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养了祖师爷》作者：流水潺 文案 号称千年难遇的修真界奇才莫小风厌倦江湖，决定当一个专为妖魔鬼怪服务的、平凡的导游。 你以为导游只要带个路介绍个景点就行了吗？ 错。 那只猫妖蹦极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尾巴，怎么办？ 导游上。 狐狸家的小妖精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导游上。 “中元返乡团”有只鬼上了别人的身，怎么办？ 导游上。 莫小风的导游生涯也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 直到有一天，他的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小孩。 莫小风：小团子白白嫩嫩，又乖巧又听话，好像有点可爱。 御景：昨天是你捏我胳膊，还拍我屁股？ 莫小风：= = 大哥，你哪位？ 冷漠酷炫的祖师爷攻x机灵市侩的小导游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小风 ┃ 配角：御景 ┃ 其它：都市奇幻 第1章 一 作为在B市乃至全国都十分出名的游乐园，冒险岛几乎就没有所谓的淡季，只有“客流量大”“很大”“爆了”，这样的区别。 人一多，排队时间就长，门票又贵，所以园子里的每一个游客都显得行色匆匆，玩过一个项目之后，赶紧去排下一个项目。 跟这些人一比，莫小风就显得格外悠闲。他两手插着兜，慢慢悠悠地走着，耳朵上还别着耳机，那样子不像是逛游乐园，倒像是吃饱了饭出门遛个弯儿。 5月末的天气，太阳已经有点毒了，莫小风买了两球冰淇淋，悠悠哉哉地吃，一边吃一边向四下打量。 这一片是绿化区，种了不少树，树下还摆着长椅供游客们休息。本以为这个时段这里不会有很多人，一看之下才发现长椅都被占满了。 莫小风皱了皱眉，但这里是他和人家约好的地方，不能去别处，于是就在隔离绿化区与人行道的石牙子上坐了下来。这种坐法其实不太雅观，可莫小风混不在意，专注吃着冰激凌，仿佛那是天下第一美味。 在他旁边就有一张长椅，长椅上坐着一对母子。那孩子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白白胖胖，有营养过剩的倾向。他本来在摆弄着玩具。可是莫小风一坐下来，他的目光就立刻被冰激凌吸引了，小脑袋不自觉凑了过去。 看到莫小风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孩子也不禁跟着咽了咽口水。 莫小风看了他一眼，问：“想吃？”把冰淇淋往孩子跟前凑了凑。 孩子露出渴望的神情，伸出小胖手，正准备去接。 哪只莫小风的手在空中转了个圈，又回到自己跟前，脸一沉：“让你妈去买 。” 孩子遭到了戏弄，小脸胀得通红，扁了扁嘴，忽然大声叫道：“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孩子妈妈一愣：“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买了玩具就不要再买冰激凌了。” “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吃！”孩子在自己亲妈面前可没什么顾忌，一味地撒娇耍赖，双腿乱蹬，把把长椅震得一颤一颤的。 当妈妈的十分无奈：“好好，去买，去买！”刚一答应，就被心急的孩子拽着走了。 等着母子俩一走，莫小风连忙长身站起，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 他舒展着上身，双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还翘起了二郎腿。风轻轻的吹，树叶哗啦啦的响，胜利的果实总是显得那么甘甜。 现在是上午10点半，他还要在游乐园里消磨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他不能随意走动，以防客人需要他时找不到他。 没错，莫小风是在上班。 作为一名导游，今天他的工作比较轻松，早晨负责把客人带进游乐园，说一说注意事项，再塞给每人一张游乐园攻略，就把大家放出去自由活动。接下来就等集合时间一到，再把客人带回宾馆。 原本导游是不必进游乐园的，但莫小风带的这个团却十分特殊。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导游必须跟全程，以便应付在旅行中游客引起的各种突发状况。 比如说，狐狸家的那四只小狐狸，万一玩儿得兴奋起来，露出狐狸尾巴引起骚动可怎么办？ 再比如说，那个据说当过山大王的老虎精王先生，万一排队排的不耐烦，发起脾气来扰乱公共秩序怎么办？ 再再比如说，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抓耳挠腮的猴精，万一手欠，摘下了妖力抑制器，妖气迸发引来附近的修士可怎么办？ 平息骚乱，安抚群众，这些公关工作，也都在莫小风的服务范畴之中。 没错，莫小风带的这个团，是一个妖怪团。而他所在的这家“惊奇旅行社”，就是专门为妖怪提供旅游服务的。 世界变样了，人类成了大势，妖怪的生存空间被无限挤压，除了融入人类世界生活的妖怪，大多数野生妖怪不是生活在深山老林，就是被圈养在自然保护区，他这一团的妖怪就来自姑灌山自然保护区。人类旅游，都是从城里往深山跑，他们正相反，从深山往城里跑。 当然，这些妖怪也不能随便进城，他们都由妖管所统一登记管理，进城打工要有当地妖管派出所开的证明和介绍信，进城旅游则需要报团。山里妖怪不懂人类世界的法则，有人在旁边提醒和照顾他们，他们也是很愿意的。至于钱，那就不是个事儿，山里的土特产，什么灵芝人参之类的，他们不当一回事，人类可稀罕的紧。 所以莫小风此时看来虽然悠闲，精神上却不能完全放松，根据他带团的经验，在妖怪身上，什么诡异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他拿出手机，看起最近热播的家庭剧。因为没有过家庭生活，这种家长里短的剧情，反而对莫小风格外有吸引力。 看了一会剧，莫小风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莫导！莫导！” 莫小风心里一紧，他知道，如果这时候客人来找他，就一定是出什么事。 抬头一瞧，就见狐狸妈妈领着几个孩子正往这里来。她见到莫小风，宛如见到了救星，脚步更加急了，几个小孩几乎是足不沾地被她带过来的。“莫导，我家如意不见了！” 第2章 二 莫小风知道，“如意”是狐狸家最小的孩子。狐狸一家起名是相当的简单粗暴，爸爸叫胡英俊，妈妈叫胡美丽，剩下四个小孩分别叫做聪明、伶俐、吉祥、如意。毕竟山里的狐狸，不能要求文化水平有多高。 果然，刚才太急没注意，胡美丽带着的孩子只有三个。莫小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带团的时候丢了一个客人，这可是重大事故。 “怎么回事儿？” “还不都是他！”胡美丽柳眉倒竖，狠狠地推了身后人一把，把那人推的一个踉跄。莫小风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正是狐狸家的一家之主胡英俊。 “都怪你，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走不动道儿！现在儿子丢了，怎么办？”胡美丽说着，一阵心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原来这胡英俊风流成性，一家六口在游乐园里玩的时候，看中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跑过去跟人家搭讪，惹得胡美丽醋意大发，对他大打出手。两口子打打闹闹，结果一回头，发现孩子少了一个。 莫小风见胡英俊那张原本玉树临风的脸，此刻就跟毁容了一样，可见战况之惨烈。 “胡太太，你不要着急，如意手上的妖力抑制器装有定位系统，查一查就能知道孩子在哪儿。” 每次接团之后，莫小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给每个妖怪一只“妖力抑制器”。外形看起来像一个皮质手环，戴上能够有效掩盖住妖怪身上的妖气，即使是面对道行高深的修行者，也不容易泄漏身份。 “那你赶紧查！”胡美丽激动得话音都抖了。城里不同山上，不是他们的地盘，而像胡如意这种刚化形不久的小妖怪，外形看起来像人类的五岁小孩，也跟人类的小孩一样，完全没有自保之力，就是普通的大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他们。 莫小风拿出手机，打开一个app，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游乐园的平面图，平面图上闪烁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小圆点。这些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种类的妖怪。代表狐狸家的颜色是红色，五个小点聚在一处，正是莫小风跟前的这一家五口。而另外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则在缓慢地移动着。 海盗世界！ 胡美丽满脸喜色，一把拉住莫小风：“咱们快去找他！” 转头向也想跟着去的胡英俊喝道：“你就带着孩子守在这里，再敢弄丢一个，我就把你阉了！” 吓得胡英俊和莫小风同时打了个寒噤。 事不宜迟，莫小风带着胡美丽一起往海盗世界去。一路上胡美丽恨不得变回原形窜过去，还是被莫小风劝止了。“这里人太多，不要引起骚动。” 莫小风一边走，一边关注手机上的小圆点，忽然“咦”了一声。 胡美丽紧张地问：“怎么了？” 莫小风长长地吐了口气：“他不动了。” 不动是好事儿，方便他们赶紧找到孩子。但胡美丽仍然忧心忡忡：“听说你们人类里面有一种人专门拐卖孩子，如意千万不要被他们拐走了。” 连深山里的妖精都知道人贩子了，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莫小风安慰道：“放心，这游乐园门票很贵，人贩子到这里作案成本太高。” 赶到海盗世界的时候，发现红点的位置正好在排队的人群当中。莫小风有点儿诧异：这小家伙走失了之后，居然有心情自己排队玩游戏？ 他们在人群中一个一个地找，却没有发现如意的踪迹。可是那红点的确就停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动。 “你这个玩意儿不会是坏了吧？”胡美丽急道。 如果是坏了，那他们就等于白跑一趟，而时间隔得越长，孩子找到的希望就越渺茫。 “不可能啊，这家的东西质量很好的。” 莫小风想了想，又从队伍的最前头开始找去，这一回他专注地打量那些排队的小孩子。 很快，他的目光就盯在一个五六岁、穿着粉红裙子的小女孩身上，离不开了。 在那个小女孩的右手腕上，有一只颜色鲜艳的皮质手环，正是他给胡如意的那一只！ 莫小风皱起眉向那边走去，一个身影却已经抢在他身前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尖叫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胡美丽顺着莫小风的目光，也看到那只手环了。 女孩被她吓了一跳，眼睛里顿时涌出泪意，在她身边的大人连忙隔开胡美丽，喝道：“你干什么！” “手环！手环从哪里来的？” 莫小风连忙把胡美丽拉开，向那家大人解释：“不好意思，她孩子丢了有点激动，我们没有恶意，只想问这个小姑娘几个问题。” “她孩子丢了，再把我孩子吓出个好歹怎么办？”那家家长把孩子护在身后，但是看到胡美丽可怜的模样，同为家长，倒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你说的那个小孩我也见过，他看中了我女儿手里拿的气球，我女儿就用气球换了他手上的这个。” 果然…… 莫小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问：“那您看到那个小孩往哪里去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倒是那个女孩子大着胆子说道：“我看到一个叔叔向他招了招手，他就朝那个叔叔那边去了。” 问那人的形貌，女孩子也只能说出个大概来，却并不是他们旅游团里的人，最后一点希望就此破灭。 莫小风看向胡美丽，见她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几乎要瘫倒了。连忙向那父女俩道了谢，把胡美丽拉到一边。 “胡太太，你先不要难过，当务之急咱得赶紧找到孩子。” 胡美丽哭道：“上哪儿找啊？这孩子多半是遇到人贩子了。” “那倒不一定。”莫小风认真地分析道，“如果是照那个小女孩说的，那人招了招手，如意就自己跑过去了，那人就一定不是普通人。” 如意没了妖力抑制器，身上的妖气难以掩盖，难道是被什么修士道士收了去？胡美丽的表情更难看了。妖怪被修士道士收了去，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不管怎么说，咱们得找到这个人。”莫小风看着拥挤的人流，表情十分沉重。这任务难度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或许他得找到这里的负责人，跟他们要监控录像。 他心念飞转，思考着寻找孩子的方法，一旁的胡美丽却渐渐沉静下来，忽然说道：“既然找不到他，就让他来找我吧！” 啥？ 胡美丽一把扯下手上的妖力抑制器，一瞬间身上的妖气暴涨，站在她身边的莫小风猛然觉得一股强风吹面而来，呼吸都不禁为之一滞！ 好强的妖气！ 周围的普通人在那一刻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那些排队的、休息的、行走的，动作都有瞬间的停顿。 “你感觉到没有？好像突然窜出来一股邪风。” “明明没有刮风啊，就觉得身上突然一凉。” “对呀，对呀，我也感觉到了！” “要不是光天化日，还这么多人，我都有点害怕了。” 这狐狸精也有几百年的修为，此刻鼓足力气在一瞬间释放妖气，游乐园里若真是有修士在，应该立刻就能感觉到了。 果然，不一会功夫，人群中匆匆跑来一个年轻人，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穿的是一身便装，跟那个女孩描述的差不多。 莫小风立刻感到胡美丽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心里暗暗叫糟：可不要在这里打起来呀！ 那青年本来还在寻寻觅觅，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气袭来，目光立刻锁定了人群中的胡美丽，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狐狸精？” 他慢慢地向这边走了过来，下垂的手掌缓缓张开，将全身的灵力集中在手上流转不停。 一触，即发。 没有风，空气中仿佛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胡美丽身后的那棵大树，树叶还是一片葱绿，却已纷纷下落。 场面有些诡异，周围的人停止了动作，把目光集中在这一人一妖身上。原本隔在他们中间的行人本能地感到一种危机，快走几步让到一边。 眼见青年人就快走到胡美丽面前，莫小风忽然从一旁窜出来，挡在胡美丽跟前，说道：“有话好说。” 青年一愣，很快判断出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确实是一个人类，眉头一皱：“让开，她是狐狸精。” “我知道啊。”莫小风心说良妖证上写的可清楚了。 “那你还挡在我跟前？” “你不能对她出手，她……” 莫小风还想解释，哪知道这年轻人先是一脸恍然大悟，然后很痛心地说道：“我知道，你被这狐狸精迷住了！” 诶？ 年轻人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莫小风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一带：“过来，到我这边来。” “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莫小风知道，如果自己过去了，这一人一妖就得开打，他能够感到胡美丽身上随着强烈的愤怒而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要爆发的妖气，忙拉住她的手，往下用力一按，“冷静。” 另一只手则努力想甩开青年的桎梏：“你放开我！” 青年眉头皱得更深，箍住莫小风的手腕紧紧不放，厉声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竟然护着这个狐狸精！” 胡美丽冷笑道：“他不是护着我，是在保护你！”她使出了七分的力气，想要从莫小风的手中挣开，哪知道这个小导游看起来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可是被他这么一按，她一时竟难以动弹。 青年人怒道：“你让开，我不用你保护！我现在就能拿下这个狐狸精！”用力又去扯莫小风。 莫小风纹丝不动：“你们能不能都冷静一点，听我说？” 三个人各自较劲，谁也不肯松手，殊不知他们的样子在围观群众的眼里却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两男争一女吗？” “明显不是，明明是这个男的和那个女的一起争那个男的。” “吓，这两个男的不会是一对儿吧？” “他刚才还叫那女的狐狸精呢，估计那个女的是个小三儿。” “中间那个男的看起来眉清目秀好相貌，想不到居然这么花心，还男女通吃呢。” “这个世道，我也是看不懂啊。” 这些的议论传到青年人和莫小风的耳中，听得他们的脸都快绿了，两人都感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对眼一眼，各自松开了手。 莫小风道：“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事情说清楚。” 见胡美丽不说话，又低声道：“如果如意真在他手里，更不能轻举妄动。” 胡美丽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怎么，他们不打了。” “三个人一起走了，估计是要找个地方谈判吧。” “要我说还谈什么判呀，直接把渣男甩掉就好。” 莫小风听得嘴角一抽：尽责当导游，飞来一口锅。 所谓没人的地方，居然是游乐园的管理处，而且这个青年人在这里还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协管办公室”。莫小风心想：协管？跟哪里协管？难道是妖管所吗？ 等到从莫小风手里接过导游证，通过电脑认证无误之后，青年人的脸色才放松了些，他上下打量了莫小风一眼，眼神中不自觉就带了一点儿居高临下的味道。 “原来你是导游啊。”那个轻轻翘起的尾音让人听了不太舒服。 也难怪他这副模样。末法时代人们逐渐失去信仰，修士越来越少，各大仙门共同都面临着一个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于是，三管会（全称是“促进三界和平与发展委员会”）便提出来要将各大仙门的资源整合，组成一个综合式的修真学校，各门各派在学校里建立宗别，就好像综合大学里分成各科系一样。由三管会统一面向社会招生，经过一段时间的综合学习后，再根据学生的资质、爱好把他们分入个宗门。 这个做法虽然一开始遭到了各派的反对，毕竟门派之见延续了几千年，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消除的，但在三管会的强压之下，他们也只能含泪做朋友。不过时间一长，抵触之心渐渐就被消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开始发现这样做的好处。 首先是能保证生源。再来这些生源经过优化选择，能够发挥他们最大的潜力。这几十年修真学校人才辈出，远远超过各派各自为政时期的最高水平，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即便是这些门派的前辈们，彼此之间接触多了，相互切磋、取长补短，也觉得比独自修行更有进境。 从修真学校出来的弟子，大概有三种出路：一种是参加考试。能力强的会被选入三管会、妖管所之类的地方，或者选择留校，成为公务员。 还有一类毕业生，有的是因为能力一般，有的是不喜欢受到束缚，领到捉妖许可证之后，就可以独自在外面捉妖驱鬼，干个体户。 剩下的一种则是学得太差，无法顺利毕业。这些人拿不到捉妖许可证，本身法力一般，只比普通人强一些而已。他们有些人重新回到普通人的世界当中，但是由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行上，学历不高，往往会做一些保镖、保安之类的工作。还有一部分人为了能够多赚些钱，便做起了妖魔鬼怪的生意，例如莫小风这样。 这个年轻人如果是妖管所派来的，他看到莫小风，就是学霸看到了学渣，很难不有一种优越感。 胡美丽一拍桌子：“废话少说，你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 “你儿子？”青年人眉头皱了皱，显得有些不解。 莫小风忙在一边道：“她儿子是一个小狐妖，化形的样子是个五岁男孩，有人看见你把他带走了。” 年轻人挠了挠头，道：“怎么会？我没见过她儿子呀！” 第3章 三 眼看胡美丽又要冲上去，莫小风连忙架开她，问那青年人：“你再想想，没有记错？” 青年道：“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胡美丽一拍桌子：“他就是装疯卖傻！” 青年听她好像跟自己杠上了，火气也上来了，叫道：“你这只疯狐狸精，能不能讲讲道理，我抓小狐狸干什么？” 胡美丽理所当然地道：“抓去炼丹啊。” 青年的眼神仿佛在看个傻子。 莫小风连忙解释：“胡太太，你可能误会了，妖怪保护法有明文规定，对于有良妖证、无犯罪行为的妖怪，是不能随意捕捉猎杀的。” 青年也说道：“是啊，我是妖管所派到这里维护治安的，怎么能知法犯法呢？”说着拿出一张证件来，果然是妖管所的工作证，名字是顾源，配有青年的照片。 好说歹说，胡美丽虽然仍是将信将疑，但到底不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了。 “那我儿子到底去哪儿了？”胡美丽说着，又红了眼圈。 “你别哭，别哭啊。”那个叫顾源的青年有些手足无措，胡美丽若是冲他发飙，他还能针锋相对，但是面对女人的眼泪，他就没辙了。挠了挠一头乱发，“我是维护这里治安的，你儿子失踪我也有责任，你不要哭，我帮你想办法。” 他起身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盆水。把那盆水放在桌子上，又让莫小风把窗帘都拉上了，屋里顿时一片昏暗。 顾源打开抽屉，取出一支蜡烛和一叠黄纸来，点燃蜡烛把黄纸烧了，任那纸灰溶进水里，又向胡美丽说道：“往水里滴一滴血进去。” 胡美丽不解地看向莫小风，见莫小风点点头，于是咬破手指，滴下一滴血。 血滴进水盆里，并没有散开，而是凝成了一颗血珠，漂浮在水中央。 顾源左手举着蜡烛，伸到水盆正中心的上方，右手捏了个手诀，口中喝道：“玄光照影，血引追亲，验！” 蜡烛的光陡然大亮，投射在水中，一片通明。水中央的那颗血珠轻轻转动，一点点变大，渐渐改变了形状，形成一个孩童抱膝而卧的模样。 随着孩童的眉眼越来越清晰，胡美丽的嘴巴渐渐张大，几乎就要叫出来，却被莫小风拉住，低声道：“不要出声！” 胡美丽心中一凛，连忙闭嘴。她也知道，做法的时候是不能大声打扰的。 水中的小童最终化成了胡如意的模样，身上血色尽褪，露出幼儿白嫩柔软的身体，让人看了不禁生出几份怜爱 突然，原本澄澈如月光的盆水迅速暗了下来，瞬间漆黑如墨，只有那水孩儿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笼罩着，让人能够在黑暗里分辨出他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胡美丽虽然不懂这种法术，却也隐隐感到情况不太对劲，她看向莫小风，莫小风凝重的神情让她心头一沉。 这时候顾源说话了：“胡如意，胡如意，醒醒，醒醒！” 那水孩儿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站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胡如意，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你在哪里？” 水孩儿很听话，乖乖睁开眼睛，转了一圈，茫然道：“我不知道这是在哪里？这里好黑、好暗，什么都看不见。” “别管这么多了，我先把你带出来。”顾源突然伸出右手，放在烛光下，烛光就在水盆中投下了一个手掌的阴影。顾源的手动了动，那水中的手掌也跟着动了动。顾源说道：“去吧。” 这回顾源的手没有动，可是水中的手掌却自己动了起来，还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往水深处扎去。 这水盆明明很浅，可是水里的世界却不知有多深，看见那只手越下越深，越来越小，终于来到水孩儿的身边。 “胡如意，伸出手来。” 那水孩儿就听话地伸出手，和水中的手掌握在了一起。 顾源说道：“起！”右手往上一扬，那水中的手掌便好像得了力，拉住水孩儿一路冲向水面。 胡美丽的心紧张得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眼瞧着水孩儿马上就要破水而出，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 连一直保持紧张状态的顾源，此时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立刻被惊恐所取代。因为他看到，就在手掌破水而出的那一瞬，水盆里的水猛然暴涨，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向他扑了过来！ 那扑面而来的威压，竟震慑得他动弹不得！ “让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有人拉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往旁边一带！ 那力量好大！顾源重心不稳，跌出几步，撞到了墙上。 接着，他听到一声女子的厉叱，定神看时，胡美丽已经抢到水怪跟前，一掌劈下！ 水怪一击不中，仿佛突然失去了力量，被劈得四散飞溅。 “儿子，儿子！”胡美丽抓住水盆，只见那里面只剩下了浅浅的一点水根，还有她的儿子？ 顾源终于从半身麻木中缓过劲来，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向莫小风，半晌才道：“多谢。” 刚才若不是莫小风及时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恐怕就要粉身碎骨了。这小导游好快的反应，好大的力气！ 但是莫小风已经顾不上理会顾源了，他正被胡美丽抓住手臂，一叠声地追问：“莫导，这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施法的人是顾源，她却只认莫小风。几天的相处，她对莫小风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信任。 莫小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位顾、顾先生，本来是想用血引咒直接把如意拉出来，但是如意所在的地方好像被人布下了阵法，一旦被触及，就会引起反噬。” 胡美丽抖声道：“所以我儿子被抓了？” 莫小风沉重地点头：“而且对方的法力十分高强。” 虽然很没面子，但顾源也在旁边点了点头，认可了莫小风的话。 胡美丽看了看莫小风，又看向顾源，狐疑不定：“莫导，你真的相信这人的话吗？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在做戏？” 顾源怒道：“你什么意思？” 胡美丽冷笑道：“那个小女孩说的，带走我家小如意的人，明明就跟你一样的打扮，若说是凑巧，这也太巧了吧？” “如果真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儿子？” “谁知道这不是你布的迷魂阵，好洗清自己的嫌疑？莫导，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个……” “你看，莫导都这么说。” 莫小风：“……”他还什么都没说啊。 顾源怒道：“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莫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这些当官的，不好意思直说！” “我……”这个脑洞好像有点大。 “你这狐狸精，根本就是在碰瓷儿！”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门外一阵嘈杂声，紧接着门被撞开了，一群人蜂拥而入。 莫小风一瞧，正是旅行团的妖怪们。原来这些妖怪本在各处游玩，忽然感到狐狸精的气息，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就往海盗世界赶，等赶到那里，莫小风他们已经离开了。 这些妖怪惊疑不定，还在各自猜测，马上又感觉到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于是马不停蹄找到这里来。 胡美丽一见大喜：“各位团友，快帮我抓住这个人，让他还我儿子！” 妖怪们不明所以，但闻言还是站成一排，把顾源的出路挡死了。 莫小风连忙来到两拨人中间：“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顾源看着这群围住他的妖怪，脸色苍白，突然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几个键，大声叫道：“师伯、师叔，快来帮我，我被妖怪围攻了！” 第4章 四 胡美丽一听，眼睛都红了：“你们听见没有？他还有帮凶！” 顾源怒道：“跟你说了，我不是坏人，我是妖管所的工作人员！” “你是妖管所的人？”看到顾源的工作证以后，妖怪们的态度就缓和多了。特别是虎精王先生，他以前当过山大王，现在改邪归正了，但因为有案底，见了官还是有三分惧意。 “既然是妖管所的同志，应该不是坏人。狐妹，你先别着急，把事情的经过跟我们说说。” 胡美丽对王先生还是颇为敬畏，于是把事情的经过一说。 听完了胡美丽的叙述，王先生说：“我觉得你家小四不是这位小顾同志藏起来的。” 胡美丽仍然不服气：“那怎么解释他和那个坏蛋打扮得一模一样？” 别的妖怪也忍不住插口：“那也只是那个人类女孩的一面之词，你都没有亲眼看到。” 莫小风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想要亲眼看见也容易，咱们查一查监控。” 游乐园的监控本来不是随便能查的，但是有了顾源这层关系，事情就容易多了。顾源现在被胡美丽硬赖上，只想赶紧摆脱她的纠缠，说要查监控，很干脆就答应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查完了监控，一众人妖全都沉默了。监控录像里面有胡如意进游乐园的画面，和父母一起玩游戏的画面，在纪念品柜台买东西的画面，但是他失踪之后，各个监控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他仿佛就是凭空消失了。 胡美丽几乎崩溃：“怎么会这样！” 莫小风却道：“如意应该还在游乐园里。” 有妖怪问：“拐走如意的坏人会不会用了隐身术？” “不会，这里的出入口装有妖管所特制的监控装置，任何障眼法都不起作用。” 这话音自门外响起，一句话说完，监控室的门也打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顾源看到这两个人就好像见到了救星：“师兄、小师叔，你们终于来了！” 众妖一起打量这两个人，见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白麻布的唐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倒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在他身后的那人比他小了好几岁，白衬衫西装裤的搭配，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上班族，脸上的神情甚是倨傲，下巴微微扬着，那双眼睛的视线就没往众妖头顶以下落过，也不知道天花板上有什么吸引他的。 原本按照这两个人的年纪，“小师叔”应该是这个中年人，而后面的青年人则是“师兄”。 但妖怪看人不是看年纪，而是看修为。那个中年人一露面，就已经让他们心头一惊、暗自戒备。但是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简直就可以用高深莫测来形容了，气息沉静得宛如一池深潭，不知道底线在哪里。难怪这么拽！ 所以当顾源拉住这两人诉苦的时候，众妖都没有制止他，王先生还打了几个哈哈，解释了一下他们并无恶意，只想尽快找回孩子。 听到血引咒失效几乎反噬，中年人的眉头一紧：“这一手很是邪门，不是正道手法。阿源，你在这里这么久，难道毫无察觉吗？” 顾源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那个年轻人冷冷地道：“他若察觉了，哪还有今日的事。” 顾源讪讪地道：“师叔教训的对，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啊？那个狐狸精好像赖上我了。” “当然是把人找出来，我和柏原既然已经来了，如果不把事情解决，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中年人含笑道：“不错。” “可是血引咒不管用，监控记录上也什么都没有。” “那就实地去查，左右出不了这个游乐园。” 王先生忙道：“我们也去。” 中年人看了一眼青年，见他既未同意，也没有出声反对，不禁暗暗奇怪。要知道，这个小师叔平时做事情，最讨厌别人插手。 一行人分兵几路到各处查看，莫小风担心胡美丽情绪失控惹出事来，始终不离她左右。 胡美丽一声不吭，低着头往前走，来到一个卖冰淇淋的摊位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胡美丽身子不停地颤抖，低声说道：“就是在这里，我准备给孩子们买冰淇淋，一回头就看见那个骚狐狸去勾搭人家小姑娘，然后我去找他算账，如意就……我那时候，为什么没忍住……为什么……” 莫小风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能怪你，是胡先生做的不对。” 他看到几丝黑气从胡美丽的身上冒出来，但几乎在一瞬间，那黑气就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莫小风愣了一下，又向周围看去。 游乐园里人流量很大，一眼看去前后左右都是人。这些人中，有刚玩过娱乐项目，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有充满期待奔向下一个目标的；也有买到了喜欢的纪念品，爱不释手的……这些都是愉快的情绪，有淡淡的白光从这些人的身体当中溢出来，慢慢的散到空中。无数白光交织着，把游乐场的上方映得一片透亮。这些透亮的白光，会形成一种向上的能量，让人心情愉悦、精力充沛。所以大家都喜欢到游乐场玩，这是个快乐之地。 但是莫小风同时也看到了，有排队等得不耐烦、怨声载道的；有小孩子非要买东西，结果被大人拒绝后放声大哭的，惹得大人又喊又骂的；还有因为人群密集，不小心碰撞，产生龃龉的；更有像胡美丽这样，不幸丢失了孩子的…… 游乐场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有人就会有摩擦、碰撞，正面的情绪固然占优势，负面情绪也绝不会少，像这样一片通透的情景其实并不多见，那些烦恼抑郁的黑丝，消失的太快了！ 莫小风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顾不得再安慰胡美丽，拉住她的手：“走，跟我一起到观景台上看看！” 观景台位于游乐场的正中心，大概有五层楼那么高，从一根作为支架的圆柱上螺旋伸展出四个平台，分别面向不同的方向，方便游客取景。 胡美丽莫名其妙地被拉过去，忍不住问道：“莫导，你有线索了？” 莫小风严肃地点点头：“有一点想法，但是现在还无法证实。” 胡美丽抖声道：“你要是有了线索，一定要跟我说。” “你放心。” 他们上到最顶层的平台，视野顿时宽广许多，方圆十几里内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莫小风向下望去，游乐园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四边形，占地面积很大，地理位置虽然有点偏，但由于这是B市政府大力扶植的经济开发区，周边仍然十分繁华。西北角上是金域广场大厦，与它正对面的东南角上有一栋大楼，那是著名的B市摩天大楼。西南方向多宝山的秀玉峰巍然挺立，与著名的电视塔遥遥相对…… 莫小风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他拉着胡美丽飞快地下了观景台，寻寻觅觅，最后在一家纪念品商店停了下来，进去挑了三只质量最好的风筝，结账付钱。 等到他来到一块相对平旷的地方，打开风筝的包装，准备放起来的时候，胡美丽终于忍不住了：“莫导，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她对莫小风有着莫名的信任，所以虽然莫小风的举动十分怪异，她也告诉自己说这是为了帮她找儿子。但是心里的疑窦还是越来越大，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 莫小风看着她，忽道：“胡太太，你信任我吗？” 胡美丽立刻点头。 莫小风嘴角泛起一个笑容，那是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温暖、很安心的笑容：“胡太太，你放心，这是我带的团，保证每一位游客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就因为他带的团从来没出过毛病，顾客满意率百分之百，他才得到了“金牌导游”的称号。攸关荣誉，砸招牌的事，绝不允许发生。 他顿了顿，用一种很低却很坚定的声音说道：“如意，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胡美丽情不自禁地点头，不知为什么，眼里又涌出几丝泪意。 “那好，你来帮我放风筝吧。” 五月的天气其实是不适合放风筝的，风力太小，又不持续，但是胡美丽轻轻挥了几下手，那风就大了许多。 莫小风的手艺也着实了得，不但把风筝稳稳放了起来，还越飞越高，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莫小风眼睛盯着风筝，手里则不停地放线，等到这一板线放完了，他就说：“接线。” 胡美丽早已经拆开另外两只风筝等着，她拿起第二只风筝，手指甲轻轻一划，就把上面的沙燕割掉了，然后利落地把线板接到那只高飞的风筝线上。 再过一会儿，第二支线板也到头了，这回不等莫小风说，胡美丽自动接上了第三支线板。 远远看去，那只沙燕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莫小风的周围也已围了不少人。他们仰着头，都想看看这只风筝到底还能飞多高。 忽然，围观的人们觉得天空中似乎有亮光一闪，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可再凝神去看时，那个小黑点就不见了。 他们都以为是盯着的时间太长，自己眼花了，可是揉揉眼睛又瞧，天上确实什么也没有了。 “飞远了。”有人遗憾地说道。 “应该是断了线了，飞得太高，风筝线就算再韧也承受不住啊。” 人们感叹了几句，纷纷散去。 胡美丽的脸上惊疑不定，普通人看不清楚，却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亲眼看见，当那风筝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仿佛碰触到了什么，突然着起火来，一眨眼就烧成了灰烬！ “莫导……” 莫小风手里握着线板，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如秋天的寒霜。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 五 一看他的脸色，胡美丽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莫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风筝为什么自己烧毁了，还是它碰触到了什么禁制？” “你猜的不错，的确是禁制。”莫小风点了点头，“事情有点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我现在要去准备一些东西，你在这里等着，等王先生他们来了我一起说。” 这风筝这么招眼，散布在游乐园各处的妖怪们看到了，自然会往这里聚集。胡美丽虽然着急，但她毫无头绪，也只能照莫小风说的在这里等。 莫小风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的居然是一张游乐园的平面图，他拿起一支笔在上面圈圈画画，一会儿皱眉做深思状，一会儿又仿佛灵感来了飞快地画上几笔。 胡美丽看不懂他在画什么，也不敢打扰，时不时向四下望一望，看看王先生他们来了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旅行团的妖怪们陆陆续续到了，他们也看到了异象，都等着莫小风来解密。 莫小风此刻已经停止了圈画，握笔的手凝在了半空，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之间，他双眼一睁，眼中精光闪烁，迅速落笔，在游乐园的一处建筑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好之后，他的神情略略舒展，但是当他看向众妖怪的时候，又是一副凝重的模样，沉声道：“各位，如意可能被抓去做阵眼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这些妖怪们靠天地灵气修炼成精，并没有学习过正统的道术，但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一个阵法想要催动成功，往往要选灵物或者法器作为阵眼，为大阵输送法力。小如意若是成了阵眼，早晚会被吸干精气，虚弱而死。 “啊！”胡美丽身形晃了几晃，向后就倒。 站在她身后的胡英俊连忙扶住了妻子，叫道：“孩子他妈，你可要挺住！” 胡美丽反手就是一个嘴巴，把胡英俊打飞到一边：“你还有脸说！” 众妖怪连忙把这对反目的夫妻拉开，王先生一脸无措，说道：“莫导，人类的阵法我们不太懂，你能不能多解释几句？” “这个游乐园地势很低，周围又被群山大厦环绕，形成了一个盆地的格局，无论是灵气、怨气、煞气，在这里都不容易散去。怎么说呢，简直就像一个天然的聚宝盆。所以就有心怀不轨之辈，以这游乐园四周的高大建筑作为阵脚，又以园内的某处作为阵眼，设下阵法来收集人类的负面情绪。” 一般的阵法往往需要法器或是强大的力量催动才能奏效，如意被拐之前，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催动阵法，但是显然，布阵之人发现如意身上的妖气之后，立刻觉得奇货可居，未成年的小妖怪阴气又重、又容易控制，简直是填阵眼的首选，所以便出手将如意拐走。 按理说，这个阵法形成已经有一段时间，如果把这里的负面情绪都聚集在一起，那么游乐园上方应该是黑云罩顶才对，但是设下这阵法的人非常狡猾，又在天上设下了强大的禁制，使人不能轻易窥破。莫小风刚才放风筝，就是为了试探禁制在哪里。 莫小风一解释完，妖怪们纷纷破口大骂坏人卑鄙无耻，突然想到莫小风也是人类，又讪讪地闭了嘴。 莫小风倒是一脸无所谓：“布阵的还真不见得就是人类。” “莫导，现在怎么办？要救小狐狸，是不是得把阵破了？” “我知道，要想破阵就得毁了阵眼和阵脚。” 莫小风把目光投向空中，现在半空中虽然仍是白光交织，却隐隐地开始出现缕缕黑气，虽然在密如蛛丝的白光中游动得格外艰难，到底不是转瞬即逝了。 “我想，有人已经出手毁了阵脚。毁阵脚则阵乱，毁阵眼则阵破，咱们现在去毁阵眼！” 可是阵眼又在哪里呢？正是因为阵眼如此重要，所以被藏得格外隐秘。 莫小风拿起手上的平面图，想那上面画圈的地方一指：“就在这里。” 如果要问游乐园里什么地方阴怨之气最重，那么连投诉管理处也比不上的地方就是鬼屋了。 妖怪们赶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群人从鬼屋里出来，这些人几乎就是跑出来的，一个个面如土色，有几个小姑娘还吓哭了。 围观的路人问最后出来的那个看起来还比较镇定的男人：“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那人吞了吞口水，道：“恐怖！可以说是我玩过的鬼屋之最了。其实硬件倒是一般，主要是气氛实在吓人。” 妖怪们绕了一个圈子，来到入口这边，见门口还有不少人在排队，都是一副又紧张又兴奋的模样。 王先生忍不住摇头：“这些人类真奇怪，就喜欢自己吓自己。” 他们排在队伍的最后，几分钟之后，一个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对大家说道：“各位，不好意思，内部维修，鬼屋今天不能进了。”说着把一个“暂停开放”的牌子挂在了门口。 “真是的，我都排了半天队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要维修啊。” 游客们抱怨连连，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散开了，只有莫小风这一行人还留在原处。那工作人员一瞧，就想过来把他们劝走，哪知道又有三个人往这边走来，他忙冲着那三个人叫道：“回去吧，闭馆了。” 那三人对他的话却并不理会，工作人员皱了皱眉，正想上去拦住他们，其中一个人拿出一张证件来，说：“我们就是来维修的。” 工作人员一愣，看这三个人的打扮怎么也不像是维修工，他拿出对讲机朝里面讲了几句，听到回话声，连连点头。等到通话结束，他再看这三个人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变得十分的恭敬：“三位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跟我说。” “里面的人都走了吗？” “走了。” “工作人员呢？” “也撤走了。” “那你也走吧。” “诶？” 那人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说道：“你也走，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工作人员看他们没有解释的意思，但是通话的时候，上级确实要求他一定要听从这些人的安排，于是点头：“那好吧。” 他还是不放心莫小风这一行人，还想过去把他们劝走，那人又说道：“这些人不用管，你自己走就好。” 工作人员一头雾水，最终还是乖乖离开了。 “当官的就是不一样，瞬间就清场了。”妖怪团里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这派头很大的三个人，正是顾源和他的老师兄，小师叔。 顾源看到他们也挺惊奇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妖怪们问：“那你们又为什么到这里来？” 顾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告诉你们，我们查清楚了，你们那个失踪的小狐狸精是被人关在阵法里了，我们现在就是要破阵去救他。” 顿了顿，他又道：“多亏了我小师叔，用了天算之法，推算出阵眼在哪里。还有啊，我师叔已经叫妖管所的同事把四个阵脚都毁了。” 他这个得瑟劲让妖怪们有点看不惯，就算天算法很厉害，那也不是他算出来的，他得意个什么劲儿？有妖怪故意拆他的台：“阵眼不就是在鬼屋里嘛，我们早就知道了。” 顾源一愣：“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妖怪一指莫小风，十分自豪：“我们莫导猜出来的。” 顾源看向莫小风，更加不相信了。一个连捉妖许可证都没混到的小导游，怎么可能推测出阵眼来？要知道，连他师兄都没这个本事呢。 多半是蒙的！ 他的师兄桑柏原也不信妖怪的话，心想多半这些妖怪里有学过术数的，又不愿意暴露自己，所以把这个小导游推了出来。“阿源，废话少说，咱们进去吧。” 眼看着妖怪们都往鬼屋里去，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师叔眉头一皱：“太多了，碍事。” 胡美丽对顾源没有好感，厌屋及乌，对他的师叔师兄也不客气：“我还觉得你们碍事呢。” 哪知莫小风却说道：“的确，鬼屋里有些地方很狭窄，人多了反而互相牵制，再说里面什么情形也不清楚，咱们先派一部分人进去打探也好。” 王先生也附和说有道理。 妖怪们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由王先生带着一只狼精、一只獐子精，同莫小风一起进去。 选出的三只妖怪是这妖怪旅行团里实力最强的，原本胡美丽也要去，但是被大家劝住了，说她关心则乱，恐怕要坏事。 本来妖怪们也不想让莫小风去：“莫导，里面太危险，你为我们做得够多，这回就不要去了。” 莫小风正色道：“我带的团有团员出事了，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再说，我打架虽然不行，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妖怪们都很感动，纷纷表示有这样的导游特别安心。再说他们这些妖怪直来直去，脑瓜没一个比莫小风灵的，也就答应下来。 莫小风又做了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决定：他把妖怪里一个看起来最瘦小枯干的黄先生也带上了。 顾源一看莫小风也要跟着去，忍不住劝他：“你就是个导游，不用这么敬业把命也搭上。” 王先生和狼精、獐子精分别往莫小风身边一站：“我们会保护莫导。” 顾源摇头叹道：“何苦呢？还得分出力量保护你。” 桑柏原忽然说道：“说的也是，这样容易分散力量，阿源，你也不要进去了。” 顾源一开始还以为师兄是给他帮腔，哪想到话题急转直下一泻千里，哭丧着脸道：“师兄……” 那小师叔却道：“让他见识一下也好。” 桑柏原脸上微微一僵，随即笑道：“那好，进去之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乱动。” 顾源赶紧答应了。 工作人员临走的时候，说鬼屋里面的照明灯坏了，留给给他们几支手电筒，这些人就打着手电筒走了进去。 一进鬼屋，里面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门口立着两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以这些人的眼力，一下就看出是塑料模型。 那獐子精好奇地摸摸鬼怪的脸，道：“怪不得莫导的攻略上没有鬼屋这一项 ，实在是太假了。” 他说完才看见大伙儿已经往前走去，连忙甩了甩手跟上去。 他跟得很匆忙，所以没有看到，那只被摸了脸的鬼眼里有红光一闪，转瞬即逝。 这个鬼屋的主题叫“丰都鬼城”，进门就是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就进了鬼城，有各种各样的假鬼怪，看了也不吓人，不过确实感觉阴气越来越重，气温比一进门的时候要低了好几度。 顾源手上的手电筒闪了几下，没了亮光。“是没电了吧。”顾源喃喃地道。 但是很快的，其他几只手电筒也不亮了。 顾源道：“邪门，邪门！”想掏出手机来照明，结果连手机的电也没了。 他抖声道：“师叔，师兄，这里有些古怪。” 桑柏原道：“这里是邪阵的阵眼所在，不古怪才奇怪，你不要说傻话。” 顾源不说话了，他总觉得，自从进了这个鬼屋，师兄的态度就变得奇怪起来。 再往前就是十八层地狱，里面展示了各种恶鬼受刑的模样，有被拔舌的，有被挖心的，还有被绑在柱子上用钢锯一截一截锯的：在青荧荧的“鬼火”映照下，显得狰狞可怖。 “厉先生，你怎么了？” 那狼精不知是被哪一个场景吸引了，晃了会儿神，脚步也停了下来。被莫小风一问，忙道：“没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各种各样的酷刑，王先生由衷地叹了口气：“人们都说妖怪可怕，我觉得这人才最可怕，这千奇百怪折磨人的方法，妖怪可想不出来。” 在场还有四个人类，听了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的，但又无从反驳。 那狼精却冷冷地道：“是吗？我觉得王老大你在这方面，也很有天分。” 王先生一愣：“怎么说？” “三百年前，那时候你还是山大王，逼迫我们这些山妖月月供奉，稍有不如意，便施惩戒。我还记得有一回我没交足月奉，你就用铁钉把我身上的经脉全都钉死，让小妖怪们把我吊在山洞外面，风吹、日晒、雨淋。” 狼精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声一顿，足见怨恨之深。 王先生勉强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赔过礼道过歉了么？” 狼精幽幽地道：“虽然是过去的事，在我心里，却时刻难以忘记，仿佛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这是要搞内讧的节奏！莫小风一听不好，正想说两句缓和气氛，哪知桑柏原突然接口道：“不错，以前受到的伤害，加害者或者毫不在意，但在受害者心中却是难以磨灭，每当回想起来，就像毒虫啃噬，难以安宁。” 小师叔冷冷地道：“柏原，你气息有点乱，赶快敛气宁神，不要受外界的干扰。” 这话本是好意，桑柏原却突然暴怒起来，大声道：“别仗着你是师叔，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陆星亭，我忍你很久了！” “师兄，你怎么……”顾源惊呆了，从他进入修真学校开始，这位师兄就一直是笑眯眯的，对谁都不曾发脾气，怎么突然之间对小师叔如此无礼？ 小师叔陆星亭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桑柏原。 他的这种不屑争辩的态度愈发激怒了桑柏原。桑柏原指着他的脸，大声道：“看，就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人人都说你是天才，天才难道就可以看不起人吗？我确实入门的晚，不如你们从小就开始修炼，但这碍着谁了？凭什么你说一句不行，就把我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我进了学院，凭借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可是你对我仍然视而不见，甚至比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子还不如！” 顾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个“刚入门的小子”说的是自己，忍不住低声道：“我都毕业了。” 他们这边还在打口水仗，那边狼精和王先生已经动起手来。那獐子精大概也曾受过王先生的欺压，被狼精说了几句，也加入了战团。二对一，王先生又并不太想动手，此时就落在了下风。 陆星亭眼见情形不对，皱了皱眉：“这里的魔物似乎专攻人心，柏原，你不要被蛊惑了。” “我没有被蛊惑。我好得很，就想跟你算算旧账！”桑柏原说着，脸色一变，一掌击向陆星亭。 “这是怎么回事儿？师兄，师叔你们别打了！”顾源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也没想到，阵眼还没找到自己人先打了起来。 没有人听他的，两边都打得不可开交，似乎要把多年旧恨在这里一次解决。 黄先生蹭到莫小风身边，低声道：“莫、莫导，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好恨呢，好恨呢，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 他这话是凑在莫小风耳边说的，阴森森的，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听得莫小风心里直发毛，退开一步，心想你不是害怕吗？要不要学的这么像啊。 莫小风问：“王先生以前，也曾欺压过你？” 黄先生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没找他算旧账……” 黄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弱弱地道：“我不敢……” 莫小风：“……” 这时候顾源也凑了过来，抖声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屋里越来越冷了？” 确实，不知不觉屋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很多。他们这些人还穿的是夏季的衣服，手脚都冻得冰凉，一摸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鬼屋里原本就很暗，这时连一点光也看不到了，只能听见拳脚招呼的声音，也不知道谁打中了谁。 “你们看，那是什么？”黄先生的声音抖得宛如风中之叶。 不用他说，莫小风和顾源也都看到了，在他们的身边，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这些眼睛一眨一眨，在黑夜里闪烁着贪婪和嗜血的光芒。 “是人类……好像还有妖怪。” “他们好像在害怕。” “对呀，恐惧的味道简直甜美如蜜。” “嘻嘻，好像很好吃。” “很好吃……” 第6章 六 这场面实在有些吓人，两人一妖情不自禁地往一起凑了凑。 黄先生抖声道：“我很臭，不好吃的，要吃就吃他们。” 顾源怒道：“你这只黄鼠狼精，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又扯着脖子叫道：“师叔，师兄，别打了，先一起来打怪！” 陆星亭一抬手，几道符甩了出来，把这些红眼睛怪物逼得退了退。但他这么一分神，桑柏原又已经扑上去，与他缠斗在一起。 一直没有出声的莫小风忽道：“黄先生，现在就得看你的了。” “我怎么行？我不行……”黄先生一边推辞，一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莫小风鼓励他：“没关系，把你的绝招拿出来。” “你是说放、放……” “没错。”莫小风拍了拍黄先生的肩膀，“这回全靠你了。”拿出纸巾来，把自己的鼻子堵上，又把剩下的塞给顾源；“塞进鼻子里。” “可以吗？”黄先生仍然没有信心。 “来吧。” “真的可以吗？” 顾源并不知道他们要干嘛，只是听话音这个黄先生似乎能对付这些怪物。眼见怪物越逼越近，性命攸关的时候，黄先生还在那里磨磨唧唧，忍不住心头火起，骂道：“你他妈倒是快点儿！” 黄先生被吓了一跳，“噗”的一个屁溜出来，狭窄的空间里，立刻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呃……”顾源晃了两下，险些昏倒。忽然想起莫小风递给他的纸巾，这才明白有什么用处，连忙塞进鼻子里。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三声巨响，像王先生、狼精和獐子精这种嗅觉灵敏的妖怪，直接就被熏晕过去了。 陆星亭和桑柏原那边的打斗也停了。陆星亭腾出手来，先甩出一叠黄符，然后两手不停变换指诀，口中道：“风雷动，霹雳发，五帝敕令，斩妖灭精，验！” 一道强光自他掌心亮起，夹杂着阵阵劲风，黄符被裹挟在空中，不断炸裂，发出劈雷一般的响声，与魑魅魍魉的惨叫声互相呼应。 笼罩在鬼屋中的黑暗仿佛海水退潮一般迅速褪去，室温也恢复了正常，众人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顾源又是高兴，又是佩服：“还是小师叔厉害。” 陆星亭没有理他，冷冷地看着莫小风：“你故意的。” 莫小风很无辜地说道：“我又不知道，你这师侄对你有这么大的怨恨。”一副你做人太失败，不能怪我的模样。 陆星亭一指黄先生：“你是故意把这只黄鼠狼精带进来的。” “我只是觉得，布阵的极有可能是魔物。魔善攻心，我才把黄先生带进来以防万一。我不是故意要熏你，只是你被你的师侄缠得太紧，我没机会提醒你。” 顾源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莫导还给我纸巾塞鼻子呢。” 莫小风一笑，摊了摊手，仿佛在说：你自己人都这么说，你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作为有几百年修行的黄鼠狼精，释放出的臭气杀伤力非常之强，被这臭气当头一闷，桑柏原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想起自己之前所作所为，脸上顿时露出羞愧之色，道：“师叔，我……” 陆星亭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当初不肯收你，不是因为你入道晚，而是因为你道心不定，意志不坚。” 他又一指顾源：“这一点上，他比你强。” 怎么办？被师叔夸奖了，师叔可是不常夸人的！不过师兄好像在吃自己的醋。顾源衡量局势，小心翼翼地把这份喜悦藏在心里。 桑柏原涨红了脸，想为自己辩白两句，但在刚发生的事实面前，却无话可说。 这时王先生等三只妖怪也醒了，满脸愧疚的是王先生，向狼精和獐子精各施一礼：“以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你们二位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狼精和獐子精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一边，避开了他这一礼。毕竟有些伤害，并不是一句轻轻松松的抱歉就能解决的。 气氛有点尴尬，莫小风咳了一声道：“这里有怪物护着，阵眼应该就在这附近。” 顾源叹道：“如果有光就好了。” 陆星亭从裤兜里掏出一面小圆镜，手指在圆镜上画了个符，口中道：“日月明光，来我镜中，验！”镜子顿时大亮，宛如一只小太阳一般发出刺眼的光芒，周围四五米内的地方都被照亮了。 顾源愣了一下，道：“师叔出门还带镜子呀。”那个眼神仿佛在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师叔。 陆星亭：“……” 王先生往前一指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是地狱里下油锅的场景，两名鬼卒抬着一个人，正准备往油锅里丢，那油锅里面当然不会真的烧了热油，倒是注了满满的水。 顾源看着那口油锅，其实就是一口水缸，道：“这东西让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不会就是阵眼吧？” 三个妖怪的感觉要更敏锐一些，狼精道：“我觉得有一股特别阴冷邪恶的气息从那里面不断涌出来。” 陆星亭看向莫小风：“你看到了？” “什么？” 陆星亭冷声道：“到现在还在装蒜。” 顾源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小师叔和这个小导游虽然没说过几句话，话的内容也不太友善，但那说话的神情语气就让人觉得，他们彼此似乎很熟悉。 莫小风苦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锅里翻涌出来的黑气实在太浓郁，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间，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话一说完，剩下的人和妖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哪里来的黑气？他们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桑柏原一惊：“天眼通，你开了天眼通！” “师兄你说什么？”顾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天眼通”是多么高深的修为，别说他了，连他师父都做不到。修真学院里只有各宗门的长老和几位有天才之称的前辈才可以，就如他这位小师叔。这个小导游如果也开了天眼通，他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还至于毕不了业？又怎么会去当导游？ 但是没有人理他，大伙儿见到陆星亭和莫小风一起走到水缸边上，也跟着凑了过去。 陆星亭把那面镜子往水里一照，水中的情景顿时一目了然。只见缸底卧着一个孩童，小小的身躯被一团黑气紧紧缠绕，只有头部露出来，双目紧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 “小如意！” 王先生伸出手就往水里一抓，哪知道碰到水面就宛如抓在了钢板上，震得他虎口流血，没忍住“嗷”的叫了一声。 陆星亭皱眉道：“这水里面被下了禁制。” “那怎么办？”孩子就在眼前，却无法相救，大家都急了。 “我知道了！”顾源一拍大腿，“司马光砸缸！” 四个妖怪一脸茫然，剩下的三个人类则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他。 顾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缸肯定也被下了禁制。” 王先生急得直搓手：“怎么办？带不走孩子，狐妹非玩命不可。” 陆星亭看向莫小风，缓缓地道：“倘若我和这个人联手，或许能够打破禁制。不过他一直装傻示弱，怕是不肯出手。” 听这意思，难道这个小导游竟是个隐藏的高手？虽然已经隐约有这种感觉，但小伙伴们还是惊呆了。 莫小风见大伙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好苦笑道：“我不是装傻示弱，只是没有我出手的机会。” 他伸出手，放在水面上，向陆星亭道：“来吧。” 陆星亭缓缓地道：“若非事关一条性命，我决不会与你联手。” 莫小风回头一笑，道：“我也是。” 两个人右手同时放在水面上，左手各占指诀，一同催动灵力。只见明镜一般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缓缓的涟漪，这些涟漪渐渐扩散，形成了漩涡。而随着流速越来越急，漩涡也越来越大，中间涡心的部分不停下陷…… 王先生叫道：“小心！” 与此同时，莫小风和陆星亭一起，被漩涡吸了进去！ 第7章 七 怎么会这样？剩下的人和妖都惊呆了。 眼见那缸里的水渐渐平静下来，一会儿又如同镜面一般。他们连忙凑过去看，只见胡如意仍然静静地卧在水底，只不过在水下世界的一角却多了两个人，正是莫小风和陆星亭。 顾源大声叫道：“师叔，莫导，你们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他，这水面就像一堵玻璃墙，他们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却无法让声音传达出过去。 莫小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老腰都快被摔断了。 他打量四下的环境，见这里似乎是一个祭坛，四角各有一只石兽镇着，中间是不知用什么材料画成的形态诡异的阵法，而胡如意就卧在阵心。 抬头一瞧，见天花板上正贴着一张扭曲的大脸，似乎在朝这里叫嚷着什么，吓了他一跳。再仔细一瞧，原来是顾源的脸。 看来他们是被吸进了缸底，还好这里没有水。 接着，石兽后面传来一声**，一个人爬了起来，正是陆星亭。 莫小风仿佛被吓了一跳：“喔，你还活着。” 陆星亭不理他，也四下打量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躺在阵心的小狐狸精。 他们在这里就能感觉到胡如意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陆星亭皱眉道：“得赶快把小狐狸带走。” 莫小风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所以呢？” “所以还是得带走。” “真是废话。” 两人一起走到胡如意身边，莫小风蹲下身子，轻声道：“如意，如意？” 小狐狸精没有回答。莫小风伸出手去，试探着碰一碰他的身子，哪知道手指才碰触到裹着如意的那团黑气，就被弹了回来。紧接着，那团黑气迅速实体化，成了一团黑黑的铁链，而这铁链沿着地上的阵法黑线迅速地向四方延伸，缠绕在四周的石兽身上。 石兽身上开始咯咯作响，那几只伏跪着的石兽，在响声中站立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底座上走了下来。 莫小风苦笑道：“果然不行。” 陆星亭眉头一竖，手掌在空中一招，一把剑出现在他的手里，他喝道：“拔剑！” 莫小风的手中空空如也。 “你的剑呢？” 莫小风道：“你忘了，我出走的时候，把它折成两截，扔在院长脸上了。” 陆星亭：“……”他确实忘了。 “所以呢？” 莫小风苦笑道：“所以这件事给了我一个教训，有时候装逼不要太过，不然早晚有一天要吃鳖。”他是真没想到当个导游也有搏命的一天。 陆星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是问你现在怎么办？你还有什么武器？” 莫小风道：“这个应该可以。”从腰间抽出一只小旗子来，正是他领队的时候用的红旗，上面还有惊奇旅行社的标志。 陆星亭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我没有说笑啊！”莫小风飞身跃起，对着石兽当头便刺，“刺你左眼！” 陆星亭气得几乎吐血，刚想说那是石兽。哪知那石兽竟真象怕了一般，向一旁躲去。 陆星亭恍然：“你把这个玩意儿练成法器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有备无患嘛。”莫小风的这根旗子上的木头可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雷劈过后的枣木，细看上面会有许多细小的孔洞，那是炼制法器的第一神木。 两个人虽然有兵器在手，但是面对庞大而坚硬的石兽，却也只能避闪。莫小风道：“这样不行，得想个办法。” 陆星亭幽幽地道：“你倒是想啊。”一剑砍在石兽身上，只留下一道划痕，溅起一点石星。他怕爱剑受损，不敢再正面交锋。 莫小风躲避着石兽的攻击，脑子则在转个不停。法力高深的人，能将天地万物操纵于手中，但是却不能凭空操控，要有一个联接之点。就像这石兽，不可能仅凭念力就让他们动起来，修道之士以符咒催动万物，而魔物又靠什么呢？ 他想起了缠绕在胡如意身上的黑气。 这些石兽身上有没有黑气呢？ 莫小风只顾观察这些石兽身上的黑气，冷不防一个爪子扫过来，带得他一个踉跄。脚绊在铁链上，人则跌倒在地。就在这样一个空当儿，另一只石兽的爪子已经向他当头照下！ 因为太过高大，所有石兽的头都是低着的，莫小风卧在地上，刚好对着一只石兽半张的大嘴，也刚好看到，石兽喉头隐隐流动的黑气，心中一凛！ 一只脚从旁踹过来，将他踹到一边，耳边传来陆星亭的声音：“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躲开！” 莫小风如梦初醒，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嘴！刺他的嘴！” 陆星亭想也不想，一剑就往石兽口中刺去。“咣当”一声巨响，石兽应声而倒，连地面都震得颤了一颤。 一击得手，两人精神大振，又互相配合着将另外三只石兽放倒。这场硬仗打下来之后，两个人都已经累得浑身大汗，精疲力尽。他们背靠背立在一起，不错眼地盯着这些石兽，生怕一不留神它们再次暴起。 陆星亭轻声问：“结束了吗？”好像太容易了些。 莫小风缓缓摇头，他也觉得不太对劲。 “不好！” 缠在石兽身上的锁链由实而虚，化作四道黑气，迅速向阵心的胡如意身上扑去！这些黑气连同着原本缠在胡如意身上的黑气一起，消失不见了。 陆星亭脸色一变：“它不会是附在小狐狸精身上了吧？” “恐怕是这样。”莫小风的心在往下沉。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尘封的记忆之门仿佛开了一道缝，风雪直扑过来，吹得他心头一片冰冷。 “咯咯咯……”胡如意的身子动了动，慢慢爬了起来，一串笑声从他的嘴角溢出，在空荡荡的祭坛里还带着回音，显得空洞而诡异。 胡如意终于站直了身子，雪白的皮肤透出死一般的黑气，他睁开双眼，眼中闪动着猩红色的光芒。 “你们要杀了我吗？现在我与这孩子融为一体，杀了我，他也会死。”明明是幼童稚嫩的声音，话语之间却透着阴邪之气。 “但是如果你们不杀我，这个阵就破不了，只要我把阵脚重新修好，大阵还会继续催动，你们也会困死在这里……怎么样？杀还是不杀？你做好决定了吗？” 他说话的对象从“你们”变成了“你”，猩红的眼睛紧盯着莫小风，仿佛这道选择题是专门出给他的。 莫小风脸色惨白，汗水从额头上涔涔而下。 陆星亭叫道：“莫白，这魔物擅长攻心，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胡如意格格一笑，柔声道：“怎么样，很为难吧？六年前的事在这里又重演，你会怎么选择呢？ 他说着，居然迈开脚步，向莫小风这边走了过来。 陆星亭一剑刺向胡如意：“不要听他说话。” 这一剑离着胡如意还很远，就被莫小风拿小红旗格开了。陆星亭咬了咬牙，举剑又刺，莫小风依旧出手格开。两人眨眼功夫拆了十多招。 胡如意一直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忽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指，一道黑气便缠上了陆星亭的手臂。陆星亭动作一滞，被莫小风的小红旗打在右腕上，宝剑脱手而飞。 陆星亭气得脸色惨白：“你要死就死，我不拦着你！” 胡如意格格一笑，走到莫小风跟前，张开双臂，道：“莫导，莫导，带我回家，我想妈妈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孩童般的纯真，可惜颜色却是红的。 莫小风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弯下身子，真的就把胡如意抱起来：“好，我带你去找妈妈。” 陆星亭虽然说了气话，却不能真正看他去死，脸上变色道：“放下他，他不是小狐狸。” 胡如意回过头，向他微微一笑。忽然将头紧紧的贴在莫小风的脖颈上，双手用力地抱住莫小风。 陆星亭似乎看到，有一股黑气迅速从如意身上渡到了莫小风身上。一人一妖的身子同时一震，如遭电噬。紧接着，莫小风双腿一软，向后坐倒。而胡如意则松开了手，落在地上，又昏睡过去。 陆星亭握紧手中的剑：“莫白，你是不是中招了？” 莫小风站起身，冲他一笑，那双眼睛果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这一次，看你还能不能打赢我。” 陆星亭却仿佛松了一口气，长剑一指，淡淡的道：“你附在别人身上，我或许还犹豫一下，对他，我可不会手软。” 莫小风微笑道：“是吗？那就试试吧。” 陆星亭正想提剑上阵，却见莫小风脸色一变，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慢慢地蹲下身去。他不明所以，凝剑不动 。 莫小风的身子抖个不停，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口中不时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忽然，莫小风咬牙切齿地道：“可恶，你居然敢诓我！”这声音很低沉，仿佛是故意压着嗓子说的。 紧接着，他又换了一副得意洋洋的口吻：“是你自己傻乎乎贴上来，怪得了谁？”这个倒是莫小风的本音。 “人类真是狡诈！” “魔物真是没脑子！” 明明是莫小风一个人在说话，倒像是两个人在吵架一般。两个声音斗来斗去，最后那个低沉的声音“啊”了一声，再没有出现。 “跟我斗，打听打听我是谁！”莫小风瘫坐在地上，汗水已经浸湿了他浑身的衣裳，他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还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的双手放在小腹上方，手上捏着指诀，手背青筋凸起，似乎在用力压制着什么。仔细看，在他的小腹上方向，有黑气隐隐缠绕。他向着陆星亭大声叫道：“快，我把它逼到了这里，赶紧一剑结果了它！” 陆星亭二话不说，提剑便刺。 就在长剑刺入莫小风腹中的一瞬间，“啪”的一声，水缸破碎，水花四散飞溅，莫小风、陆星亭，连同胡如意，湿淋淋地滚落在鬼屋的地上。 阵法，破了！ 在外面等着的一众人和妖，有的去抱胡如意，有的去扶陆星亭，当然更多的还是围在了莫小风身边。 只见莫小风双手捂着腹部，那鲜血就从他的手指缝间渗了出来。 顾源忍不住埋怨陆星亭：“小师叔，你怎么说刺就刺啊。” 陆星亭却一脸的得偿所愿：“机会难得。” 顾源：“……”这是什么仇什么恨啊！ 他赶紧念了个止血咒，帮莫小风把血止住。 王先生说道：“咱们赶紧出去，兔子精手里有好多药呢。”他怕碰到莫小风的伤口，干脆将人打横抱起。莫小风平生第一次享受了公主抱，却是在一只虎精的怀里，这滋味儿也是十分酸爽。 顾源这些人，虽然听不见里面说什么，但根据情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王先生便忍不住埋怨：“莫导你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把那魔怪困在小腹？胳膊、大腿，随便一个地方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血止了之后，莫小风说话已经不困难，这时说道：“不行啊，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把我整只手脚砍断。” 陆星亭居然还在一旁点头：“不错。” 众人、妖听了，心里都是一寒，泛起了与顾源相同的疑问：这是什么仇什么恨啊！ 莫小风叹道：“不过，其实我挺伤心的。虽然是我让你刺过来，但你至少也应该露出惊讶、犹豫、不忍的神情，再劝劝我，引我说几句豪言壮语，最后万般无奈，才一剑刺出……” 众人、妖：“……”莫导，你是在拍电影吗？ 陆星亭断然拒绝：“我不会演戏。” 出了鬼屋，外面妖怪们早就已经等得心急了。莫小风吃过兔子精的丹药，伤势已经好了七八成。倒是胡如意，被吸了这么久的精气，情况堪忧。 所以莫小风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大伙儿七手八脚救治胡如意。 陆星亭忽然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场面有点尴尬。 许久，陆星亭道：“你师父很想见你。” “是吗？”莫小风淡淡地道：“我不想见他。” 过了一会儿，陆星亭又道：“他伤得很重，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莫小风眉梢微微一动：“与我无关。” 仿佛早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陆星亭道：“我只是凑巧遇见你，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现在我知道了。” 陆星亭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问：“莫白，你为什么这么恨你师父？” 他仿佛知道莫小风不会回答，又或许他本就不期待莫小风的回答，只是想将心中的疑问一吐而快罢了，问过之后并没有停留的意思，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 陆星亭停下脚步。 “这一次这个魔怪简直就是公然在妖管所眼皮子底下闹事，你那个师侄虽然很菜辨识不出，但上面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莫小风这话不算委婉，就差直截了当地说妖管所有问题了。陆星亭皱眉道：“我知道，我会去查。” “还有……” 陆星亭等着他说。 “世界上已经没有莫白这个人了，我叫莫小风。” 第8章 第8章 八 莫小风因公受伤在家休养，他的团交给了其他人带。 第三天的时候听说那个黄先生中途脱团跑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旅行社向妖管所交了罚款，不过这些妖怪在签旅行合同之前，都向旅行社交过一笔数量可观的保证金，所以里外里一算，倒也没亏多少。 莫小风擦了把冷汗，幸亏他在家休养，不然金牌导游的招牌可就砸了。真没想到那个黄先生看起来畏畏缩缩，倒是个闷头干大事的妖精。 这个团临走的时候还专门去探望莫小风，妖怪们非常热情，拉着莫小风问长问短，还送来一大堆人参、灵芝一类的土特产。当然，对于他们来说，这就跟乡下大爷大妈送柴鸡蛋一样，完全不算什么。 胡如意已经恢复过来了，跟着父母一起来看救命恩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莫小风：“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莫小风心里其实不愿意，但是想到妖怪们答应的锦旗还没到手，赶紧换做一副笑脸：“可以。” 胡如意红着脸在莫小风脸上亲了一下。 他的三个哥哥跟着起哄：“我们也要。”也不等莫小风说话，一个接一个上去，抱住了就亲，亲得莫小风满脸口水。 妖怪们忽略了莫小风有点儿发青的脸和僵直的身体，一个个都被眼前的画面感动了：多么和谐，这就是人妖友谊的见证啊！ 胡美丽看见儿子们个个如此乖巧，满脸欣慰：“是该谢谢他，这回多亏了莫导。” 站在她旁边的是王先生，王先生感叹道：“你这当妈的也很了不起啊，我都佩服你敢跟妖管局的人直接杠，要不然他们还不会派过两个高手来，如意可就凶多吉少了。” 胡美丽小声道：“其实我哪有那个胆子？是莫导跟我说，想救儿子，一定要咬住那个姓顾的不放。” “啥？” 胡美丽看了一眼被包围在孩子群中的莫小风，眼中满是佩服：“其实那个姓顾的一露面，我们就知道如意不是被他抓的，可是莫导跟我说，一定得揪住他不放，不然就冲妖管所的办事效率，我的如意就找回不来了……还好，我听了莫导的。” 王先生万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叹道：“莫导，真是个高深莫测的人啊！” 等到妖怪们热热闹闹走了，屋子里一下静了回来，莫小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独处的时候，他从来是不笑的。 屋子里很静，这种静默原来是他喜欢的，现在却突然有一点窒息的感觉。 他打开窗子，想透一口气，楼下立刻传来嘶哑的小提琴声，听得人心里一阵暴躁，他“砰”的一下又将窗子关紧。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这几天他身体恢复的越好，就越感到心浮气躁。 “就在这几天了”这几个字仿佛魔音一般，时时刻刻在他耳边盘旋。 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就连看电视哈哈大笑的时候，耳朵里都冷不防钻进这一句。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这天晚上，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突然狠狠咒骂了一句，一跃而起，穿好衣服冲下楼去。 从市区开车到多宝山也就一个多小时，大名鼎鼎的修真学院就坐落在这里。它的全名是“多宝山灵学院”，但外面的人总喜欢叫它“多宝山职业学校”。而且因为多宝山这个地名跟某个著名的公墓相似，很多人认为这个学校是专门为殡仪馆输送人才的。再加上这个学校风格也是神神秘秘的，从来不公开面向社会招生，所以这边的居民虽然离的近，却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所学院去。 当然，他们想去，其实也去不了。 山区这里土地不怎么值钱，所以修真学院建的也非常随心所欲，恨不得把半片山都占上。除了主办公楼、大礼堂、公共教学楼和公共食堂之外，各个宗派还有自己的教学楼、演武场、修炼场所、宿舍群和家属楼，中间用密密的林带隔着。所以从山下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林子当中点缀着无数青砖白瓦房，颇为壮观。 莫小风把车停在山下的停车场，就直奔着洗月宗的院子去了。 洗月宗是完全的中式庭院建筑，门口有两个把门的石狮子，夜已深，四周阒静无人，石狮子也偷懒打起了瞌睡。 当莫小风靠近的时候，它们闻到了生人的味道，石头脑袋抬了抬，一见是他，又复耷拉下去。 莫小风叹道：“好久不见，你们总该打个招呼吧？” 两只石狮子眼皮都没抬：“嗨！” 莫小风：“……”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迈步走进大门，身后一只石狮子忽道：“宗主在照云水榭等你。” 莫小风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进大门是一面巨大的照壁，照壁上的浮雕是一位道骨仙姿的青年，手执明光，在他身边的妖魔纷纷退散。 这是著名的“优昙真人灭魔图”，也是洗月宗最引以为豪的一段历史，直接奠定了他们在仙门之中的领导地位。每个新生入学，宗主必定拉着所有学生重温一遍。莫小风耳根子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绕过照壁，视野就豁然开朗。莫小风轻车熟路往后院走去，绕过几处假山回廊，再穿过茂密的树林，一片湖泊就出现在眼前。 在这里，月亮变成了两个，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白天照云，晚上照月。 湖水中间有一座高台，上面起了几间雅致的屋子，其中一间依然有灯火闪亮。一座板桥把这水榭与岸上连接了起来。 莫小风走过板桥，直接来到那间亮着灯火的屋子。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一个盘膝而坐的老者，再无别人。 老者感觉到了莫小风的靠近，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你来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神情虽然尽量显得淡然，那隐隐的痛楚还是从眼角眉梢细微的动作当中泄露了出来。 莫小风很不正经的吹了个口哨：“不是说你病得很重吗？怎么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知道你今晚要来，我把他们遣开了。” “呵，天算术。” 老人露出一丝笑意：“你学什么都很快，唯独这天算术，怎么也学不好。”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别误会。”莫小风找了一个蒲团坐下，“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老人轻咳了几声：“你看得出，我寿数已尽。” 莫小风突然不说话了，他藏在衣褶中的手正紧紧握住，握得那样紧，以至于连关节都发白了。 “我找你，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托付给你。” 莫小风挑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这件事只有你做最合适，也只有你能做到。” “我说我不答应。” “现在它不在我这，过几天会有人专门送到你家。” “你别自说自话。” “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 这简直是鸡同鸭讲！莫小风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 老者凝视莫小风的脸，忽然微微一笑：“莫白，这些年不见，你长大了许多。” 他的笑容中带着几许慈爱，几许欣慰，还有几许落寞。莫小风忽然一阵恍惚，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刚刚踏进这个学院的时候，也是这个老者冲他这样慈爱的笑着，伸出一只手，说：莫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那个时候，这个老者还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是他可以依靠的大山，是他头顶上的天。 那个时候，他还无忧无虑，用美好的想象编织着自己的未来…… 恍惚中，他看见老者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一双手也缓缓垂下。 莫小风的脸色惨白，心跳得厉害，他勉强笑道：“你是死了，还是尸解成仙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想伸手去探探老人的鼻息，那只手却颤抖地停在了半空。他突然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当他下了山，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半山腰响起了钟声。先是独钟响了三声，然后是数不清的钟在齐鸣，那沉重而悠远的声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莫小风知道，开始的三声是从洗月宗中传出来的，之后的钟声则是来自各宗门。 很快，所有修真人士都会藉由这钟声得知一个哀伤的信息：在这个夜晚，又一位修真界德高望重的前辈，陨落了。 莫小风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又向旅行社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一向热爱工作、热衷于拿全勤奖的金牌导游莫小风，居然一连请了小半个月的假，让了解他的同事们都震惊了。 请好假以后，莫小风蒙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的吵嚷声惊醒了他。 原来是楼下对门的两户吵起来了。一个说对家的女儿琴练了那么久都没什么长进，根本就没天分，不要再来扰民，另一个则说大白天为什么不能练琴，你有本事别睡懒觉啊。 老楼的隔音效果就是不好，莫小风想了想，打开抽屉，拿出黄纸和朱笔，飞快地在上面画了一张符，然后贴在墙上。 有了这张静音符，四周顿时就安静下来。 莫小风心满意足，爬上床继续睡。然而没过多久，他就被“咣啷”一声巨响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的那扇3000多块钱的防盗门已然寿终正寝，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门口一个眉毛弯弯、眼睛弯弯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莫小风是吧，我给你送儿子来了。” 她把手在身后轻轻一扯，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就被拽了出来。男孩儿的神情带着几分羞怯，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跟莫小风视线相对之后，又很快缩了回去，不安地扯着手中兔子玩具的长耳朵。 “快，叫爸爸！” 第9章 第9章 九 小男孩听了少女的话，漂亮的眼睛中充满困惑，但还是听话的张开了嘴：“爸……” “慢着！”莫小风气及败坏地叫了一声，把那小男孩吓了一哆嗦，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为什么闯到我家，还弄坏我的门？这小孩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让他叫我爸爸？” 面对这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少女显得气定神闲，踩着门板，自顾自拉着男孩的手走进了屋。那神情，仿佛这里不是莫小风的家，而是她自己的家。 “等等！”莫小风怒了，“谁让你进来的，你这叫擅闯民宅知道吗？” 少女闻言停下脚步：“你如果不愿意，咱们站在门口谈也可以。”说着，意味深长地向楼道里看了一眼。 莫小风的对门没住人，楼上楼下倒是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显然防盗门倒下的声音把他们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他们见莫小风也往这边看来，又赶忙缩回头去。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些低语： “听见没？那小孩管他叫爸爸。” “不会是在外面惹的风流债吧？” “肯定的，你看女方带着孩子打上门来，连门都打坏了！” “想不到小莫长得眉清目秀，这么花心呀。” “早跟你说过了，帅的男人都不可靠。” 莫小风越听脸色越阴沉，狠狠地瞪着少女，道：“进来。” 少女一笑，拉着男孩走进了门，在沙发上选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对莫小风说：“外面可真热呀，我这一路走来都出汗了，有没有冰水给倒一杯？有冰淇淋也可以。” 她见莫小风站在那里，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又道：“你傻站在那干嘛？赶紧去啊。” 莫小风咬牙切齿：“这是我家！” “所以我才让你去，不然我就自己动手了。” 莫小风差点给气笑了：“让我招待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想了想：“你问了那么多，我先回答哪个？” 那倒也是，莫小风在头脑中理了理，先理出一个轻重缓急来，把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了第一问，一指那男孩：“这小孩是哪儿来的？你为什么让他叫我爸爸？” 少女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说道：“你是不是闻道生老先生的儿子？这个孩子双亲不久前去世，闻道生先生作为唯一有亲缘关系的叔祖收养了他，但是闻老先生昨天去世了，而你就成了第一顺位的抚养人。” 莫小风：“……” 我xxxxx！ 这老头人都死了，还要坑他一把！枉他还在真情实感的为老头伤心！ 莫小风的父母在他七岁那年去世了，然后他就被师父闻道生领养，并被带到了修真学院。大约很多年以后，莫小风才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可能不是出了所谓的意外，而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鬼怪所杀。他和闻道生一直是以师徒相称，但是在法律上，他们确实是养父子的关系。现在这老头子又收养了一个小不点，在法律上跟他就是养兄弟。 他想起老头临死时说，有件东西要交给他保管，他还以为是什么秘籍法器之类，想不到居然是个小孩！这老头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莫小风忍住气，道：“这位小妹妹。” “我叫薛红红。”少女打断他的话，“还有我只是看起来小，实际年龄可能比你大。” “好，这位大姐，我拒绝抚养这个小孩，我根本不认识他，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你们有法律关系呀。”薛红红幽幽地道，觉得普法工作任重而道远，开始给莫小风耐心地讲法。 莫小风听了半天，只抓住了一个中心意思：“就是说，我一定要养他？” “在他成年以前是这样的。” “如果我不愿意呢？” 薛红红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得提醒你，遗弃罪严重了可是要判刑的。” 一句话打败了面如土色的莫小风，薛红红拍拍手，打算离开了。 “慢着。” 薛红红叹了口气：“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孩子你是养定了。” 莫小风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除了在民政局工作，还有个身份是修真委员会的吧？” 薛红红挑挑眉。 “要不然你也不会帮那老头一起坑我。”闻道生在修真界的地位极高，更是拥有不少崇拜者，薛红红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薛红红倒是笑了，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却跟她可爱的模样完全不符：“就算是坑你又怎么样？一切都是按程序走，你挑不出毛病。” “是吗？”莫小风冷笑，“用雷符炸坏我的门，也是按程序走？” 薛红红耸耸肩：“我敲了门，可是你都不理我。” 那个时候，莫小风在房间里贴了静音符，当然听不见敲门声。 “我想我的邻居一定很好奇你是怎么把门弄坏的，既然你不介意，我也不妨实话实说。你知道，老百姓就喜欢传这种离奇的故事，不知道传来传去，会不会传到修真管理处那里。” 三管会下属三个子单位，妖管所是专门管理妖怪的，修真管理处则专门处理修士的事宜，另外还有一个冥界事务管理所，是专门为地府服务的。在这几个机关工作的人，遵守的第一守则，就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能力，引起普通人的惶恐和注意，否则是要受到处分的。 薛红红脸色一变：“你在要挟我？” 莫小风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你弄坏了别人的门，怎么也应该赔吧？” “多少。” 莫小风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 “一万。” 薛红红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穷疯啦，怎么不去抢？” 莫小风摇头：“虽然门是没那么多钱，但是还有我受到惊吓的精神损失费。另外这个门陪了我两年，我对它也很有感情，所以还要一笔情感补偿费。再者，怎么向邻居解释这个门为什么坏呢，所以还需要一笔掩口费。” 莫小风笑了笑，又道：“你也是懂法律的，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特别是掩口费，很重要哦。”说着找书纸和笔，迅速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是什么。” “我的银行账号。” 看薛红红的样子，是很想把那张纸扔掉，但是她在手里攥了攥，最终还是没有扔，只是咬牙道：“莫小风，我记住你了！” 莫小风微笑道：“对，记住赶紧打钱给我。” 等到薛红红怒气冲冲地走了，莫小风脸上的笑容才消失，跟沙发上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让他**简直是开玩笑！明知道他不喜欢小孩，这老头不会是故意整他吧？ 莫小风翻出了防盗门公司的电话，联系他们来修门。维修人员最快要下午才能来，莫小风把坏掉的铁门扶起来，搭在门口，这才勉强隔绝住来往窥探的目光。 男孩乖巧地坐在那里，不安地看着莫小风，小小年纪的他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 “你叫什么？” “优优。” “你姓莫？”莫小风记得，刚刚匆匆扫了一眼收养证明，男孩的名字叫莫优，今年三岁半。 男孩摇了摇：“以前不姓，爷爷给改的。” 果然，这老头大概从收养男孩那天起，就打定主意扔给莫小风了。 想到这里，莫小风又想骂人。 一声闷闷的咕噜声响了起来，优优抬起脸，可怜巴巴地看向莫小风：“饿。” “忍着。”莫小风没好气地道。还没说完，又一声咕噜传了出来，这回却是他自己。他看看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12点了，他连早饭都没吃，当然顶不住劲。 打开冰箱翻了翻，没找到现成吃的，他这几天窝在家里没出门，冰箱里剩的东西少得可怜，又在厨房找了找，找到几包方便面。 拿出两包方便面下了锅，再想找点配菜，却发现连根菜叶都找不着，人参灵芝倒是有，怕吃完了蹿鼻血，最后找到一个鸡蛋下了锅。 等把面端上来，优优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还小小吞咽了几下口水。莫小风也不理他，径自走到餐桌旁，把两只面碗摆上桌，自己先坐下了，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看午间新闻，正好在播最近市内频繁发生的单身女子夜归被害案，还有打了马赛克的尸体照，莫小风又把电视关上了。 优优乖巧地到他对面去坐。 椅子很高，优优的小短腿蹬了半天才爬上去。然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够不到桌子，于是干脆上半身挺直，半跪在椅子上。 “会用筷子吗？” 优优连忙点头，小手有些笨拙的拿起筷子。 莫小风就不理他了，自己夹起荷包蛋，正准备放进嘴里，就看优优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那只荷包蛋。 莫小风手顿了一顿，问：“想吃？” 优优没有说话，但是小脸上满是希冀。 莫小风把荷包蛋在他眼前一晃，又放回自己碗中：“只有一个，我的。”莫小风说的理直气壮，他才不会因为小家伙想吃就委屈自己。 优优的大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当莫小风以为他要嚎啕大哭的时候，他却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只是这样一忍，眼眶和鼻头愈发的红了，看起来怪可怜的。 如果这小孩哭闹着要鸡蛋吃，莫小风说不定还得教训他一顿，可是他现在不哭不闹，只是那样委委屈屈地忍着，倒像是莫小风在欺负小孩了。 莫小风看了看碗里的鸡蛋，忽然就觉得有点儿食不下咽。他用筷子把鸡蛋夹成两半，一半放进了优优的碗里。“这一半给你，吃吧。” 优优的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冲着莫小风甜甜一笑。就连讨厌孩子的莫小风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孩。 荷包蛋有点烫，优优像小猫一样小口小口地舔着吃，好一会儿功夫才吃完。 莫小风就这样看他吃完，又鬼使神差般地把剩下的一半再分成两小半，夹一半给优优。 优优问：“你呢？” “我还有。” 优优很认真地摇起小脑袋，把那一半又笨拙地夹回莫小风碗里：“你个子大，要吃多多。”说完又是甜甜的一笑。 莫小风觉得，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动了。 第10章 第10章 十 下午维修人员来修理防盗门，都忍不住咋舌：“好厉害，整扇门都卸下来了。” 莫小风道：“没办法，遭贼了。” 维修人员更加傻眼，他们只听说贼破坏门锁的，还没听说过连整扇门都卸下来的：“这贼够嚣张的呀。” 莫小风道：“可不是吗，还是个女的。” 听的人就更加震惊了。 等到维修人员修好了门，还很好心地提醒莫小风一定要注意安全。 莫小风这时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多了，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他得去超市采购一趟才行。莫小风自认居家男人，对外面的饮食嗤之以鼻，外卖是不会叫的，他喜欢自己做饭。 想了想，把三岁的小孩扔在家里好像不太安全，于是带着优优一起去了。 莫小风所在的小区附近就有一个综合性商场，一楼就是超市，莫小风推着一辆购物车从这头走到那头，看到什么东西顺眼就扔进车里：面包要一点，饼干要一点，牛奶要一点，冰淇淋要一点，蔬菜要一点，水果也要一点…… 一会儿工夫撞了满满一车。他结了帐，提着一个大口袋走人，走出超市区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再一看，买的东西也在，钱包也在，就连购物小票都没忘拿，应该没丢什么吧。 超市外面是杂货区，卖鞋卖包卖各种食品甚至买文具的都有，晚上的人并不多，莫小风看到一个女郎正边走边看。因为女郎正是莫小风喜欢的类型，莫小风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时，他看到一个男人双臂抱胸走过去，明明中间的过道并不狭窄，他却偏偏往女郎身上撞去。 女郎立刻就不干了，揪住男人喊非礼，男人却瞪着眼睛不肯承认。双方吵了起来，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 眼见人越来越多，男人有点儿心虚，骂了一句“神经病”就准备离开，没想到却被女郎抓住手臂不放。他一着急，就向女郎身上狠狠推去。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明明看起来白皙秀气，偏偏力气却大得很，男人用力挣了一下，居然没挣脱。 “放开我！” 当他看到制止他的是个斯文俊秀的青年人时，挣扎得越发用力了。他才不会被这么个弱鸡似的小子拿捏住。 “别放开他！”女郎在旁边说。 莫小风问：“小姐，你说他非礼你，有证据吗？” 女郎一呆，男人做的很隐蔽，即使是站在旁边的人，也不会看到男人刻意摸她胸部的手。 男人十分得意：“没有证据还死缠着我不放干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妄想症发作冤枉我？小子，你也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叫警、察了啊！” 莫小风还真就松开了手，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我也是怕你们打起来，大哥，你别介意。” 男人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哼了一声：“算我倒霉。”气冲冲地走了。 女郎仍然不甘心：“就这样放他走了？” 莫小风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手指横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又指指男人的背影。 女郎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那个男人的背后，不知被谁贴了一张纸，上面还用墨水笔写了大大的“色狼”两个字。 笔和纸是莫小风趁着他们吵闹的时候从文具柜台借的，胶条则是用来封水果盒的。莫小风只让女郎去看，却没有告诉她男人身上已经被他下了咒，只要作出不轨举动，就会如遭电击。 明明是小学生常用的把戏，但是此时此刻，女郎却有一种出了气的快意，看莫小风的眼神变柔和多了，尤其发现他长得还很好看，于是有些羞涩地跟莫小风说：“多谢。” “不客气。”莫小风一本正经的说，“我也很佩服你有这样的勇气，一般女孩子碰到这种事都是自认倒霉的。”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越谈越投契，不知不觉一起往门外走，莫小风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出了门怎么找个借口，请她吃顿饭什么的。 “喂，小伙子，等一下，等一下！” 怎么感觉像是在叫自己？莫小风的脚步有些迟疑。 “没错，就是你，别走了。”一个身穿超市工作服的人急匆匆走过来，拦住莫小风，“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小孩？” 他手上拉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小男孩，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在看到莫小风之后，又忍不住流泪了。 莫小风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怎么把他忘了呢？ 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你这当爸的也太粗心了，孩子不见了你，哭得可伤心了。”他是负责在超市入口巡视的，因为职业是观察人，眼里练的不错。而这对父子太出众了，尤其这个孩子跟个小粉团似的，他一眼就记住了。所以当有人把这孩子领过来，他立刻想起孩子的爸爸刚离开不久。 女郎看看莫小风，又看看优优：“这是你儿子？” 莫小风直觉地道：“不是。” 工作人员低头问优优：“你叫他什么？” 优优并没有称呼过莫小风，但是他想起薛红红曾经让他管莫小风叫爸爸，于是心灵福至，叫道：“爸爸！” 工作人员闻言点点头，一脸严肃地看向莫小风：“年轻人，就算要追女孩子也不能不认儿子呀！你这样做你太太知道吗？” 女郎的表情则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渣男！”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莫小风有口难言，独自风中凌乱。 工作人员拍了拍莫小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伙子，你现在还年轻，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家庭的重要。” 莫小风：“……” 等到工作人员摇头晃脑地离开，莫小风瞪着优优：“以后不许叫我爸爸。” 大概是他的脸色很难看，也很严厉，优优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怯怯地问：“那叫什么？” 莫小风想了想，厚着脸皮说道：“叫哥哥。” 优优的表情充满了困惑，他以为那些叫被作哥哥的，怎么也应该长着一张跟他一样稚嫩的脸，眼前这个人分明已经熟透了。 “叫一声听听。” 虽然很困惑，优优还是很乖巧地叫了一声：“哥哥。” 莫小风心情大好：“走吧，哥哥回去做饭给你吃。” 他在前面走，优优就捯着小短腿儿在后面跟。因为被丢过一次，孩子心里头很害怕，一直跟紧了莫小风，怕再一次被丢掉。 在商场里也有不少小孩，他们都被大人紧紧地握着手，有些孩子甚至一手被爸爸拉着，一手被妈妈拉着。优优看着他们，脸上不自觉露出羡慕的神色。 就在这时，在前面的莫小风忽然停下脚步，伸出手来。 优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莫小风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手。” 优优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赶忙把自己的手放进莫小风的手心。 他的手很小，大约只有莫小风的四分之一，莫小风把那只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的小手握在掌心，心中微微一动：小孩子，好像真的很脆弱呀。 走在人行道的时候，莫小风一眼就看到了商场里遇到的那个女郎。女郎站在路边，双手抱胸，神情带着几许不耐烦，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莫小风不死心地凑了上去：“嗨！” 女郎一看是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脸厌恶。 莫小风还在尬聊：“我过来是要跟你解释一下，这孩子真不是我儿子，我是帮别人照看他。” 女郎弯着腰，问优优：“小宝贝，你住哪里？” 优优一指莫小风：“家。” 女郎看了一眼莫小风，又问：“为什么你要住他家？” 莫小风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优优说道：“因为姐姐说他是我爸爸。” 女郎看向莫小风，那个表情就是：你装，我看你还怎么装！ 莫小风：“……”终于知道窦娥是什么心情。 就在这时，一辆私家车停在了路边，开车的是个年轻人，女郎看了一眼车牌号，迅速地对莫小风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再见。”飞快地上车走人，莫小风想告个别都没来得及。 莫小风苦笑着，喃喃说道：“何必这样呢？当我看不出来那是嘟嘟打车呀。” 不过，莫小风皱了皱眉，为什么他在那辆车的车顶上，隐隐看到了一团黑气？ 这时正是七点多，天已经快要黑了，那团黑气虽然不分明，还是逃不过莫小风的眼睛。 不会这么巧吧？莫小风忽然想起中午吃饭时，听到的夜归女子被杀的新闻。 但是车已经走远了，恐怕很难追上，莫小风跟自己说，你就是个导游，不要多管闲事。 他拉着优优的手，一大一小走在人行道上。他们出色的外貌，赢得了不少人的注目礼。 再过一个路口，就是莫小风住的小区。这里是繁忙路段，经常堵车，即使已经七点多，仍然出行艰难，这也是莫小风不肯开车来的原因。 路口这时已经堵了一长串的车，莫小风很快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私家车，还有坐在后座的女郎。 一天巧遇三次，这大概就是上天给这女郎的造化，莫小风叹了口气，心想修道之人还是得顺应天意才行。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在卡片的背面徒手画了一张辟邪符，随即又拿出一张卡片压在上面，捏着指诀念了一个锁字咒，两张卡片就粘在了一起，符文上的灵力也被锁在了卡片之中。 路上来往的行人，只看见莫小风手指在卡片上乱画，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毕竟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黄纸和朱砂画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符文。 其实符咒是沟通天地的信物，修行高深的人，不需要黄纸朱砂，只凭一点灵光，也能与神明沟通。所谓“一点灵光，通天彻地，精神所依，何者非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画好了符以后，趁着这些车辆还堵着不能移动，拉着优优从车流中间穿了过去，敲了敲那辆黑车的后车窗。 女郎看见是他，那个表情也是相当精彩，但还是把车窗摇了下来。“你这人到底……” 莫小风笑容可掬：“别误会，我只是想跟你介绍一下我们旅行社。‘惊奇旅行社’，了解一下。” 他把卡片递进去，又说：“现在旅行社搞活动，所有的旅游线路都打八折，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请一定要联系我。” 女郎接过卡片一看，还真的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惊喜旅行社导游莫小风”，还有他的联系电话。到手的时候觉得这张卡片格外的厚，但她也没太在意：“好吧，我考虑一下。” 说完了，见莫小风还是站着不走，女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还有什么事？” “你不会转眼就把它扔了吧？” 女郎现在只想把这个狗皮膏药打发走，于是当着莫小风的面，把卡片放进钱包里：“这样行了吧？”心想等到家门口再扔也是一样的。 “打扰了。”莫小风一脸的心满意足，又带着优优回到了人行道上。 等这一大一小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进楼门，就看见一楼的王大姐正拿着面镜子在墙上比划。 莫小风问：“王姐，你这是要干嘛呀？” “小莫啊，我打算挂一面照妖镜，辟邪！”王姐说着，还往对门看了一眼，显然这照妖镜就是给对门准备的。两家今早才因为孩子弹琴的问题吵过架，看来是准备打持久战了。 真会玩儿啊，莫小风心想。一看那镜子，居然还是一面青铜镜，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也不知是从哪里的旧货市场淘换来的。 “小莫，你帮我看看，放哪里比较好？” “这种东西我不是很懂。”莫小风连忙拒绝，他才不想被拉进邻居的战火里。他看看那面铜镜，忍不住说道，“王姐，你这面镜子说不定还是个古董、我听说古董这种东西，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前主人的怨念，普通人恐怕压不住，最好还是不要碰。” 王姐得意地说：“那样正好，这才灵验呢。” 照妖镜的话题告一段落，王姐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优优身上：“小莫，这娃娃不会真是你的儿子吧？” 总算她还算克制，没说出“私生子”三个字。 莫小风连忙说：“王姐你误会了，他是我堂弟，我叔叔的儿子。” 大家一起当邻居这么久，王姐从来没见过莫小风有什么家人，疑惑地问：“你都这么大了，你叔叔年纪应该也不会小，怎么有个这么小的儿子？” 莫小风信口胡说：“我叔叔老当益壮。”然后拉着优优，逃也似的上楼了。 王姐露出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下了定论：“这么慌张，一定就是他儿子。” 回到家里，莫小风什么都没管，先撸起袖子做晚饭。等晚饭做好了，他才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包线香，抽出几支点燃，插进一只小香炉里，然后打开窗户，把香炉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对着空中说道：“小九，吃饭了。”这才回来和优优一起吃饭。 饭吃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莫小风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本不打算接，但是想了想，终于还是接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子颤抖得几乎走了样的声音：“是、是莫小风吗？请你救救我！” 第11章 第11章 作者有话要说： 莫小风念的是《净心神咒》十一 程丽雯今天非常不顺。一大早起来右眼皮就直跳，到了公司，她那个沉迷于星座占卜的同事又神经兮兮地告诉她，白羊座这段时间运势不好。果然到了下班前，因为一个小错误被主管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心情不好，下班以后就去商场逛一逛散心，没想到先遇到占她便宜的变态，又遇到背着妻子偷吃的渣男，总而言之是背透了。 都说否极泰来，她现在是“否”到极点，但是，“泰”什么时候来呢？ 程丽雯用电脑软件打了个车，因为回家的路她非常熟悉，所以一上车就掏出手机刷朋友圈。刷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刷不动了，接着手机提示说“网络出现问题，请稍后重试”。 程丽雯一愣，看看手机信号，居然连一个格都没有了。这不应该啊！她走的这个路段虽然比不上市中心，但也算繁华地带，不可能没有信号啊。 这时，她抬起头来看看车窗外，一股冷意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路还是那条路，街也还是那条街，两边的建筑基本上都是程丽雯所熟悉的。但是，这条街居然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五月下旬的七点多，人们在室外逗留的时间变长了，这个时候按理说应该还有不少行人才对，可是现在居然空无一人，只透出一种让人阴森的静寂。两边的店铺大门敞开着，从外面望过去黑洞洞的一片，仿佛一张阴森的大口，把街上的行人全都吞掉了。 她忍不住问：“师傅，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错，就是这条路。”司机的声音冷冷的、平平的，几乎没有什么声调起伏，而且似乎是从一个空洞中传出来的，居然隐隐带着些回声，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感觉。 程丽雯连寒毛都竖起来了，忽然大声道：“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仍然用那种平稳无波的声音说道：“可是还没到地方。” “没到也没关系，我直接给你好评，你让我下车！” 司机仍然没有反应，车速也不见慢，程丽雯突然想起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单身女子夜归遇害案，心里更加害怕。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开始后悔下班没有直接回家了，本以为现在才七点多，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你在害怕吧？现在你身上的味道非常甜美。”司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从那依然平淡的声调中，程丽雯却隐约听出了一丝嗜血的兴奋。 她顾不得车还在行驶，打开车门，奋力的往下一跳！ 在她跳下的一瞬间，车速骤然放慢，虽然如此，程丽雯还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她知道，早一刻站起，她就多一点生存的机会！ 就在她艰难地支撑着身子半跪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视线顺着皮鞋往上看去，看到了司机那张年轻而木然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他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这是什么怪物！程丽雯的呼吸一滞。司机的眼睛显然是才变红的，如果一开始他就是这双红眼睛，她绝对不会上那辆车！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程丽雯惶恐地大叫起来，虽然知道没有什么用，但她还是手忙脚乱地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和卡通通掏了出来，“我可以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不够的话，还可以去银行取！” “这是什么？”司机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带着些许困惑，但是他并没有看程丽雯手里的东西，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地上。 程丽雯也跟着向地上看去。她看地上有一张卡片，很快回想起来，这是刚上车的时候那个自称是导游的渣男硬塞给她的，刚才她从钱包里掏东西，这卡片就不小心被带出来落在地上。 程丽雯一怔，直觉地伸手想去把那张卡片捡起来。 “不要动！”司机喝道，也去捡卡片。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接触到卡片，程丽雯清楚地看到，当司机的手碰到卡片的时候，那小小的纸片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而那光芒，仿佛一道利剑，向司机劈了过去！ 司机被光芒扫中，后退了几步，一个黑影从他的身体当中被“推”了出来，大叫一声，迅速地消失了。那司机则是晃了几晃，倒在了地上。 程丽雯愣了一会，但死亡的威胁让她很快就从这变故当中回过神来，她心里怦怦乱跳，将那张名片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忍住疼痛，向两边的建筑群里跑去。 她不敢往那些阴森的店铺里去，而是穿过小巷，跑到后面的居民楼。这过程当中，她仍然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人呢？难道都被那个红眼睛怪物杀了？ 程丽雯的心在往下沉，她不敢大叫，也不敢进居民楼，而是在一座居民楼后的夹角处躲了起来。 现在她背后的两面都是墙，身体前方又被绿化树挡住，这开放而又隐蔽的空间，让她有了一丝安全感，但她还是蜷住身子，将自己缩到最小。这不仅是因为她心中的恐惧，还因为这里的天气忽然变得很冷，冷得不像是初夏的夜晚。 怎么办？她第一件事想到的是报警。 谢天谢地，她在慌乱中还不忘拿着手机！ 可是她很快又沮丧了，手机没有信号！ 明知道打不通，她还是给110拨了个电话，结果自然是在意料之中。她又不死心的给家里拨电话，结果也是一样。 现在没有人能来救她了！程丽雯抱紧了双臂，想哭又不敢哭。这时她才注意到右手里一直握着的卡片。那张救了她一命的卡片！ 卡片已经恢复成了薄薄的一张，跟她记忆中略有不同，在那上面，还是有莫小风的名字和那一串电话号。 程丽雯的手指摸过那一串数字，数字上便多了一道血痕，那是她跳车的时候受的伤。 就在血痕印上数字的那一刻，程丽雯看到，那串电话号码亮了起来，散发出一道淡淡的金光，很快就就消失了。 程丽雯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打这个电话号码的话，或许能够打通！ 于是她用颤抖的手，按下了那一连串的数字，当听到电话里传来男子的“喂”时，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用又激动又惶恐的声音说道：“莫小风，请你救救我！” 电话里男子的声音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只是用他那清朗悦耳的声音说道：“你人在哪里？” “应该是在忠武路外大街，但是我不确定，这里还是不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天空中还飘着一团一团黑色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莫小风迅速判断了一下，应该就是忠武路不错，只不过是在魔域空间中的忠武路。 “你能不能来救我？” “不行，”莫小风立刻拒绝，“我离你太远，等我赶到的时候，你早被魔物杀了？” “那怎么办？”程丽雯急得又要哭了，她此时甚至没有精力去想“袭击我的原来是魔物”这件事。 “你不要哭，你的恐惧会迅速地把魔物引过去。魔物没有实体，视觉、嗅觉、听觉都不敏锐，但是它们最喜欢吸食人的负面情绪，你的恐惧会最大限度刺激它们的嗅觉。” 程丽雯身子一僵，她快速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看不见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低声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害怕呀。” 莫小风一想也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不崩溃就是心理强大了。于是说道：“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念咒。我念一句你跟一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跟着念！” 现在莫小风是程丽雯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赶忙跟着念下去。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神永久，魄无丧倾……” 程丽雯听不懂这些咒文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显地感觉到练了几遍之后，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平静，这种平静像海水一样包裹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居然有了一种超脱的感觉。 “记住了吗？”莫小风问。 “记住了。”咒语只有几句，程丽雯又是集中最大的精神力去学，很快就记住了。 “那好，我现在要挂断电话帮你报警。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藏好，不停的念咒，只要你别流露出恐惧害怕的情绪，魔物轻易找不到你。” “警察能管用吗？”那可是魔怪呀！ “阳有阳卒，阴有阴卒，我报的当然不是普通的警。”莫小风记得忠武路那一片刚好有一个妖管所的下属派出所。“不过，如果你获救了，千万不要对那些人提起我。” 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下程丽雯一个人了，恐惧再一次爬上了她的心头，她赶忙默念起莫小风教给她的咒语。 “人类的小姑娘，你在哪里？不要躲啦，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你用的是什么法宝？刺得我的眼睛好痛。你这样坏，待会儿我一定要好好惩罚你，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你看怎么样？” 那声音由远而近，居然向着程丽雯藏身的方向来了！ 程丽雯心中一震，难道他真的发现了我？忍不住从树缝中往外看去，就见一团人形大小的黑雾在空中悠悠荡荡地飘着，却是朝着程丽雯右边而去。 忽然，那黑雾一顿，居然转了方向，真的向程丽雯这边来了！“嘿嘿，我看见你了！” 程丽雯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凝结住了！她忽然想起莫小风说过魔物的视觉很差，而那个魔怪又说眼睛受了伤，也许它并不是看见自己，而是自己刚才流露出的恐惧味道被它闻到了！ 程丽雯咬了咬牙，在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不再去看魔物，而是闭上了眼睛，专心默念莫小风教给她的咒语。 太上星台，应变无停…… 这咒语真的是很神奇，很快就驱散了她心中的焦灼。 她隐约听到魔鬼的声音说：“奇怪，奇怪，我刚刚明明闻到的，怎么又不见了呢？难道连鼻子也不灵了？” 程丽雯的心情骤然放松下来，不再去管那个魔怪去了哪里，而是一门心思念起了咒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嚷声惊扰了她，随即呵斥声、打斗声接踵而来。 是莫小风所说的警察来了吗？程丽雯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动。 终结这一切的，是一声惨呼，她立刻就认出是那魔怪的声音。 那怪物死了？还是受伤了？ 正这么想着，笼罩在程丽雯身上的寒气骤然退去，天气又恢复了五月末的温暖。 接着，就好像一道大幕被拉开一样，周围开始有有风吹草动的声音，有夏虫的低鸣声，有动物的叫声，当然，还有人类的声音。她看见居民楼里的灯是亮的，看到成群结队的人在小区里散步，看到孩子们在奔跑嬉戏…… 程丽雯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她知道，那个叫莫小风的人没有骗她，她得救了！ 在B市西郊的别墅区里，有一座著名的凶宅。据说是有一伙歹徒入室盗窃，被发现以后，残忍地杀死了屋主一家四口。这件案子当初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这间凶宅也跟着出了名，即使价钱压得再低，也没有人敢买。直到半年前，这里重新经过了一番修缮，人们才发现凶宅有主了。 人人都忍不住想见见这位“勇士”，可是这个买主十分低调，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门。无论什么时候从这里经过，都是院门紧闭，房门紧锁，连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于是人们又忍不住猜测，这新主人一定是个怪人。怪人住凶宅，绝配！ 半夜时分，一只乌鸦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了凶宅外面的树上。 乌鸦一般在冬天才喜欢到人类居住的地方活动，夏夜是很少能见到乌鸦的。若说这只乌鸦有什么奇特之处，那大概就是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乌鸦只是在树枝上稍作停留，随即又振翅飞起，向凶宅的大门飞了过去。 大门是紧闭着的，这只傻鸟这样愣头青一般冲过去，恐怕得撞晕了吧？ 然而，预期的事情没有发生，乌鸦经过大门的时候，身体忽然化作了一道黑烟，就这样穿门而过，等它进入到别墅里面，立刻恢复成了一只乌鸦的形状。 它对这间别墅似乎十分熟悉，直接就往地下室的方向飞去，飞过长长的楼梯，来到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没有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在正中间摆着一座黑色的大鼎，大鼎里面翻涌着浓浓的黑气，仿佛燃烧的火焰一般。 大鼎边上，站着一个黑衣青年。他的面容极其俊美，神情却极其阴冷，在他的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小瓶，把那只瓶子往手上一倒，手中就出现了一团黑气。 他把黑气投入到大鼎当中，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就从大鼎里跳了出来。那黑影似乎在为自己能够自由活动而感到兴奋，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在地上欢快地转了一圈，这才向青年行了一个礼：“大王。” 青年手指轻轻一弹，那黑影便倒仰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才停下。“不是大王，是将军。” “将军。”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青年的肩头。 青年仍然继续着手中的工作，只是问：“查的怎样了？” 乌鸦说道：“异界和心魇一样，都是栽在妖管所手里。” 青年微微蹙眉：“事情进行了这么久，一直十分顺利，妖管所的酒囊饭袋怎么突然精明了起来？” 乌鸦侧头想了想，说道：“属下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不等青年发问，赶忙说道：“属下在异界出事的地方，找到了一张奇怪的纸片，纸片上有淡淡灵气残留的痕迹 。最奇怪的是，那个纸片上印的名字叫莫小风。” “莫小风，好像有点耳熟。” “他是一个灵界导游，心魇出事的时候，他也曾一起进过那座鬼屋。” “真是太巧了。” “是啊，”乌鸦赶忙道，“所以属下怀疑这个导游有问题。将军，咱们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杀。” “那好，属下马上就去安排。” 青年一摆手：“我亲自去。” 乌鸦讶然：“一个小小的导游，何必将军亲自动手？” 青年冷笑：“恐怕没那么简单，异界那个废物也就算了，心魇的能耐你我都很清楚。” 乌鸦吃吃地道：“报告里说是陆星亭……” “那个姓陆的修为确实不错，但单凭他一人，绝对无法破了心魇的聚魔阵。”青年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忽然透出几分狂热，“再过不久，我魔界就会迎来复兴盛世，凡是阻碍这盛世的人、物、妖，都必须消失！” 第12章 第1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终于以正确形态出现了。十二 与优优相处了三天之后，莫小风对他的出现不是那么抵触了，这其中当然也有认命的成分，但是更重要的一点：优优是个很乖巧的小孩，虽然莫小风讨厌小孩，但也不得承认优优是小孩里面最不讨人厌的那一种。 首先他不哭不闹，莫小风宅在家里，他也不会要求出去玩。虽然他经常趴在窗台边上，听着楼下孩子们奔跑嬉笑声，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对此，莫小风只当没看到。 再者他不挑食，莫小风给什么吃什么。 他还特别容易满足，没有玩具也能自得其乐。比如说第二天，莫小风要做豆角焖面，就教优优摘豆角。自从教会了优优怎么去豆角筋，小家伙就对这项运动着了迷，吭哧吭哧摘了一下午。 莫小风自此深受启发，三岁小孩也有力所能及的事可以做嘛。 “喂，去给我洗个苹果。”莫小风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还不忘使唤优优。 于是优优从沙发上站起来，费力地打开冰箱门，拿出一个苹果，又跑到水池边欠着脚尖，举着小手去开水龙。 “洗干净点儿。” “好。”优优软软地应了一声，开始卖力洗苹果。 洗完苹果交给莫小风，莫小风再次发出指令：“把刀拿来。” 优优就去把水果刀拿来递给他。 莫小风一边削苹果一边想，等着小家伙再大一点，就可以培养他削苹果的技能了。 优优坐在旁边，一双小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莫小风，看他往嘴里塞苹果 。 莫小风这时候脸皮再厚，也觉得有点儿吃不下去了，于是削下一块苹果：“拿去吃。” 优优的小脸立刻亮了起来，接过苹果小口小口的吃。 吃了几口，突然转头看莫小风。 莫小风一愣：“怎么了？” 优优摇摇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去专心地啃苹果。 莫小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小孩真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天黑下来了，莫小风再次发动优优：“把灯打开。” 开关的位置有点高，优优踮起脚尖，伸出小手，还是够不着，他有些无助地回头看莫小风。 莫小风无动于衷：“自己想办法。” 两次努力失败之后，优优不得不另谋出路，他把一个地毯坐墩搬过去，晃晃悠悠踩在上面，终于按住了开关。 灯亮起的那一刻，优优回头看莫小风，那个表情是：快表扬我，快表扬我。 莫小风便道：“你跟大猩猩一样聪明。” 优优不懂人为什么要跟大猩猩比，但是说他聪明总归是句好话吧，于是就羞涩地一笑。 莫小风见状，哈哈大笑。 优优被他笑得一头雾水，歪着头，漂亮的大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除此以外，优优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晚上不磨人。 莫小风是个夜猫子，每天看完了八点档连续剧之后，还要打游戏打到半夜。优优就坐在他身旁乖乖地看，大概熬不过九点就睡着了。 睡着了的优优雷打不动，无论是电脑游戏高亢的声音，还是莫小风抱起他扔上床的粗暴动作，都不能让这小家伙醒过来，而且一觉必须睡到天大亮。一开始莫小风还以为他睡死了，一探呼吸倒还是很平稳，也就放下了心。 现在时钟已经快指向12点，莫小风正跟人一起组团打boss，就见屏幕突然一暗，接着，一张扭曲的鬼脸占满了整个屏幕，喝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打游戏！” 我擦！莫小风心脏瞬间停摆。 等他看清了鬼脸的模样，立刻怒火中烧：“小九，你跑到电脑里干什么？想吓死我呀！” 小九还挺委屈：“你在房间里贴了符不让我进去，我只能这样找你了。” 以前小九是可以自由出入莫小风家的，但是自从优优来了，莫小风考虑到小孩子魂轻，经不住吓，就贴了符不准小九进来。 “好吧，”莫小风的口气软了下来，“你找我干什么。” “我看见西方天际有一股可怕的黑气往这里来了，我闻着他们的气息，应该是来找你的。” 莫小风一愣：“找我干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靠近了，我得走了！”小九的脸忽然扭曲，变成了几道波纹，随即消失，屏幕上又恢复成了游戏画面。 莫小风站起身，拉开窗帘，果然从暗黑的天幕之下辨认出一股强烈的怨煞之气，正往他这一栋楼扑来。 莫小风不动声色拿出了他的法器导游旗，想了想，把一床被子盖在熟睡的优优身上。他又将几张隐身符分别藏在床的四角，将优优的身形和气息完全遮盖住。 他想着，这些魔物既然是冲自己而来，只要自己现身将他们引开，他们就不会再留意优优这样的小孩。 “我能活过今晚，明天就来接你。”离开卧室的时候，莫小风轻轻说了一句。 他推开街门准备下楼：不能在这里打起来，会波及邻居。 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黑煞之气已经从楼梯蔓延上来，很快就要到他这一层。 莫小风当机立断，转身上楼。 当他一路跑到天台的时候，盘踞在天上的魔气也涌入天台，凝成了一个俊美的黑衣青年。 莫小风心中一沉。 魔乃是天地怨气所化，大多数的魔都没有实体，而是通过附着在人或妖的身上，诱发他们心中的怨气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有说法叫“一念成魔”，说的就是修行之人因为一念偏差，把握不住心神，便遭邪魔入体，从此难以回头。 只有少数的魔可以化虚为实，甚至拥有人类的形体面貌，而且容颜越美，代表修为越高。眼前的这个魔物，看样子已经是可以统领一方的大魔了，只是感受一下他身上汹涌的阴煞之气，莫小风就觉得血气翻涌，心神都受到很大的冲击。 很显然，他，不是对手。 “莫小风。”黑衣青年冷冷开口。 莫小风苦笑：“正是。” “你为何一再坏我魔界的好事？” 莫小风装傻：“有吗？我就是一个小导游而已。” 黑衣青年抬一抬衣袖，一道阴煞之风正击在莫小风的胸口，将他打倒在地。“游乐园的聚魔阵，忠武路的魔域，敢说你没插手？” 莫小风还在嘴硬：“鬼屋只是偶然经过，忠武路我连去都没去过……” 又是一道煞风扑来，莫小风再次打了个滚儿，嘴角已经有一丝血迹流下。 黑衣青年缓缓逼近：“你想尝尝万魔穿体的滋味吗？” 莫小风怂了，忙道：“是我，是我！” 黑衣青年冷冷一笑，再往前走一步，莫小风就瑟缩着往后退一步。“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话音才落，莫小风又被抽着打了一个滚儿，“我说，我说，是三管会的赵理事！” 本以为这样能拖延一些时间，哪知煞风又来：“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莫小风连滚带爬跑到另一边：“那就是常理事……杜理事……你到底希望我说谁？你说是谁就是谁！” 黑衣青年脸上现出怒色，肃声道：“天地群魔，听我号令，万魔穿……” “慢着！”莫小风大喊一声，此时他脸上的惊恐一扫而去，反而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指指地上，“你看看这里。” “还要耍滑头。”青年冷笑着低头去看，脸色却骤然一变：刚才莫小风滚过的地方，已经用朱砂画成了一个圆圈，而他自己正站在圆圈的中心。 莫小风嘿嘿一笑，用蘸着朱砂的导游旗将圆圈的口封上，整个圆圈顿时闪烁着金光。这金光离地而起，形成了一道金色的绳索，将黑衣青年牢牢地缚在阵心。 莫小风大笑道：“缚魔锁，感受一下！” 黑衣青年怒斥：“卑鄙！” 莫小风摆摆手，笑道：“是机智！” 他跑上天台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以他的弹跳力刚好可以从这座楼的天台跳到另一座楼的天台，缚魔锁大约能困住这个魔物五到十分钟，剩下那些未成形的小魔不足为虑，足够他逃出去了。 莫小风跑到天台边上，正想潇洒地对黑衣青年挥手说再见，然后轻松一跳，却见一个黑影从楼下飞了上来，就在天台的斜上方停下。 莫小风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清那黑影是一只红眼睛的乌鸦，而乌鸦的脚爪之上，则抓着一个三岁多的男孩。 优优！ 优优的眼睛紧闭，神态倒是十分的安详，不知道是仍在睡，还是昏迷过去了。 “将军，”乌鸦还不知道天台上发生的事，“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啊，将军！怎么会这样？” 这黑衣青年竟然是魔界的将军！莫小风从小听师父讲魔界掌故，知道魔界有一尊四王五将军的说法。如果是魔将，莫小风对他的实力恐怕还是低估了。 魔将军沉声道：“我很快就能把这劳什子打碎，你不要让这小子跑了。” 乌鸦红眼睛一转，磔磔怪笑：“莫小风，你敢跑，我就把这小家伙扔下去。” “谁知道哪来的孩子，我不认识他。” 乌鸦却不吃这一套，爪子一松，优优小小的身影就掉了下去。 莫小风吓出一身冷汗，赶忙跑过去。 乌鸦翅膀一挥，一个俯冲又把孩子抓住了，得意地道：“还说不认识他？” 这样折腾，优优居然还没有醒。莫小风心生疑惑：“你不会杀了他吧，为什么还不醒？” “没有啊？”乌鸦也是一头雾水。这小孩确实睡得太沉了。 就在这一人一鸦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孩子身上时，一声巨响，魔将军已然突破了缚魔索，那缚身的金锁被他震成一段一段，化作万点金光，瞬间被黑暗吞没。 将军面如寒霜，衣袖一挥，莫小风便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来到他跟前时，一跤扑倒。“跟我耍阴谋，信不信我一脚踩死你！” 莫小风心想：完了，完了。他设想过无数死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被一脚踩死的。他脑子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能在此时救他一命。 就在这时，却听乌鸦骇声道：“将军，你看！” 莫小风感到背上的力道松了，他连忙翻身滚到一边。心想今天一晚都在滚来滚去，他可能是要改个名字叫“莫小滚”了。 但当他抬起头来，他就被眼前的异象惊呆了！ 只见黑如浓墨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细碎的星光，星光逐渐向这里汇聚，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掉下来，跌落在这天台上。 这些星光连成线，连成片，渐渐的幻化成了一个人形模样。 不，不是幻化，而是星光变成了一个人！ 那人肌肤如雪，双眸中星光点点，让人怀疑刚才的银河是不是已被他收在眼中。一头银色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的披在身后，银发中流转的光华，就好像把月光披在了的身上。宽袍，广袖，无风自动，飘然若仙。 就算说他真是神仙，也没人会有半点怀疑。 魔将军震惊地张大了嘴：“哟！” 被那人眸光冷冷地扫去，再也说不出别的。 莫小风心想，这魔怪好娘啊！就算是表达震惊，一声“啊”不就好了，怎么是“哟”？瞬间让他有一种穿越到宅斗剧的感觉。 不过这个穿古装的人是谁？怎么魔将军看到他脸色都变了？ 就见古装男子优雅地举步来到魔将军跟前，优雅地抬起手，嘴角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优雅的连莫小风都自惭形秽了，跟他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糙汉啊。 正在感叹间，就见古装男子一把抓住魔将军的手臂，然后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啥？莫小风傻眼了。 古装男子并不停手，提起魔将军，再砸。再提起，再砸。 直到将魔将军砸到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团黑气，再抬起一只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魔将军瞬间灰飞烟灭。 莫小风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也太猛了吧？ 古装男子处理了魔将军，优雅地振了振衣袖，仿佛在掸去身上的灰尘。然后，他优雅地把目光转到了那只乌鸦的身上。 乌鸦吓得翅膀都软了，一动不敢动。 “除魔务尽！”古装男子轻轻开口，在这瞬间，他身上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强光，强光所到之处，所有的魑魅魍魉化为灰烬！ “不要！”莫小风突然从天台上扑了出去！ 乌鸦被强光斩灭，化为灰烬的同时，优优小小的身体也坠落下去。 这可是六楼！ 扑出去的那一刻，莫小风什么也没有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家伙是老头临死前托给他保管的，一定不能出事！ 等到扑出天台之后，他才想起另一件事：他不会飞！ 于是一大一小的两人一同跌落下去，从六楼到四楼再到二楼，可以预见，到地面上的时候，就会是一大一小两张肉饼。 忽然，莫小风觉得脖领似乎被什么揪住了，下坠的势头一停。他抬起头，正对上古装男子星河一般的眼眸。而古装男子的另一只手上，正抓着仍在沉睡的优优。 两个男人这样对视着，场面好像有点尴尬，于是莫小风打了个招呼：“嗨。” 接着他觉得领子一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和大地来了一个响当当硬邦邦的亲密接触 。 第13章 第13章 十三 莫小风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还躺着兀自睡得正香的优优。窗外艳阳高照，鸟鸣嘤嘤，蝉声噪噪，如果不是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喊痛的话，他真怀疑昨晚做了一场噩梦。 到了八点钟，优优也醒过来了，准得简直像身体里安了一个闹钟。莫小风问他昨天晚上的事，小家伙一脸茫然，一概不知。 莫小风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个美得一塌糊涂、做事乱七八糟的古装男人，于是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网页，找了好几位传说中真人上仙的资料，没有一个能跟那个古装男人匹配的。这也难怪，中国古代人物画像实在是太写意了，除非长得太有记忆点，比如说凸脑门、大眼袋，或是推土机下巴什么的，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像古装男人这种除了“非常俊美”，完全没有别的特征，反倒不好找。 找了一会儿，小九的鬼脸又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看见莫小风挺开心。 倒是莫小风板起脸：“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昨晚跑的挺快呀。” “我留下也没什么用，我已经死了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小九挺委屈，“再说了，我不是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吗？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果然，古装男人的作风依然简单粗暴，做不出送他回来这么温情的事。 莫小风问小九见没见过那个古装男人，小九摇摇头，他赶到的时候，天刚朦朦亮，地上只有四仰八叉躺着的莫小风，和在他肚子上睡得安稳的优优。 莫小风想了想，关上电脑，决定走一趟市立图书馆。有一些珍贵的资料，电脑上是没有的，图书馆里倒有可能找到。其实，查这类的资料最好还是去修真学院，但莫小风当年出走闹的挺难看，上次回去也是趁夜偷偷摸摸的，这个选项自然就被pass掉了。 下楼的时候，看到王姐蹬着个凳子，拿着一面镜子又在比划。她一看见莫小风，赶紧问：“小莫，你给我看看，这面镜子挂哪里好？” 莫小风挺奇怪：“王姐，你不是挂了一面照妖镜了吗？” 王姐愤愤地向对门一指：“我挂了一面，结果姓何的也挂了一面，这不是把我的照妖镜又给反射回来了吗？我得再挂一面，来个三角反射！” 莫小凤一瞧，果然对门也挂了一面镜子，不过没有王姐那么讲究，就是普通的家用小圆镜。莫小风干笑：“王姐数理化学得很不错呀。” “哪里，我会的不多，就是比较善于学以致用。”王姐面有得色，“小莫，你年轻人脑子快，帮我算算挂哪合适。” “这个我不太懂，我还有事，王姐你慢慢挂。”莫小风哪能掺和这个，拉着优优一溜烟跑了。 进入图书馆之前，莫小风对优优再三叮嘱，要他保持安静，不许到处乱跑，优优很乖巧的答应了。为了以防万一，莫小风还特地在路边小店里买了个小玩具给优优，优优十分开心。 等到莫小风抱着一大摞神话灵异方面的资料找张桌子坐下，优优果然很安静地坐在一旁。只是，看着莫小风那么全神贯注的模样，优优也开始对眼前的书本感起兴趣来。他悄悄的拿过一本书，开始研究上面黑色的、像小蚂蚁一样的字符。 莫小风看累了书，休息一下眼睛，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优优正神情专注地拿着一本书看，小手在上面指着，嘴里头还在默默叨念着什么，完全不知道，他把书本拿倒了。 莫小风有些好笑，问：“你看得懂吗？” 优优很认真地点头，煞有介事地指着上面的文字说：“这个说的是优优，这个说的是哥哥，这个说的是爷爷。” 莫小风心中一动，优优所说的爷爷应该就指的是老头吧。不是假期，上午的图书馆人不多，这张桌子上就只有他们两个，小声说话也不用担心打扰别人。莫小风问优优：“爷爷是怎么找到你的？” 优优侧头想了想：“爸爸妈妈不见了，好多叔叔阿姨，好凶好凶，后来爷爷就来了，后来爷爷也不见了。”说到这里，优优的小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是优优不乖吗？” 莫小风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小孩子，只能揉揉他柔软的乌发：“不是的，优优很乖。” 优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向莫小风：“哥哥也会离开优优吗？” 莫小风一愣，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摆脱这个小麻烦，但是面对优优，他又怎么说得出口？“优优觉得，哥哥对你好吗？” 优优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跟爸爸妈妈和爷爷一样好吗？” 优优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莫小风开始后悔一时脑热问了这个问题，好像给自己下了个套似的，于是道：“那优优就要乖乖的。” 优优连忙坐好身子，把两只小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认真地说道：“优优会乖乖的。” 在图书馆白白耗费了一整天，一无所获，不过这也在莫小风的意料之中，反正他现在休假，也不赶时间。只是没想到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一场邻里大战。 对阵双方仍然是一楼的两户人家，只是这一次战斗规模升级，半楼的人都在围观，楼道口堵满了人，莫小风都挤不进去。 就听里面王姐的声音大喊着：“要不是你这破镜子，我们家小慧的手怎么会烫伤？” 另一边的何姐也不甘示弱：“是谁先挂的照妖镜？还想整个三角反射呢！你先要害我们家，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女儿不小心烫伤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小风从人缝中望去，就见王姐的身后站着她的女儿小慧，小姑娘神情怯怯的，整只右手上包裹着纱布，看样子伤的还不轻。 何姐还在火上浇油：“你女儿手坏了，我觉得就是天意，老天爷觉得她没有艺术天分，让你死了这条心，别再祸害我们的耳朵。” 他这话一说，围观的邻居嘴里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暗暗点头，小慧拉的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噪音污染 。 但是这话显然激怒了王姐，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被围观群众机灵地拉开了。 “别闹了，都是这几面破镜子惹的事，砸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直站在王姐背后一言不发小慧爸突然吼了一声，然后把两家墙上挂的镜子全都摘下来，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三面镜子当中有两面是普通镜子，一摔就碎了，那面青铜镜落在地上咣当响，小慧爸还不解气，一脚跺上去，把青铜镜面踩出一个坑。 大概是因为王姐太厉害，在邻居的心目中，小慧爸就是个闷葫芦，闷葫芦今天突然发了一回威，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连王姐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闹了。小慧爸看向何姐：“你这面镜子，回头我赔你。” 何姐怔怔地说道：“不必了，坏了也好，省得闹心。” “就是，邻里邻居的，何必为了几面镜子坏了和气，碎了干净，碎了干净！”何姐的老公老郑更是利落，拿出扫帚簸箕来，把镜子碎片都收拾了，直接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小慧爸拉着还在震惊中的王姐回了家，何姐夫妇也关上了房门，围观群众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散了，临走还议论纷纷： “这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 “要不要报警？” “报警说什么，架又没打起来！要为那几面镜子，警、察也不管封建迷信的事啊。” 等门口的人散了，莫小风带着优优回到了家。他在那面青铜镜上确实感到了些微的灵气，但若是没有修士作法，就不足以伤害人，而且镜子是对着何姐一家，小慧的伤，也许真是意外吧。 到了第二天下午，莫小风听到外面一阵吵嚷，一辆警车停在了他家楼下。莫小风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点邻里纠纷还真报警了？后来听到王姐出来哭诉才知道：小慧爸失踪了。 第14章 第14章 14 小慧爸是在昨晚失踪的，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王姐给他打过电话，但是电话不在服务区。在整整失踪了一晚、遍寻无果之后，王姐终于决定报警，好在警局并没有像传说那样，有什么24小时内失踪不予受理的说法，询问了王姐几个问题，判断小慧爸的情况确实可疑之后，立刻出警。 小区里有人失踪，并且惊动了警。察，这样的重大新闻，立刻引起了小区群众的密切关注，莫小风只需要跟楼下乘凉的大爷大妈们聊两句，基本上就可以知道事情的进展。 警方甚至调出了小区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小慧爸当晚有离开小区的行为，监控里出现的人物都是小区的住户，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或离开。警。察判断，小慧爸极有可能还留在小区内。 这个结论一出，小区里顿时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在他们看来，小慧爸简直就是凭空消失了。 一时之间，传言四起。 有的说王姐太霸道，小慧爸估计是隐忍已久，终于不告而别。 有的说小慧爸可能遇到了流。窜在小区中的杀人犯，被杀人藏尸了。当然，这个传言一出，立刻引得人心惶惶。 最不靠谱的一种说法，说王姐买来的那面青铜镜子是古董，里面藏着妖怪，小慧爸就是被镜子妖怪报复了。为了增加故事的神秘性，有人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说，王姐还带着警。察去找那面青铜镜子，最终也没找着，听得大伙儿一阵背脊发凉：镜子还能长脚不成？ 倒是旁听的莫小风幽幽地说了一句：“物业每天都来收一次垃圾，能够找得到才不正常吧。” 大家一想也是这个理，于是迅速抛弃了这个荒诞的说法。 这时是傍晚，莫小风正带着优优在外面乘凉。反正不管别人怎么问，莫小风就是咬死了这是他叔叔的孩子，叔叔身体不好，送到他这里来照顾。别人质疑也好，探究也好，他一概不理。几天下来，大家八卦的热情也就退却了。再加上小慧爸失踪的案子正在风口浪尖上，群众个个都名侦探附体，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完全看不入眼。 虽然辟了谣，莫小风心里却也认为这件事儿跟青铜镜脱不了关系。不过他就是个小导游，这些事还是留给警。察去操心吧，前两次贸然出手，结果惹来个魔将军，小命差点去了半条，所以说做人还是得低调。 这么一想，莫小风就带着优优离开了人群，绕着小区散步。走到小区后门的时候，隐隐听到旁边的树丛里传出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 “你放手！不是说断了吗？你再缠着我也没用。” 说话的是个女生，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稚嫩。莫小风听得一愣，这似乎是小慧的声音呢！小慧爸已经失踪了两天，这两天小慧一直陪着王姐在家里等消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缘无故的，你得把话给我说清楚。”这是个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大，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我说的很清楚，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小慧的声音冷静而决绝。莫小风听在耳里，心头居然莫名的一寒。 “你干什么！你放手！” 小慧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莫小风快步走过去，就见树丛里两个人影正在纠缠着，那个奋力挣扎的女孩子正是小慧，而另外一个男生双手按着她的肩头，头也俯下去，一副要强吻的架势。 莫小风大喝一声：“住手！你在干什么！” 男生闻言一愣，可是等他看清楚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十分清秀、像弱鸡一样的男人，这男人手边还拉着个小孩，胆气立刻就壮了：“看什么看，不想挨揍就滚！” 莫小风倒是给气乐了，要照他早年的脾气，凡是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都得被他揍得满地找牙。“你倒是揍一个试试。” “叫板？”男孩本来就一肚子火气，一看这个弱鸡还不识好歹，索性放开小慧，两步来到莫小风跟前，一把推在他胸口上，“别以为你带了个小孩，我就不敢揍你 。” 本来照他的设想，这一把推过去，怎么也能推得莫小风一个踉跄，更严重一些，一屁股坐倒也是正常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的手就好像推着一堵墙上，莫小风纹丝没动。 男孩一愣，像是在为自己解嘲，干笑了一声：“有两下子呀。”又使出十足的力气再一推，莫小风仍然不动如山。 男孩的脸色有点儿变了。 莫小风笑道：“该我了。”也学着男孩的样子一把推过去，一下就把男孩推得坐倒在地。 优优被莫小风挡在身后，这时从莫小风的腿边探出一个好奇的小脑袋来：“哥哥为什么坐在地上？脏脏！” 莫小风微笑道：“没错，地下脏脏，优优不要跟哥哥学。” 优优乖巧地点了点头。 男孩的神情有点懵，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丢人了！也顾不得去想自己跟对方的实力差距，大叫着一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莫小风。 优优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大声尖叫，抱住莫小风的大腿，紧紧闭上眼睛。 莫小风赶忙安抚优优，男孩扑上来他也无暇顾及，只是随手一挡。 可是这看似随随便便的一出手，正巧就抓住了男孩的手臂。莫小风轻轻一带，就把男孩的手臂折在身后，他也没怎么用力，但是男孩的脸色已经由青变白，额头上也冒出了大颗的汗珠。只是男孩看到小慧正不错眼地看着自己，那一点自尊心才没有让他大声呼叫出来。 “这个哥哥怎么了？”优优受到了安抚，这时候已经不害怕了，倒是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男孩，“好像生病的样子。” 莫小风忍住笑，道：“你说对了，这个哥哥出门的时候忘了吃药。” 小慧走过来冲莫小风点头致谢：“小莫哥哥，多谢你了。” “大家邻里邻居，不必客气。对了，他是什么人呢？” “我不想理他的，可是他一直缠着我，还老打电话骚扰我，我这才出来跟他说一声。”大约是刚刚受到了惊吓，小慧有点语无伦次，她紧接着又说，“小莫哥哥，我得赶紧回去陪我妈，她这么长时间看不见我，会急疯的。还有，今天的事儿，你能不能别跟我妈说？” 也不等莫小风说什么，匆匆忙忙就走了。 “小慧！”一见小慧走了，男孩又开始挣扎，“你他妈放开我！” 莫小风不说话，直到小慧的身影被楼层遮住看不见了，这才慢吞吞松开了男孩。 男孩揉了揉发痛的胳膊，狠狠瞪了莫小风一眼，突然撒腿就跑。可才跑出一步，就被莫小风拉住衣领揪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追小慧。” “人家不喜欢你，你纠缠也没用啊。”莫小风看男孩儿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容易冲动的时候，显然还不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 “你知道什么？她是我女朋友！” 莫小风的表情像在听个笑话。这男孩剪着飞机头，一身朋克打扮，跟小慧那种一看就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完全不搭边儿。 男孩争不脱莫小风的手掌心，于是改变战术，采用了哀兵政策：“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她这段时间都不接我电话，还闹着要分手，把我都急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约出来……” 莫小风本以为这个剧本是小混混骚扰纠缠乖乖女小慧，但是现在听起来好像另有隐情，八卦之魂顿时燃烧起来：“你们是怎么交往的？说来听听。” 男孩这时大约也知道是追不上小慧了，认命地叹了口气，白了莫小风一眼：“你先松手。” 莫小风松开手，想到接下来的话题可能少儿不宜，就跟优优说道：“优优你看，那边有好多毛毛草，你去拔一些好不好？回来哥哥给你做毛毛狗。”轻描淡写就骗得优优乐呵呵去拔草了。 男孩神情别扭地讲起了他和小慧之间的事。 男孩叫魏琛，原本跟小慧在同一所中学上学，比小慧高两届。小慧一入学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来二去两个人就交往了。男孩初中毕业以后上了一家职业学校，但跟小慧仍然保持着情侣关系。 原来现在初中生的感情经历也是这么的丰富多彩，莫小风不禁叹为听止！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还一门心思钻研道术呢，哪想得到错过了这么多人间风景！“不过你跟小慧看起来完全不搭呀，她那么乖巧，你这么……嗯！” 男孩白他一眼：“你懂什么？别以为你跟小慧认识，你就了解她了。你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么？” 莫小风心说我也没有必要知道啊。“我想她应该不喜欢小提琴吧。”不然，那小提琴曲子拉出来不会那么拧巴，透着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 男孩撇撇嘴：“小慧才不喜欢什么小提琴呢，那是她妈妈硬逼着她学的，她跟我一样喜欢街舞。” 哦，原来小慧乖巧的外表之下，居然有一颗朋克的心！莫小风大感意外。有了共同爱好，两个人互相喜欢好像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莫小风对男孩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小慧突然变了，对我不理不睬的，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不接，今天居然要提分手了。”男孩的脸上满是困惑，“说什么她爸爸失踪，现在就剩下她妈妈一个人，她要听妈妈的话，专心学小提琴，不让妈妈伤心。” 之后，男孩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看来他对小慧还真是一往情深，在个陌生人面前也能说得那么起劲。不过，说到后来，男孩一脸愁容，翻来覆去的问小慧为什么要跟他分手，宛如祥林嫂附身。 吸引莫小风的只是八卦，他对未成年人感情纠葛并没有多大兴趣，很敷衍地安慰了男孩两句，就带着优优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刚才男孩的话，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优优已经献宝似的捧来了一大把毛毛草，他也就把这些事扔在一边，认真地编起毛毛狗来。 猜测着，议论着，寻觅着，期盼着。转眼小慧爸已经失踪了四天，王姐的脸色越来越憔悴。邻居们虽然当面不说什么，可是背地里都在偷偷议论：小慧爸也许凶多吉少了。 这天下午，警。察又来了。跟警。察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身穿便衣的年轻人，可以看出来，两个警。察对他的态度相当的尊敬。 这年轻人是什么人呢？年轻人的身份又引发了小区居民的多方猜测： “大概是个便衣吧。” “我敢肯定，他比那两个警。察级别高。” “不过你看他的年纪，看起来好像最小啊。” “你懂什么？这叫年轻有为。” 正在议论纷纷之中，只见年轻人围着王姐这栋楼转了一圈，然后站在楼道口，闭目垂首，两手胸前交握，两根食指相并立起，口中则是念念有词…… 这做派，不像是便衣，怎么倒更像是个神棍呢？ 片刻之后，年轻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两名警。察一直紧张地站在他身后，这时连忙凑上来问：“大师，有什么发现？” 青年人一脸深沉地道：“我的确是在这楼中感到一股灵气，而且，它似乎就在向这里逼近。” 两个警。察一听，连忙紧张地四下张望。 这时，就在楼门口，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来。青年人一见那个大人，立刻惊喜的叫道：“莫导，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5章 第15章 15 眼看就该销假上班了，莫小风有点儿烦。主要是发愁他上班以后，优优谁来照顾。总不能带到旅行社去吧？然后牵着个孩子给人当导游，那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看。 也想过送到幼儿园，但楼下乘凉的大爷大妈们立刻给他列举了插班生的种种弊端，直言最好是等9月招新生的时候一起送去。最后还是听说小区里头有一对老夫妇，愿意帮人带孩子，费用也不高，今天约好了带优优去看看环境，没想到一出门居然碰见了熟人。 一看到顾源那傻乎乎宛如哈士奇的笑容，莫小风头就开始疼。不过这时候要躲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真巧，你也在呀。” 两个警察连忙问顾源：“大师，这是你朋友？”看向莫小风的眼神多少有些肃然起敬的味道，大师的朋友嘛，应该也是个高人。 顾源笑道：“这位莫导，是……” 话说到一半，被莫小风打断：“我是导游，因为工作的关系，跟顾先生有过接触。” 两名警察恍然大悟，大师也需要有娱乐生活嘛！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这么文弱，还带个孩子，应该就是个普通人，是他们自己想多了。 顾源讨好地道：“叫顾先生多见外呀，莫导，你叫我小顾就好。”自从见识了莫小风的本事，顾源对他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小师叔对莫导的来历只字不提，也不允许他说出去，但这并不能熄灭顾源心中熊熊燃烧的仰慕之火。 忽然，顾源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叫道：“莫导，这是你的小孩吗？想不到你年纪轻轻都有孩子了！” 莫小风的脸更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睛四下一扫，坐在树荫底下聊天的、打牌的、下象棋的，都状似不经意地往这边倾了倾身子，支楞起耳朵。 莫小风：“……” 打破沉默的是优优，他眨眨大眼睛，说道：“叔叔，你说错了，他是哥哥！” 莫小风就坡下驴：“他是我叔叔的孩子。” “你叔叔？”顾源先是一脸错愕，随即露出敬畏的表情，“真是老当益壮！” 顾源走到优优跟前，半蹲下身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优优甜甜脆脆地道：“叔叔，我叫优优。” 顾源忙道：“别，别叫我叔叔！我跟你哥哥是一辈的，你叫我哥哥就行。” 优优疑惑地看向他：“可是，你比优优的哥哥老很多呀！” 这回换顾源脸色难看了，他怎么看都是个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毕业生好不好？ 莫小风忍住笑，问：“你怎么来了？”虽然知道警方会把最终判定为神秘事件的案件转交给妖管所，但就从小慧爸失踪案来说，这移交速度还是有点儿快。 顾源大剌剌地说：“是这样的，自从游乐园那件事以后，上面就觉得还是要给年轻人更多锻炼的机会，所以我就被划分到了这一片的妖管所……” 莫小风觉得头更疼了，这小子真是个楞头青，妖管所这种神秘部门，他居然就随随便便说出来了！隐约能听到周边群众的小声议论： “他说是什么部门？妖管所？” “你听错了，是交管所吧。” “交管所的人为什么来调查失踪案？” “也许需要马路上的监控……” “警察都说了，小慧爸没出过小区。” 显然，群众对这个神神叨叨年轻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莫小风黑着脸把顾源拉到一边，小声说：“你能不能克制一点？你们的服务守则第一项，不就是不能暴露身份吗？” “我忘了，”顾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遇到莫导你太惊喜了。我来的时候心里还挺忐忑的，毕竟这涉及到两条人命啊。有莫导你在，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莫小风皱起眉头：“两条人命？”除了小慧爸还有谁？ “看来你还不了解情况，除了这单元101的户主赵永安，还有一个失踪的职高学生名字叫魏琛。是在大前天的晚上失踪的，警方调查过他的行踪，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区。” 魏琛这名字听起来挺耳熟，不就是自称小惠男朋友的那个少年吗？想到这里，莫小风心中突地一跳：大前天的晚上，不就是自己遇到少年的那天？难道他跟自己聊完之后，就失踪了？ 怎么会这么巧？如果说小慧爸的失踪是由于镜子的报复，那么，魏琛又是因为什么呢？ “莫导，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顾源也算粗中有细，看出莫小风脸色不对。 莫小风倒也不隐瞒，把魏琛是小慧男朋友这事儿说了。 顾源一拍大腿：“我就说这两件事儿有联系！莫导，咱们走！先去找家属问清情况。”说着，还非常不见外地握住了莫小风的手。 莫小风赶紧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查案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本着珍爱生命，少管闲事的原则，拉着优优头也不回地走了。 托管优优的那对老夫妇家和莫小风只隔着两栋楼，走几步就到了。这对夫妇姓林，夫妻两个都是退休职工。帮人带孩子，一是因为喜欢小孩，二也是为了赚点小钱贴补儿子一家。莫小风见老两口慈眉善目，房屋收拾得也十分整齐。而老夫妇一见到优优就喜欢，直夸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又这么乖巧的孩子。双方彼此满意，这件事很快就谈成了，约定两天后就把孩子送过去。早晨送，晚上接，如果莫小风需要带团，他们还可以看着孩子过夜。 莫小风心情愉快，又带着优优逛了趟超市，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老楼道的声控灯时亮时不亮。莫小风一上楼，就看见自家门口蹲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犬科动物。他脚步一滞，不动声色地将优优护在身后，然后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当头砸了过去！ “呜！莫导，是我！”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及时喊了出来，挽救了那一袋子冰激凌酸奶的命运。 莫小风一言不发，开门，开灯，转身去关门。 顾源深吸一口气，像一条泥鳅一样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莫导，你不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不要装得我们好像很熟。” 顾源涎着脸道：“我们本来就很熟啊。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嘛，这都 第二回见了。” “我就是个导游，我不会查案。” “我不是要你帮忙查案，我就是来联络一下感情，大家好歹都算修真界的人。”顾源看莫小风围上围裙准备做菜，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帮他洗菜摘菜，“这种活让我来，我在家里经常帮我妈打下手。” 莫小风没抢过他，又确实腾不出手来，哼了一声就由着他去了。 顾源把摘好的菜放在案板上，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莫导，你说我是不是学艺不精？这段时间连用了三回血引咒，没一次成功的。” 莫小风随口问：“你给魏琛家和王姐家都用过血引咒了？” “是啊，那个姓魏的孩子，我是用他妈妈的血。我能从水镜里看到那小子的位置，好像就在这个小区里，但却没办法把他带出来。” “遇到反噬了？” “这倒没有，不过我伸出手朝左面，他伸出的手却在另一边，明明我们都看好了，两只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一起。” 莫小风想起那面青铜镜子，问：“有没有可能他是在镜子里，所以你的方向是反的呢？”