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穷怕了》 作者:愁雨山人 作品简介: 狗男人花式作死,把白月光养成三儿。 卑微的四处找工作时,从天而降一份高薪职业,颜秦生不明白为什么经理会选择一无是处的他,见到老板才发现原来是曾经对自己告白过的老同学。 茫茫人海再次相遇,方屹不再是骑着山地车的明朗少年,当校服变成西装,当温柔的照顾变成冷漠的嘲讽,究竟是谁在繁华浮世利欲熏心中变得面目全非。 这世上终究还是遗憾更多些,能有多少人就那么幸运的刚刚好,在你爱我的时候,我也恰巧偷偷喜欢着你。还不都是等到对方心灰意冷转身离开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爱他至此,难以割舍,追悔莫及。 内敛压抑可怜受×偏执败类混蛋攻 追妻火葬场狗血文,先虐受,后虐攻,铺垫多,反转多。 致郁向,慎入。 HE!番外甜* 第1章 你是故意的 佛语有云,众生皆苦,万象本无。 可很多残酷的事情没办法把它当做从没发生过。就像被刀割伤流血的皮肤,就算痊愈的再好,新长出来的皮肉无论是质感还是肤色都变不回从前了。 伤多了,把通身的皮肉心肝都换一遍,人也就不是从前那个人。 颜秦生走到阳台上伸手挨个摸了摸晾着的外套,这几天寒潮来袭,早晚都是小雨连绵,三件外套洗了全没干…… 他转身回到卧室,半边身体埋在衣柜里翻找,最后在衣柜底下摸到一件触感不错的衣服。 颜秦生望着手里这件浅灰色羊毛外套皱起眉尖,他明明记得离校前把唐显德送的衣服都丢了,怎么还有一件。 颜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很不情愿地穿上了,没办法,马上还有面试。 他站在镜子前面神情冷漠地打量自己,那个男人说过,他穿呢子看起来很乖,讨人喜欢。 镜子里那个穿着高档外套的年轻男人和这个狭小简陋的出租屋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突兀地高调。颜秦生最不喜欢高调,好在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租的房子,至少不会有人看到后阴阳怪气地嘲讽一句:“被老男人包养就是好,一件四千块的大衣买下来眼都不眨一下。” 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急匆匆出门赶地铁去面试。 颜秦生今天要参加一场很重要的面试,因为在淮原这种大城市里,稍微像样一点的公司都不会要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人,长这么大头一次撞了运,竟然有公司主动打电话让他来面试,刚开始他只觉得是骗子,后来还是架不住薪资诱惑决定去看看真假。 颜秦生抓着扶手在拥挤如沙丁鱼罐头的地铁里摇晃着身体,身边交杂着香水和汗液混合的难闻气味。 他有些恍惚地想,如果当时自己能再麻木一点,再不要脸一点,就是恶心了身边所有同学老师,也要捱到大学毕业拿到那张毕业证书,或许现在找工作就不用这么卑微地四处碰壁。 人事经理发来的地址是市里最繁华的地段,写字楼的落地窗反射着阳光,像被切割了棱角分明的巨大玻璃工艺品,不远处就是商场和步行街。 面试的这家公司在六楼,乘电梯上去一开门就能看见敞亮的前台。 漂亮的前台妹子冲他露出小白牙:“请问这位先生有预约吗?” “你好,我是来应聘的。”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应聘这件事更像是求人收留他,所以对前台说话都略显卑微。 那妹子依旧敬业热情,弯腰伸手冲旁边的玻璃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里面请,面试在左拐第二间会议室,应聘的人有些多,需要稍等一下。” “谢谢。”颜秦生客气地点点头走进去,走廊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面试队伍,他从文件袋里取出简历默默站在队伍的最后。 这是一家创业公司,正在急招一位财务主管,薪水挺丰厚,因此应聘的人很多。 前面穿着正装的男子等的有些无聊,回头勾着脑袋看颜秦生手里的简历,言语间偷偷打探竞争对手:“哎,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是……”颜秦生说了一半就闭嘴了,连毕业证书都没有,他没资格说自己是淮原最好的大学毕业的,把简历摁在怀里:“你呢?” “我是淮原大学财经系的。”男子一脸自豪地晃了晃手里的一堆证书,胜券在握的样子:“这儿薪资待遇不错,而且创业公司晋升的机会大,要是能成为元老级员工,等公司上市了说不定老板还能赏点股份,我就来试试。” 颜秦生尴尬地笑笑,低下头没说话。 轮到颜秦生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他猜想忙了一上午的人事经理此刻一定疲劳无比急着下班吃午饭,竞争对手又各个优秀,颜秦生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希望能面试上,这么一想反而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权当试试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身板推门走进去,人事经理看起来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对着一沓简历皱眉头,比挑选中意的衣服还要纠结。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颜秦生。” 小姑娘从一堆简历里抬起头看向他,眼睛瞬间就亮了,看了一上午的眼镜男,终于见着一个帅哥了,她伸手笑道:“你好,我是人事经理季芸。” “这是我的简历。” 季芸接过简历扫了一眼,抬头看着他:“明天能来上班吗?” “诶?”颜秦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人事经理到底还是太年轻,放着前面那么多高材生不要,竟然要他这个没有大学文凭的? “季经理,我没有大学毕业证书。”颜秦生好心提醒她,觉得她一定是漏看了学历那一栏。 季芸点点头:“我知道啊,你有初级会计师证吧?” “初级有,但是没考注册会计师,”颜秦生局促不安地攥住衣角小声解释:“因为一些事情,大四的时候没念完……” 季芸小手一挥,指甲上的水钻在颜秦生眼前一晃然后拍在桌上,全都不是事儿。 “会算账就行了,少张文凭没事,现在的大学生啊,尤其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各个眼高手低,我们公司不需要那样的人,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颜秦生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面试上了,欣喜地起身鞠躬:“谢谢季经理,我明天就能来上班。” “那好,你明早八点过来,把证件带齐到我这里办理入职。” 季芸向颜秦生嘱咐了一些入职的细节,等他离开了才拿着颜秦生的简历若有所思。 方经理的同学啊,长得挺不错的嘛! 没多久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他来面试了没有?”男人好听的嗓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响起。 方屹走到桌边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季芸才把眼睛从简历上移开。 “方经理你来了。”季芸连忙放下简历站起来打招呼。 方屹今天穿了件白色羊绒衫,外面套着Armani的黑色长风衣,深灰色的休闲裤包裹着一双长腿,看得季芸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忍不住在心里头拨弄着小算盘计算方经理这身行头又值多少钱。 方屹这两年在商场上和各色的人交往多了,少年气的桀骜的眉眼也沉稳了不少,五官俊朗却没什么表情。 “问你话呢,他来没来?” “来了,我已经让他明天过来上班了。”季芸把颜秦生的简历递给他。 方屹低头看了很久,目光在右上角那张白底的证件照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像吃枪子似的把简历揉成球丢进桌角的垃圾桶里,然后点了根烟靠在窗口一脸深沉地望着远处。 方经理今天似乎抽了不少烟,明明平时只有谈客户的时候才会陪着抽一两根。季芸不明白,既然老板想让这个老同学来工作,为什么不亲自开口卖个人情,反而大费周章地搞了个面试。 方屹把手里的烟摁到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眉头稍微舒展开来,转身离开季芸的办公室,临走时说了一句:“来了就让他赶紧办入职手续。” 颜秦生第二天准时去公司报道了。 季芸一如既往地热情,忙不迭拿出准备好的合同让他签字,在颜秦生研究录用合同的时候,季芸已经拿着他的身份证去复印准备入职材料。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 季芸笑着把颜秦生按到财务室的办公椅上:“之前的会计怀孕回家养胎去了,没办法带你,反正账目都在柜子里,你自己琢磨吧,快到十号发工资了,你抓紧时间把绩效核算一下交给营业部的方经理。” “知道了季经理,我一定尽快做好。”颜秦生有些紧张,礼貌地点头。 季芸年纪不大,笑起来还带着少女的娇俏:“你叫我季芸就行,没必要那么刻板,我们是创业公司,里面从主管到员工都是年轻人,没那么多教条的规矩。” 说着她指了指隔壁:“我的办公室就在你旁边那间,不懂的直接来找我就行。” 季芸离开后,颜秦生就拿着钥匙打开柜门把以往的售货单和账目都拿出来熟悉,好在这家公司也是前年才起步,并没有太复杂的流程,不过从日益增加的订货量可以看出来公司发展前景还是很大的。 颜秦生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查看过往账目,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季芸敲门进来问他要不要出去吃饭。 同行的几个营业部的妹子站在门外,探着脑袋往办公室里看新同事,颜秦生礼貌地朝她们笑了笑,指着桌上的一袋吐司面包:“我带午饭了,就不去了。” 季芸惊诧道:“你一个大男人吃几片面包够吗?” “够的,我肠胃不好,吃不了多少。” 门口的妹子小声议论:“难怪这么瘦,看看人家帅哥的定力多好,哪里像我们成天嚷嚷着减肥,下午还要喝奶茶吃鸡排。” “那我们走了哦。”季芸关上门跟销售部的几个妹子说说笑笑地离开。 等其他同事都离开公司后,颜秦生才拿着玻璃杯去前台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然后继续窝在小办公室里喝茶吃面包片。 季芸再来敲门的时候手里提了两盒鸡肉三明治和一杯热咖啡放在颜秦生的办公桌上。 “给你带的,面包吃不饱的。” “谢谢你,”颜秦生为难地看着星巴克的包装袋,他从来舍不得去这种地方买吃的:“多少钱,我手机转给你。” “不用不用,反正又不是我花钱。” 颜秦生还没来得及问她是谁付的钱,季芸就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回自己的办公室忙工作去了。 他伸手打开包装袋,香醇的咖啡味顿时涌入鼻腔,颜秦生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紧接着浑身都难受,抬腿冲出办公室跑到洗手间里。 由于跑得太急,进洗手间时好像撞到了人,颜秦生来不及道歉,关上隔间的门就开始干呕。 缓了一阵子闻不到咖啡味身体上的不适才消失不见,虽然他什么都没呕出来,还是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冲水。 颜秦生低着头打开隔间门刚出来,视线触及一双驼色软底皮鞋,耳边响起一声略显紧张的询问。 “身体不舒服?” 他身体猛得一僵,那声音太熟悉了,他缓缓抬起头,入眼就方屹那张略带傲气的俊脸。 “方屹。”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叫了男人的名字,尴尬地扯着苍白的嘴角笑了笑:“你,你怎么……” “这是我的公司我当然在这里。”方屹比颜秦生高半个头,眼神从原本的关切突然变成嘲弄,俯视着扫过颜秦生身上唯一值钱的大衣。 颜秦生躲开目光,心中叫苦不迭,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碰上不想见的人,或许对方也并不想看见他,命运弄人大概就是这样。 “上班第一天就生病?”方屹语气淡漠地挑眉看着他。 “不是,我对咖啡过敏,闻见味道会不舒服。”颜秦生慌忙解释。 方屹一脸匪夷所思:“你以前在我家不是经常喝咖啡吗,加牛奶倒很多糖进去。” “那个……”颜秦生局促不安地抓着衣角,方屹这么大方的人偏偏记着这些小事,看来是真的很讨厌他了。 不过高中那时候确实在方屹家混吃混喝了好长时间,现在想想真是过意不去。 方屹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用手指推了一根烟放进嘴里:“点一下。” “我不抽烟,没有打火机。”抽烟喝酒都是费钱的,颜秦生不会舍得,这东西吸多了也伤身,看病更费钱。 方屹不满地皱眉,摸出打火机点了烟。 颜秦生看着他驾轻就熟地吞云吐雾有些诧异,明明这个人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都是老师眼中万里挑一的好学生,自觉自律,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你在这点小习惯上倒是乖巧,”方屹低头嗤笑一声,抬起胳膊搭在颜秦生的肩膀上:“不过也是,老男人都喜欢装成乖小孩的学生,玩起来才有感觉。” 颜秦生对于此类的嘲讽已经麻木了,并没有太大反应,不过方屹嫌弃的表情还是让他心中隐约紧得难受。 “方经理,我先回去工作了。”颜秦生的表情平静得诡异,就像只是和旧时同窗不痛不痒地寒暄几句,他抬腿离开洗手间,只想赶快逃离这里,逃离那个人比寒风还冷的目光。 颜秦生回去的时候在季芸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下,他在考虑要不要辞职。 可是人家刚把他招进来,他就放鸽子跑路,万一影响了公司发工资,岂不是很过分,而且这份工作的薪水确实丰厚…… 颜秦生犹豫了再三还是打消了辞职的念头,想着尽量避开方屹少见面就行,实在不行再辞职吧。 下午的时候颜秦生就忙着计算绩效工资,然后拿着算好的工资表去营业部找负责人核对。 走进运营部的大办公室,他才想起来方屹可能会在里面,他偷偷扫了一眼,整个办公室十几个员工也正好奇地打量这个新同事。 离他最近的妹子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指着里间的门:“方经理不在,你把文件放他桌上吧。” “好的谢谢。”颜秦生松了一口气,幸好不在。 而此时财务室的门却被人推开,林助理提醒方屹:“方经理,颜秦生好像去营业部了。” “我知道,”方屹的目光瞥到椅背上挂着的毛呢大衣时瞬间冰冷下来:“把衣服丢掉。” “啊?”林助理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屹指着那件外套,用冷到骨子里的语气命令:“拿到楼下路口的垃圾桶里丢掉。” “方经理,这是颜秦生的衣服,而且看起来好像不便宜……” “丢掉!” 林助理听得出来方屹语气里的愠怒,连忙闭上嘴,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屹会和一件衣服置气,还是硬着头皮把那件价格颇贵的毛呢大衣丢得远远的。 颜秦生回到办公室时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外套没了,一直到下班收拾东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椅背才发现外套不见了。 他连忙走出办公室追上准备进电梯的季芸:“不好意思,请问你见到我的外套没有,我记得我是挂在办公室里的。” 季芸想了想:“我好像看见是放在办公椅上的,没有了吗?” 颜秦生点点头:“没有了。” “说不定是你放哪里忘记了,你再找找看。”季芸忙着下班去约会,也没跟他多聊,冲他挥挥手走进电梯。 其实颜秦生本就打算丢掉那件衣服,既然没了也就不找了。 快要入冬的时候,天黑得很早,下傍晚气温就会骤降,没有了外套,冷风就一股脑穿过毛衣上细细的孔扎进皮肤。颜秦生忍不住抱着胳膊搓了搓,紧接着就打了个喷嚏。 准备过马路时一辆白色轿车驶过来挡在前面停下,车窗缓缓放下后方屹那张脸就跃入眼帘。 颜秦生知道方屹并不想看见自己,但出于上下级之间的礼貌,还是打了声招呼:“方经理。” “上车,”方屹并没有看颜秦生,不安地敲着方向盘的手指却出卖了他故作冷漠的外表:“下午去你办公室的时候失手把烟灰落上去了,衣服烧坏了,就让助理丢了。” “没事,丢就丢了。” 颜秦生故作轻松地回答,心里明白方屹肯定是故意把烟灰弹上去的,才入职第一天就挤兑他,明显就是在逼他离职滚蛋…… “上车。” “我坐地铁回去,地铁站也不远。”颜秦生婉言拒绝。 “上车。”方屹微微皱眉,语气也带着不耐烦,直到后面的车按了两声喇叭催促方屹的车赶紧让路,颜秦生这才硬着头皮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第2章 给我看看 方屹从后视镜偷瞥后座上的人,见颜秦生正局促不安地低头缩在车门附近坐着,他顺手把车内的暖风打开,踩下油门驶上主路。 颜秦生转头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车子行驶的方向根本不是自己所住的地方,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告诉方屹住在哪里。 他犹豫了好长时间要不要开口告诉方屹,直到车子驶进了商场的地下车库都没说出一句话。 方屹依旧板着一张冰山脸,打开后车门把窝在座位上的人拉出来,一语不发地拽进宽阔敞亮的商场。 “方,方经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赔你衣服。” “不用了,反正那件外套也有些年头了,丢了就算了。” 方屹没再说话,只是拽着颜秦生的胳膊把人拖到自己常去的服装店里。 他抬眼大概扫了一下店里的衣服,取了一件风衣和羊毛呢子丢进他怀里。 “去试试。” 颜秦生捧着衣服没挪步,方屹又让店员取了一条裤子丢进他怀里,接着目光又落在模特身上的暖杏色羊毛衫上。 颜秦生怕再不走方屹又会丢一件衣服给自己,连忙捧着衣服躲进试衣间。他掏出衣服上的吊牌看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原封不动地把衣服拿出来。 结果刚出试衣间,脑袋上就被方屹丢上了那件杏色羊毛衫。 方屹见他根本不肯试衣服,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柜台刷卡付钱:“手里的都要。” “方经理,衣服真的不用赔,而且你买的太多了。”颜秦生小心翼翼地开口,营业员快刀斩乱麻拿走他手里的衣服送到柜台装进包装袋里,然后对方屹露出灿烂的笑脸:“欢迎下次光临。” 颜秦生两手提着衣服茫然地跟在方屹身后,本以为这就可以回家了,结果就眼巴巴看方屹头也不回地进了法式餐厅,自己犹豫了片刻只得跟着进去。 两人全程什么话也没说,吃完饭颜秦生还是晕乎的,一上车就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后座上。 方屹拉好安全带头也不回地问他:“住哪里?” 颜秦生说了地址,头靠着车窗发呆。他弄不明白方屹究竟在想什么,明明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 车子行驶进回迁房小区,在最里面的单元楼停下。 颜秦生拉开车门下车,对着驾驶座客气地鞠躬:“谢谢方经理。”说完就抬腿跑进黑漆漆的楼道里。 颜秦生气喘吁吁地跑上楼,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衣服没拿。”方屹在他身后停住脚,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板都到屋门口了,颜秦生就是再怎么不乐意也得请他进去喝杯茶。他推开门摸到墙边的开关打开灯:“方经理,我屋里比较阴冷,你不要介意。” 昏黄的灯光一打开,空荡又丑陋的毛坯房就毫无遮掩地刺痛了方屹的眼睛。颜秦生租的是一间毛坯房,里面的墙面都没粉刷过,保留着最原始的水泥色,粗砺又难看。 客厅里只有一张铺着花花绿绿大广告纸的饭桌,透过卧室的没关的房门还能看见一张低矮的双人床和一个镶嵌着长镜子的古旧老式衣橱。 这样的屋子再怎么收拾干净都很寒酸,他抬腿走进去环视四周,狐疑地开口:“你……就住这里?” “嗯,租的。”颜秦生弯腰在灶台下的橱柜里翻找出没用过的玻璃杯,然后打开水龙头洗干净倒水。 “那老男人不养你了?”话刚说出口方屹自己都觉得可笑:“也对,他要是养你,你也不会到处找工作了。” 颜秦生拿着水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洒出了一点水,他顺手扯了桌上两张抽纸擦干净说道:“方经理坐下喝杯茶吧。” 方屹把手里的购物袋丢在墙角,并没动手边的玻璃杯,明明已经被洗的很干净,可潜意识作祟就是让他觉得脏,认为颜秦生的东西都不干净。 主要是颜秦生他,脏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人也给睡了,名声也坏了,到最后连钱都没扣下多少,就落了件四千块的大衣,你图什么。”方屹的语气掩饰不住地愤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颜秦生愣在桌旁,张了张嘴又没说话,他不想解释,能说得出口的苦难都不算苦难,在别人听来都是矫揉造作,是犯错冠冕堂皇的借口。 “方经理,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要是看不惯我直说就行了,明天我就不去上班了。” “入职合同都签了,你敢不去试试。”方屹瞪了他一眼,带着让人惶恐的威慑力,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他掏出烟塞进嘴里猛吸了一口,接着摔门离开。 颜秦生垂下眼皮,倒掉桌上那杯还没凉掉的水,那句想说又说不出的话哽在喉咙里,像鱼刺一样扎人。 我不是不知廉耻,我只是穷怕了。 他走到墙边把方屹买的衣服从购物袋里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看标牌上的价格,止不住地叹气。 以前欠方屹的还没还清,现在又积了这么多,再加上欠唐显德的钱,什么时候能还清。 颜秦生从抽屉里掏出一本黑色皮质封面本子,翻开时里面记了密密麻麻的债务。 欠唐显德的账简短很好记,对比起来,方屹名字后面的账却很琐碎,大到四千块的山地车,小到一盒曲奇饼干的钱,他都一分不漏的记着。 那天晚上颜秦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捱到了十一点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那个穿着校服白衬衫的大男孩从远处的光点里跑过来,脸上挂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叫了声:“秦生!” 或许是高中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太难忘,以至于颜秦生梦里的时间仿佛是停止的,那也是苦涩日子里唯一能让他回忆起来有丝丝甜意的时光。 颜秦生的家从以前就不富有,父母都是小城市制糖厂里的员工,住在破旧的老式筒子楼里,不过地段却不错,在市中心,走个十分钟就能到本市最大的商场。 后来旧城区改造,周围的旧楼房都拆了,新盖起来的是高档住宅区,颜秦生的父母和老楼里的其他住户一样,整天也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拆迁分一套大一点的新房子。 那座筒子的地段是好,可是也麻烦,紧贴着军区的操场,拆迁施工会影响他们正常训练和休息,双方协商不成,那栋老掉牙的四层旧楼就被搁置在一边不管,变成了这个高档小区边角处最煞风景的一部分。 高一开学第二天,颜秦生背着书包推着母亲的老旧桃红色自行车从自家筒子楼的小院子里出来,方屹的白色捷安特山地车从眼前一晃而过。 方屹勒住刹车停下,转头看着身后骑着女士自行车的颜秦生:“你是三班的吧,坐拐角那个,我好像昨天在班里见过你。” 颜秦生尴尬地笑笑,眼睛落在方屹的山地车上,真帅气,一看就不便宜。 “你住这里?”方屹继续搭话。 “嗯。”颜秦生不喜欢和富家公子站在一起,这样一对比下来显得自己很没面子,他费力地踩着踏板把自行车骑在前面,方屹的自行车轻轻松松就追上来跟他并排行驶,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们住这么近,以后上学放学都可以一起,顺路。”方屹还在为新学期有个同班同学和自己同路感到高兴,他不喜欢沉闷,也受不了孤独,一个人回家很无聊。 颜秦生并不想跟他一路,只是礼貌地笑笑不搭理他,方屹只当是默认了:“你这人真内向,都不说话的。” 颜秦生其实很想说,你换个跟我一样的车,我就没这么大心理负担了。 方屹的山地车坐垫很高,骑的时候整个人是俯身的,踩踏板的姿势都很帅气有力,颜秦生下意识地也猛踩了一下自己的自行车踏板,结果这老古董“嘎达”响了一声,接着就跟牙疼似的哼唧了一路。 颜秦生越骑越尴尬,恨不得赶紧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方屹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自行车,一脸认真地说:“同学,你的车好像坏了,它在响。” “没事,还能骑,可能是链子出问题了。”颜秦生故作淡定,耳廓却红了一圈。 废话,我当然能听见它在响啊!还响得很有节奏! 放学的时候颜秦生故意在座位上磨蹭了很久,一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去了车库。 颜秦生就读的江云高中是市里的重点学校,同学们都很有教养,不会出现小说里那种明目张胆欺负穷学生的事情。 但年少的虚荣心还是让他不好意思在放学回家的大潮中接受同学们关爱地询问车是不是坏了。 他弯腰把轱辘上的锁打开,才注意到后车座全锈了,估计是前几天下大雨淋的,不过像方屹那种山地自行车没有后座就不用怕锈。 不过人家大少爷下雨天都有车接送,估计也没机会让那宝贝山地车体验生锈的感觉。 刚想到这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出现了。 “你可真慢,我都等了你快半小时了。”方屹背着黑色的耐克斜挎包,长腿跨在山地车两边,眼巴巴等着。 颜秦生欲哭无泪,完了,这个豁达开朗的公子哥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同路回家,怎么就这么背非跟他住这么近呢。 后来方屹每天都在小破楼底下等着颜秦生一起上学,明明没人跟他说好这事,他就觉得住挺近的同学,一起上学多方便,还能说说话,干嘛不同路呢。 久而久之颜秦生也就习惯了,还真跟他成了朋友,踩着小破车跟在他的山地车后面说说笑笑的上学放学。 方屹这人真的什么都好,家里有钱,长得又高又帅,会玩吉他,会打篮球,成绩还好,性格也开朗,更重要的是不会歧视任何人,颜秦生觉得他就是个完美的人,挑不出一点瑕疵,跟这种人做朋友无疑是舒心的。 到了高二的时候,颜秦生光靠勤奋已经追不上同学们的脚步,题目越来越难,每天都是背不完的单词解不完的函数,他这才意识到学习也是要靠天赋的,头脑聪明有学习方法的人根本不会像他这样学到夜里十二点还是班里倒数。 比如方屹就是那种每天照玩不误,考试还能班级前五的逆天存在。 颜秦生的母亲眼看着儿子的学习成绩没有起色反而越拖越差,也跟着焦急万分。自己本来脾气就暴躁,再跟了个没出息只知道给人打小工的窝囊男人,窝心恼火的事情一大堆,儿子成绩又不好,难免会压不住火气撒在儿子身上,颜秦生最近为此也挨了不少打。 拿到月考试卷,颜秦生看着红彤彤的分数也急,明明努力了却一点用也没有。 放学的时候方屹主动走到他位置旁边:“以后星期天来我家吧,我给你补习。” “行啊。”颜秦生感激地点头,心里却有些害怕,今晚这顿打铁定是逃不掉了。 回到家的时候颜秦生就察觉到家里的氛围不对,母亲秦晚梅冷着脸拿着锅铲炒菜,把铁锅撞得哐哐响,父亲则坐在土色的沙发里闷不做声地抽烟,很明显是两人吵架了。 颜秦生小心翼翼地躲进房里,屁股还没坐到凳子上房门就被推开了。 “月考多少分?” “没考好。”颜秦生从书包里拿出了试卷,秦晚梅用油腻的手抓了卷子,看见分数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 “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就考这么点分,考不上大学你就去厂里给人做小工吧!”秦晚梅粗糙的手指一下一下重重戳着颜秦生的太阳穴,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锅铲,转身嘭地一下摔上房门。 颜秦生看母亲这状态明显八成是要动手开打了,每次母亲打他都会把门反锁起来,防止有人过来拉架说情。 颜秦生识相地在书桌边跪下,秦晚梅反锁了门提着锅铲就过来了。 颜旭佝偻着后背整个人塌陷在旧沙发里,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伴随着女人“没出息”、“窝囊废”之类指桑骂槐的咒骂声,他只能把脸埋进手掌里跟着呜咽。 要不是自己没用,老婆也不会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第二天早上,颜秦生是扶着墙才下楼的。 从以前开始,秦晚梅打他就喜欢照着屁股和大腿玩命地抽,因为腿一疼就躲不了,只能受着。秦晚梅多数时候是用皮带打他,有时候是鞋底,昨晚的铁铲更是让颜秦生尝到了要命的滋味。 方屹见他两眼红肿,腿抬了两次都没跨上那辆低矮的小破自行车。 “怎么了?” “被打了呗,成绩不好肯定要被打的。”颜秦生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你爸打的?” “我妈,拿炒菜的锅铲打的。”颜秦生指着大腿后面的地方,踩着踏板时都一抽一抽地疼:“每回一挨打我的腿就要遭殃。” 方屹骑在山地车上不停地转头看颜秦生,他从没有挨过打,对挨打的映像只停留在打手心而已,自然也不清楚颜秦生为什么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课间一起上厕所的时候,方屹突然转头对颜秦生一本正经的说:“哎,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看看。” 颜秦生吓得手都抖了一下:“你想干嘛?” “我就是想看看你妈给你打成什么样了。”方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拉颜秦生已经解开的校服裤子,颜秦生只觉得两腿一凉,“啊”地一下叫出声。 男厕所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颜秦生瞬间难堪到了极点,他红着脸忙不迭往上提裤子,情急之下骂了句:“你他妈有毛病吧!” 那是他第一次骂脏话,确实是因为方屹太过分了。 颜秦生一个人赌气跑出厕所后,方屹还愣在原地,他原本只是出于同学的关心,想看看颜秦生被打成什么样,没想到颜秦生那两条交织着青紫色伤痕的花白大腿根就在脑袋里挥之不去了。 像一颗绮丽又邪恶的种子彻底在心里扎了根。 同班的陈耀辉把手搭上方屹的肩膀,笑着问:“屹少你跟他多大仇啊扒人家裤子。” 方屹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半晌没说话,陈耀辉继续说道:“颜秦生他家长可够狠的,把人打成这样,八成不是亲生的吧。” 他摸了摸下巴,话锋一转轻佻地咂嘴:“不过颜秦生小脸挺白净,想不到身上更白,哎屹少,你说一个男生长这么白干什么。” 方屹回过神来,一脸嫌弃地拍开陈耀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洗手了没有。” “没,还带着味儿呢,屹少要不要闻闻。”陈耀辉把手伸过去,方屹挥拳欲打,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才从厕所出来,转脸就把颜秦生的事情给忘光了。 第3章 叫声哥听听 经过大嘴巴陈耀辉添油加醋的宣扬,颜秦生被家暴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年级,一直默默无闻的颜秦生因为这件事意外地火了一把,课间走哪都有人在背后偷偷指着议论。 “哎,看见没有,他就是三班那个被家暴的学生,听说腿都被家长打出血来了。” “这么可怜的吗,他父母下手可真狠。” 所有同学看到他都是一副同情的表情,接着班主任就毫无预兆突然去颜秦生家家访。 秦晚梅倒了一杯水递给班主任:“张老师,请喝水。” “谢谢,”班主任握着玻璃杯组织语言,良久才开口道:“颜秦生是个很上进很听话的孩子,学习方面也很用心,只是可能方法没用对。” 秦晚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点头附和:“这孩子每天晚上都学到十一二点,可是成绩就是上不去,我们做家长的也着急。” “着急也不能打孩子啊,”班主任放下茶杯,用批评学生的语气指责她:“家长的教育方法对孩子的成长和学习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这么玩命打孩子只会让他排斥学习,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跟你说,孩子的成绩不能只看老师教得好不好,很大程度上是你们家长的教育方法有问题。” “是,是,张老师说的对,”秦晚梅被人这样指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低着头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这人没什么文化,不会教育小孩,有时候气上来确实压不住。” 班主任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打孩子,秦晚梅关上门后,陪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她顺手拿起玄关处鞋架上的皮鞋冲进颜秦生的屋里,拽着他的胳膊把人从书桌前拖起来。 “还学会告状了?你老子窝囊不护着你,你就去找老师来?” 母亲粗砺的手指揪着颜秦生的脸颊,鞋底一下一下摔在他脸上,颜秦生眼泪汪汪地耷拉着嘴角,疼得半张脸都火辣辣的。 “教育孩子的父母多了去,就你矫情,妈打你不是为你好吗!你妈天天在厂里累死累活抗八十多斤的糖袋子赚钱,伺候你们一老一小两个没用的东西,你连个像样的成绩都没有,还学会告状了!” 颜秦生委屈地耷拉着嘴角拿胳膊挡住脸,哭着说道:“我没告状……” “你还狡辩,你还敢狡辩,你不说谁知道!”秦晚梅赌气似的拿手指撕扯着颜秦生的嘴巴,她恨儿子没用,让她丢脸,更恨她男人没用,窝囊颓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秦晚梅消气后看着儿子肿得老高的腮帮又心疼起来,每次打孩子打着打着自己就哭了,尽管如此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年轻时候长得漂亮,雷厉风行惯了,最后挑了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结婚,现在觉得日子过得太苦了。 早上,颜秦生出门上学前从抽屉里找了个工厂用的白口罩戴上,一下楼就看见方屹在楼下,依旧是那副青春活力的样子。 “颜秦生你怎么戴口罩了?” 颜秦生没有搭理他,叮叮当当地从书包口袋掏出钥匙开锁,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你等等我,”方屹跨上山地车追上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出丑的,我只是想关心你。” “不需要。”颜秦生脸上带着口罩,连说话声音都闷闷的,心里头何尝不知道人家大少爷不过是好奇看看笑话罢了。 方屹又叫了他两声,颜秦生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只当没听见,方屹觉得无趣,长腿一蹬山地车就化成白色闪电从身边窜过去了。 这样最好,颜秦生想,反正他也不想和方屹同路上学。 之后几天颜秦生又恢复了一个人上学放学的状态,只是当他每天下楼看不见那辆白色山地车和他的主人时,突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课间的时候颜秦生会偷偷看方屹的位置,他性格很吃得开,在班里受欢迎,男生女生都爱跟他玩,课桌旁经常围着一群人。不像自己,就那一两个朋友,少了方屹,课间基本就一个人坐着看书复习。 颜秦生天天蹬着的老旧自行车在淋了几场大雨后链条和后车座一样彻底锈了,每踩一脚就跟三重奏似的咯噔咯噔响。 他根本不好意思骑着这破车去学校,只能尽量避开人流高峰期,早上趁着学校没人的时候来,放学在教室先写作业磨蹭到同学都走了再回家。 重点高中放学晚,颜秦生把自行车从学校车库推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他没踩几下车就不动了,蹲地上一看,原来是链条断开了。 要是以往掉链子他还能给缠上去,这下是直接从中间断开了。 颜秦生站起身,脑袋里思考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母亲开口换辆自行车,不要贵的山地车,至少买个普通的黑色自行车也比这个生锈的女士车好。 推着车走到拐弯口时,颜秦生看见方屹支着自行车站在路灯下面,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体周边镀了层金光,脚边的影子拉得很瘦很长。 方屹见到颜秦生推着车,犹豫了片刻才走过来:“你车又坏了?” “嗯。”颜秦生有些窘迫,好久没和方屹说话,两人仿佛又生疏起来,即使是方屹无意的关心询问,那种贫富之间的差异感也让他感到自卑。 “你这破车还推着干嘛,直接丢了吧,”方屹语气轻松,别过头挠了挠脸颊看向远处:“我家里有辆车,初三时候骑的,我嫌它款式旧了,送给你吧。” “不用了谢谢。”颜秦生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破车。 方屹看得出他其实很想要,只是抹不开面子:“你要是不要,我就让我爸丢了,放车库里占地方。” “好好的车丢了干嘛,”颜秦生扭捏着开口:“那,那就请给我吧……还有,谢谢。” 方屹听见他接受了,这才释然一笑:“把你这小破车丢了,我送你回去。” 颜秦生看了一眼山地车,连后座都没有怎么送。 方屹松开手腾出车前面的空间,指了指山地车的横杠:“你坐这里。” 颜秦生摇摇头,他经常看见学校里一些谈恋爱的小女生会坐在自己小男朋友的山地车横杠上,满面春光地晃荡着校服裤子里纤细的脚踝,他又不是小鸟依人的女孩子,不想那样。 “我走回去就行了。” “天都黑了,你走回家还有时间写作业吗,上来,磨磨唧唧的。” 颜秦生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理,本来自己写作业就磨蹭,走回去非得写到夜里一两点钟。 “你可要把车扶好了,我很重的。”他踮起脚尖侧身坐在白色山地车的横杠上,还没来得及扶稳,方屹就踩着自行车窜了出去。 好的山地自行车骑起来很快,能把风都划破似的,颜秦生战战兢兢坐在狭窄的横杠上,两手无措地不知道该抓哪里来维持平衡不掉下去。 “把手放我腰上,掉下去我可不管你。”方屹的两条胳膊把人夹在中间,突然有种很想抱他的冲动,可惜自己在骑车腾不出手。 “你骑这么快干嘛!”颜秦生闻着他校服上清新的洗衣液香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方屹给包围了,鬼使神差地就把手环上了他的腰。 方屹的嘴角勾起笑容,把车骑得飞快,转了个弯窜进小路远处的黑暗里。 第二天,颜秦生背着书包从楼里走下来时,院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久违地出现了,方屹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朝霞落在他肩上,说不出的好看。 方屹拍了拍身边的蓝色山地自行车坐垫:“有些旧,你凑合着骑吧。” 颜秦生惊喜地走过去,望着崭新的自行车激动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叫旧?分明是新的! “你,你真的要把这车送我?” 方屹一脸认真地点头开玩笑:“你不会感动哭吧。” “不是,你这车分明是新的,我不能要。”颜秦生虽然很喜欢,但不能白要人家这么贵的自行车,还是咬牙拒绝接受。 方屹微微挑眉:“真不要?” “不要了,谢谢,这么新的车我不能要。”颜秦生说完又念念不舍地看了自行车一眼。 方屹从挎包里摸出钥匙,伸手在蓝色山地车的横杠上划出一道刻痕,颜秦生连忙阻拦:“你这是干嘛,好好的车给划了做什么。” 方屹把车钥匙丢给他:“现在车是旧的了,你不要我就给扔了。” “你不能扔,”颜秦生握紧钥匙。 “行了别磨蹭了,上学快迟到了。”方屹催促他。 不得不说好车骑起来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费劲,相比起来自己以前那辆女士小破车简直是废铁。颜秦生骑着车跟在方屹后面,用感激的目光注视方屹的背影。 那时候他就默默地把方屹的好一点一滴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有能力了就回报给他。 方屹转头问他:“之前说好的,你还来不来了?” 颜秦生不解:“什么?” “明天周末,要不要来我家,我给你补习数学和英语。” “去啊,反正几步路就到了。” 接受了方屹的邀请,一大早颜秦生就醒了,确切来说应该是激动醒的,就像小时候去春游时的心情。 父母亲一般早上五点就起来洗漱准备去厂里上班,临走时秦晚梅推开颜秦生的房门问他:“你自行车呢?” “车链子坏了,我就给丢了,同学送了一辆旧的车给我。”颜秦生故意闭着眼把头埋进被子里装睡。 “丢了?你怎么不推回来,再怎么不能骑,卖废品还能卖个几十块钱,你这小孩一点都不知道好坏。”秦晚梅抱怨了一句才关上门。 颜秦生虽然是青春期的男孩,但一点也不叛逆,他的脾气基本都被他妈打没了,偶尔被抱怨一两句都不痛不痒的。 等父母走后,他才下床把家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洗干净晾好,用昨天中午的剩饭给自己炒了碗蛋炒饭。 把家里收拾好后,颜秦生就出发去方屹家,他家就在高档小区最中央的一栋楼,那栋楼都是复式结构,从外面就能看见大大的落地窗。