 然而这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平事,那么多的不公正,又有什么办法呢。 原本看着慢慢站起来的李翠儿的人群里,开始不断有人微微不忍的侧头,不再看向她。那原本双手抱剑只是凑个热闹的剑士刀客们,紧绷的眼角也微微有所松懈。 李翠儿咬着牙,在环视一圈后最后把视线落在一边的那块盖着某物的白布上。 她的爹爹,正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早就没了呼吸。 眼意再次涌上来,让她模糊了双眼。原本前一刻还以为早就流干不会再流的眼泪,此刻又再一次的出现。喉间哽到发涨发痛,导致她一张口却无一丝声音。 “……从我记事起就只有我和我爹爹两人相依为命。”李翠儿看着那块白布,静静的说,眼泪却不断的从面无表情的脸颊上滑落,“爹爹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念叨着要给我找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看向一旁的黄郎和地上依旧跪着的四个混混,讥讽一笑,似叹似喃,“真是没想到……” 翠儿啊……你娘去的早,你放心。爹爹不会给你找个后娘的。因为爹爹要把钱存起来给你找个好婆家然后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来来来!翠儿,快来尝尝……甜吧?嘿嘿,去给张大户家送柴火的时候,我特意让他少付了两铜钱,就用他做坏了的糕点换的。好吃吧?等这两天爹爹多拾几担柴,再给你买点!我吃了我吃了!看,这手上不是还有点儿碎末么?爹爹尝个味儿就行了。……哎?甜啊,真甜! 翠儿啊,快来看看爹爹给你买的红头绳!嘿!我闺女带上就是要比别人好看!真俊! 大官人!大官人!我有钱!我把全部的钱都给你们!我家翠儿……我家翠儿是要找好人家的!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给你们磕头了!!!放过我家翠儿吧?!放过我家翠儿吧!!! 苍老悲凉的声音,低到尘埃的哀求,还有从清明到现在上了年纪,变得浑浊的眼里留下的眼泪。以及一声声磕到她心里的那些声音。全部都历历在目,成为无法发泄,没处发泄的怨恨和悲切。 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人,就这样没了。 就这样死不瞑目,到最后一句话都是未说完的‘求求……’的话。 ……就这样没了。 “……为什么?”李翠儿慢慢伸手指着黄郎,又看向其他人。每一个和她对视上的人都在和她的四目相接中移开眼去,似乎那些悲哀已经到了看一眼都无法承受的地步。而之前送李翠儿来的两个妇人,早就忍不住在某个角落偷偷的抹着眼泪,念叨着‘造孽’。 “这个人……他明明在撒谎。他明明说的是假的!是骗人的!为什么你们却不说话?!”少女看向堂外的众人,在她的视线下,簇拥的人群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但却依旧无言。 站在人群中的武林人士微微皱眉,握着刀剑的手终于多用了一分力气。然而最终依旧未动。 李翠儿扭头看向坐在朝堂上的县令,睁大了迷茫的眼。“大人……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县令侧首,却一句话都没法出口。 “哼!”轻哼,带着淡淡的试图震慑人心的内力。但却对此时此刻已经全凭着一股气站在那里的李翠儿没有任何影响。 “这契书全是真的,何来假的一说?!”黄郎有些挂不住脸,尤其是觉得背后似乎被太多人盯着而终于不再无动于衷,隐隐不自在却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带来的家丁,已经没了之前的威风。一个个彪形大汉们,恨不得变成鹌鹑,找个洞藏起来。 “你要么选择嫁给王大宝!要么……哼哼!!!”后面的话并没有出口,但却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李翠儿却像是没有听见黄郎的话一般,连微微偏头都无,她只是在良久的等不到县令的回应后,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城门小将,再一次跪了下去。脸上竟然是异常平静的神色,只是那双眼睛却一直在茫然的流泪。 “小将军,你能不能帮我给那个救了我的两名少侠带句话?” “……你说?”城门小将沉声开口,看李翠儿现在的模样应该是妥协了,准备死心跟着黄郎走的架势,又怒又怨。 “你帮我跟他说,他的大恩……翠儿只有来世再报呐……” 话音刚落,在小将和县令等惊觉不对时,少女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一边! 而顾暂一行人,就在此时赶到!再快!也快不过一心寻死的人!就算是宋青衣也一样! “……!!!”顾暂连张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姑娘撞向柱子。 那沉重的一声,像是撞进了在场众人的心里。憋闷难受,恨不能仰天长啸才可将心中的怒气宣泄一二。 顾暂不由自主的向前两步,却又止住,茫然的看着四周,最终视线落在城门小将的身上。 “……”城门小将颇为狼狈的移开眼,但也已经双眼充血,双拳紧握,愤怒到浑身颤抖,却依旧无能为力。 他此刻想起和自己家人曾经的争执,觉得当初的自己何其可笑和幼稚,却偏偏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正确的。 【什么好男儿要征战沙场!保卫家国!不过是你逃避的借口罢了!!我王家虽只有你一根独苗,世代文臣,但也从不是迂腐之辈!如若你心中自有沟壑,我们又怎么会拦着你?!就算以后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我王家从此绝后,也无愧苍生和陛下!】 【你从来没有在那大殿上站过一天,却敢说出这般狂妄的言语。将帅在外!文臣主内!我们每天在你眼里被说成鸡毛蒜皮的事,也是关乎苍生!没一条法令、赋税都是心血!!我们……何尝不是在征战沙场!保卫家国!?我今天!就要为了我朝的众文臣们!打死你这个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的畜生!】 祖父说得没错,他果然……是个夜郎自大的井底之蛙。 亮光再次在顾暂的手腕上闪现,但现在唯一可以看见这光的人却根本没分一点心绪在上面。姗姗来迟的几人花了一点点的时间就了解了是怎样的一个来龙去脉。 顾暂也和城门小将一般,瞬间双眼泛红,双手捏紧。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面前因为宋青衣等人的出现,终于没有再想刚才那般肆无忌惮的黄郎。 此刻他缩在自己带来的家丁后,强自镇定的朝宋知尚做了个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少堡主,真是……失敬、失敬。哈、哈哈,如果没事我……” “慢。” 沉静,微微低沉却悦耳。温文醇厚如在树下埋藏了多年的好酒,终于在此时拍开了泥印,顷刻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和侧目。 就连宋知尚,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的,落后一步而站。 ——宋青衣。宋家堡宋大公子。 他在顾暂想要不管不顾冲上去之前,微移一步至他身边,并借着广袖的遮挡轻轻握住了顾暂紧握的手,给予无声的温暖和安抚。 这让顾暂一愣,在看了身边已经逐渐成熟的青年后,终于选择暂时按捺沉默。 “恕在下眼拙?”宋知尚这一站让黄郎瞬间明白了突然出现的几人,此刻以此人为首,态度恭敬谦卑,和之前全然是两个人。 ……那个时候要是让他们一起前来,是不是现在的一幕就不会发生?城门小将同样将黄郎的前倨后恭看在眼里,内心复杂且隐隐感到后悔。 “宋青衣。”宋青衣淡淡开口,没有加任何前缀也没有给面前的人细细思量的机会,只是淡淡移开眼看向依旧跪在大堂上的四人,和文书手上,还没有递还给黄郎的契书后,重新扭过头,冲黄郎微微一笑,那双沉静的墨玉般的眸子在看见黄郎眼底一扫而过的惊艳后缓缓开口。“这四人……此刻都是黄公子的奴仆?” 黄郎怔怔点头,依旧显得有些呆呆的看着宋青衣,难得那双总是带着□□的眼里不含任何的其他意味,只是单纯的仰望。 “如此。”宋青衣微微一笑,嘴角轻轻抿起,泽润温和,眉眼良善,却又因为通身的清高淡泊,而显得洽淡隽永。“不知黄公子是否可以割爱?” 、 “割爱?”黄郎依旧看着宋青衣,像是无意识的喃喃。 “我买下他们五人。” “不要啊!公子!刚才就是他……”好在事关生死,那四人还没糊涂,连忙在黄郎还在浑噩中扑了过来,刚想说刚才就是因为宋青衣坏了四人的好事,却在对上宋青衣淡淡的一眼后一窒,连忙移开眼不敢再看再说,只是哭求着黄郎,“公子小的们愿意永远追随你啊!公子!”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却也足够让黄郎清醒,再看向宋青衣时不免多了几分警惕,然而‘宋青衣’三字最近在江湖上不说传遍,但也七七八八,自然知道他就是宋家堡堡主宋易才寻回来的宋大公子。 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几个和自己没什么切身利益关系的混混,坏了和宋家以后的交情。然而要是这样轻易的就让出去了,又未免又太落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 ……真是让人困扰。 但宋青衣就像是看出了黄郎的困扰一般,依旧笑着对黄郎说。“既然这四人愿意跟着黄公子,有这等忠仆自然不能夺人所爱,那不知……那个姑娘是否可以让于我?” “她?”黄郎像是为了确定一般指了指早已经触柱而死的李翠儿。此刻已经被盖上了一块白布,和她爹爹放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黄郎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白布给刺了眼般,极快的移开。迟疑。“……宋……大公子,可是她已经是……” 宋青衣微微摇头,一派温和。 当宋青衣想要说服谁,或者欺骗谁的时候,总能够成功。现在也一样。 “我只是可怜这个小姑娘,希望她可以入土为安,也算是……散一散她心中的怨恨吧……”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让黄郎产生了联想,而且今天的事闹到现在也让黄郎感到意兴阑珊,也抱着一点点讨好宋青衣等人的态度,大方一笑,“哎……宋大公子心底善良让黄某很是钦佩,既然您有这善心,就当是在下送予宋大公子的,何必再提银两。” “多谢黄公子好意,然而银两还是要给的。”宋青衣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也不递给黄郎,而是直接凌空抛给他的家丁。之后才又笑着看向黄郎。“那契书我们再重新……” “宋大公子多虑了,这契书直接转予你就是。”虽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疏忽了,但黄郎却把它归结为因为众人越来越不友善的目光,让他不安。故再没细想。 “不不……”宋青衣推辞。 “当着大人的面在下怎么会反悔,如果宋大公子还不信我们可以击掌为约。”黄郎微微有些不耐,主动伸出手,朝向宋青衣。 墨玉般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黄郎,微微一笑。“好。” 三击掌后,黄郎再也不愿再待下去,就算这原本是个结交宋家堡两位公子的好机会,也依旧因为心中的驱使恨不得赶紧离开。 “宋大公子、少堡主以及其他少侠,在下还有些俗事,不如下次在下设宴以谢诸位。今日就先行一步了。” “请。”宋青衣微微一笑。 黄郎再冲众人以作揖后,朝身后还跪着脸上露出逃过一劫的四人,丢下一句“你们领了板子知道在那里来找我。”的话,转身欲走—— ——“黄公子自然是可以离开的,只是这四人……”宋青衣松开顾暂的手,慢慢踱向文书,刚抬手文书就像是知道他想要什么似的将属于李翠儿的那张契书递给了他。 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契书,侧身看向身后的黄郎,但刚刚落在眼里的温和俊雅,现在却带上了让黄郎不安的神色。 ……背脊,微微发毛。 “大人。”宋青衣夹着文书看向堂上的县令,明明不见用力,但那用两根手指夹着的契书就这样随着宋青衣的话,震裂成碎片,在或震惊、或崇敬、或惊艳的眼神中缓缓开口,“草民宋青书,放婢女李翠儿为良,请大人作证。” 无罪者为奴,其一自赎可从良。其二主放可从良。 而现在,李翠儿为平民,堂下四人为奴。属下犯上,罪加一等! “啪!”县令用力的在黄郎铁青的脸色,和堂外的嘈杂中用力的拍下惊木堂。 一声响亮的脆响似乎连众人的明台都跟着一清,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见证这沉冤得雪,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判决的结果。 ——下犯上,罪加一等!腰斩示众! 黄郎再欢呼声中带着家丁扒开人群匆匆离去,那四人瘫软在堂下痛哭流涕,堂外欢呼声四起,不断喊着‘苍天有眼’‘青天大老爷’等话。 而顾暂只是慢慢的走向那两具被白布盖着,再没有从前的两人,长久凝视。 ……你们,看见了这个结果了吗? 第88章 三 宋家堡大公子救了一被玷污的姑娘,把那几个歹人扭送到了官府,中间这样那样,如此这般之后才将那四人定了罪。大人判了腰斩呢! 这个话题让怀城人人都津津乐道,甚至连平日里喜欢听的评书也不听了,就蹲在墙角跟,听着那天恰好在大堂外,从头看到尾的同伴抑扬顿挫的讲着,到后面很是围了一圈人听着,有几个大娘坐在一边借着阳光一边缝补一边听着那汉子讲到姑娘撞柱而死的时候,还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直说可怜。 随即又感叹着要是没有那宋大公子,也许姑娘就算死了都要带着一股子冤屈,现在好了,虽然死了,但仇人也算是伏法了。 然而和人人称好的平民百姓不同,江湖上虽也有觉得宋家大公子才智过人,但却少了几分江湖人的大气。 要是一开始就手起刀落把那几个小兔崽给宰了,后面那里又会有那么多的事呢?至于那个姑娘,既然救了那就救到底,带回宋家就算做个烧火丫头,也比现在撞柱而死要好吧? 怪不得天天一身书生打扮,优容寡断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是宋家的少堡主合他的口味,听说前段时间他奉宋盟主之令前往庆阳城帮助合武镖局肃清山贼,单枪匹马,独上贼窝杀了个片甲不留啊。啧啧啧!年纪轻轻就当有如此豪情。 这!才叫英雄气概! 这个大公子嘛……就太差强人意咯~ 这些话宋青衣等人不是没听见,虽然顾暂有些生气,想要出去和说这样话的人正面刚一刚,却被宋青衣给拦住了,微笑着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只是顾暂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他,只斜眼表达了‘你就装吧’后哼哼的回了住所继续猫着。 出了那样的事,自然没了心情再下山,而且身为堡主夫人的南宫夫人也已经到了,女眷是最后到的,所以这也证明了再过两天就是武林大会开始的时候。 而宋青衣和顾暂又和在宋家堡的时候一样,宅着了。 宋青衣是在细细翻看他和顾暂自己一起去怀城的时候,淘的那本古书,而顾暂则是在研究手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电量’,除了那天回到武林盟发现了手环上的不一样外,这几天那电量也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进行增长,搞得顾暂有那么两天还以为这手环是属于太阳能的,专门跑太阳底下去猫了快一个时辰。 一点变化没有不说,脸还晒得火辣辣的疼,第二天脖子和脸上都隐隐有晒伤的痕迹,还是宋青衣见了,出去一趟带回一用细小竹节装的某种水生植物的汁液,让顾暂抹在晒伤的地方,一天就一点很久都没有了。 时间在武林人士心中盼星星盼月亮的焦急等待中,也在顾暂叹着气嘟囔着‘这么早就开始啦?'的小小抱怨中终于到来。然而无论如何抱怨,当真的站在那样的场合,面对台阶下站着的,以仰望的姿态看着最上方的宋易,以整齐划一的姿态,高声喊着‘拜见武林盟主’时,依旧觉得热血沸腾且让人兴奋。 顾暂因为宋青衣的关系,所站的位置并不低。老实说按照顾暂这段时间知道的江湖规矩,宋青衣是没有资格站在到这个位置的,全凭着他现在是宋易的大公子,所以才有了一席之地。而更高的位置…… 顾暂朝台阶对面望去,距离台阶上武林盟主那个位置最近的除了副盟主外,再没有人能够比宋知尚的位置更加接近了。而站在宋知尚对面的宋青衣,只比他稍微低了两三个台阶,然后才是‘双侠’‘三灵’‘四秀’等人以此往下。 不过‘三灵’只来了两人,并没有江凌波。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既然她都已经到了怀城,没有道理不参加武林大会。只是现在的缺席多多少少有和宋家叫板的意思。 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南宫小小站在一起?有的时候,女孩子的心气就是这样古怪。顾暂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望向对面,却不经意间和恰好抬眼望过来的小姑娘对上眼。 ‘三秀’之一的田馨儿。 在他还微微一愣想着这古代的姑娘都讲究一个非礼勿视的礼,正准备率先错开眼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和微微点头,那犹如邻家小妹妹的清秀模样,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不禁也回了她一个浅笑后各自移开眼,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台阶下方的广场上。 说起来,要不是众人喊的是‘参见武林盟主’,顾暂有一瞬间都以为下面会高呼三声万岁了呢。 这样的排场,这些可以和长期训练的军队媲美,并且以一敌十的武林人士,在看看这完全和皇帝有得一拼的武林盟,旁边几乎已经完全落入江湖人士掌握的怀城,还有那座宋家堡。 如果他是皇帝的话,也会把这个武林,甚至宋易当做头号敌人的。 顾暂微微叹息着,想。 这样的世界,总觉得失了‘平衡’。 第89章 三 在副盟主的一番说话后就正式开始了,放在顾暂眼里还真有点体育竞赛的既视感。从初赛,进入半决赛,然后决赛。武林大会一共会举行十天,但这十天并不是所有的武功前100位都会重新下场。因为有很多已经私下投过决斗书,分出了胜负。 顾暂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明白,但稍微转念一想其实也是件很简单的问题。 江湖人争个排名先后也不过是博‘名’,而‘名’的大小取决于排名的先后,和类似江湖声望。而有了名气和声望,钱财自然也会随之而来。 既然想要的都已经得到又干嘛非要下场再去博个名次的先后?所以武林大会上,更多最先下场的也就是默默无名的无名小卒们。不过你要是有这个野心想要挑战一下武林武功排行榜前一百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先在前五天的车轮战中获胜,才有从第一百名开始挑战的机会。 所以说,要看武林大会主要看后五天的打斗,那才叫一个精彩,而前五天的,要是你想要为了以后扩充势力,增加新鲜血液也可以趁机仔细观察,遇到好苗子趁着其他帮派还没有出手的时候囊括到自己名下。 所以此刻的比武场上呵斥声不断,随着不绝于耳从各个方向爆发出来的叫好声,总会吸引坐在上首某个帮派头领帮主的侧目,或和旁边交好的友人点头赞许,或者独自眯眼细思后和站在身后的心腹耳语。 顾暂坐在一边看着,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和古罗马斗兽场一样的地方。 拥有权力和地位的贵族们坐在上手,评估着场内的每一个人,……或者正确点说,是更有价值的货物。 然而唯一的不同是,正在各种打斗的人也是为了以后有机会可以坐在上座,对下方的人评头论足。 一时间,就连顾暂自己都不知道对于现在看见的报以什么样的心情,毕竟抛开那些掌门帮主眼里类似待价而沽的眼神外,下方的人却是抱着‘出人头地’等想法在认真的比试着的。 对于这种‘上进心’顾暂能够站起来大声说‘你们的路都选错了’这样的话吗? 似乎不能。 怀着太多的心思再去看自己原本期盼已久的武林大会,一切也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他的位置在宋青衣的身后,没有那么靠前所以并不像其他的掌门人那么引人注目。 然而其实这只是顾暂自己的想法罢了。宋家堡‘失散’多年的宋家大公子终于找回,并随着宋易参加武林大会。这个举动就是宋易在借着这次武林大会的机会向整个武林给宋青衣正名。 从此江湖上,无论是谁想要动宋青衣之前,都得想一想有没有这个实力抗住宋家堡,依旧他宋易的报复。 所以怎么不会有人趁机打量宋青衣?无论是处于任何目的和想法,来自四面八方探询的眼神就没有断过,只是更加隐晦和不被人察觉罢了。 在座都是武林的好手,江湖阅历丰富,就算有年轻一辈站在身后,也是挑选的家族出类拔萃的小辈带出来,更是从小就会学习如何韬光养晦,藏其锋芒。而小帮小派们都在下首,自然也没谁敢在众多好手,尤其是武林盟主宋易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抬眼打量探询他的大公子。 而这个温润儒雅,淡逸凤泊,着一身天青色广袖儒服的青年,似乎并不在意周围隐晦到极致的打量,又似乎是根本没察觉一般。 当初还未进宋家堡就被宋三长老试图给宋青衣一个下马威,然而却被轻易化解的事情,宋家上下都是知晓了的。然而这种家族内斗难免不美,所以并不希望这件事传到江湖上去徒增笑柄,只是这世界上那里又有不透风的墙呢? 但身为江湖人都知道以讹传讹的事情不知道每天有多少,辟如原本只是某某少侠在街边教训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过两天也许就会变成该少侠独闯龙潭虎穴,一人一剑大杀四方终于救出了在路途中经过,看见一痛哭老汉,细细询问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故事。 叫给说书先生说上半月,又是一江湖小英雄的诞生。 这种事并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太多了。所以当江湖上隐约说‘宋家堡那失散多年的宋大公子武功造诣颇深,能够轻描淡写单手化去宋三长老的一掌’时,没有人相信。 甚至会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一句‘又是一沽名钓誉之辈’也说不定。 除了真正见识过的宋家人,和‘四杰’。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蠢到把自己作为宋青衣的垫脚石。 所以这些隐晦的打量,和小门小派的不敢明目张胆的态度,统统都是因为宋易还坐在那里,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聪明的。 辟如同样爱慕南宫小小的‘双侠’之一北伐战。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会忍不住各种注意,她的小习惯,她喜欢的口味甚至是喜欢的颜色等等等等。而这次北伐战满心欢喜着能够再见心中所爱,也暗下决心一定要趁机在武林大会上好好表现,到时候…… 要是顾粑粑知道北伐战的脑补,估计也得说一声‘骚年你想得着实有点多啊……’。 好在的是顾粑粑不知道。╮(╯▽╰)╭ 然而南宫小小眼神的落脚点似乎从第一次见到了宋青衣后,就没办法移开了一般,虽然在长辈等人的面前有所收敛,却并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避讳。北伐战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心中嫉妒暗恨。看向宋青衣的眼神中也带了寒芒。 只是这些宋青衣似乎都没放在眼里,或者说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在呼喝打斗,兵器相击中依旧安安静静的翻着自己手上的书,敛眼低垂的沉静模样,配上他全然不同于武林中人的打扮,以及怎么都让人惹眼侧目的气场和容貌,变成了舞林大会中的一道亮丽风景。 更让年轻的女侠们忍不住和身边好友窃窃私语后,又望上两眼。 及其惹人。 顺带着坐在宋青衣身后,半隐在后的顾暂也多了几眼关注。 毕竟那副从容自在的在宋青衣背后的座位上,喝茶吃点心,顺便看热闹似的看着场下的打斗。谁也不会相信他会是宋青衣的奴仆。当然这些一点武功都不会的顾粑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会连身旁人的注视都没留意到。 ‘四杰’之一的赵天宁。 和刚才站着的时候不同,宋知尚作为宋家堡的少堡主,又是‘一少’自然坐的位置更加靠前,而‘四杰’虽有被收入宋知尚旗下的意思,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并不是谁的附庸,作为‘四杰’自然有一席之地。 宋青衣也因为宋家大公子的头衔,被安排坐在了属于‘后起之秀’的一类人中,位置不拔尖也不靠前,在四杰之后。位置足够醒目但又不引人非议。 然而原本紧挨着宋青衣坐的会是李墨,但赵天宁实在怕了他那张惹祸的嘴又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所以故意和他换了下位置。可是就算统称为‘四杰’,也依旧有个武功高低。四人中武功最高的却坐在最尾,落在明眼人里,依旧显得耐人寻味。 可惜当时赵天宁只想着把李墨和宋青衣隔开,其余的也没来得急细细思量,等坐下后没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暗自懊恼。明明只有几个人知道李墨和宋青衣不合的,也会因为他这一举动变成了众人皆知。 现在再换?更加明显。 赵天宁真想拍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出了这一昏招?这个举动一出,等后期他们‘四杰’在靠向宋知尚,不就又侧面向一些人传达了宋大公子和少堡主不和的讯息吗? 这个纰漏一出,宋三长老还会不会在武林大会后引荐他们‘四杰’进入宋家堡,已经从原本的十拿九稳,变成了五五之数。 虽然起源是因为李墨,但此刻的昏招却是自己犯下的。就算自己不能进宋家堡,也得保证其他三人的前程,急转之下,赵天宁只好硬着头皮和身边的宋青衣,以及身后侧的顾暂做殷切交谈状。希望让外人见了,认为他是因为想要结交宋大公子和顾暂,才和李墨换的位置。 原本以为宋青衣会给自己冷脸,却没想到在硬着头皮搭话后,对方只是静静的抬眼看了看他后,真的和自己寒暄了几句,让赵天宁不禁感到受宠若惊,就连其余三杰的孙韩和钱小海都对宋青衣微微感激。唯独只有李墨看似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下,头也不转的冷哼一声。 赵天宁在那一刻真是想跳起来一脚踢过去,然而随即又感到微微心寒。 四人当中,要论谁最聪明,一定是李墨。赵天宁只是因为多了生活的阅历和磨炼才在处理很多事情上得体恰当。而李墨不同,他虽自傲,但也着实聪慧过人,不然也不会凭借着判官笔挤身‘四杰’,如果赵天宁是在一件事情发生后马上能够想到两种处理的方法的话。李墨就是能够在这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想到,并理解其中更深层的含义。 然而刚刚赵天宁在低声和李墨说换位置的事情时,对方除了依旧愤愤一哼外,却并没有任何言语。 他真的是因为看宋青衣不顺眼而忘记了提醒自己这个纰漏? 赵天宁不相信。 唯一的解释是,李墨在为了以后他进入宋家堡在铺路。毕竟武功造诣决定了其地位,李墨在四人之间武功只能派在最后,孙韩和赵小海心思相对比较单纯义气,对他李墨来说想要对付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加上两人相比之下更贴近于不会动脑筋,只会听从命令的打手,自然也不会在意。 唯一能够和李墨抗衡一下的,也就是他赵天宁了。 细细思量,赵天宁心中又恼又心寒,察觉到被自己的兄弟算计了,却又不能露到脸上,明明知道自己之前和宋青衣的谈笑落在宋三长老的眼里已经变成了顾忌,自己进入宋家堡的前程也毁,更是心中悲愤难以言表。 但又不得不继续做出和宋青衣、顾暂亲近的举动。 顾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抬眼看向赵天宁的,先是对上那张脸后微微一怔,后笑着举起手上拿着的点心盘示意。“赵大侠来一块?” 赵天宁微微摇头,虽已经极力抑制心中的情感,但表情依旧微微有些僵硬,心中苦涩那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情。然而还得轻松谈笑。“顾兄弟和宋大公子果然是好友,一个看书一个吃点心,这眼下的武林大会反而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他强笑着说道。 顾暂咬了块糕点,听了赵天宁的话后,脸上露出一股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神色,引得赵天宁开口询问,“看顾兄弟的样子是有什么想问的?说来看看?”反正他现在是不想转过脸去看别人有可能露在脸上的神色了。 还不如和顾暂闲聊两句,不那么糟心。 “我对江湖事并不知晓,所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赵大侠指正。”顾暂想了想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不过说之前先给自己做个铺垫。指了指下方广场上各种打斗的人,开口,“下面那么多的英雄豪杰……难道就没想过去做……武官?” 虽然对大周一点都不了解,但至少文官武官之类的基础划分一定有吧?既然有文武官,自然也有所谓的文状元和武状元了?顾暂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出人头地,为什么就没人想要走那条更加宽敞的路。 顾暂的话让赵天宁一愣,就连宋青衣都从书中抬起头。在赵天宁开口前回答,“大周律法,从武者,三代清白。” 顾暂秒懂。因为是突然想到的问题,所以也没提前问过宋青衣。但一说也就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案底,没有任何的人民命官司。 但这些只要活着就在江湖上的江湖人,最常见的就是血,和杀人。 所以宋青衣一说完,赵天宁就微微苦笑,“如果可以选,自然是选更好的一条。” 然而没得选。 原来自己以前总是会在电视上看见的‘不屑沦为朝廷的鹰犬’都是假的,不是不想,而是人家根本就带你玩儿。所以除了江湖这条路,也别无他选。 顾暂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够从赵天宁,和被他们的谈话吸引过来,同样侧目的孙韩和钱小海脸上看出微微惆怅。 直到宋青衣缓缓开口。 ——“不知。赵兄是否有空和我一叙?” 赵天宁神色一怔,看向宋青衣,似惊喜又似不确定。直到宋青衣再次缓缓,“庆阳城县令,和我有一些渊源。” 话已经非常明了。顾暂看着宋青衣,再慢慢的低头看向手上从他开口后就微微发光的手环。 原本只有百分之五的电量,居然一口气提升到了百分之二十。 宋青衣,在刚才,改变了大周原本的轨迹。 第90章 三 无论青衣是做了什么让大周的轨迹变更,至少这本身是件好事,所以对于揣测不到的事情顾暂也就不打算再去深究。不过回想起来,当青衣说可以帮助赵天宁等人的时候,顾暂透过他的角度明显看见了坐在最左边的李墨扇子一顿。随即脸上闪过一道神色,只是太快,加上只能看见侧颜,所以顾暂也并没看清。 不过他并不相信那会是什么好心思就是了。所以当天私下他将这件事说给了青衣听,也是希望他能够多个心眼。 ……虽然顾粑粑并不觉得李墨的心眼会比宋青衣更多。 然而在粑粑眼里,自家孩子那不叫心眼多,叫从小聪慧过人,深思远谋有木有? 宋青衣之后先修书一封前往庆阳县,将赵天宁、孙韩和钱小海的情况简单介绍只等回复。毕竟虽然他从李逵敢用他和王二等人时,就隐约察觉到了李奎并不是那么古板的一人,但赵天宁毕竟不同,他们和自己不同。 当初宋青衣就算帮助李奎,也没想过自己以后有朝一日靠朝廷赏饭吃,而这次赵天宁却是实打实的想要进公门的。好在庆阳县距离怀城也并不远,从寄信到得到李奎的回复也就三天的时间,信中李奎简直就是大力欢迎,甚至要是赵天宁等愿意,他希望三人可以马上前往庆阳县,因为再过几日,李奎得进京面圣。庆阳县能够信得过又恰好可以调离的人手实在有限,而不知底细的江湖人也充满了未知数。 所以宋青衣的的信来得相当及时,简直就是及时雨。 所以在看了信后,宋青衣马上就转告了赵天宁三人,‘三杰’早就在之前商量过,只要能够被接受,就算是小吏也做!毕竟进入公门,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出身,实在是重要极了。 三人立马答应,但也明白不能马上告辞,毕竟他们前来的时候是随着宋家堡来的,要是这样走了,可以说是直接打脸宋三长老了。找时间告辞,礼节周全,再最后一次询问李墨是否一同前往,确定劝说无效后,‘三杰’在武林大会召开第七天告辞。 不过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武林大会也并不是必须硬要参加的,好些江湖排得上名号的人就没有来,有些是因为突然家中有事,有些或者在塞外一些不方便的地方。 还有一些嘛,就是单纯的不想动弹罢了。 然而有些人即便没来,位置还是得留的,其侧面就展现了其江湖地位。辟如说,每一次武林大会几乎都没出席,但按照规定,都留了位置的坠天宫。 坠天宫宫主的位置从前空着是理所当然,而后空着嘛……就颇为有些意味深长在里面了,甚至在这次宋青衣出席后,更加多了几分可八卦的色彩在里面。然而这些还没有谁敢当着宋易的面露出分毫,毕竟武林盟主和宋家堡堡主的威名不容任何人轻视。 然而当原本的‘四杰’突然空出来三个位置后,还是让人忍不住多关注了几分,尤其是李墨的神色在宋青衣依旧神色如常的衬托下,显得僵硬又隐隐愤愤的时候,更是如此。 毕竟前几天的位置做法,明眼人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扫了宋青衣和李墨两眼,最后又状似不在意的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宋易后,各派掌门和门主收回眼神,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下方的比武场上。 今天是武林大会的第九天,场上早就变成了一对一的比试,大浪淘沙后留下的都是好手,也有不少后起之秀展露头角。那些没有门路的后起之秀们有多半已经各自加入了大派,然后还有一些依旧在待价而沽。 然而谁也没有因为武林大会只剩一天结束就懒散,不再在意场上,反而是越发关注。 因为此刻比试的,都是武功前一百名高手的较量。此刻的观战,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就会变成自己下场和对手相搏,就算说的是点到即止,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试出绝技,然而刀剑无眼,打到酣畅的时候又是谁能够说停就停的?要是恰好就露了那么一招半式呢? 再说这样的机会,也是能够让武功浅薄的人得到受益,武功高强的高人们也可以从中领悟也是说不定的。 总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闲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也不急在一时,就连李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下,平时手中总是耍帅装逼功能居多的折扇也没有亲情摇晃了,捏在手中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场下。 而各门派的掌门和门主们稍微随意一些,但也是聚精会神,有几个虽然在看向宋易的时候微微一愣,但随即又在念头升起之前抛诸于脑后。 ——宋易的脸,比起往常,似乎有细微的不同。然而要是细说那里不同,又着实说不出来。 而场下,正式北伐战和武林排名第七十的人较量。北伐战用的是重剑,其古厚大气,威力及强。加上北伐战原本就健硕高大,配上那重剑真是威风凌凌,而偏偏对手走的是轻灵敏捷一派的路子,长久之后后劲不足,已经鬓角微汗,隐隐有落败之像。反观北伐战,正战得酣畅。 这一局,实则已经没了比试的必要了。 就像是为了证实众掌门和门主的想法一般,那个高瘦汉子在借着和北伐战兵器相击的时候,借力向后飞跃,旋身后稳健的落于比试台下,大笑高声,抱剑作揖。“果然i英雄出少年,是李某输啦。”随即在北伐战有些泄气的空挥重剑,抱拳回礼后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置。 无论是这份审时度势的机智,绝不为了颜面咬牙硬撑,大方认输的胸襟,还有输后的气度,都说明了原武功排名第七十的人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当他旋身飞于台下时展露的轻功,和施施然走回自己位置重新坐下的步调,就证明了他在刚刚和北伐战的打斗中,没有受一丁儿点伤。 认输,不过是因为北伐战的重剑,恰好是克制他的兵器。这并不是事关生死的决斗,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并不怎么靠前的名次拼个你死我活。这个道理不仅仅是在场武功高绝之人明白,北伐战也同样明白,所以才有刚刚的泄气挥刀。 面对众多叫好喝彩声,他虽然抱拳四方回礼,但内心却并没有多高兴。 如果此刻真是生死一搏,还真不知道胜负如何。 “不知北伐少侠是……”旁边的公正人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眯眯的等到叫好声稍微缓和后,才开口询问依旧站在台上的北伐战。虽然是询问的姿态,但鲜少有人在挑战武功排位前一百名后,马上又挑战下一位。就算还有余力,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莽撞,也是给刚刚输给自己的武林好手留面子,都要留到隔天再进行挑战。 所以这一问,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甚至连台下的众人也已经准备好了用掌声和叫好送北伐战下场。 然而却不知,北伐战真的在场内寻思了一眼,并在看见某人后定住,抱拳高声。 ——“旧闻宋大公子武功卓越,不知可愿赐教?” 微微粗矿声音从台上传来,使众人感到耳清目明微微一震的同时,场内也瞬间安静了一下。公证人还拉着山羊胡子,脸上挂着笑,但却已经僵硬,而刚刚才承认自己输了的前·武功排名七十也顿住了喝茶的举动,茶碗往旁边茶几一放,发出清脆的声音,神色似笑非笑的盯着场上的北伐战。 此时此刻,那里还有刚才彰显的大度和豪杰的气概。 明眼人见了,不禁替北伐战微微摇头,这位‘豪杰’也不是真正的那么大度啊…… 北伐战,这是给自己树了个敌人呢。 —————————————— 时间倒回一点点。在那人旋身落地的时候,坐在宋青衣身后的顾暂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看了几天的比武了,就算再怎么曾经有个‘武侠梦’也不代表天天都看武打片吧?再说对于顾暂来说,比起后几天的打斗,前五天的要更加好看一点。 为什么?因为后面的武林高手们出手都相当快,连略通武艺的都开始看不清招式,更何况一点武功基础都没有的顾粑粑? 基本上就是眼前一团快进,然后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一方说着‘阁下武功高强扒拉扒拉扒拉……’,在顾粑粑‘(⊙v⊙)?’的神情中落败而去。 ……果然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有木有?! 所以说,这样的‘武打片’,有啥好看的? 也难怪顾暂开始觉得无聊了。 宋青衣在顾暂打哈欠的时候就将视线从书上移开了,扭头看向他,在顾暂回望后,神情微微柔和,“无聊?” 顾暂耸耸肩,以示回复。 “我的书也恰好看完了,不如趁着这些人都在这里,我们去怀城?” 是啊!武林人士现在人人都往梁山走,这个时候去怀城简直不要太好啊。顾粑粑连连点头。他到现在还没发现,从那天从怀城回来后,宋青衣对他的态度就已经带着了一点宠溺的味道。 然而因为太过隐晦,加上男孩子就算再怎么心细,本质上也是大大咧咧的男人,加上顾暂原本就没有对宋青衣设防,自然也就差距不到宋青衣这试图潜移默化顾暂的小心思。 就在顾暂点头,两人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 ——“不知宋大公子可愿赐教?” “……” ……不能去怀城了,顾粑粑‘q-q’想着。 ……阿西吧——皿凸。 第91章 三 随着北伐战看似恭敬的举动,实则隐带挑衅的眼神,众人也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连各大门派掌门门主们一时间也只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出声劝阻,也不挑拨。只这样看着。 而原本坐于上位闭目养神中的宋易也慢慢的睁开眼,不过他并没有看向宋青衣,而是盯着台上的北伐战,沉默但却不能让人忽视的威压缓慢,几乎犹如实质的朝台上席去。 作为公证人的中年书生早就在北伐战高声,宋易慢慢睁眼的时候急忙退至一边,他虽武功不错,但毕竟是弃文从武半路出家,就算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后来居上,在江湖中混迹了二十几年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江湖地位,然而毕竟习武太晚,内力方面和同龄人相比差了不是但一星半点。 也因为这样他专攻的是轻巧暗器、机关一类,江湖人送‘墨先生’。也算是对他精妙绝伦的暗器机关的最大恭维。毕竟谁都知道墨家可是其鼻祖,相传就连鲁班都曾经惜败给墨家,其个中精妙可见一斑。 墨先生可和那些鸡鸣狗盗暗箭伤人不同,为人颇为大气,如若不是因为被祖上牵连,兴许也会走仕途这条路,可惜始终没有等到大赦的机会,最终愤而入了江湖。 只能说朝廷对江湖人的防范,已经随着日积月累越演越烈。而长此以往下去,这些矛盾一定会变成不可跨越的鸿沟,甚至导致国破家亡也并不是危言耸听之言。 比别人多了一颗玲珑心和这么多年的江湖阅历,让墨先生在退到一边后暗自摇头。北伐战这是在断送自己的前程啊…… 能够排进武功排行前一百名的人,武功那里会差?虽然墨先生对刚才那前七十也了解不多,但从那人表现的气度、胸襟、以及进退得度,就说明此人一定拥有不少的江湖好友。 看似只得罪了一人,实际上却连带着将和他交好的人一起得罪了,而一转脸,北伐战挑谁不好,居然挑了宋青衣! 墨先生觉得自己没有成家,一直孑然一身的做法果然是正确的,要是自己生了这么个自以为有点本事,就狂妄自大还惹祸的玩意儿,还不如生个蛋! 人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人家还是宋家堡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公子。如果宋易只是将宋青衣带回了宋家堡,却没有见他带到武林大会上,说明宋易对此人的重视度并没有那么高。可人家宋易现在就是将宋青衣带来了,这,就已经传达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号。 他宋易,非常看重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就连各大门派的掌门门主们都是极其隐晦的观察宋青衣,别说挑衅了,连试探一番的举动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老子是宋家堡堡主,武林盟盟主宋易! 北伐战,先是得罪了一拥有不少江湖好友的武林好手,转头又去捅了众人都不敢动的马蜂窝。 还真是…… 不知道已经允许北伐战单独在江湖上行走,这次因为有事而没有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北伐老门主要是知道了……会是个什么神情。 墨先生双手插于广袖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虽然现在特别想要站在一边看戏,却又因为毕竟自己是公证人,万一到时候北伐老门主迁怒自己就不美了。虽然不惧,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微微暗叹后,墨先生大笑两声,试图冲淡此刻这尴尬的安静气氛。 “果然是后生可畏,之前有听吻北伐少侠私下对宋大公子在怀城的壮举颇为欣赏,还说过要是有机会想要讨教一二。年轻人就是这般直率豪爽,比我这种总是会想很多的老头子比起来,多了几分少年的洒脱。江湖儿女,原本就应该如此嘛。不过……”一番夸奖后,话音一转。“北伐少侠毕竟经历了刚才的激战,还是稍作休息,等……” “不用。”北伐战连看都不看因为被打断话,显得脸色微微一变的墨先生一眼,依旧盯着长身而立,原本已经准备和顾暂离开,此刻背对着自己而站的宋青衣,浓眉轻挑,再次高声。“还请宋大公子不吝赐教。” 不识好歹的东西。 话都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的墨先生这次决定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北伐战自己在台上作死。心中慢慢平复因为被小辈打断话的恼怒。不过那番话出口,无论是前武功排名七十,还是宋易,甚至包括北伐老门主,都不会再对他有一丁儿点的意见,甚至还会因为这件事欠他一个小小的人情。 毕竟刚刚那番话,墨先生原本是给三方都铺好了台阶。何奈人家北伐战不下来。这就没办法了。 而北伐战此时,其实也有些不好受。一滴汗水从鬓角内慢慢滑落下来,蜿蜒至脖颈,最后消失在衣领之间。只留一点点水渍。旁人看来也许会觉得这是因为刚刚一站后,流下的汗水。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汗水,来自于宋易的威压。 气势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可以骇人。比如现在。 然而北伐战从小也是被北伐家精心培养教导的家族嫡系,在三个兄弟之中他排行行二,虽然北伐老门主已经尽量的做到一视同仁,然而还是有所偏颇。 比如说明明武功不如北伐战,但却因为是长子所以得到了更多关注的大哥,还有因为是幼子得到了更多宠爱的弟弟。 而他却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够得到夸奖和赞许。 所以就算看似大气、进退有度,但在真正遇到一些需要马上决断的问题上时,却又显得气量不够。甚至有些偏激。 你不重视我,我就要证明给你看!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最优秀的! 而同样的,宋易的淡淡威压明明让他心中升起了想要臣服的一丝怯意,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不驯,和反弹。 在因为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又因为宋易的威压莫名其妙的升了怒气。双管齐下,哪里还有理智去考虑现在的举动是否周全稳妥? 对于现在的北伐战来说,除了想要在南宫小小面前证明自己更加出色以外,更是为了反抗宋易的威压。 年轻人,总是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和一股子不计后果的冲动。 往往冷静下来想要回头再看的时候,却又连自己都会生出不忍直视的复杂心情来。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黑历史吧? 宋青衣背对而站,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传说中‘武艺高超’的宋家大公子身上。一身天青色衣袍,长袍广袖,书生儒服。如果不是周遭都是更加便于行动的武林中人,扎眼看见宋青衣,还会以为这里是什么王宫贵府,恰好撞见了王子公孙之流。 只单单一个背影,就让人见了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宋青衣就在这种时候,缓缓侧身朝北伐战的位置望去。 缓缓露出的远山眉,从侧面看过去显得更加长而直的睫毛半掩墨玉色的眸子,因为光线的原因在眼里留下一派阴影,显得那双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更多了深远和悠长。 当那双眸子温柔下来与你对视的时候,会让你生出全天下都没有一个你重要的心情,而当它带上其他神色时,又特别展现气势。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位置原本就是一高一低,相隔甚远,也许是因为角度的问题。然而北伐战还是觉得宋青衣现在神色淡淡扫过来的一眼,带着睥睨和让他说不出的……轻视?在里面。 似乎自己只是一只在树梢上各种叫嚣叽叽喳喳的鸟雀,而他宋青衣虽然觉得叫声有些嘈杂,但却还不至于心生厌烦,所以没有随手挥下一般无视自己的鸦噪。 无论是什么意思,这一眼都让北伐战在一怔后随即生出愤恨。连眼部都微微泛红。 气的。 宋知尚看看左右,上前半步抱剑作揖,含笑看着北伐战行礼高声,“北伐兄,刚才那招大鹏展翅看得知尚心痒难耐,上次一战已过四年,不如由知尚代大哥领教您的高招?” 不卑不亢,进退得度,比之北伐战不知道到好了多少倍,就连顾暂都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宋知尚虽然少年模样,还带着点点稚气,却已经颇有风度和担当。 再反观北伐战……啧啧啧。果然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打不过就让人代替出战吗?怪不得在怀城那事……” “嘘!” 人群中传来嘀咕,因为此刻并没有人说话所以显得特别清晰,自然也传到了很些人的耳朵里,虽然那声音在众掌门门主寻着声音找到之前,被友人给打断,但意思也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 ‘江湖事,江湖了’。宋青衣明明是宋家堡的大公子,武林盟主的儿子,没有如同其他英雄豪杰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扫尾。偏偏选择了在救人之后送往官府,这原本就让众江湖豪杰带着异样的眼神看他。 再加上宋青衣还总是一身长袍广袖,犹如魏晋名士般的打扮,虽说看上去确实显得他风流儒雅,清俊通脱。然而却和‘江湖’太过格格不入。 送官府?这和打输了哭着说‘你等着我找我家大人来’随即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这个宋大公子,一点江湖豪杰应该具备的豪气都没有。磨磨唧唧的,跟那百无一用的书生有何区别?就连这几天的武林大会上,都一直在看那破书,怎么?难道还期望可以考个秀才? 赫赫威名的宋家堡,出了这个大公子后虽然谈不上名誉扫地,但也威望不在咯~ 不会到时候你我门派就纠纷,还来个三堂会审吧?哈哈哈哈哈……可笑。 刚刚的言语和众人带了其他含义,但没说出口的眼神,北伐战都听进耳里,也看在眼里。不免心中微微得意,按捺下想要看向南宫小小的冲动,洒脱豪气的冲宋知尚高声,“知尚别来无恙?原本战也有心想要私下找你一叙,不过要是你现在一定要替兄出战……”意味深长的稍微拉长了强调,然后才说下半句。“也不是不可。” 墨先生在一旁看着,和其他掌门门主一般,就这样看着北伐战作死。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此话诚然不假,要怪就怪北伐老门主太过相信北伐战代表北伐家参加武林大会的决定,更要怪他居然连一个可以喝止北伐战的宗族长老都没派。所以谨慎二字,真是时时刻刻都得挂在身上啊…… 不然稍微不留意,就像北伐战一样,给你惹个大祸。 不过对于众掌门和门主来说这却不失为一件好事。北伐家的地盘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而这个祸端还是北伐战自己引起的,率先动手的又是宋家。跟在宋家身后的他们,也就不明显了不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不要打得太好。 轻轻的嗤笑。 明明是极其清微的声音,却让所有人犹如在自己耳边听见一般,惊异不定! 不仅仅是原本一副劳神在在眯着眼,一副事不关己手指在茶几上无声打着节拍,摇头晃脑的跟着自己脑子里的小曲走的某帮派长老手指一顿,眼皮半垂的混沌眸子里闪过一精光。 连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某剑术门主都瞬间偏头,看向自己放置在茶几上,现在正在剑鞘中微鸣轻颤的名剑。 甚至连原本刚预备说点什么的宋易也重新闭上嘴,淡淡的看了眼宋知尚,在鲜衣怒马的少年又退回原本的位置后,重新慢慢合上眼,一副无论宋青衣做什么,都由他自己决定,而无论是什么后果,他宋易、宋家堡,都能一一抗下! 闭上眼的宋易自然也没有察觉到身边南宫夫人投来的一眼,更没有察觉她在袖里用力到掐陷掌心的手。 而同样惊异的还有原本故意做出了洒脱豪爽状的北伐战,此刻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宋青衣,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向前的判断是不是有所偏差。甚至怀疑刚刚是宋易发出而不是宋青衣。 顾粑粑不会说自己在旁边看得很爽的。只是轻轻一哼,连动都没动,众人原本投来的各种小看轻视,就变成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了。这其中还包括坐在一旁的李墨。 哼哼哼,他家青衣是不是特别厉害特别霸道总裁款?顾粑粑忍不住得意的仰着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然而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其实……有些狗腿子的嫌疑。 不过既然连宋青衣都不说什么,相信也不会有其他人现在敢说什么了。 很多时候,实力和地位会让一部分人自动闭上嘴。 亦如当下。 在微微震住了众人后,宋青衣却是率先扭过头去看向顾暂,微微一笑眉眼如画,“要不你再坐会儿?” “咦?”顾粑粑扣扣脸颊,听这意思,是打算速战速决后再去怀城?虽然感觉很嚣张,然而他家青衣嚣张的好有型哦~~~~ 宋青衣拿着顾暂的衣袖让他重新坐下,手收回时从他腰间轻轻拂过,然后收入衣袖,背在身侧。又微微一笑,说了句‘很快’后,才终于转身,第一次正眼看向北伐战。 没有像武林人士那般抱手成拳,只是微微欠身以示尊敬后,重新站直神色淡淡温和开口。“如北伐少侠一定要战,青衣也不应再推辞,只是……”停顿,微微一笑。眉眼温和平静,而眼眸却因为低睨的原因,带着睥睨众生的味道在里面。、 藏在温和外表下的狂傲。 ——“只是希望,不会像刚才那位穿蓝色箭袖装扮的小哥所言,出现打了孩子叫来娘的情景。不然……就不太美了。” 如果刚刚的是惊疑不定,现在就是惊骇了。 众掌门门主,甚至包括原本还有些小看宋青衣的宋家堡堡内众人,终于在武林大会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二天,首次正眼打量这个从一开始就在看书,一派淡然,犹如谦谦君子的青年。 重新开始评估他原本在自己心中的印象,而这其中还包括宋六和宋林,他们两人并没有像宋五宋七那般,已经隐隐站队到了宋三长老为首的宋知尚一派,毕竟宋易现在还尚在,加上原本就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来得到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未来,然而这些并不代表他们的心里没有属于自己的考量。 宋青衣此刻的表现,让两人在心里重新评估了一番。 刚刚有人在人群中说话,因为小声且短暂,所以一时间就连各大掌门门主们都只是能够确定一个较小的范围,而宋青衣这轻飘飘的一句,却侧面展示了他根本就非常清楚这话是出自谁的口中! 