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可惜就在这个时候，水里镜像突然消失。应该是对方有所察觉。” “楼下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顾源苦笑：“更糟糕，我是用的赵永安女儿小慧的血，结果连水底镜像都没有成形，我怀疑是对方发现之后设下了什么禁制。” 莫小风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面青铜镜，从魏琛的情况看，青铜镜应该还没有离开小区。我已经拜托警察同志展开地毯式搜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正说着，顾源的口袋里响起《小苹果》的音乐，他拿出手机接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什么？找到了！” 他难掩兴奋之情，向着莫小风激动地道：“莫导！” 莫小风摆摆手，兴趣缺缺：“我要做饭。” “可是……” “我是导游。” 顾源一想，事不宜迟，便道：“好，我拿到青铜镜再来找你。” 莫小风不耐烦地道：“谁说我要看……” 下一刻，顾源已经冲出去，不见踪影了。 留下莫小风拿着菜刀发呆：“这小子，吃定我了？” 直到饭菜端上桌，顾源都没有回来，莫小风招呼优优一起吃饭。 优优问：“那个很老的哥哥呢？” 莫小风把一口白饭塞进嘴里：“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眉头忽的一皱，站起身几步冲到阴面的窗户前，一把拉开窗帘—— 小区西南方向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黑气冲天而起！ 第16章 第16章 16 那黑气冲起的地方，应该是一处废弃的房屋，原本是小区的居委会，但是在莫小风住过来以前，这居委会就已经挪走了。据说是因为那里隔三差五总是出事，意外频发不说，有几个工作人员还得了不治之症，闹得人心惶惶，于是就换了个地方。 莫小风曾经去看过一回，顿时就佩服起房子的设计师来，简直是个天才呀！ 那房子是套二层小楼，不知是谁想的，要仿欧式别墅建筑，不仅造了个尖尖的房顶，大门口上方还突出来一块房檐，左右各一支柱子支撑着，宛如老虎张开大口，形成了风水煞当中最凶的虎口煞。这还不算，房间两边的窗子全都被大树挡着，又成了树撞煞之局。更神的是，这些树还是最阴最阴的槐树！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没有！今年太岁走东北，那房子的大门偏偏就对着东北方向，于是又犯了太岁。简直是，集天下阴煞于一体！ 每一次莫小风晚上遛弯儿，都要刻意绕过这个地方。如果青铜镜子被放在那里，原本一分的煞气也要变成十分，顾源的本事恐怕是应付不了，说不定还得连累周围的邻居。 但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莫小风心里念了好几回“珍爱生命，少管闲事”，觉得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 这时优优拉了拉他的衣角。 “什么事儿？” “哥哥，你是不是特别想尿尿？” “啥？” 优优说：“因为你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还老转圈。”对此，优优感同身受。有时候莫小风带他出门，尿急的时候就会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果然还是忍不住！ 莫小风噌地站起，飞快地翻出他的法器导游旗，正想迈步出门，就见优优正好奇地看着他，于是把电视遥控器调到了一个动画片频道：“哥哥有事要出去一会儿，优优乖乖在这里看电视，不要乱跑好不好？” 自从优优来到莫小风家，总是陪着莫小风看一些大人看的节目，这时突然看到动画片，立刻被里面萌萌的人物和艳丽的色彩吸引住了，而且小孩子般的说话语气让他特别有亲切感，点了点头：“好。” 莫小风见他看得目不转睛，也放下了心，轻轻带上了门，一路朝西南方向奔了过去。 莫小风赶到的时候，有几个警察正在疏散周围的群众，把他也拦在了外。围：“小伙子，这里不能再靠近了，有危险。” 莫小风忙道：“我是顾源的朋友。 这时候白天那两个警察的其中之一也过来了，认出莫小风，在一旁证明道：“他的确是顾大师的朋友……不过你好像是个导游吧？” 后面一句话是对莫小风说的，不过莫小风已经没法回答了，他趁着警察松口气的时候，溜了进去。 越靠近小楼，阴煞之气越重，普通人早就承受不住了。也就是这些警察阳气重，还能扛住，但也不敢再往里走。 “顾源，顾源！”莫小风轻声叫道。 没有人应答。 难道是凉了？莫小风想想顾源，人虽然菜了一些，面相倒是一等一的好，那种有福的面相是能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应该还不至于凉。 这座废楼的正门关着，莫小风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进去，于是绕到一旁，透过窗户往里张望。 屋子虽然是废弃了，但里面的东西却没有搬走，仍然摆着几套办公桌椅，靠墙边儿还有柜子。大约是这地方煞气太重，人们怕这些东西也沾染了煞气，所以干脆留下了。 那只铜镜就被放在正中间的那张桌子上，被不知什么东西撑着立起来，镜面正对着莫小风这边的窗户。 莫小风回头一瞧，忍不住低低咒骂一句，今天好死不死正是十五，月亮圆得像个咸蛋黄。 极阴之夜，极煞之地，这时候收妖捉鬼，要冒不知比平时大多少倍的风险。 莫小风又往屋里扫了一眼，确定没看到顾源，心想不如今天先回去，等天亮再做打算。 就在这时，一道诡异的光芒自上而下从镜面上闪过。 莫小风暗叫不好，这是要放大招的节奏！就觉得肩头一沉，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伙子，顾大师说这地方太危险了，你又不是天师，还是不要靠近的好。跟我们走吧，这里交给顾大师就好。”正是刚才那两名警察。 莫小风心里一阵感动，这人民警察就是为人民呢，发现他不听话偷偷跑过来，还特意追到这里来。 正想着编几句瞎话糊弄警察，就见身旁的那一片槐树动了起来：“刚刚那树是不是动了？” 两名警察被他说得一愣，其中一个不满地道：“小伙子，我们办正经事呢，你别来装鬼吓唬人这一套。” 另一个却本着求实精神，也回头去看了一眼：“好像……真的动了！” 不但动了，还有簌簌的声音传过来。不是槐树的树干，而是它的叶子在动。更准确一点说，是叶子下面有东西在动，那东西在空中晃动着，而且不断地变大。 “吊死鬼儿！”莫小风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这里所说的“吊死鬼”，其实是一种虫子，学名叫做槐尺蠖。每年夏天从5月份开始，它们就吐着一根丝，从槐树叶上吊下来，垂在半空中。好多女孩夏天都不敢从槐树底下走，就生怕这种虫子落在自己身上，倒是淘气的男孩，喜欢掐断那根细丝，拎着虫子到处吓唬人。 民间喜欢把这些虫子叫做吊死鬼，其实是有道理的。只因吊死鬼多是自尽而亡，犯了杀孽，死后也不能够顺利地投胎，需要投到畜生道里，不断轮回，直到罪业消尽才行。有些吊死鬼就走了捷径，买通鬼差投胎到这槐树上，每年活个三五月，便进入下一轮回，要不了几十年又可以投胎成人了。时间短、见效快，在吊死鬼中颇受欢迎，久而久之，槐树上就满是吊死鬼了。 这些吊死鬼本来就怨气甚深，如今被槐树阴孕着，被月光滋养着，再被镜子的阴煞之气一照，身形迅速的壮大起来，很快，细丝便不能支撑它们的身体，一一落到地上。 吊死鬼一落地，立刻向莫小风三人这里爬了过来。一棵槐树上的吊死鬼就不知有几百几千，十来棵槐树，那就是数以万计。放眼望去，那黑乎乎的肉虫子在地上鼓秋鼓秋地爬，个个都有小孩子的腕口粗细。那场面用前两年一句特别流行的俏皮话来说，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两个警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看到遍地爬的肉虫子，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现在怎么办？” 他们甚至不敢动，因为可能一脚踩过去，就会踩到几只虫子的身上。那画面……难以想象！ 莫小风皱了皱眉，抽出别在腰间的导游旗，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口中道：“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验！” 导游棒宛如利剑，剑锋指处，吊死鬼一个个爆裂开来。 “莫导是吧？原来你也是天师！”下午听顾源这么叫过莫小风的那名警察瞪大了眼睛，表情特别激动。果然这个莫导也是天师，不是他想太多！心里又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他是天师，自己还巴巴的跑过来添什么乱？ 莫小风说：“我不是天师，我是导游。”挥了挥手上的导游旗。 现在天师已经渗透到祖国的各行各业了吗？还是说当导游比当天师的福利好？警察摇了摇头，表示天师的世界，普通人不能理解。 “大师啊，赶紧把你那小棍子多扫几下，把这些恶心的东西都炸掉！”不管莫小风怎么说，两个人是认定了他是天师。 莫小风皱起眉：“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地上的虫子碎块扭动起来，长出了头尾，居然变成了好几只小虫子！ 两个警察都震惊了，无性繁殖太可怕！ 这时候，爬在最前面的虫子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一米，忽然停在那里不动了。 一名警察咽了咽口水：“大师，你又用了什么法术？” 莫小风也不明所以：“我什么也没干呀！” 这时候，这些虫子忽然像蛇一样，仰起了头，张开了嘴！ “不好，快躲开！” 就在莫小风说话的同时，从虫嘴里突然飞出无数条亮晶晶的银丝，这些银丝好像长着眼睛一般，向着三个人扑了过来！ 第17章 17 17 莫小风导游旗急挥，点到之处，银丝纷纷断开。另外两个警察却没有他这样的本事，先是四肢被银丝缠住，挣扎了几下，反而越缠越紧，接着那银丝便缠在他们的头上、身上…… “大师救我们！” 莫小风也被千百条银丝围攻，自顾不暇，偶尔腾出手来为两人斩断几根银丝，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很快，两个人就被银丝缠得如同木乃伊一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擒住人的虫子立刻掉头，像拉纤一样，把两个成年男子沉重的身体往回拖。 莫小风哪能看着他们把人拖走？连忙咬破指尖，把指血抹在导游棒上，念了一个破字诀。导游棒化作一柄利剑直劈过去，灵光所到之处，银丝根根断尽！ 莫小风这一剑使了全力，虽然留下了两人，自己也因灵力消耗过甚，额头身上冒出了层层汗珠。这是虚脱之兆，如果不快想个办法，今晚连他也得交代在这里。 想到这里，莫小风就开始后悔，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珍爱生命、少管闲事了吗？他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了呢？ 虫子们经过一阵短暂的慌乱，又重新调整了队形，向这边爬了过来。身体经过地面发出的咝咝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这些虫子的眼睛不知长得什么样，如果能看到的话，想必正是虫视眈眈。 莫小风振作精神，把灵力灌注在导游棒上，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虫子。然而虫子前仆后继，杀死一个，立刻变成七八个，莫小风的力气却在一点一点儿地减少。 莫小风心里一急，就忍不住急病乱投医，把各路神明请了一遍。心想我从小到大拜了这么多的神，不管是谁，能不能来救我一下！只要能来救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以身相许也没关系！ 也是他从小散漫惯了，对神明一向不怎么尊敬，性命攸关的时候嘴里还在胡说八道，估计神明就算听见也不会来救他。 就在这时，一条银丝缠在了莫小风的腿上，他导游棒点过去，银丝居然没有断！ 看来真是灵力消耗过度，莫小风心里悲催地唱起了凉凉。 有一就有二，接下来，银丝缠上了莫小风的手腕、脖子、眼鼻……莫小风这时候还有功夫想，原来我是被憋死的！ 眼部被银丝缠住之后，莫小风就赶紧闭上眼睛，防止细丝割伤眼球，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却格外地灵敏起来。 他能听见身体被银丝缠绕时的嗤嗤声，虫子蠕动的声音，槐树叶子发出的哗啦啦仿佛什么东西在得意狞笑的声音。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一声属于人的声音，在种种诡异声音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天地正气，为我明光，斩妖破邪，无物敢当，验！” 即使是闭了眼，又被银丝层层缠绕，莫小风都能感到眼前有白光一闪。 好强的光！如果是正常的人眼看到，应该就被闪瞎了吧？ 强光过后，莫小风感到缠在身上的银丝纷纷脱落，当他的身体沐浴在这强光之中时，他竟感到一股充沛的灵气涌入他的四肢百骇，让他原本几乎衰竭的身体瞬间又恢复了力气！ 这时再睁开眼睛，就见地下的虫子已经化作灰烬，慢慢渗入地下，黑压压的地面又恢复成了石板路原本灰白的颜色。 再去看那片槐树林，就好像相机突然对好了焦，不再是模模糊糊一片黑影，一棵棵树都变得清晰起来。月光洒在树叶上，落下一片清冷的碎银。 莫小风如有所感，忽然抬起头向房顶看去。 就在这座房子尖尖的房顶上，一人凭虚而立，宽袍广袖，飘然若仙。 他抬头往上看，那人虽未低头，目光却也向下扫来，两人的目光便在半空中交汇—— 是他救了我！原来又是他救了我！要不要道谢？可是他上回还把我摔得七荤八素！ “谢谢”两个字在莫小风喉头翻滚着，就是吐不出来。好不容易张开了嘴，想把那两个字挤出来，不想对方却先开了口。 “废物。” 靠！ 莫小风当时就炸毛了。你说谁废物！我是正常的人类好不好？人类的极限差不多就这样，你让三管会的理事长单枪匹马来，他也没什么新招儿！你以为都像你这种古董妖怪，随时能放出死亡射线把东西秒成灰呀！ 他内心的弹幕如同散弹枪扫射一般喷射出来，嘴里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万一这个古董怪物不爽了，也给他来一记死亡射线怎么办？ “没事不要叫我。” 咦，谁叫你了？莫小风更糊涂了，想要问一声，却见那古董怪物的身形渐渐虚化，很快便和夜幕融为一体，剩下的点点星光，则散入夜风当中。 莫小风忽然想起，刚才情势紧急的时候，他好像在心里头念了一大串神仙道祖的名字，难道这个古董怪物，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他当时念得太多了，实在很难判断是哪一个。 不过，这么多神仙里头，只有他一叫就来，看来虽然傲慢了些、粗暴了些，倒是个讲义气的神啊。 这么一想，莫小风又对这个古董怪物多出几分好感来。不，不能叫古董怪物了，干脆叫古董男神吧。 莫小风又赶忙去查看那两名警察的情况，他们身上的银丝也被古董男神的死亡射线照成了灰，人却仍然昏迷着。莫小风大致检查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异状，看来只是被吸走了阳气，等明天早晨照照太阳就好了。 对这两个人，莫小风心里是有点愧疚的。他们那么听顾源的话，如果不是为了找他，也不至于落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不过，顾源不在屋子，又会在哪儿呢？ 莫小风把目光投向槐树林，一株一株检查过去，果然发现了趴伏在一棵槐树杈上的顾源。 这小子睡得正香，莫小风把他弄下来的时候，不但没醒，居然还打起了小呼噜。 莫小风怒从心头起：我为了找你命都差点没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他也没客气，啪啪两巴掌，把顾源拍醒了。 顾源迷迷糊糊地，还没完全清醒，叫道：“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莫小风忍住气：“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 原来，顾源接到消息，赶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就发现这里的布局有问题。他当机立断，要求警察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出入。而他自己则是蹑手蹑脚地来到屋子外面。 他跟莫小风的想法一样，想从窗子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没想到就看见镜子闪了一道光，接着他就被虫子吐出的丝缠成了一具木乃伊，被拖到了树上挂着。 这些银丝不断吸收他体内的灵气，正当他以为快要玩完的时候，有一段很温暖的光洒在了他身上，不仅照化了他身上的银丝，也让他感觉到流失的灵气渐渐回来。因为那感觉太舒服了，他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莫导，你救了我吗？”顾源冒出了星星眼。 “就算是吧，回头再细说。”莫小风没工夫跟他多说，道，“咱们去拿镜子。” 原本吃了一次亏，顾源有点胆怯，但是一想有莫小风跟着，胆气便又壮了起来。 毕竟他的老师兄桑柏原是这么评价莫小风的：虽然不知道他的道统是承袭哪一宗门，但论实力，绝不输给小师叔，可能还要更胜一筹。 小师叔已经是修真界排的上号的高手了，所以跟在莫导身边，顾源觉得很安心。 两人来到门前，顾源问：“上着锁呢，怎么办？” 莫小风道：“上脚。” 这屋子的煞气已经被破了，既然知道里面只有一面镜子，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顾源也不客气，一脚踹开了门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顾源心急，一看那镜子孤零零摆在桌上，伸手就要去拿，莫小风忙道：“小心！” 从镜子里突然窜出一股黑烟，狠狠地向顾源身上撞去，还好顾源得到莫小风的提醒，堪堪躲过了这一撞。那黑烟瞬间化一为五，宛如五条张扬的黑蛇，分别缠绕住了顾源的脖颈和四肢，一用力，居然是要把他往镜子里拉去！ 莫小风倒转导游旗，出手如风，导游棒分别击打那五颗黑色的蛇头。 蛇头被打中之处，就好像被火灼了一样，弹跳着松开。 顾源一得自由，立刻连滚带爬躲到了墙角安全地带，惊魂未定地道：“这镜子里面原来藏了只鬼！” 五道黑烟又拧成了一股，幻化成一个半身人形，气势汹汹向莫小风扑了过去。 莫小风的导游棒随意击打，镜子鬼凡被打中的地方，就凹下去一块。莫小风下手还特别快，一会儿功夫镜子鬼就被敲成了一根麻花。 “敢戏弄我！”镜子鬼气喘吁吁地开了口，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怨毒之气。 它深吸一口气，身子瞬间恢复了原状，再一次向莫小风扑了过去。 莫小风用导游棒去击打它的额头，哪知道额头虽然给敲了回去，那张嘴却脱离开脸颊，势头不缓地冲过来，一口咬在莫小风手臂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到整个手臂，莫小风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靠，这鬼怎么跟狗一样，还咬人！ 第18章 18 十八 那一瞬，莫小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他见过鬼缠人、鬼害人、鬼迷人，可从来没听说过鬼还咬人啊！ 咬得还那么疼！ 他只好用那只还自由的手，拿着导游棒拼命地在鬼身上击打，可是那镜子鬼就好像疯了一样，任身子被打成各种形状，就是死活不松口。 顾源也震惊了，吃吃地道：“它不会是得了狂犬病吧？” 莫小风怒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蠢话！” “莫导，我来帮你！”顾源这才想起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应该得赶紧把鬼拉开，他不敢碰那只镜子鬼，于是绕过去抱住了莫小风的腰，拼命往后拉。 眼瞅着那只鬼的身体被拉成了一根面条，但就是不松嘴。 还是莫小风先忍不住了：“别拉了，再拉我的肉就掉了！” “那怎么办？” “这只鬼皮糙肉厚的，用小棍儿戳它不行。”莫小风的目光往四下一扫，吩咐顾源道，“你去把那把转椅拿过来！” 转椅就是办公室里最普通的那种小圆椅，顾源轻而易举就拎过来了。 莫小风咬破指尖，在椅子上一抹，随即念了一个口诀，椅子上便有一道光芒闪过：“这把椅子已经被我开过光了，你拿着它，往这只鬼的身上给我狠狠的砸！” 啥？椅子砸鬼？顾源傻眼了。我们是天师，写写符、念念咒就行了，要不要搞这种黑社会做派啊？ 见顾源还在一脸懵地站在那儿，莫小风急道：“你倒是快呀！” 顾源被催得来不及多想，闭上眼睛，举起椅子，狠狠的砸了下去！ 这一招还真见效，只听那鬼哦呜一声松了口，像收缩的弹簧一般迅速地弹回镜中。 莫小风抢上前去，就着还在流血的手指，在镜上画了一道符咒。 镜子咣当一声，躺倒在桌面上。镜面一片乌黑，什么都照不见了。 莫小风吁了一口气，这才去看自己发痛的手臂，只见那牙印深深地嵌在肉里，还冒出缕缕的黑气。这阴煞之气如果不能及时排出，他的手臂就算不废掉，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使用。 莫小风恶向胆边生，忽然抓起镜子，往地上啪啪地砸了起来。 “别别别！”顾源连忙劝道，“镜子里面还关着人呢，如果砸断了人就出不来了。” 莫小风这才停下手。 “莫导，现在咱们做什么？”见识到了莫小风很社会的一面，顾源连问话都有点怯怯的。 莫小风想了想，道：“这里不适合作法，咱们把镜子带到王姐家里去。” 顾源虽然知道不能在这里作法，但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拿到一个普通人家里去，不过此时他对莫小风是五体投地、言听计从，“莫导说去哪就去哪。” 这回协助顾源的一共是七名刑警。两个因公受伤，顾源就又分出两个人来负责把昏迷的人送回警局，留下三名警察和他们一起去王姐家。 回去的路上，莫小风问顾源是怎么发现这面镜子的，顾源也不太清楚，还是一名警察为他们解了惑。 原来，这些警察在寻找镜子的时候，远远地经过这间屋子，就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走到近前就发现了那面青铜镜子。不过这里的煞气实在太重，就连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感到不适，再加上又有顾源的叮嘱，不敢贸然行动，这才打电话通知顾源。 “房门是锁着的，这镜子到底是怎么进去？”顾源也不禁纳闷。虽然镜子里面藏了一只鬼，但这鬼又不是蜗牛，总不能背着房子到处跑吧。 莫小风接口道：“所以，咱们得把藏在镜子背后的人找出来。” 顾源自以为能够举一反三，自作聪明地问：“莫导，你让我们去王姐家，难道这是一起谋杀亲夫案？” 莫小风白他一眼：“想什么呢！” 王姐一看这么多人光临自己家，有警察，还有白天来过的那个天师，她不知道莫小风为什么会跟着进来，但也顾不上问，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有消息了吗？” 顾源点了点头，拿出青铜镜子：“就在这镜子里。” 王姐一看，果然是镜子闹的，后悔不迭：“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招惹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警察们赶紧劝王姐：“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得先把人救出来。” 于是大家的目光全都投向顾源：“大师，该怎么办？” 顾源挠了挠头，又把目光转向莫小风：“莫导，你说怎么办？”他上学的时候学过怎么抓鬼，怎么抓妖，可是从来没有一本书说过怎么从镜子里找人啊！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高人在这里！齐刷刷地看向莫小风。 其中，以王姐的表情最为不可置信：“小莫，你不是导游吗？原来还会抓鬼啊！你藏的可够深的，住在这里三四年，王姐都不知道。” 莫小风只能硬着头皮说：“业余爱好，业余爱好。” 王姐又有些狐疑：“业余的能比专业的强？”这位顾大师据说可是什么部门专门捉鬼的大师啊。 顾源讪笑道：“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莫小风干咳一声，说道：“救人的事刻不容缓，咱们赶紧开始吧。王姐，你去拿一件赵哥常穿的衣服来，最好是红色的。” 王姐应了，拿来一件半旧的跨栏背心。 莫小风把镜子放在桌子上，又把跨栏背心盖在镜面上，说道：“小慧你过来，对着镜子喊，‘赵永安不怕，赶紧回家’。” 顾源在旁边听得一愣：“这不是叫魂的方法吗？” “是啊。”莫小风很坦然地道，“他们现在被困在镜子里，就好像人的魂儿掉了差不多，所以需要呼唤他们的魂魄，把他们引到镜子边儿上，这样才能把他们拉上来。” 原来如此，顾源恍然大悟。 莫小风拍拍他的肩膀：“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得活学活用。” 顾源受教般点了点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到这家来了。” “小慧，快过去！”王姐一推小慧，想把她推到桌边上，可是小慧的神情怯怯的，“我怕……” “怕什么？那镜子已经被大师镇住了。”王姐嘴里虽然这么说，到底心疼女儿，一定得小慧叫吗？我叫行不行 ？” 顾源在一旁解释：“小慧跟失踪者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她的叫声，失踪者听得最清楚。您和失踪者是多年的夫妻，生命之间已经产生了联系，您叫也可以，就是效果会差一些。” 王姐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和小慧一起叫，人多力量大，您看行不行？” “可以。”顾源回答得很痛快，答应之后才想起来，应该问问莫小风的意见，“莫导你看……” 莫小风摆摆手，示意他们随便。 王姐拉着小慧的手，一起来到桌边，齐声唤了起来： “赵永安不怕，赶紧回家！” 叫到第七声的时候，镜子里传来一个茫然的声音，“我是赵永安，谁在叫我？” “成了！”莫小风伸出手，一把掀开衣服，“小慧，接着！” 小慧猛然听到在叫自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把那件衣服接住了。她右手受伤，用左手去接衣服，居然也很利落。 只见原本漆黑的镜面里头出现一个人影，他大约是看不见东西，伸出双手不断摸索着。 “老赵！”王姐惊喜地叫着，“小莫……大师，接下来该干什么？” 莫小风问：“家里有蜡烛吧？”他问的语气很肯定，因为这种老楼电路老化，特别是到了夏天，时不时就会因为用电过量而停电，蜡烛几乎是每家必备的。 果然，王姐说道：“有。”跑去拿了一根蜡烛，按照莫小风的吩咐点亮。 莫小风把蜡烛放在桌上，又把镜子立起，正对着蜡烛。向镜子里的人说道：“赵哥，你闭上眼睛，能看到一根蜡烛吗？” 赵永安闻言闭上眼睛，过一会儿，说道：“我看见了，不过有两根，一只眼睛里有一根。” “你不要睁开眼睛，想办法把眼珠对起来，让两支蜡烛合成一只，然后你就朝着蜡烛的方向往前走。” 赵永安调整了一会儿，就开始摸索着往镜子前方走来。当他的手从镜子里伸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莫小风伸出手去，握紧赵永安的手，用力一拉—— 赵永安硕大的身躯就从那面小小的镜子当中跌落出来！ 大伙一看，也不围观了，七手八脚地上来，帮着把赵永安往外面拖。拖到一半的时候，大伙儿都感到奇怪：怎么这么沉呢？ 顾源忍不住问：“是不是那女鬼在后面拽着赵永安？” 莫小风摇头：“它被我封印住了，应该动不了。大伙儿加把劲儿，先把人拽出来再说。” 帮忙往外拖人的几个警察，个个身强体健，别说是一个人，一头牛也拉出来了。就见赵永安的腰身从镜子里出来了，一条左腿从镜子里出来了，再想拉右腿的时候，却看见一双手正死死地抱住他的右腿！ 顾源眉头一拧，抽出他的法器桃木剑，叫道：“看我斩鬼手！” “慢着！”莫小风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从镜子里跟出来的飞机头，喝止住顾源的动作之后，他向那几个警察说道，“各位不要停，把这个人也拉出来。” 众人一听，又赶忙把飞机头拉了出来。 “魏琛！”顾源眼睛一亮。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一个还附送！ 两个人从镜子里一出来，立刻就昏迷不醒了。顾源跑过去检查了一番，说道：“不要紧，调理休养一阵子就好。” 王姐松了口气。 顾源磨刀霍霍向铜镜：“莫导，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这面镜子毁了，别让它再出来害人了？” 莫小风摇摇头，笑得有些神秘：“毁了铜镜，真正的小慧可就出不来了。” 第19章 19 19 莫小风这话一出口，把大伙儿都说懵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小慧就回不来了”？难道面前的这个小慧是个假小慧？ 但是莫小风的动作却比他们的思维转得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小慧跟前，把一张朱砂写就的黄符在了小慧的脑门上。 看小慧的样子，本来是想溜的，可是黄符一贴在脸上，她便一动不动了。 王姐急了：“小莫，你贴我女儿干嘛？”伸手上去就想把小慧脸上的符撕下来。 顾源在一旁架住王姐的手，说道：“大姐，你别急。这道镇邪符只对鬼怪起作用，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一张黄纸。” “那小慧为什么不动啊？”王姐问完这句话，自己也明白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她一下子冲到莫小风跟前，抓住他的手，问道：“小莫，我女儿呢，我的小慧呢？” 顾源后知后觉地道：“难道镜子里关的那个女鬼，才是小慧？” “什么女鬼？”王姐的脸色更难看了，抖声问莫小风，“我的小慧还活着吧？” 几个警察也挺纳闷：“莫导，你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最开始觉得小慧不对劲，是在跟她的男朋友聊过以后。” 王姐立刻尖声叫道：“我小慧那么乖，放学就回家，要么就去学琴，哪来的男朋友？” 莫小风指指地上的飞机头：“他就是小慧的男朋友。也是他告诉我，小慧并不喜欢拉什么小提琴，喜欢的是街舞，他们两个才有共同的爱好。” 王姐嫌恶地看了一眼飞机头：“这些跳街舞的，一个个看起来跟不良少年似的，我怎么能让小慧学这个？再说了，将来升学的时候填写特长，总不能填写说擅长街舞吧。” 莫小风说：“就是你这种态度，小慧才不敢把心里话跟你说。” 王姐还想说什么，但又想到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于是闭了嘴。 莫小风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小慧的男朋友跟我说，赵哥出事以后，小慧就嚷嚷着要跟他分手，理由是王姐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能再让母亲伤心。” 这些警察都是办案高手，立刻发现其中的不合理：“赵永安只是失踪，可是小慧的话却好像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这不符合失踪人家属的心理。而且，这个时期，她应该没有心思来谈分手，怎么也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之后再说。” 莫小风点点头：“没错，如果当初是警察同志你们在，应该立刻就能发现问题了。而我就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没太往心里去。我真正开始怀疑小慧，是因为顾源跟我说，血引咒不起作用。”用血引咒来做法，不只是需要至亲的血，关键是寻人者和被寻觅的人一定要心脉相连，还能彼此感应。 顾源挠挠头：“是啊，不过我那个时候就以为是对方发觉了，下了禁制。”他没好意思说的是，因为血引咒总是失败，他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从你给我描述的情况来看，在魏琛家不成功的确是因为禁制的关系，但是，赵哥这里，应该是血引咒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动起来。” 顾源一喜：“看来并不是都因为我学艺不精。” 莫小风很客观地说：“你确实是学艺不精。”不然不会连咒术有没有发动都不知道。 说得顾源老脸一红。 “自从发现这两个疑点之后，我就开始对小慧留了心。紧接着，我就想起小慧的右手莫名其妙受伤的事。当时王姐觉得是镜子的诅咒，我则以为是巧合。现在一想，恐怕应该是这个小慧自己把手弄伤的。” 王姐问：“那她为什么要弄伤自己的手？” 顾源一拍大腿：“我知道！镜子里的世界是跟真实世界相反的，如果这个小慧是镜子鬼变的，她整个人应该也像镜像一样，比如说真小慧使用右手，这个假小慧就会使用左手。她故意弄伤自己的右手，就是怕你们发现这一点，对她产生怀疑。” 莫小风接口道：“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对赵哥的失踪也有了新的想法。也许并不是什么镜子的报复，而是因为赵哥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王姐，相比你来说，还是赵哥跟小慧的关系更亲密一些吧？” 王姐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我就是那个扮白脸的，小慧比较怕我。” “让我彻底肯定自己推测的，还是今天遇到的这个镜子鬼。之前我也见过这面镜子，虽说有点灵气，但绝不是像这镜子鬼一样，身上充满了怨气。她身上充满怨气，是因为她被真正的镜妖骗了！” 一名警察恍然大悟：“所以说，现在的小慧其实是个妖怪，而封印在镜子里的鬼才是真正的小慧？” 另一个也接口道：“所以莫导你刚才一定要让小慧来给赵永安招魂，也有试探他的意思吧？还有你让小慧去接赵永安的衣服，也是一种试探。”这警察脑子转得很快，很快把事情串成了一条线。 顾源懊恼地挠了挠头：“都怪我嘴快，差点坏了莫导的事。” “不要紧，反正现在就已经抓住了。”莫小风摆了摆手，说道，“我不知道镜妖是怎么欺骗小慧的，但是，小慧应该是答应了跟它互换身份。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所以这只镜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是以人类的形态，我们甚至从它身上感觉不到妖气。” 顾源猛点头：“没错，所以我才一直没怀疑它。” 镜子吸收了小慧的精气血气，再转到镜妖身上，要不了多长时间，镜妖就会变成真正的人，而小慧因为失去了精血，只能变成依附镜子而生的怨鬼，甚至到最后会连神智也失去。所以，那镜子里的鬼才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王姐关心女儿，紧紧抓住莫小风的手臂，激动地问：“那小慧现在怎么样？她还活着吗？” 这一抓，正好抓在莫小风被咬的地方，疼得他浑身一颤，忍痛说道，“小慧的情形是有点危险，但不是完全救不回来，王姐，你先别激动。”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王姐手里抽了出来。 他不能判断真小慧和镜妖是什么时候互换身份的，但是如果从右手受伤的那天算起，到今天晚上，刚好是六天，明天就是第七天。 对于修士来说，“七”是一个特殊的数字。行功作法，每一阶段往往都以七日或七的倍数来计算。七日或是一小成，或是一大成。所以不能等到第七天，一定要在今晚把小慧救回来。 “你快点救她呀！”王姐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跟她平时强势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此时她只是一个为孩子忧心如焚的母亲，“小莫，你知道王姐就这么一个姑娘，要是没有了小慧，我可怎么办？” “你别哭，我现在就想办法救小慧。” 可是怎么救呢？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莫小风。 “得进镜子里一趟，把小慧的魂魄带出来。” 大家看了看镜子，咽咽口水，又接着看莫小风。 “现在小慧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劝服她恐怕不容易。” 大家继续看莫小风。 “这个人手上得有点功夫。” 大家还是看莫小风。 莫小风摸摸鼻子，终于认命的说道：“好吧，我去。” “救人的事，说到底还是我们警察的责任，不能总让大师冒险。”一名青年警察挺身而出，“大师，你在外面坐镇，我去！” 王姐也说：“我也去，我是她妈妈，她会听我的。” 最后商定的结果，是莫小风带着王姐进入镜子里，顾源和警察们在上面看守镜妖，时刻听从莫小风的指示。 虽然曾经亲眼见过赵永安和魏琛被从镜子里拉出来，可是，人要怎么才能进入这小小的镜中，这些普通人还是挺好奇的。 莫小风点燃了一支蜡烛，举在手里，然后让王姐跟他一起把手放在镜面上。就见那镜面像水波一样晃动了一下，形成一道漩涡，很快就将两个人吸了进去。 因为镜子上被莫小风用血画了镇邪符，镜中仍然是一片黑暗。这时候蜡烛就起到了作用，莫小风举着蜡烛，带着王姐一路向前走。 王姐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就看见空中飘着许多像气球一样的黑色圆球。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小心翼翼地躲着，不敢让这些东西碰到自己。 可奇怪的是，越躲，这些东西就越往她身边凑，反倒是莫小风身边什么也没有。 “小莫，这是什么？” 莫小风沉声道：“我也不能判断，你先躲着点。” “好。”王姐刚回答完，就见两颗黑气球又向她身边凑了过来，于是侧着身子想要躲开，却猛然觉得左手边凉凉的，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 就听“噗”地一声，一颗黑气球炸裂开来。 第20章 20 20 黑气球散成了一股烟，烟雾当中像放映影片似的出现了一个画面。王姐一眼就认出，那是小慧琴没有练好，自己训斥她的模样。 见小慧瑟瑟地站在那里，一脸的惊慌失措，再想想这孩子如今还生死未卜，王姐心里一酸，眼眶忍不住红了。 “这些黑气球大概就是小慧心里的负面记忆。”莫小风沉声说道，并没有黑气球往他身边凑，而是全都围在王姐身边，他大胆猜测，“围在你身边的黑气球，应该都是和你有关的负面记忆。” 王姐吓了一跳，这么多？她是那么重视这个女儿，努力把最好的都给她，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未来。可怎么也想不到，小慧的负面记忆，居然有一大半都与她有关！ “要看看吗？”莫小风问。 王姐脸色发白，她有些犹豫，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想知道，在女儿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于是，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戳破了几只气球。 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闪过。 她看到了小慧拿着考到年级前十的成绩单，兴高采烈地向她汇报，却只换来她不满地说，为什么只是第八名，你看人家宋一迪这回都考进前五了呢。 那一瞬间，小慧的眼神黯淡下去，回房的身影也显得格外的寥落。 她还看到小慧偶尔偷玩一会儿手机，被她发现责骂的样子；还看到因为结交的新朋友成绩不好，被她逼着不再来往的情景；还有不久前因为练琴的事和何家吵架时，小慧躲在房里，双手堵着耳朵，一副就要崩溃的模样…… 那时候，王姐只是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当中，如今事过境迁，再回头一看，才发现小慧当初是那么的无助可怜。 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王姐硬着头皮点了几个，就发现自己看不下去了。她一直是以小慧为傲的，尤其小慧的优秀完全是出自她的精心培养，这一点让她格外自豪。可是在小慧的记忆当中，她这个母亲带给孩子的，似乎只有责备和伤害。 这个认知让王姐感到又难过又委屈，她喃喃地道：“我这是为她好，都是为她好。” 莫小风在一旁没有说话，他实在说不出“你是为了她好，只是孩子不懂事”这种安慰的话。幸福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不是你把自认为好的强加给对方，对方就能感到幸福。莫小风甚至想，就算将来，小慧真的功成名就了，这些黑色阴影就能够从她的记忆中抹去吗？ 莫小风看到还有几个黑气球在外围飘着，于是点破了其中最大的那个。 在这幅画面里，终于没有王姐的身影。而是小慧站在家门口，对着那些镜子叹气。于是镜子也对着她叹气。 小慧挤出一个笑容，跟自己说：“到家了，开心点吧。” 可是这一回，镜子却没有笑，镜子里的小慧仍然愁眉苦脸：“到家了，怎么能开心？” 小慧被吓得腿都软了，就是旁观的王姐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禁心里突突直跳，想上前去安慰女儿，让她不要怕，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镜子并没有动，只是镜子里的小慧在不停地诉说，说王姐的苛刻，说小慧的苦闷，每一句话都说进了小慧的心里。小慧的眼泪不停地流。 “你活的这么累，为什么不让自己轻松一些呢？不如咱们两个换一换身份，你来镜子里躲一躲，我替你应付外面的事。”镜子里小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邪恶的诱惑。 王姐忘了这是小慧的回忆，直觉地叫道：“不要！” 画面中的小慧却仿佛被蛊惑一般，向镜子里的小慧伸出了手。两个小慧的手交握在一起的时候，小慧的身影由实到虚，再由虚到实。 莫小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就是小慧被镜妖欺骗的经过。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王姐流着泪，“其实还是要怪我，这孩子她是为了躲我呀。” 莫小风拍了拍王姐的肩膀：“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有什么话，等把小慧救出去再说。” “你说的对。”王姐伸出手抹了把眼泪，“现在要怎么办？” 莫小风想了想，忽然拿出他的导游棒，将剩下的黑色气球全都点破了。黑色的烟雾聚集在他们头顶，迅速地幻化成一个巨大的半身，是莫小风在废物里看到的女鬼的模样，只是因为镜子里是她的地盘，她的身形就变得格外巨大。 她看到莫小风，顿时咬牙切齿：“又是你，你是来送死的吗？” 王姐被女鬼狰狞的样子吓坏了，身子一抖，后退几步：“这是什么东西？” 莫小风看了她一眼：“是小慧。” 王姐揉揉眼睛，再去看那个女鬼。那阴森可怖的模样，那一脸的怨毒，哪里有半点小慧的影子？正在惊疑之间，被莫小风一把推开：“王姐，你小心些。” 莫小风已经挥舞着导游棒，和女鬼斗在了一起。在镜子的世界里，女鬼实力大增，而莫小风一只手被女鬼咬了之后，一直使不上什么力气。一人一鬼居然斗得不相上下。 就在打得最激烈时，一道身影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女鬼手臂。 莫小风急道：“王姐，你退开！” 王姐充耳不闻，只是叫着：“小慧，我的小慧！”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着“小慧”这个名字，女鬼身子一颤：“妈妈？” 那一瞬间，属于小慧的神智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的身形也似乎缩小了许多。 莫小风一看有门儿，说：“别停，接着说！” “小慧，妈妈想你，快跟妈妈回家吧。” 女鬼幽幽地说道：“妈妈想要的是个最优秀的女儿，我变成这个样子，你还要我吗？” 王姐泪流满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小慧呀！跟妈妈回去吧，我再也不逼你练琴，也不要求你考年级第一，你以后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 她每说一句话，小慧的身形就小了几分，等这一段话说完，小慧恢复成了正常人的大小，母女俩相拥一起抱头痛哭。 莫小风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直到这对母女哭够了，他才走过去：“走吧，再晚小慧可能就回不去了。” “麻烦你了。”王姐擦干眼泪，拉着小慧，跟着莫小风的脚步往回走。 来到镜子边缘的时候，莫小风吩咐顾源：“你把镜妖拽到镜子跟前来，我喊一二三，你就把它往里推 。” “好。” 莫小风先把王姐送出镜子，随即把手放在小慧的背上，叮嘱道：“我一推你，你就闭着眼睛往前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要停，不要睁开眼睛。” 小慧点点头。 莫小风喊到三，就重重地在小慧背上一推。与此同时，镜子外面，顾源也一把推在了镜妖背上。小慧从镜子里跌出来，镜妖被推到镜子里面去，她们的身影瞬间交汇在一起—— 女鬼小慧消失了，小慧的身体停在镜子前停下，头一歪，昏倒在地。而一道虚影被推进了镜子当中。 这道虚影被一直推到莫小风跟前，跟他四目相对，突然双膝一软，跪下了。 除了王姐的心思还在昏倒的小慧身上，其余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镜里情况。 就见镜妖被推进镜子，随即扑倒在莫小风的面前。他们似乎交谈了几句，紧接着莫小风拿起了他的导游棒，嘴里默念着不知什么咒，导游棒一点，那镜妖就化作点点微光，消失不见了。 别人还好，顾源急得直跺脚：“莫导也真是的，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把这妖怪给灭了呢？”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他：把妖怪灭了省得再出来作怪，不是挺好吗？ 等莫小风从镜子里出来，顾源就开始抱怨：“莫导，你一声不吭就把妖怪收了，我回去怎么交代啊？”一般在外面作怪的妖物，从来都是由妖管所派人来收伏带回所里，再根据罪行的轻重量刑。 “你就说这妖怪暴力抗法，被你就地解决了。”莫小风把那枚铜镜扔给他，“这个拿回去当物证。” 顾源连连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镜妖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至于怎么回去怎么销案，那就是顾源和警察们要考虑的事了。莫小风甩甩手，直接上楼回家。 这时候已经九点多，电视咿哩哇啦的开着，沙发上的优优却已经睡着了。莫小风弯腰将他抱起，右臂一用力，上面的伤口就又疼了起来。他把优优放到里屋的床上，抬起手臂一瞧，牙印周围的地方都已经变黑了，眉头不禁一皱。 他来到玄关的穿衣镜前，掏出导游棒轻轻地在镜面上一点，喝道：“去吧！” 就见一个虚影扑进镜子里，跌出好几步才停下来。一停下脚步，就立刻回身，冲着莫小风不停的鞠躬：“多谢大师手下留情，多谢大师！” 第21章 21 21 莫小风因为受伤的事儿心情不佳，冷冷地说道：“你以后待在我家里，要是再干坏事，别怪我把你人道毁灭了。” 镜妖讨好地说道：“大师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为你看家护院。其实我真没做过什么坏事，这几百年来都是老老实实呆在镜子里，也就是那天晚上，一股煞气从外面冲进楼来，从我跟前经过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就跟被迷了心窍似的，说什么也不想在这里呆了，一定要到外面去瞧瞧。” 莫小风眼一瞪：“现在还想去外面吗？” 镜妖连忙说：“不想了，不想了。” 莫小风点点头：“你想出去也没关系，反正那个顾源没抓到你，心里可遗憾了。”莫小风本来并没有把这只镜妖留下的打算，结果这家伙求饶的时候，提到那晚魔界大举入侵这座楼，才知道原来镜妖作怪跟自己还有些干系。他有点内疚，更重要的是，怕镜妖到了妖管所什么都说，给自己添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把镜妖藏了下来。 镜妖赶紧表明心迹：“我在这里有大师保护，安心的很，才不要出去。” 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莫小风这一晚上睡得特别沉，如果不是优优一直推他，他还醒不过来呢。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不耐烦地说：“干什么？”优优一直很乖，有的时候比他先起床，就安安静静的自己玩儿，从来不会吵他。 优优指指外面，小拳头捶了几下：“有人敲门。”这年头，就算在家里也不安全，所以莫小风从来不许优优自己去开门。 “别理他。”莫小风嘟囔了一声，还想接着睡，可是外面的人却非常不识相，碰碰敲个不停，大有不敲开门不罢休的架势。 莫小风终于不情不愿地下了床，凑到猫眼一瞧，就瞧见顾源那张嘻嘻傻笑的脸，本来就有的下床气儿又涨了几分，粗声粗气地说道：“别敲了，我不在家。” 顾源把脸凑到猫眼上，陪着笑说道：“莫导别这样，我专程来看你，还给你带了早餐。”说着把手里的食品袋举起来晃了晃。 食品袋里装的是油条，露出半截头来，看起来焦香酥脆。莫小风开始觉得肚子饿了，看在早餐的份上打开了门，也不理顾源，径自打着呵欠往回走。 顾源完全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屁颠儿屁颠儿跟在身后，走过玄关，忽然愣了一下，退回两步，站到穿衣镜前。 莫小风的动作微微一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你干什么？到我家来照什么镜子！” 顾源愣了一下，指了镜子说：“这镜子以前就有吗？” 莫小风不耐烦地道：“你上次来没看到啊。” “好像是有吧。”顾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很多人都喜欢在家里的玄关放一面穿衣镜，顾源本身又不是什么爱观察的人，往往看过就算了，并不往心里去。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从这镜子前经过的时候，隐约似有所感，但真让他说，又说不出什么。“就是今天这个镜子存在感特别高。” 为了缓解尴尬，顾源故意在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又把T恤衫用力往下扯了两下，这才一脸满意状地跟着莫小风来到客厅。 他转身了，可镜子里的顾源却没有转身，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被莫小风警告的眼光一瞪，又连忙做错事一般缩在了一角。 优优站在客厅里，身上的睡衣还没有换过来。所谓的睡衣，其实就是莫小风的一件圆领T恤，穿在优优身上就像一条肥大的裙子。领子因为太大，向一边歪着，露出一点“小香肩”，看起来可爱的像个手办娃娃。优优看到是顾源，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小手抬了起来：“啊……你……” 顾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你是那个很老的哥哥。” 顾源：“……” 莫小风握住优优举起的小手：“跟你说过，不要用手指人，不礼貌。”拉着优优去洗漱了。 这边顾源就从厨房里拿出碗筷摆好，又把油条装盘，豆浆倒进盆里。他只是昨晚跟莫小风进过一次厨房，现在就跟进到自己家里一样，边做事还边哼着歌，仿佛一个快活的小男保姆。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莫小风和优优也上桌了，莫小风问：“你一大早跑来我家，就是为了给我送早餐？” “不早了。”顾源说着指指墙上的电子表。 莫小风一看，都已经快九点，还真是不早了。 “你不用上班吗？” “不用，昨天晚上加班到半夜，所长给我放了一天假。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感谢莫导你昨天仗义出手，还有就是跟你汇报一下案件的进展情况。” 莫小风对他们内部怎么处理这个案子完全不关心，挑眉说道：“我好歹也算救你一命，你就用豆浆油条打发我？” 顾源讪笑道：“我这不还是实习期吗？等领到转正的工资，再好好请莫导搓一顿。” 他怕莫小风不高兴，赶紧拍马屁：“昨天晚上在那个小破屋真是够险的，要不是莫导你，我说不定就凉了。我回去把这情况跟所长一说，所长立刻就打电话联系了这里的街道办，让赶紧把那么危险的地方拆掉。” “你没跟他说我的事儿吧？” 顾源赶紧道：“没有没有。你都那么叮嘱了，我当然没说。” 说到这里，顾源话音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还故意压低了声音：“莫导，我一直挺好奇，你这么大本事，怎么会就当个导游呢？” 莫小风正把油条往嘴里塞，闻言含糊说道：“导游什么不好？安全、稳定、挣的也不少。” “那倒也是。”顾源吃了一根油条，终于又忍不住问，“莫导，你应该也是修真学院出来的吧，我在校友录里怎么没有找到你？” “很简单，因为我没有毕业。”莫小风说完，白了顾源一眼，“你调查我？” “不是不是，我就是特别崇拜你，所以想多知道一点你的信息。”顾源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莫导你知道吗？整个修真界，你是我第二个崇拜的人。” “哦。” “你不想问问第一个是谁吗？” 莫小风心想，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一看顾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便敷衍着问道：“是谁？” “你也一定听说过他。”说到崇拜的人，顾源两眼放光，还刻意把身子坐端正了，这才开口，“洗月宗的莫白师兄，号称修真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听说，他是学院里面的长老一致公认的，最有可能修炼成真仙的人！对了，真巧，莫导你跟他一个姓呢，你真不认识他？” “听说过，不熟。” 顾源想想也是，学霸和学渣之间，总是横着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莫导在修真学院时估计学的不怎么样，属于后来自学成才的那种。顾源觉得自己佩服天才，但更佩服后天努力战胜自我的人，太励志了！ 莫小风状似不经意的问：“你见过他？” “没有，我入学太晚了，只听过这位师兄的传说。据说他英年早逝，不到20岁就死了，学校整理他的遗物时，又不知道被哪个神经病一把火给烧了，所以连张照片都没留下，可惜呀！” 说到这里，顾源长吁短叹，一副痛失英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修真学院的院长呢。 原来他们是这么解释自己的出走。莫小风想了想，也好，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两不相干。至于所谓的真相，就让它掩埋在泥土里腐烂吧。 吃过早饭之后，优优很自觉地去换衣服，结果把小背心穿反了，脱下来的时候又卡在了头上，怎么也掰扯不明白，挣扎着十分可怜。 莫小风忍住笑：“你别动了，我来。”伸手帮优优把衣服换好。 顾源在一旁看着，说道：“这牙印好像比昨天更深了，莫导，我不是说笑，你要不要去打个狂犬疫苗什么的？” 莫小风这回连瞪都懒得瞪他。 倒是优优这时才看到他臂上的牙印，连忙用那一双小肉手抱住了：“哥哥，不痛，不痛！” 也不等莫小风说话，就把小脸凑过去，小口小口地在牙印上吹着气。大概以前优优受伤的时候，也有人这么来哄他吧，小孩子有样学样，又用在莫小风的身上。 顾源忍不住赞道：“优优好乖。” 莫小风其实挺不耐烦的，感觉像陪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但是优优一番好意，硬邦邦的拒绝可能会伤害小朋友脆弱的心灵，也就耐着性子陪他玩。但是，等优优几口吹下去，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优优每吹一口，缠绕在牙印上的黑气便减弱一分。本以为还得折磨他十天半个月的煞气，居然就被优优几口气吹得不见踪影！ 要知道，莫小风能被称为“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奇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自开天眼，无需修炼，从小就能分辨出天地间各种吉凶之气。但他也只限于看，像优优这种一开口煞气自消，以前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说过。 六月天也没开空调，莫小风全身一个激灵，几乎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22章 21 六月天也没开空调，莫小风全身一个激灵，几乎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头为什么一定要把优优送到自己身边？如果优优只是个普通的孤儿，那么老头随便把优优托付给一个靠谱的家庭，都比交给他这样单身男人好的多。如果优优并不是普通的孩子，那老头的举动又有什么用意？ 莫小风的脑海里像炸雷一样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把优优抱到沙发上，拿出拼图板给他玩。然后到顾源身边坐下，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薛红红这个人你认识吗？” “那是我修真学院的师姐，我入门的时候她刚好毕业，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不过她那时候在学院里是名人，毕业以后直接就进了三管会，我们这群师弟师妹都羡慕了很久。”顾源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才想起来问，“莫导你认识她？” “不过一面之缘，不是很愉快。她脾气是不是不太好？” 顾源把一只手挡在嘴边，贱兮兮地说道：“人送外号‘火凤凰’，您琢磨琢磨。” “怪不得。” 顾源被勾起了八卦之心，问道：“莫导，你和她怎么不愉快了？” 莫小风指着大门：“她第一次到我家来，就用雷符把门炸坏了。” 顾源咋舌：“这也太过分了！” “可不是嘛，简直就是强盗作风。” “就是。”顾源帮了一句腔，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认识的莫导，可不是会吃哑巴亏的人呢。 果然就听莫小风喃喃地说道：“不过我也没客气，跟她要了一万块钱赔偿费。” 顾源没说话，心里却想一扇门要一万块钱，你这才是强盗作风吧。 莫小风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薛红红打个电话，号码是上次修门的时候被他骗来的。电话响了两三声就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哪位？” “薛红红吗？我是莫小风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电话里传来“嘟”的一声。大约对方听到他的名字，一秒钟就挂了电话。 莫小风看向顾源，一脸不可思议：“她挂我电话，什么态度！” 顾源心想，搁我我也得挂，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碰瓷。但是在莫小风淫、威之下，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把你电话拿来。” 顾源一愣：“啊？”虽然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是乖乖把电话递了过去。 电话很快又拨通了，这回莫小风刻意把声音放粗：“三管会吗？我要举报，你们有个工作人员滥用雷符，把我家门炸了。” 顾源：“……” 电话瞬间又挂断了。但这回莫小风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老神在在地往椅背上一靠，把手机扔回给顾源，挥挥手说道，“你走吧。” 顾源一愣，心想莫导，你这过河拆桥是专业水准啊。 他其实还挺想看看这俩人火星撞地球了，但是考虑到有可能遭受池鱼之殃，就乖乖的撤了。 三十分钟以后，一辆白色的捷达杀气腾腾地冲进小区，来到莫小风楼下的时候，骤然停下，发出了响亮的、宛如悬崖勒马一般的刹车声。 第23章 22 22 莫小风几步来到门口，隔着门就能听到高跟鞋咚咚踩地的声音，挟着怒气，仿佛对楼板有着深深恨意，恨不得一步印下一个脚印来。 来到莫小风门前的时候，那脚步声一停，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招。 莫小风在心里默念着：一、二…… 数到“三”的时候，他迅速地打开房门，往里一带。 就见一条纤细笔直的长腿狠狠地踹进来，却踹了一个空。长腿的主人收势不及，一个踉跄跌进门，将要撞上一旁的鞋柜时，被一只手臂扶住了。 薛红红稳住身形，狠狠瞪了莫小风一眼：“你故意的。” 莫小风毫无愧疚之心：“你看出来了。” 薛红红气结，甩开他的手臂径自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叫道：“优优，优优！” 优优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心地抱住薛红红的大腿：“姐姐！姐姐！” 看到这么可爱的一张脸，什么怒气都消了。薛红红满脸温柔，揉着优优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道：“优优，你在这家过得好吗？” 优优大力地点头：“哥哥很好，对优优好。” “哥哥？”薛红红回看莫小风，一脸嫌弃地道，“就你这张老脸，也好意思让优优叫哥哥？” 莫小风不为所动：“某位据说可能比我还大的大姐，不是照样厚着脸皮让人家叫姐姐？” 看得出来优优很喜欢薛红红，先是拉着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又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来，一件一件给她展示自己的新玩具。 薛红红也很有耐心地陪着优优玩，仿佛她这次来就是为了看优优的。一大一小热火朝天，彻底把莫小风晾在一边。 莫小风冷眼看了一会儿，见薛红红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便走过去打开电视机，调到动画片频道，正好在放昨晚给优优看过的“狼出没”动画片。 很快，优优的注意力就被动画片夺走，喜欢的姐姐也顾不上了，薛红红跟他说话，三句回不了一句，脖子都不带转的。 薛红红看向莫小风。 莫小风向她微笑。 薛红红运了半天的气，终于还是从沙发上起来，跟莫小风面对面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小风笑容一敛，表情严肃起来：“优优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薛红红照例跟他唱反调：“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莫小风似笑非笑：“那我就去三管会问问。” 薛红红的脸色顿时一变，很快又让自己平复下来。 “我猜对了，是不是？优优的事，你是瞒着三管会做的。”如果优优的能力被三管会发现，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被当做珍稀物种保护起来，并移交给修真学院，就像当初他的一样。 薛红红继续淡定地嘴硬：“优优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三管会是不会管的。” “优优到底是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你不清楚，那我把他送到修真学院去，在仙根石前面一照，就什么都清楚了。” 薛红红一拍桌子：“不能去修真学院！” 莫小风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说道：“所以有些事儿，你应该让我知道，毕竟我现在是优优的监护人。” 薛红红一下子沉默下来，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许久，终于说道：“有一件事，是关于闻道生老先生的，但我也不知道跟优优有没有关系。” “说来听听。” 薛红红张口欲说，眼珠忽然一转，说道：“我在太阳地里开了半天车，现在口渴了。” “白水、咖啡、饮料，要哪一个？”莫小风态度好极了，胜利者总要有胜利者的度量，是时候也得放低一下身段。 薛红红一口一口喝着冰镇饮料，把架子拿得十足，自觉找回了些许面子，这才开口。 大约两个月前，薛红红给自己放个了大假，和朋友约好一起出门旅游。三月的天气，北方干燥而多风沙，想来想去，便把目光投向温柔的江南水乡。那里应该正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季节。 本来她的目标锁定在著名的白镇，但是同去的闺蜜却表示白镇商业化太严重了，她有亲戚在一个名叫南康的小镇开民宿。这个小镇因为开发的晚，知道的人并不多，还保留着江南水乡的古朴风味。 说到这里，莫小风忍不住插嘴：“看不出你还有朋友。” 薛红红白他一眼：“你没朋友我是知道的。” 莫小风并不否认，少了朋友就等于少了许多烦恼源，优优出现之前，他是非常享受这种孤独的。 到达南康的时候，薛红红还是很满意的。青砖白瓦，绿树红花，那种美带着一份沉静的妩媚，和繁华的大都市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一天转下来，一些人引起了薛红红的主意。 他们目光呆滞，眼角下挂着一大块乌青，好像是常年睡不好的模样。如果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谁没个失眠的时候呢？但是接二连三碰到这样的人，薛红红直觉感到不对劲。 到第二天的时候，她们到当地一个有名的茶楼喝茶，薛红红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洗月宗的前辈闻道生。 薛红红虽然是玄清宗弟子，但对洗月宗的这位前辈却是十分仰慕，于是就过去跟前辈打了个招呼。 闻道生见到她，也很意外：“你是玄清宗的薛师侄，怎么会在这里？” 薛红红见前辈居然知道自己，兴奋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跟朋友来这里旅游。” “旅游？”闻道生神情明显一怔。 薛红红赶紧解释：“这里虽然不太出名，但是风景好，人也不多，我们打算在这玩几天。” 闻道生点了点头，道：“这里算不得旅游的好地方，我建议你赶紧离开吧。” 但他也知道，这两个女孩子既然大老远跑来玩，绝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离开，于是从身上摸出一块木制的小挂件送给薛红红，然后很有高人风范地飘然而去。 闺蜜对这块乌黑发亮的小木牌很感兴趣，凑过来问：“这老头看起来像个高人，他送的东西应该挺贵吧。” “嗯。”薛红红把挂件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她当然认得出来这小木牌用的是桃木，材质说不上值钱，却是辟邪的圣物，虽然无缘无故给她这么个东西，有点莫名其妙，但既然是前辈给的，她就开心的收了，权当是前辈赏识。 这一天晚上，她们雇了一条船沿河夜游。为了营造气氛，两岸的民居都挂起了红灯笼，华灯映水，小船凌波，让人恍惚当中有一种身在梦境之感。不知不觉回去就晚了。 回到民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她们的房间在二楼，经过一楼转角那间屋子的时候，薛红红脚步一顿，跟闺蜜说：“你先上楼，咱们屋里电视信号不好，我找服务员给看看。” 闺蜜不疑有他，先上楼去了。薛红红则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那间屋子的窗根儿底下。窗子是那种老式窗，里面的客人应该已经睡了，灯灭着。窗帘是拉着的，不过没有拉实，中间留了一道缝儿。 薛红红在眼睛上施了一个夜视咒，这种咒术能让人的视力短时间之内提升，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她侧着身子，眼睛从那窗帘缝中看过去，这一看，惊得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24章 22 这是一个单人间，屋子很小，任谁第一眼看过去，都会马上注意到那张床。床上隐约有个凸起的黑影，应该就是这间屋的客人。 而在他的身上，有一道黑影伏跪着，看身形应该是个人，可在他背后，却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薛红红心里惊疑不定的时候，那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头往窗子这边转了过来，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夜里一闪一闪。 如果是普通人，这时候估计早被吓蒙了。薛红红却开始觉得这屋里的客人运气真不错，居然遇到了自己！ 作为修真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她毕业以后却一直从事文职工作，难免常无用武之地的感叹。现在机会总算来了！带着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她上脚一踹，就把那老式的门锁给踹开了。 这时候莫小风插了一嘴：“你怎么总喜欢跟人家门过不去？” 薛红红的故事正在紧要关头，没好气地道：“你还听不听？” 莫小风道：“听，听！说了半天还没入题呢。” 薛红红这一趟是出来玩儿的，身上没有带任何法器，但她天分挺高，年纪轻轻已经练成了掌中剑。手掌一挥，一道流水般的寒光就出现在手心里。冲上去刷刷几剑，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怪物。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顺利，怎么说呢，不过瘾！ 薛红红确认那个房客只是昏睡过去，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儿，便踌躇满志地上了楼。 到房间里的时候，闺蜜已经睡着了，她倒是省了解释找服务员的事，简单冲了个澡，也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薛红红感到呼吸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压在她的胸口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一个长着翅膀的怪物正趴在她的身上，大嘴张着，森森的獠牙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在她的脖子。 薛红红一下子睡意全消，她临危不乱，再次祭出掌中剑，一剑砍掉了怪物的脑袋。怪物的身躯化作缕缕黑烟，向四下散开去。 薛红红往旁边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闺蜜还安安稳稳的躺着，呼吸声慢而均匀，心里又踏实了些。这些怪物虽然看起来挺瘆人，本事却稀松平常，来多少都不怕。自觉豪气干云，于是翻身又睡。 等她再醒过来，天都已经亮了，阳光从玻璃上透过来，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阴惨惨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闺蜜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正在收拾东西，还嘲笑她起的晚，怎么叫都叫不醒。 薛红红当然不能说自己昨晚在斩妖除魔，于是陷入了一种有口难言的境地，不无忧伤地叹了口气。才当了一回英雄，没想到这么快就体会到了英雄的寂寞。 “你叹什么气呀，难道是嫌我昨晚不够温柔？”她背着身换衣服，闺蜜就从后面凑过来，趴在她的身上，一双手搭上她的肩头，嘴里开着不正经的玩笑。 “别腻歪了，我换衣服呢。”薛红红不耐烦地去拍她的手，眼角余光扫过那只手的时候，心里却咯噔一跳。 那不是闺蜜的白皙修长还做着美甲的手，而是一双像老树皮一样黑黪黪的手，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青黑色，发着如铁的寒光。 身后的人不是闺蜜。不，它不是人！ 薛红红这么想着，掌中剑从手心里探出头来，只留匕首那么大小，反手一刺，刺中了身后的东西！ 接着，有液体从伤口处流了出来，粘稠的，滚烫的……薛红红的身子忽然不自觉颤抖起来。 她不敢回头，脖子有些僵硬的转过去，看向挂在床右边的镜子。 镜子里是两个人的侧影：她，还有伏在她身上的，已经一动不动的，闺蜜！ 薛红红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 第25章 23 23 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薛红红一下子醒了过来。 睁开眼，头顶上是闺蜜那张满含关切的脸：“你睡着睡着就开始大叫，是不是做噩梦了？” 薛红红有一阵回不过神来，懵懵懂懂地坐起。 闺蜜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在她对面，问道：“到底做了什么梦，怎么吓成这样？你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我……”薛红红迟疑着，“梦见你死了。” 闺蜜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是这样吗？” 从她的眼睛里流出两道血泪，顺着眼角一直滑过脸颊，而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甜美的笑容，用同样温柔甜美的声音说道：“是你杀了我。” 薛红红毛骨竦然，一时间忘了叫喊，忘了躲避，只能看着闺蜜把那双血淋淋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握紧。 她恍然惊醒，用力推开闺蜜，夺门而出。 外面的太阳仍是阴惨惨的，薛红红来到院子当中，忽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熟悉的景物都已消失不见，只有两条路在她脚下交叉，又延伸开去，通向四个不同的方向，每一方向的尽头都有一扇门。 门开了，四个满脸是血的闺蜜走了出来，每一个都在控诉：“是你杀了我。” 薛红红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噩梦！她此刻的神经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只要再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断掉。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清冷冷的，仿佛碎冰敲击着玉碗：“你不该到这里来。” 薛红红蓦地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清冷无比的脸。她居然有些恍惚地想，这么好看，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那人微微一蹙眉，一只手在她肩头一推，喝道：“去吧。” 身体好像被一阵风裹挟着，飘飘忽忽到了高空，接着又狠狠的坠落下去！ 第26章 23（倒v开始） 失重的感觉让薛红红瞬间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 眼前的闺蜜欢天喜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你终于醒过来了！” 又来！ 薛红红突然对这无休止的噩梦感到厌倦了， 想着最坏不过一个死， 索性不管不顾起来， 露出了她强悍的本性：“滚开！不管你是什么妖怪， 你现在吓不到我了，信不信我收了你？” 闺蜜被她推了一个踉跄， 等反应过来，立刻涨红了脸，似笑非笑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醒，你就这么对我？” 没有血流出来，闺蜜就站在那里， 用她最熟悉的样子活生生地生着气，薛红红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她真的醒了， 从噩梦里出来了！薛红红看向窗外，树荫的缝隙里，阳光像一柄明晃晃的剑。在这锋利的剑光中，一切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察觉到她平静下来， 闺蜜坐到她身边， 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知道吗？从半夜开始，你就一直说胡话，还不停地尖叫，怎么摇都摇不醒， 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我都急死了。” 到了这时候，闺蜜虽然是个普通人， 也开始察觉出不对劲了。手足无措之中，忽然想起那天那个神秘的老头，送给薛红红的小木牌。一个看似很普通的小木牌，薛红红却郑而重之地收起来，闺蜜对此印象深刻。于是赶紧从薛红红身上翻出小木牌来，用薛红红的两只手包住，又将自己的手包在外面，口中不住的祷告。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急病乱投医居然奏了效，薛红红醒了过来。 莫小风又忍不住插嘴：“推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吗？” 薛红红想了想：“不就是一双眉毛两只眼。如果说特征，那个大概就是，好看，长得特别好看！” 看了一眼莫小风，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比你好看一百倍。” 莫小风摇头表示惋惜：“一个人要是眼神不好，还可以用近视镜远视镜什么的弥补一下，审美要是不行，那就没救了。” 薛红红说：“我忽然想起他的一个最大的特征。” 莫小风道：“红红姐，你不仅眼神儿好，审美更是没得说。” “他穿的是古装，宽袍大袖，可能得往汉朝那时候算起。”薛红红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小得意，她那些古装电视剧没白看。 长得特别好看的古装男人，莫小风眼前一亮，他不就认识一个吗？刚想说些什么，薛红红却提前一步开了口：“你想看那块牌子是不是？不行。” 自从那件事之后，那块桃木牌就成了她的护身符，怎么能轻易给别人看？ 莫小风倒也懂得这个道理，没有强求，让她接着讲下去。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优优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薛红红白了他一眼：“你听我接着说呀。” 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闻道生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原来他是感应到了木牌上的灵气波动。听薛红红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老头的眼睛立刻闪闪发光。这种眼神，薛红红只在闺蜜谈到疯狂迷恋的偶像时才见过。 闻道生告诉薛红红：“你可能是遇见食梦魔，被它魇着了。” 薛红红问：“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当地的妖管所？”她见闻道生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随即恍然，“对了，有前辈您在，还需要什么妖管所啊。” 闻道生说道：“我这次来，虽然不是为了收妖伏魔，但既然见到了，就不能再容它作恶。” 薛红红不禁有些好奇：“那么前辈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闻道生的眼中又露出了那种奇异的光彩：“我来找一个人，听你一说，我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薛红红很快就和闺蜜一起买票返回了B市，大约过了半个月，闻道生又主动来找她了，手上还领着一个清秀到极点、见人怯生生的孩子。 “那孩子是优优？你认为老……闻道生到南康镇找的人就是优优？” 因为知道闻道生和莫小风的领养关系，他这种对养父不恭敬的态度，还是挺让薛红红诧异的。不过诧异归诧异，她看不惯莫小风这个人，也没打算多问。她点了点头，因为闻道生对优优的态度，仿佛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件举世难寻的珍宝。 闻道生这一次找她，是希望她帮忙办理和优优的领养关系，并一再强调不要让三管会的人知道。 闻道生并没有把优优带回修真学院，而是在B市郊区租了一间公寓，又雇了一个保姆照顾优优。在这段时间里，薛红红也经常去看望优优，却一次也没有见到闻道生。后来她才隐约听人说，闻道生得了很重的病，也有人说不是生病，而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薛红红算时间，心里一惊，难道是因为那次南康之行？ 而薛红红和闻道生的最后一次接触，是在电话里，闻道生委托她把优优交给莫小风，也就在当天晚上，她收到了闻道生的死讯。 “我总有一种感觉，前辈的伤，和他最后的离世，都与南康有关系，也和优优有关系。所以我始终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优优托付给你？” 莫小风这一次出奇的没有反唇相讥，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头会把优优托付给他。 “不过……”薛红红看向莫小风，一字一字地道，“前辈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所以我来，并不是害怕你的威胁。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优优有多重要，而在前辈心中，对你又是何等的信任。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愧对这份信任。 这些话薛红红没有说。有些话并不需要说出口。 临走的时候，薛红红说道：“有时间，我还会来看优优。” 莫小风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不一定开门。” 薛红红似笑非笑，忽然往镜子那边深深地看了一眼：“你不想让人进门，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莫小风干笑一声，说道：“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朋友。你想来就来，千万别跟我客气。” 打发走了薛红红，莫小风回到客厅，才发现优优已经从沙发上下来，跪在地毯上，一双小手摆在茶几上，托着肉嘟嘟的小脸儿，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画面，一眨不眨，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莫小风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弯下腰，两只手拖住他的腿，就着半跪的姿势将他小小的身子托了起来，放回到沙发上。 优优这才恍然：“姐姐呢？” “已经走了。” “啊？我还没跟姐姐道别呢。”语气里是浓浓的失望。 莫小风刚想安慰他，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就听电视里头那只狼一声大叫，优优的小脑袋立刻转了过去。 这样发展下去，可有变成电视儿童的倾向，莫小风眉头一皱，说道：“你已经看了很长时间的动画片了，不能再看了。” “哦。”优优一向很听莫小风的话，但是缤纷多彩的动画片又着实让他舍不得，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举动：举起小手抓住莫小风的衣摆，轻轻摇晃。“哥哥，让优优看完这集好不好？” 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莫小风，哀求撒娇的语气用软软的小奶音说出来，杀伤力加倍。即使是莫小风都忍不住心头一软：“好吧，就看完这集。不过你得在沙发上看，不许趴到前面去。” 答应之后就开始后悔，自己今天好像对这小家伙太好了。一撒娇就心软，可不利于以后教育工作的开展，更不利于家长威信的树立。 “谢谢哥哥！”优优欢呼一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莫小风就拿出手机，坐在一旁刷微博。 过了一会儿，电视里响起广告的声音。莫小风抬起头来，说道：“这集播完了。” “这么快就播完了。”优优的语气中带着不舍，但也没有再说别的。 莫小风拿过遥控器，利落地关上了电视。他的动作很快，不快不行，因为电视屏幕的右上角，有一只卡通狼举着牌子，牌子上面写着：休息一会儿，马上回来。 谁叫优优目前还是个“文盲”呢？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方“葛朗台”。莫小风眉头皱起，犹豫一会儿，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莫小风，你休假休上瘾了是不是？不想被开除的话，明天一早就给我滚回来上班！” 第27章 24 24 “我不去。” 莫小风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双臂抱胸，脸上一副“我就是不干，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一个女人坐在他的对面。不过30上下的年纪， 一头波浪般的长发直到腰际， 吊梢眉下面是一对桃花眼， 艳中带煞，口红也用的是极其张扬的大红色，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华丽的花瓣与锋利的尖刺都赤、裸、裸的毫不掩饰。在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被雪白的皮肤映衬着，也格外的显眼， 远看还以为是戴了一条红绳。 这位就是惊奇旅行社的社长葛若兰女士。听到莫小风的话，她的神色依旧很平静， 只是把目光冷冷地投过去。如果换成是别的员工，被她这种眼光一瞪，立刻就怂了，但莫小风身经百战， 皮糙肉厚， 对着飞来的眼刀面不改色。 “理由？” 她居然还敢问自己理由！莫小风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灵界旅行社，我们的服务对象是普天下各种精怪、鬼魂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生物。但是外面那个，我横看竖看， 左看右看， 都是一个普通人，接这种单会被业内耻笑的好不好？” 没错， 外面那个女孩确实长得很漂亮，似乎还认识他，进门的时候还很激动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是找他去约会，那么他乐意奉陪；如果是让他做导游，那么抱歉，他是有原则的。 “不过是去当几天私人导游，你不说，我不说，业内怎么会知道？” “我最讨厌当私人导游，什么都是顾客说了算，毫无主动权，跟我的个性不合。” “可是对方给的酬金多呀。” “能有多少？仨瓜俩枣的，本大爷不稀罕。”莫小风嗤之以鼻，外面的女孩充其量就是个小白领，在B市这种地方找地陪，五百一天就是顶天儿了吧？只有面前这个守财奴才这么不开眼，为了苍蝇那么大点儿的肉，把招牌都砸了。 葛若兰微微一笑：“10万。” 莫小风一愣，掏了掏耳朵：“你是不是多说了一个零？” “十天，一天1万。”葛若兰再次肯定地说道。 莫小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确定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地陪？” “对方是这么说的。” “在B市这种地方进行为期十天的深度游，有本地人陪同，还要再找一个导游，这是不是脑袋有坑？” “你可以当做有钱人的特殊爱好。” “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十天10万。” “500块钱一天，网上一群人争着干。为什么偏要跑到咱们这个偏僻的旅行社来，又指明要我？” “也许她看上你了。” 莫小风白她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 “正经就是，十天10万。” “你别只盯着钱看，整件事情，你不觉得蹊跷吗？” “十天10万。” “一切事情，只要违背了常理，背后就一定有阴谋。我觉得他们不只是找个导游这么简单。” 葛若兰终于不耐烦了：“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干不干？不干我去找别人！” 她说完这句话，头突然从脖子上的红线部分断开，飘飘悠悠地升到半空，托着海藻一样的长发，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干！”莫小风连忙道。笑话，十天10万，不干是傻子，他的房贷还没还完呢。 于是那头就在门口的地方停住，转过来，换做一副笑脸：“早说呀，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干脆。” 莫小风不耐烦地道：“你这个飞头妖怪，赶紧把头装回去，别忘了现在旅行社里还有个普通人，你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没办法，习惯了。拖着个身体太笨重，还是只有一个头轻便。” 葛若兰的头一边解释，一边飞回身子上，在红线处对接好，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美人儿了。她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确保是装牢了，这才接着说道：“我不是飞头妖怪，我们是飞头族，除了头能飞，跟你们也没什么区别，充其量也就算个少数民族。” 神tm少数民族！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莫小风倒也不含糊：“把那女孩叫进来签合同吧。” 葛若兰微笑：“合同，早就签好了呀。”到手的鸭子，当然不能让它飞了。 莫小风：“……” 第28章 24 程丽雯坐在椅子上， 面前摆着旅行社工作人员殷勤送上的茶水零食，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社长室的方向。 莫小风进去很久了。而时间越久，她越心慌。 难道他不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话， 她还可以进去再谈。价钱可以再往上加， 二十万， 三十万， 都没关系。反正志源说了，如果命都没了， 还要钱有什么用？ 天知道她找莫小风找的有多辛苦。自从那一天，她借助莫小风的名片逃过一劫，就一直想寻找这位恩人表达谢意，可是说也奇怪，莫小风的电话自从打过一次之后， 再也打不通了，每次一打， 电话语音都告诉她，这是一个空号。程丽雯后来想，或许这个名片根本就是假的，只是莫小风怕她不肯接， 才把一张符伪装成名片。 这一次， 为了好友乔志源，她又兴起了寻找莫小风的念头。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的，在网上搜着惊奇旅行社，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到了一家， 更没想到的是， 莫小风居然还真是这里的导游！ 得知莫小风同意的消息，程丽雯大大地松了口气， 当下要和莫小风一起去机场接机。 莫小风一愣：“这么快？”一般来说，接团之前都会给他几天的准备时间。 “两天前就订好了，不过那时候你在休假。”葛若兰拍了拍他的肩膀，“B市这么点地方，你闭着眼睛都能搞定，不需要准备，我相信你。” 趁着程丽雯不注意，又压低声音说道：“这一趟，无论遇见任何事，当你想撂挑子的时候，你就想想四个字。” “职业操守？” “十天10万。” “……”好吧，这个更有说服力。 到了机场才接到电话，本次莫小风的真正雇主乔志源，并没有乘坐从A城到B市的直达飞机，而是临时改了主意，先从A城到S城，再转机飞往B市。 莫小风也是不懂了，明明有直达的飞机，为什么还要中途转一下？这人脑子有没有坑不知道，但肯定有个弯。 程丽雯也有点茫然：“我不知道，说好是坐这班飞机的。” 等到下午2点，总算接到了人。 乔志源和程丽雯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回乡创业，看他到处烧钱的样子，应该混的不错。可是当他机场通道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成功人士的那种意气风发，反而瑟瑟缩缩的，时不时往前后左右张望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再看打扮，倒是一身名牌，只是现在已经是盛夏天气，他居然还穿着夹克。 看到程丽雯，他立刻面露喜色冲了过来。当程丽雯给他介绍莫小风之后，他看莫小风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元宝。 “莫大……莫导，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我在导游界已经这么知名了吗？”莫小风看向程丽雯。 程丽雯的表情有点儿心虚：“你们社长说，你是B市最好的导游。” 莫小风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伸出手来，在乔志源的肩头轻轻一弹—— 每天1万块钱，有一点附加服务也是可以的。 莫小风的手指弹过之后，乔志源立刻就觉得，一直往他脖子里吹的那股凉气儿消失了。身上虽然一时还暖和不起来，那也是机场空调的正常温度，不像之前一样，仿佛连骨髓都是冷的。 他忍不住问：“大师，你刚才做了什么？” 莫小风强调：“我是导游。”有些线是不能踩的，他可不想被妖管所找麻烦。 乔志源连忙点头：“是莫导，莫导。” 莫小风导游立场坚定，工作时间不开车，程丽雯自己没有车，他们来机场就是打车。回去的时候仍然打车，反正乔志源不差钱。 上了车之后，莫小风跟乔志源商量这几天的旅游路线。但是乔志源一脸心不在焉，不管莫小风说什么，他都只有一个“好”字。而且，他和程丽雯对莫小风的态度，总是带着几分唯唯诺诺的恭敬，莫小风就算想表现出职业热情也聊不起来，后来索性作罢。 从机场到B市的路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不说话其实挺容易犯困的，莫小风本来是想闭目养神，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梦里，他来到一座古香古色的大宅前。他不知这是哪里，看形制倒是和修真学院里洗月宗的宗门有几分相似。 好像有人指引着一样，他很自然地穿过一重重的门，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当中。 院子里种的不知是什么树，一树繁花如火如霞，被风一吹，簌簌落下，铺了一地锦茵。树下，有一席竹簟，一张矮几，一人跪坐其上，似在品茗。 察觉到莫小风的到来，他抬起头，现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古董男神，就猜到了一定是他！ 自从昨天听了薛红红的话以后，莫小风就琢磨开了。闻道生的木符能够唤出古董男神，而自己的请神也唤出了古董男神，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就是洗月宗啊！难道说这个古董男神是洗月宗的一位前辈大能？ 昨晚临睡前，莫小风在心里向洗月宗列位前辈挨个祝祷了一遍。其结果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顶着一对熊猫眼上班，在车上几下就给颠着了。 所以现在看到古董男神，莫小风一点也不吃惊，就是觉得昨晚祷告，今天人才出现，这反应有点迟钝。 莫小风这个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客气，打了个招呼，大咧咧地走过去，盘腿而坐。 古董男神见状，皱起了眉头：“你的坐姿太粗鄙了，似我这般，跽坐。” “这么坐多不舒服，对膝盖也不好啊。”话虽然这么说，古董男神眼神一扫，莫小风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好。 “请问，你是洗月宗的哪位前辈？” “御景。”古董男神说着，拿起茶壶，将一只青瓷茶盏斟满。矮几上有两只茶盏，一只是古董男神自用，另一只应该就是为莫小风准备的。 但莫小风此时的心思却无暇顾及。御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当初在闻老头的软硬兼施之下，莫小风可是把宗门谱系背得滚瓜烂熟，从来没听说过“御景”这个名字。不过他也知道，修真界的前辈道成之后，为表尊敬，往往只称道号，不以本名传世。难道御景是他的俗家姓名？ 正想着，就见御景轻轻挥了挥衣袖，那茶盏就稳稳地来到莫小风跟前。 “喝。” 莫小风倒也不含糊，拿起来就喝。就觉得随着茶水流入喉间，有一股灵气也跟着涌入全身，让四肢百骇都说不出的舒服。 “不是跟你说过，无事不要叫我。”这么一说，昨晚的祝祷他是听见了的。 “你不是也没搭理我嘛。再说，今天我没叫你，是你主动来找我的。”莫小风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不能随便叫你，但是只要你高兴，就可以把我拉进梦里来喝茶，这不公平啊。” 御景淡淡地说道：“等你保住这条命，再说公平不公平吧。” 莫小风一呆：“你说什么。” “死到临头而不自知，洗月宗门下，怎么有你这样的蠢材？”御景说着，衣袖一挥，莫小风就被一阵狂风卷起，从墙头狠狠抛了出去。 我擦！ 脑袋撞到车玻璃上，莫小风猛然惊醒。坐在他旁边的乔志源被吓了一跳：“大……莫导？” 坐在副驾上的程丽雯正睡得迷迷糊糊，也突然被惊醒了，茫然问道：“怎么了？” 莫小风往外一瞧，见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开回了B市，前方是个丁字路口，只等绿灯一亮，司机就会驾车左拐。 莫小风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眼看绿灯亮了，他大喝一声：“不要动！”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就这么一迟疑，后面的车已经按着喇叭不耐烦地催了起来，司机又准备发动车子。 “不要动！” 乔志源和程丽雯不明所以，但他们都无条件相信莫小风的话，也跟着一起嚷：“不要动！” 司机一时被吓住了，没敢动。 就在此时，右边的路口上，一辆车突然发疯一般冲了出来，堪堪从他们的车边经过，一头撞在了拐角处的指示牌上！ 第29章 25 25 有一瞬间， 无论是司机也好，还是莫小风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密闭的车厢里， 仿佛可以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 如果当时司机发动了车子， 那他们的车， 就会被失控的车子撞飞，四个人一个也别想活。 这简直就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许久， 司机才转过头，对莫小风说道：“好险！兄弟，多亏你喊了这一嗓子。” 顿了顿，他又说：“这事儿怎么想都有点玄，你是不是有什么第六感啊？” 莫小风面不改色：“第六感什么的， 不是说女人才准吗。” 程丽雯惭愧的低下了头。 这一路总算是有惊无险，乔志源嚷嚷着大难不死， 一定要到最好的馆子吃顿饭压压惊。这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莫小风和程丽雯的午饭都是在机场买快餐凑合的，一听自然没有异议，莫小风还介绍了当地一家比较地道的馆子。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 服务员过来结账， 还不到300块钱。乔志源看了一眼单子，说：“麻烦给我开张发、票。” 那服务员一愣：“开单位的还是个人的？” “个人的。” 服务员陪笑说道：“我们饭店有规定，如果顾客不要发、票的话，可以免费送一瓶饮料。” 乔志源摇头：“我就要发、票， 我得为国家的税收事业做贡献。” 旁边的莫小风一听， 有点肃然起敬的感觉：这个乔志源按理说不吃国家饭，想不到这么支持国家财政， 觉悟挺高。 程丽雯抿嘴一笑：“听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他就是想刮个奖。” 最近各省市纷纷出台新政策，消费开发、票可以参与抽奖。不过这些莫小风一直不怎么关注，他那双手臭的呀，就没抽出过“谢谢参与”以外的东西。 程丽雯拍了一下乔志源的肩膀，向莫小风笑道：“你不知道，他手气可好了。” 莫小风看向乔志源，见他印堂隐隐罩着一层黑气，怎么看也不像运气很好的样子。不过在修真学院学习的时候，莫小风最不擅长的就是术数，由此衍生的堪舆、卜卦、命相也都不是很擅长，因此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安静如鸡。 过一会儿服务员拿来发、票，乔志源拿出手机扫描上面的二维码。手机屏幕马上显示，恭喜他中了最高奖，奖金当时就以红包的形式发给他。 虽然面值不多吧，那也是最高奖，莫小风这种这辈子连奖边儿都摸不到的人，羡慕得两眼发直，忍不住说道：“来，乔先生，握个手。” 乔志源不明所以，见他伸出手来，也赶忙伸手过去。 莫小风笑道：“沾沾你的好运气。”说着，紧紧握住了乔志源的手。 就在两手相握的一瞬间，莫小风的眼前突然一黑，耳畔边好像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全身不由一震。 “莫导，你怎么了？” 一睁眼，见乔志源和程丽雯都讶异地望着他，忙道：“没什么。”只是一瞬间的晃神而已，但又似乎是某种预兆，就好像他之前在车上做的那个梦一样。不经意看了一眼乔志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印堂上的黑气，似乎又浓重了些。 乔志源兴致勃勃介绍起了这个发、票抽奖。莫小风才知道过一段时间还有第二轮的抽奖，最高奖的面值达到20万。乔志源充满信心地表示：“我有预感，这20万，还得是我的。” 程丽雯羡慕地感叹：“志源，你这两年偏财运真是爆了棚。” 吃完饭，乔志源又提议，让莫小风带着他到B市很出名的酒吧一条街逛一逛。 莫小风有点儿为难：“这个点儿，酒吧一条街还没开张呢。” 程丽雯赶紧说：“没关系，这里离酒吧街也不太远，咱干脆溜达过去，顺便消消食。” 莫小风笑道：“怪不得你身材这么好，这么溜达过去，腿都遛细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焦躁。虽然做好了晚归的准备，但是如果去酒吧，几点回来就没准了。以前其实也无所谓，不过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小不点儿。今天早把优优放到林家的时候，小家伙不说话，就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好像一条被抛弃的小奶狗，看得他怪不舒服的。 三个人溜溜哒哒在街上走，两旁是林立的店铺，莫小风打起精神，边走边介绍。走着走着，心头一紧，那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又来了。 莫小风停住脚步，凝神细听，隐约觉得头顶上似乎有风声罩落。他来不及多想，大喝道：“让开！” 伸出一只手，猛的把乔志源推开，随即拉起程丽雯，向旁边扑倒！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那一瞬间，整个街道似乎都跟着微微颤了一颤。 除了离得最近的莫小风三人，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这时都停住了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天哪，旅馆的招牌掉下来了！” “看，地上好像给砸了个坑！” “那当然了，金属的架子本来就沉，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还好没伤着人。” “那三个人可真够幸运的。” “哪里是幸运？我看见了，那小伙子反应真快，一下就把人都推开了，要不然肯定给砸成肉饼！” 就在众人的一片唏嘘感叹之中，莫小风黑着脸看向乔志源和程丽雯：“现在，你们该说实话了吧？” 一次的意外还可以推说是偶然，接二连三，这里面肯定就有问题了。 认真推算起来，身边一切异状的开始，是源于一场梦。 那时候乔志源刚刚回乡创业，万事不顺，出现了好一段时间的低潮期。不过否极泰来，熬过了事业的寒冬之后，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乔志源还记得，他的公司接到的第一个项目，是承办一家大企业的产品宣传，那可以说是他事业的一个转折点。但一开始的时候，情形并不乐观，竞争对手很多，而且都是有名气有经验的宣传公司，跟他们一比，他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最后的胜出，连他自己都很意外。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志源觉得自己被命运女神眷顾了。 就在那天晚上，乔志源做了一个梦。 “我那天晚上，刚开完了庆功宴，喝多了，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只记得周围一片漆黑，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就情不自禁追着声音往前走。”回忆那个梦的时候，乔志源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现在还心有余悸。地面凹凸不平，他走的也很艰难，有一回，脚下一绊，他险些跌倒，还是扶住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才站稳。 等他站稳了之后，才想起来去瞧一瞧他扶的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有半人高，触手冰冷而坚硬，仔细一瞧，吓得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那居然是一块墓碑！ 那时候，天上的乌云开始向一旁散开，露出了月亮。他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山谷里，山谷中没有任何的草木，放眼望去只有一座接一座，或立或卧，或新或旧，或完整或残缺的墓碑！ 惨白的月光照在惨白的石碑上，发着幽幽的寒意。 就在这时候，乔志源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哭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他的神经。理智告诉他，现在是应该赶紧跑的，可是他的两条腿就是不自觉地循着哭声走去。 越走近，哭声越清晰。 然后他看到一个人，蹲在一块墓碑前，哀哀地哭着。 那人的打扮很奇怪，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袍，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看那辫子的颜色已经花白了，应该是个老头吧。 奇怪的地方遇见了奇怪的人，但梦里的乔志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反而凑了过去。 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好奇地问：“老人家，你在哭什么呀？” 老人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手指指前面的墓碑。 乔志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还是一块崭新的墓碑，上面还没有留下风霜的痕迹。他想，这老人也许是刚死了亲人吧，这墓碑难道是他老伴的？ 这么一想，又往墓碑上的遗照看去。看清遗照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紧了，几乎停止了跳动。 遗照中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形销骨立，一看就是被病痛折磨了很久。尽管已经瘦脱了形，乔志源还是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人就是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乔志源一阵心慌，转头面向老人，质问道。 可当他看清楚老人的面孔，又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看到了什么？”程丽雯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鬼？骷髅？还是那个老头长了一张动物的脸？” 因为爱看恐怖片的关系，程丽雯的想象力也非常丰富。不过带入那情景一想，她自己先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都不是。”乔志源的表情很奇怪，有些迟疑地说道，“怎么说呢？那是一张动态的脸。” 见莫小风和程丽雯都是一脸茫然，他试图去解释：“你们见过那种电脑动画吗？那种多张人脸的渐变动画。人的五官在短时间之内发生变化，迅速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老头的脸，就是这样，而且变化得更快，我只知道他的脸变了，却来不及看清每张脸长得是什么模样。” 第30章 26 那张脸就好像变化不定的云， 一张面孔尚未显现出完整的形状，自中心处又生出一张新的面孔向四周延伸，等到这张面孔铺盖住脸颊的边缘， 更新的面孔又已脱化而生。 莫小风悠悠地道：“好像幻灯片快放一样， 那你看着他的脸会不会觉得眼晕呢？” 一旁的程丽雯本来都听得瑟缩起身子， 被莫小风这么一比方， 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乔志源苦笑：“我那时候何止眼晕，整个人都晕了。” 他的确是吓得晕过去了， 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才知道做了一场梦。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原来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噩梦虽然让乔志源很不舒服，但他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有时候他早晨起来去公司，正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 一瞥眼，忽然看见车玻璃上露出一张脸来，正冲他龇牙咧嘴，吓得他不敢开车， 只能让司机来接他。 还有的时候， 他晚上应酬完了自己回家，走过家门前那条小巷子，旁边的电线杆上忽然浮现出一张人脸来，阴恻恻地看着他， 吓得他只能绕路而行。 甚至于今天， 他原本是打算坐直达的飞机来的，可是头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登上了预定的航班， 可是飞机上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客人，甚至连个空姐都没有。他找啊找，来到了驾驶舱，看到机长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正想开口询问，那人却猛然回过头来！ 程丽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又是一张狰狞的鬼脸？” 乔志源脸色苍白，点了点头。所以一觉醒来，他立刻改签了航班。 莫小风想了想，问：“你后来遇到的这些怪物，也都长着一张幻灯片脸？” “不是。”虽然每张脸都狰狞扭曲，但还是能看出区别来。 莫小风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在机场看见的那个趴在你肩头的东西，丑是丑了点，也只有一张脸。” 一句话说得乔志源和程丽雯都悚然一惊。乔志源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肩头，一动也不敢动，而程丽雯则是往旁边缩了缩。 莫小风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不用怕，我把它赶走了。” 乔志源长长吐了一口气，惊魂稍定。不过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动一动肩膀。 程丽雯连忙说道：“我就跟你说过，莫导表面上虽然是导游，其实是一个法力高强的大师，我的命就是他救的，你现在信了吧？” “我要是不信也就不会来了。”程志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再说，从机场出来到现在，莫导已经救过咱们两次命了，他的本事，我是一千一万个相信。” 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之后，乔志源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通过各种途径去找所谓的大师，可是“大师”白天装神弄鬼，晚上他身边仍旧闹鬼，一点儿作用都不起。正巧这时候，程丽雯联系他。他把遇到的怪事儿跟程丽雯一说，程丽雯就想到了莫小风。 莫小风觑了他们一眼，脸色沉了下来：“看来你们需要的不是导游，而是保镖。” 程丽雯和乔志源对望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程丽雯小声说道：“其实我找到你们旅行社的时候，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跟你们社长说了。” 莫小风眼皮一跳：“那财迷怎么说？” “她说你是导游，不是天师，不管捉鬼。但是如果签了旅游合同，你就得对我们的安全负责……” 莫小风听明白了，他这是被葛朗台给卖了！这财迷肯定拿了不少好处！ 程丽雯见他脸色不好，怯怯地问：“莫导，你不会不管我们了吧？” 合同都签了，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怪不得临走前葛朗台叮嘱他牢记“十天十万”，确实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平气和很多。 看在钱的份上，帐以后再算。莫小风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在十万块钱面前折了腰：“那个幻灯片脸老头，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肯继续问下去，就代表不会撒手不管。乔志源大喜过望，连忙道：“我昏过去之前，听他一直在念叨着‘五月初五’。” 就这四个字，还是从七八张不同的嘴里说出来的。 莫小风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距离阴历的五月初五还有八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是卡了这个时间点来找我呀。” 乔志源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道：“我总是觉得，到了五月初五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这个节日虽然已经过了上千年，然而时至今日，人们对它的认知大多就只剩下了“粽子”二字。其实这一天一直有“恶月恶日”、“五毒并出”的说法，乔志源会这么想，倒不是没有道理。 莫小风回想机场里见到的那团趴在乔志源肩头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像什么极阴极煞之物，气息也微弱，再来几十个几百个他也不怕。只是想到自己被他们合伙算计了，心里头还是很不爽。他一辈子不吃亏，微微一盘算，便似笑非笑说道：“你们这一手也算很聪明了，合同期间，我的确得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但是……” 他话锋一转，见两人紧张地看着他，故意顿了顿，“晚上怎么办？我当导游陪吃陪玩，总不能还陪。睡吧？” 说得那两人一愣，乔志源吃吃地道：“那能不能请你晚上……” 莫小风断然道：“不行，我还得回去接孩子呢。” 程丽雯这才想起来：“对了，莫导有个非常可爱的儿子。” 莫小风沉下脸：“程小姐，我跟你解释过了，他不是我儿子，是我叔叔的孩子。”这谎话不知为什么越说越顺口，到现在连莫小风自己都觉得他好像真有个叔叔了。 程丽雯忙道：“对对，是你叔叔的儿子，不是你儿子。”现在这种时候，就算莫小风说他是优优的儿子，程丽雯也得昧着良心点头。 一天两次遇险，乔志源哪敢让莫小风离开自己身边？连忙说道：“那孩子能不能先托给亲戚带？如果你晚上也肯留下来，我可以额外再付一份钱。” 莫小风等的就是这句话，却故作为难：“这个……”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莫小风一看，来电显示写着“老林”，眉头微微一蹙。 电话接通的瞬间，莫小风还以为信号出了问题。电话里的背景音十分杂乱，隐约有大人的叫嚷声，孩子的哭泣声。“林叔？” 老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小莫，你能不能回来一趟？优优这儿出了点事儿。” 莫小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老林的声音压低了些：“优优好像把人家小朋友给打了，伤的挺重，对方家长不干了。” 莫小风皱了皱眉，说道：“林叔，我这里还有点儿事，你先帮我处理一下。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医药费赔医药费，小孩子打架能有多严重，你全权代表我处理了。” 老林更急了，不由提高了声音：“很严重，那孩子从滑梯上摔下来，都送医院了。” 莫小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现在正在“拼事业”呢，心里不觉一阵烦躁，沉声道：“你让优优听电话。” 很快，一阵孩童的哭泣声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莫小风心头蓦地一紧，原本准备教训的话都抛到了一边：“别哭了，我马上就回去！” 乔志源听他说要走，也变了脸色。他这里可是人命关天呀！连忙说道：“莫导，我一晚上出两万！” 两万啊！莫小风的心在颤抖，动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就回去看看怎么回事，把孩子安顿一下就赶回来。” 乔志源哪里肯放他走：“万一就这一会儿出了事可怎么办？莫导……你可得对我负责！” 程丽雯也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莫小风叹了口气，拨通了一个电话：“顾源吗？你的生意来了。” 当莫小风赶回小区的时候，林叔已经陪着受伤孩子的家长从医院里回来。现在双方都集中在林叔家里，等着莫小风这个监护人。 受伤孩子的家长气势汹汹：“你们家这孩子到底怎么教育的？怎么动不动就推人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来，万一出个好歹谁负责？” 莫小风一听这话，知道那孩子没有什么大碍，心里先松了口气。安抚了对方家长几句，随即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吃过晚饭以后，老林一看外面不那么热了，就带着优优到小区的儿童游乐区玩。说是儿童游乐区，但可玩的设备真的不多，最受欢迎的要数滑梯了。小朋友们在上面玩，家长就坐在一旁聊天，聊着聊着就听一声惊叫，一个孩子从滑梯另一侧的梯子上滚落下来。 那个时候滑梯上只有优优和受伤的孩子，那个孩子后来说，他觉得背后有一双手推了他一下，就不由自主摔下去了。 莫小风一言不发，听完老林的讲述，把目光投向沙发一角的优优。 优优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脸色煞白，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惶惑。见莫小风在看他，怯怯地道：“不是优优，优优没有……” 对方家长一听，火气又上来了，叫道：“你听听，你听听！这么小的年纪就会撒谎了！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是我儿子自己摔下去的？” 他脸红脖子粗地冲着优优嚷嚷，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冲上来揍一顿。优优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敢说话，却仍然倔强地摇着头。 莫小风上前一步，挡在优优身前：“我是他的监护人，有什么话您跟我说，别吓坏了孩子。” 对方家长道：“那好，我就跟你说，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教的？小小年纪，又推人又撒谎，你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再好好教育教育，将来肯定就是个祸害！” 这么快就给孩子定了一生？莫小风眼神一冷，道：“你一口咬定优优撒谎，你看见他推人了？” 那家长一愣，随即又嚷道：“还用看吗？上面就他们两个，而且我儿子也说有人推了他，我儿子可不会撒谎！” “那巧了，我家优优也不会撒谎。” 莫小风转过身，蹲在优优跟前，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柔声说道：“优优，还记得跟哥哥跟你说，要当个小男子汉吗？” 优优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小男子汉最重要的是什么？” 优优用力吸了吸鼻子，好像要把眼睛里的水光也都吸回去：“勇敢。”每一次把优优独自丢到房间里去睡觉的时候，莫小风都这么跟他说。 “很好，那你知道吗？如果做错了事，就算明知道会受到惩罚，也要诚心认错，这是一种勇敢。反过来，如果你没有做错事，无论别人怎么逼你、吓唬你，都不要屈从，这也是一种勇敢。” 优优似懂非懂，还是点了点头。 莫小风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优优，仿佛要看到他眼底深处：“现在你告诉哥哥，你到底有没有推人？” 优优眼圈又红了，用力摇了摇头。 “很好。”莫小风转过身，一字一字地说道，“优优没有推人，我相信他的话。” 第31章 27 27 他这么一说， 对方家长立刻就炸了，不依不饶。偏偏莫小风这边也不肯服软。老林在中间调解，左右为难， 好说好歹最后还是闹到了派出所。 这个点儿， 派出所已经下班了， 值班民警让他们第二天早晨再来。 回家的路上， 莫小风双眉紧锁，一言不发， 拉着优优一路快走。 优优倒着小短腿拼命地跟，很勉强才能跟上莫小风的脚步。他觉得莫小风应该是生气了，所以他不敢出声让莫小风慢一些，只能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哥哥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可是眼泪却偏偏跟他捣蛋，无论怎么严防死守， 还是一颗一颗渗了出来。 走得那么急，脚步就不是很稳当，不知怎么的，优优脚下一个踉跄， 险些摔倒。 莫小风这才停下来， 看见优优满是泪痕的脸，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哭什么？” 忧忧怯怯地问：“哥哥讨厌优优吗？” “哥哥为什么要讨厌优优？” “因为……优优闯祸了。”优优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由小颗小颗地往出渗变成了一串一串地往外涌。 “不要哭！”莫小风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小孩哭， 因为这种情况会让他不知所措， “你推那孩子了吗？” 优优立刻摇头。 “那就对了，你什么错事都没有做， 怎么能叫闯祸？” “可是他们……”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有哥哥在，没有人能欺负你。”莫小风找不着可用的东西，只好用大拇指把优优脸颊上的泪水揩掉，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女孩子身上总喜欢带一包纸巾了。 可是优优听到他的话，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莫小风手足无措，只能道：“哥哥跟你说过，小男子汉要怎么样？” “勇敢，不哭。”抽抽涕涕地说完了这几个字，优优用力的吸气，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憋得直泛红，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 莫小风的眼神温柔了许多，忽然伸出手臂，把优优抱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优优，像一般的大人抱小孩一样，而不是心里一边抱怨着累赘，一边把熟睡的优优拎上床。 他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优优是那么小、那么轻，轻到他一只手就可以托起来。他不禁想，如果这只手没有托稳，优优就会摔下去，那软软的小身子说不定就会摔得遍体鳞伤。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手上的分量很重，很重。 起初，优优小小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僵硬地让他抱着，拉开的弓弦一样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伸出一双小手，抱住莫小风的脖子。 没有预想中的推拒，优优胆子又大了些，把头轻轻靠在了莫小风的肩膀上。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小区里乘凉的人群已经散了。四下很安静，偶尔有晚归的人，也是沉默而匆忙地走着，连树上的蝉也不来聒噪。莫小风抱着优优，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融成了一个，被路灯拖得老长。 回到家，莫小风才发现，优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想想也是，这孩子平时到了九点是一定会睡的。只是睡梦中也并不安稳，眉头皱着，黑如鸦翅的睫毛里似乎还隐约能看到泪光。 莫小风眉头又是一紧，优优的模样跟记忆中的某个情景，重叠了。 那也是一个孩子，比优优大了很多，父母去世以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姑妈一家生活，可是随着时日渐长，他逐渐发现，以前每次到自己家来都十分热情的姑姑，现在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不耐烦。 孩子很快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开始学会了察言观色，话不多说一句，饭不多吃一口，干活却是越来越勤快，尽管如此，却并不能温暖姑姑冰冷的眼神。 那一天，趁着家里没人，表哥在客厅里颠球。一不留神，那球飞出去砸在书架上，碎了一大块玻璃。 他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危机感，甚至还偷偷为表哥担心，因为姑妈回来是一定要发火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表哥把一切推到他身上，而姑妈居然相信了，甚至没有半点迟疑。 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这件事，蓦然明白，玻璃被谁砸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妈需要一个发泄口，把她的委屈和压力宣泄出来。 但那时候的他并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自己被冤枉了。那天晚上，他就是带着这样的不甘、委屈和愤怒，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 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擦也擦不干。他不想带着眼泪入睡，因为忘记了是谁跟他讲过，哭着睡觉眼睛会瞎的。他很害怕，可却控制不住自己流泪，只好拼命睁大眼睛，让自己不要睡着。 那个不敢睡觉、拼命瞪大眼睛盯着黑黢黢天花板的夜晚，成了孩子一生当中，最漫长的夜晚。 直到很多年后他长大了，他仍然讨厌在黑夜中盯着天花板的感觉，所以每天晚上，他都要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莫小风伸出手帮优优揩去眼泪——即使现在知道，含泪睡觉并不能让人眼瞎，他还是下意识地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他阴沉着脸，走到门厅，对着镜子喝道：“滚出来！” 镜子里出现一个浅淡的人影，见了莫小风，一阵点头哈腰：“莫导，有什么吩咐？” “都说镜子能够通灵，追往溯流的本事，你总有吧？” 镜妖不过才一迟疑，莫小风立刻板起脸：“你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我留你也没什么用。” “没问题，没问题！”镜妖吓得赶紧应承下来，心想莫导今天气儿不顺呀。 莫小风拿出一面小圆镜，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买的。“进来。” 流光一闪，那虚影便没入小圆镜中。 莫小风出了门，走到楼下花坛的时候，一阵阴风从他身边刮过，带起一旁的花叶也跟着微微颤动。他淡淡地道：“你跟来干什么？” 如果这时候莫小风身边有人，一定觉得奇怪，这人怎么跟空气说起话来？如果他再靠近一些，大概能感觉到一阵反常的凉意。不同于一般的凉风，那是一种沁到骨子里的凉。 因为他没有天眼通，所以不能像莫小风一样，看到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少年此刻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莫小风，嬉皮笑脸地说道：“难得看你半夜出门，坦白交代，是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见莫小风不理他，他也不觉得无趣，仍然喋喋不休：“我刚才看你抱着那小鬼回来了，那样子，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爹呢。之前是谁说最讨厌小孩子，一看见小孩就烦的？” 在小九的唠叨声中，莫小风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小九吓了一跳，一晃飘出很远：“你要干什么？” 莫小风指着头顶上的摄像头：“你既然能够混入电脑，应该也能混到这里面去吧，我要你帮我查一查今天晚上的录像。” “这还不好说，你放心，交给我了。”小九说完，身子迅速地没入摄像头里，但很快他又钻了出来，“对了，你要我查什么？” 莫小风：“……” 等把事情交代清楚，这一回小九进去了好久才出来，冲莫小风摇头：“不行，有一棵树刚好挡住了。” 莫小风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借助监控。这个摄像头设在小区的主干路上，即使没有树挡着，也离得太远看不清。 他走到滑梯边上，掏出小圆镜来放在地上，让圆镜能够端端正正映出天上的月亮。 吸收了一会月光之后，圆镜身上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芒，似乎在与月光相互呼应。 莫小风捏了一个指诀，口中说道：“通灵宝鉴，追往溯流，鉴我想见，验！” 镜子中出现了水一样的波纹，镜里的月亮被这波纹搅碎了，成了缕缕碎金。随即碎金荡漾开来，整个镜面如同拨云见日，在这夜幕当中，居然映出一片蓝天。 莫小风小心翼翼地拿起镜子，把镜面对准了滑梯。于是，镜子当中便出现了一群孩子玩滑梯的情景，优优赫然在其中。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滑了下去，优优排在最后，坐好了，也准备往下滑。 这时候，第一个滑下去的孩子从另一头的梯子爬了上来。他爬到顶上，转过身，开始催促其他小朋友。 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往前一扑，整个人就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另一边的优优听到声音，这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自始至终，两个孩子中间都隔了很远，更没有身体上的接触。 小九蹲在一旁看着，这时却忍不住说道：“真奇怪，那孩子怎么突然就往前扑？就好像有一双手，在背后推他一样。” 莫小风想起孩子家长的话，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是顾源打来的。“莫导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那两个人非要你回来才安心。” 莫小风道：“我还有事情要办，今天就不过去了，有你在我放心。” 顾源压低了声音：“可是那两个人好像不太信任我。” “没关系，我信任你就行了，我不是还给他们画了很多辟邪符吗？足够保他们这一宿平安。” “那倒也是。”顾源低声应和道，随即发挥起八卦精神，“你在忙什么重要的事吗？我听他们说，在这里一晚上酬劳有两万呢，你连这钱都不挣，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吧？” “嗯，很大的事。”莫小风不给他追问下去的机会，随手挂了电话。 小九在一旁啧啧地道：“放着两万块钱不挣，跑到这里查小孩打架，这还是我认识的莫小风吗？你是假的吧？” 莫小风白他一眼：“是，我是假的。你不要纠缠我了，赶紧去找别人，看看还有谁肯隔三差五就给你烧香上供。” 听到“烧香上供”，小九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这不就表达一下内心的惊诧之情吗？主要是你今天做的事太不莫小风了，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也至于当成个事。” 莫小风这次却没有怼他，悠悠地道：“你不知道，小孩子的心是很奇怪的。有的时候他们的心很大很大，受伤也好，流血也好，伤疤还没好呢，人就已经忘了。可是有时候，小孩子的心又很小，只能存得住那么几件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事儿就会突然从记忆里被翻出来，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噩梦，扼杀在还没有成形的时候。” 第32章 28 28 莫小风说完， 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意。可惜这时圆镜中映出的仍然是白日的情景，倘若能照出他的脸， 估计连他自己也都会惊讶， 他居然也能笑得如此温柔！ 小九倒是在一旁看到了， 浑身哆嗦了一下：“好端端你能不能别这样笑， 太肉麻了！我要是还有身体，鸡皮疙瘩早就掉了一地。” 莫小风白他一眼：“滚。” “好， 我滚。”小九身子悠悠荡荡地飘远，临走时不忘闲闲来了一句，“不过，你把这个拿到警察局，恐怕人家不认吧。” “滚回来。” 小九倒也好说话， 立刻又飘了回来。 莫小风伏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听得小九眼睛一亮， 摇头笑道：“怪不得大伙都说你诡计多端。说好了，事成之后，你得给我焚三柱上好的沉香。” 莫小风哼了一声：“少不了你的。” 目送着莫小风回到楼里，小九又开始驾着夜风四处游荡。自从他成为鬼魂之体， 就轻易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 太足的阳气会令他魂魄不稳，只有在夜色降临，太阴。精气笼罩大地的时候，他才能跑出来透透气。 他飞上了楼顶， 当远远看到那随风飞扬的衣袂时， 脚步一顿，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 但随即快步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施礼：“前辈！” 楼顶上，一个人负手而立，一双眼睛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长街，似乎被这城市的夜景吸引住了，小九的出现也并不能引来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对方不说话，小九也不敢动，心里一万个肯定这位前辈是知道他来了。至于为何不理他，高人嘛，总得摆点小谱，这一点他能理解。 过了好一会儿，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一梦醒来，世间竟已变化如斯。” 声音很轻，没有过多的感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人这才把目光转向小九，四目相对，小九不自觉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他准备怎么做？” 小九连忙把刚才莫小风的话转述了一遍。 那人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又是一些不入流的伎俩。” “这小子从小就是鬼主意多，虽然听起来挺不靠谱，但是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小九一边说，一边打量那人的神色，见他并没有什么不快，又接着说，“再说，他这么做，就算手段有点出格，出发点总是好的。” 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若真是一无是处，我也不能跟他做这么久的朋友。”小九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连带着跟这位前辈说话的态度也随意了许多。 那人看了他一眼：“那天……” “前辈放心，那天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跟他说过，只说是我把他们送回去的。”小九连忙说道。说起来这位前辈也真是奇怪，看他的样子对莫小风的许多举动都十分关心，却又偏偏表现得那么神秘，难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故事？ 这么一想，小九忍不住偷眼打量那人。见那人明明立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却仿佛站在云端一般，遗世独立，如画如仙，再把莫小风的形象拼接过去，画面直接从工笔山水跳到了儿童涂鸦，对比之惨烈，简直不忍猝睹。小九一阵恶寒，觉得自己恐怕是想太多了。 第二天，两家人早早就到了派出所，莫小风还额外带了个人过来。 这个人全程笑眯眯的，姓张，是一个摄影记者。他自称最近在给一个城市宣传片采风，来到这个小区的时候，看到一些孩子玩得天真无邪，忍不住就把这画面捕捉到了镜头里。哪知道一不留神，居然拍到了孩子摔下去的一幕。后来莫小风找到了他，他就义不容辞的出来作证。 整个事情巧得不能再巧，别说对方家长不信，连民警也是一脸怀疑。可是人家的记者证半点不假，拍出来的视频经过技术检验，也没有任何加工的痕迹。 视频里清清楚楚，孩子就是自己掉下去的，跟优优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对方家长一开始还大吵大嚷的，看了视频以后，就跟浸了水的炮仗一样，哑火了。许久才吃吃的说道：“可是我家的孩子确实说有人推他，你看视频里的样子，就好像被人推着他一样。” 认真研究过几遍视频的民警也说：“这孩子的姿势确实挺奇怪，不像是自己摔下去的。” “是吧？”对方家长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抬高了声音说道，“我家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谎……” 莫小风听他们把话题越引越远，咳了一声：“孩子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这是警察同志的事。我今天来是要个说法。”说着，把优优轻轻推到了跟前。 优优还记得前一天对方家长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神情怯怯的，一双小手紧紧抓住莫小风的手，不敢放开。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让他像这么小的孩子道歉，对方家长一时还有点儿拉不下脸来。 几个民警连忙打圆场： “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 “大家都是心疼孩子，昨天态度都急了点，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受了这么多惊吓，家长可得多做点工作，别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莫小风似笑非笑：“我就算做再多的工作，恐怕也比不上这位的一句话。” 很显然，这是个认死理的，这种和稀泥的调解方式，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于是所有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对方家长。对方家长的脸皮迅速涨红了，许久，才不太自然地道：“小朋友，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优优的大眼睛眨了眨，眼圈慢慢变红了，忽然转过身去，把小脸埋在莫小风的衣摆里，不停地揉蹭着。 莫小风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好了，没事儿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对方家长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立刻开车走了，活像有人在后面撵他似的。 倒是莫小风和那位热心市民张先生，不紧不慢并排走着。 张先生一边走一边抱怨：“这么大的太阳，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足的阴气又得消耗不少。” 莫小风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都给你记着呢，滚吧。” 话才一说完，就见张先生眼皮一翻，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是被莫小风一把扶住。 他一脸茫然：“我这是在哪里？” 四下打量，发现这是在警局门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悚然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莫小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先生，你忘了，你是特地来帮我小堂弟作证的。” 张先生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记忆仿佛隔了一层，不像是他亲身经历，倒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缺少了一份真实感。 莫小风笑容不变，又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多谢你了。” 这两下他分别拍进去两道符。第一张是驱邪符，张先生被鬼魂附体，虽然此刻小九已经离开了，但还有淡淡晦气留下，没有驱邪符他恐怕还要倒霉几天。第二张是祈福咒。张先生虽然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做了一回热心市民，但既是善事就有福报，这张祈福咒能助他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趋吉避凶。 送走了懵懂的张先生，莫小风拉着优优的小手，说道：“回家吧。” 优优却没有动，抬起一双大眼睛看向莫小风，说道：“哥哥，优优有话跟你说。” “说吧。”莫小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优优踮起脚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些，离莫小风更近一些。 看起来还是悄悄话。莫小风一笑，配合地半蹲下了身子。 他感到有股温热的气息凑过来，飞快地在自己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一个很羞涩的童音在耳边软软的说道：“谢谢哥哥。” 等莫小风反应过来，优优已经快步跑开了，跑出几步。又停下来冲他招手：“哥哥快点儿，我们回家。” 莫小风摸着被偷袭的脸颊，脸上的表情还有点难以置信，喃喃地道：“这小家伙，越来越没规矩了。”嘴里这么说，可是看着优优被阳光照得十分灿烂的小脸，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 这时，电话响了，里面传来顾源焦急的声音：“莫导，你赶紧来一趟吧，昨天晚上出事儿了！” 第33章 29 29 莫小风离开宾馆的时候， 在乔志源的房间里上上下下贴了20多张辟邪符，经过一个晚上，这些符烧掉了三张。 乔志源面如土色：“那个东西……那个幻灯片脸的怪物， 又出现在我梦里了！” 莫小风皱起眉， 看向一旁的顾源：“不是跟你说要整晚守着他吗？” “我是整晚守着他呀！”顾源表情可委屈了， “我这不都跟他睡一块儿了吗？” 为了便于保护， 他们住的是双人间，顾源睡在外手边， 乔志源睡里面。 “所以那东西来了你都没感觉到？” 顾源：“……”不承认疏忽的结果，好像就是暴露了自己的无能。 莫小风撇了撇嘴，不再理会顾源，转身问乔志源：“那东西到你梦里做什么？” “倒没干什么别的，就是一直在嚷， 五月初五，五月初五！”乔志源现在一听到这几个字就觉得头痛， 对即将到来的五月初五也越发感到恐惧。他拉住莫小风的衣摆，抖声说道：“莫导，你这几天能不能别离开？至少到五月初五之前别离开。我总觉得那天晚上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报酬什么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你尽管开口。” 莫小风这回没多说什么， 修道之人对因果终始看得很重，这件事情他既然已经插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再说了，如果乔志源真死在自己面前， 也挺膈应的。“你这几天也别到处跑了， 就留在宾馆里，方便我们保护你。” 乔志源一听， 赶紧点头。 顾源在一旁插嘴道：“对啊，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在宾馆呆着吧，兑奖什么的也不用着急，反正期限长着呢。可惜兑奖一定得要本人亲自去，要不然我就替你去了，没有中奖的命，沾个喜气也行啊。” 莫小风一愣：“兑什么奖？” “莫导还不知道，昨天晚上五色球开奖，咱们这位幸运的乔先生中了二等奖，好几十万呢，我要能中个末等奖就知足了。”虽然不是自己中奖，但是顾源仍说得兴高采烈，“”不过乔先生，你这个面相也真是奇了，大煞之中又带着大富之格，一万个人里也不准有一个。” “是吗？”乔志源摸着自己的脸，苦笑道，“我宁愿不要这什么大福，也别来大煞，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生就行了。” 莫小风正在检查贴在墙上的符咒，闻言忽道：“那好，你不要领奖了，把奖金捐出去。” 乔志源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确实应该捐出一部分回馈社会，而且我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还能积点福转个运什么的。” 莫小风强调：“不是一部分，是全部，而且要马上捐。” “马上？”乔志源又是一愣，吃吃地道，“可是我奖金还没领到手呢。” “那就别领了，你写一份授权书，连同彩票一起找快递寄到福彩中心，让他们帮你联系慈善机构。” 乔志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莫小风的吩咐做了。他现在急于保命，这笔横财没了也不觉得有多惋惜，反倒是顾源唉声叹气，十分心疼。 莫小风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横财运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得看你有没有那么硬的命格撑着。” 顾源这个人，你说他糊涂，偶尔又有精明的时候，隐约从莫小风的话音里嗅出了什么，赶忙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乔先生最近遇到的怪事，难道都跟他的财运有关？” 莫小风刚想说什么，眉头忽然一皱：“外面有动静。” 乔志源紧张地看向莫小风：“我没叫客房服务，也没叫外卖。” 莫小风冲顾源使了个眼色。顾源点了点头，快步抢到门口，身子一侧，贴到一边墙上。神情凝重，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随即他猛的拉开门，隐约看到门外立着的人影，二话不说就把黄纸往那人的脑门上一拍！ 紧接着，年轻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听声音还挺熟的。 “丽雯，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吗？”看清楚女孩的模样，乔志源赶紧抢上前。 程丽雯一把抓下额头上的符纸，狠狠瞪了顾源一眼，才对乔志源说道：“我不放心，到底是我把你叫来的，我得眼看着你平安无事才行。” “我这不是有莫导和这位顾、顾大师在吗？倒是你跟着我太危险了，还是先回家去吧。” 但是程丽雯完全不听劝告：“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住进这家酒店了，就在你隔壁。” “你这……哎！” 顾源悄悄挪到莫小风身边，低声道：“莫导，我好像看出点什么来了。” 莫小风板着脸：“地球人都看出来了。”随即轻轻摇头，“难怪……” 顾源问：“难怪啥？” 难怪当初像自己这么优秀的人去搭讪，这姑娘都不为所动，原来是早有意中人。这么一想，莫小风心里有几分释然。 眼见程丽雯态度坚决，而乔志源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她留在这里，莫小风终于插话了：“就让她留下吧，你们渊源太深，她现在的气运也受到你的影响，留在这里反而便于保护。” 他一发话，事情就成了定局。 莫小风看程丽雯喜形于色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点酸溜溜的，口中却道：“你看看你看看，程小姐昨晚上一定是担心你，担心得一晚没睡，你看这眼皮儿又红又肿的。”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下下。 程丽雯看了莫小风一眼，似笑非笑：“莫导，我一直挺好奇，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现在总算明白了。” 莫小风：“？” 顾源在一旁说道：“莫导，程小姐不是眼睛肿，而是化了桃花妆。这两年特别流行，我女朋友就特别爱画这个妆。” “你有女朋友？”莫小风在那一瞬间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全世界不会只剩他一条单身狗了吧？ 顾源仍然笑得天真无邪：“是啊，修真学院认识的，我们都交往好几年了。” 莫小风回忆自己在修真学院的人际圈子：男同学，男师父，以及……各位白胡子老前辈！ “不过那也没有莫导你厉害，年纪轻轻孩子都那么大了。” 莫小风咬牙道：“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是堂弟，我叔叔的儿子！” 顾源忙道：“对对，是堂弟。” 程丽雯也在一旁帮腔：“是堂弟，是堂弟。” 莫小风看着他们一脸“你不用说的很明白，我都懂”的表情，忽然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接下来的几天，莫小风把优优寄放在老林家里，日夜留在宾馆保护乔志源。这几天之中，每天贴在墙上的黄符都会有几张无缘无故的自燃，但莫小风很快就会画好，再重新补上。而那个幻灯片脸的怪物却再没出现过。 他们这回把房间换成了三人间，程丽雯仍然住在隔壁，每天晚上程丽雯都会过来，直到快睡觉了才走。 这天晚上，莫小风在楼道里跟优优通电话。自从他把优优寄放在老林家，这孩子每晚都要给他打一通电话。往往是优优在说，他在听。电话里的优优话似乎格外多，发音还不是很清楚，伊里哇啦说了一堆，莫小风往往只能听出个大概，于是一顿“嗯”“啊”之后，说一句“你该睡觉了”，优优才挂上电话，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总感觉这小家伙似乎更黏他了。 他推门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那三个人都围坐在一张床上，一脸兴奋地盯着电脑。一问才知道，原来某购物网站正在举行年终促销活动，为了增加活动热度还举办了抽奖，奖金颇为可观。 程丽雯正在劝说乔志源：“还是你来抽吧，我觉得你肯定能中大奖。” 乔志源有些犹豫，看了莫小风一眼，说道：“中奖又怎么样？还是得捐出去。” 顾源是属于爱凑热闹的那种人，看着别人中奖他也高兴：“就算你捐出去，那也是做善事，不仅给自己积福，也造福社会，别人还不一定捐呢。是吧，莫导？” 莫小风若有所思，见这三个人都在看着他，眼巴巴征询他的意见，于是点了点头：“抽吧。” 那三个人就像得了圣旨，一个兴致勃勃地抽，两个兴致勃勃地看。 结果不出所料，乔志源果然中了大奖，他征询莫小风的意见：“我要不要给他们打电话说捐赠的事？” 莫小风淡淡一笑：“不急。” 大约是觉得有两位天师在身边，乔志源这几天精神状态还不错，睡得也挺安稳，往往沾床不多久就进入了黑甜乡。 不过这一次他觉得有点不对，周围笼罩的黑暗让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停留了几秒，再次睁开，这回已经能隐约看见周围的情形。然后他就看见了黑暗当中那一小块一小块的白色。 墓碑，他又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与此同时，他的肩膀一疼，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抽了一记。他忍痛转身，果然那张幻灯片脸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幻灯片脸上仍然闪过一张张脸孔，每一张脸孔上都写着愤怒。那怪物手里拿着一支拐杖，劈头盖脸往乔志源的身上招呼，嘴里还不停喝着：“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五月初五马上就到了！” 虽然知道是梦里，可拐杖打在身上却是火辣辣的疼。大约是被怪物入梦的次数多了，有了抗体，乔志源这回居然没有吓到脚软。他一只手护住头脸，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另一只手则弯着手肘，抵挡着从不同角度袭来的拐杖。 当又一记拐杖敲向他的小臂时，他突然反手一抓，把那拐杖头抓在了手里！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得手，愣了一下，忽然双手握住拐杖，用力一扯。 幻灯片脸的怪物被他一下子扯倒在地。 这个一直骚扰他，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的怪物居然这么弱！乔志源自己都惊了。他定了定神，把拐杖抵在怪物的胸前，喝道：“你为什么一直骚扰我？你老喊着五月初五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怪物似乎摔得还不轻，喘着气，抬起头看着乔志源，正想说些什么，却猛然一抬头，望天上看去。 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黑色天幕，似乎被人撕破了一个口子，一只巨大的手从裂缝中探出，向他们头顶方向压了下来！ 乔志源吓得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刚叫了一声：“什么鬼！”就见那只大手伸出三根手指，精准无误地拎起了怪物！ 第34章 30 28 乔志源大叫一声， 猛然坐起。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莫小风和顾源正站在他的床前。 “我又梦见……” 话刚说了一半， 就被顾源打断：“你又梦见这个玩意儿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指着莫小风的手。莫小风左手上翻， 仿佛在托着什么东西。可是乔志源看过去， 却只看到一团空气。 眼见乔志源一脸茫然，顾源一拍脑袋：“对了， 你看不见。”在身上翻了翻，翻出一小瓶喷雾来，二话不说就朝乔志源的脸上喷过去。 乔志源躲闪不及，被喷个正着，就觉得眼中一阵沙疼， 忍不住叫道：“你干什么！” “帮你开开眼。正宗牛眼泪喷雾，从临死的老黄牛眼睛里取出来， 纯天然无加工。” 最初的不适过去之后，乔志源再次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对劲儿了。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空间却仿佛扩大了一倍， 带着一种渺远的感觉。他把目光投向莫小风的手中， 只见那上面趴着一团黑影。 黑影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露出一张变幻无定的脸孔。 “就是他！就是他！”乔志源兴奋地一跃而起，忘记了周围异状带给他的惊讶，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大师， 你赶紧收了它！” 怪物听见他的话，脸上的神情愤怒极了， 张牙舞爪想往这边扑，可是莫小风的手上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囚笼，让他动弹不得。 顾源说道：“收你祖宗？这样不好吧。” 乔志源一愣：“顾大师，你刚才喷了我一脸牛眼泪，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还骂人呢？” 顾源一脸茫然：“我骂人？” 莫小风忍住笑：“他没有骂人，现在在我手上的，就是你们乔家的祖先之灵。” 中国人对于祖先有一种特殊的崇拜之情。盛大的祭祖仪式，供奉先人牌位，种种举动都是为了求得祖先的保佑。但事实上，人死之后除非化为游魂野鬼，否则马上就会进入地府，再重新投入轮回之中。所以所谓的“祖先之灵”，不过是先人留下的一点护佑家族的执念，被后人日夜供奉之后开始有了灵识。但这股灵识往往极其微弱，起不到太大作用。 “你们乔家在当地一定是个大家族吧？” 因为是大家族，重视家族的延续与祭祀，经过数代的积累之后，一点点的灵识汇聚在一起，才形成了这么一个守护之灵。也正因为是个聚合之体，所以它的脸孔才会不断变化，就像一盘大杂烩一样。 听完莫小风的解释，乔志源大着胆子去看那怪物，不，这回得叫祖宗了：“现在认真一瞧，好像确实有我们乔家人的特征。可是它为什么要害我呢？” 莫小风眉峰一挑：“谁说它害你了，没有它，你恐怕都活不到现在。远的不说，就说这趟B市之行，你临时改签了机票，那你知道原本那架直达的飞机怎么样了？” 乔志源一愣，拿出手机迅速搜索起来，输入飞机班次之后，一则飞机失事迫降的消息迅速出现在搜索栏下第一条。 “5死12伤，如果你坐的是那架飞机，死亡名单肯定得多你一个。” 乔志源想象那情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吃吃地问：“可是，我后来遇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又是怎么回事儿？” “肯定不是它，它的灵体太弱，入个梦吓唬吓唬人还行，其他就做不到了。不过它应该知道事情的原委。”莫小风说着捏了一个指诀，口中默念了几句，原本趴在他手上的祖灵突然站了起来。 顾源正想发问，就见这个小老头忽然凌空一个翻身，跳到了乔志源跟前，抡起拐杖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这里说的“劈头盖脸”，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劈头盖脸”。因为这个小老头现在实在太小了，整个身体也只有乔志源的半张脸大，小拐棍更像一根牙签，打人不疼，倒是偶尔戳着脸跟针扎似的。 乔志源乖乖站在那里，这回没敢去抓它的拐杖。大概是家族留下来的传统，他对祖先还是有着本能的敬畏，反正也不疼，愿意打就打吧。不过这小老头身上寒气逼人，拐杖抽过来携着阵阵阴风，他鼻头一痒，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啾！” 小老头被这股“劲风”一吹，向后连翻了六七个跟头，在贴上墙之前，被顾源伸手接住了，趴在他手上直喘气儿。 莫小风忍不住劝道：“大爷，意思意思就得了。反正他也不疼，回头你再累出个好歹。” 小老头哼哼唧唧爬起来，愤愤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总要借分‘身来向这个不肖子孙示警，耗费了许多灵力，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莫小风一听话头儿到了，连忙问道：“大爷，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你这个不肖子孙啊？” 祖灵兀自气哼哼的，瞪了乔志源一眼：“问他！没出息的东西，要不是看在他是乔家嫡传的血脉，我才不这么着急救他。” 乔志源一脸茫然：“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小风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乔先生身上的厄运和他的财运是关联在一起的，对不对？” 祖灵重重哼了一声：“自古以来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道理，人的运数几何，那都是上天注定的。我们乔家的祖辈，哪一个不是靠着自己双手拼出来的家业，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也能塌塌实实以尽天年。哪像你这个小子急功近利，用命数换运数！”说完，将拐杖重重一顿。 顾源忙道：“您悠着点，这是我的手掌心。” 乔志源更加茫然：“我没有拿命数换运数啊！莫导，顾大师，说出来你们别生气，我之前是不信你们这些大师的，觉得就是江湖骗子，街上遇到算命的我都躲着走。” 祖灵两眼一瞪：“还嘴硬！两年前，也就大约这个时候，你干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乔志源拍着后脑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莫小风淡淡地说道：“其实现在修真界也在与时俱进，除了传统的设坛做法、符咒驱邪之外，有时候也会利用手机、电脑这种电子设备。” 一句话给乔志源打开了新思路：“难道是那个……” 那是他创业最艰难的一段时期，眼看着公司就要关门大吉，对自我的怀疑也到达了顶点。无事可干的时候，他就泡在网络的论坛上，借助发帖回帖来宣泄自己对这个社会的不满。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张帖子，标题是“如果用1000万换你十年的寿命，你愿不愿意”。 那时候他已经是一穷二白，缺钱缺到眼红，立刻就回复说“愿意”。很快他就收到了一个站短，有人发给他一个链接网址。 他打开网址之后，发现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论坛，里面注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几万人。他注册以后，立刻就有人跟他私信联系，接着，签了一份奇怪的合约。 “用1000万换十年寿命的合约？” 乔志源苦着脸道：“我那个时候已经倒霉透顶，心里就想着十年寿命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这么窝囊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再说了，那不就是网上大家打嘴炮吗？虽然弄得挺正式，我就以为是新鲜的玩法，根本就没当真。” 莫小风皱起眉头：“可是从那以后，你确实就转了运。不仅公司运转越来越好，偏财运更是爆棚，你就从来没觉得不对吗？” “我以为是我霉运走到了头，否极泰来了。” 祖灵气得小拐棍儿一阵乱敲：“糊涂！糊涂！只顾心存侥幸，不知大祸将至！” 顾源忙道：“大爷，消消气儿，这是我的手。” 莫小风说：“你这两年如果赚了3000万，寿命就会缩短30年，假设你的寿数是70岁，现在40岁恐怕就要凉了。” 乔志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这两年可不止赚了3000万：“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注册的时候用的都是假身份，我以为就是闹着玩玩……莫导，我现在该怎么办？” 莫小风想了想：“先把那个网站找出来吧。” 顾源插嘴道：“没错，逆天改运是明令禁止的禁术，何况这些人根本就是以改命为借口搜集人命，一定得找出他们的黑窝点，一网打尽。” 当下乔志源就打开手机搜索网站，结果搜了一圈没找到：“这个是不是用PC端才可以？我当初是用电脑登录的。” 乔志源来的时候带了一部手提电脑，被程丽雯拿去看网剧了。他们又连夜把程丽雯从隔壁叫了过来。 程丽雯穿的是短袖家居服，一进门先打了个哆嗦：“你们这屋里空调怎么这么低呀？” 其实不是空调，而是祖灵的阴气让整间屋子阴冷逼人，但是程丽雯没开眼，也看不到这个诡异的小老头。 莫小风拿出一张辟邪符来，以一种冷艳高贵的姿态递给程丽雯，说道：“这张符你贴在身上，立刻就不会觉得冷了。” 程丽雯看了那张符半晌，默默接过乔志源递过来的夹克。 莫小风：“……” 顾源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让人家大姑娘跟僵尸一样在身上贴符，莫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被莫小风闲闲地瞥了一眼，脊梁沟一阵发凉，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辟邪符，道：“她不要，我要。” 那边，乔志源已经打开笔记本查找以前的记录，可是链接打开，显示的是域名错误：“奇怪，是这个域名没错啊。” 莫小风沉吟道：“也许是被人下了禁制，只有符合条件的人，才能打开这个网页。” “我能符合什么条件呢？”乔志源仔细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我那时候特别倒霉。” “所以说必须得有一个霉星罩顶的人，才能打开这个网页。”顾源往几人头上挨个看去，说道，“咱们这里没有这样的倒霉蛋。” 莫小风悠悠地道：“没有可以造啊，一张霉运符就能搞定。” 顾源恍然大悟：“对呀，可以用霉运符！但是这张符贴在谁身上呢？” 莫小风微笑的看着他。 顾源：“……”他只不过多了一句嘴，要不要这样啊！ 第35章 31 31 符咒是否灵验， 跟画符人自身的道行有最直接的关联。经过莫小风手中画出的霉运符，其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后半夜睡到了一半，先是电蚊香出了故障， 触动了烟感探测器， 消防喷淋喷了顾源一身一脸。而神奇之处在于， 另外两个人完全没有被波及。 重新换好被褥， 才躺下，咔嚓一声， 床榻了。酒店工作人员给顾源换房的时候，都对他的体型莫名关注。 第二天一早下楼吃早餐，刚出电梯就被门夹了；乖乖坐在餐桌上，要不是一旁的莫小风眼疾手快，整盆热粥就得扣在他身上；想说吃个鸡蛋压压惊， 结果还被噎着了，两眼一翻， 差点撒手人寰……以至于顾源在回房之前，身后亦步亦趋跟了四个工作人员，就怕这个倒霉蛋一不小心，死在酒店里。 程丽雯感叹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人要倒霉， 喝凉水都塞牙‘了。” 顾源苦着脸问莫小风：“莫导， 我这个霉气应该攒够了吧？” 确实，他现在的头顶上仿佛罩了一口黑锅。 “打开网页试试。” 顾源输入网址，回车，一个页面立刻弹了出来。 整个页面的背景是黑色的， 正中间的部分是一只怪兽， 外形似虎如牛，身上钢锥一般的毛发根根竖起。张着血盆大口， 而那口中有一扇门。 顾源就坐在电脑前，离得最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什么鬼！” “穷奇。”莫小风皱起眉，“《山海经》里说它知人言语，善于蛊惑人心。” 屏幕上的怪兽并不会动，可是它那双眼睛却十分诡异，四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每个人都觉得它的眼睛似乎在盯着自己。 程丽雯第一个受不了别开脸，说道：“这页面太诡异了，如果是我，绝对不会点进去。” 乔志源苦笑：“我那时候就以为是个猎奇网站。” 顾源的鼠标在怪兽嘴里的那扇门上一点，进入了论坛页面，这个页面虽然仍是墨黑的底色，看起来就正常多了。但是想要点入任何板块，都会弹出对话框，要求注册。 “我要不要用个假名注册进去？” “不行。”莫小风摇头，“乔先生也是用了假的身份信息，仍然被契约绑定了，以这个网站的规模来看，背后一定有极强的力量在支撑，你冒冒失失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那怎么办？” “请求支援呀。”莫小风一拍顾源的肩膀，“把这事上报给你们所长，让他来处理。” 顾源挠挠头：“可是我们所长说他的天劫快到了，正在闭关呢。” “那就报告副所长。” 顾源脸红了红，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整个霞西路妖管派出所，只有所长和我两个人。” “……” 莫小风知道现在修真界公务员紧张，但万万没想到居然紧张到这个地步，也难怪顾源这个还在实习期的毛头小子已经单独出来办案了。“那就往总部打报告，事关重大，他们不会不管。” 又转头对乔志源说道：“乔先生，我不方便问你这两年赚了多少钱，如果1000万抵十年寿数，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留下的时日应该已经不多了。” 乔志源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一层，但是从莫小风的嘴里说出来，就几乎等于判了他的死刑，他又慌又怕：“那怎么办？我不想现在就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莫导，我可以不要那些钱，我现在就去做慈善把钱都捐出去，事情会不会有一些转机？ 莫小风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个网站设立的目的应该就是获取人的命数，契约已经成立，哪是说反悔就能反悔的？两天之后就是端午节，端午日又被称为九毒日之首，伤身损气，是你元气最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取走你的性命。”这也就是为什么祖灵入梦，一再强调“五月初五”这个日子。 乔志源面如土色，颓然坐倒：“我就这么完了？”自以为生命还长的时候，总喜欢尽情挥霍，直到看到了那条路的尽头，蓦然回首，才后悔自己以前为何如此奢侈。 “志源……”程丽雯握住他的手臂，想劝两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求助地看向莫小风，“莫导，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程丽雯是个漂亮姑娘，蹙起眉尖儿，可怜巴巴哀求的样子尤其动人，看得顾源一阵不忍心：“你们放心吧，大家也算认识一场，莫导不会坐视不管的。” 莫小风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替我做决定？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管？” 顾源一呆：“莫导，你不打算管？” 乔程两人立刻紧张地看着莫小风。尤其程丽雯，眼睛红红的，感觉快要哭了。 莫小风又道：“我说不管了吗？” “那你……” 莫小风板着脸，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我既然答应了这十天之内保护你们的安全，就不会反悔。” 一句话出口，另外三人都是长长吁了一口气。激动过后，乔志源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程丽雯的手，连忙松开了。两人的脸都有些发红。 这场面简直就是在虐狗啊，莫小风咳了一声，转身进了洗手间。 顾源凑到乔程两人跟前，神色之间不无得意，低声说道：“我就跟你们说过，莫导这个人，嘴里虽然总说不要不要的，但是只要你脸皮够厚，多磨几下，他早晚会答应。这就是网上常说的那个’口嫌体正直‘。” “顾大师，你懂的还挺多。”程丽雯忍住笑，偷偷往洗手间方向看了一眼，由衷地说道，“我知道莫导其实是个热心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帮我。” 正是当初莫小风毫无条件地施以援手，才坚定了她对他的信心。 眼见莫小风从洗手间里出来，顾源连忙凑过去，讨好地说道：“莫导，网页咱们也进去了，你看我这霉运符是不是该解了？” 莫小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不要。” “唉？” 莫小风接着又补充：“我不光是嘴里说不要，心里也是想着不要，就算你脸皮再厚再怎么磨，还是不要。” 顾源：“……”为什么你耳朵这么好使？ 到端午节这一天，莫小风的辟邪符已经自燃了20多张，他神色凝重地问顾源：“你到底把情况跟妖管所说清楚没有？” “说了呀，他们说会立刻派人来增援。” 莫小风哼了一声：“立刻？妖管所的总部就在B市，就算是只蜗牛也爬过来了。” 他看向窗外，见天空中阳气虽盛，但市场、生活区等人烟稠密之处，一股股黑色的毒煞之气却在四处流窜。随着太阳的落山，渐渐有一种压制不住的趋势。可以想象，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毒煞之气反噬，情形又该是多么凶险。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优优。这个时候老林应该带着他在外面玩儿吧？不知道吃没吃粽子。对了，那么小的孩子可以吃粽子吗？ 顾源在一旁问：“莫导，你在想什么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 莫小风一愣：“我笑了？” 正在说话间，就听见外面门铃响，他们叫的外卖来了。好歹也是过节，就算窝在旅馆里也不能太亏待自己。除了丰盛的饭菜，他们还特别叫了粽子，增加点节日氛围。 顾源接过袋子，嘿嘿直笑：“呵，好大一包！” 他把手探进袋子里，脸色忽然变了，全身一颤，飞快地把袋子甩到地上，大叫一声：“蛇呀！” 袋子落在地上，口就松开了，几个三角脑袋吐着红信从里面钻了出来。 不仅是蛇，而且是毒蛇！ 程丽雯吓得声音都变了，跳到床上。乔志源挡在她跟前，也是瑟瑟发抖。 莫小风手指在空中疾画，口中喝道：“五月端午，天师驱毒，蚊蝇归天，蛇虫入地府。验！” 原本在地上爬动的毒蛇身形忽然顿了顿，随即左右摆动了几下脑袋，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抖落下去，紧接着又动了起来。 这一次爬得更快了！ 顾源骇然道：“这是什么蛇？驱四害咒对他们不起作用！” 莫小风沉声道：“肯定是有法力加持过了。” 乔志源抖声道：“那怎么办？