颜秦生看着电梯像镜子一样光亮的四壁,不禁对比自家那贴满了小广告的楼梯道,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颜秦生紧张地按下门铃,开门的是一位穿着围裙面目慈善的妇女。 “阿姨好。”颜秦生礼数周正地鞠躬。 “现在的孩子可真乖,”保姆李阿姨笑着递上拖鞋:“换了鞋子就进来吧。” 方屹听见动静,从屋里的楼梯上走下来:“你来了,吃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颜秦生看着宽敞明亮的客厅移不开眼睛,跟电视里放的精装修样板房差不多,都能在里面骑车了。 他跟在方屹身后上楼去卧室,小声说道:“方屹,你妈妈真慈祥。” “那是保姆,我爸妈在其他地方住,他们做生意比较忙,这里只有我住。” 颜秦生惊讶地合不上嘴:“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啊!” “大吗?还好吧,我家在城东还有几套别墅,就是离市中心比较远,还是住这里上学比较方便。”方屹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把颜秦生领进卧室里,一股脑堆了好多包装精致的零食放在桌子上:“喜欢吃什么就拿,不要客气。” 方屹的卧室也很大,比颜秦生家的客厅和厨房加起来还大,装潢是简约的北欧风格,灰白相间的色调一点也不俗气。 颜秦生坐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四处望了望,觉得自己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生平第一次尝到被贫穷限制相像的感觉,愣了半晌才开口问他:“你家做什么生意的?” “盖楼的,”方屹语气淡然,就像是在讨论今天早上吃了个包子一样,他指了指脚底下:“这个小区就是我爸手底下人建的,还有城东的别墅区,也是他负责建的,后来开发商没钱付工程款跑路了,那一片别墅区就全部抵给我爸了。” “一,一片别墅区!那你可真低调。”颜秦生顿时语塞,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想自己一家三口窝在那四十五平的旧屋子里,简直没法比。 方屹确实不像其他富二代那样喜欢显摆,他不怎么在学校张扬自己家有几套房,父母做什么的,也没有天天让高档轿车接送,只是每天骑着价格不菲的单车上学放学,看起来只是个家境稍微富裕的好学生。 颜秦生把习题本从书包里掏出来,开玩笑说:“像你这样的,不好好学习就等着回家继承别墅群吧。” 方屹翻开颜秦生的作业本一边检查一边说:“有钱那也是我爸妈的,想要独立还是得自己开公司创业。” “你还想开什么公司,房地产就是最暴利的行业,子承父业就行了。” “不要,我不想跟在老爸屁股后面,这样永远都出不了头,什么都抓在他手里,像傀儡一样。”方屹拿起桌上的饼干放到他手里,继续一脸认真地吹牛皮:“有能力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哪怕是卖饼干都能发财。” 颜秦生拆开饼干盒,把曲奇饼干送进嘴里:“等你以后做大老板了,可别忘了小弟,让我去你公司做个基层员工就行,我这人没有雄心壮志,给我交了保险公积金,一个月几千块钱工资就给你干到老。” 方屹故作嫌弃地瞥了颜秦生一眼,看他两手捧着饼干盒的样子又莫名很讨人喜欢。 颜秦生眼眸清亮,就像带着一汪星光的池水,脸部轮廓很柔和,不像一般男生那样棱角分明,方屹觉得他低头吃曲奇时腮帮鼓起来的样子很像自己以前养死的那只小仓鼠。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颜秦生柔软的发丝:“你也太好养了,能不能有点追求。” 颜秦生笑笑:“我的追求就是安稳活着,不欠债,有个自己的房子,一个月拿几千块钱混混日子就行。” 梦想、追求,这些美好伟大的词汇都是有钱人才会说的,颜秦生知道,幸运不一定会遗传,不幸是肯定会遗传的,所以穷人家的孩子,不论是工作还是创业,都比常人要艰难的多,他不敢奢求太多,他就是这么没追求。 “坐过来,我给你讲题。” 方屹拍了拍书桌,颜秦生把手里的半块饼干塞进嘴里拖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跟方屹在一起的时间是愉快的,方屹把颜秦生整理出来的所有错题讲了一遍后,转头问他:“还有没有不懂的?” 颜秦生皱着眉头盯着习题本,指了一题说道:“这题,还是不明白,”他转脸望向方屹,带着崇拜的语气说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复杂的公式都能解出来,我一看见这种题目就头疼。” 颜秦生认真的夸奖对方屹来说很受用,虽然他从小到大都被人夸了无数遍,可是听颜秦生夸自己,心里头就很开心。 他伸出手臂搭在颜秦生肩上把人夹着脖子拉过来:“哥的智商不是你能比的,明白吗?” 颜秦生笑笑:“得了吧,夸你两句就上天了,你再聪明也没考过年级第一啊,你也就在我这里逞威风了。” “那是我没认真学,不像某人,勤奋地像只老黄牛,天天学到夜里十一二点,还是班级倒数。” 被人一语戳中了痛处,颜秦生委屈地扁嘴,低头研究题目。 方屹目光深沉地扫过颜秦生的清秀的侧颜、微粉的耳廓,最后停留在他白皙的后颈上,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颜秦生那双腿。 方屹收回胳膊,偷偷咽下口水,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对一个男生想入非非。 颜秦生转头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也让他心中一动。 “你怎么突然表情这么严肃?”颜秦生问。 方屹一掌压住他的头发狠狠地搓揉,咬牙说道:“因为你笨啊!” 颜秦生抬手护住脑袋,头发被揉得有些凌乱,他委屈地吸了吸小巧的鼻头,自己的脑袋确实不怎么够用,怎么讲都绕不明白,可能方屹是耐心磨尽了,他也不敢再麻烦方屹一遍一遍给自己讲题。 方屹见颜秦生一个人默默跟题目死磕的委屈模样,突然想狠狠欺负他,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很危险,连连摇头甩掉自己的可怕想法。 “叫声哥听听。”方屹凑到他耳边低语。 “嗯?” “叫哥,我就讲题给你听。” 颜秦生想也没想,眨了眨睫毛,格外乖巧地叫了声:“屹哥。” 后来方屹经常在想,他的理智或许就是在那一声软软糯糯的“屹哥”上崩溃的。 第4章 不需要你罩 每个星期的休息日,颜秦生都会去方屹家复习,时间长了,方屹把颜秦生薄弱的方面摸得比老师还透彻。 他给颜秦生补习的方法也很特别,比起教条的讲解习题和抽默英语课文,他更乐意寓教于乐,经常抱着吉他教颜秦生唱英文歌,等颜秦生学会了许多英文歌曲后,发现英语书上那些生僻难记的英语单词其实很好记。 关于数学方面,方屹在讲了几次题目后发现颜秦生的思考方式就不对,于是着重培养他解题的思维方式。 有时候颜秦生在家收拾打扫屋子会忘记去方屹家复习,方屹就会站在他家楼下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一直喊到颜秦生把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才肯罢休。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方屹求着颜秦生来自己家一样。 暑假前的期末考试,颜秦生出乎意料地进步了二十名,一下子就从原来的吊车尾变成了班级中游。 班主任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发了一张“进步之星”的奖状给颜秦生,鼓励他继续努力。 颜秦生站在讲台旁激动地捧着奖状,朝方屹抛了个无比感激的眼神,要知道在重点高中能考到中游的水平,已经离大学很近了。 领完了成绩单就是各个学科轮番轰炸地发暑假作业,整个课桌上都堆满了雪白习题试卷和厚厚的作业本。 班主任前脚刚走,教室里就吵嚷起来,颜秦生整理好作业,看见同学们正望向教室窗外小声议论什么,他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看见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一个长得很白净漂亮的女生。 “她是谁啊,怎么站在我们班级外面?” “等方屹放学呗,”同桌王新伟兴奋地拿胳膊肘怼了怼颜秦生:“二班的班花,漂亮吧,方屹这小子真有一手,还真把她给泡到了。” 颜秦生有些惊讶:“方屹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王新伟白了他一眼:“你天天跟屹少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屹哥喊得勤快,连人家什么时候谈恋爱都不知道,你这小弟做的太失败了吧。” “他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颜秦生扁扁嘴,从笔盒里掏出中性笔,顺手抽了一张卷子埋头苦写。 难怪方屹最近一个月放学都不等他了,原来是和小女朋友同路了。 颜秦生本来还想着暑假去方屹家写作业来着,知道他谈恋爱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方屹和女朋友在家,自己突然出现岂不是成电灯泡了。 学生们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作业涌出教室,颜秦生朝窗外看一眼,方屹果然一出教室就领着二班的班花走了,那女孩子拿手揪着方屹的校服衬衫下摆,一件羞涩又幸福地跟在他身边消失在颜秦生的视线里。 整个暑假方屹也没主动找过颜秦生,颜秦生自然不敢贸然去他家打扰。 很多次在阳台上晾衣服时,颜秦生都看见过方屹用他的白色山地自行车把那个女生载着离开小区,女生穿着飘逸的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两只细白的胳膊紧紧环住方屹的腰。 颜秦生不禁感叹,果然山地车横杠还是要女孩子坐上去才格外协调,小鸟依人,我见犹怜。 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中难免对方屹见色忘友有些怅然,本来他的朋友就一两个,方屹又不来找他玩,暑假除了写作业就是做家务,真的很无聊。 颜秦生自己也弄不明白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惆怅是哪来的,以前寒暑假不也是一个人过的,怎么这回突然不适应起来了。 但另他更沮丧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高三开学前两天下楼出去买菜时,他发现在车棚里停了一暑假的自行车被偷了,连车锁都没留给他。 颜秦生围着破旧的车棚里里外外十几辆车看了仔细,最后才彻底死心自行车真的被偷了,只得认栽垂头丧气地继续出去买菜。 秦晚梅下班回家时,家里已经被颜秦生收拾地很干净,颜秦生端着冒热气的西红柿蛋花汤从厨房间出来,耷拉着脑袋说了一句:“妈,我的自行车被偷了。” 秦晚梅今天心情不错,也没过分责怪他:“我说什么来着,听我的准没错,你偏偏不听,你同学送你那车看着就挺贵的,又惹眼又轻便,轱辘锁起来我都能给一只手提走。” 颜秦生后悔至极,当初母亲让他拿大铁链子把车缠在车棚柱子上,他心疼自行车,担心生锈的铁链会把车杠上的彩漆磨掉,死活不肯用,只买了个别着车轱辘的小弹簧锁,结果还真被偷了。 秦晚梅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安慰道:“丢了就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颜秦生眼睛一亮,抬起头问道:“妈,你是不是要给我买新车啊?” 秦晚梅想了想说道:“新车停咱们这个没人看管的院子里肯定迟早还是被偷,这样吧,妈明天给你办张公交卡,坐公交车上学,免得以后天冷了骑车还冻得缩头缩脑的。” 颜秦生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他还是想要自行车,可是母亲一般就是说一不二的人,他也没胆子继续开口要车。 后来他躺床上还在想,或许坐公交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方屹也不陪自己上学放学了,要自行车干嘛。母亲肯定是舍不得买捷安特山地车给他的,说不定图便宜又买个小巧的女士二手自行车让他骑,那还不如不要。 进入课业繁重的高三,颜秦生就开始了每天背着书包早起追赶公交车上学的生活。 方屹还是一下课就出去打篮球或者陪女朋友,可是学习成绩从来没有掉下来过,这点让颜秦生望尘莫及。 课间休息时,颜秦生和王新伟抱着作业本路过走廊,正巧方屹领着他漂亮的女朋友从楼梯上来,二人目光相交,颜秦生笑着打招呼:“屹哥。” “嗯。”方屹沉下眉眼,伸手拉着身边短发女生的胳膊走了。 颜秦生转脸小声问王新伟:“哎,方屹女朋友什么时候剪短发了?” 王新伟故作吃惊地看着他:“你跟方屹真是朋友吗?他早就换女朋友了你不知道啊。” “换了?”颜秦生回头望了望那女生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漂亮的女生都一个样子,大眼睛小嘴,不过这个好像比之前那个高一点。” “你这种人难怪没有女生缘,美女哪有一样的,”王新伟一脸无奈:“你是不是跟方屹闹掰了?我看他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你。” 颜秦生一脸茫然地摇头:“没有吧,我没跟他吵架啊,也没惹他生气,可能是他交女朋友就没空理我了。” 高三每天晚上都要晚自习到八点才放学,放学的铃声一响,颜秦生就迅速收拾好书本背起书包冲出教室,他要赶最后两班公交车回家,错过了一班就只能看运气等末班车了。 站台上站了几个穿黑色校服的学生正聚在一起抽烟,颜秦生一看就知道是对面综南高中的学生。 综南虽然和江云就隔了一条马路,但风气及差,是市里最差的学校。 家长老师们经常会对自家小孩说:“你以后要是不好好学习,考不上江云高中,就全去综南做混混打架去!” 颜秦生从小耳融目染,对综南的学生发自心底的恐惧,默默与他们拉开距离,贴着站台的广告牌等车,耳边传来那群学生脏话连篇的咒骂。 “妈的,老不死的袁老头非让老子交作业,老子哪有闲工夫写这东西。” “哈哈,班主任绝对是对咱们利哥报以厚望,考个技校给他争光!” 其他几个人也咯咯笑起来:“利哥,你是准备去南翔开挖掘机还是去新东方颠大勺啊?” “操,笑屁啊,再笑老子把你牙打掉。”那个个剃着小平头,个头最高的男生挥拳砸在广告牌上,整个广告牌都跟着一震,颜秦生吓得抖了一下。 “哎,利哥,江云的好学生。”旁边的矮个子男生用胳膊推了推张利。 张利锐利的目光望过去,颜秦生觉得浑身仿佛被针扎一样,哆嗦着偷偷往站牌后面挪了几步。 “别躲了,”张利大步跨过去把人从广告牌后面提着衣领揪出来,目光在他浅蓝色的校服上绕了一圈:“江云高中的?” “嗯……” “正好,帮我个忙。”张利松开手,其他综南的几个小混混也叼着烟凑过来,把颜秦生围在中间。 张利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空白试卷塞到颜秦生手里:“你今晚帮我写好,明天带给我。” 颜秦生唯唯诺诺地开口:“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写作业……” 张利抬起拳头照着颜秦生的脸挥来,吓得颜秦生连忙抬起胳膊护着脸,不过张利并没有打他,拳头只是在他眼前恐吓性地晃了晃。 “因为这个,明白吗?不帮老子写作业你就要挨揍,你不是江云的吗,综南这点作业对你来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另外一个小混混也揪住颜秦生的校服领子,扬起眉毛问道:“写不写?” 颜秦生被这群人吓得有些腿软,抱着那堆模拟试卷弱弱地点头:“写……” 正好这时候公交车来了,颜秦生猛得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丢下怀里的卷子撒开腿就往车上跑,张利见状骂了一声“操”,丢下抽了一半的烟,跨着大步跟上来。 他身高腿长行动迅速,赶着车门快关闭的时候冲进公交车里,眼疾手快夺了颜秦生手里的公交卡按在机器上刷了两下。 “看不出来你个蔫了吧唧的小子跑得挺快啊。”张利冷着脸逼近,他皮肤比较黑,五官带着一股子邪气,身体精壮又剃着劳改犯一样的寸头,脖子旁边还有黑色的纹身,稍稍皱眉都让人胆颤。 “还跑吗?” “你……你把卡还我。”颜秦生抓着公交车里的不锈钢扶手,咬唇盯着他手里的公交卡,这母亲才往里面充了一百块钱,弄丢了铁定要被骂。 张利二话不说把公交卡揣进自己的校服裤兜里,语气不耐烦道:“要卡行啊,下车,把老子的作业本捡回来写好,让你做点事怎么这么费劲呢。” 于是在下一站颜秦生又被张利给押下车,在站台上等着那几个综南的人把作业送过来,就这么提心吊胆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颜秦生才再次抱着张利的试卷和作业本上车。 因为要多写一份作业,颜秦生比平时迟了一小时才睡,好在综南的试卷真的不难,颜秦生自我安慰权当复习了。 第二天早晨,颜秦生就睡得爬不起来了,等眼睛一睁已经没时间吃早饭,抓起书包冲出家门就往公交站台跑。 他在公交车里打着瞌睡,直到公交车在学校门口的站台缓缓停下才睁开眼,他刚从公交车里下来就看见早已等在站台的张利。 “喏,都写好了。” 颜秦生把熬夜写完的一堆作业递给他,张利看也没看就一股脑揣进包里,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塑料袋裹着的温热饭团丢给他。 颜秦生嫌弃地打量这个饭团,貌似还被张利捏变形了,毫无食欲可言。 “怕什么,把你毒死了谁给老子写作业去。”张利语气依旧很张狂,伸手扯了颜秦生脖子上的校牌看:“三班的颜秦生是吧,只要你每天给我写作业,以后谁欺负你,我罩你。” 颜秦生把校牌从他手里抽回来:“谢了,江云的学生都忙着学习,没空打架欺负人,不需要你罩。”说完就转身小跑着进了校门。 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颜秦生终于架不住困意开始打瞌睡。他强撑着身体坐直,努力瞪大眼睛看着黑板和困意默默抗争,最后意识跟着视线一起慢慢模糊起来,一低头“咚”地一下磕在书桌上。 那一声如同一块石头砸破平静的湖面,在原本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老师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丢了个粉笔头过去,结果丢歪了砸到同桌王新伟的脸上。 从刚刚开始就在憋笑的同学们再也忍不住了,吵吵嚷嚷地看着颜秦生发笑,直到英语老师皱着眉毛拍了拍讲台才再次安静下来。 “晚上做贼去了?觉得困了就起来站站醒一会儿,都高三的学生了这点自觉都没有。” 颜秦生低下头,脸上红了一片,起身拿着书本和笔默默站到教室后面继续听课。 这么一闹确实不困了,颜秦生埋头把刚才犯困没听进去的题目仔细抄在书本上,因为是站着,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的。 每次抬头看黑板的时候,颜秦生总会无意识地和方屹的目光相触,刚开始他只当方屹是在看热闹,结果五分钟不到方屹起码回头看了十次。 最后,连对好学生睁只眼闭只眼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敲着黑板抬高声音强调:“方屹,上课不要东张西望,看前面,看黑板,后面有什么好看的。” 底下不知是谁开玩笑小声嘀咕了一句:“颜秦生好看。”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下了晚自习后,颜秦生满心郁闷地背着书包离开学校,隔着马路又看见那几个身影聚集在一起吞云吐雾,他心里更烦躁了,看来自己是彻底被这几个综南的不良少年给缠上了。 不过好在这群人并没有太为难颜秦生,张利只是每天把作业揣给颜秦生完成,为了表现他并没有强迫别人,还非要承包颜秦生每天的早饭。 时间久了,颜秦生也就认识了这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真名,但外号却能叫的出来。那个矮胖的叫墩子,一脸青春痘的叫大葛,精瘦得跟猴子似的叫大茂,他们的老大,也是颜秦生唯一知道名字的,就是张利。 周五放学时,张利照旧把一大堆作业本塞给颜秦生,颜秦生不吱声,默默揣进书包里。 “不就帮忙写个作业嘛,干嘛成天哭丧着脸,老子委屈你了?”张利伸手揪着颜秦生的脸颊,手感细腻,他嫌弃地甩了甩手:“你一个男的脸皮怎么摸起来滑溜溜的,偷用你妈化妆品了?” 颜秦生懒得搭理他,但已经不怕他了。 张利拍了拍颜秦生的肩膀:“走,哥带你出去玩。” “不去,天快黑了。”颜秦生探出脑袋张望着公交车什么时候能来,张利把周末所有的作业全塞给他了,他有些生气,已经不想跟张利说话。 大葛在旁边开玩笑:“小秦生,你又不是女生,难不成家里还有门禁?” “像秦生这样的搞不好会有坏大叔喜欢,”大茂本来就瘦,贼眉鼠眼的笑起更加猥琐:“班级里那些女生最近不是流行看男人搞/基的小说嘛,颜秦生细皮嫩肉的,绝对是被压那一个。” 颜秦生虽然脾气好,但被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还是很生气,又没胆量骂他们,只能拿眼神狠狠瞪了他们。 此时张利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拽着颜秦生的胳膊把人揣进后座里,接着墩子、大葛一群人也挤进来,把出租车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颜秦生被几个人夹在中间动都动不了,他们身上的劣质香烟味道顿时充斥了车里的空气。 张利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不要大惊小怪的,哥看你天天学习这么累,带你去放松放松。” “我不想放松,我要回家写作业。”颜秦生义正言辞地强调,张利直接无视掉,让司机开车。 第5章 别闹了 综南的几个人一进商场就化身为撒欢的野狗,张利吹了声口哨,脱了校服系在腰上,露出里面图案夸张的大T恤,颜秦生第一感觉就是这群人难道不冷吗?已经是初秋了,自己校服里还穿着长袖衬衫,他们却露着胳膊。 接着颜秦生就被张利两条胳膊上狰狞的伤疤给震慑到了,张利抬起胳膊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见没,哥以前跟人打架,拿刀砍的。” 颜秦生露出惶恐的表情,大葛和墩子在一旁仰着脸大笑:“小秦生你别信他的,他那两道疤是做手术留的,高二时候在班花面前耍酷玩滑板,从教学楼楼梯上摔下来跌骨折了。” 颜秦生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来,张利吹牛被揭穿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昂着脖子哼了一声走进电梯里。 颜秦生被他们带到商场六楼,整层楼一半是电玩城一半是电影院,张利带头领着其他人去了灯光绚烂音乐嘈杂的电玩城。 颜秦生觉得穿着江云的校服来电玩城不太好,于是脱了校服外套塞进书包里。 这时张利已经买了一大筐游戏币跟墩子他们玩开了,谁也没工夫搭理颜秦生。 颜秦生站在娃娃机旁等了一阵子,虽然今天父母上晚班十二点才能到家,可是他并不想在电玩城浪费时间。 他犹豫了片刻,走到张利身边:“利哥,你们玩吧,我走了。” 张利坐在闪动着炫彩跑马灯的电玩椅上,神色不爽地把装了游戏币的小框放他手上:“说了是带你来放松的,来,我带你玩。” 大茂在旁边的游戏机前坐下,转头说道:“利哥,来比一场啊。” 张利起身把颜秦生按在椅子上,对大茂说:“老子就是带个白痴都能打赢你,信不信?” 颜秦生眨巴着眼睛,突然意识到张利是在骂他,抬头回了他一句:“你才是白痴,那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 “闭嘴,”张利从框里抓了两个游戏币投进去,屏幕上响起音乐,跳出各种人物给玩家选择。 颜秦生握着游戏手柄不知所措,张利站在椅子旁边指着屏幕提醒:“选这个,这个攻击力强。” “哦。”颜秦生兴趣缺缺地按下确认键,接着游戏就开始了。 大茂操纵着游戏人物不断攻击颜秦生的角色,咧嘴笑着:“哈,小秦生这种游戏菜鸟,我分分钟就能给你打趴下。” 颜秦生并不在意,只是握着游戏手柄乱摇,一旁观战的张利急了:“白痴你对着空气打干嘛,反击啊!你都快被人打死了,我给你选的这么好的人物你都不会用。” 说着,他顺手握住颜秦生的手,控制着游戏手柄让人物做出反击。 颜秦生本来正聚精会神盯着游戏机屏幕,突然手背上一热,右手就被一只手掌覆盖住,他想开口提醒,张利却盯着屏幕和大茂热火朝天地开打,他也不好意思打断。 大茂被打得一直掉血,还纳闷小秦生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了,一转头就看见张利握着颜秦生的手,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大茂整个人都惊了:“利哥你不是来真的吧!” 张利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说的是游戏,难得正经地说道:“要玩就玩真的,你还……” 那句“你还指望我让你一局”都没说出口,张利就突然被人照着下巴打了一拳,整个人仰面往后踉跄了几步摔在地上。 颜秦生惶恐地抬起头,方屹怒气冲冲的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他身后还躲着那个短发的漂亮女生。 “方屹……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方屹冷着脸把颜秦生从电玩椅子上揪着衣服提起来。 “操.他妈的……”张利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拳,气得快炸掉了,从地上爬起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抄起手边的折叠椅子就朝方屹砸过去。 短发女生尖叫着跑开,方屹侧身一闪,那折叠椅子擦着肩膀砸在身后的玻璃上。 一整面玻璃墙瞬间裂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接着“哗啦”一声巨响碎了一地。张利见没打中,抡起胳膊跟方屹厮打起来。 大茂大葛和墩子见状也一拥而上把方屹压在地上狠打,颜秦生吓得脸色惨白,冲过去拉开他们:“利哥,利哥我求你们不要打他了!他是我同学,都快要高考了在这儿闹什么!” 一群人听见“高考”两个字这才愤愤收手,都是学生,谁也不想在高三这个阶段闹出事情来。 张利脸上也挂了彩,心里头那叫一个窝火,起身放狠话:“看在秦生面子上,老子放你一马,要是以后再不长眼睛,老子直接拿刀子捅你。” 电玩城的工作人员闻讯赶来,又叫来几个商场保安挡在中间防止他们再打起来。 “你说说你们这些学生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学古惑仔打架闹事啊,”保安指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哪个学校的,家长呢,叫来赔钱领人。”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颜秦生不停道歉,把方屹从地上扶起来,又跟那个短发女生要了张纸巾给他擦掉鼻子里窜出来的血。 “少废话,”方屹掏出钱包里的银行卡丢给电玩城的工作人员:“现在就叫人来修,多少钱从卡上刷。” 张利两手插牛仔裤裤兜里,嘲讽地白了他一眼:“切,有几个臭钱就当自己是爷了。” 方屹威胁道:“你要是再碰颜秦生,我照样见一次打一次。” “哎你这小子还想再挨几拳是吧,”张利咬牙,捏得拳头咔咔作响,保安眼疾手快拦住他,扯起他们系在腰间的校服看了看:“综南的,难怪呢,你再打人我就联系你们学校老师过来了,到时候直接让你们退学。” 张利最恨别人威胁他,扯下腰间的校服摔在地上:“吓谁呐,老子还他妈就不想念书了!” “利哥你少说两句吧。”颜秦生提醒张利,他可不想把父母老师招来,不然非被母亲打褪一层皮不可。 颜秦生把方屹交给他女朋友扶着,在方屹怨念的目光注视下走到张利旁边捡起他脚边的黑色校服。 他连哄带求才把张利推出电玩城,这种不定时引爆的炸弹还是让他赶紧离开最好。 “利哥,我替他跟你道歉,你们赶紧回家吧,别闹了,这样闹下去大家都倒霉。” 其他几个人见方屹主动赔偿了整面玻璃墙的费用,也不想跟他死磕,很配合地把张利给拖走了,颜秦生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电玩城里把方屹和他女朋友领走。 方屹阴沉着半张脸,两边嘴角和眼梢都有大片淤紫,鼻子还时不时渗着血,看来张利他们几个把人按在地上是照着脸狠打的。 他旁边的女生已经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双唇抖得厉害,要不是口红颜色掩盖着,估计嘴唇都吓白了。明明是和男朋友来看电影,哪知道路过电玩城时方屹瞥了一眼就冲进去打人了。 女生被颜秦生送进出租车后,已经在考虑跟方屹提分手,这富二代莫名其妙就打人,搞不好是有什么精神病或者暴躁症都不得而知。 颜秦生隔着车窗嘱咐女生到家一定要发信息给方屹报个平安,在车水马龙的路上目送着出租车远去,然后转脸问方屹:“我再叫辆车把你送回去?” 方屹低着头没回答,原本熨烫得平整的衣服被刚才的厮打揪得皱巴巴的,他一屁股坐在马路边,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心里也皱巴巴的难受。 自打方屹感觉自己好像对颜秦生有逾越朋友的想法,他就一直压抑内心萌动的情感,甚至通过交女朋友来暗示自己不是个喜欢同性的异类。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同性恋,骨子里的高傲让他觉得喜欢同性是件可耻的事情。可是当他看见颜秦生被别人握住手时,思维就像不受控制似的瞬间爆炸了。 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栽颜秦生这个坑里头去了。 颜秦生蹲在方屹面前,捧起他的脸满是担忧地盯着受伤的嘴角看:“脸疼不疼,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去,没什么事。”方屹躲开颜秦生的目光,心里突突地跳:“长本事了,竟然和综南的几个混混搅在一起,不想考大学了?” “我没不学好,这不是被他们缠上了嘛。”颜秦生松开手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坐在马路边各怀心事望着路中央一排排行进的汽车尾灯发呆。 方屹突然转头看他素净的脸庞:“被缠上了怎么不和我说?” 颜秦生低下头,语气有些落寞:“你忙着谈恋爱,我哪敢打扰你。” 落寞的情绪转瞬即逝,他歪过头故作轻松地说:“其实张利他们没多为难我,只是叫我帮他写作业而已,换个角度想想对我也是好事,他们人都不错,你不该打他的。” 方屹冷嘲着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被人卖了还乐呵呵给人数钱呢。”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顺带着把颜秦生也拉起来。 “回家。” 两个人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家已经时晚上十一点了,颜秦生在楼下抬头看了看自家灯还黑着,说明父母没下班,这才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 第二天,颜秦生还在床上睡懒觉时就隐约听见方屹好像在叫他。他只当是幻听了,眼睛都没睁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秦晚梅从阳台上探出脑袋,认出是儿子口中那个品学兼优家里又有好多别墅的富二代同学,她不反感儿子和方屹一起玩,并不是因为他家有钱,主要是因为自打跟他做朋友以后儿子的成绩真是突飞猛进。 “小同学你等一下,我去叫他。”秦晚梅站楼上扯着嗓子回了一句。 她推开门一把拉开被子:“别睡了,你那个很有钱的同学在楼底下叫你去他家复习功课。” “嗯……”颜秦生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感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颜秦生穿着白衬衫睡眼惺忪地从楼梯道里走出来,方屹脸上贴着创口贴,正盯着旁边的车棚。 “你自行车呢?” 面对方屹的质问,颜秦生顿时清醒过来,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老实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把车锁好,暑假的时候就被偷了。” 方屹微微皱眉,接着伸手按住颜秦生的脑袋揉了揉:“多大事,我再给你买一辆。” “谢谢,我不要了,”颜秦生连忙摆手拒绝:“我们这破院子没有门卫也没监控,很遭贼的,我爸的旧电瓶车还被偷过三次电瓶。” 说着,他从书包侧边的小口袋里掏出公交卡:“我妈给我办的卡,我现在都是坐公交车,也挺方便的。” 颜秦生一进方屹家,保姆李阿姨就笑吟吟地走过来:“秦生啊,怎么可些日子没来了,阿姨见不着你还怪想的。” 颜秦生礼貌地打招呼:“李阿姨好。” 方屹一边换鞋子一边说道:“李阿姨可喜欢你了,说你又乖又听话。”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儿子天天跟窜天猴似的,说什么都不听,可把我气的,我做梦都想要秦生这样听话懂事的儿子。”李阿姨慈爱地摸了摸颜秦生的头顶:“秦生啊,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吧,阿姨给你和方屹做好吃的。” 颜秦生有些犹豫,方屹先一步开口对李阿姨说:“秦生喜欢吃甜食,阿姨你中午做可乐鸡翅和糖醋排骨吧。” “行,我这就出去买菜。”李阿姨脱下身上的围裙走到水池边洗了手,提着菜篮子就出门买菜去了。 两人“噔噔噔”踩着木质旋转楼梯走到楼上方屹的房间,颜秦生在书桌前坐下就忙着从书包里拿作业本和试卷。 方屹看到那些印着“综南高中”的试卷,二话不说伸手夺过来就给撕了。 “哎哎你别撕啊,”颜秦生忙不迭伸手去拦,方屹直接把一堆纸片挫成球丢进垃圾桶里。 颜秦生蹲在垃圾桶旁边懊恼地抱着头:“你都给撕了我星期一怎么给张利啊,他会发火的……” 方屹冷冷说道:“放心吧,他们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颜秦生抱着膝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脑海中迅速脑补了一出“富二代买/凶/杀/人”的剧情,他惶恐地咽了咽口水:“你不会……” “想什么呐,”方屹打断他,语气云淡风轻:“不过就是找人给他们点教训,那个叫张利的,他不是不想念书嘛,我就让他乖乖躺在医院里,没个半年爬不起来。” “张利进医院了?是伤着手还是伤着腿了?”颜秦生慌张地站起身:“他两只胳膊以前就骨折过,再打残了可怎么办。” “他残不残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方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阴冷如刀,那是与他年龄格格不入的冷漠,颜秦生突然觉得或许自己把方屹看得太简单了,他其实是个很冷血的人。 “方屹,我觉得你把人打成这样有点过分了,张利他又没做什么坏事。”颜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小声说道。 方屹锐利的目光扫过颜秦生的脸:“我替你解决麻烦,你反而怪起我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秦生察觉到他的不悦,识相地闭上嘴,默默走到书桌边坐下写作业,见识到方屹的暴怒和冷血后,他很怕惹怒方屹。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阿姨特地做了一桌子菜,吃饭的两个人倒是显得没那么兴奋。颜秦生拿筷子低头扒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冷了下来。 李阿姨疑惑地看着他们,夹了一个鸡翅和几块排骨放到颜秦生碗里:“到这儿还客气什么,尝尝阿姨手艺怎么样。” 颜秦生咬下一口糖醋排骨,脸上渐渐展露出笑容:“好吃,跟饭店里做的一样。” 厨艺得到认可,李阿姨笑开了花,又夹了些菜把颜秦生的碗堆得满满的:“好吃就多吃点,把菜都吃了,吃不完倒了多可惜。” “李阿姨,我吃不了这么多菜,你们可以留着晚上吃,倒了多浪费。” 李阿姨说:“剩菜再热一顿就不好吃了,方屹不吃陈菜的,每一顿都要新菜新饭,你多吃点。” “我尽力吧……” 颜秦生完全不能理解不吃陈菜陈饭的做法,毕竟自己家经常是中午吃剩下的菜晚上加热继续吃,晚上的菜第二天早上还能倒锅里加水下个挂面当早饭,陈饭硬了可以做成炒饭,能打发一顿是一顿,总有办法彻底吃掉。 吃完饭后,颜秦生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碗,方屹则一个人回了自己房间。李阿姨走到洗碗池旁边撸起袖子陪他一起洗。 “你和方屹吵架了?” 颜秦生想了想:“不算……吵架吧,没吵。” 李阿姨笑了:“也对,你这孩子不像是会和人吵架的样子。” 颜秦生手上洗着碗,随口问道:“李阿姨,你觉得方屹是个怎样的人?” “我做保姆也有八年了,都是照顾有钱人家的孩子,方屹是最让我省心的一个,是个好孩子呢。” 李阿姨顿了顿,面露忧色:“不过最近几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谈恋爱了,有时候会往家里带女同学,昨晚上又不知道跟谁打架,把脸都伤了,我还在想,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颜秦生把洗干净的碗摞起来放进消毒柜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叛逆期啊,但愿是吧……”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方屹是个做事狠绝冷血的人,他宁远相信这是迟到的叛逆期在作怪。 两人僵着,颜秦生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再待在方屹家里,去方屹的房间收拾好书包,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家晒被子,方屹没说话,颜秦生便离开了。 本以为方屹生气了会有一阵子不搭理自己,结果隔了两天,颜秦生早上去公交站台,远远就看见方屹站在那里。 “呃……你怎么不骑车了?”两人对视了片刻,颜秦生先开的口。 方屹移开目光望着路上来往车辆:“昨晚忘记把自行车推到车库里,被偷了。” “你们小区安保不是很好吗,要不你去门卫那边调监控看……” “丢了就算了,”方屹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掏出一盒外国牌子的曲奇饼干递给他:“给你吃的。” “不用了谢谢,”颜秦生出于礼貌地谢绝,不过确实挺想吃的,因为母亲从来不会买零食给他,他也不敢开口要,所以每次看见包装精美的零食都很馋,他自己都觉得没骨气。 方屹二话没说把曲奇揣进颜秦生手里,正好此时公交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第6章 玩笑和承诺 由于是早晨,公交车还很空,颜秦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方屹后脚就跟着默默在他旁边坐下了。 过了两站陆续上来很多早起去超市抢购的大爷大妈,颜秦生和方屹就把位置让出来,站到了后门边上。 颜秦生觉得和方屹面对面站着有些尴尬,于是背靠着车门扶手,从书包里掏出单词本开始低头记单词。 车子平稳行进了一段路,颜秦生总是方屹落在自己头顶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颜秦生什么都没扶,直接惯性前倾摔进了方屹的怀里,接着腰间就被方屹伸手给扶住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颜秦生连忙道歉,方屹微微抬着下巴转头看向车窗外面,手却没从颜秦生的腰上放下来。 片刻后,方屹才把手支在车门旁的扶手上,将颜秦生围在手臂间的空档里,一本正经地说:“背你的书去,不许走神。” 颜秦生攥着单词本低下头,方屹的存在感这么强烈,能背进去单词就怪了。 方屹抿紧双唇,好让自己的笑意不那么明显,以前他对公交车嗤之以鼻,总觉得又挤又吵,现在却希望车里再挤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靠颜秦生再近一点,最好车里能再吵闹一点,这样颜秦生就不会听见他已经慌乱的心跳。 方屹望着他手中的单词本,突然开口问道:“秦生,你想考哪个大学?” 头一次被别人如此亲昵的叫名字,颜秦生心中微动,愣了片刻才说道:“不知道,我觉得能考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的成绩还没有好到可以随意挑选学校的程度。” “那你要不要试试淮原大学?” 颜秦生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连连摇手说:“那么好的大学我考不上的,再说了,淮原离我们这里这么远,消费水平又高得吓人,我的志向无非就是在本地上个二本就行了。”他顿了顿,“不过以你的成绩应该没问题。”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安稳,再努努力往上冲一下,”方屹突然低下头把脸凑近颜秦生,低声说道:“叫一声屹哥,我带你冲淮原大学。” 颜秦生有点纳闷,方屹好像很执着于让他喊“哥”,不过想想自打方屹谈恋爱开始,他就不自觉地疏远方屹,已经好久没像以前那样亲切地叫方屹“屹哥”了。 颜秦生犹豫着动了动双唇,以前轻而易举能叫出来的称呼,现在却说不出口了,反倒是方屹一脸期待的样子。 颜秦生刚想开口,公交车突然又是一个急刹车,颜秦生的身体随之一晃,再次前倾着倒向方屹,两人的嘴唇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两人同时瞪大了双眼,那一刻颜秦生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红着脸仓惶地后退了一步与方屹拉开距离。 面对突然窜到路中央的小学生,公交车司机烦躁地按了两下喇叭催促,还骂了一句:“家长也不知道把小孩看好,真撞上了怪谁!” 车里的其他乘客也被刚才的急刹吓得不轻,七嘴八舌地抱怨孩子家长,只有颜秦生和方屹各自侧过脸躲开对方的目光。 公交车报站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像是硬生生插入两人尴尬气氛的挡板,方屹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到后车门边:“到站了。” 