武功其造诣,居然不在各派掌门门主之下! 如何不惊骇?! 至于宋易知不知道……宋六和宋林几乎是同时望向了重新闭眼的宋易,却并不能从那张带了面具的脸上窥探到零星半点的答案。 被宋青衣当众点出来的蓝色衣袍青年年岁不大,也就在二十四五间,此刻脸色在众人的侧目下青一阵红一阵,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原地,眼神闪烁,显得不知所措。 而这神情更是说明了宋青衣没有说错。 宋青衣那句话明显就是间接在说北伐战不是自己的对手,其轻视气得北伐战忍不住轻笑,握着重剑的手更是指节用力到泛白。直视着宋青衣,冷笑。“战虽不才,但也不至于如此脸厚。来吧!” 竟然是直接拉开了比试的架势! 宋青衣立于距离北伐战大约十丈远的高度,静默后轻轻一笑。也不见如何用力,就这样随意向前一踏,脚尖一点,双手背于身后,平缓飞跃,长袍广袖微扬,衣袍拂动,犹如剑仙御剑而来,风流俊雅,却颇有魏晋名士狂傲之清骨。 在众人张目结舌中,脚尖无声落于台上,带起一股小小的罡风,朝四周扩散,引得衣袍再起鼓起轻扬,那平和悠远的远山眉,平静的墨玉眸子,在这一刻带上了三分狂傲,七分清冷。 明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却又狂傲如魔君在世。 微微背于身后的左手中,有某物件在他手指中转着笔花,就连北伐战都以为那是宋青衣的兵器而微微警惕,却没想到他只是将那物体随意的插在左边腰侧,只露出一点点在外。 原来只是一枚玉质短萧。 众人想着,只有顾暂轻轻咦了一声,再看腰侧,已经不见了之前殷一封送给宋青衣,却被宋青衣随手扔给自己的短萧踪迹。不过原本是青衣的东西,所以顾暂在疑惑之后也没再深思宋青衣为什么要在上台之前,偷偷不让任何人发现的拿走短萧。 此刻众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看向台上。就连宋易都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只是他关注的却是刚刚在宋青衣手上旋转而过,根本就没让任何人看清的那只短萧上。神色晦暗不明。 众目睽睽之下的宋青衣依旧单手背于身后,右手平平伸出,只于广袖间露出点点指尖,不似斗武,而似吟诗作对一般。 “请。” 淡淡一个字让北伐战一愣,“你不用兵器?”他是知道宋青衣有时会带一枚黑色长剑的,只是和其他江湖人时刻兵器不离身不同,宋青衣却是非常随性的想带就带,不想带就不带的闲散模样。 似乎对于他而言,那就是个有的时候需要和衣服搭配的装饰一般。这一点也是众人质疑他‘武功高绝’的另一个理由。 然而众人都忘记了,这种随性之人一向只分两种。 一种,确实是将剑当做装饰门面的道具来用。 而另外一种,则是无论是否有剑在身,都没有任何影响的绝世高手。 面对北伐战的一问,宋青衣缓慢一笑,依旧是一字眉头,不见任何紧张局促或者警惕。只见他轻轻开口。 “我不用。” 风轻云淡之中,带着说不出的狂傲和霸气。 此战,江湖再无人不知宋青衣。 这正是—— 翩翩浊世佳公子 闲云清烟宋青衣 第92章 三 重剑夹杂着凌厉的攻势和呼啸声斜斜横劈而下! 战意滚滚!杀气腾腾! 不仅仅是站在台下的人跟着心中一紧,就连一旁观战的众派掌门和门主也因为北伐战这一劈而微微皱眉。 这根本就不像是在比试,更像是奔着取宋青衣的性命而去一般。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宋青衣和北伐战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就连宋三长老都忍不住冷冷一哼。虽然他是在宋青衣刚刚回宋家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一个下马威,也确实是站在宋知尚这一边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在看见外人这样欺负宋家人的时候而无动于衷。 打狗,还得看主人。 北伐战现在根本就是在跟整个宋家堡作对! 北伐战身材健硕,高大英气,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让不少女芳心暗许。这样的身高,就算是手握重剑也是显得更加风姿飒爽,英伟不凡。加上他天生力气比寻常人大,又从小练习,现在手握重剑,一旦挥舞起来的竟然有摧枯拉朽之势,就算是江湖好手也轻易进不了身。 而他这一斜斜劈下,要是真的劈实了,直接就是要把人从肩膀斜到腰间斩断的架势。力气不到又试图硬挡,只会在兵器崩断的同时,直接断一条胳膊。 非死即伤。 避无可避,直劈而下! 然而就像是众人的视网膜都出现了幻觉一般,前一刻还站在原地双手微微背在身后的宋青衣,连给众人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像是画片突兀的跳了一格,骤然凭空出现在后退了两步的位置。 依旧神色淡淡,双手微微背于身后,长袍广袖风流卓然。施施然的看着北伐战直接劈了个空,只带起一阵凌冽的化为了刀刃般锋利,刮到脸上依旧会让人受伤的剑气朝宋青衣快速袭去! 而与此同时,北伐战一个回旋将重剑甩手而出!在空中变成不断横着飞旋的巨大回旋镖,自己则在右手甩出重剑,手到了身前左边时,顺势抽出只有一指半宽的,一直没有出鞘的小剑,脚用力一蹬,从空中飞跃而起,直刺宋青衣! 身前,是快速飞旋过来的重剑,只能跃起后跳才能避开。然而此刻跳跃起来,北伐战的小剑又会直接给宋青衣从前额刺个对穿! 如果第一招还有人没看出北伐战的杀意的话,现在也已经看了出来。 大惊失色的情况下,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宋青衣在下一刻在比武台上身死。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是选择被腰斩,还是选择被人把头刺个对穿。 隐在暗处的‘一字护’已经蓄势待发,准备跃起凭着自己身死也要救下台上的宋青衣了! 杀招!杀招! 避无可避!避无可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青衣已经必死无遗,血溅当场的时候—— “呵……” 不屑的轻笑声从微微敛眼微垂的宋青衣嘴里发出,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透着几分讥诮和冷酷。 在因为北伐战的攻势带起来的凌厉风中微微抬眼,右手轻抬,隔空击打在疯狂飞旋的重剑剑柄上,让原本直线朝自己飞来的杀招在空中改变了轨迹,缓上了两息的时间。 对于旁人来说,缓不缓这两息都对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然而对于过招的高手而言,胜负往往就在顷刻之间。 原本应该和北伐战的凌空一刺同时到达的杀招,因为宋青衣这道浑厚的内力,而导致了中间有空隙出现,心神动荡的时候,却对上了宋青衣的抬眼往来的凌厉冷酷眼神。 ——明明依旧眉宇平和,嘴角抿笑,而眼神却极其冷酷。 犹如恶鬼。 宋青衣直接凌空一跃而起,在众人看来就像是在迎向北伐战的短剑自取灭亡一般的举动,却在眼睛一花后,发现他轻微的一偏头,两根手指已经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的时候,轻轻扣上了剑锋。而重剑此刻已经到了宋青衣脚下。 黑色靴子精确的踏上飞速旋转的重剑刀侧,两根手指轻轻松松的扣着短剑剑锋,拉着北伐战直接一个千斤坠,直坠而下。 重剑被宋青衣强制的踩到地面的前一刻,在北伐战惊骇表情中,宋青衣冷漠的自己用手指催动内力硬生生这段了他手中短剑,并手掌心向外直袭他腹部,直接把他用内力大飞出去,再将夹在手中的断刃一掷,寒光急追被打得后飞的北伐战而去。在空中击穿他的左肩,带起一阵血雾。 与此同时,脚下重剑同时落于台上,发出巨响同时,罡风带着尘土旋转四扩! 在众人都狼狈的侧首将手举至面前遮挡的时候,只有位于中心的宋青衣依旧一派从容。 原本披散在身后犹如绸缎一般的长发随着罡风吹扬而起。有几缕甚至飞舞于宋青衣面前,然而飞舞的发却更加衬得那双犹如墨玉般的眼冷酷清明。 微微咧嘴一笑,像撕裂了一点温和的面具,从内里攀爬出来的桀骜凶兽。 然而当罡风消散,尘埃落定后,他又是那个长袍广袖,翩翩佳公子一般的儒雅徐长卿。 四周,一片安静。 一时间竟然无一人敢开口说话,都望着台上唯一站着,双手背后的青年。 只见他微微向前一跨,脚下发出金戈之声,才让所有人想起刚刚的另外一枚属于北伐战的兵器——重剑,还在宋青衣脚下。 随着宋青衣看似随意的向前迈了一步,众人的视线不由集中在他刚刚站大的地方,再次露出惊骇之色。 那枚寻常人连抬都抬不起的重剑,已经被宋青衣一脚踩得镶嵌进了青石铺成的比武台上。看情景连抠都抠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就算抠出来也无用了。重剑已经整个四分五裂,变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碎铁! 这把重剑,和北伐战右手上只剩一截的短剑,都是当年他学成得到北伐老门主的承认后,由北伐老门主亲自上天玄山庄,请天玄山庄庄主亲自打造的名剑! 其坚韧的程度、其威力,都比普通青锋剑高上十倍不止! 当年,北伐战也是凭借这这两把兵器在这个比武台上,一战成名,更得‘双侠’之一的称号。 而现在……这枚剑,却又以这样的方式被永远的留在了比武台上。 以后每一次的武林大会,只要看向比武台,众人都会想起今天的一幕。 所谓的‘双侠’之一的北伐战,被宋家大公子仅仅凭借一招就打败于台上。 永远的,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静默。明明是近千人的现场,此刻却安静到连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的地步。 无人说话。无人,敢说话。 宋青衣双手微微背于身后,朝距离自己有三米远,单膝跪在那里,左手无力垂下,右手还握着短剑的北伐战静静看了几眼后,微微欠身,颔首示意。“承让。” 并不大声,也没有带上任何内力的话,却响遍四周,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的同时,内心升起狂热和兴奋。 从今往后,谁敢再说喜好一身长袍广袖,做书生儒袍打扮,没个江湖豪杰应该有的剑不离身等规矩的宋青衣,半个字? 没有! 北伐战死死的盯着宋青衣。如果刚开始是挑衅是想要向南宫小小证明自己比宋青衣出色而升起的攀比等心理的话。现在的北伐战看向宋青衣的眼神就充满了恶毒和愤恨。 他咬牙站了起来,被废的左手垂在身侧无力摇晃。右手紧紧握着短剑遥指着正侧身准备下台的宋青衣,手指骨节用力到泛白,声音是从牙齿缝间硬生生的挤出来的,带着阴冷和无限怨恨。“宋。青。衣。今日断臂之仇!来日必当十倍奉还!北伐家一定不会放过你!” 一字一句,字字都带着怨毒和仇恨。恨不能将宋青衣当场拆骨剥皮。 然而这幅模样却让台下和众门派都隐隐露出了不齿的轻蔑神情。 就在之前,才承诺了不会打了孩子叫来娘,现在这话明显就是又反了口。 这种时候,作为公证人的墨先生不得不轻咳了两声,在台下议论纷纷稍停后,上前一步的站出来说话。“北伐公子,这个刚才……” “可是他断了我一臂!”不等墨先生把话说完,北伐战愤恨挥手打断。然而这次话音未落却已经有人高声叫骂不断。 什么‘出尔反尔非英雄好汉所为!’什么‘无耻’、‘败类’等都不绝于耳。 这些叫骂让北伐战在台上显得狼狈又声厉内荏。偏偏又动弹不得。 轻轻一叹平复众人的叫骂,是宋青衣。他微微笑着低头用左手弹了弹右手广袖,似喃喃又似乎说给其他人听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欢江湖……”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听清。 平平静静。“麻烦。” “宋公子真是开玩笑。”墨先生笑着,“您现在站的地方,不就是江湖的中心吗?” “确实。”宋青衣点头。停顿后又一笑。“不过……” “这是大周的江湖。” 话音刚落,顾暂手腕上的手环白光骤现。 电量提升至百分之四十。 第93章 三 宋青衣的话让众人一默,虽都对这种说法隐隐感到莫名的不服气,然而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宋青衣并没有说错,这个江湖原本就是大周的江湖。 然而他们有些人已经游离在‘国’这个定义的边缘很久了,甚至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下,心中只有江湖的道义和规矩,而忘记了自己还身为一个大周人应该遵守的‘法度’。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宋青衣会将那几个混混送到官府,甚至宁愿颇费周章才将四人定罪的真相?台下有些人依旧不解懵懂,而有些人已经在细细思量。也许今天他们并不能够真的想得明白透彻,然而这枚‘改变’的种子已经种下,它们迟早会在众人的心里因为某些及契机和机缘而生根发芽的。 如果宋青衣在这一战之前说这些,不会有任何一人会听进去,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宋青衣的‘狡辩’和‘胡说八道’罢了。人类总是要会跪拜臣服于强大的力量之前,遵守它,信服它。 同样的,此刻宋青衣的话也是在展现了他本身的强大后才有他听得进去。 道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粗暴简单。 北伐战还想说点什么,甚至在墨先生招手叫一旁的护卫试图将他硬请下去的时候,北伐战依旧显得愤愤不平,甚至挥开了侍卫的手想要冲到宋青衣面前来。 然而宋青衣那里还会想要和他纠缠,自己想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根本就没有再留在台上的必要,顶着台下众人仰望的眼神,和众门派掌门门主投来的深思转身,准备走下比武台—— ——在刚才的动作中没有放好的短萧从腰带处滑落,磕碰在地发出似金似玉的响动。在青石台上跳跃翻滚了几下,终于在台中微微滚动后停止。 原本自持身份的台上众门派长老门主都握紧了扶手,正要站起来的一瞬间又按捺了下去,然而再看向宋青衣的眼里,少了刚才的窥视,而多了忌惮。 台下的人也有少数识货的,在见了那滚落在地的短萧后,原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但一看周围掌门门主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就连原本双手插在衣袖里,一副淡淡然的墨先生此刻也忽的将双手从衣袖里抽出,神色震惊的看向那短萧。 众德高望重之辈都这幅德行,早就引得不明就里的旁人开始交头接耳,询问身边看似知道什么的人。而顾暂的位置更高,比旁人更加清楚了那根短萧,应该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按照他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说,那~么多武侠电视的经验,依旧武侠套路的尿性来说,这一定是一枚类似于‘倚天屠龙,谁与争锋’的标志性物件。 不愧是武林最神秘莫测的坠天宫宫主所送~ 就像顾暂像的那般,这枚短萧也许年轻一点初入江湖没几年的人,并不清楚,甚至连听都不曾听闻。然而稍微有些江湖地位的,尤其是名门正派、武林世家等等却非常清楚这枚短萧的来历。 ——那是坠天宫宫主的信物! 这枚短萧在手,可调动坠天宫名下所有人马和势力。毫不夸张的说,这就相当于是坠天宫宫主借着这枚短萧,在宣布有此萧者,就是坠天宫下一任的宫主这样的信号。 而坠天宫的名号,就连不是江湖客也听过其传闻。其神秘程度,宫人之武功高绝,都让众门派忌惮。 坠天宫,是和天下第一堡的宋家堡齐名的存在。 而现在这枚象征了坠天宫骚宫主身份的短萧,却在宋家堡大公子宋青衣的身上! 这说明了什么?这代表了什么?! 在身边人带着憧憬的介绍中,其余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那枚短萧的来历,原本就对宋青衣的武功折服的众人,现在在看向他时还带上了几分崇敬和向往。 就连原本各门派探询的眼神都重新隐藏起来,原本想要从宋青衣身上探询出他到底是因为何等奇遇在有这惊世骇俗武功的想法,此刻也烟消云散。 因为这枚短萧的出现,已经侧面的说明了宋青衣一身武功是从何而来。 顾暂在一边有些黑线的看着众掌门门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深思一会儿恍然的变来变去,都替他们累得慌。虽然猜不出全部,但猜个三四分还是可以的。 而且…… 顾粑粑默默的,面无表情死鱼眼的,看向台上看着那枚短萧,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枚萧会突然掉落,展现在人前的宋青衣在微愣后,从容不迫淡定的,将短萧缓缓拾起,并重新随意的插在腰间,朝周围目瞪口呆中的大家微微点头示意后,飞跃而上,重新落于台前,站在顾暂的面前,笑。 “现在,我们可以去怀城了。” “……”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宋青衣,顾粑粑坚决不相信那短萧掉在地上的事,完全没有预谋!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 ‘已经看穿了一切’的顾粑粑被笑得温和的宋青衣直接打包带走了。 而坐于上位看着这一切,原本一句话都没说的宋易终于开口,声音微微沙哑,和平时略有不同。“北伐战。” 静静的话,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并让众人安静下来,重新将目光投向他。 宋易这个武林盟主无论是实力,还是名声,都让众人信服。这才能够在他一开口的瞬间,就使众人收起了小心思和小话,躬身听从。 “如果北伐家需要说法……” 停顿。 “宋家堡,等着。” 一开口,几个字,就代表了宋易对宋青衣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众人心悸。还有些微微浮动的小心思现在终于真的沉寂了下去。 宋易是在说给北伐战听,同样的也是在说给其他揣着自己小心思的众人听。 加上宋青衣现在背后有宋家堡和坠天宫两大势力,谁会、谁敢动他?! 没有。 这十天的武林大会,明明还有明天一天才结束,但众人却绝对,似乎在见了宋青衣的一战后,这次的武林大会已经提前结束了。 回头再想有那些青年才俊,也会发现在看到了宋青衣后,再无人可出其左右! 他!才应该是真正的‘一少’! 虽没有人说出口,然而谁也不是傻子,宋知尚微微低着头,和其他人一样俯首听着自己父亲的话,然而握着剑的手却用力都骨节泛白。 他们在这里俯首称耳的时候,他的好大哥却早已经视若无睹的离开了。 真是…… 宋知尚微微一笑,猫眼轻轻眯起。 ……讽刺。 第94章 三 离开之后武林大会上是如何讨论宋青衣的顾暂并不知道,不过当天傍晚从怀城回来之后,众人再看向宋青衣的目光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连带着顾暂也受到了礼遇。 从古至今,这个世界一直都是靠实力说话的。 宋青衣也没瞒着顾暂,那短萧确实是他故意掉在台上让众人看见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如果有心人想要查,一定会查出他在庆阳城从来没展现过武功,而能够在短短时间拥有这样深厚的内力和武艺,原本就是怀璧之罪。宋青衣不会冒被人盯上的风险。 至于这枚短萧在殷一封留下时,他确实和顾暂一样不知道有什么用途,但在梁山这几天宋青衣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至少在有限的时间内,该知道的江湖事也知道了一个七七八八。 既然手上有这么好的一把挡箭牌,为何不用?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离开庆阳县的时候,宋青衣会将刻了九公子秘密的剑匣,专门叫了一小孩,背着宋知尚和赵叔等人,将它又重新送回了那家兵器谱的原因吧? 在刚刚得到的时候,确实是无价之宝。然而现在却变成了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的□□。 幸好有这枚短萧,也算是废物利用了一下。 顾暂木着脸,双手枕在身后一面晃悠悠的走回梁山上的住所,一面想着昨天在说起这事时,宋青衣脸上的温和笑意。 废物利用?真不知道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他这样形容那枚来历不凡的短萧时,会作何感想。 微微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即将完全沉下,此刻还有一点点橘红色的边缘挂在远方山峰上,深蓝带灰的暮色从上方压下,试图夺走最后一点余晖,将整个天空彻底覆盖。 顾暂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莫名的升起一股不祥。 武林大会今天已经结束,作为东道主的武林盟又怎么会让各路武林人士就这样回去?自然要大摆三天宴席才能尽兴不是?所以别看现在身处于小径中,周围也显得一片寂静,但山风徐来时,除了树叶的沙沙声还隐约带着嘈杂的欢笑和喧闹。 那是来自至白天的比武场,此刻那里已经是华灯高挂,觥筹交错了。 有宋青衣在身边的时候还好,但刚刚宋青衣却被人叫去宋易的寝室了。武林盟主似乎这两天身体不适,所以作为长子也确实该关心一二,就算在人前做也得做出个样子来呀。 没了青衣在的结果就是原本不敢找他拼酒的人,都找上了顾暂,毕竟武功高强之人谁不愿意结交?只是宋青衣虽看上去一派和气,刚刚坐在哪儿时却让人一时不敢上前。这几天下来,谁也没怎么打理,看上去也就是跟顾暂交好。 正主不能攻略的时候,那就迂回着来吧。 一时间顾暂成了最受欢迎的那个,被敬了十几杯后,就算这酒并不是顾暂那个时代的高浓度,但也忍不住,只好借着尿遁,溜达一会儿估摸着宋青衣回席后再回去了。 但前方隐约见到的跌跌撞撞的人影,让顾暂觉得,原来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但再看就发现了不对。 原本轻松的神色微微变得凝重起来,那人虽然眨眼一看像是喝醉了酒,但哪个喝醉酒的会一面跌跌撞撞向前跑的同时,还打不断回头张望的? 这明显是有人在身后追赶的模样。 顾暂放下枕着后脑的双手,先看了看周围确定除了那人以外再没其他人后,才躬身跑近。那人在顾暂离得近的时候,因为听见脚步声而警惕回过头正准备出手的一刹那,因为看清是顾暂而收手,突然紧绷又瞬间卸力让他原本就已经昏昏沉沉的头越发沉重,但也不禁松了口气。“原来是公子你。” 顾暂因为面前人的出口一愣,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人。许是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那人强支撑着剩余不多的精力笑道,“难道穿上盔甲和脱下后的差别真差了这么多?” 这样一说,顾暂总算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 怀城的守城小将。还真是差别蛮大的,穿上一身铠甲的时候显得英姿勃勃、器宇轩昂,颇为英挺飒爽。没想到现在一身平时打扮竟显得有几分贵族公子的风华和儒雅。小将的年纪看样子和青衣差不多大,也就是二十啷当岁的模样,像一块还没有完全打磨出来的璞玉,然而却可以窥视到,假以时日,绝对是一名气度非凡的儒将。 “小将军,你怎么……”顾暂想说怎么这么狼狈,但最后还是憋着没出口,因为在他问出口的时候,小将的脸上已经闪过狼狈和羞怒,以及不堪。似乎刚刚经历了让他的三观被严重冲击的事情。只看了眼之前跑来的方向冲顾暂急急开口。“还请公子能够帮我。” 话音未落,已经有呼和之声从远处出来,听声音绝对不下五人。顾暂就是个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上那么一丢丢的……废材,而面前的小将军又是一副连自己的左脚都要绊到右脚的架势,就更加靠不住了。 拖个行动不便的,不远处又是不断接近的呼呵声,顾暂总有种‘尼玛药丸’的复杂心情。 然而面前的人遇见了,又不能见死不救。 只能拼了。 “你现在听我说。”时间没有多少顾暂只能用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你先在这里藏好,等我帮你引开追兵后你就随着这条小径跑去有人的地方,无论是谁,只要是遇到人你就说宋家堡大公子的朋友有危险,请他营救,宋大公子必有重谢到。我会随着下山的路跑,所以你一定要快!” “我……记住了!”小将咬着唇瓣,时间非常紧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投给顾暂一个无比感激的眼神,在他的帮助下就地藏在草丛里,顾暂回头看向人声逐渐接近的地方,犹豫了一下冲草丛里的人轻声说。“如果万一……你记得帮我转告宋青衣,就说‘等我’。” “什……?!”顾暂的话让小将大惊,刚刚想要撑起来顾暂就已经跑开。 脚步声被走进的几人听见,就算武功卑微也依旧有内力,一眼看见了快速跑过的顾暂,指着那抹影子冲同伴大叫。“在哪儿!快追!” 等到脚步声和快速擦过草丛的悉悉索索声终于远去,又确定不会有人返回查看后,小将才艰难的从草丛中爬起来,期间几度困意上涌,似乎下一刻闭眼就会昏睡过去,都被他用力摇晃了脑袋,甚至不惜咬破舌尖,以痛楚来维持此刻的清明,跌跌撞撞的沿着顾暂说的小径前行。 快!要快! 浑浑噩噩的,仅凭借着一股意识在跑的小将,终于在前方似乎依稀看见的一人,不仅大喜,张口自以为大声,实则细若蚕丝的喊着‘来人……救命……’ “谁?!”摇曳着折扇的俊雅青年在察觉到动静后一收折扇,旋身眼神直射向小将的方向,又听见小将一边跌跌撞撞跑进一边口呼‘救命’后一掠向前,一把扶住向前一扑,差点就双膝跪地的小将。急忙查看他的情况。“这位兄台!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最后一抹夕阳也已经消失,但天空依旧微亮,借着这微弱的光青年看清了小将已经即将闭合的双眼,明白此刻中了顶级*药的他已经看不清周遭的景色,仅仅是凭借着一股意识在跑,此刻遇到自己才脱力,心中不禁升起几分佩服。 “宋家堡大公子友人遇险,顺下山路寻找……”小将睁着已经没有了焦距的眼,紧紧的抓着面前人的手,“顺着下山的路……下山的路……” “宋家堡……大公子?”看着小将此刻的模样,青年沉默了几息,重复。 “是……是……顺着下山的路……下山的路……” 小将早在刚才就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了,睡意上头却依旧努力瞪大了眼,然而面前的人脸一片模糊,一点都看不清楚。 面前的人又一默后,带着笑意开口。“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宋大公子,兄台不用担心了!” 听到了明确答复后,小将才终于停止挣扎,闭上眼让睡意把他吞噬。实在太困了……太困了…… 然而睡着了的他却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在确定他意识昏迷的一瞬间,几乎是用一种很嫌弃的态度把自己给甩开。没有了支撑的小将滚在了地上,被树阻挡,才没有滚进小径旁的草丛中。 昏暗不明中,站在那里的人低睨着地上已经呼呼大睡的小将,轻声一嗤。正预转身——“等等……”他敲着折扇慢慢回头,自言自语一般。“就算没看清我的人……但是要是认出了我的声音……” 嘴角勾起一笑,杀气。 正准备举起手中折扇—— 身后传来声音,“李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儿?”走进几人好奇的问。 李墨微微一僵,旋身笑着向前迎了两步,“刚刚喝得太急李墨不胜酒力,只好抱头鼠窜了。” 众人哈哈大笑,再走近两步看见了倒在哪儿的小将,轻轻咦了一声,“这是……?” “哦……我刚走到这里就见这位不知名的小兄弟睡在这里,估计也是和我一样不胜酒力逃出来的吧?”李墨语调幽默,又惹得众人一笑。 “别管别管,等下酒醒了,自己就知道爬回去了。来来来,李公子,我们再去喝两杯!”其中一汉子上前扯着李墨就往宴会的方向走。 “咦?!可是那小兄弟……”李墨犹豫。 “没事没事!等下遇见了武林盟的兄弟,打个招呼,自有人来把他给安顿好,走走走!我们再喝两杯!” “那……好吧……”李墨的声音露出推辞不掉后的妥协,在众人大笑中微微回首,朝着小将昏睡的地方露出带着恶意的一眼,随即收回。 真是……可惜。 第95章 三 等宋青衣从宋易的寝室出来,再回到之前的位置时,却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微微凝眉,扫视一周后依旧不见自己熟悉的身影。 旁边有人见了,端着酒杯上前搭话,语气热情真挚。“宋大公子是在找你的小友吗?刚才我见他去了那边。”手一指,就是之前顾暂离开的小径。“我想着他应该是去躲酒了吧?” 宋青衣微微颔首一笑,道了“多谢”后朝那人指的小径寻去,心中隐隐有心惊肉跳之兆,不免加快了脚步,而藏在袖里的手也微微握紧,快走,急掠,墨玉般的眸子在看见某一处的时候微凝急缩,但转瞬就辨认出倒卧在那里的人并是顾暂。 掠至那人面前,翻转过来才看清是之前曾经有过两面之源的城门守将。明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让宋青衣觉得一定和顾暂有关,长身而立巡视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小径,和隐藏在黑暗中变成了古怪影子的树影,心神不宁。 顾暂。 顾暂—— 宋青衣眼眸含霜,飞跃而起。 —————————————— 普通人的脚力又怎么拼得过习武之人?就算对方武功差劲,却也比顾暂强上十倍。 一脚从背后带着凌厉的风声大力踹来,顾暂挨了个十成十,又是下山路,直接跌了下去。要不是反应快往旁边倒了倒,估计更加严重。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浑身擦伤,右手更是在着地的瞬间传来‘咔擦’一声,随即是让顾暂眼前一黑的剧痛。冷汗直接流了下来。 “抓住啦!”身后的大汉兴奋的喊着。紧跟上来一脚从顾暂背后把他踩在地上,不让其动弹。但一秒就一愣。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上武林盟偷东西了!”顾暂忍着剧痛大喊着,汗水瞬间布满了额头,流进眼睛里,激起眼睛里的生理反应,瞬间有液体分泌,生理泪夺眶而出。 踩在顾暂背后的大汉一愣,和后面跟上的同伴相互看了一眼后,将顾暂直接粗暴的翻了过来,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凑近一看,这才发现顾暂根本就不是之前追的人。怒火中烧,一脚不管不顾的踢过去,直接踹到顾暂已经折断的右手手臂上,几乎让他昏过去。 “你跑什么?!”大汉吼到,站起身四顾,试图找到之前在追的人,但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那里还看得清周围的一切,再说今天他们敢在梁山动手,也是因为前方大摆筵席武林盟的人大多都在前方,连平时巡逻之人也少了很多,都趁机偷懒去和友人喝点小酒之类的,这才敢这般放肆。 但趁着这个时候找?先不提找不找的到,要是对方恰好被武林人士搭救,自己又这个时候送上门去……光是想想都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我以为你们是发现了我偷东西,就吓得跑了……”顾暂惨白着一张脸,将已经呈现出古怪姿态的右手微微藏到身后,左手举在面前,像是害怕畏惧的稍微挡住半边脸,神色慌张闪躲。力图可以拖延点时间,或者真的能够被放过。 大汉啐了口唾沫,暗骂了一句晦气,又一脚踢在顾暂身侧,顾暂故意随势倒在草丛中,避开火折子的光线,他刚刚认出来其中一汉子在那里见过了。就是前两天那个叫黄郎带到县衙的家丁之一! 宋青衣坏了他的好事,要是现在自己被认出来…… 顾暂此刻惊得背上的冷汗又出了一层,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汗已经打湿了整个后背。他在倒向草丛的时候虽然已经眼明手快的用左手支撑,但还是难免碰到了右手。又痛得倒抽凉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嘴上还必须得说着附小的话。“大侠……大侠,小的、小的真的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 狼狈又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几个大汉大笑,又踢了踢顾暂后不屑的说到。“赶紧滚!” 顾暂极力低着头道谢,忍着剧痛挪动,试图爬起来时,却听另外一汉子迟疑着。“大哥,这样放走这小子,我们怎么跟公子……” 被喊大哥的汉子无所谓的挥挥手,回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来日方长便是。” 其他人诺诺,顾暂也趁着这个机会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依旧低着头一边后退一边小心捧着右手,正转身准备一离开这几人的视线就躲在一处,等他们走远了再绕回山上时—— ——“等等。”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但却有几分悦耳的嗓音,却让顾暂在下一刻犹如被人从头顶淋了一盆冰水一般。 “堂堂宋大公子的密友又怎么会是宵小之辈呢?我说得对吧?顾公子?” 大脑一个激灵,顾暂预跑,但论身手的敏捷程度,又怎么比得上作为打手的家丁们,直接一擒,就抓住了顾暂,并将他拎着转了个身,直接按着脖颈被硬逼着跪在了青石铺成的小路上,膝盖惯到上面,发出不小的声音。 顾暂捧着扭曲的右手,闷哼。冷汗再次大颗大颗的从额头上流下来,滴在青石上,随便被吸收变成一圆形水渍。 来人是只在里衣外随意披了件外袍的黄郎,身后有小厮帮忙打着灯笼照路,缓缓走近。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人的德行,只看现在的外表,还真有几分洒脱飘逸之感,但从昏黄的亮光下,可以依稀看见他原本雪白的里衣上隐隐有黑色的污渍,如果是耳聪目明的江湖人,在这么近的距离,一定会看清那污渍是血迹,甚至可以闻到从黄郎身上穿来的淡淡药香。 显然在不久因为意外受伤,才导致了他不能马上追出来。 毕竟就连黄郎就没想到那小将的意志力居然强到了居然还有反抗和逃跑的地步,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还受了伤。黄郎虽此刻笑着,但眼神却冷酷残暴得可怕,就连刚刚还敢大声的大汉们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暂似乎也被当下气氛感染,山风一吹,带着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然而这种时候只有尽力拖延时间等着有人来救别无他法。“你既然知道我是宋青衣的朋友,自然也应该知道他的背后就是宋家堡。如果你能放我一马,我也会对你的事守口如瓶,绝不追究,你看如何?” 黄郎笑吟吟的一边听顾暂说,一边连连点头,一点都没有气急败坏的模样。然而越是如此却越让顾暂心中一沉。 今天的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果不其然。 ——“顾公子说得其实也在理。”黄郎双手拍了拍,他这次没带他那把折扇,但却依旧显得风度翩翩,在暖黄的灯光映照下,显得眉眼如画,温情儒雅。但却又因为脸上那些许的阴影,带上了几分阴暗和鬼魅。 顾暂此刻觉得,原来这种一边绝望,又一面隐隐期待着宋青衣会及时赶到救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的让人疯狂。绝望中总带了一丝期望,可是那期望却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的心逐渐下沉,耳边黄郎的话却无比清晰的传来。 “但……就算我今天在这里杀了你,他宋青衣又怎么敢确定是我所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毕竟……凡事都要讲求证据的不是?说起来……” 黄郎拾阶而下,在距离顾暂只有一步远的距离停下,俯身用食指挑起顾暂的脸,那张眉宇干净,五官温和的脸就展现在了灯下。带着黄郎犹如蛇吐信的视线,从顾暂脸上慢慢滑过。 “顾公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嘛?” “……”草! 顾暂咬牙,盯着黄郎冲了过去试图撞到他的伤口上。而一秒,却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口中在空中喷出一团血雾。 剧痛袭来。顾暂后脑着地,明显听见了清脆的骨裂声。 视线朦胧中,只隐约看见站在高处的黄郎嫌弃的拍了拍衣袍,并随意的挥了挥手。最后看见的是朝自己奔来的大汉,缓缓闭眼。 ……青衣,等着我啊…… ——————————————- 深夜,万物寂静,梁山上除了比武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外,其余地方都陷入了漆黑一片的寂静中。山风刮着树梢沙沙作响,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声音,直到衣袂声传来。 宋青衣落于小径上,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察觉到,但下一刻淡淡的血腥味就让他微微一僵,下颚紧绷。 随着血腥味的位置,青年缓缓侧身,停顿半响后才抛开草丛和灌木丛,迈步向前。 某个身影依靠坐在树干下,从宋青衣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低垂犹如睡着的头,还有……古怪的明显已经折断的右手手臂。 墨玉的眸子紧缩,望着他右手手臂的某处,在适应了黑暗后隐约可以看见一点森白,那是一截断骨穿破了肌理和皮肤,支棱了出来。 宋青衣抿着嘴,下颚不断抽动。 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僵硬的举步向前,却在下一刻被树根绊了个踉跄。他僵硬着,浑身紧绷到几乎痉挛的缓缓跪于那已经冰冷的尸体面前,眼神定在那里,麻木空洞。 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等再回神时,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宋青衣竟然就这样毫无自知的坐了一夜,一直半掩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凝结在上面的细小露水,晨光洒下来,投射到宋青衣的头顶上,浑厚的内力自动调息,所以就算浑身衣物因为露水而微微湿润,却不会让他的身体冰冷。 可是,心却早已经沉进了寒冰里。不知是不是晨光洒落在他头顶带来的错觉,宋青衣那头乌黑长发,此刻鬓角处却微微花白,添了两分沧桑。 他垂眼,不经意看见了早就冰冷僵直,微微有点尸斑的左手里,紧紧抓着一片袍角。 宋青衣慢慢的扯出来,用拇指微微摩挲了面料极好且华丽异常的袍角,半响后。轻轻勾出一浅笑。 “呵。” 晋宗十年夏,武林大会第十一日,宋青衣为友报仇,在怀城小将作证下手刃黄家独子黄郎。其手段冷酷,现场惨烈让众武林人士不寒而栗。 ‘魔君’称号,隐隐浮于江湖。 第96章 三 在脱离了那个环境后顾暂依旧心有余悸,他跪在系统形成的某个虚拟空间中,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慢慢的伸出右手,试着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确定一点问题都没有后才又慢吞吞的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自己的头,就怕摸到软陷感。 全部确定自己确实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后,顾暂才真的松了口气,然而心中的余悸却依旧没法消散。 一想到那声骨头裂开的声音,他就忍不住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冷汗淋漓。 而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因为顾暂的心惊胆战而停止变化,眼前的一切像是流动的水墨画,先是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图案的墨迹在上面缓缓流动,但慢慢的那些深浅不一的墨迹开始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逐渐有无形的雨滴溅落在上面,像是将上面原本存在的尘埃冲掉了一般,景象逐一在顾暂的面前展现。 随即,整个空间跟着发生了变化,顾暂看着那些原本只是像雨水冲刷后展现的画布,此刻已经沿着整个包围住自己的空间,形成了全新的模样。 顾暂站起身,微微睁大眼看着眼前,又随即转头看了看身后,四顾张望后终于确定自己此刻的环境已经虚拟成了某个场景。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前一刻才那么悲惨的死去,加上想要尽快的脱离这种‘待机’状态赶紧去找青衣的话。光凭借这种有如全息游戏般的景致,真的会让顾暂感到兴奋的。但现在嘛…… “有什么要提醒要说的赶紧!”顾暂颇为有些不耐烦,然而除了四周的的断壁残垣外,并没有其他。似乎系统此刻不说话就是为了让顾暂能够好好的看看周围,最好生出身临其境的代入感才好。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听见声音的顾暂只好开始大量四周。这一看才像是察觉到不对的微微皱眉。 此刻他站在大火焚烧后,已经被熏黑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由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周围两边的房屋已经尽数毁去,没有了稍高建筑物遮挡视线,让顾暂一眼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墙。 ……这是,这座城都已经在大火中毁去的景象。 大火已经在大雨中被扑灭,然后在太阳的炙烤中将水汽全部重新带走。同样被带走的的还有设生机。 没有一点声音,顾暂站在街道上,环顾四周后再次确定看不见任何一个人,一片死寂,连鸟叫都没有。安静到……让顾暂从背后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而原本一掠而过的视线终于又移了回来,顾暂定定的看着远处的那座同样被大火焚烧一空后,露出焦土和枯木的山势。 ……梁,山? 如果那座被烧空了的山是梁山的话,那么这里……顾暂看像周围,试图透过一些眼熟的地方辨认出这就是怀城。然而大火将一切烧得太过干净,连一点让顾暂觉得熟悉的影子都没看见。 但即便这样,他也隐隐可以确定,这就是梁山。 带在左手上的手环此时突然散发出白色的柔光,让顾暂吓了一大跳,正忍不住翻着白眼的时候,久违的系统的声音传了出来。 【晋宗十年春,庆阳县陈府大火,无一生还,庆阳县令李奎幸免于难;晋宗十年夏,武林中人‘三秀’前往庆阳途中,与山石滑落中解救摄政王;晋宗十年夏,朝中老臣王怀续之独孙王敬幸免于难,次月返回帝都。晋宗十三年冬,边关告急,山海关被围困一月,即将城破,护国大将军王敬率大军赶到,解山海关之困,合其军队斩杀异族可汗于马下。敌军溃散,还大周边关百年民安。】 “……”原来自己在梁山上救的那个小将军后面这么厉害,顾暂一面听着系统说,一面看着随着系统的话出现在面前的金戈铁马和一些让人特别热血沸腾的画面。隐隐觉得与有荣焉。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原本以为只是随便的救了一少年,谁知道他告诉你他叫岳飞。 顾粑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经常会有‘嘿!这人以前跟我读一个学校’这样的炫耀话语出现了。 如果这样说来…… “那么宋青衣呢?”顾暂急急问道,李逵没有死,甚至因为青衣的关系,原本应该在路上被山石砸死的摄政王也被赵天宁等人救了,而自己又救了未来的护国大将军。宋青衣没有使得大周在晋宗十三年的时候灭亡,是不是一切都已经…… 然而现实总是会告诉你它是如何的骨感的。 只停顿了一会儿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晋宗二十一年冬,宋家堡双龙夺位,因其对宋青衣恨之入骨携带其瘟疫进入怀城,导致怀城和相邻不远的宁城,被官府以防止瘟疫为理由,封锁两座城池,城内数千人身死,其中不少为武林正道,后心怀怨恨成立弑君暗杀组织,于晋宗二十一年冬刺杀晋宗,次摄政王、户部侍郎等朝廷重臣均中毒身亡,天下野心之辈趁势兵变,导致天下大乱,大周亡,其后数十年战乱方逐渐平复。】 “等等……这也关青衣的事?”顾暂听了,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笑了,这种可笑的,滑稽的因果关系被这个不知道背后是个什么东西的系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宋青衣一个人的身上,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一些? 顾暂心中升起愤怒,在经历了荣青衣的幼年、青年后,这三个字已非一个符号,而是于他而言早就有了不同意义的人,此刻面对这些饱含了恶意的‘栽赃嫁祸’,顾暂只觉得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论调。 甚至生出‘既然你一定要认为宋青衣是这样的人,那我再次回去这个世界一定要如你所说的‘帮助’他,才不枉费你现在强加在他身上的诸多标签不是? 这种气愤,就像是自以为自己是正义,看一个人是邪恶的时候,无论他现在明明什么的都没做,却依旧固执坚持的认为他就是邪恶。 这种论调,总是让人忍不住生出逆反和类似不断解释却依旧没任何成效的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管他那些言论,管他是是非非正正邪邪,劳资现在就是要图个爽快! 然而这样的做法后,又会得来一句‘看,我早就说过他是这样的人,你们还不信!’的憋屈。 这种无论怎样做都让人不爽的言语,憋得顾暂最终冷冷一笑,他抬眼看向周围,眼睛一寸寸的巡视过面前,却依旧看不见那系统的模样,但却阻止不了他现在想说的话。“既然如此,那我还真不想再进入这个世界了。” 顾暂席地而坐,带着冷笑,讥诮的挑眉看向四周。“解决了你之前说的未来危机后,现在又有了新的论调。他到底是跟你有什么仇和怨啊,居然无论如何做,都要被你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诋毁抹黑?” 周围静默,只有顾暂一人的声音。 “没改变之前,你用的是‘就是因为他变成了魔君,所以导致的结果’的论调。” “现在改变了未来,又变成了‘未来迟早会因为他而变得糟糕’。” 顾暂越说心中怒气更重,脸上讥讽愤懑之色更多,连总是温和的眉梢现在也挂了寒冰,“既然这个世界在你的嘴里是无论如何都会‘因为宋青衣而毁灭’,那我干嘛还要去试图改变?”他盘坐在那里耸耸肩。 “不如就让它毁灭好了。” 【……难道你不想再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了?】沉默了片刻的系统重新开口。 顾暂轻声嗤笑,“既然这个世界在你的形容中无论如何都会毁灭,那么我又怎么可能能够完成你说的任务回到原本的世界?这样一想,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只是给我画了一个永远都实现不了的饼而已。”停顿片刻,反问。“不是吗?” 【就算因为完成不了任务而消失,你也觉得无所谓?】系统再问。 顾暂面上露出滑稽之色。“你认为我在这么惨烈的死过两次后,还会害怕‘因为完成不了任务而消失’?”再次嗤笑。“不过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让我害怕。” 不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顾暂不否认因为此刻的怒火中烧而有些失去了理智,就连生死在这一刻都觉得无所谓。但即便现在冷静下来,顾暂依旧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言行有任何问题。 他看了看左手上已经显示进度在80%的手环,无所谓的笑道。“你觉得拿捏了我的生死就可以左右我?但你却忘了……” 顾暂微微抬眼,那双褐色的显得温暖而明快爽朗的眼眸,此刻有黑色的物资在里面翻腾。 “我可是……已经死过两次的人了。” 当以‘生死’作为要挟,替自己办事的对方,终于将置之度外的时候,还有什么是可以将他重新控制在自己手里的筹码? 【那么宋青衣呢?】 系统似乎在计算后,重新毫无声线起伏的开口,【宋青衣,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顾暂笑着点头。表示同意系统的说法,明明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身上的气息却隐隐有些不同。 带着一点点的……诡异和违和。 他缓缓开口。 “既然宋青衣都不存在了……我就更加无所谓了吧?” 睫毛微微掀起,露出和平时略微不同,稍微深一点的琥珀眸子。 老子不玩了,要杀要剐您随便。 寂静无声的四周让顾暂微微一笑。直到系统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们可以谈谈。】 第97章 对着一米外有成人胳膊那般粗的小树,一掌劈出! 死一般的寂静。 “……”别说小树应声而断的奇迹了,就连风都没带起一丝丝。 阿西吧——顾粑粑觉得自己再一次的被系统那个混蛋玩意儿又坑了一次。 说好的武功呢?!不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但至少也要能胸口碎大石吧?!万一一时间没找到青衣,至少还可以江湖卖艺混点饭前啊魂淡! 皿凸 果然就不应该这样轻易相信有前科的系统,只能说还是自己太甜了……_(:3ゝ∠)_ 默默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心静默了两秒后,顾粑粑也只能收拾好心情开始打量四周,并检查自己浑身上下有木有什么可以换钱的东西。 两分钟后他禁不住又想要对系统伸出中指。和上一次浑身上下都带满了金银珠宝不同,顾暂此刻的打扮就和刚刚进入游戏中的白板新手没有任何区别! 好在系统还没有变态到只让他浑身上下只穿个兜裆布就完了,不然顾粑粑一定会直接一头撞死,回去和系统那个小婊砸撕个三百回合再说。 不过…… 顾暂面无表情冷漠脸。看看这件腋下都已经跑线到整个袖子即将和肩膀处分家,变身成无袖装的青色布衣长袍。再看看脚下右脚大拇指即将放飞自我的从破了个洞的鞋面跑出来的布鞋,顾暂再一次的肯定,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估计就是那个死都没法从手上接下来的银制手环了。 此刻顾粑粑站在不远的小山包上,望着远处最起码还得走一个多时辰才会到的破落小城镇,开始严肃的思考自己是先去找个洗碗的短工做呢,还是直接表演胸口碎大石? ……阿西吧——这个死系统。 狠狠的一勒腰带,顾暂简直就是生无可恋的朝还在远处,显得有些小的城镇走去。一边思考着自己要是吃饱了要不要再找一颗稍微再细一点的树……试试? 刚刚进到城镇顾暂就觉得这里气氛异常的古怪。 这是一座原本就不大的边陲小镇,城镇内人烟稀少萧条不说,街道上好多铺面都紧闭,风沙吹在门板上,呈现出一股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张,早就人去楼空的错觉。然而顾暂毕竟被系统赋予了一定的武功底子,虽然这点拳脚也最多是比普通人灵活了一些,但还是可以察觉出和之前的不同来。 辟如现在,顾暂就敏锐的察觉得到这些紧闭的,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店铺内,有不少视线正透过木板的缝隙中朝自己望过来,带着恐惧,警惕,还有……恨意和敌视?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让顾暂像是被无数毛细小针刺在身上一般,浑身不自在不说,还因为这些负面的视线也让他跟着心情不好了起来。 隐约有些暴躁。 偶尔在街道上看见零星的行人,还没等上去搭话。对方就已经赶紧避开,一副顾暂身上带了瘟疫的模样。这让顾暂原本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僵硬在嘴边,一时间竟然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围的情绪会逐渐渲染其他人,顾暂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心智格外坚强的人。他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二十啷当岁的青年,在他生活的时代,虽然因为从小失去了父母,确实遇到了比寻常同龄人更多的困境,心境上略显成熟,但毕竟那个世界不会像这里一般,总是时刻担心着生死,还有无时无刻隐藏在空气中,时不时就彰显一番,提醒着众人‘尊卑’和‘阶级’。 顾暂在少年的时候,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愤世嫉俗且叛逆,甚至中二的觉得这个世界黑暗到干脆跟着自己毁灭算了。后来才在周围人的各种善意和自己也期望着光明中,逐渐变得积极向上起来,甚至学会吐糟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因为此刻的一切而不受到影响。甚至在内心深处,在某一方面他和宋青衣是一样的敏感的。 情绪被周围的一切影响,微微有些低沉的顾暂深吸了口气,就算风中有黄色的沙土一起吸到了口中这个时候也觉得没什么了。稍微收拾了心情大步向前,像是要将那些烦人的心绪扔到脑后一般。 空旷寂寥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就算遇见零星两个也在看见顾暂后急忙的避开了。好在顾暂一直没气馁,在遇见每一个人的时候都强打起精神上前,终于有个满头花白的老翁给他指了条路,告知他前面左拐,刚好有一商队正准备出城,顾暂也许可以去碰碰运气。迟疑了一下的老翁还是皱眉开口叮嘱。“小伙子,只要是商队能够带你走,无论工钱多少,你都跟着去吧。” 说完,也不等顾暂开口询问,赶紧摆着手大步离开。临走前顾暂有注意到他有时刻观察天色,然而此时明明距离天黑还有很长的距离,甚至可以说,连吃晚饭的时间都不到。 这样回想起来,之前遇见的人无一没有不在留意天色。似乎在赶着某个时间一般。 这个想法让顾暂不禁打了个冷战,忍不住看了看特别安静空无一人的街道后,强压下心中突然生出的心惊胆跳,赶紧朝刚才老翁说的方向疾走。有了目标和方向后,之后再遇见几个路人他也就没再试图上前搭话,不过却在经过的时候留意他们的举动,再次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和之前遇到的人一样,在第一眼看见迎面而来的顾暂后,先是停下背挨着墙面,警惕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紧紧盯着他,似乎很害怕顾暂会突然化身怪物扑上来。但当顾暂因为他们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转过去还没有和行人对上眼时,他们又会像是受惊了一般赶紧一面警惕着顾暂,一面随着墙角跟快步离开。 好在终于按照之前老翁指的路看见了正在匆忙装货,准备连夜启程的商队。明明马队不少,但人数却有些少,所以在搬着最后几箱货的人明显已经有些乏力了,但还是咬牙搬着。 看到迎面跑来的顾暂后明显一愣,随即露出警惕之色。 好在顾暂也并不是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的小白,虽然他当初跟在宋青衣旁边不久,但也知道习武之人都有各自的一个境界圈。一旦不熟的人进入到这个范围后,就会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甚至会动手也说不定。 有些像食肉动物各自画出来的领地范围。 顾暂在对方握着刀柄的时候率先止步,朝几人显得生疏的一抱拳,爽朗一笑。