咱们跑吧！” “对方的目的恐怕就是要把咱们引出这间屋子，一旦离开我布下的阵法，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莫小风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导游棒，在蛇头上轻轻一点，那条蛇便倒地不起。 程丽雯忽然一声尖叫：“小心身后！” 一条蛇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柜子上，飞落下来，缠上了莫小风的脖子。莫小风转过头，正对上一张撑开180度的大嘴，隐约还能看到两颗带钩的蛇牙！ 作者有话要说： 网上搜的驱蛇虫咒，稍微改了一下 第36章 32 32 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莫小风全身僵硬，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 他避无可避！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条蛇张着大嘴停在了半空， 就好像有人在它嘴里塞了一根绳子， 硬生生从后面将它拉住了。 莫小风不及多想，伸手抓住蛇身， 一把将蛇扯在了地上。 那条蛇在地上翻了一个身，然后将上半身高高翘起，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接着，原本散布在屋子各处的蛇往那条蛇的身边爬过去。有一条蛇经过乔志源的脚边， 吓得他一脚踩上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脱。 顾源叫道：“遭了， 它们这是要组团攻击！” 只见几条蛇爬到原先那条蛇跟前，也学着它的样子，奋力挺起上身，张开嘴嘶嘶地叫。 顾源又叫：“莫导， 它们都冲着你叫呢， 是不是刚才你打伤了它们的同伴，它们要报仇？” 莫小风不说话，握紧导游棒的手上全是冷汗。他也不知道这些蛇打算做什么，更不敢贸然出手， 就怕导游棒放倒了一条， 立刻就有七八条向他扑过来。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条蛇收起了信子，蛇头同时往下一沉， 然后再抬起来，那个样子，就像是个人在颔首致意一样。 接着，它们三三两两，非常有秩序往窗户的方向爬了过去。 这情形诡异极了，四个人看得头皮发麻，谁也不敢说话，不敢动。 等这些蛇爬到墙根，莫小风忽然对就近的顾源说道：“快把窗户打开！” 顾源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往前蹭了几步，猛地一把拉开窗户，又快速地退开。 四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蛇爬上了窗台，爬过了窗框，爬出了窗外。 这回不等莫小风吩咐，顾源已经抢上一步，关上了窗户。 当窗把手拧下的那一刻，四个人压抑已久的呼吸这才喷发出来。 程丽雯两脚发软，坐倒在床上，不安地说道：“它们、它们都走了吗？不会还有一两条留下吧？” “应该都走了吧。”乔志源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是很虚。三个男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动了起来。扒床底的扒床底，开柜子的开柜子，抖床单的抖床单，生怕还留下一条漏网之蛇。 直到确信屋里再没有蛇了，这颗悬了一半的心才终于完完全全落下，三个大男人就近坐倒，宛如经历了一场大战。 程丽雯忽然想到了什么，尖叫一声，从床上跳到沙发上。 “怎么回事儿？”大伙儿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程丽雯抖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刚才蛇爬过，好恶心！” “我还当又有蛇了呢！”顾源松了口气，随即抱怨起来，“程小姐，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我都快吓得心脏衰弱了。” 程丽雯红着脸，讷讷说道：“对不起，我是真怕蛇。” 乔志源在一旁安慰她：“我打电话叫客房，换床被褥来。” “不行。”莫小风忽然开口，“刚才叫外卖，结果送来一袋子蛇，谁知道这回来的又是人是鬼。” 他这么一说，乔志源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提了。 顾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似乎在思考一个很有难度的问题：“为什么那条蛇明明都快咬到莫导了，忽然又停了嘴？” 莫小风没好气的说道：“你希望我被它咬啊？” “当然不是。”顾源赶紧澄清，“莫导，你身上是不是准备了驱蛇药，像什么雄黄石灰粉之类的？” 莫小风摆摆手：“谁没事身上带那些。”那条蛇突然放弃了攻击，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几条蛇，修真学院虽在山里，但蛇虫猛兽不敢靠近。 程丽雯小心翼翼加入了讨论：“那些蛇会不会是通灵的蛇呀？” 见所有的目光都望向自己，程丽雯咽了咽口水：“你们这些灵异界的事我也不太懂，我要是说得异想天开了，你们别笑话我……你们不觉得这些蛇，就好像有人性一样吗？特别是它们最后集体点头，就好像在对莫导你行礼一样。” 乔志源在一旁附和：“我也有这种感觉。还有它们一起撤离的时候，太整齐了。” 莫小风说道：“想法是挺有趣的，但是这些蛇明显没有开过灵智。”他当灵界导游这些年，接了那么多团，也没有遇到一条蛇精。据说蛇精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十分稀少的，大约是很多年前曾经遇过一场大劫。 “哦。”程丽雯失望地应了一声。 顾源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听说蛇的嗅觉是很灵敏的，那条蛇都已经缠在莫导的脖子上，有没有可能在莫导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然后忽然发现这个人不能攻击，所以决定撤退？看它们最后的动作，像不像在说，哎呀大哥，不好意思，我们找错人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学着蛇的样子吐着舌头点着头，生动又滑稽，程丽雯和乔志源都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三个人一起把目光投向莫小风，顾源说道：“莫导，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莫小风沉着脸：“不该问。” 顾源道：“哦，好吧。” 莫小风看向乔志源：“今天这波攻击，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策划，他们是处心积虑要在今天要你的命。” 乔志源心头一紧：“那怎么办？” “今晚大家都别睡了，加紧戒备，程小姐也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凑合一宿。” 乔程二人连忙点头。 顾源欲言又止。 莫小风看他：“你还有什么话吗？” “我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想问。”顾源把心一横，拿出作死的精神来，“莫导，你爸爸这一边肯定是姓莫错不了，你妈妈那边是不是姓白，也有可能她是姓许……” “滚！” 说是守夜，但生物钟这个东西并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后半夜的时候，靠在床头的乔志源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老做梦，也记不清是梦见了什么，就记得好像过了一道什么门，脚下忽然一空，失重的感觉让他悚然一惊，一下子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灯还是开着，床上乱七八糟散落着扑克。他们本来是打算玩扑克牌耗通宵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睡着了。 莫小风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头歪向一边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顾源上半身躺在他自己的床上，两只脚还搭在乔志源的床上，保持着这种十分高难度的姿势睡着了；而程丽雯则是跑到另一张空床上睡得正香。 乔志源想想还是决定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有什么状况再把人叫醒也不迟。他揉着凌乱的头发，起身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乔志源愣住了。在他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接一个的房间。 他明明是从洗手间出来，怎么会来到了客房外面？乔志源转过头，想确认一下自己出来的洗手间，结果发现背后是一堵墙。 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难道他是睡糊涂了，一不留神走出了房门？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啪的一声，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乔志源一惊转身，见一个漂亮女孩站在他的身后：“志源，你怎么跑出来了？莫导不是说过外面危险，不能随便出来吗？赶紧跟我回去。”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孩是程丽雯，乔志源放松下来。 程丽雯带他走到一扇门前，上面的房间号写着3404——他们的房间。程丽雯往旁边一让，示意他开门：“快进去吧。” “好。”乔志源拉动门把手，把门打开了一道缝。他手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旅馆的房间一般只有从里面才能直接打开，从外面开则需要房卡。 “怎么了？进去啊！”一旁的程丽雯不耐烦了，伸手去推他。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乔志源的时候，乔志源快速地转过身，后退了一步。 程丽雯笑容一僵：“你怎么了？” 乔志源缓缓地说：“你身上，没有味道。” 虽然是一起窝在宾馆里，但可能是因为在心上人面前，程丽雯仍然非常注意仪表，每天都要化妆，还要喷上香水。今天她喷的是淡淡的茉莉味的香水，清爽又好闻，让乔志源印象深刻。 “啊，被你发现了。”程丽雯格格一笑。笑声中，她的双手、头发，甚至裙子，都变成了火蛇一样的黑色触手，张牙舞爪地向乔志源扑了过去。 程丽雯此刻已经化身成一个黑色的怪物，它箍住乔志源的脖子和手腕，将他往门的另一边拉过去。 乔志源大叫：“莫导，救我！” 第37章 33 33 一道白光闪过， 黑色的触手被切断。有人抓住乔志源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扯。乔志源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 莫小风冲了上去， 飞起一脚， 将那张黑色的怪物踢出门外， 随即用身子顶住了门。 门没有关严，黑色的触手从门缝中探进来， 像一条条又黑又粗的章鱼腿，看着怪恶心的。 “顾源，符！” 顾源立刻掏出几张符，贴在了门上。 说也奇怪，符贴到门上的同时， 章鱼腿好似被火燎了一样，“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顾源喘着气， 叉腰看乔志源：“乔先生，你怎么回事儿？莫导不是说了不能开门吗？” “我……”乔志源惊魂方定，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窗户那边响起了“啪啪”的声音。莫小风皱了皱眉， 快步走过去拉开窗帘， 但见窗外一片泼墨一般的黑色，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听见窗棱被不知名的力量撞击所发出的声音。 程丽雯悚然道：“什么东西在拍窗户？窗户会不会给它拍碎？” 顾源又拿出几张符，利落地贴在窗子上。 贴上符之后， 窗户的动静明显小了下来， 但仍能看到窗框在微微颤抖。连顾源都忍不住有些担心：“好强的力量，这些符会不会压不住？” “暂时应该还能撑一会。”莫小风看向面如土色的乔志源， “夏天天亮的早，只要能够拖到寅时，乔先生这一劫就算过了。” 房门和窗户都在微微颤动，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响动，既像是狂风在呼啸，又像是人在愤怒时发出的嘶吼。 乔志源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床边。程丽雯默不作声地挨着他身边坐下。 顾源一会儿看门，一会看窗，一颗脑袋摇晃得像个拨浪鼓，四个人里面数他最忙叨：“外面好像没动静了，是不是他们放弃了？” 确实，门窗都不再动了，呼啸声也不知何时消失，然而莫小风的脸色却越发凝重：“不好！” 话音刚落，就见墙上、门上、窗上，几十张辟邪符自动燃烧起来！ 接着，“嘶拉”一声响，里里外外的灯同时灭掉，留下一片黑暗。 乔志源一惊之下站了起来，他听见黑暗当中有人在叫他： “乔志源，乔志源！” “是谁？” “我是来接你的。” 黑暗当中出现了一点光，朦朦胧胧十分昏暗，就好像有人把黑纱罩的手电筒上。那光晕在渐渐的扩大，逐渐大到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光圈，而光圈之中是比周围更黑的黑暗。 “走吧，走过那扇门，你就会融化在黑暗当中。你将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不会焦虑，不会患得患失，更不会恐惧……走吧。” 仿佛受到了蛊惑一样，乔志源迈开脚步，向那一圈光晕走过去。 “不要！”莫小风急忙去拉他的手臂。可是乔志源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随手一甩，就把莫小风甩到了一边。 顾源扑上去抱住乔志源，被他双臂一震弹开了，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莫小风导游棒一挥，一道白光刺向光圈之中的黑洞，然而乔志源就好像背后长眼，踏上一步挡在跟前，吓得莫小风连忙收起这道剑光，险些被自己的灵力反噬。 “志源！”眼见乔志源离那扇门越来越近，程丽雯忽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了他。 一模一样的姿势，顾源转过头不忍心看。自己这体格都给摔了半天爬不起来，这个娇娇弱弱的程小姐非得骨折不可。 程丽雯死死抱住乔志源，说道：“毕业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说要回家创业，我就放你走了。这回，老天让我们又见面，我说什么也不放手！” 乔志源全身一震，抬起的脚步，又落了下来。 “抱着他别动！”莫小风边说边冲了上去，掏出一张符贴在乔志源身上，随即把两人往边上一推。 与此同时，黑洞中伸出几只触手，分别卷住了莫小风的脖子、手腕、脚踝，将他往洞里拖去。 “莫导！”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旅馆的门轰然倒地，一个人影从顾源身上跃过去，唰唰几剑，将缠住莫小风的黑色触手一一斩断！ “好险！”顾源拍拍胸脯，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来人的脸，“陆……小师叔？” 来的居然还是个熟人——小师叔，陆星亭！ “怎么是你？”莫小风的表情就好像吞了一颗苍蝇。 陆星亭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怎么哪儿都有你！” “你就是妖管所总部的增援？你们总部怎么这么不靠谱？” “你不是导游吗？怎么又干起除魔捉妖的行当来了？你的捉妖证给我看看。” “又来了一个，真麻烦！”黑洞当中气流翻滚，传出一个空洞的声音，仔细听，似乎还带着隐隐的回声，“没关系，来一个我收拾一个。” 然而没有人理它。莫小风的注意力全在陆星亭身上：“我兼职做保镖不行吗？没人规定保镖也要捉妖证。” 陆星亭哼了一声：“钻法令漏洞。” “错了，我这叫填补法令空缺。就凭你们妖管所蜗牛一样的办事效率，民众的生命根本无法保障。” 陆星亭冷笑：“刚才是谁差点被拖进去？” “我这是深入虎穴，没有你捣乱，我早就将这怪物拿下了！” “无知小辈，本座面前，还敢口出狂言！”空洞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怒意，无数的黑色触手再一次张狂舞动起来。 莫小风的导游棒挥出去，一下子砍断了三条触手：“看见了吧，小菜一碟，你就是多管闲事。” 陆星亭阴沉着脸，掌中剑奋力一扫，五条。 莫小风见状，哼哼两声，导游棒挥出的时候，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咒，白光比先前更胜一倍，八条。 陆星亭始终冷着脸，也不多说，掌中剑化作一条白虹飞掠而去。 有他们两个在前面挡着，后面的人完全不受波及。特别是顾源，煞有兴致的看起了戏，还不停地汇报战况。 “九条，小师叔这一剑厉害，莫导加油！” “十一条，莫导又创新了记录，小师叔雄起呀！” 大概是太聒噪了，引得莫小风和陆星亭一起怒目而视：“闭嘴！” 这两人虽然斗着气，却也都感觉到砍断触手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一条触手被砍断，又有新的生长出来，这样下去，恐怕是他们两个先被耗尽的力气。 莫小风道：“这样下去不行。” 陆星亭皱眉：“可是腾不开手。” 两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顾源身上。顾源被他们看得一惊，身子不自觉缩了缩：“怎么了。” “你的桃木剑呢？” 顾源连忙将桃木剑拿了出来、他修为不够，尚未练成掌中剑，只能借助神木之力来增加出招的威力。 “我们对付这些触手，你把桃木剑对着中间这个黑洞，狠狠砍过去。” 顾源愣了一下：“我、我不行吧？” 陆星亭眉头一皱：“少啰嗦。”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顾源，将他往前一带。 顾源踉跄着上前，又被莫小风在背后狠狠一推：“去吧！”堪堪被送到黑洞跟前。 眼见黑洞当中气流翻滚，好像一张大嘴随时要将自己吞噬，顾源把心一横，桃木剑狠狠地往黑洞正中心插了进去！ 黑云缓缓飘散，被遮住已久的月亮终于挣脱出来，重新将白练般的月华投向四方，照在大地上，照在楼群当中，照在远处的群山之上。 然而有一座山峰，却终年被云雾笼罩，白日之绚烂，月华之瑰丽，似乎都与它无关。 在这山峰之上，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山风掀起了他的斗篷，而他的面貌，却仍然像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雾气当中。 在他的手中托着一团黑色的火焰，那火焰跳动着，有时蜷成微弱的一团，有时又猛的蹿起老高。 忽然，“啪”的一声，火焰再一次暴涨之后，消失了。 “失败了？”那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随即又转为怒意，“真是没用。” “普通人的命数而已，对复兴大业作用有限，不用管他。”一个略带懒散的声音说道。 在这黑影的身后，不知何时又多出一道黑影。同款的黑色披风随风飞舞，露出了他的双手：一条黑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则在轻轻抚摸着黑蛇那光滑黏腻的身子，好像那是他疼爱的孩子。“我冷血的朋友，告诉我一个有趣的消息。”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平静之下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兴奋。这股兴奋之情透过他的气息传达出来，连周围飘转的黑雾都跟着微微颤抖。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找到他了。” 第38章 34 34 端午小长假的最后一天， 莫小风在机场送走了乔志源。他的大劫已过，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之前靠转运积累的财富都捐给慈善机构， 为自己广积善缘， 根除魔障。 乔志源问莫小风， 他的公司是不是也需要转卖出去？ 莫小风摇头：“不必， 公司经营成功，也有你个人的心血在内。只不过以后接活儿就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 可能要经过一段惨淡经营。” “这个结果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多了。”乔志源松了一口气，“我之前走了捷径，如今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重新出发了。”做错之后居然还能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运呢？ 莫小风这边把该注意的事项叮嘱完，轮到程丽雯话别， 气氛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莫小风没开天眼，都能看到痴男怨女之间那噼里啪啦闪过的电流。 “过一阵子我就去A城看你。”程丽雯说。她其实已经开始在网上搜索招聘信息，看看A城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但事情有眉目之前，她并不打算告诉乔志源。 乔志源叹了口气：“可惜我马上就要变得一穷二白了， 可能到时候连好好招待你都做不到。” 程丽雯抬起手， 把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轻轻一笑：“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也是一穷二白吗？”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爱情的酸腐味儿让莫小风牙根都快倒了。 他终于意识到， 自己作为一颗电灯泡过分明亮了， 于是默默退到一边。心里酸溜溜地想着，不就是谈恋爱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有优优呢。 于是掏出手机给老林打了个电话，告诉老林自己这趟活儿已经结束了，今天会早点回去接优优。末了问：“优优干嘛呢？” 明明是在讲电话，老林还是习惯地一努嘴儿：“喏，拿着小铲子在树底下挖土玩儿呢。” 莫小风嘿了一声：“这么大的小孩都喜欢玩土。林叔，你可别嫌他脏。” “哪能啊，优优这么乖，回头让你婶给他洗洗，又是白白胖胖一大小子……你说这小孩还真有意思，一个人在那挖土，还自言自语的。”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老林就很少带优优往孩子多的地方挤了。毕竟这是帮人家带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最近不知为什么，听说小区里面小孩之间纠纷特别多，好几家因为这个闹得不愉快。 莫小风哈哈一笑：“小孩是这样的，有时候喜欢自说自话。我小时候一个人能整出一个海陆空三军大战。” 老林也跟着笑了，笑完又问：“要不要优优听电话呀？” “别，让他玩儿吧，回头我给他一个惊喜。” 老林说道：“他要知道你今天会来接他，肯定特别高兴。” 又交代了两句，莫小风收了电话，再看那边难舍难分的两人，心里就舒服多了，隐隐还透着点小得意：哥也是有人惦记有人等的人！ 那一头老林收了电话，招呼优优：“优优，回家吃饭了。” “哎。”优优应了一声，乖乖地收起他的小铲子小桶，然后站起身，对着那棵大树挥挥手，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走了，明天见。” 戏演的还挺全乎！老林不禁失笑：“你跟谁明天见呢。”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优优回答，拉着优优的小手往家里走。 优优被他带着走，不时疑惑地回头：那里明明有个小姐姐呀！ 老林急着带优优回家，也没有注意身后那棵树。更没有注意到，明明没有风，那树叶却突然哗啦哗啦响了起来。那响起的节奏规律起伏，仿佛在说： 找到他了，找到他了！ 晚饭是在老林家解决的，正赶上吃饭的点儿，林婶热情留人，莫小风也懒得自己做饭，于是半推半就留下吃了。 吃的是凉面。手擀的面条，出锅之后再拿凉水一拔，拌上林婶特制的酱，吃起来格外爽利，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长太滑溜了。 优优拿着他的儿童筷子，很努力地去夾面条。但是往往还没吃到嘴里，面条就哧溜一下滑下去了。优优对着筷子发了两秒钟的呆，又锲而不舍地去夹。 莫小风看着好笑，拿过一双筷子，夹起面条，然后不停地翻卷起来。等把面条都卷上来，看过去就好像两根棒针上插着一个线团。 优优的眼睛立刻亮了：“棒棒糖！” “没错，面条棒棒糖。”莫小风忍住笑，“拿着吃吧。” 林婶见状也是笑：“我儿子小时候也爱这么吃面条。”又给莫小风拿了一双新筷子。 莫小风说：“林叔，林婶，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优优很乖的。”老林连忙说道，“不过昨天有一件事儿，还真把我吓着了。” “什么事？” “昨天我带着优优出去玩，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他那小腿儿跑的可快了，我在后边差点跟不上。就在这时候，也不知从哪蹿出一条狗来，估摸着是野狗，奔着优优就冲过去了，嗷嗷地叫。我当时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这孩子要是让狗咬了，我怎么跟你交代呀。” 看优优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知道有惊无险。莫小风说道：“林叔你后来把狗赶跑了？真是谢谢你了。” “哪是我啊？那时候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呢。优优这小家伙真了不得，我就看他攥紧小拳头。冲着那狗大喊一声，走开！你猜怎么着？那条狗居然嗷呜一声低下头，然后就真夹着尾巴走了。” 莫小风一愣：“小家伙还挺有胆儿啊。” 优优正在吃他的面条棒棒糖，隐约觉出来大人是在说他，疑惑地从棒棒糖背后探出小脑袋。 莫小风手指在他鼻尖上一点：“夸你厉害呢。” 优优就憨憨地笑了起来，嘴边沾了一圈酱，好像长了圈小胡子。 晚上回到家，莫小风脸色先是一变。不动声色地拉着优优去卧室，打开电脑给他放动画。然后来到玄关，双臂抱胸，瞪着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莫小风点头哈腰：“莫导，你回来了？” 顶着自己的脸，却作出这么猥琐的姿态，莫小风一阵厌恶：“滚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低喝，镜子里的莫小风慌忙跳出来，化作一道面目模糊的虚影。 “我不是跟你说过，老老实实在镜子里呆着，没事儿不要出来？你是不是觉得上一次优优的事情立了功，所以就胆儿肥了？” 虚影连忙赔笑道：“为莫导办事，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我哪敢邀功啊。主要是我在这镜子里面的空间太狭窄了，连腰都伸不开。所以我就想，这房子白天反正也是空着，就出来活动活动……” 在莫小风的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说不下去了。 “哥哥，这个哥哥哪来的？”童声童气的问话，把一人一妖都吓了一跳。优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玄关了，他好奇地打量镜妖：“哥哥，你为什么会发光啊？” 试探地伸出手去，想要碰碰镜妖，手掌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去了。无知者无畏，小家伙居然不害怕，还嘻嘻笑了起来。 莫小风皱起眉：“你看得见它？”不过想起当初优优也能看见缠绕在他伤口上的黑色煞气，能看见镜妖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优优点点头。 镜妖见状，狗腿的本性又露了出来：“小少爷。” 优优摇头：“是优优，不是小少爷。” 镜妖从善如流：“小优优。” 优优拉着莫小风的衣摆：“这个哥哥有趣，让他陪优优玩好不好？” 镜妖一听，连忙说道：“我可以陪小优优玩，这样莫导你就可以专心看电视上网打游戏了。” 莫小风哼了一声：“让个妖怪看孩子，我自己去玩，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过这里面确实有点狭窄了，你也不容易。”他往镜子里面看了一眼，镜子里的空间大小，决定于它能照到的范围大小，走廊就那么窄窄的一条，恐怕真像镜妖说的，转个身都难，” 让你出来也不是不行，但你若是敢再作怪……” 镜妖忙道：“我不敢，我不敢，自从跟了莫导，我已经改邪归正，做良妖了。” 莫小风看看它模糊的面目：“你没有脸，看着可真别扭。” “要不我用莫导你的脸……” “你敢！” “用小优优的？” “你这么大身子顶个小孩脸能看吗？” “用上回来的那个傻小子的？” “偶尔被他气一下也就算了，我可不想回家还对着他。” 莫小风想了想，问优优：“优优希望这个哥哥长什么样？” 镜妖抓住一切机会拍马屁：“小优优让我变成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优优不假思索：“光头祥！”自从莫小风给他看动画片，他就成了《狼出没》的忠实粉丝。 “啊，反派？还是光头？”镜妖为难了。 莫小风忍住笑：“知足吧，好歹还是个人，这要让你变成狼大狼二呢？” 镜妖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连忙把那张脸幻化成光头祥的形象。不过从卡通到3d，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变化，说起来，倒更像某个一曲成名的歌手。 莫小风忍住笑宣布：“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优优专属的光头祥了。” 第39章 35 35 接完乔志源这一单以后， 莫小风得到了两天的假期。他这一回名为导游，实则保镖，精神时刻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中， 特别是端午晚上的那场大战， 耗费了他不少灵力。所以休息的第一天主要是在床上躺尸， 反正优优现在有镜妖陪着， 不用他担心。 这几天家里没人，冰箱里的食物大多坏掉了， 中午莫小风破例叫了外卖。到了晚上，正为晚饭发愁呢，顾源来了。看在他手里一大袋子食材的份上，莫小风很爽快地开了门。 顾源是来蹭饭的。他现在自己在外面租房单过，晚饭也没什么着落， 想着上次在莫小风家吃得不错，还能拉近和偶像的距离， 于是买了食材就来了。两人自动分工，莫小风主厨，顾源打下手。 顾源蹲在那里洗菜，洗着洗着， 忽然就忧伤了：“莫导， 我以后可能不能经常来了。” 莫小风说：“好啊。” 顾源无比哀怨地指控：“莫导，你这样说太伤人心！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莫小风正色道：“说什么呢？我对你有感情，你女朋友就该苦恼了。” 顾源急了：“我不是说这种感情， 我是说大家并肩作战这么久了， 你对我难道就没战友之情吗？” 莫小风悻悻地想：什么并肩作战，都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好不好？ 不等莫小风说什么， 顾源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新所长一上任，恐怕咱们没有并肩作战的机会了。” 莫小风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你们换所长了？” “是啊，老所长闭关应劫去了，上面派了一位新所长，你也认识的。” 莫小风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不会是……” “就是我小师叔陆星亭啊。”顾源说着，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对小师叔当所长没意见，但是他能不能不要那么严格？上班不能摸鱼也就算了，还跟我说，如果一年之内练不成掌中剑，就不给我转正……” 他后面的絮絮叨叨莫小风全没听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你有他电话号码没有？” 顾源一愣：“我存在手机里了。”他的手机，就插在胸前的口袋。 莫小风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拿过手机，在顾源的指示下解锁，翻到电话簿，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喂？” “听说，你总部不呆，跑到派出所当所长了？” “是你。”陆星亭显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原本冷淡的语气瞬间又降下十来度。 “不要挂电话，我记得妖管所有规定，对普通市民的求助电话是绝对不能随意挂断的，会犯错误的哦。”最后的那个“哦”字被他拐了一个弯，听起来十分欠扁。 陆星亭冷冷地道：“你要求助？” “我现在有一个问题，很困扰。”莫小风的声音欢快极了，完全感觉不到所谓的困扰，“有一个一直跟我不对眼的人，他被降职下放了，你说我是应该去幸灾乐祸呢，还是应该去幸灾乐祸呢？” 顾源在旁边听着，冷汗都下来了，莫导简直就是在捅炸、药包！还是那句话：这两个人什么仇什么恨呀！ 他现在已经后悔多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莫小风了，也不知道小师叔知道以后会不会迁怒。嗯，还是不要告诉小师叔好了。顾源决定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此时此刻，安静如鸡。 刚这么打定了主意，抬头一瞧，心态就崩了：莫导是用他的手机打的电话！ 那一瞬间，顾源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不理瘫在地上要死不活的顾源，莫小风举着手机来到卧室。一关上卧室门，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看来是有人觉得你碍事儿，要把你一脚踢开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无论三管会还是妖管所，都有魔界的势力渗透。我在整理档案的时候，发现一些关于各地出现异常现象的报告，但是这些报告并没有引起重视，又或者说，被低调处理转移视线了。” “意料之中，你准备终止调查了？” “转入地下而已，我可不像某些人，一点打击就彻底废了……莫白，”陆星亭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顿了一顿，才道，“当初云水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因为普通的山体滑坡吗？” “当时对外不就是这么宣布的吗？”莫小风嘴角一勾，脸上多了几分嘲弄之色。 “我后来看过当时的报告，许多细节之处不尽不详，疑点很多。你是当事人，应该了解更多内情。” 莫小风轻轻一笑，笑容有些苦涩：“我要说的，当初都写在报告里了，不过没人相信。” 电话那头又不出声了，就在莫小风以为信号出了问题的时候，才飘出一个叹息般的声音：“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 莫小风没有回答，默默挂断了电话，把目光投向窗外。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灰蒙蒙的天幕压下来，只有接近楼群的地方，才依稀能看出一些浅淡的天色。 他长久地看着，嘴角忽然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喃喃地道：“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 到了第二天下午，莫小风才结束躺尸生涯，带着优优去了趟超市，给冰箱添些补给。为了躲开太阳，去得本来就晚，回来的时候天又黑了。 路过儿童乐园的时候，隐隐听到那边传来小孩的哭声，莫小风不禁觉得奇怪，一般这个时间点上，家长都已经带孩子回去了，这里应该空了才对。 优优的手往跷跷板上一指：“小姐姐！” 莫小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跷跷板的一头空空翘起，另一头则坐了一个小女孩。面目看不太清楚，一身白色的公主裙在夜色中到挺显眼，看身量比优优大不了多少，那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再往周围一瞧，没看到有大人跟着。 莫小风皱起眉，这家长心也太大了，这么点儿的小孩怎么能放心独自在外面呢？他问优优：“你认识他？” 优优说：“是一起玩的小姐姐。” 莫小风向四下瞧了瞧，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他还没有冷血到把个孤身小女孩扔在那里，何况这女孩还在哭。 “小妹妹，你为什么哭啊？你爸爸妈妈呢？” 他这么一问，小女孩更伤心了，哭得更大声。莫小风手足无措，不安的看看周围，生怕这时候要是有人路过，把他当成拐卖小孩的。 优优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怀里的毛绒玩具递到女孩跟前：“姐姐，不要哭，这个给你玩。”这是一只白色的长毛玩具狗，为了补偿这几天把优优扔在老林那儿，莫小风特意买的，优优宝贝得不行，一路都在怀里抱着。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玩具狗，不为所动，接着哭。 “姐姐，你看，它还会叫哦？”优优说着，小手在玩具狗的腹部捏了两下，小狗就汪汪叫了起来，“你也试试。” 小狗的叫声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她学着优优去按小狗的腹部，那小狗果然又叫了起来。女孩觉得有趣，连摁了好几下，那小狗就不停地叫。一来二去，女孩破涕为笑。 莫小风在旁边看着，心想，优优可以呀，将来说不定是个高手。 这回再问女孩，沟通就容易多了。原来她是跟着奶奶出来的，到儿童乐园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儿，玩着玩着天就黑了，小朋友们一个个被家长带回去，她才发现找不到奶奶了。 不知这孩子的奶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把孩子扔在这里；家长也是奇怪，都没人来找；如果联系家长，这么小的小孩肯定记不住家里的电话号码……莫小风正在思考间，就觉得有人轻轻拉他的衣摆，一看，小女孩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叔叔，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感谢你的。” 优优在一旁纠正：“是哥哥，不是叔叔。” 小女孩从善如流：“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莫小风问：“你家在几号楼，记得吗？” “27号楼。” 莫小风略一沉吟，说道：“好吧。” 27号楼是小区最角落的一栋楼，位置比较偏僻，除了那栋楼的住户，就算小区的人也很少往那边去。一路上要经过几个小岔路口，莫小风走着走着有点转向。 “哥哥，这边！” 莫小风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过去，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奇怪。“你确定？” 小女孩很自信地点头：“我都记着呢。” “那你等我一下。”莫小风转过头，借着路灯的光亮低头不知在干什么，等小女孩好奇地凑过去时，他的动作已经结束了。 “哥哥，你在做什么？我们赶紧走啊，就快到了。”小女孩催促道。 莫小风缓缓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莫小风道：“你靠近一点，我跟你说。” 小女孩闻言又往前凑了凑。 “那就是……” 莫小风原本垂下的左掌忽然向上一番，露出掌心上鲜红旳符文，飞快地往小女孩的面门拍落！当他的手掌触及小女孩的额头时，发出一道刺眼的红光。 小女孩惨叫一声，身子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去！ 飞到大概十几米外的地方，她的身体似乎撞到了什么，骤然停住，跌落在地。 她身后的楼群、街道、树木、路灯，甚至于只有几颗小星的夜空，都随着她的跌落迅速退去，仿佛背景大幕被一把拉开。接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露了出来。 黑洞中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着、翻涌着、咆哮着，好像随时准备扑过去，将莫小风吞没。 第40章 36 36 优优紧紧挨在莫小风身边， 低声道：“哥哥，我怕。” “别怕。”莫小风手臂轻轻一带，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小女孩向身后摆了摆手， 说道：“不要出来， 我没事， 这点儿道行还伤不了我。”仍然是稚嫩的童音， 说话的口气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黑暗中那躁动的气流稍稍平静了一些，像一只被安抚的野兽， 只在偶尔发出几声驯服的低鸣。 小女孩站起身，提起公主裙的裙摆用力抖了几下，皱眉道：“衣服脏了，你赔。” 她向莫小风伸出雪白的小手，瞪起圆圆的眼睛， 嘟着小嘴，两腮气鼓鼓的， 看起来就像一个爱娇任性的小姑娘。 莫小风缓缓地道：“可以呀，一件衣服而已。不过我劝你，一把年纪就不要穿这么粉嫩的裙子了，老黄瓜刷绿漆， 不好看。” “谁一把年纪了？谁老黄瓜刷绿漆？”小女孩气得浑身发抖。 “天下的魔物妖怪， 想要不借助外力而藏住自己身上的阴煞之气，至少也要有一千年以上的修行，我说你一把年纪哪里不对？” 小女孩眼珠一转：“我也很好奇，以你的道行应该是看不破我的真身才对， 可你又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人的？我这么天真无邪， 美丽可爱，你居然用血符来对付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呢？”说到后来，又是少女撒娇的口气。 莫小风嗤笑一声：“天真无邪是我家优优这样好不好？你看看你，虽然披着一副小孩子的皮囊，眼神阴狠老辣，表情矫揉造作。我只要一想到现在冲我嘟嘴撒娇的，是个一千多岁的老怪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子无礼！”小女孩脸色一变，神色骤然狠厉狰狞。一张稚嫩无比的脸上突然出现这样的神情，越发让人觉得诡异可怖。 莫小风还在火上添油：“你看，你看！就是这样，阴狠老辣，多亏我胆子大，普通人非得吓出心脏病来。” “你……”小女孩的长发在夜空中飞扬，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攻击莫小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平静下来，甚至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一再激怒我，是不是想趁我疏于防范的时候，再来一记血雷符啊？以人类来说，你的道行确实不弱，用你的血写就的雷符也比朱砂威力大多了，可惜你遇见的是我，再强十倍，也不管用。” 莫小风心念一动：“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谁说我要找你了？”小女孩轻轻一笑，手指指向躲在莫小风身后的优优，“我要找的是他。” 优优小小的身子一颤，紧紧抱住莫小风，害怕地把头埋进他的衣褶里。 莫小风一只手背到身后，放在优优头顶安抚着他，口中却道：“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你找他做什么？” 小女孩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即轻轻一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跟我装傻？也罢，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如把这孩子交给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小命。” 她边说边走上前一步，莫小风便拉着优优后退一步。莫小风在心里暗暗叫苦：他的导游棒放在家里没带出来，要不然多多少少还有点还击之力。不过谁能想到逛个超市，也能被魔物缠上？ 一想到超市，他忽然想起自己拎着一袋东西里还有一盒猪血，赶忙拿出来，撕破塑料薄膜，一把扔了出去，喝道：“看法宝！”猪血虽然比不上黑狗血，多少也有点辟邪镇恶的功效。退一步说，就算不起作用，至少还能恶心人不是吗？ 小女孩咯咯一笑，伸出一只手掌，手掌上黑气流动，形成一个漩涡：“来吧！来一个，我收一个！” 她十分自信，因为她手上的黑色漩涡可以将一切以灵气为依托的攻击吸收进去，再厉害的法宝也不在话下。可惜她遇见了莫小风，没有法宝，只有猪血；没有灵气，只有腥气。 就听噗嗤几声，几块软软滑滑的东西落在她的头上、脸上、裙子上，又碎成无数小块，有的溅飞出去，有的则粘在她的身上，条条块块，斑斑驳驳。 她随手一抹，沾了一手的血污，还有刺鼻的腥气。 小女孩的动作仿佛被定住，静止了三秒钟，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我的裙子，我的脸，我的头发！” 她再也顾不上莫小风了，不停的甩着头发跺着脚，想把身上的血块甩下去。 莫小风等着就是这个机会，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单手画符，喝道：“日月明光，来我镜中，验！”一道强光从手机屏幕上迸射出来。 “大道明光咒！”小女孩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黑暗中传来一声野兽的怒吼，不知何时亮起一对血红的灯笼，在一片漆黑中发出刺眼的红光。 “阿吞，不要过来，你不行的！”小女孩回头喝了一声，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喃喃地道，“不对，不是大道明光咒，只是普通的太阳光而已……” 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对莫小风道：“小子，你觉得这些光就能制住我吗？” 莫小风沉声道：“优优说跟你一起玩过，那应该是在白天的时候。你那时候见过优优，但却没有动手。我猜想，是因为在白天，你的力量会减弱。” “你脑筋转得很快，不错，太阳的阳气会减弱我的力量，不过对付你足够了！” “也不然吧？”莫小风手一挥，掏出三张百元大钞甩了出去，“赔你裙子的钱！” 三张大钞一接近小女孩，立刻发出轰然雷鸣，那是莫小风蘸着舌尖血，偷偷在上面画了三道雷符。 舌尖血通心，三道雷符比先前的血符威力更盛。几声雷鸣过后，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被高高抛向半空，又纸片一般落下来。 就在她将要落地的时候，黑暗当中冲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她叼在口中。 那是一只黑色的长毛怪物，一双眼睛血红如灯笼，身躯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小女孩被它叼在嘴里，显得格外娇小，让人怀疑它一张嘴就会将小女孩渣都不剩地吞进去。 优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莫小风也吓了一跳，就在怔忡之中，只觉背后一道阴风袭来，他暗叫一声“不好”，一把推开优优，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阴风宛如一把利刃，割裂了他的身体，剧痛随之而来，莫小风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偷袭他的人整个身子都裹在一领黑色的斗篷里，好像怕溅出来的血腥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他将那斗篷轻轻掸了掸，这才说道：“这一刀是你欠我的，现在还给你。” “虚舟？”小女孩看到黑衣人，先是一脸诧异，随即又皱起眉头。她似乎觉得被怪物叼在嘴里的姿势很不舒服，于是摆了摆手，那怪物就把下巴微微一扬，将她往上一抛，让她轻巧地落在自己的鼻子上。小女孩骑着怪物的鼻子坐好，奖励似的在它鼻头摸了摸：“不错。” 怪物发出愉悦的低鸣，在她手中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猫。 “素羽大人，想不到你也在这里。”黑衣人向小女孩行了一礼，动作规范到位，神情中却看不出丝毫尊敬。 小女孩素羽哼了一声：“别玩这些虚的，你到这里做什么？” “解决一点旧怨罢了。”虚舟指了指莫小风，接着道，“顺便把他带走，还希望素羽大人成全。” “你要带走他？”素羽的脸上难掩惊讶之色。她本以为虚舟的目的跟她一样，都是奔着优优来的，想不到却是为了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她狐疑地看向浑身是血的莫小风，难道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就在她这一迟疑之间，虚舟也察觉到不对了：“大人找的难道不是他？”他把目光投向趴在莫小风身边大哭的优优，这个小家伙又是什么来历？ 他和素羽目光相对，眼神各自变幻，心中都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表面上却谁也不露端倪。 “既然咱们找的人不一样，那太好了，请恕在下将这男子带走。”虚舟向素羽又施了一礼，走过去揪起莫小风的衣领，要将他拖走。 优优哭叫道：“放开哥哥，放开哥哥！” 虚舟忽然闪电般伸出手臂，将优优拎了起来，狞笑道：“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就在此时，一道阴风扑过，正撞在虚舟胸口上，将他撞飞出去。虚舟猝不及防，手一松，莫小风和优优都被甩落在地上。 素羽冷笑道：“凭你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这一大一小，我都要了！” 虚舟站起身，拍了拍斗篷，眼中闪过一道杀意：“素羽大人，你这魔王身份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真若是动起手来，我不怕你。” “那就试试吧。”素羽从怪物的头上飞落下来，站到虚舟跟前，“我倒要看看，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无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沉，一道血色迅速地蔓延上她的双眼，很快她的双目便赤红一片。同时，她的身上迸发出强大的威压，让虚舟不得不后退一步。 “阿吞！” 随着这一声吆喝，那叫阿吞的怪物突然踏上一步，张开大嘴，将莫小风和优优一起吞入口中！ 第41章 37 37 虚舟脸色一变：“你这是做什么？” 素羽笑了：“保险起见， 防止你再耍花样。阿吞，坐好！” 那怪物阿吞前腿直立并起，后腿趴着， 忠犬一般坐在旁边。 虚舟冷笑道：“很好， 你主动挑衅， 相信青琰大人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背部的剧痛模糊了莫小风的神智， 他听见优优在哭，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回应他。 恍恍惚惚中， 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柔软、温暖、湿润，微微的起伏着，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应该就像在母亲的子宫里…… 明明头脑是不清醒的， 可许多淡忘的往事却突然清晰起来。 他记起了小时候在父母身边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但这幸福实在太短暂了， 他还来不及回味，父母的身影就从身边淡去，换做了横眉冷对的亲戚们。 他们皱着眉头，满脸嫌恶， 匆匆地来， 又匆匆地去，留下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原地，快乐渐渐从他脸上隐去，他的头越垂越低。从莫小风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他纤细无助的背影， 听到他低低的啜泣声。 莫小风有点奇怪，那个小孩难道不他吗？为什么他自己会出现在边上， 好像一个旁观者？ 一个自己看着另一个自己，这感觉很奇怪。 他在哭，我是不是应该去安慰他？ 这么想着，莫小风就走过去，把一只手轻轻搭在那孩子的肩头。 孩子转过头来，露出满是泪痕的脸：“优优？” 优优哇哇大哭：“哥哥，你不要死！” 莫小风扯出一个笑容，拍着他小小的肩膀，轻声安慰：“我是不会死的。”手臂一动，立刻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痛撕心裂肺。 “这是哪里？”周围很黑，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道，不知从哪里传来很规律的撞击声，连带着他身下这块柔软的垫子也跟着微微起伏。 “我们被怪物吞掉了。”优优说完又哭了。 莫小风想起那个叫阿吞的怪物，心想怪不得起这么个名字。 等等，这么说他现在是在怪物的肚子里？那么，他手下撑着的这个软绵绵黏糊糊湿哒哒的东西，难道是怪物的内脏？恶心死了！ 莫小风连忙换了个姿势，把手抬起来。这一动，痛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哥哥，我好怕……” “不怕不怕。”莫小风安抚着优优，“不是跟你说过，小男子汉要勇敢。” 优优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可小小的身影仍在不住的发抖。 莫小风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连大人都做不到不怕，又何况优优这么小的孩子？“优优，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孩子天性是喜欢听故事的，优优虽然害怕，却瞪大一双眼睛看向莫小风，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之色。毕竟，这是哥哥第一次说要给他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王子，住在一座非常大的城堡里，和爸爸妈妈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优优怔怔地问：“他有哥哥吗？有爷爷吗？” “有，”莫小风笑了笑，心里莫名地多了些暖意，“有哥哥，也有爷爷。” 优优满意了：“后来呢？” “后来城堡里来了一条恶龙，到处喷火，烧毁了许多房子，还把小王子的家人和人民都吞到肚子里去了。” 优优“啊”了一声：“那小王子呢？” 连续说了一小段话，莫小风就觉得气力不支，连话音都开始发虚。他能感觉到背后黏黏腻腻的，血一直没有止住。他曾给自己念了一个止血咒，但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止血咒几乎不起作用。听到优优问，他勉强笑了笑，接着道：“小王子很害怕，但是他跟自己说，他要把大家都救出来。于是他找到了智者爷爷，智者爷爷交给他一把宝剑，告诉他这叫’勇者之剑‘，只要他有勇气用这把剑劈开恶龙的肚子，他就能把家人救出来……” 优优听得惊心动魄，问：“后来呢？” 头很晕，身上在渐渐的发凉，莫小风把怀中的优优紧了紧，从他小小的身体中汲取了一些热量。这动作无疑又牵动了伤口，但大约是感官越来越迟钝的关系，连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痛了。 “后来小王子找到恶龙，他看到恶龙长得那么恐怖，一下就吓哭了。” 优优握紧小拳头：“怎么能哭？要打恶龙！” “是啊，小王子一想到家人，就不哭了。他拿起宝剑打败了恶龙，割开了恶龙的肚子，把他的家人、朋友、人民，都救了出来。” 优优问道：“哥哥，你的声音怎么越来越小？” 莫小风轻声道：“哥哥没力气了。” 优优用小手摸掉眼泪：“优优不哭了，优优也要勇敢，打坏人，救哥哥。” 莫小风微笑道：“乖。” 他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已经不再颤抖，渐渐舒展开来，又过了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小家伙了不得，怪物肚子里也能睡得安稳。莫小风这么一想，嘴角又勾起一丝笑容，但随即眩晕袭击了他，让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这是要凉了吗？莫小风苦笑着想，他还以为自己很命大呢，以前那么多次危险都挺过来了。 对了！以前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古董男神都会出现，自己一定是糊涂了，怎么把他忘了呢？可现在他人在哪儿？他好像叫作“御景”，不知道在怪物肚子里祈祷，他能不能听见？ 莫小风闭上眼，专心地祈祷起来。可是他的头越来越昏沉，思绪越来越不能集中，终于彻底被黑暗笼罩，失去了意识。 一道金光从优优的额头亮起，金光之中，隐隐现出一个身影。 宽袍广袖，长发如墨，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宛如利刃在阳光下锋芒闪耀。 他的目光从熟睡的优优身上匆匆掠过，转到莫小风苍白的脸孔时，猝然定住。一贯淡漠的表情终于现出些微不同，似是疑惑不解，又似是有所触动。 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莫小风因失血过多而惨淡如蜡的脸色，长袖抬起，轻轻一招，优优小小的身子便从莫小风的怀抱之中脱离出来，落入他的手中。 怀中一空，莫小风的身子向前倾倒，露出背后的伤口来。 那是一条很长的伤口，从左肩一直斜伸过去，划过脊沟，直到腰际。皮肉向外翻卷，由于一直没有处理伤口，鲜血仍在往外渗出，原本白色的T恤已然洇湿了大片，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大约也没想到莫小风会伤得这么重，他眉尖不由一蹙，口中默念几下，先将流血止住了。随即，他俯下身子，指尖在伤口边缘轻轻扫过，所过之处，有淡淡金光闪动，再看那创口，似乎比原先小了些。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看向莫小风昏迷中的侧脸，神情愈加复杂，好像想重新看清这个人似的。半晌，口中喃喃说了一句：“都快要死了，还有心情讲故事，真是不要命了。” 虽是不满的口气，却带了几分不易发觉的关切。 这时他才注意到所处的环境，好看的双眉皱得更深：“魔族秽物，也敢污我仙体！” 长袖无风自动，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剑光。他信手一挥，剑光化作晴空霹雳，将黑暗斩为两段！ 外面，素羽和虚舟正斗得难解难分。 论修行，素羽更胜一筹。但她吃亏在这副身体实在太小，力量难以完全发挥，再加上心高气傲，一心想让这个不分尊卑的虚舟吃些苦头，急于取胜，反倒错过了不少时机。 就在她愈加心浮气躁之时，忽然听到原本乖乖坐在一旁的阿吞“嗷呜”一声惨叫，庞大的身躯砰然倒地。紧接着，从它的腹部骤然迸出一轮明光，一瞬间，将天地照得通透！ 巨大的冲击扑面而来，将素羽和虚舟硬生生震开，跌落在地。 素羽用一只手遮挡住眼睛，口中叫道：“阿吞，你怎么了？” 强光影响了她的视觉，一时间只能搜寻到阿吞模糊的身形。就听阿吞痛苦地哀鸣着，身子向一旁滚了两滚，待它落定之时，体型已经缩小了一半。 素羽心中一凛，阿吞乃是天地间阴怨之气汇聚而成，既非活物，也没有实在的五官脏器，但是身形小了一半，就代表它的小命去了一半。 是什么人这么厉害，伤了阿吞？ 明光已然散尽，她终于可以把目光投向那里。只见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和那小孩不知何时已从阿吞的肚子里出来，并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在他们的旁边，立着一个男子，长发在夜空中轻轻舞动，面目却是说不出的冷厉。 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是谁，伤了他？” 第42章 38 38 “优昙！”素羽的脸色变了， 她并不想将恐惧表露得那么明显，可是她自己都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毕竟早在三界并存之时，这个名字就一直是她乃至于所有魔族心中的噩梦。 然而那人却并不理会她， 依旧冷冷地问道：“是谁， 伤了他？”只不过这一次语气更加重了些。 “是他！”接触到那人冷电一般的目光， 素羽心中不由一颤， 下意识地冲口而出，手也自然地指向虚舟的方向。 然而她的目光转过去， 就呆住了。原本虚舟跌落的地方，只剩下一领黑色的斗篷，而虚舟见势不好，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 素羽恨得牙痒痒，硬着头皮说道：“伤这小子的家伙已经跑了， 你若要替他报仇，就去追， 若没别的事儿，我可要走了。”如果虚舟还留在这里，素羽说不定还存下些联手一搏的心思，然而虚舟这无声无息的一遁， 让素羽的心中直发虚， 斗志全消，只剩下了逃跑的念头。 就在她边说边四下踅么退路的时候，却听那人又开了口，声音清冷， 如千尺寒潭下的坚冰：“除、魔、勿、尽。” 只见那人将两手拇指抵在一起， 其余四只手指交叉虚报成圆，口中念道：“天地大道， 日月明光，普照万物，孕育四方……” “大道明光咒！”素羽瞪大了眼睛，骇然叫道。 眼见那万盏金光就要照射在她的身上，一个巨大的黑影蓦然蹿出来，以背部挡住金光，随即叼住素羽，发足便奔。 正是刚才疼得满地打滚的阿吞！ 金光照在阿吞身上的时候，它的脚步明显一顿，但终于还是挣扎着跑了出去，只不过每跑一步，身形便缩小了一圈。 那人大约也没有预料这样的变故，眉头微蹙，袖袍轻轻一挥，正欲去追，转头看见了人事不知的莫小风和优优，脚步略作迟疑，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放开神识在小区内搜寻，终于在某座楼的阳台顶上，找到了正在看星星看月亮思考鬼生的小九。 小九听到召唤，一溜烟儿就跑了过来：“前辈！” 待他看到地上躺着的莫小风和优优，尤其是莫小风那件血染T恤，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也顾不得会在前辈面前失礼，先跑到莫小风跟前，鼻子用力吸了几下，闻到一股生人气息，这才长长吐了口气：“还好还好，我就知道祸害活千年，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 感慨完了，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人……东西伤了他，难道是上次那些？” 那人点点头：“不错，这一次和上次一样，都是魔物。” “魔物？”小九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自从魔尊被封印，魔界就已经从三界中消失了吗？” 一直以来，人们习惯概念中的“三界”，乃是魔界、人界和冥界，三界各有分野，互不侵扰。后来魔界消失，三界的说法却一直延续下来，逐渐演变成了人界、冥界和妖界，甚至于还出现了一个“三界管理委员会”协调三界事务。但事实上，人与妖本就共生于人间界，三界之称早已名不副实。 那人的目光凝视夜空，又仿佛透过夜空，看向更遥远的空间。他神情肃穆，缓缓说道：“我既已回来，他们自然也是能回来的。” 小九挠挠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明明这位前辈身上的气息中正平和，乃是天地间至阳至正之气。“前辈……” 那人打断了他：“我名御景。” 虽然前辈很大方地把名字告诉了他，但小九可不敢大大咧咧直呼其名，恭恭敬敬地说道：“御景前辈。” 御景指指地上的莫小风和优优，说道：“有些事情还不到该说的时候，你先随我一起，将这两人带回去。” “好。”小九应了一声，就去拖莫小风的身子。他是魂魄之体，又无怨气缠身，虽有莫小风的供养，力气却实在有限，如莫小风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能靠拖动了。 “慢着。”御景一挥手，“你抱着这孩子，他交给我。” 小九一愣，见御景伸出双手凭空做托举之状，而莫小风的身子便从平地上缓缓升起，落在他的手上。只得抱起了优优，心里却不禁暗暗奇怪。 他还记得莫小风被魔物袭击的那个晚上，眼瞧着阴煞之气散尽，他战战兢兢寻过来的时候，正见到这位前辈小心地将优优抱起，对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莫小风，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吩咐他把人一路拖上楼去。 这一受伤，待遇立刻不一样了呢。果然他想的没错，这位前辈跟莫小风之前，一定有什么渊源。 回到莫小风的家，这两位自然都是不需要钥匙，直接穿门而入。 才一进门，御景的脚步骤然停下，眼中精芒一闪，斥道：“何方妖孽，躲在此处。” 就见门镜当中，一个虚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伏在御景身前连连叩首：“仙长饶命，仙长饶命！是莫导让我留在这里，为他看家护院的。” 御景还未说话，旁边的小九就已经炸了：“什么？他把我轰出去，结果却让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妖精登堂入室？” 镜妖不知道小九是什么来历，既然跟御景一起来的，也不好得罪，赶紧把锅推给了莫小风：“这个我也不知道，莫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小九哼了一声，一脸愤愤。 御景问：“怎么回事？” 小九一听，仿佛找到了靠山，连忙道：“前辈，你给评评理！莫小风这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一句我身上的阴气不利于优优的成长健康，就把我给扫地出门了……” 他说得凄凄惨惨，就差声泪俱下了，本以为能博得御景的同情，哪知后者却点了点头：“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诶？ “把优优交给这妖精，你先回去吧。” 过河拆桥要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啊！小九傻眼了。如果是莫小风说这话，他一定跳起来啐那没良心的一脸！可是，现在说话的是御景，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镜妖一听，连忙凑上一步，把优优从小九怀里接了过去，还不忘买个乖：“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优优的，你就安心的去吧。” 小九悲愤莫名，一甩头，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找地方修补他那颗破碎的玻璃心去了。 这里，镜妖一脸讨好地问道：“仙长，现在做什么？” “先把人安顿好了。” 镜妖连忙屁颠屁颠地协助御景将莫小风和优优放在了床上。 优优是怎么弄都不会醒的，倒是莫小风，在放下的时候牵动了伤口，含含糊糊喊了一声：“疼。” 镜妖担心地说道：“莫导这伤势看起来挺重，我听说凡人受伤，都要送去什么医院的，咱们要不要……” 御景脸一沉：“我去还是你去？” “呃……”他们两个这种形象跑去医院，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看。 镜妖干笑一声，忽然想到：“对了，莫导这里有先前兔子精留下的疗伤药膏，我这就去拿来。” 它这两天帮着莫小风干家务活，带孩子，对着屋子里的东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药膏涂上之后，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镜妖喜形于色，正想自夸两句，在御景面前卖个好，却听御景说道：“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连忙闭了嘴，乖乖出去了。 御景正要离开，忽听床上的莫小风迷糊之中叫了一声：“优优！”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见莫小风又叫了一声“优优”，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些什么。莫小风双目仍是闭着的，显然人还未清醒，大约是还以为尚在危险之中，下意识的要去寻找优优。 御景想了想，将一只抱枕递到莫小风手边。 莫小风立刻将那抱枕抓住，锁进怀里，这才安心一般地吐出一口气来，又沉沉睡去。 他背部受伤，只能趴卧在床上，抱枕被他压在一侧身下，刚好可以让上半边身子侧过来。 御景看着他安详满足的侧脸，不禁失笑，低声道：“这若真是优优，早被你压坏了。” 他本是打算出去的，这时却鬼使神差站在这里，看着莫小风熟睡的侧脸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却听莫小风又喃喃地说道：“御景……” 御景想不到他会念到自己的名字，眉峰一挑，神情之中多了几分讶然。 就见莫小风吧唧了几下嘴，接着道：“怎么还不来……不靠谱！” 御景的脸骤然一沉，正待拂袖而去，想了一想，忽又停下脚步，衣袖轻轻一挥，那抱枕就从莫小风的身下脱离出来，滚到了一边。 没了抱枕支撑，莫小风又恢复成全趴的姿势，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这回倒是清静了。 夏夜的公园仍然是比较受青年男女青睐的地方，花前月下，四周又有茂密的绿植挡着，特别适合做一些儿童不宜的事。 “嗯，别……”青年女子的声音低哑含糊，透着几分暧昧。 “怕什么？又没人看见。”男子的声音低笑，头埋下去，那双手越发不规矩了。 “等等，你听，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你专心点。” “不，真的有声音。”女郎双手撑在男子胸前，把他推开一段距离，“你听！” 男子一脸不耐烦，但也只得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当啷，当啷！清脆声的金属落地声由远而近。 真的有声音！男子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越过矮矮的柏树丛，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愣了一下，索性走过去，来到柏树丛边上。女郎也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只见空无一人的过道上，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就好像有人在它后面踢了一脚似的，飞出一米多远之后，再“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就在男子研究那易拉罐是怎么自行飞起来的时候，易拉罐再次起飞，再次当啷落地。 一只冰凉的手掌从后面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下，吓得男子浑身一激灵，好险才把那声惊呼咽了回去。回过头，正看到女友同样苍白的脸。 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恐惧，谁也没有说话，眼瞅着那易拉罐在人行道上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直到看不见了，两人才如梦初醒，对视一眼，手挽着手，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混蛋莫小风，没良心的莫小风！”小九泄愤似地把易拉罐踢来踢去，想象那就是莫小风的狗头。 踢着踢着，他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仿佛在注视着自己。 回头一瞧，见树底下有一个头发长长的女孩，正站在那里专注的看着他。 小九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鬼啊！” 女孩瑟缩了一下身子，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小九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你，能看得见我？” 女孩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43章 39 39 莫小风在发愁， 发愁怎么请假。 兔子精的药膏一如既往的管用，相信再休养两三天，他又能活蹦乱跳了。但是， 如何顺利请假是个学问。 上个月满打满算上了半个月的班， 这个月刚过了十来天又要请假， 可以想象葛朗台那张脸一定比炸、药还黑， 而且从此以后，各种奖金必然是一撸到底。 关键是， 请假理由怎么编呢？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葛朗台如果知道他惹上了麻烦，说不定就来个翻脸不认人。 “莫导，想什么呢？看你好像在发愁啊？”镜妖把水果切成小块儿摆在果盘里，又插上牙签， 殷勤地端到莫小风跟前。 莫小风正想得出神，顺口说道：“你说， 什么样的请假理由，才能让你的老板不仅不生气，还不扣你的奖金呢？” 镜妖现在正是努力表现的时候，很认真地跟着想了想， 脑子里的小灯泡啪嗒一闪， 献宝般地说道：“我昨天看新闻，说是一个女人见义勇为救小孩，后来住了院，他们领导还亲自去慰问呢。” 莫小风瞥了他一眼：“你还看新闻？” 镜妖嘿嘿笑道：“与时俱进嘛。” “倒也不妨试一试。”莫小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自己看过的社会新闻， 迅速编出一套说辞， 拨通了葛若兰的电话。 “莫小风，你怎么还不来上班？我告诉你， 迟到可是要扣奖金的。”电话一通，对面就传来葛若兰阴沉沉的声音。 “老板，你听我说，是这样的。”莫小风不慌不忙地说道，“昨天我出门去超市，回来的时候路过我们小区的5号楼，就看见楼底下围着好几个人，还有人在尖叫。我往头顶上一瞧，原来楼上有个小孩掉下来了！ “老板，你说，遇见这种事儿，我能见死不救吗？我当时就冲上去了，一把接住小孩！结果动作太大，把腰扭了，需要请假一个星期。” 一段声情并茂的演讲，换来电话里久久的沉默。 “老板？”莫小风以为信号不好，刚把电话往耳边凑了凑，那头就传来炸雷一样的声音。 “莫小风，你编谎话也要用心一点，你是当我没看过社会新闻吗？” 莫小风揉着被震得嗡嗡直响的耳朵，决定退而求其次，说道：“具体情形确实有一点出入，孩子掉下来的时候，我刚好从底下经过，他’啪嗒‘一下砸在我的身上，也算被动救人吧。所以我现在腰闪了，需要请假一周。” 电话那头冷笑一声：“莫小风，你是什么底子我还不知道？真有东西掉下来你躲不开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说实话就算了！” “好吧，我实话实说。”莫小风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副投降了的口气，“当时我一进小区，就看见好多人围在楼底下，我一想有热闹可看，赶紧就凑过去了，走的太快，一不留神把腰闪了。到医院一瞧，肌肉拉伤，要请假一周。这事太丢人，所以我没好意思说。” 镜妖在旁边听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种理由也行吗？ 还没等它说什么，只听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一时之间狂风暴雨化作了春风和煦：“早说嘛，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准假了。” 镜妖还没从这神一样的转折中回过味儿来，就听电话那头语音陡然一变：“不过，缺勤这几天工资照扣还有你今年的全勤奖绩效奖年终奖优秀员工奖统统别指望了。”这一串话不加标点地说完，紧接着就是挂断电话的声音，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镜妖目瞪口呆：“这样也可以，她真信了？” “只要是可以理所当然扣员工奖金的理由，她都愿意相信。”莫小风面无表情地说完，狠狠啐了一口，“吝啬鬼！” 他拿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忽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说是那个古董男……那位仙长送我回来？他现在在哪里？” 镜妖懵然摇头，它处理好了一切，就按照御景的吩咐乖乖躲回镜子里。至于御景什么时候离开，如何离开，是完全不知道。 “算了，反正他神出鬼没的。”莫小风摆了摆手，又问，“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吧？” 镜妖再次摇头。 还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莫小风想起镜妖说过，昨晚跟御景一起来的还有小九，于是叹了口气：“算了，等到晚上的时候我问问小九吧。” 提到小九，镜妖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它现在顶着一张光头祥的脸，看起来还颇有点喜剧效果。 “小九又怎么了？” 镜妖嗫嚅着，把昨天晚上小九被轰出去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立刻缩了缩肩膀，一脸忐忑地偷眼看莫小风，宛如做错事的小媳妇，倒是把莫小风给逗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关你的事。今天晚上烧一柱好香，哄哄他，立马就顺毛。” 这天晚上，莫小风果然选了一柱上好的檀香，插在炉子里，放在窗外燃了，默默祷祝，呼唤小九前来享用。 这么好的香，那小子就算在十里外，闻着味儿也该跑来了。 于是他踏踏实实坐在屋里看电视，玩电脑，等到临睡前的时候又到窗边一瞧，这才皱起了眉头：香已经燃尽，炉子里的香灰是淡淡的灰白色，这代表没有鬼神来享用，香中的灵气并未被吸走。 “哎呀，这小子还长脾气了。”莫小风喃喃地说道，心里倒不甚在意，想着明晚再多烧一柱，早晚这小子得扛不住馋跑回来。 这时候优优已经睡着了。莫小风背上有伤，只能侧卧，怀里抱着一个抱枕，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有人在拍他的肩膀，莫小风睡得正香，随手拨开：“别闹。” 后脖领突然一紧，从床上被人拎了起来。莫小风大惊之下睡意全消，睁开眼睛，先吓了一跳：“你，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御景站在床前，那张绝美的脸正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很有压迫感的，莫小风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子，还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睡衣领子。 “跟我来。” 抛下这三个字，御景转身便走，莫小风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走过曲曲折折的楼梯，一路来到天台顶上，莫小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坐下。” 莫小风一愣，看看满是尘灰的地面，再看看自己干净的睡裤，十分犹豫。 御景袖袍轻挥，一股压力便从肩膀处传来，硬生生把莫小风往地上按。莫小风一个没留神，坐倒在地。 “盘膝，运气。”御景仍然自顾自地命令道。 莫小风终于不耐烦了，他若是肯任人摆布的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个挺身站起，冷不防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想到此时要的是气势，又硬生生憋住：“我知道你是洗月宗的前辈，也很感激你救了我几次命，但是这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支配我的行动！至少你得让我知道，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我不喜欢像个傻子似的，让人耍的团团转！” 冲口而出的一段话毫不客气，与莫小风平时或圆滑世故或故作高冷的说话风格大不相同，不过，这才是他重重包裹下偶尔露峥嵘的气性。 出乎意料的是，御景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要督促你练功，你的修为太低，毫无自保之力。” 莫小风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你逼着我练功，恐怕不是为了让我自保，而是希望我保护好优优吧？” 不出所料，御景的眼中多了几分讶然。 莫小风笑了笑：“这很好猜呀，我这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大事，但在生死边界上却着实走了好几回，从来也没见你这么一位大神出现在身边。可是我刚一收养优优，你就跟着出现了，想说你们之间没有关联也很难吧？” 他随即摇摇头，笑道：“我就说嘛，我哪来的这么好运气，有个大能在身边随身保护，让我逢凶化吉。而且看样子你也不太待见我，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御景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不过作为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让我知道。比如说，优优到底是什么身份？魔物为什么盯上他了？还有我们家老头……闻道生的死，是不是也跟优优有关？” 御景眼睑微垂：“时机未到……” “那时机什么时候能到？”莫小风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站到御景跟前。 原本是为了近距离给对方压迫感，但是莫小风这样做了之后才发现，他走了一步臭棋。 御景比他高出半个头！ 别小瞧这半个头，莫小风现在想看御景还得抬头仰视，本来酝酿足足的气势瞬间就泄了。好在他反应迅速，见势不好机智地踮起了脚尖，终于保证两人的视线能在同一水平线上。 不过，这样一来，御景那张脸所带来的视觉冲击也强烈了好几倍。 他的脸怎么那么白？好像白瓷一样细腻得看不出纹理。他的鼻子怎么那么挺？就好像是比着尺子画出来的。那睫毛怎么那么长？就好像两把小刷子。还有那双眼睛，怎么能那么美，让莫小风忽然觉得，“把星河藏在眼里”这样酸不溜丢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了……总而言之，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干嘛？能吃吗？ 莫小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他听见有砰砰的声音，那好像是他自己的心跳声；脸上有微微发烧的感觉，莫不是要红了？ 妈的，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脸红心跳？ 在露出更多窘态之前，莫小风连忙撤回一步，局促地别过脸去，口中却兀自硬气：“我这个人，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想要我卖命，就拿出点诚意来！” 第44章 40 38 掷地有声地砸下这一句话， 莫小风昂首挺胸，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走出十几步， 侧耳一听， 身后没有动静——御景完全没有要追上来的迹象。 脚步不由放慢了一些。“你不说， 我就走了。” 仍然没有动静。 又走出几步。“我真的要走了。” 没有任何回应。 莫小风嚯地转身：“你到底说不说？” 御景缓缓地道：“我不需要说。” “哦？”莫小风挑眉。 “魔族的秉性， 宁可错杀，不会放过。无论你愿还是不愿， 你已经卷入其中，难以脱身了。昨晚的事情就是一例。” 莫小风大怒：“你好歹也是个前辈，得道高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赖？” “事实如此。” 莫小风义愤填膺：“如此个头，根本就是你们设计我的！” “那你要不要跟我修行以求自保呢？” 莫小风大声道：“要！” 识时务者为俊杰， 真英雄才不会钻牛角尖，既然已经被套牢， 及时止损才是最重要的。莫小风脸不红心不跳，又昂然走了回去。 他来到御景跟前，盘膝坐好，板着脸说道：“闭目运气就好了吗？” 御景点了点头：“先将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 莫小风也没废话， 闭上眼睛， 迅速摒除杂念，让真气在体内运行开来。他虽然已经离开了修真学院，但每天早晚两次的行功运气却从未耽误过，真气在体内游走流畅，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他睁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抬头一瞧， 见御景仍然站在他身边，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挑了挑眉，说道：“好了，一个大周天走完了。” 御景眉头微蹙：“错了。” 莫小风一呆：“什么错了？” “行功之法错了。” “不可能。”这一套功法他练了十多年，熟悉得如同呼吸睡眠一般，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怎么可能错？ 但是御景一脸笃定，让莫小风又有些犹豫。如果不是他错，难道是师父教错了？洗月宗的功法乃是师徒口口相传，从不落于纸笔，万一流传下来的过程中，有哪个师祖师爷脑筋一抽记错了一条经线，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然也没办法解释，同为洗月宗出身，他和御景之间的实力差距却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在御景面前，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才，什么师门的明日之星，听起来简直就像个笑话。 脑子里正在瞎琢磨，却听御景说道：“你所用的功法，乃是将真气循十二正经一周，法门虽然不错，却是给资质平庸之人准备的。以你的资质，依此法修行，事倍而功半。” 最后一句话，说得莫小风心中有点小得意：“你也看出来我资质好了？” “勉强算得中上，不过在修真界也算难得了。” 那副冷艳高贵的口气，就好像在说奔驰宝马是中档车一样，听得莫小风心里一阵不爽，正想调侃两句，忽然想起对方大杀四方的生猛战绩。也罢，在兰博基尼布加迪面前，奔驰宝马可不就是中档车吗？说白了，站位决定眼界。改口问道：“所以我这种资质，又应该用什么功法？” “走奇经八脉。” 诶？ 不等莫小风有所反应，御景突然抓住他的右手，伸出两指抵在他的手心，然后自手心缓缓往小臂上移，再到大臂，口中说道：“就是这样。” 在这之前，莫小风和御景比较亲密的接触，可以大致归纳为两种：一种是被御景拎起前襟领子，另一种则是被他拎起后脖领子。肌肤接触，这还真是 第一回，只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清清冷冷，完全不似活人的温度。 御景落指很轻，指尖几乎就是从莫小风的手臂上轻轻划过。然而就是这一点冰凉的触感，却让莫小风的肌肤都跟着颤栗起来，紧跟着就是莫名其妙的燥热。 他一阵心慌，这御景不会是要把整个真气运行的线路都在他身上比划一遍吧？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的某些敏感部位，心里突然“腾”一下，全身好像起了火一样，慌忙退开一步，说道：“不用比划，你跟我说就行了，我记得住！” 御景倒也不勉强，将经脉运行路线缓缓道来。莫小风默运真气，随着他所说的部位慢慢游走，当真气经过气海穴再往下走时，忽然走起了神，想到如果御景还是手把手演示的话，到这里应该……只是这么一起念头，莫小风顿时感到一阵气血翻涌。 正在心浮气躁之际，只觉有人在自己头顶上一拍，大声喝道：“集中精神！” 莫小风心中一凛，行功运气之时胡思乱想，最容易走火入魔！连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脑海，屏气敛神，专心修炼起来。 等到真气一一走过奇经八脉，运行完一个大周天，莫小风睁开眼睛，只觉神台一阵清明，丹田处隐隐发热，身体中有一股灵气在充盈游荡，一次行功简直赶上了他以前一周的进境！ 这种感觉让他既新奇又兴奋，忍不住笑道：“我觉得，下一秒我就要飞升了。” 御景淡淡地道：“白日飞升乃是古往今来所有修士的梦想，然而真正达成所愿的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还是要回到轮回当中，生生灭灭，往复不断。” “那你呢？”莫小风问道。他对御景所知不多，也一直很好奇，就从御景的存在形态来看，更像是魂魄之体。然而没有一个魂魄之体，能有御景这样强大的灵力。更别说他身上充盈的至阳之气，与鬼怪的阴煞之气截然相反。他以前看师父的藏书，说世上有一种阳神真人，能令元神出窍，肉身纵使消亡，但元神永恒不灭。不过那也只是书上说的而已，这类阳神真人至少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我若飞升，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御景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欲多谈，“不过，你能这么快掌握这门功法，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莫小风又得意起来：“是不是平生仅见？” “说不上平生仅见，倒也排得上第二。” 莫小风被撩起了好奇心，问道：“第一个是谁？” 御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贯冷漠的脸上中竟然多了几分怅然，淡淡地道：“不管是谁，如今都已是沙粒尘埃，还提他做什么呢？” 莫小风知道，修行之人死后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重入轮回而已，可是御景为什么会说“已是砂砾尘埃”？难道说，那人已经魂飞魄散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莫小风就像之前说的，准备了两柱香烧给小九。他这回也不去看电视了，就在窗边守着，然而直到香灰燃尽，小九依旧没有来。 镜妖在一旁看着，眼见莫小风的眉头越蹙越紧，它心中也跟着不停地打鼓：“莫导？” 莫小风蹭的起身，吓了它一跳。见莫小风在抽屉里翻找什么，连忙说道：“莫导要找什么？我来就好。” “你去给我找四支香烛，另外那边柜子最角落的格子里，有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个铃铛，你把它拿出来。” 莫小风一边吩咐镜妖，手里也在不停地忙活，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崭新的白衬衫，用剪子破了个口，扯出一道一尺来长的布条来。又用朱笔在那白条上写下了“郭子蒙”三个字，旁边配以生辰八字。 镜妖把东西一一摆上，好奇地说道：“莫导，这难道是要招魂？” 莫小风沉声道：“小九的情况不对，就怕他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回不来。” 他将写好了名字生辰的白条绑在棍上，做成一把小小的招魂幡，插进香炉中。又让镜妖在四角各摆上一支点燃的香烛，打开窗户，任夜风将白幡轻轻吹起。 莫小风拿起铃铛，对镜妖说道：“回你的镜子里去。”铃铛声音清脆，能够在阴阳两界之间传递消息，但对于镜妖这样的精怪来说，却过于刺耳了。 镜妖知道厉害，忙不跌地躲回镜子里。 莫小风口中默念着什么，轻轻挥动起了铃铛。 叮——叮——铃声缓慢而悠扬，在夜风中缓缓荡漾开去，散入渺远的夜空。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星月在天，鸦雀无言。 小九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第45章 41 41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顾源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对面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小师叔，内心则陷入了艰难的选择， 电话响了， 是接呢， 还是不接呢？ 一支圆珠笔当头砸了过来， 陆星亭冷冷的话音响起：“打坐要专心。” “小师叔。”顾源怯怯地说道，“我电话响了。” 那边陆星亭正在低头写什么东西， 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理它，自然就会停下。” “哦，好吧。”顾源只得闭上眼睛，继续假模假式地打坐。 说是打坐修行，其实他心里根本就静不下来。一会儿想着中午饭叫什么外卖， 一会儿想着下班以后要约女朋友一起看电影。现在脑海中又充斥了《小苹果》的旋律，算一算时间， 难道是网购的东西到了？这么一想又是一阵挠心挠肺。 电话响一分钟无人接听，自然挂断。顾源刚松了口气，就听它又不知疲倦地响了起来。 “看来有人找我，还挺急的， 要不然我……”顾源一边说， 一边偷偷打量小师叔的脸色。 “继续打坐。” “哦。”顾源顿时垂头丧气。手机明明就在咫尺之间的办公桌上放着，却好像隔了天涯那么遥远。 但是打电话那人却十分执着，一会儿工夫又来打来了第三个。陆星亭终于被吵得不耐烦了，站起身来想去把顾源的电话调成静音， 一眼看到来电显示， 不禁微微蹙眉：“偶像2号？” 顾源心里咯噔一跳，又安慰自己说：没事儿， 小师叔不知道是谁。 陆星亭面沉似水，十分不满地说道：“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追星？怪不得练功进境如此之慢！” 这个误会恰到好处，顾源心里一宽，冲着陆星亭嘿嘿傻笑，惹得这位小师叔嫌恶地别过头去。 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又忍了半个小时，顾源琢磨着这个沉淀时间已经足够让小师叔忘记电话的事，开口说道：“小师叔，我想去趟厕所。” 陆星亭愈发不满：“不过是让你练一会儿功，怎么这么多毛病？” 顾源讪讪地道：“水喝多了。” “快去快回！” 顾源仿佛接到了赦令，飞一般地往厕所跑去了。趁陆星亭不注意的时候，还偷偷顺走了桌上的手机。 陆星亭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冲进厕所之后，顾源立刻从里面插上了门，忙不迭地拿出手机回拨电话，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警匪剧里卧底的做派。 “喂，莫导？” 电话那头传来莫小风焦急而不满的声音：“你是怎么回事儿？不接电话也就算了，怎么还改成免打扰模式了？” “我这不是不方便吗？”顾源心里苦啊。明知道莫导跟小师叔不对付，他哪敢在小师叔面前接莫导的电话？千辛万苦才躲开小师叔的耳目，打个电话堪比打游击。 “算了。”莫小风没心思跟他计较，直接说道，“你让陆星亭接电话。” “啥？” “陆星亭啊，你不是跟他一起上班吗？你知道我没他电话。” “……”一时间顾源只想仰天长啸，莫导，不带这么坑人的！ 等到顾源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一步一艰难地回来，连陆星亭都忍不住以为自己虐待他了。不过就是让他练个功而已，怎么好像上刑场一样？这么一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贪图安逸，不思进取！ 他平时被人师叔长师叔短的叫惯了，浑然忘了自己的年纪比顾源也大不了三四岁。 正想开口训诫两句，却见顾源一伸手，把手机递到自己面前：“小师叔，电话。” 谁会用顾源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陆星亭心念一转，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莫……莫小风？”本想叫莫白的，想到顾源还在，及时改成了莫小风。 顾源心中一凛，这猜的也太快了！难道说天敌之间，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应？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也是他？” 顾源讪讪一笑，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要不要趁机拍两句小师叔的马屁，夸他料事如神什么的？算了，多说多错，还是沉默是金吧。 陆星亭盯着电话，运气三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跟地府那边一直都有联系吧？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不，一个鬼。”听得出莫小风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一晚没睡好的样子。 “的确，工作上会有一些交集。”陆星亭平静地说完，随即冷笑一声，“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对我很重要。” 陆星亭淡淡地道：“对你重要，但与我无关。” 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些艰难的说道：“算我……求你。” 陆星亭嗤笑一声：“你也会求人？” 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反唇相讥，电话那头只是沉默。 陆星亭忽然觉得无趣：“姓名、生辰八字，报上来吧。” 等到这通电话说完了，顾源巴巴地凑了上来，问道：“小师叔，莫导找你帮忙到地府找人啊？” 陆星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顾源顿时如冷水浇头，八卦之魂瞬间熄灭，小心翼翼地从陆星亭手里接过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沙发边上，盘膝，坐好。 何以避祸？唯有练功。 陆星亭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说道：“你的’男神一号‘是谁？” 难得小师叔对自己的兴趣爱好表现了关心，顾源两眼发光，立刻说道：“说起来这个人，小师叔也应该认识，就是洗月宗的莫白师兄！” 他是说错了什么呢？难道小师叔跟莫白师兄也有过节？为什么脸上表情那么奇怪？尤其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好像在看个傻子一样？ 顾源惴惴不安地想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暗说自己可不就是傻吗？提到男神，怎么能把眼前的小师叔忘了？要知道，男人的虚荣心也是很强的。连忙亡羊补牢：“不过，无论是男神1号还是男神2号，都抵不过小师叔你呀，你就是我心中的男神0号！” 陆星亭立刻露出厌恶的神色；“不要把我跟他相提并论！” 不要跟谁相提并论？小师叔用了一个“他”，应该是指的莫导吧。 顾源心里还在瞎琢磨，却听陆星亭冷冷地道：“还磨蹭什么？赶紧练功！” 好吧，练功。 莫小风愈发焦躁。 小九已经失踪三天了，从陆星亭那里得来的消息，地府这段时间并没有捉到疑似小九的游魂。另外还有一个附加消息，就是整个B市的游魂都少了很多，不知是躲起来了，还是另有去处。 镜妖忠实地贯彻了以主人的喜乐为自己喜乐的原则，在一旁跟着瞎着急：“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呢？” “不可能。”莫小风想也不想地说道，“陆星亭这个人虽然性格讨厌，答应人的事却绝不含糊。他说地府没有，就一定没有。” “那小九能去哪儿呢？” “只有一个可能。”莫小风缓缓地说道，“他不是闹脾气不肯回来，而是回不来。” 顿了顿，他又肯定地说道：“他应该是被什么人捉去了。” “那可怎么办？” 莫小风闭上眼睛，把两只手放在太阳穴上，缓缓揉搓几下，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得清明而果决：“你去，把铃铛拿来，再准备四支香烛。” 镜妖愣了一下，还是要招魂吗？上次明明就没有成功，再说如果是真被抓走了，怎么招也回不来呀！但它不敢把这些话对莫小风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探问：“那还要准备香炉吗？” “不必。”莫小风说完，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出一张白纸。先将白纸对折，又拿出剪刀在上面剪了起来。 等到镜妖将蜡烛点燃，分放在四角，莫小风便把剪好的东西打开，立在中间。镜妖这才看清，原来莫小风把白纸剪成了一只狗的形状。 眼见莫小风已经拿起了铃铛，镜妖不敢停留，匆匆躲回了镜中。 屋里的灯已经关上，只有四只香烛的火光忽明忽暗。莫小风手摇铃铛，口里默念着什么，过不多时，一道阴风便从窗口扑了进来，四支蜡烛同时一晃而灭，随即又重新亮起。 铃铛声戛然而止，莫小风睁开了眼睛。 原本立在地上的剪纸小狗已经被那股阴风吹着倒向一边，莫小风的眼睛就盯着那只小狗上。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小狗的尾巴突然轻轻一动，接着，四肢也动了动，突然一个翻身，站立起来。 它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发现了站在一边的莫小风，把头一低，口中呜呜低叫两声，忽然向莫小风冲了过去！ 第46章 42 42 莫小风伸出两只手指， 抵在剪纸小狗的头上。小狗就像电影镜头定格一样，定在了半空。莫小风口中说道：“招你前来，只为求助， 事成之后， 定当设坛作法， 送你往生。” 话一说完， 手指又在小狗头上轻轻一点，那小狗便落在了地上， 仍然是低低叫了两声，只不过这一次少了些敌意，多了几分顺从。 “原来莫导是请了犬灵。”镜妖不知何时又从镜子里溜了出来，走到那小狗跟前，好奇地看着。 小狗冲它汪汪叫了两声， 扑过去要咬，吓得镜妖又慌忙躲回镜子里。 “不要理它了， 来闻闻这个。”莫小风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小小的玉石，送到小狗跟前。 镜妖探出一个脑袋来，问道：“莫导，这是什么？” 莫小风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镜妖以为他不会解释的时候， 他却低低地开了口：“当初，我把这小子被打得七零八碎的魂魄放在这里温养了一个月，他才有机会做个囫囵鬼。”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太愉快的故事，镜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玉石通灵， 本性又平和温润， 是温养魂魄的最好载体。如果小九在这里呆过一个月，自然会留下气息， 看来莫导是准备用犬灵去追踪小九了。 莫小风把手放在小狗头上，摸了摸，说道：“就是这个味道，记住了吗？”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似在应答，突然往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吓得镜妖哧溜一声又钻回镜子里。 但街门是关着的，小狗一头撞在门上，被撞翻了一个筋斗，很快又翻身跳起来，冲着莫小风汪汪地叫。 镜妖把脑袋探出来，说道：“这小家伙很灵啊，小九那天确实是从门口走的。” “别废话了，你也跟来。”莫小风说着，掏出小圆镜。 “啊？我也……”镜妖犹豫地看了看那只小狗，一脸怂怂的表情。但它到底不敢违抗莫小风，于是拿出逃跑的速度，从穿衣镜一头扎进莫小风手中的圆镜里。 莫小风打开门，小狗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深夜的街上人并不多，偶尔有一两个晚归的行人，看到有一团白呼呼的影子从脚边跑过，原本已经疲惫放松的精神陡然一惊，许多都市传说一瞬间挤进了脑子里。 正当他们想回过头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脚步声响起，一个小青年飞快地跑过来，经过他们的身边时还不忘撂下一句：“家里的仓鼠跑了。” 于是这些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仓鼠啊！顿时失去了探究的兴致。 莫小风跟着剪纸小狗一路穿街过巷，不一会儿来到了街心公园。小狗的脚步开始放慢，晃动着被莫小风剪成三角形的脑袋，东嗅嗅西嗅嗅，终于在一条小道上停了下来，转过头冲着莫小风汪汪直叫。 “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条石砌的小路，两边是绿地，绿地上种植着不同品种的花树，高低不齐，错落有致，怎么看都是一个很普通的街心公园。 莫小风掏出圆镜，说道：“该你上场了。” 镜子里传出镜妖迟疑的声音：“可是我只能照出有形的东西，小九他是鬼啊。” 莫小风沉声道：“他是鬼，但拘走他的未必是鬼，小九如果真在这里失踪，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你只管照就是。”也不等镜妖再说什么，立刻捏了指诀：“通灵宝鉴，追往溯流，见我想见，验！” 镜面缓缓荡动，呈现出三天前的情景。 镜中画面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入夜以后了，在街心公园散步的人早就已经各自回了家，这条小路上空空荡荡，一个活物的影子也看不着。 镜妖点儿不耐烦了：“莫导，要不然咱把时间再往后调调？” “不用。” “好吧。”镜妖的语气有点儿丧，一成不变的画面看得它昏昏欲睡，难为莫导还始终那么专注地盯着。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画面终于有了些许改变，一个易拉罐高高飞到空中，又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之后，又仿佛被什么踢了一脚，再次飞起。 小九！莫小风精神一振，又往近前凑了凑。易拉罐不会自己动，一定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影响了它。 易拉罐跳了几下，终于在草地上停了下来。莫小风等了很久也不见它再动，不由皱起眉头，小九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的事儿。 莫小风向四下看了看，确定好与镜中相同的位置，走过去停下。 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草地，连上面的易拉罐都已经被环卫工人收走了。莫小风拿着镜子往四周照过去，照到一棵柳树的时候，他的手停住了。 在镜子里，柳树下有一条纤细的身影，仔细看，那是个身穿白衣的女人，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而她的脸…… 莫小风的手突然一颤，眼睛陡然睁大。 镜妖惊恐的声音已经从镜子里传来：“她、她怎么没有脸啊！” 第47章 43 43 相比于镜妖的大惊小怪， 莫小风就冷静多了：“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是有人把她的三魂七魄用锁魂钉硬生生钉在身体里，精气神不在， 从镜子里照出来自然就面目模糊， 看来小九的失踪， 她脱不了关系。” 眼见镜中的女人似乎发现了什么， 向前走了几步。莫小风心中一动，莫非她是看到小九了？可惜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然就能更加确定几分。 那女人走到这片草地上，站立了一会儿，突然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她的身体蜷成一团，慢慢地伏在了地上。 镜妖又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锁魂钉发作了。”锁魂钉虽然能够暂时将人的魂魄困在身体里， 维持活着的假象，然而这个时候人的魂魄和肉身早已分离， 全靠几根魂钉联系，魂魄必然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镜妖骇然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恨她？死了还不让她安生，这样折磨她！” 就在这时，镜面忽然波动了起来， 如同海面上的狂风卷起了滔天巨浪， 镜中所有的影像顷刻间被击成了碎片。莫小风胸口好像被谁捶了一拳，眼前骤然一黑，再看镜面的时候，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镜妖的声音充满了惊恐：“莫导， 我照不出东西来了！” 莫小风调整一下呼吸， 感觉没有受伤，这才沉声说道：“有人下了禁制， 不让我们继续追究下去。”他刚才一时大意，险些遭到反噬。 “是那个白衣女人吗？” 莫小风摇了摇头：“如果是她，一开始她就不会出现在镜子里。除了她，至少应该还有一个人，藏在更深的地方。” “可惜呀，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线索又断了。”镜妖虽然是在叹息，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庆幸。总觉得这件事似乎挺凶险，别回头小九没救出来，再把自己绕进去。它不敢把这点小心思表露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探问，“莫导，咱们现在怎么办？” 莫小风长长吐了口气，目光凝向镜中的黑暗，神情冷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感觉到手中的镜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又说道：“放心，不会让你去的。” 镜妖嘿嘿干笑。才相处了一段时间，莫导已经很了解它了。 莫小风脚不沾地地走着。他还不太能适应这种感觉，少了重力的吸引，似乎哪怕气吸大了一口身子都能飘起来。 迎面有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了，莫小风直觉地要去躲，想了想，又把身子停住，当当正正地站在那里，拦住中年男人的去路。 而中年男人就好像没看见他一样，闷头向前，眼看两人就要撞上了，中年男人却从莫小风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直到穿过去之后，他才如有所觉地停下脚步。刚才那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有一股阴风从骨头缝里刮了过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四下看了看，不见什么人，倒是两旁的行道树因为刚被剪过枝，看起来张牙舞爪，宛如午夜魅影。他连忙加快脚步，匆匆的走了。 莫小风很快就来到了街心公园，他在公园里里外外转悠了三圈，不要说小九和白衣女，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这事透着诡异。按理说，街心公园是孤魂野鬼晚上最喜欢来的地方，除了这里树木茂盛阴气十足之外，偶尔吓吓幽会的情侣，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他正想离开这里到附近再去转一转，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锁链声。虽然想不起这是什么声音，他还是直觉地钻进了草丛中。 就听锁链声由远而近，一个脸色青白，身穿皂袍，左手举着一支令牌，右手握着锁链的人出现在碎石小径上。 阴差！ 莫小风心中一惊，他现在魂魄离体，如果被阴差当做孤魂野鬼抓了去可就麻烦了。连忙屏息敛神，努力隐藏身上的阴气。 他正趴在草丛中观察鬼差的动静，冷不防却对上一双闪闪发光的金色眼瞳！莫小风心跳漏了一拍，好不容易才把那声几欲冲口而出的惊呼又咽了回去。 心里不禁暗叹自己点儿背，哪里又跑来一只黑猫？这只黑猫显然也发现了他，瞳孔骤然放大，背部高高拱起，仿佛下一秒就会叫出来。 不能让它叫！莫小风心念电转，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在气势上压倒敌人了！ 见黑猫的眼睛瞪得浑圆，心想你眼睛大，难道我眼睛就小吗？于是将眼睛撑到最大，眼神中也配合着释放出森森杀意，不断向黑猫传送着“敢叫就吃了你”的脑电波。 大约对峙了有十秒钟，那只黑猫突然“咪呜”一声，头一低，转过身子落荒而逃。 赢了！莫小风默默给自己打了个call。 “是只黑猫啊。”黑猫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阴差的注意，只听他喃喃说道，“黑猫这玩意儿最通灵了，要是这里有鬼魂，它肯定叫得欢。难道说……是我弄错了？” 他不死心地向四下瞧了瞧，仍然一无所获，终于决定离开，边走嘴里还念叨着：“奇怪，这城里的游魂野鬼都藏哪里去了？” 这话倒是从侧面印证了陆星亭那里得来的消息，看来有人在有意识地捕捉城里的孤魂野鬼。 直到那铁链声听不见了，莫小风这才喘出一口长气，站起身子。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实体，他还是觉得莫名脚软。正想关爱一下自己的双腿，就见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根绳子，蛇一般无声无息缠住了他的脚腕。 接着，又有一条绳子飞过来，连上半身一起缠住了他的双手。 两条绳子同时被用力向后一扯！ 看来他要等的终于来了！莫小风索性放弃挣扎，顺势倒了下去。 魂魄没有重量，倒下去也不觉得疼。莫小风刚躺在地上，就见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堆拇指大的红衣小人。这些小人钻到他身子底下，齐心协力将他抬了起来。 莫小风左耳下的那个小人大概是这些红衣小人的首领，就听他一声号令，小人们就开始走动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嗨哟嗨哟喊着号子，相当的有组织有纪律。 莫小风又是惊奇又是好笑，索性一动不动，看他们能把他带到哪里。只不过仰躺着的姿势有点奇怪，让他想起来小时候见过的蚂蚁抬青虫。呸，怎么把自己比成了那么恶心的东西！ 这些小人儿走的还挺快，莫小风默默算计着，大约过了三个居民区一个商业区，他们终于在一片楼群里停了下来。 领头的红衣小人从莫小风耳下钻了出来，跑到前面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什么。 等他说完了，就听一个声音说道：“很好，干的不错。”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接着，脚步声响，一个人走到他跟前停下。莫小风向上看去，那人也正好向下看来，目光相对，那人脸色忽然一变，迅速地向后退去。 但莫小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哪容他离开？嘴一张，一道黑烟从他口中冲了出来，直撞在那人胸口，将那人撞飞出去！ 就在那人飞出去的同时，莫小风身下的红衣小人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散落一地的红豆。 莫小风拍了拍手，一跃而起，走到那人跟前，笑道：“太乙集阴符的滋味如何？”一般的符咒都是朱砂写就，阳气太重，他魂魄离体之后，这些符咒便都无法使用。只有这太乙集阴符是汇集阴气的，他事先让镜妖烧了，再将那阴煞之气藏在口中，只等敌人一露面，便给对方致命一击。 这一击还真是不轻，那人嘴角渗出鲜血，躺在那里半天起不来。 莫小风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艳高贵又气势逼人：“你把掳来的游魂藏在了哪里？” 那人却并不惊慌，缓缓抹掉嘴角边的血丝，竟然还笑了笑：“你是为了找那些游魂，才以身犯险让魂魄离体？为什么？” 莫小风没想到他居然反问起自己来，愣了一下，只听那人接着道：“让我猜猜，如果是为了三管会或是地府办事，犯不着拿命来拼……失踪的游魂当中，有对你非常重要的人？” 莫小风蹲下身，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冷冷地道：“不要拖延时间，快说！” 那人被掐得两眼翻白，喉咙里咯咯直响，直到莫小风松开手，他用力咳了几下，这才缓过气来。他居然还在笑：“你很着急，因为魂魄离体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你的时间不多了。” 莫小风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家伙明明动都动不了了，居然还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装x样，这不正常啊！他脸色一变，突然站起身，向小区外疾掠过去，然而还没到小区门口，就被一道无形的墙壁弹了回来。 那人哈哈大笑：“为了防止那些游魂逃走，我在整个小区都设下了禁魂咒，但凡魂魄，有进无出。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走了！” 大笑声中，东方天际最暗沉处，隐隐透出一抹微白。 不甚宽敞的客厅里，镜妖在焦急地踱着步。它一会儿趴在窗口向外张望，一会儿又无措地看向地上那根蜡烛。 蜡烛的旁边，莫小风五心向天，双目紧闭，完全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对他产生影响。 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底部，那烛火一闪一闪，看得镜妖心惊胆战。莫导说过，如果蜡烛熄灭，他的魂魄就回不来了！ 眼看那烛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只剩芯上小小的一点火星，镜妖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吹两口。又怕这一吹弄巧成拙，彻底将烛火吹灭。 就在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清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镜妖连忙挡在蜡烛之前：“是谁？” 窗口处，站着一个俊美无比的古装男子。 “仙、仙长！” 御景却无暇理它，大袖一挥，将碍事的镜妖甩到一边，另一只手则将一团微弱的光晕推入莫小风体内。 与此同时，烛火灭了，莫小风的身躯缓缓向后摔倒。 第48章 44 44 大约等了两三分钟， 莫小风的身躯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镜妖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莫导这是死了还是活了？刚才的场面实在太混乱，它也分不清楚是烛火先灭， 还是莫小风的魂魄先回到身体里。 “莫导？”它一边小心翼翼地探问， 一边凑到莫小风身前。 刚把身子俯下去， 却见后者眼皮一翻，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它。 镜妖吓得腿一软，坐倒在地：“莫、莫导， 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莫小风却不理它，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外走，才迈出一步又倒了下去。 镜妖连忙过去扶住他：“莫导，你这九死一生的刚回来， 又要干嘛去啊？” 莫小风反手拄在它的肩膀上，说道：“你扶着我走， 再晚一些，那小子就要跑了！” “去也没用，他应该早就跑了。”一个淡漠的声音从窗口处传来，这是御景进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直到这时， 莫小风似乎才发现他的存在， 脸上的表情由焦急转为失落，很快又化作愤怒：“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救你，来不及。” 莫小风全身一震，原本不甚好看的脸色愈发苍白， 蓦地垂下头， 好一阵子没有出声。 镜妖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莫导？” 莫小风却突然嘿嘿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就算人跑了，先把老窝端了再说！”雄赳赳气昂昂撇开一条腿，下一秒又不出意料地扑倒在地。 镜妖将他扶起来，正想劝他休息一会，一看他的脸色，又乖乖闭上了嘴。 呜，莫导的表情，好可怕！ 人影一晃，原本站在窗边的御景挡在了他们身前，说道：“你魂魄离体的时间太长，如今身魂尚未合一，四肢不调，血脉不通，需要休息一阵。” 莫小风却不理他：“让开！” 御景的眉头微微蹙起，忽然大袖一挥，一道劲风将莫小风迎面扑倒。 “你干什么？”莫小风倒在地上，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胸口上，让他动弹不得。他挣扎了几下不起作用，转而求助镜妖，“光头祥，快来帮我！” 镜妖看看莫小风，再看看面沉似水的御景，左右为难。既不敢违抗莫小风的命令，又不敢得罪御景。 衡量了一下形势，它悄悄挪到御景跟前，低声道：“仙长，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过能不能麻烦你使个定身法什么的，这样莫导就不会怪我了。” “啰嗦！”御景低叱一声，袖袍向后一挥，又是一道疾风刮过，镜妖被扇得飞起，化作一道光影投入镜中，如愿以偿避开了雷区。 打发了镜妖，御景这才走到莫小风跟前，说道：“你打算怎么找那人的老巢？” 莫小风哼了一声：“左右在那片楼群里，一栋楼一栋楼地打听呗。” 御景似笑非笑：“找谁打听？” “当然是那里的住户……”说到这里，莫小风话音一噎。天虽然已经亮了，其实还不到六点钟，小区的居民估计还在睡梦里，又能向谁去打听呢？ 想明白了这件事，就觉得身上一松，似乎能动了。莫小风支撑着坐起来，也不提出去这一茬了，慢慢活动发僵的手脚。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老脸微红，目光躲闪着，就是不跟御景对视。 御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道：“小九对你很重要吗？”他和莫小风相处不多，几乎每次相见都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在他的印象当中，哪怕死到临头，莫小风也能嘴上说着便宜话脑中转着馊主意地从容以对，这样完全失了方寸，还是第一次。 莫小风手上的动作一顿，涩涩地道：“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救得了他，现在他死了，我总不能再看着他魂飞魄散。” “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除非像他这样练就了身外化身，任何修士都不会轻易让魂魄离体。没有了肉体的依托，行动全靠灵力凝结，更驾驭不了法器和符咒，这就等于自缚双手，更别提一旦魂魄不能按时回到体内，还会有性命之忧。莫小风此举，简直就是不计后果，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再说我死了，优优谁来照顾？就冲这个，你也不能看着我死不是？”莫小风说完，咧嘴笑了笑，带着一种奸计得逞的小得意，觉得御景是被他算计了。 御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向我求助？” 莫小风明显的一愣，神情有点发懵，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肯帮我？” 御景反问：“为何你觉得我不会帮你？” 莫小风吃吃地道：“我以为不涉及到优优，你是不会管的。” 御景皱起眉：“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就……”莫小风一时语塞，直觉地感到如果自己照直说了，对方一定会翻脸，连忙把话题一转，“你肯帮我那就太好了，小九这家伙也是有福气的鬼啊！哈哈。” 他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经过一阵捶打，腿上的酸麻劲儿已经好了很多。感觉到御景还在盯着他看，他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想找点儿事干来缓解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口中说道：“待会儿去打听那小子的老窝，光是靠嘴说恐怕说不清楚，我干脆画一张肖像吧。” 自顾自地说完，又高声叫道：“光头祥快出来，给我找支笔，找张纸！” 镜妖闻声，连忙又从镜子里钻出来，利落地找出笔和纸，做出一副喜滋滋充满期待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莫导画画儿呢！” 莫小风颇有宗师风范地站在桌前，凝神，运笔，一气呵成，落纸如云烟。 镜妖凑上前一瞧，嘴半天没合上来。 从那只三角脑袋的小狗就应该能猜到莫导的艺术天分十分有限，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得硬着头皮夸呀！“啧啧，真是太传神了，瞧这锥子一样的下巴颏，这邪恶的三角眼，莫导的画完全摆脱了外表的束缚，直接勾勒出了对方丑恶的灵魂！” 莫小风：“……”你明夸暗骂当我听不出来吗？ 御景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他拿过原子笔，觉得不太趁手，问道：“有没有毫锥？羊毫即可。” 什么“毫锥”？什么“羊毫”？莫小风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镜妖已经搭上腔了。 “家里没有，不过我可以弄来。”镜妖说完，一头又扎进了镜子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方砚台和一只毛笔，“二楼的那个老头，每天都在那里写写画画，我先借来用用，待会再还回去。” 莫小风淡淡地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镜妖顿时得意起来：“只要是有镜子的地方，我都能去。” 莫小风脸色突然一沉：“如果你是个人，这就叫私闯民宅，早被抓局子里去了。不过你是个妖，不知道妖管所管不管这事。” “咳，这不是，咳，仙长要用嘛，我一般是不做这种事的。”镜妖这才知道刚才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缩了缩脖子，讪讪退到一边。 拿到纸笔之后，御景就开始作画了。只是寥寥几笔，昨晚那人大致的眉眼就被勾勒了出来。 原来他画画也这么好看！ 莫小风的目光本来是落在画上的，但不知不觉间，就往御景的脸上看过去。 后者眉目低垂，神情专注，太阳光从窗外照过来，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浅金色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块通透的美玉。 莫小风的目光好像就被黏在了那里，怎么也挪不开了。 直到御景的动作一顿，放下了笔，莫小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对方看到发呆，连忙别过头去，只觉得脸上辣辣的，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着。 好在镜妖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拍上马屁，已经巴巴地凑了过去：“太好了！真是神形兼备！这人就好像从要画里走出来一样！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凭着这幅画，人群中瞧一眼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镜妖这一回的马屁可没有了刚才的纠结，拍的是直抒胸臆、酣畅淋漓。 “莫导，你也来瞧瞧！”一唱三叹之后，镜妖献宝一样把画捧到莫小风跟前。 莫小风轻轻咳了一下，矜持地说道：“确实……不错。” 镜妖心想，莫导你就酸吧，这样要叫“不错”的话，你那张就是“大错特错”。 “咦，仙长呢？” 就在这一人一妖挤在一起看画的时候，原本站在桌前的御景却不见了。 客厅里的时钟嗒嗒地走着，时针指向了八点的方向。 与此同时，还在里屋睡觉的优优小小的身子动了动，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睁开了眼睛。 有了御景那张神形兼备的肖像画，莫小风随意一打听，就打听出那人的住处。 那人在人前隐瞒了自己修士的身份，小区居民只知道他姓林，在银行工作，平时早出晚归，跟谁都不太熟。倒是小区的保安替他收过几个包裹，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林必青。 找到他的家里，不出预料，已经是人去楼空。客厅和卧室里的东西都整齐有序的摆着，只有几只拉开了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抽屉，昭示着主人走时的匆忙。 莫小风逐间屋子检查过去，打开最里面那间房的时候，他的动作停住了。 厚厚的窗帘将光线遮了一个严实，跟充满生活气息的其他房间一比，这里显得格外空旷。除了左右两边贴墙而立的架子，再没有别的陈设。 架子足有七层之高，上面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伸手在上面一摸，摸不到半点灰尘，显然时常有人打扫。 姓林的到底在这架子上放了什么？莫小风想，对方走的时候，多半是把架子上的东西搬空了。 隔壁卧室隐隐传来一声轻响，莫小风目光一闪，身形已经飞快地掠了过去。 卧室不大，没有摆放什么大件，只有床底下勉强能够藏人。莫小风把手机改成手电筒模式，往床底下照去，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产生了错觉？还是说，声音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莫小风又把这间屋子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目光经过床头柜的时候微微一顿，隐约觉得那上面似乎少了个东西。 他记得之前看见过，床头柜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是林必青的单人照。 “可能是老鼠吧。”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退出了房间。 在其他房间又翻找了一会儿，仍然一无所获。一声叹气之后，街门开了又关上，莫小风离开了。 他一走，整间屋子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床和床头柜之间的夹缝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真的好像闹老鼠一样。 随着这声音，一只巴掌大的相框从床底下“飘”了出来。 再仔细看才发现，原来相框下面还有三个拇指大的红衣小人。他们双手高举托住了相框，喊着号子，步伐整齐地往前走着。 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三个小人停住了，把相框放到一边，围在一起叽哩咕噜地说了起来。 说是“叽里咕噜”，其实只是因为他们的身形太小，只能听见出声，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如果你凑近了去听，就能听出这三个小人原来是在认真地讨论下一步行动。 小人1号说道：“要不要现在出去？那个愚蠢的人类万一还没走怎么办？” 小人2号非常心大地表示：“外面都没有声音了，他肯定走了。” 小人3号说：“是啊是啊，那个傻瓜，还以为咱们是老鼠呢！” 三个小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笑了几声，三个小人突然很有默契地停住，把手指放在唇边互相警告：“低调，低调。” 小人1号看看那只相框，说道：“太大了，不如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另外两个立刻赞同：“好主意！” 这是一只半封闭式的相框，可以从一侧取出或放置照片，1号小人来到相框边上，两只小手握住照片边沿，想“轻而易举”地把照片抽出来，结果拽了好几下，照片纹丝不动。 “你们看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另外两个小人连忙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两只小脚抵住相框边缘，双手抓住相片，一面使着劲，一面“嘿呦嘿呦”喊起了号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照片终于从相框里被拔了出来，三个小人累得瘫倒在地。 这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起了相片。莫小风一脸促狭的笑容：“多谢你们了！” 三个小人瞪圆了眼睛。 小人1号：“天哪！是那个愚蠢的人类！” 小人2号：“他发现我们了！” 小人3号：“怎么办！怎么办！” 莫小风道：“只要你们回答我一些问题，我不会为难你们。” 三个小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异口同声：“装死吧！”脖子同时向边上一歪，就听“噗噗噗”三声，小人不见了，三颗红豆静静地躺在地上。 莫小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红豆捡起来握在手中，打眼去看抢来的照片，这才发现照片有点厚，像是两张叠放起来的。他把上面那张林必青的独照拿开，露出下面的一张合影。 合影其中的一个主人公自然是林必青，他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笑得很阳光，很灿烂。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则搭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肩头。女孩的头微微向他这边侧着，显得顺从而依赖，一绺长发垂到了胸前。 两个人的眼角眉梢都仿佛写着两个字：幸福。 第49章 43 45 莫小风给顾源打了个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几乎是电话一响，顾源就接通了。莫小风忍不住问：“你这回不怕陆星亭骂你了？” “我小师叔病了， 请了两三天的假呢。” 莫小风笑道：“那你岂不是有好日子过了？” “可不是吗？你不知道这两天没人管， 我日子过得有多……”顾源说着说着，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于喜气洋洋， 好像有点对不住生病的小师叔，连忙咳了两声， 切换成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日子过得多忐忑，没有小师叔在一旁指导我师修行，总担心自己的进境太慢，把时间都荒废了。” 莫小风心说， 你就装吧。 顾源哀叹完毕之后，话风一转：“莫导， 你给我打电话肯定不是为了找我聊天，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啊？要不要我去帮忙？”这一段时间没有求助电话，公安系统也没转过案子来，他天天在办公室打坐， 屁股都快坐出茧子来了。巴不得莫小风那里出什么事， 好让他去掺合一脚。 莫小风皱眉：“你怎么总盼着我出事？” 顾源嘿嘿一笑：“这可不能怪我，我毕业大半年了，总共碰上三桩灵异事件，每一件都跟你莫导有关， 而且就集中在这一个多月里。我有时忍不住会想， 你是不是就是修真界的柯南？” “滚。”莫小风没好气的说道，心里却暗暗觉得顾源说的也有道理。确实这段时间发生的意外事件比他之前几年的导游生涯加起来都多， 算起来这些事好像都发生在优优来了之后…… 他甩甩头，把这些念头抛开，正色说道：“你们的电脑网络应该是连着公安系统的吧？我想让你帮我查两个人。”说着把林必青和那个女孩的合照传了过去。 顾源立刻拿出他多年打游戏的手速上网查找，不一会儿就把两份比较详细的资料发给了莫小风，嘴里还忍不住说道：“这姓林的居然也上过修真学院，可以说是咱们校友，不过他就上了一年就转去k大学金融了，估计是自己认识到天分太差，放弃了。”修真学院这样的学生也有不少。 传回来的资料显示，林必青的确在修真学院学习过一年，当时拜在东隐宗门下。莫小风回想起那天和林必青交手，那人的修为着实不弱，天分绝对不差。而且他所使用的法术也都不是东隐宗所长，特别是“撒豆成兵”之术，各种修真史料上都只有晋时郭璞使用过的记载，后来郭璞的《青囊中书》被门下弟子盗走，又被一把火烧毁，这项法术就此失传。前后这么一串联，林必青离开修真学院的动机，倒颇值得商榷。 照片中的女人名叫苏雅，是林必青的女朋友，从整个履历来看，就是一个普通人。资料的最后一段提到，三年前一场车祸中，这个女孩已经丧生了。 莫小风眉头一皱，想起镜子里出现的那个面目模糊的白衣女人。 她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林必青为什么要让女朋友受这样的苦？他收集亡魂又有什么目的？ 一只小小的玻璃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三颗红豆。隔着玻璃，有一双大眼睛正在好奇地打量它们。 这双好奇的目光，从瓶底的红豆渐渐上移，再从瓶身移到拧紧的瓶盖，最终定在瓶盖上面贴着的黄符上。 “哥哥，这是什么？” 和镜妖并排坐在电视机前的莫小风只是扫过一眼，说道：“那是符，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的，所以优优看看就好，不要动。” 于是优优那双好奇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豆子还能跑掉吗？因为哥哥说不要动，他的小手就乖乖背在身后，只把一双眼睛来回来去打量着。 突然，他的眼睛眨了眨，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一颗豆子突然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拇指大的小人，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优优，哥哥看电视呢，跟你说过不要吵。” 优优连忙用一双小手捂住了嘴巴。他看到另外两个红豆也变成了小人，三个小人一起扒着玻璃，嘴一张一合的，仿佛在冲他说什么。 他们想说什么呢？优优很好奇，可惜他听不到。 这时，其中一个小人把手往上指了指，又做出一个拧瓶盖的姿势。 优优这回看明白了，他们是让自己打开瓶盖，可是，哥哥说不可以打开…… 瓶子里的小人见他一个劲地摇头，忽然开始跳起舞来。他们唱着歌跳着舞，别提有多开心了。 优优羡慕极了，他想，只是打开一点点，立刻再拧上，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小手慢慢爬上瓶子，犹豫了一下，把黄符揭开一角，正想拧开瓶盖，就听莫小风说道：“优优该睡觉了，让光头祥带你去洗漱。” 优优小手一颤，慌慌张张应了一声，跟着镜妖一起走了。 他一走，红衣小人立刻又恢复成豆子的模样，三颗豆子小声交谈着。 “愚蠢的人类小孩真好骗，那张符废掉了。” “咱们赶紧走吧，主人还等着呢。” “蠢货，现在走立刻就会被抓住，当然是等夜深人静，他们都睡着的时候。” 此计大妙，三颗豆子奸诈地笑了起来。 到了夜深人静，鼾声响起的时候，三颗豆子开始了大逃亡。 于是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就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最前面是三个拇指大的小人飞快地跑着，然后，一只巴掌大的三角脑袋的小狗远远地坠在他们身后。小狗的后面，则是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青年。 经过两次午夜狂奔，莫小风开始深深地感受到了锻炼身体的重要性。他发现这些小人正领着他往城南的方向跑。他一般很少去城南，主要是那片地方相对比较落后，没有大型商圈，缺少吸引游客的特色。 林必青会藏在哪儿呢？ 跑着跑着，却见前面三个小人突然一个急刹车顿住了，齐齐调转身子，拼命地往回跑。 这是什么情况？正在错愕间，就见虚空中挥出一条铁链，三个小人被铁链带起的劲风扫中，扑倒在地，瞬间变回了三颗红豆。 “还有一个。”铁链的主人也随后现出身形，发现了不远处的剪纸小狗，提着链子走了过去。 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狗吓得低呜一声，浑身发抖。 “且、且慢！” 莫小风连忙跑了过去，挡在小狗身前。 阴差惨白的脸沉了下来：“是你招来的犬灵？你要做什么？” “我……”莫小风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弯着身子，两手拄在腿上，“等……等等，我先喘会儿。” 阴差：“……” 等喘够了，莫小风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阴差听完，皱起眉头：“倘若你所言非虚，此地游魂都是被那林必青所收，只怕他还有更大的图谋。” 莫小风点头称是：“可惜大人你刚才太心急了，那三个小家伙被打回原形，现在没人带路。” “这倒无妨，他既然收集了那么多阴魂，落脚之处必定阴气浓重，我肯定能感应到。”职业特点，阴差对阴气的感应特别敏锐，就像那天寻着一点阴气就差点发现了莫小风。 阴差说罢，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很快便睁开眼睛，指着一个方向：“那里。” 莫小风大喜：“阴差大人果然厉害！” “别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叫我老王即可。”阴差谦虚地表示，“现在地府已改称冥界管理处，我们的身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总叫大人影响不好，被上级听见了，会以为我们脱离群众。” 莫小风心想，干你们这行的，想要贴近群众也不容易吧。什么时候被你们贴近了，那就是已经吹灯拔蜡了。口中却从善如流：“老王。” 顺着阴差指引的方向走，渐渐的，莫小风也开始感觉到越来越重的阴气。远远看到前面有一片楼群，除了一两栋已经建好之外，剩下的都只是个楼架子。莫小风想起这应该就是城南最著名的一片烂尾楼群，因为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已经扔在这里两三年了，像一块破破烂烂的补丁，为本不发达的城南又添了几分寒酸气。 这时打眼一瞧，就能看见这片烂尾楼的顶上阴气缭绕，宛如一口黑锅倒扣在上面。阴差老王不禁大惊：“这姓林的到底收集了多少亡魂！” 莫小风咽了咽口水：“怎么也得有几千吧。” 肩膀上突然一凉，原来是老王的手拍在他的肩头：“莫兄弟，现在这种形势超出了预料，不是你我能够应付的。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地府去搬救兵。” 说完，倏忽一下，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黑暗中。 莫小风愣了半晌，才苦笑道：“把群众扔在这里，自己跑了，这叫什么公务员？” 不过阴差的出现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拍了拍口袋，说道：“要去了哦。” 才走进工地的大门，就觉得一阵阴风迎面而来，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至少低了十来度，莫小风穿着T恤感觉有点冷了。 无数鬼影从楼群中飘了过来，落在莫小风跟前。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像一个铺开了大圆，而莫小风就是那孤零零的一点圆心。 第50章 46 46 数不清的鬼把莫小风困在当中，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有的双目突出，舌头吐出一半， 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这是吊死鬼；有的从头部到腰间少了一半， 缺口处血肉模糊， 剩下的残肢也是破破烂烂，这是车祸中丧生的鬼；还有的腹部贯穿了一道长长的刀痕， 内脏翻露出来，半截肠子挂在外面……看来这些不仅是游魂，而且都是歹死鬼，经过了炼化，全身散发着黑气， 可谓怨气冲天，已经成了全无神志的嗜血厉鬼。 莫小风看着他们， 忽然举起双手：“我投降。” 从面目狰狞、神情呆滞的恶鬼当中穿行，莫小风表现得倒十分淡定。他沿着恶鬼们让出的小道一路向前，来到一座建好的楼边，又在恶鬼们的默默注视下走上顶楼。 到了天台上， 莫小风先被地上画着的阵法吸引了注意力。在修真学院的基础课程里， 会对各门各派的阵法都进行简单的介绍，以丰富学生的眼界，但是眼前这个阵法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只是觉得阵法中透着股邪气， 而且看的时间一长， 那杂乱无章的线条似乎就要凝成一股漩涡，隐隐的要把人吸进去。 “从未见过这个阵法， 是不是？” 林必青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他就站在阵法的另一头，和莫小风隔空相对。 莫小风抬头看他。 “想知道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的吗？” 莫小风不假思索地说道：“不想。”总归不是好事。 林必青：“……”你这样我很难往下接啊。 他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又问，“那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引来吗？” 莫小风挑眉看他。 林必青似乎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你不会真以为是我的疏忽，才让那三个小家伙出现在你面前吧？”他哈哈一笑：“我是故意让他们落在你的手里，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帮我把你引过来。” 莫小风感觉到右边口袋里有微微的躁动，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他们知道你的计划吗？” 林必青微微一哂：“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知道了，反而会坏事。” 莫小风的手在衣袋上摩挲，又问：“你难道不想问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林必青脸色一变，随即又笑了起来：“他们竟然已经完成了任务，在哪儿都不重要了。” “如果他们听到了，应该会哭吧。”莫小风摇头叹道。奇怪，明明只是把手贴住了口袋，他却似乎能听见那三个小家伙的啜泣声，有点可怜呢。“那么，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你要引我来了？” 林必青摊开双手：“你看，话又绕回来了，我还是得解释一下这个阵法的用途。”他指指地下那些古怪的符文，说道：“这个阵法叫’天师反魂阵‘，是上古失传的大阵，我也是偶然之间得到。” “郭公的《青囊中书》？” 林必青点头：“你看见了我驾驭豆兵，猜出我有《青囊中书》并不奇怪。不错，这个大阵就是《青囊中书》里记载的不传之秘。它的启动之法十分复杂，需要三千亡魂和一名修为高深的修士来献祭。我用了三年时间才收集好这三千亡魂，现在，只需要一名修士来填阵眼即可。” 他看向莫小风，那种眼神，就好像终于在待宰的羊群中选出了一只最肥的，有一种饥渴的欣慰感，看得莫小风一阵恶寒：“之前我也曾锁定过不少修士，但是你一出现，这些人就完全不够看了。别的不说，单凭你上次能够突破禁止从我手中逃走，就说明你的修为很高，何况你又这么年轻，是生气最旺盛的时候，如果你来填阵眼，一定能将大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确认莫小风的灵体被困在禁制中之后，林必青就找个机会逃走了。他伤得不轻，不能硬磕，准备等莫小风耗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再来捡现成便宜。所以他并不知道，突破禁制的其实是御景，也不知道，莫小凤身边其实还有一个强大的外援。 莫小风又是好气又好笑：“那我还得多谢你看得起我。” “不必客气，你也是凭实力胜出。”林必青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是你自己走到阵眼当中，还是我请你去呢？” 莫小风冷笑：“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我既然敢来，也是有准备的。” “很好。”林必青打了个响指，无数厉鬼就从天台四周探出头来，悬浮在空中，用那双只剩眼白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莫小风。 “等等！”莫小风临危不惧，把手伸向左面的衣兜，掏出一样东西来，“我先照个镜子。” 林必青：“……” 众厉鬼：“……” 莫小风对着手里的小圆镜轻声说道：“出来吧。” 十秒钟过去了，圆镜没有动静。 “好歹活了这么大岁数，有点耳背也是正常。”莫小风喃喃说道，又把声音提高了些，“该你出场了！” 一分钟过去了，圆镜依然毫无反应，原本栖身在里面的御景，不知跑去了哪里。 莫小风有点傻眼，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在他们原定的计划当中，为了防止御景身上的威压太重，打草惊蛇，所以他隐身在小圆镜中，遮住身上的阳气，再由莫小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这里，等到林必青一出现，就给他致命的一击。 现在已经深入虎穴了，可是御景却不知跑去了哪里，留着他一个人面对一身邪术的林必青和三千恶鬼，这不是坑人吗？ “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林必青的声音好整以暇地传来，他的手轻轻挥了挥，四周的厉鬼便又往前逼近了几分。 莫小风后退了一步，手心捏出一把冷汗。如果只是林必青一个人，他还有胜出的把握，但再加上这三千厉鬼，要是还能剩下几点渣子，只能说他运气相当不错。 御景不知所踪，阴差老王说是去搬救兵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莫小风咬了咬牙，抽出他的真命法器导游棒。 一道流光挥出，飘在最前方的几只厉鬼应声而倒。然而这个举动并没有吓退厉鬼，反而激怒了他们，原本静止的身躯变得躁动不安，身上散发出的阴煞戾气也更加浓重起来。 而这些阴煞戾气凝结在一起，空气中就像被注入了一道水银，变得异常沉重，莫小风头脑渐渐昏沉，胸闷欲呕，挥舞导游榜棒的手臂也滞缓了很多。 “太上星台，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清冷的声音从耳畔缓缓流过，宛如一道灵泉洗过心田，莫小风心神一震，只觉灵台一片清明，尘垢尽去，四肢百骸都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听那声音接着又说道：“手捏日君诀。” 莫小风想也不想，将两手拇指抵在一起，其余四只手指交叉虚报成圆。 “跟着我念，天地大道，日月明光……” “天地大道，日月明光……等等！”莫小风跟着念了两句，想到了什么，忽然喊停。 “怎么了？”那声音一沉，似乎是不耐烦了。 莫小风的目光从面前的厉鬼身上扫过，穿过脸上沟壑纵横，即使没有表情也看得出十分愁苦的老年厉鬼，穿过衣衫破烂、浑身青紫，双腿上还有两道干涸血迹的少女厉鬼，最终定格在一个不满一米高的孩童厉鬼身上。 这小孩应该还没有优优大吧？这样小的孩子，恐怕连恶作剧都没学会，却不知道为什么枉死，死后还被折磨炼化成了厉鬼。 何其无辜！ 莫小风问：“我这个法咒念完，他们不会就魂飞魄散了吧？何况……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小九呢。”他几次见过御景施展这个咒术的情景，足以照亮天地的强光过后，一切魑魅魍魉化为灰烬。 “明光普照，荡尽妖魔，还万物本来颜色。他们只会被洗去怨念，得到净化。”不知是不是错觉，御景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那就好，莫小风舒了口气，重新催动灵力。 “天地大道，日月明光，普照万物，孕育四方……验！”莫小风念罢真言，眼中精光暴射，一道强光从他的手上射出，在他周身十米以内的厉鬼被这道强光冲击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强光的照耀下，身上的黑气一扫而光，只留下虚弱而透明的魂体，缓缓坠落。 其余的厉鬼看到这种情形，也都张皇地退到一边。他们现在虽然无知无识，但对阳气和光明的恐惧却是出于本能。 这一招使出之后，莫小风就觉得身上好像脱了力一样，用了好大力气才能支撑自己站着不倒。 “很好，”耳边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许，“虽然威力弱了一些，但能这么快掌握大道明光咒，已经十分难得了。” 莫小风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危机解除之后，他满心只想着算后账：“你明明就在，为什么不出来？” 御景的声音淡淡的，有种令人恼火的举重若轻：“人在绝境之下，往往能做到平日所不能及，若非如此，你也不能有这样的进境。” 莫小风怒极反笑：“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了？” “你能明白，我很欣慰。” 莫小风：“……”好想骂人！ 御景似乎是还嫌他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又道：“我这也是从长远计，日后再遇到魔物，你也能有一战之力。” 莫小风咬牙道：“是是是！我知道我很弱，根本无力自保！” 御景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说得自然，似乎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御景的语气中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可不知为什么，莫小风听在耳里，心里却不争气的一跳。他暗骂自己没出息，装作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为了优优嘛！” 本以为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或者干脆默认，却不想御景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说道：“为了优优，也为了你。” 莫小风本来还有一堆抱怨的话要说，听到这一句，所有想好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出来了。 第51章 47 47 林必青阴沉着脸， 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而这一次受了惊吓的厉鬼却没有听从他的召唤，仍然惊惶莫名地躲在远处。 林必青咬了咬牙，突然掏出一张符来， 口中默念着什么， 符在他手上无风自燃。 符纸燃尽的同时， 厉鬼群中一阵躁动， 原本已经面露怯意的厉鬼身上阴气暴涨，神情愈发狰狞， 再一次朝莫小风的身边围拢过去。 莫小风暗骂了一句，双手握圆，准备再次施展大道明光咒。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带着几许玉一般的触感，双手交汇处， 有一股灵力缓缓注入莫小风体内：“不可，你的灵力消耗太巨， 再来一次，只怕会全身脱力。” 说完，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到身后。 不知何时， 御景现出了真身。长身玉立， 自带聚光效果，一出场就夺去了林必青和所有厉鬼的注意。 “你是什么鬼？”林必青有点傻眼，眼前这个一身古装的男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特别是从他身上释放的那种强烈的威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自从把三千亡魂炼化之后， 这些厉鬼就与他心神相连， 他能感觉到厉鬼对这个古装男人的畏惧，如果不是他拼命压制， 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莫小风这回可得意了：“怕了吧？有本事你拿他填阵眼啊！” 御景并不理会这两个人，双手捏诀，口中念咒，整个天台瞬间被一阵强光所笼罩。 明光如洗，所到之处阴煞之气尽散，厉鬼的身体被照得一片通透。他们身上的创口消失不见，恢复成生前的模样，脸上凶狠怨毒之意尽去，带着几分平静祥和，缓缓向天台上坠落下去。 远远看去，好像深夜里下了一场流星雨。 三千厉鬼瞬间被度化了小一半，身在远处而侥幸逃开的厉鬼则纷纷躲入了四周楼群的阴影之中，不敢再出来。 “别让他跑了！”莫小风突然喊出一句。 趁着这个时候，林必青已经偷偷退到了楼梯口。 一道剑光从御景的体内飞出，快如闪电，倏忽而动，又倏忽而止，剑尖在距离林必青喉咙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凝住不动。 “这、这是什么？”林必青骇然。他距离得近，所以看得更清楚。身前的这把剑完全没有实体，周身散发着淡淡金光，就好像星际战争片里的特效激光剑。然而眼前的这把剑却并不是特效，反而像有知觉一样，无论他怎么尝试着挪动，剑尖始终不离他的喉头前方。 林必青半身贴在应急门上，只觉背脊上全是冷汗。 “心剑！这是心剑！”莫小风激动地叫道。 修真学院的课本里，讲过修真者御气的三种境界：桃木剑，掌中剑和心剑。 最低一等境界是使用桃木剑。这类修士虽然已经得窥道门蹊径，但由于自身的灵力不够，在施展道术的时候需要借助五木之精的桃木剑作辅助，代为沟通天地。 更上一层者，则能够驾驭掌中剑。掌中剑是根据修士自身的体质特点量身打造，与修士的心神相通，不用时藏在手中，用时则人剑合一，天上地下仅此一把，所以莫小风的掌中剑折断之后，只能用雷击木代替，但是效果肯定要打许多折扣。 这种境界，已经登门，尚未入室。 最高等的境界，那就只记载在传说里。不再借助外界物质，而是以自身的灵力为依托，靠心中存想，将太和元气化无形为有形，而成为随心而动的心剑。能驾驭心剑，代表修为已经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 现今修真学院里的修士，能练成掌中剑已属不易，若非修为深厚，就是天赋异禀。练成心剑的，更是闻所未闻，莫小风一度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林必青也是听说过心剑的，脸色愈发苍白，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后悔药都买来吃了。如果上天肯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一定远远躲开莫小风，拔出萝卜带出泥，瞧他惹了一个什么怪物！ 莫小风还在兴奋，一个劲追问：“这是心剑吧？是心剑吧？” 御景淡淡说道：“你又有力气了？”他的目光落在莫小风的手上——那双手由于激动，正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莫小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尴尬地一笑。有了御景传送灵力，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很多，几步走到林必青跟前：“7月20号那天晚上，你抓住的游魂里，有没有一个外形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在不在这里？” 在心剑的威慑下，林必青很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摇头：“20号那天单位有应酬，我很晚才回家，没有出门猎魂，也没见过你说的那只鬼。” 这个答案是莫小风万万没想到的，他愣了一下，说道：“你撒谎！” 林必青苦笑：“一个小鬼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都这样了，还有必要撒谎吗？” 莫小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说道：“那你把躲起来的厉鬼都召集过来，我要一个个确认。” 林必青犹豫了一下，就见那把剑又靠近两公分，寒气逼人，连忙说道：“好。” 他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脸色突然一变：“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就在这时，整片楼群的上空响起一个空洞而高亢的声音：“里面的游魂野鬼听着，这里是冥界管理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乖乖投降，或许还有争取转世的机会……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显然阴差老王并不是临阵脱逃，而是真的回去搬救兵了，只不过来得非常不及时而已。要没有御景在，莫小风早就被厉鬼撕成了碎片。而且他的信息显然也很滞后，只当是普通的游魂，不知道他们已被炼化成厉鬼。 只听那声音仍在叫喊：“放弃抵抗，乖乖投降……什么，你说里面可能还有人质？哪来这么不要命的傻x……里面的游魂听好，有条件可以提，不要伤害人质……” 莫小风：擦！ 第52章 48 48 这时， 林必青突然重重地撞在应急门上，就好像有人在他胸口上推了一把似的，他嘴一张， 吐出一口血来：“厉鬼失控了！” 莫小风这回是真想骂娘了。本来已经把局面控制住了， 结果地府这群人冒冒失失地跑来， 现在看起来多半又贸然动手， 惊扰了厉鬼。而林必青已经被法术反噬，制约不住厉鬼了， 那么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混战。一旦这些厉鬼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显然，老王这个猪队友又带来了一群猪队友！ 莫小风问御景：“现在怎么办？” “下去看看情况。” 等三个人赶到楼下的时候，底下已经乱成一团。老王带来的阴差不少，就算是几千游魂也不在话下。但由于情报的滞后，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游魂，而是厉鬼！ 这些厉鬼经过痛苦的炼化， 身上怨气冲天，而这怨气正是厉鬼力量的来源。况且厉鬼数多，阴差数少，几只厉鬼合围住一个阴差， 渐渐的地府这方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御景锁起眉头， 斥了一声：“胡闹！”大袖一挥，率先加入了战团。 莫小风看看林必青，见他愁眉苦脸，那把心剑就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 悬在他的头顶， 料想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四下看看，前面不远处， 有一名阴差正被三四个厉鬼围攻，左右难支，险象环生。他抽出导游棒，冲上去支援。 以他的能力，几个厉鬼当然不在话下，制服之后，再用阴差的锁魂链一锁，把一只镇魂的黄符往头顶上一贴，这些厉鬼也就老实了。 阴差十分感激：“这位兄弟，多谢了。不过我看你有些面生，不像是地府的人。” 莫小风一听，这声音耳熟啊，于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傻x。” 阴差：“……” 阴差作势擦了把汗，讪讪地笑了起来：“王哥没说你是位天师，我还以为就是个不要命的普通群众呢，真是不好意思。” 莫小风终于发现这个人哪里不对劲了：“你是生魂？” 阴差惊为天人：“不愧是大师，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是被地府抓壮丁走阴的，家就在附近，他们来不及调派人手，就把我拽过来了。” 所谓走阴，也叫走阴差，有时地府人手不够，就会征调生人的魂魄为地府办事。民间走阴的传说很多，《西游记》里魏征梦斩龙王的故事就取自民间，到了近代，传说中走过阴的名人还有国学大师章太炎。这些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到阴间做的也是城隍判官才做的大事。而普通人走阴，大多数就是收收亡魂、整理整理文件什么的。能被选中走阴，也是有条件的，往往是阴月阴日生人。 莫小风还是第一次见到走阴的，随口说道：“不过我看你抓鬼的手法倒是很熟练啊。” 阴差笑了：“实不相瞒，我入行这一年多，一直都在跟前辈们认真学习，他们都夸我业务水平提高很快。” 莫小风听人说过，大多数走阴的人，走一两次就跟地府请辞，不愿意再去了，怕阴气过重损了阳寿，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一干就是一年多，还有心情钻研业务，也是奇葩一朵。忍不住说道：“你还挺有上进心。” “干一行爱一行嘛。”阴差笑了笑，伸出手，“项文轩，大师怎么称呼？” “莫小风，我不是大师，就是个导游。”莫小风说着伸出手。 两只手掌相握的时候，项文轩的身体明显一震，他看向莫小风，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问道：“刚才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没有啊。”莫小风问，“你感觉到什么？” 项文轩的神情有些茫然，摇了摇头：“没什么。”也许真是他的错觉吧，两手相握的那一刻，他居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有御景加入的战斗，自然很快就结束了。一千多厉鬼被铁链锁住挣扎不得，剩下已经被度化的鬼魂完全用不着捆绑，在阴差的看守下乖乖排成队列。 地府众人不知道御景是何方神圣，但本能地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威严，再加上能够成功收服厉鬼全靠他帮忙，一口一个“仙长”，态度谨慎而又客气。 对此，御景的神色淡淡的，口中应付着，一双眼睛却在四下搜寻，终于在阴魂中找到了莫小风。 见莫小风正跟一个青年阴差站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阴差们用锁链把厉鬼穿成长长的一串，那个青年阴差不时说上两句，引得莫小风频频点头……御景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 莫小风正在听项文轩给他讲地府见闻。地府这个领域是他很少接触的，听得是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还盘算着，回头跟老板建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旅行社的业务扩展到地府。 目光不经意一扫，不期然看见了御景。后者优雅地抬起了下巴，冲他轻轻一摆头。 这是个召唤的姿势。但莫小风是一万个不想过去，站在御景身边，连空气都又冷又沉重，于是他微笑着，别过头假装没看到。 两道目光灼灼地从那边射来，几乎要把莫小风的脸穿出两个窟窿。察觉到目光背后的不满，在引火烧身之前，莫小风心不甘情不愿地蹭了过去。 “跟你说话的是谁？” “他呀，是个走阴的。”莫小风一面说着，一面往那边看去。目光相对，项文轩开心地冲他招了招手，神情十分傻白甜。 御景的声音似乎又低沉了几分：“不要跟这个人走得太近，他的气息不对。” “怎么不对？”莫小风愣了一下。看人观气是修士的基本素养，他怎么没发觉这人不对劲？ “具体不好说，总之就是不对。你离他远些。”清冷的话音中多了几分烦躁，最后一句则是完全命令的语气。 “哦。”莫小风曼声应道。心想人在强权下，不得不低头，都听你的。虽然跟这个项文轩聊得很投契，但他并没有结交的意思。况且B市这么大，今晚过后他们也不一定能遇上。 御景忽然转过头来，吓了莫小风一跳。 “怎么了？” “你表面应承，心里在不以为然。” 我靠，这也太霸道了！还非得心服口服不行啊？莫小风很不喜欢这种被强制的感觉，但他也没那么傻跟御景硬刚，眼神四下游移，想转移话题糊弄过去。忽然，他脸色一变，失声道：“那是什么！” 不远处的天际，一道泼墨般的浓黑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过来，一路上吞没了星光，吞没了路灯，吞没了楼群，长驱直入，势不可当…… 本已结成队往地府走去的厉鬼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生了小小的骚动。而阴差们相顾失色，一时间竟忘了维护秩序。 御景眼中精芒一闪，低声道：“魔域！” 魔界之所以能独立于人间界和冥界，就是因为法力高强的魔物能在这两界之外再打开一个魔域空间。 御景沉声道：“站在我身后，不要动。” 莫小风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好”字，眼前霎时一片黑暗。他牢记御景的话，在黑夜中一动不动，只是保持身体的警觉。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视觉开始恢复，眼前有了模糊的影响。莫小风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烂尾楼群、阴差和厉鬼都已不知所踪，在他眼前是连绵起伏的沙丘，一眼望不到边。漆黑如墨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血红的月亮，有淡淡黑色的雾气流云一般四处飘荡。 周围很静，但远处却隐隐传来呼啸声，像是狂风怒号，又像是野兽在嘶吼。 这里就是魔域？ 脚踩沙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然轻微，但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却格外鲜明。莫小风没有回头，只是暗暗握紧导游棒。 “过来。” 那是御景的声音，莫小风蓦地回头。 御景站在不远处，依然是一脸淡定。看到他，莫小风一阵莫名心安，暗中松了口气。 “你怎么跑到我身后来了？” 御景淡然道：“我到周围查看了一番。” “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已经被拖进了魔域之中，只有找到施法的魔物才能脱身。” 莫小风看看四周，黑色的沙漠无边无际，别说是人影，连鬼影也见不到一只。 “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呀。”御景催促道，“时间拖得越久，咱们越不容易离开。” 莫小风连忙往他那边走过去。他的步伐有点急，忘记现在正走在沙子上。一只脚陷入沙中，再拔出来的时候鞋子没了，他只好又在沙堆里面捡鞋子。饶是他脸皮够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十分狼狈地来到御景跟前，才发现对方那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居然挂了一丝笑意。 莫小风愣了一下，脚步一停。 “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53章 49 49 御景笑了笑， 说道：“走吧。” 莫小风问：“往哪里走？”四周是混沌沌的一片，那些黑沙丘一个挨着一个，仿佛多胞连体的孪生兄弟，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御景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 说道：“往东， 东方的阴煞之气更重。” “好， ”莫小风嘴上应着，“脚下却没有动。” “怎么还不走？” “你是宗门前辈， 论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师祖，哪有走在你前面的道理？” 御景脸上现出一丝讶异，似乎在奇怪这人怎么突然就学会尊师重道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当先走了开去。 这些沙丘远远看过去并不大，然而真正走到跟前， 才知道与之相比，人类是多么渺小。翻过一个沙丘的时候， 莫小风已经气喘吁吁了，只能勉强跟在御景身后。 御景回头，将他的狼狈相尽收眼底，脸色顿时沉下来：“怎么这样不济？” 莫小风忙着喘气儿没说话， 心里却想， 敢情您老人家已经脱离了这副臭皮囊，我顶着这一百多斤翻山越岭的容易吗？眼看御景的手伸了过来，慌忙后退一步：“你不能因为我走的慢，就要打我吧？” 御景愣了一下：“谁说我要打你？” 莫小风仍然一脸防备：“你不打我， 那伸手干嘛？总不能是要拉着我吧？”他说完， 似乎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先呵呵笑了起来。 御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一甩袖袍，道：“快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又不知走了多久，莫小风指着前方：“那边有东西，好像是个人。” 在这光秃秃平滑至极的沙丘上，哪怕出现一根草也是挺扎眼的。莫小风往眼睛上施了一个夜视咒，视力瞬间大增，更加肯定地说道：“确实是个人，咱们去瞧瞧。” 走到跟前的时候，莫小风才看清这个人正是他新结识的临时阴差项文轩。只见项文轩坐在沙上，两只手臂端着，左手掌心向下，右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在空中一阵比划，看那姿势倒像是在握笔写着什么。可是莫小风在心里重复了一下他的笔画，只觉得字不像字，符不像符，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 项文轩一气呵成地写完，双手改变姿势，像是在把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捧起送出去，脸上带着矜持而又得意的笑容，口中说道：“谢谢支持。” 好像在演一幕独角戏！这情景诡异之中又带着几分好笑，莫小风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干什么呢？” 项文轩看到是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即露出笑容：“是你啊小莫莫，你也是来给我捧场的？真够意思！” 莫小风还没从“小莫莫”三个字带来的恶寒中恢复过来，就见项文轩满脸笑容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就要往他身上扑。热情得简直叫人害怕！ 莫小风也没客气，从兜里掏出一张符来，一掌摁在项文轩的额头上。 这是一张辟邪符，贴上的一瞬间，项文轩全身一震，带着大梦初醒的茫然环顾四周，不解地问莫小风：“人呢？人都哪去了？我这是在哪儿？这是什么玩意？” 发觉视线被一片黄色挡住，项文轩正要伸手去揭，一暼眼见莫小风抽出导游棒来，不禁骇然。他虽然不认识雷击木，但亲眼见过莫小风用这只导游棒驱除厉鬼，知道厉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僵在半空，强笑道：“我就是嫌它有点挡眼，你要不高兴我就不揭……” 正说着，只见莫小风调转棒头，反手一刺！ 