颜秦生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偷偷抿了抿嘴唇。 就因为那猝不及防的一碰,素来认真的颜秦生连上课都走神了,脑袋里就跟放电影似的不断重复回放着那一瞬间的触碰,越想越觉得这次糗大了,看方屹那时候不自然的表情,肯定是生气。 “颜秦生,”数学老师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才把颜秦生拉回神来。 老师看出他心不在焉,拿着粉笔戳了戳黑板批评:“现在是高三,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时间就是分数,不要走神听见没有。” 颜秦生在同学们的目光中低下头,他默默自我检讨,现在确实不是想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 坐在斜后方的方屹转头看过去,见颜秦生抖动着睫毛,侧脸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有些透明,因为被批评而微微撅起的双唇也很好看。 方屹凝视得入神,不禁想起了公交车上那个意外的触碰,想起颜秦生嘴唇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如果不是车上人多,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按住颜秦生细细品尝那份悸动。 “方屹,”见又一个学生上课走神,数学老师不满地敲着讲台提醒他赶紧回神:“不要满足现状,觉得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什么都不听,你那么聪明的脑子稍微用点心去学,好大学那还不是由着你挑啊。” 数学老师没好气地转身,拿着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写下几个公式,越讲越气得慌,自己的课就这么无聊,学生都听不下去?她把手里的书本拍在讲台上:“颜秦生,你拿书到后面站着听。” 同样是上课走神,数学老师没有点方屹的名字,因为方屹成绩好,老师总是会无意中偏袒好学生,受了气也只会苛责成绩不出彩的那些学生。 颜秦生默默拿起书本和笔,起身走到教室后面站着。 方屹自责地垂下头,也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拿着书本走到颜秦生旁边站着。 数学老师无奈地扁了扁嘴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讲题。 自从寒假开始,方屹几乎是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颜秦生家楼下喊他去自己家补习功课,铆足了劲想带着颜秦生冲刺大学。 有这么个免费的老师替自己儿子补习功课,秦晚梅乐得合不拢嘴,天天在颜秦生面前夸方屹是个好同学,值得深交。 这天,颜秦生收拾了课本和笔袋揣进书包里正打算出家门,母亲已经从阳台窗户口探出脑袋对楼下的方屹喊道:“小同学,今天来我们家复习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方屹愣了一下,点点头迅速跑开了。 颜秦生听见动静赶紧跑出卧室:“妈,你怎么把方屹叫过来了!” 秦晚梅继续坐回沙发上拿手机跟网友聊着QQ,头也不抬地说了他一句:“你天天往他家里跑,也不知道把同学请过来吃顿饭表示感谢,人家同学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你没教养呢,跟你老子一样死脑筋。”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没多久颜旭就低着头从房里默默走出来,摸出口袋的钱数了数:“我出去买菜。” 颜秦生看了父母一眼,这两人只要休息在家,基本都不说话,一个坐在客厅玩手机,一个则躲在房里躺着,家里的气氛沉闷到极点。 不过令颜秦生欣慰的是,至少这段时间父母不再吵架打架了。 颜秦生骨子里是自卑的,尤其是在面对方屹的时候,那种自卑感会放大很多倍,让他觉得无处遁形。 他并不是不想请方屹来家里,只是自己家里太小太寒酸了,家具也是旧的,冬天还没有地暖,他担心方屹来会不习惯,更害怕方屹会嫌弃他。 既然母亲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邀请了,颜秦生只得快速收拾了自己的房间。 他又想起厨房的电饭锅里还有昨晚的剩饭,于是拿出盘子把陈米饭装出来,刷了锅又煮了一新米饭。 秦晚梅走过来指着电饭锅质问他:“这不还有饭呢吗,又煮这么多干什么?” “方屹不吃陈饭陈菜的,我给他煮新的,这些陈饭我放微波炉里热热吃。” “这么挑剔啊,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不知柴米油盐贵。”秦晚梅小声嘀咕了一句。 正说着,就有人敲门了,秦晚梅打开门,就看见方屹换了一件崭新的黑色羊毛大衣,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秦晚梅和颜秦生都愣住了,方屹这架势哪里像来找同学复习的,更像是在……下聘…… “哎呦小同学,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呀,”秦晚梅忙不迭把方屹请进屋,连带着打了颜秦生的后脑勺一下:“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带同学进屋坐坐。” “哦。” “哦什么哦,一点礼貌都没有,妈平时怎么教你的。”秦晚梅骂了他一句,转脸又对方屹笑道:“我们家秦生不怎么会讲话,脑子又直,其实没什么坏心,他就这样的性子。” “我知道,”方屹看了颜秦生一眼:“他挺好的。” 颜秦生把方屹领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方屹把礼品盒放在书桌旁,心里更加羞愧了。他去方屹家那么多次都没想着带礼品过去,结果方屹只是临时被邀请过来吃顿饭就带了这么多礼物,果然自己太不懂礼貌了。 颜秦生的房间很狭窄,书桌和床挨得很近,于是床直接代替了凳子,平时他就是坐在床边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 他指着自己的小床对方屹说:“我房间小,你就坐床上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行,你去吧。” 颜秦生出去倒水的功夫,方屹才稍稍放松下来,两手放在身侧按在平整的床铺上,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就是他睡觉的床啊,真小,这么睡能伸展开吗,难怪个头长不高…… 颜秦生的小床上铺着灰色卡通小狗图案的床单,被子和枕套是浅蓝色小云朵的,棉被叠成整齐的长条状贴着墙边,虽然不是一套,但是在方屹眼中看起来却觉得格外协调可爱。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伸手多按了几下叠得工整的被子,不由得幻想起颜秦生抱着被子的睡颜是什么样子。 接着他又环视了四周,似乎想把这里的每个物件都记住一样。 书桌上的手工笔筒吸引了方屹的注意力,他伸手拿起笔筒看了看,是用三个卷纸的筒芯粘起来的,外面的白纸板还用彩色铅笔画了一只卡通小狗,就是床单上印的那只,画得还挺好的。 颜秦生拿着玻璃杯推门进来,见方屹正拿着自己的做的手工笔筒打量,尴尬地把水杯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一个破笔筒有什么好看的。”颜秦生觉得方屹此时一定很可怜他,认为他连个笔筒都买不起,连忙解释道:“之前放暑假在家无聊,就随手做了玩的。” 方屹把笔筒放回原位:“看不出来你手挺巧的啊,什么时候给我也做一个。” “啊……你为什么会想要这种东西?”颜秦生觉得不可思议,愣愣地在他旁边坐下。 “买的东西多没意思,还是手工的好,反正我是没耐心做这些小东西。”方屹拿起水杯,没有净水器过滤的白开水味道并不好,涩涩的带着铁锈味,他灌药似的喝了一口又把水杯给放下了。 “你要是真想要手工的,回头我抽空给你做一个吧。”颜秦生摊开错题本继续整理错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颜秦生特地装了电饭锅最中间的米饭,结结实实地压了一大碗放在方屹面前。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也没有能力给方屹什么实质性的回报,只能从这点小事上多留心一点。 秦晚梅热情地招呼方屹:“小同学,到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菜。” 见方屹有些拘谨,秦晚梅又朝颜秦生使了个眼色:“给同学夹菜啊,跟算盘珠似的,不拨不知道动。” 颜秦生夹了个孜然烤鸡腿放在方屹碗里,小声问他:“是不是没有合口味的菜啊?” “不是,”方屹低头咬下一大口鸡腿:“挺好吃的。” 秦晚梅说道:“小同学啊,我们家秦生平时多亏你照顾了,要不然成绩也不会提高这么多。” “阿姨,我和秦生是好朋友,带着他是应该的。” 方屹发现颜秦生的父母很奇怪,一个一直在讲话,另一个则低着头沉默不语。颜秦生的母亲非常热情直爽,长得也颇有姿色,而他的父亲却很普通,甚至给人感觉很颓丧。 方屹渐渐能理解颜秦生为什么性格比较自闭,在这样古怪的家庭成长,一定很累。 “我们秦生可崇拜你了,总是说你头脑聪明,就没有不擅长的学科,还说你篮球也打得好……” “妈,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颜秦生连忙打断秦晚梅,母亲性子好热闹,一来人什么话都兜不住,如果颜秦生不提醒她,不到一小时秦晚梅就能把颜秦生从小到大的糗事都当笑话说一遍。 方屹忍不住笑着往旁边看了一眼,颜秦生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又乖又可爱的样子。 吃了午饭,两人又钻进小房间里复习,一直到傍晚才出来。 旧楼的楼梯道里没有灯,太阳一落就显得格外阴沉,全靠走廊尽头的小窗户把外面的落日的余晖照进来。 颜秦生把方屹送下楼,走廊外面漏进来的光让楼梯变成了拖着阴影的几何长方块,方屹站在楼梯上突然回头抓住颜秦生的胳膊:“秦生,我一定把你送进大学。” 颜秦生一愣,低下头笑笑:“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压力好大。” “我是真的希望以后在大学也能和你在一起。” 颜秦生并没有细细去想,方屹口中的“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现在这样,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做个伴。 “好,如果我考上了淮原大学,我们还在一起。”颜秦生轻声回应,在方屹听来每个字都是承诺。 高考最后那几个月,方屹直接每天放学后把颜秦生拖到自己家里写作业,这样颜秦生遇到问题就可以第一时间得到解答。 有了方屹的监督,颜秦生写作业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多余的时间方屹就抽查他的英语单词背诵,着重补颜秦生的弱势学科。 每天晚上颜秦生起码要在方屹家复习到十一点多才结束,方屹一直是坚持要亲自把颜秦生送回家才放心。颜秦生总会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不要送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又不是女生能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走几步路很快就到家了。” “行了,你有跟我磨蹭的功夫都走到家了。”方屹推着他走在寂静昏暗的街道上,虽然颜秦生的话有道理,可方屹就是小题大做不放心他。 方屹觉得他要是坏人,就会袭击颜秦生。 颜秦生站在旧楼漆黑的楼道中,从书包小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方屹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两天就高考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人事听天命。” 颜秦生感动地点点头:“方屹,不管我考不考得上淮原大学,都谢谢你。” 黑暗中,方屹轻轻笑着,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想谢我的话,那就以身相许吧。” “这就以身相许了?现在娶老婆都得彩礼加八抬大轿呢。”颜秦生只当方屹是为了给他减轻压力说的笑话,所以也开玩笑似的接了一句:“你要开宝马来我家楼下,才能把我拖走知道吗。” “行啊,明天我就给你开来,你嫁不嫁?” “你可真能瞎掰,无照驾驶是违法的。”颜秦生笑着打开门走进家里转头冲方屹挥挥手:“我到家了,你也回家洗洗睡吧,晚安。” 方屹转身离开,走到楼下时缓缓驻足,仰头望着二楼小房间里亮起的灯光,那里有他小心呵护的人,和他心心念念的未来。 方屹忐忑地想,幸亏楼梯道没有路灯,如果颜秦生看到自己刚才认真的表情,一定会不知所措吧。 第7章 方屹是双标狗 高考再怎么紧张难熬,学生们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各凭本事,各听天命。 返校日那天,原本最压抑安静的高三教学楼成了最吵闹的地方。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眼神慈爱地望着教室里嬉笑打闹的学生们,突然觉得他们闹起来也很可爱。 今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原本信誓旦旦要在高考结束撕掉课本和习题的学生们,最后没有一个真的动手去撕掉一张卷子。这些习题曾经给他们带来压力和疲惫,却也记载了这三年的汗水和心酸。 怎么忍心撕掉泄愤。 颜秦生把课桌里厚厚的试卷和课本抱出来整理好,想着这么多书本带回去家里也没地方放,卖废品还能卖到十几块钱。 几个男生按着方屹的肩膀压在座位上,扯着嗓子在班里大喊:“班里的女生听着,屹少已经被我们擒下,要留言的赶快啊!” 女生们赶紧拿着花花绿绿的荧光笔围了过去,方屹无奈地笑了笑:“喂,你们不是认真的吧,我这是衣服不是画纸啊。” 陈耀辉一脸羡慕地望着方屹的位置,转脸对后座的颜秦生和王新伟说道:“瞧瞧屹少的人气,我也想被一群女生按着蹂/躏。” “你还不知足啊,你看看你校服上那花花绿绿的爱心,”王新伟指了指旁边默默整理书本的颜秦生:“他还没人写呢,都没像你这么抱怨。” 颜秦生尴尬地笑了笑,他性格内敛,跟同学也不亲近,没人写寄语很正常。 “别动,我给你留个言。”王新伟拿着蓝色原子笔在颜秦生洁白的校服衬衫上挑选合心意的地段。 颜秦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上半身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目光无意看见方屹的座位旁聚集着嬉笑打闹的同学,心中不由得感叹,受欢迎的人就是不一样。 方屹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隔着那么多人也朝颜秦生的位置瞥了一眼,然后拨开人群起身离开座位,校服白衬衫被各种荧光笔画得像个移动的花纸。 “不许在他衣服上乱写乱画。”方屹走到王新伟身后顺手抽掉他手里的原子笔塞回笔袋里:“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屹少你说这话不打脸啊,”王新伟扯了扯方屹的衬衫:“你看看你身上还有地方写吗?” 陈耀辉点头跟着附和:“屹少这叫双标——狗……” “双标你大爷。”方屹抓起笔袋里的中性笔,把陈耀辉按在座位上:“我给你画成狗信不信?” 颜秦生听着他们插科打诨,也不插嘴参与,只是坐在旁边听着,听到好笑的就低下头颤着肩膀轻轻笑几声。 结果被方屹那么一打岔,王新伟忙着跟他们打闹也就忘记要给颜秦生留言的事情。 一直到放学,颜秦生的校服衬衫都是干干净净的。 放学铃一响,方屹就快速收拾好书本来到颜秦生座位旁边:“一起回家。” “走吧。”颜秦生背起沉重的书包。 方屹看着他那满满当当像龟壳一样的书包说道:“都毕业了,你还把书带回去干嘛?我全丢外面垃圾桶了。” “卖钱啊,你把书丢了干嘛,全送给我就行了。” “能卖几个钱,你也不怕被压死。” 正值放学大潮,公交车上格外拥挤,基本上就是人挤人的状态,不需要抓扶手都不会摔倒。颜秦生被挤到了后门附近贴着车窗站着,他把书包拿下来搁在脚边,捏了捏酸痛的肩膀。 “早知道就不把书全部背回来了,死沉。” 方屹也从人群里钻过来,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抬起两只手搭在颜秦生的肩膀上捏了捏,入手就是匀称纤细的骨骼,难怪扛不动东西。 “你这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要是不学习,去工地搬砖都没人要。” 颜秦生不服气地歪头哼了一声,接着就看见方屹从书包里摸出一只中性笔。 “你要干嘛?” “给你写毕业寄语啊,”方屹左手抓着公交车的吊环,右手把中性笔送到嘴边张口咬下笔盖。 颜秦生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陈耀辉说的没错,方屹确实双标。 “你不是说在校服上留言是很幼稚的事情嘛。”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方屹松开抓着拉环的手去按住颜秦生的肩膀,右手拿着笔靠过来。 方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随口胡说的借口,他只是不想让颜秦生的校服被别人写写画画,就算非要写,那第一个也得是他。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有些极端的占有欲吧,方屹也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过他从小到大都很“护食”的事情,只要他喜欢的东西,就不会给别人碰,虽然他自己根本不记得这些小事。 学前班的时候父亲买了一辆遥控赛车给方屹,他也很喜欢自己的新玩具。有一回亲戚家的孩子来家里非要玩他的遥控车,方屹死活不肯给,跟他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被父亲拎到屋里骂了一顿。 方屹耷拉着脑袋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小孩在玩他的车,顿时气哭了,跑过去把玩具车抢过来直接从楼上摔下去。 为此他又被母亲拉到阳台上训了一顿。 “好好的玩具你给丢了干嘛,你不是最喜欢这辆遥控车的吗?”母亲趴在阳台栏杆上往楼底下看:“好像没怎么坏,要不要妈妈再给你捡回来?” “不要,”方屹鼓着腮帮抱怨,“别人碰过了。” “你不要就送给军军啊,他那么喜欢这车。” “不要,”方屹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亲戚家的小孩一眼:“我的玩具就是我的,我自己摔烂了也不给他。” 方屹的目光在颜秦生的衬衫上转了一圈,最后低下头在他左边口袋上写了一行小字。 颜秦生想要低头去看他给自己写什么,却被方屹的脑袋挡住了,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笔尖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打着转忽重忽轻地触碰着胸口的肌肤,颜秦生觉得有些痒,身体忍不住轻轻往后缩了一下。 “好了没有,怪痒的。” “你可真敏感,”方屹嘴里咬着笔盖含糊地说了一句,抬眼意味不明地看着颜秦生,片刻后他才直起身把笔盖好塞进斜挎包里,然后抓着拉环站好:“我高考都没写得这么认真过。” 颜秦生笑笑,低头扯着衬衫看上面的字。 秦生,我们来日方长。 “就这几个字啊,我看你写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能多写点呢。”颜秦生说道。 方屹微微挑眉:“那你希望我写什么?” “也不是说想要什么留言,”颜秦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指了指方屹衬衫上被同学们写满的祝福语:“总感觉不一样。” “来日方长,算祝福吗?”颜秦生问他。 “不算,”方屹想了想,正色道:“是承诺。” “诶……”颜秦生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来日方长’这个词听起来很忧伤。” 公交车晃荡着前行,方屹没说话,深邃的眼眸里映出颜秦生素净的脸,默默把他穿校服衬衫的样子记在心底,当做是记忆里最干净美好的一部分收藏起来。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颜秦生一大早就跑到方屹家里查分数,一向淡定的方屹也显得格外紧张,坐在电脑面前盯着网页等公布分数的时间。 方屹头也不回地伸手:“把准考证给我。” “能先查你的吗?我紧张……” 颜秦生抓着手里的准考证不放,方屹伸手把准考证抽出来,在查询网页上迅速输入颜秦生的考号,颜秦生两手捂着脸,从指缝偷偷看电脑屏幕,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 按下“查询”键的瞬间,方屹突然站起身,椅子后移时和地板擦出声响,颜秦生慌忙后退了一步,心中一紧。 怕是要完…… 紧接着下一秒方屹整个人就扑上来把他按进怀里可劲儿地揉着头发:“秦生你行啊!分数一下子冲上来了!” 颜秦生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头发,从方屹怀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歪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激动地说道:“我怎么考了这么高的分!” “要是这分数,说不定真能上淮原大学。” 颜秦生的声音已经激动到颤抖:“方,方屹……我,我真的能上那么好的大学吗?” 方屹伸手一把掀开他的刘海,把脸靠过来重重亲了一下颜秦生的额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原本沉浸在喜悦里的颜秦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愣住了,男生可以亲男生吗…… 转念一想好像电视里那些踢足球的踢赢了也会抱着脑袋亲,颜秦生晕晕乎乎地傻笑着,推着方屹按回椅子上:“快查查你的分数。” 方屹语气轻松:“考完试我就估算出来大概多少分了,绝对稳的。”说着他输入自己的考号按下鼠标,看了一眼分数,回过头一脸得意地冲颜秦生挑了挑眉:“你看,我就说稳的。” 颜秦生一路小跑回家里,兴奋地敲开家门向父母说了自己的高考分数。秦晚梅顿时笑开了花,一直沉默的父亲从房里走出来,灰暗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伸出抱着颜秦生低声哽咽道:“好儿子,真是爸的好儿子,你可给爸争脸了。” “多高兴的事啊,爸你哭什么呀。”颜秦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哭,只是突然发现父亲老了很多,眼角的鱼尾纹里夹满了沧桑,胳膊上的骨头有些硌人。 秦晚梅掏出钱包数了数:“妈今天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哦,对了,把方屹也叫过来吧。” “好,”颜秦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先回房间睡一下,太困了,昨晚一直紧张着等成绩,都没怎么睡着。” “去睡吧。”颜旭看着儿子的背影走进小房间关上门,自己垂下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整个人陷入沙发里的阴影中。 他眼泪汪汪地猛吸了一口烟,眩晕的感觉化作白烟呛进喉管里,良久才颤抖着手指夹下口中的香烟,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说好的高考结束就和儿子坦白,现在儿子也有出息了,你走吧。” 秦晚梅立刻沉下脸,哀伤显而易见:“让我再给秦生做顿饭行吗?” 颜旭苦涩地笑笑:“婚都离了,现在才想起来要儿子了?”他闭上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和你那有本事的野男人走吧,儿子不需要你管,我能照顾他。” 秦晚梅走到沙发旁一把抓起皮包,发狠道:“行啊,这就不让我见孩子了,你有种就让秦生一辈子不认我这个妈,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窝囊样,不像个男人。” 秦晚梅摔门而出,离开家的时候连一件衣服都没带,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秦生睡得很熟,这是他自打进了高中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升学压力,没有老师的批评,没有写不完的试卷习题。 梦里的母亲很慈祥,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父亲也难得穿上了正式的西装,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说要给儿子好好庆祝一下。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颜秦生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打开房门来到厨房,看见父亲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 “爸,怎么是你在做饭,我妈呢?” 颜旭顿住手里翻炒的铁勺,背影格外落寞,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没妈了。” 颜秦生一下子蒙了:“什么意思……” “离婚了,我跟秦晚梅三个月前就离了,只不过担心影响你高考,就没跟你说。” 颜秦生有些恍神,他花时间消化掉父亲的话,没有再追问,转身躲回房里。 其实他早有预感父母亲这几个月古怪的和平,只是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他甚至有种自己在做噩梦的感觉,关着门趴床上哭了一阵子又睡了过去。 颜旭没有叫儿子出来吃午饭,关了煤气灶的火,把炒了一半的菜半生不熟地放在锅里,自己走回空荡荡的房间,撒气似的一股脑儿把衣橱里秦晚梅的衣服全都扯出来丢到地上。 他像丢垃圾一样把女人留在屋子里的全部家当打包拖到楼下塞进垃圾桶里。 还是不可回收的那个垃圾桶。 没过几天,全国各大高校的录取分数线纷纷出炉,大小酒店爆满,每家酒店门口都打出了“谢师宴,谢恩师”的招牌,一排排滚动的红色字幕已经被“祝贺XX考上XX大学”所占据。 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高考失利孩子的父母路过酒店门口的时候,都会用羡慕又仇恨的目光瞪一眼滚动字幕上的名字。 方屹跟着父母站在定好的高档酒店包房门口,迎接各学科老师。 母亲今天特地盛装打扮了一下,穿着私人订制的红色旗袍,还特地烫了个头发,打扮得就跟军阀的阔太一样。 “儿子,待会儿饭桌上记得给老师敬酒,多说点感谢话,听见没有?”父亲嘴上叮嘱着,还不忘理了理衬衫袖口。 “知道了。” 这时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一起过来了,方太太连忙笑着迎上去:“张老师孙老师快里面请,外头够热的吧。” “方屹妈妈是吧,你可真年轻,恭喜啊!”班主任与方屹父母握了握手:“方屹这孩子一直都很稳的,我们早就猜他肯定能上淮原大学。” 方屹拉开凳子请数学老师坐下,数学老师还开玩笑:“你小子天天上课歪着脑袋走神我都没舍得批评你,你要是再认真听听课,比淮原大学好的学校都能考,知道吗?” “孙老师,我就想考去淮原,再好的也不要。”方屹回答。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侧过身对数学老师说:“听说陈耀辉这次考滑了,三本都危险,他爸昨天还打电话咨询我,到底让孩子复读一年还是就念三本。” 数学老师惊讶道:“不会吧,这孩子成绩挺好的呀,高一的时候还做过我的课代表呢。” 班主任见怪不怪:“高考还不就是这样,七分靠人三分靠命,有的平时不出彩的,没准就能一下子超常发挥窜上去了。” 坐在一旁的方屹点头:“对啊,颜秦生这次就超常发挥了,正好卡着淮原大学的分数线。” “什么?颜秦生考上了!”数学老师和班主任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班主任说:“高考分数出来,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以为他连三本都没考上。” 数学老师一脸疑惑:“不对啊张老师,颜秦生考上大学,他家长都没打电话通知你啊,这什么父母啊。” 班主任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磕着,嘲讽道:“别说他爸他妈,连颜秦生自己都没想着来告诉我一声,我们这些老师又不是等着吃他的谢师宴,翻脸不认人,考了淮原大学连声谢谢都不说,这小孩一点都不开窍。” “颜秦生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家里忙有事耽搁了。”方屹极力辩解。 “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有的吧。”班主任把瓜子壳吐在掌心丢进垃圾桶里,继续抱怨道:“要我说,什么样的家长养什么样的小孩,以前因为家暴的事情,我去颜秦生家里家访,那时候就觉得他父母都是奇葩,把小孩打得心理都扭曲了,就这样的家长能教育出什么好人。” 方屹神色不悦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冷着脸起身离开座位走到父母身边迎接客人,他不想再听老师们议论颜秦生的不好,一听就窝火,想打人。 方屹也很纳闷,依照颜秦生母亲那风风火火的性格,儿子考上大学应该会在小区楼下扯个三十响的鞭炮,放得街坊邻居都知道才对,这么安静,连老师都不通知,不正常。 这几天方屹忙着接待家里来的亲戚朋友,也没有空去找颜秦生,而颜秦生也没来他家找他,方屹莫名心慌,抬腿往包厅外面走。 “小屹你去哪啊?”母亲追上去拦住他:“人都到齐了,就快上菜了,不要乱跑,陪老师吃饭去。” “妈,我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父亲瞪了他一眼,指着酒席语气严厉地命令他:“现在就回去坐着陪老师吃饭。” 方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厅里坐在位置上,席间以茶代酒轮流敬了老师们几杯,说些感谢的话。 结束了自己的任务,方屹就在桌底下拍了拍母亲的手,小声说道:“妈,我肚子疼,我想先回家去。” 母亲连忙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肚子:“怎么了,是不是菜不新鲜啊,怎么突然肚子疼了。” “没事,我回家了。”方屹抓起自行车钥匙,起身离开座位,小跑着冲出酒店,骑着车直奔颜秦生家。 第8章 试探 旧楼楼道里没有灯,到了晚上黑漆漆的。方屹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着台阶跑上楼, 找到颜秦生家门口拍了拍门。 他站在门外忐忑地等了片刻,屋门才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屋内光线昏暗没有亮灯,颜秦生握着门把手一脸诧异。 “方屹你怎么来了?” “才八点钟,这么早就睡觉了。”方屹顺手摸到墙边的开关打开灯。 屋内明亮起来的瞬间,颜秦生用手背挡住眼:“开灯干嘛,多刺眼。” 方屹却从颜秦生的指缝里看见一双红肿的眼睛,他伸手抓住颜秦生的手腕拉下来,微微惊道:“你哭了?” “你小声点,我爸睡了。”颜秦生说话带着小鼻音,黏糊糊的,他抽回手埋头回到自己屋里,方屹后脚也跟进来,顺手关上门。 “出什么事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方屹又打开小房间的灯,然后在床边坐下歪头看着他。 颜秦生扁了扁嘴,强忍着不哭的模样反而显得更加委屈:“方屹,我爸妈离婚了,我妈走了,她不要我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离婚了?” “早离了,只是怕影响我高考就没说。”颜秦生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领口里半露着锁骨,他坐在床边曲起双腿,双臂环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没再说话。 方屹伸手去捧颜秦生的脸,手心一片湿润,颜秦生不肯抬头,闷着声音说:“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方屹没起身,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母亲,然后对颜秦生说:“今晚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颜秦生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点水珠:“可是我家没有客房。” “我跟你挤一挤就行。”方屹故作淡定地别过脸去,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颜秦生沉默了片刻,起身把电风扇关掉,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遥控器打开墙上的空调,房间里很快就没那么热了。 他一般不是热到不能忍,不会轻易开自己房间里的空调,就算开了,也只会开一两个小时就关掉,因为很费电。 但是方屹执意要睡这里,就不能委屈了他,颜秦生一咬牙决定让空调吹一夜。 小床不大,两个人睡确实是有些勉强,关了灯以后,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颜秦生仰脸躺在床上,绷直身体尽量靠着床边,腾出较宽敞的空间让方屹睡得舒服些。也不知是不是方屹还觉得地方不够,一直往他这边挤。 颜秦生被挤得半边身体都快悬空了,才轻声说道:“方屹,你再挤我快要掉下床了。” 方屹伸出胳膊把他拉进怀里:“谁让你非要往旁边挪。” 颜秦生僵着身体不敢动弹,两人都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方屹的腿稍微弯一下就能和他的腿在被子里面缠起来。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陪我?”颜秦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问他。 “难受的时候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总是好的,你太闷了,不能什么都自己憋着,会闷出病来的。” 方屹的手还搭在颜秦生的腰上,虽然开着空调,他还是觉得冷气不够,甚至有点燥热,那感觉很熬人,让他想把自己泡进冰水里冷静一下。 颜秦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水光:“我这几天一直很难受,以前我妈总说我没用,我在想这次考上好大学了,以为她能高兴,结果她还是不要我了……” 方屹听着他的话无比疼惜,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抱进怀里:“你妈不要你,哥要你。” 颜秦生强装的坚强瞬间就崩盘了,眼泪从眼角悄悄滑下,在枕头上留下湿痕。 原本这段日子颜秦生都觉得快要难受到撑不下去了,晚上睡不着,白天提不起精神,现在有了方屹的陪伴才莫名感觉轻松了许多,闭上眼睛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在他的梦里,有一只手在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脸颊,他试图去感受那只手的触感和温度。 那不是母亲的手,母亲的手长满了茧子,打人很有力很疼;更不是父亲的手,因为父亲只会哀伤,没空安抚他。 颜秦生闭着眼,喃喃叫了一声:“屹哥……” 方屹顿住手,在黑暗中微微抬起头把脸凑过去,轻柔地碰了一下颜秦生的双唇。 颜秦生闭着眼微微皱眉,哼唧了一声把头埋进方屹脖颈间蹭了蹭,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继续沉浸在梦里。 第二天早晨,颜旭离开的关门声响起,颜秦生神经反射似的立刻睁开眼睛,跳下床踩着拖鞋跑出房间,直到看见晾在阳台上的工作服不见了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去厂里上班,不是抛下他走了。 “怎么了?”方屹站在房门旁揉着眼睛,昨晚空调冷气打得足,颜秦生像小狗一样一直往他怀里钻。 他越蹭,方屹越热,方屹越热,颜秦生觉得暖和就越肯蹭。结果折腾到大半夜,方屹根本没怎么睡好,颜秦生却睡得很踏实。 “没什么,我给你做早饭吧。”颜秦生说。 “不用,我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马上带你出去吃早饭。” 方屹换了一身衣服从电梯出来的时候,颜秦生也洗漱完了,穿着干净的短袖衬衫站在楼下等他。 颜秦生并没有注意到方屹已经出来了,还低头拿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一脸深沉。 “想什么呢?”方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出去找份暑假工。”颜秦生抬起头。 方屹皱起眉毛,明显有些不悦:“找什么暑假工,安稳在家待着。” 颜秦生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你想啊,现在就我爸一个人带我,他厂里的工资扣掉保险,拿到手只有两千多,家里前两年才把房屋贷款还清了,根本没什么存款。” “你爸工资怎么这么低,这年头就是去工地做活也得四五千一个月吧。”方屹有些震惊,自己平时买两件衣服都比这多,虽然他知道颜秦生家不富裕,但没想到会这么惨淡。 “咱们这种小城市基本工资也就两千啊,他心脏不好,做不了重活,给老板打工拿不了多少。” 颜秦生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给方屹细算:“光是九月份报道,就要一次性交大学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还有每个月的伙食费,我暑假肯定是要找工作的,等开学去淮原,我还是要找兼职。” “别瞎捉摸了,开学的时候学费缺多少钱你跟我讲,我给你补。”方屹抬起胳膊带着他往小区外面走:“以后都在一个大学,一起吃饭,我还能饿着你?” 颜秦生对于方屹偶尔的霸道也挺无奈的:“方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能总花你的钱,我都记着呢,以后要还的。” “谁要你还钱了,我们之间需要谈钱吗?”方屹心中不悦,不情愿地说道:“行吧,等吃完早饭,我陪你一起去找暑假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颜秦生歪头冲他笑笑:“你最好了,你比我机灵,你给我挑的兼职肯定不会错。” 颜秦生发自内心的感谢和称赞对方屹来说是最受用的,只要颜秦生一笑,再撒撒娇夸他几句,方屹就彻底没辙了。 两人步行到市中心的商场,在商场楼下的快餐店吃了早餐。方屹还在位置上悠悠喝着咖啡的功夫,颜秦生已经去前台问过需不需要暑假工了。 “昨天才招满的人,我不该在家颓废这么多天的。”颜秦生表情失落地在方屹对面坐下叹了一口气。 “工作多的是,慢慢找。”方屹把汉堡推到颜秦生面前,其实他心里巴不得颜秦生找不到暑期工,这样就不用担心颜秦生工作累死累活抛头露面了。 吃完早饭,颜秦生就开始在商场里挨家挨户询问需不需要暑期工,明明平时内敛得话都说不出几句,这次找工作却鼓足了勇气,可见是真下了决心要赚钱养活自己了。 虽然不怎么希望颜秦生过早的接触纷繁复杂的社会,方屹还是站在店门口双手插着牛仔裤裤兜耐着性子等他。 没多久,颜秦生从一家甜点铺里出来,一蹦一跳地跑过来:“方屹,我有班上了!” 方屹抬眼往甜品铺看了看,店里只有两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女店员,他点点头:“行啊,就这家吧。” 第二天早晨,颜秦生就兴冲冲地去商场上班了。 甜品铺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漂亮姑娘,扎着马尾辫,笑起来嘴边有两个酒窝,和她的商品一样甜。 齐馨递了围裙和头巾让颜秦生换上,颜秦生把红色的围裙套在衬衫外面,围裙中间口袋上还印着甜品铺的Logo小兔子。 围裙可爱一点还可以接受,不过这个红色的三角形头巾着实让他犯难了,女生拿它绑头发挺好看的,就像采茶姑娘似的,可是男生戴着就很奇怪了吧…… “馨姐,男生也要系头巾吗?”颜秦生问。 “当然啦,”齐馨从他手里拿了头巾给他绑好,还不忘解释头巾的重要性:“这可不只是装饰用的,是为了防止有头发落在食物上,外面餐馆的厨师和服务员都戴帽子的。” 颜秦生立刻会意,坦然接受了头巾的存在。 甜品铺子主要售卖的就是泡芙、甜甜圈、长崎蛋糕、山楂糕之类的甜品,饮品则是纯天然鲜榨橙汁和西瓜汁。 售卖这种轻巧的工作一般是由另一个女店员负责,稍微繁重一些的活就落在颜秦生身上,于是整个一上午的时间,他都在后面的操作间剥橙子备用。 手不停地剥了整整两筐橙子后,颜秦生手上的橙子味洗都洗不掉。 上午一次性把水果处理好备足了,到了下午和晚上商场客流量高峰期的时候就可以快速补上。 备好了水果,颜秦生就从操作间出来,去柜台那边帮忙给泡芙挤奶油和打包的工作,齐馨则专管收银。 快到晚上下班的时候,方屹就会准时出现在甜品铺外面,背靠着玻璃栏杆目不转睛盯着柜台旁忙碌的颜秦生。 方屹真心觉得颜秦生戴头巾的样子很可爱,穿围裙的样子也很讨人喜欢,怎么都看不够,当然这么羞耻的话他是不会跟颜秦生讲的。 方屹看着看着,不自觉联想到以后颜秦生系着围裙在他家厨房张罗着做菜的贤惠模样,仿佛一转身就能喊一句:“屹哥过来吃饭了。” 