“几位大哥,我刚刚进城,听说商队缺人手,又急着离开,不知我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打个短工?” “你……不是这小镇的人?”看起来像是主事的人开口。眼神已经警惕。 “不是,我刚刚从城门进来,身上的钱……也没了,原本想着随便找个饭铺帮人洗碗做工的。但没想到这店铺都关了,好不容易碰上个愿意和我说话的老者才知道几位大哥要出城。”顾暂也知道自己来历不明,心里其实也很担心不被他们接受,毕竟商队向来不会随便接受路上遇见的陌生人。“这个……我就是想混口饭吃。” 只能说顾暂确实运气极好,遇到这队刚刚损失了大部分人手,正缺人的商队。不然还真会想顾暂想的那般,理都不理会他。 “你会武功?” “这个……我只会一点点拳脚。”顾暂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 其实从他刚刚跑近的时候,既几人就已经看出顾暂确实会点非常粗糙的拳脚。比起武功高强的人,他们反而更加愿意接收顾暂。原因很简单,毕竟武功太过高强的人,他们现在人手不足难免会担心被打劫的情况发生。而顾暂就不一样了,从他的穿着,还有他表现出来的武艺,都证明了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们中随便一人都可以轻松制住他。 最重要的是,顾暂不是这个城镇的人,又是刚刚才进城的。此刻多个人就多搭把手,其余的可以先把眼前的事情给解决后,上路了慢慢知道他的来历,真要有问题,到时候处理起来也方便。 这样一想。几人交换了眼神后,又管事的开口冲顾暂招手。“来搭把手!赶着出城门呢。” “好嘞!多谢管事和几位大哥。”顾暂大喜,先不提工钱之类的事,至少现在的三餐是有着落了。至于之后的事,只能慢慢的想办法。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顾暂可不觉得这个时候的大周,就是他刚刚离开时候的大周。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趁着这个空荡给自己编个说得过去的来历才行,顾暂一边想着,一边上前帮忙把箱子给抬起放在马车上。 多了一个人就是不一样,至少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半柱香后顾暂已经随着商队出了这个边陲小镇。他一边咬着人家给的干粮,一边极不熟练的坐在马上回望那个已经逐渐变小的城镇,绝对它几乎要被黄沙淹没了一般。 “小顾,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来了。顾粑粑想。 第98章 顾暂对大周其实一直都是一知半解的状态,如果随意乱说的话难免会被走南闯北的商队察觉纰漏。骗不到人家不说还徒增了警惕,根本没有必要。 所以顾暂只是简单的说自己也不太记得之前的事情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城镇外的小山头上,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想去的地方,其余很多东西都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毕竟顾暂也真的和他自己形容的一般,对很多常识并不清楚,虽然他的说词有些滑稽但几人也是在江湖上行走了有近十年的‘老人’了,自然是有能力能够分辨寻常人是否有说谎的技巧的。 原本一行12人,却没想到到了那边陲小镇后却折了一半进去,最可怕的是连对方是谁,到底怎么下手的都不清楚,更别说尸体。也是以为这样,商队才在即将日落的时候赶紧启程离开那个鬼魅的地方。 “那小城之前来的时候也不是这般景象。”领头的汉子姓张,顾暂跟着其他人一起喊‘张大哥’。加上顾暂一起七人,硬是趁着夜色走到三更天的时候才终于停下来升了火堆,三人一组轮换守夜。而顾暂是才进来的,张大哥不让他沾手守夜的事情,只让顾暂帮忙生活、做饭、搬货物这样的杂事。 好在系统赋予的武力虽然非常薄弱,但也聊胜于无,此刻也算是给顾暂帮了不少的忙。至少要是换在之前,他是绝对没有这把力气和精力在各种扛了重物后,又去黑漆漆的树林周边趁着月光拾取柴火,之后又回来做饭的。 而全部做完到现在,基本上也是感到肩膀微微酸痛,但精神却依旧饱满。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因为时间比较短,所以也不分什么上半夜和下半夜了,直接让那三人守到天明,等上路后三人可以躲到马车上去直接睡,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帖。 不过他是因为心里有事睡不着,而顾暂嘛……虽然只得到了非常非常低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武功,但还是让他有些兴奋得睡不着觉。加上好奇那城镇的古怪,干脆不睡就听张大哥讲一讲了。 他隔着火堆,看着坐在对面的张大哥,神情认真端正。 “那城镇虽小,但因为是入关的第一个城镇,是西域胡商进入我大周的必经之路,所以虽小但却繁华。甚至有些在边境牧马放牛为生的百姓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会赶每月一次的集市,将自己的货卖给一些商队,然后再在城镇里换取自己所需的东西。而商队原本就是要去皇城,或者更加繁华的地方的,用很低的价格买下那些东西,带到另外一个地方价格最起码要翻上五翻。” 张大哥用旁边的枯枝将在火堆里烧断掉落在旁边的枝叶重新刨进火堆里,继续说。“我们这次也是想着走远点,去草原上用更便宜的价格卖更多的东西,所以当初只是经过了城镇,就直径出了城,一个月后才回来就看见是这幅景象。” “虽然之前经过城镇的时候就觉得似乎人比之前少了一些,但也并没有多想。等回来的途中才知道出现了怪事。” 说到这里,顾暂明显的从张大哥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恐惧,和在城镇里遇见的行人脸上的神情几乎如出一辙。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他的话还在继续,合着噼里啪啦干柴被火烧裂的声音传来。 “其实从半年前小城镇里就时不时有青年失踪。但这种地方原本就有不少财狼虎豹,有的时候走夜路肩膀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搭上,要是没警惕直接回头,直接被被立起身搭在肩膀上的野狼咬碎喉咙,连喊都没法喊就被咬死拖走了。所以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野狼山猫什么的作祟,只加强了巡视和晚上的防备。但谁也没想到……” 张大哥顿在哪儿,让顾暂忍不住打个了寒战,背上突然觉得很不舒服的动了动。就像有什么在自己背后从黑暗中盯视着,随时都会从背后扑上来一般。 但又不敢回头,就怕发生像刚刚张大哥说的被什么东西蹿出来,一口咬碎喉咙。 “开始有人莫名其妙的从屋里消失了,而且……消失后的门窗依旧是从里面被锁上的,而且消失的全是青壮年。短短月余的时间,这座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张大哥叹气,“也怪我仗着一行12人有些武艺,所以也没放在心上,这才在城镇里住了两天,兄弟就莫名其妙的始终了一半。回去……”他苦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的家里人交代呢。……连尸首都没带回来。” 居然是古代版的密室杀人案! 顾粑粑看着张大哥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明明知道一定不会是大家想的那般是有厉鬼妖怪之类的作祟,但其实心里还是毛毛的。毕竟连他都在经历着说出去一定会被当成蛇精病的事,那么又哪里敢笃定这中间没有一点点的……古怪吗? 一时间就连顾暂心里的天枰都不断在推理案件和鬼怪作祟中摇摆不定。 就算平时再怎么强调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也不代表没有一点忌讳。辟如七夕鬼节时烧的纸钱,就算平日再怎么强调应该也会保持着一习惯吧? 所以顾暂没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惊胆跳有什么好丢脸的,谁没个怕的东西啊。 尤其是在这种到处都是武林高手的地方,想要让一个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越发简单了。顾暂此时此刻觉得自己一定要感谢那位给他提了醒的老翁,不然也许他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了。 天逐渐麻亮,张大哥和顾暂两人将火堆熄灭,并用泥土等掩盖避免有余火的情况,再给马喂了水和草料,全部安排妥当了才将依旧在睡的两人叫起,等上马后之前守夜的人先进去了一个在马车里休息,另外两人依旧走在马队后方镇守。 一行十二匹马,好处在于不用太过担心马匹劳累,可以节约不少让马匹休息的时间,更快的到达下一个城镇。但隐患也同样很大。 顾暂和张大哥走在马队的中间,算是护住中间的位置,休息得最好的两人在前面打头领路。可是就连顾暂就知道,这样的零星几人,要是路上平安还好,但万一遇到略懂武艺人数又多些的山贼之流,估计逃跑要比护着货物更快一点。 就是不知道张大哥他们有没有在身上藏一些值钱的,万一要真有事,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小顾,你是要去怀城?”隔着马车,张大哥问。路上无事,聊聊天也可以防止走神睡着。 “对。”顾暂笑。“我听说那里都是江湖人,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就算不行找个地方洗碗也行。”顾暂并没有对他们提过自己和宋家堡的宋青衣相识。毕竟他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万一是和宋家有仇或者敌对的人,那自己不就是送上去的开胃菜吗?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怀城……以前确实是个好地方。”张大哥想了想后,先是一笑,后微微皱眉,显得有些纠结的说。 “以前?”顾暂抓住了关键词语。 “是啊……”张大哥微微抬头看着天边的天空,像是在畅想当年一般。“虽然现在的怀城确实更加繁华和热闹,但……总觉得没了从前的江湖气。”他咂咂嘴。“这就像酒变了味儿。” “大哥,您就适合和最便宜的烧刀子。”走在马队最后的其中一人听了,高声笑着,调侃着张大哥。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嗨。我还真觉得烧刀子最好。”张大哥拍了拍挂在身上的大刀,豪爽一笑。“江湖客,原本就是风里来雨里去,宋大公子固然将怀城经营得很好。但总觉得少了些宋堡主在时的爽利,规矩太多了。” “……等等……”顾暂瞪着眼看向张大哥。“宋堡主在时?!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这一耽误,又过了多少年?! 顾粑粑觉得自己的瓜已经掉了……_(:3ゝ∠)_ 第99章 顾暂的话让众人一愣,随即仰天哈哈大笑,张大哥更是隔空虚指着顾暂哭笑不得的说。“你啊你,我现在是相信你真的忘记了很多前事了。” “……”哦,感情之前表现出来的相信都是骗人的吗?顾粑粑面无表情.jpg “不过你这话后面可要留意了。”终于停了笑后张大哥正色。“要是让宋家堡的人听见了你这言下之意……”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这闭眼摇头的举动却已经证明了其意思。 顾暂忍不住摸了摸突然有些凉嗖嗖的后颈,讪笑。 他当初和宋青衣参加武林大会时,自然看到过众武林人士对宋易的态度,虽不能说是奉为神明,但其表现出来的尊敬和崇拜却做不得假。顾暂毕竟也是在职场混过一段时间的人,所以各掌门门主暗地里的暗涌也能够察觉到一些,但因为宋易而收敛着。 十天的武林大会,宋易几乎就没怎么开口,大部分时间都是神色淡淡的闭目养神,对于比武台和地下发生的一切并不是特别在意的感觉。但无论他的心思是不是在这里,只要在那个上位坐着,就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让众人感到安全。 所以自己现在的言论在武林人士听来,应该充满了‘大不敬’的味道吧? 颇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张大哥,这幅模样恰好被对方看见撞见,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们虽然曾经也是江湖人,但自从做了这买卖后。”他拍了拍身下的马笑着,“这个时候也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人了吧。” 微微叹息,有些怔忡缅怀,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听了一会儿又说,“这样一想,宋大公子的规矩虽然较多,但也不是件坏事。”顾暂有注意到在张大哥这样说时,其他人也有默默点头,终于没按捺住开口。 “张大哥……那现在……怀城、宋堡主,还有你们说的宋大公子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进了副本发现完全对现状懵逼不了解的顾粑粑,此刻只能在心里祈祷着这时的时间线,不要距离自己离开的时候相隔太远。 记得第一次找到青衣时,他就能笑嘻嘻的骗自己差点喂狗,要是这次…… 背上的汗毛直接从尾椎末端噼里啪啦的一路炸毛至头顶,整个背都跟抹了清凉油似的,先是透心凉,后是火辣辣的痛。 “也是。”张大哥认真的看了看确实一副懵懂的顾暂,“你要是这样去了怀城,估计不到半天就被人给活剐了也说不定。” “……”顾暂会说最会下手活剐他的,会是那位在他们嘴里高风亮节温文儒雅的宋大公子吗?_(:3ゝ∠)_ 宋易许是上了年纪,虽从表面上看依旧年轻但身体状况却日益下降,五年前更是在主持完武林大会后宣布不再担当武林盟主一职,暂由副盟主管理武林盟总事物,直到在下一次武林大会的时候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而宋家堡诸事也已经交给少堡主宋知尚总管,但怀城宋家堡也有不小的势力和商铺等,可以说宋家在怀城占据了半边天的局势。而这一块,宋易交给了宋青书,并嘱咐若无大事不用回宋家堡。 外人其实也挺能够理解宋易的做法,毕竟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宋青衣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宋家堡少堡主。更不会有宋知尚的出现。最重要的是,宋青衣和宋知尚都是嫡子,而宋青衣还站了一个长子的位置。要是依旧同处一个屋檐下,无论是谁都会尴尬。 不如分开。 宋易在时,宋青衣在宋家堡还说得过去,但偏偏宋易目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最重要的是从当年宋大公子在武林大会上凭借着一招大败北伐战,一战成名后,宋知尚和宋青衣之间就显得没表面那般和谐了。再加上宋青衣开始打理怀城的事物后,和宋知尚几乎更加形同陌路。 虽然宋易并没明说,但他对宋家所有人交代的‘怀城事物全由青衣为主,无需向宋家堡交代’的话,已经隐约透着在怀城的所有宋家产业,将全数变成宋青衣的。 虽然和整个硕大的宋家堡比起来,怀城的产业虽不小,却依旧是西瓜和苹果的对比。但即便如此也并不让拥护宋知尚的宋家人感到高兴。 这个看似胜利的局面,实则却是赔了一大块肥肉出去得到的。 利益,是所有冲突矛盾的开始。 但在武功上展现了其惊世骇俗的宋青衣,更证明了他在其他方面也惊艳绝伦的聪明和才能。加上当年凭借着他的推荐在现户部侍郎李奎手下已经混成了武将的赵天宁等人,在之前前往庆阳城投奔当时还是县令的李逵时,恰好救了微服出巡的摄政王。 赵天宁等也投桃报李的让宋青衣的名字带进了摄政王的耳朵里,但他们并不知道摄政王早就知道宋青衣这号人。 但后来宋青衣会成为怀城的城主,明面上都认为是因为赵天宁等人在后面推了一把的原因,不然摄政王从哪里知道宋青衣这号人?但又有人说,这不过是摄政王对宋青衣当初在怀城,将那几个小混混交给了官府而不是以江湖的手段处置了的回报。 这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拉拢,和对其他江湖人摆出来的属于朝廷的态度。 而宋青衣在成为城主之后也确实如众人所想的那般,下达了诸多的规矩和要求。刚开始的时候也受到了多方江湖势力的阻挠,却被他一一化解,这么多年下来不仅仅是江湖人已经习惯,就连怀城百姓都觉得现在比从前更好。 有城主的身份,身后又隐约站着坠天宫,这也是宋知尚和宋青衣僵持不下,又同样奈何不了对方的原因。只能保持着面和心不和的现状,双方都紧绷着,等待着最后一根弦断掉。 而这跟弦,就是宋易。 如此这般的科普了的一番后,顾暂只对张大哥那句‘这。么。多。年。’感到了从里面透出来的深深恶意。 ……到底过了……多少年……_(:3ゝ∠)_ “哈、哈哈。”顾暂干笑两声,“说到一战成名,我大约还记得那个时候宋大公子的风采……”还没说完就被张大哥的善意嗤笑打断。 他调侃的看了看顾暂后,挑着眉说,“小顾,你也才二十啷当岁吧?” “……对。”花了一秒钟纠结自己现在应该有多大的顾暂干脆就当自己的时间是静止的算了。厚着脸皮点点头。 “那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去过武林大会呢。”张大哥的话音未落,就惹得其他人大笑着,笑话着顾暂吃牛不打草稿,却没注意到顾暂已经黑掉的脸。 “……”十一二岁……顾粑粑再次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微微含泪眺望远方。 说、说起来,第一次的时候,他是隔了快十六年的时间重新找到19岁的青衣。这次时间上直接比上次缩短了一半,相信青衣不会生气的……吧? 就算生气,也千万不要把他丢去喂狗啊喂!?qaq 在旁边张大哥一副疑惑的表情中,顾粑粑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悲壮之气,随着黄土路慢慢前行。 —————————————————— 倒抽着凉气将脚底板上走出来的水泡给硬生生掐破,脚直接放小溪里洗了洗,再用提前就弄好的草药敷上去,龇牙咧嘴的忍着痛,用布条缠紧,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确定痛感极小又不妨碍行走后,顾暂才暂时将鞋放一边,掏出张大哥留给他的干粮和水,眼直勾勾的盯着小溪里在石缝中游弋的小鱼,可怜巴巴的啃干粮。 为了保证干粮在路上的时间不会坏掉,又顶饿,所以这饼子一点油都没用,连糖都没放半颗。完全就是用粗面、玉米面之类的五谷杂粮混在一起揉成的饼子。刚出炉的时候吃扎实又软绵,配上一碗羊杂汤、酱牛肉之类的,也非常可口。 但面食这种东西,时间越放越久,就越硬,要是走上个十天半月,那些干粮的硬度,直接都可以当武器使了有木有?所以顾粑粑还得庆幸他现在还能用牙齿把干粮啃下来的状态。这种出门必备可顶饿可防贼的利器到后面可是得用水煮个半个多时辰,才会软和的。 张大哥要去的地方和顾暂前往的怀城并不是一个目的地,尽量在距离怀城较近又安全的地段把顾暂放下,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极限。更何况对方还给顾暂留下了不菲的工钱、食物和水,这些都已经让顾暂非常感激了。 却没想到刚刚逃脱了大腿根部被磨破皮的厄运,就迎来了脚底板走出水泡的事情。 “……”就着水里的鱼啃干粮的顾粑粑面无表情死鱼眼的表示,这一切都是那个坑爹的系统的错! 皿凸! 要是他能够武功高强一丢丢,就可以用轻功直接飞掠去怀城了呀呀呀~~ 花一秒的时间畅享完自己潇洒旋身带花瓣落在怀城城门外的景象后,顾粑粑重新回到现实,叹着气将只啃了几口的干粮包好收怀里,再重新接满干净的溪水后,将鞋穿好忍着隐痛继续上路。 终于在傍晚怀城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风尘仆仆手上杵着路上捡来的木棍,一身脏兮兮,就差拿个破碗就能充当丐帮弟子的顾粑粑,终于顶着守城士兵和其他百姓异样的眼神,看着脸上写满了‘不容易啊~’含泪看着怀城两字的顾粑粑。 现在呢?顾粑粑杵着木棍默默的想着。 要是现在直接去见青衣……会不会被吊打? 顾粑粑表示,他要好好的思考一下……_(:3ゝ∠)_ 第100章 虽然一身狼狈不堪但怀城的守卫们表示,早就已经在见识过更加千奇百怪的江湖人后淡定了。再说顾暂现在只是因为赶路显得狼狈不堪,衣服也很是落魄,但至少没有坦胸露乳什么的。他们曾经在严寒腊月见过只穿一件短衫手摇蒲扇的和尚,也见过在大夏天裹了棉袄偏偏还冻得嘴唇发白,眉毛带霜的汉子。 顾暂这样的,简直就是一般般。所以在刚开始投以了异样的眼神后,也就不再关注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进了城后天气更晚,虽然这样去找青衣一定会因为此刻的狼狈模样得到青衣‘也许’的同情分和手下留情。但顾粑粑却生出了一股子近乡情怯的心态。 再说……他低头看看自己,再对照周围衣着光鲜、干净整齐的其他人后,更是不好意思这样去见青衣。 这种类似‘要参加高中同学会和曾经的学霸校草同桌重逢了,然而自己却混得颇为凄凉’的赶脚……_(:3ゝ∠)_ ……淡淡的羞耻感让顾粑粑不可能任由自己出现在现在已经是城主的青衣面前。 下定决定后顾暂趁着天色还算早,找了一间便宜的小客栈住下,打算好好的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后,明天再思考要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努力挣到一点点钱后再潇洒的出现在他家青衣面前啦~~~ 这就像为了风光无限的参加某个特别在意的人的婚礼,或者某场特别在意的同学会而拼命的将自己捯饬得各种闪亮无限。却往往忘记了那个同样在意的自己的对方,比起这些更想尽快的看见心仪的身影快点出现在自己面前罢了。 跑了好几个地方依旧无果的顾粑粑表示,古代的工作……依旧不太好找啊~~ 蹲在墙角跟的顾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间颇有一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窘迫和悲凉萦绕在心。那副模样倒是让原本同样蹲在旁边的老汉看到,在疑惑的看了好几眼后终于凑上前来,笑。“小兄弟看起来很面生啊……” 顾暂一扭头,就看见露出一口黄牙冲自己咧嘴笑的汉子。额头、眼角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像是用刻刀在脸上划下了一道道纹路,透着过往生活的不如意和艰苦。 “……大哥好。”顾暂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叫‘大哥’,毕竟有些人明明才三十多岁,不过是因为太过劳苦所以看上去四五十岁罢了,他很担心面前的人也是这样。 “嗨,叫我丁叔吧。”丁叔笑着。“我儿子要是没死估计也跟你一般大了,你叫声丁叔不吃亏。” “丁叔。”顾暂从善如流的叫道。 丁叔‘哎’了一声又盯着顾暂看了半响,直到他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后才笑得满脸褶子的解释到,“小兄弟别介意,我就是看你面善中觉得在那里见过的样子,不过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这样的小年轻。”丁叔笑着。“也许这说明我两有缘吧。” 顾暂笑着,“奇怪,其实我也看丁叔你面善,可能就像你说的一般我两有缘。” 两人笑了笑,也没问彼此来自那里的话,毕竟蹲在这儿的不过都是迫于生计想要打个短工,找个活儿罢了。话太深,反而让人不喜,心生抵触。 “哎,小兄弟你怎么没去那镖门之类的试试?”在听了顾暂说想要找份来钱快又不长的短工后,丁叔问。 “镖门?”顾暂迟疑着。“这是要……押镖了?” “嗨,哪儿轮得到你来护镖啊。”丁叔笑着,蹲久了也累,干脆席地而坐。他现在不像从前了,老胳膊老腿的,很多体力活都做不了。家没了只剩他一人孑然一身,要不是为了有口饭吃不饿死,还真没什么盼头。 顾暂见了丁叔的样子,干脆自己也直接席地而坐,认真听他说。 “那镖局里面,护镖轮不到你们,都有人镖局自己养的镖师呢。”丁叔说。“不过这镖局的人也得吃喝拉撒睡吧?还得有人帮忙跑腿什么的吧?甚至镖局的镖师要是受了不太方便动弹的伤,在镖局的人都出去走镖的时候,总得有人照顾吧?” 丁叔每说一个,顾暂就跟着点一次头。 “所以你完全可以试试去镖局碰碰运气。”丁叔笑叹,“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只能做一些看家护院洗碗打扫的活儿,我也会去。 小兄弟你可别看我现在这幅模样,当初我也是走过镖,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过的人。可惜啊……现在年纪大咯~腿脚不利索了。”他苦笑着。 “其实给你推荐镖门的活儿,一是适合你,二嘛……”丁叔讪笑。“我也可以少个跟我抢洗碗扫地这种稍微轻松活儿的人不是?” 如此坦诚,连笑起来满脸褶子和一口黄牙的模样都变得朴质的可爱。“丁叔那里的话。”顾暂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冲依旧坐在原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丁叔笑着。逆着阳光有些看不清脸上神色的模样又让丁叔微微怔忡。 “要是真像丁叔说的那般,等我找到活儿了一定要来请您喝酒才行。” “嘿!那感情好!”丁叔笑着拍了拍大腿,咂咂嘴颇为怀念的说。“我啊……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尝到酒味儿了。小兄弟你可一定要得到这活儿,然后回来和我喝两杯啊——” “行!”顾暂笑着点点头,“拼着这顿酒也得得到这短工的机会啊。” 丁叔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兄弟……主要是你实在是让我觉得太面善了……恕我冒昧问一声,你曾经去过嘉阳镇吗?” “嘉阳?”顾暂重复,看见丁叔点了点头后回答,“没有。只去过庆阳县。……我真跟丁叔你的故人这么像?”顾暂心情好,难得好奇的问。 “也谈不上是故人。”丁叔想了想说。“只是曾经遇见过的一个小青年罢了,虽只有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但……”后面的话丁叔没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惆怅的往事,他勉强冲顾暂一笑道,“抱歉啊……小兄弟,问了你奇怪的事情。” 顾暂没有放在心上的摇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在自己的时代还经常会通过网络等知道一些人发现了和自己长得跟双胞胎似的陌生人,这种事情都有。更何况是丁叔说的只是有些面善罢了。 他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会有种玄妙的缘分。像他看见丁叔也同样生出了面善的想法,但明明他两从来就没见过。 问清了去镖局的路怎么走后,顾暂和丁叔再次道别,随着丁叔说的方向离开,留下身后依旧盘腿席地而坐的老人依旧怔怔的望着顾暂的背影喃喃自语。“……说起来……嘉阳,和庆阳也离得并不是很远。” 已经混浊的眼珠微微眯着看着渐行渐远的顾暂的背影,像一只在墙角晒着太阳等待着死亡到来的老狗。昏花的老眼隔着这个距离已经看不清从顾暂手腕上露出来的,在阳光反射下微微反光的银制手环和当年曾经见过的,一模一样。 合武镖局。 顾暂远远的张望了一下,虽然镖门大开一副随时欢迎进入,门口也只是一个老者搬着长凳坐在那儿,半眯着眼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手轻轻拍在翘成二郎腿的大腿上,时不时的停下来拿起放在旁边长凳空位上的茶壶,就这样对着嘴喝上两口。然后又继续摇头晃脑打着节拍,和趴在脚边的土黄色看门狗一起,合成一副惬意的景象。 但即便这样,顾暂还是有些惴惴,但想了想自己要以潇洒的形象出现在青衣面前……最终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上前。 听到了脚步声的土狗只微微动了动耳朵,却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依旧安安静静的趴在老者旁边。倒是合武镖局的门房老头在看见顾暂的走近后停下了唱曲,睁开眼透过微微耷拉的眼皮看向顾暂。 “小兄弟你只是……?” “老叔你好,我听人说贵镖局最近缺人手。我想着有没有机会可以打打短工。”顾暂笑着,眉宇干净平和,一看就是没有怎么接触过黑暗的孩子。比江湖人少了那股子‘豪气’,但又和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相比,又多了两分‘阅历’。 老者虽然现在只是门房,但年轻的时候也是合武的镖师。他一身无儿无女,把合武当做了自己的家,教了两个徒弟,现在也是合武的镖师,也算是有了送终的人。只是他是闲不住的性格,就自己跑来当了这门房。 说来也巧,镖局前段时间接了一趟大镖,几乎所有的镖师和护卫之类的都跟着走镖了。这硕大的镖局现在还真是他这个门房在主事,“你这来得可真巧。”老者笑着,“看样子指点你的估摸是怀城的老人啊。” 顾暂微微一笑,没说话。 “厨房最近有个小帮工家里有急事,回去了。估摸着没个一两月是回不来的。你要寻短工,也恰好合适。等到时候那小帮工回来了,你还想留那就继续做。镖局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了。”站起来,冲顾暂说。“你跟我来吧。” “好的!多谢老叔了。” “哎,叫我何叔。” “好的何叔。” “狗子,在外面看着啊,有人来了叫一声。”老者一面带着顾暂往里走,一面头也不会的对依旧趴在门口的大黄狗说。 顾暂回头,只看见又抖了抖的狗耳朵,和依旧沉稳趴在那儿的背影。 等两人消失在门口后,狗耳朵又动了动,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睁开了眼睛看向街边,并慢吞吞的支起身子端坐在那儿。虽然也没摇头摆尾,也没叫唤,但只是那样坐着就显得对来人表示了恭敬。 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由两匹马拉着从街角拐了进来,沿着街道安静且沉稳的经过合吾镖局的门口朝前往驶去。 怀城的人都认识这辆马车,更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 ——怀城城主宋青衣。 第101章 顾暂就这样在合武镖局干起了杂物。就像何叔说的那般,偌大的镖局内此刻真的就只有小猫两三只,虽留有最基本的护院以防有什么紧急事情发生,但依旧显得清冷。 可这并不表示顾暂的活儿就更少,他依旧每天需要在大厨的要求下整理洗干净近二十人的饭菜肉类等等,甚至包括吃完后的碗筷清洗。不过除了这些外他还得做厨房小院儿的打扫,甚至包括偶尔去给人跑腿买个东西之类的杂事。 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面前洗漱后几乎沾床就能睡着。算下来每天走的路居然也不少,这也导致了顾暂脚下的水泡一直没彻底好,走路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奇怪,虽然何叔和厨房的大厨都有给他拿镖局的金疮药之类涂抹着,但毕竟这种镖局常备药,每月都会给镖师、护卫免费发上几瓶的玩意儿。 其药效想也知道不会太好,但毕竟聊胜于无。 加上顾暂也没觉得脚上有几颗水泡有什么大碍,不过每天还是认真的清洗后将里面的水给弄干,上药,第二天早上再上一道药后,用清洗干净又在太阳下爆晒过的布条重新绑紧,确定走路的时候不会因为反复摩擦而导致受伤严重才算完。 就这样伤口也在慢慢好转,只是效果非常非常的慢。 其实顾暂也发现了这中间的问题。他曾经也不是没有为了一个项目多方奔走导致脚下起了水泡之类的,但一般都是当天晚上挑破水泡,连药都不用上,第二天自己就好了。 但这次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的好转,顾暂心里微微有些打鼓。 总觉得……这和自己进入了这个世界,外貌没有丝毫变化有一定的关系。但到目前这些都只是揣测,事实到底如何,还是得找机会问问系统才行。 将最后一推树叶给扫成一堆并装进旁边的竹筐里后,才终于站定原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已经入秋,但艳阳依旧高照,一个院子就算紧赶慢赶的扫下来也汗如雨下,整个背面的布料都打湿紧紧贴在背上,行动见带动肩背上的扇子骨,显得布料下的肌肤充满了弹性和韧劲。 顾暂将扫帚放回角落,双手拧着竹筐将这些树叶带到距离厨房不远的菜圃去,把枯枝烂叶什么的一股脑倒进旁边的沤肥池,捏着鼻子赶紧带着竹筐快步走开。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那可以这样废物利用,刚开始厨房大厨让他别把树叶丢掉的时候,顾暂还以为是要用来生火,后来才知道这些东西用来生火简直就是浪费,最好的用处就是沤肥,然后浇旁边自己种的菜圃里。 有的时候,身在便利的世界的大家总会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从前的旧人,却不知道里面有很多很多已经在时间中被不小心遗失的智慧和生活技能。 所以顾暂刚开始原本只是想要赶紧赚点钱,赶紧去见青衣,现在也在这样的生活中品出了一些平凡的甘甜来,甚至觉得,现在去和青衣见面后,自己再在怀城随便找个活做也是挺好的这样的念头。 “小顾。”从厨房里探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光着膀子上演围裙诱惑,不过看看那满是肥肉的高壮身材,还有被络腮胡遮了一半的满脸横肉一副不是好人的模样,估计也没谁有这个胆子敢上前接收‘诱惑’就是了。 连顾粑粑这种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也忍不住感到微微的辣眼睛,颤抖着声音。“王哥,您说?” “帮我去张记酒坊打一小坛烧刀子回来,我要做菜。”王哥用搭在厚实肩膀上的布巾抹了把脸后说,“钱老规矩,记账上,月结。” “行。”顾暂点点头后想了想问,“还有什么其他要带的吗?” “没了,就这个。”王哥挥挥手,又钻进厨房里去忙活了。 顾暂看看天色还早,买了酒后绕去城墙根儿找丁叔再回来,也并不耽误事,随即连身上的浮尘都没拍,直接先跑回房里抓了一把铜钱带好,才从距离厨房不远的镖局后门出去。 这段时间到了镖局虽然吃住不愁,平时也只是一些杂活,但禁不住它多且琐碎啊。所以顾暂忙得一直都没时间出门,不过好在王哥有跟他说过,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等镖局其他人回来后,他就会松快很多,到时候每十天还能有一天休息呢。 虽现在看来只是给顾暂画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大饼,但禁不住这饼实在是画得太好了,所以顾粑粑咽下了想对王哥说,镖局最起码还有两个月才会回来,而自己有可能等不到那天就会打完短工离开的话,在心里还隐隐期待着也许镖局的人……一个月就回来了? 镖局的后门是条左右连通两条街道的小巷,右边通向前门,那里都是大店铺的所在地,辟如珠宝楼,斜对着的医馆、文房四宝、书铺之类的。 而左边通向的街道就接地气多了,菜铺、肉摊,还有价格非常便宜的饭铺,以及其他点心干果、柴米油盐的杂货铺。不过王哥说的那家王记酒铺却更要远点。他家的铺子和怀城最好的酒楼迎客酒楼是背靠背的邻居,也是合作伙伴,王记酿出来的大半好酒都是供应给迎客酒楼的,自己也开了个杂货铺,卖些零碎。 酒楼那边的上品是供给那些商客、武林大家、世家等等衣着华丽的人的。而王记酒铺的酒就主要是针对怀城的百姓,和略微落魄的江湖人了。别看不起去王记酒铺买酒的人,好些江湖客还真就好那口从喉咙一路沿着食道烧到胃里的烧刀子。 好些去了迎客酒楼的江湖人士,喝到兴起的时候就开始拍着桌子叫着让上烧刀子了。丢开斯文的小酒杯,用酒碗一碗碗的开始灌着烧刀子。那才一个痛快和豪气呢! 所以王记酒铺的生意可一点不比迎客酒楼差。 顾暂想的是等下买烧刀子的时候也给丁叔捎带上一小坛,绕点路到城墙根儿给他送去。他之前曾经答应过丁叔要是成了会听他喝酒,可惜却一直没时间。恰好今天趁着出来的机会,可以给他送过去,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等买了酒身上还剩余了几个铜钱,顾暂想了想,又在旁边的杂货铺封了两封炒花生和蚕豆。 喝酒的人没个下酒的小吃那怎么行?顾暂笑笑,和王记店铺的伙计打了招呼等下回来拿烧刀子,拎着给丁叔带的东西朝墙角跟的方向走去。哼着不知名小调的他自然没察觉背后有一双墨玉般的沉静眼眸。 第102章 阳光从书铺上方打开的窗户外斜斜投射了进来,变成光柱。微微眯眼会看见其中有几乎静止不动的浮尘悬于其中。 一片静谧,岁月静好。 只是相隔不远的店铺门口却有吵杂声,那是江湖‘三秀’之中的两秀正剑拔弩张。一人婉约空灵,一人洒脱娟秀。一时之间店铺外也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但这些却和书铺最里面的,隐秘空间完全隔绝。 宋青衣抵着顾暂,将他纳入墙壁、书架以及自己组成的空间中,让光柱只能打在他的背脊上,却不会将笼罩在自己阴影里的顾暂显露半分。 ——一种不动声色的占有欲。 “……她们怎么还不走。”顾暂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但又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因为他现在和青衣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只要青衣这个时候微微侧首,就会…… 咳。脸颊有莫名的热度攀爬上来,让顾粑粑忍不住微微感到难耐的假咳了一声,眼神移开的瞬间自然也没发现宋青衣隐在眼底的笑意和陈府。 “……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宋青衣几乎是贴着顾暂的耳廓在说,双手支撑在顾暂身后的墙上,加上习武之人的敏锐,又怎么察觉不到自己气息喷洒在顾暂耳廓边时,怀里人的轻微一颤。 那一颤……连他都被渲染得带上了一丝情动。 薄唇忍不住微张,欲咬贴着唇瓣的耳,却又忍住,只有温热的气息依旧喷洒在顾暂的耳上,并随着轮廓钻进他的耳蜗里。 更加难耐且亲密。 顾暂微微滚动了一下喉结,终于忍不住偏头看向只和自己隔着一丝丝的距离,就会变成贴脸情景的宋青衣。“青衣……你……”退开一点几字没了出口的机会。因为在他偏头的同时,宋青衣也疑惑且不经意的偏头过来。 唇瓣轻轻擦过彼此,并顿住。 相隔不远的书铺门口处依旧争吵不休,但此时此刻,顾暂却只能感觉到从唇瓣上传来的瘙痒……和温暖。 此刻顾暂居然有些看不清面对着自己,逆光而站的宋青衣脸上的神情。但依旧静止了一般微微贴着的唇瓣却传递过来一种隐藏在暗处的,噬人的,让顾暂居然产生了一丝胆怯的摄人侵略感。 唇微微动了动,刚想向后扯,却已经被从支撑着墙面变成划到他脑后,微微托着他的后劲,以一种承受的姿态被宋青衣加深了这个原本只是清浅到连蜻蜓点水都不算的吻。 辗转摩挲,轻咬探入。如此温柔又如此的……理所当然。 甚至让顾暂觉得自己只是含了一块顶级的巧克力在嘴边,它就柔顺的随着自己温度的感染而融化,乖巧的滑进了嘴里。和舌、齿、甚至喉间的气息亲密的交融、纠缠。 但下一刻加深的吻,和激烈就让顾暂觉得之前的温顺柔软都只是假象罢了。 宋青衣就像是一只在黑暗中蛰伏了许久的黑色蜘蛛,在将顾暂用世界上最柔软最没防范心的蛛丝捕获后,露出了满满的侵略性和浓郁到几近实质的占有欲。 他深深的亲吻着顾暂,细腻深沉到让顾暂从背脊尾椎都升起了战栗,一路攀爬到头顶炸开。只能从他的嘴里得到新鲜的气息。 宋青衣是所有凶兽中最可怕的一种,以为他不会像其他兽类狼吞虎咽。他从容、优雅,但却会一丝不苟的一点一点,把顾暂慢慢磨碎在牙齿间,感受他哪怕一丁儿的血肉和气息,品尝他全部的味道。 连渣都不会剩下。 等宋青衣终于离开早就肖想了很久,并在脑子和梦里无数次的试验过如何亲吻的唇,沿着顾暂圆润的下巴向下轻啄啃噬的时候。顾粑粑只剩下抓住宋青衣重新支撑在他腋下的手臂,才能够不滑到下地。 静谧空间中,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和细密隐隐出声的亲吻。还有…… “呃!”顾暂仰着下巴捂住自己的嘴,极力不让自己出声。如琥珀的眸子却有一层迷茫的水雾,手更加用力的抓紧宋青衣在衣服下同样已经紧绷到快变成石块的手臂。另一只手耷拉在宋青衣的肩膀上,无措到不知道是想拉起他,还是…… “青衣……停……呃……” 细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光柱终于落在了顾暂的身上,洒在他张开只能无声喘息的唇瓣间,同样迷茫的睫毛上,还有……在阳光下充满了弹性和韧劲,在衣袍中若隐若现的白皙皮肤上。 “……我早就想这样……”宋青衣一手依旧支撑在顾暂的腋下,防止浑身无力的他顺着墙面滑下去。另一只手,一面说话的同时,从但顾暂敞开的衣袍中,慢慢探进,感受着腰际皮肤下的肌理因为他的紧贴微缩,然后滑到尾椎,微提着顾暂,紧紧的贴近自己,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渴望。 宋青衣咬着顾暂的脖颈,慢条细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危险。 他抵着顾暂,微微仰头看着被自己架高的青年,一寸寸的,看着他皱眉难耐吃痛推拒的样子,却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情话。 “……我想看你哭顾暂。” 我想看你为我哭。 一寸寸,一点点研磨。喘着沉重的气息,在这个隐秘的空间,在相隔不远就是吵杂的环境中,看他为自己哭。 顾暂。 ……顾暂。 顾暂。 第103章 提着一小壶酒和两包便宜的小吃,顾暂沿着街道,在一片繁华热闹中沐浴着阳光前行。周围经过的人群喧闹嘈杂,各自为了生活奔波忙碌,但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因为这些忙碌都代表了他们之后将获得的收益,所以即便汗如雨下脸上却依旧洋溢着开心。 而这样的情景让顾暂原本就轻松愉悦的心,更是分外开心,轻轻的哼着小曲,远远的就看见了蹲在墙角跟,一边等活一边晒着太阳像一只懒猫一般的丁叔。 “丁叔。”还未离近,顾暂就隔着距离高声喊道,然后在丁叔因为看不清来人而眯眼回望的时候,快步上前。直到老人逐渐看清来人后露出一口黄牙,笑着站起来。 “是你啊小兄弟。” 顾暂在他面前站定,双手将酒和两包点心送上,在丁叔看着面前的东西怔忡的时候开口解释。“多谢你上次给我的提点,我现在在合武镖局做事,一直没时间今天才趁着出门帮忙跑腿才出了镖局。这不。”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笑,“上次说好的酒,给您送来啦。” 一番推却后丁叔笑呵呵的收下了,双手将酒坛和吃食抱在怀里,隔着泥封和油纸凑近后深深深的吸了口气,半眯着眼一脸满足的喟叹,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冲顾暂笑着。“你看看,这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微微期望的看着顾暂,“真不能喝一杯……再回去?” 顾暂摇摇头,“不行啊,镖局现在大部分人都出去走镖了,厨房人手很紧,我得赶紧回去才行。” “也是。”比顾暂更加清楚的丁叔默默的点点头,随即笑着拍了拍顾暂的肩膀。“那小兄弟你努力存够钱然后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你旧友面前吧。”随即又说。“你看看,你请我的这顿酒又让你破费了。” 两人都没察觉他们的对话已经被隔着一定距离,依靠在拐角暗巷里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阳光斜斜照进巷子,只照亮他衣袍的一角,隐约可看见他双手环抱于胸前,藏在宽大的广袖里,而面容则完全隐在黑暗中,让人无法窥见其神色。 但当丁叔在说到‘风风光光出现在友人面前’这句话时,那人微微侧了侧容颜,一缕黑发从肩头滑落垂于胸前,袍角微动。似乎和之前一样,但原本隐约透出来的黑色气压却又觉得似乎淡了一些。 “嗨。”顾暂笑着,“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不是?可不能因为这个变成屎壳郎。” “什么郎?”丁叔表示没听懂。 “就是铁公鸡。”顾暂说完,和丁叔一起哈哈大笑。 “你说你……”丁叔笑看着顾暂,他现在双手都拿着东西,没法虚指顾暂,但眼神依旧表现了其意思。穷困潦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再面带微笑,对生活充满期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丁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正色看着顾暂。“小兄弟,你也别嫌老汉我多嘴。” 顾暂点头看着丁叔,一脸认真细听的神情。 丁叔想了想,似乎是在心里打腹稿,“你能够千里迢迢的从关外找来,说明你要找的这个人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看着顾暂点点头后继续。“既然如此,无论你是贫穷也好,富贵也罢,相信对方也应担得起你的这份看重才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后面的话丁叔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暗巷里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任何动容,又似乎在仔细听顾暂会怎么回答一般。 眼帘微垂,睫毛遮掩琥珀色的眸子,嘴唇边的笑收敛了两分。顾暂想了想后认真回答。“也许就是因为太过看重,……所以才希望自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是最好的状态吧?” 丁叔怔忡,但随即又了解的点点头。 青年停顿片刻后继续,“……毕竟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样子应该相当不好看……”随即不好意思的伸手扣了扣脸颊,“虽然我也有想过就用那副狼狈的模样去见他。……他看上去似乎心硬面冷,但其实最容易心软了。见到我那副模样就算因为我离开时的模样,和这么多年的不辞而别,甚至……” ——心痛万分。 顾暂住口,稍微换位一想都觉得受不了,心中憋闷。而这样的情况自己却让青衣生生的受了两次!甚至以后也还会再受! 想到这些顾暂一时半会儿话就堵在了嘴边,无声的张了张后,才在丁叔的注视下继续。 “所以……我要是再以那样的姿态去见他,让他连生气都因为我落魄狼狈的模样而心软,就此算了的话,那我又哪里……对得起他的看重和……” ……和情意。 丁叔看着面前的青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冲自己笑着继续说,“所以,我得完完整整的,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看见那样的我才会舍得生气,这样……” 阳光斜斜的照射过来,洒在青年的脸上,带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暖淡金色。他再次不好意思的扣了扣脸颊,笑着。“这样,我才我才能够讨好他啊。” 暗巷中的男人微微仰头,将头靠在背后的墙上,墨玉色的眸子看着巷口上方的明净天空,一字不落的听见了远处青年带着笑意的每一句话。听到他和那老人告别,继续欢快愉悦的从巷口外经过,没入人群中后。宋青衣才慢慢的暗叹着妥协般闭上双眼。 真是。 ……冤孽。 ———————————————————— 深夜,天上连一颗星子也无,整个怀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困倦的打更人打着呵欠从空无一人的街巷走过,丝毫没有察觉有一个完全融进了黑夜里的人影从上方悄无声息的一掠而过。 虫鸣鸟叫依旧,似乎连最能够感受到一丝一毫危险的敏锐动物都没有察觉,有个人从身边经过。其武功造诣惊世憾俗。 那人没有特意的换上夜行衣,只是最简单平常的暗色衣袍罢了。脚尖缓缓落于合吾镖局墙头时,别说是声音,就连已经上面已经松动的小石子都没有滚落一颗。 在高处缓缓俯视正个镖门的布局后,朝厨房附近下人的方向无声掠去。 多亏了现在合武镖局大半的人都外出走镖,加上之前的厨房小工因家有事回去,所以顾暂现在住的房间是之前那厨房小工的,一个人的居室,虽然不大且房间不向阳,稍稍带了点霉气和厨房的烟火气。但顾暂还是觉得没有被安排去睡大通铺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穿越后,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一个房间。要是有其他人突然和自己一个空间内,会给他一种私人领域被侵犯了的错觉。想想都觉得别扭。 所以当宋青衣找到顾暂的房间并悄声进入时,看见的就是他半趴在床沿,欲滚不滚的状态。 可从其目前动作看出之前多么豪放和激烈的睡觉动静。 先隔空轻点了顾暂的睡穴,让他睡得更加沉后,宋青衣才点亮了木桌上的油灯。火光跳跃,照亮陋室,带来暖黄的光。 这个色调总是会将平时觉得还好的人,衬得更美三分。更何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时候。 至少此刻静立在床头看着顾暂的宋青衣就几乎是贪婪的,一寸一寸扫过顾暂。然他的面容却沉静淡然,只有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一点都不掩饰的噬人情绪泄露了他的内心。 深睡中的顾暂无意识的胡乱低语了两句,原本就吊在床沿的右脚还试图向外探,好在宋青衣眼明手快的将他给轻巧拨了回去,只是眼光原本随意的一扫,却停顿在顾暂依旧抱着白布的脚上。 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连脚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躺床遍睡。 宋青衣慢慢的将他脚上的绷带解开,露出又因为行动了一天,加上一直闷着现在又有些灌脓和泛白的水泡,忍不住微皱眉头。 好在习武之人总会在身上带一些应急的药物,就算是武功卓绝的宋青衣也从来不会托大。从广袖中掏出一小小的白色素瓶,打开后微微倾斜,就有透明的半凝胶从瓶口流出。 宋青衣敛眼低垂的捧着顾暂的脚,轻轻给他抹上。 怀城城主用的药自然是最好的,不禁没有金疮药一贯都有的药味不说,还带着清冽的淡淡香气,涂上后不会温和不刺激伤口,且有薄荷的凉意缓解伤口的疼痛火燎感。 两只脚都细细上完药后,青衣并没有再把绷带给顾暂重新绑上。虽然为了万无一失重新绑上才不会出现任何纰漏,但这样却不利顾暂的伤口痊愈情况。 宋青衣重新站起来,广袖擦过顾暂身上的薄被发出沙沙声。他站在顾暂身边,静静凝视那张眉宇平和的白净面容许久后,才缓缓地下身去,在顾暂的唇间轻轻相贴,撤离一点点的距离后暗哑低语。 “……来讨好我吧。” ……我等着你来讨好我。 第104章 已经养成了自动生物钟的顾暂从混沌中醒来,闭着眼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吧唧吧唧嘴后才睁开眼,躺了一会儿后才翻身下床开始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快速穿上。 厨房小工就是要比其他人起得更早,睡得更晚。不过好在也因为这样工钱什么的比别人多了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借着这点自己做点想吃的。刚开始的时候顾暂还因为大厨王哥给自己的早餐和别人不同微微讶异了一下,但随即就明白过来感激一笑。 哎嘿~这种被开小灶的心情,简直不要太美丽。 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察觉,直到顾暂将衣服都穿戴好后,才瞄到床榻上的绷带,半陷在薄被里,就想是因为顾暂晚上睡觉不老实,不小心蹭掉了一般。 昨天似乎确实忘记解开绷带了,顾暂抓抓头发,动了动自己还光脚踩在布鞋上的脚趾丫后,却没感觉到前几天的不适,他不禁抬起一只脚仔细查看,才真的确定脚底一直反复总是不见好的水泡部分总算都好了。 两只脚都分别查看了一遍没问题后,顾暂不禁挑眉得意于自己的身体修复能力。既然已经好了,那绷带也不用缠了才是,暂时先搭在床脚,准备等今天空闲的时候再找时间把它给洗干净。这个时候得赶紧的洗漱后将灶台上昨天封好的灶火重新捅开,在王哥起来之前把火重新烧起来才行。 对了,还得把小米给淘好。 顾暂一面想着,一面拉开房门出去,急忙将门带上后并没留意到依旧带着浓浓暮色,陷入黑暗的角落里,有个男人正依靠在哪儿,静静的凝望着他。 ————————————————- 乙三隐在暗处,和乙二一起保护着房内城主的安危,但在看见某人带着一身夜露从院外走进来的时候,才心中一惊,随即和乙二几乎同时从暗处现身,单膝跪于宋青衣面前。“属下失职。” 守了一夜,居然不知道城主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不在房内了。对于暗卫来说,这绝对是最大的失职。即使需要护卫的人明显比自己高也是一样。 “起来。”宋青衣脚步微停的从乙二和乙三的中间走过,他着一身墨绿色长袍广袖,带着暮气和夜露,眉眼如画,两鬓灰白。犹如夜神在天明之前回到自己的宫殿一般,带着那低调沉稳的华贵,和蛰伏于越发出众容貌下的气势和沉沉威压。 乙二和乙三不禁在宋青衣走过,推开房门明显是去换衣服的时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中看见了微微惊讶之色。 他们可以说是跟在宋青衣身边最久的一队人,虽每天几乎都是在围着宋青衣转,但不得不承认绝大部分时候,他们这些应该是最了解和洞察主人想法和情绪的人,也依旧没法看清宋青衣平时真正的所思所想,和喜怒哀乐。 除非那些情绪是想让他们察觉的,才会展现一些。不然即便是他们,也不知道。 但今天只所以惊讶,是以为一夜未归的城主却表现出了一丝……愉悦和轻松? 这并不是说宋青衣刚刚交代他们‘起来’的短短两字有什么语气上的不同,恰恰相反的是,他的语气依旧沉稳平和,并习惯性的略带威压。并无一丝不妥。 而让乙二和乙三察觉到的,是宋青衣经过他们时候的步伐。 一个已经在岁月中沉稳内敛几乎连日夜守卫的暗卫,都不清楚他所思所想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让他在不经意之间泄漏了内心的真实的呢? 乙二和乙三再互看一眼后,几乎同时收敛了心神敛眼低垂。 主人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他们就应该继续‘不知道’才好。 牵扯着怀城城主全部心神的人,正扶着因为长时间弯身,此刻格外酸痛的腰背慢慢站直,挺着肚子好一会儿才觉得舒缓了,往厨房外平时放杂物的青石边缘靠坐,舒缓一下不停气做了快两个时辰的身体。 同样在厨房里忙活完的王哥叼着颗半块地瓜,将手上的另一半隔空扔给顾暂,依靠在门边看对方七手八脚才接住的样子,一边咔嚓咔嚓的咬着自己手里的,一边笑话顾暂。“你说你,那点拳脚我看连鸡都不一定能捉到一只。” 顾暂嘿嘿一笑也不介意王哥现在善意的埋汰,就像他说的一般,别说想用这身几乎没啥用的武功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表演胸口碎大石这样的手艺换取路费了,就连抓个野味都很困难啊有木有? 再次鄙视万恶的系统。顾粑粑甚至认为系统一定是跟青衣上辈子有仇才对,不然为什么所有和他有关的人事物都得到了系统不遗余力的打压和压榨? 想到这里,顾暂又大力的啃着手上的地瓜,借以泄愤。 “哎,我说小顾。”王哥吊儿郎当的依靠在门边,一面嚼着地瓜一面和顾暂闲聊。“我听何叔说你干不了几个月就走?干脆留在镖门得了,虽然现在辛苦一点但等过一两个月镖门的人回来了,也就慢慢轻松了。再说,你还能趁着那个镖师心情好学个一招半式的不是。”王哥斜眼他。“人家想要进来拜师,还得给钱,还得给师傅养老啊什么的。” “嘿嘿。”顾暂咽下食物,一副‘劳资不是吹’的表情。“王哥,你是不知道我要去找的朋友是谁,他武功,不是我吹,整个镖局一起上都不一定赢得了他。”