项文轩虽然看不见，却感到前方的空气似乎抖动了一下，还隐约听见一声凄厉的嚎叫，明明那么模糊渺远，却好像在往人的耳膜里钻，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莫小风眼前，御景被导游棒刺穿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化做几缕黑烟，融入四周漂浮的雾气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项文轩的一脸懵，莫小风叹了口气，只得把刚才的情形跟他说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这个魔域会制造幻觉，如果我没有及时来，说不定你就迷失在里面出不去了。” “其实迷失在里面也挺好的。”项文轩幽幽地说道。 成功获救，这家伙非但不感到庆幸，反而一脸怅然若失，莫小风忍不住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这样恋恋不舍？” “签售会，那是我的梦想。”项文轩的眼里闪着光。 “明星签售会？看不出你还想进军娱乐圈。”莫小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卖相还行，但是这个年纪出道会不会晚了点儿？ “不是，虽然我也有这个资本吧，但我是走灵魂路线的人，相比于皮囊，我更注重对内涵的挖掘……”项文轩深沉地说道，“我是个作家。” 莫小风肃然起敬：“请问你的大作都有哪些？” 项文轩低调地说道：“不敢叫大作，只能说是在网络上有一点小小的反响，粉丝不多，也就百八十万吧。我的代表作是《呔，那只女鬼，你往哪里跑》和《我和妖精女王不得不说的故事》，最近正在连载的叫《我在地府走阴的日子》，已经有一年多了……” 莫小风：“……” 项文轩正说到兴奋处：“这样吧，等回去以后，我送你两本。” 莫小风果断地道：“不用客气，其实我不爱读书。” “哦，好吧。”项文轩有点失落，但是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这么说来，这个幻象是要展现人心里面最渴望的东西。” 莫小风失笑：“你这个结论样本太少了，签售会是你的梦想，可我看到的是那个人，又该怎么解释？” “哪个人？” 莫小风欲言又止，被项文轩一分析，再提起御景就不能很坦荡。 项文轩试探着问：“是你那位师祖吧？” “你怎么知道？” 项文轩垂下眼帘：“难怪……” “难怪什么？”莫小风警觉地问。 项文轩摇摇头：“没什么，我想多了。对了，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假的？” 一说到这个，莫小风不禁有些得意：“行为太反常了！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他时，他居然在对我笑！我这个师祖，我见到他这么多回，一般脸上只有两种表情，一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我懒得搭理”，另一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我已经不耐烦了”。就算是南极的冰山都化了，他也不可能对我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一起走的时候，故意让他走在前面，以防他在背后阴我。再后来，就是爬沙丘了，我落在后面，他居然伸出手要拉我！” 项文轩愣了一下：“有困难的时候帮把手，不是很正常嘛。” “这么说吧，像咱们两个之间，你累了我拉你一把，这很正常。”莫小风说着，猛的拉住项文轩的手，又很快地松开。 项文轩的脸不自然的红了，但是莫小风正在忙着吐槽御景，完全没有发现。他对御景可以说是积怨已久，只是找不到机会发泄，现在一旦开了头，就好像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但是我这个师祖不一样，我怀疑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你知道吗，之前我不过是抓了他的衣袖，他那个表情就好像我要扒他衣服一样，现在居然主动把手递给我，这不就跟主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似乎发现如果继续类比下去，呈现的结果会非常惊悚。莫小风干笑两声：“总之，是非常不对劲。后来我发现你陷在幻境里，就忍不住想，会不会我身边这个也是个幻象呢？所以我就试了一下……果然，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好呢？” 如果项文轩认真听这最后一句，一定能听出其中的怅然若失，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去了，喃喃地道：“你说的对，样本的确太少。如果我也看到了你师祖的幻象，你说是什么原因？” 什么意思？ 莫小风蓦地转身，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古装男子负手而立，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许……不是幻象，我也看见了！” 第54章 50 50 莫小风觉得背上嗖嗖的发凉。 他刚才说了什么？太长的一串记不清楚， 总归是没有一句好话就对了，这时候忽然好希望看到的还是幻象啊！他吞了吞口水：“也许，这是针对咱们两个的幻象。” “那怎么办？” 莫小风摸摸导游棒：“试试。” 项文轩提起锁魂链， 不放心地问：“万一是真的呢？” 莫小风道：“假的就该死， 真的打不死。” 很有道理！ 两个人一个挥舞着导游棒， 一个轮着锁魂链， 不怕死地冲了上去，一秒钟之后， 又被打回原地趴着。 项文轩揉着腰，摇摇晃晃站起来，苦笑道：“好像这回是真的。” 看见莫小风还趴在地上，正想过去把他拉起来，却被御景凌厉的眼神一扫， 僵在了那里，干笑道：“仙长不要生气， 我们以为你也是这魔域造出的幻象。” 御景淡淡地道：“那我可是幻象？”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项文轩连忙摆手，这么厉害要还是幻象，他们两个就死定了。 “不过……”御景眉梢轻轻一挑， 说道， “我是不是也该确认一下，你们两个是不是幻象？” 项文轩吓得脸都白了，这一确认，估计就得把他确认得魂飞魄散， 连忙向莫小风打了个眼色。 莫小风陪着笑， 说道：“我们两个肯定真的不能再真，那些幻象不过是魔物的雕虫小技， 哪能瞒得过你的眼睛？说什么确认不确认的，其实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呢吧？” 御景看了看他，再看一眼项文轩，道：“是。” 莫小风&项文轩：“……” “想不到仙长也很有，呵呵，幽默感。”项文轩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肚子里，感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一片，心想这样的玩笑还是少开为妙。 他生气了！虽然御景仍然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但莫小风就是能够感觉到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呢？气自己和项文轩联手攻击他，还是……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 方才是什么时候？能不能用现代人的计时方式表述一下？莫小风心里这个急呀，但打死他也不敢问“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你的坏话”。 “仙长，看见你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项文轩眼巴巴地问道。 御景显然早有成算：“魔物突然出手，应该跟那个林必青脱不了关系，我的心剑还跟在他身边，找到此人再说。” 莫小风知道心剑本身就是元神的一部分，无论相隔多远，都可以和本尊相互感应。不过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御景的真身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魔域如果要制造幻象欺骗他，就不会让御景离他太近，更不会让他们如项文轩这样偶遇，难道御景是自己找来的？“你是来找我的？” 御景点了点头。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莫小风愈发奇怪，自己身边可没跟着一把心剑。 御景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淡淡地道：“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知道。” 还没等莫小风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御景已经大袖一挥，说道：“走吧。” 御景走在前面，在他身后不远是项文轩，最后才是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的莫小风。 真正的御景和幻象中一样，哪怕走在沙上，也是大袖飘飘，胜似闲庭信步。跟幻象不同的是，就算莫小风喘得像条狗，他也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更别说要伸出手去拉一把。 果然幻象就是幻象，经不得推敲。莫小风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就被心中闪过的那丝怅然惊住了：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在盼着他回头拉我一把？ 不期然又想起之前项文轩的分析——这个幻象是要展现人心里面最渴望的东西。 我在渴望他对我笑，我在渴望他关心我？ 这个念头乍一闪过，立刻就让莫小风打了个哆嗦，心想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抖m！ 正在胡思乱想，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莫小风的心不争气地跳了一下。顺着手臂看过去，看到的却是项文轩的脸。 “累了吧？我拉你。”项文轩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莫小风愣了一下，还没有答话，就听前方御景的声音冷冷传来：“这一点苦都吃不了，如今的玄门后辈，果然只知安逸享乐，不思进取！” 笑容和关怀是不存在的，不满和训诫是随时的，这才是御景正确的打开方式。 没毛病！ 想得挺明白，可心里一闪而过的悲凉又是怎么回事儿？ 项文轩的胳膊还举着，莫小风想起御景之前的警告，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挺得住，免得让人家说我太娇气！” 心里憋着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哼哧哼哧走出老远，倒把项文轩落在后面了。 翻过一座沙丘，御景忽然说道：“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莫小风哼了一声，说道：“歇什么歇？我走的正带劲呢。”他满头是汗，脸色苍白之中又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一句话中间喘了三回，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项文轩忙道：“我累了，我得歇一会儿。” 莫小风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是魂魄之体，怎么可能觉得累？” 项文轩苦笑：“你不知道，我是心累。” 御景淡淡地道：“这里阴煞之气太强，影响了我与心剑之间的联系。我需要静下心来，重新感应。”说着，盘膝坐在了沙地上。 “我以为元神之体有多么厉害，原来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莫小风凉飕飕地说了一句，心里憋的这口气找到了出口，终于不再坚持，刚想俯身坐下，哪知这两条腿已经僵直得不会打弯儿了，直接一屁股坐倒，摔了个仰面朝天。 项文轩假装没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两眼盯着在空中飘浮的黑色雾气瞧。说也奇怪，越往前走，这黑色的雾气便越重，由一开始游丝一样的飘着，变成了一团团一片片。项文轩越看越是好奇，终于忍不住伸手去碰。可那东西就像有知觉一样，在他碰到之前飞快地躲开了。 “别碰！”御景闭着眼睛，但身后的一切似乎都瞒不过他。这一声低喝吓了项文轩一跳，连忙把手缩回来。 “这是什么？难道魔界也有雾霾？呵呵，呵呵。”项文轩打了个哈哈，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可是因为没有人应和他，反而显得更尴尬了。 莫小风忽然想起了顾源，如果那个家伙现在在这里，应该也能说出同样的傻话。不过面对项文轩的时候，他的耐心多了一些，大约是因为对方没在修真学院里摸过鱼，就算有不懂的地方也是可以原谅的。“这是阴怨煞气，如果它们缠住，致使邪煞入体，轻则耗损精元、动摇根基，重则五毒缠身、堕入魔道。” 项文轩一听，立刻把身子缩了缩，把两只手藏得严严实实的，看到有黑气飘过来，便赶忙侧身避过，生怕一不留神让那什么邪煞入了体。“怎么办？前面好多这玩意儿啊。”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你现在是地府的阴差，有神明护佑、功德加身，相比来说，它们更加怕你。” 的确，那些黑雾飘到项文轩跟前，自然而然就绕了个弯儿往别处去了。 项文轩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但他仍然控制不住好奇心：“这些煞气是怎么来的？” “痛苦、愤怒、怨恨，这些人身上的负面情绪排遣出来，就形成了阴怨煞气。” “那要是排遣不出呢？” “排遣不出，就成了心魔病魔，损耗人的身体，啮噬人的心神，日日夜夜，劳心伤神，身虽不在地狱，心却已堕地狱中。” “好厉害。”项文轩吐了吐舌头，又问，“可是照你这么一说，这些阴怨煞气应该是出自人间界，怎么会又到了魔界呢？” “魔物就是靠吸收这些阴怨煞气为食的，吸收的煞气越多，它们就会越强大。” 项文轩听得似懂非懂，自己加工了一下，做出一番合理化解释：“所以它们把这些煞气收集起来放在魔界当储备粮，准备断粮的时候再吃？” “呃……”你当这些魔物是松鼠啊？ 莫小风隐隐觉得不对，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他也不明白魔物为什么收集这么多煞气却又不自己使用，难道是怕一下子消化不了？ 呸，他怎么也跟着说起来傻话来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他想起冒险岛的法阵，想起程丽雯和乔志源各自的遭遇，想起这回因为林必青而被拉入魔域的经过……这些事情乍一看不过都是魔物害人，通过各种手段来制造恐惧怨恨获取负面能量，没有规则和章法可循，然而仔细想来，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布局都很大，又有重重掩护，甚至于已经渗透到了三管会的内部，致使它们的行动轻易难以被察觉，跟那些无脑魔物凭借生存本能而袭击人类的做法完全不同。 而且这些事情实在发生的太频繁太集中了，就好像有什么在背后催促这些魔物，让它们加紧行动一样。 还有，之前栽在御景手里的那个魔将，后来的那个小女孩，那可都不是普通的魔物…… 一直没有出声的御景突然说道：“魔界一直都有一尊四王五将军的说法，这你知道吧？” “知道。”莫小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一呆，这人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是凑巧了？ “那你可知这五将军是因何而来？” 莫小风不知道。魔界正式从三界消失已经有一千多年，当年的除魔之战虽然铲平了魔界，道门也是损失惨重，许多道门前辈在这一役中殒身，幸存者大都不是这一战的主力，对魔界知之甚少，再加上岁月的流逝，传承的消亡，种种原因，后世对魔界的认知就更少了。到如今在修真学院的历史教科书中，对魔界的介绍少到只有一个章节。反正魔界已经不复存在，这一部分的资料即使缺失了，也没什么要紧，与其浪费时间考古，不如抓紧修行。 “其实最初的’三界‘，指的是天界、人界和冥界。但是后来天界消亡，人界大兴，而魔界就是随着人间界的兴起出现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摩擦、纷争、恩怨，而由此产生的怨愤仇恨无处消解，只能充塞在天地间，让人间界戾气更盛，动荡不断。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当时的道门前辈联手开辟了一个异域空间，将这些阴煞戾气引入其中，终于还人间界一片清明。那片异域空间，就是后来的魔界。” 项文轩一听，啧舌道：“那魔界不就是人间界的垃圾场？” 莫小风皱起眉：“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啊。” “不错。”御景颔首道，“但比起改换人心来说，这方法却容易多了。只是这些前辈高人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身死之后，人间界的纷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与此相应，魔界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强，那些纵情纵欲的贪、至死不悟的执、患得患失的忧、意气用事的怨、战战兢兢的怖，最终得以化形，成为魔界的五将军。” 原来五将军是这样来的！莫小风长长吐了口气，又问：“那么魔尊和四王呢？它们又是什么东西化形？ “佛家说魔由心生，又说一念成魔，用在四王身上最合适不过。他们本是人间的得道之士，只因被心魔所惑，难以自持，这才一念之差堕入魔道。” 莫小风脸色一变，忽然问道：“如果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嗜杀嗜血，甚至于……连同门也不放过，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入了魔？” 后半段话他说得十分艰难，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的。连项文轩都觉出诧异，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静默之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 御景的声音一顿，道：“可能。” 莫小风闭上眼睛，拳头紧了紧，再次松开。 项文轩往莫小风身边凑了凑，问道：“你没事儿吧？” 莫小风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愿多说，又问：“那魔尊呢？” “从魔界诞生那一刻起，魔尊便已随之出现，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它与魔界共生共荣，魔界越是强盛，它的力量也越强大，所以到了后来，它不满足于魔界，终日在人间界兴风作浪，最终引发了除魔之战。” 关于魔界的一切，项文轩都是闻所未闻，对他来说，这一段玄门秘辛跟网络小说里的神怪故事并没有太大差别，连套路都是一样的，忍不住插嘴道：“那不用说了，根据邪不压正的原理，这群魔道肯定被玄门正道联手一顿暴捶，直接踹回老家去了。” 御景：“……” 莫小风：“……倒也不能算错。” 的确是当年的玄门正道联起手来抵御魔界入侵，最后洗月宗的祖师优昙真人舍身证道，封印了魔尊，还人间界千年太平。不过这么一场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大战，到了项文轩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了呢？ 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莫小风问御景：“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魔界收集这些煞气，其实是在积蓄力量，一但时机成熟，魔尊就会重新现世？” “当初在天台上被我除去的，是魔界武将中的玄烈，他本是借由人的恐惧之心而生。而前不久袭击你的，一个是执念所化的虚舟，另一个则是四王之一的西方魔王素羽。” “那个装成小女孩的千年老怪物？” 御景看向远方黑沉沉的天际，缓缓地道：“不错。五将毕出，四王聚首，就是魔尊现世之时。” 莫小风说道：“五魔将死了一个，还剩四个，上面还有比它们更加厉害的四魔王，不知道现在的玄门还玩不玩得转。” “三个。”御景忽道，“魔王只有三个。” 莫小风愣了一下：“还有一个去了哪里？” 御景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他的表情让莫小风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告诉我写崩了吗？ 第55章 51 51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 一个沉甸甸的念头盘旋在各人心头， 如果魔尊再次现世，那么这一回，又有谁能阻止它呢？ 静默， 让远处的呼啸声显得格外清晰， 好像要直钻进人的心里， 项文轩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御景站起身说道：“走吧。” 莫小风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 想让自己“轻而易举”地站起来，逞强的结果就是脚下一个踉跄， 险些狼狈地摔倒。 项文轩抢上一步，伸手扶住了他：“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不用，我哪有那么娇气。”莫小风微感别扭，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看起来很奇怪啊，而且显得自己特别弱。他轻轻一挣想要挣开， 但是项文轩的手却挺有劲，态度也挺坚决， 一下子居然没挣脱。 “咱们现在是共度难关，你跟我客气什么！”对方笑得没心没肺。 莫小风很尴尬，但是如果他现在奋力挣扎，搞得自己像个被骚扰的小女生一样， 那就更尴尬了。 御景伸出手臂， 两指在空中疾画，由于动作太快，谁也看不清他画的是什么。只是看到随着他手臂的动作，长长的衣袖也跟着不断舞动， 遒劲中又带着几分潇洒， 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待他勾完最后一笔，一道闪着金光的符篆凭空出现。莫小风在符篆上也是下过功夫的， 可是他居然认不出这是一道什么符。 只见御景手掌下翻，符篆拍入地下，随即退开一步。 另外两个人不明所以，见他一直看向符篆消失的地方，跟着一起看。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那片地上的沙子突然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东西在下面顶着一样，不断向上隆起，而且越隆越高。 项文轩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 只见那沙子大概起到一人多高的时候，便不再增高，沙流开始往前后方向涌动，渐渐可以看出马头和马尾的形状。接着，底下的沙子哗啦啦掉落，剩下的部分形成马腹和四条马腿。 这时出现在各人面前的，已经是一匹由黑沙铸成的高头大马。 “这是沙雕啊！”项文轩看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走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往马背上摸去，“简直神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张符就能做出一个沙雕来！” 当他的手即将碰到马身的时候，那匹马居然甩甩尾巴，走开两步，让他摸了一个空，项文轩更加激动了：“居然还能动，它是活的！” 莫小风没项文轩的反应那么夸张，但他看向这匹沙马的时候，眼神中也是充满了惊奇和艳羡。之前林必青的撒豆成兵之术就已经很神奇了，想不到御景居然还能聚沙成马！ 他有些敬畏地看向御景，而御景也在看他，说道：“上去吧。” 莫小风愣了一下，用极其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这是给我的？” 天呢，这个御景不会也是假的吧？ 御景沉下脸：“你骑上马，就不会再拖累我们的速度。” 哦，好吧，是他没错。莫小风放心了。 随着御景的一声吩咐，那匹沙马前腿跪倒，上半边身子低伏在地上，回过头来冲着莫小风轻轻嘶鸣，似乎在邀请他立刻上马。 这马还挺温顺！一时间，莫小风好像坠进了云里雾里，恍恍惚惚迈开腿坐了上去，那马又重新立起。 项文轩在旁边看得挠心挠肺，问道：“我能不能也跟着坐上去？”生怕被拒绝，又补充了一句：“我很轻的。” 莫小风看向御景，见他不置可否。再看看项文轩满脸期待之色，也不好浇人冷水。再说项文轩在是魂魄之体，并不需要沙马承受什么重量，提出这个要求，也不过就是想过过干瘾罢了，于是说道：“那你上来吧。” 项文轩大喜，见那匹马并没有迎接他上去的意思，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轻飘飘地浮起，落在莫小风的身后，他的双手很自然地环住莫小风的腰，说道：“可以了，走吧！”全身都透露出一股喜气洋洋、意气风发的味道。 御景的眼睛不经意地往这边一扫。 莫小风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箍着腰，还箍得那么紧，觉得别扭极了，他想跟项文轩说抓住衣服就好，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沙马长嘶一声，一个蹶子就把项文轩给甩飞了出去。莫小风眼明手快地抱住马颈，这才没跟着一起遭殃。 项文轩摔在沙子上，倒是也不疼，他爬起来苦笑道：“这匹马看不出还挺有脾气。” 莫小风伸手摸摸马头，仍然是柔软的沙子触感：“它好像不太欢迎你，你还是自己走吧。”说到这里，心里却是一动，看向始终不置一词的御景，心想到底是马不喜欢项文轩，还是御景不喜欢呢？ 有了马，行进速度立刻就不一样了。这匹沙马在沙丘上简直如履平地，但无论马走得多快，御景始终在最前方领路，脚步不疾不徐，身姿潇洒出尘。莫小风这才意识到，为了照顾自己的体力，御景已经把速度放到很慢。 翻过几座沙丘之后，阴煞之气更加浓重，已经凝成了满天的黑雾，十米以外的东西就看得不那么真切了。 项文轩吞了吞口水，说道：“这个什么阴煞之气这么重，是不是说明咱们已经快找到对方的大本营了？” 莫小风坐在马上，从他这个高度看过去，这黑雾的尽头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项文轩说的对，他们应该已经接近到这片魔域的中心。不过越到这里，魔物对周遭的控制力就越强，他们需要格外小心才对。 正想提醒项文轩，一回头，却发现已然看不见他的人影。莫小风心里一惊，再往前去瞧，果然御景的身影也在黑雾中消失不见。 莫小风勒停了马，不敢再往前走，他喊了几声御景，没有听到任何应答，再喊项文轩，也是如此。 他们是走散了，还是在无意中又进入了一个幻境？莫小风看向雾影重重的四周，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总觉得在那黑雾之中隐藏着什么东西，在注视着，窥伺着。 莫小风的肩膀绷得直直的，手心里捏出一把冷汗。 就在此时，他身下的沙马忽然长嘶一声，向前冲了出去。 这匹马在莫小风这里一直十分温顺，即使没有马具，也让莫小风骑得稳稳的。莫小风没想到它会突然发飙，险些被惯性掀落马下，他连忙俯下身，双手紧紧地抱住马脖子。 “我擦，这是要干什么？赶紧停下来，停下来！” 可是那马就像疯了一样，完全不理会他的招呼，一个劲往前冲。 好容易稳住了身子，莫小风这才抬起头，在黑雾当中，他隐约看到前方有银色的丝光一闪，透着某种不祥的意味……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细想，莫小风凭借本能做了一个决定：他的手在马背上一推，整个人从马的右侧方滚落下去！ 从疾行的马上摔落，承受的冲击必然比一般摔倒大了好几倍，幸亏地上都是柔软的细沙，这一摔虽然摔得莫小风全身骨头疼痛欲裂，但并没有受什么实际的伤。 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前方的情景，张开的嘴就惊讶得再也没能合上来。 大约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那匹沙马在奔跑中突然解体，就好像空气中有一把无形的刀，把它的身体切成了大大小小几十块！ 这几十块残肢从空中散落下来，落在沙地上，很快又变回当初的散沙模样。 莫小风看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如果不是当时他察觉到危险，灵光一闪果断落马，那么现在他已经变成无数肉块，拼都拼不回来了。 他这时已经忘记了腿上的酸疼，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朱砂，猛的洒了出去。 朱砂纷纷扬扬洒落，大部分落在了沙地上，但还有极少的一部分浮在了空中，仔细去看，原来它们是依附在一根根的银丝身上。 这些银丝横七竖八地布在半空中，看起来比发丝更细一些，在黑雾的掩护下，肉眼几乎难以察觉，更不知道它们的两头被固定在哪里。伸手轻轻一触碰，才发现它们的韧度极高，绷得极紧。它们结成一张不甚规则的网，静静地张在这里，好像耐心蹲守的猎人。如果有什么东西不知死活地冲过来，在速度的加持下，它们显然会比刀子更加锋利。 好险，幸亏那一闪而过的丝光提醒了他，不然就要被人剁碎装盘儿了！ “你的运气还真不错，居然因为马术不佳，而逃过一劫。”黑雾当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说不上难听，但就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听他说话会让人联想到一条蛇正顺着背脊往上爬，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光凭这声音，莫小风就已经决定讨厌他了。何况他丝毫没看出莫小风处理事件的机智，反而归因于马术不佳，把莫小风心中的不爽也推到了极致，智商不够就不要装x嘛！ 话音一毕，声音的主人也在黑雾中现了身，长长的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身子和大半张脸，他冲着莫小风咧嘴一笑：“又见面了。” 莫小风皱起眉：“你是谁？” 第56章 52 52 “这是不是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虚舟桀桀怪笑， “你背上的伤口是拜谁所赐，难道不知道吗？” 莫小风是真不知道。当初虚舟是在背后偷袭的他，还没等看清脸长什么样呢， 他就已经昏了过去。 偷袭这么无耻的事， 居然还得意洋洋的讲出来， 莫小风都要给气笑了：“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是不是因为能做出偷袭这种烂事的都不要脸？” 笑声戛然而止， 虚舟狠声道：“你以为我为何要把脸遮住？” 莫小风心想这得问你自己呀。但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虚舟突然一把拉开了兜帽， 露出脸来。看见这张脸，莫小风想说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只见一道伤疤从虚舟的眉骨开始，划过右眼，一直延伸到脸颊上。伤疤很深， 而且不知为什么没有愈合上，中间凹陷下去， 两旁的肉向外翻卷，沟壑一般横在脸上，让人不禁想起一个地名：夹皮沟。 莫小风：“……你还是把帽子戴上吧。” “怎么？看不下去了？”虚舟冷笑，他说话的时候， 那伤疤也会跟着一颤一颤， “这可都是拜你所赐！” 啥？莫小风努力压住脾气，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大哥，碰瓷也要讲个基本法好不好？至少得保证咱们之前见过面，这个瓷儿才能勉强碰上。坦白说， 就你这一副丑得让人一见难忘的尊容， 如果以前我见过你，绝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自以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虚舟却已经气得两手发抖：“你果然跟以前一样，巧言令色！” 如果不是这二十年的记忆整整齐齐，每一年都清晰可考，莫小风真要怀疑自己失忆了。他有点同情地看向虚舟：“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自觉得这句话已经说得相当委婉，他真正想问的是：大哥，你是不是思觉失调了？ “就算我会认错人，它总不会认错吧。”虚舟抬起一只手，一条黑蛇便从他的袖口里钻了出来，下半身缠绕在他的手上，上半身则高高仰起，与莫小风遥遥相对。 莫小风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说道：“嘿，我最讨厌蛇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说到“讨厌蛇”的时候，那条黑蛇的头微微后仰，脸上似乎流露出受伤的表情。 是的，没错，他从蛇的脸上看出了受伤的表情！老天作证，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知道蛇会有表情！莫小风觉得自己要疯。 “你居然会讨厌蛇，这不是笑话吗？”虚舟明显地一怔，随即开始认真打量起莫小风，“难道前世的事情，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前世”这个词传进耳朵里，莫小风不禁一呆。有道是“道修今生，佛修来世”，这话虽然说得太过绝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修道之士的目标十分明确，就算不能白日飞升，至少也要修一个长生不老，那些高士大能即便死去，也被认为是尸解成仙了。投入轮回被看作苦事，避之唯恐不及。 莫小风修行这么多年，即使知道地府有轮回，也从未好奇过自己前世从何而来，来生又往何处去。毕竟前世之世若是无知无觉，怎能说那是自己？后世之世记忆不在，那也不过是个全新的人罢了，与己何干？ “前世？”莫小风呵呵笑了起来，“你又怎么知道，我跟前世伤你的那个是同一人？身体和容貌都已经变了吧？” 虚舟缓缓地道：“身体和容貌虽然会变，但魂魄的味道不会变。”他的手轻轻抚在蛇头上，顺着蛇身慢慢捋下，问道：“是吧，檀青？” 后一句话他是对蛇说的，而那蛇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样，三角形的头轻轻一点。 莫小风心里一阵恶寒。他忽然想起端午节那天，大量的蛇被带入宾馆房间，其中一条蛇扑在他的身上，眼看就要咬中他了，结果跟他对视三秒，居然一转头，走了。事后那个大嘴巴顾源还打趣他是不是白素贞的后代，那时候，他心中其实不是没有疑惑的。想着想着，莫小风嘴唇有点发干，问道：“那我的前世……是什么人？” 他是真的在害怕，万一虚舟说他前世是一条蛇，那可怎么办？ 虚舟脸色一变，目光中现出怨毒的恨意；“你的前世，是一个卑鄙无耻、反复无常的小人！” 好吧，总比一条蛇强。莫小风松了口气。 虚舟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说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剑从我脸上划过时的痛！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无论经过多久，我都要把这笔账讨回来！我本来以为你已经魂飞魄散了，却万万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转世的机会，很好，这一次，我要亲手把你得魂魄打散，再也拼不回来！” 他越说声音越高亢，带着几分嗜血的狂热，看得莫小风一阵心惊。眼见着一道银光裹挟着阴风袭来，莫小风慌忙退开。 之前御景跟莫小风提过，伤他的人是个魔将。魔将的本事莫小风是见识过的，就如当初那个叫什么玄烈的，莫小风在他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姑且认为这五个魔将的实力差不多，他在这个什么虚舟手下恐怕也讨不了好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小风决定跟他讲道理：“就算伤你的是我的前世，但是他已经死了，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做的事儿怎么能算在我身上？” 虚舟把手上的银鞭舞动如蛟龙，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翻江倒海的威力，逼得莫小风狼狈不堪。但莫小风也开始意识到，这一次对阵虚舟，他已经不像对付玄烈时那样被动了，偶尔还能还个手。不知道是这个虚舟太弱，拉低了五将军的平均水平，还是说，他在御景的特训之下进境神速？ 想到御景，又忍不住想，这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无论在哪儿他都能找到自己吗？随后又是一惊，自己几时这么依赖他了？ 躲闪鞭子的同时，思想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莫小风拿出居委会老奶奶般的耐心：“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前世伤了你，你不也抽了我一鞭子吗？差点抽去我半条命，怎么也应该算扯平了吧？人要知足，要适可而止，占便宜不能没够啊！” 虚舟双目血红，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意，牵动了伤疤，更显得可怖；“不够！我就是要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怪物疯了！莫小风心中匆匆闪过这个念头。不禁怨起自己的前世来，打哪儿不好非要给人家毁容，每回一照镜子就会想起这个仇，可不是要记到地老天荒吗？ “要不然这样，我给你出钱，你到隔壁思密达国一趟，他们的技术很好的……哎呦！”光顾得谈判，差点就让鞭子给扫中。 “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乖乖受死吧！”虚舟眼中精芒一闪，手中的长鞭忽然散开，化作无数银丝！ 这一下，辐射面积就大了！莫小风来不及躲开，觉得右半边胳膊腿上都是一痛，已经被几根银丝贯穿。 他心里暗叫不好，这是要凉的节奏！ 就在此时，虚舟忽然大叫一声，手一抖，银丝从莫小风的体内抽出。 莫小风忍住疼痛退开几步，防备地看向虚舟，不知他在搞什么花样。就见那条被虚舟当做宠物藏在袖子里的蛇，这时又钻了出来，正紧紧地咬住了虚舟的手腕。 这什么情况？ 只听虚舟惊怒地叫道：“你疯了吗？不帮我却帮他？你忘了，当初抛弃你的人是谁？是他！收留你的是谁？是我！养不熟的畜生，居然恩将仇报！” 他用力去甩手腕，可是那条蛇却咬得紧紧的，丝毫不肯放松。虚舟怒极，一咬牙，狠声道：“既然你难忘旧主，就跟他一起死吧！” 一掌劈在蛇头上！ 黑蛇身子一颤，软软地从他手上掉了下去，像一截被丢弃的草绳。 与此同时，莫小风抓住机会，双手捏起日君诀，口中默念：“天地大道……” 强烈的光芒从他手中亮起，照亮了虚舟惊恐的脸，又毫不犹豫地将其吞没，方圆十米内外的阴煞之气被涤荡一空，连视线都清晰了许多。 莫小风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 伏在地上的黑蛇动了动，艰难地扬起蛇头。都说蛇没有视觉，可是莫小风就是知道它在看着自己，带着几许怀念，几许眷恋。 莫小风试探着伸出手去，想在那小小的头上摸一摸，可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黑蛇突然挣扎起来，奋力将身子抬得更高，用力向上一顶，头在莫小风的掌心轻轻擦过，随即跌落在地上，轻轻扭动几下，再没了动静。 它的身体慢慢散开，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当中。 很长一段时间，莫小风都维持着半伸出手的姿势。手心上还停留着黑蛇的触感，是冰冷黏腻的，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感到厌恶。 他把手缓缓地撤回来，按在自己的心口，下一刻，悲伤的感觉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悲伤，但在意识到这些之前，眼泪已经先一步落了下来。 “好一个主仆情深，那你就下去陪它吧！” 阴魂不散的怪笑又响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凌厉的鞭子，莫小风就势一滚，但还是躲得慢了，被鞭子抽中了手臂。 没有任何防护的手臂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面对莫小风惊讶的眼神，虚舟笑的得意又猖狂：“你高兴的太早了！大道明光咒虽然厉害，可惜你还不到火候！” 莫小风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虚舟，目光不离他残破的衣物和不自然下垂的左臂。 虚舟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信不信我立刻就收拾了你？” 他不知道的是，莫小风眼睛看着他，心里却在飞快地打着主意。 论实力，莫小风和虚舟本就相去甚远。使用了大道明光咒以后，他的灵力锐减，更不是这个疯子的对手。怎么才能从他手下逃脱呢？ 莫小风忽然想起，他好像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个魔物智商不高！ 这时，虚舟发现莫小风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了，而是向他身后望去，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接着又好像怕被他发现一样，把目光强行转了回来。他心生疑惑；“你在看什么？” 莫小风连忙摇头：“没什么！” 他越是这么说，虚舟的疑心更重。毕竟他是知道，那个最让他担惊受怕的御景是跟着莫小风一起的。为了隔开这两人向莫小风寻仇，他刻意重新造了一个魔域空间。虽然觉得御景不会那么快找来，但积威之下，虚舟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连个鬼影都没有！ 等到虚舟发觉自己上当，莫小风已经撒开腿跑了。 虚舟气极：“你就算转了世，还是这样阴险狡诈！” 莫小风在前面跑，虚舟在后面追，两个都受了伤，但虚舟身为魔将，体力不是普通人类可比。眼瞅着就要追上了，莫小风猛的一回头，故技重施：“你总算来了！快点，大道明光咒！” 如果他喊别的，虚舟是不会上当的，但是“大道明光咒”给整个魔界造成的心理阴影都太深了，虽然知道莫小风十有八九是在骗人，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虚舟气得跳脚：“同样的诡计，你居然使了两回！” 莫小风笑道：“同样的当，你居然连上两回，我也是没想到啊。”气得虚舟把鞭子挥得更狠了。 嘴头虽然占了便宜，到底体力不行，莫小风跑着跑着，脚下突然一软，险些摔倒。 虚舟看准机会，银鞭又化作无数细丝，齐齐扑向莫小风，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莫小风被银丝层层裹在当中，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如果只看下半截，那就是活脱脱一颗蚕茧。他挣扎了几下，那银丝却越缠越紧，勒得身上生疼。 虚舟走过去，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狞笑道：“你说，我该怎么杀你才好呢？” 莫小风没有说话。落在一个变态手里，无论说什么都可能会激起他的施虐欲，沉默是金吧。只是在心中默念，希望御景能够听到他的召唤，赶紧现身。 从没有一刻比现在这么期待御景出现！ 莫小风不出声，却并没有影响到虚舟的心情，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能很high：“等等，我又不着急杀你了。我得想想，用什么办法让你后悔轮回转世，让你觉得当初魂飞魄散才是幸运的。” 莫小风心里暗骂，变态，大变态！ “你还在挣扎，还是不死心。不如这样，我先废掉你的手脚，你就会老实多了。”虚舟神情阴冷，声音轻柔，教科书一般示范出一个变态的外在表现形式。 他伸出手，五指缓缓收紧，而缠在莫小风身上的银丝也跟着收紧。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从莫小风的手上、腿上传来。 莫小风忽然想起那匹被大卸八块的沙马，他的处境可能更惨，对方显然是要把他的手脚切成丝儿！想到自己说不定会变成一跟人棍，莫小风忍无可忍，忽然大叫道：“御景！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快来救我！” 虚舟只当他被吓傻了，笑得越发得意：“省省力气吧，他听不见，也不会来救你。” 莫小风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大叫：“只要你救了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跟你怄气！” 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说道：“当真？” 莫小风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却听那声音又道：“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一道强光骤然亮起，所到之处，天地为之通明，一切邪煞之物在明光中片片消散，唯见天明如昼，沙白如雪，一人负手而立，风姿如仙。 缠在莫小风身上的银丝也在明光中寸寸成灰，脱离了舒服之后，莫小风再也无力支撑，身体软软倒下，跌落在一个清冷的怀抱中。 第57章 53 53 “你终于来了。”莫小风脸色苍白， 强笑着说道。他见自己被御景抱着，想起这人是有洁癖的，挣扎着要起来， 可是这一用力， 刺痛的感觉就从双手双脚上传来， 疼得他“哎哟”一声又跌了回去， 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 但是与疼痛相比，莫小风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啊， 我的裤子！”莫小风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这一动就露出肉来。他的脸顿时垮了，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顾得心疼裤子。 “不过是身外之物，坏了就坏了， 你不要乱动。”御景就着抱住他的姿势坐在地上，让他能够更舒服一些。 莫小风小声嘟囔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限量版。”他不甘心地扯了扯裤子， 想研究一下那道口子是怎么来的，没想到这一拉才发现，裤子上面的裂口可不止这一处， 每一处裂口都是平行的， 有大有小， 参差排列，效果有点儿像前两年很流行的破洞袜。莫小风叹了口气，心想这裤子是彻底废了。 “你的手…”莫小风研究裤子的同时，御景却注意到他的手。 最初莫小风只觉得疼， 身上并没有异样， 然而过了这些时候，他的手臂上开始出现细细的红痕， 一道挨着一道，密密麻麻，血珠也从里面渗了出来。 御景伸出手去扯莫小风的裤子，从破洞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腿上也开始出现红痕，但大约是有布料的保护，没有胳膊上那么密集。 “我擦，我说怎么这么疼呢！”莫小风后知后觉地说道。不用想，这肯定是刚才那个疯子虚舟操控银丝的杰作。 血珠还在往外渗，莫小风忽然想起自己还窝在御景的怀里。要是被血弄脏了衣服，他得更厌恶自己吧？ 想到这里，莫小风急了，顾不得疼，一只手撑在沙地上往旁边挪，心想就算站不起来，至少也得从他怀里挪出来。 “你做什么？”御景的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按，又把他按回自己怀里，“受伤了就不要乱动。” “可是……有血。”莫小风心虚地说道。 御景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低声念着愈合咒，指尖从莫小风伤口处轻轻拂过。淡淡金光闪过之后，伤口就消失了。 莫小风看他给自己一道一道治伤口，脑子里一片混乱，半晌之后如梦初醒，转头去看御景，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不要看了，这不是幻象，我是真的。”御景正在专注地治疗伤口，看都没看莫小风，但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我虽然爱洁，但也不至于将受伤的人推出去。” 完了，自己说的那些坏话，他还是听见了！莫小风先是一慌，后来又想，既然听见了也没跟自己算账，这事儿应该就算揭过去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回头，可偏偏又忍不住想看看御景的样子。于是装作不经意地将头微微侧过去，用眼角余光觑着御景。 那张脸还是一副冰山的样子，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好像多了点暖和气儿，跟以前看着不大一样了。以前总觉得御景皱起眉头就是在生自己的气，现在想想，有没有一点儿担心在里头？ 莫小风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是想想又不犯法，是不是？ 御景的手指仍是微微沁凉，单是落在伤口上，那刺痛灼热的感觉就消解了很多。莫小风舒了口气，试探着往御景怀抱深处拱了拱身子。心中忐忑，御景会不会发现自己在偷偷占他便宜？会不会突然翻脸把自己推开？不管了，如果他生气，就说自己是疼糊涂了。 察觉到御景身子一僵，却并没有制止，也没有出声斥责，莫小风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小小得意，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嘴角不觉挂上一丝狡黠的笑意。 御景的动作细致但迅速，很快，两条手臂上的伤痕就全部治愈了，接下来便是双腿。 莫小风把双腿缩起，好让御景治疗时不用费劲地欠着身子。其实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治愈了大半，就算挪动也不至于太过疼痛，但是御景没有让他起来，他就假装没想到这一点，赖着不起来。 可惜腿上的伤口不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治完，有点儿遗憾怎么办？ “仙长！仙长！你找到小莫莫了吗？小莫莫你在哪儿啊？”项文轩的声音远远传来，几乎是在同时，莫小风和御景都皱起了眉，不过一个表现明显，另一个却不易察觉。 那声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讨人嫌，仍在叫着：“仙长，你在哪里？小莫莫，你在哪里？” 莫小风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在这儿！” 御景加快了疗伤的速度，几下抹平伤口，将莫小风轻轻往外一推：“好了，起来吧。” 莫小风怅然若失，但也只能乖乖站起来。 不多时黑雾中出现了项文轩的身影，他也看到了他们，欣喜地招着手，快步赶了过来。 “你的裤子怎么成这样了？”项文轩来不及表达牵挂之情，一看莫小风的形象，当时就乐了。 现在莫小风站直了身子，裤子上的破洞便往下耷拉着，前后漏着风，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彻底跟上面失了联系，松垮垮地堆在脚脖子上。 莫小风心情不佳，抬起脚来轻轻一踢，把那半截裤子踢到一边，也不答话，只上上下下打量着项文轩。 项文轩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忍不住道：“我是真的，不是幻象。” “我没说你是幻象。”莫小风慢吞吞地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格外闪亮，简直亮彻天地，无远弗极。 “是吗？”项文轩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很久以后，某些事情终于浮出水面，项文轩失落之余再一回想，才知道莫小风嫌弃他当了电灯泡，可惜当时太单纯，还真以为是被夸了，“小莫莫，你突然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莫小风又被这个称呼给刺激了一下，说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太肉麻了。” “我觉得挺好啊，听着多亲切。”项文轩不以为意，但还是从善如流，“要不然，我叫你小风风也行。” 莫小风坚决地说道：“直接叫我莫小风，或者小莫。” “那显得多生分，一点也体现不出咱们共患难的交情。”项文轩很是不满，最后折中地表示，“要不然就叫莫莫吧，你也可以叫我轩轩。” 轩……轩…… 莫小风看着这个身高不低于1米8，肤色微黑，一脸阳光健气男长相的人，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你开心就好。” 轩轩什么的，反正他是打死也不会叫的。 御景的脸色颇为不悦：“不是跟你说过，就在原地等候，不要乱跑吗？” “我这不是担心莫……你们吗？” 莫小风终于想起来问御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其实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御景总能发现自己有危险，总能及时赶到？似乎真的就像他说的，不管自己在哪里他都能找到。这种时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被盯着的感觉其实挺令人不安的，但是一想到那是御景，又似乎没什么了。 心里就是笃定，御景会保护他，不会害他。 御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倒是项文轩说道：“我们走着走着，突然没了你的踪迹，仙长就说，你可能是被魔物掳去，带到别的魔域空间里了，让我在原地等着，他去找你。” 说了一堆，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莫小风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正御景不想说的事，他从来没问出过结果来。 “咱们现在还要往前走吗？” 御景点了点头：“不过为了防止魔物故伎重施，你可能要辛苦些，不能再骑马了。” 莫小风身上的伤虽然被御景治好，但损耗的元气却是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现在三个人当中，只有他看起来最弱，处处需要照顾不说，还差点被劫走。之前无论做导游还是帮助顾源办案，莫小风都是处于保护者的位置，现在的落差让他作为男性的自尊心多多少少有点受伤，听御景一说，忙道：“我不要紧！” “好。”御景伸出手来握住莫小风的手腕，迎着他诧异的目光说道，“越往前煞气越重，视线会更受影响，咱们手牵着手，不让魔物有机可乘。” 项文轩忙道：“对对对，手牵着手，这样就不会走散了。”说着拉住了莫小风的手。 御景微微皱眉：“你最好还是在我身边，若是被魔物掳去，我也能及时援手。” 莫小风一听，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在魔界，他和项文轩就是一对菜鸡，没有御景的庇护恐怕是寸步难行，于是轻轻推了项文轩一把：“快过去。” 手还没焐热乎，就又得松开，项文轩有点惋惜。走到御景跟前，说道：“那就有劳仙长了。” 伸手想去握御景的手，却见他手腕一翻，避了开去，直接把手笼进衣袖中。 御景的口气淡淡的：“抓住我的衣袖即可。” 项文轩只得委委屈屈地抓住了御景的衣袖。因为御景对人十分冷淡，又是前辈高人的身份，项文轩对他敬畏之心颇重，所以也不敢问为什么莫莫就可以拉手，他却只能拉衣袖。 莫小风看看项文轩，再看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玉石般修长的手，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欢喜，走在沙地的时候，都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似乎那不是沙地，而是走在云端。 黑色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终于到了目不能视的地步。项文轩抓着御景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满脸忧色，口中碎碎念着：“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御景的声音仍然十分淡定：“跟着我走便是。” “好的。”项文轩虽然是这么说，却忍不住向四下张望，想在黑夜里找出那么一点亮光来。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御景的胳膊，抖声道：“那、那是什么？” 在他们的周围不远处，从地上到天空，都有无数红色的光点在闪烁，项文轩想起天上挂的那轮血红的月亮，说道：“难道魔界的星星也是红的？” 莫小风却暗暗摇头，这样的情景他并不陌生，所以他知道，那不是星星，而是无数双血红的眼睛。 第58章 54 54 到底周围有多少魔物在环伺， 才能让这些血红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繁多密集？ 如果这些魔物一同袭来，他们能抵挡得了吗？ 诚然， 御景很厉害。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修习了大道明光咒之后， 莫小风才知道这种法咒虽然厉害， 但消耗灵力过大。就算御景灵力再强大，也总有耗光的时候。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御景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按，低声道：“不要怕，有我在。” 那声音中似乎带了点不自觉的温柔，莫小风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御景停下脚步，微微抬头， 目光从漫天的血红眼睛上飞快扫过，随即便又垂下眼睫， 似乎对这些全不在意。他松开莫小风的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只拇指粗细的蜡烛，张嘴轻轻一吹，蜡烛便自己燃了起来。 借着烛光， 莫小风这才看清， 原来这支蜡烛通体竟然是黑色的，身上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似云似雾，再仔细看， 又像一张狰狞的脸。 项文轩有点沉不住气了， 自从知道这些“星星”其实都是魔物的眼睛，他就不停地冒冷汗， 止都止不住：“这些魔物本来看不见咱们，现在有了蜡烛光，不是反而把它们引过来了吗？” 莫小风安慰他道：“放心，低等的魔物视觉大都不行，最灵敏的是嗅觉。特别是恐惧惊慌这些负面情绪，隔得再远，它们也能闻到。你现在慌成这样，就算没有蜡烛，它们也是能发现的。” 项文轩还抱着一点希望：“那你让我放心什么？” “放心，不管有没有蜡烛，它们都会来。” 项文轩哀嚎一声：“你这哪是安慰人，说的我更害怕了！” 怎么办？他似乎听见那些红眼睛的东西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叫得他毛骨悚然：“完了！完了！它们要进攻了！” 然而奇怪的是，随着这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天空中的红色眼睛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 项文轩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好像又比先前少了一些。原本是密密麻麻一片，现在居然出现了明显的空缺。 不像是进攻，这些魔物更像是退走了。 项文轩目不转睛，只见天空中的红眼睛果然越来越少，而且消失的速度在加快。这情景，就好像深夜里居民楼上的灯，一会儿灭了两三盏，再一会儿又灭了四五盏。 过不了多久，夜空又恢复成了漆黑一片，再看不到一双红眼睛。 项文轩已经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莫小风马上就想到了御景手里的蜡烛：“是因为这支蜡烛对不对？这是什么法宝？这么厉害？” 项文轩一听，也连忙看向蜡烛，脸上满是敬畏之情。 御景说道：“此物乃是用魔尊的一节臂骨炼化而成。” 蜡烛这时已经燃烧了一多半，御景吹熄了，珍重地放回袖中。 莫小风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魔物们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跑了。你魔物不是靠气息辨识人吗？那好，我把你们老大的骨头烧给你闻，就问你是怕呢，还是不怕？ 这波操作也真是666！ 莫小风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不过这些魔物，看起来不像是专门来狙击咱们的，倒像是在这里守护着什么。” 项文轩想了想，说道：“刚才蜡烛亮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前面有东西。” 莫小风一听，连忙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画了一道符：“日月明光，来我镜中，验！”手机屏幕顿时大放光明。 这道明光咒借的是太阳光，正是阴煞之气的克星，所以手机光亮照到的地方，肉眼可见那些黑雾正迅速地退开。 项文轩喜道：“这玩意儿可比手电筒厉害多了，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这咒术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御景皱起眉头：“大道明光咒乃是循天地至道而成的无上道法，后世修行者天资不高，不能掌握也就算了，怎么还画虎类犬，弄出这么个四不像的玩意儿？” 莫小风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当做生活技能的“明光咒”，竟是令魔界闻风丧胆的“大道明光咒”的山寨版，不过论起两者的威力，那可就天差地远了。他把手机屏幕往项文轩说的方向照过去，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你们快看！” 就在前面不远处，赫然耸立着一片树林。这树林也是典型的魔界风格，从树干到树枝一片漆黑，树枝上没有叶子，光秃秃的，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四周伸展着。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每一棵树上都挂着数十道黑影，模样虽然看不真切，但明显是人的形状，强烈的怨气正从这些黑影身上散发出来。 项文轩声音都颤抖了：“一树的吊死鬼！” 御景当机立断：“过去瞧瞧。” 走到跟前才看清楚，这树上挂的都是魂魄。不，用“挂”字不准确，严格说起来，这些魂魄都是被钉在树上的！ 粗大的树枝洞穿了他们的胸口，把他们挑在半空中，而从树枝上又伸展出无数细枝，插入这些魂魄的身体当中。 莫小风气愤地道：“太残忍了，这是要做什么？” 御景沉声道：“这些树是魔界的傀儡树。魔物喜欢把掳来的人或魂魄挂在这些树上，让树枝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吸食他们的血肉精气，折磨他们却又不至于让他们很快死去或者魂飞魄散，这样一来，受害者饱受折磨，就会产生无尽的怨气。” 而怨气是做什么用的，他们都很清楚。 可以看出，傀儡枝上挂的大多数魂魄都已经十分虚弱，双目闭着，对外界毫无反应。 “张头儿，这是我在地府的上司张头儿！”项文轩忽然叫了一声，向不远处挂着的一个魂魄跑了过去。 莫小风认真看了看挂在树上的魂魄，见他们穿什么的都有，但其中的确有不少是阴差的打扮。看来，那3000游魂和抓捕他们的阴差被带入魔域之后，又被抓到这里来给傀儡树当了肥料。 说起来魔界也真是心黑胆肥，打游魂的主意也就算了，居然连阴差都不放过，不怕地府追究么？ 莫小风忽然打了个寒战，如果没有遇到御景，他和项文轩说不定也早就被抓到这里来，挂树上了。不对，应该说是项文轩被挂在树上，而他呢，则会被那个变态虚舟切丝装盘。 仔细想想，御景实打实救了他那么多回，而他对御景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愧疚来，现在补救一下应该还来得及吧？于是他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充满感激和敬畏，感情饱满地看向御景。 御景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莫小风：“……”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感情一下子就没了，莫小风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他跟御景交流有壁。 这时项文轩又跑了回来，说道：“仙长，这些都是我地府的同事，你可要救救他们呀。” 御景向莫小风道：“朱砂，符纸。” 莫小风这一次出来，主要目的是为了抓林必青，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随身带了不少朱砂符纸，听御景一说，连忙掏了出来。 御景毫不迟疑，直接用朱砂画了起来。他画的是最基本的辟邪符，但这辟邪符经他手中画出来，威力可就大了几十倍上百倍不止。 他每画完一张符，就吩咐莫小风和项文轩贴在树下。用不了多少时候，这些傀儡树就被贴了一个遍。这时最开始被贴符的那棵树已经有了变化，在几声痛苦嘶哑的低鸣之后，树干开始迅速地萎缩，而上面的树枝则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当游魂落在地上的时候，他们身上的断枝也在萎缩，很快就消失了。只是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其中几个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项文轩正扶着张头儿，怎么叫也不见他醒过来，急道：“这可怎么办？”眼巴巴地看向御景。 御景从袖袍里掏出一支乌金色的小鼎：“先将他们都收进这魂鼎中，回去再飨食供奉，助他们恢复精气。” 项文轩喜道：“仙长，你简直全身是宝！” 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补充道：“全身是法宝。” 就这样，三个人分头动手，将亡魂收入鼎中。 莫小风扶起一个已经半透明状态的亡魂，准备往魂鼎里送，忽然觉得他身上的衣物有些眼熟，连忙把亡魂的头抬了起来，失声叫道：“小九！” 寻觅多日的小九终于被他找到了！ 莫小风这回顾不上别的了。小九的样子实在堪忧，身体透明化的程度比其他亡魂要严重得多，这样一推算，他挂在傀儡树上的时间，应该也比这些亡魂少早得多。 莫小风颤抖着双手，接连往小九的身上渡了好几波灵力，又画了一张保魂符贴在小九身上。 他不错眼地盯着小九，直到看见后者的眼皮动了动，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中，叫道：“小九，醒醒！” 小九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神情先是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眼前的人，说道：“你来了！”没有惊讶激动，平静的就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莫小风点头：“我来了。” 项文轩远远地在旁边看着。他先前听莫小风说过找小九的事，此时见到两人相见的情景，心里感动极了。到底是拿笔杆子的人，这一感动，就想抒发抒发感情，于是动情地说道：“他们两个，一个相信对方一定会来，一个不找到对方不罢休，艰辛苦楚，如今都已做过眼云烟，只余相视一笑，这是多么深厚的友情，多么坚不可摧的信任！”说完，还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御景，似乎在等着他呼应。 御景：“……” 御景：“赶紧干活。” 莫小风扶着小九说道：“你现在的魂魄太虚弱了，我先送你到魂鼎里养一养。” 小九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他反手抓住莫小风的手，急切地说道：“小风，你要救救……救救苏雅！” 莫小风愣了一下：“你说救谁？” 小九深吸了一口气，让每个字都能清晰地传进莫小风的耳朵里：“苏、雅。” 第59章 55 55 在这片傀儡树之后， 在浓雾般的煞气掩映之中，有一座巍峨耸立的建筑，那是玄门口中神秘莫测的魔宫。步上高高的台阶， 穿过沉重的大门， 就到了魔宫大殿。 一千多年前， 魔尊就坐在它的宝座上与满殿群魔商讨攻略人间界的大计。只是那时候， 它万万没想到，这个错误的决策， 直接导致了魔界的消亡。 一千年过去，在人间界不断滋生的怨愤仇恨的催生之下，魔界重新开启，当初的繁华却未能延续下来，整个魔宫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阴怨煞气失了管束，在宫殿里飘来荡去。 森冷阴暗的大殿当中也漂浮着淡淡的黑气， 这黑气让大殿四周的陈设都模糊起来。大殿的正中黑气则显得稀薄了些，可以看到有两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一入魔域就失踪了的林必青。 在林必青的不远处， 是个一身黑袍的人。只因他是人形模样， 我们便姑且将他称作“人”吧。黑袍将他的整个身子都遮住了，看不清面目，只留下一只手举在外面。 在他手上，托举着一团黑色的火焰， 时而凝止不动， 时而狂舞不已。 黑焰突然暴涨，高高窜向半空， 随即“啪”的一声，熄灭了。 “可恶，虚舟这个蠢材！”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 林必青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我让虚舟把那个小子带来填阵眼，他却执于当年的仇恨，一心想置那小子于死地，结果人没带来，自己反被杀了！”黑袍人说完，怒意又起，泄愤般狠狠地一甩袖袍。袖袍带起的劲风将脚下的黑气荡开，露出大殿地面上纹路复杂的阵法。 如果这时莫小风在旁边，就会发现这阵法十分眼熟，与他在烂尾楼天台上看到的阵法一模一样。 黑袍人顿了顿，又说道：“我制造出来的幻境，困得住别人，却困不住优昙。以他的法力，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如今三千怨灵已经集齐，傀儡树会将他们的怨气诱发到极致，是开启大阵的好时机，可惜，却找不到合适的阵眼……”说到这里，留下一个长长的叹息。 他每说一句，林必青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忽然咬了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说道：“我来做阵眼！” “你？”黑袍人的语音中透着惊讶，“你可知道，一旦做了阵眼，所有的阴怨煞气都会被吸入到你的身体之内。到时候，你的血肉皮肤，乃至五脏六腑都会受到煞气的冲击，不仅过程痛苦不堪，更将会以身献祭，不得超生。” 林必青迈步走出阵法，来到大殿的一侧。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黑气自动退开，为他露出一条路来。 在这路的尽头，摆放着一副棺木。棺木的上方并没有用棺材板遮住，而是配上了一个不知是什么质地的透明罩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躺着的尸体。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她的容颜苍白而美丽，没有半点消损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觉得用“尸体”二字来形容她似乎有些失礼。她静静地躺在棺木中，比起死去，更像是睡着了。 林必青蹲下身，隔着透明罩在白衣女人的脸上轻轻描画，神情温柔而眷恋，目光却越来越坚定：“当初是我害了她，现在就当是把命还给她吧。” 黑袍人被兜帽遮住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尽量抑制着，不让这种异样表现在语气当中：“你想好了，她若是活过来，你却死了，你们仍然是阴阳两隔，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林必青摇摇头：“你不懂的，对她来说，世界上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而对我来，最重要的只有她。她活下来，才能去实现她的梦想，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舞姿……你不知道她跳舞的样子有多美，那么专注，那么生动……”他说得动情，眼前仿佛又看见白衣女郎翩翩起舞的样子。 那时候她刚刚被B市的舞蹈团录取，两个人决定一起去郊外游玩庆祝。他开着车，听着副驾驶座上的她说个不停，由面试的经过讲到对未来的展望，美好的愿景如同一颗颗七彩的肥皂泡，闪着绚丽而又不真实的光芒。 他不该把车开得那么快，要不然也不会躲不开对面那辆发疯一般冲过来的车。等他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刚才还在叽叽喳喳不停诉说梦想的女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肥皂泡从来都是脆弱的，轻轻一碰就碎了。 林必青的手握成拳，重重地在玻璃罩上捶了一记，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我！” 他站起身，从斜挎的帆布包里取出一本书，交到黑袍人手中：“这是当初说好的《青囊中书》，我死之后，它就属于你了。”打开破旧的古书，翻到最后一页：“就是’天师反魂阵‘，你也是修道之人，应该很快就能掌握。” 黑袍人小心珍重地将书接在手里，迅速将最后一页的内容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你放心。” 林必青走进阵中，站到阵眼的位置，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这三年来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跟她说，就说她车祸成了植物人，现在才醒过来。”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酸涩：“她是最善良的女孩，连生病的流浪猫都会带回家照顾，我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明白。” 林必青向棺材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盘膝坐在阵眼上：“开始吧。” 黑袍人开始默念法诀，须臾之间，整间大殿里的黑色煞气都躁动起来，四处流窜，彼此碰撞，似乎在惊慌失措地逃离什么，然而最终它们都化作缕缕黑烟，从林必青的七窍进入到他身体当中。 接着，更加浓郁的煞气从四面八方涌入大殿，它们围绕着林必青的身体盘桓，寻找着进入的途径，一时进不去的，就缠绕在林必青的身体周围，宛如一条条黑色的锁链。 林必青的双眼陡然睁开，极致的痛苦让他面容扭曲，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呼喊出声，然而一直盘桓在外的煞气终于找到了入口，便忙不迭地一起涌入，将他的呼号吞没。他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全身也呈现出暗黑的颜色。 而黑袍人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催动法力，口中的法咒更是从头至尾没有停过。 在这座大殿的西南方向，沙漠已尽，放眼望去是此起彼伏的群山。群山之中有一座并不突出的山峰，外表看起来与其他山峰别无二致，自然也无人知道，它的山腹竟然是空的。 山腹里藏着一个天然的洞穴，高达数十丈。在洞穴最空旷的位置，立着一座三人多高的水晶簇。大水晶簇的四周，还均匀立着九个小水晶簇，都是半人多高。 大水晶簇和其中五个的小水晶簇，在这漆黑的山谷中也是暗黑颜色，但另外四个小水晶簇就好像里面被安了一盏灯似的，闪烁着暗紫色的光。 这时，一个暗黑的小水晶簇突然亮了一下。 原本在水晶簇下盘膝而坐，似在闭目养神的男子睁开了眼睛，欣喜之色出现在他的脸上，低低说了一声：“得手了！” 只见那座水晶簇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几次反复之后终于彻底亮了起来，如同其他四盏一般呈现出幽暗而神秘的紫色。接着，紧邻着它的那座水晶簇，也如此这般地亮起。 很快，九座小水晶簇已经亮了七盏，男子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他把目光投向第八盏，期待它也能如同前几盏一样亮起来，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第八盏只是闪了一下，就再没了动静。 男子双眉蹙起，站起身围着第八座水晶簇转了两圈，喃喃说道：“看来，还是出了岔子。” 大殿当中仍然是黑气缭绕，黑袍人仍在不断地催动法阵，林必青也仍然在地上翻滚挣扎。但若是再看久一点，就不难发现，涌入大殿中的黑气已经在减少，由最初的数不胜数逐渐变作丝丝缕缕，颜色也淡薄了许多。 黑袍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会儿，随即咬牙切齿：“可恶，他们毁了傀儡树！” 毁掉傀儡树，就失去了煞气的来源，而没有煞气的支持，阵法便无法继续。眼见功败垂成，黑袍人简直气极了，但他还来不及表达更多的愤怒，就见金光一闪，一把剑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直接刺向他的胸口！ 好在他反应还算迅速，及时把身子往旁边一侧，那把剑便从他的左肩穿入，去势不歇，带着他的身体一直后飞，钉在一旁的柱子上。 与此同时，大殿的门被轰然推开，御景带着莫小风和项文轩走了进来。 第60章 56 项文轩缩着肩膀， 亦步亦趋地跟在御景身后。恐惧之心却不能阻住他的好奇之情，不时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一副“虽然我很怂， 但我还是要作死”的模样。“这里就是魔界的大本营？这也太寒酸了！除了屋子大点什么都没有， 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愿意堕落成魔呢？” 莫小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幽幽地接了一句：“我也想知道。” 黑袍人被钉在柱子上， 痛苦地呻、吟着，他几次伸出手想把剑拔下， 可是这心剑本就是御景的元阳之气所化，专门克制他身上的邪煞之气。每一次他的手才放上剑柄，难以忍受的灼痛便从掌心传来，疼得全身都跟着抽动起来。 项文轩一看他这样子，乐了：“怎么好像摸了电门一样。” 黑袍人不屑理会他， 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御景：“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御景森然说道：“我受道尊所托，身负除魔重任， 自然不能任你们为所欲为。” 黑袍人眼珠一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是元神之体。身外化身虽然方便，但是肉身无人看护的话却很危险。你为什么不以肉身前来？” 他这段话也说中了莫小风心中的疑惑。“元神之体”说起来虽然好听，但其实只是精神力更加强大的魂魄， 如果没有了肉体的依托， 元神也迟早会消散。御景每一次在他面前出现都是以元神之体，他早就好奇，御景的肉身到底藏在哪里。 黑袍人见御景不答话，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难道说， 你现在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肉身？” 莫小风心里突地一跳， 忍不住看向御景，就见御景神色冷然， 说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我说对了，是不是？”黑袍人嘿嘿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把肉身藏在了哪里？听说你那些道门的徒子徒孙，建立了一个什么三管会，你可是把肉身交给了他们？” 不等于御景回答，他自己先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如果跟三管会有了联系，你身边不可能只有这两个法力低微的小子。当初你是玄门领袖，整个玄门唯你马首是瞻，现在过了一千多年，是不是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变样了呢？” 御景淡然道：“魔界如今恐怕也不是一团和气吧。” 黑袍人显然被他说中了痛处，脸色一变。 莫小风听到“法力低微”四个字，顿时哼了一声，心想谁能跟你们这些怪物比啊。偏偏这时项文轩拉拉他的衣袖，便没好气地道：“干什么？” 项文轩悄声说道：“小莫莫，根据我这么多年写小说的经验，反派如果在被制伏的情况下还东拉西扯打嘴炮，那就一定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放大招。” 莫小风一听有道理啊，连忙往四下打量，果然就在不远处发现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林必青！” 林必青整个身体一团漆黑，身上还散发着缕缕黑气，好像刚被架在火上烤过一样，莫小风还是从那身衣服上认出了他。只见林必青双手按在地面上，将上半身慢慢撑起，喉咙里咯咯作响。那声音听起来不似人的声音，倒像是负伤的野兽在低鸣。 莫小风下意识地拉住御景衣袖：“小心那边！” 话才说完，就见林必青一跃而起，大声喝道：“为什么要破了我的法阵！”随着一声嘶吼，万道煞气疾如飞簧，向他们三人扑了过去！ 现在林必青的身上不仅吸收了三千厉鬼的煞气，更可怕的是，他三年心血毁于一旦，即便决心豁出性命也没救回心爱的女孩，这股怨气更胜于三千厉鬼。这倾泻着全部怨气的一击，简直就像排山倒海一样，即使是御景也不得不用尽全力来招架。 御景双手挥出，一道精纯的罡风自他掌中发出，与扑面而来的煞气正面碰撞。 从莫小风和项文轩的角度看过去，就见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光球罩在他们身前，任凭前面的黑气如何冲杀突击，也无法靠近他们半分。 项文轩看得眼都直了：“太牛了，我好像穿越到了4d大片里！” 被钉在柱子上的黑袍人身体动了动，看见心剑光芒减弱，直至完全透明，知道御景现在无暇分心顾及这里，此时不逃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一咬牙，忍住双手的灼痛，将插在肩膀上的心剑拔了出来。心剑离开他的身体之后，立刻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御景的灵台之中。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天地大道，日月明光……” 随之而来的，是背部烈火灼烧的疼痛，疼得他扑倒在地。 果然是距离越近，威力越大。莫小风遗憾地想，对付虚舟的时候，就是离得太远了，威力削减了不少。他把一只脚踏在黑袍人的背上，口中说道：“不要动，不然我这个法力低微的人只好再请你吃一记’大道明光咒‘。” 黑袍人气得险些昏过去。论修为，十个莫小风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刚被心剑重创，又要防备着御景，这才着了莫小风的道儿。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林必青的身影倒飞出去，砸在一根柱子上。那根柱子虽然也是魔界千挑万选的圣物，到底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直接从中间折断。而强大的冲击也辐射到了周围，刹那间天塌地陷，无数砖块瓦砾纷纷落下。原来是御景心剑归位之后灵力大涨，将林必青的攻击全部反弹回去。 莫小风听到头顶上传来“咔嚓”的声音，连忙往旁边一闪，就见一根大梁掉了下来，正砸在黑袍人的身上，砸得他“哎呀”一声惨呼。 原来魔物也会怕疼啊。莫小风想了想，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大梁上，又是一声惨呼从身下传来，这回听起来好像更加微弱了。 林必青摇摇晃晃从废墟中爬了起来，他的眼睛、鼻子、嘴角都已经有黑色的血道流下，可他却恍若未觉。他深吸一口气，身上传出噼噼啪啪骨骼爆裂的声音，随着这声音，他的身体就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胀大了一倍。他身上原本穿的是很有弹性的休闲衣裤，这时领口、袖口、裤脚的部分，也都已经崩裂开线，一根根黑筋从崩裂的地方延伸下来，盘虬一般布满了裸露的肌肤。 莫小风看得毛骨悚然，简直无法想象这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个从容而又狡黠的青年。他俯身拍了拍黑袍人的头，点评道：“我觉得他比你更像魔物。” 黑袍人翻了个白眼儿——大梁正压在他的胸口，他已经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林必青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御景，充满了刻骨的怨毒：“破我法阵者，死！” 说罢，向御景扑了过去！ 他身形扩大了一倍，速度却不知快了多少，倏忽而至，宛如鬼魅。像项文轩这种修为，只能看得见一道残影。 然而御景还是比他更快，心剑从灵台处飞出，直击林必青的面门。 林必青伸出手，居然大剌剌的将心剑抓在手里，就算是被心剑上的至阳之气灼伤了手，他也只不过咧了咧嘴，便如丢垃圾般的将心剑丢到一边。 然而心剑到底拖延了他进攻的速度，御景趁着这个机会凌空画符，当林必青近身之前，已经将一道闪着金光的符篆拍入他体内。 林必青大叫一声，再次被击飞出去，摔倒在地。他的身形又缩回了原来的大小，身上的黑气也像烟雾一般缓缓散去。他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恼恨地捶打着地面，嘶声道：“为什么要破了我的法阵，我差一点儿就救活她了，我差一点就救活她了！” 御景被他吼得一愣，微微蹙眉：“你要救谁？” 一旁的莫小风也是听得一阵迷糊，差点就救活了谁？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小九在被他放入魂鼎前，不停喊着的那个“苏雅”，当时只觉得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现在一想，那不是林必青死去女友的名字吗？他接着又想起林必青之前给他介绍这法阵的名字叫做“天师返魂阵”。返魂返魂，自然是返逝者之魂！ 莫小风一拍脑门儿，觉得把一切都串起来了！连忙冲着御景说道：“这是他从《青囊中书》里学来的’天师返魂阵‘，他想救他死去的女朋友！” 御景的神情微微讶异，指着地上残破的法阵，说道：“荒唐，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事？这分明就是向魔尊献祭的’天魔返魂阵‘。” 林必青先是一愣，随即大力摇头：“你骗我，这不可能！” 莫小风勉为其难抬起他的“尊臀”，把那根大梁往后拱了拱，不再压住黑袍人的胸口：“解释一下吧，到底怎么回事？” 黑袍人连喘几口粗气，瞪着莫小风，一句话也不肯说。 莫小风火了，举起手来：“你不说可就’大道明光咒‘伺候哦。” 黑袍人满脸鄙夷，索性傲慢地别过了头。 御景冷冷地说道：“苍冥，你知道我的手段，当真不肯说吗？” 黑袍人苍冥全身一震，恐惧之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的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这个傻子也没有了用处，都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 林必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声音都颤抖了：“你说什么？” 第61章 57 苍冥从怀里掏出那本《青囊中书》， 扔在地上，撇了撇嘴：“你不会真以为我只是个入了邪道的修士，为了得到这本破书才来帮你吧？实话告诉你， 我乃魔尊座下五将军之一， 苍冥是也， 什么玄门天书， 在我眼里都是垃圾！” 莫小风见他被压在大梁底下还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想起他刚才对自己和御景的差别待遇， 知道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故意颠了几下屁股，压得大梁一颤一颤。果不其然，身下的魔物又哼哼唧唧叫了起来。 林必青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不是为了这本书，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借你之手， 达成我的目的。你对那个女人的执念太强，强到连虚舟都感应到了。我们一商议， 觉得我魔界正在用人之际，你这个小子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他顿了顿，又道，“特别是一调查， 发现你虽然为了让那女人的家里接受你， 离开修真学院进入了普通大学，但到底有些玄门功底，而且你的天资也不错，于是我们就决定把这本书送到你的面前。” 林必青脸色遽变：“这本书， 明明是我无意中捡到的！” 项文轩在旁边插嘴道：“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失传的天书， 你当是看小说呢？”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我们写小说都不这么编了。” “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小子说得不错。”苍冥颇为嘉许。 项文轩眨眨眼睛， 忽然问莫小风：“我瞧你坐得挺舒服，我能不能也过来坐？”见莫小风大方地拍拍大梁那一头，连忙屁颠屁颠坐了过去。 所以现在的情景就是，苍冥躺在地上，身上横着一根大梁，大梁两头各坐一人，让他看起来倒像个跷跷板的支架。 苍冥气得简直要吐血。其实这两人加起来也没多重，但是堂堂一个魔界将军被人摁在地上碾压，面子何在？偏偏莫小风连生闷气的时间都不给他，手在大梁上拍了两下：“别停啊，继续说。” 苍冥有心不理他，但御景冷冽的目光往这边一扫，顿时就怂了：“我们不仅把这本书送到你的跟前，还稍微添加了一些内容。比如说，在书的最后一页，将我魔界供奉魔尊陛下之法换了个名字，加入进去。” 林必青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什么’天师返魂阵‘，根本就不存在，那是’天魔返魂阵‘。我们只是需要你帮助我们收集厉鬼，为魔尊陛下点燃魂灯。” 林必青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苍冥跟前，突然弯下身子，双手紧紧地扼住苍冥的咽喉，狠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双目通红、即将崩溃的模样取悦了苍冥，苍冥露出恶毒的笑容：“没有什么’天师返魂阵‘，那是’天魔返魂阵‘，为了让魔尊陛下早日苏醒而收集煞气的法阵。傻瓜，你被我们利用了！” 林必青大叫一声，拳头雨点般往苍冥的身上落下，神情痴狂，状似疯癫。 莫小风和项文轩不约而同地把身子往后挪，生怕离得太近做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项文轩见每一次林必青的拳头落下，苍冥的脸就会发生严重的扭曲，可是他的拳头才一离开，便又恢复了原样，忍不住说道：“他这脸是橡皮做的吗？” 莫小风正想说话，察觉身上带着的魂鼎似乎动了动，低头一瞧，小九的半个身子冒了出来。 “好好的出来干嘛？危险。”他把手放在小九的头上，想把他摁回去，可是小九却梗住了脖子，非常的不配合。 小九不理莫小风，却冲着林必青说道：“别打了！住手！” 莫小风一听脑仁儿都疼了，心想合着你不要命地跑出来，是为了劝架？ 可是，林必青现在这种状态，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小九又大声说道：“别打了，去看看苏雅，她有话跟你说！” “苏雅”两个字，是林必青最提不得的痛处，他蓦地回头，双眼通红，冲着小九怒吼道：“你胡说什么？她已经死了！” 小九没有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到，大声道：“她的确死了，可是这个魔怪为了让你相信她的肉身不腐，还可以复活，用锁魂钉将她的魂魄钉在了体内。她几次三番想逃出去找到你，劝你不要做傻事，不要被骗，可是每回都被抓了回来。” 最后一次出逃的时候，她遇见了小九，所以连同小九一起被苍冥抓回了魔界。 “不可能，你撒谎！” 莫小风插口道：“怎么不可能？锁魂钉的功用你不知道吗？对了，那是在学院二年级的课本里，你才一年就辍学了……被锁魂钉钉住的人，魂魄要承受钉穿之痛，那发作起来简直是痛不欲生啊，你还是赶紧去把钉子取出来吧。” 林必青的目光在小九和莫小风身上来回逡巡，似乎在分辨这两人话中的真伪，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全身一颤，跌跌撞撞奔到放置苏雅尸身的棺木前，奋力推开玻璃罩，将苏雅扶了起来。 “小雅！” 叫了几声之后，苏雅终于睁开了眼睛。 林必青喜极而泣：“小雅！” 苏雅眨了眨眼睛，对眼前的情景似乎还不敢置信，疑惑地问：“必青？” “小雅，是我！是我，小雅！”林必青激动得只能重复这几个字，他满面泪痕，把苏雅拥进了怀里。 看着一对重逢的恋人又哭又笑，单身狗的悲凉又悄悄爬上了心头，莫小风别过头去，见小九也傻乎乎地跟着又哭又笑，不禁一掌拍在他的狗头上：“你不是喜欢她吗？人家现在跟男朋友重逢了，你跟着傻笑什么？” 小九揉揉眼睛：“谁说我喜欢她？我就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那边两个人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林必青这才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雅从他怀里抬起头，说道：“我想跟你说，不要因为我去伤害任何人，哪怕只是魂魄，不然即使我活过来，也不会感到快乐。”苍冥控制了她以后，不让她在清醒的状态下跟林必青接触，但通过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她大概能猜出林必青要做什么。 看她说的那么认真，显然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骗局，林必青悲从中来：“他骗了我，骗了我们！我没有办法让你活过来，没有办法！”起初还在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苏雅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抹笑容，她把哭得像个孩子般的林必青拉进自己的怀里，爱怜地抱住他的头，柔声道：“没关系，我还能见到你，能跟你说话，用这双手拥抱着你，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我最遗憾的是，没能跟你好好告个别。” 明明再也分泌不出眼泪，小九的双手却不停地抹着眼睛，忽然他说了一声：“不好！” ——苏雅的身体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林必青也发现了苏雅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莫小风道：“还能怎么，定魂钉的疼痛发作了呗！她的身体已经被定魂钉钉了三年，疼痛发作的时间会一次比一次短，估计她现在每隔两三个小时就得发作一回。” 小九在一旁摇头：“不到两个小时。”他是见过苏雅发作的时间的。 林必青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叫道：“小雅……” 苏雅抓住林必青的胳膊，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抓出了几道红印：“必青，我好痛，真的好痛……”还没说完，已经疼得昏了过去。 林必青抱住苏雅的身体，茫然无措：“救救他，谁来救救她！” 他的目光从莫小风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御景的身上。抱着苏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御景身边，双膝跪倒在地，哀求着说道：“求求你，他们说你是元神真人，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救她的！” 御景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悲悯之色，缓缓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 顿了顿，用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安慰的语气说道：“你还是赶紧取出锁魂钉，将她的魂魄放出来吧。她的魂魄已经残破不堪，若不能赶紧入地府温养，只怕就会落到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林必青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呆呆的看向自己怀里的苏雅，突然打了个激灵，大声叫道：“不，不要！”用力抱紧苏雅，生怕有人来抢。 莫小风有点看不下去了：“你没听到吗？她不可能复活，这样拖下去对她对你都不好。放手吧，这样她就解脱了，你也能解脱了。” 林必青不说话，只是摇头。 莫小风叹了口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只有放手才是对苏雅最好的安排。他看御景的脸色越来越沉，知道这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要不然，听一听苏雅的意见？”旁边的小九提议道。 这倒是个主意，莫小风一听，连忙附和。 御景伸出手，将一道灵力注入苏雅的体内，过不多时，苏雅悠悠转醒。 林必青扶住苏雅，轻声道：“你现在太痛苦了，我把你的魂魄放出来好不好？” 苏雅问：“那我是不是就得离开你，去地府了？” 林必青含泪点了点头。 苏雅虚弱的一笑：“那我还是先不要去了，我其实也不觉得很疼，还能再坚持一阵子，我想多陪陪你。” 莫小风心想，你都疼昏过去了还不觉得疼？他见惯了电视里演绎的生离死别，然而现实中的爱情，却让他震撼之余又觉得莫名害怕。到底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忍受痛苦，奉献生命？他觉得自己一定做不到。 “好，你就迟些日子再去……我们……多呆一会儿……”林必青把苏雅用进怀里，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他紧紧地抱着苏雅，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么痛苦……” 突然，他轻轻一推，把苏雅推离自己身边，大声叫道：“动手吧，别等我后悔！” 第62章 58 58 林必青话音才落， 御景便将长袖一卷，把苏雅带到了自己跟前。随即，一掌拍在苏雅的后背上。 苏雅全身一震， 几根黑色长钉从她的体内激射而出， 落在地上。 御景松开手， 她的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落在了林必青的怀里。 “小雅？”可是这时候的苏雅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没有了魂魄的滋养，苏雅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下去， 很快就化作了一副白骨。 林必青捧着这具白骨，等他意识到他的小雅终于已经消失，再也回不来的时候，眼泪簌簌落下。他心中有万千不舍，可是当苏雅愿意忍受痛苦陪伴他的时候， 他才知道，自己的爱有多么自私， 自私到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从没真正为苏雅想过。 他颤抖着俯下身，在那具头盖骨上轻轻落下一吻。苏雅消失了，这世上再没人让他这样爱着， 也再没人会这样爱他。 “她在这里。”御景伸出手， 一团小小的光芒在他手中微微闪动，那是苏雅的魂魄。这魂魄太虚弱了，已然无法化作人形，就连那小小的光芒也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林必青痴痴地看着那一点荧光， 想要去接， 又怕稍有不慎，连这最后一缕幽魂都保不住， 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敢伸出手去。 莫小风见状，连忙拿出魂鼎，小心翼翼地将苏雅的魂魄放入其中，顺便把小九也按了进去，既然苏雅在里面，他也一定会乖乖呆在里面，照顾苏雅。 几次交手，莫小风对林必青没什么好感，但是却格外同情苏雅。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死了都不能得个安稳，白白受了三年苦不说，现在连魂魄都快保不住了。 “暂时先放在这里，回头请阴差带她回地府，那里阴气重，温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那时候就可以投胎转世了。是吧？”最后那一句，是问项文轩的。虽然他只是业余阴差，到底也算内部人士。 “没错。” 林必青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我还有机会再遇见她么？” 项文轩不想打击他，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实话实话：“她要是投胎，怎么也得等到三四十年之后，那时候你恐怕……” 他说着，面带歉意地看了林必青一眼，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怔住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神情更加疑惑，喃喃地道：“是你有问题，还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莫小风也忍不住打量起林必青来，渐渐露出惊讶之色：“你、你是怎么回事？” 林必青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莫小风指着林必青，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因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林必青身上的变化惊住了他。他掏出手机，调到镜头功能，默默递给林必青。 林必青结果一看，也怔住了。他两鬓的头发，明明之前看还是乌黑一片，现在却已经星星点点挂起了银丝，再仔细一瞧，原本饱满的脸颊也慢慢陷了下去，出现细细的皱纹。 仿佛有一只神奇的手，把他身上的时钟拨快了上百倍，让他的容颜迅速衰老下去。 林必青愣愣地看着，大约是刚刚经历彻底失去苏雅的痛，心里已经麻木了，他没有惊慌也没有叫喊，看起来反倒比莫小风和项文轩都平静。 御景说道：“你引阴煞入体，损伤了自身的精元，还能活着，已是万幸。身体损耗、寿数减短都是免不了的。” 林必青平静地点点头，当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修真学院入门的第一课，就是告诉我们要顺应天意，不可逆天而行。我当初决定这么做的时候，这个结果就已经预料到了。”更坏的结果他也早有准备，能够活下来反倒是出乎意料。御景说他“万幸”，他自己反倒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御景倒是难得提起了些兴致，打量了林必青几眼，最终把目光放在后者斜挎的帆布包上，说道：“原来如此。” 林必青打开帆布包，伸手摸索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他把手从包里收回来，摊开手掌，手心之中是一撮淡红的粉末，他怔了怔，才道：“是它们救了我。” 莫小风知道，“它们”指的是林必青炼制的豆兵。关键时刻，这些小东西以身代主，保住了他的性命。莫小风从衣袋里掏出三颗红豆来，说：“我这里还有三个，还给你。” 听到“还给你”三个字，三个小家伙不再装死，又幻化成了红衣小人的模样，冲着林必青叫个不停。 林必青手指在小家伙们头上点过，三个小豆兵就伸手抱住他的手指，在那上面蹭啊蹭。它们已经完全忘记了林必青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态度亲热无比。 莫小风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羡慕，说道：“这三个小东西之前听你说不要它们了，哭得可伤心了，可是一看到你，它们又只顾得高兴。它们虽然不是人，却比人更忠诚，更注重感情，留下它们吧。” 林必青看着这三个小家伙对他亲昵依赖的样子，死灰般的眼中渐渐也涌现出几分暖意，他轻声说道：“傻孩子们，我当初炼化你们，也只不过是让你们陪我收集亡魂，我从来都把你们当成工具看。现在，我不需要亡魂了，也不需要你们了。” 三个小家伙停住了动作，茫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嘤嘤地哭了起来。 莫小风忍不住说道：“就算去觉得对不起它们，你也不必这样。” 林必青摇摇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个合格的主人，也不想再驱使它们。他们既然落在你手里，就请你多费费心，为它们找个新主人吧。”说罢转过身，任凭那三个小家伙如何嘤嘤嘤，也再不肯回头看一眼。 莫小风心想，这不是在甩锅吗？ 项文轩走到莫小风身边，说道：“别劝了，他不会改变主意的。对他来说，愧疚还是其次，更多的是难以面对。只要这三个小家伙还在身边，就会像骨刺一样，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承受不起的。” 莫小风诧异的看了项文轩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是神奇极了。有时候说出的话无脑到人想锤他，但有的时候却又仿佛能洞察人心。 项文轩笑眯眯地说道：“小莫莫，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特别深沉特别帅？我是一个小说家的角度来分析他的心理，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莫小风：“……” 苍冥被压倒在地上，始终没有放弃逃出去的念头。 现在，林必青那里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是他逃走的最好机会。可惜压在他身上的大梁却仿佛有千斤重，那是莫小风坐上之后不久，御景不动声色地施咒术加在大梁身上的。要不然，一根普通的大梁怎么能压得他起不了身？ 他暗中聚集了全身的法力与那咒术对抗，原本稳稳压在他身上的大梁在两股力量的对抗之下微微颤动，慢慢向上浮起。苍冥心中大喜，悄悄挪动身体，眼看着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快移了出去，就听莫小风叫道：“你们快瞧，这家伙好像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这一声叫，立刻就把目光重新吸引到苍冥身上。御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下一秒心剑已自灵台飞出，高悬在苍冥头顶。 苍冥大惊失色，顿时忘了催动法力。大梁重新落下，堪堪压在他的脖子上，他两眼一翻，差点被压得背过气去。 御景走上前，居高临下地说道：“我留你性命，只是为了一件事。我问你，为魔尊蓄养元神的紫晶魂灯到底在哪里？” 苍冥摇头：“你知道我不会说的。” 御景心念闪动，心剑便向着苍冥当头击落！ “等等！”苍冥慌忙喊道。心剑在他的咽喉处堪堪停下，苍冥的眼睛盯着心剑的剑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肯说了？” 苍冥咽了口口水，说道：“我虽然不能告诉你紫玉魂灯的下落，可是另一个人的下落，你应该也会感兴趣。” 御景皱了皱眉：“我不想听你说些没用的废话。” 苍冥眼见心剑又从蠢蠢欲动，急得大叫：“难道你不想知道墨离的下落么？” 就在他喊出“墨离”两个字的时候，心剑居然消失了，御景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身形微微一晃，很快又稳住了，他盯着苍冥，一字一字地道： “你说什么？” 第63章 59 “墨离并没有魂飞魄散。当初他灵力自爆， 我们都以为他彻底完了，可是魔尊陛下却将他的几缕残魂收了起来，一并送入轮回当中。所以， 墨离已经转世了。”生死关头， 苍冥不敢卖关子， 一口气把事情始末都说了出来。 一边说， 一边偷瞧御景的脸色，见他始终神色淡淡的， 也不知自己的话到底触动了他没有，又小心翼翼地探问：“如今我们已经探知了他转世后的下落，只要你肯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莫小风不知道“墨离”是什么人，但想也知道一定跟御景关系匪浅， 不然，这狡猾的苍冥也不会用他来做保命符。虽然御景表面上一派淡然， 可莫小风就是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至于到底怎么知道的，莫小风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忽然觉得恹恹的， 明明说不上有什么烦心事， 却有一种难言的挫败感。 苍冥见御景一言不发，又道：“当年他对你的心意众所周知，他为你而死的也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 看他过得好不好？说不定你们还能……” 话说到一半， 御景的目光冷冷扫过去，吓得他心中一寒， 后面的话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墨离已死，即便转世轮回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罢了，既然如此，不如不见！” 御景神色冷然，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寒芒一闪，心剑再次飞出。这一回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毫不留情地贯穿了苍冥的身体。 这狡猾的魔物甚至没来得及挣扎，便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了。只有他恶意满满的声音，还在空洞的大殿中回荡：“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如此无情，怪不得他当初唯愿一死……” 莫小风默默地看着御景，想从那淡漠的眉眼中看出些情绪来，终究还是失望了。是的，这个人一直是无情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失去了依托，不知该落到何处。 四周的景物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代表魔界的黑暗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又迅速地退了开去。将魔宫、傀儡树，甚至于之前他们走了很久的沙漠也一并带走。只是愣个神的功夫，眼前已经换了人间。 他们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烂尾楼群中间的那片空地上，天色微微发白，眼看就要亮了。不知从哪里传来蝉鸣声和鸟叫声，听起来格外亲切。而在魔界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这是怎么回事儿？咱们怎么突然又回来了？”项文轩至今没搞明白状况，见御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于是拉住了莫小风的衣角：“小莫莫？” 莫小风回过神来，说道：“魔界本来和我们处在不同的空间，是那个魔物苍冥硬生生地把两个空间拼接在一起，把咱们带入魔域。现在他死了，空间的连接消失，咱们自然而然也就回来了。” 项文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问清楚了，他得在天亮之前把他的同事们和那些游魂一起带回到地府，不赶紧走不行。 莫小风指着林必青：“这人你也带走吧。” 项文轩十分为难：“他是活人，地府可管不了活人的事，他犯的罪也得等死后再清算。” 他这么一说，莫小风也犯难了。虽说林必青到处收集游魂，扰乱地府秩序，还间接害得几个阴差误入魔域，但是细算起来，其实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反倒是他自己使用禁术减损了寿元，已经受到了十分严厉的惩罚。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不会再做什么坏事了。莫小风没有兴趣充当义务公务员，把滥用能力的修士送到修真管理会制裁这种事，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 他想整个事件都是御景解决的，人要怎么处置还是得问问御景的意见，回过头去找御景，却发现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消失了。 “果然是高人，神出鬼没。”项文轩感叹完了，问，“他是不是回到肉身去了？” 莫小风迟疑着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他对御景的了解甚至不比项文轩多，这个认知又让他没来由一阵沮丧。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莫小风一瞧，是个陌生的号码。再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还在凌晨四点钟，心想多半是个骚扰电话，二话不说就给挂断了。 想不到这个骚扰电话倒是很执着，才挂断一秒，便又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莫小风不耐烦地接通电话，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亮中略带沙哑的声音：“莫小风吗？” 莫小风一愣，试探着问：“陆星亭？” “是我。” 莫小风火气又来了：“大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你们妖管所的人难道都是夜猫子吗？” “四点了吗？”陆星亭的声音带着点迷茫，大约是看了一下表，他说道，“我一直在查资料，没注意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莫小风心想，大哥，你说错了，不是晚，是太早了！不过听这话头，陆星亭是一晚上没睡？他忍不住好奇：“你在查什么资料？” “云水山庄案的全部资料。” 莫小风觉得自己呼吸一滞，不知过了多久，才涩涩地问：“急着找我，有什么发现吗？” “你托我到地府查的那个魂魄，叫’郭子蒙‘是吧？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这两天生病在家，我没事儿就翻翻修真学院的学员资料，忽然发现，丹阳宗曾经有一个学生就叫做’郭子蒙‘。巧的是，六年前他也跟你一起参加了研学旅行，并且成为云水山庄一案的受害人之一。” 陆星亭说完，顿了一下，一个字一字地道：“你难道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莫小风喉咙一阵干涩，缓缓地道：“我没什么可说。”也不等陆星亭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想了想，又把手机调成了拒接的模式。 项文轩本都已经准备走了，这时又好奇地凑过来，问道：“我好像听电话里提到’郭子蒙‘，是不是这个名字？” 莫小风愣了一下：“你认识他？”他可没忘记，在魔界的时候，项文轩和小九是相见不相识。 项文轩撇嘴道：“大概就是前几天，上面说要配合妖管所的工作，把我征调过去，跟几个前辈一起寻找一个叫’郭子蒙‘的魂魄。大伙加了一宿的班儿都没找着，后来听说妖管所的那个联系人急了，自己跑到地府来找，瞎折腾了半天，也还是什么都没找着。几个前辈特别生气，觉得妖管所的人看不起我们阴差，在质疑我们的办事能力。” 莫小风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波折，那个自己跑去地府找小九的人，应该就是陆星亭了，忍不住说道：“说不定他只是特别认真，想亲自求证。” 项文轩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不过前辈们都在幸灾乐祸，说一个生人贸然跑到地府去，又逗留了那么久，阴气入体，回去肯定得生病。” 莫小风想起那天给顾源打电话，那小子确实提了一句，说陆星亭生病了，他当时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难道就是因为这事生病的？ 莫小风低下头，握住手机的手紧了又紧。 “不行，我这回真得走了。”项文轩见天色越来越亮，跟莫小风打了招呼，把小九的魂魄取出来交给莫小风，抱着魂鼎匆匆忙忙走了。 莫小风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也得回去补个觉。”也施施然地走了。 两个人，不知是有意无意，都忘记了林必青的存在。 “你们……”林必青可不知道这两人把他当成了烫手的山药，他本以为做出这种事，下场不是被拘入地府，就是被带到修真委员会，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这两个人好像谁都不打算搭理他。 莫小风向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倒是小九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趴在莫小风肩头望着他，用口型冲他说了几个字。 林必青认出那四个字： 好自为之。 第64章 60 魔界山腹的洞穴之中， 男子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第八座水晶簇，等待着它再次亮起来的消息。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一抹极淡的黑气缓缓飘入， 围绕着男子悠悠地转着圈。男子伸出手， 那黑气便落入他的手中， 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苍冥，连你也……你留下这一缕神识， 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男子说着，张开嘴将黑气吸入口中。他闭上眼睛，将黑气中残存的记忆与自己的神识合而为一，开始慢慢读取沧溟留下来的信息。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睁开双眼， 眼中闪着难以遏制的兴奋：“看来你们的牺牲也不是全不值得。” 他伸出手来，向空中打了个响指。下一刻， 一只蝙蝠便振着翅膀飞到了他跟前：“大王！” “去找幻梦，告诉他虚舟和苍冥已死，还有两盏魂灯尚未点亮，让他不要再躲着了。” 蝙蝠领命， 转身飞出洞穴。 男子转过身， 对着高大的水晶簇恭敬地施了一礼：“陛下，当年的共生锁果然起了作用，优昙又已现世，为了不让他阻挠我魔界复兴大业， 请恕赤烽不能再在您身边侍奉。” 他目光炯炯：“我要亲自去人间界， 在他的元神和肉身彻底合一之前，一举铲除了这个大患！” 莫小风回到家的时候， 也不过才七点多钟。他一进门，镜妖立刻迎了出来：“莫导，你回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 话才说完，就见小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小九看着他，脸色就沉下来了：“你看到我好像不太高兴啊？” 镜妖忙道：“哪里，我当然是高兴的！你不知道，这段时间莫导为了找你，简直是上天入地，把能想过的办法都想遍了。” 小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回头看了莫小风一眼，轻声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莫小风问镜妖：“那块玉呢？” 镜妖知道他指的是先前给小九养魂用的那块玉，刚忙拿了出来。 “进去吧。” 小九看向莫小风，撇撇嘴：“你这是要把我留在家里了？难道不怕我身上的阴气影响你的宝贝优优？” 莫小风皱起眉：“废话这么多，你到底进不进去？” 小九嘿嘿一笑，美滋滋地进入玉石当中。进去之前，还不忘嘚瑟地看了镜妖一眼，颇有点儿找回面子的得意感。 莫小风等他进去，向镜妖说道：“找个盒子来。” 镜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问：“多大的盒子？” “多大都成，是盒子就行。”莫小风笑着，轻轻掂了掂手里旳玉石，自己走到桌前，拿出朱砂和黄纸，径自画起符来。 莫导的笑容很有深意啊，让人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镜妖不敢怠慢，想了想，抱过来一只鞋盒：“这个可不可以？” 莫小风非常满意：“好极了。”打开鞋盒，随手将小九的魂玉扔进去，严丝合缝盖上之后，又把画好的四道符严严实实贴在了盒子的四周。 就见那盒子剧烈地晃动起来，里面传来小九叫嚷：“莫小风，你干什么？” “养伤啊，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能随便乱跑，就乖乖在这盒子里养伤吧。” “为什么要在鞋盒里面，臭死了！”小九怒吼道，“你这是报复，恶意报复！” 听到“报复”两个字，镜妖擦了把汗。打死它也没想到盒子是干这个用的，将来如果小九知道这玩意是它找来的，不得恶意报复啊？忙道：“要不然我再去换一个来？” “不用，我对这个很满意。”莫小风摆摆手，施施然道，“你折腾了我这么多天，又冒险又赔人情的，不会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我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吗？” 他伸手在鞋盒上敲了两下：“你呢，就在这里面好好反省吧。” “莫小风，你xxxxx” 莫小风充耳不闻，将最后一张符贴在了鞋盒顶上。那盒子就如被泰山压顶，全然没了动静。 大功告成，莫小风无比轻松地拍了拍手，吩咐镜妖说道：“这只盒子白天就放在家里，别让太阳照到，到晚上就摆到阳台上去，月之精华有助于他恢复阴气。” 镜妖忙不迭地应了，找地方去安置小九。 莫小风打了个哈欠，一晚上没睡，先前精神高度紧张不觉得，现在放松了，困意就一个劲儿往上涌。走到里间，见优优正睡得四仰八叉，小脸蛋白里透红，甚是可爱。 算算这小家伙也该起床了，莫小风伸出手，捏捏优优左边的小脸蛋，只觉得触手光滑细腻，手感极佳，忍不住又捏了两下。 睡梦中的优优“嘤”了一声，非但不躲开，反而把小脸蛋凑过去，在莫小风手上蹭来蹭去。 莫小风从兜里把那三颗豆子掏了出来，吩咐道：“你们三个，想办法把他叫醒。” 三颗豆子一动不动。 “咦？不能动了？不能动的豆子就剩一个用途，拿去煮红豆汤吧。” 噗！三颗豆子又变成了三个小人，向莫小风怒目而视：“你是魔鬼吗？” 莫小风悠然道：“那要看你们是不是豆子了。” 三个小人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跑过去爬上了优优的脸。一个在他鼻孔前往里面吹气，一个在他的眼皮儿上跳呀跳，还有一个干脆揪住了他的头发，打起了秋千。 睡梦中的优优觉得很痒，伸出手一划拉，就把三个小家伙甩到了一边，三个小家伙在他耳边咿咿呀呀大叫起来。 优优揉揉眼睛，终于被吵醒了：“哥哥……” 随即他就看见了三个冲他又跳又叫的小人，大眼睛立刻亮了：“他们又回来啦！” 莫小风摸摸他的脑袋：“让他们陪你玩好不好？” “好。”优优甜甜应了一声。 三个小人异口同声：“谁说要跟你玩儿了？”说完又哼了一声，有些怨恨地看了莫小风一眼。在他们的心里，被主人抛弃完全是莫小风害的，这个愚蠢的人类还威胁他们，太可恶了。 优优伸出手指，有点撒娇似的在三个小人身上挨个戳了一下，轻声道：“一起玩嘛！”那双大眼睛眨呀眨，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三个小人互相看了一眼，有点犹豫。 小人一号为难地道：“怎么办？拒绝小孩子不好吧？” 小人二号盯着优优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大好漂亮，看起来真可爱。” 小人三号直接表示：“我想跟他一起玩！” “好，我们陪你玩！”三个小人意见达成一致，又很有默契地瞪了莫小风一眼，“我们只跟他玩，不跟你玩！” 莫小风呵呵笑道：“那我谢谢你们啊。” 莫小风让镜妖把这几个小家伙带到客厅去玩，简单洗漱后就躺下睡了。他这一趟虽然只去了一个晚上，但魔界的时间系统显然跟人间界不同，别的不说，他在那片黑沙漠里至少走了七八个小时，现在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沾床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就觉得电话铃吵得厉害，拿过来一瞧来电显示，明晃晃的“葛朗台”三个字，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糟了！算一算时间，今天该销假上班了。莫小风有点懊恼地想，都怪小九这个惹事精！葛朗台这下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要不要接通电话接受一顿精神污染呢？看了看仍然在欢快唱着歌的手机，莫小风一不做二不休，按下了拒接键。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吵醒之后觉也睡不着了，隐隐就听客厅里传来优优的笑声，小家伙看来玩得挺开心。在给这三个小人找到新主人之前，就让他们帮忙看孩子吧。 走到客厅，见优优和三个小人玩成一团，而镜妖则远远地坐在沙发上，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从那背影都能看出满满的愤怒。 “怎么回事？” 镜妖回眸，神情无比哀怨：“小优优只顾跟他们玩，都不理我了！”说完，咬着小手绢又补充了一句，“我终于知道，电视剧里那些怨妇是什么感觉了。” 莫小风看看它的光头，心里一阵恶寒，心想哪有你这样的怨妇。口中安慰道：“小孩子都喜欢新鲜的东西，等新鲜劲儿过了，他又该想起你了……毕竟你现在顶着一张他最爱的明星脸。” 镜妖摸着自己的脸，哼哼两声，突然跑过去打开了莫小风的笔记本电脑。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用电脑的？“我电脑有密码，你……” 话音未毕，就见镜妖已经熟练地敲上了密码。莫小风心想，要换密码，赶紧换！不过就凭镜妖这偷窥的本事，换了密码恐怕也不安全。 装爱情动作片的那个文件夹，是隐藏起来，还是干脆删除呢？这是个问题。 镜妖打开了一个视频播放器，搜出狼出没动画片开始播放。 熟悉的片头曲响起，在听到优优叫了一声“狼大狼二”之后，镜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呵呵，跟我抢人，还嫩了点！ 一分钟过去了…… 优优还跟着三个小人一起玩拼图，头也没回。 五分钟过去了…… 三个小人因为下一块拼图要放在哪里激烈地吵了起来，优优在一旁劝架。 十分钟过去了…… 镜妖别过头，悲伤逆流成河。 莫小风只能叹了口气，走到优优身边，说道：“你有了新朋友，也不能忘记老朋友啊。” 优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莫小风直指赌气背对他们的镜妖：“你不理它，光头祥很伤心。” 三个小人七嘴八舌：“别理它，别理它，就让它伤心，就让它伤心！早看它不顺眼了！” 优优侧着小脑袋想了想，终于还是走过去，拉着镜妖的手：“光头祥，一起玩吧。” 镜妖还在闹别扭：“不去！” 优优用力拽拽镜妖的手臂，让他低头看自己，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用有些哀求和撒娇的语气说道：“一起玩嘛！” 软萌的样子，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动。镜妖摸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受到了暴击。 莫小风还蹲在地上没挪窝，就听见三个小人在那嘁嘁喳喳： “又来这一招！我们就是被这一招攻陷的。” “他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你，谁忍心拒绝呀！我敢打赌，那个光头最后一定会过来！” “不要！我讨厌光头，我不要跟光头一起玩！” 小人们猜的不错，镜妖最后还是被优优拉了过去。虽然他们彼此看不对眼，但是看在优优的面子上，还是勉为其难地和平共处了。 莫小风站起身，抬头看了看表，快中午了，走到厨房去做午饭。 切菜的时候还能听见客厅里不时传来优优的笑声，镜妖的怒吼声，想必是那三个小人激怒了它。 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配合着里面隐约的大人叫孩子笑，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仿佛这间屋子都有了灵魂似的，莫小风听着听着，嘴角不觉勾起一丝笑容。 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真是顶好顶好的一天。 第65章 61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明天再捉虫莫小风本以为白天睡了一大觉， 晚上是睡不着的。结果还不到11点，他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直接躺床上去了。 睡梦当中， 隐隐听到几声铃响。莫小风困得要死， 起初也没在意， 可是当他感觉到身子渐渐变轻， 正在往上漂浮的时候，他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 不好， 这是引魂铃的声音，他睡得太沉，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 惊慌只是一瞬间，莫小风本能地开始想办法。现在他的魂魄正随着铃声的牵引，不受控制地往窗外飞去， 回过头，还能看到他的躯壳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如果这时候能把自己叫醒， 魂魄离得尚近，应该还能给拉回去。 他这时已经到了窗边，全靠双手抓住窗框，才能稍作停留。但是铃声的牵引之力也很强， 估计也停留不了多久。 莫小风看看手边也没什么能用的东西， 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有些分量，这时候也不去想会不会把肉身砸伤，抓起台灯就往后扔了过去。 台灯飞出去，还没碰到肉身， 就被人稳稳接在手里——御景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中。 莫小风大喜：“你来得正好， 快来帮我！” 御景却向他挥挥手：“去吧，无妨， 是地府的判官。” 听说是地府的人，莫小风先是松了口气。现在地府的阳间行为都受三管会的管制，是不会乱来的，估计多半还是为了先前的三千游魂之事向他道谢来了。莫小风想到这里，问御景：“你跟我一起去吗？” 御景摇头：“我不习惯跟他们打交道，你去就好。” “要是他们问起你怎么办？” “一切都交由你安排。”御景说着，大袖一挥，将莫小风的魂魄送了出去。 莫小风随着铃声的牵引，飘飘荡荡飞上半空。从这个高度看下去，那些建筑小得仿佛微缩景观。他被这样的景象吸引住了，低下头，正准备找一找到底哪个是他住的那栋楼，就听对面有声音说道：“莫大师，你好。” 莫小风连忙站好，见对面站的是个西服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他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我是冥界事务管理所B市分所的所长助理范无名，深夜扰您清梦，真是抱歉。” 莫小风心想，好好的城隍、判官不叫，非要叫什么所长、助理，听起来真别扭。这阴间还真是努力同三界接轨，连称呼都改了。“我是莫小风，不过不是什么大师。” “好，莫先生。”对方从善如流，“我这次来，是代表我们所长，向你表达感谢的。” 即便是对于地府来说，三千亡魂也不是个小数目。莫小风这一回还是帮了他们的大忙，更别提那些阴差也是他救回来的。 “不必客气，应该的。”莫小风谦逊地表示。本来他救这三千亡魂也不过是捎带手而已。 “我这次来，还带了一点儿地府特产，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聊表心意而已。” 地府还有特产？莫小风有点好奇了，口中说着“不要客气”，却忍不住凑过去瞧。 只见范无名轻轻一招手，在他手掌上方凭空出现了三只小盒子，也不落到他手里，就在半空中悬着。 范无名打开第一只盒子，递到莫小风跟前。 莫小风见里面是一颗龙眼大小的透明珠子。珠子是空心的，一团鲜红的火焰被装进里面。那火焰燃烧着，看起来像朵娇艳的红莲。 范无名介绍道：“这是红莲业火，请莫先生笑纳。” 还真是地狱特产！莫小风嘴角都抽搐了。他要这地狱业火有什么用？拿来炒菜吗？就怕吃完拉肚子。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直接往卡里打钱这种清纯不做作的酬谢方法。但是转念又一想，地府的流通货币好像是冥币，还是算了吧。 “我其实只是帮了一点小忙，怎么好意思要你们的谢礼呢？” 范无名微微一笑：“莫先生不要忙着推辞，先看看这第二件谢礼。”说罢，又打开了第二只盒子。 隔着挺远，莫小风就感觉到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的阴冷煞气，不禁暗暗心惊。凑上前一瞧，只见盒子里面仍然是一颗珠子，上面流转着阴冷的银色锋芒，非金非铁，不知是个什么玩意。 奇怪的是，当范无名递过来的时候，手掌微微倾斜，那珠子便往旁边滚落，撞在盒壁上，立刻破碎成一滩银色的液体。等范无名的手再正回来，那滩液体离开盒壁，又迅速凝成一颗珠子。 有点像……水银？莫小风不确定地想。只听范无名介绍道：“此乃纯钢精魄，是将刀山地狱里的刀刃用红莲业火炼化而成，上面浸润了无数怨灵魂魄，煞气极重，无物不摧。听说修士手中都有掌中剑，如果将此物加于掌中剑的剑刃上，必将如虎添翼。” 这倒是个好东西！鉴于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地被魔物纠缠，莫小风确实觉得有必要提高自身的战力。修为不易提升，那么提升装备也是好的。于是客气了两句，乐呵呵地接了过去。当然，地狱业火也被买一赠一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范无名又打开第三个盒子，仍然是一颗珠子。珠身呈乌黑色，即使在月亮底下，也是黯然无光。 莫小风问：“这又有什么讲究吗？” 范无名微笑道：“这颗珠子乃是地府阴精所化，阴魂若是带在身上，有固本培元之效。” 莫小风的脸上终于露出惊喜之色。这颗珠子太有用了！小九这家伙死活不愿意去地府，说是怕去了就给扣住回不来。但以他身体的虚弱程度，即便是每日都吸取月魄精华，要完全恢复也得很久以后。有了这颗珠子，事情就好办多了，不用去地府，照样可以滋养魂魄。 范无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礼物选对了：“这三样礼物，都是小项帮忙挑选的，他说你一定会喜欢。” 莫小风要愣一愣才想明白“小项”指的是项文轩，点头道：“有心了。” 送出了礼物，范无名却不着急走，看着莫小风，欲言又止。 莫小风看破不说破，装傻问道：“阁下还有什么事儿？” 范无名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听小项说，帮忙营救这些阴差和游魂的，除了莫先生，还有一位元神真人。以我的修为，自然是招不动元神真人的，不知能不能请莫先生引荐一番？” 看他那副想张望又碍于形象强行忍住的模样，莫小风有些好笑：“我这位前辈，生性有点古怪，不太喜欢应酬。阁下要是有什么话需要带给他，我愿意效劳。” 地府送来的这三件特产，不管用得着用不着，可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莫小风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后来渐渐觉得太贵重了，甚至于都有点巴结的意思。以他的地位本事，当然还不到让人巴结的地步，自然还是冲着他身后的那个元神真人来的。 果然话一出口，范无名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又笑道：“不要紧，虽然不能结识这位元神真人有些遗憾，但是能跟莫先生认识，也是一桩幸事，日后，莫先生如果有用的到我地府的地方，尽管开口。” 莫小风好像有点明白为何御景不肯跟来了，他是希望地府能承他莫小风的人情啊！心里有点暖怎么办？但愿不是他想多了。 莫小风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道：“地府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范无名就要送莫小风回去。莫小风忽然想起一件事儿，说道：“能不能再请你帮我个忙？” 第二天一早，莫小风把优优送到老林家，终于销假上班了。 他先到办公楼底下的蛋糕店里买了一盒蛋糕，这才上了楼。旅行社的同事们一看是他，都表现出了久别重逢的热情，莫小风把蛋糕给大伙儿分了，这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老板呢？” 他们这间旅行社因为只对灵界提供服务，门面小不说，也不太正规。除了总经理室，其它什么计调部、导游部、接待部统统都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这间大办公室一屋多能，偶尔还要用来接待客户。 说是“偶尔”，那是因为很少有妖怪亲自往旅行社跑，大多时候需要他们自己跑深山里面去发展客户。 大办公室和总经理室只有一门之隔，按理说这个动静，葛朗台早就应该从总经理室里出来了。莫小风心里都盘算好了，先拿蛋糕堵住她的嘴，吃人嘴短又是众目睽睽，就算她想骂人，也会有点不好意思吧。 接待部的小鹿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老板没来。”小鹿是只修炼了五百年的鹿精，当初进城打工，迷迷糊糊就被总经理盛如兰女士骗进了这家旅行社，在接待部一干就是三年，业务能力怎样不清楚，倒是彻头彻尾成了网瘾少女。 葛朗台没来上班，这种几率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低呀。莫小风一挑眉：“怎么回事？” 秘书小胡说道：“今天一早打电话来，说晨跑的时候脚扭了，尹哥陪她去医院了，得晚点才能过来。 小胡说完，眨眨眼睛：“小莫哥，难道你来的时候，就不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特别轻松吗？”凡是姓胡的妖精，多半都是狐狸精。小胡虽然只是俏皮地眨眼睛，却自然带了些媚意。可惜，莫小风看都没看她。 “你一说我就觉得了。”莫小风特意往小胡的电脑屏幕前凑了凑，“的确是老板不在的样子，你居然还有空看起小说来。” 小胡嘻嘻一笑，也不刻意关闭网页窗口，反而跟莫小风介绍道：“这个是目前ljj网站最火的灵异类连载小说了，我觉得这本小说的作者不是修士就是我们妖怪，他写的那些故事都特别真实，看了特别有代入感，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根据他的亲身经历改编的。小莫哥，你也可以看一看，打发时间还是挺不错的。” 莫小风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小鹿已经三口两口塞完了蛋糕，说道：“是不是那个《我在地府走阴的日子》？我也看了，写的真是挺好的。特别是他描写自己抓鬼的经过，感觉特别专业，没有亲身经历写不出来。” 莫小风心中一动，问：“你们说的这本书叫什么？” “《我在地府走阴的日子》。”小胡重复了一遍，以为莫小风是被她们安利成功了，有机会发展成同好，连忙趁热打铁，“昨天晚上这个作者刚发表了最新章，讲他在魔界的冒险经历，特别精彩。小莫哥，我担保你看了就停不下来。” 小鹿也兴奋地凑过来说道：“我昨晚就看了，真是曲折离奇，就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魔界的，可惜下半章要明天才发。” “我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反正主角光环笼罩他们，最后一定能离开。”小胡淡定地表示，“我就是想知道，他跟那个白小雨有没有发展的可能。我还挺喜欢白小雨的。要是他们俩能凑成一对儿就好了。” 莫小风听了名字就先入为主，以为这本小说是项文轩写的网络小说，又听两个小姑娘提到了魔界，应该是没跑了。他现在总算知道，项文轩为什么能坚持当了一年多临时阴差，不仅没有嚷着撂挑子不干，还甘之如饴发愤图强，这是小说作者在体验生活呀！ 刚想感叹这个项文轩真鸡贼，结果就听这俩其实已经不小了的小姑娘又提到了什么白小雨，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道：“这个白小雨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女的了，要不然我怎么希望他们能凑成一对儿呢？”小胡说完，又给莫小风科普剧情，“这一章写到主人公被个魔怪带入了魔界，他身边那些阴差同事都被抓了。主人公自己也差点陷入幻觉里出不来，幸亏是那个叫白小雨的女孩把他给叫醒了。” 小胡插嘴说道：“这个白小雨修为又高，办事也干净利落，难得遇见这么一个不拖后腿的女性角色，我也希望破天能跟她在一起。” 莫小风问：“破天是什么？” “男主角的名字呀！厉破天，霸气吧？” 莫小风：“……”为什么他只觉得傻，特别是跟项文轩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这里面修为最高的是白小羽的爷爷，我猜他的身份多半是一代宗师什么的。我天如果能成为他的孙女婿，那就有后台了，逆袭升级流有没有？”小胡开始展望起男主的拉风岁月。 白小雨的爷爷，这又是什么设定？莫小风问：“白小雨还有爷爷？” “是啊。”小胡认真地说道。“一个白胡子老头，特别厉害，几下就把那个很厉害的魔界将军给秒了。” 小陆在旁边附和：“对，特别厉害！简直就像金庸小说里扫地僧一样的存在。” 小胡立刻表示不赞同：“不对，我觉得应该是像小李飞刀里面孙小红爷爷一样的人物。” 小鹿倒是不怎么执着，说道：“反正就是个本领高强的干瘦白胡子老头就对了……小莫哥，你怎么了？” 莫小风被水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冲两个小姑娘摆手。他心里想，项文轩真有你的，这波操作可是够骚的。 第66章 62 有人聊天， 有人打游戏，有人无所事事地发呆，办公室里弥漫着轻松散漫的气息。 这时， 一个男同事忽然大声道：“不好， 我闻到老板身上的香水味， 她应该已经快到门口了！” 作为一只修炼成精的柴犬， 大家对他的嗅觉有着充分的信任，话一出口， 所有人立刻各归各位，目光专注，神情严肃，一副不管老板在不在，我都要专心工作的模样。 果然， 过不了多久，楼道里就传来金属敲击在地上的嗒嗒声。向来以美丽干练形象出现的旅行社老板盛如兰女士， 仍然是烈焰红唇，配合着一身火辣的职业装套裙，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大伙跟前，神情凛然不可侵犯。从脑袋到左半边身子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左脚上甚至还蹬着恨天高， 但是被她右脚上的石膏和胳膊底下拄着的拐杖一映衬，却不知为什么就显得好笑了。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一个高大斯文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眼里带着宠溺的温柔， 口中说道：“慢点儿， 别着急，小心脚又疼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见他们一贯高冷、只认钱不认人的黑心老板， 对着男人绽放出了春花一般的笑容，用令在场所有人鸡皮疙瘩直掉的娇美声音说道：“这不是有你扶着吗？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受伤的。” 盛如兰说完，转过头面向众人，脸上的表情直接从人间四月天换成了寒冬霜降：“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 于是所有人低下头，各干各的。 男人往办公室里环视一眼，说道：“你看，你不在的时候，大家也是井井有条的。我早劝过你，受伤了就在家休息一天，可你就是不听。” “只是扭伤而已，不碍事的。” “你呀，就是爱逞强。”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盛如兰的额头上轻轻一戳—— 一瞬间，办公室里不约而同响起了倒抽气的声音。这是作死啊！ 围观群众惊奇地发现，他们的老板对这一举动非但不恼，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还娇羞少女般的在男人胸前蹭了蹭。 在场所有男士都不禁背脊一凉，虎躯一震。 等到这两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大办公室里凝结的空气才又重新活络起来，人们纷纷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秘书小胡。 小胡摊了摊手：“不用猜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尹哥。” 于是众人又带着敬畏之心，吐出了之前没敢喘的气。 尹哥，这个活在传说中的男人。虽然整个旅行社除了小胡，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他的英雄形象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敢娶盛如兰的男人，娶了盛如兰还能让她服服帖帖化身温顺小娇妻的男人，应该具有多么可怕的能量啊。光这两条战绩，就已经昭示着这个男人的不平凡。 所以，当尹哥离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庄严的注目礼。 “小莫，回魂了。”邻座的同事见莫小风还盯着尹哥消失的地方发呆，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就算尹哥真的很勇，你也用不着看他看到入迷吧！” 莫小风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没有接这个同事的话头，反而转过头去问小胡：“狐小妹，你还记得老板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吗？” 小胡想了想：“他们结婚很久了，好像这家旅行社创立不久就结了婚。对了，据说他们是青梅竹马。” 众人又是一番感叹，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怪不得能忍的了她，这是从小培养的结果。 倒是莫小风没有说话，又往尹哥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铃——铃——内线电话响了，小胡接完电话，冲着莫小风嚷道：“小莫哥，老板让你进去一趟。” 旁边同事拍拍莫小风的肩膀：“去吧，过两天中元节的时候我会记得给你烧纸。” 莫小风站起身，在大伙同情的目光当中，迈步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看到他，盛如兰脸上的温柔面具就不知被扔到哪儿去了，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莫小风，你……” 莫小风赶紧抢上两步，把留的那块蛋糕递了过去：“我今天销假上班，给大家买了蛋糕，这份是你的。我刻意留了一份最大的。” 盛如兰完全不为所动，冷哼一声：“你买蛋糕是为了庆祝我扭伤了脚吧？”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小风委屈地说道：“你这么说可冤枉我了，你知道我术数一向不行，哪能算出你报应来得这么快啊。” 被盛如兰瞪了一眼，又连忙改口；“我是说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呢。” “你不要跟我在这里抖机灵，你无故旷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挂我电话？”看她那柳眉倒竖的模样，显然比起莫小风无故旷工，被挂电话这一点更伤她的自尊。 莫小风解释道：“不是我挂你电话，是我在的那个地方，不方便接电话。” “我倒要听听，你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莫小风故作犹豫，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不瞒你说，这两天是地府的人找我帮忙办案。” “这么说你是被地府相中去走阴了？”盛如兰语调上扬，明确地告诉莫小风：老娘不信。 “不是走阴，就是帮个小忙，帮助他们解救了几千游魂，也算是见义勇为吧。” 盛如兰听到“见义勇为”这四个字就来气：“活人的谎话编不成，又编到死人头上去了，什么见义勇为，我信你才怪！” 莫小风叹了口气：“好歹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起码的信任总该有吧？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这回要真是见义勇为怎么办？” 盛如兰冷笑：“你就吹吧，要真是见义勇为，我不但不扣你工资，还给你发优秀员工奖！” 莫小风阴恻恻地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窗外的阳光跳动几下，忽的一暗，办公室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居然有点发冷了。 盛如兰皱起眉头：“怎么突然阴气这么重？” 话才说完，本来已经拉开的窗帘被一股力量带着，又自动拉上了，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一道影子出现在盛如兰的办公桌前。 等这道影子由虚变实，就可以看清他的脸色惨白，穿着一身皂袍，左手令牌，右手锁链。 阴差！一般人见到阴差这条命没死也给吓去了半条，但是盛如兰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是震惊了一下，很快就平静下来，说道：“阴差大人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阴差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盛如兰点点头。阴差索命，向来是确认了身份就拿起链子往脖子上套，盛如兰见他没朝自己动手，心里先松了口气。 “你们有个员工叫莫小风的，他在哪里？” 盛如兰看了莫小风一眼，口中却说道：“不知阴差大人找他有什么事儿？” “你先告诉我谁是莫小风。” 盛如兰说道：“他请假好几天了，今天也不知道来没来上班，不如我让人出去看一眼。”说着，向莫小风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莫小风却一动不动。 盛如兰有点急了：“怎么还不去？知道惹恼了阴差大人是什么下场吗？直接就把你的魂儿勾走了！” 可惜莫小风这个混账玩意儿居然不理会她，反而冲着阴差说道：“大人，我就是莫小风，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阴差上下打量了莫小风一会儿，再次确认：“你就是莫小风？” “我是……” 盛如兰急道：“他不是……” 阴差说道：“我是来给你送锦旗的。” 啥？盛如兰已经摆出老母鸡护崽的模式，就准备撸袖子干架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有点懵。 阴差手一招，手里凭空多了一面红色锦旗，上面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见义勇为”，左边一行小字“赠地府预备公民莫小风先生”，右边落款是明晃晃的“冥界事务管理处”。 横跨阴阳两界来报恩报仇的都有，但是横跨阴阳两界就为送个锦旗的，你见过没有？盛如兰对地府这波操作简直是叹为观止，以至于阴差走了她都没缓过劲来。 莫小风拿着锦旗，笑嘻嘻地说道：“老板，别忘了刚才你说的，优秀员工奖。” 盛如兰长长吐了口气，指控道：“你算计我！” “明明是你不相信我，我很伤心啊。”莫小风做西子捧心状，眨眨眼睛说道，“不过，关键时刻你果然还是罩着我们的，我很感动。” 这也就是这些年来，无论盛如兰脾气多暴躁，当老板多吝啬，他们这些人和妖始终不离不弃跟在她身边的原因。 盛如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哎！”莫小风笑呵呵地应了，往门外走。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说道，“老板，你老公他……” 盛如兰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及自己老公，愣了愣：“怎么了？” 莫小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改了口，道：“很帅。” 下一秒，一支钢笔夹带着风声飞了过来：“滚！” 莫小风连跑带颠儿地出了总经理室，面对众人投来的关切目光，他伸手比了个v字。 于是众人叹服，不约而同向他挑起了大拇指。 小小的风波过后，办公秩序再次恢复正常，莫小风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忽然想起之前小胡她们提到的网络小说，还不知项文轩是怎么编排他的，遂打开网页搜寻起来。 这小说不难找，搜索结果第一个就是。莫小风多别的没兴趣，把注意力都放在最新一章冥界篇。 这一章写的是主人公厉破天和他新结识的白小雨祖孙在魔界过关斩将，终于发现了魔宫所在的事。整个过程基本还原了他们前晚的经历，为了增加文章的观赏性，有几个场面描写得比较血腥，倒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真正让莫小风觉得难以忍受的是，结尾莫小风被一个会吐银丝的怪物抓住，是男主角突然出现救了她，被英雄救美的白小雨春心萌动，居然主动献吻……就在主人公犹豫着亲还是不亲的时候，剧情戛然而止。 莫小风只要带入那情景一想，就直打冷战。他往下一拉，底下的评论已经有好几百条了，其中几条热门评论，点赞都已经上千。 “还犹豫什么，亲啊，是男人就亲下去！” “妹子都主动了，不亲不是人啊！” “这俩人真是般配，我决定以后站这对cp了。” “我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等明天？强烈抗议作者在关键时刻停下来吊人胃口的行为，下一章如果不开足一千字的车，我就实名抵制。” 作为一个沉迷打游戏的网瘾青年，开车是什么意思莫小风还是懂的，当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迅速注册了一个id，加入了回帖大军当中。 大刀向姓项的头上砍去：你们其实都错了，我猜下面的剧情是，这个猥琐男刚想亲过去，就被白小雨一拳打趴下。白小雨说，’老子其实是个男的，早觉得你小子对我不怀好意，现在试探了一下，果然就暴露了，我现在要替天行道！‘于是手起刀落，一把砍下了男主狗头，故事到此剧终。 这个回复实在太猎奇了，有人骂他故意捣蛋，但也有人拍手叫好，回复虽然比较晚，但是被大家出于各种心理一路点赞，居然也被点成了热门回复。 过了一会儿，莫小风听到铃声提醒，有一条他的私信。 他打开私信，一个id为“红遍三界”的人写道：小莫莫，是你吗？你能来看我的小说我很高兴，可是你说话为什么这么暴力啊？伤心了。还配合着几个暴风哭泣的表情。 莫小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是谁先给我改了性别的？” 信息才发过去，对方马上回复过来：小莫莫，你太认真了，这是艺术加工，现在要是没有个爱情线，男主没个cp，就根本没办法吸引小姑娘们。这样吧，为了赔罪，我今晚请你吃饭，顺便聊聊把游魂带回地府以后发生的事，那个林必青的下落你肯定想不到。 提到林必青，莫小风还真是有点好奇：“他怎么了？” 可是，项文轩再回信过来，却是一个字不提，只是说晚上一起吃饭。 莫小风想了想，回复：好吧。 第67章 63 休了这么多天假， 第一天回来上班，虽然没有带新团，但是莫小风也不好意思先走， 乖乖等到了下班时间。期间又接到了老林的电话， 说儿媳妇住院了， 他得赶过去照顾孙子， 问莫小风能不能把优优接走。莫小风只好给项文轩打个电话，把自己的情况一说， 希望改日再约。 项文轩听说他的理由是要照顾孩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有小孩啦？” 莫小风连忙解释：“是表弟，我叔叔的儿子。” 明显听到电话那头有松口气的声音，项文轩很热情地说道：“那就带他一起来吧，我挑一个适合小孩的餐厅。”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莫小风不好再推拒，仍照原计划进行。 项文轩定的是叫“水木童年”的生态餐厅， 丰富的绿植把每个餐桌隔成了半独立的小包间，还专门有个玩具屋供小孩子玩耍。 优优见到项文轩，非常乖巧地打招呼：“叔叔好。” 项文轩连忙说道：“我是哥哥。” 优优疑惑地看了看莫小风，再看看项文轩， 大约是在奇怪这个世界上超龄哥哥为何这么多， 但还是听话地叫了声“哥哥”，叫得项文轩眉花眼笑。 项文轩特地把餐桌的位置选在了儿童乐园的边上，照顾优优吃完饭，就可以打发他到一边儿去玩， 他们不用离开座位就能看到优优的一举一动。 莫小风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看不出你对小孩还挺细心的。” 项文轩其实只是不希望小孩来打扰他们， 哪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刷了一下好感值， 莫名感到很振奋。 莫小风最关心的还是林必青的下落：“他没做什么妖吧？”当时是他心软，没把林必青往修真委员会里送，如果这小子做了什么乱子，那他就成了帮凶，所以莫小风很紧张这件事。 “没有，你别紧张。”项文轩安抚他道，“我就是听同事说，这小子居然自己跑到地府去了，还说为了赎清自己的罪过，愿意给地府当义务阴差。” “地府用了他？” “不用白不用啊。”项文轩撇撇嘴，说道，“地府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到处拉壮丁，现在有一个主动愿意帮忙的人，还有点儿玄门底子，他们简直求之不得。” 莫小风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姓林的不像是非观念这么强的人啊。”如果林必青是一个绝对正派的人，就不会受到魔界的蛊惑，为了复活苏雅抓捕了那么多亡魂。他不是坏人，但也绝对说不上好人，莫小风以为经过这件事以后，他会心灰意冷，找个地方安度残年，会提出主动赎罪什么的，还真是没想到。 “应该是为了苏雅吧。”项文轩推测道，“苏雅的魂魄从恢复到投胎，少说也得二三十年，他多半想着将来能跟苏雅一起投胎转世再续前缘什么的。” 说道“投胎转世”，莫小风不期然想起苍冥临死前提到的“那个人”。那个人似乎跟御景关系匪浅，而苍冥说他已经投胎转世……“如果，他们一起投胎的话，真有可能再次见面，再续前缘吗？” 项文轩立刻摆手：“几率太低了，一个是时间上不好同步，再有地点也不好控制，毕竟人海茫茫，相见不容易。更重要的一点是，投胎之前一碗孟婆汤喝下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谁还记得谁呀？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能在转世之后重逢，说明这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因缘线缠绕已深，恐怕难解难分。” 莫小风嗯了一声，把手上的酒杯转来转去，弄得上面漂起了一层厚厚的白沫。 “其实，前尘往事，过去就过去了，生生世世只跟一个人纠缠不休也挺腻歪。重要的还是把握现在，在一个刚刚好的时间，遇到一个刚刚好的人。” 莫小风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是啊，最好那个人还刚刚好也喜欢你。” “你也这么想吗？”项文轩眸色忽然转深，身体往前欠了欠，用与他平日完全不同的低沉声音说道，“小风，我……” 他这回没有用肉麻至极的“小莫莫”，而是改成“小风”。这个说不上多亲昵的称呼，被他用这样的语调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暧昧。莫小风愣了愣，觉得现在的项文轩似乎不大一样。 但是没等莫小风多想，优优揉着眼睛蔫答答地走了过来，立刻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怎么不玩儿了？是不是困了？” 莫小风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了八点，正好是优优雷打不动的睡觉时间。 优优点点头，挨着莫小风坐下，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像只撒娇的小猫。小脑袋往莫小风怀里拱了几下，就不动了。 “这就睡着了？”肖文轩叹为观止，“这孩子真是说睡就睡，一点都不含糊。” 莫小风抱起优优：“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得带孩子回去睡觉。” “这就要走了。”项文轩的失望溢于言表，“那我送你们回去吧。” 项文轩自己有车，但是出来吃饭考虑到可能要喝酒，就没开车。莫小风失笑：“我又不是女孩子，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别，你抱着个孩子不方便，这个地方挺难打车的。” 项文轩执意要跟，莫小风也就没说话，两人一起往外走。大厅里有准备离开的，也有等着排坐吃饭的，多数都是一对夫妇带着个孩子。当他们看到莫小风和项文轩这对与众不同的带孩儿组合，神情都有些怪怪的。 莫小风哼了一声：“这些人什么毛病啊？没见过男人带孩子。” 项文轩笑道：“不是没见过男人带孩子，而是没见过两个男人……他们可能以为咱们俩是一对。” 莫小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人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 项文轩悠悠地道：“其实也难怪他们，同性之间什么的，到底不是社会的主流，很多人挺排斥的。” 莫小风冷哼：“我看这种人就是闲的，人家两个人愿意在一起，他们管得着吗？” 项文轩眼睛瞬间亮了：“你不排斥？” 莫小风反问：“我为什么要排斥？” 项文轩舔了舔嘴唇：“小风，其实我……” 趴在莫小风怀里的优优突然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扫过项文轩的时候，项文轩一愣，居然从这个小孩子身上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威压，后面的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你什么……优优，你醒了！”莫小风吃惊极了，优优来到他身边一个多月，他从未见过这孩子晚上睡后还能再醒过来，“是不是睡得不舒服？咱们马上回家。” 优优缓缓摇头，小手拉住莫小风的衣襟，又指了指地上。 “你让我把你放下来？好吧。” 莫小风把优优放到了地上，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小手。 饭店门口是禁停区，他们还要往前走一段路才能打到车。莫小风一只手拉着优优，项文轩自然而然就走到他的另一侧。 这个时间段，路灯已经亮了。街上的行人大都三两成对，有些一看就是情侣，恋爱的腐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有些则是夫妻，不需要过多言语，神情动作之间自然透着岁月静好。 看得项文轩一阵感慨：“小风，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两个大男人之间讨论什么一见钟情？莫小风觉得项文轩今天怪怪的，刚想说不相信，可是初见御景时的情景不期然跳入脑海中，居然犹豫了。 项文轩见他若有所思，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 “优优，你怎么了？” 优优突然挣开了莫小风的手，绕到另一侧，毫不客气地插入莫小风和项文轩之间。“我要在这里。” “好，依你。”莫小风觉得今天的优优也挺奇怪，好像在跟谁闹别扭一样。 这孩子或许是喜欢被两个大人一起牵着手的感觉吧，就像那些被父母牵住的孩子一样。莫小风换只手牵住优优，又跟项文轩打了个眼色。 项文轩会意，伸出手去牵优优另一只手。 可是优优并不配合，背手躲了过去，像躲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抬起脸，看了项文轩一眼。 那种可怕的威压感瞬间又来了，而且带着莫名的熟悉。项文轩讪讪地收回手，说道：“他好像不喜欢我拉着他，你这个小表弟挺有个性的。” 莫小风没多想：“可能是小孩子闹觉吧。”听老林说，他那个小孙子要是困了就会闹别扭，还说优优从来不这样，夸优优乖。 看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不过跟老林还不太亲，不好意思而已。 项文轩嘿嘿一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虽然中间只隔了个孩子，但他却觉得好像隔了座山。 终于到了可以停车的地方，项文轩看看手机，预约的车子几分钟后就应该能到。莫小风说道：“太晚了，你也约辆车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项文轩摇头：“不行，现在晚间约车太危险，还是我跟着去比较放心。” 莫小风失笑：“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真遇到坏人，谁虐谁还不一定呢。你在小说里把我写成小姑娘，不会真把我当成女生了吧？” 项文轩再次鼓起勇气：“其实……” 就在这时，优优“啊”的叫了一声，小手指向前方。 莫小风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留下项文轩张大了嘴，把要说的话生生咽回去，险些给自己憋过了气。 马路上，一辆没有牌子的公交车驶了过来，堪堪在他们身前停下。 车上的司机打开车门，跟项文轩打了个招呼。 “师兄，今天又有公干啊。”项文轩探头往车里张望了一下，咋舌道，“呵，还真不少呢。” 莫小风见车上的乘客个个神色木然，知道这是一车亡魂，感叹道：“你们现在运送亡魂，都改成开车了吗？” 司机笑呵呵地说道：“与时俱进嘛。”上次的三千亡魂人数太多，地府不得已打开了大门。除此之外，阴差运送比较多的亡魂上路，都喜欢开辆冥车。 司机跟项文轩道了别，又关上车门上路了。 接二连三被打断，项文轩有些懊恼，但还是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小风，其实我想说……” “不对！”莫小风像是在思考什么，根本没有理他，突然脸色一变，把优优往项文轩怀里一塞，“帮我照顾孩子！”他自己则往冥车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不会看错，那车后排上坐着的人，是陆星亭！ 第68章 64 冥车开得极快， 而且不受路况影响，红灯的时候它也走，堵车的时候它也走， 莫小风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这四个轮子呀。 路上的行人看见一个小青年在发足狂奔， 纷纷让开的同时， 又不禁往他身后张望， 心中狐疑，这是动物园里的老虎跑出来了， 还是疯子当街砍人报复社会？ 莫小风眼见这辆冥车从一辆旅游大巴身上穿了过去，原本不算小的车身被旅游大巴遮了个严严实实，从他这个角度已经完全看不到车会往哪里开，心里知道已经追不上了。这口气一松，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但他还是不死心， 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大约走了五六分钟，隐隐看到前面有辆车停在路边， 周身散发着淡淡荧光。 莫小风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太着急出现了幻觉，等看清楚了确实是那辆冥车，又惊又喜， 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走到近前一瞧， 冥车的车门已经打开了，那驾车的阴差正站在车边上冲着一个人点头哈腰。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那人眉眼清冷，宽袍缓带，不是御景是谁？ 莫小风见御景抬眸看了自己一眼， 便跟那阴差说道：“他来了， 让他跟你说。”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莫小风的心又活泛起来， 难道说，这辆车是御景专门为自己拦住的？ 阴差转过头，见是莫小风，也是十分诧异。这人不是刚刚跟小项一起的吗？怎么又追起他的车来了？ “呵，是你啊，有何指教？”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和那位神通广大的元神真人是什么关系，说话相当客气。 莫小风顾不得跟他解释，登上冥车，疾步走到最后一排，果然就见陆星亭的魂魄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呼吸不由一滞，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两句话问得艰难，莫小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当初在修真学院里，他号称是“千年难遇”的奇才，陆星亭则号称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因为一个称号，两人结下了梁子，彼此看不对眼，互相较着劲，说讨厌对方也是真的，可即使被这人气得跳脚的时候，莫小风也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他！ 坐在前排的阴魂们纷纷扭过头，露出一张张惨白浮肿的脸。即使成了亡魂，他们也是能够感知外物的，偏偏陆星亭却完全没有反应，神情茫然，双眼空洞地直视前方，对莫小风的出现视而不见。 “你还认不认得我？我是你的死敌莫白，你自己说过化成灰都能认得我的！哼，我早就知道你是在吹牛！” 激将法也不起作用，陆星亭的魂魄完全无动于衷。 阴差不知道莫小风要做什么，一直跟在他身后，这时说道：“他少了一魂一魄，你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他也听不见的。” 莫小风霍的转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阴差是在回城的路上发现陆星亭的。到了夏天，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跑到城郊的水库里去游泳，这段时间水库淹死了不少人，这名阴差的职责就是把溺在在水中的亡魂全都带回到地府去。原本他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却看到一个魂魄正忽忽悠悠地往城里飘，本着阴差的责任感，他停车上前询问，这才发现这个亡魂身上少了一魂一魄，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什么都答不出来。阴差只好把陆星亭的魂魄也拘上了名车，想着回头带到地府，交给判官老爷查一查这人的身份。 “你认识他？” “他是妖管所B市分所的所长。” 听到“妖管所”三个字，阴差立刻肃然起敬：“原来是兄弟单位的领导啊！”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莫小风转过头，神情十分严肃：“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出任务的时候遭到袭击，被打散了魂魄，能不能请你把他交给我，让我把他带回妖管所？我们需要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找到救他的方法。” 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不是你及时把他带回来，路上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我们会以妖管所的名义向地府发出感谢信的。” 阴差大喜过望，仿佛看到了升职加薪的美好前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解开绑在陆星亭身上的锁链，任由莫小风将他拉走。 前排座上的阴魂不约而同地探出了脑袋，浮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身体却在蠢蠢欲动。 阴差哼了一声，拿着锁链往车座背上拍了两记，喝道：“看什么看！你们都已经死透了，别打还阳的鬼主意。还不坐好！”这些阴魂便又乖乖坐了回去。 莫小风下了车，向御景伸出手：“还得借你的魂鼎用用。” 这魂鼎由项文轩带到了地府，又经判官范无名的手还了回来，最终仍在御景手中。御景把魂鼎交给莫小风，他便把陆星亭的魂魄推了进去。 那阴差对御景甚为敬畏，瞅了个空当，悄悄问莫小风：“这位元神真人到底是什么人？我想你跟他挺熟的。” 莫小风道：“他是我宗门的祖师爷。” 阴差恍然大悟，连带看莫小风的眼神也敬畏多了。他跟俩人告了别，这才开着冥车离开了。一路上心情甚好，还吹起了口哨，吹着吹着忽然一拍脑门：莫小风都没问过他的名字，这感谢信要怎么写？ 人行道上，相对无言，许久，御景轻喟：“你都知道了？” 神识笼罩之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莫小风对阴差说的话自然都被他听到了。 “其实我早该知道了，只是我傻。”莫小风淡淡地说道，“优昙真人重新降世，这是多么轰动的大事，消息一出来，什么真神假鬼都得现身，何况现在魔界复苏，你是它们的死敌，隐瞒身份也是为了避免麻烦，我懂。” 虽说懂，心里还是难免介意。如果不是从苍冥的话风里听出了什么，他至今还不知道身边站着的这人就是本派的开宗祖师、修真界无人不晓的优昙真人。只是相处了这么久，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吗？还刻意编造了一个假名。 御景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起先确实有瞒你的意思，后来时间长了，又不知该怎么说……御景，乃是我的俗家名字，不是刻意编造的假名。” 莫小风一愣：“所以呢？”他知道这些得道真人的俗家名字都是秘辛，只有最为亲近的人才能知道，可御景却在一开始就让自己这样称呼他，这里面有什么用意？ 御景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却转口道：“还是先顾及你朋友的事吧。” 莫小风脱口道：“他不是我朋友！” 但也不能不管他。莫小风叹了口气，给顾源拨通了电话，这才知道陆星亭已经有两天没出现了，算起来正好是他给自己打过电话之后。 “他有没有提到要去哪儿？” “哦，他之前让我帮他订了一张去龙泽的长途汽车票。” 莫小风拿电话的手蓦地一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电话那头顾源还在说些什么，但莫小风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耳朵嗡嗡直响，一幅画面异常清晰地浮沉在脑海中。 