颜秦生拿着抹布把柜台里里外外擦干净后,去后面洗了个手,脱了头巾和围裙。 “工作辛苦了,”齐馨拎着一盒包装好的泡芙递给他:“今天卖剩下的,你带回去吃吧。” “谢谢馨姐。”颜秦生开心地接过袋子闻了闻甜腻的奶油香味,自己想吃又没舍得吃,正好方屹在外面,都留给他吃。 自从他稍微有点能力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全部回报给方屹,把好东西都留给方屹似乎已经成为颜秦生的习惯。 “等很久了吧,”颜秦生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小跑着来到方屹面前:“猜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方屹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抬起头故作深沉地想了想:“泡芙。” “答对了!”颜秦生献宝似的抬起包装袋晃了晃,然后揣给方屹:“馨姐给我的,都给你吃。” 方屹笑笑:“找个地方一起吃了再回去吧。” 两人来到就餐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方屹去旁边买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无糖红茶。 颜秦生把装着泡芙的盒子打开推到方屹面前:“我们家用的都是纯鲜奶做的奶油,吃起来口感就像冰淇淋一样,一点都不腻的,你尝尝。” 方屹其实并不喜欢吃甜食,又不忍心打击颜秦生,于是挑了一个看起来奶油少的泡芙,配着红茶吃了。 他又拿起一个泡芙伸手送到颜秦生嘴边:“我吃过晚饭了,给你吃吧。” 颜秦生犹豫了片刻,忍不住还是接了泡芙咬下去,甜味瞬间充盈了口腔,满满的幸福感。等他从奶油的甜味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把剩下的四个泡芙全吃了。 他顿时羞愧起来,本来还想着留给方屹吃的…… 方屹坐在对面静静地托腮看着他,眉眼都是温暖的笑意。 对颜秦生来说,吃甜点是件开心的事情,而对方屹来说,看颜秦生吃甜点才是最舒心的事情。 泡芙里的奶油挤了很多,吃的时候难免会沾到手指上。颜秦生十个手指全是奶油,只能竖着手指问方屹:“你带面纸了吗?” “没有。” 方屹盯着他手,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抓着颜秦生的手腕拉到自己唇边,颜秦生还没反应过来,左手食指就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住,方屹的舌尖舔过手指的触感让他后背掠起一阵酥麻。 颜秦生猛得抽回手,红着脸颊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地有些结巴:“不,不用面纸了,我,我去洗手间洗洗。” 方屹望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那种想把他吃干抹净的邪恶想法越来越强烈,自己仅凭着理智就快要压不住了。 尤其是最近颜秦生开始打暑期工成天泡在甜品铺里,整个人都散发着香甜的奶油味,手指头上还能闻到香橙的味道,简直比任何一款高档香水都吸引人。 方屹不是没想过告白,只不过跟同性告白风险性太大,成功率还低,颜秦生又傻又愣,典型的蠢直男,万一他拒绝了,两人生了隔阂,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方屹原本打算默默把心思烂进肚子里,可是又忍不住想触碰他,纠结再三,还是决定想办法先试探试探颜秦生的性取向再说。 颜秦生在水池旁把手上的奶油冲洗干净,水是凉的,可是那个被方屹含过的手指好像余热不退,虽然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方屹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洗手洗这么久,商场快要关门了。”方屹从外面走进来。 颜秦生磨蹭着转过身,后腰靠着水池,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控制住把泡芙全吃了,那个……明天我多买一点给你,给你挤很多奶油。” 方屹疑惑地盯着他,弄了半天,原来颜秦生是把他刚才舔手指的举动理解成还想吃泡芙。 方屹忍着笑伸出胳膊夹着颜秦生的脖子:“说句实话,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挺白痴的。” 第9章 起飞了 忙碌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出发去淮原的前一晚,颜秦生打开衣橱一件一件往外拿衣服,叠好后放进父亲的旧行李箱里。 颜旭下班后从银行取款机取了厚厚一沓钱揣进衣服口袋里,然后骑着电瓶车去商场一楼转了一圈,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盒。 他在家门口悉悉索索摸索着钥匙,正在煮稀饭的颜秦生听见声音赶紧跑过去开门。 “儿子,爸给你买了个手机,”颜旭一进门就把手里的手机盒递给颜秦生。 颜秦生眼睛一亮,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才接了手机盒:“这个牌子的智能机挺贵的吧。” “贵了点,不过卖手机的说这个手机性能好,玩游戏都不卡。”颜旭看儿子系着秦晚梅以前的粉色碎花围裙,眉眼清秀的样子跟他母亲年轻时候很像。 “我也不打游戏,要不去商场退了吧,换个便宜点的就行。” “没事,男孩子该玩就玩,别束手束脚的,你自己也放松放松心情。”一想起儿子最近都没怎么笑过,颜旭心中一阵苦涩,默默踱步回房里关上门。 颜秦生注意到父亲消瘦得厉害,眼窝深陷而且目光无神,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还有每况愈下的趋势,每天打扫房子时都能从父亲的床边扫出一堆香烟头。 他把手机盒放到书桌上,又钻进厨房烧了两个菜,今天离职的时候馨姐结算工资多给了他一百块钱,去菜场买菜终于舍得奢侈一回,买了五十块钱的牛肉和五十块钱的排骨。 排骨熬了一锅白色的浓汤,留给父亲上下班煮面条吃,有营养。 吃完晚饭,颜秦生收拾好碗筷又去整理行李箱,父亲推门进来,把揣着学费的信封交给他。 “爸不会用手机转账,下班也没时间去银行拿号转钱,你到了学校多跑几趟银行把钱存了放卡里。” “知道了爸。”颜秦生把信封夹在行李箱的衣服中间藏好。 颜旭幽幽叹了口气:“你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按理说爸该给你买台笔记本电脑,你等半年,爸想办法再多赚点钱……” “不用的,”颜秦生收拾好行李在床边坐下,伸手拿了桌上的手机盒拆开:“有手机就够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智能手机什么都能做,不要电脑。” 颜旭一脸茫然:“可是我听厂里人说,孩子上大学要写论文,要经常用电脑。” 颜秦生摆摆手:“不用担心这个,大学都有图书馆,里面有专门的电脑室,急用的话,我也可以和方屹借用一下。” 颜旭沉思了片刻才放心地点头:“你那个同学是个好孩子,处处照顾你,等以后你有能力赚钱了,有什么忙都要帮衬着他,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还不都是靠着亲朋好友互相扶持才熬过来的。” “知道了爸。”颜秦生看着憔悴不堪的父亲,心中一阵难受,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自己出去上大学,父亲一个人在家面对着空落落的屋子可怎么过。 “爸,你不能这么颓废下去了,以后每天要按时吃饭,你心脏不好,烟要少抽,酒也不要喝那么多。”颜秦生顿了顿,开口道:“实在不行,你再找一个,我不介意的……” “你把自己照顾好爸就放心了,我的事情不要你操心。”父亲冷着脸站起身离开颜秦生的小房间。 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感情的事情,父亲就不耐烦,颜秦生根本不敢对他说教什么,也不敢过问太多。 第二天早上,颜旭特地刮了胡子又穿了件西装,把耳鬓蓬乱的头发沾着水梳理整齐。 他想体面地送儿子去火车站。 关好门后,他用瘦削的肩膀扛起颜秦生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顿地走下楼。 “爸,不要你扛,我来拿就行了,我拿得动。”颜秦生跟在后面伸手去接,父亲似乎执意要逞强,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你爸还没老。” 颜秦生望着父亲微微佝偻的背影,谎话,分明老了太多。 没有了感情,人老的很快,心真的会死。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格外醒目地停在破旧的筒子楼小院外,方屹坐在父亲的车里,从窗户往外看,当颜秦生和他父亲的身影从楼道里下来,他就伸手挥了挥:“秦生,我们一起去机场。” 颜秦生愣住,朝父亲看了一眼,对方屹说:“不了,我爸给我买了火车票,我去火车站。” 方屹皱眉道:“可是我帮你定机票了。” “啊?”颜秦生有些为难,机票多贵啊,“要不你退了吧……” 说话时驾驶座的车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一位穿着浅灰色条纹衬衫的帅气中年男人从车里出来。 “两个孩子都是高中同学,大学又是校友,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男人朝颜旭看了一眼:“是吧,这位先生?” 颜旭被成功人士的气场震慑到了,尴尬地点头:“让孩子一个人出远门,做家长的确实有点不放心。” “上车吧,”方屹的父亲伸手拖过颜秦生的行李箱,打开后备箱塞了进去,然后坐回驾驶座。 颜秦生看着男人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突然觉得方屹偶尔的霸道已经算是轻的了。 “快点上来,赶时间呢。”方屹从里面推开后座的车门催促着。 颜秦生看了父亲一眼:“爸,那我……” “去吧,坐飞机快,记得把机票钱给人家。”颜旭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走到车旁弓着腰对方屹好言好语地说:“小同学,小少爷,我家儿子心眼老实,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往后在外地麻烦你多照顾着点,叔叔感谢你。” “叔叔,我会好好照顾秦生的。”方屹的语气格外诚恳。 颜秦生坐到方屹身边关上车门,发现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妇女正回头看他。 “阿姨好。”颜秦生礼貌地打招呼,心中感叹方屹的母亲真年轻。 妇人朝他优雅地点头笑笑,又转身坐好。 车子缓缓启动,颜秦生扒在窗户上冲父亲挥挥手:“爸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颜旭跟在车后面追了几步才驻足,直到汽车转弯再也看不见了,他才低下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家里没人了。 方屹的父亲开车把两个孩子送到机场,夫妻俩拉着方屹叮嘱了些事情才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儿子走进安检口。 颜秦生把笨重的行李箱搁在安检机器上,方屹则只带了一个背包,轻巧地丢上去。 “你就带了一个包?你衣服呢?”颜秦生惊讶地问。 “带那么多东西干嘛,缺什么到那边买新的就行了。” “好吧,就当我没问。”颜秦生无奈,有钱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在候机楼等待的时候,颜秦生坐在椅子上掏出自己的新手机低头摆弄,方屹凑过来看了看:“你可算买手机了,手机号多少?” 颜秦生报了才背下来的手机号,很快手机就响了。 “这是我的号码,你保存一下。”方屹按下挂断,顺手把颜秦生的手机号也存了,然后转头问他:“微.信号有吗?” “没有,有Q.Q.号,不过我没怎么登过。”颜秦生如实回答。 “你能再落后点吗?”方屹打开软件查找陌生人,然后把手机递给他:“号码不记得?” “好像记得,”颜秦生回忆了一下,点着屏幕按下数字,然后把手机还给方屹:“就是这个。” 方屹低头一看,头像还是最原始的卡通男生系统头像,网名叫水晶男孩,他“噗嗤”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这傻X网名谁起的?” “我妈起的,她管的很严,我在家也没有电脑和手机玩,这个号只是以前她心血来潮帮我弄的。” “我能问一下你妈网名是什么吗?” 颜秦生想了想:“好像叫寂寞红玫瑰。” 方屹笑地更厉害了。 颜秦生却笑不出来,明明母亲有父亲还有他这个儿子,为什么她会借着网名这么直接地表明自己的寂寞。 上了飞机,颜秦生就兴奋地把头靠在小窗户上往外看,这是他第一次做飞机,简直可以用心潮澎湃来形容。 可是真到了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就怂了,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飞机在跑道上快速滑行然后抬起的一瞬间,颜秦生的心都被提起来了,吓得顺手抓住方屹的手。 “妈呀方屹,这么大的飞机掉下去岂不是跑都跑不掉。” 方屹垂着眼皮目不转睛盯着两人握着的手,忍不住故意使坏吓他:“对啊,坠机肯定跑不掉的,只能等死。” 颜秦生紧张的不敢动弹,把方屹的手握得更紧了。 等飞机升入云层上方开始平稳了,那种失重感顿时不见了,颜秦生这才松开手。 方屹放下小桌,打开提前下载好的电影,把手机横着支在上面。 “电影看不看?” “看。”颜秦生把身体凑过来,认真地投入剧情。 方屹喜欢看欧美科幻片,颜秦生一般只是偶尔跟着父亲看些新闻或者国产抗战剧,因此他很难理解科幻片天马行空的背景设定。 当看到男女主角深情拥吻的时候,颜秦生突然皱了皱眉头,不自在地移开眼睛,又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手机屏幕。 颜秦生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方屹的眼睛,他故意调侃道:“看接吻就害羞了,水晶男孩?” 颜秦生顿时破功笑出来,拿胳膊肘推了推方屹:“都说那是我妈起的了,下了飞机我就把网名改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屏幕,欲言又止。 “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颜秦生扯了扯方屹的衣袖小声说道。 “说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是,为什么电视上接吻都要把头歪来歪去的?”他指着手机屏幕:“就像刚才那样。” 方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这让我怎么解释。” 颜秦生不死心地追问:“你高中不是谈过恋爱嘛,肯定知道的,是不是接吻都要这样动来动去的……”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免得被别人当白痴。”方屹拿手按着颜秦生的头顶扭过去,颜秦生看着舷窗外像雪山一样的白云惊叹了一声,立刻把“接吻”的话题忘得一干二净。 飞机降落后,方屹拖着颜秦生的大行李箱走出机场,一群等在外面的出租车和黑车司机已经一拥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同学去哪个大学?” 颜秦生拉着方屹的外套衣角:“我们做地铁吧,便宜。” “打车方便,”方屹挑了个出租车把行李箱丢给司机,自己拉开车门推着颜秦生坐进去。 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大批新生涌入陌生的大学校园,忙着去宿舍报道。 颜秦生选择了偏技术类的传统会计学,方屹则选择了工商管理,两人也就理所当然没有分到一个班,连宿舍楼都是一东一西分开的。 颜秦生领了床单和被子,费力地把自己的行李箱拖着上楼梯时,行李箱的轱辘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了一个…… 推开宿舍门时,另外三个正在铺床的室友一齐看过来,颜秦生礼貌地笑了笑:“你们好。” 男生的友谊其实很简单,四个人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聊聊家常,你是哪里人,我是哪里人,很快就熟了。 颜秦生默默打量了几个室友,那个剃着小平头长得又高又壮的方脸男生叫周平康,是从东北过来的,说起话来特别逗,口音也很重,还非要强调自己的普通话很标准,逗得其他三人不停吐槽。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一副学霸模样的男生叫郑晓,从进门开始就颠过来倒过去地捣鼓他那满满一行李箱的书,从低到高排列在床下面的书桌上。 宿舍的几个人里,只有袁家亘是淮原的本地人,个头不高,瘦瘦的,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他似乎有些强迫症,趴在床铺上一遍又一遍地扯平床单,还不忘跟室友抱怨一直以来的苦逼遭遇。 “我跟你们说,我在淮原长这么大,每次出门坐地铁都要被安检拦着检查,出门去旅游也是,那么多人,就查我一个。”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罪恶感太强哈哈哈哈。”周平康一语道破,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袁家亘笑着跟他杠起来:“哥们儿你这是在拉仇恨啊,要不要下来打一架?” 周平康撸起袖子显摆他暑假练出来的二头肌:“不是我吹牛,我一上手怕整不死你。” 袁家亘被北方人的体格震住,立刻萎了:“周哥,以后就靠你罩着咱们415宿舍了!” 颜秦生跪在床铺上把被子叠好,默默听着室友们闹腾腾地开玩笑,心里暖洋洋的。 这就是大学生活啊,真好。 淮原毕竟是偏南方的城市,即使步入九月依旧很热,颜秦生收拾好东西衬衫都湿透了。 他拿了干净的衣服去厕所舒舒服服冲了个澡,大学的宿舍很好,有空调,上床下桌,每个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可以洗澡。 来之前他还担心学校是不是那种共用大澡堂,从小到大他都是在家洗的,偶尔天冷去澡堂,看着那一池子混沌的水都不想泡进去,人多的时候他从来抢不到水头,哪怕水头被人后来居上占了也不好意思开口撵人家,只能光着身体顶着一头泡沫站在旁边默默等。 对于不怎么挑剔的颜秦生来说,学校宿舍的环境已经非常好了。 第10章 可是我想告诉你 颜秦生冒着水汽洗完澡出来,桌上的手机震动得嗡嗡作响,颜秦生拿干毛巾擦着头发接了电话:“方屹?” “我在你宿舍楼下,出来吃晚饭。” “好啊,你等一下。” 方屹挂掉电话,没多久就看见颜秦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宿舍楼出来,皮肤被水泡得白里透红,像个新鲜可口的水蜜桃。 “这么着急干嘛,头发都不吹干。”方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颜秦生的脸颊。 “怕你等急了,天气热头发很快就干了。”颜秦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拨弄下晶莹的水珠。 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八百块钱塞进方屹手里:“机票钱,我没怎么查,这么多够不够?” “我不差你这点钱。”方屹皱着眉头把钱又揣回他兜里,转身往食堂走。 “我知道你不差钱,”颜秦生跟在他身后:“可是我不能总让你给我贴钱。” “我乐意不行吗,再跟我见外朋友就没得做了。” 颜秦生闭上嘴,看样子屹少又不爽了。 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颜秦生眼疾手快刷了自己的饭卡,既然方屹不肯收钱,那就多请他吃几顿饭。 两人正面对面坐着吃饭,一个栗色头发娃娃脸的男生朝这边看了几眼,端着餐盘走到方屹身边。 “方屹,我能坐这里吗?”男生一边客气地询问,动作却抢先一步在方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坐吧。”方屹跟颜秦生介绍:“他是我室友,谢琦。” 谢琦歪着头对方屹笑地一脸灿烂:“我说你怎么不肯跟我们一起吃饭,原来跟朋友约好了。” 他的声音很柔软,即使是有些抱怨的话说起来都跟撒娇一样,颜秦生含着筷子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既然两人对视了,颜秦生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你好,我是方屹的高中同学。” “是朋友。”方屹强调,他似乎不怎么满意颜秦生用同学的身份介绍自己。 颜秦生继续低头吃饭,反倒是谢琦挺能聊天的,一直在跟方屹说话,从篮球扯到电影再扯到人生规划,颜秦生心中感叹,到底是学管理的,真是自来熟,换成自己肯定没办法对才认识一天的人侃侃而谈。 谢琦和方屹聊得热火朝天,还不忘对颜秦生嘘寒问暖:“你怎么都不说话啊,是不是我太吵了……” “不是的。”颜秦生友善地笑笑,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陌生人聊天。 方屹解释道:“他性格就这样,安静怕生,等熟悉了就肯说话了。” “很少有男生这么安静的,真佩服你能这么长时间不说话。”谢琦惊叹,摇着手自我调侃道:“我就不行了,我最怕没人说话了,以后在宿舍方屹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嗯。”方屹随口应了一声,夹了几块香锅里的鸡肉放进颜秦生碗里,他知道颜秦生在陌生人面前会不自在,连菜都不怎么夹,碗里的饭都快吃完了。 谢琦在旁边拖着长长的尾音给自己增加存在感:“你们关系真好,跟自家人一样,真羡慕。” 颜秦生照旧埋头吃饭,只是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狠狠瞪了一下。 几个人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谢琦拍了拍方屹的后背:“我们回宿舍吧。” “你先走,我要把颜秦生送回去。”方屹把胳膊搭在颜秦生肩膀上。 颜秦生费力地拿开方屹压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不用送了,都是在学校,你回宿舍吧。” 谢琦也在旁边笑地一脸单纯:“对啊,又不是女生,从食堂到宿舍几步路还要人送。” 方屹没搭理他,直接把颜秦生拖走了。 颜秦生小声说道:“哎,那个叫谢琦的,感觉挺活泼可爱的。” “是吗?我觉得你比较可爱。”方屹说。 方屹挑了一条人少没有路灯的小路,颜秦生有些奇怪:“为什么走这里?走旁边的大路就行了。” “走小路近,大路要拐个弯。”方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反正颜秦生从来不会多想什么。 “学校这么大,你才来半天,把小路都摸透了,我连工商管理系的教学楼在哪里还没记清楚。”颜秦生再次发出感叹。 穿过小凉亭时,方屹突然停下脚步:“还想知道吗?” 颜秦生也跟着驻足:“知道什么?” “你在飞机上问的那个傻X问题。” 颜秦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自己随口问的接吻话题,笑着摇了摇手:“我就是好奇问问,也不是非要知道。” “可是我想告诉你。”方屹两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突然转身面对着他,眸光深邃起来。 “嗯?”颜秦生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紧接着就被方屹毫无预兆地捧起脸噙住了双唇。 颜秦生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就像被绷断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方屹湿热的气息交缠上来,将他的思绪彻底搅乱。 晚风徐徐吹过凉亭,吹动颜秦生微湿的发丝,洗发水的清新味道萦绕在方屹的鼻尖,将他心中压抑了太久的欲/望撩拨地更猖狂了。 方屹抬起头别过脸去,好在天黑可以隐藏自己的表情,他故作正经地说道:“现在知道了?” 震惊之余,颜秦生眨了眨眼睛回过神,脸颊滚烫通红,低下头慌张地用手背擦拭嘴角:“你、你也不必特地用这种方法跟我讲解吧……” “因为你笨啊,我能怎么说,还能直接告诉你他们是因为要搅舌头才把脑袋歪来歪去吗?”方屹把早已在脑中练习了千万遍的措辞用调侃的语气讲出来,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也太乱来了。”颜秦生想了想,以前他理解的接吻只不过浮于表面,就是嘴碰嘴,确实不知道还要伸舌头。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又“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方屹这人也太不讲究了吧,他好歹也是个男生,再怎么也不能随便亲同性啊…… 颜秦生并没有多想什么,确切来说他也想不出什么,方屹如果是个女孩子,他还能大胆假设一下方屹是不是喜欢他,可他是男的啊,俩男的能有什么可想的。 方屹忐忑不安地把颜秦生送回宿舍,自己站在楼底下冷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温水煮青蛙这法子行不行,不过看颜秦生那一潭死水的平静状态,似乎怎么丢石头试探都砸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屹也拿不准颜秦生到底是不是能接受男的,不过他刚才被亲了没多大反抗,也没说恶心,估计……还是能告白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 颜秦生一回到宿舍就爬上床钻进被子里,连头都没露出来,周平康正在阳台上和女朋友煲电话粥,东北人嗓门大,讲电话就跟吵架似的,关了玻璃门都能听见。 “怎么的兄弟,这么早就睡了,我嗓门儿大,打电话没吵到你吧?”周平康挂了手机走进屋里。 “没,没睡。”颜秦生把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脸蛋红扑扑的。 周平康大惊小怪地嚷嚷:“咋滴啦,你是被煮了还是发情了,脸这么红!” 正在书桌旁看书的郑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发烧了吧。” “操,快上!对对,往左边去!”袁家亘不合时宜地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他戴着耳机把笔记本键盘敲得很大声,完全投入在游戏的世界里。 在大学里待了快两个多月,颜秦生再慢热也算和室友们打成一片了,熟悉了校园环境,他就开始忙着利用课余时间找兼职赚钱。 一般周六周日,颜秦生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市中心金街上的日本料理店工作,一天一百块。 隔壁的川菜馆也招兼职服务员,一天一百五十块,但是味道太重了,颜秦生不想每天顶着一身麻辣调料味回寝室,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没有味道的日料店。 周平康加了一个大学生兼职的群,每个周三周四下午三点没课了,他就带着颜秦生去小区门口摆个小桌给人登记定牛奶,三个小时有四十块钱的收入。 颜秦生也没报什么大学社团集体活动,几乎是把所有课余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来挣钱了,不知不觉跟方屹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到了晚上六点半左右就该收摊了,颜秦生弯腰把定牛奶的小桌拆开叠好,站在小区门口等三轮车。 每次都会有一个大爷骑着电动三轮车到各个小区门口回收小桌子,顺便把兼职的学生送去地铁站。 周平康和其他几个学生坐在三轮车后斗两边,伸手把颜秦生拉上来。大爷面无表情地把小桌架“咣当”一声丢在他们脚中间,然后骑上车往地铁站驶去。 晚风把颜秦生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旁边一辆差不多大的电动三轮车拖了一车臭烘烘的猪从他们身边经过。 周平康挠着脑袋自我打趣:“怎么感觉咱们跟猪似的。” “就你是猪,我们可不是。”旁边的女生白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啊。” 颜秦生笑笑:“大周,你这样的人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钱供出来的呗!”周平康叹了口气:“不出来兼职都养不起我家那个败家娘们儿,一支口红都好几百。” “这么贵的吗?”颜秦生惊叹。 “嗯,女生用的东西都贵,前天又跟我要买那啥YSA……” “是YSL!”旁边的女生插嘴道:“涂嘴上的东西,很可能吃进肚子里的,你敢给你女朋友买几十块的口红吗?” “买,我也没说不买啊,但也没必要每个颜色都买一遍吧,不都是红色嘛,我瞅着就没啥区别。” “红色也分很多种好嘛,不同的穿搭要配不同的口红才完美。”这女生显得特别激动,势必要为广大女同胞据理力争,掰着手指给他认真分析颜色,强调口红的重要性:“斩男色、姨妈色、南瓜色……” “停停停,”周平康越听越迷糊:“我就搞不懂你们女生天天把嘴涂得红彤彤的干啥,吃饭喝水都不方便,亲嘴儿也不给亲,说什么口红会掉色儿,我就寻思着会掉色儿还涂啥呀,素颜不就挺好看的。” 颜秦生看周平康跟旁边的女生因为口红的问题杠得脸红脖子粗,在旁边耸动着肩膀偷笑,周平康一口东北话怼起人来特逗。 不过周平康嘴上抱怨归抱怨,还是个挺疼女朋友的东北糙汉,不然也不会成天下课了就做兼职给女朋友买这买那。 两人坐地铁回来的路上,周平康在外面的小商店里买了两罐啤酒塞书包里带进学校,准备回宿舍吃煎饼裹大葱的时候喝。 出了地铁站,女朋友又来电话,周平康停下脚步靠在地铁站的天桥栏杆上,好言好语地恳求:“姑奶奶,你消停点行不行,上个月不是才给你买过什么纪的化妆品嘛……” “是纪梵希!”电话里的女声突然大喊出来,连颜秦生都听到了,女生用一口浓重的东北腔撒娇道:“人家想要嘛,那啥舍友的男朋友都送了新出的眼影盘儿,就我没有。” “行行行,买,你要啥哥都给买!”周平康一咬牙答应了。 颜秦生在旁边听着周平康的女朋友跟他要东西,突然想起来两个月后方屹的生日也快到了,作为好朋友,自己也应该买点礼物送他。 方屹喜欢打篮球,送双球鞋吧。 颜秦生暗搓搓打开购物网站搜了几个自己知道牌子的运动鞋,最便宜的都要八百多,他掰指头算了算,反正现在自己有兼职,省着点吃的话,两个月应该能凑到买鞋子的钱。 挂了手机后,周平康一脸哭丧地搭上颜秦生的肩膀大吐苦水:“我那女朋友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他点开女朋友发来的淘宝链接,顿时傻眼了:“操,这一小盒眼影卖六百多!都够我买一双球鞋了。” 颜秦生看了一眼:“真的好贵……” “小颜我跟你说,千万不要谈女朋友,简直是烧钱的无底深坑啊!”周平康悲愤地拍了拍颜秦生的肩膀,他手劲儿很大,拍得颜秦生小身板晃来晃去。 “你一定很喜欢你女朋友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宠她,要什么都给买。” “不能说是喜欢,是爱!”周平康走在路灯下幽幽地叹气:“她从高二就跟我谈了,暑假的时候把第一次都给我了,她那时候哭得可厉害了,把我心疼的呀,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画面,一想起来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她把最珍贵的都给我了,我给她花钱也是应该的。” 周平康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温柔如水,颜秦生不禁想起一个词,铁汉柔情。 周平康收起刚才短暂的温柔,继续胡扯:“现在这社会虽然开放,可要我看,十个男的,起码八个都有处女情结,谁不想完完整整拥有一个人,你说是吧?” 颜秦生尴尬地笑笑:“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 周平康瞪着眼:“再怎么没谈过恋爱,喜欢的人总有吧,你能受得了喜欢的人被别人占去吗?” “呃……”颜秦生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喜欢过谁,应该说,从来没往感情上想过。” “我擦,你是不是男人啊!”周平康惊讶地瞪大眼睛,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你怕不是和尚投胎的吧。” 颜秦生解释道:“以前我妈对我管的严,成绩不好就往死了打,我天天怕还来不及,谁有功夫想其他心思。” “可是再怎么说,正常人到了青春期总该有暗恋的对象,你有吗?”周平康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就是那种,一想到她就心里发紧,一看到她就心脏停跳,紧张得不得了的感觉。” 经周平康这么一点拨,颜秦生的脑海中不禁想起方屹在凉亭里亲自己的那一次,心脏确实快要紧张地爆炸了,后来再看见方屹,他发现自己不太好意思直视方屹的眼睛了,因为见面会莫名地紧张起来,最后他干脆躲着方屹了…… 难道我喜欢方屹?颜秦生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样?有吧……”周平康坏笑着凑过去:“谁来听听,是不是我们班上的?” 说完他一拍脑门:“咱们会计班美女可不少,我听袁家亘说,咱们班宣传委员,就那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好像喜欢你。” “老袁的话你也信啊,他就会瞎吹牛。”颜秦生笑笑:“前几天他还夸口说隔壁班的班花喜欢他呢。” 两人说说笑笑去食堂买晚饭,颜秦生买了一杯封口的南瓜粥和两个菜包,一共三块五毛钱。 这个月父亲没有打钱过来,他也没打电话去问,怕父亲以为他缺钱。好在两份兼职的钱还够日常开销,省着点花就行。 两人一路聊着天走到宿舍楼下,周平康还在一个劲儿地追问:“哎,是不是哥们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谁呢?” “秦生。”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旁边硬生生插进来,给周平康吓了一跳:“哎呦我去,大兄弟你啥时候站旁边的啊,唬人呐。” 颜秦生一转头就看见方屹站在树荫底下,晚上天黑,这里恰巧是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还真没注意。 “方屹,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方屹伸手拉住颜秦生的胳膊往小树林里拖,还不忘回头警告性地瞪了周平康一眼。 周平康刚转身进宿舍楼,就莫名觉得背后一阵恶寒,总有种有人要杀他的感觉…… 第11章 心意 方屹把颜秦生拉到学校情侣聚集地的小竹林里,找了个长石凳坐下就开始盘问。 “最近在忙什么,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成天连人影都看不见。” “你给我打电话了?”颜秦生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八条未接电话,全是方屹的。 “对不起啊,我下午兼职呢,定牛奶的人多,没想起来看手机。” 方屹皱了皱眉头:“你又找工作了?” 颜秦生竖起两根指头:“对啊,两份,周三周四下午去小区门口定牛奶,周六周日是在日料店做服务员。” “就你一个人?” “跟大周一起,就刚才那个东北大块头,人挺好的,兼职也是他给我找的。” “呵,他可真热心。”方屹不冷不热地嘲讽了一句。 颜秦生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悦,还点点头附和:“大周可好了,对他女朋友更好,东北人都挺热情的。” 方屹听见这个大周有女朋友,面色才缓和过来,低头按了几下手机。紧接着颜秦生的手机通知音响了,拿起来一看,方屹竟然给他转了两万块钱。 “你转钱给我干嘛?”颜秦生一惊。 “缺钱就跟我说,别成天出去乱跑,你在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哪有那么夸张,非亲非故的我也不能拿你的钱,我自己能赚。”颜秦生默默把钱又给转回去,方屹脸都黑了,主要是颜秦生那句“非亲非故”让他很火大。 方屹提起颜秦生手里的塑料袋看了看,一杯南瓜粥,两个菜包:“晚饭就吃这个吃得饱吗?” “吃得饱,我在家晚上也是喝稀饭。”颜秦生摸着南瓜粥快凉了,干脆戳上吸管喝了。 “哎,你穿多大码的鞋啊?”颜秦生盯着他脚上的球鞋,突然问了一句。 “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问问。”颜秦生心虚地低头,要是买礼物的事情被发现了,就没有惊喜可言了。 方屹显然已经猜到颜秦生的心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不缺鞋穿。” 颜秦生咬着吸管含糊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可我就是想给你送东西。” 方屹想起今天早上室友还在宿舍炫耀女朋友给他织了个围巾,于是转头问颜秦生:“会织围巾吗,过两个月天冷了,我没买围巾。” 颜秦生摇摇头:“不会。” “那算了。” “我可以学,”颜秦生正色道:“你要是想要手工围巾,我可以学。” 方屹勾起嘴角,想起自己高中时候还跟颜秦生要过手工笔筒,结果他忘记了,到现在都没给,于是加重语气强调:“那你不要忘记了,也不许去外面买条成品糊弄我,一定要自己织,织成什么样我都收,听见没有?” “我记着。”颜秦生握紧手中的塑料杯轻声答应。 光是送条围巾做生日礼物肯定是拿不出手的,颜秦生嘴上答应了,偷偷把自己的脚移到方屹脚边比了比,差不多也就能猜到码数了。 休息日颜秦生就抽空坐地铁去学校附近的小商品城转了一圈,好的羊毛毛线并不便宜,一卷就几十块钱。 颜秦生买了最贵的两卷浅灰色羊毛线,又买了最便宜的两卷普通毛线留着练手。毕竟羊毛线又贵又娇气,经不住织了拆拆了又织。 头一晚颜秦生洗完澡坐在床铺上对着手机里的编制教程一针一针学得比上课还认真,对面的周平康看见了学着小品里的语气,大惊小怪地嚷嚷:“哎呀,哎呀呀呀,我的神呐,小颜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咋滴?” 颜秦生两手拿着木针笑了笑,目光还是盯着手机屏幕:“给朋友准备的生日礼物,他非要手工围巾。” “哎呦,小颜的春天来了,”周平康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咧嘴笑着:“我就没耐心给我媳妇儿织这玩意儿,不过我织的她八成也不要,她喜欢名牌。” “大周你别瞎说,我朋友是男生。” 哪有男生给男生织围巾的,虽然颜秦生解释了,周平康还是不相信:“有照片没有,妹子漂不漂亮啊?是不是咱班的?” “不是,行了吧。”颜秦生懒得跟他解释,继续埋头织围巾,被周平康这么一打岔,他织了几针才发现织漏了一针。 颜秦生叹了口气,只得拽着线头拆了重新织,果然方屹给他出了个难题,世上哪有不花钱又省事的东西啊,总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于是每天晚上睡觉前那两个小时就成了颜秦生织毛线时间,室友们从刚开始的惊讶,到后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光是练习针法,颜秦生就足足花了两个星期,熟悉了织法以后,他已经可以做到跟村口妇女一样娴熟地边看电影边织围巾了。 步入十一月份,几场寒潮突袭,淮原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每天起床都会比前一天还冷。 颜秦生最近每隔三天都会打电话回去,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父亲的情绪很低落,话越来越少了,甚至语气听起来很疲惫。 同一屋檐下居住了十几年,颜秦生就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可父亲怎么也不肯说自己的情况,只是不耐烦地让他不要再问了管好自己就行。 在那之后的某天下午,秦晚梅也来学校找过他一次,颜秦生接到宿管大爷通知说他母亲来了,他还愣了一下,忐忑地从宿舍跑出来。 母亲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宿舍外面的石凳上,嘴上涂着口红,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她身上穿着宽松的毛衣,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成一个半圆。 四十多岁了还生孩子,简直是不要命了。 颜秦晚硬着头皮走过去,木讷地叫了一声:“妈。” 秦晚梅站起身来,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妈?你爸让你跟我断绝关系,你就真不找我了,连一个电话都不会打,你这大学生书念狗肚子里去了吧!” 颜秦生抿着嘴没说话,父亲确实经常会给他灌输“你妈跟男人跑了,不要你了”,或者“你要是敢认你妈,就不要认我这个老子”之类的话,企图把自己被女人抛弃的仇恨强加在儿子身上。 颜秦生也确实恨过母亲,可真看见母亲的时候,心里又难受地慌。 原本坐着的男人起身拉住秦晚梅的胳膊劝道:“晚梅,是你说想儿子我才带你来的,怎么一见面又训起孩子了。” 男人提起放在地上的一箱牛奶和两件在商场买的羽绒服递给颜秦生:“孩子,天冷了,你妈妈担心你没什么好衣裳穿,特地去商场给你买的。” 颜秦生没有伸手去接东西,只是冷冷看了男人一眼,比父亲高,比父亲精神,难怪母亲会选这个男人。 他并不领男人的情,因为这个男人抢走了母亲,抢走了他的家。 秦晚梅瞪了颜秦生一眼,拿手指头戳着颜秦生的脑门:“叔叔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装聋作哑的跟你那死鬼老子一个德行,看着就让人窝火。” “哎哎行了啊晚梅,你别总凶孩子。”