一面说的时候,还把一只脚曲起放在青石上,更加有钟‘不着调的在吹牛’的既视感。 那副样子自然只会得到王哥一个白眼,“吹!你接着吹。” “是真的。”反正现在也没事,加上顾暂也很长时间没这么一副不正经的自嗨模样了,一时之间还真有点‘社会小青年吹牛b’的模样。跳下来站好,一手拿着地瓜,在王哥嘲笑的眼神里特别不正宗的比划了一个招式,一脸‘看样子我是要给你说道说道我那惊天地泣鬼神,横扫大江南北的朋友了’的小人得志表情。 说不出来的好笑,偏偏他模样端正,眉宇干净平和,让看的人只觉得他在耍宝,并不会心生反感。 “话说当年武林大会——” 当年武林大会惊天地泣鬼神,横扫大江南北的宋大公子自然不知道顾粑粑正在吹牛.逼,及其高效率处理完属于城主应该做的日常工作后,正拿了一本闲书,和往常一样在临着湖畔的凉亭内,斜躺闲看。 只是和平日不同的是,看似认真看书的架势,却已经很久没有翻过一页。 这让乙二和乙三再一次的感到惊异。 城主……这是在发呆? 神色淡淡的宋青衣依旧看着书籍,但心绪却一点都没在上面。而是已经飘到怀城某镖门的厨房内了。 第105章 第一天,宋城主神色淡淡半依半靠,于假山琼台绿荫碧波之间,等。 第五天,宋城主依旧劳神在在端坐书房在书香气中,等。 第十天,宋大公子微微敛眼神色平静的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大大的‘忍’字后,等。 ……第四十天。 双手背于身后,静静看着第一片枯叶于树的顶端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沉默了很久后,轻轻一笑。 “呵呵。” ——————————————- “阿秋!”顾粑粑一边揉着突然瘙痒的鼻子,一边疑惑偏头看着天际。 奇怪,果然是天开始转凉了吗?他刚刚居然感到背脊一凉,最怕的就是这种邪风入体了,在药物缺乏的古代,就算是个最简单的头痛发热也有可能让病情加重。 不过……按了按刚刚领到的沉甸甸的工钱,顾暂忍不住微微一笑,合着这明媚的阳光显得格外暖人。他终于花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积累到了足够的银钱。 虽然不至于像第一次那般浑身穿金戴银,但至少也足够他能够稍微体面的出现在青衣面前了吧? 和王哥、何叔他们打了招呼并送上礼物后,顾暂回自己的房间收拾细软。他其实没多少东西,毕竟当初进怀城的时候就一副落魄的模样,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在镖门这段时间逐渐添置的。稍微收拾了一下,将不方便携带的统统留给之后住进这间房间的人,整理整理,最后也只包了个很小的包袱。 刚准备踏出门去,美滋滋的去早就看好的成衣店买东西,然后去城主府找青衣的时候,却看见一惊慌失措的大汉飞快的朝合武镖局跑进,看见站在门口愣愣看着自己的顾暂后,大吼一声。“何叔在哪儿?!” 这是出了急事了。给那汉子指了路后顾暂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就决定看看能不能帮忙。 论武功他只是比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要好些,力气和敏捷度上高上那么几分罢了,但要是对方是个稍微懂点武的武林中人的话,顾暂估计连三招都不一定能够抵挡。 他不是鲁莽的人,但如果有在他力范围内的事,他也会尽力而为。 毕竟何叔和王哥都待他不错。 所以在想清楚后顾暂跟了上去,虽没听到全部但大概还是知道了。镖局在距离怀城不远的地方,和武林盟的人杠上了。镖门走南闯北处了靠能力和良好的诚信外,最重要的就是八面玲珑。 押镖有的时候经过的路并不是没有绿林好汉,只是在达到那个地方前都会视对方的名声看是上山拜山头,平安无事的过去,还是决定绕路。 说穿了,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叫的出名头的山寨真的全靠打家劫舍吗? 不是的,毕竟除了江湖以外,还有官府在一旁盯着的呢。甚至有些背景有官府影子的镖门,就算不摆山头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过去了,估摸着他们也因为忌惮背后的官府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后面会不会找到机会给这个镖门穿小鞋之类的……哼哼,这就很难说清楚了。 所以所谓绿林好汉,大部分的生计来源,反而是白道镖门走镖经过时拜山头的贺礼。 至于那些三脚猫们,往往是看见镖门的镖旗后就远远的躲开了。 所以行走江湖的人,要说最八面玲珑,人脉极广的,除了以贩卖、收集各种情报的燕楼,和其他武林世家暗地里的暗卫死士等地下情报外,剩下的就是镖门了。 无论是下九流也好,还是朝中小吏也好,似乎他们都能结交到。 也是因为这样,镖门一向以和气生财为首,能够用嘴说通的坚决不会动手。毕竟他们除了是江湖人外,还是生意人。就像顾暂在路上遇见的张大哥他们。 已经逐渐的从‘武林’这个区域慢慢的走了出来,边缘化成一半武林,一般商人。 顾暂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青衣的手脚和推动,但在他自己看来,这种改变是一件非常好的开端。如果能够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没有人会愿意在刀口上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是之前身处武林的人并没有更多的路可以选择,加上长久以来朝廷对‘武林’存在的厌恶和警惕,让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堵住‘武林’的出路,但这种方式的结果却是在加快将‘武林’和‘大周’分裂开的速度罢了。至少当初通过武林大会,顾暂就已经见识过在那种没有依靠的情况下,总武林人士对身为武林盟主宋易的推崇。 有的时候,这种极致的推崇和仰望,不过是以为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只能信奉‘那个人’一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处于的位置够高,够让还深陷在泥潭中的众人,生出那些类似‘信仰’的心怀,这就足够了。 这恰恰还真是宋青衣做的。 细说起来,其实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自古以来堵不如疏。所以宋青衣真是打破了那个口子,多摆几条路在这些人面前,就算有很多人不敢轻易踏上,但这其中总有勇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看到那些人取得成功后,一定会让其他人开始侧目效仿。 久而久之,武林萌、武林世家,甚至包括一直高高在上,对于武林人士来说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却不能不知道的武林盟主,也会被从高不可攀的神坛上被拉下来。当‘武林盟主’并不是那么高大上的时候,那些原本的印象就会逐渐动摇,直至被打破。 这,就是宋青衣在这几年做的事情。他似乎因为宋易的生病导致被宋家堡孤立,宋易为了不让他再待在宋家堡,激化和宋知尚的矛盾,而将怀城的产业全部交给他打理,类似变相的分家。 又在后期当上了怀城城主更加有仰仗后,并没有像站在宋知尚那边,一直提防着他会在这个时候对付宋家堡,甚至以宋知尚为首的宋三长老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如果能够动动脑子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动手? 宋青衣在宋知尚等只顾着警惕他出手,没精力和时间去顾暇其他的时候,将怀城变得更好。而当宋知尚自认为拿下了梁山的武林盟,就可以在未来和宋青衣对上时作为最大的牵制时,却突然发现,那些原本可用的江湖人士,已经开始逐渐的变得边缘化,甚至隐隐有几件完全脱离‘江湖’变成正常的大周人的情况。 而武林盟的威慑力,也在宋青衣多摆了几条路给众人选后,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像以前那般具有威慑力了。 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让宋知尚等人损失了大部分未来可用的人。就连宋家堡内部分支也隐隐有所意动。毕竟那么一部分宋家人,原本就不赞同宋知尚少堡主的身份,而还有一些一直选择了冷眼旁观。 努力了那么久,却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垮了一半好不容易堆砌出来的,自以为是已经是极其庞大的势力。宋知尚会不恨?站在宋知尚一边的人会不恨? 而恰好现在在武林盟上,帮忙副盟主管理一些事物的人是顾暂和宋青衣的老熟人——曾经的‘四杰’之一,现在的‘白玉公子’李墨。 “白玉公子,让我们让开给你搜是不可能的。镖门规矩,镖在人在,镖丢人亡。”合武镖局总镖师陈金忍着怒气开口。对方不过是个江湖二流人物,却因为背后站着武林盟和宋家堡,才有了今天改挡住他的去路,试图叫板的资格。然说穿了,也不过是家养的一条狗罢了。 李墨微微一笑,‘唰’的一声将扇子关上,经过了岁月后整个人也因为各种春风得意而更有魅力,只是那双曾经年少时还算清明的眼,现在也只剩下阴谋和诡计了。 再好的相貌也会的毁在心术不正上。 更何况,李墨充其量也只是个只敢暗地里使不入流手段的伪君子罢了,那通身的用锦衣玉食堆积出来的虚浮,也只能骗骗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罢了。 收了折扇的李墨伸手轻描淡写一点诚意都没的,随意做了个揖后,冲脸色又铁青了一分的陈金淡淡一笑,“陈总镖师那里的话,在下也不过是接到了可靠消息……才出此下策拦下合武的镖队。只要让我们查上一查……自然马上放行,毕竟……”李墨又笑,眼神冷毒了两分,“要是让那带了瘟疫病症的外乡人进了怀城,宋大城主就算再有绝世武功……呵呵。”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镖队里,没一个是外人。而且刚刚也让我镖队的镖师查找了一番,并没结果。这样你还拦着岂不是欺人太甚。”陈金怒斥。 “哪敢啊。”李墨有恃无恐的摇着折扇,依旧力求自己笑得风度翩翩却温文,“但为了怀城和武林盟,今天这一收……还真避不了。”脸色微沉,原本隐隐将镖队包围在类的武林盟众人刀剑出鞘。 而镖队见了,也同时毫不犹豫的出鞘相向,各自护卫警惕。 空气中浓郁的紧张气氛,似乎预示着这场厮杀绝无避免! 第106章 马蹄声由远至近,在李墨回头之前在马上的陈金总镖师已经率先看见了来人。一队二十几人,前面的统一黑红两色劲装是怀城城主宋青衣的轻骑队,而后面的略显杂乱的则是他合武镖局的其他镖师护院们。粗粗一看人数,陈大总镖头先是咂舌,随即感到微微心虚。 这次走镖,身为总镖师的他自然知道自己带了多少人出去,而镖门内又留了多少真正可用的人。但看现在的情景……何叔不会是把下房的伙计都给叫上充人头了吧?_(:3ゝ∠)_ 充充场面还是可以的,但真要打起来,估摸着吃亏的也只会是自己。 原本就不想和武林盟正面起冲突的陈大镖师,看到正急奔而来的众人……更不想打了。 不过有怀城的轻骑队在,李墨即便想要动手,也得思量一下要是真的惹怒了宋青衣,被他亲自出手,李墨背后的主子会不会为了他这样一条狗自己对上宋青衣? 如此一想,陈金的心里也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冲这个时候明显在看到来的一对人马后面色微微不虞的李墨,哈哈大笑。挑眉道,“如玉公子,这下……你还要搜吗?”话音刚落,镖队里的其他人也感到大快人心的大笑起来,并开始一言一句的挤兑武林盟的人。 李墨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斯文俊雅的脸也禁不住的微微扭曲,让原本那张俊颜变得微微狰狞起来。 但他也知道,此刻的情景和刚才又有不同。毕竟现在站上峰的人已经不再是他。 一想到这队人马的背后站着宋青衣,李墨就忍不住微微扬起下巴,让自己显得更加从容不迫一些,不过要是下颚没有绷得那么紧就好了。 陈总镖师还真猜对了,别说是下方的伙计,就连厨房的小帮工都被何叔塞进队伍中,以起人多势众的声势了么。 好在厨房小帮工顾粑粑前不久才学会了骑马,不然估计要在这种急奔下吓得鬼吼鬼叫了也说不定,但现在其实也好不了多少。因为他虽然学会了骑马,可是从来没有机会驾马狂奔过啊!!! 顾暂脸都已经完全白掉了好吗?!这种只靠着劣质的两个安全证书等等认证都木有的皮质马鞍,和身下的马相连,顾粑粑真的好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斜斜飞出去啊…… 好在终于到了地方,拉着缰绳的顾粑粑借着周边人的遮挡,微微俯身在马上闭眼缓慢的深呼吸,极力压制下心中的翻腾。 要是再不停下来,他就要上演什么叫策马奔腾式的呕吐了。一定会和天女散花似的,嗯。 “如玉公子。”最前方的怀城轻骑小队明显是小队队长的人在马上抱拳。“不知是因为何事拦下我怀城合吾镖局镖车?城主命我等前来来查看,如中间有所不妥可等他来了后细细说道。” 宋青衣,要为了这点子小事亲自前来?!! 不仅仅是李墨没绷住直接变脸,就连陈总镖师还有其他人等也惊在当场,毕竟这等‘小事’……实在还不到惊动他‘老人家’的地步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顾暂。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后,他已经开始在想要不要先偷偷的溜走算了……然而这股子心虚着实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之前那股子寒意又在背上激灵了一下。 哈、哈哈……青衣……一定不会是发现了自己吧?顾粑粑在心里笑得尴尬。 ——就是。 武林盟和怀城之间的暗涌早在几年前就各种上演了,比起宋青衣的内敛几乎不主动挑事相比,武林盟简直可以媲美上蹿下跳的猴子,时不时的就会搞点小动作。之前梁山的武林盟还是副盟主主要管事的时候还好,自从这个‘如玉公子’l来了后就各种的折腾。 偏偏每次都是些不大但却会让人感到恶心厌恶的小事,来软的吧,对方可硬了,然而要是一硬气了,对方又会笑嘻嘻的说‘我也是为了……’巴拉巴拉一大堆。 真不知道这么一个恶心人的玩意儿为什么会被称为如玉公子?!要是可以真想一口唾沫啐到他的脸上。 什么东西。 好嘛,比起陈总镖师又惊又喜来说,李墨就只有惊没有喜了。 他不会承认自己因为八年前亲眼目睹了宋青衣是怎么一点一点折磨死了黄家唯一独子的场景而感到害怕的,但事实却是他虽然敢不断挑衅怀城里明显已经靠向了宋青衣的帮众,却也总是将事情控制在不会由宋青衣出面的范围内。 尤其是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每天睡觉前都会各种纠结当年那个只听见了声音的青年,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每一个晚上都想要派人把那青年杀掉以绝后患,但每一天醒来的时候又再次否定。 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活着,说明宋青衣根本不知道那个青年之后对他说的,曾经在昏迷前告诉过一个人,却没想到那人根本没赶去救顾暂,这个人是谁宋青衣不知道。 但即便这样反复的安慰自己,他也停止不住内心时刻的恐惧和害怕。到现在他都没有成亲,即便和人同床后也会分开睡,也不允许自己的房内和门外留有下人。 每天睡觉前甚至会设置一些小机关,一旦有人试图偷偷潜入就会触动,而他也会马上惊醒。 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在睡梦中说梦话说出了这个秘密。 一旦被第二个人知道,宋青衣迟早都会发现的! 所以李墨不敢真的找人去刺杀那名青年,因为一旦被发现,宋青衣一定会联想到当年没有去救顾暂的人就是他。而那位青年现在所处的地位也不是他一个江湖人可以轻易接触的了的。 所以不能动!不能动!!只能这样每天重复在恐惧和无尽害怕中。他为什么要不断的挑衅宋青衣?也许是为了宋家堡,又或者……是间接的在告诉他自己:他李墨不害怕宋青衣! 但,真的不怕? 李墨捏着折扇,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看着那辆慢慢行近的半旧马车。 明明只是简单普通的马车,但江湖上却已经无人不知那是怀城城主宋青衣的标志。 车轮滚滚,马儿踢他,如果不知道里面的人话,也许任何人都会在看向那辆马车后,又再次淡漠的移开眼去。 但当这里面的人,是某个威震武林的人物时,即便是那马匹的马蹄落在路上的响动,你都会觉得似乎那一声声响动,落在了自己的心里,敲击着连带浑身的血脉都开始莫名的沸腾起来。 比起他人血脉都为之沸腾,在人群中的顾粑粑感到自己背上的汗已经哗啦啦的顺着背脊的凹陷处不断的流下去。看着那辆遮掩得格外严实,连一点缝隙都没有的马车缓缓靠近。 ……明明心跳得乱七八糟,偏偏眼睛却没法从那马车上移开一丝一毫。顾暂觉得此刻的自己挺贱的…… 众人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三岔路口,原本陈总镖师和李墨的人相互对持在大道上,但刚才顾暂一行人到了后,李墨就已经带着人微微向右偏移,背斜对着通往梁山的位置了。此刻等到宋青衣的马车出现后,更是直接背对着梁山方向。 宋青衣的马车隐隐停在三路人马留出来的中间位置。扎眼看去像是谁也没有偏帮,但马车车头却是直接对着李墨等武林盟的人的。帮谁互谁已经不用明说,连高喊一声‘谁敢伤我兄弟?!’都不用,就已经让陈总镖师心怀感激了。 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让宋青衣直接出面维护?!实在是太感动了有木有?! 顾暂在一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青衣的马车更加的靠近自己的方向。心跳终于在一顿狂跳后逐渐回复平静,他原本就准备今天去见宋青衣,只是出场的方式和预期的有很大差别罢了。默默低头看看自己整洁但绝对上不了台面,估计往青衣身边一站充其量也就是个样貌还不错的小厮罢了。 但……至少和之前的那一身,实在是好了太多。 好吧。顾粑粑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嘲,至少自己这幅模样勉强算是可以见人了吧?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顾暂暗自在想写什么,三方人马,所有人的视线统统集中在了那辆马车上,微微屏住呼吸等待着宋青衣会说点什么。 但出口的却是一坐在马车外,的一小青年,十六七岁的模样,样貌平淡无奇,似乎丢到人群中捞都捞不出来,别人的是大众脸,他那张脸就是‘看了就忘’脸。这种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小透明。 但不知为何,却给顾暂一种时曾相见之感。 也许这个感觉也是来自与大众脸的看谁都像一点吧? “距离上次我怀城商队被拦才隔半月而已,平日里都是隔个两三月才有一次,看样子果然是年关将至了呀。”样貌普通,声音也普通,不过清脆爽朗口齿伶俐,语调也并不让人心生厌烦。 这话出口惹得镖队和怀城众人漏出隐隐的嗤笑,但在宋青衣面前自然不敢像刚才那般放肆,所以只是抿着嘴笑得低调,不过朝武林盟众人看去的眼神嘛……就有些嚣张了。 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服气?那你来咬~我呀~’的挑衅味道来,气得包括李墨等人在内的武林盟众人颇有些敢怒不敢言。 宋青衣在这几年的时间内,江湖地位和影响力日益减涨,威压感不比一个世家掌舵人小。所以即便李墨等人敢背着他做些小动作,却也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可是谁曾想,明明今天也只是和往常一般的小打小闹,他宋青衣就这么不符合江湖大佬的形象亲自出面了呢?! 说好的位居幕后不轻易出场呢?说好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秘呢?! ……好吧,此刻没出声也确实安静待在马车里的宋城主,暂时保持了他不轻易出场的低调奢华和神秘莫测。 李墨忍着气朝马车拱手作揖,微微提声力求声音沉稳内敛,显得大气些,“李某也不过是为了梁山和怀城的安危找想,才谨慎了一些,却没想到这件小事居然惊动了宋城主,既然城主已经亲自出面,我武林盟也就不越俎代庖了,告辞。” “哎……等一下。”少年喊住想退的李墨等,显得有些不着调的开口。“如玉公子说得对啊。为了武林盟和怀城的安慰,您可真是超碎了心了,毕竟您一个人就做了怀城城主和武林盟主两个人的活儿,您不操心谁操心?”人群中传来低低的笑声,故意笑出声,却又保持着忍俊不已喷笑的意味,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宋城主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却又好笑到忍不住。 这种比故意张狂大笑更加让人受不了。至少李墨就很受不了。 他的脸铁青但嘴唇泛白,咬牙阴毒的盯着少年半响后才又再次愤怒拱手后,摔袖离开。少年一脸无所谓的继续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如玉公子~谢谢您啦~不过下次麻烦这种是还是让我家城主来做吧?自从您来了这梁山后,我家城主现在每天都闲得快要把整个怀城的闲书都看完啦~” 回答他的是李墨等人更快更重的步伐,要是可以的话看他那样子是想一步一个脚印的踩回武林盟去。 这个时候陈总镖师才带着人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深深作揖,特别感动的看着连一丝一豪都看不到里面情景的马车布帘说,“多谢城主特意出城。陈金代合武上下谢过城主!” 顾暂这边人像是突然接到了什么信号一般齐刷刷的翻身下马,朝宋青衣的马车方向抱拳作揖,整齐高声,“合武等人!谢过城主!” “……”除开那队黑红劲装的人外,前面、后面,左边和右边……就只有顾粑粑一个人孤零零的,傻不拉几的,跟只呆鸟一般还骑在马上…… ……就这样。暴露了。(⊙v⊙) 深秋的风轻轻吹过,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布帘里露出半截指节,慢慢将布帘掀开,剩下的由那少年上前做了。宋青衣从马车里出来,行云流水般的下了马车后将陈总镖头亲手扶起,从头到尾没往跟秃子头上仅存的一根呆毛一样醒目的顾暂看一眼,只是唇角带了一分笑意,对陈金开口,声音磁性且醇厚。 “陈总镖头客气了,我也只是因为恰好出城见故人,所以刚好赶上罢了。” 故人→顾粑粑:(⊙v⊙)依旧保持着懵逼的表情看着明明和青年时的宋青衣一般模样,却就是多了沉稳内敛,还有上位者威压感的男人。依旧是素色的长袍广袖,但八年前的宋青衣穿上还只是俊雅温文,偶有锋芒乍现的话,八年后的宋青衣就已经是酿到恰好的好酒。 醇厚的酒香,含蓄的贵气和只闻上一点都会显得醉人的香气。 此刻这样一个男人就在结束了和陈总镖师的交谈后缓缓朝自己走来,顾暂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宋青衣的走近。 ……他的两鬓,居然已经微微花白了…… 顾暂咬着牙,下颚紧绷着,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他盯着宋青衣,看着他在自己马侧只有一步远的位置,明明是他仰视自己,却给旁人和他,自己才是那个被居高临下的那人的错觉。 静静凝视已经呆在马上,只会傻不愣登瞪着自己的顾暂半响,才缓缓伸出的白皙有力的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并。 ——“还不下来?” 第107章 家 城主带回来一个男人! 而通过乙二和乙三的私下揣测,这也许就是城主为什么会出城的原因也说不定。但这种事又怎么敢去询问,到是城主的小厮小青也很奇怪,平时对着谁都敢一副呲牙的模样,却在面对那人的时候像是被寻毛摸过的猫。 温顺可人得不得了。 偏偏乙三好奇问了一次,却被这小子给呲牙瞪了回来。一转脸又是‘求表演!要抱抱!’的模样。看得乙二和乙三啧啧称奇。 “你……是当年的那个小孩?”顾暂在听了小青的话后,有些惊异的看着面前一副‘我很乖巧’的少年。没想到他就是当年被自己和青衣在怀城巷子胡同口里见过的,那个被众人围着拳打脚踢的孩子。 对于顾暂来说,那只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所以那时那防备沉默的模样,都和现在的鬼机灵总是带着一点点笑,神采飞扬的少年,完全想不到会是一个人。 毕竟,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嘿嘿。顾……”少年停顿了一下,“顾大哥也觉得我现在这样比较好看吼?”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叫顾暂大哥。 ……不,我只是再一次的惊讶于这世间果然是如此变幻莫测而已,顾粑粑面无表情的看着凑到自己面前一副‘求表扬!求大~大的表扬’的少年,颇有些无语。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待在青衣身边,对他来说也是见好事。 想到宋青衣,顾暂就联想到宋青衣那两鬓微微花白的发,心中刺痛,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询问,“小青……你们城主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少年一愣,眨巴眨巴眼后看着顾暂慢吞吞的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坑坑巴巴的模样,明显就是知道。 越是这幅模样,顾暂心里越是一沉,他盯着少年肯定的说,“是因为我。” “不不不。”少年连忙摆手,但看着顾暂一脸不信的表情后沮丧的叹气,并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怯怯的看着顾暂说,“……你保证,不问城主这件事啊。” 顾暂点点头。眼睛一错也不错的看着小青。 “其实……”少年抿着唇想了想说,“我确实不知道是不是以为顾大哥你,但……” 深秋的午后有点冷,秋风瑟瑟,卷着树上仅剩不多的树叶慢慢飘了下来,晃晃悠悠。,也吹散了少年的话,只看见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的看着面前青年的神色,缓缓道来。 而他对面的青年,总是平和的眉宇现在微微凝固,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痛色。 ——————————————- 每天午后,城主都习惯饮一壶茶,看一会儿书。如果城中事物还没忙完,就歇息片刻后继续处理公务,如没什么事了,差不多就会就着着壶清茶,一边看着闲书,度过整个下午。 每天日此,有时候乙二和乙三都会觉得城主的内里已经是个苍老得不能再苍老的老人了,每天过着重复单调的日子,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而在等到这个结果的中间,他只是无聊的得过且过。 原本以为有小青这样火活泼性子的人,多少可以给城主带去一点活力,但小青却也同样在面对城主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不敢轻易胡乱搭话。但有的时候,乙二和乙三又会觉得,这小子的胆子真是大得出奇。 又到了送茶水的时候,和以往不同的是,走近的脚步声却是两个。一个很熟悉,一个…… 不用再猜想了,人一跨进院子乙二和乙三就看清楚那是城主前几天带回来的青年。 二十啷当岁的模样,眉宇平和沉静,眼睛内充满神采,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意。浑身都充满了良善。 一看就知道是和他们不同的人。 面前的人……是一直生活在光明和温暖中的人。 但…… 乙二和乙三互看一眼后,至隐秘处显露身形,挡在小青和那青年面前。和小青翻着白眼一副拽拽的模样不同,青年明显因为他两人的出现吓了一跳。手上端着托盘差点跳起来,但托盘上,碟子里的小点心还是因为这一动稍微凌乱。 小青赶紧一手扶住顾暂,重新扭头瞪着乙二和乙三。压低声音。“你们干嘛?” “小青。”乙二虽心中充满了八卦的*,但却更清楚自己的职责,所以微微皱眉看了看青年后,重新看向小青。“城主的书房,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便进的。” “他可不是随便的人。”小青跟个冲天猴儿似的,顾暂在一边看着,感觉要不是他手里还端着茶,估计能直接蹬蹬蹬,蹬到人面前去近距离大眼瞪小眼。“他是城主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小青强调,住口后还忍不住补充一句,“最好的。” “即便如此,没有城主下令,我们也不能让他进去。”乙二扭头看向顾暂,微微额首致歉,“抱歉,职责所在。” “你!”小青要蹦起来了,被顾暂一把拉了下来。 “小青,他们说得对。”顾暂抿了抿唇,越过乙二和乙三看向依旧紧闭的房门,微微黯然失色。 以青衣的修为,他不相信他听不见此时的动静。这只说明了,青衣还在生自己的气。 微微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已经预料到不会那么顺利,但在真正知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酸苦的顾暂将托盘里的点心,朝乙二和乙三示意了一下,“这个,是我做的,可以让小青拿进去吗?……我不进去。” 乙二看了看乙三,在同伴微微点头后同意,并侧身让开路。 “顾大哥……”小青还想说什么,被顾暂温声打断。 “没事,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青年笑笑,表示不在意,在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落寞。 小青只得照办,在经过乙二和乙三时特别不满的哼哼,才重重的走到紧闭的书房门口,轻轻推开,进去。 顾暂趁机试图看见里面的人,却什么都没看见。失望之余又冲乙二和乙三勉强笑了笑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小院,去外面等着了。 果然青衣,这是生气了啊……、、 顾粑粑觉得,此刻的大宝宝已经没有以前好哄了。 真是……棘手。 第108章 棘手……还不是要硬着头皮上啊…… 顾粑粑在心里给自己各种打气,以小青为渠道每天都亲手给青衣做在合武帮工的时候,唯一学会的一种点心。刚开始的时候就小青都在吃了之后狂点头,眼睛亮亮的称赞好吃,但时间久了,等顾暂再让小青尝味的时候,都禁不住面色僵硬。 即便是当年曾经许愿只要是能够吃上一口饱饭,就算是啃一辈子的窝窝头都愿意这种宏愿的小青,都不禁开始反思,难道这其实是因为当年自己曾经许下了这样一个愿望,但当他真的每天都可以吃得上饱饭后,自己却开始见异思迁的馋嘴各种美食后的报应?! ……这种报应的方式真别致……_(:3ゝ∠)_ 看着又一次凑到自己面前的糕点,少年忍不住向后仰了仰,盯着糕点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后,才抬眼慢慢朝还一脸期盼得等着自己试吃后,给出答案的顾暂看去,极力的让自己笑得和平时一样好看,“顾大哥,您都做了一个月的这种点心了,我相信你现在一定充分的掌握了城主的口味,就不用再试吃了吧?” ……求放过啊大大!啊?!放过可怜的小青吧?! 少年决定一定要抽空去庙里还愿,为当年自己的年少无知,居然觉得只吃一种食物就满足的自己感到异常的羞愧。 “真的不用试?”顾暂看看点心后,疑惑的问。他从小青那里知道,青衣的口味向来清淡,一个月都不怎么沾油腥都是有的,就连糕点都不喜欢太甜的,甜度少到可怜。 这么多年就这样清清淡淡、安安静静的过着,要不是衣着上还颇有属于怀城城主的风范,小青分分钟都以为宋青衣这是要成居士修道的节奏。 说给顾暂听了后,顾粑粑简直心疼坏了。他记得宋青衣的口味,虽不太喜欢味重的葱姜蒜等物,但也是个正常饮食的青年。尤其是习武之人,平时运动量原本就比常人要多。他又是怀城城主,再在看了前段时间和武林盟的对持后,相信平日里也没少琢磨各种谋划。 无论是用脑,还是体力值,都需要大量的肉类来进行补充,只听平时小青诉说的饮食,顾暂不得不说多亏他老宋家本身的基因就好,不然那里能长到现在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模样呢? 是的,多年不见的青衣居然现在已经比他高了大约一个头的样子。 那天顾暂搭着他的手才下马的时候就发现了。 ……现在真是分分钟都需要仰视的节奏了……_(:3ゝ∠)_ 在小青严肃的以‘这是顾大哥给城主吃的,之前因为您把握不了味道让我尝还好说,但现在您已经能够把握城主的口味了,小青再尝就不合适了!’一本正经的拒绝了顾暂的请求。全然忘记了在半个时辰前少年还在嫌弃顾暂糖放多了一些。 ……反正只要是顾大哥做的,即便是放成了盐,城主也会面不改色清风云淡的全部吃完的。 小青: 所以味道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计较。 顾暂将即将给宋青衣送去的茶水糕点全部准备好后,才和小青一人拎个食盒照例给宋大城主送去。在尝试了好几次都毫不例外的被青衣的暗卫乙二、乙三挡在外面后,顾暂就只是帮小青将糕点送到小院门口,然后在小径上等着他给青衣送进去后出来,又一同回去。 只是这天最近降温严重,如果还和以前端着托盘送去,别说是送到小院了,估计走个几十步就会彻底凉下来。 虽然顾暂做的这糕点冷热都可以食用,但这种寒冷的天气能够吃上一份热腾腾的带了甜味的糕点,不是更好? 所以糕点也是用食盒装着的。 但今天不同的是,两人刚刚从小径走过,在没有了竹林的遮挡后,就看见了原本应该守在院内的乙二、乙三站在小院外,面无表情,却又带着一分古怪。 在小青和顾暂走近后,没等小青开口就主动朝少年说道,“小青,城主有事找你,至于糕点麻烦顾……先生送到花园凉亭。” “……啊?”小青听了有些傻眼。和同样诧异的顾暂互看一眼后重新扭头确认般的说,“有任务……给我?”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身边的顾暂,“让顾大哥送到花园凉亭?” 这个传话是不是传反了? 乙二看着少年的举动,似提醒又似强调,“是顾先生。” 少年一瞪眼,正准备和平时一样顶嘴,但在和乙二四目相接时却突然灵光一闪的明白了什么。眼睛刚一亮就收到了来自乙二暗藏在眼底的警告,也就压抑了内心的激动和想要蹦起来的心情,绷着脸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了身边的顾暂。 “顾……顾先生。麻烦你了。”小青皱了皱鼻子说,“那花园凉亭你随着这条小径一直走,看见一岔路时往左转,一直走就可以看见了,在湖的中心就是。” 顾暂看看已经面无表情的乙二、三,再看看小青后点了点头。不过就是将点心送过去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今天也没有见到青衣的顾粑粑难免有些失落。 在目送微微散发着‘今天也没见到青衣宝宝粑粑感到好失落哦’的顾暂离开后,小青才旋身叉腰,一脸得意并微微挑眉的看着乙二和乙三,“哼哼,早就跟你们说过放我和顾……先生进书房的呀~得,现在被处罚了知道了吧~”一副‘小爷我早就和泥萌说过了’的小人得志模样。 要不是刚刚和乙二对视的时候琢磨出点味,眼角余光又瞄到了乙二身边乙三微微露在在衣袍外的绑腿,小青一下子还真反应不过来。要知道,每次城主不满意属下的某些决定但又够不上去刑堂,只打算小惩时,就会选择让他们绑上里面带了不同重量的玄铁护手和绑腿。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便捷和轻松来说的武林人士而言,实在是难受。最最重要的是,宋大城主选择给自己属下身上带的,可不是一般的玄铁,而是寒冰玄铁。 这种江湖上被众人梦寐以求的,被当做兵器材质首选的寒冰玄铁,就被宋青衣用来给属下做绑腿和护手,增加重量了……_(:3ゝ∠)_ 乙二微微眯眼看着面前一副得意痒痒的小青笑够了后,才慢吞吞的将一直背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举到少年面前,摇晃了两下,看着他瞬间目瞪口呆的表情后颇为得意的挑眉。“喏,这是你的。” “……”为什么他也有?!不公平!q皿q 就像是看穿了小青的想法一般,乙二已经面无表情,但声音轻快的进行着说明。“你和我们的受惩原因是一样的。” “什么?”小青觉得委屈极了,颇有些不服气但又带着一点可怜巴巴的抬头。 ——“不知变通。” “……”这个惩罚理由,还真是服气了…… ——————————————————- 按照小青说的,顾暂一直走了大约有十多分钟才远远的看见那座凉亭,原本提着两个食盒微微有些气喘的青年,在看到凉亭里的人后微微一愣,心随即跟着跳快了半拍。 站在原地一会儿,才重新迈步,带着一些犹疑和不确定慢慢走近。 越走近,心跳就逐渐加快,等到了凉亭外的时候,顾暂才真的确定里面的人真的是自己一直很想见的那人。 宋青衣半躺在放置在凉亭里的躺椅上,连顾暂已经缓慢的踏进了凉亭走近自己都不知道,他微微侧颜,长而直的睫毛遮掩住纯黑色的眸子,在眼底投影出两排小小的扇形阴影,冲顾暂的角度看过去,那睫毛显得格外的长,却又带着两分莫名的脆弱和纤细。和着他花白的鬓角让顾暂感到心疼又愧疚。 可偏偏这一切都是系统做下的事,他也不过是来去不自如的身不由己。 宋青衣像是原本看着天气较好所以在凉亭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书,连外袍都没罩一件在身上,只在腿上盖了一条薄毯,修长有力的手自然垂放在腰腹处,手指微微虚扣着已经滑落的书籍。 看起来,似乎累极了。 顾暂将手中的食盒轻慢的放在一边,连呼吸都放缓了才靠近宋青衣,将原本随意耷拉在他腿上的薄毯慢慢的拉起,盖住他整个肩膀才罢休。 手指在从宋青衣宽厚的肩膀撤离时,微微顿住,像是因为什么而静止了一般。 片刻后,才轻轻的伸手,慢慢摸向宋青衣微微侧颜,此刻对顾暂而言正对着自己的花白鬓角,手指在即将触碰上的一瞬间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蜷缩了一下,停顿了两秒才缓慢的,几不可闻的轻触。 指尖冰凉轻颤。 顾暂看着宋青衣的睡颜,眼中带着心疼,嘴角微微紧抿。感到胸口闷闷的。 但他又不能大声的发泄出来,因为这样会吵到青衣,所以只能让那股沉重的闷痛在心里纠结着翻滚,独自咀嚼。 这个男人,现在已经位处高位,功成名就且武功卓绝。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幼童,也不再是那个有些倔强和偶尔依旧有些锋芒毕露的青少年。 此刻的他,在属于男人最好的年纪,拥有一切,坐享一切才对。可自己却冲他的小厮口中知道,这么多年,面前这个男人过着几乎是出家居士般的生活。 ——就像是一直放不下一直在缅怀惦记着什么一样。 顾暂还记得小青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己后,小心翼翼又带着试探的开口说着他觉得的事。 一直放不下。 一直在缅怀。 一直……惦记着。 因为他吗?顾暂突然就觉得眼圈一热,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后才重新缓缓睁开。又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怜惜深深的凝视着熟睡中的宋青衣后,缓缓的俯下身去,靠近他。 湿热的鼻息,让原本安静放在腰腹间,被薄毯遮掩的手痉挛跳动了一下。 第109章 极力屏住了呼吸,怀着一种连顾暂自己都感到柔软到快要心碎的复杂心悸,带着呵护和爱怜轻轻的印在宋青衣花白的鬓角上,微微停顿后,慢慢抽离,却在抬眼撞进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正静静看着自己,平静无波的眸子后,僵硬在那里。 顾暂……觉得自己这一刻心都停止跳动了。 宋青衣静静凝视着依旧保持着弯身的举动,一副呆若木鸡表情瞪着自己的顾暂,暗叹一口气后,伸手捏着顾暂圆润的下巴,平缓镇定的拉下来,重新吻上他。 深秋的阳光从凉亭的一面投射过来,将原本应该是独立两人的影子融合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交融的整体。带着静谧且温暖的缠绵悱恻和细致亲密,让他们看上去是那般美好。 唇分,但宋青衣却并没有放开顾暂的下巴,只是拉开一点点的距离,依旧在很近的距离和顾暂对视,细细的看着面前青年似乎从最初出现,到现在,就没有变过的容颜。 “……我并不想这么快的原谅你。”宋青衣看着顾暂半响在他终于平缓了呼吸后静静开口。 “……嗯。”顾暂看着宋青衣。 “我想过很多种要是再见你时,……会做的事情。”宋青衣静静的诉说着自己对顾暂的所有黑暗想法。“我会把你绑起来,藏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来去自如的地方,让你每天也像我这样活着。” “只能看见我,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到厌烦,再到不想再见,直到我不出现,你就会一直生活在无尽的张惶失措里。见到我就会急忙跑过来主动亲近我、讨好我。……眼里,只有我。” “我会变成你的全部。到那时我再把你放出来,这样……你永远都不会再离开我了。” “因为无论是谁将你我分开,你都会体会到和我一样的心情。每一天,每一个夜晚,甚至是每个呼吸的瞬间都会是煎熬。” “然后在这种焦躁中,你就会想要杀掉全部的人。毕竟……你都已经那么痛苦了,那这些人又怎么能笑呢……” 宋青衣的话不紧不慢,平缓温和。修长有力,微微带着一点点薄茧却一点都不显得粗糙,反而增添了几分内敛和气度的手依旧静静的扣着顾暂的下巴,不松不紧,拇指微微摸索,带着一种亲昵的质感。 却让顾暂有有种寒意从尾椎慢慢的蔓延上来,攀爬上背脊、肩膀,从后劲的两侧一直到耳朵处。 战栗一片片的炸开。顾暂愣愣的看着宋青衣,看着他温和沉稳的开口,依旧半躺在躺椅上不紧不慢的,带着内敛的气度和雍容静静的诉说他在臆想中想要对自己做的一切。 而这些,顾暂从那双纯黑的,深沉且莫测的眸子里知道面前的人根本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那么认真的想过,并打算实施的。 ——假如他出现的时间再晚一点的话。 顾暂看着宋青衣还准备安静的说点什么时,心中涌起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在宋青衣微微错愕的时候捧着他的脸,重新俯下身去。 这次不是鬓角。是唇。 如果说第一个吻宋青衣已经抱着被顾暂嫌弃和鄙视等等心情亲吻下去的决心的话,那么顾暂的这个主动的亲吻就几乎是让他心中欣喜若狂。只呆愣了片刻就反客为主的,霸道的压制住顾暂。原本捏着他下巴的手也再往自己面前一带后,绕到顾暂的后颈处微微摩挲压制,加深这个吻。 以几乎要把顾暂吞噬掉的侵略性。 和之前的吻比起来,这个更加的激烈和充满了情.欲.的味道。厚重的呼吸和衣料的窸窸窣窣声都变成了让似乎下一秒就会燎原的星火。 直到在即将失控之前,宋青衣微微撤离,此刻更加显得深邃的眸子一错也不错的盯着顾暂,像锁死了猎物的凶兽。原本之前放在顾暂后颈处微微摩挲显得亲昵充满了安抚意味的手,此刻却给顾暂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 ……似乎下一刻,面前的人就会因为自己没有回答好接下来的问题,而好不留情冷酷的扭断他的脖子。 “……如果你再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宋青衣明明依旧躺靠在躺椅上,应该因为此刻的姿态显得弱势才对,却依旧莫名的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度,掌握着全局。 “如果下一次你再这样离开。相信我。”宋青衣轻缓的开口。 “我会杀了你的。” 顾暂愣了一下,随即一笑,眉宇平和干净的点头。“好。”顿了顿,又忍不住笑着说了声“好。” 面前的男人威胁感浓浓,杀意凌冽到让自己胆颤。但在刚刚的亲吻时却连咬着自己嘴唇的力度,都恰当在保持在不会咬伤他的程度上。 ……却威胁着,会杀了自己。 这样的宋青衣,让顾暂又为之心动,又感到内心柔软。青年笑着忍不住又低头亲吻了几下宋青衣花白的鬓角,再抬头看向男人时,眼中含着泪水,却依旧笑着,“青衣啊……你现在,都比我大了。” 宋青衣抬手默不出声的将顾暂的眼泪缓缓拭去。 嘴角微微一笑,只一点点笑意就展现出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气度和风华。“所以……现在到我保护你了。” “……顾暂。” ——————————————————————————————- 在那土狼扑过来的瞬间找到了空隙,也不管地上有尖锐的石子和一不小心就会戳瞎眼睛的带着倒刺的灌木丛,就第一滚后腿一脚用力踢向已经在空中,朝自己扑过来的土狼。 在那畜生被自己踢得嚎叫着斜飞出去的时候连忙爬了起来,抓起恰好在手边的石头朝那匹和自己一样没几量肉,瘦得腹下根根肋骨都看得分明的土狼扑过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石头狠狠的砸下去,却被土狼一扭头偏开,随即回头就是准备朝自己咬过来的血盆大口。狼眼角处有血珠浸出,在猛力摆头朝汉子咬过来的时候甩飞出去,落在一旁的沙土里,瞬间被黄土吸收,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那汉子也同样杀红了眼,现在躲开自己根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所以在那充满了浓烈腥臭的狼嘴朝自己咬过来的时候,他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将左手掼进了土狼的喉咙深处!让那狼在要大力咬合的时候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稍微缓解了一瞬间的时间。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那痛侧心扉的痛楚和牙齿咬到骨头上时发出来的难听声音,就差点让汉子痛得昏厥过去。一直捏着石块的右手紧接而来,狠狠的击打向土狼的脑袋。 可土狼也在拼命的试图用四肢锋利的爪子各种抓挠,尤其是试图抓破汉子最柔软的肚腹! 殊死搏斗!谁也不敢后退躲开。随着一声声沉重的击打声,那土狼终于逐渐软下去,直到石头击碎头盖骨的声音传来,才没了动静。可即便是这样,那狼嘴也没有松开过汉子的手臂,依旧死死的咬着。 等汉子将左手从狼嘴中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森森白骨,鲜血嘀嗒的同时那手也扭曲成了一个古怪的姿态。 汉子吊着左手,右手丢了石块后捂着被土狼爪出了好几条血路,甚至还差那么一点点就真的把他开膛破肚的伤口上前了两步,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从一开始就站在一边闲闲看着的男人。噗通一声双膝跪下,在地上跪行了两步后喘着粗气。“请……请神医……赐药。” 古怪的干涩的声音嘎嘎嘎的响起,就像乌鸦一般难听。那人带着有帽子的黑色披风,浑身都笼罩在里面,让人没法从体型上分清他/她的性别。而声音也古怪难听到无法分辨。 “好好好……”那初听像老妪,但再听又像是被人火烧后熏坏了嗓子的老者。娄曲着站在树荫的阴暗处,似乎非常畏惧阳光,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称赞。“……没想到,黄家……还有你这样的忠仆。” 抖抖索索的在披风下摩挲着藏在暗袋里的东西,随即丢给地上依旧跪着的男人。轻描淡写的,似乎只是拿出了再稀松平常的小玩意儿。“这一小包,你也是一路跟着我走来花费了大量的人力才弄出来的。至于效果嘛……”话没说完,只有鬼魅的沙哑嘿嘿声。 停顿了一会儿才有继续。“你也见了那些被你抓回来的人用过之后的下场,现在你又这个样子,到底能不能受得住……我可不知道。”嫌弃的抽了抽鼻子后。“我是不会带着一副尸体进怀城的。” “神医放心。”汉子咬着牙,汗水从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那双眼睛里有着摄人的光。那是无限的仇恨和因为心中的执念还未吐出,无法平息的怨气。 这种强烈的情绪让他原本方正的国字脸显得狰狞且可怖。汉子用唯一完好无缺的手一把抓起被那人丢到地上的小纸包,一点都不在意上面沾染上的尘土和泥巴,合着外面的纸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在那难听的像乌鸦一样的嘎嘎嘎笑声,和连声的‘好!好好好!!’拍手大笑中,胡乱吞下。重新哑着嗓子开口。 “即便是爬,我也要爬到怀城再死!” 宋青衣——宋大城主——我要你整个怀城,给我黄家陪葬! 第110章 小青觉得自从顾大……先生和城主和好以后,自己平日的工作似乎就更少了。 为什么?并不是顾大哥抢走了属于他的工作,而是城主直接亲力亲为了好嘛?明明……两人什么都没有,小青都知道顾先生和城主不住一个屋,但即便如此很多时候城主看向顾先生的眼神都会让他这个旁观者感到眼红。 辟如现在。少年不小心看见了自家城主看向一旁顾暂的一眼后,忍不住扣了扣感到有些热的脸颊,并将眼神游移开去。 书房内现在是一左一右两张书桌,左边的依旧是城主平日里处理城中事物的地方,上面堆满了码放整齐的来自各地的文件和信函之类,分门别类的放好。 虽然小青表面上是负责整理的,在外人眼里也被看成是宋青衣的心腹臂膀,知道很多辛辣秘事和接触很多重要文书往来。但只有小青自己清楚,‘心腹臂膀’嘛……他是不会推辞的,但知道很多重要文书?呵呵……他其实只是负责将城主确定已经看过并没用的书信拿去烧掉,并把需要回复的文书拿去交给其他人罢了。 所以……他小青说穿了,只是距离城主近一些,至于知道什么……嘿嘿,城主和顾先生的事算不算? 少年一边研磨一边颇有些的心不在焉的神游,反正他只要保证城主在处理公事的时候,提笔有墨用,抬手有热茶就可以了,至于自己有没有走神什么的。真没什么关系。 不过今天小青在走了一会儿神后,恰好抬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原本敛眼低垂,端坐书案前的宋青衣笔端微顿后,极其自然的朝一旁的顾先生看去。 虽只是淡淡的一眼,但小青却总觉得这一眼可和平时的完全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同。急忙低头重新默墨的少年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一眼像什么。 像小孩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颗糖丸。舍不得吃就放在小小的布作口袋里,小心贴身收好后还总是忍不住时不时伸手按一按,确定东西还在。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感到想念,所以就总是从怀里拿出来,偷偷的朝里张望。连舔一舔,都舍不得。只是这样看一眼就感到满足了。 顾先生,就是城主的那颗糖丸。 明明就在眼前,但还是会忍不住看上一看,舔……咳! 小青研磨的手一顿,虚握成拳,偏头轻轻假咳了一声。 虽然这声音并不大,但还是惹得宋青衣和顾暂同时看了过来。原本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看书的顾暂忍不住站起来走向小青和宋青衣。脸上带着关怀,“小青这是感冒了?”转头看向宋青衣,“要不我帮你研磨,让小青下去休息吧。” “不不不。”小青连忙放好墨后摇手,在宋青衣纯黑色眼眸的静静注视下,干笑着对顾暂说,“先生,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身体可棒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特别棒,少年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啪的。那声音顾暂听了都替他痛。 不禁忍不住开口问。“不痛?” “不痛!”小青挺胸抬头做好汉状。 ……嘤,痛死了qaq 宋青衣看在眼里,重新垂下眼继续书写文书的时候,淡淡开口。“先生让你下去休息就去。” “哦。”(●—●) 和顾暂说的时候还力求证明自己的身强体壮不同,宋青衣一开口小青就乖乖的双手垂于身侧,朝宋青衣和顾暂一次行礼后,退下。 等书房的门从外面被小青悄无声息的重新关上后,顾暂才扭头看向头也没抬,一副奋笔疾书处理公务的宋青衣身上。静静的看着他半响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头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顾暂就站在宋青衣的书桌旁边,只需要走两步就到他的面前。顾暂也是这般做的。 抿着笑走至宋大城主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专心于书写的宋青衣,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些旁人枉费了许多功夫都没法知道的重要文书,就这样大咧咧的在顾暂面前一览无遗。 毛笔饱含着浓墨在微有些带着黄色的宣纸上辗转游龙,即便是顾暂这种并不太懂得怎么欣赏毛笔字的人,也要惊叹于宋青衣的字迹。墨迹饱满醇厚,笔锋辗转圆润沉稳,一丝轻浮狂躁也无,但却可以从这些看似平和的字体间感觉到藏在笔骨中的傲气和威压。 这样的男人,无论是谁都会趋之若慕,试图得到。 但…… 顾暂微微一笑。 这个男人是他的。 像是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就起了一点点调侃心思的顾粑粑微微低下头,在宋青衣笔端一顿,在原本行云流水的笔迹中留下了一个不那么好看的顿笔时,凑近宋青衣的耳廓。 唇几乎就贴在那耳廓上,鼻息以几近的距离随着顾暂有些故意的气息喷洒进宋青衣的耳里。 在顾暂看不见的位置,那总是神色淡淡的远山眉微微一动。 ——“你怎么生气啦?青衣?”青衣二字,拉得悠远深长。尤其是吐出衣字时,嘴唇轻启,让宋青衣产生一种,顾暂下一刻就会轻轻咬上自己耳骨的错觉。 这种.赤.裸.裸.的,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挑逗没几个人受得了。尤其是,当他还来自于你原本就渴望的对象时,更是如此。 宋大城主神色眼眸微敛,看着那及其丑陋的一顿,神色淡淡连眉头和眼眸的色泽都没丝毫的变化。平静的将毛笔放在旁边的笔架上后,才慢慢转身看向依旧弯着腰,和自己贴着极近,带着笑意睨着自己的顾暂。 墨玉般的眸子定定的和顾暂对视,安静内敛,一点锋芒不露却显得格外深邃悠长,偏偏这份平静和润泽却让原本抱着调戏意味的顾粑粑从背脊末端升起一串的寒意。 ——似乎惹醒凶兽后来自本能的警觉。 就在顾粑粑打算故作镇定的偏头假咳一声并趁势站起身,和此刻的宋青衣拉开一点距离的时候,才欲动,就被宋青衣捏住了下巴,手微用力,顾暂就随着这股力道微微前倾,恰好和宋青衣似乎就等在那里的薄唇相亲。 ……明明是宋青衣搞的鬼,却偏偏无论是谁来看都像是顾暂主动凑过去的。 就连现在的亲吻,主导权和掌控权也在对方的手上。 可偏偏自己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理应睨视对方掌控主权的那个才对。 ……这不科学。 顾粑粑:_(:3ゝ∠)_ 最最不科学的是,……居然在这种事情上都能举一反三?! 等宋青衣主动收口,撤离的时候,顾暂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从‘居高临下弯腰调戏酷炫拽’模式,切换成了‘岔开坐在对方腿上被亲得气喘吁吁’状。_(:3ゝ∠)_ 真是……相当的不科学。 宋青衣将顾暂微微凌乱的发和衣领整理好,亲昵的抵着他的额头和顾暂近距离四目相望,神色淡淡且眼眸依旧,一派的上位者雍容气度。“以后……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喘过气来的顾粑粑像是听到了什么话似的,忍不住朝宋青衣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似乎这句话应该他来说才对吧?!不要这样?! 顾粑粑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自己只是动动口而已,他宋大城主是真动‘口’啊!