画面当中，是五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大男孩，他们嘻嘻哈哈、你推我挤地坐上了一辆长途汽车，长途汽车前面的路牌上写着：B市—龙泽。 “老七，你是怎么回事儿？”高大黝黑的青年见身旁的同伴忽然停步不前，不由问道。 那被叫做“老七”的少年抬起头，露出了跟莫小风一模一样的眉眼五官，只是那张脸看起来要稚嫩许多，“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他这么一问，剩下的四个人都停住了脚步。凭借修为，他们确实也察觉到前面那片度假村里透出的浓重煞气。黝黑青年说道：“老七，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吧，你是我们当中唯一开了天眼通的人。” 老七目视前方，缓缓说道：“我看到很重很重的黑气，像一片阴云罩在那片宅子的上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浓重的黑气。” 他一说完，其他几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其中一个说道：“真像老七说的这样，这里面肯定凶险无比，恐怕不是咱们几个能应付得了的，不如先跟学院联系一下吧。”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却发现怎么拨都拨不通。 “信号被干扰了。” 五个大男孩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师长独立在外面闯荡，想不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难以决断的事儿。 其中一个瘦瘦的男孩突然哼了一声：“整天抱怨说在学院的庇护下，都遇不着厉害的妖魔鬼怪，没有展示身手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结果你们又怕了，这不是叶公好龙吗？” “老三说的对，就算再是危险的地方，咱们好歹也得进去看看呀。要是连门都没进就被吓回去了，那多怂啊，说出去以后都没脸见人。”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被他们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好歹应该进去探探究竟，转身就走太没面子。 五个人当中，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面貌最稚嫩的男孩忽然指着前面说道：“我好像看见那个小女孩了，她进了度假村！” “对对对，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提到小女孩，连一直持重的黝黑青年也仿佛下了决心：“那好，咱们就进去瞧瞧，那孩子是咱们带过来的，总得把她平安送到家。” 见老大发话了，其余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年轻人总是对自己有着盲目的自信，先前那点担忧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三老五和我一起进去，老七小九在外面等。” 老七小九一听就急了：“我们也要去！” 黝黑青年摇摇头：“不行，里面太凶险，万一大家被一锅端了怎么办？还是留下两个人在外面接应比较好。” 老七说道：“那让小九留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九没想到明明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老七还想把自己踹开，气得不行：“要去一块去，要留一块留。” 黝黑青年对老七说道：“你是咱们整个学院的宝贝疙瘩，玄门的未来之光，我可不敢让你去冒险。再说你的功夫是我们几个里面拔尖的，万一我们真出了事儿，你在外面也能照应得上啊。” 获得进入权的老三老五笑嘻嘻地拍着他俩的肩膀安慰：“对啊，我们的’后事‘就全靠你了。” 什么后事！真是乌鸦嘴！难道不知道修行之人的最忌讳这些，就怕一语成谶吗？ 是了，他们那时候还年轻，心比天高，对这些老规矩不耐烦的很。 莫小风想说不要胡说八道，你们一定能平安回来，可从老七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滚吧，死了我就给你们报仇。” 惹得老三老五笑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儿好吗？” 不是的，因为我心里笃定你们能平安回来的，才会那样说！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分开的时候，如果我知道那一刻就是永诀，我一定不会说那样的话，一定不会放你们走…… 然而梦里的老七只是哼了一声：“快滚吧。”又别别扭扭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于是那三个人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地往那座黑夜笼罩的宅子走去…… 不要去，前面是陷阱！ 不要去，回来！ 回来！ 黑夜当中，莫小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鬓边滚落，原本放在胸前的双手忽然抬了起来，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能抓住一片虚空…… 那些多年前的往事，那些亲密无间的伙伴，都已经成了虚空中的泡影。 莫小风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月光隔着窗帘照进来，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洒在床上，屋里空调的声音嗡嗡地响，墙上挂着的电子表闪烁着红色数字……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2018年夏天的一个晚上。 旁边的优优睡得正熟，莫小风替他掖好了被子，随即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他轻轻拍了拍摆在栏杆上的鞋盒：“小九，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莫小风抬手把盒盖面上的那张符揭了下来。 鞋盒立刻激烈地晃动起来，里面传来小九的喝骂声：“莫小风，你到底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这里臭死了，臭死了！” 莫小风不理他的抱怨，自顾自地问：“你还记得陆星亭吗？” “丹阳宗的那个陆星亭？”小九问完这一句，又连珠炮般开了口，“就是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总是喜欢跟你比这个比那个，见了我们连理都理不理，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那个家伙？” 莫小风忍住笑：“看来你对他怨气很深。” “整个学院里面，喜欢他的能有几个？”小九哼道，“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他的魂魄被打散了，有一魂一魄不知去向，肉身也找不到，不知是死是活。” “哦。”小九的声音沉默下去，随即闷闷地说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大半夜不睡觉来骚扰我？这些年，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生死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我联络过他的同事，才发现在不久前，他订过去龙泽的车票。” 鞋盒剧烈的一颤，小九的声音骤然激动：“龙泽，你是说龙泽！” “这一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在调查云水山庄的事情，所以他的目的地应该不是龙泽，而是半途下车的云水村。他是妖管所内部的人，手上的资源比我们多，能够查到的东西应该也比我们多。我想，他急着赶过去，应该是有什么发现。” “那还等什么？去云水村，我也一起去！”小九叫了起来，“有了你给我的那颗珠子，我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莫小风伸出手，按住了晃动不停的盒子：“再动就摔下去了。” 他抬头望向无边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阴冷的月光，看到了悠远岁月中的过往，缓缓说道：“好，我们一起去。” 第69章 65 龙泽在B市的东北方向， 如果坐长途车的话，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莫小风曾经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开车过去，后来还是决定跟陆星亭走同样的路线， 坐长途汽车， 这样更容易有所发现。 赶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 莫小风才发现， 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居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客车换了新型号， 但班次路线还跟以前一样，每天早晨、下午各有一班去龙泽的车，莫小风订的是下午的车票，跟陆星亭定的时间一样，也跟当年他们五人同去的时间一样。 这次出行， 他做了不少准备。身后的背包里装了厚厚一沓画好的符，还有备用的黄纸和朱砂。地府送给他的三样谢礼， 纯钢精魄已经被他炼化，成了导游棒的一部分，另外两件也随身带着。小九仍然被他装在魂玉里，和那颗养魂珠放在一起， 方便温养魂魄。 本来是想把优优寄放在老林家的， 但莫小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又想起之前魔王素羽似乎对优优很感兴趣。想来想去，最后联络了薛红红，把优优寄放在了她家。一来换个环境， 素羽不容易找到优优；二来薛红红修为不弱， 关键时刻也能起到保护作用。 唯一没有安排好的，大概就是这次又没有请假。反正请了假， 葛朗台也不会批准，干脆先斩后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她骂一顿，扣除全年奖金。 到了快开车的时候，车上还有一些座位是空的。司机在底下抽完了一根烟，看了看表，上车，关门，准备出发。 发动机的声音才响起来，底下就有人拍车门，随后上来五个嘻嘻哈哈的小青年。 乘务员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司机虽然没说话，但不等他们坐稳就开了车，心里估计也是不高兴的。那几个小青年也不生气，自己对号入座，就坐在莫小风的前面。莫小风本来还担心这几个人会在车里大声聊天喧哗，早早把耳机带上了，没想到他们倒是挺安静。 车子从B市出发，直接上了高速，大概一个半小时以后开始有站，沿途有一些人陆续下车。这时候就听一个人问乘务员：“师傅，我们要去云水村的话，是不是在下一站下车？” 莫小风已经摘掉了耳机，昏昏欲睡，蓦然听到“云水村”三个字，整个人都精神了，才发现问话的是那几个小青年之一。 偷眼打量这青年，见他身形瘦削，虽然是坐着，推测个头儿应该不矮，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书生气十足，看起来就是个在校大学生。 乘务员一脸茫然：“云水村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 倒是前排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插口道：“你们去云水村干什么？那里早就没人了。” 眼镜青年见状，连忙说道：“我们听说那曾经发生过挺不可思议的事情，想去探险。” 中年人撇了撇嘴：“不就是泥石流把整个村子给埋了嘛，哪儿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看向这几个小青年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不以为然，大约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靠谱，好好的正经事不干，一天到晚就想着冒险猎奇。 眼镜青年仿佛看不到他的嫌弃，继续问道：“您对那里了解多少？说给我们听听呗。” 见几个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中年人也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云水村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因为依山背水，环境不错，又离B市不远，村政府决定开发旅游业，种植了大片的花田，又修建了一个云水山庄度假村，打着田园风情的旗号，吸引城市里的上班族来这里度假。 由于开发得比较早，也曾经小火了一把。但是好景不长，大约在六年前，这里发生了严重的山体滑坡，泥石流几乎吞没了整个村子，死了不少人。破坏太严重，重建比较困难，政府研究决定，把幸存的村民迁到邻近的村子居住，云水村成了一片无人废墟。 严格说起来，真正的“云水村”已经消失很多年了。这个乘务员跑这条线没多久，当然不知道。 莫小风旁边那排座位上坐着个上了岁数的妇女，原本昏昏沉沉地睡着，后来被车一颠，清醒了。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加入进来：“我有个亲戚就在云水村的隔壁，听他说，云水村不是重建困难，而是那里面有奇怪的东西，政府专门请来大师把那个地方给封了。” 眼镜青年目光闪动，说道：“阿姨，您这话可有点邪乎了。” “还有更邪乎的呢。”那妇女把调门抬高了些，看得出心情有些激动，“他们村里有几户是从云水村迁来的，政府发了赈灾款，给他们重建了房子，头几年倒也过得挺安分的。前一阵子，有一家的老头子忽然想起来，说他把家里的积蓄都装在一个坛子里，埋在老宅院子的地底下了，招呼了几个村里的后生，跟他一起去挖。” 现在这五个小青年乃至周围人的注意力，都从前面的中年男人转移到了这妇女身上，中年男人自觉被抢去了风头，插嘴道：“哼，什么年头了，有钱不存银行还埋在地里！” 那妇女说的兴起，也没跟他计较，反而解释道：“当时我也问过这事儿，听说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性子挺倔的，多半是觉得钱在自己手上才能安心。他带着村里的几个后生跑到云水村废墟里去刨地，据说几锄头下去，那地突然晃了一下，然后裂开了一道缝儿，从里头冒出一股黑烟而来，当时就把这老头给冲了！那几个后生机灵，看见不对劲，拽着老头就往回跑。结果一到家老头就病了，人事不知，原本挺硬朗的人，没过几天居然就死了，你说这事怪不怪？从那以后，附近的人都不敢去云水村了。” 那中年男人一听，直撇嘴：“越说越扯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这封建迷信，小孩子都不信了。” 说完又向几个小青年寻求认同：“太扯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神啊的，其实都是疑心生暗鬼，是吧？” 几个小青年互相看了一眼，没承认也没否定，嘿嘿笑了起来。 那妇女撇了撇嘴：“当年这件事儿在云上村闹得可大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看我是不是胡说！”她讨了个没趣儿，不再说话。 几个小青年打听清楚了云水村的情况，也不再发问，那中年人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再起话茬儿，也转回身去坐好了。 莫小风装作闭目养神，听前面几个小青年窃窃私语： “错不了了，当年的事一定不是山体滑坡那么简单。” “对呀，当年五个人去的，只有一个活着回来，结果不到三个月也病死了，整件事都透着诡异，当时学院里就有人猜测，说如果不是恶鬼缠身，就是中了邪蛊。”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学院里那么多宗师难道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未必治得好啊。”眼镜青年慢吞吞地总结道。 大概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其余几个人都没有反驳。 看样子，眼镜青年在这几个人挺有威望，说话也起主导作用：“所以我就说，咱们这次修学旅行，哪也不要去，就把云水村这点儿事搞清楚。万一咱们真的找到什么线索，把当年的结论推翻了，那可就是轰动全院的大事，什么优秀学员的称号，什么三管会的入职邀请，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吗？” 果然，这几个小青年是修真学院的学生。 从他们一上车，莫小风基本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虽然他们的打扮与普通人无异，可修道之人身上透露出来的精气神儿却是不一样的。而从他们的人数就可以知道，这几个人是出来修学旅行的。 在修真学院，每一届学生毕业之前都要参加一次修学旅行。而判定学生是否外出修学的标准，并不是他们的年纪和学龄，而是看他们的修为达到何种程度。 达到标准的学生，一般五人结成一组，暗合五行之数。他们离开师门到四方云游，路上斩妖除魔，并把战果带回学院。而学院的导师就根据这些战绩，来判定学生们的毕业成绩。 六年前，莫小风就是和五个不同宗门的学生一起，踏上了去往云水村的这条不归路。现在居然被他遇到了学院的后辈，恍然中，有一种历史倒错重叠的错觉。 就听其他人低声笑道：“谁不知道你是莫白师兄的狂热粉丝，不把他生平这点事搞清楚，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镜青年哼了一声：“我就是崇拜莫白师兄，怎么了？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英年早逝。你们既然肯跟我一起来，肯定也是对当年的事情感兴趣。” 一个皮肤很白，但是长了满脸雀斑的青年说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可能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山体滑坡可是学院的宗师经过实地勘察得出的结论，咱们不过是几个实习生，还能比那些宗师们更有眼光见识？” 眼镜青年非常自信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宗师们虽然修为高，可他们未必敢说真话。一个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天才，从小开了天眼通，十九岁就已经达到了助理导师级的修为，这样的人居然得了场病就病死了，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其他人听了，都跟着点头，那雀斑青年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来都来了，都听你的呗。” 不知不觉又到了新的一站，长途汽车卸下了六个人之后，又重新踏上了征程。 这六个人里，除了修真学院的五个小青年，还有一个自然就是莫小风。 云水村因为已经荒废多年，早就不设站点，他们现在停下的这一站，叫做云下村，位置大约是在云水村的下游。要想去云水村，还有走一个多小时的路。 小青年们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莫小风，以为他是云上村的村民。走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们居然是同路，就不由得好奇起来。 那戴眼镜的青年主动过来攀谈：“这位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水村。”莫小风说着笑了笑，“我在车上听你们聊天，咱们的目的地好像一样。” 眼镜青年问：“你以前是云水村的人？”估计他心里还在盘算着，如果莫小风真是云水村的人，还能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 莫小风摇头：“不是。” 眼镜青年奇道：“那你去那儿干嘛？听说那里已经没人了。” 莫小风笑笑：“巧了，咱们的目的好像也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另外几个青年也围了过来。他们好奇地对莫小风上下打量，怎么看都觉得只是个普通的青年，应该是单纯喜欢猎奇冒险而已。 那个雀斑青年忍不住劝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那个地方有点儿邪门儿。” 莫小风不在意地道：“你们不是也要去吗？怎么只许你们去，不许我去？难道你们也是要做荒村冒险的直播？” 听他提到直播，几个青年对他的身份就更不怀疑了。年轻人没有不爱上网的，他们当然知道做直播有多火，有些人为了吸引流量，什么不着调的事情都肯干，怎么作死怎么来。 “我们不一样。” 莫小风挑眉：“怎么不一样？” 眼镜青年在旁边捅了雀斑青年一记，低声道：“别跟他多说。”万一这人了解到他们的特殊身份，把他们也拍进直播里，引起世俗社会的关注就不好了。 他向莫小风笑笑：“既然大家都是同路，那就一起走吧，有什么事儿也好相互照应。” 莫小风当然没意见。 又走了一段路，见迎面驶来一辆电动车，车上的人看打扮应该是本地的村民。那村民看见他们，停下车子问：“这是去哪儿啊？别往前走了，前面什么都没有。” 眼镜青年说道：“大哥，我们要去云水村啊。” 那村民听到“云水村”三个字，脸上立刻变了颜色，说道：“别去了，那地方邪门的很。” 莫小风心中一动，把车上那个妇女说的鬼故事给村民简单形容了一遍，问：“真有这样的事儿？” “可不是，真的，货真价实！”村民说完，看他们的神情愈发诧异，“你们既然都知道这事儿了，还敢往那里跑？胆子可真够大的。” 莫小风不理他的话茬，又问：“你还记得这个事儿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吗？” 那村民想了想，说道：“大约是两年前吧。本来老郑头家日子过得挺安稳的，后来他儿子要结婚，拿不出钱来，才想起废墟那里还有一笔钱。结果婚事没办成，倒成了丧事了。” 莫小风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就对了！离开修真学院以后，他曾多次到云水村废墟寻找当初事件的蛛丝马迹，始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这两年他开始改变调查方向，不再往云水村来，想不到居然出现了新的变化。 那村民说完，又好心地劝他们：“你们还是不要去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喜欢冒个险什么的，但是年纪轻轻把命搭上那就不划算了。” 他见这几个青年虽然很客气地跟他道谢，却完全没有要往回转的意思，边摇头边叹气，嘟囔了几句，骑上电动车离开了。 眼镜青年对莫小风说道：“看来云水村真的挺凶险，你要不要先回去？” 莫小风反问：“那你们呢？回去吗？” 眼镜青年摇头：“我们有重要的事，非去不可。” 莫小风笑道：“说好了大家搭个伴，我也不回去。再说我还没见过鬼呢，特别想见见，如果能录下来，我这段视频就火了。” 五人当中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黑胖青年这时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是怕你拖我们的后腿。” 莫小风微笑道：“谁拖谁的后腿还不一定。” 眼镜青年见黑胖青年面露愠色，连忙拉住了他，说道：“你跟一个普通人动什么气呀？他什么都不知道。” 黑胖青年气哼哼的说道：“真是无知者无畏，他要知道前面有多危险，还敢说这样的大话不？” 眼镜青年劝道：“算了，算了，让他跟着咱们走，有什么事儿也能照应着他，总比让他到处乱闯强，咱们得保护普通人的人身安全不是？” 黑胖青年哼了一声：“这种作死的，就应该让他吃点苦头。” 他们的同伴中一个瘦小的青年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带上他吧，他现在这么牛气，我等着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最近不都流行’真香‘吗？” “对对对，要看真香现场。”一直没说话的卷发青年也跟着起哄。 他们几个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其实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是莫小风厚脸皮地装作没听见。等这几个人一起上路，他就悠哉悠哉跟在后面，对时不时飞过的冷眼视而不见。 走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饮水村的废墟已经遥遥在望，莫小风也悠哉不起来了，两条腿发酸，脚掌也走得发疼。 就在这时，旁边的乱石堆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冲入了几个人当中。 首当其冲的是那黑胖青年，他能看见那黑影正扑向他，可是他的身体反应比视觉慢了好几拍，看得见，却躲不及。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刚好躲开了黑影的袭击。黑影从他头顶上掠过，带着阵阵阴风，头皮隐隐发凉。 就听莫小风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腿突然抽筋儿了。” 黑胖青年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莫小风小腿抽筋推了他一把，误打误撞帮他躲开黑影的袭击，恐怕他现在已经受伤了。他瞪了莫小风一眼，自顾自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 “刚才那是什么？” “不知道，速度好快，只能看见个残影。” “我在它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煞气，不是山精就是树怪，大家还是小心一点。” 小青年们议论纷纷，谁也没看清黑影的真面目。但是莫小风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山魅，只不过全身被一股黑气笼罩着，多半已经入了魔。 他心中一阵悸动，这一切果然是和魔界有关系吗？ 雀斑青年看向莫小风：“你也看到了，刚才的事情很危险，我们可能都顾不了你，你还要继续吗？” 莫小风装作茫然不觉：“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学着顾源的样子挠了挠头，卖蠢买了个十足，“我刚才腿抽筋摔倒了，什么也没看见。” 几个青年对望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大约是对这个又固执又迟钝的人没了办法。 只有那黑胖青年，神情复杂地看了莫小风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66 下午4点多， 正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老师们将孩子领出教室，再由守在外面的家长把孩子接走。这时候的幼儿园大门口， 就显得格外热闹， 密密麻麻全是人。 忽然， 人群边缘马路口的方向传来几声惊呼， 许多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见一辆白色面包车发疯般冲了过来， 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直到撞上了大门边上的石柱，这才猝然停下。 这变故来得仓促，大多人都躲闪不及，有被撞倒的， 更有被撞伤的。剩下的人们忙着护孩子，忙着奔走呼叫， 场面乱作一团。 而刚刚才回到疼爱他们的父母、老人身边，个个眉开眼笑的孩子们，先是被这场变故惊得呆住，任由大人拉着拽着躲闪， 等他们回过神儿来， 就迫不及待大哭起来。 哭声就像是会传染，一个孩子哭了，其他孩子就也跟着哭，幼儿园门口立刻被一片哭声覆盖住了。 如果仔细辨认的话， 在这片哭声当中， 你会发现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那是笑声！属于小女孩儿的、带着奶音的、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高悬在这些哭声上面，就好像从天上传来的。循着笑声往上看， 人行道旁边，那棵被护栏围起来，连城市改建都没舍得砍掉的百年老槐树上，那不甚浓密的绿叶当中，隐隐露出一片白色的衣角。 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树干上，两只脚晃呀晃，正在开心地笑着。底下的孩子哭得越热闹，她就笑得越夸张，小小的身子前仰后合，让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从树上摔下来。 “你还是老样子，就喜欢看这些人类的小东西倒霉。”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小女孩的脸上一僵，笑容陡然收住：“赤烽？你不陪在魔尊陛下身边，反而来找我，有何贵干啊？” 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那人保持着和小女孩同样的高度，一双脚悬在半空中，看起来全无依凭。 这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他就这样突兀的挂在空中，下面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他和小女孩儿一样，仿佛都有什么隐身法术，把自己从人们的视线中藏了起来。 “你不准备转过头来吗？说话要面向对方，这是起码的礼数，难道青琰没教过你吗，素羽？” 素羽哼了一声：“我就喜欢看这些小崽子哭，比看你有意思多了。” “真是恶趣味！”赤烽的身子陡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素羽面前，“你是堂堂魔王，怎么总喜欢跟这些脆弱的小东西较劲？” 下面的骚动已经渐渐平静，警车、救护车陆续到来，伤员也被带走了，没受伤的孩子则被家长匆忙领回家。素羽的眼神冷了下来，恨恨地说道：“凭什么他们可以笑得没心没肺？就因为是小孩子吗？我就喜欢看他们哭，哭得越无助、越伤心越好！” “我不想讨论你的恶趣味，我来是有话问你。” “你可以问，但我也可以不回答。”素羽高傲地扬起下巴，“别拿对虚舟他们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但你仍然是魔界的四王之一，有复兴魔界的责任。你扪心自问，重生以来，可曾为我魔界做过什么？不仅是你，还有青琰！” 面对他的指责，素羽却只是冷笑：“别忘了，六年前那件事可是青琰遮盖过去的。也是青琰一直在为你们打掩护，你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各地收集怨气，复活魔尊。” “放肆！”赤烽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称呼陛下！” 素羽不为所动：“我就是要叫’魔尊‘，你能把我怎样？我欠魔尊的，已经在一千年前用性命还过了。我既然已经重生，就是一个全新的素羽，我和青琰要过我们想过的生活，谁也别想再驱使我、奴役我，让我为它卖命！”说到最后，素羽的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威压，震得槐树叶簌簌下落，显然是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赤烽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决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这不仅是你的意思，也是青琰的意思？” “正是。”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魔尊陛下不能顺利苏醒，魔界总有一天会再次消失，你们失去了力量源泉，仍然难逃一死。” “但至少我是自由的，不像你，脑子里只有你的魔尊陛下，从来不知道这世界有多美，活着有多快活。”说罢，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树叶的味道都是清香的，真好。” 赤烽藏在斗篷下面的拳头不断捏紧又放下，显然在努力控制情绪，等他再次开口，语调已经变得十分柔和：“你可知道，玄烈、虚舟和苍冥都已死，犀照从重生那日起便不知所踪。” 素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身边不是只剩下幻梦可以使唤了？” 赤烽叹道：“我魔界尚未复兴，便已屡遭重创，实在可叹！再怎么说你也曾是魔界一员，我这次来并不是要逼迫你，不过有些事情，咱们如果联手去做，双方都能获益。” 素羽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说来听听。” “听虚舟说，你曾经袭击过一个人类孩子……” “奇怪，才不过五点多，这天怎么就跟要黑了一样？” 虽然遭受了一番惊吓，但五个小青年连同莫小风仍然很坚定地往云水村的方向走去。越接近云水村，天色就越阴沉，周围的能见度也越低，明明只有五点钟，看起来已经像是七八点将要入夜的时候了。 莫小风道：“是雾气。” 的确，是空气中很淡很淡的黑色雾气影响了每个人的视觉。准确的说，应该是黑色煞气。对这些煞气，莫小风自然不陌生，虽然比起魔界来，这里煞气的浓度要低得多，但也有效地阻隔了阳光，怪不得那些山魅大白天就敢出来闹事。 雀斑青年说道：“我觉得这个地方太邪门，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我现在看你们的脸都不是很清楚了。” 眼镜青年沉声说道：“恐怕要回去也不容易。” 的确，他们现在再回头，发现连来时的路也已经看不清楚了。 “阿平，阿平，你去哪儿了？”黑胖青年忽然叫了起来。 就听那瘦小青年的声音说道：“我在这儿。”脚步声渐进，很快瘦小青年就出现在黑胖青年跟前。 黑胖青年说道：“你不要乱跑，紧紧跟着我，这种情况下太容易走丢。” 五个人当中，只有他和瘦小青年是出自同一宗门，关系也就格外的亲近。 眼镜青年仍然是最冷静的那个：“这里的情况看着不对劲，咱们先不要走了。大家都凑近些，互相照应，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他又对雀斑青年说道：“小段，你是神相门的高足，能不能补一卦，算算咱们该往哪里走？” 雀斑青年小段闻言，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绣着符文的布包，又从里面摸出八枚铜钱来。他蹲下身，把铜钱放在地上，念了一个口诀之后，那八枚铜钱突然摇摇晃晃自己立了起来。 这是神相宗最基础也最好用的“铜钱测向”之法，八枚铜钱乃是他按照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八个方向摆好的，哪一个方向的铜钱能够落地，就代表那里是生门，可以走。可是他催动了半天法术，那八枚铜钱左摇右摆，观之岌岌可危，但就是没有一枚肯倒下。 小段本来就有点胆怯，这时简直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说他们这一趟是有去无回？ “怎么样？测出方向来了吗？”在这黑色雾气的阻隔之下，其余几人看不到占卜结果，只能问道。 “没有……”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测出来？” 听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小段急得大声道：“是没有路可走！” 这话说完，其他人都沉默了。不知从哪儿忽悠悠吹来一阵地堂风，吹不倒铜钱，倒是把脚下的雾气给吹散了。 小段垂头丧气地把铜钱捡起来装回去，捡着捡着，他的动作忽然一滞，涩涩地问：“咱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黑胖青年说道：“你傻了吗？咱们是五个人，再加上这个搞直播的，一共六个。” 天也不怎么热，小段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 一共六个人，为什么他却看见了七双脚？ 第71章 67 小段揉揉眼睛， 从这七双脚上一一扫过去，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双黑色皮鞋上。 他们这五个人贪图方便舒适，从来都只穿休闲鞋。而对于同行的莫小风， 他虽然没有特别注意， 但印象中穿的是一双旅游鞋。 那么， 穿皮鞋的到底是什么人？ 小段仍然保持蹲下的姿势， 反手拉开了双肩背的拉链。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把自己的桃木剑斜放在背包里， 剑柄就在拉链头的位置，这样只要他一拉开拉链，就可以握住剑柄，把桃木剑抽出来。 他的手刚刚摸到剑柄，就听眼镜青年一声急呼：“大家快躲开！” 与此同时， 他感到一股阴风自背后袭来。心中不禁大惊，能带起这样强烈阴风的， 会是什么样的鬼怪！ “是山魅！”有人叫道，“之前袭击我们的也是它！” 这时，小段已经顾不得那双穿皮鞋的脚了，他迅速抽出桃木剑， 身子回转的同时， 桃木剑也画出一道圆弧，斩向袭来的山魅。 听说是山魅，他反倒没那么怕了。修真学院地处山间，偶尔大山深处生出几只山魅， 全被导师们抓来给学生当教具了。 再厉害也不过是只山魅而已， 没什么可怕的。 空气中传来“嘭”的一声，这是桃木剑上的灵力与对方的煞气碰撞起来发出的破空之声。 撞击之力经由桃木剑传递到小段的手腕， 强烈的力道让他的手在瞬间失去了知觉，桃木剑脱手而飞，在空中裂成两段，跌落在地。 怎么可能！小段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山魅磔磔怪笑，伸出老树根般漆黑干枯的鬼爪，再次向小段袭来。 “小心！”随着这声叫喊，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凭空出现，斩向那只鬼爪。是眼镜青年化出了掌中剑，上前援助。 小段趁着这个机会躲到一边，心里稍稍踏实了些。他们这五个人当中，只有眼镜青年练成了掌中剑，修为最高，有他出马，应该能收服这只山魅吧。 他正这么想着，却见那山魅居然不避不闪，反而将手掌迎上去，一把抓住了掌中剑！ 小段已经惊呆了，不过是只山魅而已，怎么会这样厉害，连掌中剑都不怕？ 阴煞凝成的黑雾影响了众人的视线，离得更远些的几个人就已经看不清眼镜青年这边的情况了。 莫小风偷偷在眼上下了夜视咒，时刻关注这边。看到山魅敢将掌中剑握在手里，就知道凭借眼镜青年的能力应付不了，于是从背包里拿出导游棒，打算偷偷靠近，借助雾色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山魅。 忽然，他的肩膀上一沉，按住他的那人不满地说道：“你要去哪儿？我师兄正在对付那只山魅，你不要去添乱，免得到时候他还得分神照顾你。” 说话的是那卷毛青年，他被眼镜青年分配来“照顾”莫小风，正一肚子怨气。 莫小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手上一空，导游棒也被对方劈手抢了过去。 卷发青年拿着导游棒左看右看 ，说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儿？” 导游棒上面的旗子已经被莫小风拿掉了，现在光秃秃的。雷击枣木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蜂窝状的小孔，原本是极容易辨认的，但是被莫小风把纯钢精魄炼化在上面，看起来就像给这根棒子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属外皮。卷发青年认不出来，联想到对方身份，自作聪明地猜测：“难道是自拍杆？” “卷毛躲开！”黑胖青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将卷发青年扑倒在地，帮他躲开了背后袭来的黑影。 “我靠，居然有两只！”惊叫声响起，混乱之间也分不清是谁发出的了。 第二只山魅没有击中卷发青年，也不恋战，反而向莫小风扑了过去。 山魅的速度无与伦比，哪是个普通人能躲得开的？黑胖青年和卷发青年齐声惊呼，仿佛已经看到莫小风被山魅的利爪抓得肠穿肚烂的惨状了。卷毛青年甚至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莫小风轻轻一侧身，躲过了鬼爪的袭击，手已经从背包里飞快的抽出一张符来，往鬼爪上贴落！ 符一接触到鬼爪，立刻发出嗤嗤的烧灼声，那山魅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出惨叫。但它皮糙肉厚，又极其凶悍，居然用另一只手爪去抓那道符，忍痛将符撕开了。 莫小风冲着卷发青年叫道：“把棒子给我！” 那两人都已经被这变故惊呆了，趴在地上一时忘了起来。卷发青年瞠目结舌，完全反应不过来莫小风在说些什么，倒是黑胖青年冷静多了，抓起导游棒往莫小风那里扔了过去。 莫小风接过导游棒，反手一棒挥出！ 棒风化作冷冽的白光，将哇哇大叫着扑过来的山魅截成两段。 这回别说那两个青年，连莫小风自己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升级版的导游棒居然有这样的威力！ 黑雾当中传来一声惨呼，是眼镜青年的声音。夜视咒的效力还在，莫小风转头瞧去，见眼镜青年跪倒在地，肩头上血肉磨糊，显然是被山魅的鬼爪所伤。连忙冲过去，手起棒落，解决了山魅。 这只山魅临死之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可以说是响彻云霄，听得众人都是不寒而栗。然而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这一声响过之后，四周居然响起了回音，此起彼伏。 在这片黑雾当中，不知藏了多少这样的山魅！ 连莫小风都不禁头皮发麻：“这样不行，咱们寡不敌众。” 显然，这些山魅听到了同伴死前的召唤，都往这边赶来，连那呼啸声也是越来越近，甚至有几个已经快到跟前了。 怎么办？所有人都在发愁。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跟我走，我知道有个地方！” 有人想问“是什么地方”，有人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是那疾行的破空之声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做这样的质疑，只能随着声音的指引一路跑去。 “这里……这里……往左……往右……” 大概跑了十来分钟，终于听那声音说道：“好了，安全了！” 果然，山魅的叫声虽然仍离他们很近，却像被什么阻隔住了，不能再靠近。确认安全之后，几个人停下脚步，开始打量他们周遭的环境。 四周依然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又跟那种黑雾弥漫的感觉不一样。 莫小风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这才终于有了点亮光。 “这是个山洞！”有人惊奇地说道。 “对呀，就是山洞。”引领他们的人十分高兴，“终于逃回来了！放心，他们不敢进来。” 可是他们几个人都是初到云水村，又怎么会知道有一个山洞可以躲避山魅的袭击呢？ 莫小风把手电筒的光芒对准了那人的脸。 那人连忙挥舞着双手去遮：“别，我怕光！” 尽管这昏黄的光照得人脸不太真实，尽管那人还在半遮半掩，莫小风仍确定自己不会认错： 那张脸是属于陆星亭的！ 第72章 68 眼前的这个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身上的白衬衫沾满了泥污，下摆一半散在外面，一半掖在西装裤里， 造型相当犀利， 但那张脸千真万确是陆星亭的不错。 而且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身打扮其实也是非常陆星亭的——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仍然穿着西裤革履，整齐得仿佛要去金融街上班， 也只有陆星亭这种格外注重形象的烧包才干得出来。 可是陆星亭的六魂一魄还在魂鼎里面装着，只余一魂一魄的人，怎么可能说话跑动与常人无异？ 除非有人占据了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莫小风皱起眉头，正待上前询问， 忽听身后一声惊呼：“难道你是陆星亭陆师兄？” 陆星亭在修真学院的时候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至今照片还被挂在优秀校友墙上， 这些学院后辈虽然没有见过他，对他却并不算陌生。 有人认出了他之后，其他人也立刻围了过去，倒是把莫小风给挤到边儿上去了。 “陆师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周你不会是认错了吧？” 黑胖青年老周情绪激动：“是陆师兄没错！我把他代表毕业生发言的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 绝对一模一样！陆师兄， 你是我的偶像啊！” “原来真是陆师兄！怪不得有本事把我们从山魅手里救出来！” 莫小风在旁边撇了撇嘴，心说老兄你记性太差了，救你们的是我好不好？ “陆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星亭”显然是被他们这七嘴八舌的给说懵了， 一脸茫然地挠着头顶的乱发：“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陆师兄， 我们是你修真学院的师弟啊。” “陆星亭”大奇：“什么学院？’针‘还用修吗？坏了直接扔掉就好。”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 莫小风终于看不下去了，越众而出， 导游棒冷冷地指向“陆星亭”：“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导游棒上的纯钢精魄散发着凛凛煞气，对修为比较弱的妖魔鬼怪具有极强的震慑力，“陆星亭”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位……道友，你可能误会了，他不是妖孽，是我们在修真学院的师兄。” 眼前的情形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比起一开始就没什么好感的莫小风，青年们还是更加信任他们的同门陆星亭。 黑胖青年反应最激烈：“虽然我也感谢你刚才帮了我们，但如果你要对付陆师兄，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相比之下，眼镜青年的态度更加谨慎，对着“陆星亭”认真审视了一番，才道：“道友，陆师兄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怪的怨气，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愈发有了底气，纷纷道： “对呀，陆师兄刚才还救了我们呢，妖孽能干这种事儿吗？” “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明明就是个人，哪里是什么妖孽？” 莫小风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耐烦了，暗运灵力，在导游棒了加了一点威压，就见“陆星亭”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坦白，我交待！别杀我！我不是什么妖孽，就是个小鬼而已！” 众青年：“……”想不到打脸如此之快！ 他们看看莫小风，再看看面如土色的“陆星亭”，声讨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只有雀斑青年这时候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就说嘛，虽然顶了陆师兄的皮囊，可是你们看他的举止做派，哪有一点高人的样子……” 他的“马后炮”换来了其余青年的一致白眼。 莫小风懒得理会他们，目光只停留在“陆星亭”身上，冷冷地道：“说，你是什么鬼？为什么会跑到这人的身体里？是不是你害了他？” “陆星亭”立刻喊冤：“我哪有这样的本领啊！” 莫小风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星亭”觑着莫小风手中的导游棒，怯怯地道：“你能不能先把这个东西收起来？”导游棒上的煞气对他来说就像万根钢针入体，实在难受极了。 光看他这副熊样，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陆星亭再大意，也不可能栽在这种小鬼手里。莫小风还真就把导游棒收了：“快说！” “陆星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才讲起事情的经过。 “我叫陈鑫，原本是这里的村民，大概是六年前的一个晚上，莫名其妙被人杀死了……” 黑胖青年忍不住插嘴道：“谁要听你的身世？快说你为什么会在我陆师兄的身体里！” 听到这个叫陈鑫的说起自己的死因，莫小风却是心中一动，问道：“你不是死于泥石流，而是被人杀死？” 陈鑫苦笑道：“你说巧不巧？那天晚上我被人杀死，第二天半个村子就让泥石流给埋了，我爸妈也在里面。哎，所以我后来常常想，我大概是真的命里该绝，就算不是被人杀死，也躲不开泥石流。这么一想，心里一点怨气都没了。” 正是因为他心中没有怨气，即使附在生人身上也无法察觉。要不是莫小风太了解陆星亭，又知道他的魂魄已经被打散，也不能这么快就发现异样。 “你把死去那晚的情形跟我说说。” 陈鑫苦笑：“又要再说一遍，六年了，我都有点记不清楚了。” 虽说云水村靠旅游业致富，但陈鑫一家并没有沾上什么光。父母主要是靠做点小生意，卖给游人一点当地的土特产什么的养家。而他自己书读得不怎么样，到城里打工又吃不了苦，后来还是他父亲到村长那里送了礼，让他在云水山庄里当个服务员。 陈鑫还记着，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山庄里几乎没有客人，老板就给大部分员工放了假，让他们回家休息。他当然是很高兴的，下雨出不了门，在家打了三天游戏。那天晚上也是活该倒霉，他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东西落在山庄里了，心里着急，说什么也等不到第二天，拿着把手电筒就出了门。 云水山庄建在山脚下，距离村民居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营造田园式的风光，四周的空地都被种上了大片向日葵花田。陈鑫是从花田里穿过去的，虽然晚上雨已经停了，可是接二连三的下雨，路上坑坑洼洼的，一不留神就踩一脚泥。 当他走出花田的时候，看到云水山庄的大门开着，几辆大巴车鱼贯驶入。 陈鑫觉得奇怪极了，这种天气怎么还会有客人来呢？而且数数这些大巴车足有十来辆，旺季的时候都没有这种规模。 大概是出于这份好奇心，他没有直接进入山庄，而是躲在大门口偷偷往里瞧。他看见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许多人，把云水山庄空旷的中庭都挤满了。 接着，他注意到宾馆的房间陆续亮起了灯，开始有人从大厅里出来，跟这些人碰面，又把他们接引到里面。 真是好多的人！陈鑫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即使是云水山庄流量爆满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按理说，这么多人来到山庄，服务人员肯定紧缺，老板应该招他们回去销假上班才对，可是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接到过复工的通知。 想着想着，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真的是因为客人少才给他们放假吗？还是因为老板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办，不想被他们看见？ 在这夏天的夜晚，陈鑫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当机立断地决定，东西不拿了，回家！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的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面目。而他裹着的那件东西，应该是一件黑色的，呃，雨衣吧。其实严格说起来，他穿的更像动漫里面boss喜欢披的黑斗篷。 就算是普通的雨衣，已经不下雨了，还穿着雨衣出来也很奇怪。 何况那人的身材十分高大，对比之下，陈鑫的小身板就像一只弱鸡。他直觉地感到危险，忍不住后退一步，想绕过那个人赶快离开。 “你看到了什么？”那人开口了，那是一个阴测测、让人听了背脊发寒的声音。 几乎是出于本能，陈鑫立刻回答：“什么都没看到！” “你还挺机灵的，可惜运气不好。” 那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残忍的兴奋，下一秒，陈鑫感到一只大手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随着那只手的收紧，呼吸开始急促。 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推开那个人，可是脖子上的手越箍越紧，空气从胸腔里一点一点被抽离出去，大脑缺少供给，眼前发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陈鑫又清醒了。 他感到痛苦不再持续，有另一个自己从原本的身体中脱离出来。 这个自己轻飘飘的，脱离之后就开始浮上空中。 然而那个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看见对方的手从下面那个自己的脖子上松开，那个自己便颓然倒地。然后那人的手伸过来，抓住了现在的这个自己。 “可不能让你去地府走漏了消息。” 那人把手放在陈鑫的头顶上，用力往下压，在这挤压的过程中，陈鑫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小，终于被挤压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被那人抓在手里。 “藏在哪里好呢？” 那人把目光放在山庄老式的铁栅栏门上，扳开柱头，将陈鑫一点点塞进去，再重新封死。 从此陈鑫就被困在了这个空心的铁柱里。 泥石流来了，大门倒塌了，他仍然被困在里面。 几年过去了，这里由喧嚣变得寂静，事故调查的人走了，村民也迁走了，没有人发现他，没有人想起他，细长的铁柱被他填得满满的，身体动都不能动。他昏昏沉沉，昼夜不分。 后来，他在昏沉之中感到大地震颤了一下，天地之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像狂风呼啸又像野兽怒吼。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动静摇醒，这根困住他多年的铁管不知被什么东西折成了两段，他的身躯终于从铁管里飘了出来。 可他没能见到久违的蓝天，外面的世界不知何时已被一片蒙蒙的黑雾所笼罩，看不见天，看不见人，荒凉极了。在他四周，几个面目丑陋、满脸黑气的怪物正冲他狰狞地笑着。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怪物叫“山魅”，是山中的禽兽草木之灵所化。再然后，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鬼。 为了不被这些山魅吃掉，他每天都要不停地躲藏，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年轻人。 “是陆星亭？”莫小风问道，见陈鑫一脸茫然，又补充说，“就是这副躯壳的主人。” “是他，他很厉害！” 那天陈鑫正被山魅追得走投无路，这叫“陆星亭”的人及时出现，出手杀了一只山魅，又拿出了件不知是什么的法宝。有了这件法宝，那些山魅就再也发现不了他们。后来他们躲到了这个山洞里，陆星亭就在洞中设下了阵法，让山魅无法进入。 陆星亭问了陈鑫一些事，就让他在山洞里等着，说好了等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就带陈鑫一起离开，送他到地府去投胎。 可是陈鑫等了一整天也没见陆星亭回来。他不放心地出去找，想不到居然发现了陆星亭的身体，好在那法宝还在他身上，尸体没有被山魅吃掉。 陈鑫本来是想把陆星亭拉回山洞里的，哪知道一使劲，人没起来，他自己反而跌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后来为了行动方便，他干脆就顶着这副身体到处跑了。 莫小风问：“他应该还有一魂一魄留在里面。” 陈鑫茫然道：“没有啊，这就是一副空荡荡的皮囊，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轻易进来。” 莫小风闭上眼睛，用神识查找了一番，果然如陈鑫所说，陆星亭的一魂一魄也不在身体里面。 陈鑫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在这副躯壳里，我出来就是。” 莫小风连忙阻止他：“你就先在里面吧，有魂魄在，这躯壳才不至于毁坏。” 其实莫小风也可以把陆星亭的六魂一魄送回到他身体里去，只是陆星亭丢的是掌管神志和知觉的“爽灵”以及总管七魄的“伏矢”，少了这重要的一魂一魄，即使能动，整个人也会痴痴呆呆像个傻子，在这个险恶的环境中还要分神照顾，倒不如让陈鑫附在上面更省心。 “你说他问了你一些事情，都有什么？” “跟你问的差不多。”陈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他还问我认不认识这个标志？” “什么标志？” “我说不好，就是他手机里的这个。”陈鑫从兜里摸出了陆星亭的手机，打开来一看，上面有锁屏密码，不禁皱了皱眉，“这个我可不会弄。” 那五个青年自从惨遭打脸之后，态度就沉稳多了，莫小风问话期间，他们始终乖乖站在一边听着，不再自作聪明地插话。这时那卷毛青年说道：“给我吧，我能打开。” 他还真有两把刷子，几下就破解了密码。陈鑫找出一张照片，说道：“就是这个。” 莫小风看那图片，见是一团黑色的火焰，火焰当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骷髅的形状。 这是…… 他的瞳孔猛然缩紧，这是“大日再临教”的标志！ 莫小风认识“大日再临教”并非偶然。他之前几次来云水村调查当年的事，都没有突破性的发现，迫不得已之下，决定改变调查方向。 他心里认定云水村的泥石流绝对不是自然引发的，一定跟邪魔有关。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人想到魔界居然还有复兴之时，所以他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些暗中活动的邪教身上。 自从有了网络，这些邪教特别喜欢通过神秘网站来吸收信徒，莫小风开始有意识地接触这些邪教徒，再由他们指引进入网站。 在调查当中，这个所谓的“大日再临教”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当莫小风调查的时候，这个教派早已经神秘消失了，而消失的时间节点，大约就在云水村事件发生前后。莫小风查了很久，也只能找到一点残存的痕迹，但他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大日再临教”一定跟云水村的事情有关。 莫小风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接近了事件的真相。他努力保持平静，问陈鑫：“那你见过吗？” “见过呀。”因为已经是第二次回答了，陈鑫连想都没想就说道。 那天晚上的云水山庄里，客人们挨个从大巴车上下来，迎接的人用专门的照明设施为他们引路。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身体，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陈鑫看得很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左臂上都别着这样一个标志！ 第73章 69 莫小风深深吸了口气， 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陆星亭的……身体的？” “在云水村的东头村口……我是在废墟里面发现他的。” 果然如此！莫小风又问：“他的那件法宝在你身上吧？拿出来。” 陈鑫不敢怠慢，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小的乌木宝塔，托在手心上：“你问的是这个？” 几个青年这时都围拢了过来：“这难道就是丹阳宗的’天神照‘？” 莫小风把乌木宝塔拿在手里， 说道：“我要去一趟他出事的地方， 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几个青年齐声道：“我们也去！” 莫小风脸色一沉：“不行。” “为什么？”除了眼镜青年和雀斑青年， 其他人的表情都是大写的不服。莫小风轻松连杀两只山魅， 又一眼识破陈鑫的真相，他们心里都已经很清楚， 莫小风不仅不是普通人，而且是个修为极高的修士。但是年轻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傲气，想到莫小风扮猪吃老虎，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这口气就怎么也顺不过来。 莫小风看出他们的不服， 但他也从没打算让谁对自己服气，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似笑非笑地道：“这一趟很凶险，连陆星亭都栽了，你们难道觉得自己比陆星亭还厉害？再说，我不喜欢被人拖后腿。” 这话说得很实在， 但也很不客气， 特别是最后一句，立刻让几个青年想起来时他们要赶莫小风走，被对方堵了“谁拖后腿还不一定”，那时他们不当一回事， 还冷嘲热讽来着， 现在看来，倒真是他们在拖后腿了， 脸上都不禁有些火辣辣的。只有黑胖青年锲而不舍：“我们这些人修为虽然不如你，但人多力量大，关键时刻多少也能帮上点忙。” 他见莫小风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还想说什么，却被眼镜青年拦住了。 “这位朋友，如果你一定要独自行动，那就请把’天神照‘留下，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去找陆师兄的魂魄，还是把我们扔在这里，自己独自逃走了？” 眼镜青年顿了顿，补充说道：“’天神照‘是丹阳宗的法器，同样也就属于修真学院，作为修真学院的学生，我们有义务保护它不落在外人手里。” 其他几个青年一听，连忙附和道： “对啊，你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哪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万一你自己偷偷溜走了，我们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困在山洞里吗？” 这份担忧倒是合情合理，说起来还是这个眼镜青年有脑子多了，不枉他戴了一副眼镜。莫小风难以自证，只好点点头：“好吧，我最多只能照顾两个人，你们叫两个人跟我一起去。” 几个青年对望了一眼，说道：“我们要商量一下。” 莫小风看看表：“要快，我没多少时间。” 在几个青年商议的同时，莫小风抽空给顾源打了个电话。但是可能受到了阴煞之气的干扰，信号极其不好，电话完全拨不出。莫小风只好改换战略，编辑了一条短信，言道让顾源想办法到妖管所总部查找“大日降临教”的资料。编辑完后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对于顾源来说难度太高，于是又改成了让他从陆星亭的电脑里查找资料。既然陆星亭已经对“大日降临教”产生怀疑，他肯定是拿到了更多关于这个邪教的资料。 这条短信一共发送了十次才发出去，急得莫小风掌心见汗。等发送完之后，几个青年也商议出结果来了。 最终定下了眼镜青年和黑胖青年和莫小风同去。眼镜青年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脑筋也最好使的人，自然不出意料。而黑胖青年却是自己极力争取的，用他的话说，他一定要亲手将陆师兄救回来，不然会遗憾一辈子。 陈鑫怯怯地问：“需不需要我带路？” “不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莫小风都在研修云水村，对这里的地形简直就跟他家小区一样了如指掌，各处废墟的样子已经被他深深刻印在了脑海当中，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他又低头看表，说道：“现在还不到六点，八点之前天都是亮的，咱们要趁这段时间快去快回，等到天黑之后，这里的煞气会更重，也就更加凶险。” 大家都没有什么意义，两个青年跟着莫小风一起出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总觉得空气中的黑气比先前又重了些。莫小风拿出乌木宝塔念了个法诀，宝塔身上迅速发出一道白光，洒落在三人身上，随即消失不见。莫小风将宝塔托在手心里，在前方带路，感觉自己好像某位著名的神话人物他爹。 眼镜青年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闲聊：“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我叫庄则贤，他叫周易，不过大家都管他叫老周，我们都是修真学院的学生。” 这个庄则贤确实挺会聊天儿，上来先自报家门，礼尚往来，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莫小风。” 庄则贤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惊讶：“你也姓莫？” 莫小风随口反问：“姓莫犯法？” “那倒不是。”庄则贤说道，“我有一个很敬佩的师兄也姓莫。” 周易在旁边哼了一声：“同样是姓莫，差距可就大了。要我看，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莫小风突然停住脚步，吓了周易一跳，以为他要翻脸，慌忙后退一步，全身提防着：“你停下干什么？”他心里很清楚，真要打起来，恐怕他和庄则贤加起来都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莫小风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口气说道：“真没想到，才认识没多久你就已经这么崇拜我了，把我捧到了天上。” 啥？周易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另一位好歹也是你朋友崇拜的人，你这样说他不太好吧？小心你朋友翻脸哦。” 周易这才明白莫小风是故意扭曲了自己的意思，气得想把背包往他脸上扔，心说谁给你这么厚的脸皮呀。可是旁边庄则贤的手迅速伸过来，拉住了他。 “老周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道友你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修为，也是很令人佩服的，跟我那位师兄一样，都是修真界的青年才俊。”替同伴打了圆场，庄则贤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天下玄门皆归修真学院，莫道友不会也是那里的毕业生吧？” 莫小风早就发现了，这个庄则贤看似闲聊，其实一直在套话，想要打听出自己的师承来历。“我没毕业。” 庄则贤笑了：“那我还是得叫你一声’师兄‘。师兄，我看你对陆星亭陆师兄十分熟悉，关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年纪又差不多，你们不会是同一届的吧？” 庄则贤的问题一环套一环，很有技巧，可惜他不该说莫小风和陆星亭“关系不错”，莫小风一听就炸毛了：“谁跟他关系不错，就他那臭脾气能有什么朋友？我跟他是对头！” “你脾气就很好吗？”周易听莫小风批评自己的偶像，压抑的不满立刻爆发了，“我陆师兄是天才，他有骄傲的资本！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自称他的’朋友‘或是’对头‘的，除非……是莫白师兄那样的人！” 说完，还义愤填膺地拽着庄则贤的胳膊找认同；“你说是不是？” 庄则贤推了推眼镜，没理周易，反倒冲莫小风说道：“莫师兄跟陆师兄是对头吗？真巧，我崇拜的那位莫白师兄跟陆师兄也是对头。” 莫小风没说话。他有点懊恼，不该把所有人都当成顾源那么好糊弄，这个小眼镜不简单啊。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突然脚步一停：“到地方了！” 这里的黑雾更重，视线十分不佳，一米以外的东西就几乎看不见了，只依稀分辨出是一些断壁残垣。倒是那阴煞之气格外强烈，让在场的三人都感到强烈的不适。 莫小风凭借感应，往煞气最重的方向走过去。庄则贤和周易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不留神跟丢了，迷失了方向。 他们见莫小风拿出他那根金属棒，一路在废墟上拨拨拣拣，也不知在寻找什么。周易到底沉不住气，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时莫小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凝神思考了几秒，突然反手将导游棒插入到废墟当中！ 就在插入的那一刻，导游棒身上闪过一道寒光，伴随着寒光的，还有隐隐的金铁交鸣之声。 莫小风突然蹲下身子，双手在废墟里刨了起来。一边刨一边向那两人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庄则贤和周易目前还是一头雾水，但隐隐感到事关重大，忙过去跟着一起刨。 废墟上堆着好多砖石土块，他们先把这些东西挪开，再去刨土。大约挖到有一尺来深处，莫小风忽然大喝一声：“躲开！” 其实不用他喊，修士的直觉已经让另外两人预感到危险的来临。他们反应也快，翻身扑倒，护住了头脸。 就见一股黑烟从地里冒出来，直直地冲向天空。 “这是什么鬼？”周易啐出嘴里的土，骂道。 庄则贤却比他心思细腻得多，立刻想起来时路上同车妇女和那个云上村村民的话，问道：“这是那个老郑头的家？” 莫小风点头：“应该是。” 等到黑烟完全散入到黑雾当中，三个人这才凑了过去，就见坑洞里面有样东西已经露出一截身子来。周易一见，伸出手去就想给挖出来，却被莫小风和庄则贤同时出声阻止： “不要动！” 周易听他们叫得急，以为那东西有什么凶险，吓得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他边说边仔细打量，见这东西露出的部分呈深褐色，质地看来十分坚硬，可能是因为在地下埋得久了，显得灰头土脸，还有大块大块的霉斑。要是再仔细一瞧，那上面还有不知用什么东西画出来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像是符文，只因遮住了一半，也认不清是什么。 “应该是天鼋甲。” 周易听得眼睛都直了：“你说是传说中的神物天鼋甲？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埋在这里？” 天鼋此物，形如大龟，传说中是黄帝的守护神，能知天地万物之兴衰。天鼋的寿数极长，往往活到几百年之后即可通灵。通灵后的天鼋吸收了天地至阳之气，背后的甲壳成了上好的镇邪克煞之物，修士一旦得到，便视为珍宝，往往会将之炼成镇物法宝。 只是当今世界灵气渐稀，通灵的天鼋几百年间再没有出现过，就愈发显得珍贵。各宗门当中如果有天鼋制成的法器传承下来的，都是当宝贝一样收藏着供着，像这般随随便便就往废墟里一埋，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莫小风根本懒得搭理周易，还是庄则贤好心给他解释道：“这是至阳的镇物，埋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镇邪。” “镇什么邪？” 这回连庄则贤也不知道了，两人一同看向莫小风。 莫小风指着鼋甲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鼋甲，你们看，这上面所画的符文应该是’太极镇邪符‘。” 周易半信半疑：“这样你都看得出来？”为什么他只看到了半截鬼画符？ 莫小风不理他，接着说道：“用来画这符文的，应该是神龙血。” 莫小风每说一句，庄则贤脸上的惊异之情就多了一分，这时不禁说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神龙天鼋甲‘？” 如果说“天鼋甲”是珍贵的法器，那么“神龙天鼋甲”就是法器中的神器。据说“神龙天鼋甲” 一共五块，乃是由道祖亲自以真火炼化而成。至阳的鼋甲加上至烈的真火，再以“神龙血”书写法咒，种种加持，不夸张地说，这些“神龙天鼋甲”身上的至刚至阳之气能克制天地间一切的煞气。 后来经历了破魔之战，玄门凋零，这圣物也便不知所踪。万万没想到，它竟然出现在这里！庄则贤的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师兄，你能确定吗？” 莫小风点了点头。这片黑雾般的煞气能将整个云水村都笼罩住，经年不散，致使山魅之类的鬼怪魍魉丛生，说明煞气一定有一个不会枯竭的源头。而煞气始终没有扩散到其他村子，代表煞气的源头定是被阳气极重的东西镇住了。 之前莫小风数次往来云水村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近两年才出事，看来就是那个老郑头在挖掘之中，不小心破坏了镇物，致使这些邪气找到了出口，慢慢散逸出来。 莫小风的导游棒上有炼化的纯钢精魄，那是地狱亡魂的怨气凝结而成，可以说是至阴至煞的东西。他拿导游棒在废墟里拨弄，就是想通过导游棒上的纯刚精魄来感应这至阳的镇物。果然，当导游棒来到“神龙天鼋甲”的上空时，阴阳之气对冲，导游棒因感应现出异象。而从导游棒和天鼋甲这回合交手的情况来看，二者应该是势均力敌，这就能排除掉普通龟甲的可能。再加上莫小风以前读的古籍中有对天鼋甲详细的描述，他心中十分笃定。 庄则贤倒抽了一口凉气：“到底是什么样的邪魔，需要用神龙天鼋甲来压制？” 然后更令他受到冲击的还在后面，莫小风沉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云水村里应该埋了不止一块天鼋甲，而是按照五行方位各埋了一块。” “那就是五块神龙天鼋甲！”周易眼睛都瞪圆了，那反应就跟普通人听说这里埋了十亿现金一样，这是有多烧包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啊！ 庄则贤也惊讶得不能自已，但他跟周易惊讶的点却不一样。他的脸色开始发白，更多的是感到一种恐惧，想一想，这里有一个需要五块神龙天鼋甲来镇压的邪魔，而他们说不定就站在它身上…… 莫小风难得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们，说道：“需要五块神龙甲来镇压的，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曾经用禁术召唤天魔，重新打开了魔界的入口！” 第74章 70（倒v结束） “魔界？你开什么玩笑！”周易当先叫了出来， “魔界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其生长消亡皆有因果，只要契机对了， 谁说魔界不能再次出现？”关于魔界重现的事， 莫小风并没有打算对他们隐瞒， 毕竟魔界现在的动作越来越大， 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是早晚的事儿，提早知道， 才能有所防范。 那天地府判官范无名夤夜会见莫小风，谈话之中提及要把魔界重现的消息报告给三管会。对此莫小风没有异议，只是要求他们不要提及自己和御景，对方很爽快，没有问因果就答应下来。 就算地府的报告是坐着牛车去的， 现在三管会也早应该收到消息了。但眼前这两个修真学院的学生提到魔界仍然是一脸惊讶，显然三管会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没有在修真界全员通报。至于这么做是怕太多人知道以后引起惶恐，还是另有其他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庄则贤问道：“你是说有人先用禁术打开了魔界入口，又用神龙天鼋甲设下阵法将这入口封印， 压住了这里的邪煞之气？” 周易哼哼冷笑：“你就编吧， 他们前脚打开，后脚又镇住，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么，图什么？” 莫小风道：“打开魔界入口， 魔界才可以重新和人间界建立连接， 以便吸收人间界的阴怨煞气，令魔界得到滋养， 发展壮大，但是……” 庄则贤接口道：“但是整个玄门都不会坐视魔界卷土重来，一旦发现苗头，肯定要全力围剿。所以他们打开魔界入口之后，首先要做的就再把它封印起来，隐匿行踪，暗中活动，好等到他们的力量足以与玄门抗衡的那一天。” 这人脑筋倒是非常清楚，能够举一反三，莫小风向他赞许地点点头。 “所以说六年前的事根本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而是魔界搞的鬼？我听说三管会曾经派人来这里调查过，他们就真的全无发现？还是……”庄则贤说到这里，忽然闭上了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应该是想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周易对莫小风这套说辞可是一个字都不信，听庄则贤跟莫小风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来道去的，急道：“庄哥你怎么回事？别让他给忽悠了！” 庄则贤不理他，只是问莫小风：“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莫小风从背包里掏出了魂鼎，说道：“先把陆星亭的魂魄找回来。” “他的魂魄会在这里吗？” 莫小风缓缓地道：“最好是在这里，如果没有的话……” 庄则贤脸色一变：“那就是在魔界！” “不错。”之所以要把魔界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这两人，也是因为如果陆星亭的魂魄不幸陷落在魔界，他到魔界去找的时候，还需要这两人给他护法。 “那就赶紧吧！”提到陆星亭，周易就顾不上跟莫小风唱反调了，催促着莫小风作法。他见莫小风把那只魂鼎放在地上，然后就在旁边盘膝一坐，似乎就准备开始招魂了，忍不住问道：“招魂难道不是要用招魂幡和铃铛吗？这个黑漆漆的破鼎有什么用？” 庄则贤一扯他的胳膊：“你问这么多干嘛？看着就行了。” 庄则贤在他们这个小团体当中颇有威信，周易对他也是十分敬重，听他这么一说，便不说话了。 其实周易的质疑也不是没有根据，一般修士招魂都要用到招魂幡和铃铛。铃铛的声音能沟通生死两界，为亡魂引路。而亡魂归来，则需要暂时附在招魂幡上。先前莫小风为小九招魂，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现在莫小风的手中有了陆星亭的六魂一魄，魂魄之间自有联系，以魂招魂，以魄追魄是最为简单便利的方法，效果也最好，相比起来，什么招魂幡摄魂铃的，倒显得多余了。莫小风冲庄则贤点点头，开始念起了引魂咒。 在他念咒期间，周易的脑袋不停地向四下张望，却始终也没有看见陆星亭魂魄的影子。他耐住性子忍了十来分钟，终于忍不住了，偷偷问庄则贤：“他不会是在忽悠咱们吧？你看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说了，你见过谁家招魂不用招魂幡和铃铛，反而用个破鼎的？” 庄则贤说道：“虽然不知道这只鼎叫什么，但应该是件很厉害的法器，如果这样还招不来陆师兄的魂魄，说不定他的魂魄真的已经流落到魔界了。” 周易不可思议地道：“你就那么相信他？咱们可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 “他不是承认了吗？他也曾经是修真学院的学生，是咱们的前辈师兄。” 周易撇了撇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人，但他的修为真的很高。如果修真学院真有这么厉害的前辈，早就是风云人物留名校史了，怎么可能默默无闻？我看他就是骗咱们的，说不定是个邪门歪道。” 庄则贤的目光看向莫小风，眼中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意：“自然不可能默默无闻，只不过咱们不知道而已。” 周易简直是痛心疾首：“庄哥，我一直是佩服你的，你人又聪明，观察力又强，看事情比我们清楚得多。但是遇见这个人，你怎么就变得这么盲目呢？我现在一冷静下来，就觉得他说的话特别不靠谱，什么魔界复苏，除了他，这话还有谁说过？你可千万不能头脑发热，上了他的当。” 庄则贤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问周易：“你觉得以前我头脑发热过吗？” 周易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那你要不要摸摸，我现在的脑袋热不热？” 啥？周易有点傻眼。 庄则贤微笑道：“放心吧，我现在的头脑仍然很冷静，我信任他，是因为我确定他值得信任。” 周易哼了一声：“可是我信不过他，这可是攸关陆师兄性命的大事。” 庄则贤有些无奈：“那你想怎样？” 周易从背包里掏出招魂幡和铃铛：“我自己来。如果陆师兄的魂魄真在这里，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能将他召回来。” 庄则贤知道他性格执拗，叹了口气：“随你吧。” 于是周易就把招魂幡插好，摇起了手里的铃铛。 大概摇了几十下之后，庄则贤的脸色突然变了，一把抓住周易摇铃的手，喝道：“别摇了！” 周易不明所以：“怎么回事？我还没找到师兄的魂魄呢。” 庄则贤的手掌轻轻一张，掌中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他沉声说道：“你先看看周围吧。” 不知何时，几道黑影已然接近了他们，蠢蠢欲动，伺机待发。 是山魅！ 周易大吃一惊：“咱们不是有’天神照‘吗？它们怎么会出现？” 莫小风不知什么时候也站起身来，沉声道：“还不是你的铃铛！你是生怕它们看不见你，还要用铃铛把它们引过来。” 周易脸上一红：“那现在怎么办？” “先下手为强。”莫小风说完，导游棒已然出手，砍倒了一只山魅。 总共有五只山魅围住了他们。莫小风砍倒一只，又拦住两只，庄则贤对付一只，剩下的那一只便老实不客气地朝周易扑了过去。 周易现在已经顾不上懊恼，他知道自己不是山魅的对手，只好先跑再说，哪知才跑了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 山魅发出磔磔怪笑，纵身向他扑了过来！ 周易把眼睛一闭，心想，完了！ 就在此时，迷茫的雾色中忽然有寒光一闪，山魅纵起的身形被劈成两半——莫小风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又顺手救下了周易。 周易的脸皮涨得黑里透红，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不出口。 莫小风也没有理他，从地上拾起魂鼎放回到包里。 这时庄则贤也在莫小风的协助下解决了手上的山魅，他问莫小风：“怎么样？” 莫小风摇头：“我找不到他。” “那怎么办？” “我要入魔界。” 如何进入魔界，修真学院的典籍里没有记载过。毕竟魔界已经消失这么多年，这些过时的知识没有人有兴趣去探究。莫小风之所以知道，还是那次从魔界回来以后，他闲聊的时候问御景的。 一般来说，普通人进入魔界往往并非自愿，而是被魔物抓进去的。法力高强的大魔可以制造出一片魔域，将魔界与人间界暂时连接起来，困在魔域中的所有人自然而然便进入了魔界。 至于离开，要么是大魔主动将人送出，要么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样，将制造魔域的大魔杀死，他们自然会回到原地。 而人类想要主动进入魔界，那就不太容易了，除非能够找到魔界的入口。而且魔域十分广大，进入之后往往会迷失在里面，所以需要有人守在入口处，以通灵的法器连接彼此。一旦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外面的人就要通过法器及时以念力将他接引回来。 莫小风将一根红线剪成两段，又拿出两枚铜钱，分别穿在红线上，将其中一根给庄则贤系上，另一根则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守着，如果发现铜钱在发热，就要念’接引咒‘把我带出来。”莫小风说着，又把接引咒的咒文念给两人听，又让他们重复两遍，确定记熟了，这才作罢。 他想了想，又把那只乌木宝塔拿出来，交到庄则贤的手上：“’天神照‘也留给你们，万一有点什么事儿，你们拿着它也能躲过山魅的袭击，平安地回去。” 他说的很含糊，但是另外两个人都很清楚，所谓的“有点什么事儿”，就是他陷在魔界之中回不来了。 庄则贤忽然问道：“你这可是把性命交给我们了，你真的这么放心？” 莫小风笑笑：“你不是说，我值得你信任吗？我也觉得，你是个值得我信任的人。” 庄则贤默默地摸着红线上的铜钱，没有说话。他的头低着，看不见神色，但是从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上，可以看出他心中并不平静。 周易忽然说道：“庄哥就留在这里，我跟你一起去。” 莫小风斜眼觑他：“怎么，你还是信不过我？” 周易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希望能够亲手把陆师兄救出来。” 莫小风当然不能理解他这种小粉丝的心理，也懒得顾及他的心情。当下断然拒绝：“不行，魔界太凶险，我没办法兼顾你。” 周易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他明白自己修为不高，去了只有拖后腿的份儿，莫小风的拒绝在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如果提都不提一下，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偶像有难，他居然连主动出头都不敢，陆师兄就算回来，他也没脸见他了！ 周易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莫小风的安排，嘴上还是不服气地说道：“魔界凶险，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你不是说跟陆师兄是对头吗？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真心实意地救他。” 庄则贤皱了皱眉，觉得他实在是无理取闹，说道：“老周……” “你说的对，我们的确是对头。但是你自己也说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对头的。”莫小风说话的口气中少了习惯性的调侃，反而带了些诚恳的味道，甚至还笑了笑，“少了他这个对头，我会很无聊，所以我一定得把他救回来。这回答你满意吗？” 周易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地说道：“那你一定要把陆师兄的魂魄找回来。”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也得回来。” 莫小风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明显地一呆，随即笑叹：“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周易瞪眼道：“但是你好像就没怎么说过人话，怪不得陆师兄跟你当不了朋友。” 莫小风拍拍他的肩膀：“你满嘴陆师兄长陆师兄短的，其实没跟他打过交道吧？他那张嘴才是真能把死人气活呢。” 他又把手在庄则贤肩头一拍，笑道：“警醒着点儿，我的命可都压在你们两个身上了。” 将天鼋甲轻轻挪动一下位置，就能感觉到围绕着四周的煞气开始动荡起来，逐渐凝结在了天鼋甲上方的天空，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周易失声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在三人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的黑色漩涡。随着煞气的郁结，漩涡也在不断地扩大，形成强烈的气流旋，将附近的沙石吸了进去，莫小风三人的头发、衣襟也被这股吸力带得飞扬起来。 当漩涡大到足够容纳一个人的时候，庄则贤和周易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周易牢牢地抱住身边的一棵树，而庄则贤则是趴在地上，用身体将天鼋甲牢牢护住。 莫小风叫道：“记得把天鼋甲放回去！”说罢，一个挺身，冲进了漩涡当中。 与此同时，庄则贤将天鼋甲移回原位。 就在天鼋甲归位的一瞬间，天上的漩涡突然不动了，由它带起的旋风陡然消失，那些被带到半空的砂石砖砾纷纷砸落下来，周易已经躲得够快了，还是被弄了个灰头土脸。等他再抬起头往天上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缕缕黑气往四周散去。 他有点傻眼，呆呆地问道：“不见了，他这是进入魔界了吗？” “应该是吧。”庄则贤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诡的景象，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他们眼前说不见就不见了。而传说中魔界到底什么样子，他们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着。”庄则贤摸摸手腕上的铜钱，“等他，不，等他们回来。” 莫小风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漩涡里被带着转了多少圈了，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他暗叫不好，别回头人还没到魔界，先被弄晕了，这还有什么搞头？ 奇怪，御景当初告诉他这个方法的时候，可没提到人会在漩涡里转圈圈啊，是他忘了呢，还是自己的操作方法有误？但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了，昏迷如期而来，他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莫小风觉得有人在推他。 “老七，醒醒，醒醒。” 老七？好怀念的称呼，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了。 很多年前，他还在修真学院上学。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喜欢独来独往，他有四个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五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宗门，却比同宗的师兄弟关系还要亲密。 那个年纪的少年，谁没有个江湖梦，谁不向往兄弟情？他们五个背地里自称“单刀门”，为了配合这个“单”字，他们按年纪排位，只留单数，双数一律不要。五个人当中，他的年纪排在倒数第二，被称为“老七”。唯一比他小的那个叫郭子蒙，大家都叫他“小九”。 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莫小风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美好到他轻易不敢回想，怕面对现实的时候，只剩下血淋淋的伤。 “你们瞧瞧老七，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睡着了还在笑呢。” 这是老三的声音，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话多。 “算了，你就让他睡吧，别闹腾了。这小子据说昨天晚上兴奋到半夜才睡着。” 还是老大最体谅人了。 “我也兴奋到半夜才睡啊，我怎么就这么精神？” “谁不知道你是个夜猫子！” 对呀，老五是个夜猫子，五个人当中就数他最能熬夜。 不对！ 脑袋抵在车窗上睡得昏昏沉沉的莫小风突然惊醒，猛地坐直了身子，反倒把他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吓！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吓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那个人说着，拍拍胸口，好像在安慰自己可怜的小心脏。那张年轻稚嫩的脸，是小九！ 莫小风愣了一下神，突然伸出手，摸上了小九的脸。 那确实是皮肤的质感，鲜活细致，还带着温度。 小九吓得往后一缩，夸张地叫道：“你没事摸我脸干嘛？恶心死了。” 莫小风怔怔地道：“是活的。” 小九白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你是不是睡傻了？” 莫小风没有回答，他正忙着观察四周。他发觉自己现在正坐在一辆大巴车上，身边是小九，再往边儿上是老三，坐在前排的老大和老五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着，在座位上斜着身子看他，还有人伸出手去摸他额头，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汽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树木山水还有村庄，都在飞快地倒退，明明一条陌生的路，可在心里又说不出的熟悉。 对了，他正和朋友们一起参加修学旅行，他们坐上了大巴车，而他在车上睡着了。 大巴车的目的地是——龙泽。 第75章 三合一章 莫小风吃吃地问：“我们现在要去龙泽？” 其余几个一听都笑了， 老三指着莫小风对其他人笑道：“老七真是睡迷糊了，当然是去龙泽。” “能不能不要去？” “为什么？”另外四人十分讶异，“当初大伙儿不是商量好的吗？你怎么车上眯了一觉就变卦了？” 莫小风扶着头， 觉得脑子里一团乱， 刚才那句话是他脱口而出的， 可是为什么不能去，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去了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老三一听就急了：“你什么意思？我老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妖怪魔窟的， 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对了，龙泽是老三的老家，当初他们决定修学旅行路线的时候，就是老三极力推荐龙泽，说那里人杰地灵， 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其他人一看老三急红了脸，连忙打圆场： “龙泽是个好地方， 老三推荐的地方不会错的。” “对呀，我看过那里的地形，是个前水单抱格，聚灵气， 避凶煞， 好地方！” “就算是妖怪魔窟，那又怎么样？咱们是干什么的？降妖伏魔是我等修真之人的本职工作。有妖怪撞到咱们手里，那就等于天上掉馅饼，正好抓回去赚学分。” “小九说得对， 我巴不得那些妖魔鬼怪找上门来， 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 咱们修真学院出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开始引得周围乘客纷纷侧目，老大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几个能不能低调一点儿？咱们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低调，低调。”几个人嘿嘿笑了起来。 老三心情变好，伸出手在莫小风的脑袋上胡乱扒拉几下，口中说道：“来，哥给你压压惊，胡撸胡撸毛，吓不着。” 莫小风笑骂：“一边凉快去！” 几个人嘻嘻哈哈，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大约又过了三四站，陆陆续续有人下车，但是距离龙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莫小风他们聊了一会儿，不知从何时起，大家接话就没那么积极了。话题在十分自然的情况下收了尾，有人闭目养神，有人低头玩手机。至于车上的其他人，倒有一多半都闭上了眼睛，脑袋随着车身的颠簸摇摇晃晃，看样子也都陷入到睡梦当中。 整个车上都弥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气息，只剩了汽车发动机的杂音，和偶尔传来的鼾声。这时，后半截车箱里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泣：“妈妈，妈妈！” 声音越来越大，由小声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惊动了车上大部分的人。 “小姑娘，你怎么了？” “妈妈，妈妈不见了！”小女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好心人士一边安慰她，一边耐心地询问，这才问出个大概。原来小女孩是跟她母亲一起到B市走亲戚，回来的路上小女孩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妈妈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这才急哭了。抽抽涕涕地说完，小女孩又开始哭。 “别哭，别哭，你还记得你家是哪儿的吗？” 这小女孩看起来有五六岁大，这个年纪的小孩对家庭信息应该记得很牢了。果然，小女孩说道：“我家在、在云水村。” 售票员皱起眉：“云水村那一站刚过，你妈妈是不是下车是忘了叫你了？” 大伙儿一听：“怎么有这么糊涂的家长啊！”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车已经离开云水村，马上就要到云下村了。往回开吧，大伙儿都不太乐意；可是不开回去，小姑娘该怎么办？ 莫小风他们在旁边听着，车上各人的心思他们也都看在眼里，老大想了想：“要不这样，咱们送她回去吧，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急事儿要办。这小姑娘碰上了咱们，就是咱们与她的因缘际遇，需得了结了才好。况且，扶助弱小也是一桩功德。” 其余几人都表示赞同，除了莫小风。他想反对，但是却说不出理由。大伙都当他是在闹脾气，谁也没当一回事，老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孩子，叛逆期来得也忒晚了。” 就这样，大巴车在半途停下，五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下了车，掉头往云水村的方向走去。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路上都是泥泞，不时还有水坑横在前头，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硬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大人还好，小女孩走起来可就费了劲，几个人只好轮流背着她往前走。 轮到莫小风的时候，他把小女孩从老五手里接过来，眼神无意中和小女孩对上，那小女孩便眯着眼睛冲他笑了笑。不知为什么，莫小风的手突然一颤，莫名的寒意掠过心头。 他这才注意到，小女孩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为什么突然注意到这些？为什么之前仿佛没有印象？莫小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严格说起来是感觉很长，但细想起来，又好像没那么长，中间的细节隐隐约约，看似清晰却又模糊。 终于，他们来到了云水村。 还没进村，几个年轻的修士立刻就被这里散发出的煞气惊住了。这时已经快到傍晚，天空压下来的黑暗和盘旋在村子顶上的煞气几乎要连为一体。人如果进去，那就简直是自己走进天罗地网里。 他们认真讨论了半天要不要进村，一回身才发现，跟他们一起来的小女孩不见了。 于是，不想去也得去！ 五个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尾随着小女孩进入了那个叫“云水山庄”的地方，而莫小风和小九就守在外面以备不测。 他们在外面等了很久，等到天彻底黑下来，等得两个人都不耐烦已经商量好了也要进去，才看到一个人影向他们走过来。 “老大，怎么这么久啊？老三和老五呢？”没等那人靠近，莫小风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见老大的脸色十分沉重，莫小风心里咯噔一声：“出事儿了？” “跟我走。” 两个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惴惴不安地跟着老大往前走。 快要走到云水山庄门口的时候，莫小风终于意识到那股强烈的违和感从何而来：走在前面的老大踏出的每一步距离都是一样的，仿佛用尺子量过那么整齐，哪怕是地上有个土坑，他也绝不改变落脚点。他笔直地踏出头一步，再笔直地踏出第二步，从头至尾，膝盖没有弯曲过。 莫小风忽然停了下来，同时抓住还要往前走的小九。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老大察觉出异样，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转过身来。他转动身子的姿势也很奇怪，头、身和腿转动的弧度完全一致，像个僵硬的木偶。 小九本来不明所以，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停下脚步戒备起来。“老大，我们两个叫什么？” 老大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皱起眉头：“莫白，郭子蒙，问这种问题，你们是不是傻了？” 莫小风紧接着又问：“咱们的五人小队的江湖诨号叫什么？” 这个江湖诨号还是他们在出发前一晚偷喝了几瓶啤酒，趁着中二上头一时兴起叫出来的，除了他们五人之外，还没有人知道。 老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千里提单刀，妖魔一手挑，咱们是’单刀门‘。” 是老大没错了。小九吁了口气，往老大的方向走过去，还不忘回头埋怨：“老七你真是的，害我都跟着疑神疑鬼了。” “别……”莫小风想要叫住他，可是已经晚了，一柄长剑自小九的背后插入，再从他的胸前透了出来。 小九低下头，吃惊地看着胸前泛着寒光、挂着血丝的剑头，面部表情渐渐扭曲。 在他的身后，是老大那张已被黑暗遮住一半的脸。 “不要！”莫小风眼睁睁地看着小九的魂魄因为承受不住肉体的痛苦而脱离出来，被老大抓在手心，狠狠碾碎！ “为什么要这样？”叫声撕心裂肺，许多年前的痛苦和这一刻骤然重叠，心神几乎无法自持，掌中剑赫然出现在手里，莫小风想也不想刺了过去！ 一剑正中心脏，鲜红的血喷涌出来，那是属于人类的鲜血，还带着滚烫的温度。老大的神情痛苦而迷惑：“老七，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我是老大呀！” 莫小风的手颤抖着，却把掌中剑握得更紧。 鲜血从老大的眼角、鼻孔、嘴角流了下来，他颤颤巍巍地走向莫小风，脸上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六年前你已经杀我一回，还想再杀我 第二回吗？” 不是！莫小风只觉得手足发软，也说不出话来，他听到自己心里在这样说。 “当初我们是五个一起来的，可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回去了，说好的共同进退，对你来说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不想丢下你们！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起过我们？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很痛，这些年午夜梦回时，往往会被噩梦惊醒，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你们！从未忘记查找当初的真相！为什么你会杀死小九，为什么会对我们挥剑相向？老三老五又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很难过，你恨自己不能救我们，这些年你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很孤单吧？” 是的，很孤单，我想念以前大家一起的日子。 “来吧，我知道你常常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一起进去。” 不知何时，老大身上的血迹不见了，又变回那个敦厚沉稳的老大，他微笑着向莫小风伸出手来。 在他身后，老三老五也出现了，一起笑着，伸出了手。 他们在对他说：来吧！ 掌中剑当啷落地，莫小风颤抖着伸出手。 “来吧。” 老大的笑容更加温柔，波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有急流在暗涌。 莫小风的手搭了上去。 两手相握之时，一道金光自莫小风掌心闪过，在这金光之中，老大的手臂已经化作飞灰，片片消散。 老大的脸骤然变色：“你为什么……” 莫小风双手合拢，捏起日君诀，口中念道：“天地大道，日月明光……” 亮如白昼的光芒将老大、老三、老五的身影冲散，将周围一切虚幻的景物冲散，天地间重归一片黑暗阒静，除了莫小风自己再无旁人。 莫小风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悲喜之色，过了许久，才听他轻轻哼笑一声。 随着这一声笑，他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注视着漆黑天幕中的某处，露出挑衅般的神色：“你们太小看我的朋友，也太小看了我。我的确后悔当初没和他们一起进去，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但我从不后悔独自活下来，因为我一定会找出事情的真相，为他们报仇雪恨！” 黑色的火焰在掌心跳个不停，火焰正中映出莫小风的脸，他的声音也从火焰中传出来。可惜那铁一般坚定的誓言，只换来火焰主人的一声轻嗤。 “看来他已经意识到这是在梦境中了。”说话的这人也在注视那团火焰，黑色的斗篷将他的面目遮得严严实实。 “那又如何？”黑色火焰的主人不在意地说道。他游戏般翻转着手掌，火焰就在他的手心和手背上来回跳动，“知道是梦境是一回事，能不能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的确，在火焰的映射之中，莫小风正在尝试各种方法让自己醒来，念咒施法毫无用处之后，他突然抬起手腕，狠狠地咬了上去。 “他对自己倒是真够狠的。”火焰的主人轻笑。 “你可莫忘了他原本是谁，他向来是对谁都下得了手。”穿黑色斗篷的人把目光从火焰上移开，转向身边的地上。 那地上横卧着一名男子，双目紧闭，仿佛是在安睡，但他放在身侧的右手却轻轻颤抖了一下。 看那人眉眼，分明就是莫小风！ “他这狠招还是有用的，看样子快醒了。” 火焰的主人眸色中寒光一闪，声音也变得冷厉无比：“那就干脆杀了他，送他跟他那些朋友见面！” “不可！” “怎么？赤烽大王难道还对他有同袍之情吗？”火焰主人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不满，面向莫小风，他的厌恶之情几乎难以掩饰。 “幻梦，你何必拿话激我，咱们之中哪一个不是恨他恨得要死。”赤烽冷笑着说道，“可是魔尊陛下花了那么大力气才送他转世轮回，在陛下做出决断之前，我们万万不能对此人动手，以免打乱了陛下的部署。” 幻梦的声音更加不忿：“陛下哪里是有什么部署，分明就是对他……” “住口，魔尊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妄自揣测的吗！”赤烽厉喝一声，堵了幻梦的口不择言，顿了顿，又把语气放平缓，“他快要醒了，想想办法。” 幻梦的神色不豫，但仍然不敢违背赤烽的命令。蹲下身，将手放在莫小风的头顶上，说道：“既然噩梦留不住他，就送他一个好梦吧。” 他的手上泛起柔和明亮的淡橘色光芒，当这光芒被挤进莫小风的身体中，后者便停止了挣扎，又恢复到了安然的睡梦状态。 “魔尊陛下的用意我们无法揣测，但至少现在，他可以帮我们对付’那一位‘。”赤烽的笑容意味深长，“素羽差不多也该动手了。” 幻梦站起身，用脚尖轻轻踢了莫小风一下：“你们是不是太高估了这家伙？如果’那位‘不来救他呢？岂不是很危险？” 赤烽悠然道：“那也是素羽有危险，与我们何干？” 幻梦看他一眼，也跟着轻轻笑起来：“是啊，与我们何干。” 莫小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云水村的，他一剑刺入老大胸膛之后，整个人便已经昏昏沉沉的了，但他还没有忘记把小九被捏碎的魂魄收集起来。 收集魂魄花费了一些时间，等他想要进入云水山庄寻找老三和老五的时候，只看见头顶上盘旋的阴煞黑气形成了无数道气流，失控般地到处冲撞。 接着，树倒、墙摧、天崩、地裂。 一股气流推动着他，将他抛向半空，他只能使出全身解术，让自己在风暴中免受更多的冲击。然而这样猛烈的风暴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的，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可怕的风暴才终于过去。 莫小风是在入村的那条土路的烂泥里清醒过来的，几天的雨水浸泡，土路上全是软软的泥浆，使他免于摔得粉身碎骨。 他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从云水山庄开始，延伸到云水村的大半个村落，都完全被沙石泥浆覆盖住了！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伙伴们的身影。 这场灾难最终被定性为泥石流的突然爆发。云水村损失了将近一半人口和房屋，剩下的人也被紧急转移，迁到附近的村落。死去的村民魂魄被地府接收，但他们没有一个能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部分魂魄找不到了，但这也没什么稀奇。正如人间有失踪人口一样，阴间也有失踪魂魄，否则天地间哪有那么多游魂野鬼。 这一部分失踪魂魄中就有老大、老三和老五，还有被莫小风偷偷藏起来的小九。 莫小风坐在修真学院的接待室里，坐在他对面的有院长、三管会派来的调查人员，以及他自己的师父闻道生。 “我们已经实地考察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灵力的残留痕迹，经过多方确认，我们还是认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自然灾害。” “怎么可能！”莫小风激动地站了起来，“老大老三……丰浩他们几个，到现在连魂魄都没有找到！” “找不到魂魄，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眷恋人世，偷偷躲起来了。”地府代表公事公办地说道。 “莫白，你先坐下。”院长推了推金丝眼镜，说道，“我们能理解你痛失好友的心情，你不肯相信他们死得这样毫无价值，所以你在脑海中幻想出这么一场……” “不是幻想！”莫小风用力拍打着桌子，“我有证据！” 是的，他有证据。当老大倒下的时候，有一团黑气从他的身体中逃逸出来，被莫小风捉住了。 “证据在哪里？” 莫小风指着坐在一旁的闻道生：“我交给师父了！”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慌张，一个荒唐的念头莫名冒了出来：师父不会把证据拿出来，他会偷偷销毁！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可是他最信赖最尊敬的师父，是他从小当做父亲一样的师父啊！可他偏偏就该死地这么想了，仿佛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一般。 他看向师父闻道生，手脚紧张得发凉，一颗心怦怦乱跳。他好怕，如果师父出言否认，那该怎么办？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闻道生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莫白的确交给我一样东西。” 莫小风听到自己的心重重落地的声音。太好了！他没有失去师父，真是太好了！ 院长皱了皱眉：“东西在哪里？为什么不交给我们？” 闻道生从衣兜里拿出个小小的玻璃瓶，隐约可见玻璃瓶里有一团黑气在胡乱冲撞：“只因我需要时间确认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确认出来了么？” “是魔物。”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连院长的表情都惊讶极了：“此话当真？闻道兄，你的修为我向来是佩服的，但是要知道，魔界可是消失了上千年！” 闻道生把玻璃瓶往众人面前一推，郑重地说道：“东西就在这里，各位都是见多识广的修士，肯定不能让闻某信口胡说。”说罢，向莫小风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莫小风的身体骤然放松，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几天以来，压在心头的阴云悄然散去。他向窗口看去，阳光正在绿叶间跳来跳去，温暖而鲜活。 有了这个明证，三管会重新对云水山庄事件展开调查。这一次的调查更细致，结果也更令人满意。他们找到了一个叫做陈鑫的村民的魂魄，从他口中得知，云水山庄这几日曾秘密接待了几批从外界赶来的人，这些人都是“大日降临教”的信徒，他们秘密聚集在这里，是要以自身的肉体魂魄作为献祭，换取魔界重开。 得到了这个信息之后，三管会的行动非常迅速，重新集合修真界的大能封印魔界，又追杀残余的魔物。唯一可惜的是，老大、老三、老五的魂魄和那些“大日降临教”的信徒一起做了祭品，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消息由闻道生转达给莫小风，后者泪流满面，跪倒在地。闻道生轻轻抚摸他的头，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为他们报了仇、正了名，他们若是有知，也该瞑目。” 莫小风啜泣道：“魂魄都没了，怎能有知？” 然而纵然死者无知，对生者来说，却也是莫大的安慰。 几人既是为了除魔卫道而死，死后便顺理成章被葬入修真学院的敬贤园，这对所有出身修真学院的修士来说，都是身后极高的哀荣。 入葬仪式是在院长的主持下进行的，当看到只有衣冠下葬的时候，许多人都泣不成声。就连院长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莫小风看着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些奇怪的画面，诸如院长是如何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的证词；如何把这四个学生的死定性为意外死亡；他又是如何当面质问院长；如何愤愤不平地将当年院长亲自授予他的掌中剑折为两段，扔回在那张戴着金丝镜框、道貌岸然的脸上…… 那些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他恍惚不已。有时觉得似乎真有其事，有时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在极度的焦虑不安中产生的妄想罢了。 回过神，有人在轻轻推他，原来是院长让他作为学生代表为死者献花。 走到墓前的时候，院长冲他微微点头，目光中带了几分嘉许与鼓励，他也便礼貌地点头致意。 面对着墓碑上四张笑得灿烂的青春脸孔，他在心里默默许诺：对不起，没能和你们一起走到最后。但今后的路，我会替你们走下去！ 离开墓园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那始终压在肩头的沉重感似乎消失了。事发之后，这沉重感便一直跟随着他，压得他不能呼吸，不像是这两三个月，倒像是积蓄了好几年那么长久。 现在，他终于可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头顶的蓝天白云，脚下绿树鲜花，一切终于又有了色彩。 久违的色彩！ 莫小风，不，他是莫白，因为及时发现魔界的图谋，为玄门避免了一场大祸而获得嘉奖，毕业后被留在修真学院任教。 又过了两三年，小九的魂魄已经彻底养好，莫白托了关系，送他到地府等候轮回。 少了小九日日拌嘴，日子虽然冷清了些，倒也称得上岁月静好。 他结交了新朋友，是那个以前总是要跟他一争高下的陆星亭。少年时的意气相争，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幼稚得可笑，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有时走在街上，看到那些父母领着年幼的孩子边走边笑，莫名的怅然便会涌上心头，似乎他也应该有这样一个孩子。 但很快，他便会苦笑着摇头：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哪儿来的孩子呀。 回到修真学院的时候，发现院长室外面的窗口处挤了不少学生，都在探头探脑往里张望。站在里圈的还好，被挤在外圈的踮着脚伸长着脖子看得十分辛苦，有的干脆脚踏着飞剑站在半空往里瞧。 简直是，不像话！ 莫小风轻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学生们只当是又有新来围观的，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有个人来找学院找院长，长得特别帅。” “何止是帅，我简直看见神仙了。” “而且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院长可是亲自出来迎接的。” 最后这名学生介绍完了，偏要多事地回头看一眼，才发现问话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冷不防吓了一跳：“莫、莫老师？” 由这一声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很可怕的。两个脚踏飞剑的学生听到“老师”两个字，吓得腿一软，相继从飞剑上跌落下来。 这也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修真学院有规定，凡在教学和训练时间之外滥用飞剑者，可是要记过处分的。 他们这一摔下来，又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惊呼退开。 而退开的人，又无意中撞到了身边的人。 于是这个惊叫的圈子就像入水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开来，终于把院长室里的人惊动了。 院长站在窗边，扶着金丝镜框，神情颇为不悦：“你们在干什么？” 学生们连忙作鸟兽散，只留下几个反应慢来不及躲开的，还有根本没打算躲的莫白。 现在他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窗里的情形，看到那个站在校长身后，也正好奇地向外打量的人。 两人目光相对，莫白呆住了。 不是因为那人长得有多好看，只是那张脸，他仿佛千次万次在梦里见过。 院长冲他招手：“是莫助教啊，正好，你进来一下。” 莫白忘记自己是怎么进院长室的了，那人只是冲他微微点头，他就觉得心里有什么要炸开了。 院长介绍，那人是“洗月宗”的前辈，名叫御景，多年前外出游历修炼，最近才回到修真学院。院长让莫白负责安顿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作为同宗后辈，这本来就是莫白当做的。 直到出门的时候，莫白心神仍是恍惚的，话也顾不得说上几句，只一个劲儿地带着那人往前走。 走到通明池边上，御景终于叫住了他：“你不准备跟我说几句话吗？好歹你我也是同门，我还是你的前辈，你的态度太冷淡了。” 莫白只好停下脚步，转回身去，话还没来得及说，脸先憋红了。对上御景注视他的目光，头脑顿时热了起来，一句傻话脱口而出：“你、你真好看！” 御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也很好看。” 刚才还后悔得想要吞掉自己舌头的莫白听到这话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两个大男人互相夸奖对方长得好看，还是在修真道侣们最喜欢的结缘胜地通明池边，这也太奇怪了！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御景又开口了：“这里的变化真大，你带我四处走一走逛一逛好不好？” 对着那张温和的笑脸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好。 事情后来的发展简直就是顺理成章，他们的关系越走越近，终于在昆明池畔结成了道侣。 后来陆星亭告诉他，那天修真学院里面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心碎成了片片。莫白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到了现在，生命中最后那一点缺憾似乎也被补全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又是从何而来？特别是每当御景对他笑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他不会这样笑，这不是他！ 直到那一刻，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回到家，看到一个全身古装的御景站在他的面前：“你怎么是这副打扮？我可不知道你是汉服爱好者。”他好笑地说道。 古装御景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跟我走。” “去哪儿？”他茫然不解。 这时房门打开，又进来一个御景。 古装御景明显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个御景则抱住莫白，说道：“不要理他，我们走！” 古装御景看到两人的亲密动作，露出不悦的神情：“你们在做什么？” 另一个御景挑衅般地在莫白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你不知道吗？我们已经结成道侣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说着用手臂挽住莫白的身体，带着他往后退，“跟我走，离这人远点，不要让他破坏咱们的美好生活。” “不要走。”古装御景出声阻止。 莫白没有动，他的目光完全放在古装御景身上，有求而不得的苦，有幻灭的痛。当两个御景同时出现在面前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浸在冰水里，里里外外都凉透了。 那一瞬，借助梦境苟延残喘了两三年的莫白终于死去，那个莫小风又活了过来。 “走啊！”另一个御景急了，“他连笑容都舍不得施舍你一个，你还放不下他么？只有我会对你好，只有我会爱你！” 莫小风扳开他的手指：“不，你只是我心中的愿望罢了。你很好，可是比起虚幻的美梦，我宁愿选择残酷的现实。” 整个房间开始扭曲，敞开的房门像个巨大的黑洞，将房中的一切吸了过去。那个御景嚎叫着，紧紧抓住莫小风，想要把他也拉进那个黑洞里。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掌握住莫小风的手腕，这才是属于御景的手。御景把他的身子拉到自己身边，又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推，说道：“去吧！” 莫小风打了个激灵，借着这一推的力道，翻身坐起。 旁边的小九欣喜地叫道：“你终于醒了！怎么摇都不睁眼，可把我吓坏了！” “这是哪儿？”其实不用问，身下的这片沙地，天空那轮血红的月亮，都已经明确告诉他这是在魔界。 那么，那个把他困入梦境中的魔物又在哪里？ “不知道。”小九摇头，“我是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隐约听见他们说了一句’他终于来了‘，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不会是他们的同伙吧？” 莫小风也觉得奇怪，联想到刚才的梦境，这个“他”难道指的是御景？但是御景现在又在哪里？ “你看到御景了吗？” “御景前辈也来了？”小九愈发讶异。 莫小风顾不上理他，站起来四下寻找，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正往这边走来，连忙迎了上去：“你去哪儿了？” 御景伸出手，手中有一团虚弱的光：“魂鼎呢？这是陆星亭走失的一魂一魄。” 莫小风连忙取出魂鼎，将这一魂一魄装了进去。 御景又看向小九，说道：“进去。” 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是莫小风，小九一定要问为什么呀，准备什么时候让他出来呀之类的话，磨蹭很久。然而在御景面前，小九连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乖乖进入了魂鼎。 莫小风撇了撇嘴：“欺软怕硬的家伙。” 御景在前方引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拉住莫小风的手。 莫小风任他拽着往前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不敢见人的隐秘，终于被最不该见的人见到了，还是由一种最令人难堪的方式，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跟假御景逃到梦里去。然而他到底不是喜欢逃避的人，推开假御景的时候，莫小风是简直抱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打算拿我怎么样吧？ 他想过御景会勃然大怒，想过他会痛斥自己的痴心妄想，甚至想过他会拂袖而去，可怎么也想不到，御景的反应居然是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这令莫小风忍无可忍。 刀已经摆在你面前了，是死是活倒是给个快性的！这样悬着吊着，简直比钝刀子割人还难受。 “我喜欢你。”用这样恶狠狠赌着气的口吻说出来，其实已经打定了一拍两散的主意。 能够感到握住他的手腕一僵，随即那人行若无事地说道：“我知道了。” 莫小风忍无可忍，用力把御景的手一甩：“你不准备说些什么？” 御景皱起了眉头，神色间突然泛起一丝痛楚，捂住胸口，猛的退了一步。 那一刻，莫小风清楚地看到，御景的身影虚了一下，才又迅速变为实体！ “你怎么了？”他可不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甩有这样大的威力。 愣神的功夫，御景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莫小风的错觉。“形势紧迫，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76章 72 出现在御景身上的异象让莫小风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再纠结于御景对自己的态度，双手交握，念起接引咒。 黑暗之中， 周易正紧张地观察四周。只觉得雾影重重， 有时猛然看过去， 好像有无数人影立在那里， 然后用手机的电筒功能一照，又似乎只是黑雾。 周易咽了咽口水， 说道：“你别说，这里到了晚上还真tm有点渗人。” “很正常，太阳下山之后，此消彼长，阴气会越来越重。”庄则贤说着，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八点多了。顺便看看上方的信号格， 叹了口气，看来这里的煞气完全干扰了手机信号，他们已经与外界彻底失联。“说起来莫师兄进去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周易顺口说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庄泽贤白他一眼：“你这乌鸦嘴， 不能说两句好话？” 正说着呢， 猛然感到手腕上的红线热了起来，低头一瞧，红线穿着的铜钱上正闪过一丝光亮。庄则贤面露喜色：“莫师兄在召唤我了！”双手交握，正准备念起接引咒， 冷不防却被周易抓住了胳膊。 周易这一下还真是用力， 抓得他手臂生痛，忍不住道：“放手， 你别打扰我。” “你先看看这个。”周易的声音微微颤抖。 庄则贤本来无暇理他，但是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是什么东西轻轻裂开的声音。 周易让手机电筒照在自己左手捧着的乌木宝塔上，借助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有两条裂缝各朝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宝塔顶端向下延伸。 “怎么会这样？” 话还没说完，乌木宝塔已经裂成了两半，滚落在地。 庄则贤和周易的心沉了下去。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目前的形势，宝塔裂掉，就没有办法再发动“天神照”，四周的山魅很快就会找到他们，将他们撕成碎片吞进肚里。 庄则贤沉声说道：“替我护法！”说罢，双手交握，闭目念起了接引咒。他的头脑十分冷静，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惊慌失措是没有用的，唯一的出路是把莫小风从魔界接出来。在他心中，莫小风的修为深不可测，或许会有办法带他们脱险。 周易抽出桃木剑护在胸前，警惕地向四周看过去，忽然他的身体一僵，全身血液仿佛被人抽得干干净净，从里到外凉成一片—— 黑暗当中，出现了无数双猩红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们。 腕上的红绳毫无预警地断了，原本穿在上面的铜钱跌落在地，叮当有声。莫小风脸色一变：“不好，他们有危险！” 可是现在即使替外面的两人担心也是干着急，红线一断，他们也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如何离开魔界还是个问题。 御景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用’混沌大阵‘造出一道界门，送你回去。” 莫小风敏感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不妥之处：“为什么是送我回去，而不是我们？你要留在这里吗？” 御景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我留下，还有事情要做。” 莫小风不依不饶：“那刚才又是谁说’咱们‘要离开这里？”刻意把“咱们”两字加了重音，他才不信这是御景的口误。他伸手去抓御景藏在衣袖下的手腕，明明是看准了的，抓到手里却只有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莫小风一愣神，御景的那只手却从袖底翻出来，轻轻将他推开。 这已经不是 第一回了，刚才御景的身影也曾经迅速虚化，再又很快凝成实体。 莫小风知道御景现在是元神之体。元神乃是人体内的精气所凝结，当元神足够强大的时候，便可脱离肉身形成身外化身。然而说到底，元神到底还要依托于肉身，一但人的肉身有恙，元神便会出现不稳定的情况。 “你受伤了？” “别问那么多，你要相信我。” 如果是在以前，莫小风对御景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他见识过这人的能力，有时觉得对方简直可以成神了，然而今天御景的种种反常却让莫小风直觉地感到不对劲，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本事，但是一些小事我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御景脸上多了几分不耐：“不要打扰我布阵，你只需要照我吩咐的做就对了。”他边说着，已经开始在地上迅速画起阵图来。 以御景的修为，布阵一不需要法器，二不需要墨笔朱砂，只需把灵力集中在手上，再转注于地面，沙地上自然而然会浮现出由淡淡灵光构成的图形。 莫小风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他知道布阵和画符一样，都需要一气呵成，如果中间气断了，灵力难以为继，阵图便无法发挥它应有的效用。 眼看阵图就只剩下最后一角，只需把这一笔画完，大阵即可成型，可气海处的灵力却突然中断，御景暗叫一声“不好”，低头一瞧，果然他的手指又开始变虚。 就在这时，一道灵力自旁边射过来，接替了他的力道，将最后一笔画完。 大阵完成，光芒暴涨，一个神秘而繁复的符文出现在沙地上，隐约能感到其中涌动的灵力。 莫小风收回注入灵力的手，笑了笑：“我修为不深，这样的阵法画不出来，但是补一笔还是可以的。”他向御景眨眨眼睛，又说道，“你看，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帮一点的，有些事情你真的可以跟我说。” 御景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与你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莫小风气往上涌，他本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但御景身上接二连三奇怪的变化让他感到恐惧，特别是当他意识到这变化连御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时候，心中的恐惧顿时化作了愤怒。“怎么会与我无关？我说过我喜欢你！” 御景的眼皮不经意地跳动了一下，神情却依然是古井无波：“那又如何？” 他的冷静与莫小风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更加挑动了莫小风的怒气。莫小风大声道：“你问那又如何？我喜欢你，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我会非常担心；如果你受了伤，我会十分难过；如果你消失了，我……” 莫小风的眼睛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鼻头开始发酸，喉咙仿佛被堵住了，最后一句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在害怕！这是一种出于直觉的恐惧！总觉得如果现在独自离开，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御景了。 御景定定地看着莫小风，平静的面孔上似乎出现了几道裂纹，有什么东西要从这裂纹背后显露出来，但多年的修为和定力，让他迅速把这点情绪压了下去。 御景低头念了个法咒，大袖一扬，一扇闪着淡淡金光的门出现在阵中。 “进去。” “一起去。” 御景不理他，径自说道：“你离开之后，迅速地把那些人带离云水村，不要回B市，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倘若……我会去找你。” 他把“倘若”后面的话略了过去，但莫小风自行找补，翻来覆去只能补出一句“倘若我能活着回去”，心中冰凉，难道这是御景自己盖章了凶多吉少？之前的种种不祥猜测，此刻仿佛得到了证实，莫小风再一次抓住御景的衣袖：“要走一起走！” “别闹。”也许连御景自己都没发现，他这话的口气不像是训斥，倒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孩子，无奈中又带着几分宠溺。他抬起手来，将莫小风推开。手掌碰到后者身体的时候，有一道光芒自他手心没入莫小风的胸口。 “去吧。”御景袖袍一挥，莫小风就被一阵劲风带着跌入阵中。接着，那道门里发出万丈金芒，缠绕住了他，将他卷入门内。 随着莫小风身影消失，那道金色的门以及地上闪光的符文也消失不见，四下里又被一片黑暗笼罩，清冷的沙地被血月映照成淡淡的红色，远处依稀可以听见兽类痛苦的嘶吼声。 御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身影颜色浅淡，透过身子隐约可以看到后面沙丘浅浅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御景蓦然转身，睁开眼，眉间闪过一丝冷厉。他朝着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莫小风被金芒卷着高高抛起，又跌落在地。落地的时候，身下不再是柔软的细沙，而是硌人的土块石砾，尽管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魔界，回到了人间。 来不及多想，脚步声和呵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偶尔还有几下金铁交鸣之声。莫小风听出那是庄则贤和周易的声音，连忙在眼上施了一个“夜视咒”，寻找这两人的踪迹。 只见不远处，庄则贤正拉周易在拼命狂奔，而在他们的身后，一团巨大的黑雾穷追不舍。偶尔周易走慢了一步，眼看就要被那黑雾吞噬进去，庄则贤便拿出掌中剑，乱砍几下击退黑雾，再拉着周易继续跑。 莫小风叫道：“到这里来！” “莫师兄！”那两人听到他的声音都是满脸喜色，连忙往他这边跑过来。 本以为追他们的是山魅，看到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莫小风才意识到居然是魔物。对付魔物，自然是“大道明光咒”最为有效。 他双手捏起“日君诀”，默念法咒，强光闪过，这团巨大的黑雾被照杀得四分五裂。 “还是……你……厉害。”周易喘着气说道。他不认识“大道明光咒”，可是这一招的惊人威力却令他瞠目结舌。他不敢说，心中却忍不住比较，觉得即使是自己的师父，恐怕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就在此时，那四分五裂的黑雾突然同时发出刺耳的叫声，这叫声似乎在彼此呼应，紧接着，这些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往空中移动，并撞击在一起！ 周易看傻了眼：“怎么回事儿？它们打不过我们，气得自相残杀？” 庄则贤沉声道：“不对，你看它们的样子，好像在互相吞噬。” 不错，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碰撞在一起的黑雾在互相撕咬吞噬。往往是一个刚刚吞噬完另一个，又被更加强大的吞咽进去。 三个人看着看着，都觉得有点恶心。 周易喃喃地说道：“这简直就跟小说里的制蛊虫一样。” 莫小风心中一凛。不错，就像养蛊虫一样！蛊虫互相吞噬，最后留下来那只就是最强大的那个。他和庄则贤对望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忧虑。 庄则贤问：“师兄，你刚才那一招能不能再来一次？” 莫小风苦笑：“恐怕不行。”“大道明光咒”对灵力消耗极大，每一次施展之后，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来重新凝聚灵力。 周易叫道：“’蛊王‘诞生了！” 果然，在一通互相残杀之后，终于只剩一团黑雾留了下来，黑雾中裹着一对猩红的大眼。周易暗自比了比自己的脑袋，觉得还是那两只红灯笼更大一些。 莫小风抽出导游棒，说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庄则贤和周易二话不说就跑。 莫小风：“……”就算是他自己要求的，好歹也得留两句客气话吧。 眼见“蛊王”向自己扑了过来，莫小风无心恋战，甩出一沓雷符，撒腿就跑。 “蛊王”之所以称之为“蛊王”，自然是寻常魔物难以比拟。莫小风知道它的速度肯定比那些魔物快，但也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之快。雷符在它身上几乎没起任何作用，眨眼之间，它已经来到了莫小风背后。 莫小风被迫转过头，挥起导游棒应战。 “砰”的一声，升级过后的导游棒居然挡不住对手一击，被震得飞了出去。 莫小风两手空空，心说，要凉！ 就在此时，他的灵台处突然泛起一道金光，一只金色的剑自他胸口飞出，朝着“蛊王”冲了过去。 那是天地间独一无二，属于御景的……心剑！ 第77章 73 心剑像一根金针刺入黑雾之中， 没有人拿捏掌控，它却仿佛自己有意志般在黑雾中上下穿行。速度之快，往往留在人眼中的只是一道金色残影。 金针穿梭， 残影环绕， 远远看去，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飞针走线， 将那团黑雾牢牢困在它织起的天罗地网当中。而心剑每一次穿过黑雾，必定响起猛烈的爆空之声和魔物的嚎叫声。 庄则贤和周易已经忘记了逃跑， 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直觉告诉他们，别看体型悬殊，“蛊王”面对“金针”，毫无招架之力。 终于， 最后一次从黑雾中穿过之后，心剑停在半空， 凝而不发。 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嘶吼，“蛊王”巨大的身影在空中爆裂，散成一缕缕黑气，迅速地融入夜幕之中， 再也无法恢复成原来的形态。 心剑的剑身颤动了一下， 发出龙吟般的声音，宛如胜利者在宣言。随即，剑头在半空中自动调转，竟然向莫小风笔直地冲了过去。 “哎呀， 小心！”周易眼见变故陡生， 慌忙叫了起来。 却见那柄淡金色的小剑一接触到莫小风的身体，便立刻化为无形， 没入他的胸口之中。 周易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法宝？”可见这个人的修为不高全是上课不爱听讲所致，居然不知道剑修的最高境界“心剑”。 但是无论知道或是不知道，当他再看向莫小风的时候，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他先前对莫小风的看法是“傲慢又促狭，不过有点本事，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就变成了“有这么害的修为，怎么傲慢都是应该的”。 庄则贤不像周易那么少见多怪，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吃惊程度更甚；“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心剑‘？莫师兄，你练成了心剑！” 莫小风茫然摇头：“不是我。” 这是御景的心剑。莫小风这才知道，离开魔界之前，御景在他身上拍了一记，居然是把心剑放入他的体内。 心剑是御景的元神所化，御景这样做，就等于把一瓣元神留在了莫小风身上。现在魔界的形势那么凶险，况且御景极有可能已经元神不稳，却还把那么重要的心剑给了莫小风，让心剑代替他保护莫小风…… 莫小风一想明白这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行，他不能把御景一个人丢在魔界！莫小风忽然有一种冲动，恨不得现在就转身冲入魔界，和御景并肩作战。 “莫师兄，请问你把陆师兄的魂魄带回来了吗？”莫小风回头一瞧，说话的是周易。 这样小心翼翼的口气，不仅破例叫他“师兄”，还很有礼貌地用了个“请”字，莫小风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魔物假扮的了：“带回来了。” 周易大喜：“多谢师兄。” 居然还很诚恳的道了谢！莫小风挑了挑眉毛，心想纳闷，先前救他命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谢过自己啊，莫非转了性？ 后来莫小风曾经偷偷跟庄则贤感叹：“这个周易对陆星亭倒是真心实意的尊敬，就因为我救了他的陆师兄，居然改口叫我’师兄‘，还肯跟我道谢。” 庄则贤微笑道：“周易尊敬陆师兄是不假，但是对莫师兄你转变态度，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见莫小风一脸茫然不解，他却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了。 尽管此刻心急如焚，莫小风还是决定先将这些人护送到云下村，等把陆星亭的魂魄安全送回体内之后，再回到这里寻找御景。至于之前御景让他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叮嘱，这时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打定了主意，他们三个连忙赶回山洞。这时手里没了乌木宝塔，回去的路上难免要招惹来几只山魅，但是心剑一出，所向披靡，那些山魅来的时候有多快，跑的时候只有更快，还有跑不掉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到山洞跟剩下的几人会合之后，一行人连夜赶往云下村。 离开云水村没多久，莫小风手机里的信息提示音就开始疯狂地响。到了这里，信号终于恢复正常了。 莫小风打开一瞧，是顾源发来的各种信息。这小子行动力很强，马上就把陆星亭电脑里的资料都给他发过来了。正在趁黑赶路，他也没有时间细看，一路翻到底，最后一条短信让他皱起了眉。 顾源：莫导，等等我，我正往云水村这里赶呢。 再一瞧时间，居然是七点多钟发的。 莫小风一个头两个大，看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小子应该也快到了。拦是拦不住了，莫小风索性告诉他，不要直接到云水村，在云下村跟他们会合。 电话一打完，发现庄则贤居然凑了过来：“莫师兄认得顾源师兄？” “你也认得他？”莫小风这回是真的诧异了。这两个人既不是同一届，也不是同一宗门，性格更是南辕北辙，居然能扯到一块去，也是稀奇。看来顾源这小子交游还挺广阔。 庄则贤难得有些羞涩地说道：“我和顾源师兄是在’莫白师兄仰慕者协会‘里面认识的。” 如果不是天黑，庄则贤一定能看到莫小风脸上爬满的黑线。这是什么鬼名字？这是什么奇怪的团体？这种又掉智商又掉逼格的团体修真学院难道也不管一管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像庄则贤这么冷静、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会搅和进去！ 莫小风诧异地问道：“你到底崇拜他什么？” “千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从小就开了天眼通，宗门之间的各种比赛，无论文试武试从来没有输过，创造的许多纪录到现在都被保持着，无人打破，难道这些还不值得崇拜吗？”谈起这位“莫白师兄”，庄则贤简直是滔滔不绝。总结一下他发言的中心思想，那就是学霸人人爱，而最重要的一点“英年早逝”，又给这位“传奇人物”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看着对方那副无限向往的模样，莫小风脸皮那么厚都觉得有点兜不住了，忍不住说道：“那都是后来大家吹捧出来的，死后封神是国人的传统。因为反正是个死人，往好了夸自己也不吃亏。你也就是被传说骗了，真正见到他说不定得失望，他也许还不如你呢。” 庄则贤幽幽地道：“实不相瞒，我虽然很尊敬莫白师兄，但也常常忍不住想，如果我早生几年，赶上莫白师兄还在学院的时候，我们面对面的交手，结果又会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怅然，随即又轻轻一笑：“不过现在我知道了，穷我一生，恐怕也难以达到莫白师兄的境界，我是心服口服。”说完，看了莫小风一眼。 莫小风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本想问他“怎么现在你就知道了”，想了想就觉得这话有点危险，说不定搬了石头还得砸到自己的脚，还是不问为妙。 因为着急把陆星亭的魂魄送回体内，又要提防云水村里的山魅和魔物追过来，大家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夜间行路，居然比白天还要快了不少。 到达云下村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辆中型面包车停在村口，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白色的车身在夜里倒是十分显眼。 一个人远远地迎了上来：“莫导，我来跟你汇合了！”来人大着嗓门喊道，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管不顾的二货气息，不是顾源又是谁？ 等顾源看清了这伙人里除了莫小风之外，还有其他熟人，不禁又惊又喜：“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说话之间，看见了躲躲闪闪、藏在人群之后的“陆星亭”，顾源连忙冲了过去，连珠炮般地说道：“小师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真怕你已经遭遇了不幸，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看到你现在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真是谢天谢地！” 陈鑫被这一声“小师叔”叫得摸不着头脑，看见顾源站在自己跟前，眼眶红红的，似乎已经喜极而泣，忽然有点感动，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安慰对方一下，于是伸出双臂抱住顾源，说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在被拥进怀里的那一刹那，顾源整个人都凌乱了。这真是小师叔吗？向来对人冷淡，不喜欢和任何人亲近的小师叔怎么会主动的抱住他？ 但是积威之下，顾源不敢轻举妄动，身体保持着这个姿势，在“陆星亭”怀里努力地伸长脖子看向对方：“小师叔，你真的没事？” 这也太反常了！ 陈鑫伸手拍了拍顾源的脑袋：“我很好，真的。” 好不容易等“小师叔”把手收回去了，顾源这才僵直着身子走到莫小风身边，悄声问：“莫导，你老实说，我小师叔是不是被怪物伤了脑子？” 莫小风忍住笑：“何止伤了脑子，连核儿都换了。”他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人终于憋不出笑出声来。他们先前认错了人闹了个乌龙，现在乐得看别人笑话。 莫小风这才把陆星亭魂魄离体、陈鑫借尸还魂的事跟顾源简单交代清楚。 顾源听得张大了嘴合不上来，忍不住回头看了陈鑫一眼，后者还特别热情的冲他招了招手…… 顾源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埋怨莫小风：“莫导，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呀？好尴尬。” 莫小风沉下脸：“我早跟你说过把资料发来就好，自己不要跟过来，你听了吗？” 顾源连忙叫屈：“不是我硬要过来，给你传送完材料之后，我就收到了小师叔的定时邮件，里面留下一封信，而且还讲明白了，如果他失踪三天以上没有回来，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师祖看完信以后，立刻让我带他来云水村。” “陆星亭的师父也来了？”莫小风知道，陆星亭的师父就是现在丹阳宗的宗主孟华昭。 “对呀。”顾源往车上一指，又对其余几个人说道，“不光是我师祖，还有你们的长辈。” 就见从面包车里陆续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看外表，年纪都在五十开外，但是看他们的精神脚步，似乎比年轻人还要更胜一筹。 “师祖。”明明孟华昭步履矫健，顾源还是很狗腿地跑过去扶他，嘴里不忘向他介绍莫小风，“师祖，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莫小风莫师兄，他以前也是咱们修真学院的学生。” 等孟华昭看清楚莫小风的面容，脚步骤然停住，嘴角抽动了两下，才发出喟叹般的轻唤：“莫白，相隔这么多年，终于又见到你了。” 顾源的下巴掉了下来。 第78章 74 “师、师祖， 你刚才叫他什么？莫白？”顾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说话都结巴了。 不光是他，剩下几个青年， 除了庄则贤之外， 也都是惊讶得不能自已。 “是我听错了吗？孟宗主刚才好像叫了’莫白‘。” “莫白师兄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不知道， 不要问我， 我觉得我的耳朵死了。” 然而这样切切察察的小声议论，在收获到那三位大佬之中唯一女性的冷眼扫射之后， 也终于沉寂下去，青年们乖觉地捂住嘴巴，不敢再多发一词。 莫小风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跟妖管所和修真学院的人接触频繁之后，他早料到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 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样快、这样突然，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对这三个人行了一个玄门礼， 说道：“玄门后进莫小风，给孟宗主、师长老、唐教授见礼。” 三个人他用了三种不同的称呼。这三人中，站在最前面的孟华昭是丹阳宗的现任宗主，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子叫师九霄， 是天心宗的长老， 这两个人虽然现在名字挂在修真学院，但并不接触具体的教职工作，只在有重大事件发生的时候参与决策，所以莫小风对他们的称呼仍然沿用着宗门习惯。 那个看起来非常冷厉的中年女子名叫唐月， 人送外号“铁鹤”， 既是瑶华宗的长老，在学院里又担任着三年级生的教导主任， 所以莫小风称她为“教授”。这位“铁鹤”为人严厉，平时不苟言笑，别说三年级生，其他几个年级的学生也怕她怕得要死，所以她刚才一个眼神递过去，那几个青年就立刻安静如鸡了。 现在她听到莫小风的话，挺秀的眉毛不禁一皱，说道：“你改了名字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出身的洗月宗也不肯认了？” 莫小风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说道：“当初是我自己离开宗门的，怎么好意思再自称是洗月宗的弟子。” 唐月哼了一声：“少跟我来这套，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怨你师父呢，可惜他临死前还在惦记着你。” 莫小风的心里好像被根针狠狠刺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形又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他赶上见了师父最后一面，却没能给他送终。 孟华昭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莫白，你把陆星亭的魂魄带出来了？” “正是。”莫小风说着，把魂鼎拿了出来。 孟华昭见到魂鼎的时候，眼皮微微抖动了几下，他把手搭在魂鼎上，闭上眼睛用神识感应了一番，说道：“奇怪，他的魂魄怎么还是散的？里面还有一个魂魄是谁？” 小九怯怯地从魂鼎里探出身来：“孟宗主，两位长辈，是我。” 孟华昭和师九霄都诧异地看向小九，隐约觉得这少年有点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倒是唐月说道：“你不是神光宗的郭子蒙？” 小九见有人还认得他，也十分高兴：“没想到唐教授还记得我。” 唐月哼了一声：“当初就你们几个最能折腾，带头违反校纪，你、莫白，还有封浩……” 说到这里，她生生顿住了口，又抱着几分希望问道：“你的魂魄竟然还在，那封浩他们……” 小九黯然说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我也差点魂飞魄散，是莫白用了好几年才把我养好的。” “你既然魂魄还在，为什么不去地府排队投胎？” 小九笑的有些悲凉：“唐教授，当年的过往你是知道的，这口怨气不吐出来，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话题实在是越说越惨淡，孟华昭一挥手：“不要说了，救陆星亭要紧。”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间屋子落脚。云下村不发展旅游业，也没有旅馆提供住宿，如果是借住村民家里，先别说放不放得下这么多人，大半夜的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嚷着要借宿，谁敢给他们开门啊？最后还是孟华昭拿出政府给修真学院特别颁发的证件，打着“政府工作人员”的旗号找到村长，让他帮忙解决。 村长也不含糊，打电话跟村支书商量了一下，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村委会。反正这几个人说了，有没有床位不要紧，能暂时歇一晚就行。 简单交代了几句，村长就顶着连天的哈欠回去睡觉了。孟华昭吩咐这些小辈们自己找地方休息，有事情再招呼他们。他和另外两位长老以及莫小风、陈鑫则一起进入了那间最大的会议室。 那几个小青年都知道前辈们是要作法帮陆星亭魂魄归体，哪里又肯安心去睡觉？一个个巴巴地等在门外，这其中又以顾源和周易表现得最为紧张，不停地来回踱步，一个劲儿搓着手。 这个场面让人不由得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过不多久，门里就会走出一个护士，说道谁谁家属在吗？生了，是个男孩…… 庄则贤看得十分无语，搬来两把椅子拉着他们坐下，说道：“你们的气息如果太过紊乱，也是会影响里面作法的。” 这些人这才放松了些。放松之后，又不免回味起刚才那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 “原来这个姓莫的，居然就是莫白师兄，没想到啊，没想到！” “能想到的才有鬼，学院里面上上下下，众口一词说他生病死了，孟宗主叫出’莫白‘那一刹那，我还以为他是诈尸了，差点吓尿了有没有？” “哎，哪有那么夸张！” 这时有人把矛头指向顾源：“顾源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莫白师兄没死？明知道庄师兄是莫白师兄的铁杆粉丝，居然还瞒着我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庄则贤插口道：“我倒没什么。” 顾源张了张嘴没说话。他是心里真的苦，想为自己辩解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早就知道吧，那就是知情不报，活该被大家数落；实话实说他不知道吧，那大伙儿就得说，还以为你们关系有多近呢，原来也不过就是这样，莫白师兄连真实身份都不舍得告诉你。更扎心！ 他发现这些人当中只有庄则贤神色如旧，成竹在胸地坐在那里，也不参与讨论，忍不住偷偷问他：“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难道……你早就知道莫导就是莫白师兄？” 庄则贤含笑点了点头。 顾源觉得心里有瓶醋倒了，浑身的血管里都弥漫着酸味：“你们不是刚认识吗？师兄怎么就肯告诉你？” 呜呜呜……认识这么久，师兄都不告诉他，太扎心了！ “其实莫白师兄也没有告诉我。”庄则贤很厚道的说道，开始认真地分析，“我刚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有了教授们一样的修为，有点不可思议，这样的人不该默默无闻。后来我留神观察，发现他虽然有意避免，但招式之间隐约能看出洗月宗的功法，心里就动了’也许他是莫白‘的念头。况且他的姓氏、年纪都能跟莫白师兄对得上号，还对陆星亭师兄那么熟悉……各种迹象加在一起，除了他自己就是莫白师兄，要隐姓埋名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顾源听得直点头，心里觉得平衡了些，但是庄则贤接下来的话，又险些让他吐了血：“其实我也很诧异，莫白师兄并没有把自己藏得很严，顾源师兄你跟他相处那么久，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怎么会这么吃惊呢？” 顾源：“……”想说我傻就直说！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个针板，扎的全是眼儿了。 村委会一进门的地方，原本有一面落地镜，现在也被搬到了会议室。聚魂凝魄，镜子是最好的法器。在镜子前面的正中心，此刻则摆放了一支点燃的蜡烛。 孟华昭捧着魂鼎轻轻召唤：“星亭，出来吧。” 两道幽影自魂鼎里出来，一左一右飘到半空，除了身影有些虚，都是陆星亭的模样。 陈鑫奇道：“怎么有两个？” 莫小风心说，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分明是有三个，拉拉陈鑫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插话。 这时孟华昭却向陈鑫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陈鑫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见莫小风向他点头，只能怯怯地走了过去。 孟华昭把陈鑫带到镜子前面，距离蜡烛几步开外的地方，对他说道：“等一会儿我推你一把，你就往蜡烛那里走，要走直线，千万别回头。” 陈鑫很谨慎地问：“那我踩到蜡烛怎么办？” 孟华昭：“……放心，不会的。” 他站到陈鑫身后：“你准备好了吗？” 陈鑫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感觉到背后有只手掌轻轻一推，陈鑫连忙借着这个势头往前走了过去。这一走，只觉得身上的沉重感突然消失了，轻飘飘地到了半空中。 他不敢回头，但是对面的镜子却可以清楚地告诉他身后发生的事情。他看到自己已经从陆星亭的躯壳中脱离出来，变回了本来的模样。而与此同时，那两个在空中悬浮的“陆星亭”分别被站在他们身后的一男一女推进了陆星亭的躯壳里。 或许是受到了冲击，那副身体颓然欲倒，被旁边的孟华昭伸手扶住。 孟华昭将陆星亭的身体扶着坐下，双腿摆成盘膝状，一只手搭在他头顶百会穴上，口中念念有词：“太上星君，化魂合形，魂神速聚，再御肉身，验！” 陈鑫不知道这是聚魂咒，只是看到伴随着孟华昭的那一声 “验”，有一道光自陆星亭的头顶闪过，一直没入脚底，不禁咋舌：这是镀了一层金呢！ 房间内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陆星亭，安静得连心跳声都仿佛听得见。过了好一会儿，只见陆星亭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孟华昭长长吐了口气，老脸上露出喜悦之色：“成了。” 陆星亭眨了眨眼睛，对着一屋子的人愣了会儿神，才说道：“师父，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孟华昭微笑道：“不要说这些了，你能回来就好，活动一下，看看身体有什么不适。” 陆星亭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本以为自己魂魄离体这段时间，身体缺少魂魄的滋养，一定十分僵硬，哪知试了试居然行动自如，不禁大感诧异。 孟华昭指着陈鑫：“这还要感谢这个小伙子，多亏了他帮你保存身体。” 陈鑫十分谦虚地说道：“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我现在能回头了吗？” 众人都好笑地说道：“回过来吧。” 莫小风听到门外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就走过去将门打开，然后迅速地躲到一边，这才没被趴在门上偷听动静的小青年们给压着。 被压在最底下的顾源推开身上众人，几步冲到陆星亭跟前，喜道：“小师叔，你回来了！” 大约是之前陈鑫这个冒牌的“陆星亭”给了他勇气，激动之下居然扑过去要给陆星亭一个熊抱。 陆星亭眉头一皱，侧身闪到一边：“你干什么！” 顾源来不及收住势头，往前跌出几步，险些摔倒，心满意足地想：小师叔果然回来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连“铁鹤”唐月那张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莫小风没有说话，悄悄自门边退了开去。 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曾几何时，这样热闹的场景，已经不再适合他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回声，看了看来电显示，居然是薛红红，莫小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莫小风，优优被抓走了！” 第79章 75 莫小风一听头都炸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薛红红说不清楚， 事实上她连袭击者是谁都不知道。 那时候她正在厨房做晚饭，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阴煞气息袭来。她第一个反应是冲去客厅找优优，可她当跑到厨房门口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接着， 那黑洞向她扑了过去， 直接将她吞噬。 黑洞里踩上去是软软的， 空气湿热，时不时会飘过来腥臭的味道， 让她怀疑这是某种动物的脏器。这个想法把她恶心坏了，打定主意就算死也得离开这里。她捏着鼻子用掌中剑在四壁上乱砍乱划，那东西受不住，又把她吐了出来。 直到此时，薛红红终于看清， 她面对的是一只黑色的巨兽，而之前的黑洞就是巨兽的大口。 那巨兽显然被她激怒了， 只一挥爪子，就将她拍飞出去，她的头重重撞在墙上，意识开始模糊， 隐约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叫道：阿吞， 回来吧，那种小蝼蚁用不着理会…… ——当然，复述经过的时候，这句话被她默默省略了。 等她清醒过来， 屋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客厅朝街的那面墙完全被捣毁，而优优也不知去向。 这就是薛红红能记起的全过程。 在听到薛红红说她似乎被什么吞进肚里的时候， 莫小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被唤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听她说到巨兽，莫小风眼中冷芒一闪，此时竟然不觉得愤怒，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这样的巨兽，他也曾经见过一只。甚至于见过巨兽的主人，那个对优优不怀好意，顶着一张纯真面孔的千年成魔老怪物！ 她果然还是下了手！趁着自己和御景都不在的时候！ 想到这里，莫小风心中陡然一颤：“你说你在做饭的时候遇袭，那大概是几点钟？” “我带优优去海洋公园玩了，回来的时候比较晚，八点左右吧。” 八点左右！莫小风拿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那个时候，不正是御景在魔界解救自己的时候吗？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分身乏术，没办法兼顾优优。 可是时间点怎么会赶得这么巧？巧的就像是算计好了一样！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莫小风脸上的血色忽然褪得干干净净！ 他手里举着电话，双眼却茫无目的地往前方看去。在他的前方，是长长的楼道，除了门口这里有点光亮，其余的地方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何尝不也像一只张大了口的怪物，在静静等待着猎物入网？ 或许，他们已经入网而不自知！ 电话那头，薛红红听不见他回话，以为他已经失了方寸，连忙说道：“你不要着急，事情还不到最坏的一步，我有办法找到优优。” 莫小风回过神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还记得那三个小豆兵吗？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正在陪优优玩。这三个小家伙倒也机灵，看到形势不对，有两个趁乱偷偷躲进了优优的衣袋里，被一同带走了，还有一个留了下来。留下的那个跟我说，他可以感应到另外两个小豆兵的位置。” 莫小风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已经确定了优优的位置，问道：“快说，在哪？” “你先冷静一点，这事有点奇怪。我一直在锁定他们的位置，结果到了西南郊区大概200多公里的地方，那个小豆兵的感应突然消失了。” “西南郊区”！“200多公里”！“感应突然消失”！莫小风迅速整理这些关键词，瞳孔渐渐收缩，脑海里一个答案越来越清晰。 云水村！ 笼罩在心头的疑云似乎在一瞬间被拨开，可展现在眼前的是更加黑暗可怕的景象。莫小风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地说道：“我知道优优在哪里了，我会去找他。” “我也去，你跟我说他在哪儿……” “你不用去。”莫小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知道了敌人是谁，他更不打算把薛红红带去，这样做除了多一个送人头的，毫无益处，只是——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来明天一早的云水村之行，是更加有理由，而且非去不可了。 “里面挺热闹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唐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你以前可不是不合群的人。” 莫小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人都是会变的，这么些年了，怎么能还跟以前的愣头青一样呢？” “确实，六年前那场变故，让你改变了不少。”唐月上下审视着他。 莫小风有点无措。六年前的事是他心头的一道伤疤，到现在还没有愈合。他不想跟无关的人谈及，不想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但是他又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冷着脸子把唐月怼走。毕竟这位当年他的教导主任不仅是位严师，也曾经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呵护过他。 唐月突然叹了一口气：“你师父当年那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莫小风惊讶地看着她，他以为这件事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知道。难道，她也知道？ “你怨恨你师父，觉得他隐匿了你的证物，害得你无法为同伴们报仇，是不是？” 她居然真的知道！莫小风脸上惊讶更甚，为什么这种有败私德的事师父竟然会跟别人说？他不怕传出来影响他的声誉？难道真如她所说，师父是有苦衷的？ 还没听到这“苦衷”是什么，莫小风的心已经先开始动摇了。他是知道自己的，但凡有一点理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原谅师父。 可是，师父那时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很诧异对不对？你觉得这种’丑事‘，你师父应该遮着掩着才对，怎么会跟别人说？”唐月说出了莫小风心中疑惑，微微一笑，“因为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做出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怀疑院长有问题了。” 莫小风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只能艰难地说道：“你……们？” “没错，是我们。你师父、我，还有里面那两个老东西。我想，玄门之中或许还有其他人也察觉出院长的行为诡异，但是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宗门上，没把握的事，谁都不愿意惹祸上身。”唐月的目光有些黯淡，“玄门兴衰，其实往往不在于敌人多么强大，而是在于我们彼此之间心存芥蒂，不能和衷共济。”说罢她又是一笑，这回的笑容当中多了几分嘲弄之意。 “拿到你的证物之后，我们就已经确认魔界将要卷土重来。当时我和师老头连夜赶到云水村，但还是去晚了一步，在云水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不，应该说只有一个，我们在去的路上和一辆车擦肩而过，依稀看到里面坐的是院长。我们认为是他动了手脚，只是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把一切掩盖住了。” 莫小风轻轻吐出几个字：“神龙天鼋甲。” 这回换成唐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长吐了一口气，又是笑，又是摇头：“怪不得！怪不得！有这样厉害的镇物在，自然找不到破绽。他也真是本事，连这样的神器都能找到！ 她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回去以后，我们开了个小会，大家都觉得院长既然一心把整个事件压下来，证物就算交到他手里，也会被他想办法摧毁，而你这个事件的目击者、证物的经手人……” 说到这里，她看向莫小风，没有说下去。 莫小风会意：“我这个目击者和经手人也肯定要被处理掉，简单粗暴的方法是暗中杀害，但是据我了解，院长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很清楚这样做后患无穷。最符合他作风的方法，是把残杀同门的罪名扣在我身上，先让我为云水山庄事件背锅，再名正言顺要了我的小命，一石二鸟。” 唐月点头：“就是这样。所以你师父销毁了证物，又找来医生证明，说你受刺激过度精神紊乱……你师父是最疼你的，他宁愿你赌气离开，永远不再见他，也不想见到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师父他……”莫小风话说到一半，鼻头突然一酸，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师父带他在民政局办完了认养手续，拿着文件笑呵呵地对他说：咱们名义上是师徒，其实在法律上可是父子俩，你可得孝敬我，给我养老送终啊。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来着？总之是很快活地答应了。对于失去父母的他来说，师父是他唯一可以碰触的温暖。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师父撑着残病的身体，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他应该庆幸自己去了。可去了又何如？他又说了些什么呢？记的都是一些混账话！ 那个时候他心里有怨、有恨，虽然也伤心，却始终被一口怨气堵着，说不出一句让师父宽慰的话来。 现在想起来，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记耳光，跑回到当初那个晚上，把那个口是心非的混蛋小子狠狠骂上几句，踹上几脚！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再怎么悔恨，他都回不到那天晚上，师父也再回不来了！ 