男人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抓着颜秦生的手把包装袋挂上去:“好孩子,你妈妈经常想你想得哭呢,你和她说几句话吧,很多事情不要只听一面之词,晚梅她性子是急躁,可也跟着你爸苦了几十年,你就不要再让她寒心了。” 男人说完话就转身走到路口掏出香烟塞进嘴里,背对着两个人默默点燃,他知道自己是外人,说再多不如留下空间给这母子俩慢慢解开心结。 颜秦生和母亲对望着,谁也没说话,颜秦生撇了撇嘴角,忍不住先哭了,秦晚梅看儿子哭了也捂着嘴抽泣起来。 她把儿子抱进怀里红着眼睛哽咽道:“离婚的时候我是同意净身出户的,我只要带着你,你爸不肯,房子在他名下,我没有经济能力拿不到抚养权,妈不是……不是不要你……” 颜秦生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母亲纵然再有错,那也是她和父亲之间的恩怨。 父亲可以恨她,但颜秦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没有权利恨母亲,也没有权利阻挠母亲追求幸福。 颜秦生把脸埋在母亲肩头,颤抖着身体哭了很久才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妈,我对不起你。” 两人擦了擦眼泪整理好情绪,秦晚梅拉着儿子的手在石凳上坐下,说话的语气也温柔起来。 “你爸就那么点工资,每个月打给你多少生活费?” “一千,够用的。” 其实颜秦生撒谎了,父亲上两个月只给了五百,他知道父亲手头紧,也没开口多要,打多少拿多少,反正自己有兼职可以赚钱。 “一千哪里够啊,男孩子长身体吃的多,到了大学再谈个女朋友,哪样不花钱。”秦晚梅看了一眼远处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塞进儿子上衣口袋里。 “你先用着,不够再给妈打电话,妈给你转钱。” “妈,真的不用,我不缺钱。”颜秦生知道这是那男人的钱,他并不想要。 秦晚梅瞪了他一眼:“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颜秦生最怕母亲瞪他,说明她没耐心了,于是没再推脱默默接受了。 送走母亲后,颜秦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宿舍,把牛奶拆了全部分给室友,自己一盒都没留。 反正也长不高了,喝牛奶干嘛呢。 他把手揣在兜里,摸着那一沓钞票沉思了片刻,然后离开学校坐着地铁去了商场。 颜秦生特地去专柜转了一圈,那双八百块的运动鞋他看了好久。 虽然方屹没穿过两千块钱以下的鞋子,但这已经是颜秦生能负担的最大额度了,他想着八百块的运动鞋送给方屹应该能拿的出手,一咬牙就买下了。 付款的时候,他突然能体会到大周给女朋友买东西的心情,虽然心疼钱,但只要收礼物的人高兴,自己再累都值了。 方屹生日那天恰巧是周六,颜秦生把织好的围巾放进包装袋里,羊毛厚实,提手上沉甸甸的。 羊毛线买多了,剩下来的半卷被颜秦生织了个围脖送给周平康。 大周又是高兴地好一阵嚷嚷,直叹小颜比我媳妇儿还贤惠。 颜秦生下了班就直接到方屹的宿舍楼底下,打了个电话让他下来。 刚挂了电话,方屹就出现在门口,速度堪比短跑比赛运动员,虽然已经是晚上,方屹还整齐地穿着衣服,很明显就在等着人来找他。 “对不起啊,今天客人有点多,下班迟了点。”颜秦生笑笑,把手里的两个包装袋递给他:“生日快乐。” 方屹接了继续,发现除了围巾竟然还有一双运动鞋,他顿时有些心疼,也不知道颜秦生这傻瓜喝了多少顿稀饭才省下来买鞋的钱。 “我不是让你不要买鞋了。” 颜秦生伸手从袋子里拉出长长的灰色围巾:“围巾也给你织了。” “这真是你织的?”方屹被整齐的针法纹路给震撼到了,还以为是颜秦生从外面买来的,扒着到处找标签。 “真的。”颜秦生自豪地叉腰:“别找了,没有标签,百分之百纯手工。” 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被方屹包围的时候,他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方屹拿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谢谢。” 回到宿舍里方屹的嘴角还挂着笑,室友从床上伸出脑袋:“看把屹少乐的,哪个女生送的?” “老婆送的,”方屹走到室友床铺下面,忍不住掏出围巾显摆:“看见没有,比你对象织的那个好吧。” 室友伸手拽着围巾看了看:“嚯,你女朋友手够巧的啊。” “别拽,当心给拽坏了。”方屹把围巾塞回袋子里。 室友打趣道:“一条围巾而已,看把咱们屹少心疼的,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护东西啊。” 谢琦从床上坐起来,酸溜溜地瞥了那条围巾一眼,一条破围巾就哄得这么高兴,明明自己送他的GUCCI钱包都没正眼看一下。 那条围巾整整陪伴了方屹两个冬天,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戴围巾的,后来戴习惯了,哪天忘记了,就会觉得寒风一直往脖子里钻,跟少了什么似的。 就好像颜秦生不在身边,心里头少了什么的感觉一样。 第12章 告白被拒 大三那年的冬天比前两年要冷很多,就连淮原这种偏南方的城市地面都冻出了冰凌。 今天是圣诞节,街上霓虹灯闪烁,女生们穿着打底裤和超短裙缩在男朋友的大衣里,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了他们赶着节日秀恩爱的脚步。 下班后,颜秦生在日料店工作间脱下工作服,把厚厚的棉袄裹在身上。 虽然已经做好了御寒措施,颜秦生刚出门的时候还是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方屹正好从对面的商场出口走出来,冲他挥了挥手,颜秦生没看见,方屹又喊了一声:“秦生!” “方屹,”颜秦生眼前一亮,赶忙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方屹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两手插口袋里,脖子上还系着大一时颜秦生送的围巾,满眼含笑地看着颜秦生像一个膨大的气球一样朝自己飞奔过来。 “没吃晚饭吧,我请你。”方屹转身领着他进了商场入口处的拉面店。 “还是我请你吧,正好我想吃些热的。” 没什么比在寒冷的冬天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更畅快的事情了。 进了店里,颜秦生脱掉鼓鼓囊囊的棉服,整个人顿时小了一号,黑色的浅口毛衣和纤细白皙的脖颈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视觉上刺激着方屹的神经。 “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出来晃荡,不和室友一起过圣诞节啊?”颜秦生问他。 “等你啊,”方屹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全都夹进颜秦生碗里:“我只想和你过圣诞节。” 颜秦生笑着:“说得好听,等你以后有女朋友,我就一个人过圣诞节了。” “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忘了高中时候你谈女朋友,足足把我晾了好长时间,我叫你你都不理我。”颜秦生吸了一口面条开玩笑道:“我可记仇着呢。” 方屹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颜秦生会提这一出,他确实因为确认性取向的事情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确实把颜秦生晾了好久,没想到颜秦生还记得,虽然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方屹异常诚恳的道歉反而把颜秦生弄蒙了:“干嘛突然这么正经,我开玩笑的。” 方屹没说话,低头按着手机,等颜秦生把拉面吃完了才开口说道:“看电影吧,我刚买了电影票。” “多长时间?”颜秦生掏出手机看了看:“我担心赶不上学校关门。” “差不多,看完我们打车回去赶得上。”方屹用手指揉了揉鼻尖,心虚地移开目光,“要是赶不上,在外面开房睡一晚也行。” 颜秦生点点头:“行吧,反正过节,偶尔也可以放纵一下晚点回去。” 两人看完电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马路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积雪。 洁白的雪面反射着路灯和霓虹灯光,反而把原本黑暗的天照得透亮,让人一瞬间有种还在傍晚的感觉。 颜秦生把棉服上带着毛领的帽子拉起来,转脸看着方屹:“要不要我给你买把伞?” “不用,又不是下雨。”方屹抬腿踏进雪地里,颜秦生追上他,身后留下长长一段脚印。 方屹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掸落头发上的雪坐进去,颜秦生坐在他旁边,抽空把电影票和打车的钱转给他了。 方屹一听自己手机响了,就知道颜秦生又跟他AA,他以前还会说颜秦生太见外了,后来发现根本没有用,可能是职业习惯,颜秦生一直把钱算得很清楚,哪怕差五毛钱都要给补上。 简直让方屹一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由于下雪,路上积雪越来越多,出租车也不敢开得太快,两人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门卫大爷关门,结果被大爷批了一顿才给放进学校。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路上除了颜秦生和方屹就没有其他人,该回来的早回来了,不想回来的,已经在外面开好房间。 路过校园湖边的羊肠小道时,颜秦生偷偷放慢脚步,弯下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捏成球,朝方屹的后背丢了过去。 方屹停下脚步,转身冲他挑了挑俊眉:“挺精神啊。” 说着他也弯腰抓了两个雪球丢过去,颜秦生跳着躲开了,笑嘻嘻地又冲他丢了两个雪球:“下雪当然要打雪仗了。” “行啊,打输了可别哭。”方屹特地积了一个大雪球两手捧着往颜秦生丢过去。 颜秦生抬脚欲跑,鞋子却打滑,结结实实摔坐在雪地上。 “这下你跑不掉了吧。”方屹看准机会赶紧抓着雪球整个人扑上来,跨坐在颜秦生腿上扒拉下他的棉袄拉链,准备使坏把雪球往他衣领里塞:“刚才打我几下来着?” 早知道今天就穿高领毛衣了,颜秦生一边慌乱地拿胳膊挡着脖子,一边歪着上半身躲避方屹的攻击,却被方屹用手压住左边肩膀,整个人仰面倒在雪地上。 “我错了!屹哥我错了!”颜秦生笑着讨饶:“我认输,不打了行不行?” 方屹跪坐在颜秦生腿上,望着被自己压在雪地上的人,棉服帽子那一圈白色的毛毛围着颜秦生本就白皙清秀的脸蛋,路灯投射下来的光在颜秦生漆黑的眸子里映成星光,看起来格外明艳,方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片刻恍神后,方屹沉下目光,把手中的雪球狠狠按在雪地上,俯身欺上去贴住颜秦生微凉的双唇。 颜秦生背靠着冰凉的雪地,先是一惊,接着就被方屹口中炙热的温度给攻占了理智,两人的唇齿打着颤交织在一起,方屹用力而深刻地纠缠着颜秦生,悸动中夹杂着期许,似乎想把心中那份不可言说的情愫全部倾吐出来。 “秦生,你跟我吧,我想照顾你。”方屹目光诚恳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短暂缺氧后,颜秦生神情恍惚,微张着嘴在寒冷的温度里呼出一大团白气,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比起方屹突如其来的亲吻,颜秦生更吃惊的是自己竟然会本能地回应方屹,他觉得这太不正常了。 沉默了片刻,颜秦生才意识到方屹所说的“跟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都是男的。” “我没开玩笑。” 颜秦生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两个男生怎么谈恋爱,会被别人当变态的吧,母亲会不会打断他的腿,父亲那么脆弱,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人对陌生的事物通常具有恐惧心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假设顿时涌进颜秦生的脑子里,颜秦生支着胳膊一脸茫然地从地上坐起来,棉服上还沾了少许雪。 他连谈恋爱的经验都没有,更别提突然被男生告白,还是自己最珍视的好朋友,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惊喜的事情,甚至让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两人僵持着都没说话,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被冰冷的夜风吹散,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 方屹失落地垂下眼皮轻叹了一声,伸手把颜秦生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别傻坐着了。” 两人低着头一前一后地往宿舍走,谁也没敢和谁肩并肩走,到了分叉路口时,颜秦生抬头看着方屹的背影,开口叫住他。 “方屹……我不歧视同性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同性恋”这三个字直直刺进方屹的心里,他的背影猛然一顿,原本积压在心头的难受和被拒绝的难堪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转身冲过来揪住颜秦生的衣领质问:“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地对你就是为了跟你做朋友?我就缺你一个朋友吗?我问你哪个人能为朋友做到我这样!” “对,对不起……”颜秦生嗫嚅着,睫毛惶恐地抖动:“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我不知道你对我……” 两人亲都亲了,要说装睁眼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朋友是不可能的。方屹目光凛冽地扫过颜秦生茫然无措的脸,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干脆就把话说开了。 “不然呢,我朋友那么多就你特殊,送你东西给你花钱帮你考大学,我又不是圣人到处接济穷人,我到底图你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颜秦生缩着脖子不语,突然想起以前母亲总说的一句话,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方屹大大小小给过他多少好处,颜秦生自己都不敢算,他没有底气,无话可说。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欠别人的总归要加倍还回去。 方屹苦涩的笑笑,扯着颜秦生衣领的手渐渐松开,虽然颜秦生什么拒绝的话都没说,但他知道,自己赌输了,颜秦生不肯接受同性。 晚风呼啸着,刮得面颊生疼,方屹沉默了片刻,转身走进夜色里,留给颜秦生一个落寞的背影。 颜秦生伫立在雪中,心里乱成一团,只想冲把澡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慢慢整理清楚。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舍友们都睡下了,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他只好举着手机闪光灯照亮,然后去厕所冲了把澡。 刚洗了一半就没热水了,颜秦生被花洒里流出的冷水冻得往墙边缩了一下。 他自暴自弃地想,恶人自有天收,自己白费了方屹那么多年的照顾,这下遭报应了。 第二天早上,周平康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颜秦生缩在被子里,笑呵呵地丢了个枕头过去:“我当你小子不回来了,昨晚春宵一刻过得怎么样啊?” 枕头丢到颜秦生身上又弹开落到地上。 周平康从床上跳下来,迅速套好衣服,见颜秦生还没动弹,又伸手扯了扯被子催促道:“起床了哥们儿,哪个女生这么猛啊,你怕不是被榨干了爬不起来了吧。” 颜秦生裹着被子翻身面对他,从被子里露出红扑扑的脸,迷迷糊糊地说道:“大周,我头有点晕……” 周平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呀,你发烧了!” “好像是……”颜秦生吸了吸鼻子,说话有气无力地带着鼻音:“昨晚回来洗澡没热水了,凉水洗的。” “你可真能,没热水叫我一声不就行了,我出去给你打去,这么冷的天哪能用凉水洗澡啊。” “你们都在睡觉,郑晓每天还要早起背书,我不想吵醒你们。” “那你别起来了,我给你向老师请假,下课时候带点药回来。” “嗯,谢了。”颜秦生闭上眼继续缩回被子里。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有多久,颜秦生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朦胧中看见父亲一个人佝偻着背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用自己的旧手机放在书桌上唱着嘶哑的歌。 那是父亲常听的一首歌,《依兰爱情故事》。 “你搂宝儿啊,座屉儿啊,天天呐都有局儿啊,谁家的,爷们儿啊,藏进下屋碗架柜儿啊,你红啦,我绿儿啊,还骂我没出息儿啊。扔下孩子儿,你一转身儿,从此跑没音儿啊, 小妮儿啊,我宝贝儿啊,看来咱俩才是一对儿啊……” 那首歌就这么咿咿呀呀在他脑袋里回荡,像魔咒一样让人难熬,直到枕边的手机响了,颜秦生才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抬手一摸额头一层冷汗。 他也没看号码,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是颜旭的儿子吗?” 颜秦生看了下手机屏幕,是个陌生号码:“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市公安局的民警,你爸出事了,你赶紧抽空回来一下吧。” 颜秦生第一感觉是自己遇到骗子了,可转念一想骗子应该是要钱的,这个电话里的人却直接让他回家。 他意识到很可能不是骗子,顿时从床上惊坐起来,冷汗冒了一身:“我爸他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今天早上有人报警,说林华东苑旁边的旧楼里有人死了,经核实死者是你的父亲颜旭,事情比较复杂,具体情况等你来局里再说吧。” 颜秦生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炸开了,但心里多少还对此事的可信度有些怀疑,毕竟诈骗犯经常会用家人病危等方法骗人转钱。 他迅速按下父亲的手机号码,那头却迟迟没有人接,颜秦生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放大,慌慌张张从床铺上爬下来,由于心急还踩空了一节梯子,光着脚摔在地上,脚踝扭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的。 这时候周平康提着药推门进来,又被颜秦生给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你干啥呢,怎么摔下来了。” “我有急事要马上回家一趟,大周你替我向辅导员请几天假。”颜秦生跳着脚跑到衣橱那里拿出一件羽绒服套上,然后揣了钱包就往宿舍外面跑。 周平康拿着药追过去:“哎哎你还烧着呢,把药带上!” 颜秦生赶到火车站买了下午两点的票,本来就发着烧,早饭和午饭也没来得及吃,此时只觉得头脑又昏又沉,站着都有些吃力。 他去接了杯热水把退烧药吃了,整个人瘫倒在候车厅冰冷的椅子上,心中忐忑地默念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一定是骗子,一定是骗子。 第13章 噩梦 颜秦生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他打了车到公安局门口就没头没脑就往里冲,门口的警卫见状拦住他:“干什么的?” 颜秦生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却很惶恐,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不知道,有人叫我来公安局,我就来了。” 警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身份证。” 颜秦生赶紧把身份证掏出来递给他,警卫看了一眼:“进去吧,大厅左拐第二间办公室。” 颜秦生按照警卫的指示找到办公室推门进去,值班的警察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找谁?” “呃,那个,我接到电话,说我爸出事了……” “你是颜旭的儿子吧?” 颜秦生点点头:“是……” “你家是不是住在林华东苑拐角那个老楼的202室?” “是……”颜秦生的声音都抖了。 “坐下吧,我来跟你讲讲情况。”民警放轻语气,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让这个少年崩溃。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有群众报案说林华东苑旁边那个旧楼里有人死了,我们也是第一时间出警,现在正在等尸检报告,不过照现场情况来看,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大。” 颜秦生脑袋一晕,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情绪激动地抓着民警的胳膊摇着头说道:“不可能的,警察叔叔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爸为什么要自杀,他没理由自杀的……” 原本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默默抽烟的中年男人抬眼看着颜秦生,把手中抽了一半的烟按在小桌上的烟灰缸里:“你爸玩儿网络赌博,欠了近八十多万的债,还把房子给抵押了做贷款继续赌,催债的电话都打到厂里来了,后来高利贷上门要债把你家门都给撬了,颜旭被堵在家里好几天没去上班,我才去查看情况的。” “你胡说!我不认识你!”颜秦生发疯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冲着那男人嘶吼:“我平时爸连麻将都不会打,他怎么可能会玩什么网络赌博!” “哎哎小同学你不要激动,”民警起身把他按回凳子上:“他是案件第一目击者,也是你爸爸厂里的领导,关于颜旭赌博的事情是真的,相关物证我们也核实了。” 说着,民警从一堆文件袋里掏出两份房屋抵押合同递给颜秦生:“你爸确实抵押了房子做贷款,并且还做了二次抵押,手续都是正规的,这个我们没办法插手,合同上的还款日期就是后天,我们推测很大可能性是颜旭无力偿还借款,不堪压力才自杀。” 爸死了?爸真的死了…… 事情发生地太快,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想范围,颜秦生即使再不愿意相信,此刻也是万念俱灰。他双手颤抖着捧着借款合同,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张嘴带着哭腔喘了几下,接着整个人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摔下来。 颜秦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医院惨白的墙顶,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顺着眼角滑下沾湿鬓角的头发。 护士看见吊水瓶子空了,走过来抓起颜秦生的手拔了针:“按一下。” 颜秦生仿佛没听见,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掉眼泪,护士丢下他的手提着空瓶子走了。 下傍晚的时候,昨天那个中年男人提着一盒饭出现在病房里。 唐显德被扣在公安局盘问了一整天很是疲惫,回家休息一晚后又恢复了当往日的气派,梳着整齐的老板头夹着皮包来看小可怜。 唐显德有老婆孩子,年近四十还是很注重仪表,因为他是深柜。gay一般都很注重自己的外形包装,他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知性成熟的大叔,更喜欢楚楚可怜的男孩子。 昨天颜秦生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时候唐显德就盯着他看了好久,心里头纳闷颜旭那个其貌不扬的窝囊男人竟然能生出这么清俊的孩子,真是天大的玩笑。 “醒了就吃点饭。” 颜秦生转过脸,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叔叔,我爸呢……”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过量服药自杀,他把心脏病的药一次性全吃了。” 男人把手中的饭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自己在床边坐下:“你爸的尸体我今天早上让人拖回你家了,得抓紧时间把火化处理掉,那房子已经被两家贷款公司起诉财产保全用来还欠的债,估计你住不了多久。” 颜秦生支着胳膊想从病床上坐起来,动了动又瘫倒下去,一连串的精神打击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里里外外都疼。 唐显德深邃的目光盯着颜秦生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伸手把人扶着上半身靠坐着,顺带着不怀好意地捏了捏颜秦生瘦弱的肩膀。 “你还小,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应该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是你爸爸厂里的领导,你可以叫我唐叔叔,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跟我说。” 颜秦生的嘴脸似笑非笑地动了动,低哑着嗓子说道:“没什么需要帮的,爸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怎么帮……” 唐显德沉吟片刻,从皮包里掏出十几张借条:“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是有件事情还是要跟你说,你爸不止欠了两家贷款公司的钱,从去年开始,前前后后跟厂里的十几名工人都借过钱,说要给儿子买电脑,他们都不是手头宽裕的人,跟你爸一样就拿那么多工资养家,看你爸老实才借的钱,现在你看……” 旁人不会可怜这孩子有多难熬,那些借钱给颜旭的厂工们得知颜旭自杀的消息都慌了手脚,紧巴巴地催着厂长跟颜秦生要钱,生怕自己那几千块钱打了水漂。 颜秦生喉头哽咽了一下,默默咽下口中的苦涩,缓缓伸手把一堆欠条接过来,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纸上。 “还,还,父债子偿,我来还……” 那些欠条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却如同一块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着颜秦生支离破碎的心脏。 每一张欠条的款额不多,都是几千,可架不住数量多,满打满算下来一共也要五万块钱。 唐显德语气轻松地安慰:“还好,五万块钱而已,不是很多。” 颜秦生嘲讽地笑笑,有钱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知道“万”这个数字单位对他这种穷学生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虽然医生强制颜秦生最少住院五天,可他根本不听,趁着晚上护士换班的空档一个人跑出了医院。 他不想住医院,在医院里多待一天都是几百块钱的支出,已经背了一身的债,能省就省。 老楼的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他家的门虚掩着。 门锁被催债的人撬开了,门上和门旁两边的墙上都被用红漆写满了“还钱”、“欠债不还”等触目惊心的大字。 颜秦生推开门走进去,打开卧室里的灯望着床上孤零零躺着的尸体。父亲面色灰白,毫无生气,可是颜秦生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寒心。 他甚至有种自责的想法,明知道父亲离婚以后情绪低落,他还丢下父亲一人在家,要是自己没出去念大学就好了,哪怕做个小厂工,至少每天能照顾父亲三餐,父亲推开门看到家里还有人,或许就不会赌气想着发横财摊上这些破事。 颜秦生实在是无路可走了,犹豫着拨通母亲的手机号码,想问问她能不能替自己把钱先垫上还给工人,等以后他工作了再慢慢还给母亲。 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那头响起母亲略显疲惫的声音:“秦生啊,有事吗?” “妈,我想跟你借……”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响起一阵吵闹的婴儿啼哭声,秦晚梅用脖子夹着手机,把孩子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哄着:“宝宝乖啊,妈妈跟哥哥说话。” 那孩子扯着嗓子哭得更凶了,仿佛在极力否认自己没有这个哥哥。 秦晚梅把孩子抱在臂弯里边抖边哄,对颜秦生说:“什么事啊,你快点说,小宝还要吃奶呐。” “没,没事,”颜秦生张了张嘴终究没勇气说出口,如今母亲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哪里顾得上他,如果让母亲替自己垫钱,孩子的父亲一定会生气吧,说不定又闹得家庭不和,毁了母亲再一次幸福。 “妈你忙你的吧,我就是问问你过得好不好。”颜秦生咽下哀求,故作轻松地说。 “好,妈一切都好,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啊,别让妈妈担心。” 秦晚梅匆匆挂掉电话,颜秦生握着手机一阵落寞。 他在床边和父亲僵硬的尸体呆坐了一阵子,漫无目的地盯着寥寥数人的手机通讯簿,手指停在方屹的名字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时,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声,那个被撬开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唐显德一声招呼没打就直接闯进屋里,进门就质问他:“怎么从医院跑了,护士打电话给我找人呢。” “不想住院。”颜秦生坐在床边低着头没看他,只是觉得这个大叔真多管闲事,自己什么时候出院关他什么事。 不过转念一想,唐显德还要替自己手底下的工人盯着他催债要钱,确实不会轻易放他走。 唐显德有些嫌弃地看了床上的尸体一眼,走到颜秦生跟前伸手试了试他的脑门:“好像还有点低烧。” 颜秦生歪头躲开男人的手掌,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唐显德的触摸很刻意,很恶心,明明自己跟他不熟,他的言谈举止上却好像跟自己很亲近一样。 唐显德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热咖啡递给他:“买给你的。” “我不想喝,谢谢。”颜秦生并不想接受唐显德没由来的照顾,也没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想善待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呢,买给你的喝就是了。”唐显德不悦地皱眉,略带强制意味把装着热咖啡的纸杯塞进男孩手里。 “我说了不喝。”颜秦生没打算接住,纸杯从手里漏下来,温热的咖啡洒了一腿。 他连忙起身拿了拖把将地面上的咖啡打扫干净,拖着拖着又觉得可笑,再怎么爱护这巴掌大的地方也没用,马上就不是自己的家了。 牛仔裤上湿哒哒的感觉并不舒服,颜秦生放下拖把,径直去了自己的小房间,打算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正当他脱下裤子打开柜门取出衣服时,小房间的门锁传出“咔哒”一声轻响,颜秦生错愕地转过头,看见唐显德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轻轻锁上了房门。 男人的目光像是吸在颜秦生的脸上,皮鞋踩着水泥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颜秦生睁大眼睛与他四目相对,突然感受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慌,后退着贴到墙边,那是颜秦生噩梦的开始,也是厄运的开始,就像是恶魔逐渐逼近的脚步,并不会因为颜秦生可怜就放过他。 而在唐显德看来,越是可怜的男孩子,哭泣求饶的样子来才能激发他心底最原始的兴奋感。 后来的事情,颜秦生记得不是太清楚,因为他反抗得太厉害,被唐显德按着脑袋往墙上撞了几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昏过去,只是晕晕乎乎被一只大掌按住趴在狭小的床上,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呼吸都很困难。 男人如野兽般粗重的喘/息着,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小床吱呀晃动的声音,迎合着节拍在颜秦生的耳边萦绕不散,身后的钝痛像是一把铁锤一下一下狠狠凿开他的五脏六腑,撕扯的疼痛瞬间从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颜秦生两手抓着被子哑着声音哭喊,迎来的却只是脑后更重几分的压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缺氧造成的眩晕给颜秦生带来瞬间的麻木,甚至让他有空能细细嗅一下裤子上浓重的咖啡味,但没过多久,身体上的疼痛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头疼,身体疼,心疼,那恶鬼一般的男人快要把他活生生撕碎了,颜秦生就是在这潮水般的疼痛里哭着晕过去。 颜秦生在疼痛中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下意识地动了动双腿想要坐起来,刺痛便沿着尾椎迅速蔓延上来。 虽然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在被侵犯时就流干了。 颜秦生抬手盖在眼睛上,心中自我安慰,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伤心的,就当摔了个大跟头。 可是下一秒他就在想,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摔死呢…… 唐显德回来的时候丢了一支消炎药膏给他,推了推被子在床边坐下:“你爸欠厂工那五万块钱,我给你还上了,你不用发愁。” 颜秦生一见他靠近,立刻缩进被窝里把头蒙住,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唐显德望着小山一样隆起的被窝继续说道:“我在城郊给你爸买了墓地,早上已经入葬了,抽空带你去看看。” 男人尽量放轻语气,企图用这些好处让颜秦生妥协,好把自己的罪行粉饰成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唐显德这个年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像颜秦生这样毫无心机又胆小的大学生,有很多办法让他乖乖地闭嘴屈服,只不过事后确实良心不安才稍微给他点甜头安抚一下。 毕竟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会咬人的话玩起来就没意思了。 颜秦生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保护起来,唐显德没了耐心,掏出手机点开相册,二话不说扯开被子扳过颜秦生已经惨白的脸,把屏幕贴上去让他看清楚,用略带玩味的语气问他:“我的拍照技术不错吧小可爱?这些照片要是放到网上去,搞不好你就出名了。” 颜秦生的瞳孔瞬间紧缩,愤怒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手机屏幕,唐显德的拇指加重了几分力度捏着他的下巴,转而用冰冷的语气警告他:“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待你会像自家孩子一样,你最好安分一点,这事儿给其他人知道,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太过愤恨,颜秦生上下牙齿忍不住打着颤发出碰撞的声音,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唐显德轻轻笑了笑,是挺像兔子的。 虽然很怕和唐显德独处,颜秦生不放心他把父亲怎么处理了,最终还是跟着他去了城郊的墓园。 那里的墓地在这个小城市里并不便宜,买下一平米大的地方竖个碑都要三万块钱,在看到父亲确实被安葬得很好后,颜秦生才稍稍缓和了情绪。 唐显德趾高气昂地站在颜旭的墓碑前,沧桑的眉眼中带着嘲讽的笑意,他笑这个男人真没用,难怪女人不肯跟他过日子,连他最后的安身之地还是靠儿子卖身得来的。 颜秦生跪在墓碑前默默烧纸钱,从头到尾没掉一滴眼泪,心里只是一遍遍质问父亲,既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要走为什么不捎上他呢。 唐显德站在他身边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一脸不耐烦地踢翻烧纸的铁盆,火星和灰渣迸溅开来被风吹散。 “走吧。”他嫌墓园晦气,并不想久留,拖着颜秦生的胳膊把人拎回车里。 颜秦生靠在副驾驶座上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发呆,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过度深入地去思考事情,一想就会头疼欲裂,接着就沉浸在绝望里无法自拔。 唐显德并不在意颜秦生的情绪如何,被自家的母老虎压迫久了,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有温度的男孩子来满足自己长久压抑的内心,只要颜秦生不反抗不闹腾就足够了。 和其他老板一样,情人当然是要养在外头的,唐显德也是租了一间屋子用来金屋藏娇。 十七层高的楼,没有手机和外界通讯,窗户都被防盗网给焊死了。 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颜秦生无数次打开窗户趴在防盗网上往下看,高空的风很大,他幻想着自己能从这里跳下去,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决绝。 他尝试过夜里悄悄拿了钥匙逃跑,结果被唐显德发现了,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男人粗糙的手掌掐着颜秦生的脖子,力气大得快要把他捏断了,颜秦生两手在空气里胡乱抓着,痛苦地张着嘴喘了几口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唤。 唐显德垂下眼眸,诡异的目光在漆黑的夜里幽幽地盯着身下的猎物,颜秦生垂死挣扎的样子让他莫名觉得很爽快,不过很快他就克制了脑袋里那个可怕的想法,微微松开钳制的手,不能把人给弄死了。 颜秦生大口呼吸着空气,短暂的缺氧让他再次眩晕起来。 “老实告诉你,我不怕你出去求救,”唐显德语气冰冷,揪着颜秦生的衣领提起他已经瘫软的上半身,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可以把自己的遭遇告诉所有人,最好再细细描述一下你是怎么被男人绑着干到哭。” 唐显德咧嘴笑笑:“如果你说得出口的话,那些照片正好也可以多让几个人欣赏欣赏。” 颜秦生咬着嘴唇呜咽了一声,身体因为气愤和恐惧不停地发颤,通红的双眼带着恨意死死盯着这个变态的男人。 任何活物对当下的环境都有着本能的适应能力,譬如那些突然被别人抱走的猫猫狗狗,最开始会奋力地撕咬哀嚎,但是过了几天抗拒期就乖顺了。 被关到第五天的时候,颜秦生已经对唐显德的出现不那么排斥了,更贴切地说是认命了,躲也躲不掉,不反抗的话还能少挨些拳头不至于那么疼。 唐显德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有空来,更多的时候颜秦生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足够的独处时间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情。 一开始他会懊恼,如果自己当时接了咖啡,也不至于洒到裤子上,在换衣服时让唐显德有可乘之机。可后来他又想清楚一件事,或许那杯咖啡里本来就下了药,唐显德才会及力劝说他喝一口,其实喝与不喝都是逃不掉的。 命里总该有这一劫。 那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事情,脑袋里回放着从小到大各种零星片段,想得最多的还是方屹。 其实颜秦生是个情商很迟钝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是在痛苦的时候反而越想念方屹,或许是方屹曾不止一次对他伸出援手,给他希望推他前进,又或许是那个叫做“喜欢”的情绪在作祟。 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迟了。