临了他还一副‘都是你’的无奈包容模样打对自己说‘不。要。这。样。”?!合着刚才对自己酱酱和酿酿的不是他? ……哼。生!气!皿凸 被酱酱酿酿后的顾粑粑感到一股名叫‘我猜到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的憋屈给逗笑了,恶向胆边生的就保持着现在的姿态蹭了蹭宋青衣。看着他神色淡淡的神情,但眸子却瞬间深沉下来后,竟然有种诡异的兴奋和得意来,挑眉笑。“你说的不要这样……是这样?” 宋青衣下颚紧绷的微微抬眼看着顾暂,眼眸深沉,半隐在衣领下的喉结难耐的上下滚动了几下,才勉强镇定。他的双手依旧安静沉稳,连一寸都没有挪动的放在顾暂的后腰上,看似沉静但那掌心的温度却让顾暂隔着衣料都可以清晰的察觉。 在顾粑粑呲牙一笑,准备再来一下时,宋青衣直接双手抓着他的腰际,把原本是自己把他给拎到腿上的顾暂,此刻又给拎了下去。一贯平淡的远山眉微微凝着,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对这样的顾暂无措。 这就像总是在有意无意诱惑着食草动物爱上自己的凶兽,突然有一天角色稍微颠倒了一般,变成食草动物开始躺在那边撩骚了…… 这让总是擅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宋大城主有些……困惑。 落在顾暂的眼里,感觉就像是此刻宋青衣的脸上写了大大的‘这个世界怎么了’这句话一般感到好笑。 这个模样反倒让顾暂感到亲切和忍不住想要撸一把他的头发,但最后也只是亲了亲宋青衣的花白鬓角。“好啦,我不闹你了,我帮你研磨,来……”正探身试图去拿之前那只被宋青衣平稳放在笔架上,墨迹已经微微凝固的毛笔,却被另外一只大手按住。 不免疑惑回头看向宋青衣时,对方却在他看过来时微微侧头不于之视线相对。 似乎,带着一点点……羞恼的意味? “……换一只。”宋青衣开口,在察觉到顾暂没明白后,微垂着睫毛不看他继续补充。“……那只不能用了。” ……不能用了? 顾暂重新扭头看向那只毛笔,过了很久才发现笔杆上有浅浅的手印。那是内力高深的人,连声音都不会发出,硬生生捏出来的印记,但毕竟是竹制品,看似无损但笔杆已经破裂损坏。 所以—— 这次换顾粑粑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大城主了。果然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平静嘛…… 宋大城主固执的垂着睫毛,不看顾暂,“……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关心别人。” 这是在回答之前顾暂问的那句‘是不是生气了的话’。 一愣后好笑的情绪像泡泡一样漫上来。惹得青年忍不住又凑近男人,在他薄唇下轻啄,再啄。 低声。 “嗯。我只关心你。” 第111章 一面听着单膝跪在大理石铺成的书房内听着暗卫的奏报,一面慢条斯理带着某种愉悦踱步到书房的一面书墙面前,洁白如玉,连指甲都修剪得异常整齐的手指在书籍上一一划过,最后在其中一本上定住,食指一拨,让书籍露出一点后用食指和拇指抽出,摊放在左手上,随意翻动。 直到汇报完全部的暗卫都已经止住声音好一会儿了,青年才像是刚刚才从书中的内容回神一般突然一笑,让原本就带笑的嘴角此刻更是多了几分魅力和爽朗之气。 着眉眼如画,清隽英姿的模样,走出去不知有多少少女为之心动。但这笑却让单膝跪在那里的暗卫感到心中一紧,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个总是带着笑意的青年,内里是个什么德行。甚至在心中疑惑后悔,这么多年,他和其他人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本分的不对。 城府深到让人一想就觉得背脊一寒。 可即便如此,面前的人也已经确定会是自己以后的主子,未来宋家堡的当家人,无论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也得全部收敛了全心全意的为他,和宋家堡打拼才行。 这就是身为暗卫的最基础的职责所在。 轻笑声止住后,是青年已经在这八年的岁月中蜕去了少年还显得青涩的嗓音后,变成现在的润泽和雅致。要是把现在的他和怀城城主宋青衣放在一起,相信不会有人会怀疑他两人不是兄弟。 无论是笑起来的感觉,声线,还是身上的那份气度,都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在里面。 就像……是在刻意的模仿。 但这话可不能当着面前的人说,暗卫还记得,当初有个人只是隐约的说了一句‘两人不愧是亲兄弟,少堡主和怀城那位,好像。’。就这样一句话都被面前的人听了,直接拔剑断了那人的右手。在哀嚎中带着笑意施施然的收剑归鞘的时候淡淡的说。“是他像我,不是我像他。……记住了?” 记住了。 而记住的代价是那人失去了自己的右臂。不久后就听说有昔日仇家早上门报复,因为失去了惯于用刀的右手而不敌,甚至被击成重伤后,眼睁睁的看着仇家把全家给虐杀后,才被最后杀死。那人的友人赶到时,连一具完好的尸首都没有从熊熊大火中抢出来,最后只能等到火势自己熄灭后,将骨灰收拢,一起掩埋。 即便知道这个人的惨死和全家被虐杀,和面前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也会生出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的一种复杂心情。 然这就是江湖,这原本就是会因为一言不合就起争执,甚至会升级到变成世仇的江湖。 虽对面前人的做法隐约觉得不认同,但又不得不承认,江湖的行事作风原本就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暗卫突然有些怀念在怀城检视的日子。即便在哪儿的时候也充满了危机,需要时刻警惕着被怀城城主的人马发现的危险,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但这个时候再想起时,却总觉得,即便是同样的艳阳天,怀城的似乎就是要温暖一些。阴天下雨的时候,怀城也比宋家堡多了一丝明媚,少了两分阴霾。 可当初,他对宋家堡也是这样的心情。 哦。 暗卫依旧单膝跪地,神情淡漠。但内心却格外平静的恍然。 ……那个时候有这样心情的时候,是宋堡主在管事的时候。 “李墨还是这般小肚鸡肠。”白皙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平缓轻巧,似乎很爱惜这书房里的东西。声音轻慢且显得并不那么上心,倒像是在和那暗卫闲聊一般。语调柔和,就是这幅浅笑温和的模样让他受到很多女子的喜欢。但只要极少极少的人,才能从那温和的语调下听出一细细的阴冷和毒辣。 宋家堡的少堡主宋知尚,从来就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模样! 但谁会相信呢? 除非是像他那般亲眼见过,不然也不会相信面前的人能够微笑着挥刀的。 ——就像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浑身萦绕了一声魔气和阴冷的恶鬼。 “如果真心要闹,那就闹大点,这样……我也好有去看我大哥的机会不是?可惜。”背影挺拔修长的青年将手中的书籍随意的翻了翻,像是觉得无趣一般,重新放回书架中后,又重新抽出了一本来随意的翻开。“他这样小打小闹的,跟条只会冲人汪汪叫,但就是不上前的狗有什么两样?” 停顿一会儿后。 “……真是丢我宋家堡的脸。真是……”微微抿笑,左脸颊上有个极浅的酒窝出现。 “想杀了他。” 听了这样的言论,暗卫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一些。并不言语。但心中的寒意更浓,越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觉得那股寒意逐渐攀升,并将自己全部围绕捆绑后活活窒息而死一般。 可即便如何害怕,暗卫都不敢出哪怕一丁儿的声音。 他很清楚,面前的人确实喜欢旁人对他表现出来的绝对服从和恐惧,但他同样也十分讨厌旁人在面对他时,流露出惊慌失措后显得难看的模样。 所以暗卫必须控制自己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才行。 宋知尚像是陷在了自己的幻想中一会儿后,才意犹未尽的将手中重新抽出才翻了两页的书籍随意的扔到了一边,和刚才那小心翼翼格外爱惜的模样呈现了巨大的反比。 他转过身来,淡淡的从暗卫的身上一掠而过后,慢慢踱步走向书桌边,依旧漫不经心的问着还跪在那里的暗卫。“你是说最近宋大城主的城主府里……多了一下人?” 这可稀奇,他那大哥身边唯一的一小厮还是一随便在路上捡的小叫花子,一贯深居简出,粗茶淡饭的,要不是那打扮还有点城主的意思,估计他还以为他那大哥下一刻就要出家了呢。 果然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 看样子……是这么多年后……终于装不下去了? 宋知尚在心中嗤笑。 ……还以为有多忠贞呢。 “不过……”暗卫语调里面的犹豫让宋知尚淡淡侧目,他不太喜欢这种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正确点说,他是不喜欢所有不如自己眼的杂碎,所有不如他意的方式。 “说。”一个字,却让暗卫心中一惊。 连忙又低了两分头以示恭敬后开口。“说是小厮但属下却又觉得不太像。虽然他穿着和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差不多。” “哦——?”宋知尚转身,斜靠在书桌旁,感兴趣的挑眉。想了想后。“……朝廷的暗线?” “属下认为应该不是。”暗卫一面说一面回忆。“那人年纪不大,虽会点拳脚却也只是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罢了。因为突然出现在城主府太过奇怪,所以属下还擅自查了查,发现他之前曾经在合武镖局做过小工,那天李墨公子为难合吾镖局总标头的时候,他也在场。” “后来,大公子也出面了。” 宋知尚那双猫眼一凝。“……他去了?” “是。亲自。”暗卫确定的点头,“然后在离开的时候,还亲自扶那人下马。”又想了想。暗卫说。“又一次属下离得比较近,有听见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叫他……先生。” 脑中灵光一闪,某种想法突然就传进了宋知尚的脑子里,他带着有些诡异的笑慢慢站直,双眼亮的出奇的看着跪在下方的暗卫,轻声。 “他姓什么?” “顾。”暗卫肯定的回答。“顾先生。” 宋知尚微微睁大了眼,笑得更加灿烂和古怪。 “顾先生啊……” “真有趣。” 第112章 “所以,少爷要去怀城?”南宫夫人一面问,一面将依旧犹如少女般白皙娇嫩的手从撒了花瓣的净手盆中缓慢的拿了出来,并用旁边搭着的素白棉质锦帕轻轻将手沾干,那双和宋知尚如出一致的猫眼眼尾微微一挑,就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不知为何,荷花总觉堡主夫人娇媚得越发凌厉和……妖魅了。 但在宋家已经从什么都不知道战战兢兢的少女,走到这一步,成为宋知尚身边不可或缺,甚至在宋家堡也有一席之地的她,自然也已经不是时下阿斗,面上也在岁月中锻炼得更加不动声色和内敛。在察觉到南宫夫人看向自己后再次压低了头以示恭敬。“是,少堡主让荷花来禀告夫人,即日即将启程。” “可……”查了寻常人家一辈子连见都没见过的膏体在手上,随着慢慢晕开沾染了暖度后,那原本在静态下一点味道都没的膏体,就悠悠的散发出玫瑰的香味,又给原本就妖娆动人的南宫夫人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然而这应该显得令人感到温馨和沉醉的香味下,却总让荷花觉得有一丝无论怎么掩盖也避免不了的尸腐之气。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荷花阻止自己想太多,平心静气的听着南宫夫人下面的话。 ——“可为什么少爷不亲自来说?” 为什么?因为在几年前因为你想要让宋知尚娶南宫家的小姐南宫小小,甚至不惜用药都要让他们在一张床上的事后,宋知尚就不再踏进你的宅院大门,就算你把从八年前就开始深居简出,这几年更是半步都没有踏出后院的宋堡主放在你自己身边,就为了逼宋知尚给堡主请安的机会,让他妥协,他都选择了宁愿不见宋堡主都不踏进来,还有什么为什么。 可这些也只会是腹诽。 荷花恭敬点头后地低声,重复着每一次来都会重复的话。“因为少堡主希望你好好休息静养,所以并不愿打扰你。” 坐在上方的人静默片刻后轻笑。“……这样啊……那你去转告少爷,等我静养好了……一定要来看我哦……” “是。”荷花回答后,却并没有马上就走。 “怎么?”淡淡的问话。 “……少爷让荷花也待宋堡主安。”这么多年来,荷花是宋知尚和南宫夫人之间唯一的桥梁,南宫夫人把宋堡主接到了自己的别院,却不让任何人接近、探视。如果这时宋三长老还在,估计还有点余威可以强压着南宫夫人低头,让众人见见宋堡主,确定他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但可惜的是,宋三长老在四年前就突发疾病去世。 虽死的蹊跷,颇有点飞鸟尽良弓藏的味道在里面,但却没有任何人敢把这个质疑说出来。 现在的宋家堡,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就在宋知尚的掌控之中了。 虽宋六等叔辈也可提出想见宋易的声音,但一想到一直护卫着宋易的一字护虽并不是经常出现在人前,但也时不时的出现并没有任何行为上的异状,就说明宋易根本没事。 也许,真的就像南宫夫人说的那般,并不适合见客之类的吧。 再说现在宋家堡有宋知尚在,虽稍有瑕疵和时不时的非议,但毕竟宋家堡是宋家历代经营了多年的庞大武林世家,并不会因为缺少了谁而导致整个宋家不能运转,所以也并不是那么真的非宋易出面不可。 甚至对于宋五宋七等人来说,宋易不出面还更好,他们原本就隐隐支持宋知尚,在现在这种宋家堡已经由宋知尚掌管了实权的前提下,更是拥有了更多的利益。如果宋易出面,反而会让自己这些好处变得没有。 既然如此,反正宋易的一字护都在,也没有任何的异动,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所有人,包括宋知尚和荷花在类,都认为这是南宫夫人在用宋堡主在和自己的儿子,叫板,看谁先认输罢了。 但也正因为这样,更让众人觉得,宋堡主的病,看样子是很难好了。更加把宋知尚当做了宋家的下一代堡主,马首是瞻。 无论是曾经多么强大的人,在没有了其价值之后,也会逐渐被人遗忘到脑后,并逐渐淡忘至不再想起。 这只是人之常情,虽显得薄凉,却又是最长见的常态罢了。 荷花明明知道南宫夫人会怎么回答,但每次还是要问。 果然—— ——“等少爷什么时候来看静养好的我,自然也能看见静养中的堡主。”南宫夫人微微一笑后轻皱眉,按着眉心。“我有些乏困了,退下吧。” 荷花无声,退下。 等硕大的房间内只剩余南宫夫人一人后,她才有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慢慢走至寝室。 躺在特意改造过后的床上。 那床及高,床榻甚至已经高过南宫夫人的腰际以上,床下四周是用异常结实的玄铁石板默密密实实的掩盖,根本看不透床下有什么。但轻轻敲击会发现里面是空中的。 南宫夫人躺在床上,半响后微微转身侧躺,左手轻轻放在脸颊边的枕头上,就像是在和枕边人说私密话一般,闭着眼轻声。 “……今天知尚也没有来看我呢……” “你们父子……都是同样的让人心寒。”语调里带着阴毒和寒气,但随即又微微一笑。“不过那是我儿子,有我的血。” “我自然……是要原谅他的。” 南宫夫人慢慢睁开眼,轻抚空空的床榻。笑得甜美可人。“对不对?” 良久后,在静默中轻声。 “哦。” “我忘记你现在听不到。” 第113章 人森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在寒冷的季节被人从暖和舒适的被窝里挖出来,而在想要暴躁耍赖死扛着不起床的时候,却遭遇了对方密密实实的亲吻攻击。 原本就是特别容易擦枪手火的清晨,还专门挑选这种太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季节,还趁人家还迷迷瞪瞪意志力薄弱的时候。 ……要不是害怕床咚的结果是自己被吃干抹净,顾粑粑分分钟想要把某个把‘轻描淡写,神色淡淡’这几个字时刻揣脸上的货给拉上床酱酱和酿酿了!皿凸 万恶的系统,居然不赐予他比宋青衣更高强的武功!不然……哎~嘿嘿嘿…… 然而这也只是好不容易就把自己给办了的某货给赶出去,急忙穿衣服中的臆想罢了。 花了三分钟的时间穿戴好衣服的顾暂,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像是察觉了什么后,面无表情的,死鱼眼的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 “……” ……尼玛。 顾粑粑暗骂。 然后?然后穿衣服只花了三分钟,但打开房门却是二十分钟后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在听见走至房门口的脚步声,和房门被开启的声音,从站在庭院中施施然双手背于身后,从眺望远方中回头的宋大城主,看见的是从房门里踏出来,面无表情中带点不虞神情的顾暂。 深井无波的墨玉色眸子虽淡淡,但顾暂却总觉得此刻在和这双眼对视的时候,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不禁加快了步伐,在经过宋青衣的时候快速的说了一句‘不是赶着出门么?还不快走?'后,就急忙窜到前面去了。 一副‘我躲~我再躲~’的模样。 却不知道身后的宋青衣正看着他怎么也藏不住的微红耳朵尖,微微挑眉。轻抿的唇边带上了一点点笑意,在走在前面的顾暂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住回头瞪视时,才施施然的慢慢跟上。一派从容不迫。 只是那总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里,此刻却有一丝揶揄的笑在眼底压着,像微微荡漾有淡淡涟漪的湖面一般,多了一抹风情和心悸来。 原本以为小青会跟着出府邸,却没想到少年在笑嘻嘻的把宋青衣和顾暂送到门口后就站住不前,等顾暂走了十几步察觉回头的时候,小青还笑嘻嘻的冲他和宋青衣招手,随便高声。“顾先生和城主玩儿得开心一点啊……”停顿后。“不用那么早回来的。”再补充。“今天不回来也没关系,怀城没那么多大事。” “……”呵呵。即便这条街上因为是属于城主的府邸,所以一个人都没有,但顾暂依旧觉得臊死了。这可是动不动就喜欢高来高去的武侠世界啊,谁知道有没有传说中的其他暗卫会像一直守在宋青衣书房外的乙二和乙三那般,在某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猫着的? 再一联想刚刚早前一点点的事,顾暂就想狠狠的,重重的一巴掌啪在脸上,捂住脸做生无可恋状。 ……嚓。这画风变化得太快,即便是躁动的小心肝儿也一时间无法适应啊。 尤其是,随后就瞄到身边一副轻描淡写状,但眼神里却带着似笑非笑的某人时,顾暂忍不住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后,压低了声音做威胁状。“你信不信我把你给拉到某个巷子里直接给办了?” 听了这话,宋大城主再一次挑眉,只是这次的神情里带了点不可置信的味道,用眼神缓慢的上下把顾暂刮了一遍,惹得面前的人已经炸毛到即将默默捂着胸口退后并固执瞪眼的前一刻时,才颇为可惜的微微移开眼。淡淡。 ——“城主府周围没什么真的暗巷。” 意思就是说,城主府周围看似空无一人的暗巷,都有人在暗处盯着了? 但你语气里的淡淡失落是几个意思?!嗯?!为什么会有淡淡的失落和遗憾在里面?!嗯?!嗯嗯嗯?!!! 顾粑粑觉得此刻自己的暴躁一定跟没睡醒就被闹起来的起床气有关,绝。对。不。是。因。为。某。种。事。情。没。有。得。到。舒。缓。的。暴。躁。 皿 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深秋清晨凌冽的空气后,顾粑粑才学着面前人如出一辙的表情,‘神色淡淡’的开口。“这么早把我闹起来是要干嘛?” 宋大城主看着这样的顾暂,颇为稀奇新鲜的睨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在顾暂的头上呼噜了一把。在顾暂反应过来炸毛前收手,并虚握成拳,凑近唇边后带着浅薄的笑意假咳一声后,重新正色看向还因为刚才自己的举动微微发愣的顾暂温声。“想带你看看怀城。” 说完,牵起暂时还没缓过神来的顾暂的手,继续缓步向前。 眉宇中带着一点点想要讨好和炫耀的雀跃。 这就像年少的孩子,总期望自己最好的,最优秀的一面,被最重要的人看到,并愿意和他分享一般。 无论在外人面前多么的成熟与稳重,都只愿意在你面前低下高昂的头颅,也只愿意向你展示幼稚的一面。 第114章 家 怀城对于顾暂来说,只是几天前才见过的地方,可故地重游后却骤然发现有很多地方都和‘几天前’自己见的完全变了一个模样,虽然那个书铺还在,但却大变了模样,和之前的低矮不同,此刻直接变成了上下两层楼,还在旁边专门弄了个铺子放了板凳和木桌。 在留意到顾暂惊讶的目光后宋青衣淡淡开口,“怀城即便比其他地方比较起来更加繁荣一些,但依旧有很多人买不起书,所以我让这里的店家改成了除了卖书以外,还兼做租书和抄默书籍的生意。反正……他那书卖不出去也不过是放在那里积灰,这样有人想看书又钱不够,就可以花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钱租扫默本来看。” 原本捧着书籍的店家在察觉到有人站在店门口时,一抬眼看见宋青衣,正露出惊喜之色站起身迎过来之前,就被宋青衣微微挥了挥手,瞬间明白后重新又坐下,不再看向他和顾暂两人。 只是心神已经怎么都不能再集中在书籍上,想要看又碍于宋青衣这多年来在怀城积累起的威严而不敢,即便,店家本身也是武林人士出生也一样。 很多时候,在对某个人报以信服和崇敬之意时,除了地位、力量、才智等外,最重要的还有属于他自己的人格魅力。 而宋青衣,是集聚这几点在一身的人。 当年他在庆阳,一点武艺都不精通的时候,也是凭借着其中的两点站到了蛇鼠混杂的就九流顶端,成为一个明明不会武功,却没有人敢去招惹的存在。 宋青衣在怀城虽然鲜少在人前露面,却也并没有刻意神秘,甚至每年的重大节庆的时候也会站在城墙上接受怀城百姓的庆贺,所以这一路行来并不是没有人没认出他,只是怀城百姓很清楚,他们的城主并不喜欢被簇拥着。 所以大家除了投以善意的笑和充满了敬佩和崇敬的目光外,并没有格外热情的上前,只是用目光追随着,直到他陪在一青年身边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为止。 而书铺的店家,现在也怀抱着同样的情绪。 顾暂自然没留意到这些,他只觉得面前的怀城比起之前多了一股子让他愉悦的气氛。 像过年时节,即便寒冷刺骨,但依旧充斥在空气中的快乐。这是任何东西都模仿不来的。 而从再一次进入怀城就感受到了这种愉悦氛围的顾暂,又在此时亲眼看见了宋青衣在做什么。他给了那些贫穷的,但却渴望寻找除了武林这唯一一条路的,通往另一扇大门的钥匙。 顾暂站在那里,隔着几排书架看见那些衣着虽不光鲜,但却整洁干净的书生,带着一种诚挚和朝圣般的神情小心的捧着手中的书籍,缓慢仔细的翻过每一页,眼睛连一刻都不愿意从书上离开。 那种神情和举止,让顾暂心中充满了感触。 知识能够改变命运这句话,并不仅仅是适用于他的年代,还更多的使用于这里。在这个没有太多机会解除书籍和文字的地方,能够读书习字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可如果想要再进一步卖与帝王家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毕竟在这里,就像武林世家才聚集了大量的精湛招数和武功秘籍一样,庞大的更加深奥的书籍也只掌握在大家手中,只有家族子孙才有研读的机会,即便是拜入门下的弟子,也不见得能够有资格。 而这件书铺里,虽然也不会有那些大家握在手里的名门书籍,但至少宋青衣给了他们一个‘通过现在的努力也许以后可以看见更多更好书籍’的未来。 不知为何,明明此地静谧无声,顾暂还是被这种无声而震撼到。 他转过身,抬眼看向身后的宋青衣,在面前男人疑惑低眸时,压低了声音,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怎么办,我好想上了你。” 宋青衣怔怔,难得呆滞了有两息后才从和顾暂的对视中错看眼。 半响后,低哑的说。 “别闹。” 第115章 没有惊动在认真看书的人,从书铺出来后宋青衣也没再像之前一样牵着顾暂的手。严格说来,在走出城主府邸那条巷子,逐渐有人的时候,宋青衣就放开了顾暂的手,并从并肩而行不容声色的变成微落后顾暂半步,以一种守护的姿态。 恰到好处的在人前表现了亲密却又不会让顾暂因为自己的太过靠近,引来带着恶意的揣测心思。 爱怜和爱重,从来都是两个意思。 前者是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而后者则是将对方放在首位。 只是在从书铺出来后,顾暂有察觉到宋青衣似乎,比之前更离自己远了那么一点点? 这种距离让顾粑粑先是疑惑,但在望向宋青衣时遇到他微微闪开的眼神后却像是心灵福祉一般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带着一股子揶揄挑眉,琥珀色的眼底带着‘哎嘿~’的小调皮劲儿。带着坏笑暗戳戳的靠过去,看着宋青衣像一只被逼到墙脚但就是不还手也不张嘴的金毛大狗,抿着唇眼神游移就是不和面前的人对上。 可明明把他逼到墙脚的,是一只小小的食草性动物。自己只要随手一刨就可以把面前的小东西拨开。 “……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顾粑粑挑眉,从心底冒出‘哎~嘿嘿嘿……’的焉儿坏劲儿来。因为笃定了面前的人不会伤他一丝一毫不说,甚至会不断退让,所以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得意洋洋和有恃无恐。 也是忒有趣。 宋青衣微微睫毛掩垂,似乎有意避开顾暂突然就跟个跳豆似的逼近,不动声色的又向后退了半步后才确定他两人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让旁人看暧昧后,才缓缓开口。“我只和你离得有半步远而已。” “但感觉比之前远。”顾暂挑眉。一副地痞流浪遇见贞洁小姑娘后各种耍无赖的模样。 “……”贞洁的宋大城主睨了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青年一眼后,又淡淡的转眼看向别处,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沉稳内敛,只有站在他面前的顾暂能够察觉到他隐约的疑惑和……类似不安来。 沉默了两息后,宋大城主低声开口。“……你和之前,很不同。” 很不同?顾暂看着宋青衣微微偏头疑惑。哪里不同了?但随即就想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随即抿着唇笑得贼兮兮的。 所谓的不同,是因为自己对待他的态度吧? 看样子,自己在书铺里的脱口而出,让面前的人稍微有点惊到了呢。……明明早就已经成长成沉稳内敛的一方之主了,却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惊到。 不得不说,这让顾暂心中升起一种类似征服、得到了某种其他人穷尽一生都没法得到的,属于这世界上独一无二且受人瞩目的珍宝的兴奋和自豪来。 从来没有一刻现现在一般清楚,面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属于自己。 很多事,在没有开窍的时候并没有察觉,但一旦看清后再回头细细思量后,就会发现很多之前自己没有发现的东西。明明面前的人才是那个首先试图诱惑自己的人,可偏偏在自己明白心意并回身回应后,又像是被惊到一般后退闪躲。 似乎……很不敢确定这是玩笑,还是…… 这幅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强装镇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让顾暂生出一种柔软但又想要欺负他的*来。想要抱抱他,轻轻他,但另一方面又想捉弄他,看在人前总是神色淡淡,从容不迫的人因为自己而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 人都是这般,希望用各种手段在爱情中反复确定自己对于对方来说,是和其他人明显区分开来的‘不同’和‘特别’。 顾暂也是。甚至他觉得这算是一种……‘趣味’? 但当察觉到面前的宋青衣虽依旧摆出从容的架势,可因为离得几近所以可以通过感觉察觉到他已经逐渐在衣袍下紧绷的身躯后,才带着内心满满的怜惜和心疼冲他微笑着开口。“……我又不是傻子。” 敛眼低垂的宋青衣睫毛微微僵,连一丝颤动都在空气中静止了一般,半响后才慢慢的,面无表情的掀开敛垂的睫毛看向面前的顾暂,那双墨玉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面前依旧年轻,似乎岁月在他的身上已经停止了的青年。在外人看来依旧是一派的沉静内敛,但只有顾暂因为距离得近,看清了他紧绷的下颚骨线。 和他安静的对视了两秒后,顾暂抿着笑率先移开眼。看着繁华热闹的街道轻笑着说,“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太笨。……如果不是……”停顿了一下,顾粑粑回眸睨视宋青衣,带了点似怨似嗔在里面。“……早一脚把你踹开了。” 他说的是那些亲密的吻和……举止。 宋大城主,还在发呆。落在顾粑粑眼里就像是因为信号不好,还没接收到自己的话一般。 但实际上是,那些话已经连最后的余音都消失在空气中了。 顾暂又忍着笑看着此刻的宋青衣,颇为欣赏了一会儿后,才率先侧身,准备继续让他带着逛一逛八年后的怀城。“哎?那家卖羊肉米粉的店还在不在?要是还在的话……” 刚侧身,手肘就被人拉出,顾暂一错愕后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宋青衣缓慢的眨动了一下睫毛后,抬眼看向顾暂,低哑的开口。“……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 ——怎么办,好想上了你哦。 顾粑粑瞬间和宋大城主接通了脑电波,无语后面无表情死鱼眼的开口。“……回个屁,吃米粉去!”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其中隐约的咬牙切齿。 宋大城主?宋大城主像一只大型金毛犬般特别失落的再一次垂下了眼帘。 “……”默默无语的顾粑粑:皿凸 愤愤转身的顾粑粑自然没看见身后的人在褪去那一脸‘失落’后的笑意,总是沉静的眸子里闪耀着激动的狂喜,试原本就极其出众的他此刻更加充满了魅力。 最后还是没去吃那家牛羊米粉店,因为在走到那家店的时候却看见店铺并没有开张,一打听才知道已经关门好几天了,听说是店家前段时间去怀城外的村里买做米粉的原材料时,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到现在都还没好。 “看样子到这几天都没口福咯~”有食客在和相熟的友人离开时微微叹息摇头,没有如愿以偿吃到一口自己特别想吃的好吃的,可以说是身为吃货最大的‘遗憾’了。 “嗨!我们去吃其他好吃的。”友人无所谓的说,拉着好友去其他地方觅食去了。 顾暂在他们身后不远看着,生出一种‘居然在武侠世界也看见了吃货?!’的奇异心态。 也是有趣。 “没开门。去吃什么其他好吃的?”上一刻还在对看见吃货感到惊异,下一秒就扭头看向身边的宋青衣,并以一副吃货的嘴脸看着身边人的模样望过去,丝毫没发觉自己的表情和刚才见到的两人,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区别。 这幅模样自然都已经全部落在了宋大城主的眼里,想了想后开口。“这个季节,去吃鱼也不错。” “行。”只要有好吃的一点都不挑剔的顾粑粑大手一挥,让宋大城主在前面带路。 怀城城南有一条宽度约两米的河流,水是活水,和怀城城外的护城河相连,内城河两道种有垂柳、草坪,每行至一炷香左右就会看见河道上有青石葺成的弯弯石拱桥。方便居住在城南的百姓们。 内城河内时有扁舟,但却并不是尽为了打鱼。毕竟这内城河里的鱼自然没有外河的多,这些扁舟更多的作用是类似马车的存在。 有时候在城内办事的人不想走路就会选择租马车,但城南因为有河道的原因,所以某些道路相对较窄,如果马车再在上面行驶的话反而更堵,不比步行快多少。 自那时起,就有扁舟成为了代替马车的通行工具。甚至有些客商会包下小舟,和卖家、买家在舟上直接谈生意也变成了常态。 夏季时,更会有喜好附庸风雅的文人书生相约在小舟上,花比在茶铺里便宜的价格,却可以畅谈一个下午。欢笑畅谈的空隙间看看小舟外的风景,也颇有种游移在俗世之外的超脱感来。 而也因为这样,也就有了在小舟上叫卖的下酒饭菜等。价格便宜,虽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因为是从河道中新鲜打捞上来的鱼虾之类,所以颇有一番滋味在里面。 毕竟吃这些东西,原本就贵在一个鲜字。 而这个时节的鱼虾更是比其他季节要肥美得多,选巴掌大的鲫鱼,刮鳞去鳃后用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清冽泉水一煮,放简单的粗盐和摘洗干净的野生香菜,没一会儿就是一道简单的农家鲫鱼汤。肉质带着一丝丝甜味儿,一点腥味都没有的美味。 吃的就是一个鲜香。 要是有顺带打捞起来的河虾就更好了,个头再怎么张也不大,差不多都只有一手指节那么长,这时候的水质自然是顾暂那个时代不能比拟的,淘洗之后去掉虾头、虾脚之类的,用黄酒、葱姜碎末、一点点辣酱拌一拌后,取另外一只干净海碗盖着,就这样端上桌去,隔一会儿打开,就这样直接吃。 虾肉口感q弹,牙齿咬上去的时候还会觉得微脆。黄酒属性温和,中和了虾的寒气,另外葱姜辣酱虽寻常,但这样一拌后却让滋味多了几层丰富的味感。只是毕竟是生食,依旧不宜多吃。 不过这些河虾原本就不太容易打捞,加上离水后很快就会死去,肉质等也会变得不好,所以即便是有嘴馋的想要多吃点,也没办法。 不过人总是这样,不能轻易得到的往往就是最想要的。 也让醉酒河虾这道菜的价格成为了这南城价格较贵的平民吃食之一。 不过好在顾暂和宋青衣都不太喜生食,加上现在又是深秋,避免有阳光照耀,但在小舟内依旧会因为接近河面而因为水汽的原因显得比其他地方更要冷些。所以这河虾不吃也罢。这种时候就应该吃热乎乎的食物才好嘛。 宋青衣还记得顾暂的口味。重味、嗜麻辣,所以在坐小舟的时候也找的是同类型的小舟。特意留意了小舟主人有没有这些调料后才和顾暂上了小舟。 顾暂走在前面,自然没留意到这一点,同样也没看见小舟主人在看清是谁坐自己的船后,激动地带着厚茧的双手在衣服上搓了又搓,在其他人羡慕的眼里,将小舟更加平缓的撑离了停靠处。 等宋青衣吩咐船家做辣子鱼、石头鱼片和一道鲫鱼汤后才回到船舱内。小舟不大,加上宋青衣比常人更高出一些的身高,当他弯身进来的一瞬间,让顾暂有种刚刚还觉得恰好的船舱,瞬间变得窄小拥挤起来的感觉。 好在宋青衣坐下后,又稍微觉得好了一些。 舱内摆有一矮桌,四人在里面的话估计会连动一动都极其不方便的状态,所以现在只有宋青衣和顾暂两人的状况倒是恰好。顾暂对着船帘而坐,宋青衣进来后很自然的坐在他的左手边,抵肘相邻。 因为空间小,所以两人都是盘腿坐着,身下是厚厚的毯子,舒适却温暖,只是桌下的情况也和手肘的情况一样,膝盖抵着膝盖。 宋青衣还好,但顾暂简直不到几分钟就直接把腿给伸直了,颇有点坐不住的样子。 伸直双腿,双手在身后微微支撑着看向身边的宋青衣,想到他刚刚点的菜几乎都是重口的,不禁问道,“你能吃辣?” 正在倒茶的宋青衣微微掀开眼皮,瞄了身边的顾暂一眼。“我和你口味原本就差不多。” 这话没错,甚至宋青衣还比顾暂更能吃辣一点。 但那毕竟是八年前的事情。这段时间在城主府跟着小青,顾暂很清楚这么多年来宋青衣的口味都是清淡的,所以才有刚才的一问,现在也是。“可你现在味道……” 后面的话断在宋青衣微微一笑中,不得不说,这个年纪的宋青衣刚刚进入了属于男人最好的年纪,加上他因为岁月而锤炼出来的沉稳内敛,低调华贵,更是让他只微微展颜都会让人生出心惊动魄的情绪来。 即便是两鬓微微花白,也只是将他的笑和气度沉淀得更加醇厚和醉人,而不见丝毫憔悴与落魄。 他原本就是众人的焦点,更何况在这种窄小的空间里,因为这一笑,更让顾暂像是被空气中都充满了属于他宋青衣的气息而一窒,微微迷醉其中。 宋青衣在顾暂惊艳的眼神下收敛了笑意,总是无论看向何处都带着沉稳和不畏惧的眼神却在此刻,和顾暂的对视中主动移开。半响后才低声。 “……别这样看我。” 顾暂忍不住一笑。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唯一被对方迷住的人,但在下一刻宋青衣却会清楚的告诉自己:他也是。 这种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美好和急速跳动的心跳,都让这一刻变得到格外的温馨醉人。 似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只这样笑着凝视对方,就可以甜蜜的到天荒地老一般。 在顾暂想要凑过去亲吻宋青衣之前,船帘从外面被船家掀开。以为都是早就已经捕捞好,只等客人来就处理下锅的菜,所以也不会费多少工夫。更何况今天坐在自己船舱内的可是怀城的城主啊,这让船家更是想要麻利的露一手。 原本还显得有些清冷的船舱瞬间就因为事物的芬芳而变得多了暖意,光是闻着那麻辣的香味,顾暂就已经感到食指大动了。将菜上好,最后将已经烫好的温酒送上后,船家就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虽然因为宋城主的做了他的船让他很是激动,但也因为这样更希望给总是为了怀城各种忙碌的城主一个好的休息环境。嘿!从今以后,他也是亲眼见过宋城主的人呢! 哼着小曲儿,浑身是劲的搓了搓手后,船家重新拿起了长篙,让小舟重新在城南的内城河道中平缓灵巧的穿梭,因为岁月刻满了纹路的脸上带着对生活的积极向上和喜悦。 将茶杯拿开放置一边,宋青衣帮自己和顾暂斟了小杯酒,微微散发着热气的清冽酒液从并不怎么华贵胎制细腻的酒壶中倒出,进入小酒杯中变成清洌洌的,但面上却微微散发着雾气的一滩清水一般的玉露。 并不是那么浓厚的酒香随着雾气慢慢渲染开来,在空气中和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特别充满了年味的温暖来。让顾暂忍不住就是嘴角上扬。 看着宋青衣将酒杯斟满,并微微推至自己面前后,才双眼明亮的抬头看向宋青衣。 舱内的光虽不特别明亮,但也足以视人,加上这是白天,又有充足的阳光,所以并没有在船舱内点上蜡烛。但这样却又种属于昏暗中的莫名暧昧,让情愫和某种情绪更加容易滋生。 宋青衣微微敛眼,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酒杯的颜色相比他的手指更加有种玉质,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轻轻和顾暂面前的一磕后才低声说着。“这杯酒。”缓缓掀开眼帘,看向顾暂,“敬我们。” 敬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一句话就让顾暂有些眼热,借着端起酒杯的动作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泪意后,重新看向宋青衣,故意爽朗一笑。“……敬我们。” 对视后,带着笑意一饮而尽。 不比其他酒的冰凉入喉,这酒带着浅浅的温度入喉,瞬间一路下滑温暖了五脏六腑,等顾暂放下酒杯的时候,一不小心却瞄到了宋青衣微泛薄红的耳朵尖,不禁挑眉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宋青衣。 ‘几天前’他还在武林大会上见识过宋青衣的酒量的。 许是明白顾暂那一挑眉的意思,宋青衣也没掩饰,只举筷给顾暂夹了一块雪白细腻的鱼片到他的碗里,一面淡淡开口,“……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喝酒。” 顾暂微怔,明白的一瞬间突然又觉得心疼。不禁笑到,“……你这样说,不会是故意让我心疼吧?”只是玩笑的话,并没有想过宋青衣会回答,也不相信骄傲如宋青衣会回答。 ——“嗯。” 顾暂愣住,看着宋青衣,似乎有些不相信刚刚听见的是从他口中发出的。看着宋青衣在给自己夹了那块鱼片后,重新将手中的筷子轻放至桌上,依旧微微敛眼低垂着,似乎刻意的接着长而直的睫毛遮挡,不让顾暂望进他的眼低。……看到他的心一般。 可嘴上说的内容,明明就是已经将心捧到了顾暂的面前,一点保留都无。 “八年来,我不喝酒,几乎全食素,衣食住行……几乎都是以简单为主。你说。”宋青衣抬眼看向顾暂,神色平静,眼眸无波。“是为什么。” 顾暂一时话堵在喉头,竟然出不了声。但宋青衣也并没有想要顾暂回答的意思,只顿了一下平静温和的开口。 “是为你。” 宋青衣敛眼带着一点自嘲的意味轻笑。“我想着,这样如果哪一天你要是……能在我有生之年回来知道这其中含义后,一定会心生愧疚,对我更好。如果……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宋青衣再一次抬眼看向顾暂。 “你就会记我一辈子。” “我是为了让你心疼我。这样……你就不会轻易忘记我了。” 如果我究其一生也无法在等到你,那么至少,我要在你心底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让你永远记得我,永远……心疼我。 顾暂怔怔看着宋青衣,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滑落,在掉至衣襟上时却被宋青衣平伸而来的手接住,掬在掌心。 “这就是……如果我等不到你,……对你的报复。”宋青衣看着顾暂,慢慢伸手将他脸上的泪轻轻拭去。温柔带着浓浓的,更多的不能说出口的情意。 顾暂咬着牙,腮帮子一阵抽动,可以察觉到他在极力压制的激动情绪。但压抑了片刻后,他还是笑了一声放弃,凑身向前至宋青衣身边,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拉下来,吻上去前低语保证。 “我保证,我不会离开,如果我被迫离开了,即便是爬!我也要爬回来。” 宋青衣在被顾暂扯住衣襟的时候,几乎是温顺的随着顾暂的力道俯下身,在听到他的保证后,却快对方一步的吻了下去。 激烈的,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的粗暴亲吻。 第116章 宋青衣在率先上岸后,转身伸手朝向顾暂,手掌平和干燥,在深秋的阳光下有种如玉的质感,配上他眉眼如画的出色五官和通身的气度,让见到的人在看见他后就无法再轻易将视线移开了。 顾暂自然地搭上他的手,借着从宋青衣手上传来的拉力,直接轻跃上岸。只是步伐还是显得有些笨拙,这让青衣微微一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八年前的事情,虽依旧一派从容淡然,气压却显得有些低,惹得顾暂敏锐的感觉到后,抬眼疑惑看向他。 宋青衣像是明白顾暂的含义一般开口解释,“看样子得回去教你武功了。” 顾暂一笑,嘴唇红艳。惹得宋青衣的眼在那上面停顿了一刻才偏头假咳一声,顺势移开眼。 船家在身后叫着‘两位客官慢走啊。’直到目送宋青衣和顾暂走出很远后才重新返回船舱将桌上的剩余菜肴拿出来。鱼汤倒是喝了一个干净,就是其他菜剩得有些多。船家摇摇头,一面是觉得宋城主说他朋友能吃辣这一点完全不附,一面是宋城主不太大的胃口担心。 每天处理这么多的事物,却只吃这么一点点东西这哪儿行呢?可惜刚刚忘记提醒了宋城主要好好吃饭才对的。 船家想着,将完好的菜夹到一边,等回去的时候给城楼脚下的闲汉,其余的边角料则一股脑的倒进泔水桶里,这可是喂猪的好东西呢。 行至一截路后,两人走到了城门口附近,宋青衣一抬眼,就看见了前面不远挂得高高的标记着‘药’字的药铺,不禁又侧首低头询问身边的顾暂,“……真不用买点药?”微微凝眉,显得不太放心。 顾粑粑没说话,只是冲宋大城主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之前在船舱的时候还没发觉,等消停准备吃东西才被刺激得一痛。某个魂淡把他当猪蹄啃呢这是,舌尖都给……破了。 接收到顾暂无声的白眼后,宋大城主忍不住又偏头假咳了一声,这幅模样让顾暂很是气结。明明那什么的时候如狼似虎的是面前这家伙,偏偏完事后又一副害羞小萌新状。 顾粑粑、顾粑粑表示不想说话。 ……哦,似乎现在想说也有点困难_(:3ゝ∠)_ 假咳完的宋大城主重新扭头,看向顾暂后再次不放心的询问了一次,“真不用?”想了想后以为顾暂是不好意思,又说,“……那,还是回去城主府后找小青……” 话没说完,就看见顾暂瞪了过来,微微木着舌头,略微含糊但绝对清楚的说,“你要敢和其他人提一个字,我分分钟办了你信不信?!” 宋大城主不由挑眉,似笑非笑的以旁人不能察觉,但顾暂却无比清楚的视线慢吞吞、上下把顾粑粑浑身刮了一遍后,开口。“办了……我?” 嗯,看样子会被办的是自己咩。 顾粑粑:……qwq ……啧。 这次换顾粑粑在宋大城主的眼神对视中,颇为心虚的率先移开了眼,但不一会儿后又重新扭过头来,木着舌头恶声恶气的说。“回去就学武!” 宋青衣莞尔一笑,和他并肩向前走的时候,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即便你学了……也办不了我。” 轰!的一声,顾粑粑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愤怒的猛力甩头朝身边的宋青衣看去,试图用眼神来碾压对方时,却只看见对方抿着笑意的脸。 ……卧槽。这举一反三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顾暂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城主’的眼神上下打量宋青衣,就像是第一次才认识面前的人一般。 明明上船前还是自己在各种调戏他呢,不过是下个个船,这情况怎么就反了?! ……可恶,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妖艳贱货?!我家那个忠犬属性的顾宝宝呢?!被尼吞掉了吗?!……魂淡!!皿凸 面对顾暂写满了一脸‘你谁啊?!我怎么觉得自己不认识你,宋青衣呢?’神情的宋大城主,他只是沉稳内敛的,回以温文一笑。要是细看,还可以从这笑里品出两分纯良和羞涩来。 面对这样的笑容,顾粑粑除了面无表情死鱼眼外,感觉自己摆不出其他jpg的模式来。 _(:3ゝ∠)_ 此时已是下午,用顾暂熟悉的时间大约是三四点的时间,原以为还早,却没想到时间流逝得怎么快,似乎他们前一刻只是在小舟上随便吃了点东西而已,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饱腹感。 不过…… 顾粑粑用两秒的时间回顾了一下之前,发现自己没什么饱腹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在船上的时候他们两人确实比较‘忙’,所以东西也没怎么吃。最重要的是等到两人准备吃的时候,顾粑粑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没法儿吃了。 ……啧。 算了,这几天就当是为了减肥吃得清淡一点吧。 顾粑粑并不是那么开心的想着。 两人慢慢随着街道准备走回城主府邸,在商量后不再走人多的主街,而是决定从相对僻静的小巷穿行回去,在进入小巷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他们消失在巷口很久后,却依旧呆滞的盯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脸上的神情想是害怕,又想是不敢最后确定一般,带着浓浓的恐惧。 “老大哥,你怎么了?是那里不舒服吗?”一个暗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从声音上分别应该是三四十岁的壮汉。说应该,是因为那人浑身都笼罩在黑色的披风下,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不留下。但却有股子淡淡的药味从他身上溢出,像之前一直浸泡在药坛子里一般。 被叫老大哥的正是总是在城门墙角等活儿的丁叔,只是他刚刚尿急暂时离开了所以和顾暂、宋青衣错过,回来的时候恰好一偏头就看见了正准备进巷子的两人。 宋青衣正偏头笑看着顾暂,而顾暂则微微背对着丁叔站着,只一眼两人就因为进入小巷而消失在眼前。 但有的时候,某个自己以为早就已经遗忘了,再也不会想起的回忆也会因为某个契机,或者某个似曾相识的闪念重新被记起。辟如丁叔。 正确点说,是老丁。 他突然想起来了,顾暂的那张脸,甚至是……宋青衣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但记忆最深的还是宋青衣那双眼睛。 他一定不会知道,他拥有一双几乎被人仔细看过后就很难忘记的眼睛。尤其是当年年幼的青衣被顾暂带着在商队里时,自己还和他认真对视过,甚至在他们逃跑出巷子,身后是陈家人被追的那个瞬间。 老丁为什么突然想了起来,就是因为当年他和刀疤汉子都看见了顾暂抱着年幼的宋青衣从陈家大宅跑出来的那个瞬间。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和自己一起的刀疤汉子放了茶碗就想上前帮忙,被自己给拉拽住了。 “大哥?”记忆中被拉住的汉子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自己,似乎不相信自己会阻止他一般。 “别去。”他还记得自己沉声警告自己的兄弟。其原因不过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可以为了‘义’这个字豁出姓名不要的武林人士了,浑浑噩噩的混了大半辈子,才终于死心自己不会有什么名堂的他们终于选择安定了下来,做一些短工。 原本就没什么武艺,不过是有比常人稍微大一点的力气罢了,加上他和刀疤汉子两人依旧仗义,愿意帮一把手,逐渐也有人愿意在有好活的时候主动找他们。 终于积累了一点点微薄的积蓄,娶上了老婆,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即便有些苦,有些累,还时不时的要愁吃的,但至少是清贫却快乐的。 为什么老丁记得,因为他的心里即便不说但也是内疚的。尤其是在很久以后知道了陈家做的是什么勾当后。 ——那天,那个孩子在喊救命的时候,透过人群中有和自己对上眼的,所以老丁一直记得。 他一直记得那双特别的眼睛。甚至在后面自己家里出了那些事情后他都会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的报应?因为他当年的一念之差,才导致了他丧子丧妻,家破人亡之痛? 可是…… 浑浊的眼睛里有满满的恐惧。 当原本尘封的记忆露出了零星的一点时,其余同样被掩盖的也会像是被风吹散了掩盖在上面的尘埃一般,全部显露了出来。 他同样想起了顾暂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快要三十年了,可那个人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怪物?是怪物吧?! 老丁抖着嘴唇,感到自己此刻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一般,要不是背后紧贴着墙角跟儿,旁边有双手扶着他的手肘,慢慢的引导他坐下并帮助他顺气的话,也许自己真的会倒地不起也说不定。 原本脑子和耳朵里只有嗡嗡声终于逐渐可以听见声音了,开始显得缥缈且遥远,随即就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就像是自己在逐渐浮出水面一般。 “老大哥?老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那浑身裹在袍子下的汉子特别热心肠的帮丁叔顺着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讲给兄弟听听,即便最后帮不上什么忙,但心中也能舒坦一些不是?”停顿了一下,追问,“是刚刚看见了什么人所以想到了什么吗?” 老丁缓过了气,眼神却依旧呆滞的看着前方的某个点,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喃喃自语,“兄弟啊……你说这世界上……”转头朝身边的男人看去时,瞬间眼神清明,话语戛然而止。 “这世界上什么?”汉子看老丁居然止住了话头不说,心中微急,不免追问。 【丁叔。】 【奇怪,其实我也看丁叔你面善,可能就像你说的一般我两有缘。】 【要是真像丁叔说的那般,等我找到活儿了一定要来请您喝酒才行。】 【上次说好的酒,给您送来啦。】 【人贩子抢人了!人贩子抢人了!】 几天前提着酒和吃食来看自己,满脸笑眯眯的青年。和记忆里那个大叫的幼童重合在一起。老丁到现在还记得那酒的醇香,到现在那个早就空掉的酒坛他依旧留着,即便已经空掉了依旧盖得严实,时不时馋酒了,就打开闻上一闻,那酒香气就像是在提醒着贫穷潦倒的自己,曾经……也被不认识的陌生人善待过一般。 “老大哥,是什么?”汉子还在追问。 老丁从怔忡中回声,笑得无所谓,一面将汉子抓着自己的手佛开。“嗨!人老咯~迷瞪了而已……别见笑、别见笑。” 汉子看着老丁颤巍巍的随着墙角根儿走回巷口去,似乎今天不打算再等活儿了。半响后,才有些阴冷的自言自语。 “我不见笑啊……反正,你们不久都会是死人。” “死者……为大嘛。” 第117章 宋知尚望向顾暂神色冷静中却透着一股子神经质的怪异,在顾暂感到背上汗毛瞬间发憷全立起来的同时,宋青衣也察觉到了身后侧人的不对,神色淡然的朝旁边一踏步,隔断了宋知尚的视线,将他重新护在自己身后。 最重要的是,他也很不喜欢宋知尚望向顾暂时的眼神。 属于自己的东西,容不得旁人半点肖想觊觎。 两个容貌有几分相似,都已经成为独挡一方霸主的男人,就这样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视线在空中对视,一个嘴角含笑,眼眸流动,于马上颜色明快,一个神色淡淡,内敛儒雅,低调华贵在巷口。即便此时一句话都没有,却让旁边的人感到插不进去的同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而在这些人中间,荷花也同样感动震惊和心神剧动。 当年在梁山武林大会的第二天,才发现宋大公子一夜未归但又没下山,盟主严令必须尽快找到宋青衣的下落,命令一下后,自然也把之前不小心中了招的城门小将给找了出来,对方醒来第一个要找的是宋青衣。 后面的事,她跟在宋知尚看了个仔细。 即便宋青衣手段激烈且残忍,让她连续好几个月都忍不住做噩梦,但每次从梦境中惊醒后还是会忍不住悲愤而无声哭泣。 那个除了家人,唯一善待过她的人,就这样死掉了。 果然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要做好人,也绝对不要做个好人了。因为顾暂的死让她再一次看清了这个世道,也看清了这个苍天。 天,是没有眼的。 神佛也只是泥做的死物而已,能求的只有自己罢了。 八年的时间,荷花硬生生的从毫无武艺的少女,变成了在宋知尚身边,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即便她的武艺充其量也就只是二流偏下等,却依旧没人敢轻易招惹于她。 原因不过是因为荷花虽然是二流的武功,却练的全是同归于尽的招数。一旦拔剑不狠狠撕扯掉你的一块肉绝对不会罢手,光是这份对敌人狠也对自己狠的方法,就吓退了大部分的人。 江湖人的每一场打斗都不是没有目的的,每一场打斗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江湖地位和得到钱财等。荷花即便是宋知尚身边不可或缺的一员,也并不代表她自己拥有多高的江湖地位。 说穿了,她连宋家堡的客卿都不算。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要和她无缘无故的打? 赢了。对方是一美颜娇弱的女子,也拥有不少武艺高强的爱慕者,再说和她动手也许还会间接得罪宋家堡现在的掌权者宋知尚;万一要是输掉,那就更加丢人。 各种因素等等,让曾经只能以展现自己的柔弱等方式取得别人怜惜的荷花,也终于成长成了一朵有毒的霸王花。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心里也依旧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执念和坚守。 那就是顾暂。 身下的马匹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那股子压抑在镇定神色下的剧烈情绪一般,稍微原地踩了踩地面,定了脚掌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磕哒声。 