自己当初说过的那些蠢话，都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那晚的夜色里，钉在师父最后的记忆里，钉在自己的心上……在今后的日子里，每一想起，便痛悔难当！ 莫小风重重靠在旁边的墙壁上，背脊用力顶着冰冷的白墙，似乎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嵌进去。 唐月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心里难过，你师父这些年每回提起你的时候，都只是担心你过得好不好。” 莫小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操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唐教授，我知道。” 第80章 76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 两人的也没有说话。莫小风靠着墙壁，唐月站在门口，空气仿佛凝结住了。房间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门里的明亮欢乐和门外的幽暗惨淡， 看上去仿佛两个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 屋里的年轻人退了出来， 孟华昭招呼他们进去，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现在留在这间屋子里的， 除了三个长辈，只有莫小风和陆星亭。 孟华昭问唐月：“当年的事情跟他解释清楚了吗？” 唐月点了点头。 他们显然是特意叫唐月出去把这段往事讲给莫小风听。避开了人多的场合，是怕莫小风情绪失控，给他一个静静修复伤口的时间，这是属于这些长辈的体贴。莫小风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 向三人感激地点点头。 孟华昭对陆星亭说道：“星亭，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一说吧。” 自从决定重新调查云水山庄的旧案， 陆星亭就开始利用他的职权查阅妖管所的加密文件，他在“妖管所”的级别本来就高，虽然被下沉到基层“锻炼”，但并没有影响到他查阅机密资料的权限。经过反复的筛选对比， 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一点异常之处——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几乎是凭借着修士的直觉，他感到这个图形不一般，于是将图形放大了十倍，这才看出来这个图形居然是有人用刀子或者什么刻在柱子上的。这根柱子据他推断， 应该就是云水山庄大厅里的装饰支柱。 莫小风问：“那个图形难道是’大日降临教‘的图腾？” 陆星亭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点头道：“不错。” 之后陆星亭就开始搜集“大日降临教”的资料。在这上面，他的运气并不比莫小风好。“大日降临教”的行动隐秘， 对信众的管理也十分严格，很少透露内部情况。特别是在云水山庄事件之后，他们内部联络的网站也关闭了，各种资料一律注销，消失得非常彻底。 但是陆星亭并不死心，他另辟蹊径，从云水山庄死去的员工入手调查。这条路莫小风不是没想过，可惜拿不到这些人的资料。而在这一点上，陆星亭相对具备有利条件，妖管所的电脑和公安系统是联网的，他可以通过这个渠道调查。 这一查还真被他查出了些蹊跷，他发现这些人如果算起生辰八字来，都是生于阴年阴月阴日的至阴之体！至阴之体非常罕见，云水山庄的员工不过一百多人，这其中阴年阴日阴月生人居然有十个之多，这比例已经很惊人了，何况这些人居然都死在了这场泥石流里，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如果说是巧合，谁也不能相信。 查到这里，陆星亭自然而然想到，难道“大日降临教”的信徒，都是拥有至阴之体的人？他开始调查在云水山庄事件发生前的一个月以内全国各地的失踪人口。 这是一项大工程，仅靠陆星亭自己当然不可能完成，但是他对“妖管所”早已经心存怀疑，所以“妖管所”的人包括顾源他都没有惊动，而是请市公安局的朋友帮忙。 进过排查，他们在40多万起失踪人口事件中找出了2000多名属于至阴之体的人。为了确定这些人的去向，陆星亭又联络了冥界管理处，后者给出的回答是地府中没有这些魂魄的记录，也就是说，他们要不就是没死，要不然就是跟云水山庄里的人一样，魂飞魄散了。 陆星亭开始假设，这些失踪的人其实是收到了“大日降临教”的指示，让他们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集中到云水村，而在那里，有一个重大的图谋正在悄悄进行。 这些人或许是怀着对信仰的一腔热情而去的，却没有想到，那里竟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越是查下去，陆星亭就越不禁好奇，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他终于决定往云水山庄走一趟，探个究竟。 他是个心思谨慎考虑周密的人，去之前没有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但同时他又担心自己如果遭遇不测，这条线索就断了，于是给顾源留下定时邮件，如果他不能及时返回，就由顾源把信件转达给师父孟华昭，向他说明原委。 他的运气也不知算好还是不好，到云水村的时候已经是村民移动了镇物、云水村里煞气弥漫的时候，不像莫小风那样次次无功而返。后来他又遇见了陈鑫，通过陈鑫的回忆，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些人就是到了云水山庄！ 不过这个时候，探查云水山庄显然成了次要的事，当务之急是找到煞气的源头。可就是在发现镇物的地方，他遭遇了袭击，被人打散了魂魄。 听完陆星亭的讲述之后，三个长辈都是眉头深锁：“如果那些失踪的人真是到了云水村，他们到底是去做什么呢？怎么会落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下场？” “献祭！”莫小风沉声说道，“把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作为祭品，和上天定下契约，打开魔界之门！”说着，把自己在云水村的所见所闻跟众人讲述了一遍。 唐月脸色阴沉：“他们应该用的是召唤之术，那本来就是邪门歪道为了开启魔界研究出来的禁术。哼，我玄门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屈身侍魔的败类！真恨不得一剑扫平了他们！” 师九霄悠悠地道：“哪用得着你？他们早就魂飞魄散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拼得身死魂消打开魔界大门，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孟华昭摇了摇头，叹道：“这种邪教的信徒大多数都是狂热分子，早就被洗脑了，为了他们信仰的邪神愿意奉献一切，或许他们心里觉得能够为信仰而死，是无上的光荣呢。听听他们的名字，’大日降临教‘，他们不知有多盼望魔界重启的那一天！” 众人想象着2000多人聚集在云水山庄里，一脸狂热地诵读着教义，然后齐齐把刀插进自己胸膛，向他们崇敬的魔神献出生命的情景，都觉得不寒而栗。 唐月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这些邪教真是害人不浅，就该全部取缔了！” 莫小风忽然说道：“不对！” 众人看向他：“怎么不对？” “云水山庄那些资料照片，几位前辈也都看过吧？” 孟华昭等三人对望一眼，点头道：“看过。” “当时应该有很多人认真研究过这些照片，为什么那时却没有人发现’大日降临教‘的图腾呢？” 当初这件案子，是警方和玄门共同办理，玄门就不说了，警方办案那可是抽丝剥茧，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也许大家都把它当成了柱子上的裂纹，谁也没有在意。”师九霄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那些照片他也是翻来覆去地研究过的，他就不信他看的没有陆星亭仔细， 陆星亭皱眉道：“你是说这张照片被人动过手脚？那目的何在？”这么做不就等于是主动暴露自己么？ 莫小风凭着直觉说出疑点，还没来得及往深里想，沉吟着说道：“也许只是为了把你引过去。” 陆星亭一笑：“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想要除掉我的话，何必大费周章？” 是啊，以这些魔头的手段，如果只是为了除掉陆星亭，只需要像以前偷袭莫小风那样就行，反正陆星亭身边又没有一个法力高强旳御景，何必拐了十八道弯把人引到云水村去？ 更加奇怪的是，下这么大的功夫，居然还一不小心放走了陆星亭的一半魂魄！想到这里，莫小风心头一震，真的是不小心吗？ 如果不是不小心，那就是故意为之。故意放走了陆星亭的魂魄，故意让他被阴差的冥车撞见，故意让他遇到了自己……甚至为了怕自己从陆星亭的话中发现破绽，故意留下了他的一魂一魄，让他无法开口！ 越往下想，莫小风就越觉得心惊，不知不觉手上沁出了冷汗。 自己看到这样的陆星亭，当然不能不管，但又不能把优优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所以只能托人照顾优优，再只身前往云水村。这样，自己和优优就被分开了！ 脑海里好像有一根线，把发生过的事情桩桩件件联系了起来，莫小风的思路越来越明晰：这些魔头把他引到云水村，引入魔界，说到底是为了牵制住御景！正是因为御景要把他从魔界里带出去，分身乏术，才被那个女魔头钻了空子，抓走了优优！ 这是一个连环局，魔物大费周章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优优！而他，竟然无意中成了敌人的帮凶！ 莫小风啊莫小风，枉你总是自负聪明，做了这么大的蠢事竟然还不自知！ 房间里其余几人见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双手握紧了拳头，模样十分可怖，忍不住担心地问道：“莫白，你怎么了？” 莫小风这才回过神来，愣了几秒，说道：“我没事。” 唐月皱眉道：“怎么会没事，你知道你刚才的模样有多吓人么？有事不要瞒着，难道我们你还信不过么？” 莫小风从他们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心里盘算要不要把御景和优优的存在告诉给这些人。优优是师父托付给他的，那么，师父有没有对他的生前好友提到过优优？ 想到这里，莫小风问道：“三位，几个月我师父曾经离开修真学院一段时间，听说回来以后生了重病，很快就去世了。三位知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那三人对望一眼，孟华昭摇头道：“他只是很兴奋地来找我们，说他前两天演绎天算术，发现一个重要的人，他要去找他。” 唐月回忆道：“我只记得他当时很兴奋，像个老小孩一样，还不停嘟囔着什么’玄门有望‘，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肯说了。” 莫小风心想，师父是去找优优的，这一点肯定不错，但是“玄门有望”这样的话，用在优优一个三岁小孩身上实在太突兀了，用给御景还差不多。 不过，优优的身份倒是越来越令人好奇，不仅魔物处心积虑要得到他，身边更是有御景这样的大人物保护着。 师九霄忽然说道：“闻老头去世前我看望他的时候，曾经问他那个重要的人找到了没有。他说找到了。我又问他，那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让我们见见。老头却说，那人说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要去那人身边。” 唐月皱眉道：“什么’这人‘’那人‘’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我都被弄晕了。” 师九霄苦笑道：“我也晕了，可惜那老头的嘴就像蚌壳一样，说什么也撬不开。” 莫小风听到这里，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忍不住想，“那个重要的人”难道是指我吗？因为师父最后是将优优送到了他的身边，一同出现的，还有御景。而师父口中的“那人”明显是指御景！ 可能他莫小风又是哪门子“重要的人”？御景怎么会特意来保护他？御景明明是要借助他来保护优优啊！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御景真的需要他来保护优优吗？以御景的能力，保护优优绰绰有余，反倒是他有时会显得累赘！就算是御景需要有人帮忙带小孩，也不一定非要他莫小风不可啊！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再回想起来，就会觉出诸多不妥之处。莫小风想起之前遇到的几次袭击，有些的确是冲着优优，但还有一些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是御景一而再，再而三，把他从险境当中救了出去！ 莫小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撞翻了椅子也不知道，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太高估自己了！无论是御景也好，优优也好，从来都不需要他的保护！ 御景来到他身边，其实是为了保护他啊！ 无论是逼他运气练功也好，教给他“大道明光咒”也好，甚至现在让心剑护在他体内，目的都只有一个： 保护他，让他不至于被魔物所害！ 可笑他一直自作聪明，明摆着的事实居然看不清！ “莫白，你是怎么回事？嘴唇都咬出血了。”听到唐月的叫声，莫小风这才回过神来，见四个人都诧异地看着他，用手背往嘴角一抹，果然看到一丝血迹。他僵硬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看向孟华昭，问道：“孟宗主，您对元神真人了解多少？” 孟华昭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还是很老实地说道：“了解不多，你知道这一千多年来，除了你们洗月宗的那位天纵奇才优昙真人，至今还没有第二个人的修为能达到元神之境。” 听他提到御景，莫小风心里又是一阵刺痛：“那么宗主可知道元神真人如果元神不稳，会是因为什么？” “多半是有人以阴毒的手段锁住他的肉身，致使元神无法聚拢。” “这就对了！”莫小风喃喃地说道。 他望向窗外，想看看云水村的方向，可是惨淡的月光是那么无力，触目所及的地方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莫小风望着月亮那张冷冷的脸，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第81章 77 陆星亭一直盯着莫小风的脸看， 始终没有说话，这时突然问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元神真人的事？难道你见过元神真人不成？” 以他对莫小风的了解，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不相干的事， 突然提到元神真人必定事出有因。接着，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一直来不及问的疑惑：“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把云水村里的情形交代得十分清楚， 可是说到怎么去魔界救我，却几句话就带过去了。偷袭我的那个魔物修为很高， 如果你去救我，不可能不跟他交手，我很好奇，你在步步凶险的魔界，到底是怎么救出我又全身而退的？” 陆星亭从上学时起就一直跟莫小风较着劲， 什么事情都要争个高下。后来莫小风离开修真学院，为了生计找了份导游的工作， 还要分心调查云水山庄的案子，在修炼上疏懒了很多。而陆星亭心无旁骛，修为一直在精进。上一次两人联手救小狐狸，陆星亭明显已经压过了莫小风。莫小风如果敢说他是单枪匹马在魔界里杀进杀出， 陆星亭估计得气的吐血。 面对陆星亭炯炯的目光， 莫小风叹了口气，说道：“三位前辈，实不相瞒，在我身边就有一位元神真人。” 这话一出口， 把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三个长辈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那可是元神真人！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了， 现在莫小风居然告诉他们身边就有一个，怎么不让他们惊喜若狂？ 发问的陆星亭也被惊住了。他之前不过是顺着莫小风的话头随口一猜， 等到从莫小风口中证实出来，那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了，相当酸爽。 孟华昭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元神真人，这话当真？” 师九霄和唐月也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位元神真人的尊号是什么？出自哪个宗门？玄门出现了这样的高手，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莫小风摇头道：“他的名号，几位都是听说过的。” 他对上几人诧异的目光，缓缓说道，“他就是我们洗月宗的祖师爷优昙真人。” “优昙真人”几个字一说出口，方才那激动不已的几个人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法，都僵住了。陆星亭皱眉说道：“我以为你这人虽然懈怠，至少能分清楚场合，怎么开这种低劣的玩笑！” 孟华昭忽然说道：“他不是开玩笑。”转过头对师九霄和唐月说道：“闻道兄以前给我们讲过的那个宗门传说，你们还记得吗？” 师九霄和唐月都愣了一下，卖力回想，到底还是唐月先想起来了：“你是说共生锁！” 她一说完，师九霄也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道：“对，是共生锁，我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们几个都还年轻，经常在一起切磋道法，休息的间歇里，常会讨论谁谁进境比较快，谁谁有可能成为元神真人。毕竟白日飞升永远只存在于传闻当中，而元神真人却是史料上有真实记载的。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元神真人也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毕竟一千多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少年唐月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叹了口气：“我一点儿也不贪心，这辈子也不指望自己成为元神真人，只要能让我见见真正的元神真人就好。看看他那能够飞天遁地的心剑，看看他日行千里的身外化身，我就知足了。” 师九霄笑道：“是啊，你一点也不贪心。不就是见见元神真人么？你的愿望也就比买彩票中了头奖要难一点。” 唐月瞪着眼睛，正想“教训”一下这小子，旁边的闻道生却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家都一起看他，以为他在说笑话，闻道生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师门有个传说，你们没听说过吧？” 唐月啐道：“你们师门的传说，我们怎么会知道？有话快说！” 闻道生就慢条斯理地给他们讲起了一段异闻： 一千多年，洗月宗祖师优昙真人为了让天下苍生免遭魔界荼毒，带领玄门高手攻入魔界浴血搏杀，这场除魔之战以玄门惨胜告终。据说魔尊在临死之前，曾经仰天大笑，说魔界的出现本来就是顺应天命，只要人心存在恶念的一天，魔界终究会卷土重来，到那个时候，玄门会越来越衰微，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优昙真人知道它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决定舍弃一身以全天下苍生，在魔尊身上下了共生锁，从此以后，他和魔尊共生共灭。魔界如果有了复苏的迹象，优昙真人便会跟着转生。 唐月问道：“那优昙真人转生之后还是元神真人吗？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又要怎么对抗魔界呢？” 闻道生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只要魔界敢再来，祖师爷就一定会出现保护我们。” 孟华昭问道：“这件事攸关天下玄门，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他生性沉稳，大伙聊天的时候，往往在一边听，很少插话，这时候这一问，却正好问到了点子上 “这是秘密，如果说出来恐怕会引发玄门的慌恐。”闻道生神秘兮兮地说道，“所以我今天说的，你们也不能外传。” “我怎么觉得这么像编的。”唐月哼了一声。 师九霄也附和着说道：“就是，如果真是不能外传的秘密，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们？” 闻道生幽幽地叹了口气，所答非所问：“我昨天晚上占了一卦，觉得这个传说可能要应验在我们这一代身上。” 大伙一听都觉得好笑：“你刚学了几天占术，就把自己当大师了？” 那时候他们几个都觉得闻道生是信口胡说，并没有当真，嘲弄了几句就把事情抛在身后。谁也没有想到，当初以为是戏言的东西，现在竟然成了事实！ “你说的那个元神真人，难道就是优昙真人？”唐月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年轻时候那个渴望一见元神真人的夙愿，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然而比她更激动的是师九霄。那双总是无精打采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芒，抢上一步握住莫小风的手，问道：“优昙真人他在哪里？” “在魔界。”莫小风说着，把魔界里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对众人说了一遍。 唐月听完，转过头问孟华昭：“孟老头，你都听见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师九霄这回没有说话，但他看向孟华昭的眼中也露出急切之色。 孟华昭站起身，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缓缓说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云水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有一辆面包车往云水村的方向出发了。开车的仍然是顾源，坐在后座的是昨天会议室里的五个人。那五个小青年本来也想跟去，被拦住了。他们修为不够，去了也是添乱。也有个别不死心的，还想软磨硬泡，被唐月一眼横过去，立刻乖乖闭了嘴。 有了车子代步，很快就到了云水村，快进村子的时候，居然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一辆白色的捷达停在了那里。 莫小风觉得那辆车有点眼熟，可还没等他开口，唐月先“咦”了一声：“这个车怎么像是我徒弟的？” 师九霄听说，也从车窗里张望了一下：“红红吗？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莫小风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早就看出薛红红师承瑶华门，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唐月的亲传弟子。看来薛红红并没有听他的话，自己跑过来找优优了，哎，这女人真是不省心。“唐教授，你确认那是薛红红的车？” “应该错不了。”唐月回答完，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徒弟？她入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离开了呀？ 莫小风苦笑：“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找到她再说吧，村里那些山魅很厉害，我怕她不是对手。” 白天的云水村仍然是黑雾缭绕，能见度不高，车子开到这里已经不能再开进去了。几个人下了车，准备徒步进村。本想让顾源留在外面的，后来又一想，这小子修为低微，人又有点傻气，还是带在身边比较踏实。 师九霄边走边打量着四下里飘来飘去的雾气，忍不住叹道：“这里的煞气可真重，当年咱们来的时候可没有这样。” 唐月哼了一声：“人家连天鼋甲都舍得拿出来，就是不想被你发现。哼哼，不过天网恢恢，无论掩饰得再怎么好，都有露馅的一天。” 她关心徒弟，一路上走得很快，不时问莫小风：“不过是山魅而已，真有那么厉害吗？红红的修为也很不错的。” 正说着，忽然听到年轻女孩尖利的叫声，唐月脸色一变：“是红红！”连忙往叫声的方向跑了过去。一众人在后面紧紧跟着。 唐月心急，早就在眼睛上施了夜视咒，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在前面跑，几只山魅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 看见徒弟被追得狼狈，唐月二话不说祭出了掌中剑。剑光所到之处，几只山魅被劈成数段。 “师父！”薛红红骤然见到师父，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来？” 唐月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人的。” “找谁？”唐月追问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莫小风，“他？” 莫小风就站着唐月后面，脸色阴沉：“不是跟你说不要来吗？你看这里多危险！” 薛红红刚刚脱离险境就被莫小风训了，心里有点儿委屈：“可是我不放心优优。” “优优的事情我会解决，你来了只能添乱。” 薛红红急了：“优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别忘了，当初是我把他送到了你的手里！” 唐月越听越不对劲，皱起眉头：“优优是谁？”她没想到徒弟会跟莫小风认识，而且看两个人的神情，总觉得有点什么事。 顾源插口说道：“优优是莫导叔叔的儿子。” 唐月更加诧异了，问莫小风：“你不是孤儿吗？哪来的叔叔？” “我……”莫小风现在有点后悔没在车上说清楚了，隐约觉得唐月好像误会了什么。 正想该怎么解释，不怕死的顾源又开口了，还特别哀怨：“莫导，你果然是骗我！我就说嘛，优优那么小，怎么可能是你叔叔的儿子？是你的儿子还差不多！” 陆星亭非常喜欢莫小风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如果是他的孩子，孩子的母亲又是谁呢？” 下意识的，所有人把目光投诸在了薛红红身上。 莫小风&薛红红：“……？！” 唐月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谈恋爱怎么谈都无所谓，不声不响弄出个孩子算是怎么回事？“你们……” 薛红红：“师父，我不傻！” 莫小风：“唐教授，我不瞎！” 第82章 78 唐月为了修道绝情弃爱， 可她到底是当了多年教导主任的人。修真学院里虽说男多女少，但在校生谈恋爱的事情还是层出不穷。唐月凭借她多年棒打鸳鸯的经验，从莫小风和薛红红眼角眉梢难以掩饰的彼此厌恶之情判断出， 这两个人能够维持台面上的和平就不错了， 绝对不可能是恋爱关系， 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说说那个优优吧， 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找他？” 薛红红面对师父自然是什么都不会隐瞒，就把她所知道的关于优优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得三个长辈都不禁皱眉。 唐月说道：“闻老头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暗搓搓收养个孩子怎么都不跟咱们说？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魔界为什么会对一个三岁孩童下手？” 她似乎是对另两人说的话，可眼睛却始终在看莫小风，认定了他知道答案。 莫小风苦笑着摇头：“这一点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心里隐隐觉得优优和御景之间一定存在某些联系， 但这种联系到底是什么，却说不清楚。 孟华昭说道：“进了魔界再说吧， 无论是那个元神真人也好，那个孩子也罢，先救出来再说。” 走到埋放天鼋甲的地方，莫小风和陆星亭当然不能让长辈们动手， 赶忙过去把上面的浮土扒开。 “这就是神龙天元甲啊！” 三个年过半百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物， 都围上来观看，口中啧啧称奇。 师九霄一挥手说：“你们几个先让开，我来拍张照。”说完拿出老人机，对着天鼋甲就是一阵狂拍。 唐月在旁边问：“这里雾太大， 你的手机行不行啊？拍清楚点！回去课本里天鼋甲就有图片可以看了。可惜这里没有信号， 不然可以直接发朋友圈……” 莫小风&陆星亭&薛红红&顾源：“……” 等到师九霄终于心满意足地拍完了，众人开始将穿了铜钱的红线绑在手上。关于人员的安排， 他们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孟华昭带着顾源留在这里坐镇，剩下的人由唐月带领进入魔界。 进入魔界之后，无论是谁发现情况不对，都可立刻念动接引咒，等着孟华昭将他带出来，如果同时遇到危险，那就一同撤离。同时将数人带离魔界，只有孟华昭的修为才能做到，这也是他非留下不可的原因。 莫小风跳下土坑，准备挪动天鼋甲开启魔界大门。当他的手碰触到那冰冷坚硬的甲壳时，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犹豫，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坑边众人：“各位，我去过魔界，所以知道那里有多么凶险，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葬身其中再也回不来。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挪动了这个，就没有回头路了。”虽然已经做了很周全的安排，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最大的可能，仍然是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唐月皱眉道：“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你这么问，别是自己怕了吧？” 莫小风摇头，很实在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的，就是怕拖累了大家。”优优是师父临死前托付给他的，即使丢掉性命，也一定要保护这孩子的安全；而至于御景…… 每当想到这人，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痛了起来，好像那把心剑不是藏在他身体里，而是刺在他心上。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如果真是自己连累御景身陷魔界无法离开，那么就干脆到魔界去陪他吧，无论是生是死，总归不离开他就对了。 孟华昭看着莫小风，声音缓慢却十分坚定：“莫白，你不要觉得这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先不提那个孩子，元神真人重新现世是玄门中的顶级盛事，一位元神之人的安危，比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更加重要，既然知道他身陷魔界，我们怎能置之不理？” 师九霄接口道：“我们几个年纪虽然大了，脑筋还没有糊涂。一千多年前玄门之所以战胜魔界，就是因为有这位优昙真人坐镇。现在魔界卷土重来，如果我们独善其身、听之任之，到了最后也难逃死路一条，这笔账我们几个老家伙算得很清楚了。” 他这话说完，又朗声一笑：“我已经活了这么大年纪，死了也不吃亏。能够以身证道，是修士的无上光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在这三个长辈之中，孟华昭是一派宗主，身份自带气场；唐月做了多年的教导主任，自然养成了一股威严；相比这俩人，师九霄就显得特别不显眼。莫小风对他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只觉得就是个普通的玄门长辈，据说修为很高，也从没见他施展过。偶尔见过几面，他总是没精打采的模样，话也不多，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他。 可现在他的这一番话，却刷新了莫小风的认识。埋着天鼋甲的土坑并不深，但莫小风站在坑底，看谁都得仰着头。此时他向师九霄看过去，只觉得这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那张总是无精打采的脸也显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真有种“道之所在，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心中不觉敬意陡升。反观他自己，只顾得计较和御景之间谁欠了谁，眼光和格局比这些前辈们差得太远！ 莫小风知道，既然这些长辈们心存兼济天下的大义，如果自己再多说，反倒是对他们的不敬，便去看陆星亭。 陆星亭见莫小风的目光往自己这边看过来，挑起眉说道：“你去得的地方，难道我就不能去吗？”被莫小风救出来这件事已经让他很糟心了好不好？说什么也不能再示弱。何况师父他们说的对，这次冒险是为了天下玄门。 莫小风又看向薛红红。 薛红红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莫小风：“……”好吧，他早该知道，劝这两个人比劝那些长辈更难。 唐月终于不耐烦了，说道：“莫白，我一直觉的你是个办事干脆利落的孩子，现在怎么变得磨磨唧唧的？” “好！”莫小风一咬牙，挪动了天鼋甲。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有唐月和师九霄坐镇，莫小风并没有陷入噩梦之中，他和陆星亭、薛红红分别被师九霄和唐月紧紧拉住，在漩涡当中不停地翻转，只转得昏天黑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昏过去的时候，漩涡的引力突然消失，他们重重跌落在一片沙地上。 两个长辈神色如常，倒是三个小辈都忍不住吐了。唐月看着他们直摇头：“你们真给修真学院丢脸，要我说，就应该扔到学院回炉再造。” 师九霄到处张望，感叹道：“原来这就是魔界！”掏出手机又是一阵狂拍。 “应该往哪儿走？”唐月看看四下里无边无际的沙漠，不禁有点发愁。 莫小风闭上眼睛，用神识询问心剑：心剑，你是他的一部分，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心剑没有反应。 莫小风急了，发狠说道：如果你敢装死，我就把你驱出体内，不要你保护我了。 那柄在他神识中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宝剑，终于轻轻晃动了几下。 莫小风问：他不让你告诉我？ 心剑又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莫小风再问：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对不对？他不想让我去找他，是不是？ 心剑的剑身抖个不停，似乎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十二万个赞同。 莫小风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眼泪几乎要流出来。心里不禁暗骂御景，什么时候了还在逞强？永远都是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中，别人只需要听从安排就好了”的神气样子，元神真人很了不起吗？只许你救我、保护我，就不许我反过来帮你助你吗？ 这个人真是讨厌死了！ 他陷入到自己的情绪当中不能自拔，冷不防却听薛红红叫了一声：“哎呀！” 几乎是在声音落下的同时，唐月已经掠回到徒弟身边，掌中剑在血月下发出淡淡红光：“魔物在哪里？” 薛红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不是魔物，是我这里突然有点状况。” 唐月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跟你说过，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要一惊一乍。” 薛红红乖乖认错：“是，师父。”在唐月面前，她简直乖巧柔顺得像另外一个人。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衣小人：“就是这个小家伙，刚才戳了我一下。” 那小豆兵看见薛红红，立刻又蹦又跳：“小美女，我感应到那两个家伙在哪里了！”先前他失去了与伙伴们的联系，是因为伙伴们已经进入魔界。现在他也进入魔界，便又能重新感觉到彼此。 唐月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家伙，觉得十分有趣，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些许笑容来：“这小东西难道是豆子变化的？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撒豆成兵‘之术。” 小豆兵看到唐月，很有礼貌地行了一礼：“你好啊，大美女。” 如果是个男人这样叫她，唐月的脸早就沉下来了，可是从眼前这个小家伙嘴里说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爱，唐月忍不住问：“红红，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薛红红一指莫小风：“这是他的主人。” 小豆兵立刻不满地说道：“这个愚蠢的人类才不是我主人！” 陆星亭就站在一边，但是他的性格严肃冷淡，只是看了这个小家伙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打量周围的环境了。这时听这小家伙叫莫小风“愚蠢的人类”，忽然来了兴致，往这边挪了挪。而师九霄已经完成了魔界大片的拍摄，自然不能放过这样有趣的事物，也巴巴凑了过去。 见是两张男人的脸，小豆兵立刻叫道：“愚蠢的人类，离我远点！” 陆星亭皱了皱眉，别过头去。他现在终于知道，在这个小家伙眼中，所有的男人都是“愚蠢的人类”。 师九霄却是哈哈大笑，拿起手机，完全不尊重小豆兵的肖像权，360度抓拍不停。 莫小风问小豆兵：“你说你感应到他们了，在哪个方向？” 小豆兵别过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薛红红柔声说道：“小帅哥，你们的伙伴们在哪个方向？” “那边。”小豆兵说着，伸出小手来，往某个方向一指。 薛红红得意地看了莫小风一眼。 莫小风心想，离开魔界以后不妨先熬一锅红豆汤去去火。 有了明确的方向，一干人就开始在黑沙地上跋涉。翻过两个沙丘之后，薛红红最先坚持不住了。她穿了一双高跟鞋，现在为了方便，已经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赤着脚走了。“还有多远？” 小豆兵站在她的肩头，方便跟她交流，这时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还有很远。小美女，你累成这样，我真心疼。” 莫小风则是不自觉想起了他第一次在黑沙漠中跋涉的经历。那时候他累得要死，御景嘴上对他各种挑剔，却施法为他做了一匹沙马。虽然御景说是为了防止他拖累了大伙的进度，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御景的体贴啊！于是心又莫名疼了起来。 现在他也很累，腿上像绑了两个沙袋，可是御景不在身边，他没有了任性的资本。只要想到一直走下去就能见到御景，就有一股劲头从心底升起来，帮他拖动疲惫的身躯。 陆星亭的脸色也很难看，每次他支撑不住的时候，就看莫小风一眼，见对方没有落后的迹象，他的脚步就不自觉加快几分。 在场唯二精神抖擞、步履矫健的，居然是那两个中老年人。他们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时不时还回头催促三个小辈几句。 唐月甚至毫无同情心地表示：“你们就是缺练！回头跟我一起带学生晨跑去，每天绕山跑十圈，看你们还喊不喊累！” 走着走着，薛红红忽然喊了一声：“陆师兄！” “怎么了？”陆星亭一愣，他跟薛红红毫无交情，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叫自己。 就在诧异的时候，他猛然觉得小腿上一紧，好像被绳子状的东西给缠住了，顿时吃了一惊。正想祭出掌中剑将那物砍断，哪知那东西却突然发力，将他拽倒在地！ 紧接着，大地震动，飞沙扬起，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从沙子里窜了出来，越升越高，最后将陆星亭吊在了半空当中。 变故陡生，众人毫无防备，都是一惊。但是唐月和师九霄的反应极其迅速，两柄掌中剑从不同方向飞出，同时斩断了缠在陆星亭脚上的黑色绳索，陆星亭跌落在沙地上。 这时候，大伙才定下神来看看这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只见从沙地里冒出来的，居然是一棵黑色的大树，枝条甚多，但是树干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 莫小风说道：“不好，这是傀儡树！专门吸食人的怨气，大家躲开点，不要被它缠住！”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退后几步，远远绕开傀儡树从边上走过。 陆星亭就走在薛红红旁边，忽然问道：“你刚才想提醒我，只需说句’注意脚下‘就行了。” 薛红红不怎么真心地说：“我当时太紧张了。”心里却想着，在外面的时候你为了看莫小风的热闹，差点把我也坑了，这个仇我还没忘呢。她在修真学院上学的时候，当然也听说过这两人的旧怨。 陆星亭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很好，很好。” 薛红红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忍不住问：“看我干吗？我脸上有花啊。” 陆星亭淡淡地道：“你脸上没有，身后有。” 薛红红隐约觉得不好，忽然感到脚下的沙地开始晃动，她一时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在她身后，又一棵傀儡树从地下窜了出来！ 陆星亭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将她拽起，拉着她跑到安全区域。回头看时，那棵傀儡树已经瞬间窜出两三人高，全身的枝条仿佛活物一样，不停地甩动着。 薛红红一把甩开陆星亭的手，胡撸几下脸上的沙子，愤怒地指控道：“你故意的！” 陆星亭淡淡地道：“我这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莫小风在旁边啧啧有声：“你这动作也太粗鲁了，人家姑娘的衣服都破了。”说着，指指薛红红裸露的肩膀。 薛红红怒道：“我这是露肩装好不好？肩膀一直就是露出来的，你之前没看到吗？” 莫小风道：“抱歉，一般情况下，我看见你就跟没看见一样。” 薛红红瞪大了眼睛，看看陆星亭，再看看莫小风，也不知气谁更多一点。 唐月沉声说道：“你们还斗什么闲气，危险已经来了！” 没错，他们脚下的整片沙地都开始晃动起来，沙流旋转，现出无数个黑洞。一棵棵傀儡树就从这些黑洞中冒了出来，瞬间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而他们，就被困在了这铁一般黑色的森林当中！ 第83章 79 黑色的傀儡树舞动着枝条， 仿佛一只只千手巨兽，随时随地准备将人卷起吞入腹中。 薛红红看得直反胃，忍不住说道：“这些魔界的树怎么这么恶心？看起来象章鱼的触手一样， 它们到底在乱动什么！\” 莫小风幽幽地道：“因为它们饿了。只有当饱食了人的血肉精气之后， 它们才会乖乖不动。\” 饶是薛红红胆子不小， 想象那情景， 也不禁打了个寒噤，胃里的不适感更加严重了。 唐月砍断了几条袭击过来的树枝， 皱眉道：“莫白，这玩意有没有办法对付？” 莫小风想起之前御景的方法，说道：“用辟邪符就行！” “这个好办。”决定进入魔界之后，三个长辈当晚都没闲着，连夜画了近百张符， 每人身上都带了一叠。唐月突然伸出手抓住一条傀儡枝，借着它的力道欺身到一棵傀儡树跟前， 将一张辟邪符贴在了它的身上。 那棵傀儡树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原本张牙舞爪的枝条骤然停了下来，耷拉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唐月喜道：“有用！” 话音刚落， 却听咯咯声响， 像极了外家高手在运气时关节爆裂的声音。随着这声音，那委地的枝条居然又奋力抬起头来！ 唐月低头一瞧，只见刚才贴上的辟邪符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纹，上面的朱砂印记也浅淡了许多。她哼了一声：“还在垂死挣扎！”掌中剑刺入树身， 抽出来的时候， 有黑色的液体从剑创处流了下来。 傀儡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这回终于不再动弹。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浑身枝条落了一地。 唐月吁了口气，说道：“有用是有用，不过还得加道手续。” 这片傀儡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想要全部灭掉是不可能的，唐月当机立断：“咱从这条路上走，凡是不怕死拦路的树妖都不用客气，直接解决掉。这些辟邪符数量有限，大家省着点儿用。” 众人点头答应。由唐月在前面开路，三个小辈走在中间，师九霄断后。 就像唐月所说，凡是拦路的傀儡树，都被贴上了一张辟邪符，再补上一剑，迅速化为枯木。他们用的已经十分节省，奈何傀儡树实在太多，眼看着各人身上的辟邪符都快见了底，前面的路还不知在哪里。 师九霄问：“对付这玩意儿只能用辟邪符吗？雷符行不行？”说着拿出一张雷符来，对众人说道，“我来试试。” 大伙也都好奇这威力最大的雷符用在傀儡树身上会有什么结果，瞪大眼睛瞧着。只有莫小风觉得不妥，如果雷符的效果更好，御景不会弃之不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御景的信任已经到了毫不质疑的地步。 只见一张雷符扔出，霹雷般的声音立刻响个不停，中间夹杂着傀儡树更加凄厉的惨叫声，枝干的残骸飞得到处都是。 师九霄得意洋洋：“这不是比辟邪符快多了？” 莫小风却脸色一变：“不好！” 的确是很不好！那些傀儡树残骸就在落下的地方扎起根来，并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一棵变十棵！ 师九霄顿时傻了眼。 唐月骂道：“糟老头，瞧你干的好事！快，这回是真快！” 师九霄委屈地道：“你不是也没反对么？现在又来怪我！” 莫小风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它们更难缠了？” 薛红红没好气地道：“这不是废话吗？你见了仇人不玩命啊？” 的确，重生之后的傀儡树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使尽全身力气挥动着枝条往众人身上招呼。有时枝条打在沙地上，溅起的扬沙都刮得人脸上生痛。 唐月皱眉道：“它们太疯狂了，我近不了它的身。咱们往那边走！” 众人只好换了个方向往前走，中途调转方向，这一回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林子的尽头了。 手上的辟邪符越来越少，遇到袭击过来的树枝，他们已经不敢贸然动用，凡是觉得没什么威胁的，都用掌中剑砍断。这样一来各人都耗费了许多力气，不光是莫小风三人背上都湿透了，连唐月和师九霄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浅浅的汗珠。 薛红红奋力砍断了一条树枝，双臂也被震得隐隐作痛。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砍断了多少条树枝，只觉得原本像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掌中剑，现在却已经沉重得几乎要拿不起来了。 她喘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双臂一紧，一条傀儡树枝居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无声无息地从后面缠住了她，将她的上半身连同双臂紧紧锁住。 傀儡枝袭击得手，立刻将薛红红带到半空。 “红红！”唐月叫道。一来她离得太远，二来被几条树枝同时缠住，居然腾不出手去，就只能干着急。 薛红红在半空中奋力挣扎，却完全挣扎不开。这树枝力气好大！她只觉得手臂被箍得酸痛，半点抬不起来。 “小美女，看前面！”小豆兵紧紧抓住薛红红鬓边的发丝，这才没有摔下去。听到他的提醒，薛红红立刻抬头一瞧，不禁花容失色。 只见对面，一根枝条浑身绷得笔直，像把利剑一般朝她胸口插了过来！ 我就这么死了？那一瞬间，薛红红的脑中一片茫然。死亡对她来说曾经是那么遥远的事，她甚至从未想过，以致于突然来到面前，她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就在这时，陆星亭飞身跃起，掌中剑往那枝条上砍去！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一根树枝已经偷偷瞄准了他的背心！ 薛红红叫道：“小心你后面！”她当然知道这一叫就等于断了自己的生路，但是如果她活着是以牺牲另一个人为代价，她倒觉得还是死了比较踏实。 听到薛红红的警告，何况背后隐隐还有劲风袭来，陆星亭已经猜出怎么回事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个两难的选择：如果他救下薛红红，自己就要葬身在傀儡枝的袭击之下；可如果他此时避开，薛红红必死无疑。 无论哪种选择，都有一个人会死！ 更何况情势紧迫，并没有留给陆星亭思考的时间！ 陆星亭大喝一声，眼中精芒暴涨。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躲闪，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向袭击薛红红的那条傀儡枝劈了过去！ “哧”的一声，傀儡枝断成两截。这时唐月的救援也到了，斩断了缠住薛红红的藤条，抱着她跳落在地。 薛红红整个人都已经懵了，两眼发直，紧紧抓住师父的手，说道：“陆师兄，陆师兄他……” 唐月反握住她的手，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他没事。” 薛红红转过头，果然见陆星亭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正看向自己，这颗纠结的心终于又放了回去，瞬间觉得全身虚软无力，站都快站不起来了。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讷讷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太危险了！” 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关头，陆星亭的表情依然淡漠，向身后一指：“因为我知道，这个家伙虽然不太靠谱，但只要他在我身后，我就无需担心。” 而他身后的那个人——莫小风挥动着导游棒，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这人真刻薄，救了你还损我。” 师九霄悄声对唐月说道：“你还担心他们几个闹不和？早就跟你说过，这些年轻人靠谱的很。” 唐月白他一眼，说道：“是啊，咱们这些人里最不靠谱的就是你！” 才得空扯了几句闲话，那些傀儡树便又阴魂不散地袭了过来。这时辟邪符已经用尽，众人累得气喘吁吁，掌中剑不知砍断了多少树枝，已经磨出了缺口，而这些傀儡树却像永远砍不尽、杀不完。 渐渐的，薛红红被傀儡枝缠住了，陆星亭被傀儡枝缠住了，唐月和师九霄左右难支、分身乏术。最后，莫小风也被傀儡枝缠住了，高高地甩到半空，关键时刻，还是心剑斩断傀儡枝将他救了下来。 莫小风重重地摔落在沙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醒。” 那声音在呼唤他。 莫小风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脸颊，那只手修长冰冷，却又带着说不出的亲切熟悉。 像是御景的手！ 莫小风想，他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御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就算是幻觉，能够多停留一刻也好啊，莫小风不敢睁眼，伸手去抓对方的手。 果然，那只手骨骼均匀，清清冷冷摸起来说不出的舒服，就是御景的手！他感到御景的手似乎想要挣脱他，连忙加大了手劲，说道：“别动，让我多握一会儿。” 那只手居然真的不动了，任由他握着，耳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你为什么要来！” “来救你啊。”莫小风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救不了我。” “那就跟你死在一起。” 那只手突然僵硬了一下，随即在莫小风脑门上一拍：“胡说什么！醒过来！” 这一拍还真挺重的，莫小风小声抱怨着张开了眼，见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的人蹲在他跟前，不是御景是谁？ 莫小风一下子清醒过来了，揉揉眼睛：“我不是做梦吧？” “你就是在做梦，我现在是在你梦里。” 莫小风忽然想起，曾经有一回御景也在他梦里出现过，帮他躲过了一次车祸。 “为什么你会在我梦里？你的元神之体呢？” 御景显然不准备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你听我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带着你的同伴赶紧离开！” “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御景垂下眼眸：“现在不行。” 莫小风紧跟着问：“那什么时候可以？”他不给御景回答的间隙，冷笑道，“其实你已经出不去了吧？修道之人最忌妄言，你不要骗我！”莫小风判断的依据很简单，如果御景还有能力，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放任他们遇险而不出手，反而跑到梦中相见。 御景不自然地别过头：“我会想办法……” 莫小风握住御景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握御景的手，却握得十分自然：“让我帮你一次好不好？就算我们是萤火之光，比不得日月，至少也能照亮一片地方不是？你现在需要我们！我和外面的那些人，之所以甘愿冒险，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天下玄门，甚至再不要脸一点说，我们是为了全世界！你知道自己有多重要，没有你的带领，当今的修士们哪个能对付魔界？对付不了魔界，最后也不过是死路一条，你以为你在保护我，其实不过是让我再苟延残喘几年，有什么意义？而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做了临阵脱逃的人，你却死了，我从今以后真能心安理得地好好过日子？ 他这一番话说得恳切又实在，御景犹豫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们先从这傀儡树林里脱身再说。在你背包里的那个珠子，盛放的是红莲业火，是这些妖树的克星……” 御景的身影逐渐变淡，终于消失在黑暗当中。 下一刻，莫小风睁开了眼睛！ “莫白，你总算醒过来了！我们都被缠住了，趁着你还自由，赶紧念动接引咒，让孟老头带你出去！” 这一会功夫，外面的情形又变了，唐月和师九霄也被傀儡枝缠住，只有他自己在心剑的护卫下，手脚还得自由。莫小风从背包里摸出存放红莲业火的珠子，也不知这东西该怎么用，索性往一棵傀儡树身上扔了过去！ “呼”的一声，一丛火焰高高蹿起！ 第84章 80 红莲业火， 又称“地狱罪人之火”，以人畜身上的恶业为食。这些傀儡树不知害死过多少人，折磨过多少亡魂， 吸食了多少阴怨煞气， 简直可以说“罪行累累”， 无疑就是红莲业火最好的燃料。所以当一棵傀儡树被点燃的时候， 火势通过它们彼此交会的枝条迅速蔓延，向四周扩散开去。简直就是干柴烈火， 一发不可收拾。 莫小风万万没有想到一颗小小的珠子威力居然这样大，他心里虽然惊讶，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快手快脚地帮众人砍断缠在身上的枝条。 在烈焰的焚烧之下，这些傀儡树发出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 在场众人只听那叫声都忍不住心里发毛。薛红红被叫得一阵心慌，用双手堵住耳朵， 可那声音却仿佛可以透过耳膜钻到她心里去！ 连如此强悍的傀儡树都禁受不住，可见这火焰有多么厉害！ 唐月沉声说道：“大家小心些，不要被这些火烧到。” 然而想要不被烧到又是谈何容易呢？头顶上不时有被烧断的傀儡枝跌落下来，通身带着火焰。而那些傀儡树， 显然在焚烧的剧痛下已然失去了神智， 全身疯狂地舞动着，不时把燃烧着的枝条抽向众人。 陆星亭刚刚躲过迎面抽来的枝条，冷不防头顶上几根带火的断枝落了下来，饶是他动作迅速， 还是被其中一根断枝砸中了手臂！ 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他们几乎可以想见陆星亭全身是火， 痛苦地挣扎哀嚎的模样。 师九霄握紧掌中剑，飞身上前， 在心里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火真的烧到陆星亭身上，为保他的性命，必要时也只能砍断他一条手臂！ 然而让众人惊讶的是，在断枝砸下来的同时，陆星亭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遇到这层金光，那火瞬间熄灭，只剩下一截被烧得乌漆漆的枝条，砸中陆星亭的手臂后又弹了起来，掉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陆星亭自己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师九霄忽然问道：“莫白，这到底是什么火？” 莫小风道：“红莲业火。” 师九霄和唐月对望一眼：“这就对了！” 见三个小辈仍然一脸发懵的样子，唐月解释道：“刚才星亭手臂上的那道光，应该是功德金光。红莲业火是惩罚地狱罪人之火，罪孽恶念就是它们最好的饵食；但是反过来，功德善念就成了它们最怕的东西。咱们修道之人，做的都是铲除邪祟、匡扶正气之事，有功德加身，就算是每天诵经，也都是在为自己积累功德。星亭身上的功德金光很厚，自然业火不侵。” 薛红红又惊又喜：“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在火里走了？” 师九霄说道：“理论上是这样的，只要你没做过坏事，没有伤害过别人，就不用怕它。” “我怎么会害人呢？”薛红红先是言之凿凿地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声音也小了许多，小心翼翼地看向唐月，说道：“我拒绝了好几个追求者，还有一个差点跳楼自杀，这算不算做了坏事伤害别人？” 莫小风实在没忍住，诧异地道：“居然有这么多人眼瞎？” 薛红红狠狠瞪了他一眼，等看向唐月的时候，又变回可怜巴巴的小绵羊了。 唐月也没料到徒弟的感情经历居然如此丰富，说道：“只要你没存心玩弄别人的感情，应该就不算。” 薛红红忙道：“我没有玩弄他们！我一心向道，要成为师父这样的天师，对那些人我都是直接拒绝的！” 陆星亭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薛红红以为他不信，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虚地道：“真的……” 现在他们已经不用担心被红莲业火烧伤，但是那些被烧得失去理智的傀儡枝也着实让人头疼。无数根枝条不知疲倦地抽打着，有时你明明已经躲过迎面飞来的枝条，哪知道“咔嚓”一声响，那枝条突然截成两段，断开的那一节俨然化成了一柄暗器，扑面砸过来，让人防不胜防。 他们几个嘴里虽然说着话，手上脚上都没闲着，掌中剑不断拨落抽过来和落下来的枝条；脚步移动，自然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圆。 唐月皱眉道：“咱们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地狱业火虽然厉害，但这么大片林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烧完，还是得想办法自己走出去。” 莫小风突然一言不发地冲入了那片燃烧着的傀儡树丛中。 唐月叫道：“莫白，你干什么？快回来！\” 可是莫小风却置若罔闻，身影在带火的枝条中腾转跳跃，也不知想干什么。 唐月秀眉一拧，想跟着冲进火海把莫小风拉回来，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陆星亭缓缓说道：“唐教授，这个人平时虽然爱胡闹，但是鬼主意也多，危急时刻作出的举动往往有他的道理，您先不要着急，咱们等等看。” 师九霄斜睨着他，笑道：“大伙都说你们两个关系不好，是对头，可是我瞧这一回两回的，你们之间很有默契呀！不如别做对头，做朋友吧。” 陆星亭看向火场中的莫小风，声音仍然淡淡的：“我倒是觉得，人生多一个旗鼓相当的手，比多一个朋友更有趣。” 这时莫小风在火场里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宝贝一样紧紧攥在手里，这才欢欢喜喜跑了回来。 唐月不悦地问：“你到底在找什么？” 莫小风把掌心摊开，里面是一颗透明的珠子，珠子当中端端正正绽放着一簇红莲般的火焰。他顽皮地眨眨眼睛：“这就是红莲业火，有了这个东西在，咱们指哪打哪、走哪烧哪！” 于是这一行人重新确定了路线，由莫小风打头，一边探路一边纵火，终于走出了这片傀儡森林。 出了森林之后，众人不敢停留，脚步不停，又爬上一座沙丘，这才松了口气。唐月说道：“歇一会儿吧。” 刚才的一番恶战，他们早就已经累得脱了力，情势危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精神一放松，立刻觉得身上沉甸甸的，手足重逾千斤。唐月一发话，大伙便都瘫倒在了沙地上，连一贯重视形象的陆星亭也不那么讲究了。回头望去，远远的仍然能看到冲天的火光，也不知还要烧多久。 师九霄拍拍莫小风的肩膀，笑道：“莫白啊，多亏你身上带着宝贝，咱们才能平安出来。不过我听说你是当导游的，手上怎么会有地狱的红莲业火呢？” 莫小风本来想实话实说，但是一瞥眼看到陆星亭也在看他。于是猛然想起，陆星亭是妖管所的人啊！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捞过界抢了天师的生意，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翻脸。于是信口说道：“您不知道，我们旅行社正准备发展地府业务，现在跟冥界的关系特别好。” 薛红红哼了一声：“吹牛！” 自从开始休息以后，唐月就一直在闭目调息，没有说话，这时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众人都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师九霄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说道：“没有啊。” 唐月摇头：“不是地上，是天上。” 众人连忙闭上眼睛，放开神识查看，果然听到空中隐隐传来嗡嗡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像是昆虫一类在振动翅膀，薛红红诧异地想，难道魔界还有蚊子？ 来了！ 众人睁开眼睛，往西南方向望去，只见血月之下，一片巨大的黑云正向这边飞快地移动。再近一点，才发现这黑云是由无数个黑点组成。 黑云越靠近，那嗡嗡的声音就越大，到后来简直如同雷声轰鸣。而那黑点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竟是一个个长着透明翅膀的红眼睛怪物！ 薛红红的脸色突然变了：“是它们！” 莫小风忽然想起薛红红曾经给他讲过的在南康小镇的经历，问道：“就是它们？” 薛红红点点头，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紧紧地咬住嘴唇。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彼此心知肚明，其他人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什么？” 薛红红道：“别让这些怪物对着你吸气，不然就会陷入噩梦中，醒不过来。”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莫小风想起自己上一次进入魔界的时候，也是陷在梦中险些出不来，暗想，难道那个时候我就是不小心着了这些怪物的道儿？” 众人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疲惫，都站了起来，掌中剑和导游棒握在手里，个个严阵以待。 等到这些怪物俯冲下来，他们才真正感受到对方的数量有多么庞大，五个人很快就被冲散了。 莫小风挥舞着导游棒，砍倒一批怪物就有另一批冲上来，杀也杀不完。他最后不得已使出了“大道明光咒”，又借着心剑的护卫，这才冲出一条生路。回头看时，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其余的人在哪里。 他的体力消耗本来就十分巨大，使用了“大道明光咒”之后，身体更是强弩之末，这时候如果冲回去找人，在找到人之前，他自己百分之百就已经凉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恢复了体力再说。 打定了主意之后，莫小风拖动脚步往前走去。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笑道：“这样就走掉，不管你的朋友了？” 莫小风停住脚步，“嚯”的回头。 面对他的，是空荡荡的沙漠，除了脚下的黑沙和眼前的黑雾，看不到任何身影。 就在愣怔之间，那声音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阴恻恻地说道：“当初你就抛下了朋友自己活命，现在是准备让旧事重演吗？” 莫小风的瞳孔猛然收缩，一字一字地道：“原来是你！” 那声音明显的顿了一下，反问：“原来是谁？” 莫小风的神色恢复了冷静，甚至还轻笑一声：“不是假借梦境，就是派手下出场，连个面都不敢露，只敢在别人背后说话，你这个魔将军比起你那些同僚们，可实在差远了！” 被他一语道破了身份，那声音难掩诧异之情：“你怎么知道我是魔将军？” “很简单呀，你能驱使那些魔物，身份肯定比它们高，但是你这副装神弄鬼上不了台面的做派，肯定当不上魔王，撑死了也就是个魔将军了。我只是诈一诈你，你就自己承认了，可见智商也不高，这方面跟你的同僚们有一拼。”莫小风说完，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你找死！”随着这一声怒斥，莫小风只觉得一道劲厉的阴风自背后袭来。他想要躲开，可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他的身体在超出负荷之后已经变得颇为迟钝。只来得及挪动一下脚步，半边身体就被劲风扫中，摔倒在地。 没等他爬起来，一只脚已经踏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死死钉在地上。他顺着那只脚往上看去，从这个角度，倒是可以看清藏在黑色斗篷下面的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孔。 莫小风暗暗替他惋惜了一下，长得这么好看去当明星不好吗？干嘛非要做反派这么没有前途的职业。 只听青年咬牙切齿地说道：“无论前世今生，你都一样惹人讨厌！” 莫小风心中一动，问道：“我前世到底是什么人！” “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几个魔将都是事先套好了话的吧？怎么台词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带变的！莫小风现在更加能确定，自己前世一定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上次侥幸从我手下逃走，居然还敢再来魔界！你对优昙倒是一片真心，从来没有变过，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领你的情！” 莫小风道：“要杀就杀，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我当然要杀你，不过杀你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你。听说你在人间界收养了一个小孩，你可知道那小孩的真正身份？” “难道你知道？”优优的身份成谜，特别是这孩子身上的种种怪异之处，都让莫小风充满了好奇。可惜御景总说时机不到，不肯告诉他。 青年轻轻一笑：“优昙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不知为什么这么痛恨我们魔界，为了阻止我魔界千年后的复兴，甚至不惜使用\‘共生咒\’，与魔尊陛下共生共灭。但是\’共生咒\’对他的元神损害也是极大，所以他需要找到自己投胎转世后的身体，借助这副身体来修复元神。在元神完全恢复之前，他和这副身体是绑定的，如果这副肉体受到了伤害，他也会受到相应的冲击……嘿嘿，你的脸色变了，优昙没有告诉你真相，对不对？” 青年俯下身子，一只手在莫小风脸颊上轻轻拍打，说道：“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完全不信任你，他怕你知道以后，把这个秘密泄漏出去，害他遭受到危险，所以他干脆连你也瞒着！你也真是可怜，替他卖命了这么久，居然连句实话都得不到！” 莫小风咬牙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比起杀了你，我更喜欢看到你痛苦的样子，你越痛苦我就越觉得开心！”青年无比轻柔地说完，声音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不过现在我已经欣赏到你痛苦的样子，你可以死了！” 四周的黑雾凝聚过来，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把闪着乌光的利刃，青年手腕下沉，向莫小凤的胸口刺了下去。 一声惨叫，却不是莫小风的。 青年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一柄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短剑从自己胸口穿了过去。“心剑，他居然把心剑给了你！” 莫小风自己不能驱使心剑，只有当心剑感应到对方的杀意威胁时才会出现。这也是莫小风一直激怒青年的原因。 青年踏在莫小风身上的脚已经开始消失，化成了淡淡黑烟，散入空气当中。紧接着，是他的两条腿、腰身…… 莫小风冷冷地道：“不论你说什么，都动摇不了我的想法，不管他怎么想，信不信任我，我都要去救他！” 青年的脸上充满怨毒之色，忽然咧嘴一笑：“那好，我再送你最后一个梦，看看梦醒之后，你还会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仅剩的上半身突然化作一股黑烟，朝莫小风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一个悲惨的故事，我在外面出差，用ipad码字，好不容易快码完的时候，操作失误，不小心删除了备忘录，于是辛辛苦苦码的字全！没！了！ 好心酸有没有？只能重新再来，本以为今天能早点发的。 第85章 81 莫小风只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身体似乎在迅速地下沉。奇怪，他的身下不是一片沙地吗？再往下沉，难道是要沉到地心里去？ 可是他睁不开眼睛， 甚至动也不能动。 风从他耳边掠过， 带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时是春暖花开的轻声笑语；有时是战火纷飞的辗转呼号；有时是新生儿咕咕落地的啼哭；有时是生命即将逝去的悲鸣……兴衰成败、生老病死似乎都从这耳边风中匆匆掠过， 这让莫小风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许他并不是要沉到地心里去，而是落入了时间的深潭当中。 莫小风静静聆听着风里的声音， 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平静。黑暗攫住了他的意识，他昏睡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这地面还是凹凸不平的，有风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过来， 耳边传来“滴答”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回声。 莫小风睁开眼睛， 眼前居然还是一片黑暗！只有前面的一个小洞里有微弱的光射过来，如果他的感觉没出错，风也是从那里来的。 他用了好长一段时间熟悉这种黑暗，四下看看， 才发现他居然是在一个山洞里。而那滴答声就是倒挂的钟乳岩往下滴水的声音。 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但是看情况还是先离开再说吧。他想支撑起身体，可是却惊恐地发现：他找不到自己的双手！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惶恐的打量自己，非但找不到双手，连双腿的位置也被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代替了。 我居然成了一条蛇！成了我最讨厌的蛇！莫小风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巨大的冲击把他打懵了！ 但是一个奇怪的念头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本来就是一条蛇呀！我是一条无名小蛇， 虽然修炼多年，却始终没有化形， 而这里就是我居住的洞府！ 没错，我本来就是一条蛇，又有什么好惊讶？ 不知从哪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山洞都晃动起来。头顶上不停有石块掉落，任是他左躲右闪，还是被砸中了几处，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 难道这是地动了？在它百余年的蛇生中，也曾遇过几次地动，知道这地母震怒的可怕，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出洞，以防被活埋在里面。 想到这里，它赶忙滑行到洞口。 刚刚出洞，第二次巨震又来了，乱石封住了洞口，它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家没了！ 它还来不及悲伤，就听到一声怒吼：“优昙，我承认打不过你，已经认输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又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除恶务尽，你在人间兴风作浪之时，便该知道有今日之事！” 它听出这两个声音都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涧水上方的两座山崖顶上，各站着一个人。 左边那个人凶恶丑陋、面目可憎，它只看了一眼便厌恶地别过头去。兴致缺缺地看向另外一个，眼睛却陡然一亮：人类竟也可以长得如此好看吗？简直比以貌美著称的狐族还好看！更难得的是，狐族虽然貌美，身上却总透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妖艳魅惑，而这个人却飘然出尘，自带一股仙气！ 不过就算再怎么好看，也不能随便毁掉别人的洞府吧！它现在已经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动，分明是这两个人打架不挑地方，让它这个小妖莫名其妙遭了殃。不行，它得去找他们理论一番！ 可是那两个人又打起来了，打得还挺激烈！好蛇不吃眼前亏，理论的事情押后再说，它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慌忙地躲在一块巨石之下，抬头看山顶上两人你来我往地斗法。只见掌影翻飞、剑气纵横，还不时带起阵阵飞沙走石。 终于，从那个好看男人的身上飞出一柄闪着金光的小剑，刺入丑八怪的胸口。丑八怪惨叫一声，从山顶跌落下来，就在它的眼前摔了一个血肉模糊。那张丑脸上渐渐生出毛发来，双手双脚变成了利爪，原来竟是一只虎精！ 它不知道这虎精是死是活，只见那双凶恶的眼睛兀自瞪得浑圆，吓得不敢过去。 不知从哪冒出个年轻道士，几个腾跃便跳到了虎精跟前。小道士随手一招，手中多了一柄长剑。他一剑割开了虎精的胸腹，从里面取出一颗红色的珠子来。 小道士脸上露出喜色，冲着山顶上那个好看男人挥了挥手：“师父，我拿到它的内丹了！” 话音还没落，一个黑影从暗地里窜出来，张嘴叼住那颗内丹，转身就跑！ “狼妖，尔敢！”小道士剑眉倒竖，一剑砍向狼妖。 狼妖躲闪不及，被砍伤了后腿。它痛苦地“嗷呜”一声，内丹落在地上也顾不得了，转过身来跟小道士缠斗在了一起。 这狼妖还没有化形，出来抢夺内丹完全是凭借着妖兽的本能，论本事哪里是小道士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小道士打成重伤，狼狈万分地逃走了。 小道士也不追，冲着狼妖离去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去寻内丹。 他明明看到那颗内丹滚落在巨石之下，不过这一会儿工夫，居然怎么找都找不着了，只是在阴影中发现一条小小的玄蛇，在那里不停地翻滚抽搐，看起来十分痛苦。 那好看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从山顶上下来，来到小道士跟前。 小道士连忙行礼，一脸惭愧地说道：“师父，弟子不才，把内丹丢了，弟子现在就去找。” “不必找了。”男子长袖轻轻一挥，指向地上翻滚的小蛇，说道：“在它肚子里。” 小道士万万没想到赶走了豺狼，又被一条小蛇钻了空子，脸涨得通红：“弟子现在就剥开它的肚子，把内丹取出来！” “且慢。”男子望向地上的黑蛇，说道，“玄蛇一族本是灵兽，只因违背天道才沦落为凡物。这颗内丹阴错阳差被它服下，说起来也是天道补偿于它的机缘，怎可轻易夺之？不如顺应天意，助它一臂之力吧。”说着俯下身去，将一只手搭在黑蛇的头顶，口中默念法咒，便有一道金光自他手中亮起，注入到黑蛇的身体中去。 渐渐的，黑蛇停止了挣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男子将它小小的身形托起，拢在袖中，对那小道士说道：“兆阳，咱们回洗月宗吧。” 小道士兆阳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师父。” 回到宗门，男子亲自找了一只水缸将黑蛇放了进去，那水缸就放在院子当中，里面还种了几丛睡莲。男子在院中给弟子们讲经，那黑蛇就从水缸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静静地听。 玄蛇知道，自己现在在一个叫做“洗月宗”的地方，收留它的男子是这里的宗主，有人叫他“师父”，甚至还有人叫他“师祖”，而他真正的名号叫做“优昙真人”。 这条玄蛇在洗月宗里过得甚是悠闲自在，有时会到外面的草丛里游逛一阵，但大多数时候它还是喜欢呆在水缸里，因为这样抬起头的时候，它就能看到那个脸长得好看、手掌冰凉舒服、声音还格外动听的优昙真人。 看他读书，看他讲经，看他打坐，看他下棋……总之是怎么看也看不厌。 有时候它也会盘起身子，学人打坐，打坐的时候总会觉得身体里的某处有团火在烧，全身燥热不已，甚至连带蛇皮都越来越干燥，越来越紧了。一到这个时候，它就不想练了，可是对上优昙鼓励的目光，又默默坚持了下来——怎么忍心让他失望呢？ 终于有一天，它的蛇皮裂开了一道缝隙，它从里面钻了出来！蛇皮裹得很紧，钻的时候它用手撑着，用脚蹬着，这才摆脱了那张已经干硬的皮。 事后它才反应过来，它居然生出了手脚，化成了人形！对着水影照一照，里面有个很清秀的少年。 它满心欢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这件喜事告诉给优昙，它觉得优昙也一定会为它高兴的！ 它轻手轻脚推开优昙的房门，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哪知道还不能灵活驾驭的双腿却出了岔子，被高高的门槛一绊，它整个身子便扑倒在了地上，以最狼狈的姿势完成了化形以后跟那人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优昙正在案前不知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冲它微微一笑：“算起来，这两天你也该化形了。” 原本还在沮丧懊恼的玄蛇，被这一笑夺去了神，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优昙站起身，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件长衫，罩在它身上，说道：“你既化作人形，就不能再赤身露体地走来走去了，等下我让道童为你准备一套衣衫。” 它这才知道，原来光着身子是羞耻的，不觉红了脸，慌忙把衣服系好。 优昙又问：“现在你是人了，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它张了张嘴，小儿学语般吐出两个生涩的字音：“玄……蛇……” 优昙笑了：“你的确是一条玄蛇，但是天下的玄蛇不知凡几，若是没有名字来区分，又怎知就是你这一条玄蛇呢？不如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吧。” 他那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笑道：“你的真身通体如墨，蛇鳞却有七彩琉璃之光，不如叫’墨璃‘吧。这两个字是取自’莫离‘的谐音，你能成功化形，乃是天道的恩赐，只望你莫忘天恩，莫离道心。” 墨璃，这就是它的名字！它吃力地念着，要把这名字记到心里去。因为，这是千万条玄蛇中唯独属于它的名字！也是千万世人中，唯独那人取下的名字！ 第86章 82 洗月宗多出一个墨璃， 立刻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准确点说，是优昙真人的院子热闹了起来。 “师父，这个墨璃真是太不像话了， 做晨课的场合是多么庄重， 他居然睡着了， 还打起了呼噜！弟子去叫醒他， 他还嫌我扰了他的好梦！” “玄蛇的习性是昼伏夜行，他刚刚做人， 一时改变不了也是情有可原，你作为大师兄多多教导他也就是了。” “师父，墨璃这个小子色胆包天，居然躲在溪边偷看女弟子戏水！师妹们正在水里玩得高兴，冷不防看见一条黑蛇趴在那里， 青霓师妹都吓哭了！” “我看你们可能是误会了，如今就要入夏， 天气开始炎热，墨璃恐怕是因为怕热才躲到水边乘凉，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会查明。” “师父， 弟子无能， 实在是没本事给墨璃当这个老师！他不好好练字也就算了，您看看，他还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脸上画了这个玩意儿！” “先去把你脸上的东西擦掉， 你就顶着这张脸在宗门里走来走去， 成何体统！” 打发走了一波又一波来告状的弟子，优昙真人叹了口气， 心想今天这书恐怕也读不下去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向着窗外说道：“进来吧。” 先是嘻嘻一声轻笑，然后一个靛青色的身影轻巧地从窗外翻了过来。 “你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进门，反而躲在墙根底下偷听？” 墨璃撇了撇嘴：“我听听他们怎么编排我的呀。” 优昙长眉一条，说道：“他们可曾冤枉了你？” “事情倒是差不多的，不过有些地方有点儿出入。” “你且说说看。” 墨璃大咧咧往他面前一站，说道：“你也说了，我们玄蛇是昼伏夜行，我都这样过了一百多年了，突然改成夙兴夜寐，谁受得了？我每天晚上很早就上床了，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你破格把我收为弟子，那些人心里都不服气，我也不想丢了你的面子呀，可是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每回我觉得困倦难当的时候，就会在自己身上掐一下，你看看，我的手臂都掐肿了！”说着抬起手来，把春衫的薄袖往上一拉，那雪白的臂膀上果然布满了青紫印子。 优昙见状，脸色放柔和了些，道：“你也不必如此。” 墨璃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辩护已经过关了，又趁机说道：“还有啊，你们的床褥也很不舒服，都已经是五月天了，还捂着棉被棉褥，这是要热死蛇啊！” “蛇性喜阴凉，也难为你了。回头我让淳光提前给你换上竹簟，可好？” “那自然是好，我跟淳光师兄说了好几回了，他都不理我，换了你说一定有用。” “这件事暂且放下，偷看女弟子又是怎么回事？”优昙显然也是不大相信的，声音不似刚才严厉。 提到这个，墨璃更觉得委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太阳那么晒，我都快晒脱皮了，只好跑到水里凉快凉快。我还委屈呢，睡得正香，一只大脚正踩在我身上，疼得我一下子就蹿起来了！结果我还没叫呢，她们反倒叫了，骂我是色鬼，说我偷看她们！也不瞧瞧她们那副尊容，值得让我偷看吗？我就算偷看，也得挑最好看的来看，到这里来偷看你呀。” 说着，把那双黑玉般的眼睛对着优昙上上下下转了好几个来回，笑道：“好看，好看！” 优昙沉下脸：“放肆，我是你的师尊，你怎可对我如此无礼？” 墨璃何等聪明，听他的话音就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着恼，仍然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到大街上去问一问，十个得有九个说你比她们好看，剩下的那个，还是瞎子。” 优昙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拍，摇头道：“我一个男子，为什么要去跟姑娘家比美？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不然……” 墨璃接口道：“我知道，不然你就要罚了。”可看他的神气，哪有点害怕挨罚的样子？ 优昙拿他没办法，只得把话题一转，转到了第三件事上：“我让临远教你习字读书，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学？” 谈到这个，墨璃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一条蛇而已，怎么学得会你们人类那些曲里拐弯的字啊？还不如你教我的那些鬼画符有意思，我一个下午能画二三十张呢，兆阳师兄都惊着了。” 优昙伸出手，又在他额头上拍了一记，叱道：“什么鬼画符！那是符篆，专门用来捉鬼的！不过你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墨璃得意洋洋：“我就说嘛，所以我可不可以不去学那些字，专门画符就好了？” “不可以。” 墨璃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仍在做垂死挣扎：“可是临远师兄教的一点儿也不好。先前告诉我三横一竖念’王‘，哪知不过才多了一点，就变成’玉‘了，我想说多一点就多一点吧，不跟他计较了，谁知道那一点换了个位置，又念别的了……你们的祖宗造字的时候，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优昙被他说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你歪理这么多！我问你，你不肯学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临远脸上画一只小老鼠？” 墨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问道：“我画的好不好看？这些活物里面我吃的最多、最熟悉的就是老鼠了。”他看到优昙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豫之色，又连忙补救说：“我知道你有洁癖，不喜欢老鼠，我自从化作人形以后，就再没吃过那些东西了。我现在遵守宗门的清规戒律，都是茹素的。”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优昙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书桌旁边，塞给他一支笔，说道，“先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 说到名字，墨璃更委屈了：“你给我起名的时候，是不是存心要整治我？挑了两个笔画最多的，我哪里记得住啊。” 优昙摇了摇头，伸手握在墨璃的手上，引着他在纸上写下“墨璃”二字，边写边道：“你如今已经化作人形，又是我洗月宗的弟子，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岂不是让人笑话？” 写完了，他又指着白纸上墨迹淋漓的两个字说道：“你的名字笔画虽然多了些，可是写出来却着实好看啊。” 墨璃歪着脑袋，左看右看，起先觉得不过就是一些线条胡乱堆在一起，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可是既然优昙说好看，他看着看着，倒也开始觉得好看起来。于是点了点头：“我的名字嘛，当然要好看一些。” 优昙松开他的手，说道：“这回你自己写写看。” 墨璃问他：“写好了有赏吗？” “没有。” “哦。”拿笔的手立时便懈怠起来。 “写不好要罚。” 墨璃吐吐舌头，赶忙握好了笔，比照着先前写好的那两个字一笔一画地描了起来。他天资聪明，但凡想学没有学不会的，“墨璃”两个字写得虽然不算好看，但也似模似样。 优昙点头道：“这不是也能写好吗？” 墨璃眼珠一转，说道：“对呀，所以我说是师兄教得不好，如果换做是你教，我肯定就能学会写字了。” 优昙想了想，大约是觉得他这般顽劣，也没有人能教得了，于是说道：“也好，从今以后，我来教你习字。” 墨璃大喜，端端正正在桌前站好，说道：“那你教我’优昙‘两个字怎么写吧。” 优昙笑道：“怎么要学这个？” 墨璃振振有词：“将来我到了外面，人家如果问我叫什么，我就写’墨璃‘两个字；人家如果问我，你师父是谁？我当然也要写下你的名号了。要不然人家会说，你连师父的名号都不会写，还是要笑话我的。”心中却道，你会写我的名字，我却不会写你的名字，这样我多吃亏啊。 优昙不疑有他，说道：“好，就写这两个字。” 想从墨璃手中拿过笔来，哪知墨璃却说道：“你扶着我的手写，我学得更快些。” 墨璃真是太喜欢优昙的手了！修长、柔韧、指节分明，有一回见他拿了一把羊脂白玉为柄的麈尾，那手就跟白玉是同样的颜色，看得墨璃都呆住了。何况手的触感也同白玉一般，清清凉凉，又自带着不尽的温润之意，让人好生舒服。 现在这只手就握在墨璃的手上，带着他在白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想想都开心。墨璃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瞧优昙，只用眼尾的余光偷偷看去，觉得那张被春日光影包裹着的侧脸精致得如同画一般，而那微微颤动的蝶翅样的睫毛，又给这幅静态的画添了几分生气。 墨璃看着看着，心便不自觉跳得快了起来，偏生还要装作一副淡定的姿态，不让优昙看出他的异样，忍得别提有多辛苦了。这种沉醉其中又提心吊胆的感觉，宛如一场甜蜜的酷刑，他却舍不得太早结束。 槐绿当窗，榴红照眼，春色将阑未阑，暑意将至未至，正是人间最缠绵的温柔时刻。 “走开，你们谁也不要跟着我！”兆阳一挥手，拦住了两个跟在他身后劝解的师弟。 “师兄，你这是何苦呢？不过就是比剑输了而已，来日方长嘛。” “不是我说，那个小子才练了这么短的日子，就把咱们所有人都打败了，将来咱们肯定更赢不过他……”见师兄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连忙闭了嘴。 先那人见状，偷偷打了这口没遮拦的家伙一记，说道：“他是个妖精，活了那么多年，进境快一些也是应当的。” 哪知这句话更戳到了兆阳的痛处，他狠狠地说道：“就因为是妖精，我才更加不忿。我们才是被造化眷顾的天地灵长，怎么能输给个畜生！” “师兄！兆阳师兄！”一个人大呼小叫地穿过竹林，向他们这里跑了过来。 兆阳叱道：“宗门静地，你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人满脸喜色，被训斥了一通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卷轴，说道：“你们看，我在那个蛇妖房里找到了什么？” 兆阳皱起眉头，不赞同地道：“你怎么可以随便乱翻别人的东西？” “师兄，你先别生气，看看这个再说。”那人说着，献宝似的把画卷展开，又得意洋洋地说道：“有了这个，那妖精还不得卷铺盖滚蛋！” 第87章 83 兆阳展开画卷一看， 顿时黑了脸：“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旁边两个师弟凑上来，对着画卷指指点点： “这画的是个人吧？你看，这里是头发， 这大约是衣服。” “是男还是女？” “能看出是个人就不错了， 你还想分出男女？不过头发这么长， 或许是个女的。” 兆阳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说道：“飞泉，你难道就是想告诉我， 这蛇妖的丹青之术很差劲？” “自然不是。”飞泉见师兄脸色不善，连忙指着旁边一行小字说道，“重点不是这幅画，而是这几个字。” 在这幅画的右上角，用行书写着八个字：“愿言思子， 朝朝暮暮。”相比于这糟糕透顶的丹青，上面的字可是写得真不错， 行云流水，隐隐有出尘之意。 兆阳心中一动：“你是说，这蛇妖不知对谁动了情？” 飞泉拍手笑道：“师兄明鉴，小弟正是这个意思。” 兆阳哼了一声：“入门不足五年、修炼未及有成的弟子， 不可妄谈情爱， 不可私结道侣。这蛇妖真是好大胆啊，竟然无视门规！难道仗着师父的宠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可惜不知道画中人是谁。” “咱们无需知道画中人是谁呀。”飞泉笑着将那幅画重新卷起，说道，“只需把这画卷往师父面前一呈， 让那蛇妖自己去分说就好！” “你可有什么话说？”优昙把画卷往书桌上轻轻一放， 回过头来问跪在地上的墨璃。 墨璃虽是被勒令跪着，脸上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轻笑一声：“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幅画也能成为证据，大师兄，我看你别叫’兆阳‘了，干脆叫’捕风‘得了。这捕风捉影的本事，当真无人能及。” 兆阳怒道：“那你敢不敢说出画中人是谁？” 墨璃见优昙的目光也朝他望过来，说道：“有何不敢？”他冲优昙一笑，“我画的就是师父。” 这话一出口，倒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优昙都面露惊讶之色。可是再看一眼那幅画，虽然面目模糊，但是头发和服饰到隐约有些优昙的影子。不过这幅画的整体水平堪比小儿涂鸦，硬说像什么，有一成是心中存念，剩下九成则全靠脑补。 兆阳闻言冷笑一声：“你少拿师父来搪塞！我问你，你说画的是师父，上面的’愿言思子，朝朝暮暮‘又是什么意思？” 墨璃睁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就是说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想着师父啊！我把师父的教诲时刻放在心头，每天反复思量，这段时间就觉得修为大有进境。” 兆阳怒道：“你胡说！” “大师兄觉得我哪句胡说？是说我整日想着师父是胡说吗？可是大师兄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想没想师父？至于我的修为进境是不是大有提升……”墨璃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挑衅般地说道，“大师兄今天比武的时候不是校验过了吗？” 兆阳气得浑身发抖：“你……” “墨璃。”优昙此时终于开了口，“不许对大师兄无礼。” 墨璃连忙转身冲兆阳施了一礼，说道：“我没别的毛病，就是爱说实话，大师兄见谅。” 兆阳气得别过头不理他。 优昙说道：“兆阳，墨璃化形到现在也不过三年，野性未泯，你作为大师兄，多担待他一些。至于这画上的题词嘛，他不通文墨，估计真是曲解了其中的意思，一场误会而已。” 兆阳急道：“师父，你可不能被他的巧言令色给蒙蔽……” 优昙摆摆手：“仅以一幅画定罪，实在太过牵强，日后传了出去，也会被别人批评我洗月宗对待弟子太过严苛。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兆阳见师父自始至终都在维护墨璃，心中愤愤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跟几个师弟一起行礼退出。 出了院子，飞泉说道：“居然被他这么轻巧地糊弄过去了，不过也别怪师父偏爱他，这马屁拍得震天响，什么从早到晚想着师父的教诲，脸皮薄一点的人可真说不出口。” 两个师弟在身后跟着附和。 一个说道：“可不是吗？师兄弟里就数他往师父这里跑得最勤，恨不得一天到晚跟在师父后面。” 另一个说道：“难道我们不想跟在师父后面多听些教诲吗？但是师父那样威严持重，大伙都不太敢亲近，只有这个不通人性的妖怪总是不知死活地往上贴。” 越说到这里，越觉愤愤不平，飞泉叹了口气：“不过也是奇怪，师父对他确实比对咱们更和颜悦色一些。” 几个人边说边往回走，突然发觉大师兄不见了。回头去寻，只见兆阳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对着优昙的院子怔怔地出神。 墨璃见优昙打发走了兆阳等人，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正一脸窃笑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优昙冷冷一眼扫去，吓得不敢动了。 优昙指着那画卷说道：“这三年来，我教你读书习字，你的进境如何，我比谁都清楚。这八个字如此浅显，你不可能会错其中的意思，告诉我画里面的是谁？” 墨璃眨眨眼睛，问道：“你不高兴了？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你不高兴了？”他的脸颊发红，透出莫名的兴奋，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凑到优昙跟前，“是不是？” 大约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让优昙感觉到些许的不自在，他的上半身稍微向后错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定下的门规……” 墨璃完全不理会他的话，径自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说谎，画里的人当真是你，你信不信？” 优昙愣了一下，眉心微蹙：“你什么意思？” “愿言思子，朝朝暮暮，我画里的人是你，心里也一直都在想着你啊！”墨璃看着优昙，一双眼中柔情似水，说不尽的绵绵情意。 然而优昙却只觉得自己要被这潭水给溺死了，他退后一步，大喝道：“你胡说什么？放肆！” 墨璃一愣，茫然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优昙沉下脸来，冷冷地一甩袖子，说道：“我对你只有师徒之情，这种荒唐之言，以后不要再被我听到。” 墨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番告白换来的竟是这样冷漠无情的训斥！他兀自不敢相信，说道：“不要拿什么师徒之情来诓我，你对我分明就和其他弟子不同！你亲自教我读书写字，许我与你说笑玩闹，你对那些弟子们全不是这样的……” 优昙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与他们不同……” 墨璃的眼中刚刚燃起些希望，又被优昙下面的话打得粉碎：“他们生而为人，从小便知道尊卑之分、师徒之分。而你却是一条玄蛇，生来不在伦理纲常之中，我对你自然要多一份耐心，多一份包容。当初既然是我助你化作人形，对你自然便有了一份责任，倘若你能以精怪之身修成正果，那我……” “不要说了！”墨璃突然捂住耳朵大叫道。他的脑中混乱不堪，用了好一阵子才把优昙的话理剥清理明，“所以你对我好、对我特别，都是因为我是一只蛇妖！你做了这么多，都只是为了将我驯服，好显示你的道法无边，是不是？” 优昙见他眼眶发红，神情近似痴狂，不禁皱起了眉：“不是驯服，而是想助你得成大道。” “大道！”墨璃咧嘴一笑，神色凄然，“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稀不稀罕什么大道？” “证因果，成大道，乃是修士一生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够了，我不要听！”墨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优昙，“我只问你，在你心里对我有没有一点……” “没有！”似乎怕他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优昙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若还想与我维持着师徒之分，就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干干净净地抹去了吧，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墨璃盯着他的背影，几乎要认不出这个人来。他曾经无数次看过这人的背影，却头一次发现，这背影是如此冷漠，如此决绝！他突然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已经连续三天了，墨璃没有回到宗门，而是在洗月宗后面的廖华山里游荡。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有时想起优昙的无情决绝，只觉得心胆欲裂；有时候又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股柔情便涌上心头。他恨优昙的铁石心肠，也恨自己割舍不下；恼优昙宛如陷阱般的刻意温柔，也怨自己瞎了眼睛似的一厢情愿。这种种情绪，在他的心头日夜交织，弄得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直到这天晚上，他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居所，哪知道一个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他见是大师兄兆阳，想起事情的一切全是因此人而起，心中恼怒，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绕过了对方，往房门处走去。 兆阳道：“慢着。” 墨璃转过头，冷冷地看他：“你是来找我打架吗？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面对他的挑衅，兆阳并没有当时作色，只是说道：“那天的事情我想了很久？” “那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兆阳点点头，突然踏上一步，和墨璃面对面站着，“你其实没有说谎，画里的人就是师父！你这妖孽，居然敢对师父心存非分之想！” 说到这里，他迅速地一掌击出，却被墨璃侧身躲开了。 墨璃皱了皱眉：“你想怎样？” “走！离开洗月宗！”兆阳咬着牙说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妖孽，留在喜洗月宗一天，迟早都是祸害！我本该将你的丑事诏告天下，可又怕师父的令名蒙羞，洗月宗的清誉受损！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想着师父对你的再造之德，就趁早离开这里，滚得远远的！”说罢，幻化出掌中剑向墨璃刺了过去。 墨璃自然不能束手待毙，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这两人都是洗月宗除了优昙之外数一数二的高手，这番打斗隐隐有性命相搏的架势，动静之大早就惊动了宗门里其他人。许多弟子都跑过来围观，他们看出这两人斗得凶狠，也不敢劝架，只得去请师父。 优昙很快就赶了过来，见到这一片狼藉的情景，脸色迅速沉下，喝道：“住手！” 他这一叫，那两人自然停住了手。 自从拜师以来，众弟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优昙动这么大的气，只见他神色冷然，喝道：“你们两个公然在宗门内私斗，成何体统！” 兆阳一向敬畏师父，这时连忙躬身请罪：“弟子无状，请师父责罚。” 优昙见墨璃仍然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愈发恼怒：“墨璃，你连日不归，回来之后又以下犯上冒犯师兄，这等肆意妄为，难道我这洗月宗已经容不下你了吗？” “难道我这洗月宗已经容不下你了吗”，这句话一传到耳里，墨璃的胸口就仿佛被人重重击了一锤。他忽然明白，这里的确已经容不下他了！不是他不愿留，而是没有人再希望他留！ 他看向优昙，那人离他明明那么近，却又遥不可及。哪怕把这颗心掏出来捧到他的面前，也会被他无情地打落吧？还会嫌自己败坏了他的清誉…… 是啊，谁会将一只蛇妖的恋慕当作值得夸耀的事呢？只怕想起来都会觉得是一种辱没！就像这些洗月宗的弟子，当初听说跟一只蛇妖成了同门，那厌恶之情都无法掩饰。他以为优昙是不一样的，不把他当作“异类”看待，因为有优昙，他才可以不在乎那些冷眼，原来……想到这里，墨璃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多傻啊！那不过驯服异类的怀柔之策罢了！ 所有的弟子都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何不向师父赔罪，为何还会笑？莫不是疯了不成！ 墨璃笑了几声，骤然停住，大声道：“不错，这洗月宗已经留不下我了！我本就是天生地养一条玄蛇，任性而行，纵情而生，悠游天地间，何等逍遥快活！自从入了你们洗月宗，无端多了许多枷锁束缚，不能痛痛快快地行我当行，爱我所爱，每日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我受够了！” 右手一招，化出掌中剑来，往优昙面前一扔。转过身，任凭眼中的泪水在黑夜中滚落，大声道：“从此以后，我就是玄蛇墨璃，与洗月宗再无关系！” 他深吸了一口气，跃上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黑夜当中。 第88章 84 离开了洗月宗之后， 墨璃整日浑浑噩噩，走到哪儿算哪儿，也不知自己该去到哪里。他不想回到以前修炼的那座山， 因为回去后也只有他自己。自从遇到了优昙， 他方知道有人可以牵挂、可以想念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懂得了一颗心被装满的滋味， 如今又变回了孑然一身，他竟害怕回去面对那个空空荡荡的洞府了。 他也不想见到任何人。对“人”这种生物， 当初有多么期待依赖，如今便有多么失望厌恶。所以他这一路上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有时是荒山，有时是野岭，偶尔经过几片农庄， 也是地广人稀。 他没有刻意打听过自己到了哪里，只要不是洗月宗的话， 到哪里其实都一样。只是隐约觉得，这一路走来，越走草木越干枯，越走禾苗越稀疏， 有时低头看看， 那地面竟已龟裂成无数交错纵横的深纹。 细算起来，时节也快入夏，距离他当初入洗月宗真是不多不少整整三年。三年的时光恍如一梦，如今回头一看， 得到的不过是满目萧索罢了。 这一天黄昏时分， 他经过一处村庄，远远的就看到几个小小的身影呼喝着往这边跑过来， 他知道这是人类的小孩，并不想理会，便侧身站在了道边。 这几个小孩手里拿着折下的柳条，一边跑一边低头寻找着什么。跑到墨璃身边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围成一圈，拿着手里的柳枝往地上狠狠抽去，口中喝骂：“臭蛇妖，看你还往哪儿跑！” 墨璃这才看到，原来地上有一条麻绳粗细的黑蛇，被这些孩童用柳条抽打，正痛苦地翻滚着，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蛇妖”了。 以墨璃的眼光看来，这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蛇，或许有些灵性，但谈不上什么修为，比起化形之前的他还要远远不如，这些小孩却一口一个“蛇妖”，也是奇怪。 这黑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挣扎着往墨璃脚边爬了过去，才爬出不远，就被追上来的孩童照着脑袋狠狠地抽打起来：“还敢跑！打死你这臭蛇妖！” 虽是同类，但这蛇并非玄蛇一族，如果平时见到，墨璃绝不会多看一眼。只是此时见它被一群孩童打骂，恍惚间竟觉得似极了在洗月宗中被众人欺凌排挤的自己，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于是走过去，将那几个孩童推到一边，俯身将黑蛇捡起。 墨璃手下留着劲，并没有伤到那几个孩童。可几个小家伙却哇哇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天的委屈。墨璃皱了皱眉，心想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是人类都一样的讨厌。他不愿意多做纠缠，带着那条黑蛇离开了。 离了村子没多久，就听身后有喧哗声由远而近，回头看去，却是一伙农夫举着火把、手拿农具追了过来。 这些农夫也不跟他啰嗦，只让他交出手中的黑蛇便放他走。 墨璃这辈子还从不受人要挟，自然是冷笑一声，全不搭理。几个青壮年扑上来动手，被他轻而易举放倒在地。 不过到了这时，墨璃心中也很奇怪：一条普通的黑蛇而已，何至于这样兴师动众？但他没兴趣多管闲事，转身欲走，哪知道这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居然抱成一团哭了起来。 成年男子哭跟小孩子哭又不一样，更何况一个个哭得涕泪纵横，口口声声喊着对不起老婆孩子，怨自己没用，那模样又是滑稽又是可怜。 墨璃叹了口气，终于停下脚步：“你们为什么定要为难这条蛇呢？” 其中一个汉子止住了哭声，抽抽啼啼地说道：“我们村子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下雨，地里的庄稼都快枯死了。村正带人去请示虎踞大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有蛇妖作祟，所以老天爷才降下干旱示警。我们得把这方圆几里之内的蛇妖全都杀干净了，让老天爷消了气，他老人家才肯重新降雨。你现在把这条蛇带走，这不就等于断了我们的生路吗？” 墨璃还从没听说过干旱同蛇有关，皱眉问道：“那个虎踞大王是什么人？” 又有人说道：“是个很了不起的高人，法力高强，能在老天爷面前说上话的！只要我们把这里的蛇妖都杀了，他就会跟去跟老天爷求情，给村子降下雨水。” 墨璃见这些农夫一脸虔诚，心里暗暗摇头：乡下愚夫当真是好糊弄，吹几个不着边际的牛皮他们便深信不疑！不过现在事情倒是难办了，如果他硬要把这条蛇带走，估计村里的人得跟他拼命。 他侧头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能替你们求来雨水，是不是就可以把这小家伙带走了？” 众村夫面面相觑，只当他是说笑。 墨璃一挥手，道：“带我回你们村子，给我安排好吃的住的，明天一早，看我设坛做法！” 众人将信将疑，但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墨璃的对手，他肯主动留下自是求之不得。于是前呼后拥，把墨璃迎回了村子。 墨璃说要求雨，还真不是糊弄这些村民。他在洗月宗也曾学过雷法，而且因为他的真身是一条玄蛇，祈雨术施展起来得心应手，见效奇快。 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让人在村口设了个简单的祭坛，引得全村的村民都跑去围观。 村民们就见这个连法衣都没有穿的青年人，十分敷衍地向空中洒了几张黄纸，又念了几句不知什么咒，然后便对他们说道：“等着吧，下午雨就能来。”说完扬长而去，躲到屋子里避暑去了。 村民们惴惴不安地等着，不想到了下午，天色居然真变了！先是一阵乌云挡住了日头，然后便刮起了风，接着大雨倾盆而至！ 这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才放晴，村民们欢喜极了，这才知道遇见了高人。敲锣打鼓，抬起墨璃绕着村子转圈，就差把他抬到神坛上供起来了。 这回墨璃想离开反倒更难。先前是因为村民不让他带走黑蛇，现在则是村民们热情款款地要报答他们的恩人。几乎是整个村子一齐上阵，轮番挽留，情真意切。墨璃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真心实意的欢迎，一时不忍心拒绝，就答应暂且留下，哪知这一留竟留了半个多月。 墨璃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村子叫百花村，可惜他来的这个时节，前前后后也没看到几朵花。 那条黑蛇仍然被他养在身边，不敢放它离开。虽然现在村民们对他很是敬重，但谁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黑蛇会不会被人偷偷打死呢？还是小心为上。 既然留下它，自然要给它起个名字，墨璃见它虽然通体黑色，但隐隐泛着青光，不觉想起廖华山上的青檀木。他在黑蛇头顶上拍了拍，说道：“你以后就叫做檀青吧。” 神思忽然飘远，想着不知道那人如今怎样了，可曾想起过自己。 一个“檀”字，明明音同字不同，竟也能想起那人来！墨璃暗暗摇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人从心底抹去呢？ 又过了几天，墨璃终于见到了村民们口中所说的“虎踞大王”。一见面差点笑出声来，什么“虎踞”？分明是一只癞、蛤、蟆！也不知谁给它的自信。难道它觉得自己大腹一垂蹲在那里的样子，真能比得上猛虎盘踞吗？ 不过墨璃倒是终于理解它为什么要鼓动村民来杀蛇。蛤、蟆这种东西，虽说口感不太好，在肚子饿的时候也就将就了。 这蛤、蟆精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百花村的村民不肯听它劝告，还私自找外人来祈雨，犯了蛤、蟆精的大忌。它这次来，一是要找墨璃斗法，二就是要来惩治这些村民。 一言不合的结果自然就是大打出手。但这蛤、蟆精倒还真有两下子，被墨璃打伤之后，居然现出真身，变成了山一般高大的大癞蛤、蟆！它巨大的脚掌每走一步，大地便跟着震颤几下，吓得村民们四散奔逃。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人身就显得太过渺小，墨璃没了掌中剑，临时找来的武器甚至都割不破它又粗又厚的外皮。墨璃无奈，也只得显出真身，将灵力注满全身，化作一条巨蟒。 露出真身的那一刻，墨璃隐约听见村民惊骇的叫声，心中不禁苦笑。他的秘密是瞒不住了，只是不知村民将会如何待他，会不会也如洗月宗那些人一般呢？ 他看见一个姑娘正在蛤、蟆精的巨爪下拼命奔跑，眼看就要被踩在下面，连忙用尾尖将人卷起，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姑娘吓得瑟瑟发抖，动都不能动，墨璃本想凑过去安慰她两句，哪知姑娘见了他，突然惊叫一声，撒腿就跑！ 墨璃这时才看清这姑娘的面容，恍然想起，就在今天早晨，这姑娘还羞涩地来到他的房间，把一双亲手做好的鞋子硬塞到他的怀里……这才不过半天时间啊！ 心中不禁黯然，果然无论之前多么亲近，见到他的蛇妖真身之后，也只剩下了厌恶惧怕，他其实不该贪恋太多，这样就不会失望难过。 但他还是庆幸自己留了下来，要不然蛤、蟆精找上门来，这些村民如何能够抵挡？ 拼尽全力，终于还是除掉了这只蛤、蟆精，他自己也累得动都不能动，以蛇身趴在地上，连化作人形都不能。 周围平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有大胆的村民跑过来看热闹。他们对着癞蛤、蟆的尸身和这条巨蛇指指点点，却谁也不敢靠过来。 墨璃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力气，是令人宰割的状态，他怕自己看了、听了，不仅身上痛，连心也会跟着痛起来。 但吵嚷声还是惊扰了他，他听到村民们叫道：“走开，快走开！” 这时要赶他走吗？他睁开眼睛，见一条黑蛇正护在自己身前，高昂着头，口吐红信，与将要靠近的村民对峙。 那是檀青！心里骤然一暖，这孩子倒是有心了。跟着又不禁担心起来，如果这些村民立意要除掉自己，小小的檀青又怎能阻挡？ 正想让檀青退开，却听那些村民说道：“你这小蛇，怎么一点也不通人性？你看看它，受了这么重的伤，再不救治可就要死了！” 什么？墨璃讶然，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就在旁边看着，如果我们出手害它，你就咬我们一口怎么样？”又一个人说道。 终于，村民们说动了檀青，跑过来为这条巨蛇包扎伤口。 墨璃口不能言，只能看着他们。 一个村民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不管你是人是蛇，你救了我们，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怎么能放下恩人不管呢？”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其实，知恩图报何尝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只因为是妖怪的身份，便让某些人却了步。 墨璃眨眨眼睛，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流了下来。那是眼泪吗？他化作蛇身的时候，还从不曾流过泪。 “爷爷，蛇也会流眼泪吗？”一个站在不远处围观的孩童好奇地问道，他还没见过会流泪的蛇呢。 他的爷爷说道：“它是蛇，但却有颗人心，难过的时候自然也会流泪。” 那孩童大着胆子走到墨璃跟前，问道：“你为什么难过？是因为伤口疼吗？你别哭，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说着踮起脚，鼓着小小的腮帮，朝墨璃的伤口处用力吹了起来。 墨璃闭上眼睛，觉得有一阵温柔的风，从心底轻轻拂过。 第89章 85 这一战墨璃受伤极重， 外伤足足休养了半年才好，然而内里经络的损伤，就要靠慢慢修炼才能修复回来了。他离开洗月宗的时候满心厌世弃世， 然而到了百花村， 才知道自己以前实在是太偏颇了。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 怎可一概论之？而他既然有幸化形为人， 如果不去看看大好山川、品品人间百态，岂非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 打定了主意之后， 便和百花村的村民道别。半年的相处，这些村民待他的态度由最开始的恭敬小心变成了如今的亲切自在，完全是把他当做自家人了，谁家有了好吃好用的，总要多出一份留给墨璃。 有墨璃在的这半年， 百花村风调雨顺，村民们巴不得他永远留在这里， 但是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像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妖神，怎么可能永远困在偏僻的小山村之中呢？ 所以当墨璃说要离开，村民也并未执意挽留。村正拉着墨璃的手， 说道：“我们知道这里迟早留不住你， 所以也不多说什么让你为难。只需记得，如果你在外面累了倦了，百花村永远有一间草房是留给你的。” 墨璃眼眶一热，郑重地点了点头， 和村民们挥手作别。他默默在心里许了个愿：等到他游历归来， 定要在附近的山上辟处洞府，守护这里的村民世代平安喜乐。 当初他离开洗月宗的时候， 只选地广人稀处走，如今心情大为不同，反而专往人口稠密的地方去了。 一路上自然不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墨璃才发现人类这种生物到底有多么复杂。那人前欢喜的，未必背后没有一堆烦心事；那满脸忧愁的，或许正在盼一个柳暗花明。这些人不通法术，毫无灵力，脆弱到墨璃只需伸出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碾碎，即使一生无灾无难，活到百年也已是大限。然而就是这短短百年，这些人却活得一点儿也不苟且，他们很努力地在红尘中翻滚，拼命抓住自己能抓到的一切，墨璃看着他们，倒觉得比那些不食烟火的修士看起来更加鲜活有趣。 这一天，他来到一个叫做“丰乐城”的地方，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摆了个摊子，指挥着檀青耍了一趟蛇戏，引来不少人围观。 众人见这黑蛇在墨璃的指挥下不仅做出各种动作，甚至还能根据墨璃的要求，从一行字卡当中将正确的字挑选出来，不由啧啧称奇。 墨璃离开百花村的时候，拒绝了村民赠与的盘缠，这一路行来的食宿，全靠与檀青卖艺得来。当街卖艺比乞讨也好不了多少，别说是身份地位极高的修士，就是普通人也颇为不齿。但是墨璃哪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何况就算他懂得，也是不在意的。 表演结束以后，他让檀青叼着个盘子下场收钱。这倒不是他故意偷懒，只因多次事实证明，檀青下场收钱，观众会更加大方。墨璃站在场子中间，听到铜钱落在盘子里的声音，心中欢喜，脸上也是笑盈盈的。 正在盘算着接下来要寻个客栈落脚，耳边却不期然传来两个人的议论声，只听一人说道：“多日不来人间，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这年头，连蛇妖都来卖艺了。” 另一个人说道：“乌沉，这回你可是眼拙了。这不是普通的蛇妖，他虽为精怪，练的却是玄门正宗功夫，你看他身上竟然没有一点妖气。” 先那叫乌沉的说道：“尊上可是当真？哪个宗门收徒弟这么不讲究，连个蛇妖都收？玄门和妖界不是势不两立的吗？还是我已经落了伍，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了？” “尊上”说道：“握手言和未必，但这小妖确实有点意思。堂堂玄门弟子，居然不顾身份地跑来卖艺，他不怕令宗门蒙羞么？” 墨璃转回身，穿过人群望去，只见街对面一间店铺的牌坊下面，有两个人的视线是明显落在他身上的。 这两个人都是一袭黑衣，但是右边那个衣饰明显要华贵得多，以金线绣着复杂的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直是金光闪闪。左边那人跟他说话都要微微垂下头，一副恭谨的样子，可见两人之中是以此人为主，应该就是那个“尊上”了。 “尊上”见墨璃注意到了自己，便冲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墨璃叫道：“檀青！”檀青立刻游了回来，引得还没有离开的观众又一阵惊叹。 墨璃把赏钱收好，又让檀青钻进他的衣袖里，便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那叫“乌沉”的黑衣人见状，立刻戒备起来，暗暗释放出慑人的威压。 墨璃“嗤”的一笑：“二位故意背后议论我，又故意让我听到，难道不是为了引我过来？怎么我过来了，你们反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尊上”也是一笑，说道：“乌沉，把你的气息收起来，不要吓走了我的朋友。” 墨璃看了乌沉一眼，便转过头来对“尊上”说道：“你这个伙伴的修为的确很高，最厉害的是我居然看不出他的宗门路数，不过我向来胆大，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吓到。” 说罢拱了拱手：“墨璃，阁下怎么称呼？” “尊上”也向他一拱手：“擎渊。”又指着身旁男子说道，“这是我的侍从乌沉。” 墨璃心里暗暗盘算，这两人不知什么来路，他们身上的气息掩藏的很好，看不出是仙是妖还是魔，但是从刚刚乌沉释放出的威压来看，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能让这样的人甘心为仆，可见这个擎渊的来历不容小觑。 但他与这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对方就算来历再大也与他无关，所以这个念头只在墨璃心中一转，又被他丢了开去。 只听擎渊说道：“墨璃兄既然没有被我们主仆吓住，那可否胆子再大一些，随我去找间酒楼小酌一番？” 墨璃拍拍肚子：“有人请客，我是不会拒绝的。” 擎渊选了一家讲究的酒楼，主仆两人同墨璃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干净齐楚的隔间坐下。 等着上酒菜的工夫，擎渊问出了心中疑惑：“从墨璃兄身上的气息来看，应该是名门弟子，怎么会到街头上卖艺？”也难怪他好奇，在这个妖孽横生的时代，玄门正宗被拔到极高的地位，从来不乏信众奉养，他们的弟子门人但有外出，盘缠也都是备的足足的。 墨璃理所当然地道：“我没钱呀。” 擎渊道：“就算是如此，你也应该学过点金运财之术，何必自己卖艺这样辛苦？” “不辛苦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巧店伙进来上菜，墨璃就停住了话头，等到店伙出去，他看着后者的背影说道，“点金术也好，运财术也罢，不过都是借助幻象损人利己的法术，有损阴德。就说这伙计吧，你看他为了三餐温饱终日辛苦劳碌，所得却不多，我若是用幻术欺骗于他，害他拿不到工钱，又于心何忍？” 擎渊拍手笑道：“困窘而不改初心，落拓而不失洒脱，墨璃兄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倒是开始好奇，是哪家宗门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想来定是不凡。” 墨璃沉下脸，说道：“擎渊兄何必一直旁敲侧击问墨璃的来历？大家萍水相逢，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何必定要知道萍是何处之萍，水是何方之水？擎渊兄你器宇不凡，墨璃以为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但是墨璃也从未想过打听擎渊兄的出身来历。” 擎渊一愣，笑道：“好，萍水之交不问来历，但求意气相投，喝酒！”果然自此之后，不再问墨璃的出身。 这擎渊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三界以内的万事万物都能侃侃而谈，听得墨璃佩服不已。这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等到酒喝得尽了兴，擎渊却突然叹了口气：“原本说是由我做东，只是我的银子都是幻术所化，拿来结账，只怕会为墨璃兄不齿。” 墨璃一挑眉，不在意地道：“那就改由我请你好了。” 付了酒钱之后，墨璃与擎渊拱手作别。走在街上，两旁的客栈都已在招揽客人，墨璃却一间也没进去。他拍拍空荡荡的钱袋，问道：“檀青，你说我是不是被人骗了顿酒？” 檀青自然不能回答他，他又自顾自笑了：“不过听了这么多奇闻异事，长了这么多见识，只是一顿酒钱而已，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没了钱，住不得客栈，墨璃就到城外找了间破庙住下。哪想到居然遇到了熟人，那对主仆也来了。 擎渊很是抱歉：“没想到累你无处可住，不如就把这个作为赔礼吧。”说着，将一块墨玉交到墨璃手中。 墨璃推辞不得，也就收了。对方既然诚心赠与，执意推辞反倒显得忸怩。 山神庙里甚是破旧，三人也只得草草睡了。墨璃如今睡惯了床铺，本以为不会睡得安稳，哪知道躺下不久就睡熟了。 睡梦之中，他感到有一股气息自胸口处涌入，随着全身经络不断游走，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畅。 这一觉睡得好沉，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擎渊主仆都不见了。墨璃想起昨晚的梦境，连忙打坐调息，竟觉得受伤的经络通畅了许多。他从襟口里掏出那块墨玉来，怔怔地出神。 自打他出来游历，每每在茶酒酒馆中听那些说书先生们讲当下流行的话本，种种套路也算熟记于心。这其中听得最多的，就是下凡的神仙为了考验被他看中的凡人，装作老病或是贫穷的模样，又设计了种种不可理喻的关卡。倘若那凡人能过了关，就会得到神仙赐予的宝物。 现在，他握着这块墨玉，忍不住异想天开：难道我是遇见神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事情好像写太多了，可是不交代清楚，又觉得后面会不连贯。 第90章 86 墨璃在丰乐城中逗留了半个多月， 赚足了接下来要用的盘缠，这才动身离开。此时距他离开百花村也有小半年时间，转眼又已到了初夏时节。 这一天他正在路上走着， 冷不防天上打起了一个霹雷， 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眼看天色也已经不早， 他便就近寻了一户农家落脚。 本以为这雨最多下一晚就停，哪知竟一连下了四五日。这农家的阿翁不住地叹气：“再这样下去， 庄稼可都要淹死了。” 老阿婆说道：“这雨下得古怪，打雷闪电就从来没停过，难道是有妖精在渡劫？” 这家的小孙子正在祖母的脚边玩耍，这时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什么是渡劫？” 那老妇人便笑嘻嘻地将他抱起来放在膝头， 讲渡劫的故事去了。 墨璃望望外面阴沉的天色，皱起了眉头：这绝不是妖仙渡劫时的天雷， 倒像是有人使用了禁术，致使上天降下雷雨示警。 他向这家的长子打听：“大哥，能不能给我说说这附近的地形，可有什么山？” 那汉子愣了一下， 说道：“从这里往西不足一里地， 确实有座山。”说着，又大概描述了一下山的形状。 墨璃一听，眉头皱得更深。照这汉子所说，那山状如烛火， 山势峥嵘， 怪石嶙峋，堪舆家把这种山形叫做“廉贞山”， 乃是大凶之山。山上生气不聚，煞气横生，若是在此地结下阴邪害人的阵法，可以说是事倍功半。 看来这异常的天象应该就是应在那座山上，就算为了让这场雨能够早日停下来，他也得去山上探个究竟。 墨璃打定主意，等到晚上这家人入了睡，他便偷偷溜了出去。他将掌中剑放在脚下，御剑而行，不多时便见到了那座廉贞山。 远远的只见五座山峰并立，宛如人的五指插向天空，中间一处山谷则凹陷下去。这种环抱的地势最适合聚敛煞气，不用说，那大阵一定设在山谷之中。 离这座山越近，雨势越大，雷电也越频繁。进山的时候，一道巨雷打下来，差点劈到墨璃，他只得收起掌中剑，徒步入山。 才靠近山谷，汹涌煞气的便扑面而来，头顶上黑云翻滚，不时加以闪电雷鸣，看起来宛如一条恶龙在觊觎着谷中万物。 墨璃不敢再往前走，在眼睛上施了一个夜视咒，往山谷中看去。隐隐约约见在山谷正中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盘膝而坐。 “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墨璃耸然一惊，警觉地四下张望，身边却不见半个人影，只听那声音又说道：“不要找了，我这是用传音之术在与你说话。” 墨璃心下稍稍放松，顿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再一回想，这不是丰乐城中遇见的那位擎渊的声音吗？ “擎渊兄，是你吗？” “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我心中甚是喜慰呀。”擎渊说道。 墨璃不接他的话茬，只是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山谷之中。” 墨璃“啊”了一声，又往山谷中瞧去，除了那盘膝而坐的人再见不到别的人影。 “不用找了，那人就是我。” 听说是他，墨璃不及多想，连忙说道：“那里的煞气好重，你赶紧出来！” 这一回擎渊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苦涩：“我不是不想出来，是出不来呀！” 墨璃心思电转，一下子就明白了：“你陷入了阵中，有人要害你？” 擎渊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没有说话，也就代表默认了。 “是谁要害你？” “说来令人惭愧，不提也罢。” 墨璃试探着问：“难道是乌沉？”他只是觉得擎渊有难，乌沉身为侍从却没有出现在主人身边护卫，有些反常。再加上擎渊口口声声说“惭愧”，似乎他陷入阵中的过程是件极难启齿的事。不让人不禁猜想，难道擎渊是遭到属下的诓骗，一时大意陷入阵中，才惭愧得不想提及？ 这一回擎渊的声音中多了些惊讶，又不无赞许：“你很聪明，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这是什么阵？” “夺灵阵。” 这三个字让墨璃倒抽了一口凉气。天下的禁术之中，以夺灵阵最为卑劣阴险，设下此阵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布阵人借助阵法将对方的精元一点点吸收到自己身上。在吸收的过程中，对方会非常痛苦，而且一旦精元耗尽，对方也难逃油尽灯枯而死的下场。此等法术损人利己，施术人要对付的，往往是修为已臻化境的高士大能，难怪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降下大雨以示天地之悲。 “我怎样才能救你？”且不说擎渊赠的那块墨玉不仅助他修复了经络，还增进了他的修为，就冲那日两人聊得那么投契，墨璃这个忙也是帮定了。 擎渊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重信重义之人。可惜你不是乌沉的对手，不要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还是赶快离开吧。我心里承你的情。” 墨璃把眉毛一挑，说道：“擎渊兄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人最受不得激，你不说这话，我兴许觉得事情难办就退却了；现在你说了这话，我反倒不能走了。” 擎渊听他口气甚是坚定，只得说道：“在这五座山峰之上，各埋了一块凶兽头骨，以此来催动阵法，你只要毁掉其中一块，我自可从中脱身。只是这些头骨上沾染了乌沉的心头血，你只要一靠近，他便会有所感应，到时候定要去阻止你。你千万不可恋战，保住性命要紧。” 墨璃一笑：“我省得了。” 他认真看了看五座山峰的地形，选取其中最高最陡的那一座爬了上去。到山顶上放开神识四下查找，很快便找到了凶骨的埋藏之处。 才动手挖了几下，背后便有一道劲风袭了过来，墨璃知道这是乌沉到了，连忙举剑招架。自从上次对付蛤、蟆精，他知道身上没有一件武器是不行的，特地以自己的精血为引，请匠人铸了一柄剑，此剑虽然也远胜凡品，比起他先前的那把还是差得远了。 “小子，为何坏我好事？” 墨璃笑道：“背信弃义、谋害家主，你这办的也能叫好事？脸皮可真厚。” 乌沉阴森森地道：“从我见到你那一刻起，就觉得你日后一定会给我带来麻烦，只可惜那时没把你杀了。不过现在杀也是一样的！”说着，一掌攻向墨璃，两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墨璃心知自己的修为远不及乌沉，也并不打算跟对方争出一个高下来，只是希望寻个空档将兽骨破坏掉，好将擎渊救出来。 但是乌沉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百多个回合斗下来，墨璃身上已经不止一处挂了彩，却连埋骨之地都不能靠近一步。 乌沉狞笑道：“你本来是有机会逃走的，可惜你一心只想破我的阵法，如今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看样子注定是要死在我的手里了！” 身上的疼痛让墨璃的手脚越来越迟钝，但他咬紧牙关，甚至还扯出一抹笑来：“不到最后关头，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我只知道死鸭子嘴硬，原来蛇嘴也这么硬吗？”乌沉冷笑，“我也真是不懂你，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枉送了性命，值得吗？” 墨璃冷冷地道：“似你这种背主弃义之辈，自然看什么都不值得。不过你放心，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愿意为你送了性命，你死了，也没人会为你伤心。”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打下一个霹雷来，墨璃仿佛被这雷惊住了，一个愣神，被乌沉打飞了宝剑，又一把擒住了脖子。 乌沉锁住墨璃脖子的手不断收紧，笑得越发狰狞：“我说过，你是要死在我手里！” 墨璃被他紧紧钳住了脖子，呼吸困难，脸色一片惨灰，但这个时候他居然裂开嘴，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突然伸出手，将一张符贴在了乌沉身上。 他的喉咙被扼住，发不出声音来，但是乌沉却认出了他的口型：引、雷、符！ 就在乌沉错愕之间，天上的第二道劈雷已经来了！贴在乌沉胸前的引雷符发出一道黄色的光芒。这道光芒似乎为天雷指引了方向，一声巨响之后，乌沉被劈倒在地。 钳在勃颈上的手松开之后，墨璃也支撑不住滑倒在地。他半身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一道天雷还不足以要了乌沉的命，等乌沉恢复过来，他还是难逃一死。他拾起宝剑，挣扎着爬到埋骨之处，使尽全身力气，一剑刺了下去！ 随着这一剑落下，土地当中“嗤”的冒起一股黑烟，一声兽鸣盘旋而上，连同这黑烟一起，消失在茫茫黑空之中。 兽骨碎裂，夺灵阵破了！ 墨璃长舒了一口气，只觉手足无力，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该死的蛇妖！”乌沉因愤怒绝望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墨璃面前，“就算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朝着墨璃冲了过去！这是拼劲全力的一击，同归于尽的打法，若是被这股旋风击中，墨璃只怕被当场撕成碎片！ 可是墨璃用尽了全力，也不能把身子挪开半分。 他只能苦笑：想不到这条命居然要交代在这荒山野岭！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不逞强多管闲事了。 旋风扑面而至，巨大的冲击让墨璃睁不开眼睛。就在这时，他感到另一股强大的气流自他身侧袭来，恰恰迎住了旋风。两股气流相互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墨璃的身体被气流托举着，高高抛向天空！ 就在他以为自己定要摔得骨断筋折的时候，有一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擎渊的声音无比温柔地在耳边响起：“多谢你，我出来了。” 第91章 87 墨璃听到擎渊的声音， 心中顿时一宽，先前崩的那口气松了下去，全身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 再也支撑不住， 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耳边有沙沙的声音， 那是风在吹拂着窗外的竹林。阳光从叶片的间隙中透露过来，斑斑驳驳洒在身上。比起那晚的凶险诡谲， 这里幽静得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墨璃躺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舍得睁眼。 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一股食物的香甜味道霎时充盈了整个房间，墨璃人还没有说话，肚子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算计着你也该醒了， 特地煮了粥给你喝，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擎渊淡淡一笑， 在他床边坐下。 墨璃脸上一红，正想翻身坐起，哪知触动了身上的伤口，“啊”的一声， 直挺挺向后倒去。 眼看就要摔在床板上， 一只手臂环了过来，揽上他的肩膀，将他稳稳扶住。 擎渊将枕头立起，扶着他靠在上面， 口中说道：“你受了很重的伤， 这段时间不宜大动。” 墨璃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他本以为那场恶斗不过是昨晚的事，但是依照腹中饥饿的情况来看， 恐怕并非如此。 “这里是我在人间的一处临时居所，那晚你受伤之后昏迷不醒，我只好先将你带来这里。算起来你已经昏睡七天七夜了。” “这么久？”墨璃一脸惊讶，“对了，乌沉呢？他怎么样了？” 擎渊垂下眼眸，握着汤匙在碗中轻轻搅拌。白瓷汤匙敲击在碗壁上，不时发出“叮”的一响，甚是清脆悦耳。“去到他该去的地方了。” 这句话他也只是淡淡道来，但是墨璃听在耳里，心中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擎渊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墨璃跟前，说道：“张嘴。”那样的眼神和口气，仿佛在哄生病的小孩。 墨璃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化形的那日，一整天都赖在优昙的房间不肯走，等到用膳的时候，优昙就命人多拿来一副碗筷给他。可是那筷子真难用，他夹起什么掉什么，饭菜一口没吃着，倒掉了满桌都是。到最后惹得他恼了，把筷子往边上一扔，干脆不用了，直接要把脸埋进碗里，关键时刻被优昙顶住额头推了回去。 “你如今已是人形，不可如此粗鲁。” 他赌气地嘟起嘴：“那我不吃了！”说着还骄傲地把头往旁边一扬。他那时候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像极了人间顽劣的孩童。 优昙却并不着恼，反而笑盈盈地夹起一箸菜，递到他嘴边，说道：“吃吧。”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瞬间就抚平了他心中的燥郁。 那时候他对自己说，优昙一定是天底下最最好看、最最温柔的人了。 “怎么了？”听到擎渊询问的声音，墨璃才意识到自己晃神了。 本以为隔了这么久的时间，那人的影子在自己心中已经淡了。却发现有些事情其实早已无声无息地印刻进了血脉之中，一经触及，便会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如同昨日……心又不经意地痛了起来。 “你的神情起初很甜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可是后来就变得感伤了。我倒是有点好奇，什么事情让你既欢喜又难过？” “没有什么。”墨璃微微别过脸，避开擎渊的注视。他定了定神，伸手想去接过汤匙：“我自己来就好。” 擎渊却躲开他的手，还把汤匙往他嘴边递了递，说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了重伤，总不能连一点表达谢意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墨璃见他如此坚持，盛情难却，只得就着他的手把那勺粥喝下。只觉入口软糯，除了白米的清甜之外，另有一股鲜香滋味，忍不住问道：“你在粥里放了什么？” “不过是些切碎的千年贝母肉而已。” 墨璃一惊，“千年贝母”乃是灵界难得的珍品，食之不仅可以疗伤，还能增长修为。此物得之非常不易，使用时也是珍而重之，哪想到擎渊就这样随随便便拿来煮粥了！“这样的珍贵的东西给我吃了多可惜！” 擎渊却不以为然地又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缓缓地道：“再珍贵也比不上性命珍贵。你救了我的命，我拿什么回报你都不觉得可惜。” 墨璃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就着他的手将白粥一口一口地喝完。 从这以后，擎渊就变着花样儿的将那些天材地宝做进饭菜当中喂给墨璃吃。起初墨璃还觉得有点不安，后来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这些宝贝到底名下无虚，再加上擎渊也一直助他运功调息，墨璃不仅伤好得快，连修为也是大有进境。 闲来无事之时，擎渊就会给墨璃讲三界中各种奇闻异事，陪他下棋钓鱼。虽说是在养伤，日子却过得着实惬意。 这一天，擎渊将一只乌木长匣递到墨璃手中。 “这是什么？”墨璃打开长匣，发现里面是一柄闪着乌光的长剑。 “你没有趁手的兵器，与人斗法实在吃亏，所以我特地为你打造了一把剑。” 这剑不知是何物所制，离得很远都能感觉到剑身隐隐散发的那股逼人的煞气。墨璃伸出手，刚刚碰触到剑柄，那剑身便化作一股黑烟没入他的掌中。 “我听说你们玄门中人都喜欢把佩剑藏在掌中，叫做什么’掌中剑‘，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掌中剑‘了。” 墨璃想不到他竟如此有心，一时间感慨丛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擎渊开了口：“墨璃兄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墨璃愣了一下，说道：“我在人间游历，一向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并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擎渊目光闪烁：“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提议。我离开家乡也有一段时间，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知墨璃兄愿不愿意到我的家乡去看看？” 墨璃想了想，觉得这提议倒也不错，便欣然应允。只是他没想到，擎渊所说的“家乡”竟然就是人人谈之变色的魔界。 这还是墨璃平生第一次来到魔界，那头顶上血红的月亮，那脚下无边无际的沙漠，都是他平生没见过的景象，让他感到十分新奇。 擎渊问：“荒凉吗？” 墨璃摇摇头：“别有一番风情。”的确，比起风光无限的人间界，魔界的景色有一种苍凉的悲壮之美。 擎渊淡淡地道：“你第一次来，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只有生生世世住在这里，才知道这种荒凉空寂的滋味。同样都是天道的子民，人间便有青山绿水四季繁花，而我魔界只有满天风沙。这天道，真是太偏心了。” 那个时候，墨璃并没有留心到擎渊语气中淡淡的怨怼，他的注意力全被沙漠里生长的一种植物所吸引。 那是一片树林，如铁的枝干上没有一片树叶，枝头却绽放着无数鲜艳的红花。在这深浅墨色背景的衬托之下，红花显得格外鲜艳，红得宛如人身上的血。 “这是什么树？” “傀儡树。” 墨璃皱了皱眉：“这么好看的树，怎么了这么难听的名字？” 擎渊淡淡地道：“三界之中名不副实的东西多了，岂止一棵树而已。” 他带着墨璃穿过傀儡树林，来到一座宫殿之前。守卫在门口的军士向他行礼，称呼他为“魔尊陛下”。 对此墨璃倒并不觉得惊讶。从擎渊带他来到魔界之时，或者更早在夜斗乌沉的时候，他便已经隐约猜出擎渊的身份必然不同凡响。 在魔宫住到第三天，擎渊命侍从将他请到大殿。在这里，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魔界五将军，还有三大魔王。 最令他感到惊讶的，大概就是那位西方魔王素羽了。从外形上看，就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子站在群魔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在打量素羽，素羽也在看他，用的是一种非常不客气的审视的眼神：“就是他杀死了乌沉？”口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那位南方魔王赤烽则冷冷地道：“你难道在质疑魔尊陛下吗？” 素羽脸色一变：“我不敢。” 站在她身边的东方魔王青琰见状说道：“素羽还是个孩子，口没遮拦，请魔尊陛下不要见怪。” 赤烽嘿嘿冷笑：“几百岁的孩子到也少见。” 墨璃心想，看来魔界之中也不太和睦啊。玄门暗中较劲，妖界各自为政，三界在这一点倒是惊人的相似。 此时擎渊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距离殿中众人还有几节台阶。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脸上那一贯亲切动人的微笑也不见了，换做一副庄严冷肃的面孔。这一刻他不是墨璃熟悉的那个擎渊，而是一方之主的魔尊陛下。 只听他说道：“乌沉意图谋害本尊，已被当场诛杀。现在北方魔王的位置空了出来，依照我魔界的规矩，诛杀乌沉者，便是继位的北方魔王。” 墨璃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见大殿中的魔兵突然跪倒在地，齐声叫道：“拜见北方魔王！” 声音之整齐洪亮，立刻响彻了整个大殿。如此整齐划一，不用想也知道是擎渊提前授意的。在这样的阵势之下，那几个魔将军虽然脸色都不太自然，也只得向墨璃行礼道：“拜见北方魔王。” 青琰向擎渊施了一礼，说道：“魔尊陛下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由胜者取代败者的地位，的确是魔族的传统，不过前提是两方对决者必须是我魔界子民。而这个墨璃公子不仅有妖界的血统，更修习了玄门的道法，与我魔界格格不入，怎能成为魔王？” 赤烽在一旁说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四大魔王本就是由人入魔，难道你和素羽不是这样吗？” 素羽冷笑道：“别的不说，成为魔王总得有些能服众的本事吧？” 她踏上一步，向擎渊躬身说道：“魔尊陛下，素羽不才，愿意和这位新晋的北方魔王切磋几招，好让在场的大伙都心服口服。” 擎渊点点头：“点到为止。” 墨璃苦着脸说道：“打架不要紧，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对手？这不公平啊。我若输了，那结果自是不用说；就算是我赢了，人家也要笑话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我岂不从一开始就立在了必败之地？” 素羽哼了一声：“不过是条百岁的小蛇而已，以为个子大些就可以在我面前卖老了？” “不敢。”墨璃忙道，“论老，自然还是你老。” 素羽气得纤眉倒竖：“找死！” 两人一动上手，墨璃就不由得暗暗吃惊。他不是吃惊素羽法力高强竟然不逊于乌沉，而是吃惊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与素羽竟然不相上下！他心里明白，这样的变化一定就出在擎渊给自己疗伤的时候。打斗之中，也不自禁地往擎渊那里看去。 “不要走神，素羽的修为不弱，你若不能拼尽全力，就要败给她了。”这是擎渊又以传音之术在对他说话，“我既决定让你做北方魔王，自然要给予你相应的力量。” 墨璃这才知道，原来擎渊每日帮他调息，不只是助他疗伤，更是以自身魔力为他增长修为。 这场打斗以双方平手而告终，至此，墨璃“北方魔王”的身份在群魔之中再无异议。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擎渊似乎非常满意，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他向众魔说道：“乌沉以下犯上，妄想取我而代之，固然是因为他的野心作祟，但这背后必定不乏推波助澜之徒。比如说，他用来布’夺灵阵‘的那四块兽骨便来得蹊跷，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肯定能够查到他的同谋。青琰，你对这些法器最有研究，又酷爱收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我看最是恰当了。” 青琰抬头看了擎渊一眼，躬身领命：“是，属下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很好。”擎渊笑了笑，挥手说道，“今天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大家可以散了。” 不多时，大殿上的众魔便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墨璃和擎渊两人。 擎渊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墨璃身前：“你好像不太高兴。” 墨璃看着他：“你把我带到魔界来，就是要我做这个北方魔王？” “不错。早在你破了’夺灵阵‘之时，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魔王之位不能空悬，与其任由他们凭着私心推举，再选出一个乌沉来，不如由我自己选一个可信之人。”擎渊说着笑了笑，“不过你的出现简直就像天意。乌沉因你而败亡，你取代他本就符合我魔族的规矩。四大魔王对应的是四方神兽，北方为龟蛇合体的玄武，而你的真身恰是玄蛇，你说巧不巧？” 墨璃垂下眼眸：“你对我这样信任，我心中是非常感激的，还有点受宠若惊。” 擎渊脸上笑容不变，等他的下文。 “刚才当着那么多的人，我不好意思驳了你的面子，令你难堪。但是即使惹你不快，我也一定要说。”墨璃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并无半点迟疑，“我不想做这个北方魔王。” 说出这话，他以为擎渊是要着恼的。毕竟他现在懂了些人情世故，知道上位者的恩赐也是不容推辞，否则便是不识好歹。哪知擎渊神色不变，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事先也没同你商量，这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拒绝，多考虑一段时间可好？” 他说的那样诚恳，墨璃心中过意不去，轻叹道：“好吧。” 其实在墨璃心里，对加入魔界这件事并不排斥。三界之中，人与妖共享人间界，接触最多，难免冲突不断，以至于玄门与妖界势同水火。出身妖界又不幸拜入玄门的墨璃落了一个两面不讨好，在洗月宗的时候固然没有得到同门什么好脸色，下山之后偶尔遇到些妖仙精怪，又视他为异类。这种无所归依的漂泊感，长长让他觉得茫然。 倒是魔界，因为另有一片魔域空间，与人间界不常接触，无论是在玄门还是在妖界之中的声名反倒不错。就如同冥界一般，虽然不愿意跟他们有过多接触，却也不会心怀厌恶敌视。 如果墨璃不曾拜入优昙的门下，就冲擎渊对他的这份礼遇，还有他和擎渊之间的交情，这“北方魔王”说做也就做了。然而一想到优昙，墨璃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妥，还记得优昙偶尔几次跟他提到魔界，口气都是不赞成的，还下了“看似超然，其实蛰伏”这八字定语。他才离开洗月宗不久，转身便投入魔界，不知优昙知道了会不会伤心。 虽说不当这北方魔王，墨璃还是在魔界住了下来。自从那日擎渊让他考虑，就再没有提过这事令他为难，每日里也就跟他下棋聊天而已。若是这时提出离开，简直就像在打擎渊的脸。墨璃心中盘算着，等过一阵子事情淡了，再谈离开的事。 这天一局棋正下到中途，青琰入宫拜见，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些妖兽头骨乃是出自妖族，看来和乌沉勾结的正是妖王。 青琰走后，擎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出了会儿神，忽然笑道：“这个青琰做出来的事，总是那么合我的心意 。” 墨璃忍不住问道：“你也认为是妖王吗？”他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妖界光是应付玄门就已经很吃力了，这时候再招惹魔界，岂非自讨苦吃？ 擎渊反问他：“我若是向妖王兴师问罪，你会不会为难？” 墨璃摇头。玄蛇一族因为自负有上古神兽血脉，并不喜被称之为“妖”。虽在妖界，与其他妖物却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他对妖界的归属感，甚至远远不如只呆了三年的洗月宗。 再后来，擎渊就不常出现在魔宫中了。墨璃也只是听侍从说起，魔界以妖王意图谋害魔尊的情由发动了妖魔之战。开战伊始，妖界便节节败退，大多数妖精都已经躲到深山里去了。 墨璃问：“那玄门呢？” 玄门是坐山观虎斗，恨不得它们斗个两败俱伤。墨璃听得暗暗皱眉，不知道坐山观虎斗，会不会最后变成了养虎为患。 又过了一段时日，侍从禀报，说是魔尊已经得胜归来，邀请墨璃到大殿洽谈要紧事宜。 墨璃一到大殿，脸色就变了。 他看见大殿之内除了魔尊擎渊和众魔族之外，还跪着许多蛇族精怪。这些蛇精一个个满身血污，身披枷锁，神情惶然。 它们见墨璃走进大殿，立刻在他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脸上都是茫然不解。它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蛇精可以像个贵客一样出现在魔界的大殿中，然而这种茫然过后，它们再望向墨璃的眼中便多了几分哀求之色。 擎渊指着下面的蛇妖，对墨璃说道：“你来得正好，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俘获的蛇妖。本来两军对决是不留俘虏的，但是我一想到它们是你的同类，就觉得还是问问你的意思为好。你说它们要怎么处置呢？” 墨璃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既然已经饶了它们一回，何不把这善心贯彻到底呢？” 擎渊有些玩味地看向他：“你是希望我饶了它们？凭什么？”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想要求什么，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现在擎渊把货品就摆在那里，价码也已经开出来了，就看墨璃肯不肯接受。 众蛇妖听说自己还有一线求生的机会，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往墨璃这边看了过来。妖群中发出了小小的骚动之声，被看押它们的魔兵几鞭子抽下，又沉寂下来。墨璃的心中莫名一颤，奇怪，他明明对这些蛇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墨璃感到袖口里的檀青正紧紧缠住他的手臂，十分焦躁，连忙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安抚。他面对着擎渊跪下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北方魔王墨璃，请求陛下赦免这些蛇妖。” 擎渊终于畅快地笑了，说道：“既然是我的北方魔王求情，那本尊就应允了吧。”大袖一挥，“这些蛇族就并入北方魔王麾下，从此以后成为我魔界子民。” 众蛇妖闻言大喜，叩谢了擎渊，又不住地向墨璃磕头。而墨璃心中却全是苦涩。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来得及更新，今天补上肥肥的一章，晚上可能还有一章。这回墨璃就该和优昙见面了 第92章 88 当了这北方魔王， 擎渊其实并没有交给墨璃什么具体的事做。只是说他刚到魔界，还需要熟悉一下。墨璃自然乐得清闲，先安置了蛇族， 为它们寻找住处、治疗伤势， 剩下的日子便是教导这些蛇族修炼。这样的情形恐怕谁也没有预料到——向来高傲的玄蛇， 居然有一天会与蛇族聚群而居， 俨然成了它们的族长。 魔界的风景虽然壮美，但看得时间长了也确实枯燥。唯有那些傀儡树， 黑树红花，为单调冷寂的魔界增添了几分色彩生机，深得墨璃喜爱，每日无事便要去那里转一转。 奇怪的是，这些花即使枯萎也从不凋落， 只是收成一束，蜷缩在枝头， 等过几天再看，又重新绽放出娇艳的花朵。 “魔王大人在赏花呀？” 这一天，他正流连花下，五魔将之一的烛夕经过这里， 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如果说墨璃晋升魔王， 整个魔界谁最不满，最先要数到的就是五将军。也难怪他们，莫名其妙跑来个蛇妖压在他们头顶上，想要接受， 还是需要有非常宽大的胸怀的。五魔将之中， 对墨璃最友善的，大约就是眼前这个烛夕了。墨璃对他也是存着几分好感。 “是啊， 这花开得有趣。”墨璃没有错过烛夕看花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怎么，你不喜欢吗？” 烛夕停下脚步，缓缓地道：“魔王初到魔界，可知道这傀儡树因何会开花？” 墨璃心中一动，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说道：“愿闻其详。” 烛夕的目光扫过傀儡树上朵朵繁花：“此树之所以名为’傀儡树‘，是因为它靠吸食世间生灵的血肉精元而生。它们会把枝条根须扎在生灵或是亡魂身上，任他们痛苦哀嚎，却动弹不得，也不能即时死去，宛如傀儡一般，只有心中的怨恨、愤怒、恐惧不断滋长，成为支撑我魔界的力量。当它们吸食得太多，身体无法及时消解的时候，就会开出花来。魔王大人觉得这花美丽，因为它开的，其实是血肉之花啊！” 血肉之花！难怪会如此娇艳！墨璃看向这些花，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喃喃地道：“他，他都没跟我说过！” 烛夕问：“魔王大人所说的’他‘，莫非是魔尊陛下？”他摇了摇头，似乎在笑墨璃的天真，“魔尊陛下怎么会在意这些事呢？魔王大人应该知道，魔界上下除了四大魔王都是由天地间的一股乖戾之气所化，既非这些生灵的同类，又怎会在意他们是悲是痛，是死是活呢？在魔族眼中，他们不过是魔界的养分罢了。” “那你呢？”墨璃问。他从烛夕的神色中看到了悲悯，他想，烛夕应该是不一样的。 “我们五魔将乃是五种戾气聚合而成，苍冥是’贪‘，虚舟是’执‘，玄烈是’怨‘、幻梦是’怖‘，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感，往往是世上最肮脏黑暗之事；而我是’忧‘，所以我见到的比他们更多。我见过为人子者担心年迈的父母，见过妻子担忧远行的丈夫，见过母亲担忧生病的孩子……大约是看得多了，便不知不觉也为他们忧虑起来，用人间的话，就是变得’多愁善感‘了吧。” 烛夕说罢，笑了笑，笑得有些悲凉：“是我说得太多了，请魔王大人不要介怀。告辞了。” 烛夕走了很久，墨璃仍然痴痴地站在那里。傀儡树的红花开得招摇，可是不知为什么，墨璃却仿佛听到树下那痛苦的呻吟之声。想到自己曾经在这里流连忘返，他突然觉得恶心，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魔王府。 路上不停的只想着一件事：回去就带上檀青，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回到了魔王府，看到那些蛇妖们，他又冷静下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然只怕他一走，这些小妖就成了傀儡树的养料。 蛇妖们聚在大厅里，有的神情忿忿，有的则是满脸惶惑，见到他回来，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围拢上来：“大王，您快救救化骨吧，它被那位虚舟将军抓去了！” 从蛇妖们七嘴八舌的申诉当中，墨璃听出一个大概来。原来自打墨璃教了它们法术，化骨同几个蛇妖便琢磨着出去找件趁手的兵器。哪想到半路上遇到虚舟，二话不说就向它们出了手，这几个跑得快逃了出来，可怜化骨却被抓了。 墨璃听得暗暗皱眉，他知道虚舟看自己不顺眼，想不到他对付不了自己，却把气撒在这些蛇妖身上！怕化骨遭了毒手，墨璃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虚舟的将军府，可是却没有在府中找到他。 他在哪里？墨璃忽然想到傀儡树的故事，打了个激灵！ 果然，在傀儡树丛中，他找到了虚舟。彼时虚舟正让两个小魔在沙地上刨坑，准备将化骨埋下去。 虚舟见了他只是冷笑：“你知道吗？原本处理这些小妖，我们只需在傀儡树上随手一挂就行了。就因为你来了，魔尊陛下说这样挂有碍观瞻，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这么费事，还给这小妖挖个坑！” 他盯着墨璃，眼中的神色无比怨毒：“你到底给魔尊陛下灌了什么迷汤，让他这么迁就你？把你请回来当尊神一样供着，反而把我们这些老部下都踩到脚底下去了。” 墨璃却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魔界的安详平静，果然都只是擎渊制造出来的一场幻象吗？而虚舟的疑问也正是他的疑惑，他何德何能，竟让擎渊花下这样的心力！ 他从虚舟手中抢下了化骨，却也彻底激怒了这个偏执的魔头。虚舟离开的时候，眼神当中是刻骨的恨意。 “你这回可算是惹怒了整个魔界里面最爱记仇的家伙，恐怕以后都永无宁日。” 墨璃回过头，见青琰笑吟吟地倚在一棵树干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的热闹。 墨璃不想理他，带着化骨往回走。现在他对魔界中所有的事物，都有一种打心底而生的厌恶。 青琰也不拦着，只是笑着说道：“我得提醒你，虚舟的怨气是一定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的，如果不在你身上，就在别处……你曾经在一个叫做’百花村‘的地方住了很久吧？据说跟村民关系还不错。” 墨璃蓦地回头：“你知道什么？” 青琰悠然道：“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虚舟知不知道。”说罢，他勾起嘴角，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墨璃的心沉了下去。 当墨璃赶到百花村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修罗场。 那个和善的村正，那个送他鞋子的姑娘，那些热情照顾他的村民……都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而在尸山上站着的，是因杀戮而癫狂的虚舟。 墨璃的眼睛已经被一片血色模糊了，他招出掌中剑，使出全身力气攻向虚舟。他听见虚舟在喊：“你疯了吗？这些凡人的命贱如尘埃，你居然为了他们要斩杀魔界的将军！” 他确实是疯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修为已经高出虚舟很多，招招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是的，同归于尽。只知进攻不知防守，身上每受一处伤，都会让他在疼痛之余感到些许快慰。他恨虚舟，但他更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擎渊，为什么要留在魔界，这些村民分明就是被他害死的！ 恍惚中他听到虚舟惨叫一声，那是他的剑划破了虚舟的脸。魔尊亲手炼出的魔剑，上面凝结的煞气万古不散，恐怕这道伤疤要永远伴着虚舟了。但这还远远不够，墨璃听见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他双眼通红，踩着地上还未干枯的血迹，一步一步走向虚舟。如果这时有镜子给他照一照，他就会发现，自己此刻比虚舟更加像个魔。 面目狰狞的嗜血恶魔！ 虚舟是真怕了，抖声道：“你若是杀了我，魔尊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 墨璃不答，血红的眼睛冷冷看着他，手一扬，挥出了魔剑！ “够了！”一道青影袭来，抓住虚舟的后领，迅速地带着他退出几丈开外。 魔剑落空，砍在地上，一道沟壑自北而南裂开，尘雾几乎隔绝了视线。 面对这样可怕的威力，别说虚舟惨白了脸孔，连救他的青琰都是心中一悸：“你若是真杀了虚舟，就算魔尊陛下再宠爱你，也保不住你！” 墨璃不为所动：“那我就跟他一起死！”看看那遍地的尸身，生命已经被轻贱到了如此地步，他又怎敢再爱惜自己？ 青琰摇了摇头：“你还是冷静一下吧。”他衣袖一挥，身后出现了一个黑洞，带着虚舟没入洞中。 等墨璃提剑赶过去，临时连接起的魔域已经消失了，只留下苍冷冷的一片虚空，似乎在嘲弄着他的无能为力。墨璃一剑挥出，划破了虚空，但下一刻，它们又聚合回来。 墨璃提着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他对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心头一阵茫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师父，咱们来晚了，这里的村民好像都被杀了。” “真的是魔物下的手吗？一个活口都没有，比妖怪还狠！” “师父，那里好像有个人。” “不要过去，他手里提着剑！那不是村民！” “你是什么人？转过头来！” 墨璃僵硬地转过身子，对上了几张熟悉又震惊的脸孔。 其中有一张脸，他朝也思之，暮也想之，心实系之。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这文前面挖的坑太多，要一个个填平真是要命，脑筋快不够使了。 墨璃要和优昙见面了，满意吗？（不满意不要打我） 第93章 89 “这不是墨璃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看他的眼睛， 是红色的！他入魔了！” “墨璃，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面对这声声质问，墨璃却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只锁在一个人身上。只是透过这双眼睛看过去， 那人也仿佛被血色淹没了。 曾经他也偷偷肖想过， 此生也许还能再见到优昙， 或是躲在远处偷偷看上几眼，或是云淡风轻地跟他说几句话， 都是极好的，却做梦也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情景！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爱说天意弄人，因为它的确总是在你最不想要的时机， 去“成全”你的愿望。 他看着优昙，想从后者脸上看出些情绪。可优昙的脸上只有最开始露出些许惊讶， 很快就归于他一贯的淡然。 “喂，你怎么不说话？” “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还跟他废什么话？先擒住再说，我就知道这些妖怪没一个好东西！” 几名洗月宗的弟子见墨璃不理不睬，越发恼怒， 招出掌中剑就准备动手。 “慢着。”一直没有说话的优昙终于开口了。 听到优昙的声音， 墨璃的眉头就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他很怕，怕听到优昙嘴里说出的话他会承受不住。 “师父，他已经不是洗月宗的弟子了，请您不要心软。” “师父， 为了咱们洗月宗的名声， 更要把这个恶徒绳之以法呀！” “他的剑上没有血。”优昙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墨璃的剑上看去， 连墨璃自己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果然，那柄乌光剑上没有一丝血痕，甚至连血腥之气都没有——唯一伤在墨璃这柄剑下的是虚舟，虚舟却非血肉之躯。 杀死这么多村民，想要剑上不留血迹，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还在义愤填膺的洗月宗弟子们，叫嚣声忽然小了很多。但他们从心里先怨了墨璃，怨他蛇妖的身份，怨他深受师恩最后却反出门墙，怨他令洗月宗成为玄门笑柄！心里下好的定论，自然不肯因为这一处疑点就推翻了。 “杀人也不一定非要用剑……”说话的人带了几分迟疑，不如先前那样理直气壮。 优昙不再理会他们，双眼定定地看向墨璃：“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璃看着他的眼睛，觉得那颗沉下的心又突然有了着落。这场景让他感到熟悉，好像回到了在洗月宗的时候，无论师兄弟们怎样挑他的错处，优昙永远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包容又不失公正地为他辩白，每一回都让他觉得暖到心里去了。 只是想不到，经历了那么多风波，阔别了许多时日，竟然还能拥有这样的幸运。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墨璃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又复变得清亮如初。 优昙走上一步，向他伸出手来，说道：“就算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也先跟我回去。” 墨璃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好啊”，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璃身前，将他与优昙隔离开来。数道黑气自黑影身上弹出，闪电般攻向优昙！ 优昙迅速向后退去，掌中剑已然挥出，刷刷几剑，瞬间将黑气冲散殆尽。 “嘿嘿，有两下子。”擎渊笑了。 优昙长眉一挑：“魔尊？” 两人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说话，突然之间他们的身影同时暴起，在半空中相遇，以极快的速度交起手来。 地面上的墨璃和洗月宗弟子完完全全看不清这两人的动作招式，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渐渐地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空中不时传来爆破之声。 也不过就是半盏茶的功夫，伴随着一声巨响，黑白身影乍合又分，各自退到丈许之外，在半空中对峙。 这回他们没有再动手，各自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优昙脚下一个踉跄，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边沁了出来。 几名洗月宗的弟子担忧地叫道：“师父！”他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擎渊笑了笑，一改先前倨傲的神色，看向优昙的眼中居然带了几分赞赏：“早就听说过洗月宗的优昙真人天赋异禀，年纪虽轻却修为了得。今日一试，只怕很快就能突破元神境界，真是后生可畏啊。” 优昙抹去嘴角的鲜血，冷声道：“不敢。不知魔尊因何会出现在这个小山村里？” “当然是……”擎渊琥珀色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把一只手搭在墨璃身上，“来找我的北方魔王了。” “北方魔王”这四个字在洗月宗弟子中又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他们瞪大眼睛看向墨璃，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有人却是一脸“看吧，早就猜到他会走歪路”的表情。 “北方魔王……”优昙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猛的抬头看向墨璃，饶是他向来冷静，此刻也难掩心中的震惊。 擎渊见状，故意往墨璃身边凑了凑，做出一种亲昵的姿态，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那些蛇妖们寻不到你便来求我，它们可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啊。” 墨璃全身一震，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个无牵无挂的人了。 擎渊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拉起他的手说道：“跟我回去吧。” 优昙上前一步，说道：“且慢！这遍地的尸首，难道魔尊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擎渊仿佛这时才发现地上还有许多尸体，他的目光从这些尸体身上迅速掠过，与看土块石砾没有任何区别，“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看到了，我刚刚才到。至于他——” 他指指墨璃：“他身上有没有血腥气，你们难道闻不出来吗？” 似乎这两句话已经让他很不耐烦了，拉起墨璃就走。 “且慢。”白影一闪，优昙挡在两人跟前，“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擎渊用传音之术在墨璃耳边说道：“这个修士真麻烦，我看他对我们魔界的态度很不友好，留着早晚是个祸害，不如趁着他还没修炼成元神真人，早早解决了他。” 墨璃全身一震：“这不好吧，杀死一派宗主岂非是与玄门为敌？” 擎渊不在意地笑了：“玄门这些人我了解得很，他们向来自扫门前雪，成不了气候。” 墨璃如堕冰窟，他直觉地感到擎渊并非说笑，而是真的动了杀心！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发抖，耳边却听优昙说道：“墨璃，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加入魔界，不过无论魔界、妖界所走的路都是逆天而行，早晚会自取灭亡。趁着大错尚未铸成，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你仍然是洗月宗的弟子。” 墨璃紧了紧手中的乌光剑，突然一剑朝优昙刺了过去！ 优昙猝不提防，险些被他刺中，慌忙后退。众洗月宗弟子万料不到他敢对师父动手，齐声怒喝：“你干什么！” 墨璃冷笑道：“什么逆天而行！什么自取灭亡！我如今是北方魔王，身份何等风光，怎么还会回去当个不知名的小弟子任这些鼠辈欺凌？你别做梦了！” 双方交上手，优昙已经察觉到墨璃的修为大有进境，但比起他来还是远远不如。他不明白墨璃为何会突然对他动手，却知道依然墨璃的性情，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皱了皱眉：“你到底是怎么了？” 墨璃见优昙只守不攻，心中越发焦急，一咬牙，狠声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不会再被你的那些大道理蒙昏了头。我决意追随魔尊陛下，要先拿你做个投名状！”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停，招招都是致命的狠招。 看到优昙皱起的眉头，他又加了一剂猛料：“的确，我的剑上没有血，但是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杀人还需要自己动手吗？” 一瞬间，优昙的剑气大涨，发出龙吟般的声音，墨璃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擎渊原本也没料到墨璃会突然出手，起先还微感讶异，但他见墨璃斗得十分认真，索性负了手，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此刻眼见变故陡生，脸色一变，飞到半空将墨璃揽进怀中。 “找死！” 擎渊一声厉叱，回身准备找优昙算账，却被墨璃紧紧抓住衣襟：“陛下，我好难受，救我！” 墨璃胸口血流不止，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不及时救治恐怕就有性命之忧。 擎渊看看优昙，又低头看了看墨璃，终于叹了口气。衣袖一挥，在身旁造出一片魔域空间，带着墨璃隐了进去。 “师父这一剑刺得好！” “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便宜他了！” “最好他伤重不治，那才是给三界除了一大祸害。” 眼见墨璃被师父打伤，洗月宗的弟子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个个喜形于色。 优昙看着掌中剑上的鲜血，脸上的表情却是少有的茫然：他刚刚那一剑，明明只是刺向墨璃的肩头！ 第94章 90 墨璃伤得很重， 再加上他如今的修为已半入魔道，而优昙的剑却是专门克制魔物用的，所以这伤养了很长时间， 中间还几次反复。 他虽在养伤不管事， 还是能够隐约感到魔界的变化。首先， 是魔界之中集结的煞气越来越重。当初他刚入魔界的时候， 这些煞气还淡得宛如薄雾，如今却是一簇簇快要结成絮团了。然后就是傀儡树突然茂密了起来， 红花越开越鲜艳。而那些修为较高、有资格出入人间界的大魔，则每日里行色匆匆，也不知在忙着什么，想来不会是好事。 墨璃隐约感到，在沉重打击了妖界之后， 擎渊开始向着他真正的目标下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墨璃开始有意无意离开魔王府， 在外面闲逛。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卧床太久感到心虚气闷，需要走动走动。 这一天，他远远见到沙丘上走来一队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魔将玄烈， 身后跟着十来个魔兵。 自从虚舟伤在墨璃剑下， 五将军和墨璃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这玄烈性子暴躁，墨璃不想跟他再起冲突，便转身准备往另一方向去。 然而就在这一错眼间，他赫然发现魔兵之中居然还夹杂着一个人。这人被一根捆仙索绑着， 由两名魔兵押解， 青色道袍皱皱巴巴，上面还沾了血迹， 但墨璃一眼就认出那是洗月宗的法衣！ 他再去看那人，见他神情憔悴，嘴上似乎是被施了“缄口诀”之类的法术，说不出话来，着急的时候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那面目，却是令墨璃熟悉到厌恶！这人竟是大师兄兆阳！ 兆阳这时也看到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愤愤之色，用力挣扎起来，却被那魔兵用刀托砸在背上，险些摔倒。 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墨璃向玄烈迎了过去：“玄烈将军。” 玄烈见是墨璃，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但是对方到底地位比他高，也不好掉头就走，只能捏着鼻子行礼：“原来是北方魔王。” 墨璃见他满脸不耐，也懒得客套了，直入主题，指着兆阳说道：“不知将军要将这个人带到哪里去？” 玄烈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凡人到了魔界，还有别的去处吗？自然是给傀儡树当肥料。这道士修为不弱，用他做肥料，傀儡树一定长得又高又大，花开得又艳又红。” 他察言观色，已经看出墨璃和这道士之间必是认识的，故意问道：“魔王对此人好像格外关注，可是旧识？” 墨璃道：“玄烈将军应该听说过，我曾经在洗月宗门下呆过几年，这人就是洗月宗的大弟子，平时对我诸多刁难，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离开洗月宗。” 玄烈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打量，见墨璃说得坦然，而那道士虽然口不能言，看墨璃的眼神却甚是激动愤恨，看来他所言非虚，遂笑道：“这么说起来，魔王大人倒应该感谢此人。若非此人，大人现在仍然是个不知名的小道士，怎么可能弃暗投明加入魔界，登上这无比风光的高位呢？” 墨璃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我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他。” 他把“感谢”二字咬得极重，玄烈听出他口气中的怨毒，不禁来了兴致：“请问魔王准备怎么感谢此人？” 墨璃道：“那就要看将军肯不肯卖我一个方便了。” 自墨璃成为魔王以来，众魔物还没见过他动手杀人。后来他为了百花村的村民居然重创虚舟，所作所为实在有违魔界常理，甚至还有传言说他身为魔王，心却还在人间界。因此他一提这个要求，玄烈便欣然应允，倒想看看这蛇妖舍不舍得向昔日同门下手。 来到傀儡树前，玄烈就在兆阳的腿弯儿上踢了一脚。兆阳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墨璃跟前，模样十分狼狈。 玄烈笑道：“魔王行刑的时候，不介意我们在旁边看看吧？” 墨璃摊了摊手：“请便。” 他一把揪住兆阳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森然道：“你在洗月宗对我百般刁难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兆阳口不能言，向他怒目而视。 墨璃又道：“你抓住我的把柄，逼我离开洗月宗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兆阳突然张开嘴，向他啐了口唾沫！ “死不悔改！”墨璃侧身避开，一脚将兆阳踹倒在地。他看向众魔兵，说道：“我出来闲逛，手上没有带家伙，哪位愿意把你们的刀借给我？” 立刻有魔兵双手将自己的刀奉上。 墨璃拿起刀，面色比刀光更加寒冷。刷刷几刀，先在兆阳四肢上各划了几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随即反手一刀，插在他的肺叶上。出手又快又准，干净利落，竟是没半分犹豫！ 兆阳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鲜血就从他口中喷溅而出。 玄烈道：“这是何意呀？” “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便再也无法逃脱。给他多留些伤口，却不致命，这样他就会更加痛苦，傀儡树也能收集到更多怨气。” 玄烈拍掌笑道：“好手段！不愧是魔王大人。”向身后的魔兵招手道：“挖坑！” 几个魔兵立刻在傀儡树下挖坑，将浑身是血的兆阳扔了进去。眼看着傀儡树的根须尽数插进兆阳的体内，他的身子因痛苦而不停地痉挛，玄烈这才满意地下令放土掩埋。 自始至终，兆阳那双充盈着血丝的眼睛都钉子般狠狠钉在墨璃身上，仿佛要钉出几个洞来才甘心。直到那些砂砾纷纷洒落，彻底把那双眼睛盖住。 玄烈看完了这场好戏，便和墨璃拱手告辞，带着手下走了。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就算是兆阳，他起先也并没打算带回魔界，还是青琰随口说这道士修为不弱，不给傀儡树做养料就浪费了，他才动了心思。 所以他并不知道，当魔界陷入一片寂静的时候，有人偷偷地从人间界带来一具尸体将这道士替换了出去。更不知道，口口声声跟这道士有仇的北方魔王，竟亲自给这道士治疗伤口，将他藏在了自己的魔王府内。 “你先杀我，又救我，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兆阳看着给自己敷药包扎的墨璃，脸上满是戒备。 墨璃淡淡地道：“这样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我先救活你，然后再杀你，等你尝尽痛苦之后，再将你救活，然后再杀……” 兆阳听得愣住了，骂道：“呸，果然是个魔物！” 若是他恶心巴巴地说什么师兄弟旧情，兆阳不免怀疑他别有用心，可听他说得如此凶残，兆阳反而放下心来。心想不过是贱命一条，想要就拿去吧，指望道爷向你赔罪那是不可能的。 魔王府里人多眼杂，那些蛇妖虽然对墨璃忠心，但墨璃既怕连累了它们，也怕走漏了风声，因此不敢让它们知晓，只是把兆阳藏在自己卧室的柜子里。于是，他的旧伤又复发了，每日三餐都在房中解决。蛇妖们担心之余，还有些奇怪，魔王旧伤复发，怎么这饭量倒是见长？ 兆阳多半时候是不理墨璃的，但偶尔的只言片语，却让墨璃了解到人间界的许多事情。原来墨璃受伤之后，优昙便回到了洗月宗闭关修炼，不久前已经突破了元神阶，成为玄门之中继道祖之后第二位元神真人，并且继承了道祖的法统。洗月宗的地位大大提升，隐隐已经有玄门领袖的势头。 而蛰伏已久的魔界也终于开始露出了它们的爪牙，不断地在人间界制造事端，借助这些阴怨之气充实魔界的力量。兆阳这一次就是奉师父之命破除魔界在大苍山附近设下的“聚魔阵”。本来以他的修为，普通魔物不在话下，哪想到他运气不佳，这阵法居然是由玄烈亲自主持，这才失手被擒。 末了，兆阳瞪着眼睛问墨璃：“你可知道，因为魔界的倒行逆施，人间界已经死了多少人？有些地方更是整个村子都没留下活口，你难道真的打算助魔为虐吗？” 他见墨璃不答，又道：“那日你说杀了百花村的村民，我是不信的。我跟你相处了三年，你虽然惹人讨厌，却还不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你……” 话说到这里，却听外面侍从喊道：“魔尊驾到！” 墨璃一皱眉，赶忙将兆阳推进柜子里。 擎渊进门之后，未及开言，神情先是一变，四下打量着说道：“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墨璃一惊，他自己的伤口早就被擎渊确认过愈合了，如今的血腥味却是从兆阳身上发出来的。他连忙暗自运气，重新崩裂伤口，叹息着道：“这优昙的剑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伤口好了又复发，反反复复好多回了。” 擎渊见他胸口上隐隐有血迹透出，眉头一紧：“让我瞧瞧。” 墨璃忙道：“比以前已经好多了，就是爱渗血，也没什么要紧。” 擎渊点点头：“回头我再命侍从送些灵药来。这洗月宗的法器确实邪门，你只怕还不知道，如今这个优昙已经突破了元神阶。他成了元神真人之后就更难对付了，哎，真后悔那时没结果了他，果然成了后患。如今那些修士都听他的号令，也不是以前乌合之众了。我虽然并不他们放在眼睛，到底是个麻烦。” 墨璃立刻面露歉意，说道：“都是我立功心切，杀他不成反倒受了伤，还拖累了魔尊陛下，不然他早就死在陛下的手上了。” 擎渊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打量着墨璃，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这段时日总是忍不住在想，你那时为何要出手？如果不是你伤重得几乎丧命，我都怀疑你是要救他了。” 墨璃连忙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明鉴，墨璃真的只是立功心切，再没别的心。” 擎渊幽幽地道：“你向来重情重义，不管是对我还是对百花村的村民，洗月宗自然更不必说，听说你还在那人门下修行了三年。” 墨璃黯然道：“陛下既然知道墨璃在洗月宗修行三年，自然也该知道，墨璃已经叛离了洗月宗，从那时起墨璃便与他们再无瓜葛！” 他顿了顿，又道：“墨璃自从来到魔界，寸功未立还耗费了陛下许多灵丹妙药，甚是惭愧。若是陛下有何差遣，墨璃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回头我再让侍从送些灵药来。”擎渊叹了口气，将墨璃扶了起来，说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相信，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负我这份信任。” 墨璃恍惚之间似乎从这魔尊的眼中看出了些许温柔，只道是自己看错了：这汇聚天地戾气而生的魔头，怎么可能有情呢？ “这魔尊对你倒还真是不错，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从柜子里出来，兆阳张口便问。 墨璃淡淡地道：“这话真是耳熟，似乎不久前我才从个魔将嘴里听过。想不到你们一人一魔，倒是心有灵犀。” 兆阳沉下脸：“胡说。”他见墨璃单衣的胸口上已经洇出大片血迹，神情微微一愕，随即别开眼睛不再去看，有些别扭地说道：“就算是为了掩护我，你也用不着弄伤自己，真是蠢钝之极！” 墨璃挑眉：“那你倒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兆阳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说道：“反正你这样很蠢。看你这样蠢，我倒是有些赞同那个魔尊的推测了。那时你是故意让师父刺伤，好把魔尊引走，对不对？我就说那些村民不是你杀的。” 兆阳个性虽然偏执，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发现墨璃对优昙的感情。 墨璃淡淡地道：“你想的太多了，赶快养伤，伤好了我便将你送出去，免得被魔尊陛下发现连累了我。” 兆阳问：“那你呢？难道不打算离开这里？” 墨璃别过脸不去看他，说道：“我好好的魔王不当，却要跟你走，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等到兆阳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墨璃便借口伤愈向魔尊请命，愿意到人间界去聚敛煞气。 擎渊是很欢喜，命玄烈与他同去，还带上了几名蛇妖。 他们选中了一座小镇，这镇子三面环山，最适合布“聚魔阵”。计算好了方位之后，墨璃便和玄烈分头行动，各自布置阵脚。 离开魔界之时，墨璃施了障眼法，将兆阳变做自己的一个贴身小妖，一同带了出来。如今避开了众妖魔的视线，他便让兆阳赶紧逃走。 兆阳问：“你真不跟我一起走？这是你弃暗投明的机会。一旦聚魔阵布成，你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就回不了头了。” 墨璃道：“我是魔界一员，理应为魔尊陛下效力。” 兆阳咬了咬牙，说道：“你确定要放我离开？我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师父，让他来阻止你们害人。” 墨璃淡淡地道：“如今魔界在四处布阵，你师父只有一人，怕是分身乏术。” “师父如果知道你在，一定会先往这里来。” 墨璃心中一震，他垂下眼眸，掩饰住内心的波动：“你太看得起我了，走吧，再不走我就改变主意了。” 兆阳无奈，只得离开。走出几步又觉得这样走了心有不甘，停下脚步说道：“你知道吗？师父以前虽然也清严威重，偶尔还是会笑的，特别是你在的那三年，师父笑容最多。可是自你离开之后，他便再没笑过。”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终于叹了口气，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兆阳果然没有食言，回去之后立刻将这件事禀报优昙。聚魔阵完成七天之后，优昙带着玄门杀到，墨璃和玄烈分成两路仓皇而逃，而优昙则是紧紧追着墨璃不放。 终于在山谷深处，他追上了墨璃，此时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回头吧。”优昙说道。成为元神真人之后，他的外形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气质更加冷漠疏离。 墨璃望着优昙，只觉得眼前的人更加遥不可及了。他惨然一笑，说道：“倘若我回头，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吗？” 优昙大概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颜色略有些慌乱：“我这一生潜心向道，从来没想过其他的事情。” 虽然明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墨璃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痛了起来：“说的是啊，从一开始就是我想的太多了，一厢情愿。” 优昙不太自然地说道：“倘若这样能让你回头，我倒是可以……” “不必了。”墨璃呵呵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苦涩，“我明白，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跟佛门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一个道理，你真的不必如此勉强自己。再说了，就算我重归玄门，又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你现在虽然已经成为元神真人，但你扪心自问，玄门真斗得过魔界吗？” 优昙神情顿时肃然：“道之所在，义不容辞，除魔卫道，殒身不恤！” “好一个殉身不恤！”墨璃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明知必输，也要去送死？可是我不一样，我现在是北方魔王，魔尊陛下对我器重爱护，正当前程似锦之时，你却让我掉头加入你们这些朝不保夕的阵营里，你不觉得可笑吗？” 一直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小剑从优昙胸口飞出，墨璃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把剑在他身前堪堪停住，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墨璃毫不畏惧，反而上前一步把脖子高高扬起，挑衅般地道：“那你倒是杀呀！” 金色小剑的剑身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刺过去，又被什么力量牢牢地抓住，像极了它主人内心的挣扎。许久，优昙闭上眼睛，说道：“你走吧，倘若下次作恶再被我遇见，定不饶你！” 墨璃又笑了，带着些嘲讽的味道，不知道是笑优昙虚张声势，还是在笑别的什么。他慢慢后退，到距离金色小剑一丈开外的地方，这才转过身去。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是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见面了。”他的话音中透出难以掩饰的伤感：“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 “来世，如果咱们不幸再遇到了，请你千万不要对我笑，也别对我太好，最好是凶一点……”这样，我就不会被你的笑容迷惑，不会陷进你的温柔里，不会自作多情了！ 一幕幕两人相处时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墨璃的眼睛渐渐模糊。他也不理会优昙是怎么回答的，跃上了一棵矮松，在枝头几个起落便去得远了。 第95章 91 作者有话要说： 墨璃的故事终于完结了，下一章莫小风强势回归。 魔界不断地在人间生事聚敛煞气， 却不肯与玄门正面冲突。对于它们来说，是时机未到。玄门比妖界要难对付得多，两败俱伤的局面是魔界不愿意看到的。它们不仅要赢， 而且要赢得轻松漂亮。 它们在等。等到魔界积累足够的煞气， 魔尊便会闭关入劫。倘若渡过此劫， 擎渊的修为就会再进一阶， 成为天魔，进入灭神之境。到那个时候， 三界之中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擎渊，他将一统三界，成为万世魔尊。 所以魔界的动作虽然频繁，却始终保持一种小心低调的态度，以免激怒玄门， 提前引发玄魔大战。 这些本是魔界秘辛，玄门对魔界的了解太少， 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这个秘密被一纸书信送到各大宗门的门主面前，才引起了玄门的震动。 有人联想魔界前后的种种举动，觉得此言不虚；但也有人认为魔界狡诈多端， 这封书信来路不明， 说不定是个陷阱。 大伙儿莫衷一是，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优昙，等待他的定夺。优昙说道：“魔界的所作所为，已经将它们的野心暴露无遗。我等若是听之任之， 莫说玄门， 便是整个人间界都会落入魔界之手。所以玄魔之战在所难免，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有共识。” 众人纷纷点头。 “但若真要开战， 情形并不乐观，最好的局面也是两败俱伤。况且魔界还在不断积蓄力量，此战多拖延一天，我们的胜算便多流失一分。”优昙说到这里，话音微顿，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提高了声调，“所以，我认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决，字字掷地有声，众人受到他的感染，也凭空而生一股悲壮豪气： “好，我们愿意追随真人，搏这一线生机！” “魔王大人，您回来了。” 一队魔兵远远看见墨璃，便停下脚步侧身站在路边等候。待到他经过身边的时候，一起恭敬地行礼。 墨璃微微点头，带着两名蛇妖走了过去。 等他们走得远了，这些魔兵才将头抬起来。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北方魔王越来越有威仪了。” “我跟你的感觉一样，远远地经过魔王大人身边，觉得连周围空气也凝重了起来，压得我不敢抬头。” “这才多长时间呀，想当初这位魔王大人新上任的时候，大伙还都不以为然，觉得他服不了众呢。” “能被魔尊陛下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别的不说，自从北方魔王改良了聚魔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收集怨气，不至于死太多凡人引起玄门的注意，兄弟们的伤亡可比以前少多了。” “你先别忙着感激，听说这位魔王只是因为手下的蛇妖死伤太多，这才打起了改良聚魔阵的主意，咱们这种低阶魔物，不过就是跟着沾光而已。” “能跟着沾光也不错呀，真希望有一天能调到北方魔王的麾下。别的不说，魔尊陛下对他的器重可是明显高出其他三位魔王，如今北方魔王府的那些小魔们，走路都是带风的。” “你想得太美了，这位蛇妖魔王显然还是更加信任他那些同族们。” “那又如何？他身边这些蛇妖今天死两个，明天死两个，如今也没剩下多少了。” 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墨璃自然是听不到的。他不久前刚在人间界设好了一座大阵，这次回魔界，是把收集的煞气带回来献给魔尊。 擎渊听他说完了此行的收获，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这段时间你且留在魔界，不要再去人间界了。” 墨璃隐约猜出擎渊说这话的缘由，心中怦怦直跳，脸上却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道：“多谢陛下体恤，能为陛下分忧，墨璃不觉得辛苦。墨璃在回来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极佳的布阵之地，若是在那里……” 擎渊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留在这里也是为我分忧。本尊马上就要闭关入劫了，需要你和赤烽为我护法。” 墨璃一愣，为难地道：“护法这样的大事，墨璃恐怕难以胜任。论修为，东方魔王高出墨璃许多，由他护法，只怕更为合适。” 擎渊皱了皱眉：“我对他还有别的安排，你就不要推辞了。你和赤烽最得我信任，有你们在，我会非常安心。” 墨璃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躬身道：“墨璃领命。” 九月二十八，天魔星高照。 凶曜恶星，以恶招恶，冲中宫，为“魔破日”。这“魔破”二字有两种说法，一是人间破除魔障，否极而泰来；二是天魔破茧重生，魔长而道消。变数甚多，难以逆料，端看天意如何。 这一天，整个魔宫都被下了禁制，所有的魔侍被赶出宫外，里面除了入劫的魔尊擎渊，便只有墨璃和赤烽了。而他们两个也被隔绝在一道石门之外，只能焦急地等着里面的结果。 赤烽显得紧张而又兴奋：“上天终于眷顾了我魔界一回。这一次送进去的都是精纯无比的煞气，陛下有这些煞气作引，很快就能突破灭神之境，成为无所不能的天魔！” 相比之下，墨璃便显得冷静多了：“陛下若是成了天魔，又该如何？” “如何，自然是横扫三界，天下无敌！”赤烽瞪眼道，对墨璃这副淡漠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他耐不住心中欢喜，很快又美滋滋地盘算起来：“首先把那些碍事的修士全部杀光，我真是受够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日子！剩下便是那些凡人，这成千上万的肥料，不知够我种下多少棵傀儡树呢。”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他拍了拍墨璃的肩膀，“若不是你，我们怎能这么快收集足够的煞气？你是我魔界的第一大功臣，以后谁若再敢在背后嚼舌说你，我第一个不放过它！” 墨璃淡淡一笑：“那就多谢你了！”他虽是对着赤烽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扇石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赤烽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说道：“陛下已经进去一天一夜，算算也快出来了。” 就在此时，他感到魔宫之外有人试图在突破禁制，便用传音之术问道：“是谁在找死？不是说过不许靠近吗？” 门外传来一个小魔哭丧的声音：“大王，不好了，那些臭道士不知怎么竟然闯到了咱们魔界！一路上喊打喊杀的，魔兵们拦不住，马上就要闯到魔宫这里来了！” 赤烽皱起眉：“青琰和素羽去了哪里？五将军呢？他们不来御敌，都死到哪里去了？” “东方魔王和西方魔王不知所踪，五将军正在外面御敌。但是那些臭道士之中，有一个人特别厉害，也不知念了什么咒，把日月之光招到我魔界来了！凡是被照到的，全都灰飞烟灭，连玄烈将军都没幸免！” 墨璃听不见他们的传音之声，只能看见赤烽眉头深锁，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些臭道士来了，小魔们抵挡不住。” “那现在怎么办？” 赤烽望望仍然没有什么动静的石门，咬牙道：“陛下入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余的一律不要管！” 他以传音之术叮嘱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们要把这些臭道士给我拦住！谁也不能打扰陛下入劫！” 正在说话间，就听石门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厚厚的石门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缺口，裂纹迅速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像一只巨大的蛛网。这“蛛网”只存在了一瞬便迅速碎裂，落下一地石块。弥漫的烟尘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陛下！陛下出关了！”赤烽大喜过望。 他还没来得及迎过去，就见黑影一闪，一只手已然扼住了他的喉咙。擎渊披头散发，神情狰狞，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他的双目已被怒火烧得通红，直盯着赤烽，仿佛要将后者吞下肚去：“你为何要害我？” 赤烽已经惊呆了，挣扎着说道：“陛下，我是赤烽啊！我怎会害您？” “赤烽？”擎渊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出赤烽是谁，“错了，不是你。” 手一松，赤烽跌倒在地。 擎渊转头看向墨璃：“是你。” 这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墨璃竟听懂了，道，“是我。” “你在那些煞气当中掺入了什么！”擎渊面色阴沉，眼中的血色越发浓重。 “没有什么，不过是一丝天伦之乐，一缕手足之义，一分夫妻之情罢了。” 这三道情丝本身的颜色各不相同，但被他抽得细如发丝，掺杂在如墨的煞气之中，一时也难以察觉。 擎渊怒极，入劫需要的是精纯煞气，可这三根情丝却导致他功败垂成！他只觉得胸口里有一股气在横冲直撞，非要找个出口宣泄出来才行！ 他先是仰天一声狂叫，身影闪电般来到墨璃跟前，本想直接掐断墨璃的喉咙，然而手到半空，终是不忍，去势一顿，只是把手指虚扣在墨璃的咽喉上。 魔尊的眼眸中泛起痛苦之色，无比沉痛地问道：“为什么这样做！我一直那么信任你！” 墨璃神色不变：“墨璃愧对陛下的信任，因为墨璃实在不忍见到，陛下进军人间界之后生灵涂炭的景象。” “可笑！你明明是个蛇妖，为何会一心一意向着那些凡人？” 墨璃惨然一笑，轻声道：“在陛下心中，他们不过就是些凡人，是魔界的养分罢了。可是在墨璃心中，他们却是千千万万个百花村！” “百花村！”擎渊的瞳孔骤然收紧，“从那时起你就……” “不错，从那时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阻止陛下的大业！” “啊！”擎渊一声狂叫，五指蓦然收紧，锁住了墨璃的喉咙。 激怒之下，他完全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隐约听得一声脆响，却是墨璃的喉骨被捏碎了。 墨璃已经完全无法呼吸，只觉得头脑一阵空白，四周所有的光影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所有的声响都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壁膜。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这结局本是当初他自己为自己写就的，所以到来之时，他的内心竟也是出奇的平静。 他背叛了擎渊，如今死在擎渊手中，也算是两清了，从此恩恩怨怨，互不相欠。 那些蛇族的妖精，他都已经借着诈死为它们安排了去处。这一场大战结束之后，玄魔妖三方都元气大伤，至少能够平静几百年，就算没有他的庇护，它们也能活得很好吧？ 还有那千千万万个人间村镇，总算又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了。他活着的时候没能兑现守护百花村的承诺，那就死后再去守护吧。 总之，一切都如他心中预先演练的那般，若硬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倘若能在临死之前再见一眼那人就更好了…… 巨大的魔宫突然震动了一下，那是外面的禁制被强行突破了。 墨璃隐约听到喊杀声，看到一个素白衣袍的身影，正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他奔来。 可惜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了，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在他脑海中，却有一副面貌异常清晰起来—— 顶好看的五官眉眼，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初见时用一双清凉又温柔的手将伤痕累累的他捧起，跟他说：有我在，不要怕。 终究还是又见到了他！ 他这一生，遗憾之处太多，临死前总算得了个圆满，该知足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还在半空当中便已化作点点星芒。接着，墨璃的身体也开始虚化，化作无数星芒，一闪一闪，但很快便被四周的黑雾吞噬了。 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第96章 92 墨璃在擎渊的手中化作万点星芒。这星芒在大殿中散开， 成为点点流金，它们躲避着黑雾的追逐，又在大殿上空聚拢起来， 重新幻化出一个身影。神情与墨璃有几分相似， 容貌却完全不同， 那是莫小风。 莫小风睁开眼睛的时候， 正看到一道金色的剑光飞了过去，斩断了魔尊的手臂， 然而那个已经化作虚无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这应该是墨璃的残存的一点意识最后看到的影像。 紧接着，大殿如蜃景般轰然崩塌，墙垣梁柱、魔尊优昙，还有那些奋力厮杀的修士和魔兵，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的一切被黑暗吞噬殆尽， 只留下莫小风孤零零悬在虚空之中，头顶是如墨的穹弓， 脚下是不测的深渊。 脖颈上似乎依然残留着被那只铁箍般的大手掐断时的痛苦，莫小风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 那个叫墨璃的蛇妖就是他的前世吗？不用任何人给他回答，莫小风在心里已经肯定， 是的。 在那身体里的所有经历， 都能唤起他记忆深处的轻颤，包括那些深入骨髓的痛。 闭上眼睛，突然有一点想笑的冲动，这段孽缘本以为在前世就已经终了， 想不到竟延续到了今生。 优昙……御景…… 墨璃……莫小风…… 今生竟又遇见了他， 竟又爱上了他！ 怪不得佛家管这叫“轮回”，果然是仿佛掉进了一个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怪圈当中。 “怎么样？都说人生如大梦， 这一梦醒来，感慨如何？”幻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跟前，阴恻恻地笑道。 莫小风还没有从烦乱的心绪中平静下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也真是可怜，无论前世今生都摆脱不了那人。虽说人在转世之后，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可那些经历的苦痛却不可能半点不留痕迹，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给你的这段记忆，并没有丝毫掺假。” 莫小风双手握紧：“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就不肯安安分分的死？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为了让你不好受啊。”幻梦近乎沉迷地欣赏着莫小风脸上的表情，“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魔界对你的恨远甚于那些玄门修士！没有你的背叛，一千年前的那场玄魔之战，我们本可以赢，三界早就该跪伏在我魔界脚下！” 他突然抬高了声音，表情也变得无比狰狞，盯着莫小风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可就因为你的临阵倒戈，致使魔尊陛下入劫失败，魔界才一败涂地！而我们被封印在冰冷幽暗之处，整整过了千年！当我们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的时候，你却一转身，将一切忘了个干净，活得像张白纸，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莫小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就算你让我回忆起来，那又如何？我是莫小风，不是墨璃。” “是吗？可是你们对优昙的心思却没什么分别啊！”幻梦呵呵笑了起来，“我们不妨来猜一猜，优昙来到你身边，是想弥补对墨璃的愧疚呢，还是要再利用他一回？你总不会傻到以为他是为你莫小风而来吧？” 像是有意的，他将“莫小风”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莫小风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幻梦不仅能够操控梦境，也善于操控人心，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要害。 他当然不会以为御景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很少被命运之神眷顾。父母的早早离世，亲戚的推诿嫌恶，挚友的不幸身死，还有自以为中的师父的背弃，让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头顶上一定有颗霉星，在无时无刻大放光明。 然后御景出现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元神真人，强大无比，像个守护神一样永远都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也不留情面，但莫小风每每细想，心中还是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一面把这一切的缘由归于保护优优，心中却忍不住沾沾自喜，浮想联翩。御景的每一个举动，都被他拿来反复揣摩，附会出许多意思来，然后不知不觉深陷其中。如今前尘往事全部解封，他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终于成了自欺欺人的笑话！ 御景的到来，既是为他，也不是为他。因为在他的身后有一个灵魂，正隔着千年的时光与御景遥遥相望。 他不过是那人投下的影子，种种臆想，终究是自作多情罢了。 莫小风想装作不在意，却控制不住脸色的苍白。 幻梦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越发得意：“我真是不懂你，前世你已经为他死过了一回，今世又为了他闯入魔界，难道还想再丢一次性命吗？他不爱墨璃，也不会爱你，无论你为他付出多少，结果都是一样！” 结果都是一样吗？莫小风握紧的手骤然松开，忽然笑了，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就此离开魔界，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他的死活，心里一遍遍想着念着他有多么对不起我，对不起墨璃，然后乖乖等到魔尊复活踏平三界的那一天，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在话里话外都反复劝导我不要去救优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正处于危机之中，所以你即使死了，也要想方设法阻止我，因为我是能救出他的关键？” 幻梦的脸色变了。 莫小风摇头：“我一开始以为你们魔界总是输人又输阵，是因为一团煞气做成的身体没有脑子，所以总干蠢事。现在才明白，其实是因为你们的眼皮子太浅，眼里只看得见这点恩怨。” 他冷笑一声，目光清明如水，锋利如刀：“你们太小看了墨璃！也太小看了我！墨璃当初赴死，不光为了优昙；我今天来到魔界，也不光是为了御景！他在我心中的确很重，可是我心里还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因此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绝不会罢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到这里，他身形暴起，一把将幻梦掼在地上，用手肘抵住他的脖颈，说道：“快让我出去！” 幻梦被他制住，脸上却完全不见惊慌，反倒笑了：“这只是我的一缕残念，你如何能抓得住？你既然执迷不悟，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他的身体化作一缕黑烟，从莫小风的身下散开。莫小风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却抓不住一丝一缕。 他听见虚空中传来幻梦嘲弄的笑声：是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你谁也救不了…… 这声音在黑暗中带起了无尽回响，一遍遍环绕，直到很久才消失。 莫小风在发愁。 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上次还是御景将他带离了这里，不过如今只怕御景已经是自身难保。想到御景，心里又不期然的一痛。他摇了摇头，把这些纷扰的情绪甩在脑后——现在不是他自怨自怜的时候！ 努力让头脑冷静下来，他开始尝试离开这里的方法。然而向来让他引以为傲的机智，这回却没起到任何作用，他把各种能想到的方法用尽，却始终被困在梦境里出不来。 失望、焦虑消磨着他的耐心，让他的头脑变成一团浆糊，他只能借助行走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记得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只知道黑暗的尽头仍然是令人绝望的黑暗。直到他的脚在平地上打了个软，跌倒在地，他才停止了这场无望的跋涉。 他翻了个身，让自己仰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黑色的穹顶。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从他眼角流了下来，然后是两滴、三滴…… 他突然抬起手，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你谁也救不了！ 幻梦临死前的话又异常清晰地出现在耳边，莫小风终于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起初还是压抑的啜泣，后来想起这里再没有第二个人，便索性放纵地大哭。 幻梦说的不错，是他高看了自己，他其实谁也救不了！他甚至于连这片梦境都无法离开！ 而比这种挫败感更加折磨他的，是恐惧！他在害怕，因为困在这里这么久，御景都没有出现！他心里笃定地知道，只要御景能来，他就一定会来；若是他不能来，那就是…… 他尽情哭了好一阵子，才把这段时间积蓄起来的情绪发泄干净。当种种繁复的情绪，随着眼泪一起流出去的时候，心思却又变得清明起来。 不，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他只尝试过在梦中弄伤自己，但是若在梦中死去，结果又会如何呢？ 现实中的莫小风是会跟着一起死去，还是走到了梦的尽头，反而清醒过来？ 风险很大，但是利润可观，不妨一试。 重要的是，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的伙伴们生死未卜，他拼命想救的人岌岌可危！ 他只能铤而走险！而他向来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抽出了导游棒，手指轻轻在棒尖一捋，那覆盖在棒上的纯钢精魄便顺着他的动作化成了一根尖刺。 他闭上眼睛，倒转棒头，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晨打开电脑，然后开始卡文，直到现在好容易有了点思路，赶紧写下来。 这文本来计划是30万字，不知不觉写了快35万字了，还有两个大情节没写完。立个宏愿，双十一之前一定要搞定！ 第97章 93 “莫小风， 你醒醒！莫小风，你怎么了？” 守在莫小风身边的小九试图叫醒他，但跟上次一样， 毫无用处。突然之间， 他看到鲜血从莫小风的胸口喷溅了出来， 不禁吓了一跳， 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定了定神之后，他手忙脚乱地帮莫小风按住伤口。在修真学院里学的急救术现在起了作用， 血流的趋势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接着，莫小风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看看头顶上那轮红色的月亮，再看看一张脸快急得变形的小九，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我总算是回来了！” 莫小风这一下结结实实插在心口上， 受伤很重，但好在小九救治及时， 而他出发到云水村之前，为了预防不测，把兔子精留下的伤药全都背了来，内服加外敷， 不仅保住了这条小命， 伤口也开始愈合了。就是那一身的血没法清理，看起来十分吓人。 小九长嘘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你总是喜欢干这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就算是为了逃脱梦境， 也用不着那么实在往心口上扎吧？” 莫小风苦笑：“我这不是怕万一没死透， 刀子白挨了，人却回不来吗？没想到一不留神玩大发了， 还好有你啊，兄弟。”说着拍了拍小九的肩膀。 小九撇了撇嘴：“来之前不知道是谁说让我不要跟了，以免拖你的后腿。” 莫小风忙道：“你是在兄弟走不动的时候，拖着我的后腿往前走。” 小九挺了挺胸脯，大度地表示：“你这句马屁拍得我挺舒坦的，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说到这里，莫小风没了玩笑的心思，忧心忡忡：“现在御景的情况很危险，我要去救他。” 小九点了点头，只问：“怎么去救？”只要能够找到御景，一切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这是他们心中的共识。 莫小风召唤心剑：“你的主人现在遭遇了危险，你要是还装死不肯带我去见他，那就干脆等着一起死吧。” 到底是性命攸关，心剑这回也不摆谱了，老老实实出现在他面前。 莫小风甚是满意：“走吧。” 心剑却向下坠落到离着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停住，剑身横起，微微颤动几下，发出龙吟般的声音。 “你是让我上去？” 剑身又抖动了几下，如同点头。 莫小风刚刚受了伤，不方便长途跋涉，心剑的请求自然正合他意，笑道：“你还挺善解人意的。”扶着伤口踏在剑身上。 心剑带着莫小风稳稳地向前飞行，很快便穿越了沙漠，来到一片群山之中。莫小风倒是颇感讶异：“我以为魔界里只有沙漠呢！” 包括前世墨璃的记忆在内，他都不曾知道这里原来还有一片山，可见这里已经是魔界中极为偏僻隐秘的地带了。 正如人间界有地脉一样，魔界也有魔脉。魔脉是魔界的根基，决定着魔界的兴衰气运，所以是魔界的禁地，除了魔尊，只有得到他信任的属下才能知道此处。前世墨璃虽然很受擎渊器重，但他到底加入的时日尚短，没有机会得知。 面对着几乎像是复制出来的山峰，心剑却毫不迟疑，很坚定地奔着一个目标去了。快到那座山峰前的时候，莫小风隐隐看到地下有几个黑影，心中一动，说道：“心剑，飞低一些，看看那几个是什么来路。” 心剑很听话地在那几人头顶上方降了下来，让莫小凤可以看清那几个人的样子，又不至于被发现。 只见那四个人有两男两女、两老两少，正是唐月、师九霄，陆星亭与薛红红。莫小风大喜，他们几个居然也脱了困，还找到这里来了！ 从心剑上下来跟他们相见，那几人自然也是又惊又喜。互诉别来情由，莫小风便把自己如何冲出魔物的包围，如何陷进幻梦的梦境之中，又如何脱困都简单交代了一遍，唯独没说想起了前世记忆的事。 至于问那四个人怎么脱困的，薛红红便笑了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直粉饼，打开来指着上面自带的小圆镜说道：“这回还真要靠它！” 莫小风就见一张头顶光光、五官有些局促的脸从镜子里探了出来，挂着矜持而又讨好的微笑：“莫导。” “你怎么也来了？” 镜妖见莫小风的表情似乎不太高兴，身子缩了缩，求助似地看向薛红红。 薛红红说道：“我本来是让它留在家里等消息的，哪想到它藏在我的化妆镜里偷偷跟了来，但是你别说，这一回幸亏它跟来了，不然我们还真出不来。” 原来他们四个被困在魔物的阵中。那些魔物虽然多，到底法力低微，杀是杀不完的，但如果冲出去还是不成问题。但麻烦就在于，他们不敢与这些魔怪的眼睛相对，以免被拉进梦境当中。 这一来就如同自遮双目，打起架来非常不方便。哪知这时候镜妖竟挺身而出，当这些魔物想要施法的时候，它便用镜子反射回去，将魔物一一放倒。 镜妖又把各人掌中剑的剑身都变成了镜面，魔物的眼睛若是注视过来，只需要举剑一挡，就能把它们搞定，连砍杀的环节都免了。大伙如虎添翼，很快就摆脱了魔物，又重新汇合。 他们找不到莫小风，身后的魔物又追得紧，只得根据豆兵的指引先往目的地走。 他们的掌中剑到底比不得心剑，在魔界这种煞气太重的环境下无法飞行，只得步行前进，想不到居然跟莫小风同时到达。莫小风这时才知道自己在梦中沉睡了许久，不过也难怪，他可是走完了墨璃的半生啊。 两拨人马汇合在了一处，心剑和豆兵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众人见那座山峰隐没在群山之中，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倒是师九霄拿了个罗盘在手中不停摆弄，说道：“这里是地脉的中枢，葬龙之所，大凶之地，就好像水往低处流一样，这些魔界里的煞气，最终都会往这里聚拢。” 在心剑和豆兵的指引之下，他们绕着这座山峰大约走了一刻钟，就在山地当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穴。 师九霄打头，带着几人蹑手蹑脚的地探了进去，只觉得这洞曲曲折折，路倒是越走越宽。终于，绕过一块凸起的岩石，前面便豁然开朗。 发现前方有淡淡的紫色亮光时，师九霄的脚步就停下了，向身后人招手示意。大伙明白他的意思，借着岩石的掩护往洞里张望。这一看。脸上都变了颜色。 这山洞里似乎要比魔宫的大殿还要宽敞，最中心的一处位置立着一座三人多高的水晶簇，而大水晶的四周还分别立着九个半人多高的小水晶簇。其中有七盏已经亮了起来，就好像有人在它们的里面安置了一盏灯，发出神秘的暗紫色光芒。 让众人脸上变色的不是这些水晶簇，而是在水晶簇之前的景象。 只见水晶簇前居然长出了一棵一人多高的傀儡树，根根枝干朝天，托住了一个孩童小小的身躯。 不，或许不能叫“托”。因为这些树枝有的缠住了孩子柔嫩的脖颈，有的绕住了他纤细的手腕脚腕，更可怕的是，有些树枝直接刺入了他单薄的背脊！ 孩子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昏迷，而紧蹙的眉头和不停抖动的睫毛却实实在在告诉人们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优优！ 薛红红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却被身边的唐月按住了。 唐月的手轻轻往上一指，薛红红这才注意到，在距离优优上方三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身着古装的男子盘膝而坐。男子面色凝重，看样子像是在闭目运气，他的四周散发着淡淡金光，而他的身躯看起来则有些虚幻的味道，隐隐映出背后的水晶簇，让薛红红莫名想起了那些全息投影。 她并不知道这名男子是谁，可莫小凤的心却仿佛被一只大手握紧了狠狠挤压一样，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那是御景！ 第98章 94 而在傀儡树的旁边则站着两个人，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魔物。一个身形高大， 披着黑色斗篷， 莫小风已经认出他是南方魔王赤烽；而另一个身形娇小， 白色连衣裙是她不变的标志， 那是西方魔王素羽。 这两个魔头正仰视半空中的御景，只听赤烽说道：“不愧是元神真人， 灵力简直取之不尽，照这个速度，最后两盏魂灯很快就能点燃。” 素羽哼了一声：“还不是靠我擒住了这个小东西！”她把目光扫向优优。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紫光大作，第八盏水晶簇也亮了起来！ 傀儡树上的优优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击在莫小风的心上。现在看过去， 御景的身影仿佛比刚才更加透明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师九霄打了个手势，众人便一跃而出。 薛红红早就认出了素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奔着她就过去了。唐月隐隐感觉到这个小女孩身上强大的煞气， 生怕徒弟吃亏，也跟着过去，师徒两个双战素羽。 师九霄和陆星亭见莫小风不管不顾直奔着傀儡树而去，便很有默契地拦住了赤烽。 莫小风抽出导游棒， 手指捏住棒身， 从下往上一捋，上面的纯钢精魄就依照他的心意化作一柄长剑。他挥起宝剑， 照着傀儡树的根部砍去！ 正在激战中的素羽瞥眼见了，嘴唇嘬起，发出一声鸣哨。 随声这声鸣哨，一股劲风裹挟着一个庞然大物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张开大嘴，向莫小风头顶落下！ 莫小风一跃而起，反手挥剑，剑锋自那怪物的脖颈划过。 只见银色的剑光闪过之后，那怪物的身形顿了一下，探照灯般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显然这一剑对它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家伙的身躯实在太庞大了，对别的魔物来说足以致命的攻击，对它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莫小风深吸了口气，再次跃起，一脚踹在水晶簇上。借着这这个力道，身形又拔高了许多，长剑递出直刺怪物的眼睛。 这一剑正中目标，怪物的左眼顿时睁不开了，怪叫了一声，抬起爪子一扒拉，将莫小风打倒在地。 莫小风被利爪扫中了胸口，痛得眼前发黑。他还来不及缓缓劲儿，就觉得头顶上方的光线蓦然一暗，那只爪子又已向他拍了下来！ 就在这避无可避之际，心剑自莫小风的胸口飞出，穿过了怪兽的利爪，又向前飞出丈许，形体开始透明，最后竟消失不见了！ 莫小风心中一凛，忍不住又抬头去看御景，果然见他的身影也在淡化，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轮廓。 他心里明白，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必须尽快砍断傀儡树！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眼见着怪物再次扑过来，莫小风情急生智，忽然想起兜里的红莲业火，于是匆忙摸出来，堪堪投入怪物张开的大嘴里！自己则就地一滚，避开了这雷霆之击。 怪物的体型太大，这小小珠子几乎不能令它产生任何感觉，就被吞进了肚里。怪物见这一扑过了头，没能扑倒莫小风，不满地哼哼两声，调转身子，再次扑了过去。 就在它腾空跃起的时候，腹中突然火烧一样的疼痛起来，庞大的身形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接着跌落在地。它痛苦地挣扎着，用爪子抓挠着胸口，发出惨厉的叫声。 素羽以一敌二，虽然没落下风，但一时也脱不开身。她听着爱宠的惨叫，心里虽然焦急，却不能赶过去看一看，只得不住叫道：“阿吞！阿吞你怎么了！” 怪物阿吞抱着肚子不断地翻滚着，根本无法回应它的主人。缕缕的黑烟从它的嘴巴、眼睛，还有其它身体的缝隙当中透出来，散发着浓浓的焦臭味道。 就在此时，紫色的光芒再一次照亮了整个洞穴，最后一盏魂灯也亮了！ 赤烽欣喜若狂，大声叫道：“九盏魂灯全部点燃，魔尊陛下要复生了！” 刹那之间，万道光芒从中间的那颗大水晶簇中射了出来，一瞬间，众人只觉得有千万道钢针刺入眼中，眼睛疼痛不已，完全无法睁开，甚至连身体都隐约感觉到那种刺痛。 他们不自觉把双手挡在脸前，护住了眼睛，但那强烈的光芒还是让他们瞳孔中出现一个光球。慌乱之中，只听到赤烽的声音叫道：“赤峰恭迎魔尊陛下！” 不由心头巨震，他们终于还是没能阻止魔尊现世！ 第99章 95 这一声让每个人都心灰意冷， 他们终于还是没能阻止魔尊现世！ 尽管内心震惊无比，他们却没有办法睁开眼看一看前面的情景。只有赤烽狂热的叫声不停地在耳边轰炸：“赤烽恭迎魔尊陛下，赤烽恭迎魔君陛下！” 他一连叫了三声， 一声比一声高亢， 但令人奇怪的是， 始终没有听到魔尊的回应。 山洞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大家顾不上刺痛，奋力睁开眼睛， 在生理泪水的润泽下，他们终于可以对准焦距看清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更加吃惊了！ 没有魔尊的身影，而那颗大水晶簇居然跟之前一样又黯淡了下去。 赤烽跪在水晶簇前，仍然锲而不舍地叫道：“魔尊陛下， 请您醒过来！请您醒过来！” 可是不但大水晶簇没有任何的反应，连那九盏魂灯也挨个熄灭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赤烽仿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神经质地在水晶簇中间穿行，不停地叫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到底是哪里！” 众人也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呆呆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只有莫小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拾起长剑， 几步来到傀儡树跟前，凝神屏息，一剑劈了下去！ 傀儡树被连根砍断，刚才还看起来繁茂茁壮的枝干瞬间枯萎掉落。莫小风伸出手臂， 接住了优优。 他抬头看向御景， 见后者终于睁开眼睛，向自己微微点头， 神情之中，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就在这时，背后一声嘶吼，怪物阿吞又扑了过来。 只是此时它巨大的眼睛中已经弥漫着狂乱，动作虽然凶猛却十分迟钝，看得出这已是它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莫小风闪身避过，一手抱着优优，另一只手长剑自上而下劈落，将这怪物斩成两段！ 怪物的两截身子分开的时候，居然有猩红湿热的东西飞溅出来，那是鲜血！魔物明明是怨气集结而成，不是血肉之躯，又哪来的鲜血呢？ 莫小风微怔之间，就见一个血淋淋的球形体向他飞了过来，他伸手接过，见是那颗盛放着红莲业火的珠子。 怪物轰然倒地，整个山洞都跟着微微一颤。就见倒地怪物身上的黑气迅速消散，身形也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小小的两半，皮肤焦黑，但还是可以看清本来的模样，那分明是只小猫！ 难道这只猫才是怪物的本体？ “阿吞！”魂灯点亮，魔尊却未归位，素羽虽然不像赤烽那样深受打击，却也张大了嘴，呆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阿吞突袭，莫小风反杀，几个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等素羽回过神来，阿吞已然被劈成了两半！ 素羽的眼睛骤然睁大，仿佛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敌人，几步冲到心爱的宠物跟前。 “阿吞！阿吞！”她拾起小猫的两半身体，把它们拼在一起，仿佛这样阿吞就能活过来。然而无论她怎么摆弄，阿吞终究是一动不动。 唐月和薛红红对望一眼，她们虽然知道眼前的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但是看她小小的身子抽搐着，哭得那么伤心，就好像千千万万个失去心爱东西的少女般，一时间居然下不了手。 蓦地，素羽发出一声狂叫，这声音不再是幼女纤细稚嫩的声音，而是带着说不出的老辣狠厉，让人听了心里为之发寒。她缓缓起身，猛地转头，双眼如刀狠狠盯着莫小风，咬牙说道：“我真是后悔，六年前怎么没连你一起弄死了！” 煞气充满了她的全身，使她的白色连衣裙也跟着飘舞起来，莫小风仿佛遭到当头棒喝，叫道：“是你！那个引我们去云水村的小女孩就是你！” 素羽咯咯怪笑：“你现在才发现吗？还真是蠢！不过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我，只不过是我控制的一个傀儡罢了。” 莫小风倒抽了口凉气。他后来回忆整件事情的时候，也觉得那个小女孩十分可疑，可是因为年龄相貌都不相同，他从没有把白衣小女孩和眼前这个穿着白衣的魔头联系起来！ “为什么你要害我们？”那个时候，魔界的人应该还没有发现他就是墨璃转世，它们正在图谋重启魔界的大事，越低调越好，按理说不应该对几个修真学院的普通学生下手，引起玄门的注意。 素羽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我们是魔，想要弄死几个修士，难道还需要理由吗？你们既然不把天下的魔怪放在眼里，还想抓几个回去邀功，那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呗！” 这就是理由！四条鲜活的生命被无辜断送，就是因为这样玩笑般的理由！莫小风握紧了手中的剑，把全身灵力都灌注在了这只手上，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可是，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扑了过去：“杀了你这魔头！” 那是小九！ “哪来的野鬼！”素羽随手一挥，就把小九扇到了一边。可是这却让她分了神，等她发觉不妙的时候，莫小风的剑已经刺到了面门。与此同时，唐月和薛红红一起出了手！ 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魔物，实在不值得同情！ 师九霄和陆星亭没有加入战团。他们始终关注着赤烽的动静，以防他暴起逃走。见这魔物抱着水晶簇又哭又笑，都忍不住奇怪：连魔物也会精神失常吗？ 素羽在三人的围攻之下，终于渐渐落了下风。薛红红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但唐月却是当代玄门之中可以排进前五的高手。莫小风得到御景的指点，修为突飞猛进，已经不能同日而言。再加上他手上的这柄长剑是纯钢精魄所化，专门克制邪煞，这把剑拿在他手里，就好像周芷若拿了倚天剑，把七分的本领发挥到了十分，在很大程度上牵制住了素羽。 不多时，素羽胸口和肩膀各中了一剑，败相已露。莫小风杀红了眼，正想往前再补一剑，却听唐月急急叫道：“莫小风闪开！” 他只觉得背后有道冷风透骨而来，慌忙闪身，就见一个黑影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冲入阵中，一把抓起了素羽！ 这人的修为很高，速度又快，而且只求击退敌人，完全不打算恋战，合唐月等三人之力，居然不能将他拦住！慌乱之中，莫小风故技重施，摸出红莲业火往那人身上扔了过去！ 那人只以为是普通的符咒法器，抬起一只胳膊挡在身前，可谁知红莲业火碰到他身体，立刻被他的煞气引燃，并迅速往整条手臂扩散。那人也顾不得将火苗扑灭，抓住素羽就走，一边招呼着赤烽：“快走！” 赤烽这时候也不疯癫了，拍出两道煞气分袭师九霄和陆星亭，跟着那人一起冲出了洞穴！ 这会儿当然不能轻易放他们逃走，唐月师徒、师九霄和陆星亭都不约而同追了过去。 山洞里骤然冷清下来，只剩下了莫小风。他把优优平放在地上，给他检查身体，就听御景的声音说道：“放心，他没有大碍。” 御景的身躯已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坐在优优身边。他向莫小风微微一笑，说道：“你来了，你果然救了我。” 莫小风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惊恐地看向御景，看着点点金光从他的身体当中散逸出去，每散出一些，御景的身体就好像就更透明一些。 莫小风心里很清楚，魔界这些年在人间界苦心经营，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性命，聚敛了多少煞气，才点燃了其中七盏魂灯。可是现在，他们却用优优身上收集的煞气一口气点燃了最后两盏！ 这些煞气都是傀儡树从御景的灵力转化而来的。御景现在是元神之体，精元的凝聚全靠体内的灵力，一但灵力不足以支撑元神，那么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莫小风想到这里，双手不能控制地微微颤抖。难道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吗？他突然伸出手，去抓那些逃逸的金光，想把它们捉住再塞回御景的身体里！但任谁都知道这是徒劳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金光从他的手指缝间溜出去。 御景有些爱怜地看着他：“别做傻事了，没用的。” 莫小风叫道：“有用！有用！”挥舞着双手去抓更多的金光。可是这些金光就像天真又恶毒的孩子，推挤着，躲避着，从莫小风手底逃开，又恶劣地围绕在他身边不肯离去。 御景叹了口气，说道：“你听我说，魔尊这一次虽不能成功复活，但是只要魔界贼心不死，就还会有下一次，你……” 莫小风忙着捉金光，叫道：“我不听！这是你的责任，不要把它们推到我身上！” 御景伸出手为他轻轻拭去眼泪——莫小风这才发觉自己流泪了。这还是御景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不是对墨璃，而是对莫小风，可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那么残忍：“我不行了……” 莫小风拼命摇头：“我不会让你死，我说了我喜欢你，就不会让你死！你要是死了，我……” 御景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地说道：“可是我对你的所有照拂，都不过是在维护一个宗门后辈，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那又怎样！我早知道你不喜欢我，那又怎样？我就是要救你，就算你讨厌我，我也还是要救你！”莫小风心痛如刀绞，分不清是被他的话所伤，还是怕他真的死去。 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救他！ 是的，要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这样对他说，他知道那是墨璃。无论是墨璃还是莫小风，在这一点上，他们从未变过。 可是我救不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不，你能救他！你能的，只要你想！ 慌乱的心绪奇异般平静下来，莫小风的头脑也开始清晰。他突然伏跪到优优身边，握住了他那双小手。 “你干什么？”御景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露出了惊慌之色。 莫小风没有回答他。全身的灵力正经由他的双手，源源不断地传送到优优的身体之内。 “停手！”御景想出手阻止，可是他的元神遭到重创，提起一只手臂都那么费劲。 莫小风忍住头晕，回头看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你再不赶紧聚气，我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御景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却仍然不肯放手，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聚气。 散落在四周的金光被什么吸引着，开始往御景身边飘移。越聚越多，一点点填入御景体内，让他的身体由虚变实，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金光。 这光亮达到一个界点上，忽然暴涨，照得山洞中一片灿然。就在同时，御景也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飞掠到莫小风跟前，想把莫小风和优优的手分开。可是莫小风握得那样紧，以至于他得小心地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 他将莫小风轻轻揽进怀里，见后者双目紧闭，脸色青白，人已经陷入昏迷。 莫小风的身上更是冰冷得可怕，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温度。担心地摸摸心脏，还好，虽然微弱，到还是在跳动着。 御景凝重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动，握住莫小风的手，将灵力缓缓输送进他的身体。 “我刚才是在骗你，我亦喜欢你。” 他的声音轻如叹息。 第100章 96 莫小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被人关在冷藏室里。冷藏室里是真冷啊，冻得他瑟瑟发抖，觉得连血管都要凝固了。这时候他还能苦中作乐地想， 第二天保管员打开库房的门， 看见一堆冷鲜肉品里夹着一个“冷鲜人”， 会不会吓到脚软， 可惜那情景他是看不着了。 可是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又发现一件事：原来他并不是个人， 而是一条拖着黑色长长尾巴的蛇。这个发现让他的头脑开始迷糊，是啊，在这种温度下，蛇不早就该陷入沉眠了吗？ 于是他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蜷缩着身体进入了梦乡。临睡前， 他心里还在期盼着，会不会有一双白皙修长还带着淡淡凉意的手， 小心地托起他，把他放进怀里呢？嘴角不知不觉就挂上了一丝笑意。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有意识的时候，身体已经变暖了。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嘁嘁喳喳吵个不停， 细听来竟是鸟叫。是春天来了吗？ 心里先泛起一丝喜意， 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闯入眼帘的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的特写，目测距离不超过十公分，莫小风甚至能够从对方那双清澈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优优？莫小风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而优优则趴在旁边看着他。 在优优的两肩和头顶上， 各站了一个红衣小人。不等优优开口，这三个小家伙先急着发表了意见。 “哎呀！醒过来了！” “我就说他一定会醒， 祸害活千年，你们不知道吗？” “好纠结，他要是醒不来呢，优优都没心情跟我们玩儿了；但他只要醒过来，哪怕不说话都那么讨人嫌！” 永远不要指望这三个小坏蛋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莫小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猛地深吸了口气，又喷了出去，把三个小人吹得东倒西歪，险些从优优身上掉下去。 三个小人气哼哼：“你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不那么讨厌！” 在他们斗气的时候，优优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莫小风，看得那样认真仔细，好像之前没见过这个人一样。看着看着，眼眶就变红了。忽然，他那双大眼睛眨了眨，隐约有星光在里面闪动，但没等人看清楚，他便一头扎进了莫小风的怀里。 莫小风知道优优是哭了，这孩子年纪虽小，却已经开始有小男子汉的尊严，哭泣的时候喜欢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不让人见到。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优优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优优身上，竟没发现自己的手臂比平时沉重了很多。 “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想要安慰他几句，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拉锯，他怕吓坏了小朋友，索性不说话了，只用手掌轻轻地拍着优优的背给他顺气。 优优的小脑袋用力地往他怀里拱，让他觉得胸口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不忍心推开优优，几乎相同的经历让他明白，这是优优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自己一定昏睡了很久，久到让优优感到害怕，担心又一次面对被抛弃的命运。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给干涩的喉咙来点润泽，用气音说道：“哥哥不会丢下优优的。” 安抚到底起了些效果，优优的小肩膀终于不再颤抖。但他还是不肯抬起头来，反倒像小猫似的顶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莫小风怀里蹭来蹭去。 莫小风哑然失笑，小家伙这是难得在向自己撒娇呢！ “优优，吃早饭了！”门口探进半张脸来，竟是顾源。他发现优优正把头埋在莫小风胸前，便皱起了眉头，“优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哥哥在休息，你不要打扰他。” 走上几步想把优优拉开，不想一低头正对上莫小风的眼睛，顾源脸上的诧异瞬间转成了惊喜：“莫导，你醒了！” 莫小风冲他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水……” 光听他的声音，顾源也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水，连忙倒了杯温开水，又扶着他把上半身靠在床背上。 咕咚咚一杯水入喉，莫小风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瞬间身心都舒畅了好多。他问：“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居然这么久了！怪不得从魔界回到家里，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大伙都顺利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可惜的是那几个魔物没有抓住。我师祖和小师叔他们正忙着跟三管会汇报情况呢，他们委派我来照顾你。” 莫小风见顾源一身休闲装，腰间还系了个围裙，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咱俩谁跟谁。”豪气干云地说完，顾源就忍不住感叹起来，“莫导，真没想到，原来你就莫白师兄！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事儿！我的一号偶像是你，二号偶像还是你，你就是我的二合一偶像啊！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莫小风忍不住笑道：“你别瞎造词，什么二合一偶像，我就听说过二合一洗发水。” “我说小顾啊，让你过来叫优优吃饭，怎么一去不回头呢？你净帮倒忙也就算了，如果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天哪，莫导你醒了！” 镜妖本来是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结果看到莫小风，表情立刻来了个180度大逆转，无比激动地扑到床边，那双流不出眼泪的眼睛，愣是被他做出了热泪盈眶的效果：“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我这几天都急死了！” 莫小风冲它笑笑：“也辛苦你了。” “不辛苦，优优这么乖，本来就很好照顾。倒是这位小顾天师，除了搞破坏就没别的事情好做了。莫导，你让他赶紧走吧。” 顾源立刻不满地抗议：“谁搞破坏了？我是来帮忙的。” “那你不妨去问问那只坏了的高压锅，还有那些倒霉的碗碟，看看它们觉得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捣乱的。” 顾源立刻涨红了脸，兀自嘴硬：“我不是又赔了一个价钱更贵、性能更好的吗？” 莫小风含笑看着他们，平时只觉得他们麻烦，这回劫后余生，连他们斗嘴都觉得有点可爱了。 从这两个家伙进门开始，优优便不在莫小风身上腻歪了，眼睛红红的，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听到一人一妖斗嘴斗得有趣，便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莫小风听到优优的笑声，一颗心顿时放下了。看样子，优优恢复得不错，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以，御景应该也是好好的吧？可惜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他了。 这么安慰了自己，却还是觉得不踏实，先问那一人一妖：“御景呢，他怎么样了？” 原本还在斗嘴的两个家伙突然间就沉默了，彼此对望一眼，神情颇为尴尬，仿佛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他……” 镜妖只说了一个字，便把锅甩给了顾源：“你说。” 顾源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习惯性地挠头：“这该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啊。” 莫小风听他们支支吾吾，脸色立刻变了。难道他猜测的不对？难道他还是没能救回御景？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能坐得住？一撩被子翻身下床：“他到底怎么……” 情急之中，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昏睡了三天，忘记了此刻全身无力，单凭着一股劲挺起了身子，顿时就觉头晕眼花，一个倒栽葱往床下扎去，眼看着就得摔个鼻青脸肿。 “莫导！”顾源和镜妖双双去救，但是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动作又明显慢了半拍。 就在莫小风心里暗叫糟糕的时候，一双不知从哪来的手托住了他。 那双手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回床上，让他仍然靠着床背坐好。有个声音带着几分埋怨轻叹：“怎么还是如此鲁莽？” 这是御景的声音，莫小风霍的抬头！ 只见床边站着一个青年，干净利落的短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反倒让他的身姿格外修长挺拔，更别说他的眉眼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上的一般。 清晨的微风从纱窗里透进来，吹动着他的衣角，他整个人就像从风里来，从阳光的碎金里来。 莫小风揉揉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是……御景？” 第101章 97 莫小风终于明白顾源和镜妖这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是因何而来了。 这冲击实在太大， 他只能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任由御景将他扶回床上， 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地哀嚎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你的黑长直呢？还有你为什么可以在白天出来？” 他说完又去看优优， 小家伙有点被吓住了， 呆呆跪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神情茫然又无辜。 自从知道了御景和优优之间的关系，莫小风回想之前的种种， 终于弄明白御景的真身为什么只能在夜里出现——严格说起来是晚上八点以后才出现，到了白天又会消失。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优优陷入睡眠失去意识的时候！反过来，当优优清醒时，他就只能在优优体内沉睡，修养元神。 莫小风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 又多方回想事实来印证自己的猜测，自以为万无一失，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能看到清醒的优优和御景同时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之前的推断都错了？还是说这又是一场梦，他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 众人看他这副惊疑不定的模样，都有些好笑。镜妖说道：“莫导你刚醒， 有些事情还不清楚， 让仙长给你解释一下吧。你很久没进食，我去给你熬粥喝，小顾天师也一起来吧。” 顾源说道：“熬粥哪用得着两个人啊？你一个就行了。莫导刚醒，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呢。” “走吧， 得有个人帮我淘米。”镜妖见他这么不识相， 只好上去拉他的胳膊。 顾源更加不满了：“平时嫌我碍事，现在我想跟莫导聊两句， 你又硬要拉我去厨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镜妖心想，我意见大了。这位小顾天师长着眼睛是出气用的吗？没看到莫导已经不耐烦了，仙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无妨，既然他有话，就让他说。”御景转头看着顾源，一字一字地道，“慢慢说。”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但顾源听在耳里，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脑瓜顶一直蔓延到脚后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于是他干笑一声，说道：“我又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跟光头哥去给莫导熬粥。”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心灵福至，又折回来把不明所以的优优也给抱了出去。嘴里喃喃地说道：“你再不吃早饭就凉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莫小风和御景两人，御景这才跟他解释个中缘由。 原来那天优优被傀儡树缚住吸食精血，他要是个普通的孩子，早就被折磨死了。那个时候素羽在优优身上做了手脚，直接禁锢了御景的元神。御景无法出手，只能够以自身的元灵苦苦支撑，保住优优的性命。到最后两盏魂灯被点燃的时候，他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无法再以自身的力量凝聚元神，只能任它们四处散逸。 本来以为这一次必定是魂飞魄散，却不想莫小风情急之下，竟把全身的灵力渡进优优体内。这股灵力十分淳厚，不仅帮助御景重新凝聚元神，甚至于让他突破瓶颈直接达到了元婴境界！ 听到“元婴境界”这四个字，莫小风的眼又直了：“到达元婴境界之后，是不是就超凡入圣，成为半神了？” 御景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我确实能够感到修为提升了很多，最明显的好处大概就是，从今以后我不必依附于优优的肉身之内，终于可以凭借着元灵之体来去自由了。” 莫小风咋舌不已。御景的话听得他半信半疑，这份“疑”主要还是针对他自己：“我的修为竟有这么厉害！”跟谦虚没有一毛钱关系，他是真的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的修为在修真学院的学员中或许还能矬子里拔将军，他也曾经沾沾自喜过，但是遇到了御景又跟魔界打过交道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以前就是个井底之蛙。 “不要妄自菲薄。安排你转世之人不知是怎么想的，也把墨璃的灵力封印在了你体内。所以在你的身上，其实蕴藏着深厚的灵力，只不过你之前都未觉察而已。” 当初在修真学院的时候，莫小风被称作“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称号绝非是学院的导师夸大，只因他们在教授莫小风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他身上蕴藏的巨大潜力。只不过他们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引导莫小风，才能让他将这些灵力发挥出来。所以经由御景指点之后，莫小风进境简直是一日千里。 莫小风迟疑半晌，终于问道：“我想起前世的事儿了。墨璃那时本该魂飞魄散，为什么又能转世为人？真的像那个苍冥所说，是魔尊做的吗？他亲手杀了墨璃，又安排他投胎转世，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说不好。”这个问题显然也困扰了御景许久，“不过墨璃毁在他手上，若是想令墨璃转生，也只有他能做得到。” 莫小风看着御景，突然说道：“你到我身边保护我，是因为我是墨璃转世，你其实是为了他才来的，对吧？”虽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御景没有说话，而没说话往往就是默认了。莫小风觉得嘴里有些发苦，突然说道：“我是莫小风，不是墨璃。” 御景点点头：“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莫小风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就因为知道我不是墨璃，所以才连表面的功夫都不肯做吗？见了面不是冷眼相向就是出言训斥，偏偏即使这样，自己还是傻乎乎的栽了进去！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想问御景，到底在你心里莫小凤是个什么位置？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说也奇怪，在魔界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心曲和盘托出，生怕再不说就没了机会。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他和御景说清楚，他却害怕了，怕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两个人之间连目前这种关系都难以维持。莫小风得过且过地想，现在自己刚醒过来，有些事情还没理清楚，不如等过些日子，找个机会再问他吧。 这么一想，心里陡然轻松了许多，他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入境随俗。”御景不在意地答道。他现在已经能够在白日行走，若是做以前的那副打扮，难免惊世骇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他现在这副装扮是完全模仿莫小风的发型和衣着，应该非常贴近现代人的打扮，怎么莫小风却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莫小风缓缓摇头：“就是觉得可惜，那么长的头发都被剪掉了。” “你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御景失笑。他的身体突然泛起淡淡金光，在这金光之中，他的头发渐渐变长，衣服也由衬衫长裤变回了以前的宽袍广袖，“元婴之体可以依心化形，无论旁人看到什么，都不过是表象罢了。” 莫小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说道：“我现在觉得，你还是刚才那个样子好看，你变回来吧。” 御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也没有多问，又变了回去。 莫小风那点曲折隐秘的心思，别说御景不明白，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他只是觉得，那个宽袍广袖、风姿超然的男子，虽然令人心神目眩，这是属于墨璃的“优昙”。而眼前这个名叫“御景”，顶着一头清爽短发，穿着现代感十足的衬衫仔裤的人，才是墨璃从没见过的，只属于莫小风的“御景”。 有了这层心思，莫小风再看时装的御景，竟然越看越顺眼。 御景见莫小风笑眯眯对着自己左看右看，嘴里还不住说着“好看”“真帅”，不禁莞尔。修道之人，最终的目的是摆脱这身皮囊，对自己的容貌如何，其实不会过多在意。但是见自己的容貌，似乎令莫小风颇为着迷，心里不知怎的，竟也泛起几分欢喜。 就在这相看两不厌之时，房门被推开了，煞风景的顾源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粥来了，新鲜的白粥！哎呀，好烫好烫！” 第102章 98 顾源几步冲到床前， 把粥碗放到了床头柜上，用烫得发红的手指去摸耳垂，向着莫小风邀功似地说道：“莫导， 我给你送粥来了， 这粥真是烫死了！” 御景原本是坐在床边的， 但是顾源风风火火地挤进来， 他只得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所以现在莫小风想看御景还得绕过眼前这个“障碍物”。莫小风心里正没好气， 毫无同情心地说道：“烫啊？你不会等凉了再送过来。” 顾源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委屈极了，哀声叫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你能喝上热粥吗？莫导，你怎么能这样？” 不过幸亏他还没有迟钝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看看莫小风的脸色， 再看御景的脸色，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出现非常不受欢迎， 不敢再多说废话，打了个哈哈，一溜烟儿地跑了。 莫小风在心里叹气，回头一定得把这尊大神请走， 本来家里的事情就是镜妖在做， 他在这里纯属添乱。谢天谢地，至少镜妖还是让他省心的！ 白粥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米香。莫小风本来并不觉得饿，闻着这香味， 饿火突然被勾了起来。可是他难得和御景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 气氛又这么好，突然被打断觉得十分不甘心。 “这白粥熬得不错， 你趁热喝吧。几天没有进食，也应该饿得狠了。”御景说着，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打算出去，不妨碍他进食。 莫小风忙道：“我不饿，你别走！”话音才落，肚子立刻不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弄得他不禁红了脸。 御景的手凌空罩在碗口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粥碗就不那么烫手了。他把粥碗递到莫小风手里，说道：“快吃吧。” 莫小风接过粥碗的时候，手一软，居然没有拿住，碗口向一旁歪去。还是多亏御景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才不至于洒到床上。莫小风苦笑：“想不到我现在居然这点儿力气都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御景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些许愧疚之色，叹了口气：“还是我喂你吃吧。”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递到莫小风嘴边。 莫小风心中窃喜，脸上却还要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麻烦你了。” “莫导，电话！”镜妖突然推门进来，手里的电话响着莫小风熟悉的铃声。它在外头哄着优优玩，莫小风的电话突然响了，本想让顾源送进来，哪知道这个先前巴不得往莫小风屋里跑的家伙，这回却死活不肯进去了。没办法，它只能自己送过来。 他可比顾源有眼色多了，一看里面的情形就知道不宜打扰，索性把手机往床头一扔：“莫导，接住！” 莫小风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接，直到把手机稳稳当当接在手里，他才意识自己刚才“虚弱”得连粥碗都拿不住！ 露馅了！怎么办？ 在稳稳接住电话五秒钟之后，他的手像被什么叮了一下似的松开，手机落在了床上。 “哎呀，你看我都忘记了，我的手上没劲儿。” 镜妖见莫小风冲御景尴尬地笑着，眼角的余光却凌厉地往自己这边扫过来，立刻就知道闯祸了，连忙说道：“你慢慢听电话，我不打扰你！”“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莫小风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那小平板在床上兀自欢快的唱着歌，衬托着屋里的气氛更加尴尬。 御景说：“先接电话吧。” 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莫小风觉得号码有些眼熟，不像是推销的，便伸手划开了接听键，里面传来陆星亭的声音：“莫小风，你醒了？” 莫小风大奇，他这才刚醒没多久啊：“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当然是用天算术算出来的……对了，你这门功课一向学得不好，一时想不到也不奇怪。” 莫小风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打电话仿佛就是专门为了奚落他来的。“没错，朕刚刚醒过来，正打算用膳呢。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人间留不住你，你还是早日升天吧。”但是陆星亭到底是个生性严肃的人，调侃两句之后立刻进入正题，连声音也沉了下来：“我打电话是告诉你，云水山庄的案子已经提交给三管会重新审理了，后天会对相关人员进行传讯。你作为重要证人也需要到场。” “好，我知道了，我去。”挂断电话，莫小风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他双手交握，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激动的情绪，转头冲御景抱歉地一笑，“我有点激动，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御景不答，端起粥碗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谎话当面揭穿，莫小风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他喂了。伸出手去接，哪知道御景却绕过他的手，直接把汤匙递到他嘴边：“喝吧。” 莫小风讶异地看向御景，后者对他投以一笑。 这一笑，暖过了夏日晨曦。 莫小风乖乖地张开嘴，将这口白粥吞咽下去。 奇怪，镜妖熬粥的时候，是不是偷偷放了糖？怎么还带了点甜丝丝的味道？ 白粥里没有放糖，镜妖倒是很大方的，把之前姑灌山妖怪留下的老山参煮了进去，严格说起来，味道是有点苦的。但是这粥经过御景的手里一喂，莫小风刚开始食不知味只顾暗爽，到后来就只剩下化不开的甜了。 人参补气。莫小风喝了粥就在御景的督促下打坐调息，等到下午的时候就可以下地了。只是气海当中空空荡荡，失去的灵力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炼才能复原。 莫小风跟优优聊了两句，才发现这孩子被抓到魔界的记忆都被抹去了。他直觉地看向御景，后者向他点了点头，看来是御景在优优的记忆里做了些手脚。心想这样也好，省得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他这才注意到，优优对御景的称呼是“漂亮哥哥”。御景对此很不喜欢，几次要求他改口，但是优优这孩子在这方面还挺执着，仍然是一口一个“漂亮哥哥”，最后叫得御景也没办法了。 莫小风在旁边看着，只是笑。每次他看着这一大一小同框，都觉得挺神奇。前世今生的两个人，竟然能够出现在同一时空，还面对面地说着话，这样的奇景，只怕再难遇到 第二回了。 在家休养了将近两天，等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莫小风终于坐不住了。特别是打开冰箱，面对空空如也的储藏室时，他当机立断表示，无论如何也得走一趟超市。 御景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要求同行，莫小风自然是欣然应允。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优优已经背着小书包在那里等了，大眼睛中全是期待。莫小风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一起去吧。” 下楼的时候，莫小风看着摇摇摆摆下楼梯的优优，再看看旁边小心拉着他的御景，脑子里也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一家三口”这个词。 甩了甩头，感到有些好笑，自己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走到楼门口，正赶上一楼的王姐从外面回来。 镜妖在被莫小风收服之前，曾经冒充王姐的女儿小慧，还把几个无辜的人关进了镜子里，这件事是莫小风和顾源合力解决的。不过为了避免引起社会的慌恐，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件从来都是低调处理，涉案人员事后往往会被妖管所使用法器消除部分记忆。所以对于镜妖作乱的事情，王姐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有些东西藏在潜意识里，影响到了她的行为和态度。比如说，她不再逼迫小慧学琴，业余时间也给了她相当大的宽容度。再比如说，她看到莫小风的时候，态度比以前更加亲切热情。不同于邻里间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小莫，你这是去哪儿？” 她的眼神从莫小风和优优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御景身上，就再也挪不动了。 虽然王姐年纪已经不小，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女儿，但是她盯着御景死命看的动作，还是让莫小风感到不太舒服，小声嘀咕道：“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他的话，王姐显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御景听到了，点漆般的眼珠向他这边扫过来，带着难以觉察的笑意。 王姐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她平时的高了几个分贝：“小莫，这小伙儿是什么人啊？长得可真帅！” 莫小风都有点佩服王姐这化神奇为腐朽的能力了，他认识御景这么久，都从来没想过把他和“帅小伙”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没等莫小风说话，王姐目光下移，看到御景牵着优优的手了，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仔细一瞧，他和优优长得还有点儿像，难道他就是优优的爸爸，你的那个叔叔？” 莫小风一听，汗都下来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叔叔“老当益壮”，而且他爷爷“老当益壮”了。 好在优优及时开口：“他是漂亮哥哥，不是爸爸。” 一般来说，小孩子的话总被认为是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比大人的话更容易让人相信。莫小风趁机说道：“他是优优的哥哥，是我的堂兄。” “原来是堂兄啊。”王姐看看优优，再看看御景，点头说道，“果然这两个更像一家，遗传基因好就是占便宜啊。” 说完再看向莫小风，幽幽地叹息了声：“小莫啊，可惜你们是堂兄弟。”说着一个劲地摇头。 莫小风：“……”王姐，你不要以为你说的这么隐晦，我就听不懂，我觉得我自己长得也挺不错的。 王姐点评完之后，心满意足回了家，可是莫小风今天的好心情都被搅和了，情绪低落，连脚步也慢吞吞的，蔫答答跟在御景和优优的身后。 到了前面的岔路口，御景就拉着优优不动了，等着莫小风上来给他们指路。 “往那边走。”莫小风有气无力地伸手，指明了方向。 可是御景没有动，当莫小风诧异地抬头看他时，御景却迅速地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别听她的，你这样就很好。” 莫小风一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御景已经拉着优优走出很远了。优优回过头来朝他招手：“哥哥，快！” 莫小风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出门，难免会引起好事之人的猜测。特别是这两个男人之中，一个好看得简直不像凡人，另一个虽然稍逊了些，却也是眉清目秀、讨人喜欢的帅哥模样。再加上优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引起的关注也就更多了，有些人的目光简直肆无忌惮。 御景皱了皱眉，悄声问莫小风：“我这身打扮当真没有不妥？” 莫小风道：“很好啊。”自己的品味能不好吗？ “那他们为何总盯着咱们看？” 莫小风心中一动，何不趁这个时候试探一下御景的态度？于是说道：“两个男人带个孩子，他们可能以为咱俩的关系不正常。” 御景好学不倦：“何谓’不正常‘？” “一男一女就是正常，反之就是不正常。” 御景皱起眉：“即便如此，又与他们何干？” “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丰富的信息虽然开阔了某些人的眼界，却不能改变他们观念上的狭隘。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我就带着优优走远一点，免得害你被人当成异类看。” 御景道：“无妨，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莫小风听了，心里踏实了几分，忍不住又说：“传统的观念里，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你会不会觉得，两个男人或是两个女人有违天道啊？” 他努力让自己问得自然，声音却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御景看了他一眼：“天道是什么？道法自然。在我看来，不违天性，不违本心，便是自然。”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该临门一脚的时候了，莫小风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你觉……” 话才说到一半，却被路边一个女孩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那女孩大概是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帅的路人甲乙，再加上还有个雪玉可爱的小孩子，忍不住就想偷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去。哪知道刚按下快门，手机直接黑屏了。 莫小风看向御景。 御景神色不变：“我以为是什么暗器。” “好吧。”莫小风悻悻地道。不管御景是出于什么打算，不让女孩拍照传到网上去，倒是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这样一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问话就被打断了。 有点懊恼，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刚才的情景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曾经有个人也对着他重复着自己刚才做的事情。 于是，事隔将近十天之后，某人那段被打断了的告白终于引起了莫小风的注意—— 他突然停下脚步，双手一拍，恍然大明白：“那个项文轩，可能在暗恋我！” 第103章 99 御景的眉毛微微一动：“项文轩是谁？” 莫小风还沉浸在这个重大发现的震惊之中， 没留神御景话音里的不悦：“就是上回跟咱们一起去魔界的阴差，你不记得了？” 御景淡淡地道：“原来是他。” 气氛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但是一直拉着莫小风往前走的优优和不时向这边投以注目礼的路人， 又让这份尴尬不那么明显。 经过冷饮摊的时候， 优优的脚步沉重起来， 一步三回头。莫小风想了想， 掉头买了三支冰淇淋，一只迷你的给优优， 一只大的塞给了御景。 “这是什么？”包装艳丽，形状诡异，入手有些冰凉，御景不禁好奇地问道。 “好吃的。”莫小风替他揭开盖子，又把最上面的包装纸撕开了一圈， 推着冰激凌往他嘴边送去，说道， “你尝尝。” 这本来是个有点亲昵的动作，但莫小风做得十分自然，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旁边买冰棍的小姑娘眼睛突然就亮了， 目光来回往他们两个身上打量， 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 这回别说御景不懂，连莫小风都不懂了。 小姑娘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了脸，赶紧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就开始掏出手机， 打开一个论坛开始发表新帖：今天买冰棍的时候， 看到两个特别帅的帅哥，一个居然在喂另一个吃冰淇淋， 就在大街上！旁若无人有没有！楼主心里已经控制不住狼嚎…… 很快底下就出现了好几个回帖： 真的吗？羡慕楼主。 楼主求直播，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我比较好奇的是具体有多帅。 小姑娘咬了口冰棍，心满意足地又发了一个回复：楼主胆子比较小，他们发现我以后就溜了，不过再次补充，他们还带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孩！ 下面的评论彻底炸锅了…… 这时候的莫小风和御景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某小众论坛议论的焦点。莫小风正巴巴地看着御景，见他微蹙着眉一口咬了下去，忙问：“怎么样？” “还好。”御景觉得莫小风塞给他的这道小食虽然甜腻了些，但是清凉可口，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吃上一支，倒是颇为享受，又补充道，“十分解暑。” 明明是夸冰淇淋的，莫小风的表现却好像是在夸自己一样，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道缝。 这时优优的迷你冰激凌已经吃完了，上面的巧克力在他嘴周围画了一圈胡子。莫小风见状，连忙把他拉过来，拿出纸巾替他擦掉。自从有了优优，纸巾这种莫小风以前觉得随身带会显得很“娘”的东西，就成了常备物。 “你瞧瞧你，吃的满嘴都是。” 优优嘿嘿傻笑。 仔细地替优优把花猫脸擦干净，刚站起身来，就见御景向他伸出了手：“给我。” 莫小风闻言，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御景接过纸巾，就手在莫小风嘴角轻轻揩了两下，说道：“还说人家孩子呢，你自己不也一样。” 莫小风嘿嘿傻笑。 随手将纸巾扔进路过的垃圾桶，御景貌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个项文轩，你对他印象如何？” 莫小风想了想：“他人是挺不错的，就是有时候觉得说话做事吊儿郎当，有点不太靠谱。” 他看了御景一眼，又补充说道：“我跟他交情一般，除了在魔界那回，就一起吃了顿饭……是他主动要求的，盛情难却。你之前跟我说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我都记着呢。” 御景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亏你还记得。” 有关项文轩的话题到此结束，穿过前面的红绿灯，再走几步就到了超市。御景对超市中琳琅满目的货品并不感兴趣，只是感叹：“这千年之后的世界竟是如此繁华！” 莫小风见他兴致不高，干脆把他和优优留在了玩具区——这是优优最喜欢的地方。但以前莫小风行色匆匆，通常是买完了东西就走，偶尔会让优优挑件玩具，也是力求速战速决，优优对这地方可以说是向往已久，无缘长留。如今多了一个御景，正好看孩子，倒是可以满足优优的愿望了。 嘱咐了几句之后，莫小风正打算离开，一瞥眼就看见货架上方垂直挂着的一条绿色蛇玩具。放在以前，他一定觉得这玩具丑极了，多一眼都懒得看，可是如今竟不知不觉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是蛇吗？做的倒也有趣。”御景在旁边说道。 莫小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在魔界的时候，我遇到檀青了。你或许不认识它，它是一条小黑蛇，自从被墨璃救了便一直跟着他，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虚舟的手里。它认出我是墨璃转世，可是我却不认得它了。” 莫小风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可是声音却越发艰难：“它为了救我而死，临死前想让我摸摸它，我却因为怕蛇不敢伸手……” 他说不下去了。那时候只觉得这条蛇明明是虚舟的手下，却反过来舍命救他，让他不明所以。如今回想起一切，便越发后悔自己当时的冷漠了。 为什么不肯伸手？哪怕在它头顶摸两下，对它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吧？可他连这个都没有做到！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莫小风的手，御景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我不知道那时的情景，但它为救故主而死，求仁得仁，已是最大的安慰。” 莫小风勉强露出个笑容：“是不是它的安慰我不知道，但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还好，其它蛇族已经被墨璃提前带离魔界，找了安全僻静的地方生活……” 说到这里，莫小风的脸色又是一变。蛇族真的保住了吗？为什么现世提到蛇族，都说它们经历了一场大劫，几乎都消失了？他问御景：“那些蛇妖后来如何，你应该知道吧？” 御景回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蛇妖们对墨璃很是忠诚，听闻他被杀，便加入了除魔之战……你知道，这一战虽然玄门惨胜，死伤也甚是惨重。” 莫小风闭上眼睛，他曾经在梦境中随墨璃一起走过与蛇妖们相处的岁月，知道他对这些同族的感情很深，临死前也费尽心机为它们安排退路，可惜事与愿违，最想保住的终于还是没能保住！ 御景仿佛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你看，这现世繁华，岁月安稳，应该也是墨璃的心愿，他可以无憾了。” 莫小风冲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明白，我不是墨璃，你不必太过担心我。” 把御景和优优留在玩具区，莫小风自己则在如林的货架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每样东西他都拿起来看看，但又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脑子里纷纷扰扰，许多念头涌了进来，跑马灯似地来来去去，还没等想明白那是什么，就已经跑开了，抓也抓不住。 他坚信自己不是墨璃，可墨璃的情绪还是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让他恍惚之中觉得自己仿佛是墨璃投射在今生的影子。 他摇摇头，把一切的烦恼甩开。他是莫小风，独一无二的莫小风！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气息引起了他的警觉。这是妖气！虽然微弱，但绝对错不了！ 目光紧追着那股气息看过去，捕捉到一个匆匆而过的瘦小身影。 莫小风的瞳孔迅速收缩，怎么是他？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现在灵力不济，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那双惹祸的腿却完全不听管束，巴巴地跟了上去。 显然对方也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身形一闪上了扶梯，又在扶梯上快跑几步，到了二层百货区。 等到莫小风追到二楼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身影。莫小风放开神识，查找那人的踪迹，辨明了方向，便朝着最把边儿卖床上用品的区域走去。 这里是超市最偏僻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个退无可退的死角，莫小风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暗自提防。 哪知身子才拐过去，就听到“嗤”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无比熟悉，莫小风脸色大变，骂道：“可恶！”捂住口鼻，转身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招呼着其他人：“快跑，有人放毒气弹！” 众人都像看疯子一样地看他，完全不相信逛个超市还能碰着警匪片的情节。他们目送着莫小风张张惶惶的身影离去，还没来得及吐槽，便被一股可怕的恶臭迎面击中，呼吸在瞬间停滞，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很快失去了意识。 只有守在楼梯口的那名理货员，凭借着自己坚强的意志拿出对讲机，发出最后的警告：“紧急疏散！商场里有人投放毒气弹……” 当莫小风拽着御景抱着优优跑出超市门口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的广播在重复：“商场中出现了不明气体，请大家不要惊慌，秩序撤离……” 享受着外面清爽的夜风，莫小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把捂住优优口鼻的那只手拿开，狠狠地骂道：“该死的黄鼠狼精！”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掉收掉的厉害啊。 周末还要跑来团建，要疯了。 第104章 100 这只黄鼠狼精一开始是参加莫小风的团， 在游乐园搭救小狐狸的事件中也曾跟着进了鬼屋，还起到了挺关键的作用。后来莫小风受了伤，这个团换给别人带， 这只黄鼠狼精居然偷偷脱了团。当时消息传到莫小风耳朵里， 他是长吁了口气的， 幸亏不是他带团期间出的事， 没有影响到他“金牌导游”的声誉。彼时他还是一个勤奋上进的导游，不过现在这桩桩件件的事情经历下来， 已经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事业心。 一般来说，妖怪在旅行时中途脱团，妖管所会追究旅行社的责任，为此盛如兰女士还十分肉痛地赔了一笔钱，但这事对旅行社的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了。反倒是脱团的妖怪， 不仅会受到妖管所通缉，如果在外作恶， 还要追究相应的刑事责任。就算没有作恶，抓到了也会被遣送回乡，交给当地的妖管所监管起来。 莫小风能够察觉到黄鼠狼精身上的妖气，说明它并没有带妖力抑制器。这也难怪， 妖力抑制器上面都有定位系统， 它只要一开启，立刻就会被妖管所追踪到。 一只无法隐藏妖气的妖怪，居然在人间界停留了这么久，不知该说是这黄鼠狼精有本事呢， 还是妖管所太无能。 不过这黄鼠狼精也真是狡猾， 身上还拥有“毒气弹”这个恶心得仿佛开了挂的技能，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它逃掉。莫小风恨得牙痒痒， 拉着御景道：“从今天开始，我得好好修炼，赶紧恢复这一身修为！” “欲速则不达，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御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御景向来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亲口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莫小风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含笑瞥了他一眼。 御景却不看他，转头去看人来人往的马路，说道：“我是洗月宗的第一代宗主，而你是洗月宗的后辈，我保护你乃是天经地义、责无旁贷。” 顿了顿，似乎还觉得说得不够明白，又补充道：“莫说是洗月宗的后辈，就算是整个玄门的后辈，我都是有责任保护的。” 莫小风微笑道：“我知道。” 御景道：“那你还笑什么？” 莫小风冲他晃晃脑袋：“我开心啊。” 优优拉住莫小风的衣角问：“哥哥在开心什么？” “听到了让我心里熨帖的话，就觉得开心了。”莫小风说话时，那双眼睛却始终放在御景的身上。 御景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回去吧。” 东西虽然没买成，但是短时间之内莫小风并不准备进这家超市了，就在街边小店里随便买了几样蔬菜水果带回了家。 家里面镜妖已经做好了晚饭，顾源正在摆放碗筷，莫小风带着优优洗过手，就在桌边坐好。 “过来吃饭呀。”见御景还在客厅里坐着，莫小风招呼道。 御景摇头：“我是元神之体，无需进食。” “可是我之前给你冰激凌，你不是也吃的很开心么？” 镜妖和顾源想象御景在大街上吃冰淇淋的样子，都感受到了信仰的崩塌。 莫小风见御景不理自己，又道：“你就算不吃，过来做做样子也好嘛，不然大伙儿都在这里吃饭，只有你坐在客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排挤你了呢！” 镜妖看向顾源，顾源偷偷挑起了大拇指，大约心里都在想：不愧是莫导，真敢说。 不过令他们吃惊的是，御景非但没有板起脸，还真就慢吞吞地过来了。顾源本来是想坐在莫小风旁边的，瞧见御景正往这边来，连忙机智地往后错了一个座位。 莫小风加了一块豆腐放进御景的碟子里，说道：“你尝尝这个，光头祥的手艺可好了。” 御景见莫小风脸上笑眯眯的，满是期待，而镜妖已经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就面无表情地夹起豆腐放进嘴里。 “怎样？” “不错。” 镜妖憋的这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它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声音都比往常高了好几个分贝：“元神真人吃了我的菜！还夸奖说做得不错！我的人生，不，妖生圆满了！” 优优不愧是镜妖的好朋友，在旁边很捧场地拍手：“光头祥好棒！”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当中，顾源突然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莫导，从明天起我就不能来了。” 莫小风和镜妖齐声道：“太好了！” 真实地表达了心声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样有点伤人，再次不约而同：“真遗憾哪。”但那表情一时没转换过来，仍然是“太好了”。 顾源见御景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愉悦的，而优优正在跟鸡腿奋战，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他做人有这么失败吗？想到这里越发悲从中来，含泪指控：“你们真无情！” 莫小风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不要误会，我说’太好了‘是见你好几天没上班，怕耽误你上进。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地回妖管派出所去。” 顾源苦着脸：“可是我不想回去上班！落到小师叔手里，又要被他天天逼着修炼。” 御景闻言说道：“你是修士，肩负着除魔卫道的大任，不勤加修炼怎么行？魔界若是在你的辖区兴风作浪，你怎么应付？” 顾源嘻嘻一笑，厚着脸皮说道：“这不是还有真人你吗？你一定会保护我这个玄门后辈的，是吧？” 御景冷哼一声：“玄门上下这么多弟子，我如何一一保护得来？你自己不求上进，便是大罗金仙也护不了你。” 这段义正辞严地训斥，却被一声嗤笑给打断了。 莫小风见所有的目光都望着自己，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下午听到的一段话，就忍不住笑了。” 御景垂下眼皮觑他：“真那么好笑？” 察觉到这口气中淡淡的不满，莫小风连忙正襟危坐，冲着顾源说道：“求人不如求己，你还是跟你的小师叔好好修炼去吧。” 作为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特殊机构，三管会在外观上却相当朴实，就是一座普通的政府办公楼，和全国千千万万的政府大楼没有什么区别。具体表现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座不高不矮的楼，配套的建筑小品若干，其中包括一座礼堂。 云水山庄事件的听证会就在这里举行。这天上午，院里院外都停满了车，不过就路人的眼光看来，这大概是什么单位又在搞集中培训。 由于事关重大，三管会的理事们和各宗门的门主悉数到齐。 莫小风是独自一人来的。进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简直是万众瞩目，理事长和几位理事甚至亲自站起来迎接他，这可是连市长都没有的待遇。 莫小风心知肚明，脸上却仍表现得受宠若惊。 几句场面话过后，理事长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听说优昙真人已经重新现世，这一段时间一直跟你在一起，不知我们可否有幸一见？” 有个别性急的，已经偷偷朝莫小风身后张望了。 “优昙真人的确已经现世，这段时日也的确跟我在一起……” 莫小风说到这里，就听见场内传来一阵吸气声，用眼角的余光瞧去，就见座位上的众人神情各异，种种情绪一言以蔽之，不过是“羡慕、嫉妒、恨”而已。 忽然觉得有点暗爽怎么办？ 莫小风很小心地把这点得意压下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不过真人他前些日子在魔界受了伤，目前正在闭关。” 四周立刻传来“哦”的轻叹，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失望，有人小声说道：“元神真人也会受伤啊！这魔界到底有多厉害！” 万众期盼的元神真人虽然没有出现，但听证会还是得进行下去。听证主持人一一传唤证人，等到唐月、师九霄、莫小风等一干人陈述完自己的证词，几乎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落在现任修真学院的院长身上。 对此，院长季青麟只是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我对这些指控并不认同，证据不够充分，有些根本只是臆测之词。” 第105章 101 季青麟看向唐月， 不疾不徐地说道：“首先，唐教授和师长老说，曾经在云水村附近看到我驾车返回， 请问证据在哪里？总不能凭你们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吧？云水村虽然偏僻， 但是国道上都是有监控的， 两位能不能把拍到我的监控录像拿出来？” 唐月和师九霄面面相觑。早在六年前， 他们就曾经联系公安部门调取录像，但是所有的监控录像别说没拍到季青麟的脸， 连他的车都没拍到。 师九霄说道：“现在已经证实，那里明明就发生过重大事件，两千多人枉死，魔界之门重开，可是你们的调查结果却只是自然灾害， 这又怎么解释？” 季青麟的神情更加悠闲：“你也说了，是’我们‘。当时和我一起去调查的， 还有赵理事和常理事，以及三管会若干工作人员，’自然灾害‘是我们共同得出的结论。如果我想做手脚的话，怎么可能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 还是说师长老认为， 他们也跟我一起串通好了？” 这话一说完，旁听席一片哗然。特别是赵理事和常理事，脸色都很难看。 季青麟等到下面的声音平静下来，这才继续说道：“说实话， 直到现在， 我对自己今天站在这里都感到非常不解。云水山庄事件，我承认是我工作的疏忽， 被魔界营造的假象欺骗了，但是如果说我勾结魔界，这个指控我绝对不能接受！” 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他一手指天，朗声道：“我以华严宗宗主的名义起誓，季青麟若是与魔界勾结，日后必死于魔尊手下、万劫不复！” 他先是驳倒了唐月和师九霄的证词，现在又立下重誓，旁听席众人中已经有不少人在想：可能我们真的冤枉他了吧。 师九霄有些急了，道：“那埋在云水村的神龙天鼋甲，你又怎么解释？” 季青麟讶然：“东西又不是我埋的，我为什么要解释？师长老你的话问的太没道理。不过……” 他把目光转向莫小风：“对于这位莫同学，现在应该叫’莫道友‘了，我倒是有些话想要问问。” 没有人制止他，也没有人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反客为主了。 莫小风神色不变，说道：“院长请讲。” “六年前，你和四名修真学院的学生一起参加修学旅行，听说你们本来的目的是要到其中一个学生的老家龙泽，那为什么会突然在云水村下了车？” “因为有魔物引我们过去。”莫小风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说得不那么咬牙切齿， 季青麟轻笑一声：“如果照你们所说，魔物那个时候正致力于重新开启魔界，把几个修真学院的学生引过去，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你这个理由可不太说得通。” 莫小风心中一凛，暗想不愧是院长，果然几句话就被他戳到了要害，不过素羽那个疯婆子做事本来就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推断：“我就是在陈述事实而已，魔物心里怎么想，我哪里知道。” “你这个回答很聪明。”季青麟含笑点头，居然就这样接受了，“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你们五个人同去，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莫小风心中一痛，季青麟在他最痛的地方又狠狠补了一刀，出手快、狠、准。 “当时的情景在六年前我就已经描述过很多遍，写了好多份报告了。那些报告院长应该也看过，如果您记性不好的话，我刚好带来一份，您可以重新再看一遍。” “没错，我看过你的那份报告，写的很详尽。但是一件事情如果侥幸的地方太多，就往往不能让人信服了。比如说，我听说莫道友这段时间曾经三次进出魔界，居然次次都能全身而退，若说是都是凭运气，这运气也实在太好了些。我当然知道你从前有’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的称号，但是恕我直言，你的修为恐怕还不如同在旁听席上的唐教授、师长老和我，所以我更加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莫小风似笑非笑：“院长的消息有点落后了，难道你不知道我身边有一位元神真人襄助吗？” “我知道，优昙真人嘛！这位真人是千年前的人物，想不到还能在现世出现，恕我孤陋寡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奇事。” 唐月插口道：“你奇怪也没用，我和师老头都在魔界见过这位优昙真人。” 季青麟目光一闪：“那么请问唐教授，你见到的优昙真人可是灵力高强、当者披靡？” “那倒不是，他那个时候受了伤很虚弱，我们没见到他出手。” “这就对了！”季青麟把双手一拍，“既然没见过他出手，怎能断定这是一位元神真人？说不定只是从不知哪里找来的元灵罢了。” 唐月皱眉：“你什么意思？” 季青麟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击着，他的声音也随着这敲击声落在众人心上：“我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么元神真人，一切都是这位莫道友自导自演的，因为他才是和魔界相互勾结的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莫小风脸色惨变，前后左右看看，似乎所有人都在怀疑他证词的真实性了，就连唐月和师九霄也向他露出了怀疑的目光。他方寸大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大叫一声，往大门处冲了过去！ 这实在是昏得不能再昏的昏招，这一跑基本上就等同于畏罪潜逃了。 季青麟立刻大叫：“抓住他！让他跑了，还不知得害死多少人！” 他的话勾起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不少人跳出座位，拦住了莫小风的去路。 所幸他们的目的只是抓人，并没有使出杀招。但是在这混乱之中，却有一道剑光飞出，无声无息地刺向莫小风背心！ 如果被这一剑刺中，莫小风就得当场身亡。 还站在席上，负手旁观地季青麟，这时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就在剑锋即将刺入莫小风身体的那一刻，一道金光闪过，接着是“当啷”声响，那剑被打得调了个头，居然朝席上的季青麟飞去。季青麟慌忙之中幻化出掌中剑，剑交左手，反手格开了这一剑。 又是“当啷”一声，那剑终于落在了地上，彻彻底底老实了。 然而这样惊险的情节，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因为那金色的小剑气势不歇，竟然向人群中飞了过去，吓得众人跳跃着避开。 金色剑光一直飞到旁听席的最前排，在赵理事那瘦得青筋暴露的勃颈前堪堪停住。 “心剑！这是心剑！”有人惊叫道。 众人又齐齐转头看向莫小风，却见一个长发如墨，衣袂飘飘，俊美得无法形容的男子立在他跟前，将他结结实实护在身后。 男子的目光在场中一转，那种散发出来的寒气和威压让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他们都不认识这个男子，也没有人介绍他的身份，但是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名字：优昙真人！ 传说中的优昙真人！ 御景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赵理事身上：“说，是谁指使你杀人灭口的？”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平静如同一座活火山，在火山下面是炽烈而汹涌的岩浆，一旦被触怒，就会喷发出来。 可是赵理事仍然不怕死地嘴硬：“什、什么杀人灭口，我就是帮着大伙一起抓他。” 没等御景说话，唐月已经先叫了起来：“你那叫抓吗？我们都看见了，那一剑如果不是被心剑挡住，莫白早就没命了！” 立刻有不少人附议。 “我只是怕他逃了，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力度。” 唐月一声冷笑：“你这是糊弄谁呢？七音宗的长老居然控制不好自己的掌中剑，说出来谁信？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四个字说出来，一众哗然。 理事长脸色阴沉：“赵理事，请你解释一下。” “我……”赵理事脸色苍白，汗水涔涔而下，他想为自己找一个脱罪的理由，可惜他杀人的意图太过明显了，说什么都不能令人信服。他虽然极力控制住自己，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席上看了过去。 唐月见状，又道：“看你的样子，杀人并不是你的本意，恐怕背后还有人指使。如果你把主使人说出来，那你就是从犯，罪责会减轻很多。要知道，意图杀害修士，轻则废除修为，重则嘛……” 她故意停下来，不说了。 唐月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赵理事脸色连着变了几变，欲言又止，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他目光沉了下来，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深深吸了口气：“他……” 忽然，他的双手扒住喉咙，整个身子弓了下去，嘴里除了“嗬嗬”的声音，再也发不出其它响声。他的脸色开始发乌发青，全身不停地抽搐着，在地板上翻滚了几下，然后便不动了。 理事长走过去查看他的身体，探了探鼻息，抬头说道：“他已经死了。” 莫小风后悔得简直要抽自己耳光，他怎么就忘记了影视剧里面的“指认凶手必死定律”？其实也不能说是忘记，他已经在小心提防了，何况还有御景压阵，怪只怪对方的段位太高。 这个发展实在太戏剧化了，全场又是一片哗然。三管会的理事在修真界的地位很高，修为也十分高深，可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丧命。众目睽睽，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明白他是怎么死的，怎能不让大伙又惊又怒又怕？ 第106章 102 理事长又扒开赵理事的眼皮看了看， 说道：“初步判断是死于中毒。” 是谁给他下的毒呢？难道是那个幕后主使的人，怕他暴露自己的身份？ 理事长直摇头，“真没想到我们三管会的内部也被渗透了， 可惜没有找到幕后主使。” 他走上几步， 想跟优昙真人见礼， 却被御景大袖一挥拦住了：“解决了正事再说。” 莫小风从御景身后钻了出来， 笑嘻嘻地问季青麟：“院长，你刚才说优昙真人是我编造出来的， 现在还这么想吗？” 季青麟勉强笑道：“是我的推断错了，冤枉了莫道友，我向你道歉。” 莫小风眨眨眼睛：“我倒不认为院长错了。你不是从听说优昙真人受伤没有到场，就一步步都算计好了吗？直到刚才，一切都还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怎么能说错呢？” “我有什么计划？你不要胡说。”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季青麟的语速有点快， 少了最初在席上辩论时那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你先是层层推导，得出并没有什么优昙真人、一切都是我在编造的结论，引导大家怀疑我。当我受到所有人质疑的时候，我慌了， 打算夺路而逃， 正好给了你趁乱除掉我的机会。不过你太谨慎了，不肯自己出手，结果害得赵理事暴露了身份。” 季青麟冷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跑？” “其实我逃跑才是变数， 让你们一下子乱了阵脚， 赵理事甚至铤而走险。如果我不跑，又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能被三管会收压，那个时候，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置我于死地。” “精彩，精彩！”季青麟面无表情地拍了几下手，“莫道友脑筋动得真快，你恼恨我冤枉了你，居然这么快就编出一套合乎逻辑的说辞来，要不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没做过这些事，我都要相信你的话了。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赵理事有关系？” “我没有。”莫小风很坦然地说道，“我也不需要证明你和赵理事的关系，我只需要证明你是个魔物就行了！” 这话说完，立刻引起了会场里更大一片骚动，许多人都瞠目结舌。修真学院的院长居然是个魔物，这简直比说理事长是女扮男装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众人的神情由震惊变为怀疑，许多人又开始站在季青麟这一边了。 “你说院长是魔物，证据呢？” “真是滑稽！我们修行了这么久，难道连是魔是人都分不清吗？” “谁都知道，魔物是不可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院长在乾坤坛公开讲学，日头底下一坐可就是半天！” 季青麟听着旁听席的议论，微微一笑：“你看，太荒谬了，没有人肯相信你。” 面对质疑纷纷，莫小风这回却是十分镇定，不慌不忙，可见他刚才的情急逃跑完全都是做戏而已。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珠子，向众人展示：“这颗珠子里面盛放着红莲业火。在座的前辈们应该都知道，红莲业火烧的是罪孽业障，是那些罪人和作孽的妖魔鬼怪的克星，对于修士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季青麟勉强一笑：“你还想烧我不成？” “当然不是，就算我想，旁听席上的各位也不答应啊。”这是实话，就算真的不会造成伤害，众人也不会答应他去试。因为一旦答应用这种方式测试修真学院的院长，修真学院的面子先被撕了干净，倘若最后证实只是莫小风的诬陷，三管会和修真学院的梁子也就结下来了。 莫小风笑笑，接着说道：“不过唐教授和师长老在魔界的时候，都见过我用红莲业火烧伤了一个魔物的右手……说到这里，我就想问问院长，刚才那把剑向你飞过来的时候，你明明是右手幻化出掌中剑，可见你惯用右手，可为什么你要多此一举，把剑交到左手再去抵挡呢？” “就怕是右手受了伤，拿不了剑吧。”唐月冷笑道，“你敢不敢把右手露出来？” 到了这时候，旁听席的有识之士都已经心中雪亮。这分明就是莫小风和御景一起给季青麟下的一个套。 他们先谎称御景受伤，引诱季青麟对莫小风出手，但是没想到季青麟这人太过谨慎，反而是赵理事暴露了。眼看着这一计没有成功，他们又借着心剑打飞赵理事掌中剑的机会，让这把剑转而攻击季青麟，迫得他不得不出手抵挡。 这些计策环环相扣，不把季青麟的狐狸尾巴揪出来不罢休。可以想见，倘若这回季青麟没有就犯，他们还会有下一招。而唐月和师九霄与他们相呼应和、配合得当，只怕也是早就商量好的。 不过这样看来，这个季青麟的确大有问题，只是他若真是魔物，何以能够瞒天过海，不被大伙发现呢？ 季青麟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他的右手上，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那个魔物是什么时候被打伤的？” 问得几个人都是一愣，魔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与人间界不同，而带去的电子设备也受到干扰，无法记录正确的时间，他们只能根据印象来判断。“大约是25号到26号左右吧。” 众人不了解魔界的情况，听他们说个日期还要商量，又生疑窦。 季青麟长吁了一口气：“我的右手的确在烧菜的时候不小心被热油烫伤。大家都知道我住在学院里，所以就没有去医院，直接请校医为我处理的伤口，那天正赶上我值夜班，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时间是在24号晚。这里有不少修真学院的朋友，25号早晨上班的时候，都看到了我手上缠的纱布。”说着，缓缓拉开衣袖，露出纱布缠绕的手腕。 周围不少人点头作证：“是的，我看见了。” 季青麟转头去看唐月和师九霄，一面摇头一面叹气：“看来我是真的得罪二位了，你们是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啊。你们大概是听到了我手受伤的消息，才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来。” 他的神情又是哀伤，又是惋惜：“大家一起共事多年，我自问处事还算公正，对各宗门也没有偏颇，你们为什么这么恨我？” 师九霄怒极，骂道：“放你娘的屁！谁冤枉你了！” 莫小风暗暗咬牙：“这样也能被他狡辩过去，真想再烧他一回！”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却是御景示意他稍安勿躁。御景看向季青麟，说道：“东方魔王青琰。” 季青麟看看左右，发现旁边没人，这才诧异地说道：“真人是在叫我吗？晚辈季青麟，不叫青琰。” 御景却道：“你就是青琰，除魔大战的时候咱们曾经对过阵，你难道忘记了？” 御景这话一说完，立刻又掀起了一阵更大的骚动。优昙真人是唯一参加过除魔大战的人，在众人心中，他肯定是见过东方魔王青琰的。那么他现在说季青麟就是青琰，这话应该是不错。因为以优昙真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没有理由撒谎冤枉季青麟。 季青麟又惊又怒：“你不要血口喷人！”他此刻的惊怒绝非作态，因为他确信御景从没见过青琰。做过的事被人指证和从没做过的事却被人冤枉，这两者之间的情绪波动是不同的，通常来说，后者更容易因愤怒而丧失理智。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御景说话的分量，跟唐月师九霄之流完全不同。 御景很平静地重复道：“我说，我在除魔大战中见过你，你就是东方魔王青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拿下！”后一句话却是对着玄门众人说的。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他们还是直觉地相信了御景的话，毕竟这可是一位元神真人。对达到入神境界的大能，修为的差距让他们很容易产生一种心理上的服从。 听着众人逼近的脚步声，季青麟终于露出了慌乱之色，因为再拿不出证据来，他就会被这些人擒住，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 情急之下，他大叫：“你胡说！大战开始我就已经离开魔界……”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莫小风笑了：“是啊，大战开始你就已经带着北方魔王素羽一起逃走了，是吧，东方魔王青琰？” 至此，玄门众人再无怀疑，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把季青麟围了个密不透风。 季青麟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冷笑一声，不知道念了一个什么口诀，无数道黑气从他身上窜了出去，将包围的众人纷纷击倒，而他的身体则向上弹跃，奔着天花板冲去！ 御景眉头一皱，金色小剑知道他的心意，闪电般追上季青麟，自他胸口穿过。 季青麟的身体“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但是在心剑穿心之前，一股黑烟就早已从他的身体中冒出，冲破天花板，跑得无影无踪了。 等到众人爬起来去看季青麟掉落的尸身时，只见他的皮肤迅速塌陷下去，下面的血肉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不多时便只剩下了一具皮包骨头。 连莫小风都不禁毛骨悚然：“这是怎么回事？” 御景道：“这应该是魔界的寄身术，因为害怕阳光，所以有些魔物就喜欢把身体附着在人的身上。早日发现还好，如果附着时间长的话，这个人的精血就会被耗干。”正因如此，他才没有一上来就对青琰使用大道明光咒，因为这身皮囊至少会为他挡去一半的攻击。 御景解释完，又查看季青麟的尸身，说道：“看样子，他至少被附身十年了。” 理事长抖声道：“所以这具尸体才是真正的季青麟？” 人群中传来唏嘘呜咽之声，都是真正的季青麟生前的好友和从修真学院毕业的学生，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向来和蔼可亲的院长原来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莫小风也不禁恻然，走到尸体跟前，冲他鞠了个躬：“院长，我以前骂错人了，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众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连能够亲眼见到元神真人这件事，都无法引起他们太高的兴致。特别是对于修真学院的人来说，院长被魔物假冒了十年，居然没人发现，无异于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简简单单同御景见了礼，客套的话也没有多说。 对此御景倒是非常满意，他迟迟不肯现身，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喜他们啰噪。 回去的路上，莫小风叹道：“今天要不是你在，我们说不定就得翻船。那个青琰太狡猾了，只剩我们三个，他估计得狡辩到海枯石烂。” 御景很中肯的说道：“我所倚仗的，不过是元神真人这个名号罢了。倒是你的这番设计，实在精巧缜密。” 莫小风听他夸奖自己，心里很高兴：“不过你当时一口咬定见过青琰，连我都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莫小风在梦境中见过青琰。可季青麟的长相跟青琰又大不相同，莫小风如果不是对青琰的行为举止有些了解，又因神龙天鼋甲联想到青琰喜欢收藏兽骨，他也不能判定，那就是青琰。 “我真的很好奇，如果青琰没有说漏嘴，你又会怎么办？” 御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他说不说漏嘴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些人信我，肯听我的号令便可。” 也就是说，不管青琰肯不肯认，先抓了再说。 莫小风样想，这倒真是挺符合御景那简单粗暴的风格。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御景是如何将魔将玄烈揉搓成球的，真是太强悍了！那种无视一切的霸气，曾经深深震撼了莫小风的心门。 莫小风问：“你知道\’帅\’是什么意思吗？” 御景道：“元帅？统帅？” 莫小风就笑了，大声道：“你刚才特别帅！” 第107章 103 修真学院的院长早在十几年前已经故去， 如今的院长乃是魔界的魔王假冒，这个消息给整个玄门带来的冲击无异于地震海啸。 玄门的面子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 到底有多少魔物混进了玄门， 又有多少修士堕入了魔道？这个问题一旦细想起来， 令许多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一向被人诟病办事效率差的三管会终于果断行动起来， 分别从修真学院和赵理事这两条线索入手，果然挖出了不少可疑之人。由此又带起了对许多案宗的重新调查， 这才发现，原来魔界作乱的事情早就有迹可查，可惜都被人借用职权捂得严实，淹没在一堆鸡毛蒜皮的案件中了。 玄门以极快的速度将自身整肃一清之后，便开始集中力量对付魔界。可是这个时候， 魔界却完全没有了动静。三管会曾经组织一批修士探访魔界，但是他们一进去就在黑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险些陷在里面出不来。 为此，三管会理事长带了几位重要人物亲自登门，向御景求教，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字：等。 魔界绝不会就此罢休， 为了让魔尊复活， 它们不会销声匿迹太久。 众人听了都不禁苦笑，只怕那时，又是一场玄魔大战了。 临走的时候，跟去的孟华昭告诉莫小风， 云水山庄的案子重新定性， 老大、老三、老五还有小九他们的灵位要迁入敬贤园了，问莫小风能不能参加。 莫小风一阵恍惚， 不期然想起之前幻梦想用来困住他的那个美梦。如今这美梦居然成了真，反倒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定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莫小风买了两打啤酒，独自一人上了天台。他焚起檀香，不久，小九就晃晃悠悠地来了。 听完了莫小风的讲述，小九却没有预料中的喜悦。他先是呆愣了半晌，摸摸心脏的位置，可惜那里早感觉不出心跳了。他跟莫小风说：“真奇怪，我明明应该挺高兴的，可现在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一下子就没了盼头。” 莫小风强笑：“怎么会没了盼头呢？这件事了结了，你也可以从头做人，重新开始。” 小九白他一眼：“会不会说话呀？什么叫\’从头做人\’，说得我跟劳改分子似的。不过我的心愿已了，是可以无牵无挂地去投胎了。” 说到投胎，他的声音中却带着无限的落寞，仰视头顶的夜空，说道：“可是我当郭子蒙明明当得挺开心的，我还没当够呢，怎么就突然要去当别人了？”说到后来，声音中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 但他很快便展颜一笑：“我得高兴，你看老大老三老五他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呢。进那什么敬贤园有个屁用，说什么死后哀荣，人都死了谁还管什么荣不荣的！说来说去，就是咽不下一口气而已。现在，你终于把这口气给理顺了，他们三个也该瞑目了。” 莫小风不语，打开一罐啤酒，尽数洒在地上：“这一给罐老大，老三、老五。” 小九撇了撇嘴：“别弄这些虚的，他们又喝不到，还不如给我喝呢。” 莫小风把那打啤酒剩下的十一瓶挨个打开，放在地上，说道：“郭子蒙，喝酒。”另外一打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小九现在是魂魄之体，只有供奉的人念出他的名字，他才能享用食物。而他所谓的“享用”也不是拿起易拉罐就喝，而是放在鼻边吸收里面的气味精华。等他“喝”完之后，瓶里的啤酒不会变少，但是味道就已经淡如白水了。 当小九喝完一瓶的时候，莫小风手里的罐子也空了。一人一鬼很有点拼酒的意思，你一罐我一罐，喝到第六罐的时候，都有点上头了。莫小风的脸颊红红的；小九不停地傻笑，动作也迟钝了很多，说话的时候舌头大了一圈。 “你知道吗？如果是在三个月前让我去投胎，我还真不放心你。” 莫小风斜睨着他：“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一个人照样过得很好。” “好？”小九一声嗤笑，“你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可怕！你跟以前所有认识的人都断绝了联系，还换了身份，不肯跟任何人深交。白天面对人的时候就是满脸假笑，晚上自己在家那张脸就冷得像结了霜，天天躲在游戏里打打杀杀，吓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这是你要成为变态杀人狂的征兆。一旦有了那件事的丁点儿线索，你就更不是你了，完全的不要命，眼神动作简直就像个疯子！那时候我就跟自己说，我不能走，万一连我也走了，你真成了疯子可怎么办？” 莫小风愣住了。他一直以为小九固执地不肯离开，是因为枉死的怨气，原来还有对自己的牵挂吗？ 小九伸出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个暴栗，说道：“露出这种表情干嘛？我留下也不是全为了你！” 莫小风的声音涩涩的：“我知道！” “不过现在我是真的放心了！你身边有那么可爱的优优，看到他的时候你的眼神就特别柔和；那个光头妖怪虽然讨厌，但看得出对你真心实意；还有修真学院的那些人，你也跟他们恢复了联系……我，真的该走了。”小九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几分伤感。 莫小风心头五味杂陈，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滋味。他仰起头，把罐子里剩下的酒一股脑灌进嘴里，但是小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险些让这些酒又呛了出来。 “我还忘了说一个最重要的人，优昙真人。有他在，你绝对会活得好好的。” 醉意一扫而空，莫小风觉得小九似乎话里有话，忍不住道：“你、你什么意思？”关心则乱，声音都微微结巴了。 小九“嘿”的一笑：“装什么装，你对真人的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真人在场，你的眼神肯定是围在他身上转的，看不出来才是瞎子。” 莫小风有点挂不住了：“有什么明显吗？” “明显的很！不过这又有什么？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不管是异性道侣还是同性道侣，都是被允许的。”小九说的不错，以前禁止修士谈情说爱，是怕耽误了他们修行。结果后来经过研究（也不知是什么人做的研究），发现双修不仅于修行无碍，反而能够促进修为增长，这条禁令就被废除了。不过，修真学院的学生还是要等到毕业之后，在校生谈恋爱，就等着被唐月棒打鸳鸯吧。 莫小风叹了口气：“我不是怕这个。只是他没那个意思，我一头热也没用啊。” 小九蓦然抬高了声音：“你说什么？真人对你没意思？” 莫小风心中苦涩：“这么惊讶干嘛？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小九摇头：“不对！真人对你跟其他人明明就不一样！他对你特别关心，而且出奇地包容。别的不说，就凭你跟他说话的那个口气，换个人，早就被一个眼神杀冻成冰块了好不好？” “你不懂……”莫小风叹息道。他可以断定，御景对他的好，百分之百是因为墨璃。然而即使是墨璃，也不能让当初的优昙有片刻动心。墨璃拼了命也没能做成的事，莫小风不认为自己就能办到。他望向漆黑的夜空，觉得前路比夜空更加渺茫。 “别叹气了，我都能闻到你嘴里的黄连味儿！”小九满脸不屑，“不是跟你说过，我最会看人的眼神了？真人看你的眼神，虽然故意收着，但凭借我那么多年早恋的经验，绝对错不了！” 莫小风愣了半晌，忽然说道：“喝酒！” 莫小风是真的醉了，他太需要大醉一场，好吧这些年经历的艰辛苦痛刷洗干净。 天台上散落着十几个易拉罐空瓶，还有一排罐子摆得整整齐齐的，里面盛的曾经是酒，现在已经成了白水。 八月底的夜风微凉，缓解了他身上的燥热。但酒精却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思维变得迟钝，连身体也不大听从使唤了。 他听见小九在他耳边说：“我走了，告别太伤感，不哭显得无情，哭又显得矫情，还是这样走干脆利落。”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老大、老三、老五还有你，虽然活的时间不长，却比很多人都精彩，这么一想，我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我到地府以后，喝了孟婆汤，就不会再记得你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想我，有那精神多想想身边的人。” “我们，都得往前走不是？” 莫小风知道小九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他想抓住他，可是双手却软绵绵的抬不起来。脸颊上凉凉的，是夜风把眼泪吹干了。 老大、老三、老五的脸依次在眼前闪过，最后是小九含着泪挥着手转身走远的背影。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那群笑容比阳光更灿烂的少年，终于被岁月磨洗成了发黄的旧照片，永远尘封在了记忆里。 心很痛，但痛过之后，不再是噬骨的恨，不再是空洞的寂寥，反而有一种释然从中生发出来，四肢百态都说不出的轻松，仿佛能借着夜风飞起来。 他调整了姿势，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天台上，天作被，地当床，睡了六年以来最舒服的一个觉。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推他：“醒醒，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睁开眼，眼前好像是御景的脸，他嘻嘻笑道：“这里凉快，我现在身上热的很。” 他感到有只手兜在他的脖颈上，另一只则抬起了他的膝窝，紧接着身下一空，他被人抱了起来。 他还伸着脖子往下看了看，见自己的身体离地颇有一段距离，不知为什么更兴奋了。他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用小学生答题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告诉你哦，这种抱法叫做\’公主抱\’，因为童话里王子抱公主都是这么抱的。”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不那么令人愉悦的事，哭丧着脸说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被公主抱，对方是一只虎精！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我脑中一下子就跳出那时的画面，然后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喝醉了。” 御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但莫小风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无法顾及别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莫小风大着舌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第一次留下的印象实在太重要了，做什么事儿都得开个好头，比如接吻这种事，第一次就得找到对的人……” 他的双手搭上了御景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拉。然后在御景越来越震惊的目光当中，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第108章 104 不知吻了多久， 直到快要喘不上气儿来，莫小风这才移开了嘴，咯咯笑道：“你居然没有推开我， 你是假的吧？” 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往御景的脸上摸去， 却被御景皱着眉头捉住了：“放肆！” 莫小风把食指竖在唇边， 摇头道：“现在再摆架子已经晚了， 刚才我亲你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御景脸色一沉：“我不跟醉酒之人计较！” “我跟你说过，我心里清醒得很。”莫小风不满地说道， “你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小九说你是喜欢我的，是吗？” “一派胡言！” “是吗？”莫小风眨眨眼睛，“可是你的脸为什么红了？实话实说吧，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我送你回去。” “你不要转移话题！”莫小风急了，“我喜欢你， 算上在魔界那两回，我这是第三次说了！你每一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你知道么？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猜测你的心意，你冲我笑了，我觉得你是喜欢我， 下一刻你瞪眼睛了， 我又觉得你不喜欢我。我就这样猜来猜去，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过。可我却不敢问你，因为我怕，万一你说不喜欢我， 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这份爱又委屈又窝囊， 他莫小风大好青年一个，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可怜？又不是没人爱！ 于是恳求变成了威胁：“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要去找别人了！” 挣扎着想从御景怀里脱身，却被对方一双手臂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你要去找谁？项文轩？” 项文轩是谁？莫小风满脑子都是御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惊讶地看到，御景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然后，两片冰冷的唇印上了他的！ 呜…… 莫小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纵情酗酒的结果就是逃不过头痛的命运，早晨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一把锤子在头顶狠命地敲。莫小风这才懊恼地发现，原来酒量不佳的人，就算是喝啤酒也会醉。 昨天晚上不仅喝多了，而且喝断片儿了，努力回想，首先想起来的是小九的告别。于是一下子清醒过来，赤着脚就往天台上跑。 天台上还留着那一堆易拉罐，以及用来召唤小九的那只香炉。香炉里的香灰被人抹平了，上面留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别了。 “字还是那么丑。”莫小风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些发红，又喃喃地说道，“连自己的葬礼都不参加了吗？” 他当然知道，小九的心愿已了，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收好了天台的一堆垃圾，把那只香炉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光着脚往回走的时候，莫小风才想起了一个很重要问题：他是怎么回去的呢？ 首先排除的是小九，那家伙走的那么潇洒，才不会管他睡的舒不舒服呢。难道是自己走回去的？不，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些奇怪的画面不期然跑进脑海当中，莫小风仿佛触了电一样惊跳起来。 什、什、什么？他居然借着酒劲亲了御景！ 够劲爆了吧，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御景居然还回亲了他！ 不可能！这一定是他喝多了做的春梦。一定是的！ 惶惶不安地下了楼，进家门的时候，正对上镜妖诧异的目光：“莫导，你这是怎么了？” 莫小风先是小心地往里面看了看，然后胳膊肘一拐，勾住了镜妖的脖子，把它带到墙角，小声说道：“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 镜妖莫名其妙：“你昨天晚上出去过？” 晚上8点优优睡觉以后，镜妖就会回到镜子里去，这是莫小风立下的规矩。 莫小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又问：“御景呢？” “哦，仙长在阳台上打坐呢。” 等莫小风鬼鬼祟祟地往阳台那边偷窥的时候，御景已经行功完毕，站起身来。 四目相接，莫小风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慌忙转回头去。 御景没有说话，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往沙发那边去了。 莫小风突然紧张起来，看御景的神情，好像有点生气呀？难道昨晚的事情不是春梦，是真的？“那个……” 御景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 于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在这一眼之中烟消云散。莫小风咽了口口水：“也没什么。” 他看见御景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开始看早间新闻——真是的，才开始过几天现代人的生活，就已经养成了中老年男人的习惯。 不过算起来，御景的年纪应该很大很大了，还好脸长得年轻。目光不知怎么就停留在对方的唇上，说什么也移不开了。 御景的唇，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应该是冰冰凉凉的，但是碰触起来非常柔软。这个念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又把莫小风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御景嘴唇的触感呢？一定是乱猜的。 脸红得像有把火在烧，只好把脸别过去，偏偏又忍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去瞄。冷不防御景的眼睛看过来，吓得他一激灵。 真是……弱爆了！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只好假装陪优优玩，哪知那三个无良豆兵在一起拍手嘲笑他：“猴屁股，猴屁股！” 莫小风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 “台风要来了！”说完鼓足一口气吹过去，把三个小家伙吹得东倒西歪。然而欺凌弱小并没有让他获得半点满足感，幽幽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更加空虚了。 到了下午，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项文轩。 他还是第一次到莫小风的家，进来后里里外外先打量一番，说道：“这个小区环境不错，房间结构也不错，我最近租约到期了，要不然干脆搬到这里来好了。” 忽然看到御景，特别热情地过去打招呼：“听说仙长如今已经练成了元婴真身，真是可喜可贺啊。” 御景似笑非笑：“你知道什么叫’元婴真身’吗？” 一句话就把项文轩给怼了回去，他写的是鬼怪小说，致力于研究鬼道，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元婴真身”。项文轩笑容垮了，不就是一句客气话吗？要不要这么认真啊？总感觉自己好像被针对了。 莫小风也挺觉得有些奇怪，御景不喜欢项文轩，这在第一次去魔界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过现在看来，这种讨厌的情绪好像有加剧的趋势。 项文轩这次是受地府委托而来，向莫小风告知关于小九投胎的一些消息。 小九的灵位入了敬贤园，他到地府的待遇也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在投胎安排上属于优先等级。三个月后G市有位富豪的次子要出生，小九就被安排到了他家。项文轩还代表地府致歉：“可惜地府有规定，不能透露那家人的具体信息，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莫小风倒是很想得开：“这样已经很好了，一切交给天意吧，不强求。”他心里很明白，地府对小九的安排如此上心，除了入敬贤园这个原因，恐怕还有买个交情给他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巴巴的让项文轩跑来告知。 项文轩的屁股还挺沉，来了就不打算走了，东拉西扯个没完，一直耗到了饭点儿还没有告辞的意思，眼看饭菜上桌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把他轰走吧，只好留他下来一起吃饭。 项文轩眼见着莫小风在桌边坐好，就凑过去坐在他身边。才坐稳，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哥哥。” “优优，你怎么了？”面对优优，项文轩其实是有点发怵的，上次请莫小风吃饭的时候，这孩子看他的眼光总让他感觉不寒而栗，但看在莫小风的面子上，他又不能对优优太过冷淡，便含笑问道。 优优道：“你先站起来，我再跟你说。” 项文轩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优优从自己和饭桌的缝隙中把那肉嘟嘟的小身子挤到椅子前，两只手肘拄在椅座上，抬起一条小短腿，吃力地爬上几乎在他胸口处的椅座，然后向里一拱，把另一条腿也带了上去。 直到优优昂首挺胸地在椅子上坐好，项文轩都没回过神。 所以优优到底想跟他说什么？不会就是要他把位子让出来吧？ 莫小风见项文轩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十分尴尬，有点不好意思：“要不然你坐对面那个位子吧。优优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还是第一次见优优这么“霸道”，想来事出有因，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也不好当面训斥，只得自己出来打圆场。 项文轩一想，坐在对面也不错，虽然离的远了些，但是抬起头来就能看见莫小风。 然而刚刚挪动脚步，就见御景已经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了。 莫小风也很讶异：“今天怎么有兴致跟我们一起吃饭？” 御景淡淡地道：“人多热闹。” 项文轩当然不敢跟御景去争座位，只得委委屈屈地坐在优优边上，哪知这个位置原来也是做不得的—— 镜妖赶紧跑过来说道：“项先生，不好意思，我得坐在这里照顾优优吃饭。” 于是，整张桌子的座位只剩下一个，就是御景边上的那一个，也是所有座位之中离莫小风最远的那一个。 项文轩偷偷瞟着全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御景，简直欲哭无泪，只好把座位又往远处挪了挪。 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怜，连莫小风都不好意思了，夹了一箸菜递过去，说道：“光头祥的手艺是不错的，你来尝尝这个。” 项文轩受宠若惊，赶紧捧起碗要去接，哪知道御景却突然开了口：“既然味道不错，我也想尝尝。”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动筷子，项文轩笑容僵了一下：“你先给真人夹。” 莫小风歉然道：“等会我再夹给你。”把菜放进了御景的碗里。 “项先生喜欢吃这菜啊，那就多吃点儿。”镜妖突然站起身，抄起盘子，一口气往项文轩的碗里倒了小半盘，“可劲儿吃，别客气！” 项文轩望着碗里冒尖的菜，简直欲哭无泪，求助似的看向莫小风，可是莫小风自觉已经尽到了主人的义务，也就不再搭理他了。 而在他和莫小风都没注意的时候，镜妖和优优分别向御景投去一个“求表扬”的眼神。 第109章 105 若说目前让莫小风最头疼的事儿， 那就是销假上班了。他是真的有点担心会不会一回公司就被扫地出门，毕竟他现在已经从接二连三的请假，发展到无故旷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盛如兰女士居然没有大发雷霆， 反而笑嘻嘻地招呼他进办公室。 