颜秦生性子慢,胆子小,什么事情都是后知后觉,小半辈子都在错过,错过原谅母亲,错过陪伴父亲,也错过自己才萌芽的爱情。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颜秦生的服软让唐显德放松了警惕,他知道颜秦生已经被消磨了意志,彻底放弃自我拯救了,于是同意等寒假过去送颜秦生去淮原继续念书。 当然这也有唐显德的一点私心,喝完酒可以和老朋友们吹牛,我的小情人是淮原的大学生,多风光。 老板们都喜欢包养大学生,尤其是名牌大学的更吃香,这也算是一种社会风气,附庸风雅,好给自己那没有墨水的啤酒肚沾点书生气。 同时,唐显德也觉得把人藏在外地更安全些,家里那个母老虎第六感很准,天天盯着他,把情人藏在身边迟早会被彪悍的老婆抓到。 出发去淮原之前,唐显德留了个心眼先去了银行,故意当着颜秦生的面给他的账户上打了不少钱并留下转账记录。 男人的举动无疑就是在暗示颜秦生,报警也没用,有了转账记录,他也可以一口咬定和颜秦生不过是一场情/色交易,下三滥的鸭子骗了嫖/客的钱又不想卖,谎称自己被性/侵求救,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丢脸的只会是颜秦生,而男人只不过是个无辜的受骗者。 第14章 颠倒 初春本是万物滋生的美好季节,颜秦生的人生却彻底枯败了。回到学校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许久没直晒过太阳,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眸子还是那么黑,瞳仁里却看不到一点光点,空荡荡的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唐显德冒充家长跟辅导员说孩子病了在医院躺了一阵子,所有人都没怀疑什么,颜秦生看起来也确实像生了一场大病。 离开学校前唐显德才把手机还给他,柔声细语地提醒:“卡里的钱你随意用,乖乖在学校上课,等过两个星期我谈生意还会来淮原一趟,到时候再过来找你” 男人如同一个合格的家长,耐心地叮嘱好一切然后盯着颜秦生等待回答,直到颜秦生配合着点点头,他才放心地开车离开。 颜秦生在宿舍楼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低头按下开机键,想不到一整个寒假没充电竟然还有百分之十的电量。 屏幕上充斥着室友和朋友的各种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让颜秦生瞬间觉得还有人关心他,心中久违地暖了一下。 辅导员和几个室友都打了电话,大周连发了十条短信:“哥们儿你咋的啦?回个电话啊!” 颜秦生一条一条地翻看着询问关心的来电记录和信息,看见方屹那十几条未接来电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 他以为方屹这辈子都不会找他了。 颜秦生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方屹回电话,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屹。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身后突然响起那个让人慌乱的声音,颜秦生转过头对上方屹隐忍着怒气的眼睛。 “我……”颜秦生一下子红了眼眶,他下意识地想开口求方屹救救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当他一开口,脑海中就响起唐显德阴冷冷的威胁,他对那恶魔般的老男人害怕到极点。 要是方屹看到那些照片他会怎么想……颜秦生不敢再设想下去,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和方屹拉开距离。 方屹确实因为告白被拒绝气愤了一阵子,骨子里的高傲让他甚至想过从此和颜秦生不再往来了,毕竟自己长这么大就没窝囊到去倒舔任何人。 可是气归气,放寒假回家后方屹就难熬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次被人拒绝的缘故,他胸口憋着一股气就想见颜秦生,想到快要抓狂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旧楼找颜秦生,结果被他家门口那些讨债的红字和法院的封条给吓了一跳。 如今看见颜秦生憔悴的模样方屹更加担忧起来,伸手捧起他的脸追问:“你怎么看起来就病恹恹的,到底怎么了,你家门口那些字是……” “别问了,没事,我就是搬家了。”颜秦生说话声音很轻,就好像下一秒快要断线一样。 “什么叫没事,你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事。”方屹抓着颜秦生的胳膊焦急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啊!” 颜秦生扯起一抹惨淡的笑容,如同衰败的花朵:“我知道你不是接济穷人的圣人,你图的我也给不了,我没脸开口让你帮我什么。”他顿了顿再次耷拉下沉重的眼皮,“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只是生了一场病了而已。” “你生什么了病了,好了没有?”方屹紧张地低头打量他的身体,才发现颜秦生瘦削的身体被名牌服饰包裹得很得体,可见他并不缺钱,就是皮肤显得苍白无力,像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人偶娃娃。 颜秦生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没说话,他有病,心病,穷病,懦弱病。 天生的,遗传的,无药可医,无人可救。 方屹沉下眸子,默默把颜秦生拉进花坛里,两人坐在石凳上肩并着肩许久没说话。 这段日子方屹其实很后悔,他心高气傲惯了,颜秦生没有第一时间接受他,确实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以至于情理之下说了些狠话。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他最开始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也是排斥的,还费尽心思找了女朋友试图扭转心态。 谁都不想格格不入,还不都是痛苦地和灵魂挣扎过才妥协,默认自己是个社会难以容忍的同性恋。 方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颜秦生做了很残忍的打击,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去认同去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却连一点时间都不给颜秦生考虑就逼着他接受同性,更何况颜秦生并没有直接拒绝他。 “秦生,如果你没考虑好,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方屹扭捏地开口,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让步,接受颜秦生当初的提议,就当那次荒唐的告白没有发生过,继续做朋友。 他甚至还有点期盼,只要给颜秦生一个过渡期,或许他们还是有可能成为情侣。 “方屹,我们回不去了,”颜秦生低下头,苍白的手指用力交缠成扭曲的形状,微长的刘海把眼睛藏在一片阴影里:“不要对我好了,我不值得你付出。” 颜秦生在方屹错愕的目光下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记得你是不吃剩饭剩菜的,那就请你把我当成剩饭倒进垃圾桶里,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颜秦生转身离开的时候态度很决绝,他怕再耽搁一秒自己就会痛哭流涕地表现自己的无助。他匆忙跑回宿舍楼,上台阶的时候还给绊了一下差点磕到地面。 颜秦生脱力地坐在冰冷的楼梯上,抬手捂住眼睛,活着简直糟糕透了…… 唐显德打给颜秦生的钱他一分也没有花,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自愿的,一旦花了一分钱,那都和卖身无异了,可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只能用这种方式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颜秦生甚至还坚信着一种想法,迟早要把唐显德垫还的五万块钱和买墓地的钱都还给他,这才算一分没拿,这才不是卖身不是包养。 罪行一旦被金钱交易包装了,那就是买卖,有口说不清。 忍忍吧,再忍耐一年,颜秦生不断暗示自己,只要熬到大四毕业,他就躲到天涯海角去,躲到唐显德找不到的地方找个工作把钱还给他,然后让他背着那份罪恶到死,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强/奸犯。 庆幸的是原来打工的日料店老板还愿意要他继续工作,周平康也依然会带着他做些发传单定牛奶的零碎兼职。 在日料店捧着托盘的忙碌时候,颜秦生会恍惚觉得日子又回到以前,然后下意识地朝店门外看一眼。 阳光明媚,没有下雪,没有方屹。 周三下午下课后,周平康收拾了书包窜到颜秦生座位旁边:“走啊,今天去商场发传单,四小时六十块,轻松不累。” “我今天还有事,你自己去吧。”颜秦生下意识抓紧了书包带,唐显德今天要来学校,他不敢到处跑,那男人要是找不到他又要发火了。 “行吧。”周平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总觉得颜秦生自打返校后情绪格外低落。 接到唐显德的电话时外面天已经黑了,颜秦生在宿舍磨蹭了一会儿还是不想去。唐显德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 颜秦生看着屏幕上自己不堪入目的照片气得手都在抖,咬牙往身上套了两件外套才硬着头皮走到校门口。 男人的黑色奔驰车就停在不远处,跟夜色融为一体。车窗缓缓放下,唐显德胳膊搭在车窗边上,两只手指取下嘴里叼的香烟吐了一口白雾,烟头红色的光点在黑夜里很醒目,他用眼神示意颜秦生快点过来。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颜秦生再次看见他时心中还是恐惧地震颤了一下,他后退了几步,手指缩在衬衫长袖里攥成拳头,鼓足了勇气才挪到车跟前。 唐显德把手中的香烟重重按在车里的烟灰缸上,从里面推开车门把人拉进来。 颜秦生被猝不及防地一拽,前额撞在车顶上,吃痛地轻呼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老男人给晕晕乎乎压在车座上一通乱亲。 “宝贝,想我没有,嗯?我可是想死你了。”男人升起车窗后蠢蠢欲动,粗糙的大手不安分地撕扯着颜秦生碍事的外套,呼吸沉重地喘着:“怎么穿这么多衣服,脱都不好脱。” 颜秦生抿紧双唇,皱着眉头歪过头躲避唐显德的亲吻,男人身上的烟酒味充斥在狭小的车厢里,让他觉得恶心,想吐。 “我求你了,别在车里行吗,这是校门口,我不想给人看见……”颜秦生拿手抵住唐显德贴近的上半身,瑟瑟发抖地哀求他。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车窗就被外力“嘭”的一声砸裂,瞬间碎成蜘蛛网状,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抡着消防锤一下一下狠狠砸着车玻璃。 “好你个唐显德,把情妇藏在外地老娘就找不到了!奸/夫/淫/妇,老娘今天就要把你们拉出来游街示众!”女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力砸车窗,颜秦生吓得脸都白了,缩在车座上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唐显德惊恐地往车窗外看去,也慌了神,咬牙骂了一句:“妈的,死女人竟然跟踪我。” 女人洪亮刺耳的咒骂声引来了不少进出校门的路人,大家一拥过来围在路边看好戏,有的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拍摄一场正宫捉奸的大戏发到朋友圈集个赞。 捉奸的那群人还在疯狂地砸车窗,只听“哗啦”一声,驾驶座的玻璃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玻璃渣,女人的手穿过砸破的车窗按下车门锁一把拉开车门,其他人则七手八脚地将唐显德拖出来。 “你他妈长能耐了!”女人伸手就是两耳光打在唐显德脸上,响亮的声音顿时回荡在宽阔的马路旁:“要不是我爸有权有势帮着你,你能有现在风光,还敢出来偷腥养三儿。” 唐显德挨了她两巴掌,低下头没说话,全然没有往日那副趾高气昂的做派。 一提起小三儿,女人这才想起来车里还躲着一个情妇,于是气势汹汹地把缩在车里发抖的颜秦生给拖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我男人魂儿都勾走了。” 女人刚开始还诧异于这狐狸精竟然是短发,接着才猛然反应过来,惊讶地大叫:“还他妈是个男的!” 围观众人跟着一阵骚动,这场捉奸的戏码实在是高/潮迭起,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的。 “我不是小三,我不是,是他强迫我的……”颜秦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慌忙拿两只手挡着脸,接着就被几个人按在车门上抓住胳膊大力地掰开手。 “收了我男人那么多钱还好意思说是被强迫的,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男小三!” 女人嘲弄地大声嚷嚷,左手薅着颜秦生的头发,右手重重地连扇了几个巴掌,边扇还边骂:“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叫你勾引男人,今天老娘非把你这张脸打坏了才解气!” 其他几个人也一拥而上,颜秦生被拉扯着按在地上,女人们的高跟鞋冲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踹着。 拳头、鞋跟、巴掌……疼痛如同冰雹一下一下砸在胳膊上,腿上,肚子上。颜秦生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殴打,已经疼得缩成一圈。 方屹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外层,眼神冰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像野狗一样瑟瑟发抖地颜秦生。 谢琦垂下手轻轻握住方屹颤抖的拳头,轻蔑地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啊,颜秦生挺老实的人竟然让老男人包养。” 方屹红了眼眶,嘴角抽了抽狠狠骂了一句:“操。” 颜秦生倒在地上,恍惚中好像听见了方屹的声音,很小,很真实,很遥远。他睁开眼,目光穿过围观众人的腿,看见那双自己省吃俭用花了八百块买的运动鞋大步离开视线。 被打得再疼他都没有哭,可是方屹转身离开的刹那,颜秦生再也止不住呜咽着哭出来。 “还知道哭,装可怜给谁看呐!”女人用皮鞋尖狠狠踢了一下颜秦生的腹部,颜秦生哀嚎着把腰弓得更厉害了,额头暴起青筋,张开嘴呕了一口血。 正准备回学校的周平康见一群人围在学校门口,他也凑上去看热闹,结果一看见倒在地上的颜秦生瞬间脸就黑成了锅底。 “你敢打我兄弟试试!”他声如洪钟破口大骂,二话不说推开人群冲过去挡在颜秦生前面,朝空气挥着拳头警告女人:“老子也不想打女人,你们要是再动他一下我真能给你们按地上锤。” 周平康人高马大往那一站,光是瞪眼就足以把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女人震慑地不敢动了,女人们吓得后退了几步,嘴里还小声地骂骂咧咧:“这小基佬还挺会勾引人的啊,这样都有人帮。” “就是,和这种人称兄道弟的能是什么好人,都是基佬。” 周平康气得额前青筋暴跳,他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弯下腰把颜秦生扛在背上,在众人嘲讽的目光下离开。 “小颜你等着啊,我带你去医务室。”周平康无视校园四周异样的目光,背着颜秦生加快脚步往医务室赶。 颜秦生伏在他背上干咳了几声,觉得喉咙像是卡了个刺球,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大周你不该插手的,会被人误会……” “我有女朋友才不怕误会,看着自己的室友被打再不帮忙,那是男人做的事吗?”周平康顿了顿,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你真给人包了?” 颜秦生嘴角挂着血痕凄惨地笑笑:“你信我吗?” 周平康扁扁嘴:“我肯定是不信的,你这么安分的人,再说了,你要是真拿了人家的钱何必天天跟着我一起兼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 颜秦生把脸埋在周平康肩膀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喃喃说道:“谢谢你,大周。” 谢谢你相信我。 虽然周平康再三追问,颜秦生还是缄口不言。但凡遭受过暴力侵害的人几乎都没有勇气把那个词说出口,这也是他们无法控诉坏人的原因,因为要控诉坏人就意味着自己亲口把非人的遭遇一五一十说出来。 对于受害者而言,那无异于是再一次的徒刑。 唐显德带给颜秦生的不只是身体上的伤痛,更多是心灵上的残害,在封闭的屋子里一点一点消磨着他的意志,让他恐惧绝望。 那是他最痛苦的记忆,甚至连提一下都会被恐惧再次包裹住,然后导致身体上条件反射似的再次记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颜秦生缩在医务室的小床上,身上除了被打的淤青还有车玻璃碎片的割伤。 校医用镊子夹着棉花球蘸着酒精给伤口消毒:“哎呦,同学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啊,下手也太重了吧。” 颜秦生弓着腰,皱起眉头没说话,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女人那几脚的力度差点把他肚子给踢穿了。 “疼……”他屈起双腿抱着膝盖,疼得意识都模糊了。 “小颜你没事吧,不行咱们现在去医院看吧!”周平康紧张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颜秦生看着他,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大周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梦醒了。 颜秦生捂着肚子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然后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伸手到床头抽了一张纸擦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捂着肚子缓慢挪下床。 漆黑的毛坯房里响起拖鞋在水泥地上趿拉的声音,颜秦生弓着腰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又回到房里,从床头抽屉拿了一板止疼片扣出两颗丢进嘴里。 自打几年前被狠狠踢过肚子,他时常夜里会疼醒,已经习以为常。 之前也有去医院看过,医生上来就开了大几百的各项检查单让他去查,颜秦生没舍得,连病历都没拿直接从医院跑了。 其实他并不恨那女人,甚至有点感激,至少是她把唐显德治住了,自己才逃脱了魔掌。 原本他还想坚持到大学毕业,后来因为事情闹得太大,被辅导员和教导主任轮番劝退,郑晓和袁家亘也总是阴阳怪气地挤兑他,说和被包养的基佬住一个宿舍恶心,就因为这事,大周差点和室友打起来。 颜秦生不是铁打的心肝,被逼得忍无可忍还是离开了学校。 走的那一天系里正在组织考证,所有人都去参加考试,宿舍楼没什么人,颜秦生在寝室默默收拾了行李塞进箱子里。 唐显德买给他的衣裳他都丢了,打在卡上的钱他也一分不少地转回去,就差那五万块和墓地钱没还了。 颜秦生拖着行李箱在学校门口站了很久,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老家是不能回了,没爸没妈没有房子,那个小城市几乎都是痛苦的回忆。 他更怕万一回老家了,唐显德再缠上自己。 身无分文的时候他在兼职的日料店榻榻米上睡过两晚,后来周平康找到他,说在兼职群里看见电子厂招厂工,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包吃包住,至少能应急。 于是颜秦生在城郊的电子厂一干就是两年。不过电子厂有辐射,待久了对身体也不好,手里头存了些钱租房子以后,他才开始正儿八经找了份工作。 结果好死不死又到了方屹开的公司上班。 虽然很不情愿,第二天早上颜秦生还是顶着通红的眼睛去上班了。 第15章 方经理是魔王 临近圣诞节,季芸忙着组织公司活动,前台旁边已经摆了一棵带彩灯的大圣诞树。 “颜会计你忙不忙,”季芸抱着一堆圣诞挂件和贴纸敲开财务室的门:“帮我一起布置公司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啊。”颜秦生从一堆进货单里抬起头,起身走到季芸身边主动接了纸箱。 公司女性居多,自从他入职后,几乎承包了各种杂事。比如帮前台小妹换饮水机的水,帮营业部的女职员取大件快递,偶尔厂区来送样品货,颜秦生也会去帮忙搬货,总之什么杂事都做,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虽然颜秦生不怎么会和同事嘻嘻哈哈地聊天,但因为从不拒绝同事的请求所以人缘也不错,大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第一个就想到去财务室找颜会计。 颜秦生踩着凳子把手中的圣诞挂件沿着墙角挂好,季芸捧着热奶茶仰头看着他,心想我真是给公司招了个宝,任劳任怨什么事都干,等年底跟方经理申请给颜秦生加点奖金。 两人把公司走廊用彩灯布置好,季芸抖了抖手上的圣诞贴纸:“再把这些贴到营业部去就OK啦!” 又要去营业部啊…… 虽然很不想见到方屹,颜秦生还是硬着头皮跟在季芸身后来到营业部的大办公室门口。 营业部的门是一整块自动玻璃墙,颜秦生拿着Merry Christmas的贴纸,按照字母顺序一个一个贴在玻璃墙上。 “不要贴得太整齐,要有弧度,”季芸站在旁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弧度:“最好像彩虹那样,比较好看。” “明白了。”颜秦生踮起脚,伸长手臂把字母“C”尽可能贴高一点。 方屹拿着一张订货合同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顺带扫了一眼营业部的员工有没有好好工作,接着就看见贴在玻璃门外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在抬手贴东西,颜秦生的毛衣下摆提了起来,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白皙的皮肤格外惹眼,方屹不自觉地盯着一直看,根本移不开眼。 林助理从他办公室出来:“方经理,我已经和梁老板联系过了,他说可以先把我们的产品送点样品给他尝尝再考虑签不签单子。” 方屹回过神来,装作漠然地移开目光:“那就安排人把卖的最好的几款各送两盒样品过去,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晚上定个饭局。” “好的我马上安排。” 方屹抬腿走出办公室,路过玻璃墙时顺手扯着颜秦生的毛衣往下拉。 “售货单账目核对好了吗?” 颜秦生收回手转头看向他:“账目还没有算完。” “自己本职工作都没做好,什么时候轮到你做这些杂事。”方屹的语气很严厉:“快回去工作,下班之前我会去查账。” “对不起,我现在就回去忙。”颜秦生把手里的贴纸还给季芸。 季芸用夸张的口型小声对他说:“对不起害你被训了啊。” 颜秦生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赶紧跑回财务室继续算账去了。 方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过头对季芸说:“财务每天那么多事情,以后不要什么杂事都找他帮忙。” 季芸捧着奶茶吐了吐舌头冲方屹撒娇卖乖:“人家个子矮嘛,高的地方够不着。” “够不着就踩凳子。” 季芸嘻嘻哈哈地继续跟他乱侃,伸腿把自己的八厘米高跟皮靴亮出来给他看:“方经理,我这么高的鞋跟要是从凳子上摔下来你可得给我算工伤。” “那就等你摔了再说。”方屹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临走时还不忘补充一句:“通知下去,从明天开始所有女职员不许穿超过五厘米的高跟鞋来上班。” 季芸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魔王方,这什么没人性的规矩,简直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忙完手头的事情,方屹顺路去样品库取了三盒甜甜圈和三盒纸杯蛋糕塞进礼品袋里,接着去了财务室。 站在财务室门口的时候他竟然莫名地紧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我暗示:我就是来检查工作的。 方屹推门走进去,把手中的纸袋放在桌上:“公司的新产品,你熟悉一下。” “啊……好。”颜秦生点点头,打开纸袋看着里面包装精美的甜品,一脸疑惑地抬头问方屹:“方经理,怎么才算熟悉公司产品?” “吃光,”方屹一本正经地解释:“记得提意见。” “哦……”颜秦生若有所思,这不应该是产品经理干的事嘛,他这个外行人能提什么意见,就是好吃呗。 不过有这么多吃的,这几天的晚餐可以省钱了。 “账做好没有?” “做好了,”颜秦生点鼠标打开电脑桌面上的表格,方屹站到他办公椅旁边,胳膊支着办公桌俯身看电脑。 两人靠得很近,颜秦生可以闻见方屹衣服上的男士淡香水味道。他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让位给领导坐,接着就很纳闷,表格直接发给方屹就好了,他不必大费周章跑过来看。 “方经理,我把表格发给你吧。” 方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很反常,立刻挺直腰板主动拉开距离:“嗯,那你发给我。”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片刻,气氛尴尬到极点,方屹干咳了两声:“过两天圣诞节公司有活动,下班不要急着回去。” “知道了方经理。” 平安夜那天,季芸在前台布置了一个精美的甜品台,给公司员工提供了热咖啡、奶茶和果汁,每个人还有小礼物。 营业部的妹子们受节日气氛的感染一整个上午都很兴奋,可真到了下班的时候基本一大半都溜回去陪男朋友逛街去了,最后只剩营业部的五个单身妹子留下来参加公司活动。 “啊——叫你们下班不要跑,怎么走了这么多人!我的计划全乱了!” 颜秦生坐在财务室里都能听见季芸在营业部门口哀嚎。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开溜,不过看样子还是得留下来充个数,免得季芸辛辛苦苦策划的团建活动搞不起来。 由于人太少,原先计划好的游戏根本玩不起来,季芸又打电话把厂区那边两个仓库小伙子叫过来,然后掰指头算了算人数,五个男的,六个女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人全部都是单身贵族。 她灵机一动,干脆搞个内部联谊好了呀! 颜秦生跟着同事们从办公楼里出来,直接去了附近的酒店聚餐。 方屹理所应当坐在主位,颜秦生也被季芸撵到方屹旁边坐着,因为几个男人坐在一起方便喝酒,但其实颜秦生根本不会喝酒。 好在后叫来那两个仓库小哥确实能喝,席间还不停地给方屹敬酒拍马屁,什么方经理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以后多多照顾,听得颜秦生一愣一愣的,他不喜欢参加集体聚餐就是因为酒桌上太功利了,自己往往一句拍马屁的话都憋不出来,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季芸也带着五个妹子给方屹敬酒,颜秦生一看女生们都起来了,自己再闷着吃菜就太不讲礼貌了,只好默默拿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像小学生背课文一样语气呆板地说:“方经理,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的照顾。” 方屹几杯白酒下肚面不改色,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坐下,不能喝就不要喝。” “我能喝的。”颜秦生以为方屹是在揶揄他,仰头把酒杯里满满的白酒灌进口中,接着就被火辣辣的液体烧得嗓子疼,抓着果汁一顿猛喝。 他心中黯然,作为男人连酒都不会喝,果然自己上不了台面,难怪人家是老板,自己一辈子就是打工的命。 聚餐结束,颜秦生才算解脱了,走出餐厅准备步行去地铁站搭地铁回去休息。 季芸连忙追上来把他拉回去:“你怎么走了,刚才吃饭那是满足本能,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玩儿啊,下面才是重头戏。” 颜秦生问她:“还有活动?” “去酒吧啊,我已经定好包厢了。” 一提起酒吧,颜秦生顿时脑补出电视剧里一群男男女女在灯光晃眼的舞池里摇头晃脑的景象,而且母亲以前也总会告诫他不要去不学好的地方。 “我不去那种地方,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去休息。”颜秦生摇手拒绝。 “哎呀是清吧,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酒吧,”季芸极力劝说,鼓着嘴一脸委屈:“你来吧,帮忙凑个人头也是好的,你看我组织个活动多不容易啊,你们一个个都不参加,人家都伤心死了,回头月底写人事考核,我都没法写。” 季芸对自己撒娇的杀伤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除了对冷面魔王方经理没用,其他男人基本都会接受她的任何要求。 颜秦生被她缠得一身鸡皮疙瘩,最终还是答应继续去嗨。 一群人打车来到酒吧门口,颜秦生跟在后面走进去,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这家酒吧的内部环境很高档,没有晃眼的灯光,只有幽蓝色的灯光照着大厅,散桌和吧台是黑色的,反射着灯光呈现出流光溢彩的紫色,包厢之间巧妙的用浅蓝色纱帐分割,又梦幻又精致。 季芸领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包厢落座,毫不客气地点了几瓶昂贵的红酒,反正方屹掏钱,不点白不点。 服务生把红酒和甜点端上来,颜秦生看着桌上的马卡龙抬脸问季芸:“我怎么觉得这里的甜点和我们公司的产品这么像?” “这家店的甜点都是我们公司直接供应的哦,单子还是方经理亲自谈下的。”季芸眨眨眼笑着:“你没看见我开了这么多红酒,方经理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和老板是熟人,能给个优惠。” 季芸这么一说,颜秦生才想起来自己做账的时候确实看见这家酒吧的订货单了。 颜秦生坐在椅子上歪头俯视,他坐在包厢最外面,正好能看见一楼的舞台,歌手正抱着吉他对着话筒唱歌,声音干净忧伤。 “让我爱你然后把我抛弃,我只要出发不要目的。如果恨你就能不忘记你,所有的面目我都不抗拒。如果不够悲伤就无法飞翔,可没有梦想何必远方……” 颜秦生垂下眼睫,这歌词听得他莫名湿了眼眶,拿着手边的高脚杯抿了几口红酒,然后转脸问旁边的女同事:“这什么歌啊?” “残酷月光啊,很老的歌了,你没听过?” 颜秦生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没听过,不过歌词是挺残酷的。” 方屹坐在斜对角望着他,幽深的眸子弥漫着淡淡的阴郁。 第16章 大冒险 季芸站起身晃着手里的游戏盘嚷嚷:“来来来,今天在座的都是单身贵族,我提议不如玩得开一点,真心话大冒险,都是一个公司的,有看对眼的赶紧趁这机会表白。” “喔!”仓库的两个小哥兴奋地高呼了一声,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们平时都待在厂区,早就想搭讪营业部的美女了,然而几个妹子的眼睛都是往方屹身上瞟的,受网络小说的影响,谁不喜欢帅气多金的霸道总裁呢。 颜秦生对这种无意义的游戏没多大兴趣,默默低头吃着马卡龙,公司的甜品很好吃,怎么都吃不够。 没多久其他人就玩开了,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仓库小哥被大冒险指派脱了皮带送给旁边的女生,还不忘开玩笑:“我这皮带可是大学时候在十元超市买的,跟了我好多年呢,送你我心疼。” 那女生也喝多了,像拎蛇一样提着那破皮带一脸嫌弃地大叫:“我不要你这个,我要方经理的爱马仕皮带!” “我们方经理的贞**能随便给人嘛!”季芸锤桌子大笑,她也喝了不少酒,说话疯疯癫癫的:“我再给在场的妹子们透露一个惊天大秘密,知道咱们方经理为什么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吗?” 女生们立刻竖起耳朵,季芸晕晕乎乎站起来凑到她们身边,用自以为很小其实很大的声音嚷嚷:“因为他生意一旦失败,就要……就要回老家子承父业搞房地产,所以你们趁他现在创业还没浪起来可劲儿了追吧!以后就是坐拥别墅群的阔太啊!” “季芸你再乱说我就叫颜秦生扣你工资了。”方屹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无奈地轻笑,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 颜秦生正入神地听歌手唱歌呢,突然被方屹点名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托腮发呆打发无聊时间。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季芸看颜秦生一个人坐在旁边也不说话,拿着转盘胡乱转了一下然后点住。 “颜秦生你给大家讲个笑话。” “啊?”颜秦生放下胳膊坐直,一脸茫然地说:“我不会讲笑话。” 季芸把一瓶开了的红酒推给他:“不会讲就自罚三杯。” 颜秦生犹豫了片刻,倒了红酒灌药似的喝了半杯,旁边的女生偷偷提醒他:“你笨啊,用手机搜个笑话读一下不就行了。” 颜秦生眨眨眼:“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季芸咯咯笑着:“颜秦生你太好骗了,简直就是一只单纯小奶狗啊,可爱死了!” 颜秦生尴尬地笑笑,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季芸又骂他是狗又夸他可爱…… 仅仅只喝了几口,酒精的作用很快就在颜秦生脸上表现出来,他原本是冷白皮,喝多了脸颊就跟涂了腮红似的特别明显,头脑晕晕乎乎的,只能微微眯着眼靠在卡座上放空自我。 其他人则是超长待机还在玩游戏,季芸把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片递给方屹,方屹顺手抽了一张,上面写着:请和左边第三个人接吻。 “左边第三个……”季芸用目光快速搜寻了一下,兴奋地指着颜秦生笑道:“颜秦生你中彩了!准备迎接方经理充满爱的吻吧!” “嗯?”颜秦生迷迷糊糊地望向方屹,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方屹要亲他! 其他人看好戏似的跟着起哄:“方经理不亲的话要自罚三杯啊!” 仓库小哥殷勤地拿着酒瓶给方屹面前的高脚杯倒满,谁会亲男人啊,肯定是选择喝酒啊。 谁知方屹竟然从卡座上站起身往颜秦生走过来。 “呼~”众人欢呼着为方屹呐喊助威:“方经理牛逼!亲他!不亲就不是男人!” 方屹来到颜秦生面前,颀长的身影遮住头顶的灯光,把卡座上的人笼罩在阴影里。 颜秦生往后缩了缩,他看得出来方屹有些醉了:“方经理,我替你喝酒吧。” 方屹弯下腰,两手撑着卡座把颜秦生挡在中间然后越凑越近,颜秦生下意识地后仰了一点与他拉开距离。 眼看着方屹就要亲上来,手里铃声突然硬生生打破两人暧昧的气氛。 方屹皱了皱眉头,站直身体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包厢去接电话。 颜秦生暗暗舒了一口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等着他接完电话回来再继续这种耍人的游戏?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颜秦生看准时机,不顾季芸扫兴的脸色,丢下一句话抓起外套和围巾匆匆离开。 方屹快步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才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谢琦有些不满地抱怨:“忙什么呢,过节都不打电话给我。” “公司聚餐有点吵,才听见。”方屹的声音顿时柔软下来:“吃饭了没有?” 谢琦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澳洲都零点了,你才想起来问我吃没吃过。” 方屹抬起手腕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两个小时的时差,澳洲那边差不多已经开始狂欢了。 谢琦腻歪了一句:“屹哥,我想你了,我想跟你一起过平安夜。” “我也想你。” 方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出于犯错补偿的心理,他对谢琦的态度不禁更加温柔了几分。 “今年比较忙忘记给你准备礼物,我给你打点钱过去,你缺什么自己买吧。” “切……小爷稀罕你那点钱嘛,我家条件也不差的好吧啦。”谢琦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委屈巴巴地说:“我在这边念书都无聊死了,你什么时候来澳洲陪我几天,也给自己放个假嘛。” 方屹握着手机回头朝包厢看了一眼,沉吟片刻才说道:“嗯,那我这两天把手头的单子出了就去澳洲陪你。” “就知道屹哥最疼我了,”谢琦对着手机亲了一下,用俏皮的口吻说道:“我会洗白白了等你哦。” 街上熙熙攘攘,情侣们揽着胳膊,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 颜秦生站在路口把围巾绕在脖子上,冷风把他的醉意吹醒了大半,他把手揣进口袋里顶着寒风往地铁站走去。 路过广场时,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屁颠屁颠跑过来一下子抱住颜秦生的腿,然后抬起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哥哥,你给我买气球吧。” 颜秦生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卖气球的妇女,真是为了赚钱连小孩子都利用。 “我不买。”颜秦生蹲下身子轻轻揪了揪女孩冻得通红的小脸蛋:“你今天骗了多少人去买气球了?” 女孩摇摇头:“那些哥哥的女朋友都好凶,没人给我买气球,大哥哥你买一个给我吧。” 颜秦生心中一软,想着都是穷人,生活不容易:“那就买一个吧。” 小女孩开心地拍手:“我要布朗熊的!” 颜秦生走到卖气球的妇女跟前掏出钱包:“气球多少钱。” “三十五块,要哪个?” “一个气球卖三十五块钱!”颜秦生立刻合上钱包,妇女抓了一个带彩灯的气球送到他面前,带着恳求的语气:“这是带电的,而且过节东西都贵,买一个吧。” 颜秦生看着妇女脸上被风吹得干裂的皮肤,咬咬牙又从钱包掏出钱,全当积德行善了,总会有好报的。 他牵着绳子把亮灯的小熊气球递给小女孩,小女孩仰头望着气球撅起粉嘟嘟的小嘴:“这是熊本熊,我要布朗熊,棕色的那个。” 要求还真多,不都是熊嘛。颜秦生把气球系在女孩小手腕上:“哥哥还有事,你不要就算了。” 照顾你家生意还被嫌弃,颜秦生有些不爽,转头继续赶路,过了个马路才发现那个亮着灯的气球一直跟在自己后面阴魂不散。 看来这是讹上他了,非要再买一个?颜秦生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小女孩:“小朋友,不要跟着我,你走丢了我不负责。” “我已经走丢了。”女孩继续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颜秦生指着马路对面的广场:“你妈妈在那里卖气球也不容易,你再乱跑她会着急的。” 女孩回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很漂亮。” “那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妈妈和爸爸早就离婚了,爸爸不陪我玩,我就出来找妈妈,然后找不到路了。”小女孩说话思路很清晰,也没有着急的样子,让颜秦生不禁怀疑她的可信度。 他解开脖子上的围巾,蹲下来绕在小女孩脖子上,将她半张冻得通红的小脸埋进去。 “小朋友,即使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还是爱你的,你要做的就是在父母都忙不开的时候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们担心,也不要记恨任何一方,知道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问:“妈妈还会回来吗?” 颜秦生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会的,只要你听话,她很快就会来看你。” 小女孩爬上路边的石凳坐好,晃荡着纤细的小腿说:“那你叫我爸来接我吧,我告诉你电话号码。”说完流利地背出一串数字。 颜秦生拨通了小女孩父亲的手机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请问你是哪位?” “先生你好,你女儿好像走丢了,现在就在浅林路的广场附近。” 小女孩凑到手机旁边,故意提高声音让父亲听见:“我没走丢,是离家出走,谁让爸爸不陪我过节,小沐生气了,哼!” 