许是因为这声响动,或者是因为其他,但都让原本对视的两人稍稍回神。宋知尚稍快一步的移开眼后,及其自然的瞄了一眼身后的位置,似乎是用这个动作证明他为什么会先一步比宋青衣移开眼似的,无声解释。 而也因为这一动,宋青衣回首看了顾暂一眼后,和他一起朝宋知尚的反向走去。 “大哥真是好兴致。居然和顾先生……”顾先生三字咬得及其意味深长,那双猫眼里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在顾暂的脸上一扫,眼底藏着震惊和惊异不定。毕竟即便是再怎么逆天的娃娃脸或者显得年轻,也依旧会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尤其是眼睛显出不同来,偏偏顾暂却不是这样。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了一般。 心中心思转念迅速,但实际上也就是以一顿而已,后面的话在移向顾暂时被顾粑粑一瞪眼后戛然而止,竟然生出一种类似兴奋的奇妙感觉来,让宋知尚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猫眼看上去,更像是有星光在里面闪烁一般。 要是旁人敢这样瞪宋家堡的少堡主一眼,找就被他笑着挖了双眼了,偏偏顾暂一瞪后,宋知尚还真就移开了话头,直接转到另外一个话题上。“大哥最好还是看看最近怀城有没有来什么可疑的人物才好。”这句一出口就发现自己不小心又把顾暂给包括进去了,不由的快速移到顾暂的脸上没发现不妥后才继续。 “听说最近有很多江湖人士都莫名失踪了,前段时间就连被你当年一招废去了右手,好不容易稍微左手剑有点气候的北伐都不见了踪影,我很担心到时候北伐门主又要上宋家堡来要求说理了。” 宋知尚说到最后的时候轻轻一叹气,似乎他经常为了宋青衣的事情给各大门派周旋一般。 然实际上是通过这么多年的手段和实力反复证明后,已经没有人胆敢轻易挑战怀城城主宋青衣了,所以只能希望去宋家堡告状的方式希望宋堡主宋易能够给个说法,最好是给宋青衣一个教训。 可惜这么近几年来,连宋堡主都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最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宋知尚当家做主,刚开始的到时候也有人故意上门明则是想要让宋知尚转告宋堡主,宋青衣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却明知宋大公子和宋少堡主并不是众人看见的那般和睦,所以想要作收渔翁之利而已。 可惜宋知尚当面笑眯眯的答应后,没过几天那个专门上门告状调拨的人,就在刚刚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时,被人虐杀,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快被晒成鱼干了。 自此,也没人敢轻易招惹宋知尚。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青年,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宋青衣更加恐怖。 不过宋知尚这种想要抹黑宋青衣,拔高自己在顾暂面前形象的做法只能是白费功夫,毕竟顾暂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少年,再见面时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对象说的话,而对宋青衣有任何看法呢。 幼稚。 顾暂在心里对宋知尚嗤之以鼻。 但宋知尚传达的某个信息却让宋青衣侧目,毕竟不久前他的暗卫也禀报了类似的事。他淡淡的看了宋知尚一眼的,并没说什么,只是带着顾暂踏进了从他出现之后,小青就令人开了中门的城主府。 至于宋知尚,即便不用说也会自己跟进来的。 跟在宋知尚身后进来的是荷花和另外两名护卫,其余人员依旧在城主府外等,连马都没下。不过这种情景也不是第一次了,至少在这八年里,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情景。 小青在进府之前朝那队依旧留在那里的宋家堡人马忍不住哼了哼,朝旁边的城主府骑兵队长看了一眼,得到对方的轻微点头后,才跟了进去。明明一点武功都不会,却格外的大摇大摆。 也是颇为有趣。 几人到了会客厅,各自就坐后顾暂看见了站在宋知尚身后的荷花,即便她容貌已经完全张开,神情也少了从前的那股子娇柔和微怯,眉眼更加艳丽和带着锋芒,但却还是被顾暂一眼认了出来。 对顾暂来说,不过是前几天喜欢爱好小清新少女风打扮的姑娘,突然换了个成熟妩媚的职场白骨精妆容罢了,虽然这画风的改变有些稍微让他不太适应,但还不至于认出人来。 他对荷花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那个刚刚被自己救下没多久的小姑娘印象上,即便现在一身利落劲装站在宋知尚身后,也并不反感她,所以在看见她并对上眼后冲她微微一笑。 温暖,干净。荷花把这笑收在眼底,却并没有回以同样的善意,只是冷静的,神色淡淡的微微垂下了眼,让长而卷翘的睫毛半掩盖住自己的眼眸,竟然久违的显出了一分楚楚之色。连脸上的明媚动人都少了尖锐多了一分娇俏来。 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有些失落,但顾暂还是比较理解的,毕竟荷花现在可算是和自己两个阵营的人。后面赶来的小青遇到了正准备端茶进来的下人,连忙接过后,端着茶进来,以此放到茶桌上后,退到了顾暂和宋青衣中间的后侧,一时之间也让人看不出他是站在顾暂身后,还是宋青衣的身后。 “如果是为了专程来说这件事,那根本不需要你亲自来跑一趟。”宋青衣淡淡的看着宋知尚开口,“一次把话说完。” 下一句说完就快滚没出口,但话下之意就是这个。 宋知尚听了也并不感到奇怪,反倒是顾暂在旁边露出了些许异色,他虽然知道宋青衣和宋知尚从来没有和过,但至少当初依旧不会是现在这幅情况,可想想前段时间自己亲眼看见的武林盟和怀城的气氛,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顾暂没有说话,决定在一边静静的听。 宋知尚理了理衣袖,淡淡开口。“准备来怀城看看顾先生是何许人之前,江湖几大门派的掌门人和门主来找过我,希望由我来邀请宋城主一起将这件事给查出来。要是你同意,我直接飞鸽传书,过几日在梁山武林盟详谈。” “好。”宋青衣并没有推迟或者其他话,一口答应后继续淡淡的说。“确定好后让你属下的人来告知就行。”说完,不再言语的看着宋知尚,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宋知尚微微一笑后,知趣起身,又看了顾暂一眼后施施然离开。 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不是? 第118章 宋知尚一走后,宋青衣和顾暂就一起去了宋青衣的书房,等小青从外面将书房的门带好后,顾暂才看向宋青衣,而对方也在将他拉到一边坐下后,将之前暗卫告诉自己的事情全部如数告诉顾暂,似乎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宋知尚合作的原因一般。 “其实我这次也遇上了类似的事情。”顾暂沉思想了想,他说的是当初自己出现的那个边陲小镇。抬眼看向宋青衣。“听你这样一说,到觉得那个人,或者说势力像是在不断朝怀城,或经过怀城后直到皇城的移动轨迹呢。” 顾暂抬眼,对上宋青衣从刚才就静静等在那里的眸子,犹如古井无波却又透着一丝无辜的……乖巧? 这模样让顾粑粑一怔,联想到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后热不住笑,伸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轻啄了一下,用类似夸奖小盆友的语气说着。“是是是,知道我家青衣是为了怀城百姓才和宋知尚联手的。你和他对我来说当然是不一样的呀~”表完忠心后,又在宋大城主的薄唇上轻轻一啄,微微挑眉露出‘这样可以了吧?青衣小盆友?’的神情。 惹得宋大城主借着偏头假咳的姿态避开了顾暂调侃的视线和正面回答,等再转过头来时又是平时那个一本正经的怀城城主了,这让顾暂见了,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但随即就被外表神色淡淡,内心恼羞成怒的宋大城主按着肩膀,俯身堵住他剩下的未出口的笑声。 这变故让尽忠职守守在书房外的乙二和乙三瞬间僵硬了,虽然他们依旧听不出城主的气息等,但顾暂却是普通人啊,透过他自然也就……咳咳。 乙二和乙三像平时一般的相互看了一眼,却又在对视的瞬间觉得莫名的尴尬,这种尴尬就像是一个人做‘坏事’的时候,却被另外一个人推开门撞见的尴尬。偏偏和他们守在一起的小青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脸好奇且纯真的望着,这就让尴尬上有蒙上了一层即将带坏小盆友的不自在来。 也不相互对视了,直接目不斜视的,但及有默契的一人一边架住小青的胳膊,将他和自己一起带离现场。 嗯,感觉自己快步静走从来没这么快过。 ————————————————————- 而另一方面,宋知尚正骑在马上,身后跟着荷花等人慢慢的随着身下马匹轻缓小跑的走向连梁山的方向,看似一副欣赏风景的模样,实则却还陷在刚刚见到顾暂的震惊中。 刚刚在宋家堡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可知道现在似乎那根名为真实的神经才终于缓慢的苏醒过来,甚至让宋知尚没控制住力道将身下的马夹得太紧,导致马儿因为及其不舒服而轻微的跳跃嘶鸣了一声,这才让宋知尚回神并放松了力道,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步调。 “荷花。” 只落后宋知尚半匹马的荷花听了,轻夹一下马,快了两步上前却没有出声,只是做出认真倾听的神色。同时记得控制身下的马不要不小心超过了宋知尚的马头。 “你说……那是顾暂吗?”明明是自己就已经笃定的事情,但宋知尚还是忍不住找人确定。这种类似不敢相信的惊喜似的他即便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也显得不确定。 而因为顾暂的特殊性,这里知道他的也只有自己和荷花两人而已。 “……是。”荷花沉默了一下回答,前面的沉默像是因为宋知尚的话再一次认真回忆了以前的那个人后,给出的郑重答案。 但到底是因为对宋知尚问话的重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都只有荷花一个人知道。 可即便如此还是让宋知尚似笑非笑的从眼睛亮亮的,带着惊喜眺望远方欣赏风景的模样,变成回眸睨了微微落后于自己身后的荷花一眼,语气轻松缓和,却让荷花听了汗毛从背脊一直蔓延到头顶,连手脚都跟着冰凉发麻起来。 ——“你当然的知道是了,他可是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微微笑了呢~” 明明是看似聊天轻松的语调,却带着阴冷和腻滑。 荷花瞬间就想要翻身下马告罪,却被宋知尚很随意的挥手制止了,带着一股子懒洋洋的腔调。“算了。这样也好。”他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沉默后又重新笑了起来。“这样……也好。” 可越是这样,却越让荷花的心低生出一股危机来,她微微拉住马,让自己缓慢下来回到之前的位置。即便宋知尚没说退下之类的话,但八年的朝昔相伴却已经让荷花在这些小事上多少可以摸准宋知尚的脉象了。 但偶尔她也会故意犯错,因为上位者最忌讳和讨厌的,就是自己被看透。这是荷花自保的一种方式。 即便这种‘方式’有的时候会让自己受伤。 以宋知尚打头的马匹即将行至前面的三叉路口。而远远的,已经看见属于武林盟的旗帜飘扬,早在一个时辰前,李墨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打马向前的一刻,荷花有微微的迟疑,回眸望了望身后的怀城一眼后,才跟上宋知尚的脚步。 ——————————————————————- “哎……你看你,这……真是太破费了。”老丁一面说着,但眼却每一刻离开桌上的菜肴上,每一盘菜几乎都在看见后落不开眼,但面对全部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一般手足无措。最重要的是刚刚拍开泥封的那坛酒,光闻味道就香醇得让老丁生出一种舍不得闻的不舍来。 “你这是……?”即便再眼馋嘴馋,但老丁还是狠心扒开眼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汉子,他和自己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浑身罩在黑袍子里,即便是袍子下也缠着绷带一点皮肤都不留在外面。 现在老丁已经知道汉子的名字了。张勇,从庆阳镇来的,说是家里被一场大火给烧了个干净,就只有他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的,可惜浑身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地,就带着仅剩的钱财一路流浪,最后到了怀城落脚。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丁叔也没见过张勇的真面目,虽然平日里都在墙角跟儿等活儿时,时不时的聊天,但老丁就是从心里有点戒备着面前这人。曾经在江湖上混,加上人生阅历都让老丁觉的张勇不想是好人。 这种是一种类似直觉的想法,让他一直在和张勇说话的似乎留了个心眼。可自己身上又有什么是值得对方费了功夫想要知道的呢?老丁左思右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 有的时候也会在心低暗骂自己真是想太多,越老越糊涂了之类的,但这总念头却有会在下一次制不住的升上来。 所以在张勇提着好吃的好喝的上门的时候,老丁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惊喜,而是:来了。 “张兄弟。你这酒菜摆的……”老丁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搓了搓,止不住的食指大动,但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渴望,尤其是那坛好酒后,笑,“我还真不敢轻易吃。”不禁侧身询问。“要不,您先把事情给说了?我要是能帮,自然就帮,要不能帮……”他又看着桌上的酒吞了吞口水手摊手苦笑。“也只能说我没这个福气。” “哪儿是有什么事啊,没事就不能来找老大哥你喝喝酒聊聊天了?”张勇笑着,主动把酒给老丁倒上,一面倒一面忍住叹息。“……哎,其实……也不是说完全没事。”他给老丁倒好后,又给自己满上。酒坛放一边后,将自己的酒碗端起来碰了碰老丁面前的。语气悠悠且愁苦。 “今天……是我家……小子三岁的生辰。”肩膀一耸,像是苦笑了一声补充到,“……如果还活着的话。” “哎……这真是。”一听这话老丁就明白过来了,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失意人却找不到任何相熟的人诉一诉心中的苦,这才找到了自己而已。老丁原本警惕疑惑的态度一下子就放了下去,端起了面前的酒,主动的和张勇碰了碰。“对不起啊张勇兄弟,你看我……哎!不说了!我自罚一碗!” 老丁仰头喝下,却没看见张勇藏在披风下看着他下酒后,嘴边勾起的一笑。 等酒坛彻底见地,桌上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老丁已经醉的满嘴胡话了,他是被张勇扶上床榻的,然后凑近老丁试着轻唤了两声。“老大哥?老大哥?” 老丁含糊的回应着。 张勇大喜,他自己很清楚,这种时候和人睡着了说梦话一样,问什么回答什么。不禁又凑近了一些,但身上的恶臭却让老丁干呕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那是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老大哥,你认识那叫顾暂的对吧?那你认识他身边的人不?……宋青衣?” 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了老丁,原本迷糊的老汉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瞪着眼看着张勇,看似清醒却迷瞪。“大兄弟。”他喘着粗气,问,“你相信……一个人……近三十年一点样子都没变不?” 阳光从窗外斜进来的,当从盘子的边缘慢慢移到酒碗上时,老丁已经真的睡去,呼声震天,而张勇还保持着刚刚动作僵硬在那里,围帽下的眼睛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神情,类似自言自语但又像是在和早就睡去的丁叔轻声。 “……怪物。果然是怪物。” 低低笑声,从在胸膛震动到逐渐加大,随即变成一种似哭似笑的嚎叫。半天后才终于平静下来。 张勇站起身,带着之前的那种神经质眼神慢慢的走出屋子,在踏出门口后,将屋子从外面锁上,掏出火折子吹得透亮后从窗户外塞了进去,轻声低语。 “老大哥……好羡慕你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啊……什么时候……我也才可以和我的兄弟,还有我主子他们团聚呢?” 随即轻声怪笑,脚步轻盈的朝外走,一边念叨着。 “快了……快了……就快了……” 第119章 家 李墨带着笑意在宋知尚骑马走近时迎了上去,但刚刚作完揖开口预喊时,却被宋知尚伸手制止,并左右看了看后问李墨。“副盟主呢?”即便宋易以身体不适的原因在几年前已经辞去了武林盟主一职,武林盟的威严也约见被宋青衣于无形中挤压得日益衰减。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余威犹在,而副盟主自然也应该继续担当起属于自己的职责。毕竟这次他前来除了是代表宋家堡的少堡主身份以外,还在出发前专门发了一封信函至梁山,上面大概说了一下此次前行的目的,这几日各大派的门主掌门也会陆续赶到。可现在却不见副盟主的影子。 这让宋知尚脸上不禁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跟在他身边较久并了解宋知尚的人知道,这是他心中开始升起了杀机的先兆。可惜在场的人只有荷花明白其中含义,她刚刚才被宋知尚用类似的眼神看过,现在那里还敢轻易上前。 再说…… 荷花淡淡的扫过李墨依旧带着笑意的脸,心中不屑轻蔑。当年就结下梁子,后来自己越发受到宋知尚重用后又被他排挤,直到她荷花真的站稳了脚跟之前,不知道吃过多少李墨的暗亏。她从来不是大度的人,也看不起李墨这种心眼比针尖还小,偏偏却又喜欢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现在眼看他惹到了宋知尚还不自知,怎么可能上前帮忙。 心中冷冷一笑,静立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原本李墨就有点因为宋知尚当着梁山武林盟众人的面给了自己小小的难堪而心中有丝不悦,还没缓过来又听见宋知尚一开口就是问副盟主,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说,也间接的说明了自己在宋知尚心中的位置并当不上那个副盟主。 原本斯文浅笑的脸就显得表情僵硬了一些。 荷花有看出来,宋知尚更是能一眼看出来了。果不其然,荷花在看见李墨的神情后自然无意的朝宋知尚一扫,又看见了少堡主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微微敛眼,连看都不再看李墨一眼,就像是他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蠢货。 宋知尚只一眼就看穿了李墨的神情,神色淡淡且平和。“你是不是代收了我给副盟主的信函。” 实际上是在质问他是不是拦下了自己给副盟主的信不仅没让副盟主知道外,还私看了信件。不然即便副盟主不满他将李墨送到武林盟来,但也会在他宋知尚登门的时候看在他父亲宋易的面子上亲迎才对。 而且这次还不是单单以宋家堡的名义,宋知尚也算时候代表了其他各派掌门门主的身份,自然不是李墨这种小角色可以代劳的。 所以在问了这句话看见李墨脸上更加显得僵硬的神色后,那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太放肆了”,随即再看也不看的李墨一眼的越过他,向梁山的方向走去。 荷花也在经过李墨时眼不斜视,可这幅模样却让李墨绝对对方一定是在心中嘲笑自己。捏着折扇的手紧了又紧,使得折扇的骨架都发出了一点点声音,可即便再羞怒,李墨依旧选择马上跟上。 因为,他不得不跟上。 但等着吧! 李墨越过前面的荷花,看向宋知尚,心中涌起一阵野心。 总有一天,他会爬到比那个位置更高的地方的。等着吧! ———————————————————————— “……一个不会衰老的人……”鬼大夫浑身罩在黑暗的袍子下,在听完张勇的话后发出难听的笑声,可却可以清楚的察觉到他其中的喜悦。 “是的。”张勇躬身站在鬼大夫面前一脸谄媚。 “你把他给我弄来。”鬼大夫兴奋的说,“我要解剖他!我要看看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张勇迟疑。 “怎么?” “那个人几乎一直都和宋青衣在一起。小的……”张勇后面的话没出口,但却已经让鬼大夫明白了其中含义。 他像乌鸦一样的笑了起来,声音鬼魅阴冷。 “那就让宋城主,顾不上他不就好了。” 第120章 即便李墨如何试图抢权,但终究因为自己实力和威信得不到认可而无疾而终。当初冲着宋家堡投靠他的武林盟的众人原本就是趋势符合之辈,在发觉李墨在宋知尚面前并不是那般犹如自己想的那样不可或缺后,就算表面依旧和气,但心中也在嗤笑后划清了界限。 一时之间,李墨在武林盟的风光荡然无存。而导致这一切的居然是因为宋知尚的到来。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在知道的宋知尚前来时的开心真是充满了讽刺。 可又有什么办法?即便心中再有不满也得捏着鼻子认了,甚至连宋知尚在叫他给副盟主道歉时,李墨都一点犹豫的照做,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辩解。只是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一切的开始和结束就像是一场闹剧。李墨就像是和副盟主串通好了一般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一点好处没得到,还帮助副盟主看清了一些人的嘴脸和真实面目。反而让武林盟更加的团结在副盟主的手上,以后如果有谁想要再□□,估计不会再想李墨之前那般轻松了。 这个结果不仅仅是李墨看得清楚,宋知尚也同样看得清楚。不禁又对李墨微微一笑,隐约透着一股子让人胆寒的气息来。 所以在副盟主正式发布江湖令给早就在等候消息的各大派时,李墨一点乱都不敢添,就连原本心中暗想着要找机会给荷花一个好看都没做,这副规矩老实的模样也暂时让宋知尚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这些自然也被荷花看在眼里,不禁心嗤他还没蠢到家。 同样收到武林令的还有宋青衣,严格意义上说,他是第一个就收到了武林令的。不仅仅是以为离得近的原因,还有一点也证明了他在的副盟主心中的地位。 即便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武林盟和怀城宋青衣的势力多有摩擦,这其中除了是因为宋青衣确实有损及了一部分江湖势力,尤其是武林各大派势力的原因,但更多的也是因为宋三长老和宋知尚在背后有意无意的激化,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可抛开各自为营的局面不谈,副盟主个人却是很欣赏宋青衣,并抱有很大的好感的。可惜很多时候抱有好感或者惺惺相惜,总是会因为敌对的局面,各为其主等等原因而只能扼腕。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宋青衣会第一个收到武林令的原因之一。 等来自武林盟送信的人告辞后,顾暂才从屏风后转出来,手上还端着刚刚吃到一半的点心。朝坐在上座拿着木牌微微敛眼沉思的宋青衣看了一眼后,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宋青衣想了想后摇头,并解释。“我会不阻止你见宋知尚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知道,他即便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也绝对不会拿你做文章。但这次武林会,却会有许多其他人。”宋青衣皱眉。 这一点其实顾暂自己也明白,烦恼了一下偏头想了想,“带个面具怎么样?” 宋青衣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充分的表达了这个提议并不怎样的回答。 好吧。顾粑粑耸耸肩,毕竟这里是真·武侠世界,而不是随便换个男装挽个头发,周围所有人就会自动眼瞎看不出来面前的是个娇俏小姑娘的武侠·片场。 最过分的是连稍微束胸都木有啊?!一。点。都。不。敬。业。 不过不去梁山对顾暂来说还是一件好事,毕竟他‘前几天’才死在上山的山径上,谁知道故地重游会不会产生什么心理阴影之类的,还是待在城主府好吃好睡好闲吧。╮(╯▽╰)╭ 看顾暂那副轻松一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宋青衣也从他的神态和肢体动作上了解他已经自己安慰完自己,也就不再多费口舌。 毕竟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自己也不能真的到哪儿都和顾暂寸步不离不是?……虽然宋大城主很想将顾粑粑栓裤腰带上。 五日后武林各大派应约前来,这次宋青衣倒没带小青,只带了乙二和乙三前往,依旧是一身淡雅低调素袍,那辆半旧马车,摇摇晃晃悠闲自在的晃出了怀城。轻松惬意的模样不像是为了什么武林大事奔波,反而像是去踏青赏秋一般。 这种天气对有武功的人来说一点都不算什么,毕竟有内力护体,依旧可以很帅的穿得很少,一年四季都保持自己武林人士的风度侠气。和旁边早就因为天气换了厚衣服还得将手揣进衣袖中,缩着脖子做威胁装的普通人完全不同。 辟如顾暂和小青,即便什么事都没有,但这种天气也依旧情愿在城主府的某个角落里,把之前扫下来的树叶堆在一起,点燃了烤红薯板栗什么的吃。 中途小青还跑去厨房让人家帮忙弄了几十跟肉串,就这样烤着吃,让顾暂特别想再来一罐啤酒,这人生就圆满了。即便在这圆满的人生中,烤肉总烤得有些地方焦黑又苦,不过重点是心境不是? 说到武功和内力,顾暂就觉得汗颜。自从那天和青衣逛街回来遇见宋知尚后,他每天就被宋青衣抓着起来联系武功,可惜手把手教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_(:3ゝ∠)_ 无论是顾暂还是宋青衣,都是当初看着宋青衣是怎样一天一个变化的。即便在联系之前顾暂也已经想到他也许不会像青衣那般进步神速,但至少……也不应该纹丝不动吧? 可结果还真是纹。丝。不。动。 ……_(:3ゝ∠)_ 顾暂现在才觉得,也许系统当初在给他武力值的时候也许也并不是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也说不定。 也许……人家系统真的是有信守诺言给顾暂不错的武功,但谁知道他自己是个渣渣呢? ……啧,真不想承认这一点。 练习一段时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面面相觑的宋大城主和顾粑粑不得不放弃拥有内力的想法,但至少剑法总要会吧? 所以这段时间顾暂每天早上都有练习剑法,今天也不例外,原本早就应该出门的宋大城主还是和之前一样,眼都不错的盯着顾暂将整套剑法练完,并手把手的把他错误的地方纠正过来,一本正经的吃了点豆腐后才依依不舍的乘马车离开。 顾暂:…… 肉串吃完后,之前丢进去的红薯还没完全好,小青又去扒拉了一小篮子橘子和顾暂蹲在哪儿等着红薯一边吃橘子,时不时的还把已经烧得噼里啪啦的板栗,用树枝从火堆中扒拉出来,一边烫手呼气一边手忙脚乱的剥了壳扔嘴里吃。 即便有些烫口,但也不打紧。毕竟板栗这种东西,就是要热乎乎的时候才好吃啊~ “啊……要是这个时候能吃一碗牛羊米粉就好了。”顾暂一边剥着橘子,一边仰望着天空搀着想了很久都还没吃到的牛羊米粉。 小青一边连连点头附和,一边手都不停的呼着微微烫手的板栗,剥开壳丢进嘴里。“那家店都关了好几天了听说。”小青头也不抬的说。“也不知道店家的风寒好没好,这种天气,一会儿热死,一会儿又吹阴风,确实容易让人感冒。我听厨房的帮厨说,这段时间怀城很多人感冒,药铺大夫都忙不过来了。” 顾暂微微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小青。“那可得注意了。”打量了两眼身边少年的衣服,最后还不放心的伸手捏了捏,然后又嘱咐到,“你可前千万别因为穿太少感冒了。” 小青嘿嘿一笑,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暂半响后,才像是有些害羞了般重新扭过头去低头扣着手上已经有些凉了的板栗。扭捏了半天后才盯着板栗小声开口,“先生。” “嗯?”顾暂拿起旁板的枝条在火堆中刨了刨,露出下面的一个红薯后试着把它给刨出来,看看熟透了没,所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应着。 “……先生刚刚好像娘哦。”小青依旧盯着手中的板栗,眼睛亮亮的说。全然没发现身边的顾暂像是被晴天霹雳了一般保持着用树枝刨火堆的姿势,半响后才咔咔咔的,慢慢回头。 面无表情死鱼眼的看着还一副羞答答的少年。 ……上半张脸,逐渐黑暗。 可怜小青还没发现,依旧盯着手中的板栗一副倾诉衷肠的架势。“这样一说,城主就是严父了?”觉得自己想得还挺对的小青扭头找认同感。“你说对吧?先……喝?!” 你是谁?!! 小青瞪大眼看着身边脸已经全黑掉的顾粑粑,半天才从那张已经全黑的脸上重新扒拉出来顾暂的模样,试探着开口。“……先生?” “呵呵。”顾粑粑呲牙一笑,将手中树枝随意一扔,也不去管火堆的红薯熟没熟的问题了,开玩笑!重要的是纠正面前骚年站错cp和搞错从属关系才对! 挨近小青把少年还显得消瘦微完全长开的肩膀一搭,一副‘咱哥俩好,说点知心悄悄话的架势。’凑近小青。语重心长且带着‘终于还是应该告诉你真相’的沉重开口。“小青啊……” 小青:(●—●)? “看样子……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一点才行啊……”顾粑粑再一次呲牙一笑,露出在阴暗中显得有些森白的牙齿。像食肉动物妄想欺骗小动物时的不怀好意。惹得小青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仰,和顾暂拉开一点点距离。 “其实吧……” 火堆烧得旺旺的,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有烧成了白色的残灰随着热气被卷到天空,然后在不远处缓慢的落下。下放原本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有一颗不知道在听见什么后忽的移开,用一副赤.裸.裸.的,还不掩饰的怀疑眼神和口吻看着对方,“……先生,你不要骗我。” “你说你这孩子,说真话怎么总没人信呢。”某个睁眼说瞎话的人做痛心疾首无奈装。 停留在他们头顶的灰烬像是听够了他们的悄悄话一般,重新升高,随着微风飞向他处,一直飞到接近城门边附近才再次缓缓降下。落在正在和友人说话的某人肩上。 “哎……真是可怜,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他摇头叹息。 “听说是喝醉酒碰翻了烛台烧死的?”友人问,随即疑惑。“可白天点什么油灯啊。” “那里的房子又矮又暗,即便是白日点灯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再说他身无长物,谁会想要害他?” “说得也是。”听了他的解释后,友人也觉得很有道理的点了点头。又一叹后可惜。“也是个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哎?今天也没开张吗?”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的走向目的地,在未到之前就远远望见了依旧紧闭的店铺,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店铺前围满了人,纷纷攘攘。 和友人相互一看后,不免走近询问,“这位小哥,这牛羊米粉店发生什么事了?” “哎,昨天从乡下回来的店家,今天发现死了。” “死了?!”两人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风寒吧?”被问到的小哥叹息。“真是可怜。”摇头后朝两人拱拱手随即离去,留下他们在那里面面相觑。 落在其中一人肩膀上的灰烬被几乎不被察觉的风一拂,轻飘飘的终于落于地面,和尘埃化为了一体。 第121章 伤风的人逐渐增加,可最让人感到害怕的一点就是无论吃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并且不断有更多的人相续死去,这让整个怀城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 而之前去武林盟和总大派商量好的事,自然现在让宋青衣腾不出手来处理和参与。毕竟怀城的‘风寒’之症已经从原本刚开始的普通人、极少数的一部分逐渐扩散到了大部分的人都有了风寒的症状,这其中还包括因为有武技傍身,平日鲜少生病的武林人士。 怀城县令在和宋青衣商量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终于下定决心向朝廷递呈了文书,恳请朝廷可以派来更多的大夫处理怀城的疾病。 但其实他和宋青衣都很清楚,等来的很有可能是封锁整座怀城的命令。 除非……在剩余的时间内,能够化解这场危机,不然将是整个怀城的覆灭。 顾暂同样也把这些看在眼里,宋青衣书房的灯几乎都没有熄灭过,而暗卫等也不断地从宋青衣的书房进出,不分时间。 甚至顾暂已经开始怀疑宋青衣到底有没有睡上那怕一个时辰的程度,可从宋青衣的脸上除了一点疲态和眼里略有红丝外,依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顾暂这段时间也同样不轻松,他跟着小青一起每天不断的照顾着越发增加的病患,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每天也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但即便是这样,顾暂也会在睡之前来宋青衣的书房外看上一眼,可除了灯火通明的屋内投影在窗上的,正在交谈中的剪影,和不断进出同样也已经几天没有得到过一点休息的暗卫们,别说是进书房去劝解宋青衣休息,连站在这里,顾暂都觉得自己挡了暗卫的路,给他们增添了麻烦。 仔细想一想,他和宋青衣居然也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只这样看一眼他的剪影后,就离开了。睡个两三个时辰后再和小青一起跟着城主府兵各种帮忙。 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顾暂还是会察觉到被人从背后抱出,温柔的抱在怀里,在额角落下几个清浅却带着浓浓思念的吻,可即便这样再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就像晚上的那些温柔的拥抱和浅吻都只存在于自己的梦中一样。 虽微微失落遗憾,但又像是在这其中汲取到了力量,再一次充满了能量的投入到工作中。 两人谁也没有提过要不要先送顾暂离开这样的话题,似乎答案已经在他们的默契中早就已经诞生了一般。 顾暂,会和宋青衣在一起。 ——一直。 几天不休不眠的测查终于有了结果,怀城的众人是病,又不全然是病,正确说,是掺杂了病、毒两种为一体的蛊。而这个蛊的来源,同样也是武林盟这次想要的凶手。 鬼大夫这个名字终于从暗处浮现了出来。 而同样……也让拿着结果的宋青衣总是沉稳的手,微微一抖。 长而直的睫毛微微掩垂,遮掩住眼底的神色。 ……真是一个,久违到即将从记忆中完全消失的称呼啊…… 宋青衣轻挥手,在呈上结果的暗卫退下后慢慢靠向椅背,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 “要到武林盟来?”宋知尚微微皱眉,转身看向荷花。沉声,“原因?” “夫人说,这段时间陆续得到从怀城传出的消息,不太放心您。所以前来。”荷花垂手低头,只看着自己眼前一点的地面回答。 “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宋知尚放下手中的毛笔问。 “……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 “这样的话……”宋知尚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轻声嗤笑。“最迟明天就会到了。” 荷花没说话,但凭借着这几年和南宫夫人的了解,也大体知道她的性格从来不是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顺柔和,尤其是在和宋知尚闹翻后更是变得偏激诡异了起来。时常让荷花在面对南宫夫人时心中生出莫名的寒意。 甚至荷花觉得,看似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南宫夫人,其实早就已经疯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疯了。 ————————————————————————————- 打了宋家堡旗帜的一行车马于青山绿岭之间行来,除了近百人的护卫外其中还有属于宋家堡堡主的‘一字护’,有他们在就代表了宋家堡堡主,昔日的武林盟主宋易也在车上,但这次负责车队的护卫队队长却感到奇怪。 因为他并没有见到宋堡主本人,虽然有忠心耿耿的‘一字护’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异常豪华,并比其他普通马车大了一半的马车旁边,但护卫队队长还是在全身心相信的同时,总是抛不开一种奇怪的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疑惑。 这是属于武林人士的一种直觉,和武功高低并没直接的关系,这是在长期的殊死搏斗中培养出来的一种敏锐自觉。 ……总之,无论是上了马车就再也没露过面的堡主和堡主夫人,还有从头到尾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像一具具会行动自如木偶般的‘一字护’都让护卫队队长觉得古怪和阵阵莫名心悸。 可他人微言轻,很多事情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好在终于要到梁山了。护卫队队长在心里松口气。 ——“还有多久。”声音淡淡的隔着厚厚的马车帘传来,南宫夫人的声音。这辆马车是宋家堡特质,别说是刀枪不入,即便是用强弩也久攻不破,更别提里面还设置了大大小小近百种机关。谁要是真想来试试,估计也是狮子吃刺猬,无从下口就是了。 淡淡的问话让护卫队队长挺直了腰背,即便知道南宫夫人根本就看不见,也依旧从语气到态度姿态上表现了其恭敬,甚至考虑到出发前夫人说的堡主现在久病缠身,什么事情都要轻声再轻声后,更是在话出口前自动低了几个音。 “回夫人,还有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之后里面无话,但也让护卫队队长明白对话已经结束,自觉乖顺的骑马微微离开马车一定距离,继续前行。 自然也不会听见南宫夫人在静默了很久后,轻轻倾身,依靠在身边摆放的某物上,保养得当的脸贴在上面,一片冰凉。她的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可眼底却带着浑浊和疯狂之色。“你看,马上就要梁山了……”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带着丝丝甜意,像少女像情郎微微得意的撒娇和炫耀自己的胜利一般。 ——“你曾经一直没有给知尚的,现在我就要做到了。” 猫眼微睁,仔细观察会发现南宫夫人的眼珠似乎在不受控制的无法完全定焦,微微晃动。 “……就要做到了。” 第122章 等南宫夫人带着宋堡主上了梁山安顿好后,其余人等才接到消息,副盟主和其他门主掌门们原本想要求见一下几乎已经多年未见过的宋堡主宋易,却和所有人一样被南宫夫人以‘堡主需要静养,但也着实担心最近江湖中的事情,所以才带病前来,但看望就不用了,还望见谅’为理由回绝。 等打发了一干人等后,荷花才踩着时间来求见。一进室内就闻到了曾经在宋家堡闻到的那股子透着诡异的味道,她强制镇定下来,朝南宫夫人微微施礼,“夫人。” “唔……”南宫夫人坐于上首,斜依在上位轻轻的揉着眉角,微微蹙眉闭眼轻声,“知尚还是在忙?”平静的语调中,却带着一股子戾气和讥诮。 “……是。”荷花硬着头皮回答。 南宫夫人在听了以后,无声轻笑,明明笑中不带半分嘲讽,却又深深的透着这股子意味。静默了半响后才缓慢开口。“行吧,我也乏了,知尚会来找我的。” 荷花没问为什么会觉得宋知尚会来找她,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她可以问的。在躬身退下室内又恢复了平静后南宫夫人才又对着除了她以外,再无旁人的室内开口。“……你上次给我的药已经快要用完了,我得再买点儿才行。” 比乌鸦还难听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中间还依稀可以听得到水声。随即一个浑身藏在黑袍子下的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不是给张勇毒蛊的鬼大夫又是谁,他的声音依旧难听,但不知因为什么却兴奋快活着,就像是刚刚才解剖了一具上佳的躯体一般。 鬼大夫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后超南宫夫人微微一躬身,笑声阴测测的。“夫人,我可以为您配置一副更好的药,而且也分文不取。” 合拢的猫眼在鬼大夫的话音刚落后缓慢的睁开眼,先是懒洋洋的落在某个室内的器皿上,之后才缓慢的移到鬼大夫的面前。“钱财两清比较好些。多少你开个价,不然……我也不敢再找你。” 鬼大夫听了,声音再次嘎嘎作响,像是明白了南宫夫人的意思一般。“夫人误会了,这次,我想请夫人帮个忙,就当是抵了药钱。” “你先说说看?”南宫夫人依旧懒洋洋的斜依在那里。 “请南宫夫人帮忙给我找个人。”鬼大夫微微躬身。“一个……在怀城宋城主身边的先生。” 对任何事物似乎都没兴趣的猫眼终于变得精神和神采奕奕了起来,她看向鬼大夫。嘴角隐隐带笑。“谁?” “叫顾暂。” 猫眼欲裂。厉色重问。“谁?!” ————————————————————————————————- “阿秋!”顾暂打个喷嚏,疑惑的揉了揉,正想着会不会是他家青衣在想他的时候,旁边的小青已经丢了手上的东西就扑了过来,动作之敏捷迅速,比他这个自诩有点武学基础的人都要灵敏。 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口中各种关心询问,“先生你没事吧?为什么打喷嚏?是感冒了吗?头痛吗?冷不冷?嗓子痛不痛?不行我还是给你叫大夫吧。” “等等等等。”顾粑粑苦笑不得的把就差准备剥光他的衣服,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遍的小青从自己身上给撕了下来,拧着少年的后领无奈的解释,“就是恰好鼻子痒打了个喷嚏而已。” “真的没事?”小青依旧不放心。 “没事没事,你太紧张了小青。真没事,我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顾暂拍了拍小青的肩膀笑着说,“来吧,继续工作。” “嗯。”小青担忧的看了顾暂一眼后才重新拿起刚刚被他丢到大锅里的大勺子,准备继续给排队领取今天的中药的大家打药,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身边的顾暂不说,还退得远远的。这幅模样根本不需要他们开口,只是那眼神和脸上一点都不掩饰的神色就已经让小青明白了其中含义。 心中不禁怒火中烧的同时也感到无比的心寒,用大勺子在铁锅边缘重重一敲,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震慑了所有人,并在他们后退了一步的时候怒吼到。“你们那是什么眼神?!难道现在连打个喷嚏,被口水呛到咳嗽一声都不行了?!” 排队领取中药汤的众人不说话,但不断地投向站在小青身边顾暂的眼神却是闪躲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的。 在见识了那么多的死亡后,谁都已经是草木皆兵的状态了。这种心态顾暂理解,但又在失落的同时感到心寒。 他看见闪躲的人群中还有昨天才对自己感激微笑,并说了自己是大好人的怀城百姓,百味杂陈。 “小青。”顾暂拍了拍小青的肩膀,强制笑了笑并摇头,“我刚好有些累了,回府里休息一下,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小青依旧气鼓鼓的,但他也明白顾暂再待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好事,还不如离开。不放心的交代一句。“那先生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没事。”顾暂摇摇头后出了临时搭建的施药点,还未走近人群,人群就主动后退躲避,那副似乎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的模样实在是让顾暂感到好笑又失落。 然而这都是人之常情,毕竟要是调换了个角色,也许他也会这样吧。 顾暂想。 但心中,还是难免感到失落啊…… 第123章 家 鬼大夫的名字喧嚣于尘上,即便已经多年已经没有听过这个名头也并不代表老一辈的人已经忘记了,当收到来自怀城的消息,在‘鬼大夫’几字刚刚出口后,宋知尚就看见各掌门门主的神色微微一变,避免眯眼一笑。“怎么?这位鬼大夫看起来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啊,不知可否告知知尚一二,也可为众门主掌门分忧。” “少堡主不知道此人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早在三十年前就消失于江湖,逐渐不被人记起。要不是今天又听到这三个字,估计还以为此人早就已经死在某个地方了呢。”某掌门微微摇头,似乎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久事。“不过现在一想倒是觉得是他的手笔。” “哦?”宋知尚微微开口,看着众人。 “三十年前也有各地传来幼童失踪的事情,但那时都以为是拐子所谓,我等武林人士虽也有耳闻,但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的人家,自然有官府查办,只有一些为了赚取赏钱的江湖客会稍微关注一下,但那时我们也没觉得会是什么大事。直到……” 直到失踪的幼小孩童里开始出现一些武林人士的儿孙辈后,才被武林警觉似乎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当时所有人的矛头都第一次指向了江湖势力中最神秘,也最让人忌惮介于亦正亦邪间的坠天宫。那时宋家堡堡主宋易和坠天宫宫主殷一封的关系已经开始因为刚刚成为堡主夫人的江笑婉而逐渐激化。 所以当这件事中又被人疑神疑鬼的觉得是坠天宫做的时,即便宋易百般不信,却也依旧因为那时已经身为武林盟主的无奈和种种压力,不得不为了安抚众武林人士而询问殷一封。 之后宋易带回来了绝对不会是殷一封的答案,不久后就有坠天宫的人说漏了嘴,让众人知道了宋易和殷一封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大战了一天一夜后,关系真正僵硬。 这也难怪了宋易回来的时候脸色及其难看。整整在书房独自关在里面一天一夜,才重新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追查众幼童的行踪。 即便众人因为宋易回来的态度和其他原因暂时按捺了对坠天宫的不满,但却并不代表真的以为宋易的一句话而打消了心中的全部疑虑,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宋易才担任武林盟主不久,还并没有像如今一般,即便已经是前·武林盟主,但在提到他的名号时依旧余威犹在。 直到三个月后,野狗从某个小树林里抛出了几具幼童的尸体才让武林震惊。虽然这几具已经被虫蚁啃食得差不多,又被野兽闻到气味刨了出来啃掉了一些残骸,但依旧可以确定这些孩子是之前丢的幼童中的几人。 原因很简单,从开始学走路就在学习基本功的孩童骨架,和普通百姓孩童的不同,所以只要是习武之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其中的不同。而此地距离坠天宫的位置甚远,相信如果是坠天宫所为,以殷一封的武功和才智,即便是再怎么找也不会让人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的。 坠天宫也因为这些尸体无意中的被野兽挖出而洗清了罪名。 于此同时,当时在江湖上颇有些小名气的鬼大夫也因为一些原因进入了众人的眼帘。他们在孩童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颗很特别的草药,而这种草药只有鬼大夫的鬼谷才有。 估计是那孩童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即便死了家人也不一定能够分辨出自己的尸体,所以他选择了偷偷吞下了一颗草药的种子。 可为什么不是其他东西而是种子?为什么他不选择写一封特殊字迹的信在衣料上,然后吞进肚子里,这样即便凶手就算将尸体上全部的衣物都丢掉等尸体腐烂后依旧可以从中发现问题。 江湖中人为了避免自己死的不明不白让家人找不到真凶,其实身上都会暗藏一点小东西,只要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都有时间将纸条写好藏进随身携带的小小弹丸里吞进腹中,这样即便化为白骨也终有真相被揭露的一天。 所以,为什么没有选择这种方式? 鬼大夫是从南疆的方向逐渐被江湖人所知的,有谣传说他其实是从南疆逃出来的叛徒,比起医术,蛊毒其实才是用得最好的。结合这些孩童尸体一想,众人都禁不住寒毛矗立。 鬼谷的草药、大夫、南疆、毒蛊。等等结合在一起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定是他!犯了武林众怒被群起而攻之的人,即便是绝世高手也很少能够逃脱,更何况鬼大夫武艺只是二流之辈。 不过众人也并不轻松,因为他极擅蛊毒,甚至还不知道用什么邪法练就了两名和常人无异,但却完全不畏刀剑的药人,除了行动灵活外,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更是空洞,就像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 诡异惊悚。 花费了一些代价才将他拿下,关在梁山山腹中的地牢里,等着两天后的武林大会将他当着众人的烧死。可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地牢失火,现场一片混乱,火势太猛,进去查看甚至自己都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所以在询问了众掌门和门主都同意的情况下,宋易直接将地牢唯一的出口用内力毁去,确保鬼大夫即便想要趁乱逃走也没有一点机会。 可确实众人也没有亲眼见到鬼大夫的尸体。原本以为早就在多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居然现在又再一次的出现,甚至还是这次祸事的元凶。众掌门门主惊讶的同时也难免有几分忌惮。 近三十年前鬼大夫就已经如此难对付,而现在他们已经功成名就身居高位,更不愿意因为沾染了鬼大夫而就次惨死。 很多时候,时间和地位,还有安逸的生活,都会成为逐渐磨灭自身抑制的元凶。想到同一点的掌门门主们突然互看了一眼,微微欠身看向宋知尚,脸上带着关切。“少堡主,其实当年鬼大夫最后会被我们擒下,多亏了宋堡主。不知他最近身体如何?前几日求见时听南宫夫人说还需静养无法见客。不过少堡主是否可以询问一下宋堡主是否有良策?” 众人附和,并有一门主直接开口道,“对于鬼大夫相信宋堡主会知道得更加多些,还请少堡主多费心了。” 宋知尚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父亲近几年身体一直不见气色,有时即便是稍微吹点风都会卧床不起,即便是我……”一顿后青年又笑。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和无奈。“也因为刚刚接管堡内事物的时候被母亲大发脾气各种撵过,再说……过了这么多年,这鬼大夫绝对和当年有天差地别的差距,即便是我父亲……相信也不会比再坐各位掌门门主清楚。” 委婉的拒绝后宋知尚很巧妙的将话给岔开,并开始讨论其他事物,但心中却一凝。 怀城城内那些人种了蛊毒之后的情景,……和父亲太过相似了。 青年含笑坐在上首,认真的听取每一个人的意见,但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却在轻轻敲打。 第124章 等众人走后宋知尚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会自己的小院儿,而是在七绕八拐之后达到某一处平台之地,从上方看成凹字形,只需要排两队精干人马把手,轻易攻不进去。 这里就是刚才总门主掌门所说的位于山腹的囚室,相信当年也是梁山重要的把手之地,关着不少江湖中人人喊打的江洋大盗或者声名狼藉之辈,同时这里也是朝廷和江湖的又一重要冲突之一。毕竟即便是江湖中人也只是一介白衣,可居然无视纲常私设刑堂,几十年前也曾为了那些已经被关押在这里的江洋大盗们起过不少冲突。 而这一点一直都是两方都不会轻易妥协的一点,甚至宋知尚可以想象得到,等朝廷真的空出手来想要收拾他们,即便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也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在掌门和门主们说到自己的父亲因为失火且火势过大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是有另外一个想法的。 ——或者这把火原本就是当时的武林盟主自己下命令放的,亦或者火确实是意外,但后面的事却是顺水推舟。 毁掉了梁山武林盟的牢笼,也就解决了和朝廷矛盾冲突的其中一个。虽然并不代表牢笼的毁坏会让江湖中人不再按照江湖规矩来执行这些处罚,但至少这些瞬间就从明面转到了暗地里。 朝廷不满的,也许更多的是武林将这种‘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态度,而并不是事件的本身,毕竟这些江洋大盗被抓到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各方势力都是拍手称快,大快人心的好事,甚至将人带到衙门还会得到不菲的赏钱。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放在明面上来做的。宋易在得到了众人许可的情况下,‘迫不得已’毁掉牢笼,即便后面也有武林世家替天行道的行为,但朝廷也可以正大光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个举动,也算是缓和了相互的矛盾激化。 