这实在太反常了， 同事们都替莫小风捏了一把冷汗， 甚至有人劝告他，进去之后别把门关严， 万一发现老板有打开抽屉拿东西的行为，立刻就夺门而逃。 事实证明，盛如兰女士不是突然转了性，也不是失心疯的前兆，她不计较莫小风旷工所带来的损失， 只是因为她已经想到如何在莫小风身上翻倍地赚回来。 作为一个商界女强人，盛如兰女士终于决定把她的旅游业务扩展到地府。而与地府沟通的最佳人选， 自然是拿过一面锦旗的莫小风了。 “我想过了，中元节是赶不上了，但是如果事情办得顺利，还能赶上寒衣节。” 莫小风心想， 这女人一定是掉钱眼里出不来了， 人家都是“有钱能让鬼推磨”，她倒好，居然还打算从鬼的兜里掏钱！忍不住劝道：“老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跟鬼魂做生意， 风险大利润低， 你要是真喜欢冥币，也不用那么费事， 跟街头摆摊的侃侃价，十块钱能换好几百万呢。” “少跟我耍贫嘴！”盛如兰白他一眼，随即露出一个精明的笑，“冥币当然没什么用，可是地府里面也有不少宝物，转手卖给需要的人，利润大得很。” 莫小风想起红莲业火、纯钢精魄和养魂珠，居然无言以对。 “更何况，跟地府的合作是双向的，我们可以反过来组织地府一日游嘛。泛舟忘川，在彼岸花田照相留念，然后畅游十八层地狱。如果地府那边肯通融的话，还可以组织游客参观审讯过程，打出的广告就是地府大型实景剧表演。我有预感，这个路线一推出，肯定客似云来！” “……”老板，你是认真的吗？ 莫小风被她这异想天开的创意、诡异的审美取向彻底惊住了，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劲来，以至于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游魂状态。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盛如兰女士自从上次崴伤了脚，至今还要拄拐行走。每天五点，尹哥准时出现在旅行社门口接她回家。 以至于旅行社里人人赞叹，尹哥真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要出门的时候，盛如兰忽然想起一份文件没拿，这是她准备带回家看的。 尹哥说：“我替你去拿吧。” “不用，我放的地方挺难找的，再说，医生也让我多动动。” 目送着盛如兰一拐一拐地回到办公室，尹哥朝众人点了点头，便到外面的走廊上去等。 莫小风从座位上站起，也到外面去了。 两人前后脚出的门，但谁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尹哥肯定是在外面等老板，而莫小风或许是去大楼厕所了。 所以他们不知道，一出门，莫小风就叫住了尹哥： “烛夕将军，别来无恙啊。”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尹哥微微一笑，“北方魔王墨璃大人。” 莫小风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是墨璃。” 尹哥颔首：“你是再世为人，前尘往事本该一笔勾销。”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也不再是魔将烛夕，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普通的丈夫而已。” 莫小风连忙摇头：“你太谦虚了，能给我们老板当老公的人，都不会太普通。” 尹哥不由轻轻一笑：“如兰，她很好。” 千年之前，当他的身体被驱魔符焚烧殆尽的那一刻，他居然没有愤恨不甘，只剩下了解脱后的轻松，只因他早就厌恶了在魔尊驱使之下做着违心之事的魔将生涯。 所以重生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逃离。逃离开昔日同伴，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踪迹。 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只敢往深山里走。他来到南方山区，在重重叠叠的大山深处发现一个奇怪的村落。 说奇怪，是因为这个村里的人不仅头可以到处乱飞，还懂得一些巫术。 他到达那座村庄的时候，正赶上村里办白事。村长的儿子死了，据说是头飞出去时，有人恶作剧藏起了他的身体，他没能及时把头接回去，就死了。村长太太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抱着儿子的尸体哭了三天三夜，死活不肯入殓。 这是个机会。他找到了束手无策的村长，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他可以留下来，但要穿起那身皮囊，以村长儿子的身份。 从此以后，他有了个新名字叫做“尹希”，虽说是已故村长儿子的名字，细想起来却宛如天意。尹希，隐“夕”，隐去烛夕这个身份，也隐去他的往昔。 能在太阳底下坦坦荡荡的生活，他本应满足的，本应在这小村庄里替尹希过完一生。但他却爱上了同村的女孩，女孩鲜活、明亮，像火焰般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即使知道会被烧成灰烬，也忍不住想要靠近。 女孩念完大学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小村庄了。割舍不下这段爱情，带着几分决然与侥幸，他和心爱的姑娘一起来到了大城市，把自己置身于幸福之中，同样的，也置身于危险之中。 这就是烛夕在现世的故事。 莫小风脸色沉了下来：“你要追求你渴望的生活，我本来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他们早晚不会放过你。只希望你能对身边的人负责，不要连累无辜。” 正说着呢，盛如兰拿着好不容易找到的文件走了过来。看到这两人站在一起说些什么，十分诧异：“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特别贤妻良母，尹哥娶了你真是好福气。” 盛如兰柳眉倒竖：“你敢说我坏话！” 莫小风笑道：“我明明是在夸你，你偏说是坏话，是不是自己也知道距离这四个字差的太远啊？” 盛如兰咬着牙，正想把文件袋砸过去，冷不防却被尹希捉住了手腕：“他说的没错，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盛如兰的脸红了，心里虽然很受用，表面上还要故作矜持：“老夫老妻的，怎么突然说这个？有人看着呢。” 尹希却毫不在意地把她的手放到嘴边一亲，继续道：“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我一定会守住这福气，即使丢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这句话不仅是他对妻子的承诺，也是给莫小风的表态。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说出的话又是那样情真意切、掷地有声，听得盛如兰半边身子都酥了，软软地靠在尹希身上。 气氛这么好，不接吻还是人吗？好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她还没忘记围观的莫小风，百忙之中抽空骂道：“滚！”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似乎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三个月中发生了不少事。 9月开学，优优上了幼儿园，成了一名小班生。第一天上学的时候，送行的仪式不可谓不隆重，除了莫小风御景，连镜妖也跟去了。这家伙在御景的点拨下，化形术大有进步，完全可以瞒过普通人的耳目。它哭着喊着要去，莫小风心一软，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个决定令他追悔莫及。 小朋友们第一次离开家长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都会哭的，所以小班入学的场景向来是哭声一片，宛如生离死别。优优看见别的小朋友哭，本来也想配合一下，结果还没等他开口，镜妖先哭了，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响彻云霄，把小朋友们都哭懵了，只顾得看它。优优的眼泪给硬生生憋了回去，还得去安慰它：别哭别哭，我晚上就能回家了。 莫小风在镜妖身边尴尬的要死，一开始还想拉开它，后来发现拉不动，干脆就拉着御景远远躲开了。 优优一下子成了幼儿园里的“名儿童”，除了本身长得可爱之外，他的两个特别帅气的哥哥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位顶着一张卡通明星脸、感情特别丰富、声音特别响亮、眼泪特别丰沛的“叔叔”。 在这过去的三个月里，莫小风不断运功聚集体内的真气，终于把修为找了回来，可以算是一件大喜事。 另一件喜事，严格说起来是属于盛如兰的。她终于打通了各个关节，在地府办下了许可证，目前正在筹划一场寒衣节的大型活动。 再有一件说不上是喜是忧的事。整整三个月了，魔教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莫小风记起上次眼见九盏魂灯都被点燃，但魔尊却没有复活，估计是魔界自己也没搞清楚原因，只好先按兵不动。 这一天，莫小风早上醒来，御景已经照例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了。 新闻里主持人正在感叹，说现今社会不仅女孩子容易遇到危险，连男孩子也不安全了，接下来便报道最近发生的一起青年男子半夜失踪的案子。 莫小风看了一眼，兴趣缺缺，就去卫生间洗漱了。站在梳洗台的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神情严肃地说道：“小伙子长这么帅，以后半夜出门得小心哦。” 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几步冲回客厅：“刚刚的新闻呢？” “已经播完了，怎么了？” 莫小风紧锁眉头，拿出手机，快速打开了这家电视台视频网站的直播。果然由于网络播出的延后性，他正好又看到了刚才的画面。 他指着画面远处的一个矮小人影说道：“没错，就是它，那只黄鼠狼精！” 第110章 106 新闻里播放的是失踪男子最后出现在监控中的画面。就在男子身后不远处的墙角， 有个人鬼鬼祟祟露出半边身子来，画面虽然模糊，莫小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脸。 难道这个黄鼠狼精和男子失踪案有关系？ 御景问道：“这黄鼠狼与你有旧？为何对它如此上心？” 莫小风闻言愣了一下， 的确， 他似乎对黄鼠狼的事上心过头了， 包括上一次在超市里追踪黄鼠狼也是没有道理的。他不是三管会的人， 只是个导游而已，脱团逃走的妖怪已经不在旅行社的责任范畴。只是这个团当初是他带的， 和黄鼠狼也算曾经共同御敌，就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也对他有那么一点责任。说到底他这多管闲事的毛病，算是落下病根儿了。 御景见他不说话，又道：“这黄鼠狼鬼鬼祟祟躲在此人身后，恐怕与此人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不如抓他回来问个究竟。” 莫小风回过神来，忙道：“别， 这是这是妖管所的事。咱们没有捉妖证，也没有查案的资格，无照捉妖可是犯法的。” 御景皱起了眉头：“除魔卫道乃是修士天赋的责任，怎么还讲起了资格？” 莫小风叹道：“制度化管理嘛。”他看了一眼御景， 想起前世御景在洗月宗的时候， 但凡有村民请他出山捉妖，无论供奉多少，路途多远，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便道：“不过， 以你的身份，想要插手查个案子， 估计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御景道：“这件事既然有专人会接手，我也不便插手横生枝节。” 莫小风笑了笑：“这可不像你呀。” 御景看着他，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看了许多，听了许多，知道这现世的法则已与当年大不相同。这些改变是好是坏难以定论，但天道既然让我来到现世，必然有它的深意，我不想去介入改变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莫小风觉得御景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显得格外温柔，但一闪即逝，让他又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令莫小风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闲事了，可是事情居然自己找到了他头上。 今天晚上，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陆星亭。莫小风打开门之后，凝视了门把手三秒钟，考虑要不要再关回去。 陆星亭神色不变：“有你可能感兴趣的资料，关了门就看不着了。” 进了门，陆星亭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反而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这间公寓，皱眉说道：“你这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只镜妖还有这些豆妖都到妖管所注册了吗？有良妖证吗？你知道非法雇佣妖怪问题很严重吗？” 气得莫小风又想就把他踹出去。回头一瞧家里这几只妖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镜妖一贯就怂，这也不用说了。可恨那三个小豆兵，平时在莫小风跟前耀武扬威，遇到陆星亭就怂了，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真是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不动声色的挡在这一大三小跟前说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前两天你们三管会的大佬来我家，看见它们也没说什么。” 陆星亭沉下脸：“他们不说什么，不代表你就是对的，不过是看在有些人的面子上罢了。” 他说着往里间瞟了一眼。御景正在那里盘膝打坐，做晚间的功课。 莫小风挺直了腰板：“那又如何？” 陆星亭淡淡的说道：“里边的那位恐怕还不知道现在的规矩，也不知道这几只妖怪是黑户吧？他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说。” 莫小风心中一凛，想起御景不久之前才说过不会介入现世玄门的法度，嘴上却仍然显得很硬气：“你得意什么？他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 “哦。”陆星亭曼声应道，目光却越过莫小风，停留在后面。 莫小风突然觉得不好，猛然回头，果然见御景不知什么时候行功完毕，站在了自己身后。 陆星亭低头见礼：“真人。” 莫小风有点心虚：“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心里咯噔一声，他又硬着头皮问：“那你没什么想说的？” 御景道：“我要说的，刚才你不是已经说了吗？” 莫小风瞠目结舌，他刚才说了什么？好像说御景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而御景非但没有生气还承认了！一瞬间心潮澎湃，竟不知该说什么。 相比于他，陆星亭就显得淡定多了，仿佛早预料到似的说道：“几只无害的小妖处不处置，其实无关大局。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件大事，正好真人也在，不如也来听一听。”就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文件夹，拿出几份文件放在茶几上。 陆星亭拿出的这些文件，正好是关于前段时间青年男子失踪案的。失踪男子的尸体是在河边找到的，在河里淹了几天，已经出现了巨人观，看得莫小风一阵反胃。 不只是他，资料里还有其他男子，都是在近三个月内死亡的案例。死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自杀，有的是意外，根据警方和妖管所共同做出的尸检报告显示，没有任何超自然力介入的痕迹。 莫小风皱眉：“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陆星亭反问：“你不觉得这段时间魔界太安分了吗？” “你怀疑这些是魔界下的手？证据呢？从你给的这些资料可看不出来。” “的确是看不出来。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煞气残留，他们的魂魄也都按照正常的程序到地府报到，地府那边的审讯结果也没有发现异常。” 莫小风本以为他找到了什么证据故意卖关子没拿出来，现在一听这话，顿时火了：“原来你是全靠脑洞！要照这样，我还说他们的死都跟妖管所有关系呢，你看行不行！” 陆星亭没有生气，沉声说道：“B市每个月都会有不少非正常死亡的人，但是青年男子的死亡率一直是各年龄段最低的。可是最近三个月以来，这个群体的死亡人数却远远高于平均水平，这个数据显然是不正常的。而且你看这些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同一年生人，到今年都刚好25岁。” 听到他说“25岁”，莫小风眉头一跳，深深吸了口气：“确实太凑巧了。” “的确。” 莫小风把资料重新翻看一遍，说道：“如果真是魔界干的，它们隐藏的这么深，背后一定非常可怕的图谋。”他看了陆星亭一眼，“可惜你这个证据不算充分，基本上全靠推测，妖管所应该不会批准立案调查吧？ 陆星亭叹道：“是啊。” 莫小风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星亭，等着他下面要说的话。 只见陆星亭慢条斯理地把一份份资料整理好，放回文件夹，然后站起了身。 莫小风皱起眉：“你这是干嘛？”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就不打扰了，告辞。” 莫小风有点傻眼，心说这剧本不对呀。按照正确的剧情走向，应该是陆星亭恳求他帮忙调查，他再三拒绝，最后看在对方的诚意上勉强答应。这个过程中，口头上占点便宜当然是免不了的，如果能签点不平等条约什么的就更好了。可是现在，陆星亭根本就没按套路走，反倒是莫小风急了：“你不想说点别的？” 陆星亭看着他，一脸困惑：“说什么？” “说……”说你求我啊！莫小风看他那副假装无辜的样子就来气，“你巴巴的跑过来，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错。” “为什么？” “只是想找人讨论讨论案情。”陆星亭表情诚恳，目光无辜，仿佛真的只为了找莫小风讨论案情，“对了，我记得你今年也是25岁，顺便来给你提个醒。” 说完，真的就是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 莫小风被噎得半晌没缓过劲来，忽然大声道：“他是故意的！”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御景听，还是给自己听，开了个头便滔滔不绝：“这个家伙真是太阴险了！明明想让我帮忙，却故意不说！把这些资料摆在我跟前，又说跟魔界有关，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想骗我去给他当免费劳力吗？连一句好话都不说就想把事儿给办了，想的也太美了吧！我要是忍不住好奇心去查这案子，就真是上了他的当了！” 御景问：“所以你不准备管了？” 莫小风叉着腰，大大的喘了两口气：“事关魔界，我说不管，难道你就不管了吗？哼，他还故意说给你听，就是算准了你不会不管。” 御景淡淡地道：“你不是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么？我都听你的。” 不知为什么，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让莫小风的心情好了起来：“真的都听我的？” “不错。” “那我说不管呢？” 御景干脆地道：“那就不管。” 莫小风歪头想了想，忽然嘿嘿笑了起来：“其实这小子来找我，就代表他没辙了。他束手无策的事，如果我最后查明白了，他以后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大瓣蒜吗？不行，这事我得管！” 御景看着他，轻轻一笑。 莫小风问：“你笑什么？” 御景缓缓摇头，可是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莫小风基本上算个行动派，说要管就事不宜迟地动了起来。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查看被害者的尸体。 根据陆星亭的说法，最近找到的这几具尸体仍然存放在妖管所总部的停尸房，没有送还公安局。以莫小风的身份，当然走不了正常的程序，要看尸体，只能趁着半夜偷偷摸摸去看。 即使是妖管所的总部，到了晚间也只留下一两个值班的人，反正重要的地方都已经被不同宗门的高手下了重重禁制，鬼神勿入，无需担心。 莫小风和御景直接来到了后院，因为陆星亭的那堆资料里还夹着一张妖管所的平面图，标识了停尸房的位置——这小子还能再鸡贼一点吗？ 就在御景研究禁制的打开方式时，莫小风却感到一双眼睛在远处盯着自己，他忍不住往旁边的树林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在灌木丛中查看，冷不防对上一双绿荧荧的眼睛，吓了一跳，等再回神的时候，那双眼睛却已经消失了。 他正想去找，却听御景招呼道：“已经打开了，走吧。”只好先办正经事。 任何地方的停尸房都是阴森恐怖的，特别是在深夜里，但是像莫小风这样跟妖魔鬼怪都打过交道的人，居然还会害怕，倒是颇令御景奇怪。 莫小风全身僵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停尸房的大门，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在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少年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让我进去，我要看看我爸爸妈妈，让我进去！” 然后是几个男人带着悲悯的劝阻声：“小孩子不能进去，你大伯父已经进去认尸了，会把结果告诉你的。” “小白，你别太难过，你父母……” “让我进去，你们说的我都不信，我要亲眼看到他们！” 纷乱的声音在耳边盘旋环绕，莫小风头痛欲裂，呼吸困难，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双手分别搭在了他左右双肩上，他听到御景的声音在问：“你怎么了？” 莫小风神情恍惚：“我想起了认领我爸妈遗体的那一天……他们走之前明明跟我说，只是出去办点小事，两三天就回来……” 肩膀上的手蓦然收紧，似乎想把这力量也传达到他身上。可是莫小风完全陷入了回忆当中，感觉不到了，“那是我第一次到停尸房，他们不肯让我进去，所以我对它的全部印象只剩下了一扇紧闭着的大门……对，就是这样的大门！” 莫小风伸出手，颤抖的指向面前那扇门。记忆与现实重叠，他已经分不清楚当年的那扇门和眼前的这扇门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当年的事带给他的影响是这样大，猝不及防地将他带入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当中，他毫无防备，溃不成军！本以为那些伤口都已经被时间磨淡了，抚平了，现在才明白，只不过是他一直不敢去触及而已。 恍惚之间，他看到那扇门打开了，尚还年轻的父母肩并肩站在那里朝他招手。不，不是朝他招手，他看见师父走进去了，看见老大老三老五走进去了，最后看见连小九也走进去了…… 别走！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肩头的那双手紧紧按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他急了，转回头冲着御景吼道：“放开我，我得去找他们，他们都走了，都走了！” “还有我在。”那双手抱住了他，御景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莫小风回头，神情凄怆：“你也会走的。”细想起来，他这一生好像都在不断地得到，又不断失去，父母、师父、朋友…… 现在这些人又能陪伴他多久呢？就怕还是要不断地失去…… “不会，我会永远陪着你。”那声音温柔沉静，如宣誓般庄严。 第111章 107 莫小风看着他， 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许久，才轻笑一声：“父母、师父、兄弟， 这些最亲的人都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到最后都会一一离去， 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御景轻轻叹息：“傻瓜， 我心悦于你，想要护你这一世平安喜乐啊。” 声音虽轻， 但响在莫小风的耳边却无异于一个惊雷。眼前纷纷扰扰的幻象突然消失，灵台又复清明。他全身一震，清醒过来。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如果不是御景拦住他，他这一只脚踏出去， 非摔个半死不可。 “我这是怎么了？” 御景冷声道：“只怕是有妖物从中作梗。” 停尸房在楼道的另一头，御景说这话的时候， 一道高大臃肿的身影正从里面蹿出来，似乎想顺着那头的楼梯逃跑。 莫小风怒道：“让我来！”导游棒直接甩了出去，砸中黑影的背心。就见那黑影突然一分为二，一个瘦小些的直接扑倒在地上， 另一个较高大的则飞出去一段距离， 这才落地。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就见那瘦小的身影挣扎着爬起来，又想去抱地上的高大身影。 莫小风直接把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背上：“看你还怎么跑！” 瘦小身影挣扎不开，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鸣， 接着就是令莫小风又熟悉又痛恨的声音：噗！ 莫小风刚想说“不好”， 就见御景大袖一挥，黄鼠狼精身上的臭气不及近身， 被一股疾风扇出老远。 莫小风捏着鼻子往前探了探，回头说道：“黄鼠狼的臭味连它们自己也受不了吗？它好像被熏晕过去了。” 等到黄鼠狼清醒的时候，它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妖管所，被扔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里。而莫小风和御景正冷冷地看着它，吓得它缩紧了身体。 “黄先生，咱俩好歹也算有点交情，你干嘛故意害我？” 事到如今，莫小风当然想明白了，之前草丛里那双绿眼睛就是这只黄鼠狼精。世人皆知黄鼠狼精有两大本领，一个是令莫小风深恶痛绝的放毒气弹，另一个则是释放迷幻剂让人产生幻觉。莫小风刚才的失常显然是拜它所赐。 黄鼠狼慌张地抬起头，看了莫小风一眼，又赶忙把头底下：“我、我不是要害你，就、就是让你们分神，别注意到我。” 莫小风接着它的话头说道：“好让你趁机溜进妖管所偷尸体是吗？你为什么要打尸体的主意？” 黄鼠狼精的头垂得更低了：“我、我就是想，小杰死了，我保护不了他，至少得把他的尸体带回乡下，交给他爸妈。” 莫小风看过资料，知道这个最近失踪，后来被发现淹死在河里的死者名叫饶志杰，大学毕业以后留在B市工作，他的父母还远在H省农村，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儿子已经死去的消息。 莫小风的语气放缓了些，问道：“你跟踪他，不是要害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黄鼠狼精点了点头。 这只黄鼠狼精在200多年前曾经被一个猎户抓到过，那时候它灵智初开，甚至还没化形。这猎户听说过狐黄白柳灰的传说，知道这种大仙儿得罪不得，非但没有杀它，还替它治好了伤，将它放回山上。 只是临分别前跟它许了个愿，如果他的子孙后代真的遭遇什么危难，希望黄大仙儿能够帮一把手。 都说黄鼠狼记仇，其实它们也记得恩情，这件事就在黄鼠狼精的心上放了整整200年。前一阵姑灌山里有个擅长算命的妖怪，推断出猎户的后代今年要有一场大灾，一个不好就得绝户。这当然是要救的，但是黄鼠狼精没有良妖证，只好借着报旅游团的名义跟着进了城，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脱团逃走。 莫小风问：“案发的时候，你应该就在小杰身边，到底是什么人害了他？” 黄鼠狼精突然打了个寒噤，蜷缩得更厉害了，一双眼睛张皇地看着莫小风：“好可怕……” 找到饶志杰之后，黄鼠狼精并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地保护他。这个过程中，当然不免遇到妖管所的追捕，但好在它的两大技能虽然攻击力不足，却是保命神器，每回都被安全它逃脱了。 “本来一切都很好的，直到那一晚……”黄鼠狼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那天晚上小杰下班，它照例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但是小杰没有回家，他跟朋友约好一起打游戏，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还抄了近道。大约就是在这样一个小巷子里，黄鼠狼精惊恐地看到一片黑暗从巷子深处蔓延过来，瞬间便吞没了小杰，当它想冲出去看个究竟的时候，自己也被黑暗吞没了。 莫小风和御景对望一眼，都有种不出预料的感觉：果然还是魔界造的孽！ 黄鼠狼精恢复意识的时候，它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山峦中，那些黑色的山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它走着走着就在里面转了向，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更别提找到小杰了。 不知道在山里走了多久，当它几乎绝望的时候，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循着声音悄悄走过去，发现了那对吵架的人。但是他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躲在山石后面偷听。 “我跟你说过，不要插手魔尊复活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这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原本应该是很清亮的，此刻却透出莫名的焦躁。 “你这话才说得奇怪，我们是魔王，复活魔尊陛下不就是我们的责任吗？我要给阿吞报仇，既然那个蛇妖有优昙护着，我就找一个比他更厉害的来！没有魔尊陛下撑腰，我们就只能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生活，有什么好？就说你借了那个什么修真学院院长的皮囊，自以为高枕无忧，还不是被人揭穿了狼狈地逃回来？” 男子叹了口气：“若不是你一定要插手云水山庄的事，我也不会被赤烽威胁着替他善后，也不至于暴露身份。” 女孩咯咯一笑：“我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你置身事外。” 男人的声音有些恼怒，又带着几分无奈：“素羽，你太任性了！神魔大战的时候，我们曾经背叛过魔尊陛下，一旦他复活肯定要算旧账。” 素羽不以为然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才要将功补过呀。青琰，我们心里都很清楚，魔尊陛下一定会在现世复活，这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 她顿了顿，又笑了起来：“其实我真的很期待，魔尊复活之后又是怎样的情景呢？他真的可以一统三界吗？如果他能够一统三界，那是不是这世界上就再没有光明，所有人都只能像我一样，生活在黑暗之中呢？想想就很兴奋啊！” 青琰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怨我，不该为了复活你让你成魔，从此以后再也没办法在阳光底下生活。如果不是我的执念，你早就进入轮回之中。凡人的生活虽然短暂，到底单纯快乐得多。” “谁说我羡慕凡人的生活了？谁说我怨你了？”素羽就像被人踩住了痛脚，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我现在身为魔王，手上有无尽的力量，想杀谁就杀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么快活！像个普通的人类有什么好，不知什么时候就遇到了天灾人祸，活着的时候要为吃穿发愁，还要提防所谓的同伴。担心他们在笑的背后，是不是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 “忘了吧，素羽，我不该提起，让你回想起那些事。”青琰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倦。 “改变了我命运的事，哪那么容易就忘呢？”素羽幽幽叹了口气，声音有着与她外表完全不符的沧桑，“这三界从根上就烂透了，所以我希望魔尊复活，好好的搅和一场，不管结果怎样，一定都比现在有趣得多！”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琰望着她的背影，唯有叹息：“你想的太简单了，魔尊若真复生，就是三界浩劫，没有谁能在这场劫难中幸免。” 黄鼠狼精自从听说这两个家伙居然是魔王，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只想等着他们都走了，它再悄悄离开。 哪知道素羽离开之后，青琰出了会儿神儿，突然转过身来向它藏身的地方说道 ：“你听了这么久，也听够了吧？” 黄鼠狼精大惊失色，它想跑的，可是两条腿直发软，动都动不了。它看到一个十分俊美的青年男子走到自己跟前，对着它打量几眼，说道：“原来是只黄鼠狼精。” “我、我……”黄鼠狼精想求饶，可是却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算了，留你一条小命，反正大家最后……都会殊途同归。”青琰说道，轻轻一招手，黄鼠狼精眼前的景象迅速被黑暗吞没。当着黑暗退去的时候，它又回到了当初的那条小巷子里。 但是他怎么都找不到小杰，直到几天之后，听说河里发现了具浮尸。它跑到警察局认尸的时候，小杰的尸身又被妖管所领走了。它不敢靠近妖管所，只好在外面徘徊，今天终于找到了个机会。 莫小风说：“你也别太着急，过几天妖管所就会把尸体交还警察局，警察就会通知家人来认领。到时候你就说你是小杰的表亲，比偷尸体容易多了，还安全保险。” 想了想，又补充说道：“等到小杰的事儿处理完了，你就赶紧回山。现在世道太乱，你一只小妖精还是在山里安全。” 打发走了黄鼠狼精，莫小风开始琢磨青琰那句话的含义：“奇怪，魔尊复活，人间界和妖界都要倒霉，这个不假，但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那么害怕呢？” 御景叹道：“我们对魔界的了解到底还是太少了。” 莫小风眼珠一转，忽然说道：“我刚才中了黄鼠狼的幻术，迷迷糊糊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记得你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就清醒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御景脸色变了，神情有些不自然：“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御景轻轻吐了口气，看这表情，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懊恼，“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是魔界所为，咱们回去再商量对策。” 他说着，径自走了开去，把莫小风甩在后面，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 莫小风连忙小跑跟上，跟他并肩走了几步，慢悠悠地说道：“我们现代人呢，说话都比较实在直白，不像你们古人文绉绉的，什么心悦你呀，什么护你平安喜乐呀，才不这么说话。我们说喜欢，就是实实在在的喜欢！” 第112章 108 御景的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又加快了些，莫小风为了跟上他，累得直喘。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生气啦？” 御景看样子不准备理他， 但禁不住他厚着脸皮一直追问， 只得说道：“你既然记得， 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这不是， 想听你再说一遍嘛。”见御景回头看他，莫小风便无辜地眨眨眼， 叹了口气说道，“而且我也想知道，你是真的说过这话，还是我太想听，出现了幻觉。” 御景的脚步放慢了， 像是在思考什么，莫小风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心里怦怦直跳，过了许久才听到御景的声音说：“我说我心悦于你，要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莫小风万万没想到，他会真的再说一遍， 那一瞬间， 只觉得天上地下全都亮了起来，千万朵繁花竞相开放，千万只鸟儿竞相歌唱！小时候小九喜欢看漫画，他偶尔瞥过两眼， 漫画里的人物只要一高兴， 背景一定是鸟语花香，那时候他只觉得夸张，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他走在这条黑漆漆连路灯都不太亮的小道上，竟仿佛走在了人间天堂，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释放出来，带着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觉得自己仿佛要飞。 太过忘乎所以，他得寸进尺地要求：“我还是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御景道：“看来你耳朵不好，回头带你去看看大夫。” 莫小风厚着脸皮耍赖：“你就再说一遍嘛。” 御景道：“你说过三遍，我也说过三遍，我们扯平了。” 这个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莫小风问：“哪有三遍？” 御景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魔界你昏过去的时候，我说过一遍。” 莫小风大感懊恼：“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趁我昏过去的时候偷偷说？” 御景眼中的笑意更浓：“反正我说过了，听没听到是你的事儿。” 莫小风眼珠一转，突然大声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御景皱起眉：“你这是干什么？不要惊扰了旁人。” 夜很深，这条巷子又很偏僻，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有几座居民楼，但灯都已经黑了。 莫小风嘻嘻笑道：“我多说几遍，好让你再还回来。” 御景摇头：“你啊，就爱胡来。” 只是抱怨，没有责备，甚至还带着点宠溺。莫小风美滋滋地想，升级成了情人之后，待遇果然不一样了。他抬起双臂，尽情舒展着身体，笑道：“小爷我现在心里开心，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呢！” 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莫小风，喜……” 这个“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堵住了双唇。御景的神色中有着少见的窘迫：“别闹！” 可殊不知，莫小风爱极了他这困窘的模样，这样至少让他知道，御景其实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而不是永远高高在上让人膜拜。于是他挣脱开了御景的手，又待放声大叫，哪知御景这一次情急之下，竟把自己的双唇堵了上去！ 当那两片冰凉的薄唇覆上自己的，莫小风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有人在他脑子里放烟花，红的、绿的、黄的、紫的，五彩斑斓，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让他什么也不能去想。只有唇上的触感那么清晰的传来，清清凉凉的，又带着晕不开的甜意，心都要被酥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莫小风面红耳赤，心虚气喘，只觉得两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稳。 他暗骂自己没用，不就是接个吻吗？虽说是第一次吧，也不至于这么怂吧。 等等，真的是第一次吗？某天夜里的记忆迅速闪回，莫小风再次后知后觉：“那、那天晚上是真的！我真的亲了你，你也回亲了我！”、 这个吻结束之后，御景便一直别过脸，没有看他，这时声音有些生硬的说道：“那又如何？” “你看我说对了吧，初吻很重要，以后每回接吻，都会忍不住想起 第一回。”莫小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现在就是需要不停地说话，因为如果停下来的话，气氛可能会很尴尬。 这个御景看起来是那么古板保守的人，怎么说亲就亲，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见御景连说话的时候也是别着脸，心中那点不安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看我？你后悔了？” “不是。” “那为什么不看我？”莫小风追问道，继而又恍然大悟，“你在害羞对不对？” 御景沉下脸：“胡说。” 可惜他虽然极力掩饰，神情中还是不自觉流露出窘迫之意。这些当然没能逃过莫小风的眼睛：“哈哈，你也会害羞！” 御景被他笑得愈发困窘，这时候也摆不出祖师爷的架子，只好掉头就走。 “别走啊。”莫小风连忙追上他，“你会害羞，让我心里很踏实，这表示你是在意我的。” 御景皱眉：“你怎会觉得我不在意你？” 莫小风有点儿委屈：“你一见面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还总是训斥我，在意一个人是这样吗？” 御景的表情柔和下来，多了些愧疚，轻轻叹道：“因为墨璃说，如果转世再遇见，让我不要对你太好。” 提到墨璃，莫小风心中的甜蜜一下子都成了苦涩：“果然还是因为墨璃吗？” 御景点头：“当初因为墨璃身份特殊，我对他着意关照，想不到却让他误会了，以至于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到最后丢了性命。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在你身上重演。”只是这样的冷漠对待，也没有吓退莫小风。当御景发现自己在无奈之余竟还多了几分窃喜时，顿时被自己的心意吓住了。 但莫小风却不知道御景这些曲折的心思，他只是感到害怕，在御景心里，他到底是谁？是莫小风还是墨璃？十月底的风吹在身上，他忽然觉得有些冷了：“我不是墨璃，你不必移情在我身上。” 感觉到莫小风在往后退，御景伸出手，把他困到自己身前，不让他逃开：“你是莫小风，不是墨璃，你们两个，我分得很清楚。” 莫小风已经不太想听了，但还是勉强问道：“怎么个清楚法？” 御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对墨璃，我始终有一份责任，因为是我将他从蒙昧之中带到这纷繁的世间来，让他懂得了爱欲痴嗔，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但是我对他，自始至终都是师徒之情，到后来他身死道消，便又多了一份愧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小风声音忐忑：“那我呢？” 御景微微一笑，看着他的脸：“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这是墨璃转世。” 莫小风闷闷地道：“我知道我没他好看。” “性子也不好。”御景还不忘插一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待人冷漠就算了，连优优这样的孩子你也要欺负，我那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莫小风小声替自己辩解：“我就是不太喜欢小孩子。” “我看出来了。可是你虽然不喜欢优优，却还是会照顾他的感受。我那时候寄身于优优的体内，与他心脉相连，我知道优优喜欢什么，在意什么，害怕什么，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优优一体同心。当优优一点点的抛去了心中的怯意，对莫小风真心实意依赖信任时，他也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他看莫小风的眼光，也从一开始的挑剔，渐渐变了……只是他一生未曾经历过情爱，所以并不知道，那便是心动，直到项文轩的出现，他才知道什么是妒；直到生死关头，他才知道什么最难以割舍。 莫小风听他缓缓道来，越来越多的喜悦充斥在心中，却仍然假装抱怨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肯回应我？让我猜来猜去，提心吊胆的受了那么多煎熬。” 御景长叹一声：“那时候生死难料，我怎敢妄谈情爱误人一生？” 莫小风不依不饶：“那后来呢？” “后来……”御景别过头去，小声道，“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种事又如何能轻易开口？” 莫小风故意绕过去看他的脸，坏心眼地问：“你的脸不会又红了吧？” 御景躲开他的视线，大约是心虚吧，动作竟是难得显得有些笨拙：“你不要得寸进尺。” 莫小风“嗤”的一笑：“现在还想拿前辈的派头压我吗？你的形象从刚才起，不对，从偷吻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崩了！” 他把双手搭在御景肩头，道：“虽说吸引我的是那个冷漠酷炫，武力值爆表的大boss吧，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有人气儿！”说着脚尖微抬，在御景的唇上轻轻一啄。 当他想要退开的时候，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锁住了腰，御景的唇再次印了上去。 莫小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早晨，顶了一对熊猫眼。他心里想着别人都还好说，就是那三个小豆兵见了他必定会嘲弄一番。哪知道三个小家伙对望一眼，居然什么也没说。弄得莫小风大惑不解，他们难道是转了性了？ 因为心情太好，莫小风抢了镜妖的活计，主动去做早餐，边做边想，怎么有点“洗手做羹汤”的味道？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抛到脑后。 做好了早餐之后，招呼大伙吃饭，特地叫了御景。镜妖笑道：“莫导，你就别白费劲了，真人在咱们这里住了这么久，总共也就吃过两回饭。” 莫小风不理它，叫道：“早餐好了，我亲手做的。” 不多时，御景施施然坐在了餐桌前，镜妖目瞪口呆之余，又开始心酸起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莫小风拿筷子腿敲他脑门儿：“不懂就别乱说话，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说完又殷勤地给御景加菜。 真正带给镜妖巨大冲击的还是接下来的事情。御景居然夹了一块炸馒头片，放进莫小风的碗里，说道：“你也吃。” 镜妖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特别碍眼，于是抱着优优到旁边玩去了，把空间留给那旁若无人的两位。 吃完饭正准备上班，莫小风接到盛如兰的一个电话，让他不用回旅行社了，直接找地府代表商量寒衣节的具体安排，对方会给他打电话。 这个电话刚挂断，下一个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莫小风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项文轩，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地府代表不会就是他吧？ 接了电话，果然如此，对方还特别兴奋地说：“我一听说是跟你的旅行社合作，立刻就把活儿揽过来了。先说明白，我这可不是假公济私。我们头儿说了，我行走在阴阳两界，两边的规矩都懂一些，处理事情也比较方便。” 莫小风只能苦笑，跟他约好了时间，等见面再谈细节。 挂断电话，他偷偷地看向御景，想着要不要坦白。却听后者问道：“谁的电话？” “项文轩。”莫小风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是公事。” 御景不说话，把筷子放在碗上，发出很清脆的“叮”的一响。莫小风听在耳里，居然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跳，他直觉感到御景生气了。 “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此人，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像个普通人，可我就是觉得他不寻常。” “是。”莫小风曼声应道，心里却想着，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在吃醋了，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蠢没发觉呢。 御景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皱起眉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莫小风忙道：“听了，听了，姓项的有问题，你不让我理他是为了我好。” 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儿，御景轻轻咳了一声，道：“当然，也有我的一点私心在内。” 莫小风听了，顿时笑了起来，对着御景左看右看，说道：“你知道吗？你的表情虽然绷住了，可是你的脸红了。” 在御景要拉下脸之前，他又眨眨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你这个样子真的特别可爱。”弄得御景气又不是，笑又不是。 调戏的也差不多了，莫小风终于收起了玩笑面孔，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和他见面，我可以要求地府换人，或是干脆让葛朗台把我换掉。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心意也就算了，既然知道，总要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总不能就这样吊着人家吧。” 御景“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去便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哪里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莫小风心想，回回见面都不给项文轩好脸色的人不知道是谁。口中却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不过好歹也得照顾一下肖文轩的情绪，你就不要露面了。” 御景的脸色缓和了些，说道：“算了，无论是公事私事，我都不方便跟着。你每天上班也不用我跟，还不是平安回来了。” 莫小风嘻嘻一笑，瞅准了优优正在跟几个妖怪玩游戏玩得兴高采烈，突然探身，在御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御景玉色的肌肤上立刻泛起红晕，轻声责备：“有孩子在呢，怎么这样不正经。”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欣喜之色，显然也是十分受用。 第113章 109 见面地点是项文轩选的， 在一个咖啡馆，布置得相当有情调，还有真人弹钢琴， 好是好，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谈公事的地方。 他穿的也很正式， 西服革履， 风度翩翩。相比之下，莫小风临出门随意套上的圆领T恤牛仔裤就显得很不尊重这个场合了。 但是莫小风向来心大， 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也不觉得尴尬，颇有点儿任你冷眼热看，我自八风不动的意味。 反倒是项文轩不好意思了，不安地摩挲着衣摆，说道：“我没有正式上过班， 听说是谈生意，以为得穿的隆重些才行， 是不是有点过了？” 莫小风摆摆手：“没关系，你这又不是奇装异服，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呗。”顺便又点评了一句：“你这套西服品质不错。” 项文轩嘿嘿笑了起来：“这可是我用了半个月的收入买的，毕竟我明年也26了， 穿衣服上也不能太随便。” 莫小风愣了一下：“那你今年25岁？” 项文轩摸着自己的脸苦笑道：“你别这么惊讶， 我知道我长得有点老成。” 莫小风摇摇头，心里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这预感因何而来，但却让他强烈不安，甚至于害怕起来。 他的情绪大受影响， 连谈公事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把大体的环节敲定了， 项文轩站起身说：“我送你回家。” 莫小风的车前两天被人追尾，现在送到4s店去修， 还没有取回来，这一趟是打车来的。他本想拒绝，可是又一想，刚才心里太乱，临来之前跟御景保证过的事还没有完成呢。 回头要是御景问，你跟他摊牌了没有？他回说没有。那张帅脸的表情一定相当好看。 于是说道：“好。” 上了车，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莫小风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则在盘算着该怎么开口。 可怜他完全没有经验啊！ 特别是项文轩没有正式跟他告白过，都是他猜的，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拒绝人家，万一对方说，不好意思，你会错意了，那场面……想想都觉得酸爽无比。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车已经开进了隧道。莫小风前后左右看看，忽然发现隧道里好像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咦，这个时间段车挺少啊。”每次他开车经过这个隧道的时候，周围少说也得有三五辆车，这种独霸马路的情形还真是从没遇见过。 项文轩也有点纳闷：“进来之前明明有好几辆的，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莫小风心里咯噔一下，催促着项文轩：“开快点，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项文轩也不问为什么，踩下油门，车子飞快地行驶着。 “奇怪，这条隧道有这么长吗？”项文轩没走过这条路，他只是觉得奇怪，已经加速开了五分钟了，遂道还是一眼看不到尽头，B市里有这么长的隧道吗？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前方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灭了。黑暗从远而近，一直往他们面前推进，像张大口在一点点地吞噬他们。 项文轩的脸色变了：“你觉不觉得这情景有点熟悉？” 莫小风苦笑：“何止有点。”这段时间他简直已经成了“那里”的常客。 项文轩突然一个急刹车，然后调转车头，往回开！ 莫小风扒着车窗往后看，就见那片黑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还是吞没了他们。 “啧，啧，本来只是想钓只小虾米，没想到又引来一条烂鱼，这趟买卖做的挺值，倒是省得我动手了。” 这声音无比娇嫩甜美，可是说话的语气却让人十分不舒服，正是莫小风的老熟人，魔王素羽。 项文轩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洞中心有座高大的水晶簇，边上还围着一圈小的。有两个一看就是魔物的男人站在那里——他们身上的黑斗篷几乎已经是魔界的统一制服了。倒是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模样天真稚嫩，他忍不住问：“这个小姑娘也是魔物吗？” 莫小风笑道：“你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的年纪都可以做你太上的太上的太上祖奶奶了。” 素羽脸色一变：“很好，你既然找死，我就先解决了你，替阿吞报仇！” “不许动他！”项文轩冲了过来，很有英雄气概地挡在莫小风身前。可惜他这个pose还没摆利落，又被莫小风揪住领子扯到身后。 另一边，青琰也拦住了素羽。 素羽红了眼：“你拦住我干嘛？” 赤烽也皱起眉：“难道你要回护他吗？” 青琰说道：“是他害得我暴露了身份，我手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怎么可能回护他？不过你们可要想好了，如果现在杀了他，优昙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提到优昙，素羽和赤烽都不淡定了。素羽柳眉倒竖，数落起赤烽：“你是怎么办的事？明明只让你抓这小子，你又带出一个麻烦来。” 赤烽也十分懊恼：“我哪里知道他们会在一起。” 项文轩正在和莫小风抢着挡在前面，闻言愣住了：“你们要抓的是我？” “对啊，就是你！”莫小风替魔物们答了，又把项文轩推到身后。 “为什么？”项文轩问。他一直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莫小风，因为他自己就只是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修为法力，一个小小的临时阴差，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地对付。 “因为他们要找25岁的男青年，你刚好符合要求。” 赤烽看着莫小风，嘿嘿笑了起来：“看来你倒是个明白人，可惜明白人都死得早。” 莫小风也笑了：“我也不是全明白，原本猜出了一点，现在到了这里又猜出一点。如果你们肯说给我听，那就最好不过了。” 没等赤烽回答，素羽先哼了一声：“我们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青琰忽然说道：“先把你猜出来的说一说。” “这一阵子频繁发生年轻男子意外死亡事件，虽然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死得那么天衣无缝，但我可以肯定是你们的手笔。这些死者的年纪都在25岁上下，所以我猜想，25年前一定发生过不得了的大事。” 青琰颔首道：“思路是对的，接着说。” “来之前我只能猜出这么多。不过现在到了这里，尤其看到这座水晶簇，我就不得不猜想，难道这些人的死，跟魔尊复生有关？” 青琰颇为赞赏：“不愧是墨璃转世，脑子非常清楚，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素羽和赤烽的脸色却都变了，赤烽咬牙道：“既然他都知道了，就更不能留他，大不了做得干净些，不让优昙发现。” 莫小风摇头，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知：“你难道觉得我知道的这些，优昙真人会不知道？” 素羽冷冷地道：“他知道又怎么样？既然他早晚要找上门来，我们想要杀你就更没顾忌了。你受死吧！”素手一挥，几道黑色煞气向莫小风袭了过去。她一出手，青琰和赤烽也跟着动了起来。三个魔头都是同样念头，即然动了手，那就是不死不休。 莫小风暗暗叫苦，他这回是真后悔为什么没让御景跟来。以他的修为，对付一个魔王就已经十分吃力了，何况是三个齐上？至于项文轩，只要不拖后腿，就算是他的功劳。 素羽释放出的煞气才靠近莫小风的身体，一道剑光就从他胸口飞了出来，将这几道黑雾冲得干干净净。 心剑！ 莫小风瞪大了眼睛。原来这段时间心剑还一直留在他体内保护着他！怪不得御景放心让他独自上下班！怪不得御景虽然对项文轩心存忌惮，仍然放心让他们相见！ 有心剑在，还怕御景找不到他吗？莫小风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他将项文轩护在身后，抽出导游棒全神御敌。 御景突破了元婴境界之后，心剑的威力也比以前强了许多。而莫小风以前修行不得其法，以至于灵力不够纯正，如今全部散尽，按御景的指导以奇经八脉之法行功运气，进步一日千里，终于能够不愧他“奇才”的称号。他手上又有纯钢精魄加持，以一敌三，居然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素羽咯咯笑道：“几个月不见，你又长本事了，照这速度说不定哪天就得超过我。这样一个祸患，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活过今天了！” 莫小风哼了一声，想要反唇相讥，奈何有心无力。 时间一长，他还是渐渐落到了下风。接连不断的攻击让他疲于应付，所以他没有看到，从素羽的身后探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小心！”项文轩在后面看得分明，眼见那道黑影已经来到了莫小风的身后，而莫小风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就算他注意到了，应该也没有余力再去抵挡！ 怎么办？在头脑中出现答案之前，项文轩的身体已经先行动了起来。 他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莫小风的后背！ 第114章 110 鲜血喷溅出来， 尽数洒在莫小风的身上、脸上。那是心头的热血，灼得人发痛。莫小风回头，双眼立刻被血色模糊了， 红彤彤一片。 透过血雾， 他看见项文轩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击不中， 素羽皱起了眉， 懊恼不已。不过她马上就看见莫小风呆立在那里，失魂落魄， 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伸出白皙纤巧的手掌来。 青琰踏上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掌。 素羽大怒，又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让莫小风回过神来， 只能以眼神责问青琰。 青琰示意她往下看。 ——项文轩的左手指尖，已经有烟丝般的黑气缓缓逸出。 素羽面露喜色， 非但停止了攻击，反而后退一步。 三个魔物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紧盯着地上的项文轩，脸上的神情不尽相同， 但是那种屏息而待的紧张感却别无二致。 莫小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 又是怎样跪倒在项文轩身边的。他的双手颤抖，嘴唇哆嗦得厉害，以至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问不出那一句—— 为什么要这样？ 其实不需要问，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答案， 越明白就越觉得愧疚，这个刚才他还在处心积虑想着怎么拒绝的人， 现在却毫不犹豫地为他献出了生命！ 项文轩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只不过在满是鲜血的脸上，这个笑容显得有些狰狞：“有一句话……一直……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喜欢你。” “对不起！”莫小风闭上眼睛，大颗的眼泪从他眼角滚落。除了对不起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用……对不起……”项文轩的眼中尽是了悟与释然，“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莫小风要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能听清：“我很高兴……能帮到你……” 随着话音消失的，还有那微弱的呼吸。 项文轩死了，他似乎并不觉得死亡有多么痛苦，嘴角兀自挂着一丝微笑。 他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只是那微笑却像一把刀子，深深的剜进了莫小风的胸口，痛得他无法呼吸。 但他还来不及悲伤，就被项文轩身上的变化惊住了。 黑气从他的脸上、身上散逸出来，又在他的尸身上方凝结，很快成了人形模样。刚刚成形，又被什么力量牵引拉拽着，飘飘悠悠飞了出去，落入了那高大的紫水晶簇里。 三个魔物着魔般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跟着黑色人形移动脚步，也往紫水晶簇跟前走，可是还没等他们靠近，紫水晶簇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瞬间将他们的身体击飞出去！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爆裂声响起，九只小水晶簇全都裂成了碎片！ 又是一声巨响，那颗大水晶簇也从中炸裂！碎得彻底，以至于形成一片暗紫色的烟雾。 整个山洞都剧烈地晃动起来，脚下的大地在颤抖，无论是莫小风还是三个魔王，都在震颤中无法维持站立。 响声震天，然而仔细一听，又不只是这一座山的声音，而是外面的群山在合鸣。 整个魔脉在沸腾，迎接它们久违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群山终于安静下来，弥漫在洞中的紫色烟雾也纷纷散去，一张脸孔逐渐清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张俊美而又阴冷的脸孔，莫小风在梦中曾经无比熟悉。 魔尊，擎渊！ “恭迎魔尊陛下！”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赤烽，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微微发抖，当先跪了下去。 青琰和素羽对望一眼，也跟着跪下。 魔尊擎渊却并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在山洞中一扫，随即落在了莫小风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莫小风怀里项文轩的尸身上。然后，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过去。 与刚才的惊天动地截然不同，山洞里现在静极了，静得连擎渊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擎渊没有说话，甚至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但是在他的周身，却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致使洞中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三个魔头跪在那里，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谁也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站立，只能跪着用目光追随擎渊的脚步，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他们都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复苏的魔尊，似乎跟当年不太一样了。 莫小风呆呆地望着擎渊，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人还未到，那巨大的威压已经扑面而来，让他无法动弹。 这是他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擎渊，而眼前这个擎渊又与他梦中的印象完全不同。 印象中的擎渊有时温文和蔼，有时阴冷狠戾；有时隐忍算计，有时又张扬恣意。作为魔界之主，他更像是一位人间帝王，运筹帷幄，不着痕迹，然而始终脱离不了七情六欲。 但是现在，这位迎面走来的魔界至尊，却仿佛完全抛却了这些凡俗的感情，成为真正的魔神，或高高屹立于九天之上，以无情之眼俯视三界；或深潜在无尽地狱之中，以绝冷之心窥伺众生。 他看向三个魔王和莫小风的眼神，与地上的石砾晶块没有任何差别，似乎出现在他眼中的一切都不过是石砾晶块那样的死物，他无需施舍他们任何情感。 莫小风看着他，觉得一股凉意自心底冒了出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骇，以至于全身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大约是感应到了危险，一道金光自他的胸口飞出，冲着擎渊直刺过去。 擎渊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这种突如其来的干扰让他不太高兴。他伸出手，竟然将那道金光一把抓在手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和魔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可是元神真人的心剑，居然就被他随随便便地抓住了！ 重生之后魔尊，可怕之处不只在于心性，法力之深更是难以想象！ 青琰垂下眼睑，不着痕迹地遮住了眼中的忧色。赤烽觉得自己应该为主人欢喜的，可他的嘴巴张了张，说不出恭贺的话来。他在害怕，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怕什么。 然而这还不算完，心剑光芒大盛，剑身不停地颤动，似乎竭尽全力想要挣脱擎渊的桎梏。这不安分的举动，终于让擎渊不耐烦了，他的手上开始冒出黑气，这些黑气丝丝缕缕缠上心剑的剑身，然后不断地收紧，终于只听“啪”的一声，心剑爆裂成了无数金色碎片，向四面飞溅，没入山壁之中。 能够抵挡住一个魔王攻击的心剑，居然就这样被毁了！ 擎渊终于来到莫小风跟前。 莫小风仍然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只有上身因僵硬而显得愈发挺直。一人一魔，两两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擎渊缓缓伸出手掌，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墨璃？” 他轻轻问了一句，随即又摇头：“你不是墨璃。”他叫出“墨璃”这个名字时，声音仍然是淡漠的，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松开莫小风，微微俯下身，似乎想去碰触项文轩的尸身。 莫小风如梦初醒，抱住尸身疾速往后退去。然而他只来得及退开几步，就被一阵阴风击中胸口，手脚麻木，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 这一撞只撞得他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见项文轩的尸身已经落在擎渊脚边。他想要冲过去抢回尸身，可只是微微一动，身上的骨头就仿佛裂开般的疼。 “你要干什么！” 擎渊接下来的举动让莫小风惊怒不已。只见他弯下腰，将一只手掌放在项文轩的胸口，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而他的手上就像有个吸盘一样，将项文轩的尸身吸了起来。项文轩的头部和双手双脚软软垂下，胸口却因吸力挺得高高的，形成了一道弧。 擎渊的手上开始散出黑气，这丝丝黑气缠绕住了项文轩的身体，越缠越密，越缠越紧…… 莫小风紧咬牙关，强忍住身上的疼痛冲了过去，立刻又被擎渊击倒在地，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项文轩的尸身如同心剑一般，在黑气的缠绕之下化作齑粉，飘散于洞中各处。 莫小风的眼睛红了，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连具尸体都不放过？ 擎渊看他的神情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悲愤：“只不过是我放在人间承载一半元神的躯壳罢了，元神归位，躯壳没有用处，自然要毁去。” “躯壳？”莫小风跟着念道，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说项文轩。他不明白，项文轩怎么会是个躯壳呢？他明明有血有肉，比眼前这个擎渊真实鲜明得多了。 “你这么紧张他，是爱上他了吗？”擎渊问完之后，很快又说道，“哦，他告诉我你没有。如果不是你对他全无情意，他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回归到我这里来。” 他看着莫小风的眼睛，又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将一半元神分割开来，投入轮回当中。”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轻一笑：“这全是因为你呀。不，或许应该说是因为墨璃。” 擎渊入劫失败以后，痛定思痛，他发现即使没有墨璃将那三根情丝混入煞气中，他也不可能平安渡劫。因为早在那三根情丝之前，他便已经入了障，而那“障”便是墨璃。在进入天魔劫之前，他已经先进入了一场名为墨璃的情劫。 于是他将自己的元神剖成两半，将那些他打算摒弃的东西——热情、坦诚、恻隐之心、仁爱之心，还有对墨璃的一份情意——通通割开，和墨璃的魂魄一起投入轮回之中，成为了项文轩。 他要让今生的项文轩替他渡过这场情劫，跟今生的墨璃做一个了断。 他就在水晶簇里安然等待着，等到有一天，他忠诚的属下将他唤醒。等到有一天，他的另一半元神归来，与他合而为一。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将没有任何弱点，一切凡俗的感情都不能再干扰他，他才能真正的达到灭神之境，成为无所不能的天魔！ “所以现在，无论你是莫小风还是墨璃，都已经不能影响我了，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莫小风嗤笑：“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在你分割元神之前，不就已经亲手杀了墨璃吗？” “是啊。”擎渊轻轻一笑，“不过你放心，这一次，你不会再有转世的机会了。” 他走过去，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莫小风的头顶。 第115章 111 黑气再次从擎渊的手上冒了出来。莫小风在他的威压笼罩之下， 一动不能动。 三个魔王全都瞪大了眼睛，项文轩的尸身被毁，他们并不觉得什么， 但是莫小风这个他们前世的叛徒、今世的宿敌， 还和擎渊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擎渊居然能够毫不犹豫地下手杀他， 这让他们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兴奋， 又带着隐隐的害怕。 如果连墨璃他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那么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能下手的呢？ 他们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静等着莫小风被煞气缠绕啮噬、痛苦死去的那一刻。然而眼角的余光中，却仿佛有道光影一掠而过。 接着，他们的耳边听到了强大气流引起的破空之声， 然后是两股气流相撞引发的爆裂声。气流的余波横冲直撞，让他们不得不慌忙起身相避。 当他们将身体隐藏在山壁后， 再向洞中张望的时候，他们发现里面的情景已经变了。 莫小风的身体已经离开了原地，伏在山洞一角，不知是他自己跑过去的还是有人将他送过去的。 山洞中心已经成了煞气和罡风的较量场。黑色的煞气与淡金色的罡风宛如黑金两条巨龙， 互相盘旋缠绕、争夺厮杀。一会儿是金光大盛， 将玄色压制在地面；一会儿又是黑气暴涨，几乎要把那缕明光吞没。 终于，当黑金两色再次卯尽全力碰撞之时，只听一声巨响， 山洞震颤， 乱石崩落，山洞顶上居然露出一个大缝， 血月从那缝隙中露出半个脸来。 而洞中缠斗的两道身影也各自分开，各占一边。 擎渊说道：“你来了。” 御景道：“我来迟了。” 擎渊却笑了起来：“不迟不早，刚刚好。”他看向伏在地上的莫小风：“再晚一步，他就会神形俱灭。” 御景道：“但是若再早一步，你也不会有出来的机会。” 擎渊笑了，他享受般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受这魔界的空气，说道：“一切都是天意。” 御景冷冷地道：“天意不会让邪魔外道成为三界的主宰。” 擎渊反问：“何为天意？人间失治，我魔界应运而生，难道不是天意？你是人，所以凡事站在人界的立场考虑，顺则当生，逆则当亡，你追求的不是天意，是人道。只要我魔界能够统帅三界，那么天意就是站在我这边的。” “不会有那一天。”御景不再理会擎渊，走过去扶起莫小风。见他脸色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双腿也是摇摇晃晃，仿佛支撑不住身子，索性将人拦腰抱起，轻声道：“再坚持一下。” 莫小风勉强抬起眼皮，见是他，便软软地应了一声，将身子往他的怀里靠紧了些。支撑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御景，这一安心便昏了过去。 御景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很快便克制下去，他转头看向擎渊，说道：“天意主生，而非主灭，你若不懂这个道理，永远也得不到天意的眷顾！” 说罢，他的身形拔地而起，从山顶的缝隙间冲了出去。 擎渊没有阻拦，他只是仰着头，朝着御景消失的方向出了会神，又把目光缓缓上移，看向那轮红月，喃喃说道：“本以为我成功渡过天魔劫，修为大涨，三界之中再无对手。想不到他居然已突破了元婴境界，我们之间又成了当初一模一样的局面。事隔千年，难道天意真的不肯站在我这边？” 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向着已经从石壁后出来、正在犹豫该不该过去见礼的三个魔王说道：“你们是怎么了？为何站的这么远？” 三个魔王彼此对望一眼，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只不过连赤烽的脚步都显得有些迟疑。“恭贺魔尊陛下历劫归来，成为无上天魔。”三个魔王说罢，一同拜贺。 擎渊的目光停留在青琰和素羽身上：“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们。” 素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们那时离开也是为了保存魔界的实力，好等待机会，迎接陛下重临。” 擎渊笑了笑：“这一次你们的确是立了大功，就将功补过了。” “谢陛下。”素羽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她见青琰低着头不说话，在他手臂上一推，示意他开口。 擎渊看向青琰，突然叹了口气：“青琰，你果然了不得，我自以为算尽了一切，结果竟是被你算了进去。当初你故意让墨璃出现在那个村子，我以为你是在逼他选择，把他推到我这边，以此向我邀功。想不到，你却是算定了墨璃一定不会认同我，会想方设法阻止我的大业，我被你骗的好苦啊！” 这一段话说完，素羽大惊失色，抖声道：“陛下可能是误会了……” 哪知青琰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直视擎渊，说道：“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因为我曾经是人，墨璃曾经是妖，我们都有一颗血肉做成的心，故而我能明白他的想法。而在陛下的胸腔之中，却只有一团阴煞之气，所以同样的事情，我料对了结果，陛下却料错了！” 素羽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慌不已，拼命拉他的衣角，可是擎渊却完全不为所动，一口气将话说完。 擎渊目光冷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青琰镇静笑道：“青琰心中本来存一丝侥幸，盼望陛下不曾想通当年之事，不过既然陛下想通了，自然没有饶过我的道理。” “很好，很好。”连着说了两个“很好”，擎渊缓缓地抬起手来。 素羽惊道：“陛下！” 就在擎渊的手往青琰头顶罩落的同时，一股强光突然自青琰手中发出，饶是擎渊应变神速，衣袖之上也被灼出一个洞来，隐隐冒着青烟。 而青琰借着这道光已经飞掠到了岩洞的出口。 “烛照之眼，你居然将这东西也收集来了，果然是早有准备。” 青琰脸色惨白，却十分镇静：“我还不想死。” 烛照乃是太阳神兽，据说它通体如黑色的巨球，只有双眼睁开的时候能够发出阳气极重的光芒，宛如日光。这神兽死后，尸体归于天地，双眼却保留下来。青琰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烛照的一只眼睛，他用特殊的容器盛放这只烛照眼，在上面下了禁制，当打开机关的时候烛照眼就会释放强光对付他的敌人，而他自己却不会受到伤害。只是这东西对玄门毫无用处，他到底是准备拿来对付谁，便不言而喻了。 眼见青琰从洞口逃了出去，擎渊只是冷冷地看着，并没有要追的意思。 赤烽说道：“属下去将他抓回来。” “不必。”擎渊说罢，突然反手一掌，击在素羽头顶。 这一下变故谁也没有想到，素羽只顾担心青琰，更是毫无准备。她只觉得当那手掌放在自己头顶的时候，全身上下的力量似乎都在被抽离，争先恐后地往头顶涌去，然后消失在擎渊的掌心。 擎渊竟是在吸收她身上的阴煞之气！ 素羽又惊又怕，身体不停地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赤烽惊道：“陛下，青琰怀有不轨之心，和素羽与无关呀。这一次您归位，素羽可是出了大力。” “我知道。”擎渊的笑容令赤烽不寒而栗，“我这样做，也是想让她的功劳更大一些。当她的力量为我所用之时，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她的一份功劳。” “住手！”本已经从洞口离开了青琰，这时却跑了回来，双手高举一个花纹古朴的匣子对准擎渊，显然那里面便是烛照眼。 眼见他回来，素羽突然激动起来，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大声叫道：“哥，你快走！” 然而她的全部努力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了。煞气的流失，让她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成魔之后她本已不惧寒冷，此刻寒意却遍布她的身体，让她如堕冰窟。 这声“哥”叫得青琰几乎控制不住，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已经乱了：“放开她，要不然大家就同归于尽！ ” “好啊，反正也已经不剩什么了。”擎渊忽然笑了，撤开手掌，甚至还像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轻轻甩了甩，很是嫌弃。 而他的手掌一离开，素羽的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擎渊脚尖轻轻一踢，将素羽的身子踢落在青琰跟前：“没有用处的东西，随便拿去。” 青琰一手握着烛照眼的盒子，身子微微前探，突然一把抄起素羽的身体，飞速向洞口掠去。不过他的防卫都是多余的，这回擎渊是真的没有再追的意思。毕竟，已经没有用处的东西，追与不追又有什么打紧呢？ 他只是转过头来打量赤烽：“你为什么在发抖？” 赤烽想让自己不要发抖，可他却悲哀地发现，恐惧已经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陛、陛下，留下赤烽还能为您做许多事。” 擎渊爱怜地看着他，柔声说道：“可惜了，如果玄烈他们还在的话，我会把你留到最后的。你也看到了，那个优昙又变强了，我只有比他更强，才能真正让三界臣服于我的脚下。把你自己献给我，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忠诚，当你成为我的一部分之后，我的所有荣光也将属于你，这样不好吗？” 他说着，向赤烽缓缓伸出手去。 第116章 112 街心公园的娱乐设施里， 几个孩子愉快地玩耍着，而他们的家长们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晒晒太阳聊聊天。初冬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 悠闲地享受着阳光， 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而在不远处大楼的阴影下， 立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女孩。男子低头望着女孩， 神情忧伤，而女孩的眼睛却只停留在那几个追跑笑闹的孩子身上。 “素羽，我们回去吧，这里虽然照不到阳光，到底是白天， 时间长了总是不好。” 小女孩淡淡一笑：“我还好得了吗？” 他们就是从魔界逃出来的青琰和素羽。青琰没有留在魔界，而是跑到了人间界， 这里曾经带给他许多痛苦的回忆，可奇怪的是，只有到这里，他才能感到安全。虽然他也知道， 只要魔尊想， 花些功夫就可以找到他们。 “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呢？”素羽惨然一笑。她见青琰神色黯然，又道，“哥哥，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救我， 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的陪着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 是真心真意对我好的，我都知道。” 她眯起眼睛，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战乱，疫病，逃难中相依为命的两兄妹，还有一只幸存下来的猫。再后来就是可怕的饥荒，人食人，一双双因饥饿而赤红的眼睛盯着那只瘦骨嶙峋的猫，她只是想去救她唯一的朋友，结果却连自己也成了他们的猎物……作为人的最后记忆，是哥哥的嘶吼声，挥舞的柴刀和漫天的血雾。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兄妹都已成了魔，那是哥哥用沾满了血腥的手向魔尊求来的。其实成魔也没什么不好，可以随心所欲，再没有人敢欺负她，还有哥哥陪在身边。只是不能看见阳光，有点儿遗憾。 素羽痴痴地看着那几个嬉闹的孩子，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看着他们头顶上跳跃的阳光，忽然她身子动了动，竟激动得有些颤抖起来。 那几个孩子跑着跑着，竟往这边跑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跑到楼底下了。素羽伸长了脖子，手臂突然有了力气，支撑着上半身微微抬起。 这时，远处的家长叫道：“你们几个快回来，那边冷！” 于是孩子们乖巧地应了一声，停止了跑闹，开始往回走。 素羽突然回头：“哥哥，我想跟他们一起玩儿。” 青琰先是一愣，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看到素羽眼中希冀的光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轻轻地把素羽放在地上。才一站稳，素羽就摇摇晃晃地追了过去。 当她从阴影中走到阳光里的时候，青琰的眼神黯淡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素羽回来，但是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他的耳边回想起素羽那句话：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几个孩子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们，回过头，看到一个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小女孩，穿着很好看白色的裙子，虽然在这个季节看来好像太单薄了点，可是孩子们的关注点都不在这些，他们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孩长得很可爱，让人挺想亲近。 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男孩说道：“那好啊，你就跟着我们来吧。” 白衣女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好啊。” 她很努力地想跟上他们，可是她的脚步却越来越虚弱。久违的阳光还像记忆里一样温暖，她伸出手去，想捧一束回来，却发现手臂已经变得透明。 如果能够融化在这阳光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吧？她想。 “快点儿！快点儿！” 跑在前面的孩子回头召唤，落在后面的孩子努力跟着。忽然一个孩子说道：“刚才那个小孩呢？” 其他人也停住脚步，好奇地回头。但在他们的身后，已经看不到别的身影。 先前的那个小男孩挠了挠头：“大约是被家里人叫走了吧！哎呀，别管她了，我们自己去玩。” 这个突然闯入又突然消失的女孩，在他们的生命中可能连小小的音符都算不上，他们笑着，闹着，越走越远。 谁也没有看见，在大楼的阴影处那阳光照不到的阴冷之所，有一个青年，目光凝视着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眼泪无声落下。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受伤了？”看到莫小风是被御景抱回来的，镜妖赶紧找来兔子精的伤药给莫小风服下，嘴里开始碎碎念，“药是好药，可是也架不住拿它当饭吃啊。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天两头受伤，这人的精气神儿也熬不住啊。幸亏优优上幼儿园去了，要不然看到莫导你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得哭的多可怜呢。” 御景将莫小风放在沙发上，扶着他坐好，说道：“是我不好，我实在不该让你一个人去。” 莫小风忙道：“你别这么说，是我不肯让你跟去。” 御景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早些找到你就好了。”魔脉像个迷宫，轻易就可以混淆人的方向认知，当三个魔王发现莫小风也被一起带入魔界的时候，怕御景寻来，更是联手下了禁制。如非心剑被毁时感应太强，御景还不能及时赶到。 莫小风笑道：“已经很及时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其实我这回伤的真不重，吃了药就感觉好多了，你看！”像是要验证一般，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要走几步给御景看看。哪知道才一用力，胸口就觉得提不上气儿了，双腿发软，幸亏御景及时抱住他，这才避免了磕在茶几上。 御景皱眉道：“不要逞强，小心摔倒。” 莫小风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我要摔也只会摔在这里。”说着用手指戳了戳御景的胸膛，又坏心眼的在上面画着圈圈儿。 “不要胡闹。”御景沉下脸，有些不自然地往镜妖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家伙倒也精乖，不知什么时候又躲回到镜子里去了。 莫小风意兴阑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坐回到沙发上，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御景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莫小风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就是跟我成为道侣，让你觉得很丢人吗？” 御景坐到他身边，皱眉道：“怎么会这样想？” “咱们两个话也说明白了，手也牵过了，嘴也亲过了，也算确定过情侣关系了。可人前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还是那么冷淡！优优面前也就算了，不能教坏小孩子，可是光头祥面前你也有那么多顾虑，我不过就是举动稍微亲密了些，你的脸就沉下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资质太差，找我做道侣，让你特别没面子？”莫小风越说越委屈，感觉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御景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轻轻握住：“你很好，真的很好。” 莫小风问：“哪里好？” “你很聪明，遇事灵活机变，对人虽然表面冷淡，其实很重情义……”御景一边思索着，一边很认真地描绘着他对莫小风的感受。 莫小风忍不住笑了，在他唇上轻轻一啄：“你还真在认真地想啊，这时候就要说，我哪里都好。” 御景的眸子蓦地变得深沉：“你哪里都好，不是情人间的溢美之词，我说真的。”低头去寻莫小风的唇。 莫小风轻轻推避着，说道：“就算光头祥躲在镜子里，他想看也是能看到的。” “那就让他去看。”御景说罢，吻了下去。 这一吻直吻到莫小风大脑缺氧才停了下来，莫小风脸色潮红，伏在御景的怀里喘气。明明心里甜蜜的要死，却故意要瞪御景一眼，埋怨道：“之前顾虑那么多，现在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们古人不都是讲究含蓄的吗？” 御景的声音有些低沉：“入境随俗，我也需要做出些改变，不然某些人又要抱怨了。” 莫小风心中得意，故意道：“某些人是谁？” 御景道：“某些人心里清楚。” 莫小风趴在御景怀里，心里想着受伤其实也不全都是坏事。每回受了伤，御景就会格外温柔。想到这里，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项文轩死了。” 御景纠正道：“不能叫’死‘，只不过是元神归位而已。” 莫小风摇摇头：“你们是了不起的神魔，普通人短短的人生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在你们的眼中，项文轩可能就如魔尊所说，是帮他温养元神的一个躯壳，不需要的时候，躯壳就可以扔了。可是在我看来，项文轩就是项文轩，是个实实在在活过的人，他是我的朋友，又为我而死，我想起他心里就会很难过。” 御景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我明白。” “别跟哄小孩似的。”莫小风不满地嘀咕道，项文轩的话题又引发了他心中另一种恐惧，这是他之前从未想到过的，“我也是普通人，我这一生说不定也只有短短几十年。” 人就是这样，未曾得到的时候想得到，得到之后，又开始想着如何才能长远。御景现在是元婴之体，早已超越了生死界限，而他呢，几十年之后，他还能陪在御景身边吗？ 御景道：“我会助你修行，共登化境。” 莫小风摇了摇头，越发忧伤：“哪有那么容易，这一千年来，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御景将他的身子搂紧了些，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就陪你共入轮回，再用共生锁将咱们两个锁在一起，生生世世，永远相恋。” “生生世世，永远相恋”这八个字传入耳中，比什么甜言蜜语都动听。莫小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孤寂千年的灵魂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属。这世上的纷纷扰扰都已不再重要，此时此刻，御景身边，便是此心安处。 第117章 113 到了下午， 莫小风和御景一起把优优接了回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几位不速之客等在外面，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来的还是上回那拨人， 三管会的理事长和几位理事， 还有修真学院的代表孟华昭以及唐月。他们的神情中都隐隐透出忧色， 看到御景， 仿佛见到了救星。 莫小风打开门，镜妖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结果看到这几位玄门大佬，立刻吓得噤了声。 御景吩咐镜妖带着优优到里屋去，转过头来问那几个人：“几位有何贵干？” 几个人一起看向理事长，理事长却不肯直接说出来，眼睛瞟着莫小风。 莫小风心想这些玄门举足轻重的人物来找御景， 估计说的是十分机密的事，自己级别不够， 似乎应该回避一下，于是说道：“你们聊，我去陪陪优优。” 刚要往里走，却被御景捉住了手腕。御景问：“几位此来， 可是为了魔尊复活的事？” 那几人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魔尊重临， 是攸关三界安危的大事，特别是玄门，必须得尽快做出防范。莫小风不敢怠慢，很早就把这件事通知给陆星亭， 让他上报三管会。 “那就更不用他回避了， 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他都知道。” 听到御景这么说，那几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安排客人们坐了沙发， 莫小风又搬来一把椅子让御景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 论年纪辈分地位，他都跟这些人相差太远，玄门的规矩虽然不如以前大了，但他一个后辈大剌剌地坐在那里，到底还是不太妥当。 御景见状，站起身来，也拿过一把椅子，跟他自己那把并排而立，示意莫小风坐下。 见莫小风摇头，御景索性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座位上。之后御景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那只手就再没松开。 莫小风见几个大佬瞪大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和御景交握的那只手上，心里莫名尴尬，动了动，想把手拿开，却被御景握得更紧。 那几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连忙把眼睛移到别处，从客厅转到窗户，就是不去看对面的两人，让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局促起来。 到底是理事长见多识广处变不惊，轻咳了一声，说道：“不知道真人怎么看待魔尊复生的事，对三界有什么影响？” 御景说道：“我和魔尊不久前刚交过手，我们的实力仍在伯仲之间。况且现在魔界凋零，已经不同于鼎盛时期，短时间之内，他应该不会和玄门正面起冲突。” 看到几人都松了口气般的模样，他又补充说道：“不过魔尊执着于一统三界，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便光明正大地来，暗地里打什么主意，可就不好说了。” 说得几个人又紧张了起来，唐月问：“真人，你能不能率领我们到魔界去，把这帮该死的魔物一锅端了，就像千年前那样？” 御景摇头：“现在和千年前不同，那时候他们自恃强大，并未躲闪，我们又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侥幸成功。可是现在他们行事隐秘，又有沙漠和魔脉隐藏行迹，贸然闯过去，无功而返还是小事，只怕还会有重大的伤亡。” 急得唐月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那些茶盘茶碗当当作响：“难道只能被动挨打？真憋屈！” 孟华昭连忙劝道：“阿月，真人面前不要无礼。” 理事长说道：“我们这回来，是想请真人移驾到三管会去，以便指挥玄门对抗魔界。” 莫小风在旁边听着，心想这应该就是这些人紧急研究之后作出的决定。毕竟千余年前，御景曾经统帅玄门击败了魔界。若论对抗魔界，没有人比他的经验更加丰富。 只是像他们这种手握重权的人，主动表示愿意接受外来人士的指挥调度，这份心胸还是令人佩服的。三管会和修真学院这些年来虽然在管理上漏洞频出，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他们“扶助玄门，共襄三界”的初衷始终没有变过。 莫小风有点紧张，不知御景如何作答。从心里，他不希望御景去趟三管会的混水。就算没有魔物混入其中，三管会里也有一堆复杂的利益牵扯。可他也明白，御景一直把对抗魔界作为自己的责任，如果能借助三管会的力量，说不定事半功倍。 只听御景道：“现世玄门自有现世的法度，与千年前已是大不相同，我贸然插手，只怕是有害无益。你们若是有难以决疑之事，我可以提出一些建议，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其他的就免了吧。” 虽然被拒绝了，但一来御景说的是实情，二来他既承诺帮忙，就等于给众人吃了一个定心丸，这次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几位玄门高人心满意足，又请教了御景一些事情，当即告辞。 临走的时候，唐月悄悄把莫小风拉到一边，问道：“莫白，你跟这位真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莫小风心想，要说是情侣关系不知道会不会吓着他们。他是无所谓，不过御景太矜持了，又是玄门里德高望重的前辈，现在人人都把他当作神明一般的供着，突然承认恋情会不会从神坛上掉下来，说他老不正经啥的？当然，御景看起来一点也不老。 他先前还在埋怨御景不肯在人前表露他们的关系，可是现在一想到有关御景的名声，自己倒先退缩了，想着该怎么说才能糊弄过去。 哪知还没等他开口，御景却先有了动作，将他拉到身边，握紧了他的手说道：“各位，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道侣，莫小风。” 有那么一瞬间，莫小风好像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是脸上的面具碎裂？是三观碎裂？还是玻璃心碎裂？莫小风就不能确定了。 他都有点同情这几位大佬了，这把年纪，还要受这种刺激。 这时候还要夸理事长，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居然还能扯出笑容来，说道：“的确是……少年英才，恭喜二位！” 位于B市西南某高级住宅区的一间高层里，尹希正把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上去晾。 盛如兰躺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看电视剧，仗着脚上有伤，她已经把所有的家务都推给了老公，反正后者甘之如饴。 “亲爱的，给我倒杯水。”懒洋洋的声音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和在旅行社的雷厉风行完全不同。 “等我晾完了衣服就给你倒。” “那你快点。” “好啊。”尹希笑吟吟地应道，对妻子的这种依赖十分享受。他把衣服抖了几抖，再整齐地挂到衣架上。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了，回过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有一团乌云正极快地逼近。 “奇怪，天怎么突然暗了。”盛如兰在里面看着天色，也是十分诧异，这都已经快进入11月了，怎么突然来了片乌云，难道还要下雨不成？ 就见尹希匆匆忙忙地跑进屋来，面色是少有的惊慌，不由分说就把她抱起来放到储物间里。 “老公，出了什么事？”盛如兰问道。 尹希的口气十分急促：“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盛如兰急了，抓住他的衣服站起来 ：“我才不在这里呢，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就自己去瞧！别把我当累赘，我也不是好惹的……” 突然之间，脖颈上一阵疼痛，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尹希接住她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倒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惜来的是他。” 等到尹希再出去的时候，黑云已经来到窗前，化作魔尊擎渊的模样，踱进屋中。 “参见陛下。”尹希不卑不亢，躬身施礼。 “你看到我似乎不太高兴。” 尹希淡淡地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擎渊向着储藏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背叛我，是为了里面那个女人？” “不是！”尹希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他想不到擎渊的神识已经这般强大，竟能立刻发现盛如兰，“我只是厌倦了为了满足陛下的欲望，双手沾满罪孽的生涯。” “你说，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擎渊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别人不知道，难道我最亲近的你们也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魔族！为了可以离开那个阴冷荒凉的地方，不再受苦。为了魔族可以昂首挺胸，不再受到三界生灵的鄙弃厌恶。” “离开那个阴冷荒凉的地方，陛下莫非是在说笑？那里才是孕育魔族生长的温床。人间界再好，修为稍弱的魔物，只要遇见阳光，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面对他的指控，擎渊却只是微微一笑：“那就让人间界再也见不到阳光，你道如何？”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这还需要你的帮忙。” 他闪电般伸出手去，放在尹希的头顶。速度之快，让尹希完全没有机会避闪。等到擎渊的手搭在他的头顶上，他就更是一动不能动了，只觉得那只手像个吸盘，在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很快擎渊的脸上便露出诧异之色：“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用寄身术占据这具身体，你是真的成了人！” 从尹希的身上吸收不到阴煞之气，擎渊只得松开了手。尹希倒在地上，身子蜷缩起来，不断地喘息。他勉强压住翻涌的气血，说道：“陛下可知道，人间界有一个奇怪的族群叫做’飞头族‘，他们不是玄门，却会一些巫术，其中有一种’洗髓术‘，可以彻底除掉我身上的煞气，因此我才能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只是这样一来，就让陛下失望了。” “很好，很好。”当擎渊生气的时候，就会用极淡的语气说“很好”。连说两个“很好”，显然是怒极了。“就是不知，倘若我杀了你，你是否像人一样拥有魂魄，可以转世投胎！” 尹希勉强笑道：“不能投胎也没关系，我做了这十几年的人，可比以前几千年的魔，都快活得多！” 擎渊再不说话，一道黑气从他身上蹿出，直扑向尹希。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道金光，拦住了黑气。 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优昙？” 一个白衣仔裤的青年护在尹希跟前，正是御景。 第118章 114 陆星亭、薛红红、顾源一字排开， 对着莫小风左看右看，看得莫小风浑身不自在。 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如果硬要找一个类比， 好像黑社会成员在看他们新任的大嫂。哎？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先前他抱怨御景人前对他不好， 有意隐瞒他们的关系， 哪知道御景竟是从善如流， 而且决心坚定，行动力极强， 几乎是一步到位。 只是这步子实在太大了，他好像一不留神被抻了腿。 严格说起来，那天造访的几位都是修真界德高望重的人物，绝不是爱道是非之人，可是“元神真人有了道侣”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还是以烽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一晚上莫小风连接到了陆星亭、顾源、薛红红的电话，几乎囊括了他在玄门的所有人脉。虽然莫小风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 但三个人还是坚定地要过来看看他。据说薛红红来的时候，因为心情太过激动，还一不小心闯了红灯。 莫小风只能仰天长叹：“你们这些人呢！” 作为唯一的女性，薛红红还是感到有些不平：“我就不明白了， 真人就算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应该找个道侣，天底下的女修士这么多，干嘛要找个男的？” 她上下打量莫小风，又道：“你到底哪里好？” 莫小风得意洋洋：“他说我哪里都好。” 顾源说道：“我也觉得莫导哪里都好， 不过……”他的脸又耷拉下来， “我的莫导，就这样成了别人的， 我有点接受不了。” 莫小风皱眉：“谁是你的。” 顾源说：“我就是表达一下内心的失落之情。” 只有陆星亭神色不变，脸上甚至还有些了然，像是早就看出了什么。 莫小风瞪着他，说道：“我没想到你也是这么爱凑热闹的人！” 陆星亭淡淡地道：“你错了，我不爱看别人的热闹，只爱看你的热闹。” 莫小风气结。 薛红红充分发挥了八卦精神，问道：“你和真人在一起之后，有没有不一样的感觉？” 莫小风特别欠揍地说道：“这让我怎么说呢？等你哪天谈恋爱，估计就知道了。”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情侣特别喜欢秀恩爱虐单身狗，实在是爽！ 然后他又恶毒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估计没有哪个男人这么眼瞎。” 薛红红气得浑身发抖：“老娘要是肯谈恋爱，追求者能从这里一直排到S市！” 站在旁边的陆星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是啊。” 薛红红不知怎么突然就熄火了，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心虚的样子。 陆星亭往屋里打量了一眼，问：“真人呢？” 莫小风道：“他出门了，有点事情要办。” 陆星亭掐指算了算，忽然脸上变色，说道：“不好，真人受了伤！” 莫小风一愣：“怎么会？” 话音才落，但见窗外人影闪动，御景进到屋里，一手抓着尹希，另一只手上则是昏迷不醒的盛如兰。落地的时候，他的脚步居然踉跄了一下。 屋里的几人见了，有的去扶尹希，有的把盛如兰接过来放到沙发上安置，莫小风则是扶住了御景，问道：“你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因为知道御景的本事和擎渊旗鼓相当，莫小风这才放心他去救尹希，眼见御景居然受了伤，简直心疼死了：“这可恶的魔尊！” 镜妖担心地往窗外望望，说道：“他不会追过来吧？” 这么一说，大伙儿脸上都变了颜色。魔尊这样厉害，连御景都受了伤，他们几个简直就是白给。 御景摆了摆手：“无需担心，他伤了我，多少也要付出些代价，应该找个地方疗伤去了。只是他的力量又增强了许多，不知为何。” “我知道。”尹希就坐在盛如兰的脚边，险些生离死别，现在只有靠近妻子他才能感到安心。他的神色有些惨然：“陛下吸收了素羽和赤烽的煞气。”当擎渊的手搭在他头顶的时候，他听到了昔日同伴的哀鸣。 莫小风倒抽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他连自己人也要下手？”别的不说，赤烽可是对他忠心耿耿。 “因为陛下需要积蓄力量。”尹希想起擎渊找到他时说的那番话，“陛下痛恨魔界，他想让人间界成为魔族新的居所。” 莫小风更是不解：“你们魔族不是最害怕太阳吗？” 尹希望着窗外那金色的光源，说道：“如果他能让人间界永远看不见太阳呢？” 人间界永远看不见太阳，又是什么情景呢？寒冷，黑暗，引发大面积的惶恐，接着是资源短缺，人类在争抢中猜疑、仇恨、厮杀……弥漫在人间界的愤怒、怨恨和绝望，都将成为魔界最好的养料，那应该就是魔尊理想的世界了。 御景已经去行功疗伤了，他并非血肉之躯，兔子精的灵药对御景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靠蕴蓄真气自疗。 莫小风和他的小伙伴们还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之中。 薛红红有些失神地道：“让人间永远看不见太阳，这想法真是太疯狂了，要怎么做呢？” 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嘲笑这想法自不量力，可是对方是魔尊，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尹希说道：“在魔界的典籍之中，记载了一种失传的阵法，叫作’吞日大阵‘。” “吞日大阵。”薛红红打了个寒噤，“听这名字就好像很厉害。” 顾源却道：“他是要变出一只天狗来吗？”见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又补充说，“神话故事里不讲天狗吞日吗？” 莫小风和陆星亭默默转回头来，对着尹希说道：“你接着说，这’吞日大阵‘到底有什么威力？” 尹希说道：“所谓的’吞日大阵‘，其实并不是把太阳吞进口中，而是集结阴煞之气，在人间界和太阳之间形成一道禁制，隔绝住太阳光。” 顾源一拍大腿，叫道：“这就是魔界的雾霾呀！” 众人：“……” 突然顾源“哎呀”叫了一声，看向陆星亭，有点委屈：“小师叔，你干嘛踹我呀？” 陆星亭淡淡地道：“我错了。我不该踹你，我应该直接堵住你的嘴。” 吓得顾源连忙捂住了嘴，这才知道自己惹众怒了。 谢红红白了顾源一眼，埋怨道：“每回说到紧张精彩的地方，你就插话破坏气氛！”转头冲着尹希笑道，“咱们别理他，你接着讲。” 尹希：“……”怎么感觉这些人的态度像在听什么惊悚故事。 “若要隔绝天日，只靠在人间界收集的阴煞之气怕是远远不够。”清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众人一起回头，见御景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莫小风连忙跑过去，拉着他左看右看，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已无大碍。” 莫小风大喜，一回头，见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原来他高兴的忘了形，正抓着御景的手不放。 见他的目光扫过来，众人作势咳嗽起来，装模作样地望向别处。 面对他们，莫小风可大方极了，索性拉着御景的手走了过去，说道：“想看就直接看，偷偷摸摸干什么！” 那几个人就嘿嘿直笑。顾源难得有眼力价儿一回，搬了把椅子放在莫小风的旁边，请御景坐下。 尹希站起身来：“还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御景冲他摆摆手：“不必了，我去救你，除了应人之请，主要还是担心魔尊如果得到了你的力量，会更加难以对付。” 听到“应人之请”，众人都去看莫小风。莫小风得意洋洋地摆手，示意这没什么。 御景任他嘚瑟着，也不理他，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魔尊如果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聚集众多的阴煞之气，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莫小风陆星亭薛红红齐声道：“阴脉？” 御景点头：“不错，借助阴脉聚敛煞气，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但是阴脉轻易难以截断，需要极强的力量，这也是他对那几个魔王下手的原因。” 顾源问：“如果阴脉被截断会怎么样？” “煞气冲天。”陆星亭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你的堪舆学也没有认真学，回去补课，找时间我考你。” 顾源：“……”都怪这张惹祸的嘴！ 薛红红插口道：“普通的阴脉恐怕也没这么厉害，还得是地煞阴脉。” 顾源张了张嘴，想问“地煞阴脉”是什么，但是想起刚才的惨痛教训，终于忍住了没说话。 莫小风挺体贴地说道：“阳脉主山，阴脉主水，地煞阴脉是地穴中阴寒之水交汇回旋之处，阴气郁积，最是强烈。” 顾源刚刚点头，就听莫小风说：“这是初级课本里面的原话，一年级生必背，你怎么好像都没听说过？” 他转头对陆星亭说道：“你们丹阳宗这几年的教育搞得不行啊，毕业生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不用看，顾源都知道陆星亭的脸色得有多难看，只听他冷冷地道：“这段时间好好准备，所有的科目我都要考察一遍。” 顾源：“……”你们二位斗气，为什么要殃及我这条小小池鱼？ 尹希说道：“如果是借助阴脉，那就说得通了。我曾经看过’吞日大阵‘的阵图，图上一共有七个阵眼，应该需要七处阴脉。” 御景皱眉道：“布下这样的大阵，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只靠阴脉还是不够。” 尹希点了点头：“不错，还要选一个大凶之日启动阵法。距离现在最近的，应该就是九月二十八的魔破日了。” 莫小风愣了一下，魔破日，居然又是魔破日！ 今年的年过得晚，阴历九月二十八得到十一月上旬，但是算起来也不过还剩下七八天。陆星亭“霍”的起身：“事不宜迟，我回妖管所查找所有的地煞阴脉。”又对薛红红说道，“你去把情况跟你师父他们交代清楚，他们自然会联系三管会。” 顾源问：“那我呢？” 陆星亭道：“回去读书。” 顾源： T T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发现了魔尊的意图， 整个玄门都立刻行动了起来。然而先不说魔尊来去无踪，就算有人发现了他，试问除了御景， 又有谁能阻止得了他？所以只能先寻找地煞阴脉， 想办法多下几道禁制保护起来。 陆星亭的判断非常准确， 行动也十分迅速， 但遗憾的是，玄门内部并没有各处地煞阴脉的记载， 只能用排除法先圈定范围，再一个个勘察。 从陆星亭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小风不禁皱眉：“那些堪舆大师都干什么去了？” 陆星亭却道：“无论为了提升修行还是为了改运点穴，大家找的都是龙脉灵脉，谁会去找那极凶险的地煞阴脉？”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可惜他们不容易找到， 魔尊要找却并不很难。魔尊本是极煞之体，对极阴之地有着天然的感应。大伙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可是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其它办法。 不过魔尊既然忙着寻找地煞阴脉，应该就顾不上尹希这两口子了。但是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没有回去自己家。隔壁单元的五楼一直空着招租， 他们跟房东签了个短期租约， 就住了下来，反正这夫妇俩也不差钱。 盛如兰知道自己的丈夫以前竟是一位大魔，表现的倒是相当淡定：“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现在他还是这样， 既然没有变，我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相比之下， 她对莫小风的新任道侣更加感兴趣。这几天她不去公司了，还通情达理地给莫小风放了假。莫小风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拉着莫小风的手说道：“怪不得地府这么给你面子，原来你背后有一位元神真人！你怎么不早说呢？就凭你这层关系，咱们以后可以吃遍三界。元神真人的道侣，说出去什么三管会妖管所都得给咱面子！小莫啊，你好好干，多开发几项业务，回头我就升级你当合伙人，咱们一起把旅行社的事业做强做大！” 莫小风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老板，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盛如兰瞪大了美目：“知道啊！” “那你也该知道，如果不及时阻止魔尊，不出十天，人间就会成为一片炼狱，你怎么到这份上还只想着赚钱呀？” 盛如兰一脸严肃，反问道：“那我问你，世界末日人间大劫，我能做些什么？” 莫小风：“……”确实是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我什么也不能做，那我担心又有什么用呢？”盛如兰笑笑，接着道，“我不想躺在家里等死，那就做些我能做的事，趁着这几天休假认真考虑一下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总比成天提心吊胆，到处散布慌恐情绪要强。万一你们阻止了这场大劫，我该过什么日子还不得照样过吗？” 莫小风想了想，不得不说：“老板，还是你想得开。” 正在说话间，莫小风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自心底深处冒了出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眼前也是骤然一黑。 回过神来的时候，盛如兰已经扶住了他，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厨房里也传来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尹希有些慌乱地来到客厅，和莫小风对望一眼，同时问对方：“你感觉到了吗？” 说得盛如兰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莫小风却没工夫解释了，他匆忙离开盛如兰的居所，回到自己家去找御景，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 御景正对着陆星亭给他发过来的卫星俯拍图片查看地形，见莫小风脸色惨白，神情慌乱，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莫小风问：“墨璃曾经做过魔界的魔王，如果地煞阴脉被截断，阴气暴涨，我会不会有一些感应？” 御景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有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我和尹希都同时感到心神不宁，好像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们。你说魔尊有没有可能已经找到了第一条地煞阴脉，并成功引出了煞气？” 御景望望外面的天色，十月底的天，虽然看起来灰扑扑的，除了土腥味却感觉不到其它的气息，他沉声道：“到底是不是，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天晚上莫小风是被冻醒的，他摸了摸身旁优优的小手，也是一片冰凉，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好不容易睡着了，他睡得却特别不好，接二连三的做梦，梦见了少年时候的事，小时候的事，最扯的是居然还梦到了墨璃！ 他听见墨璃跟自己说：“恭喜你得偿所愿，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之间终究不会长久。” 莫小风惊醒过来，见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掀开窗帘的一角望过去，外面的天色也是乌沉沉的，看起来也就是四五点钟的样子。想起刚才的梦，他心情郁郁，不想接着睡也懒得起来，就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支起上半身去看床头柜上的表，时针正明白的指向七点！ 莫小风跳下床，大力拉开窗帘，在眼睛上动了个夜视咒看过去，隐约觉得天上似乎罩着一层浅浅的黑霾。起身到客厅去唤御景，结果却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御景不知哪里去了！ 虽然两个人已经明确了关系，但一来有优优在，二来御景该古板的地方仍然十分古板，所以始终没有到双休这一步。晚间莫小风带着优优在里间睡觉，御景就在客厅打坐，对于他来说，睡眠已经不在必要，打坐即是休息。 唤出了镜妖，这家伙也是一问三不知，见莫小风神色不善，跑去厨房做饭了。 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梦里墨璃的话不期然又在耳边响起，不知温度骤降还是其他原因，莫小风莫名觉得很冷。 细品“不会长久”这几个字，他起先只以为是说他寿命有限，不能永远陪在御景身边，却没想到，也有可能是御景会先离他而去！魔尊现在这么强大，御景要跟他对抗，那不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吗？ 莫小风胡思乱想了一阵，只觉得心头惴惴，坐立难安。他打开电视，调到早间新闻，新闻里正提到这反常的天气，说是“一股不知名的冷空气来袭”，导致全市气温骤降5到6度。 接着又报道说天空中出现了大量黑色可吸入颗粒物，有专家表示，这跟以往的雾霾不大相同，也有专家认为，这可能是跟郊区的化工厂偷偷排放工业废气有关。 再后面就是专家的分析，探讨为什么雾霾天气气温反而下降，分析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看得莫小风心情烦躁，又关了电视。 直到下午，御景才回来，神色之中甚是疲惫。 莫小风的预感没有错，的确有一条地煞阴脉已经被魔尊截断。直到煞气冲天，三管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几位高手同时设下禁制，但都被这股强烈的煞气冲破，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半夜求助御景。 莫小风埋怨道：“为什么不叫我去？” “你睡了。再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也刺痛了莫小风的心，他嘟囔着说道：“那我精神上支持你总可以吧。我不希望当你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时候，我只能在家里提心吊胆，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跟你并肩作战，但是打打下手总是可以的。” 这些话莫小风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只是两人确定关系以后，越发显得他像个被御景精心保护的小媳妇，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既然是道侣，不是应该彼此互为羽翼，肩并肩行走于风雨之中，齐展翅翱翔在九天之上吗？ 御景的目光变得柔和，伸臂将他牵进怀里，紧了紧，说道：“是我的错，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见你睡得熟不忍打扰，下一次一定带你去。” 莫小风这才开心起来，又忍不住问道：“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自不量力，无理取闹？” “怎么会呢？”御景低声笑了，拉住莫小风的手，放在自己心窝的位置上，说道：“这里暖得很。” 说得莫小风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把头抵在御景的下颏上，低低的笑。 只听御景低头在他的耳边说道：“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的修为不在那些人之下。” 御景的肌肤，总是带着些凉意，可是他的气息却是温热的，随着说话间的一吞一吐，有意无意拂过莫小风的耳垂，连带着心里都跟着酥痒了起来。 两个人厮磨了好一会儿，莫小风才打起精神问道：“你走了这一趟，结果如何？” 御景的表情又严肃起来，皱眉说道：“我下了几道禁制，也只能暂时延缓煞气的泄露，真正要镇住这些煞气，先得寻到厉害的镇物才行，而且……”而且魔尊的动作并不会就此停止，接着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地煞阴脉被截断，直到七个地煞阴脉都被截断，“吞日大阵”启动的时候，人间就会变成炼狱。 而他们现在能够做的，却只是追在魔尊的屁股后面善后，早就失了先机。 莫小风叹了口气：“如果能够掌握魔尊的行踪就好了。” 第120章 116 可是掌握魔尊的行踪， 说得轻巧，做起来又是谈何容易！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极重，自然形成一道屏障， 任何现代化设备都无法追踪到他。 而且魔尊的行动速度也越来越快， 毕竟如果他真想赶在魔破日发动大阵， 能利用的时间也不多了。 接连两天， 三道地煞阴脉被破，气温骤降十几度， 白天已经达到了零下。与此相应的是，天越来越黑，早上8点以后，太阳光才迟迟到位，下午4点一过又匆匆离开了。 天气的异常变化， 自然引起了人心惶惶，一直很有市场的末日论调迅速流行起来。政府虽然尽力控制舆论导向， 但效果不佳。据陆星亭说，理事长已经被上面约见了两回，现在玄门全部出动，寻找可用的镇物， 寻找剩余的地煞阴脉。 被截断的三处地煞阴脉分别位于三个省市， 御景虽有缩地成寸之术，也已经感到疲于奔命。何况他还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设下禁制，减缓煞气的泄露。 不过他倒是依照约定，每次都带着莫小风。莫小风修为有限， 帮不了御景太多的忙， 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一些打下手的小忙还是帮得上的。比如说， 在御景精疲力尽的时候带他回家，协助他恢复灵力。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种做法劳神费力，且治标不治本，一旦魔尊发动大阵，这些阴脉彼此相互呼应，突破禁制简直是易如反掌。但这也是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了，气温骤降，已经让许多抵抗力差的老人儿童丧命，再这样下去，死亡率还会成倍提升。莫小风推测着，用不着七道阴脉都被截断，只需要到第五条，世上的人就得少了一半。 到了这个时候，连莫小风都禁不住有些灰心，难道真的是在劫难逃？他让陆星亭用天算之术算一算未来，陆星亭却向他摇头：“变数甚多，吉凶难以预料！” 莫小风想起千余年前的魔破日，墨璃舍身成仁致使魔界大败，然而到现在，他想舍身都不知道该怎么个舍法。 御景却丝毫没有泄气的意思，除了修补阴脉，就是整日查看地形图，寻找可能出现地煞阴脉的地方。 他的身形已经比之前清瘦了许多，莫小风知道，御景的元婴之体乃是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罡气所化，身形消瘦，就代表着他灵力的削减。也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到第几条阴脉，而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使真能找到魔尊，又哪还有什么获胜的希望？ 莫小风心疼极了，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说道：“咱们双修吧。” 御景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回过头来，皱眉道：“你怎么了？”他不自觉向窗外看了一眼，虽然此时窗外是阴沉沉的，到底也是白天，御景在现代生活了一段时间，观念也有些变化，但是白日宣淫这种事，毕竟无论如何还是接受不了的。 莫小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什么，脸皮难得红了，讷讷地道：“你别误会，我就是听说双休特别有助于蓄养精。气……” 到底心虚，越说声音越小，突然又大声补充了一句，“专家说的！”把锅扔给了不知名的“专家”。 御景还没说什么，就听外间镜妖叫道：“莫导，你上次给优优下载的那个讲动物的电影在哪里？优优想看。” 气温如此异常，中小学和幼儿园都已经停课了，好在优优在家里也有他的小伙伴陪着，并不觉得寂寞。 莫小风不耐烦地道：“就在E盘那个叫做’动物世界‘的文件夹里！” 一回头，见御景仍然神色异样地盯着自己看，看得他又慌又窘，连忙说道：“我也是想帮你而已呀。我其实也是很纯洁的，连恋爱都没谈过……” 外面镜妖的声音叫道：“哎呀这是什么！优优，不要看！莫导啊，你的文件夹里怎么都是少儿不宜的东西！” 莫小风悚然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窜到了外间，把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的镜妖挤到边上，往屏幕上定睛一瞧，顿时气急败坏：“你什么眼神儿啊？我说是’动物世界‘，你打开’动作世界‘干什么？” 镜妖呆呆地道：“那可能是我一不留神看错了。可是莫导，你这文件夹里的名字又是兔女郎，又是小野猫，又是狼和羊的，我以为就是给优优看的。”点开才发现原来是挂羊头卖肉，男男女女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看得妖脸直红。还好它反应快，赶紧捂住了优优的眼睛。 莫小风的脸“腾”的红了，恼羞成怒地轰走镜妖。回头一瞧，御景正在看着他，眼神十分耐人寻味，他愈加窘迫，说道：“我就是好奇才下载的，其实也没怎么看……” 御景不会以为他是个欲求不满的人吧？莫小风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世界都快灭亡了，他还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御景会不会后悔跟他结成道侣啊？ 直到睡觉前，莫小风都没好意思再跟御景说话。 晚上，他躺在床上，把棉被裹得紧紧的，仍然觉得冷，连鼻子尖都是凉的。又往优优的被窝里摸了摸，小家伙的身体像个小暖炉，睡的正香。 城市里已经提前供暖，但是由于能源的限制，暖气的温度都不高，经常需要开空调暖风。但是用电的人一多了，又容易出现跳电闸的情况，特别是像莫小风住的这种老楼区。 这时候莫小风就特别羡慕优优，雷打不动的睡眠时间比闹钟还准，而他却是越冷越睡不着，还连跑了好几趟洗手间。 最后一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沙发上打坐的御景睁开了眼睛，问道：“你是怎么还不睡？” 莫小风可怜巴巴地说道：“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比优优还怕冷。 御景去拉他的手，果然感觉他双手冰冷，索性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两只手掌将他的手包裹住，揉搓着给他取暖，说道：“这也难怪，你前世做过魔王，今生的魂魄又是魔尊亲自送入轮回的，体内自带一股阴寒之气。普通的寒气还动摇不了你，但是现在这股煞气几乎跟你同根同源，所以你的感觉会特别强烈。” 莫小风索性把身子窝在他的怀里，觉得自己立刻被一股暖意包围，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好暖……” 御景笑笑，环过一条手臂揽住了他，仍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掌里，小心煨着。 莫小风眨眨眼睛，甩掉了拖鞋，把两只脚也挤上沙发，往御景的腿窝里钻，口中说道：“我脚也冷。” 他现在整个人团成团，在御景怀里拱来拱去，一不留神两人一起靠倒在沙发背上。御景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动。”声音之中多了几分低沉沙哑。 两人现在几乎是脸对脸，莫小风觉得御景扑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比以往灼热了很多，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这么热？” 问完之后，又惊奇地发现御景的身体似乎也比刚才热了，好奇地伸出手去摸。只觉得御景的鼻息似乎随着他手的动作粗重起来。 莫小风到底也是拥有一个动作世界文件夹的男人，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起先也是感到有些窘迫，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于是吃吃一笑，黑暗之中看不见彼此，他的脸皮似乎也厚了很多，双手专门往御景敏。感的地方去。 御景连忙抓住他不安分双手，沉声道：“你老实点！” 莫小风想起白天他在自己耳边说话时的情景，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气，说道：“我热呀，你不热吗？” 御景勉强板起脸想要推开他：“你要是觉得热了，就回去睡觉。” 莫小风反手搂住他的脖子，说道：“我觉得在这里睡更好。” 御景道：“你不要……” 莫小风截口道：“我就要！”以吻封缄，堵住了他的唇。 一个漫长而炽烈的吻下来，周边的空气都似乎升温了很多！莫小风心跳加速，不停的喘着气儿，说道：“四天以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形，做都没做过，我不甘心！”说完伸手去解御景的衣扣。 御景擒住他的手，喘息着道：“别……” 莫小风不满地挣开他的手：“为什么？你明明就很有感觉……” 御景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没有举行结道大典，我怕轻慢了你。” “轻慢”？这是哪辈子的用词。莫小风差点笑出来，但也不禁觉得暖心，御景到底是把他放在心口上的。 轻轻一笑：“那就以后再补……”声音渐低，到后来几不可闻，消失在御景的唇边。 黑夜中有喘息声，有窸窸窣窣解开衣物的声音。突然莫小风轻轻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御景向来清冷的声音中染了些暧。昧的情。色味道。 “光头祥能看到……” “它敢！” 再然后又是轻轻的笑声，接着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周围的空气还在升温，温暖中又带着些莫名的甜意…… 躲在镜子里瑟瑟发抖的镜妖：“非礼无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作者有话要说： 抱着新章瑟瑟发抖，会不会被锁啊。 第121章 117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贴结局莫小风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 旁边没有人，优优应该已经下地去玩儿了，他看了看表， 居然已经快到九点， 怎么没人叫他呢？ 起身下床， 没提防腿一软， 又坐了回去。他先是发愣，随即又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昨晚不是一场春梦啊。 来到餐桌前的时候，他显得神清气爽，眼角眉梢都透着春意，连优优都看出来了：“哥哥好像很开心。” 莫小风抬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笑道：“被你发现了。” 优优歪着小脑袋问：“为什么呀？” 莫小风低下头， 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因为优优很可爱呀。” 小朋友就这一点好， 你说什么他都信。优优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笑了起来。 旁边的镜妖撇了撇嘴，别过头去， 心说莫导你就糊弄小孩子吧。 莫小风往客厅里看去， 见御景又已坐在沙发上，前面的电视机雷打不动地播报了新闻，可是御景的目光却没落在电视屏幕上，而是往这边瞟。跟莫小风视线相对的时候， 他似乎吃了一惊， 又慌忙把视线挪开，玉白的脸上似乎泛起了浅浅的红。 莫小风戏谑之心大起， 早饭先不吃了，走过去挨着御景坐下，故意把大腿贴在御景的腿边，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对方肌肤的温度。 御景的身体明显有些僵硬，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机。 莫小风心里憋住笑，也盯着电视机瞧，身子却跟着挪了过去，仍旧贴着御景坐下。 就这样，你挪一下，我跟一下，几次下来御景终于发现这人是存心逗弄他的，叹了口气，说道：“别闹！” 只是这一声，跟以往的厉声训斥完全不同，分明带了几分窘迫几分哀求。 莫小风很皮地说：“那你别躲我呀。” 御景果然就不躲了，只是身子绷得紧紧的，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说是在看新闻，可是新闻里讲的什么他是全没听进去。 莫小风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道：“沙发上怎么这么干净整齐呀，你收拾过了？” 御景大概万万没料到他居然能厚着脸皮问出这种话来，俊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应对，居然老老实实地答道：“用、用了清洁咒。” “哦。”莫小风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问，“昨天是你把我送回床上的？” “这里太窄小了，你睡着不舒服。” 莫小风嘻嘻一笑，又凑到他耳边说道：“多谢你了。”明显地感到御景的身子又受惊似的颤了一下，心中大乐。 “哥哥为什么不吃饭？”优优自己拿着小勺，有模有样地吃着粥。已经喝了小半碗了，见莫小风还不过来，好奇地问镜妖。 镜妖把煎蛋切成小块放进他碗里，说道：“你哥哥现在不用吃饭就饱了。”朝夕相处，镜妖很早就看出莫小风和御景之间那点情愫。老实说，这两人现在这种关系，它非但不反对，还有点乐见其成。靠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越硬越好。只不过它恐怕得给自己另找一个栖身之所了，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就得被杀妖灭口。 莫小风这里跟御景甜甜蜜蜜腻腻歪歪，冷不防那熟悉的心悸再次袭来，他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低声道：“第四个了！” 御景闻言，脸色也跟着一变。虽然明知道不会这么快就表露在天象上，他还是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口中说道：“只有等他们告诉我具体的方位了。”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三管会的监控人员。 这已经是第四条地煞阴脉了，照这个速度，第五六七条很快就会接踵而来，莫小风终于忍不住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御景却道：“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莫小风明白他的意思。当束手无策之时，即使是最笨的办法，也要去试一试，哪怕只是为求一个问心无愧。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如果能掌握到魔尊的行踪该有多好！ 外面传来敲门声，莫小风本来以为是陆星亭或者顾源，谁知道打开来一看，居然是盛如兰，在她身后站着尹希。 “你们怎么来了？” 盛如兰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身子，回头对尹希说道：“还是你来说吧。” 这夫妻两个神情都很凝重，透出种决绝的意味，莫小风直觉地感到尹希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也不催促，静静等他开口。 尹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有办法找到魔尊。” 飞头族一脉袭承自上古巫族，虽然随着玄门的兴旺，巫族逐渐凋零，但有些传承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让尹希由魔成人的洗髓术，再比如找到魔尊的方法。 听说这个消息，莫小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瞬间冲上头顶的愤怒！这世上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死去，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尽力奔走着，为了阻止魔尊而心力交瘁，可是眼前这个能够帮他们找到魔尊、阻止一切悲剧的人，却冷眼旁观一声不吭！想起御景这些日子以来劳神憔悴的模样，莫小风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尹希的衣领，骂道：“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亏我还让御景冒险去救你！难道你觉得’吞日大阵‘发动之后，你还能侥幸活下去吗？” 尹希的眼中闪过歉意：“是我存了私心，想着能跟如兰再多处几天。” 盛如兰站在旁边，淡淡地说道：“我们也有苦衷，这种巫术十分危险，一不留神就会丧命。” 莫小风冷笑道：“那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尹希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决：“我在魔尊手下的时候，做了不少违心的事，后来想起，心里就会很不安，我想来想去，这或许是个补偿的机会。” 御景站起身：“事不宜迟，开始吧，我们给你护法。” 御景和莫小风跟着尹希夫妇到了他们租住的公寓，房间里面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原本太阳光就不强，现在屋里更是一团漆黑。 客厅的正中并排摆着三个火盆，里面黑黑的像是木炭。莫小风见尹希把三个火盆都点燃了，喃喃地说道：“希望邻居不要报警。” 御景看着这三盆炭火，若有所思，问道：“要开始了吗？” 尹希点了点头，正准备往火盆跟前走去，却被盛如兰拉住了手。于是他转过身，和妻子四目相对，微弱的光线里隐约可以见到盛如兰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尹希突然伸出双臂，把妻子抱在怀里，用力一紧，又决然放开，大步在火盆跟前站定。 盛如兰扭过头，像是不忍再看。 看得莫小风暗暗纳闷：就算是很凶险，也用不着现在就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啊！ 尹希开始念起了咒语。这是传承自上古的语言，莫小风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那声音冲和平静，又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尹希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围着火盆一圈一圈地走了起来。他越走越快，声音也越来越急。莫小风已经数不清楚他到底走了多少圈，只觉得头晕眼花，正准备闭上眼睛歇歇时，就见尹希一个跨步，在正中间的火盆前站定，双臂高高举起，发出一声大喝。 伴随这一声大喝，火盆里的火突然窜起一人多高，在空中连成了一道火幕。 还没等莫小风表示惊讶，火幕之中开始出现了斑斓色彩，这些色彩各自晕开又彼此融合，到最后竟变成了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几棵枝叶凋零的树，再往远处，则是草木摇落后光秃秃的山。 这是哪里？这个视角看上去倒像是站在山顶在看远处的山峰。莫小风心想管它是哪里，先拍了照再说，按动手机，一连照了好几张。 火焰中的画面移动了，扫过一座座峰峦，突然开阔起来，没有任何遮挡，只看见了阴沉沉的云天。 接着，画面开始调整角度，由平视变成了自上而下的俯视，于是远处出现了一座城市。莫小风连拍了几张照，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画面其实是一个人眼睛所看到的景象！ 魔尊！ 莫小风隐隐觉得不对，尹希到底用了什么巫术，竟然可以捕捉魔尊的视角？正在想着，那火焰呼地明亮起来，几乎要烧到房顶，但瞬间又熄灭了，火盆里只剩下了燃不尽的火星。他看向尹希，却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整个人像泥胎木塑般一动不动。他心中一凛，这幅模样怎么那么像元神出窍呢？ 显然御景也想到这点了，上前一步，正准备查看情况，却被盛如兰大声阻止：“不要碰他！” 莫小风看着她：“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你还要瞒我们吗？” 盛如兰咬住嘴唇，研磨两下，才道：“那天魔尊来袭的时候，他用飞头族的’附骨术‘把自己的一片元神附着在魔尊的身上。只要他开始作法，那片元神就会被唤醒，侵入魔尊的元神之中。”刚才他们看到的情景，就是尹希通过魔尊的眼睛所看到的。 只不过他的元神一侵入，魔尊立刻就会发现他的存在。魔尊的元神不知比尹希的强大多少倍，要灭掉他简直易如反掌。莫小风急道：“我已经拍好照片给陆星亭传过去了，很快就能查到魔尊的位置，你让他赶紧回来！” 盛如兰惨然一笑：“从魔尊的手里逃出来又谈何容易！所以我们之前就已经商量了……” 她转头看向御景：“真人，你法力虽然很高，但现在也不是魔尊的对手了。所以我们商量了好久，决定助你一臂之力，尹希他……”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情绪，飞快地接了下去，“他一旦落了下风，就会立刻自暴元神，魔尊再强也难免受伤，到时候真人再出手，一定可以解决掉他！” 还有一些因果她没有说。比如说魔尊上次找到他们的时候，尹希自忖必死，生怕魔尊会迁怒于妻子，便偷偷分了片元神附在魔尊身上。如果他死后，魔尊仍然要对盛如兰不利，他就立刻引爆元神，说不定能帮盛如兰逃出一命，只是没有想到御景竟然会突然出现，救下他们。再比如说这个决定他们一早就下了，只是舍不得彼此，这才拖了一天又一天，到今天连第四条阴脉都被截断，尹希这才痛下决心。 莫小风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他们夫妻俩居然这么豁得出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提示音响了，是陆星亭回的消息：“魔尊正在云荡山！” 白影一晃，御景的身影就不见了，只有他的声音仍然回荡在房间内：“我去带他回来！” 第122章 118 在莫小风踩着导游棒飞往云荡山的路上， 他兜里手机的提示音还在响个不停。陆星亭的信息是发在了玄门临时建起的微信群里，这时候应该是各人收到信息赶往云荡山了。 他猜测的不错，的确， 玄门众人收到消息以后， 立刻动身赶往云荡山。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虽然击败魔尊的几率很低， 但这却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力量， 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丝毫迟疑。 这一天，不少人无意中看向天空的时候，都看到了这样一幕奇景：暗淡的天幕下，无数道白光从头顶上掠过，往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这让他们不由得惊呼， 他们居然在白天看到了流星雨！有些人开始低头许愿：但愿这可怕的天气赶紧结束，但愿人间永远平安幸福！ 莫小风在路上也遇到了不少玄门弟子。这些人中有些是他认识的， 也有他不认识的；有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他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去，自然也是同道之人， 目光相对， 便相互点头示意。 这个过程中，莫小风还看到了不久前在云水村遇到的庄则贤和周易一行人，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寒暄， 莫小风向他们点了点头， 导游棒就超过了他们的飞剑，向着前方掠去。 他心急如焚， 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御景身边，可当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看到一道熟悉的黑影时，脚下的导游棒突然一顿，他似乎下了决心般，调转方向朝那黑影追了过去。 当莫小风赶到云荡山的时候，他老远就看见了天空中缠斗的一金一黑两道身影，而且玄影壮大，明显压过了金气。 魔尊力量的暴涨，不只是因为他吸收了素羽和赤烽的煞气，更是因为四道地煞阴脉被截断以后，煞气充盈于天地之间，给魔尊提供了无尽之藏。 而在他们身下的地面上，此时的战况也十分激烈。二十余位玄门顶尖高手盘膝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大圈，掌中剑直指天空，剑尖吐出的罡风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力罩，将那黑金二色罩在其中——这个战术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一方面为御景输送灵力，另一方面也是阻止外面的煞气进来为魔尊所用。 余下的玄门弟子守护在他们的周围。这些弟子不分宗门，不分长幼，他们肩并着肩，背抵着背，有掌中剑的就用掌中剑，没有的就用桃木剑，共同抵御四下里不断进攻的魔物。多年来的宗门之争，即使有了修真学院也不能完全让他们摒除门户之见，可在这一刻，他们却是齐心协力，不分彼此。 莫小风脚一落地，导游棒就立刻到了他手里，他手起棒落，解决了几只攻向孟华昭的魔物。 陆星亭过来和他并肩作战，问道：“你不是和真人在一起吗？怎么来得这么晚？” 莫小风却不答，反问：“现在什么情况？” 陆星亭摇了摇头：“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其实不用他说，莫小风也看出来了。眼前的孟华昭，还有不远处的唐月师九霄，脸色都是越来越苍白，气息也是越来越不稳，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而这些攻击他们的魔物，虽然法力低微，但却好像无穷无尽，不少玄门弟子都已经受了伤。 说话之间，孟华昭突然睁开眼睛喷出一口血来，他的身子像是被什么击中，向后飞出两三丈远，这才落在地上。 陆星亭惊道：“师父！”赶紧追了过去。 莫小风的目光却往四周看去，果然，这二十余名顶尖高手无一例外都受了伤，很多比孟华昭还要重。 他们一倒下去，空中的灵力罩也自然破了。煞气争先恐后涌入斗场，黑气暴涨，瞬间压倒了金气。 猛然间，天空中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两耳生痛，地上相争的人和魔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动作，一起往空中看去。 就见那道金光宛如陨落的流星般坠入地面，而那黑气却停驻在半空中，现出魔尊的身影。他的头扬起，眼皮微微下垂，傲然俯视着脚下的人们，宛如在看蝼蚁虫豸。 地上的魔物们突然抛弃了对手，飞到空中集结在了魔尊身后。远远看去，好像一片巨大的黑云正欲从天上压下来，把地面上的人碾碎。 造足了声势，魔尊的身形这才缓缓落到地上，他看着倒地不起的御景：“你输了。”他的声音平静，努力想表现出胜利者的傲慢，但是眼角眉梢之中却难掩一雪前耻的得色。 御景没有说话，刚才的一击给他的元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正在抓紧时间调息，好让自己能够恢复一些气力。 眼看着魔尊步步逼近，莫小风闪身挡在了御景跟前。 “让开！”魔尊微微蹙眉，“还是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莫小风笑了笑：“我没这么脸大，我只是想竭尽全力保护我心爱的人，哪怕牺牲生命。”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你都没有变啊。”魔尊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怒色，“好，我成全你！”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落下之际，一道光突然从斜刺里射过来。魔尊非但不避，反手一抓，竟将那道光抓在了手里！他缓缓地说道：“我要是你，就找个地方好好的躲起来，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 他转过头，和青琰的目光相对：“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 青琰笑了笑：“我也这么想过，可是素羽说得对，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 “你要替她报仇？”魔尊颔首道，“也难怪，当初你杀了那么多人，用那么多年赢得我的信任，也只是为了让你的妹妹回到你身边而已，你对她真的是兄妹情深。可是，你凭什么报仇呢？就凭这个？” 青琰手里还握着那只盒子，盒子里面显然就是烛照之眼。魔尊突然一挥手，万道细丝般的黑气缠住了盒子，“啪”的声响过后，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碎成了粉尘。 青琰的脸色变了！ “尘归尘，土归土，我就送你和素羽一处吧。”魔尊淡然说道。 青琰大惊失色，整个人化作一团黑气，向远处疾掠而去。 魔尊突然张开嘴，在场众人只觉得一阵狂风从脸颊边掠过，那团逃走的黑气已经被魔尊尽数吸入了口中！ 人人脸上都不禁变了颜色，即使站着不动，他们都能感到魔尊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强的威压，这威压就像头顶上的乌云压在了心头，让人觉得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魔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神情甚是愉悦，仿佛刚刚享受了一顿美食。他转过头冲着莫小风笑了笑：“解决了多余的东西，该做正经事了。” 御景的身子突然跃起，推开莫小风，攻向魔尊。 魔尊面露惊讶之色：“你还有一战之力？” 御景不说话，只是和他缠斗。 魔尊摇头叹息：“此消彼长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 与刚才的全力相搏不同，魔尊现在的态度更像是猫抓到老鼠之后尽情的逗弄，嘴里说着风凉话，挪动身形避开御景的攻击，却并不着急反击。 玄门众人的面色都很沮丧。他们都知道，千年之后的这场玄魔大战，玄门已经一败涂地了。看到御景明明和魔尊实力悬殊，还要勉强再战，有人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劝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有人甚至已经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你输了。”魔尊的口气难得的温柔，像是在劝慰一个好胜心强的孩子。规劝无果，他便摇摇头，带着些惋惜说道，“你是个难得的对手，我本来想把你留到最后的，可惜……”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御景双手成圆，一道夺目的光芒正从他身上发出！ 大道明光咒！ 魔尊的双手扬起，黑色的斗篷铺展开去，如一道巨大的屏风，遮住了他身后万千魔物。 曾经令魔界闻风丧胆的大道明光咒，对于现在的魔尊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魔尊的脸上难掩得色。 他太自信了，以至于没发现，有一道黑影也随着这万丈光芒一起向他袭来，无声无息地刺入了他的小腹。 他皱起眉头，拔出了这根带着尖刺的金属棒，看向莫小风：“你难道觉得这东西伤得了我？” 御景拼尽最后的力气施展了大道明光咒之后，便体力透支倒在了地上，莫小风正护在他身边。听到魔尊发问，他笑了笑：“陛下觉得，千年前魔界到底是因为什么输了？” 墨璃的无情背叛？以御景为首的玄门的攻击？ 而对于这些答案，莫小风只是摇头：“陛下其实是输给了青琰的算计，你太不了解他了，千年前看轻了他，千年后仍然看轻了他！” 莫小风说着，回想起了来时的路上，他和青琰的对话。 那时他无意中看见了青琰，而后者显然是故意让他发现的。 对于青琰，莫小风总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觉得他的主动现身必定有重要的事，所以虽然担心御景，还是跟了过去。 “现在的魔尊已经达到了灭神之境，别说一个元婴真人，就算真正的大罗金仙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你引我过来，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个，我就要走了。”就算一定会输，那又怎么样呢？御景不会退缩，他也不会退缩，整个玄门都不会退缩。 “别急啊。这件宝贝叫做烛照之眼，你应该听说过它的威力。我已经在上面下了禁制，准备把它藏在我的内丹之中，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让魔尊把我的元神吸入体内，当我的内丹破裂的时候，烛照之眼的禁制也会解除，到时候……你懂的。”明明是这样惨烈的计划，青琰却说得云淡风轻。 莫小风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两件事。第一，听说你也会大道明光咒，我需要把它存到这颗假珠子里面，好让魔尊放下对我的戒心。第二，想办法刺破内丹，唤醒烛照之眼……以后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莫小风皱眉：“这样即使除掉了魔尊，你的命也没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印象中的青琰，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先给自己留条后路，保证全身而退。 青琰轻轻一笑，忽然问道：“你有亲人吗？有想保护的人吗？” 想到这里，莫小风又纠正了自己的话：“不，你是没有看清人性。” 魔尊愕然：“什么意思？” 但他来不及问清楚了，在他的身体里，被那根金属棒刺过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接着，他看到无数的光芒从他的身体中透了出来！ 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双腿，甚至于整个身体，都在这光芒当中一点点粉碎，化作黑色的碎片。这些碎片又很快被光芒包裹住，终于成了光中的一点微尘，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最后，魔尊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掌控了一切，却突然间又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却又毫无征兆！ 他想起莫小风的话。人性。 人性又是什么？他只是想为他的族群找到更好的栖身之所，为此他可以牺牲一切，付出任何代价，这有什么错吗？ 他只是觉得怨恨不甘，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他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天意从来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从来没有！ 可恶！ 尾声 这里是B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虽然8月底的太阳仍然威力巨大，这里的人流却丝毫不见减少。从人来人往的缝隙里，还是可以看到街边林立的店铺。在一水儿的专卖店当中，有一个招牌显得格格不入：惊奇旅行社。 之前的一次意外，让“惊奇旅行社”的掌舵人盛如兰女士被迫中断了繁忙的工作，停下来思考人生，也使她对旅行社的发展方向重新进行了调整，提出了“紧靠玄门，放眼三界”的口号。 仅仅一年半的时间，惊喜旅行社迅速发展壮大起来，规模扩大了一倍，从大楼里搬出来，有了自己独立的门面。业务上也打破了之前只为妖界提供服务的格局，不管是普通的人类，还是地府的鬼魂，只要你进这个门，就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旅游产品。 这种发展速度，当然也让不少同类旅行社眼热，每当有同行来取经，盛如兰就会拉出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多亏了我这位副总啊。” 大家一瞧，啥也不说了，心服口服：人家那人脉，比不了！ “热死了，热死了！”导游小张穿过热闹的前台，来到办公区，进门就先嚷热，“你说这些人也真是，大热天的在家里吹空调不好吗？非要到外面晒太阳，今天的太阳简直毒死了！” 一个同事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说道：“可别这么说，你忘了前年闹黑霾的时候，十点之前都看不见太阳，天上永远飘着一层霾，多吓人呢。” 小张一听，忙道：“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仅天黑，温度还低得反常，人心惶惶的，都以为世界末日要到了呢。” 那时候好多人都在议论这是世界末日，后来新闻里辟谣，说是全世界多处活火山一起喷发，产生的火山灰难以扩散，又引发了雾霾，这才导致太阳光被遮住，温度急剧下降。群众又陷入了另一种惊恐，要求政府赶紧拿出手段来治理。 这黑霾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月才逐渐消散，那段时间人们的戾气似乎特别重，经常有当街斗殴的社会新闻发生。小张回想自己那段时间的脾气好像也特别的暴烈，总想跟人打一架似的，他不禁叹了口气：“希望永远都不要再出现黑霾了。” 他望望窗外：“被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看着太阳都觉得可爱起来。” 门外有个人正端着咖啡经过，听到里面的对话，微微一笑走开了，进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那门上的标牌写着：副总经理室。 年轻的副总把咖啡放在桌上，拉开百叶窗，望着外面的阳光，嘴角露出笑容，也不禁想起这一年半来发生的事情。 自从魔尊消失之后，魔界又被重新的封印起来。可是被截断的阴脉和四散的煞气却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幸亏青琰留下了厉害的镇物——这个魔王的爱好是收集各种上古神兽的遗骸，再炼制成法器，千年来的收藏极为可观。 当时莫小风问青琰：“你要为素羽报仇，想跟魔尊同归于尽，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我？” 青琰只是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哀伤：“素羽她，最喜欢阳光了。” 有了镇物之后，四条阴脉这才被彻底封住。接下来的日子，玄门日日做法消除天空中的煞气，而御景更是这其中的主力。毕竟玄门之中虽然高手如云，却只有御景这一位元婴真人，有些大阵在他主持下才能事半功倍。 那段时间，每个人都消瘦了许多，特别是御景。好在几个月的不懈努力，终于让人间得以重见天日。 莫小风有时候想，虽然“优昙”是传说中的圣花，每隔三千年开花的时候，就昭示着有能够拯救世间的大能降世，道祖以此给御景命名，显然是预测到了之后的事，对他寄予厚望。但要是让莫小风选，他还是觉得“御景”这个名字更为贴切，这是一个能够驾驭阳光的男人，有他在，人间就永远不会被黑暗吞没。 当然，人间从来不缺少希望。忘记伤痛是人们的本能，他们很快就从阴影当中走出来，调整心情迎接未来。这其中，干劲儿最足的就属莫小风的老板盛如兰。 就在尹希即将自爆元神的时候，御景及时赶到，将他救了回来。御景的初衷，只是不愿意增添无谓的伤亡，因为对于那时的魔尊来说，尹希即使自爆元神，也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盛如兰就好像转了性，开始热衷慈善事业。没想到的是，这让她在区政府跟前颇刷了一把好感值。政府愿意扶持她的旅行社，她总不能说自己服务对象都不是人吧？索性单开出来一个人间服务部门，专门接待普通人游客。虽然带来的利润跟服务妖界和地府没得比，但是盛如兰乐观地表示：蚊子多了也是肉啊。 至于和妖界、地府的合作，当然还要靠莫小风去刷脸。她没有食言，莫小风不仅成了合伙人，还当上了副总。当然莫副总也没有让她失望，给凭借能力和人脉给旅行社带来了相当可观的利润。 莫小风鸟枪换炮，搬出了原来的公寓，换了一间大房子。换房的初衷十分可耻：他和御景在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优优了。 但他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答应“那些人”来帮他温居的。他们似乎发现莫小风的新居特别适合聚会，所以隔三差五，不是打着向御景请教的幌子，就是用看望优优的借口，到他家来聚会，脸皮之厚，赶也赶不走。 没错，这三个厚脸皮的家伙就叫做：陆星亭、薛红红、顾源！ 他们不光自己来，还会拉别人来，庄泽贤和周易那一干人年少不更事也就不说了，怎么唐教授和师长老也这么不通人情世故？总而言之，这些人的频繁来访，严重挤压了他和御景独处的空间。 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拨通了电话：“你在家里都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我打电话是提醒你，7点大丰影院门口见面……先不要管优优，光头祥带他就好了……今天的电影少儿不宜……那些混账家伙更不用理，扑空就扑空好了……对了，你认不认识地方？要不要我去接你……好了，我知道了，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莫小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已经盘算起待会儿的节目了。电影要八点开始，七点见面的话，他们可以先找一家餐厅共进晚餐，那里有家餐厅气氛很不错。这回的电影是部浪漫的爱情片，据说尺度还挺大，要不然电影结束以后，直接找一家旅馆…… 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内线响了，是秘书的声音：“副总，带’中元返乡团‘的小赵说，他们团里有一只鬼跑了，好像还上了人的身，你看……” 秘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一响，副总已经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了：“他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去！” 秘书赶紧报了地点，说话的时候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生怕自己被副总的怒火烧到。眼见副总气势汹汹拔腿就走，口中还喃喃地说道：“什么鬼这么不长眼，敢挑我约会的时候捣乱！看我不灭了他！” 原来副总是和他那个很帅很帅的男朋友有约会呀。秘书有点同情那只鬼了，怎么专往副总的死穴上踩？不知道还能不能超生。 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十分。 副总，加油！ 遗憾的是，七点的时候，莫小风没能及时赶到影院门口，他正在天台和那个附在女孩身上撒泼耍赖的女鬼谈条件。 “你们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女鬼威胁道。 “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及无辜。你是要冥纸还是要供奉？能满足的我们都满足！”旅行社的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们把周国超找来，我要见他！” 莫小风皱起眉，手机迅速联动地府和妖管所，很快得到了女鬼和她口中那个“周国超”的资料。 “你想找你前夫报仇，是吗？” “你都知道了？”女鬼愣了一下，又尖声叫道，“没有人肯祭拜我，我只能借着参加旅行团的名义出来，我要找那个负心汉算账！” “那你来的真是时候，再晚一步还见不着他了。周国超找的那个小三卷了他的钱和别人跑了，他一气之下中了风，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估计是很快就不行了。” 女鬼将信将疑：“你不要骗我。” “骗你干什么呀。”莫小风举着手机往前走，“你看这资料里都有……这里还有公安局发布的小三通缉令。” 女鬼定睛一瞧，果然看到了自己前夫的照片，那是一则社会新闻，讲她前夫遭遇欺诈的经过。她从莫小风手里抢过手机，专注地看了起来。 莫小风拿出一道符贴在她的头顶，将女鬼从女孩的身体中逼出。 “搞定！” 莫小风想把女孩从天台边缘拉回来，哪知道这女孩转醒得好快，发现自己的处境之后，便开始挣扎着大叫起来，力气还特别大，莫小风反倒被她拽着，一起从天台上掉了下去。 莫小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倒也不惊慌，只是默默念道：别等了，该你出场了！ 这念头刚刚闪过，他的腰就被一只手紧紧箍住，身子定在半空。他抬头，正对上一双星河般的眼眸。而这眼眸主人的另一只手上，拎着已经昏厥过去的少女。 “真是不让人省心。”那人叹道，语气中是宠溺和无奈。 莫小风忽然想起一年多前，他和御景初次见面的时候。 他抬起手，心情很好地打了个招呼：“嗨！” 回应他的，是一个炽热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