颜秦生忍不住笑了笑:“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七八岁就离家出走威胁父母了。” 男人无奈地干笑了两声:“你们在广场哪个方向,具体位置给我。” “呃……”颜秦生四处看了看:“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反正她手上有会亮的黑熊气球,很容易找到。” “哥哥你说错了,不是黑熊,是熊本熊哦!”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强调。 颜秦生一脸无奈地附和她:“好好好,是熊本熊。” “好的,麻烦你了,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颜秦生就坐在小女孩旁边陪她一起等,说好的马上就到,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钟。 颜秦生不停打开手机看时间,这个点地铁公交都停运了,看来想要回家只能打车了,又要白花不少钱。 小女孩已经歪在石凳上睡着了,缩成小小一团,脸上包着围巾还好,小手已经冻得通红,颜秦生拉开棉袄的拉链,把她抱在腿上塞进怀里用棉袄裹着。 第17章 你很特别 随着时间流逝,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一辆高档轿车在路边停住,穿驼色立领毛呢外套的英俊男人关上车门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闪灯气球上,然后迈开长腿走过去。 男人的五官很深邃,偏向欧美那种硬朗的粗线条,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身材高大健硕,给人感觉很沉稳,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 “不好意思来晚了,过节路上堵车。”男人大步流星地跨过来:“我都没想到她一个人坐地铁能跑这么远。” “没事。”颜秦生把小女孩递给他。 男人抱住熟睡的女儿,焦急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谢谢,耽误你时间了吧,这围巾……” “是我的。” “那真是感谢你。”男人脱下外套裹住女儿,一手托着她扛在肩头,另一只手去解她脖子上的围巾。 颜秦生连忙拦住他:“孩子还睡着,在外面解围巾会感冒。” 男人停住动作,打量了颜秦生一眼,见他从头到脚都是便宜货,估计也没车,于是浅浅笑道:“上车吧,太晚了公交都停运了,我送你回家。” 颜秦生低头拉上棉袄拉链:“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男人把女儿放在后车座的安全座椅上,然后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催促颜秦生:“上来吧,怎么能让你大冷天的等车,你可帮了我大忙,我找不见孩子都快急死了。” 颜秦生犹豫了片刻才弯腰坐进车里:“那麻烦你了。” 关上车门后他向男人说了自己的住址。 车里开着空调很温暖,但是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咖啡味道,颜秦生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他微小的表情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颜秦生礼貌地笑笑,觉得胸口闷闷的很难受:“我好像闻见咖啡味了。” “我是开咖啡馆的,车上难免会有咖啡味,可能是进货时候沾上了。”男人腾出手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颜秦生:“你可以来我店里喝咖啡,终身免费。” “谢谢,我不喝咖啡,恐怕去不了。”颜秦生接了名片低头看了看。 wonderland咖啡馆,梁予书。 “这家咖啡店我好像经常看到。” “嗯,我在淮原有六家分店,”梁予书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副驾驶座上的人,即使穿着蓬松的棉袄也掩盖不住他纤瘦的骨骼,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很少有年轻人不喜欢喝咖啡,你很独特。” 颜秦生表情难过地按了按胸口,被咖啡味道包围让他觉得喘不过气,甚至想吐。 梁予书细心地把副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点,清凉的风吹进来冲散了车内的味道,颜秦生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真是遗憾,本来我还期待着你能来我店里坐坐。” 颜秦生浅浅一笑,低头把名片收进钱包里。 梁予书很绅士地和颜秦生搭话:“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颜秦生。” “严肃的严?” “不是,颜色的颜。” 梁予书开车时目视前方,眉眼间却带着笑意:“你的姓氏很特别,名字也很好听,有什么独特的意义吗?” 颜秦生被他一上来就莫名其妙地夸奖名字弄得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腼腆地笑笑:“没什么意义,我爸姓颜,我妈姓秦,他们两个生的,所以就叫这个。” 车子一直开进小区,把颜秦生送到楼下才停下,颜秦生推开车门走出来:“我住的比较偏,真是麻烦你了梁先生,绕了这么远的路。” “我的荣幸,”梁予书冲他摇了摇手,从驾驶座探出脑袋,递给他一个正方形的礼品盒:“忘记跟你说了,圣诞快乐。” 颜秦生接住盒子,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平安果。 “也祝你圣诞快乐梁先生。” 目送着颜秦生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梁予书转头慈爱地看着后座上熟睡的女儿,那个闪灯的气球还飘浮在车顶上,彩色灯光把她圆润的小脸照得一阵红一阵蓝。 梁予书拉开车门走出来,抬头望着面前黑洞洞的建筑,直到看见某个窗口亮起灯光。 他在冰冷的夜晚呵出一口白气,嘴角带着笑意:“五楼左边第二间,颜秦生。” 圣诞节过后第三天,方屹就买了机票飞去澳洲。 领导不在公司,营业部的妹子们难得放松几天,每天上班都跟开茶话会似的,颜秦生每次路过走廊都能听见她们在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何会拿着样品库的钥匙,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从营业部小跑出来去敲财务室的门。 “请进。” 何会笑眯眯地打开门走进来,颜秦生一看就知道又要找他跑腿了。 “颜会计,林助理拿错样品货了,你能帮我跑一趟把样品送给客户吗?” 颜秦生点点头:“样品库钥匙给我吧。” “颜会计你最好了,回来的时候麻烦你顺路去旁边商场带四杯奶茶。”何会把钥匙放在桌上:“两盒香橙马卡龙,两盒杏仁曲奇,一盒起司爆浆蛋糕,地址我已经发在你OA上了,谢谢啦!” 颜秦生去样品库取了货,坐地铁赶到客户的门店,抬头一看招牌,wonderland总店。 他并不想进咖啡馆,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林助理:“我在店门口,你可不可以下来拿一下。” 这时二楼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拉开,林助理握着手机探出脑袋往下看,冲他招了招手:“你送上来吧,我在二楼。” 颜秦生仰起脸摇摇头:“不行,我闻不了咖啡味,还是你下来拿吧。” 正说着,梁予书从咖啡馆里面拉开门:“我们还真是有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颜秦生挂了手机收回口袋,礼貌地鞠躬:“梁先生你好。” “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吧,我这里也可以喝茶。”梁予书接过他手里装着样品的纸袋:“我刚才让人把二楼包间的窗户打开通风,没有咖啡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颜秦生即使再不情愿也得给梁予书面子:“打扰你和林助理谈生意了。” “不打扰,我高兴还来不及。” 咖啡馆装潢地很有格调,大厅顶上悬着水晶吊灯,桌椅书柜都是木质的,营造出古欧洲的优雅氛围。 颜秦生屏住呼吸跟在梁予书身后穿过一楼大厅,踩着旋转木梯来到二楼包间。 “没想到你是方屹手底下的员工,”梁予书回头看他:“你也是营业员吗?” “不是,我不负责销售,我是公司的财务。” “那怎么让你来送样品?” 颜秦生笑了笑:“外面天冷,营业部的女员工穿得少,怕冷不想出来,我就帮忙跑腿。” 梁予书转脸用柔和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推开门把颜秦生领进包间,然后主动拉开椅子:“请坐吧,普洱茶喝吗?” 颜秦生小心地点点头:“茶的话我随意,都可以,谢谢。” 林助理坐在旁边诧异地望着两人,方经理都谈不下来的梁老板竟然对颜秦生格外殷勤:“二位认识?” 梁予书让服务员把桌上的咖啡全部收走,改换了三杯普洱茶,然后在颜秦生旁边坐下,笑着对林助理解释:“我们之前有见过,颜秦生帮了我大忙,说起来我还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是嘛,那真是有缘。”林助理笑道:“现在样品也送过来了,梁老板可以尝尝,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改用我们公司的甜品。” 梁予书两手交叉着思考了片刻:“实话说吧,做生意都是尽量降低成本的,你们公司的产品很好,但是确实报价比我现在用的这家货要贵一点,你们方经理又不同意降价,积少也成多,我手底下六家店一个月就会少赚很多。” 颜秦生坐在旁边默默听着两人谈生意,觉得他们真是厉害,原来成功人士谈生意是这样啊,换做自己绝对做不来。 “你是会计,应该比我会算账,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梁予书突然转头看向颜秦生。 颜秦生尴尬地笑笑,虽然如果换做是他,也会选择便宜点的货源,但是当着林助理的面他自然不会说自家产品太贵。 颜秦生拿起桌上的产品看了看,如实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我吃过不少公司的产品,当时方屹还让我提意见,我也说不出什么,就是觉得好看好吃。” 他转头态度诚恳地看向梁予书:“不过方屹这人没什么耐心,如果能降价他肯定早就降了,我觉得他既然还会和梁先生谈这么久,说明他是很诚心地和你做生意,在价格上应该已经是做了最大的让步。” 颜秦生在说话的时候,梁予书一直歪着头目不转睛看他,轻轻笑着问:“贵总有贵的理由,你们的产品值这个价钱吗,相比于我现在用的这家产品,你们的产品又能给我的店带来多少收益,我想听听你这个财务怎么算这笔账。” 颜秦生被他一连串复杂的问题给问懵了,迷迷糊糊地回答:“我不是营业部的,具体市场情况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一分价钱一分货吧。” 他放下产品盒,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每个月都会去厂区盘点,生产车间蒸汽杀菌很干净,用的都是国外进口最新鲜的牛奶,我相信方屹已经给的是最低价了。我是觉得能在这里喝咖啡的多数都是不缺钱的人,只要甜品好吃,单价上涨几块钱也无所谓的。” 林助理见梁予书似乎有些被说动了,赶紧把样品推到他面前殷勤推荐:“梁老板,我们也做过市场调查,在产品口味这方面,我敢说我们的产品比其他几家都好,你尝尝就知道了。” 梁予书浅笑着眯起眼睛,突然问颜秦生:“你觉得哪款比较好吃?” “呃……”颜秦生目光扫过一桌子的样品,指着桌子中间的两款:“甜甜圈和纸杯蛋糕目前卖得最好,但是我更喜欢吃香橙曲奇。” 梁予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开包装盒挨个尝了一口,然后低头沉默了片刻才对林助理说:“这样吧,从下个月开始我订你们公司的货,六家店都订,先签半年的单子试试看,如果顾客反映好的话,我考虑长期合作。” 上来就订半年的货,还是六家店一起订,还有可能变成固定金主! 林助理连忙惊喜地站起身和梁予书握手:“那真是感谢梁老板的大力支持,我们方经理目前不在国内,等他回来一定设宴款待梁老板。” “吃不吃饭无所谓,我有个条件,”梁予书淡然一笑:“虽然颜秦生不是营业员,但是这笔单子是他和我谈下来的,记得回去叫你们方经理多给奖金。” 林助理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回去就让方经理给颜会计包个大红包。” “不用了吧,我也没谈什么……”颜秦生受宠若惊地摇摇手,自己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竟然要给奖金! 林助理对颜秦生解释:“本来签下单子营业员就有绩效奖金的,梁老板一次性就定了半年的货,这个月的销售第一名绝对是你。” 颜秦生呵呵笑着,总账会计竟然变成了销售冠军,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能有奖金的话还是很开心。 梁予书把签好字的订货单递给颜秦生,嘴角含笑地盯着他拿笔认真地在单据上营业员一栏后面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 林助理临走时郑重地和梁予书再次握手:“梁老板,我们合作愉快。” 梁予书点点头松开手,转脸对颜秦生说:“留下来吃午饭吧,小沐马上要放学了,她看到你会很高兴。” 颜秦生有些为难,不过梁予书似乎很执意要他留下,纠结了片刻他才点点头,总不能签了订货单就翻脸不认人吧。 “那就打扰梁先生了。” 梁予书这个大客户终于被签下来了,林助理夹着文件包兴冲冲地钻进车里,忙不迭掏出手机跟方屹汇报。 “方经理,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梁老板同意改用我们的货了,而且一下子订了半年的量,六家门店都定了,说反响好的话后续会长期合作。” 方屹也很惊喜:“之前梁予书还不答应要货,你怎么和他说的,突然改主意订这么多?” “是颜秦生和他谈的,几句话就谈下来了。”林助理说道:“哦对了,梁老板说这笔单子算颜秦生签的,叫你记得给他发奖金。”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方屹突然换了冰冷的语气:“什么时候轮到他出面谈客户。” 林助理一边讲电话一边拉下安全带扣好:“我出门时不小心带错样品了,颜秦生来送东西,结果巧的是梁老板竟然和他认识,好像关系还不错,就谈成了。” 方屹的语气更加冰冷了,甚至有些怒意:“现在让颜秦生听电话。” “他不在我旁边,梁老板留他吃午饭了。” 方屹不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感觉方经理好像很生气…… 老板的心思永远是多变的,要是能轻易被人猜到也当不成老板。林助理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踩下油门开车回了公司。 第18章 林助理走后,梁予书去餐厅的厨房亲自做了意大利面。颜秦生则坐在包间里没出去,外面咖啡味太浓,让他寸步难行。 没多久包间门再次被推开,小沐背着粉红色的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进来,两个羊角辫在空气中上下跳动。 她直接扑到颜秦生腿上,“大哥哥你来啦!” 颜秦生笑着把她的书包拿下来放在椅子上,“还跟你爸爸生气吗?” “爸爸答应星期天带我去游乐场,所以我暂时不生气了。”小沐故意模仿他父亲沉思的样子摸了摸下巴说:“至于以后嘛,要看他表现。” 颜秦生被她古灵精怪的样子给逗乐了,“你的黑熊气球呢?” “不是黑熊,是熊本熊。”小沐奶声奶气地摇头叹气:“教了你多少次都记不得。” 她从小书包里掏出小熊笔盒拿给颜秦生看,“记住哦,这个棕色的是布朗熊,我喜欢布朗熊,下次不要再买错了。” “好,我记着。”颜秦生指着笔盒上的小白兔:“那这只兔子叫什么?” “它叫可妮兔,”小沐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可妮兔,因为它比我可爱。” “是嘛,可是我觉得小沐更可爱一点。” “哼,算你有眼光。”小沐冲他勾勾小肉手示意他附耳过来,颜秦生配合着弯下腰把耳朵凑过去听悄悄话。 “大哥哥,我跟你说哦,我可是我们班的班花,班里好多男孩子喜欢我,我知道我很可爱,但是,但是,我觉得他们都太幼稚了。” 颜秦生忍俊不禁,“看来小沐喜欢成熟的男孩子啊。” “对啊,要像大哥哥你一样,”小沐一脸认真地表态:“如果你能分清楚两只熊的话,我会更喜欢你。” 梁予书端着两盘意大利肉酱面出现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脑海中不禁臆想了一下可爱的女儿和温柔的恋人,他觉得要是一回到家能看见这样的情景自己一定会很幸福。 “小沐太闹腾了是吧。”他把餐盘放好,然后抱起女儿放在椅子上,让她乖乖坐好吃饭。 颜秦生笑笑,“活泼的孩子很聪明,以后学习也会很好。” 梁予书既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没发现聪明,让人操心是真的,比男孩子还调皮,成天乱跑。” “你生意这么忙,还要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不容易。” 颜秦生歪头对旁边的小沐说:“你是女孩子,情感细腻一点,很多时候你爸爸已经尽力把最好的都给你了,哪怕他有地方做的不够细致,也不要揪着小事情不放和他生气,更不要赌气离家出走了知道吗?” 小沐撅着油腻腻的小嘴吸了一根面条,“知道了。” 梁予书静静注视着颜秦生,目光说不出的温和,颜秦生柔声劝诫小沐的场景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开关,真要用语言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朦胧幻想中的贤妻良母的轮廓突然有了具体的模样。 他问女儿:“你怎么突然这么乖,之前爸爸和你讲话你都不听。” “因为我喜欢大哥哥,所以听大哥哥的话。” “嗯,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欢爸爸了。”梁予书捂着胸口装出受伤的表情,“爸爸就不讨人喜欢了?” “还好吧,但是我更喜欢好看的大哥哥。”小沐晃荡着小腿美滋滋地冲颜秦生眯了一下眼睛,又俏皮又可爱。 “爸爸难道不好看吗?”梁予书跟女儿杠上了。 “爸爸太壮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梁予书再次被女儿的暴击打败,自己在健身房辛苦练出来引以为傲的身材竟然被说成“壮”。 颜秦生听着这对活宝父女拌嘴,默默拿叉子挑起盘子里的面条送进嘴里,这是他第一次吃意大利面,味道不错。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颜秦生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方屹打来的。 “方经理?” 手机那头是无声的沉默,颜秦生莫名觉得背后发凉,即使方屹不说话,他都能隐约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不悦。 “你在哪?”方屹的声音听起来很阴冷,甚至夹杂着怒意。 “我在梁先生的店里,刚才来这里送样品。”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颜秦生看了梁予书一眼,然后如实回答:“我和梁先生还在吃午饭,过会儿再回公司。” 方屹冷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抬高声调:“是嘛,那你慢慢吃,干脆下午连班都不要上了。” 颜秦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方经理,我有看着时间,现在正好是午休,我尽早回公司,下午工作一定不会迟到。” 这时坐在对面的梁予书突然开口:“秦生你不用担心迟到,下午我开车送你去公司,不着急。” 颜秦生被梁予书突然这么亲昵地称呼有些不习惯,握着手机朝他尴尬地笑了笑,接着电话那头就突兀地挂断了。 被方屹这么冷言冷语地膈应,颜秦生自然不可能有心情在外面慢条斯理地吃饭,匆匆忙忙地吃一盘意大利面就准备离开。 梁予书本想送他去公司,颜秦生不好意思麻烦他,再三感谢后一个人跑去地铁站。 第二天下午,原本说好要在澳洲待一星期的方屹突然回来了,下了飞机风尘仆仆从机场直奔公司。 “方经理下午好!”前台小妹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忙不迭鞠躬,故意抬高声音提醒营业部划水的女同事们。 方屹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着脸走进营业部,吵吵嚷嚷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后排的几个女职员偷偷把电脑面前的瓜子壳扫到脚边的垃圾篓里,然后假模假样地敲了几下键盘。 方屹凌厉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何会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继续工作。” “完了……我哪里惹到他了……” 何会朝旁边的女同事抛出求救的眼神,然后唯唯诺诺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跟在方屹身后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十分钟后,何会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低着头从方屹的办公室出来,脸上的妆都哭花了,看来被训得不轻。 营业部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方魔王去澳洲一趟残暴程度又升级进化了,以前虽然凶但还会给女职员留一点面子,这次完全是不留情面地批评打击。 因为这件事,方屹在公司里的外号已经悄悄从“魔王”上升为“阎王”。 营业员把自己分内工作推给别人去跑腿,误打误撞让公司财务成了当月销售冠军。这件事在营业部成了惊天大笑话,颜秦生的照片还被季芸贴了个小皇冠挂在销售榜榜首接受众人的瞩目…… 方屹因为这件事在营业部大发雷霆,还直接放出狠话,以后谁要是再敢把自己的工作推给不相干的人,直接滚蛋走人。 之后再也没人敢去财务室找颜会计帮忙,虽然省去了很多与己无关的杂事,但颜秦生总觉得自己更像是被孤立了。 到了发工资的那天,颜秦生拿了格外丰厚的奖金,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了好转。 看着手机屏幕上银行卡里的数字,他灰暗的眼睛里难得出现一丝希冀的光点,如果照这个数字存下去,五万块并不是太难达成的目标。 颜秦生低头盯着手机短信上暴涨的存款金额,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办公室,想着今晚可以奢侈一下买只手撕鸡一饱口福。 他边走边盘算,在走廊拐弯处猝不及防撞撞进一个人胸口,脚还踩到那人的皮鞋面上。 颜秦生猛得缩回脚后退了两步,抬起脸对上方屹的眼睛,两人同时顿住,惊愕地看着对方。 “对不起方经理,我不是故意的。” 颜秦生慌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正要弯腰去擦鞋,又被方屹握住小臂。 “想什么呢,路都不看。”方屹微微侧过脸打量满面红光的颜秦生,“一个人偷乐什么?” 颜秦生没敢看他,把手机揣进上衣口袋里,眼神躲闪着说:“没什么,就是发工资了。” 方屹不动声色轻笑了一下,“你在这里好好工作,以后还有机会涨薪。” 能拿这么多工资颜秦生已经很满足了,诚恳地说:“我会努力的。” “晚上有安排吗?”方屹问他。 颜秦生摇摇头,茫然看着他。 “那陪我去个地方。” 老板开口提要求,颜秦生当然不敢拒绝,跟在方屹身后离开公司。 他跨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才怯怯地问方屹:“方经理,我们去哪里?” “去要货款。”方屹握着方向盘慢慢把车开出车库。 到达目的地以后,方屹自己下车了,把颜秦生关在车里。 颜秦生挺纳闷,不让我下车还带我过来干嘛…… 在车里瞪着眼呆了一阵子,颜秦生百无聊赖地低头把玩身上的安全带扣,目光四处打量车内复杂精密的陈设。 他用手指小心点着仪表盘旁边那块大屏幕,暗暗感叹简直跟平板电脑一样先进啊,这车挺贵吧…… 这时,方屹从外面拉开车门坐进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颜秦生立刻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好,“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 “我看你心情不好……”颜秦生偷偷拿眼睛的余光看他,难道方屹生气不是因为我乱碰他的车? 方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家欠的货款追了快一年了,就是不给,店都快转让了,估计也没钱给了。” 颜秦生转脸看了看路口那家生意萧条的餐厅,问道:“他欠了多少货款啊?” “十几万吧,我看他是老客户,也没催得那么紧,一直都让他赊着。” 颜秦生问:“那要是他真的没钱还怎么办?” “起诉要钱,我已经让林助理联系律师了,这事越早越好,趁他名下还有点固定资产,执行下来抵债。” 方屹说得很轻巧,颜秦生却不自觉联想到自己的苦处,要不是逼不得已实在掏不出钱了,谁想欠钱不还。 “一定要起诉吗,万一把房子执行了,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也不容易。” 方屹拉好安全带转头看着他,语气淡漠地说:“做生意就是场赌博,铺子越大风险越大,赢的人赚得盆满钵满,输的人倾家荡产,今天你可怜别人,明天就会换别人可怜你,我不是做慈善的,手底下也有几十号职工要养。” 他突然把脸凑过来,带着压迫性的气势反问道:“作为财务,在同情别人之前,你应该先考虑一下本公司的利益。” 颜秦生缩着脖子低头扣指甲,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 方屹见他憋屈的模样,干脆侧过身对着他,“还想说什么?” 颜秦生看了他几眼,大着胆子弱弱地反驳:“不是同情可怜,是帮助,谁都会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没有人能一直风光,你在别人困难的时候留点余地,有朝一日你落难了,别人才会反过来帮助你,人心都是用人心换的。” 方屹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道:“你这话也不假。” 颜秦生怯生生地问他:“那你还起诉吗?” 方屹轻哼了一声,顺手挂了档,故意揶揄他:“赞同你的观点不代表就要听你的,就算我不缺钱,也没大方到放着十几万的债就不要了。” 他嘴上这么说,手摸到手机上发了条短信给林助理:起诉的事情先缓缓。 事情办完,方屹没把颜秦生直接送家,而是带去吃饭,带颜秦生办事的借口是硬找的,或许他只是想找个人陪吃饭而已。 下车的时候颜秦生还在客气礼貌地推脱,说自己回家随便吃一口就行,方屹最见不得他像个外人一样疏远扭捏,不耐烦地把人拽下车。 “我请你吃饭又不花你的钱,你怕什么?” “不是钱的问题。” 颜秦生只是害怕跟方屹独处,害怕方屹看自己的眼神,无时不刻不透露着鄙夷和刻薄,方屹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颜秦生没办法在他面前抬起头。 颜秦生跟在方屹身后进了一家餐厅,在靠落地窗的卡座坐下。 跟方屹对面坐着压力挺大,颜秦生不怎么抬头,一抬头就能和方屹那对盛气凌人的眸子对视上。 餐厅里放着悠扬的音乐,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曲调很熟悉,颜秦生想了一下才发现是方屹以前总喜欢唱的歌。 他不由得联想起以前在方屹家补习的日子,那时候的方屹真的很好,像小太阳一样,又惹眼又温暖。 方屹似乎也想起这一茬了,抬手摸了摸鼻尖,表情略显不自在,拿着菜单连翻了好几页。 菜上齐后,颜秦生只顾低头吃菜,只挑着面前那一盘一点一点夹,筷子都没敢往前面伸一下。 其他桌的人都轻松交谈用餐,方屹和颜秦生之间冷淡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这场景落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更像是古时候跟家主同桌吃饭的仆人,一个冷漠跋扈,一个小心拘谨。 方屹挑了几个偏甜口的菜,默不作声推到颜秦生面前,如果颜秦生此时敢大着胆子抬头看一眼,一定能捕捉到方屹眼中的片刻柔情。 夹菜的时候,方屹的目光无意中瞥了一眼旁边的玻璃,一个小女孩正趴在餐厅外面的玻璃上往他们看,脸贴着玻璃都挤变形了。 方屹顿住筷子,不悦地皱眉嘟囔了一句:“这哪家的小孩。” 颜秦生也转脸看过去,竟然是小沐,红扑扑的小脸紧紧贴着玻璃,鼻子压得像只小猪。 终于被颜秦生发现,小沐得意得吐了吐舌头,冲颜秦生做了个搞笑的鬼脸,颜秦生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几声。 小沐立刻绕到餐厅门口跑进来,不用照呼自己爬到颜秦生旁边坐着。 “秦生哥哥,我早就看见你了。” 方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打量着小女孩问颜秦生:“你认识这孩子?” 颜秦生回答:“她是梁先生的女儿,叫小沐。” 方屹挑了挑眉尾,眼神有些愠怒,寒声说:“连人家女儿都混熟了。” 颜秦生没察觉出他话里的讥讽,摸了摸小沐的头顶,小声问道:“你怎么又一个人乱跑了,你爸爸呢?” “爸爸在对面的店里。”小沐指着餐厅斜对面的童装店,颜秦生果然看见梁予书提着几袋童装慌慌张张从店里走出来四处张望。 颜秦生抱着小沐站起来,隔着玻璃冲梁予书挥了挥手,梁予书这才看见他们,迈着大步走进餐厅。 方屹见梁予书过来了,主动起身用营业性的笑容打招呼:“梁老板带孩子出来买衣服啊。” 梁予书和他握了握手,“抱歉打扰你们吃饭了,闺女太好动,我就付个钱的功夫又跑不见了。” 小沐搂着颜秦生的脖子说:“我没乱跑,我是看见秦生哥哥才过来的。” “这孩子怪聪明的,”方屹皮笑肉不笑,“梁老板还没吃饭吧,正好坐下一起吃。” 梁予书看了一眼颜秦生,坦然说道:“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你顿晚饭。” 方屹看了看不怎么宽敞的卡座,“要不换包间吧,卡座地方太挤。” “不用了,卡座能坐四个人,我们才三个大人,我怎么好意思让方经理破费。”梁予书动作麻利地脱下外套搭在卡座的沙发背上,在颜秦生身边顺势坐下。 小沐也点头附和,“不挤,我坐秦生哥哥腿上就行。” 方屹讪笑了一下,拿起菜单补了几个菜。 对面的三个人气氛很融洽,梁予书一坐下来就主动和颜秦生聊上了,声音不大,颜秦生抱着小沐时不时侧过脸笑笑,还不忘低头夹块糖醋排骨喂到怀里那小丫头嘴里。 方屹看着对面三人像一家三口一样其乐融融挤在一起小声聊天,心里特不痛快,用快要喷火的目光死死盯着颜秦生,偏偏颜秦生的注意力全在梁予书那边,就是没往他那边看。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梁予书一门心思跟颜秦生说话套近乎,小沐就缩在颜秦生怀里闷不吭声,梁予书还纳闷今天闺女怎么这么听话了,下一秒就看见小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团白鸭毛来,拿在手里捏来捏去玩得不亦乐乎。 “你哪弄来的白毛,再吹菜里去,快给丢了。”梁予书命令小沐。 “我不嘛。”小沐护着她手心的毛毛,“秦生哥哥的羽绒服有个小洞,我从里面拿的。” “啊?”颜秦生低头扒拉着羽绒服的袖子看了看,果然左边袖口有个小洞,像是被烫坏的。 梁予书赶紧把小沐抱过来,训斥道:“你好好的扣别人衣服做什么?”他抬起脸对颜秦生说:“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等吃完饭我带你再去买一件。” “梁老板别怪孩子,”方屹立刻插话说:“估计是刚才在车里我抽烟弹烟灰的时候火星落上去了,该赔也是我赔。” 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个劲儿的给梁予书泼冷水,宣誓他和颜秦生非同一般的关系,还给颜秦生下了个套。 果然,颜秦生听着两人争着给自己买衣服,害怕给人添麻烦,立刻对方屹说:“不用买了方经理,你上次给我买那么多衣服我还没穿呢。” 方屹勾起唇角,不动声色瞥了梁予书一眼。 听见这话,梁予书的脸色有点挂不住,没有老板会无缘无故给手底下的员工买衣服,想也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看方屹言语间对自己挤兑提醒的态度,梁予书知道方屹应该也是察觉到他的企图。 两个聪明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早就一言一语开始了,这一桌子人,也就颜秦生一个傻头傻脑对现在的情况毫无知觉。 方屹乘胜追击,摆出一副特贴心的样子,对颜秦生说:“别总舍不得我花钱,你不肯要那我就自己买了,反正你的尺码我也清楚。” 颜秦生咽下嘴里的菜,呆愣愣看着他,方屹前后态度转变实在让他一头雾水。 或许是知道这么暗呛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只会把关系闹僵,梁予书先转移话题,笑吟吟地和方屹聊起股市走向和市场发展趋势。 说实话,方屹也不想跟他唇枪舌剑,梁予书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于是顺着台阶就下了,两人换了副友善面孔,推杯换盏聊起创业艰辛,大有知己好友相见恨晚的架势。 一旁的颜秦生看得都懵了,他从来不知道方屹在短短时间内可以换那么多张脸,或许方屹早就不是以前自己认识的方屹了。 一顿饭总算在虚假又热烈的气氛中吃完了,几个人在餐厅门口寒暄了几句,方屹握着颜秦生的胳膊笑着和梁予书告别。 “今天太仓促,没什么好菜,下次吧,下次我换个好点的环境,一定陪梁老板好好喝几杯。” 梁予书客气地笑笑,镜片下的眼睛透着精明,“方经理是青年才俊,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很多。”说完,他意味深长看了看颜秦生。 方屹转脸拉着颜秦生进了电梯,“走,带你买衣服。” “真不用了方经理,坏的不大,我回去缝一下就行。”颜秦生说。 “闭嘴。”方屹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颜秦生讪讪地抿紧双唇,果然,方屹又变脸了。 出了电梯,方屹拽着他进了一家男装店,扫视店内挂着的衣服,然后指着一件淡蓝色的羽绒服对店员说:“那件,拿下来试试。” 他接过衣服夹在胳膊里,伸手拉开颜秦生外套拉链把坏掉的羽绒服脱下来丢在一边。 “我自己来……”反抗没用,颜秦生被他摆布着穿上新外套。 颜秦生就是那种特适合穿羽绒服的人,骨架小小的瘦瘦的,外面裹着蓬松柔软的棉服,整个人轻轻软软,很好抱的样子。 方屹不自觉地拉起羽绒服的帽子,沉下眸子看白色毛边围着颜秦生的脸,像只乖巧可爱的小狮子狗。 颜秦生微微仰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惶恐、崇拜、困惑…… 方屹看见颜秦生的瞳仁里都是自己的脸,不由得想起大学那个雪夜,颜秦生被他扑倒在雪地里的样子,那么干净那么美好。 “就这件吧,穿着不脱了。”方屹两手握着帽子紧了紧又松开手,扯下衣服上的吊牌转身去柜台付钱。 方屹开车把他送回住处,坐在车里望着那个破旧的老楼。 在他的印像里,好像颜秦生一直都是住在这种破旧的地方,以前在老家也是,出来工作还是。 “公司有员工福利,你可以打个申请,公司每月拨款贴补一部分资金给你换个好点的住宿环境。” “这边挺好的,不用换了。”颜秦生说。 “你怎么不开窍啊,”方屹没忍住说他:“公司可以给你报销一半房租,你能住更好的房子,放着便宜干嘛不要。” 颜秦生坐在车里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安全带说:“每月来财务室报销差旅费伙食费的人不少,加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你创业也不容易,我不申请不就给你省钱了。” “我差你给我省那一千块钱?你那件羽绒服都抵得上一年的房租了。” 方屹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暖腾腾的,对颜秦生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时,颜秦生腿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行信息,方屹眼疾手快抢了手机划开屏幕。 “安全到家了吗?” 方屹迅速确认了一下手机号,是梁予书的,不过颜秦生没把号码存在通讯簿里。 手机幽蓝的寒光反射进方屹的眼里,他顺手回道:不劳梁老板操心,我已经把他送回家了。 回完消息,他把手机丢还给颜秦生,问道:“梁予书跟你经常联系吗?” 颜秦生摇摇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屹突然问起梁予书的事情。 方屹不信,“他私下一次都没联系过你?” “偶尔……有时候会发信息。” 方屹皱起眉尖,轻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寒声道:“你跟他能聊什么,总不至于聊生意吧。” 颜秦生察觉到方屹的不悦,可他不知道方屹在气什么,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他如实回答:“没,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他有时候会问我吃没吃过,睡没睡,我就说吃过了,准备睡觉了。” “就这个?” 颜秦生很诚恳地点头,“就这些。” 方屹捏住颜秦生的下巴定定看着,以前他总觉得颜秦生是特别好懂的人,可是现在,虽然还是同一张脸同一副无辜的表情,可自己却分不清他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车内的气氛像是凝固住了,颜秦生被捏住下巴有些吃痛,露出惊恐不安的表情,“方经理……” “你觉得梁予书人怎么样?”方屹故意试探他。 “很、很好。”颜秦生颤巍巍地回答。 “那我呢,”方屹的心莫名提了起来,追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方经理……也很好。”颜秦生被他盯得有些胆颤,方屹锐利的眼神似乎能把自己看穿。 方屹捏着颜秦生的下巴,把他吓到苍白的脸拉进自己,沉声问:“哪个更好?” 颜秦生虽然不聪明,但是也分轻重,哪有员工当着自家老板的面说别的老板好,看方屹现在赌气的架势,如果说梁予书好,估计能把他活吃了。 “你更好。”颜秦生说。 虽然分不清真假话,方屹心里多少还有点欣慰,至少不失落。 方屹松开手,“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方经理再见。”颜秦生迅速拉开车门,逃命似的跑进漆黑的楼道里。 距离上次吃饭没过两个月,梁予书主动联系方屹准备长期合作。毕竟是单大客户,出于礼节,方屹还是准备和他拉拉关系感谢一下。 下班之前,林助理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方经理,我已经定好餐厅了,梁老板晚上八点过去。” “嗯,”方屹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放在办公桌上揉了揉眉心,“记得准备点礼物,毕竟以后是要长期合作的大客户。” “礼物已经备齐了,”林助理顿了顿说道:“梁老板说,顺便让颜秦生也过去一起吃晚饭。” 方屹怎么看不出来对方是想尽办法找机会接近颜秦生,说不定梁予书决定长期合作还是颜秦生的“功劳”,也不知道这段日子颜秦生私底下跟他聊没聊。 方屹越想越来气,往后踢开办公椅站起来:“大客户是颜秦生签下的,带着也是应该的。”说罢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林助理,“快下班了,通知颜秦生一声,免得他赶地铁又跑了。” 林助理应了一声离开办公室,方屹站在窗边,心情烦躁地把烟塞进嘴里点燃。 他并不想带颜秦生过去,只想把人藏在自己公司的财务室里,最好在门上加把锁,钥匙放自己身上,谁也不给见。 可是他更想知道平日里装得老实安分的颜秦生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引男人的。 被告知晚上要陪着领导一起去应酬,颜秦生一脸不情愿地走到方屹的车旁拉开后车门坐进去。 方屹也坐在后面,颜秦生偷偷挪了挪身体,靠着车门坐好。 林助理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中间仿佛隔了条河,能养鱼。 林助理定的是当地很出名的高档餐厅,专供野菜药膳之类,平时不接待散客,只接待固定会员。 餐厅就坐落在喧闹都市的公园旁边,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像灯光璀璨的大酒店,餐馆外形被设计成一座假山,和公园融为一体,旁边还有灯光喷泉。 颜秦生默默跟在方屹后面走进大厅,入眼就是青山碧水,瀑布从假山上倾泻而下落入大厅中央的池水中,池面上还有小山凉亭,瞬间给人一种置身山林的感觉。 这里的桌椅都是仿古典式,红木镶着大理石面的圆桌,更像是皇帝寝宫里的桌子,低调中透露着奢华。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有钱人真会享受,大城市没山没水都能建座室内园林出来提高吃饭的趣味。 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瀑布旁边的半开放小包厢,正好梁予书也到了。 “梁老板来了。”方屹脸上挂着营业性的微笑主动伸出手。 “好久不见啊方经理。”梁予书和他握了握手,“这地方不便宜吧,让你破费了。” 方屹笑笑:“哪里的话,承蒙梁老板大力支持,一下子订了我们这么多货,往后合作的日子还很长,这点心意我们还是要表示一下。” 林助理抽出红木椅子,“梁老板请坐。” 梁予书落座的时候顺手把旁边的椅子拖出来,对站在一旁的颜秦生说:“秦生也过来坐吧。” 