而现在这个曾经重兵把手的地方已经早就荒废,只在通往这条路的唯一通道上设置了简单的两名护卫而已,被宋知尚很轻易的就晃了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等到了近处,荒草已经从原本整齐铺点的青石板缝隙间长得老高,几乎快要到宋知尚大腿根部的位置。可见这里有多久没有人打理和来过。 宋知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也许只是出于一个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吧。 他并不太相信,这座地牢真的只有一个出口。 如果真的只有一个出口的话,那鬼大夫又是怎么又再一次的出现在江湖中的呢?可刚刚在场所有人都有说有听见从地牢里传来的惨叫声,还有也确定绝对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 宋易是宋知尚从小就敬仰的父亲,他更是不可能当众提出这个质疑,如果提出倒像是在质疑他父亲一般。这种事,宋知尚不会做。 也许……就连他的父亲都不知道这座地牢有另外一个出口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荒废的青石板上已经被风蚀得边角磨损严重,加上没有人定期整理,除了荒草以外这里还有不少从山体上滚落的细小石块。他慢慢走近这个已经近三十年都没有人走进过的地牢隧道中,当阳光终于蔓延不进来,需要他点着火折子前行的时候,终于到了被巨石堵上了出口的隧道尽头。 宋知尚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任何缝隙可以让人从里面爬出来后,又试着推了推石块,结果自然是岿然不动。 青年站在原地又打量了一下周围后,正暗叹一口气决定去见自己已经多年未见面的母亲,求得和父亲相见知道一些更多关于鬼大夫的事情,正旋身欲出的时候—— 他听见了细小的交谈声传来。 脚步一顿,站在黑暗中的青年猛的回头,瞪向乱石,似乎试图透过乱石看清里面的人。 其中的一个嗓音……即便已经多年未见,却也不代表他认不出来是谁的。 ——母……亲? ———————————————————————— “夫人的意思是?”李墨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南宫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隐去。即便明明知道面前的人已经是年到中年,但却依旧会被她犹如少女般的容貌而感到惊艳。 他忙垂下眼,听南宫夫人轻声细说,“多余的事无需多问,你只需要将那个人完好无缺的带回来就是,到时候……只有重谢。”站在下首年轻人眼里的野心南宫夫人看得一清二楚。然而无论是权还是钱,都是她现在不缺的。她轻勾嘴角微微一笑,那双猫眼更是夺目摄人。 “单凭夫人吩咐。”李墨心中一动,沉稳缓慢的朝上首之人缓慢行礼。 “不知母亲吩咐了什么。”突然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李墨心中一惊,而南宫夫人更多的却是喜。 微微假怒的超门口的宋知尚说到,“到了门前还不进来?” 门应声推开,露出已经多年未见的儿子的容貌,这让南宫夫人想要从上位上站起来急忙走近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又在看见李墨后重新端坐沉声。“去办吧。” “……是。”李墨看了看宋知尚,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不赞同的神色后,才重新施礼退下。并将门从外面带上。 直到这时,南宫夫人才急切的带着惊喜的笑意从上位上走了下来,拉起宋知尚的双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番才又是心疼又是开心的说,“瘦了。”不等宋知尚开口回答又问,“一定是这几年打理事物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是不是?这可不行。今天和娘一起好好吃饭吧?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南宫夫人笑着,像个开心的小女孩儿一般。 可宋知尚的神色却有些冷淡,他任由站在自己面前的南宫夫人拉着,各种心疼的嘀咕着‘瘦了。’之类的话,但眼神却落在刚才南宫夫人坐的位置……和那位置后的屏风后。 屏风后……有两个呼吸声。 “怎么?”从欣喜中回神的南宫夫人抬眼看清了宋知尚的神情后,询问。并留意到他看的方向后,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又恢复平静。 “母亲。”宋知尚依旧看着那张上位,缓缓开口。“那个位置……是父亲的。”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可母亲现在却坐在那儿。” 南宫夫人脸上的笑意缓缓隐去,原本拿着宋知尚的双手也慢慢松开,就像是重新武装了自己一般,南宫夫人缓慢的重新走向那高位置,旋身,在宋知尚的注视下缓慢、沉稳的重新坐了上去。 看着宋知尚半响后,轻声。“知尚,这个位置我只是暂时替你坐,之后就是你的。”她微微睁大眼,有种冷静的疯狂。“反正……” “你的父亲现在也坐不了了。” 第125章 室内一片静谧。 宋知尚站在那里和重新坐会上座的南宫夫人对视了许久,那双及其相似的猫眼在空中交际,像是在相互对抗一般。半响后才平静的开口,只是声音在这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呼吸声的房间中,显得有些空洞。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夫人静静的看着宋知尚,半响后才慢慢的勾勒了嘴角,变成一个显得狰狞而带着诡异的微笑。静默了片刻后,幽幽开口。“……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凭借着宋知尚此刻的实力和修为,自然可以确定在这个房间里,正确的说就在自己母亲坐的位置的屏风后有另外一个呼吸的声音,只是那个呼吸羸弱到似乎下一秒就会咽气。 猫瞳少有的游移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的在南宫夫人的似笑非笑中极快的一掠而过,刚看清屏风后的景象后瞳孔急速蜷缩,头皮发麻浑身冰凉,甚至不受控制的开始轻微颤抖起来。耳边是南宫夫人在看见自己的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后,咯咯的笑声,慢慢加大,到最后的狂笑。 然而仰头狂笑的同时,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进鬓角,瞬间不见了踪影,也让人无从得知这眼泪到底是冰冷的,还是滚烫的。 宋知尚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听见南宫夫人的笑一般,只死死的盯着屏风后的那团东西,脑子发蒙的同时,觉得心里的某根弦骤然崩断。 “我必须这么做!”南宫夫人怒瞪着根本没看自己一眼的儿子,死死的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说着自己的理由。声音高昂刺耳,似乎谁的声音更大就更有理一般。 但这里并没有人和她争论是非对错。 “他根本就不想把宋家堡留给你!”南宫夫人快步走近,双手抓住宋知尚的手肘努力把他板着面对自己,盯着那双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致的眼睛,一字一句。“知尚,你相信我。我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宋知尚微微睁大眼看着面前明明五官姣好却因为现在的表情而变得狰狞的女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有那里弄错了呀?这个人……好陌生啊…… “知尚?知尚!”南宫夫人紧紧抓着宋知尚的双手手肘部,用力到手指甲都深深的陷进去,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摇晃了宋知尚一下,最后更是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听自己说。“八年前,在那个畜生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 南宫夫人顿了顿,眼睛在宋知尚还是显得空洞麻木的脸上巡视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在你们一起前往武林大会的时候,我就在无意中。听见了他有说到要把怀城的产业交给宋青衣!而不是你知尚!甚至……甚至……”她慌乱的想了想后又重新扭过头看着宋知尚继续开口。 “甚至!我有听见他有提到宋家堡的事!” 一直微微迷茫的猫眼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看着南宫夫人,眼睛也终于清明了一些。宋知尚哑声开口。“母亲……你说什么?” “你是我的儿子知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南宫夫人像是没有听见宋知尚的话一般固执的说着她想要对他说的话。急切的捧着他的脸,想是想要把所有的话都灌进宋知尚的脑子里一般。 “他居然觉得那个野种才是他中意的宋家堡继承人,像是完全忘记了你才是那个被叫了十多年的宋家堡少堡主一样。……知尚你别担心,这些……”南宫夫人朝一边大力一挥,广袖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蛾子打开了翅膀,眼一眼也不错的看着宋知尚,像是在邀功一般。“你看,这些都已经被娘给解决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娘是一心一意为了你的知尚。” “现在,你只要再除掉那个畜生,还有那个坠天宫!即便是天下!……你也不是不能想的知尚。”南宫夫人看着宋知尚,睁眼欲裂。眼角甚至露出一点点粉红色的肉色,看起来隐隐像是藏在眼里固执不流出的血泪一般。 “知尚……你会得到全部的,这些……统统都是你的,谁也……谁也!不能和你抢!” “……谁也不能。” ————————————————————————————- 顾暂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和平时一样习惯性的先晃悠到宋青衣的小书房,即便知道也许依旧和之前一样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只是远远的在外面站站也好。 不过却没想到自己刚走到小院儿门口,书房里的人似乎就像是早就想到了他会来一般,吱呀一声就从里面推开了窗户,感觉已经许久没见的那个人就立在窗前,含笑冲他招了招手。 顾暂甚至忍不住先看了看左右,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并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宋青衣又含笑的点了点头后才忍不住裂开嘴傻笑着快步上前。 看着他走近后,里面的人才关了窗户,并在顾暂刚刚踩到石阶上时从里面打开,带着笑意主动伸手递给他。顾暂冲他一笑,自然的伸手放在他的手掌心上,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到了屋内。 书房门在宋青衣旋身和顾暂拥抱的时候,自发关上,将外界的纷纷攘攘全部隔绝在外。 没有激烈的亲吻,也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死力拥抱。顾暂和宋青衣这时候的拥抱是轻松的,安详且带着浓浓的温馨的。但只是这样,却让两人感到无比的愉悦和宁静。 “我好想你。”在良久的拥抱中,宋青衣贴着顾暂的鬓角缓缓开口,声音低声暗哑,带着笑意和放松下来的微微懒散。 顾暂微微一笑,只是用手在宋青衣的背后慢慢的顺了顺,就像是在给情绪微微低落的小动物顺毛一般。两人再次无话,却一点不觉得尴尬,甚至特别想念此刻的安静。这让顾暂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得到的那些拥抱,在此刻无比清醒的感觉中终于可以确定那些都不是梦。 他忍不住长长的出了口气,喟叹。鼻尖忍不住在宋青衣的肩膀上蹭了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宋青衣气息中的不同,似乎在迟疑着什么,不禁微微推开他,和他对视。“怎么?” 宋青衣沉吟了一下,对他说了句‘来。’后,就拉着他的手走到书桌前让他坐下,而自己着坐在一边,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松开顾暂的手,甚至在两人都坐下后都握在手中用拇指微微摩挲,似乎在想如何开口一般。 “怎么?”直到顾暂又开口问了一次后,宋青衣才缓缓道来。 “着次的事情……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这些人……应该是中了蛊毒。” “蛊毒?”顾暂皱眉。“发毒症状像风寒这样的蛊毒?” 宋青衣缓缓点头,“下这种蛊毒的人是三十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人,人称‘鬼大夫’。” “三十年前就已经消失,那他这次出现是为了报复?”顾暂随即皱眉看着宋青衣,“不会是宋知尚找来对付你的吧?” “不像。”宋青衣想了想后说,“但……又觉得并不是全无关系。虽然最近确实有人无故始终,但最后遭到重创的目前确实是只有怀城。但如果这些都是宋知尚单纯为了怀城找鬼大夫做下的,却又说不过去。” 顾暂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宋青衣慢慢向他道来的同时,也是在进行自我梳理。 “毕竟如果他是和鬼大夫串通好的,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怀城。即便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洗清他不是凶手的嫌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在顾暂开口之前,宋青衣含笑说完。“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之前失踪的人里面有些势力是属于宋知尚的,即便是想要对付我,也不会用这种自损的方式。” 好吧,顾粑粑耸耸肩,在阴谋诡计上面,他这个所谓的应该更加‘聪明’的现代人,其实很多时候是玩不转所谓的古人的。尤其对方原本就擅长权术时,更用不着自己来胡乱猜忌了。 “不过……”宋青衣微微皱眉。拇指在顾暂手背上摩挲的举动也慢了下来,他再看向顾暂。“……我似乎在年幼的时候见过鬼大夫。” “你?”顾暂一惊,手一翻直接反抓住他的手,“什么时候?是我不在的那段日子吗?他是为了你来的?” 一时之间,顾暂的脑海里闪过什么药人、至阳之体等等等,甚至脑补了一个邪恶的大夫看上了宋青衣的聪明才智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但宋青衣却不屑一顾,并且每每都凭借着自己的高超武艺四两拨千斤的避开。 终于激怒了鬼大夫,他决定要用怀城全城人的姓名作为要挟,让宋青衣屈服之类之类的桥段。 “你把我丢下瀑布那次。”宋青衣顿了顿,抿了抿薄唇后继续。“是他捡到的我。” 长而直的睫毛微敛,半响后才重新掀起看向顾暂。“我记得,那个时候跟着他的不止一个小孩,似乎都是小乞丐,虽然瘦弱但也并没有生病之类的,可没过多久总会他们总会消失。” “他总是说那些人吃不了苦自己跑了,但即便很苦每天还是有半块食物的,而去做乞丐却很有可能连续几天都没有一点吃的。可那个时候我并不太清楚。所以也相信他的话。” 顾暂默默的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双手握着宋青衣的,就像是在给他力量和温暖一样,即便面前的人其实比他厉害很多倍,甚至武功造诣在武林也几乎没有人可以匹敌,但却依旧让顾暂想要在这个时候温暖他,和给他力量。 宋青衣像是明白顾暂的含义一般,微微一笑后,并倾身和邻座的他额头相抵,闭眼静默了片刻后,才重新抽身开口。只是无论是语气和神态,都已经从刚才灰暗童年的阴影中抽离了出来。 “他似乎……再做一些试验。我有天晚上有看见他的房间里亮着灯,好奇之下我就凑到门缝往里看。” “我只看见有个孩子被剥光了衣服放在一平滑的木桌上,那木桌的边缘都有凹槽,并微微倾斜。在面对我的一端有个出口,下面放着一个大木盆。” 顾暂从宋青衣的描述中想到了某种已经接近真相的可能,忍不住握紧了宋青衣的双手。却咬着牙并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有些事情,说出来比一直捂着发酵发臭要好。 “后面的我猜到了一些。”宋青衣笑着,“所以就在那天晚上跑了。” “嗯。”顾暂凑过去,轻轻宋青衣花白的鬓角,在对他说,同时也是在对那个年幼的,不小心被自己抛下的小青衣说。“我们青衣真棒。” 宋青衣微微一笑,也同样凑过来亲了亲顾暂的额头,才笑着说。“这都是年幼时候的事了,不值一提。” 顾暂捏了捏他的手,在宋青衣回眸望过来的时候认真的说。“我都想知道。” 宋青衣看着一脸认真的顾暂。 “我不在的时候,你发生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这样……”顾暂微微一笑,“我就会给那个时候的青衣,一个拥抱。并告诉他。‘我的青衣好棒。'” 宋青衣看着顾暂,竟然有种又一次爱上他了的感觉,抵着他的额头,半响后才微敛着眼轻声。 “……嗯。我会告诉你的。全部。” 就像你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 “把诸位又叫了回来实在是因为我刚刚知晓了一件事。”宋知尚坐在上首,笑看着众人。 “不知少堡主是有什么要事?”众门主掌门互看了一眼后,由某人作为代表开口询问。 “此时……”宋知尚停顿了一下,在看了一眼身边的副盟主后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知尚也只比众人知道的时间多一点罢了,实在关心则乱,但又不仅仅是家事,毕竟也牵连了诸位和整个武林,所以……即便今天会导致宋家堡以后名誉扫地也不得不说。” 宋知尚看向众人。“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鬼大夫一人的手笔,……我大哥,怀城城主宋青衣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 “这不可能!”唯一说不可能的是副盟主,即便常年以来他在宋易这个武林盟主的光辉下被衬得几乎没有一点起眼,却并不代表他是个没有能力的人,甚至可以说把他放在众多门主和掌门中间,他依旧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只是,有的时候得看和谁比。 所以在他开口否决后,倒也让众人从原本的议论纷纷中暂时安静下来,都看向他。这个情景让宋知尚放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指忍不住又敲了几下。 “少堡主,还有诸位。”副盟主对在座的人说。“我武林盟和怀城城主几乎从无往来这是大家都知的,但这么多年老夫也将他做的事一件件看在了眼里。没办过一件让人皱眉的事情,少堡主。”他扭头看向宋知尚,“所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轻叹。从宋知尚的口中溢出。看了看副盟主,又看了看众人后开口,“原本这件事我没打算说的。但事已至此……” “父亲……这么些年来并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中了和怀城类似的蛊毒。” 哗然。 “这毒。”宋知尚又看了看众人后开口。“……是八年前中的。” 八年前,这样一说,也就是宋青衣刚刚回到宋家堡不久,宋堡主就已经开始中毒了。细细一思后,连副盟主都跟着疑惑了起来,但他还是开口询问宋知尚,语气里带着一点责怪。“少堡主,老夫能见见宋堡主吗?这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因为我也是刚刚得知。”宋知尚开口回答,没有一点因为副盟主语气中的责怪而生出委屈和不忿来,这份气度就让人见了心生好感。“父亲也是中毒之后才惊觉的,但却自觉亏欠大哥良多,所以只告诉了母亲一人,即便是他的‘一字护’也被拦着不允许报仇。甚至也早就查出了……在庆阳县时,其实大哥就和鬼大夫有所交易。” 交易是什么不需要再细说,毕竟宋易可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当时又是武林盟盟主。 “父亲还是希望大哥可以收手的,所以将怀城的产业都给了他,希望他好好经营,即便离开了宋家堡……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路。可惜最后还是让父亲失望了,这也是为什么母亲会和父亲一同上梁山的原因。” 前因后果,环环相扣,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不得不让众人信服。 “所以这次重新叫大家前来……其实也是为了明天的事。”宋知尚看看众人后开口。“父亲想要再给大哥一起机会,但如果还是不行的话……还请大家能为了武林正义,持以援手。” 话音刚落,宋知尚自然看出了众人神色的犹豫,心中一笑,再次缓缓。“父亲得知,大哥之所以现在有这一份武艺完全是因为鬼大夫,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当年九公子的武功秘籍,作为想要报仇的诚意送给了我大哥……” “等等!”某派门主打断了宋知尚的话,眼神闪烁,而其他人的眼睛里也都透着野心,“少堡主,您说的……是那位‘九公子’?” “这天底下,也就曾经只有一位九公子而已。” “此等武林大事,我等自然不能置之度外,少堡主,明日全听你的安排!” “对!听你的安排。” 火堆,终于架起来了。 第126章 室内一片静谧。 宋知尚站在那里和重新坐会上座的南宫夫人对视了许久,那双及其相似的猫眼在空中交际,像是在相互对抗一般。半响后才平静的开口,只是声音在这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呼吸声的房间中,显得有些空洞。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夫人静静的看着宋知尚,半响后才慢慢的勾勒了嘴角,变成一个显得狰狞而带着诡异的微笑。静默了片刻后,幽幽开口。“……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凭借着宋知尚此刻的实力和修为,自然可以确定在这个房间里,正确的说就在自己母亲坐的位置的屏风后有另外一个呼吸的声音,只是那个呼吸羸弱到似乎下一秒就会咽气。 猫瞳少有的游移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的在南宫夫人的似笑非笑中极快的一掠而过,刚看清屏风后的景象后瞳孔急速蜷缩,头皮发麻浑身冰凉,甚至不受控制的开始轻微颤抖起来。耳边是南宫夫人在看见自己的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后,咯咯的笑声,慢慢加大,到最后的狂笑。 然而仰头狂笑的同时,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进鬓角,瞬间不见了踪影,也让人无从得知这眼泪到底是冰冷的,还是滚烫的。 宋知尚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听见南宫夫人的笑一般,只死死的盯着屏风后的那团东西,脑子发蒙的同时,觉得心里的某根弦骤然崩断。 “我必须这么做!”南宫夫人怒瞪着根本没看自己一眼的儿子,死死的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说着自己的理由。声音高昂刺耳,似乎谁的声音更大就更有理一般。 但这里并没有人和她争论是非对错。 “他根本就不想把宋家堡留给你!”南宫夫人快步走近,双手抓住宋知尚的手肘努力把他板着面对自己,盯着那双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致的眼睛,一字一句。“知尚,你相信我。我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宋知尚微微睁大眼看着面前明明五官姣好却因为现在的表情而变得狰狞的女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有那里弄错了呀?这个人……好陌生啊…… “知尚?知尚!”南宫夫人紧紧抓着宋知尚的双手手肘部,用力到手指甲都深深的陷进去,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摇晃了宋知尚一下,最后更是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听自己说。“八年前,在那个畜生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 南宫夫人顿了顿,眼睛在宋知尚还是显得空洞麻木的脸上巡视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在你们一起前往武林大会的时候,我就在无意中。听见了他有说到要把怀城的产业交给宋青衣!而不是你知尚!甚至……甚至……”她慌乱的想了想后又重新扭过头看着宋知尚继续开口。 “甚至!我有听见他有提到宋家堡的事!” 一直微微迷茫的猫眼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看着南宫夫人,眼睛也终于清明了一些。宋知尚哑声开口。“母亲……你说什么?” “你是我的儿子知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南宫夫人像是没有听见宋知尚的话一般固执的说着她想要对他说的话。急切的捧着他的脸,想是想要把所有的话都灌进宋知尚的脑子里一般。 “他居然觉得那个野种才是他中意的宋家堡继承人,像是完全忘记了你才是那个被叫了十多年的宋家堡少堡主一样。……知尚你别担心,这些……”南宫夫人朝一边大力一挥,广袖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蛾子打开了翅膀,眼一眼也不错的看着宋知尚,像是在邀功一般。“你看,这些都已经被娘给解决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娘是一心一意为了你的知尚。” “现在,你只要再除掉那个畜生,还有那个坠天宫!即便是天下!……你也不是不能想的知尚。”南宫夫人看着宋知尚,睁眼欲裂。眼角甚至露出一点点粉红色的肉色,看起来隐隐像是藏在眼里固执不流出的血泪一般。 “知尚……你会得到全部的,这些……统统都是你的,谁也……谁也!不能和你抢!” “……谁也不能。” ————————————————————————————- 顾暂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和平时一样习惯性的先晃悠到宋青衣的小书房,即便知道也许依旧和之前一样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只是远远的在外面站站也好。 不过却没想到自己刚走到小院儿门口,书房里的人似乎就像是早就想到了他会来一般,吱呀一声就从里面推开了窗户,感觉已经许久没见的那个人就立在窗前,含笑冲他招了招手。 顾暂甚至忍不住先看了看左右,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并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宋青衣又含笑的点了点头后才忍不住裂开嘴傻笑着快步上前。 看着他走近后,里面的人才关了窗户,并在顾暂刚刚踩到石阶上时从里面打开,带着笑意主动伸手递给他。顾暂冲他一笑,自然的伸手放在他的手掌心上,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到了屋内。 书房门在宋青衣旋身和顾暂拥抱的时候,自发关上,将外界的纷纷攘攘全部隔绝在外。 没有激烈的亲吻,也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死力拥抱。顾暂和宋青衣这时候的拥抱是轻松的,安详且带着浓浓的温馨的。但只是这样,却让两人感到无比的愉悦和宁静。 “我好想你。”在良久的拥抱中,宋青衣贴着顾暂的鬓角缓缓开口,声音低声暗哑,带着笑意和放松下来的微微懒散。 顾暂微微一笑,只是用手在宋青衣的背后慢慢的顺了顺,就像是在给情绪微微低落的小动物顺毛一般。两人再次无话,却一点不觉得尴尬,甚至特别想念此刻的安静。这让顾暂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得到的那些拥抱,在此刻无比清醒的感觉中终于可以确定那些都不是梦。 他忍不住长长的出了口气,喟叹。鼻尖忍不住在宋青衣的肩膀上蹭了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宋青衣气息中的不同,似乎在迟疑着什么,不禁微微推开他,和他对视。“怎么?” 宋青衣沉吟了一下,对他说了句‘来。’后,就拉着他的手走到书桌前让他坐下,而自己着坐在一边,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松开顾暂的手,甚至在两人都坐下后都握在手中用拇指微微摩挲,似乎在想如何开口一般。 “怎么?”直到顾暂又开口问了一次后,宋青衣才缓缓道来。 “着次的事情……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这些人……应该是中了蛊毒。” “蛊毒?”顾暂皱眉。“发毒症状像风寒这样的蛊毒?” 宋青衣缓缓点头,“下这种蛊毒的人是三十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人,人称‘鬼大夫’。” “三十年前就已经消失,那他这次出现是为了报复?”顾暂随即皱眉看着宋青衣,“不会是宋知尚找来对付你的吧?” “不像。”宋青衣想了想后说,“但……又觉得并不是全无关系。虽然最近确实有人无故始终,但最后遭到重创的目前确实是只有怀城。但如果这些都是宋知尚单纯为了怀城找鬼大夫做下的,却又说不过去。” 顾暂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宋青衣慢慢向他道来的同时,也是在进行自我梳理。 “毕竟如果他是和鬼大夫串通好的,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怀城。即便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洗清他不是凶手的嫌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在顾暂开口之前,宋青衣含笑说完。“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之前失踪的人里面有些势力是属于宋知尚的,即便是想要对付我,也不会用这种自损的方式。” 好吧,顾粑粑耸耸肩,在阴谋诡计上面,他这个所谓的应该更加‘聪明’的现代人,其实很多时候是玩不转所谓的古人的。尤其对方原本就擅长权术时,更用不着自己来胡乱猜忌了。 “不过……”宋青衣微微皱眉。拇指在顾暂手背上摩挲的举动也慢了下来,他再看向顾暂。“……我似乎在年幼的时候见过鬼大夫。” “你?”顾暂一惊,手一翻直接反抓住他的手,“什么时候?是我不在的那段日子吗?他是为了你来的?” 一时之间,顾暂的脑海里闪过什么药人、至阳之体等等等,甚至脑补了一个邪恶的大夫看上了宋青衣的聪明才智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但宋青衣却不屑一顾,并且每每都凭借着自己的高超武艺四两拨千斤的避开。 终于激怒了鬼大夫,他决定要用怀城全城人的姓名作为要挟,让宋青衣屈服之类之类的桥段。 “你把我丢下瀑布那次。”宋青衣顿了顿,抿了抿薄唇后继续。“是他捡到的我。” 长而直的睫毛微敛,半响后才重新掀起看向顾暂。“我记得,那个时候跟着他的不止一个小孩,似乎都是小乞丐,虽然瘦弱但也并没有生病之类的,可没过多久总会他们总会消失。” “他总是说那些人吃不了苦自己跑了,但即便很苦每天还是有半块食物的,而去做乞丐却很有可能连续几天都没有一点吃的。可那个时候我并不太清楚。所以也相信他的话。” 顾暂默默的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双手握着宋青衣的,就像是在给他力量和温暖一样,即便面前的人其实比他厉害很多倍,甚至武功造诣在武林也几乎没有人可以匹敌,但却依旧让顾暂想要在这个时候温暖他,和给他力量。 宋青衣像是明白顾暂的含义一般,微微一笑后,并倾身和邻座的他额头相抵,闭眼静默了片刻后,才重新抽身开口。只是无论是语气和神态,都已经从刚才灰暗童年的阴影中抽离了出来。 “他似乎……再做一些试验。我有天晚上有看见他的房间里亮着灯,好奇之下我就凑到门缝往里看。” “我只看见有个孩子被剥光了衣服放在一平滑的木桌上,那木桌的边缘都有凹槽,并微微倾斜。在面对我的一端有个出口,下面放着一个大木盆。” 顾暂从宋青衣的描述中想到了某种已经接近真相的可能,忍不住握紧了宋青衣的双手。却咬着牙并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有些事情,说出来比一直捂着发酵发臭要好。 “后面的我猜到了一些。”宋青衣笑着,“所以就在那天晚上跑了。” “嗯。”顾暂凑过去,轻轻宋青衣花白的鬓角,在对他说,同时也是在对那个年幼的,不小心被自己抛下的小青衣说。“我们青衣真棒。” 宋青衣微微一笑,也同样凑过来亲了亲顾暂的额头,才笑着说。“这都是年幼时候的事了,不值一提。” 顾暂捏了捏他的手,在宋青衣回眸望过来的时候认真的说。“我都想知道。” 宋青衣看着一脸认真的顾暂。 “我不在的时候,你发生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这样……”顾暂微微一笑,“我就会给那个时候的青衣,一个拥抱。并告诉他。‘我的青衣好棒。'” 宋青衣看着顾暂,竟然有种又一次爱上他了的感觉,抵着他的额头,半响后才微敛着眼轻声。 “……嗯。我会告诉你的。全部。” 就像你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 “把诸位又叫了回来实在是因为我刚刚知晓了一件事。”宋知尚坐在上首,笑看着众人。 “不知少堡主是有什么要事?”众门主掌门互看了一眼后,由某人作为代表开口询问。 “此时……”宋知尚停顿了一下,在看了一眼身边的副盟主后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知尚也只比众人知道的时间多一点罢了,实在关心则乱,但又不仅仅是家事,毕竟也牵连了诸位和整个武林,所以……即便今天会导致宋家堡以后名誉扫地也不得不说。” 宋知尚看向众人。“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鬼大夫一人的手笔,……我大哥,怀城城主宋青衣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 “这不可能!”唯一说不可能的是副盟主,即便常年以来他在宋易这个武林盟主的光辉下被衬得几乎没有一点起眼,却并不代表他是个没有能力的人,甚至可以说把他放在众多门主和掌门中间,他依旧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只是,有的时候得看和谁比。 所以在他开口否决后,倒也让众人从原本的议论纷纷中暂时安静下来,都看向他。这个情景让宋知尚放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指忍不住又敲了几下。 “少堡主,还有诸位。”副盟主对在座的人说。“我武林盟和怀城城主几乎从无往来这是大家都知的,但这么多年老夫也将他做的事一件件看在了眼里。没办过一件让人皱眉的事情,少堡主。”他扭头看向宋知尚,“所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轻叹。从宋知尚的口中溢出。看了看副盟主,又看了看众人后开口,“原本这件事我没打算说的。但事已至此……” “父亲……这么些年来并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中了和怀城类似的蛊毒。” 哗然。 “这毒。”宋知尚又看了看众人后开口。“……是八年前中的。” 八年前,这样一说,也就是宋青衣刚刚回到宋家堡不久,宋堡主就已经开始中毒了。细细一思后,连副盟主都跟着疑惑了起来,但他还是开口询问宋知尚,语气里带着一点责怪。“少堡主,老夫能见见宋堡主吗?这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因为我也是刚刚得知。”宋知尚开口回答,没有一点因为副盟主语气中的责怪而生出委屈和不忿来,这份气度就让人见了心生好感。“父亲也是中毒之后才惊觉的,但却自觉亏欠大哥良多,所以只告诉了母亲一人,即便是他的‘一字护’也被拦着不允许报仇。甚至也早就查出了……在庆阳县时,其实大哥就和鬼大夫有所交易。” 交易是什么不需要再细说,毕竟宋易可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当时又是武林盟盟主。 “父亲还是希望大哥可以收手的,所以将怀城的产业都给了他,希望他好好经营,即便离开了宋家堡……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路。可惜最后还是让父亲失望了,这也是为什么母亲会和父亲一同上梁山的原因。” 前因后果,环环相扣,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不得不让众人信服。 “所以这次重新叫大家前来……其实也是为了明天的事。”宋知尚看看众人后开口。“父亲想要再给大哥一起机会,但如果还是不行的话……还请大家能为了武林正义,持以援手。” 话音刚落,宋知尚自然看出了众人神色的犹豫,心中一笑,再次缓缓。“父亲得知,大哥之所以现在有这一份武艺完全是因为鬼大夫,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当年九公子的武功秘籍,作为想要报仇的诚意送给了我大哥……” “等等!”某派门主打断了宋知尚的话,眼神闪烁,而其他人的眼睛里也都透着野心,“少堡主,您说的……是那位‘九公子’?” “这天底下,也就曾经只有一位九公子而已。” “此等武林大事,我等自然不能置之度外,少堡主,明日全听你的安排!” “对!听你的安排。” 火堆,终于架起来了。 第127章 即使一人已经很累,一人也还有各种事物需要处理,但在一个时辰内城主府就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一般,没有一个人去搅扰他们。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了一般,凑在一起说着曾经的那些不美好。但每一次顾暂都会在觉得心疼的时候亲一亲宋青衣的鬓角,而对方也会在之后慢慢的落在他的额头上。 甜蜜温馨。 但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烂摊子等着宋青衣去处理,所以即便是两人心中各种不舍和留恋,依旧不得不分开。 “好了。”顾暂和宋青衣手拉着手走到门口时,才转身看着他微微一笑,“等把事情给全部解决了,我们再好好说。”停顿后看着他半响才又主动微微垫脚凑上去亲了亲面前的男人。不过这次不是鬓角,而是他微抿的薄唇。 浅啄。即分。 “我也得重新出府去看看小青怎么样了,他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 “嗯。”宋青衣抿着笑,想了想后还是给顾暂透了个底子。“明天我派人出去找的人应该就会到了。乙一他们在送信回来的时候就想办法进了南疆,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 “那朝廷方面?”顾暂突然想到了系统之前曾经给自己看的怀城被封城,全城的人最后几乎都没逃出来,最后大周皇帝等被遇刺,也是因为这件事成为了最后的□□,所以顾暂才有此一问。 “放心。”宋青衣并没有多说,而顾暂也没有追问,但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心意相通。 顾暂又拉着宋青衣的手一会儿,看着他说。“走了。” “嗯。” 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没松开彼此的手终于松开,顾暂推开门后,又笑看了宋青衣一眼后步伐轻快的朝小院儿外走去,一直走到小院儿门口才又再次回头。就像他想的那般,宋青衣依靠在书房门边,笑看着他。 又挥了挥手后,顾暂才再次回头,不过这次一直到从宋青衣的视角中消失,都没有再回一次头。 —————————————————————— 深秋,天空大部分时间都是阴沉灰暗的。甚至很多时候你会觉得才过中午没一会儿,时间就直接跳过了下午,进入了傍晚一般。尤其这段时间怀城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城镇都跟着寂寥了下来,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恐慌和骚动,宋青衣甚至直接下达了禁夜令吗,入夜后,怀城上下均不许随意走动。 晚上除了有府衙的差役巡逻外,还有城主府的府兵。好在宋青衣多年经营威性渐盛,所以即便怀城现在氛围低沉且人心惶惶,但总算还没有让众人心生恐慌到神经失控,爆发更不好的事情。 顾暂其实这段时间也极累,人瘦了不少不说,眼下也带了点乌青,那是长期没睡好留下的痕迹。不过在和宋青衣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后,他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甚至原本这段时间微微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微微松懈了下来。 即便宋青衣只是说明天他的暗卫也许会带着解决这件事的人回来,但在顾暂心里,这件事已经算是解决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宋青衣对他说的,顾暂都会产生一种无条件信任的态度来。似乎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对旁人来说无论是多么的困难,但对上宋青衣,那都只是小事。 天色渐晚,做完一天生意的小摊贩们也推着自家的小车出怀城城门,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生意,但没有其他生计来源的百姓们也不可能真的闲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即便天灾*,没有性命之忧那每一天都得为了自己的肚子和家里的那几张等吃饭的嘴不断奔波不是? 生活原本就是如此。 所以在看见有小摊贩收摊,街道上也逐渐冷清后,顾暂的脚步就更快了。药铺是临时搭建的,但那些有水缸那么大的药缸却不是小青一个人抬得动的,所以顾暂加快了脚步往施药铺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小青收拾的时候了。 但就在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并转弯就会看见施药铺的时候,一只手从他刚刚经过的小巷中突然伸了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并在下一秒将他整个人拖进了暗巷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辆普通的收工回家的小摊贩推着自家做的可活动小推车到了暗巷的巷口,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般,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直奔暗巷里去。半响后才一脸轻松的走出来,重新将车推走的时候,还先甩了甩手,像是要把手上的水渍给甩掉一般。 哼着小调慢悠悠的重新推着小推车朝怀城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半盏茶的时间后,又有四人从刚才空无一人的暗巷中走出,都是一身卖力气的苦力打扮,衣着简陋,和平时看见的其他苦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是他们在出了巷口后不由自主的先看了看四周后,这才大步朝城门口的位置走去。 而就在四人消失在这条街上后才又有推车的声音缓慢的由远至近,只是这次推车的人明显力气不够,等终于从街角转过来后,才看清是小青独自一人推着板车。板车上还放了三个已经空空如也,用细麻绳子绑好的大药缸。少年嘟嘟嚷嚷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离得近了才听见他嘀咕的对象是刚刚原本去找他的顾暂。 只是现在,顾暂已经听不见了吧。 ———————————————————————— 坠天宫 殷一封捏着信已经静坐在哪儿近一刻钟没动过,但他本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一般,抬眼看向下方依旧跪在那里的人,淡淡开口。“……送信的人你真看清了是宋家堡的宋一?” “是。”单膝跪在地上的人开口,“……属下当年和他交过手,认得。” 当年…… 殷一封摩挲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微微敛眼。当年,应该指的是宋易被自己一剑砍到了脸上的那一次吧?那个时候……自己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 他随意的坐在台阶上,长袍拽地,依旧是那副闲适淡然的模样,只眼神微微迷蒙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响后才微微一笑,长身而立,那身特别随性披在身上的银灰色袍子就随着殷一封的起身,而犹如流水一般缓缓随着台阶逆流而上,随即离地。 “这可真是……”他又看了看手中随着信一起送来的物件后,微笑着无奈摇头。神情闲适的将那物件贴身收好后,才将信随手团紧,手掌全拳后,又随意展开,那信纸就变成了灰白色的粉末,随着殷一封向外走的同时散落。 就像他那身银灰色的袍子在划过空气时带出的碎星一般。 “宫主。”依旧单膝跪在那里的人头也不回的喊住殷一封,在对方对宫门前停驻却逆着光头也不会的时候,缓缓开口。 “……宫主,此次外出,何时归?” 静默。直到山风从大打开的宫门吹进来,吹得那一地粉末又微微移动了位置时,也不见回答。 那人跪在那里,像是得不到答案就不会起身的忠犬。 他慢慢的握紧了右手,但殷一封却早就悄无声息的离去。 到最后,也没有回答总是被他丢下的贴身暗卫。 ……任性。到了极点。 而与此同时,终于回到城主府准备气冲冲的去找先生算账的小青,终于察觉了不对。 夜幕降临时,怀城却亮起了大量的灯火,从遥远的高处看,回看见一对对的火龙在有规律的寻找着什么。但他们注定是找不到的。 站在梁山山路小径上的李墨微微眯眼看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轻蔑一笑。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趁着夜色朝着怀城缓缓驶进。驾车的人是一及壮的汉子,坐在马车边缘处,像一座小山一般将身后的马车都挡了去,甚至连腿都要注意放好,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拖在地上。 平常人家的马车只需要两匹马来拉,而这辆马车却是六匹。足见这汉子是有多重。马车的旁边跟着两匹骑马的护卫,豁然就是之前宋青衣才和顾暂提过的乙一。 他看了看天色后,驾马凑近马车边,微带歉意的对里面的人说。“抱歉,六先生,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到怀城了。”里面的人是他实在没有办法硬闯了南疆,中了蛊毒快要死掉的时候,出面的一位蛊医,只是身体及弱,尤其是那双腿,基本上是已经废了,所以这也是马车汉子的由来。 那是这位六先生的疆奴,负责保护体弱的六先生。 轻声的咳嗽后,才从里面传来刘先生沙哑古怪的声音,听说是在快要死的时候被财狼等咬的,虽最后没有失去声音,但也不能再回复如初了。 这位六先生并不是南疆人,只是似乎遭遇了一些事情后,机缘巧合之下被南疆的蛊医所救,原本他就略懂药理,加上自身聪明,所以即便不是南疆人,现在也是被敬重的蛊医。 “无妨。”六先生咳嗽了一会儿勉强止住后,缓缓开口。“毕竟……我也想快一点达到怀城。” “……见一见,故人。” 第128章 怀城全城都在火把的营造下,城主府的门更是从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大打开着,就像是在等某个在外面玩耍忘记了回来的时间,家里打开着的房门着急等待一般。 宋青衣坐在大堂上,微微敛眼低垂,宫灯高悬,但却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黑色的阴影,使他整个人都如深夜的黑色一般凝固,他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的漩涡中,但又像是在发呆。 一直到天色逐渐麻亮时,乙二和乙三才从外面空手而归,在小青期盼的眼色中,沉默不言的单膝跪在宋青衣下手处。 “没找到。”同样等了一夜的宋青衣淡淡的开口,缓慢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长而直的睫毛微微掩垂,静默后转动似乎这一夜都僵化掉了的脑子。声线微微沙哑的开口。“你们留在怀城,今天乙一会带着南疆的蛊医回来,务必先把怀城众人的毒给解了才好。” “城主!让乙二乙三留下,我陪您去找先生吧?”小青在一边打开口。 “小青。”乙二轻声呵斥。“你不懂武功,还是留在怀城。主子,我随你去?乙一马上回来,留他和乙三在城内……” 乙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青衣抬眼的淡淡一扫给惊骇住。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在刚才看过来的瞬间,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宋青衣闭了闭眼,在睁开时眼里的神色似乎已经和平时一般无二,脸上神色淡淡的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你们都留在城里,乙一和小青到时候负责怀城的百姓,确保他们都喝药。秦县令那边会配合你们,到时候让蛊医在调制了解毒剂后,再求散药,投进各处的水源地。” “乙二和乙三负责警戒,在我未回来之前,紧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尤其是……”宋青衣停顿了片刻。“梁山、武林盟的,能打发就打发,打发不了放进来也得紧盯了。” “城主你是怀疑这次的事情和他们有关?” 宋青衣敛着眼,神色淡淡的开口。“十有八、九。”他掏出一块铜制令牌交给乙二。“怀城所有事情解决后我要是还未回,你就率一对府兵和暗卫前往青城军营借兵。让乙一带其余人等围住梁山,乙三和小青紧闭怀城不出。” “城主!”乙二乙三,还有小青心中一惊,宋青衣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似的在交代全部,这情景,让他们突生心惊之感。 宋青衣的话还在继续。 “记住,先以怀城为先,之后再来梁山和借兵,除非梁山先动手,否则围而不攻,等青城援军。差不多……”宋青衣想了想后,缓吐一口气。“就这些了吧。” 乙二等人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只狠狠一低头。 与此同时,门外护卫近前禀报,“城主,乙一和蛊医已进怀城,另外刚才宋家堡少堡主差人送来一封请柬,请您梁山议事。” 听到这句话后宋青衣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放松之色,似乎因为什么而松了口气一般。他缓缓起身,头也不回的朝身边的小青开口。 “去取我挂在书房的剑。” 该来的,总算来了。 第129章 11 还未睁眼之前,顾暂首先感觉到的是寒冷和水滴从高空低落产生的水滴声。 这让人眼皮动了动,但思想还是混沌和极其不清晰的,在意识完全清醒之前,他被人用手指翻开了眼皮,被迫承受光线的同时才缓缓清醒。 然而清醒的瞬间一点都不美好,因为在他的瞳孔上正有一指指腹按在那里,在还未看清面前人的瞬间,就被为了弥补眼球的干涩涌现出来的泪液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随即发觉自己一点都动弹不了,甚至……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被剥了个精光,双脚微微张开和肩膀同宽,就这样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展现在别人的眼前。 乌鸦一般难听的声音从眼前很近的位置传来,嘎嘎嘎像老鸦,“你醒啦?是不是有些头晕?唉……那些人下手太重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呢头晕吗?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不过我点了一点安神香,所以你才一觉睡到现在。谁得舒服吧?这安神香的配方可和外面的完全不一样的。他们那些……” 后面的话那人没再说,但从轻蔑的哼声中也明白了他其中的意思。 这是哪儿你是谁放开我你要对我做什么……顾暂在脑子里全部过滤了一遍后突然就没了说这些话的**。 最后他在那人终于把指腹从他眼球拿开,并努力的眨了好几下,勉强将那股子酸涩给消除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能给我一杯热茶么?”顿后苦笑着开口。“……随便再给我一件衣服?” ——————————————————————————- 被李墨伸手挡在自己前面的时候,荷花才像是刚刚才看见有这个人一般施舍的抬眼看向他去,跟在宋知尚身边这么多年,连淡淡看人的那股子气势也变得极其相似了起来。 然而这却让李墨在一窒后生出恼意来,就连一惯喜欢挂在脸上的斯文书生模样也没了踪影,什么风度翩翩更是见鬼。他一甩折扇冷冷冲荷花冷冷一笑道,“荷花,你不会以为夫人只会召见于你吧?” 荷花一言不发,只是继续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因为南宫夫人的一次召见,就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李墨。 有的时候,少说、甚至不说,反而会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也是荷花从宋知尚身上学来的。可同样也曾经在宋志尚待过的李墨却想是全然忘记了那些一般,变得越发的不堪,也越发的……让荷花觉得他根本就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再不断的追逐权利和**的这条路上,他身上原本的一些虽然只是浮于表面,但却至少能够糊弄住很多人的那些‘优点’似乎也以为野心的过于膨胀,却又没有得到和他的野心以及**相匹配的地位,而变得狼狈和更加的不堪入目起来。 此刻荷花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只会乱吠的败家犬一般。 李墨腮帮子动了动,硬是压住了怒气才终于端着仅有的一点斯文的面具,对面前的人硬邦邦的说。“夫人现在谁也不想见,等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找你的。” “我要见的是少堡主。”荷花并不想和他多说。刚绕过他向前了半步,就被李墨再一次的拦了下来。“我说过了,夫人吩咐了谁也不许进。”一字一句咬着牙回答的李墨显得脸色有些狰狞,停顿了一下。“自然也是少堡主的意思。” 荷花看向李墨,却发现对方并没有闪躲眼神,反而是带着挑衅和得意的意味回视。这让她的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股古怪之感来。 刚才山下来报,称是宋城主应邀前来,求见少堡主。 这让荷花感到很奇怪。她总觉得这两天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自己却不知道的。包括昨天李墨下了梁山又在昨晚返回,这些都被荷花的密探一一禀告。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要瞒着她来做的呢? 就像是知道…… 心突然一跳。 李墨看着突然抬眼盯着自己的荷花也因为和她那双太过纯黑的眼眸对视,而一惊。他厌恶荷花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每次看见这双眼睛,总让他想起宋青衣。 在李墨回神之前,荷花微微一笑,带着两分嘲弄的神态缓缓开口,只是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李墨。“……不过就是昨天去宋青衣身边抓了个人回来,意味这样就可以取代我?李墨,你真是越来越蠢了。” “你……”怎么知道几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但被李墨险险收口。‘唰’的一声又打开了折扇,故作镇定的缓慢摇晃着,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荷花,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说完,他微微倾身在距离荷花耳廓不远的位置,缓缓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昨天去绑的是谁。” 说完后,也不退开。就这样微微偏头和荷花对视。 ……可真是…… 李墨看着那双眸子,动了一个闪念的杀意。 荷花静静的看着从李墨眼前闪过的杀意,慢慢开口。“不就是把顾暂给带了回来吗?” 眼前的瞳孔一缩。荷花瞬间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快步旋身才没让李墨看到她在明白自己猜对时不小心流落的神色,更不去听李墨在她身后的气急败坏。 这就是为什么宋青衣会独自一人上山的愿意!也是宋知尚刻意背着她做的事! 顾暂有危险。 与此同时,宋青衣施施然摸着自己那柄通体乌黑的剑,正站在大厅门前。左右两边门主掌门齐刷刷的望过来,神情闪烁。 宋青衣看着众人不由自主就会瞄到自己手中剑的眼神,神色淡淡的脸上,掀齿轻哂。 “……呵。”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 第130章 11 宋青衣站在门前却并没有马上踏进去,轻笑后眼眸停顿在里面掌门门主就非常随手摆在茶几上的武器。即便江湖人一惯作风都是刀剑不离手的,但其实这中间也有很大的区别和不同。 外人也许看不出来的门道,但同是江湖人却很清楚这其中的不同。 哪一种拿法只是简单的握剑,而那一种……又是在准备在下一妙快速的出剑,攻击对手。此刻里面无论是隐约泄露的气息也好,还是刚才众人状似不经意看向他手中剑的眼神也好,都已经说明了一切。 “青衣,来了怎么不进来?”看到宋青衣站在门边也不走进后众人的心里难免有些心急。其中一人仗着和宋易有些交情放下手中茶杯,一脸和蔼的看向青衣,并朝他招手。 可却只得到宋青衣一个类似已经看穿全部的眼神,那和蔼的笑就这样僵硬在了脸上。 “诸位掌门门主,今日前来是和宋少堡主有私事相商,既然他不在这里,我还是去找找他吧。”宋青衣一面说着,一面微微侧身。刚动,一茶杯带着凌厉的杀气直袭宋青衣面部,就连里面剩余的半碗茶水也变成了暗器的一部分,带着醇厚的内力和杀气。 于此同时,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约而同的传来,还有刀剑主人的带狠话语。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劲风扑到宋青衣的脸上,让他那缕微微花白的鬓角长发微微扬起,扑在他的脸上。在落下的瞬间同时是他重新转过头来的俊颜,温和的眉眼带上了狠厉和阴霾,纯黑的眼眸在看向朝他飞扑而来的众人时,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左手握着剑鞘的手,拇指推开剑柄,露出一点光都无,黑得像是空无一物的剑身,微微显露。 ——————————————————- 衣袍猎猎和着破风声传来,脚尖无声的落于山腹的隧道中,连一粒尘埃都未惊动,唯一的声响是呼啸的山风。从洞口内吹出,迎面扑在来人微微带笑,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脸上。那一身银灰色的袍子依旧干净如新,只是颜色比之前要稍微深了几分。 但也不过是因为一个昼夜马不停蹄的直接用轻功纵跃而来,沾染了寒露和雾气的原因罢了。 殷一封逆着光站在洞口边,长发衣袍向后飞扬,飘逸洒脱。晨光从他身后微微斜着照耀过来,却只照亮他的一点点脸庞鬓角,还有半隐在阴暗处,微微带笑的唇角。 这是梁山囚室的另外一个出口,但因为出口是在悬崖峭壁上,所以逃到了这里也插翅难逃。除非武功已经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才能大着胆子从另一边的高处一跃而下,随着悬崖下产生的天然气流御风而行。 当年,这里也算是他和宋易年轻时的玩乐之所。 殷一封手指一律耳发,正预上前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背着双手站在原地,下一秒后,在来者悄无声息的走近时微微笑着叹息。“这宋家老二……果然是像极了南宫家的作风。只是……” 话语微顿。来者也同时止步于阴暗处,只隐约可看见脚部的轮廓。 来者一行12人,没有动静,亦无鼻息。 ——“只是,我没想到连整个‘一字护’都折了进去。”殷一封含笑说着,嗓音清亮温和,儒雅风流,似乎对面前的危机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如当年一般和宋一等人闲话家常,可其实在他面前的一行12人已经不知道是死了多少年岁没有了大脑和灵魂的尸体而已。 “还好。”殷一封缓缓从背后拿出双手,“我没叫我家暗卫陪我前来。” 风再次从‘一字护’来的方向呼啸而过,迎面吹到殷一封的脸上,随即又越过他直扑向出口,和悬崖处的山风混成一体。 此刻阳光已经完全的破开云层,洒落大地,可位于悬崖峭壁间的那个山洞出口却黑黝黝的,似乎永远也照耀不到光辉一般。 ———————————————————————————————— 烛光下的刀锋反射出烛火特有的昏黄色调,镀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刀本身透出来的寒意。尤其是这把刀是即将在下一刻解剖自己的时候。 顾暂又试着挣了挣捆绑在手脚腕上的绳索,但除了让被勒的地方更紧更痛外,没有丝毫的动静。 鬼大夫依旧浑身笼罩在他那一身不知道穿了多久的黑袍下,连手指都用黑色的绷带细细缠绕,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整个人在这原本就昏暗的密室内,就像是半溶进了黑暗里的恶鬼一般。 凉风吹过,让身无半点长物的顾暂不禁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鬼大夫那难听的犹如老鸦般的声音也从袍子下再次传了出来。“别挣扎了,那绳索是用上好的牛皮做成的,别说是你,即便是来个壮汉,也挣脱不开。而且这绳索你是越挣扎越紧。临死之前我不想你再多受罪,但也得你自己听话才行。” 听了这话,顾暂像是整个人卸下了力气一般的倒在了简陋的类似手术台的石板上,颇有点认命的感觉。但脑子却在疯狂的运转着,想着办法。他知道自己即便死了也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他不敢赌。第一次和青衣的分离相隔了十二年,第二次则是八年。如果这次要是自己轻易的就‘妥协’了,会不会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青衣了呢? 所以顾暂他一点都不敢赌,也不想赌。因为他现在……输不起。 “你是想划开我的肚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着和鬼大夫搭话,这类的人不外乎就类似于想要研究人体构造而已,作为对这方面稍微知道一点点尝试的现代人来说,顾暂觉得他可以拖延点时间。“你对什么感兴趣?也许我会知道一些答案。” “哦?”鬼大夫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将在火烛上烧了一会儿的刀缓缓从火中抽出来,用干净的白布缓慢的擦拭干净后,将它丢进一边盛了清水的盆子里,重新拿起另一把,在火上慢慢的烤,随即开口。“比如说?” “比如说固定时间内人心的跳动次数。”顾暂想了想后继续,“还有我会给溺水之人做一种起死回生的功法,当然都是一些刚刚溺水没了呼吸的人。” 顾暂一面说着,一面试图观察鬼大夫的反应。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专注于手上的事一点都没法分心,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捏着小刀的手在听见顾暂这些话后,连抖都没抖一下,更不用提什么动容和欣喜若狂了。 过了半响,他才将最后一枚在火上烤完的刀缓缓从火中抽出,用另外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一新后,才将它丢进装了清水的盆子中,然后端着盆子走过来,往顾暂旁边一放,水珠就从里面飞溅了几滴出来,溅到顾暂的脸上,让他忍不住闭眼偏头。 在转过来时,却豁然看见一张距离自己很近的恐怖面孔。顾暂惊骇得差点就叫出声,但即使最后忍住了也依旧像旁边猛的弹跳了一下。可惜手脚都被捆绑着,所有的动静都只是徒劳。 这是一张及其恐怖的脸,如果真要用什么来作为形容的话,那就是想服装店里面的人偶模特,面部被烧化了,模糊在一起了一般的样子,鼻子只剩余了一半,估计是因为鼻翼、鼻头这些部位已经被火完全烧坏掉了,只好动手剜掉。而脸颊也是一样,没了皮肤和肌理,只有一层膜包裹着他的下颚一般。 即便是这样看着都让顾暂觉得,风稍微大点就可以在他的脸上吹破一个窟窿。 怪不得他的笑那般诡异且僵硬,因为大火让他两边的脸颊咬合的肌肉完全的烧掉了,他能够开口正常说话已经是极限,可像是大笑或者其他较为大的动作却一点办法没有。 而此时此刻,这张令人看了就觉得作呕的脸,就在顾暂眼前很近的距离,用那双浑浊的眼看着顾暂,扯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后,一字一句。“心跳的次数十弹指间约60余次。你说的起死回生,也不过是闭气后的假死状态而已。” 顾暂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半响后才哑着嗓子开口,“……你知道。” “自然。”鬼大夫的表情淡淡,站起身后从清水盆里挑选出一把小刀,微微眯眼看,一面对顾暂闲聊般的说道。“我可是用手按着人心听过不下百次的。” “按着……人心。”顾暂苦笑着重复着他的话。 “隔着一张皮难免会出错。”鬼大夫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他曾经活生生开膛破肚的不是同类,而是某种兽类一般。那种漠视和冷血让他看上去异常可怕。 “你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顾暂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问。 鬼大夫又诡异的一笑,附身低语,“我只是想要你这身皮。” 顾暂瞪着他,为自己突然生出的一个念头而胆颤。 而鬼大夫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在正式他的想法一般。“我要用你的皮,来换取我的。” 小刀的刀锋在火烛的反射下折射出寒光。敲门声骤然从外面响起。 “谁?!”鬼大夫猛的回头怒斥。 与此同时,殷一封终于从那条山路中走出,踏进囚室。里面灯火通明,宋知尚坐于台阶前看着殷一封,宝剑横放在膝上。他的身后还有几节台阶,有大大的屏风作为遮挡,看不见后面的动静。 但凭借殷一封的功力,至少听出了屏风后那个微弱但熟悉的呼吸声。 ……真是,令人感慨的见面方式。 殷一封微微叹息后,一笑。 第131章 “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见到坠天宫的宫主。”宋知尚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用手中的剑当做拐棍杵在那里,双手交叠放于剑柄之上,静静的看着隔着挤不远的男人。 即便才和‘一字护’狠斗了一场,甚至还身众剧毒,可偏偏却依旧一副眼角带笑的儒雅模样,似乎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友人的一次邀请,而殷一封也只是趁着性子御风而来一般。 如果忽略他身上无数的剑伤,和泛着乌青的唇的话。 ‘一字护’原本就是宋家堡最精锐的暗部,尤其是护卫堡主的,更是万中挑一的好手,尤其是对方完全没有估计,豁出了性命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的打法,更是让殷一封在窄小的山洞隧道里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顾忌。 毕竟自古就是蛮横的怕不怕死的啊…… 闷咳了一声,喉间微微滚动压下那股子血腥味后殷一封才笑着温声开口。“我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见你。”他看了看宋知尚和宋易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又在看向那双完全不像宋易的猫眼后不带一丝感情的移开。 “……果然不亏是南宫家的后人。” 宋知尚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模糊到快要没有笑意的眼冷冷的看着殷一封。缓缓开口。“你也只有此刻能耍一耍嘴皮子而已了。” “哦~?”殷一封又是洒脱一笑。“听少堡主的意思,似乎是不会和我这将死之人计较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把宋易给带走好了。”话音一落,脚刚欲上前,利剑出鞘的声音和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破风声直袭而来。 剑‘叮!’一声插.进.殷一封刚欲迈出的那只脚的前端,插入坚硬的青石板约一寸有余,力道之大连剑柄都还在微微摇晃。 “想要过去可以,留下你的左手。”宋知尚的声音冷冷传来。 殷一封却在听了之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嘴角含笑,眉宇温和懒散。他那身原本犹如月光一般的银灰色华丽袍子已经没了之前的整洁。长长短短的口子是被‘一字护’的各种刀剑所伤,即便已经尽力躲避,但依旧破损的衣料处依旧有红色的血渍。 那一头披散的发也微显凌乱,如果此刻这里有第四个人在场的话,就会看见至殷一封来的方向,有点点滴滴的血迹随着他行走的轨迹不断低落,就连在和宋知尚谈话的这个过程中,依旧有血珠子不断的连绵从他右手滴落,变成极小一滩的血迹。 殷一封看着宋知尚,嘴唇边多了几分玩味。他伸出右手微微捋了捋自己的耳发,动作缓慢且悠扬,要不是那手上带着鲜血,也不会让人觉得触目。可即便是在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小股的血不受之前点了穴道的控制,不断喷洒出来,在殷一封那张逐渐惨白的脸上也看不到半分惊慌失措来。 他只是看着宋知尚露出玩味的笑意。 宋知尚看着血渍不断在殷一封的身上扩散晕染开来,明白这是蛊毒在他的身体内进行破坏的结果。微勾了嘴唇一笑。“我知道你其实惯用的是左手剑。”他带着欣赏的姿态看了一会儿殷一封后再次缓缓。 “山洞里的蛊毒,是越催动内力,发作得就越快。你要快速的解决‘一字护’就必须使出全力。老实说……”宋志尚冷冷的睇着淡笑不语的殷一封。“我并没有想到你真的能够走出那山洞,到达这里。可即便如此……” “现在的你,也已经是极限了吧?”宋知尚微微一笑,那双猫眼就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里面神璀璨夺目。“一寸相思。这蛊毒的名字还真是有趣。也许鬼大夫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蛊毒在发作的时候,浑身经脉一寸寸断裂的痛楚,就像相思一般?没想到那么恶心的人,却可以取出这样好听的名字。” 感慨完的宋知尚轻掀眼皮,重新看向殷一封。笑。“即便如此,我也并不想去赌那个万一。你自断手臂,我让你见我父亲。” 囚室内一片寂静,静到甚至隐约可以听见外面兵戎相见的打斗声,而不断低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响声的血滴声,就像是殷一封在思考的思绪一般。 良久后,他一面笑着微微摇头,一面伸出右手握住剑柄,似喃喃自语,又似妥协一般无奈摇头,可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我殷一封,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宋易了。” 丢了心,伤了情,现在连命都要陪给他。这真是…… 手一用力,背上和身躯里的其他伤口也随着他的用力再一次的喷洒出鲜血。‘锵!’的一声,钉入地面一寸有余的剑被殷一封用力拔起,剑身上产生的反光照亮他那双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无所谓,慵懒的眼。 高举。落下! ————————————————————————————————- “荷花。外面是什么情况。”顾暂连看那个被荷花一剑刺死的鬼医生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两人都顾不得以为顾暂赤身*产生的尴尬急忙帮他解开牛皮绳。 “我来的时候宋城主已经上了梁山,会客厅内全是各派掌门和门主。”荷花将绳索解开后,回身将鬼大夫身上的黑袍子给扒拉起来,而顾暂则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套上裤子。 “不行,我必须要去青衣那里,荷花……”顾暂穿好裤子抬眼,荷花恰好拿着黑袍转身过来将手中的袍子递给他,并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我送你过去。” “……不,我只需要你给我指个方向就可以了。”顾暂很清楚荷花现在来救他已经算是直接背叛了宋知尚,但至少他并不希望再让她更多的涉险。 但荷花的表情却非常坚定,她看着顾暂,一字一句。“我送你过去。” 顾暂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多谢。” ———————————————————————— 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囚室内,殷一封惨白着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此刻必须靠着右手剑的支撑,才勉强没有滚到地上去。他抿唇,眉头微蹙,虚汗布额头,并从鬓角滑落。 而他的左手,正静静的躺在不远处的青石板地上,和他离了有三步远的位置。 宋知尚看着殷一封,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怪物一般。慢慢的从胸口处发出闷闷的笑声,先是捂着脸低笑,随即逐渐大声到最后的仰天大笑,甚至捂着肚子坐在台阶上指着殷一封。大笑着摇头。 “不明白……哈哈哈……我真是……不明白。”宋知尚大笑着,却有泪痕从眼角滑落,趁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流进耳发不见。 “这是什么?!”半响后他才像是终于笑够了一般止住,看着殷一封,一脸的不懂,但又像是透过殷一封看向其他人,疑惑询问。“爱?可是你知道你的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吗?!” 说到最后时,宋知尚的声音逐渐厉声质问,并带着无限的愤恨和其他情绪一掌劈向那展屏风。巨响中屏风四分五裂,而一直藏在屏风后的人,也终于在多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人前。 殷一封看见的瞬间瞳孔急缩,原本已经微微减缓了流逝的鲜血再一次以为他的气血翻涌而喷洒出来。而一直隐忍在喉头的心头血也终于喷出。 这口血,是殷一封坚持走到这里,坚持看到宋易的一口气,现在喷出后他也终于眼神微微涣散,身体晃动了一下后瞬间单膝跪于地上,右手依旧抓着剑柄的手,捏得死紧。可将死之人,已经不会再担心血是不是流的太多的问题了。 ——屏风后的宋易被人砍断了手脚,挖去眼睛,割下舌头,刺破鼓膜,装在了一个大瓮里。 似乎已经死了,可微弱的呼吸声却证明他还活着。 ……这样的,活着。 殷一封一口血再次从口中喷洒而出。 但宋知尚就像是看腻味了眼前的闹剧一般,长身而立后淡淡的又扫了殷一封一眼,低睨着他。“虽生不能相守,但死能够同穴也是一种缘分吧?现在……”他微微仰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轻勾嘴角,神情冷漠却眼神混乱。宋知尚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和他的母亲有多么的相似。 “……我要去见见我的好大哥了……” 旋身而出的同时,懒洋洋的抛下一句话。“这囚室的唯一出去后我会毁去的。……不用……太感激我。” 石门降落,砸下。 第132章 大刀带着疾风直劈而下,凌冽且用尽了全力,刀锋划破空气甚至产生了气音!即便宋青衣内力深厚,武功高绝,面对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也不敢真的硬碰硬,只得一面向后飞掠的同时将左手剑鞘直射那人面门,趁着对方侧首的空挡剑身在刀锋上一划而过,硬是用内力将对方震在当场,稍微也阻断了他身后蜂拥而至的其他人。 那剑鞘被汉子险险避开,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好运,加上这些门主掌门之间也并不是毫无往日恩怨,而宋青衣手上的绝世秘籍又只有一份,这种情况下,少一个人对自己来说,就是少一个竞争对手。 所以在第一个人险险避开后,后面恰好想趁着这个空档提剑上前的人却收势不及,正准备抽身回撤却在欲动的瞬间脸色大变。“你……”字刚刚出口,就在剑鞘没入他胸膛之前喷出一口鲜血。 但以为时机掐得刚刚好,所以看上去那人就像是因为躲闪不及时中了宋青衣一剑身亡一般。 但唯一看清这一幕的,只有刚格挡开从旁边无声无息刺过来的一剑,并内力一吐使得对方瞬间气血不平,被反弹了出去,同时口中喷出一团血雾。 宋青衣就在侧首避开血雾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嘴唇微启,一面避开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的攻势,一面倒掠飞行的同时带着讥诮和冷漠开口。“有意思,看样子不等我把你们杀光,诸位自己就会因为各种小动作而死。”停顿后又哂笑。“不过也是,毕竟这绝世秘籍只有一份不是?” “别听这个魔头胡说!”大声开口的恰好就是刚才暗地里把握住了时机,解决掉自己长期以来的对手,他们武功几乎不分上下,能力不分上下,可偏偏这种无法分辨伯仲的僵持,反而更加容易发酵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譬如说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别不断用来对比的某种敌对。 所谓人言可畏就是这样,原本是毫无瓜葛没有仇怨的双方,就因为被旁人不断的放在一起比较高低,就算曾经不在乎,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注意对方,最后变成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某种奇怪情绪。 “宋青衣!无论你现在如何挑拨离间,今天你也别想逃出升天!为了武林的安危和怀城的百姓!我等即便今天身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放你这个魔头离开的!”大义凛然的话语,加上说话的人原本就长了一张让人信服的方正面孔,配上那一身正义感爆棚的豪气。让任何一个不知前因的人来看,都会选择相信他的话。 但如果原本只警惕宋青衣的众人,没有因为宋青衣之前的一番话开始和自己身边的人拉开距离并分神留意其他后,……会更加显得真实一些的。 这些慷慨陈词配上他们开始警戒身边人的模样,落在宋青衣眼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笑。那张神色淡淡的脸上不由的就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讥诮和嘲讽之色。 但这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却越发使得令人恼怒。可即便如此也并没有人再像刚才那般,齐心协力的正面进攻他。 毕竟在刚才的围困中,换成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像宋青衣那般全身而退,其武功的惊世骇俗更是在让众人心惊的同时,越发变得贪婪和渴望得到。 但先上的那个绝对会变成对方重点攻击的对象,甚至背后原本应该是同伴的人也会冷不丁的从背后使冷刀子,总总顾忌导致此刻众人对宋青衣的不围不攻。 但他们也相信,对方,已经无路可逃。 因为在他的身后,是万丈悬崖。 此刻宋青衣站在悬崖边,山风从悬崖深处急窜而上,变成一股向上的气流,扑打在众人的面上的同时,也吹乱宋青衣披散在身后的发。长袍广袖随着山风猎猎、鼓起,使得宋青衣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御风归去一般。 远远从侧面看去,在距离宋青衣不远的地方,唯一的下山之路已经被犹如蚁群的武林人士全部封死。 似乎,已经没有一点生路。 “宋青衣,我薛某敬重你是条汉子,只要你俯首认罪,交出你手上的凶器,之前的事我凌云门可既往不咎。”某个大汉开口,微微上前一步,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意味。 宋青衣听了微微一笑。笑意抿在唇间,让温和儒雅的脸带上了几分倨傲和狂意,和平时展露在人前的淡漠内敛,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山风呼啸,变成龙卷风急旋而上,形成风嚎,吹乱宋青衣长发的同时,就像是一只恶龙在他的身后凝聚而成,微微附身冷冷看着众人。 和宋青衣此刻的神情一模一样。 很多时候,因为自然界所产生的恐惧,比人力更加让人觉得可怕及心生惧意。 至少此刻,原本迎着山风站立的众人在突然增强的风力面前不由自主的,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看上去,就像是因为害怕宋青衣而退的一般。 与此同时,宋青衣淡淡,甚至堪称平静的话语顺着风传来:“你们想要什么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披着这幅伪善的嘴脸?这幅伪君子的模样实在是比真小人更加来得让人厌恶。 右手微垂,剑斜斜指着地面,但明明距离地面还有约三寸的差距,却在岩石上无声留下了一道刻痕,只是此刻无人留意到这一点。 “既然是想争夺当年九公子的秘密,那就上吧。”长而直的睫毛微微掀开,纯黑的眸子看向众人不带一点情感,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等解决了你们,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做。” ————————————————————————————- 荷花刚带着衣着狼狈的顾暂从地道里出来,还未等跟在她身后的顾暂走出阴影踏进光里,就被荷花骤然停止,朝他伸手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 顾暂一楞,随即听见荷花看向某个方向沉声。“出来。” 轻笑声,接着是折扇‘唰’的一声被打开的声音,李墨笑吟吟的从一边现身走出,一派潇洒的模样。“真没想到啊~居然真的是你荷花。你这样……对得起这么多年少堡主对你的信任吗?” 李墨双眼明亮,像戏弄已经到手的猎物一般,并不急着一口咬死,而是打算玩弄嬉虐。这种扭曲的性情从骨子里透了出来,在脸上带了几分狞色和扭曲。 他站立在距离荷花约七八步的位置,恰好堵住了唯一的通道。李墨微笑着朝荷花说了几句后转眼看向还站在出口,上半身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长相的人。此刻那人身上穿了一身黑袍,一看就知道不是之前上山时的衣着。当初他命人去怀城抓人的时候可是在到了梁山脚下后有打开看过一眼。 虽没看到长相,但那身衣着却是知道的。和怀城城主身边的小厮小青形影不离的那一个,目标非常明确。 只是……李墨怎么都没想到荷花会来救人。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对他来说都是好机会。 “荷花,你真是……”李墨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摇头叹息,并虚点了点在荷花身后的那人后说。“不如你现在俯首就擒,我倒是可以在少堡主面前去给你说几句好话。” 荷花的回答是一摊右手,长鞭直接犹如活物一般快速旋绕于她手上,盘旋垂于地面,似乎只要荷花一声令下,就会直扑李墨面门。 “我缠住他,你先走。”荷花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李墨,对身后的顾暂说。 李墨傲然一笑,正准备说你们谁也别想走掉的时候,却在听见顾暂的声音后僵硬当场,犹如雷劈。 ——“好,你保重,脱身后马上下梁山去怀城。”顾暂没说什么我不走,或者你怎么办之类的废话,他只是告诉荷花脱身后怎么做。“你去找小青,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 荷花盯着李墨微微颔首。 “等等!”李墨睁大了眼睛越过荷花看向那个依旧隐藏在暗处的人。神情惊慌且声厉内荏,“你是谁!?”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顾暂一默后,一面向前踏出一步,一面拿下自己戴着的披风帽子,那张脸就在李墨震惊的视线中显现在了明处。“……真是好久不见了,李墨。” 顾暂!!?? 好机会! 荷花抓住李墨以为看见顾暂一瞬间分神的机会,直袭他面部,在他颇为狼狈躲避的时候头也不回的沉声。“走!” 顾暂没有丝毫逗留,将披风帽子重新戴上,朝之前在出来前荷花就已经告诉过他的方向跑去!手中紧握着短剑,心中焦急万分。 青衣!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啊! ———————————————————————— 刀光剑影,格挡!拼杀!还有硬扛着背上生受一剑硬生生将试图压制自己的剑给用力隔开,接着这个机会旋身一剑斩断身后偷袭者的剑,横划后不再后看,连眼都不眨一下的投入下一场厮杀。 而那名偷袭之人怔忡的站在那里,茫然眨眼的同时一道犹如细丝般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脖颈上,随即鲜血喷洒而出,在空气中形成血雾后,才徒劳的抓着喉头倒地,抽搐了片刻后才不甘心的睁大了眼逐渐失去神采,而原本投映在瞳孔上的影像也从某个背影不断的和各色人厮杀的景象,变得灰暗了下去。 带着不甘和恐惧,似乎还夹杂着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掉的茫然,逐渐冰冷僵硬。 鲜血不断喷洒出来,发出奇怪的声音在地面再填一抹暗红和血腥气。刀剑相击的过程中不断有人倒下、死去,但战到现在谁都知道已经没了退路。如果之前还抱着试图得到绝世武功秘籍的幻想和野心,现在也全部只剩唯一一个理由了:要宋青衣死! 他必须死!这个时候退怯已经晚了,此刻的景象早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放过他,无疑就是放虎归山。到时候,除了自己,甚至家人、帮派!全都会随之覆灭。 所以,宋青衣必须死!必须死!!! 蚁多咬死象这句话并不是凭空说一说的,而且这些围攻的人全是武林一流好手的时候,宋青衣能坚持到现在只能说是完全凭借他深不可测的内力和武功绝学,但他越是表现得武功高绝,越是让这些人拼了命的要杀了他,而他为了自保也不得不使出全部的武功。 一个永远都不可解开的死循环,除非有一边死亡,才算完结。 但力战到现在,即便是宋青衣也开始力竭,在对方再一次跳至高处双手举刀至头顶狠力劈下时,宋青衣横剑一挡,却直接被压得单膝跪于地下,身形受阻,动作一顿。顿时旁边一人软剑一抖,如青蛇吐信,直刺宋青衣右眼而来! 避开夹着的刀会顺势而下直接斩断宋青衣的右手臂膀,失去惯于用剑的右手对这个时刻的宋青衣来说也是死。不避,剑从眼直刺脑中同样是死! 瞬息之间,剑尖寒芒已到,在瞳孔处不断放大。 宋青衣眼中闪过狠厉,左手从双手握剑的姿态撤出,凭着右手臂膀被卸下的危机一掌劈向已经快要刺进眼球的,拿软剑之人。 一只手从另一边伸出,在刀落下的瞬间挡了上去。 宋青衣张目欲裂的侧首,被他击飞的软剑剑客抓着手中软剑,剑尖抖动,直接划破宋青衣的眼角至太阳穴处! 血。在眼前弥漫开,一时之间宋青衣竟然不知道着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顾暂的。 顾暂这一挡止住了那刀的趋势,带刀锋依旧在宋青衣身上留下一道及深的刀口。但因为顾暂的突然插手依旧让宋青衣找到了一丝空隙,手中剑挽了个剑花直送那人心脏。 偏偏对方极其凶悍,凭着最后一口气竟然在低嚎之后死命推着宋青衣朝悬崖边急退! 顾暂被斩断了右手,骤然的剧痛和失血过多都让他没法阻止,在那汉子格挡着宋青衣击退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稳的倒在地上,再抬眼两人已经在非常危险的悬崖边! 再退一步,就…… “啊啊啊啊啊啊——!!!!”顾暂发出怒吼从地上奋力爬起来,左手紧握着那把短剑朝汉子的背心急撞并再送一剑!! 原本就是只凭着一股气把宋青衣逼到悬崖边的汉子背心受了一剑后,一口血喷出,同时心中的那股气也跟着卸下,颓然向前倒下的瞬间,宋青衣咬牙脚尖旋转,一扭身形,瞬间和那汉子交换了位置,在顾暂即将因为收不住力跟着跌下悬崖的瞬间,在空中抓住他的右手,整个人都趴在了悬崖边,而顾暂完全凭借着宋青衣的手死死拉着,才没掉下去。 悬崖边死尸残骸,断刃残剑,鲜血满地。唯一活下来的只有此刻趴在悬崖边死命拉着对方的两人。 血腥味未散,危机也还未完全解除,但至少两人都活了下来。 “……别动。我拉你上来。”宋青衣一身狼狈,连发都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一般。他力战到现在也已经力竭,现在拉住顾暂而不使自己也跟着被他带下去,全凭着剑.深.深.插.进.了.岩石,右手拉扯出。但即便如此因为他拉住的断手,血不断的从顾暂的断肢处冒出,甚至因为宋青衣必须紧紧捏紧才能止住顾暂不掉下去的原因,所以伤口因为他的大力更是鲜血直冒。 可宋青衣,不敢因为心软而松开一点点,即便顾暂已经面色青白。 “没事。我忍得住,就是你丫的快点就行。”顾暂哪里看不出宋青衣在想什么,朝他勉强一笑。但笑还未安全展开,就被惊骇取代。 ——宋知尚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正从从一跃而起后高高落下,他双手握着剑,遮挡了顾暂脸上的光,下一刻‘噗嗤!’一声。一剑贯穿宋青衣握着剑柄的右手肩膀处! 他逆着光睁着眼微微笑着,裂开的嘴里露出森白的牙齿。看着顾暂张目欲裂的神情一剑拔出,再次高举! ——这次的目标,是宋青衣的背心! “永别了。”宋志尚笑着,眼中露出滴血泪,神色狰狞且诡异。 “……我的好大哥。” 在顾暂被绝望掩埋之前,一个人影从宋知尚身后扑出,死死抱着他将他带向悬崖。 荷花。 那张脸看着顾暂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嘴唇张合,似乎在说:你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得。 下一刻,骨裂的可怕声音传来,荷花脸上及浅的笑就禁锢在了脸上,但她依旧死命的抱着宋知尚,临死!也绝不给他一点机会逃脱。 宋知尚从顾暂身边急坠而下,在和顾暂插肩而过的瞬间依旧狰狞的睁着眼狠狠的瞪着顾暂,并狞笑着朝顾暂伸出手。 “总要有个人陪我!”宋知尚厉声抓住顾暂的左腿。 而顾暂看向悬崖边的宋青衣,在对方捏着光看不清模样的情况下微微一笑,轻声。“青衣。” “……对不起。” 左手短剑狠劈而下,斩断右臂,急坠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对不起’这句话的时候,就是那么巧音乐放到《死而无憾》,里面的歌词恰好就是:直到有一天你对我的爱只剩下残骸 我依然可以为你死而无憾 就算爱到尽头生死难改 我葬身火海 只要拥有过你我没有遗憾 ……哎 第133章 顾暂再一次回到系统生成的虚拟空间时,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水洗过一遍似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而最让他感到不适的并不是现在湿漉漉的一身,而是心中的疲惫和倦乏。 他跪在那里,双手支撑着地面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下来。期间有汗水犹如水滴一般从额头直接悬空低落,砸在地面变成小小的圆形水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无比清晰。 顾暂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像是身体在这一刻才慢了好几拍的反映过来感到害怕,而这种恐惧和后怕又和劫后余生的狂喜混合在一起,一时间情绪强烈到顾暂忍不住努力的闭上眼,顺势侧面倒在地上,尽量蜷缩后双手捂着脸无声痛哭。 这些眼泪里面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了,而其中最让他感到难过的就是在他狠心斩断自己手臂时,逆着光趴在悬崖边的青衣。在坠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就这样保持着伸手的姿态抓着他的半截断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坠落悬崖。 从他身上骤然爆发出来的强大绝望和哀恸让顾暂都忍不住再看。 ……青衣啊…… 青衣。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顾暂赶紧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虚拟空间的他,身体自然又是完好无缺的样子。“任务已经完成了吧?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吧?” 顾暂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他知道,和系统在一起的时间流速和大周是完全不同的。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青衣的身边。 他们之间……真的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从顾暂回到虚拟空间到此刻,一直静默的系统才缓缓开口。【回去?回去哪里?】 毫无声线起伏的话让顾暂一愣,某种不详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后声音沙哑的开口,但即便已经努力克制,还是阻止不了声音的微微颤抖。“……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确实完成了任务不假,但当初的条件是在你完成任务后送你回你的世界,而不是大周。而你在大周的三次机会也已经用完……】系统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你现在是可以回去。】 【但回去的地方不会是大周。】 顾暂跪坐在那里,越听系统说,越是心不断下沉。在接踵而至的打击中,让他在听见这句话后甚至产生了目眩来。 甚至隐隐想吐。 顾暂很清楚,这是当一个人在承受不住压力时身体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舒缓的手段。 如果之前的颤抖是因为后怕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因为从此以后和青衣再也无法想见的恐惧。 顾暂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的回忆当初和系统的对话,缓慢开口。“我记得,你当初说的是可以在我完成任务后实现我一个愿望。” 【是这样没错。】系统沉默了一下回答。【但我想,你会想要回你的世界的。】 【原因?】 系统沉默了很久后才缓缓开口。【你已经用完了三次的机会,同样的我也不会再给你任何的帮助,你只能凭借着你自己的力量找到宋青衣。但……】 系统顿了顿,【……也许在你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在经历了那些悲痛和哀伤后,此刻听到这个结果顾暂却奇怪的冷静了下来,甚至连声音都没抖一下。 【你以为,……心能够被伤几次而不死。】系统说得异常的冷静和平淡,可却不知为何,让顾暂在听后忍不住狠狠的闭了眼睛。心中一窒。 【他活不久。也许等你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一抔黄土,既然注定了你会截然一身,没有结果。……还不如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去。你放心,回去后你会发现你原本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你会拥有你曾经从来没拥有的很多东西。金钱、地位、权利。】 【除了宋青衣。】顾暂微微一笑接口。 这次换系统一窒。 【是的。除了宋青衣。】 顾暂低头静默了很久。他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右手,视线一点点的描绘着掌心的纹路,像是在思考,但又想是在发呆。过了很久,久到连系统都准备再次开口劝解的时候。顾暂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微微摇晃了一下,终于站稳。 他依旧垂着头,看着地面,缓缓亲声开口,像是在说给系统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第一次和他分开,再相聚中间隔了十二年的时间。十二次稍短,八年。” 顾暂的话语清晰流畅,没有一点哽咽的迹象。除了骤然砸落在地面的水滴。 “……他几乎一生都在等我。而这个等待,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和我相遇的可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等我。” “从始至终,只有我。” 顾暂缓慢的抬起头,茫目四顾,“……你说,这份情谊如何回报?” 系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静静听,还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回报不了的。”顾暂苦笑。声音平静。“……如果他死了,那我就找到他的坟。” “大不了,这次换我等他好了。” “那么。”顾暂微微一笑。 “我现在要说我的愿望了。” ———————————————————————————— 晋宗二十二年春。大周皇帝晋宗清政还朝,之后百年内无一战乱,四海升平。 但这并不代表四年前发生于梁山武林盟的事就被天下众人忘却,恰恰相反的是,即便是到了今天也依旧有人津津乐道,更是说书先生最被叫好卖座的故事。而宋青衣这三个字更是比起之前越发响当当,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 当年一战,怀城城主宋青衣为了怀城百姓独自一人一剑上了梁山,力战诸大门派,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最终终于在青城守将率兵赶到前,杀死了差点就以奇怪蛊毒颠覆大周的宋知尚等人。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现什么事情和恶果。 之后宋城主特意从南疆请来的神医六先生,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将鬼大夫和宋知尚等人犯下的恶事全部医治好,之后不顾众人劝说就重新回了南疆。而几乎同时消失的,还有当时身患眼疾的宋城主。 那一站,即便是武功高绝的宋城主也身受重伤,不禁右臂从此以后不能再拿剑,连眼睛也逐渐坏死。即便是医术高绝的六先生也找不到原因。 很多人都说宋城主眼角边被剑尖划伤的伤口有毒,所以才导致他逐渐失明。但也有人说,是因为在此战中,宋城主有一至亲之人死在他面前,而他却回护不得导致心中自责,所以眼睛坏死。 可事实究竟如何却无人能知,毕竟宋城主已经销声匿迹了近四年。在他消失前,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甚至帮他把过脉的大夫说他已经活不过半年之期。 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希望宋城主依旧活着,他只是厌倦了这世俗中的纷纷扰扰,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闲云野鹤的生活着。 所以,江湖上没有他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顾暂停下脚,很是喘了几口粗气后才抬头眯眼看着眼前连绵的,由无数树林形成的山脉。 这已经是寻找宋青衣的第二个年头。直到此刻顾暂才觉察了系统的好。 即便当初在使用的时候各种坑爹,各种不靠谱,但在找宋青衣这点上却是及其给力的。可现在,什么都换不来了。 他一路打探,才隐约觉得当初宋青衣应该是跟着那位六先生回了南疆。可南疆巫医一族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当年即便是宋青衣的暗部都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找到。甚至在找到后还不敢贸然行事,这就看出了有多么忌惮。 更何况,四年前的鬼大夫就有民间传言,说他其实是属于南疆巫医一族,后来被驱赶的叛徒。 虽这个谣言并没有得到真实,但却依旧让众人对南疆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这也是顾暂多方打听才知道的。对方经不住他苦苦哀求,终于松了牙关说了这个地点,但同时也有警告顾暂,翻过这座山确实就进入了巫医一族的地界,但很多人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山中的大虫吃掉。即便躲开了这些到了地方,也会被南疆巫医的某种蛊毒直接毒死。 听说在山的那边,有一条白色的线,但走近了看才会发现那其实是无数白骨形成的天然屏障。那些死尸,即便是吃腐肉为生的走兽飞禽也不会去吃。甚至连接近都不会接近。 可见其蛊毒的厉害。 但即便如此顾暂还是要去。 他问遍了太多的人,这里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 之前的阻碍和困难就像为了此刻一样,虽然一路艰险困苦,但至少顾暂没有遇到大虫之类的猛兽。他现在依旧只有非常浅薄的,甚至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武功,但好在的是至少这让他比常人更加健康和手脚麻利,即便只有这样也已经让顾暂无比感激了。 毕竟如果还是从前的那副身体,他的进度一定比现在慢近乎一倍。 攀爬了一个昼夜,顾暂只在中途打了个顿,又继续。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达山顶,于薄雾中隐约看见那条连绵的白线。 顾暂蒙住了口鼻,随着缓坡慢慢滑下,赶到低就感到眼睛刺痛、昏眩。他知道这是沼气的原因。忙攀爬前行。 其实这里并不想大家想的那般是南疆巫医下的蛊毒,只是因为地势等等原因形成的天然屏障罢了,所以只要小心、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通过,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顾暂不敢呼吸太多次,憋着气向上攀爬,好在他这一路行来已经有了经验,速度也颇快,但即便是这样也憋不住吸进了几口沼气。顿时手脚一软,眼前一花。 但好在以为心中有不愿放弃的执念,才最后终于攀爬出去,大口呼吸的同时,忍不住咳嗽。 低矮灌木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同时还有一声让顾暂听了,忍不住想要流泪的短呵。“谁?!” 顾暂勉强抬头,张了张嘴,半响后才早到自己的声音。 “小青。……是我。” —————————————————————————— “就在前面的小木屋里。”重逢的狂喜之后小青带着顾暂前往去见他最想见的人。 当年宋青衣在跟着六先生回南疆时,同行的除了暗卫,还有小青。 人人都以为顾暂都已经死了,加上宋青衣现在眼睛已经几乎全盲,平时一整天都不会有一句话,那副似乎已心死的模样实在叫人难过,所以如非必要,也不会有人去打扰他。 连绵的草丛一路缓缓起伏,像线条优美的轻缓波浪,小木屋在位置恰好是在波浪的弧线上,带着柔和和无限宁静。 “我就不过去了。”小青到现在都还咧着嘴笑,只是眼泪不断的滑落让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抹了把眼泪朝顾暂又笑了笑说。“我去叫其他人,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哦,六先生也是。” 这几年在南疆,小青也从六先生的口里知道不少事。 顾暂胡乱的点了点头,一点没把小青说的‘六先生’放在心上,他所有的思绪全都已经在小木屋里了。估计小青也看出现在顾暂什么都听不进去,又忍不住一笑后,抹了眼泪跑开,去找其他同伴告诉这个好消息了。 一时之间,似乎天地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白云悠悠,和山风吹拂野草形成的沙沙声,像浪潮。 顾暂觉得自己慢慢走近小木屋这个过程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点都不真实。 甚至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像是在做梦。 脚步在距离紧闭的木门约三步远的位置停下。顾暂呆愣愣的看着,一时间居然不敢上前去敲门。 他害怕。害怕这又是一场梦,每当他梦见类似的场景,在即将看见宋青衣的一瞬间他就会惊醒。然后无论是否已经天亮,他就会带着恍然若失和急切的心情继续踏上寻找的路。 一次次的充满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这样的情绪经历过太多次后真的就怕了。 顾暂慢慢的蹲下身来,似乎无法再承受这也许又是自己的一个梦境一般。 直到门从里面缓慢的打开。 ‘吱呀——’的一声让顾暂浑身一抖,眼泪一下子就滴了下来。随即是静默了片刻后,从屋内踏出来的脚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记忆中的一样。 只是这脚步里也带上了一些迟缓和不确定。 直到顾暂的眼前出现一只脚,和……熟悉的天青色长袍袍角。 半响后,顾暂才伸出手,连抬头看向来人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卑微委屈的伸出手轻轻扯住来人的袍角。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顾暂想说。 青衣,我找到你了。对不起我又伤了你的心。 对不起我这次来得有些晚。 但是青衣,我保证,我不会再离开你。 可是青衣。 ……你还要我吗青衣? 顾暂张了张嘴,拉着那天青色的袍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来人微微一叹,随即手落在顾暂的头上,跟着眼睛上蒙了两指宽布条的宋青衣也跪坐在顾暂面前。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随着顾暂的额头缓缓滑过,停顿在他的下颚骨处。 微微抬起顾暂的脸,凑近细细吻掉那些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慢慢的,带着布条的眼角处也隐约湿润。 他抵着顾暂的额头,轻声。 “回来就好。” 顾暂抓着宋青衣,浑身颤抖着,试了好多次才让声音从喉咙间挤出来。破碎、颤抖。 “这次。”顾暂对宋青衣说。“……我们一起。” “嗯。”宋青衣微微一笑。重复。 “我们一起。”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剩余的生命,分他一半。”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等。 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哭死我了QAQ 关于番外:……我不会写番外啊……_(:зゝ∠)_不过也许会写吧?泥萌去我专栏看看,那个取名叫短短的文和番外的那个,……也许哪天我想通了就会写也说不定……但我也不知道时间,要写……我也致写殷一封和宋易的……_(:зゝ∠)_ 最后,感谢所有陪我到这里的大家,下一本书,我想我应该会写这个: 文名:当拥有玛丽苏系统以后 文案:顾笑不小心被某物体击中了脑子,昏迷前模糊听到某个声音:【靠!劳资又绑定错对象了。】 这是一个前身为【至尊武侠】系统因为绑定错对象(某个大家闺秀)被处罚,现在是新上任的【玛丽苏】系统,可惜似乎又绑定错对象了? “所以说。”顾笑顶着被打了个包的头盘腿坐病床上,一脸面无表情死鱼眼,“你,让我完成玛丽苏的人生?” 【……对!】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的前·【武林至尊】系统咬牙。 “但是你特么绑定之前难道没发现我是男的吗?!” (╯‵□′)╯︵┻━┻ 【劳资原本要绑定的是你身边的那个女的,谁知道你突然跳出来了啊喂!?┴─┴︵╰(‵□′╰)】同样感到苦逼和暴躁的系统君。 总之,这是一个普通宅男在某天拥有了玛丽苏系统的故事。 嗯!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天上除了会掉馅饼,它还会掉鸟!屎!(认真严肃) PS:我的心愿是:有生之年一定要写篇正经文!(握拳!) 关于【励志人生】的标签→顾笑:小爷我都已经被迫绑定了玛丽苏系统还不能选励志人生了?!╰ ╯凸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