酒桌有酒桌的规矩,颜秦生知道不能乱坐位置,转头看了方屹一眼,小声问他:“方经理我坐哪里?” “随你。”方屹斜眼冷冷瞥着他,然后在梁予书的对面坐下,顺手把自己旁边的凳子也抽出来。 谁又惹他了,一脸不爽的样子。颜秦生扁了扁嘴,冲梁予书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然后默默坐到方屹身边的椅子上。 菜上齐之后,两位老板夹着烟喝酒聊天,林助理则坐在梁予书旁边也聊得热火朝天。 梁予书说道:“老实说一开始订这么多货我也挺慌的,毕竟产品单价上去了,不过观察一个月下来销量不减反增,很多顾客反映甜品确实比以前好吃,我也就坚定了跟你们合作的信心。” 他歪头看着颜秦生,“秦生也给我上了一课,就像你说的,来咖啡店消费的都不差钱,比起价格更注重商品质量,多几块钱单价确实没有影响。” 颜秦生连忙摇手,“我就是一个外行人,对于做生意一窍不通,只是对我们公司的产品有信心而已,梁先生这么信任我我很感动。” 方屹阴沉着目光仰头默默灌了一口酒,心里火烧火燎的。 对于性格内向的人来说,跟领导出来应酬是很煎熬的事情,颜秦生不会侃侃而谈,客气了几句后继续做个合格的倒酒机器,酒瓶放在手边待命,只要方屹面前的杯子一空就立刻斟满,然后一句话不说继续闷头吃菜。 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全是巴掌大的小碟子,摆盘格外精美艺术,但是三两筷子就空了。 颜秦生知道这里一小盘菜都上百,只挑了些素菜吃了几口,有个小甜品味道不错,外面裹着面包糠炸出脆皮,咬开里面是芒果冰淇淋口感的流心。 颜秦生觉得这个最好吃,一时没刹住把一盘都吃了,对面的梁予书含笑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好像很喜欢吃甜食,要不要再给你上一盘?” 颜秦生尴尬地放下筷子:“不用了梁先生,我吃饱了。” 梁予书豁然一笑,“还是年轻好啊,你看你吃这么多甜食还这么瘦,我这个岁数就不行了,男人一到三十岁稍微沾点糖就发胖。” 颜秦生摇摇头如实回答:“梁先生一点都不胖,身材保持的很好。” “哦,对了,”梁予书突然想什么,“你的围巾还在我家里放着,总想着要带给你结果又忘记了,明天周末我抽空送给你吧。” 方屹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空酒杯,眼刀锐利地扫过梁予书的脸,似醉非醉地说:“哪能麻烦梁老板开车跑一趟,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他,再买一条就行。” 颜秦生点头附和:“再买一条就行了,不麻烦梁先生。” 酒席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半,方屹和梁予书都有些醉了,颜秦生和林助理各扶着一人走出餐厅。 方屹对林助理说:“你先开车把梁老板送回去,我和颜秦生打车就行。” “知道了方经理。”林助理点点头。 梁予书挣开林助理搀扶自己的手,走到颜秦生面前。 “我答应小沐明天带她去水族馆玩,你也一起来吧,昨天她还嚷嚷着要找你。” 颜秦生踌躇着说:“这不好吧……” “小沐她不怎么亲近我,要是有你陪着她会很开心的,你来吧。” 梁予书的语气很轻柔,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邀请,更像是在恳求,颜秦生不擅长拒绝别人,犹豫着点点头,“好。” 答应的瞬间他就觉得方屹压在他肩头的胳膊沉重了几分。 第19章 是我自愿的 送走了梁予书后,颜秦生转脸对方屹说:“方经理,我给你叫车吧。” “我想坐公交车。”方屹喝得醉醺醺的,抬手看了看表,还赶得上末班车,二话不说跨着长腿摇摇晃晃往路边站台去了。 颜秦生无奈地跟着方屹站在公交站台上,他知道喝醉酒的人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只能由着方屹耍酒疯。 方屹问他:“到你家坐几路车?” “我看看,”颜秦生抬头看了看站牌上的线路图:“124路能到。” 正说着,身后就驶来一辆124路公交车,方屹抬腿走进去,在司机“关爱智障”的眼神中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塞进投币箱。 颜秦生赶紧追上车扶住方屹,把塞了一半的钞票抽出来,又从自己口袋里掏了四枚硬币丢进去,笑着对司机解释:“不好意思啊师傅,他喝多了。” 颜秦生把方屹扶到座位上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是要送方屹回家,怎么上了往自己家去的公交车。 “不好了方经理,我们上错车了。” 方屹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说:“没错,就是去你住的地方。” 他肩膀靠着车窗上歪头目光深沉地注视颜秦生,记忆里有一辆公交车是到学校的,车里的颜秦生穿着白色校服衬衫,比清晨的朝露还要清澈美好。 而眼前裹着棉袄的年轻男人,瘦了,沧桑了,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颓丧的无力感,就像是一块垮掉的蛋糕,谁都可以拿手抓着吃一口。 “方经理,下一站我们下车吧,你住哪里,我叫车送你回家。”颜秦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去。 “就去你那里。” 颜秦生微微皱眉,小声抱怨道:“别任性了,你去我那里干什么?” 方屹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拉长了语调:“干你啊。” 颜秦生一愣,低下头没搭理他,虽然对方屹的言语侮辱有些生气,但也没必要跟喝醉的人置气。 下了公交车后,颜秦生费力地把一米八的方屹架着肩膀扶到五楼,他打开房门把人按在椅子上,自己累得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大口喘气。 歇了一阵子缓过劲来,颜秦生起身走到卧室里把棉袄脱下来丢床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林助理来接人。 方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顺带着抽出他手里的手机丢到一边。 颜秦生身体猛得一僵,转脸看着身后的男人:“方经理……” 方屹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顺着颜秦生的眼尾一直吻到唇角,然后抬起他的下巴捏住,唇齿带着满满的攻击性纠缠进来。 颜秦生缩在方屹怀里颤巍巍地转过身推他:“喝多了就安稳点坐着,我叫林助理过来接你。” 方屹把颜秦生仰面推倒在床上,紧接着整个人带着浓重的酒气压上来,用手钳制住颜秦生的下颌低哑着声音嘲弄他:“要勾搭有钱人干嘛舍近求远,你能跟梁予书睡,在我这里装什么干净货,嗯?” 颜秦生有些恼了,挣了几下:“你不要胡说,我跟梁先生什么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他冒风险为你签那么多的订单,没关系你的围巾落他家里,没有关系他小孩天天嚷嚷着要见你?”方屹越说越恼怒,手下的力气加重了几分,泄愤似的撕扯开颜秦生的衣裳,“行啊颜秦生,我算是见识到你的手段了,利用小孩勾搭男人的事情你都做的来。” “方屹你耍什么酒疯!”颜秦生极力抵挡,和他又打又脱地纠缠在一起。 不论是体格上还是力气上,他根本不是方屹的对手,很快就被扒光了死死压制住,用待宰羔羊一般无助又愤恨的眼神瞪方屹。 廉价的出租屋内没有空调,颜秦生裸/露的皮肤在冰冷的空气里止不住地发颤。 方屹抿紧薄唇,抬起颜秦生的腿蛮横地挤进来,颜秦生红着眼眶呜咽了一声,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 整个人被生涩的钝感毫不留情地劈开,颜秦生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反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颤抖着哀求道:“方经理……方,方屹我好疼……” “缺钱跟我要不就行了,张开腿让我爽够了多少钱都有,你偏要去给老男人当情妇。”方屹并不理会他的哀求,泄愤似的狠狠鞭挞瘦弱的躯体:“我送的咖啡你闻着味儿嫌恶心,转脸就跑梁予书的咖啡店里,你这就不嫌味大了。” “不,不是……”颜秦生颤抖着声音,疼痛让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双颊也退去了血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他惶恐地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在自己身上施暴的人究竟是谁,卧室里昏黄的灯光直直刺进瞳孔里,伴随着男人沉重的撞击,晃地他头晕目眩。 记忆里的恐惧再次袭来,颜秦生慌乱地伸出手摸上方屹的脸再次确认,直到拇指抚摸到那对无比熟悉的眉眼,他才嘶哑着声音小声哭喊:“屹哥,屹哥你轻点……” 方屹突然停下动作,那一声“屹哥”似乎唤回了他一丝清明,他凝视着陷在被子里凌乱不堪的瘦弱男人,沉下眸子低头吻上颜秦生发颤的双唇。 颜秦生用两只纤瘦的胳膊攀着方屹的脖子作为回应,整个人像一棵断掉的蒲草,而方屹是他唯一的支点。 他把脸埋进方屹的侧颈间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呻/吟。 屹哥你是我唯一珍视的人啊,我怎么能怪你伤我,你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第二天早上方屹醒得很早,确切来说是被坚硬的床板硌醒的,睡惯了柔软床垫和鸭绒被,这个铺着海绵垫的简陋的木板床简直让他浑身难受。 方屹睡眼惺忪地侧过头,颜秦生那张清秀的脸就在枕边,小巧的鼻尖精致的下巴,一如从前。 他似乎在做一个很痛苦的梦,眉头微皱着,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然后抿紧苍白的嘴唇把身体缩起来。 方屹从被子里伸出手放在颜秦生微凉的脸颊上摩挲,本来脸盘子就不大,这一瘦可就真是巴掌脸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把人揽进怀里,昨晚他并没有醉到失去理智,也能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不过酒精把他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不甘给激发出来了。 最后还是做了,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有就直接把人给硬上了,颜秦生的呻/吟声更像是无助的悲鸣,疼地一直掉眼泪,现在回想一下,方屹不免心中抽痛,愧疚感油然而生。 这时颜秦生放在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方屹伸手拿过来,屏幕上是一个未保存的陌生号码。 他想看看内容,可是手机上了锁,于是顺手输入了颜秦生的生日,手机显示密码错误。 沉思了片刻后他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解锁了。 方屹愣了一下,抱着颜秦生的那只胳膊下意识地收紧,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点开短信。 “起床了吗,我八点半去接你。” 方屹不悦地皱起眉头,虽然这号码没保存,但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梁予书发来的。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拿着手机走到客厅,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方屹拿着颜秦生的手机拨通了梁予书的电话,梁予书很快就接了,语气听起来很欣喜:“秦生你醒了?” 方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丝得意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啊梁老板,秦生他昨晚被折腾累了,现在下不了床,恐怕不能陪你家孩子去水族馆了。” 手机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方屹甚至能听见梁予书沉重急促的呼吸。 “梁老板,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希望你和孩子玩得愉快。” “秦生呢,我想和他说句话。”梁予书突然开口,音调明显比刚才要低沉许多。 方屹回头看了卧室一眼:“还睡着呢,要不然等秦生醒了我再让他回电话给你?” “不必了,”梁予书顿了顿,仿佛在咽下怒气,沉默片刻才幽幽说道:“年轻人再怎么玩也要节制点,多替他考虑考虑,那么瘦弱的人,弄伤了也是他受罪。” 这回轮到方屹语塞了,本想耀武扬威宣誓一下主权,结果反被嘲讽不懂得疼惜人了。 挂掉电话后,方屹拿着手机推门走进卧室里,颜秦生刚才已经醒了,听见推门声又闭眼继续睡。 他也不想追究方屹什么,真追究谁欠谁多一点,他也没底气跟方屹对峙。与其两人尴尬地面对面,不如给个机会让方屹自己回去,他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彼此都好。 方屹走到床边把手机放下,不声不响地掀开被子又钻了进去,伸出双臂把颜秦生搂进怀里。 “醒了就不要装了,我和梁予书讲过了,今天你不用出去。” “我听到了,”颜秦生有些愠怒,声音却还是软软的,毕竟他根本不敢跟方屹发火。 “方经理,你不应该那样说的,会让人误会。” 方屹稍稍侧身再次把人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只是实话实说。” 颜秦生望着方屹的喉头,却没勇气去看他的眼睛。 方屹身上都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衬衫皱皱巴巴的,烟酒味道很重,他自己也觉得身上很不清爽:“你这破屋子能洗澡吗?” 颜秦生小声回答:“能,不过没有暖气和浴缸,你把窗户和门关起来放点热水会稍微暖和一点。” 刚说完他又觉得这里条件太简陋了,这么冷的天会把方屹给洗冻着,于是伸手轻轻推他:“你还是打个车回家洗吧,我这里也没有你能换的衣服。” 方屹起身下床,理了理衬衫然后套上毛衣和外套:“你也收拾一下起来,我带你出去洗。” “不用,”颜秦生裹紧被子,被他弄的一身红红紫紫的痕迹,根本出不了被窝:“我一直都是在家洗的,习惯了。” “你那破洗澡间墙上连个瓷砖都没贴,保暖设施什么都没有,再给洗出病来,”方屹弯腰拉扯着被角:“我们去附近酒店开个房间洗。” “都说你自己去了,我不去,我就在家洗。”颜秦生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搭理他。 方屹难以忍受身上穿着前一晚的衣服,他也懒得跟颜秦生继续耗着:“那你再躺躺,我先回家收拾一下,马上来接你。” 好不容易把方屹打发走,颜秦生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身后不怎么疼了,但是异物感很强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不舒服。他强撑着去浴室洗了个澡,没有暖气和浴霸真的很冷,冷的牙齿都打颤,不过他习惯了,忍忍就好了。 热水泡着撕裂的伤口像针扎似的疼,颜秦生扶着墙费力地把方屹留在身后的痕迹一点一点处理掉。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颜秦生揣了五块钱去门口的早餐店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甜豆浆。 在淮原这个纷繁复杂的大城市里,也只有在回迁房小区门口会有这种简陋便宜的早餐店。颜秦生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店家揭开门口的蒸笼,白色的蒸汽在揭盖的瞬间涌出来遮挡住食客的视线,空气中可以闻见淡淡的米香味,那情景和味道会让颜秦生想起老家的早餐铺。 可惜他的老家没有家。 第20章 偿还 颜秦生吃了一块米糕,坐在塑料凳上两手捧着碗,热腾腾的豆浆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方屹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换上了工整的大衣,西装裤的两条裤腿被熨烫得笔直,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浅灰色围巾。 颜秦生瞬间认出来就是他大学时候给方屹织的那条。 “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吗?”方屹通身的名牌,气场又很迫人,在狭小的早餐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围小桌上一群大爷大妈纷纷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用假牙啃着手里的芝麻烧饼。 颜秦生平静地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才说话:“方经理,其实你不用来的。” 我又不会像女人那样哭爹喊娘让你负责任,也不会伸手跟你要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直接遗忘昨晚的事情。 颜秦生起身把钱放在桌上然后离开早点铺子,方屹跟着追了出来,清晨的凉风吹着颜秦生半干的头发,清新的洗发水味道扑在方屹的脸上让他有片刻恍神。 方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旧棉袄,“我之前给你买的衣服你怎么都不穿?” “想不起来穿。”颜秦生没回头,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回到屋子里,方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橱,发现给颜秦生买的衣裳还在纸袋里放着,标牌都没摘。他伸手提着纸袋把衣服抖到床上,摘了标牌丢给颜秦生。 “穿着。” 颜秦生坐在床边看着他,“我才换的衣服。” “那就再换一次,你这旧棉袄早该丢了,洗这么多次都跑棉了。”方屹走过去伸手拉下颜秦生的棉袄拉链,然后像给人偶穿衣服那样帮他穿上新外套。 他低头给颜秦生一个一个扣好纽扣,然后抬眼故意问:“裤子也要我帮你脱吗?” 颜秦生连忙捂住裤子拉链,紧张地摇头,“我自己换,你出去。” 换好衣服后颜秦生才打开卧室的门,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高档货无论从剪裁还是质感还是不一样的。崭新的毛呢外套穿在颜秦生身上格外贴身,保暖不臃肿,雅淡的颜色把他清秀的脸衬托得更加精致,整个人也精神很多。 方屹一时看呆了,沉下眸子注视着颜秦生,接着突然用手掌托住他的后腰。 颜秦生猝不及防被拉进怀里,方屹火热的双唇结结实实贴上来掠夺他口中的空气,一瞬间天旋地转。 等方屹松开时,颜秦生微启双唇喘着气,脸上早已绯红一片。 “方经理你到底想干嘛?”颜秦生仓惶后仰躲开。 方屹抬起脸,温热的气息扑在颜秦生滚烫的面颊上,“还叫方经理?昨晚不是还喊屹哥嘛。” “我那是……”颜秦生一时语塞,别过脸结巴地说:“我、我我没办法了。” “所以说你没办法的时候还记得叫屹哥啊。”方屹眯起眼睛,心情得意,他打量颜秦生被逼问得越来越窘迫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想欺负。 颜秦生不明白方屹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他,明明已经暗示方屹只当昨晚没发生过就好了。如果说方屹昨晚只是喝多了才做了那种出格的事,那么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又亲他。 他干脆把话敞开了说:“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不会讹你钱,也不会到处说,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昏天黑地做了一整晚,你能就当没发生过?颜秦生,我是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随便?” 方屹抬起下巴,态度高傲地盯着颜秦生的脸,寒声道:“就冲你昨晚任劳任怨的服务态度,怎么着也得收个费吧。” 颜秦生被逼红了眼眶,揪着衣角委屈地咬唇,“那你到底是想怎么办你直说啊,想让我辞职走人还是让我认错道歉都行,你不要拐弯抹角侮辱我……” “我羞辱你?”方屹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忍着怒意一下一下重重戳着颜秦生的肩膀,“正常人会在事后什么解释都不要吗?你难道不应该找我要个说法吗?一句轻飘飘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到底是谁在作践你?明明是你在作践自己。” 颜秦生被逼得连连后退,腿一软跌坐在床上,“我一个男的能跟你要什么说法,我还能讹你不成嘛!” “我他妈是要你开口让我对你负责!”方屹忍不住吼出来,内心燥得像烧了火,他一把扯了脖子上的围巾摔在地上,咬牙低声骂了一句:“蠢得跟猪一样。” 颜秦生被吓愣了,眨巴了两下眼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明明他什么都把方屹考虑在第一位,怕给方屹添麻烦,怕惹方屹不高兴,到底要他怎么做方屹才能满意。 方屹看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这才稍微软下态度,说道:“我做的事我认,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 终于把话问出口了,方屹紧张到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这辈子第一次吃瘪第一次尝到挫败感是颜秦生给的,为颜秦生做了那么多,鼓足了勇气去告白被拒绝已经够让他难受,那时候方屹还安慰自己,算了,没准颜秦生就是不能接受男的。可颜秦生做的事情无异于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一转眼成了老男人的情人,还不知廉耻地在校门口玩车/震。 这件事到现在还是方屹的一块心病,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差在哪里,颜秦生凭什么可以故作清高一脚把他踹开,又去选择其他人。 颜秦生沉默了很久没说话,同样的问题,同样的人,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喜欢方屹,可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站在方屹身边是怎样可笑的搭配,他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配得上方屹的地方,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他们之间的沟壑已经深得不可弥补,就算勉强在一起了,受伤的也只会是自己。 但颜秦生没勇气拒绝,毕竟让方屹自尊心受挫的后果很严重。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人情,没资格做选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颜秦生吸了吸发酸鼻子,哑声道。 这算是答应了吧。 方屹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的同时又很遗憾,颜秦生这种答应的方式让他并不好受,自己期待很久的胜利征服的喜悦没有出现。 算了,总比再被拒绝的好,至少人到手了,方屹只能如此苦涩地安慰自己。 “这两天你抽空把这破屋子给退了,这里条件太差不能住人。” 颜秦生茫然地问:“我为什么要退房子,退了我住哪里?” “难道你要我跟你一起睡这破屋子?” 颜秦生错愕地眨了眨眼睛,脑海里把方屹的话重复播放了好几遍以后才反应过来。 方屹的意思是……同居吗? “过两天搬过去你那些锅碗瓢盆就不要带了,洗漱用品都会准备新的,把必要的东西收拾点带过去就行,其他的都丢掉。”方屹抬手看了看表,“今天休息我们出去转转。” 颜秦生坐着没动弹。 “愣着干嘛,”方屹把他拽起来,眼神冷漠,“既然答应跟我了,就要听话点才讨人喜欢,我没耐心跟你耗。” 两人从楼道里出来,颜秦生就被方屹塞进车里,方屹一直把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才停下来。 “不是说出来转转吗,我们来医院做什么?”颜秦生问他。 方屹解开安全带,尴尬地把眼睛移向车窗外面,“昨晚好像把你弄伤了,还是来医院查一查比较好。” 一听说要检查那么隐私的地方,颜秦生是千万个不乐意,两手抓着面前的安全带死活不肯下车。 “我没有事,我不去查。”他极力拒绝做任何检查。 “怎么没事,你有没有事我比你清楚。”方屹已经下了车,从外面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拽着颜秦生的胳膊让他下来。 “我不要看医生!”颜秦生往回抽着胳膊,缩在车座里:“求求你给我留点脸行不行,我不想给人看,医生问我我该怎么说,我不去。” 颜秦生的语气几近哀求,方屹还是第一次看他有如此排斥的反应。 他弯腰替颜秦生解开安全带,把人从车里拖出来拽进怀里,轻轻摸了摸颜秦生的后脑勺柔声安抚:“不用怕,我打电话找认识的医生给你看,没人会笑话你,你配合一下先把伤口处理好,下次我注意绝对不会把你弄伤了。” 颜秦生不情愿地扁扁嘴,你早做什么人去了,还下次。 虽然极其不情愿,他还是被拽进了诊室,忐忑地坐在椅子上接受医生的问诊。 年轻的医生从电脑上移开目光,转脸看着他,然后一本正经地询问:“哪里不舒服?” 颜秦生低下头小声回答:“没不舒服。” 一旁的方屹拿手指敲了敲医生的办公桌,“少装正经,我不是告诉你情况了吗?赶紧处理处理。” “问诊是固定流程,请尊重一下我的职业操守行不行。”医生从椅子上起身,指着墙边的小床语气淡然地命令:“爬上去把裤子脱了。” “啊……”颜秦生抓紧了衣角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能不脱吗?” “不脱我怎么知道你伤成什么样啊,”医生没有了耐心,皱着眉头催促道:“快点,我是私底下给你看的,都没让你排号,外面一群病人等着看病呐。” 颜秦生看了方屹一眼,磨蹭着走到检查台旁边。 “先不用躺啊,跪着给我检查一下。”医生两手插白大褂口袋里晃晃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见怪不怪地瞥一眼正在脱裤子的瘦弱男人,眼神甚至有些同情的意味。 他记得方屹大四时候就带一个娃娃脸的男生来过,叫谢琦。那男生长得细皮嫩肉的,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货,一看就是个富养的小少爷,躺操作台上处理伤口的时候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嚎得跟女人生孩子似的。 那时候方屹就蹲在小床旁边陪着,满脸愧疚地握着谢琦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 谢琦歪头看着方屹可劲儿地哭,抽抽噎噎地说:“屹哥我为你受了这么大罪,你以后可要疼我啊。” 方屹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谢琦的手握地更紧了。 医生也是因为那时候和方屹他们认识的,后来经常一起出去喝酒唱歌,虽然他不太理解同性恋的圈子,但是看这俩小情侣挺恩爱的,尤其是方屹对谢琦可以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医生心底也是默默祝福的。 可是今天这混球朋友竟然带了其他人来,情况还和谢琦那次挺像。 医生伸手把小床前面的屏风拉好,一边套着胶皮白手套一边小声问方屹:“进去陪着吗?” 方屹低下头略微纠结了一下:“算了,我在外面等吧。”说完一个人踱步到诊室外面关上门。 没多久诊室里就传来颜秦生呼痛的声音,不过只有短暂急促的一声,接着就没动静了。 方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在手心里。 没过多久诊室的门就打开了,医生扯下口罩,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方屹,顺手关上门,两人在医院的墙边站着。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施虐倾向啊,怎么又把人搞成这样?”医生忍不住抱怨。 方屹抿着刀削似的嘴唇没说话。 医生又问:“你跟谢琦分了?” “没分。” 医生动了动嘴唇,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倚着墙侧身小声骂他:“你可真行,谢琦出国留学才多长时间啊,你就跟小鸭子乱搞,亏得当初你俩在我诊室里头演情深深雨蒙蒙我还愣是感动了一下。” 方屹皱了皱眉头,“秦生不是鸭子。” “不是鸭子,你别告诉我你是酒喝多了又上错人了。”医生嗤笑了一声,“谢琦可跟我说过,当初你就是因为失恋喝多了把他给搞了,人家多冤呐,直的被你硬生生掰弯了,你还背着他偷吃。” 方屹咬咬牙,“确实是酒喝多了。”但是这次没上错人。 “他伤的重不重?”方屹又问。 “撕裂伤,你下手再狠点他就得住院了。”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笑了两声:“兄弟,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下回悠着点啊,我可没兴趣把你折腾过的小鸭子们都看一遍,别给我增加工作量好嘛。” “都说了他不是鸭子。”方屹的语气有些愠怒,不自觉地抬高音调。 医生白了方屹一眼,把他拉近自己低下声音说:“是不是我还能看不出来?你听我一句话,这种的,玩玩就行了,处朋友真的不行,一看就是被人玩多了,有没有病都不知道。” 方屹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眉眼阴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打上去。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提醒。” “好心当驴肝肺,”医生悻悻地把手揣在白大褂两边的口袋里,“我看你老板没当几年,老板脾气倒是学得一样不落,我都替谢琦不值” 方屹突然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接着诊室的门从里面拉开了。 颜秦生已经穿好裤子,拖着两条腿慢慢挪出来,转脸冲医生礼貌地笑笑,“谢谢医生。” “不用谢,最近半个月不要有性/行为,防止伤口感染。”医生丢下一句话就进了诊室。 颜秦生扶着墙走得很缓慢,也不知医生给他涂的什么消毒水还是药水,弄得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在小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敢下床,就现在一走路后面还有撕扯感。 方屹看见颜秦生手上的牙印,突然明白刚才为什么颜秦生只叫了一声就没声音了。 不是不疼,只是颜秦生不会喊疼。 方屹难免愧疚,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颜秦生脚下一空,瞬间红了脸,抬手遮住脸在方屹怀里小幅度地挣扎。 “快放我下来,医院这么多人。” “你走的太慢了。”方屹收紧手臂不让怀中的人动弹,颜秦生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就剩一把骨头似的,方屹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竟然还能对这么一具硌人的身体下得了嘴。 颜秦生确实不方便走路,又挣脱不掉,干脆心一横眼一闭,把脸埋在方屹肩膀上,要露脸就让方屹露吧。 拿好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方屹把颜秦生塞进车里,又把刚开的消炎药和药膏放在他手上,然后开车带颜秦生去吃午饭。 林助理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颜秦生就搬进了新房子。 新房子很宽敞,卧室有一个大大的飘窗,阳光照进来可以温暖整张双人床。阳台也很宽敞,有镂空的小圆桌和小椅子,可以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吃早点。 望着明亮的房间,颜秦生无比忐忑,不知不觉又接受了方屹这么多照顾。他站在六楼的阳台上往下看,小区中央有一座罗马风格的雕像喷泉,一切都像梦一样。 方屹从身后抱住颜秦生单薄的身体,低头亲吻了一下他光滑的后颈。 那一吻很轻柔,就像被羽毛拂过似的,却用最柔软的方式把颜秦生的心给狠狠撞动了,他微微僵住身体,放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指加重了力气,什么话也没说。 很多时候颜秦生根本不清楚方屹到底想要什么,一边嘲讽伤害他,一边又关怀照顾他;明明表现出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转脸却又把他拉进私人空间里。 方屹把下巴搁在颜秦生的肩膀上,歪着头看他,“在想什么?” 颜秦生垂下睫毛,无力地笑了笑,“我不太懂你。” 方屹目不转睛盯着他,“正好,我也不太懂你,以后我们可以深入了解一下。” 他把“深入”两个字咬得格外用力。 颜秦生转过头,“我在想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方屹,你没必要因为醉酒的事情补偿我,是我欠你的。” 这是实话,就算方屹事后没有表示,颜秦生也不会抱怨。 他们之间从来是不对等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方屹随手的施舍对颜秦生来说却是莫大的帮助,直接导致了颜秦生一直以来对方屹都是愧疚的,因为自己给不了方屹什么实际性的偿还。 方屹送他山地车,给他补习功课考上大学,给他买回家的飞机票……包括现在给他一份工资颇高的工作。 颜秦生一直把方屹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而方屹视而不见的转身和几近虐待的侵犯,他只能选择原谅和遗忘。 就像方屹曾经在雪地里咄咄逼人地质问一样,颜秦生没底气生气和反驳,欠他的,理所应当。 颜秦生的话让方屹心里难受得厉害,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冷峻。 “既然知道欠我太多,就好好表现,我这是在给你补偿的机会。” 说着,他把宽大的手掌覆在颜秦生小巧的屁/股上,隔着裤子揉了揉,咬牙低声道:“用你最擅长的。” 颜秦生神色难堪地低下头,方屹看他眼眶又红了,这才停止冷言冷语的嘲讽。 “行了,别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又没不管你。”方屹扳着颜秦生的肩膀让他转身面对自己,“以后还要一起住,别成天哭丧着脸。” 说的容易,颜秦生扯了扯嘴角也笑不出来。 他很想开口问方屹,我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和你住在一起,员工?炮/友?还是恋人? “我们现在到底唔……”话还没问出口,颜秦生就被方屹堵住双唇夺去了说话的权利。 许久,方屹终于抬起脸,语气稍显不耐烦:“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人就够了。” “可是……” “你药还没涂呢吧。”方屹突然将颜秦生托着腰抱起来带进卧室,顺手关上房门,还不忘随口抱怨一句:“你要多吃饭,身上养点肉抱着才舒服。” 说完,他一抬手把颜秦生轻轻丢进蓬松的鸭绒被上。 说好的帮忙上药,方屹的手指抹着药膏,涂着涂着手法就变味了。 伤口本就没愈合,方屹的手指变着花样刻意地深入揉按,又疼又痒,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颜秦生跪趴在床上,两条腿一直在微微发颤,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咬着牙忍住不哼哼出声。 方屹本想捉弄捉弄他,没想到自己先扛不住了,下面涨得厉害,呼吸也不自觉沉重起来。 他像只饥渴的公狮一下子扑过去,结结实实压在颜秦生单薄的脊背上。 颜秦生闷哼一声,整个身体塌进被子里,五脏六腑差点被挤出来。 方屹的鼻尖凑近颜秦生的侧颈,闻见颜秦生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他张嘴轻轻咬住颜秦生泛红的耳廓低语。 “给我好不好?”方屹深沉的嗓音诱哄着他,连带着疑问的尾音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颜秦生红着脸回头看他,抬起胳膊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表情不甚惶恐,“我还没好……” 方屹把脸凑过来,难得讨好似的啄了啄颜秦生颤抖的唇角,“我轻轻的。” 颜秦生没有说话,只是满脸不情愿,用哀求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方屹。 两人无声僵持了片刻,方屹终于支着胳膊从他身上下来,“算了,等你好了再说。” 第21章 贤妻 自从搬了家以后,颜秦生和方屹就以一种很沉默的方式互相确立了同居关系,没有温馨的告白,没有亲昵的称呼。 颜秦生觉得他和方屹现在的关系很奇怪,比上下级多了一点亲近,比朋友又多了一层肉/体关系,比情侣又少了几分精神依赖。 平心而论,同居生活其实很融洽,方屹也只是会在小事上欺负颜秦生,摔锅砸碗吵架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唯一让颜秦生头疼的就是方屹的应酬太多,晚上回家基本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的状态,被林助理直接从应酬客户的酒席上扛过来。 只要不是带着一肚子气喝酒,方屹喝醉了就会呆坐着,一语不发,感觉连思考都停止了。 毕竟商场如战场,他每天忙着应付客户和竞争公司抢生意,酒桌上笑多了说多了,私底下就格外沉默不怎么想说话。 颜秦生像照顾一条大狗一样给他喂醒酒汤,然后再把人剥光了扶进放好热水的浴缸里帮他洗澡。 方屹仰头靠在浴缸边缘,瘫在热水里疲惫地闭着眼,泡得舒服了就用深沉的嗓音惬意的哼哼两声,颜秦生把蘸水的热毛巾拧干叠成小长条搭在他眼睛上,然后撸起袖子拿花洒给他洗头。 方屹被发蜡固定的很工整的头发在温水的冲洗下渐渐软下来,从严谨的商务精英瞬间变成湿漉漉的大男孩,颜秦生往他头发上揉洗发水的泡泡,顺带着替他按摩头皮。 “方屹,你是不是坏蛋?”颜秦生故意问他,因为喝醉的方屹懒得说话,问什么都会回答“嗯”。 果然,方屹顶着毛巾轻轻“嗯”了一声。 颜秦生笑笑,两手把他裹着白色泡沫的头发搓出两个角,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恶魔?” “嗯。” 平时被方屹压迫久了,颜秦生乐此不疲地抓着他醉酒的时间出出气。 颜秦生低头凑近方屹的耳朵,小声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这话只有在方屹喝醉的时候颜秦生才问的出口,心满意足地听见那声低不可闻的“嗯”,他又继续任劳任怨地做个洗头小工。 颜秦生伸手把前几天在超市买的洗澡小黄鸭放到水面上飘着,还捏着一只小鸭子吸在方屹胸口,然后自己也被自娱自乐的方式逗得轻轻笑起来。 方屹早上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飘着白粥的米香,床头整齐地放着颜秦生替他洗好的衣服。他往身上套衣服时发现胸口莫名其妙多了几个粉红色小圆圈的痕迹。 方屹不解地皱眉头,难不成颜秦生趁着他喝醉了偷亲他? 他并不会为这种小事纠结,穿好衣服从屋里走出来。 颜秦生听见动静,盛了一碗米粥放在桌上:“起来了?你先洗漱吧。” “嗯。”方屹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再刮完胡子出来,坐在饭桌边喝着凉到温度正好的米粥。 “今天休息,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方屹问他。 颜秦生笑笑,“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玩的。” “滑雪,泡温泉都行。”方屹想了想,近郊那边好像新开了很大的滑雪场,还有其他户外活动场地,要去吗?” “算了,我也不会这些。你难得有空,在家休息一天吧,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方屹说:“那我陪你去买菜吧,去哪个超市?” “去超市干嘛,去菜场,那边菜新鲜,而且还可以讲价。” 在买菜这点小事上,方屹决定由着他,“行,那就去菜场。” 两人在家休息到中午,方屹开车陪颜秦生去菜市场。 在买菜这件事上,颜秦生颇具心得。他拿出小本子一家一家问价记价,然后筛选出各家最便宜的菜来买,5块2毛的芹菜钱还要请商家把那两毛钱零头给抹了,简直是抠门到令人发指。 一出菜场的门,方屹就说:“会计都有精打细算的职业病,但是像你这样抠门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颜秦生不以为意,提着菜跟在旁边,“我原来那屋里还有个小炉子,平时提到小区楼下,聚点废纸木柴可以烧水,一个月能省几十块燃气费,结果搬家的时候林助理给我丢了。” 方屹轻笑着抬起胳膊搭在颜秦生的肩膀上,故意吓他:“在我们小区烧炉子,被物业逮到一次就罚款两百,你最好别省那几十块的燃气费。” “我知道了。” 方屹大摇大摆搂着他过马路去停车场,一进车里就迫不及待把人按在车座上亲了一口。 “贤妻。” 颜秦生被弄得怪不好意思,小声移开话题:“你不是看不上我扣那一块两块钱吗。” 方屹说:“可我喜欢看你为我精打细算的样子,有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颜秦生满眼单纯地看他,“我们不就是在过日子吗?” 方屹望着他无辜的眸子恍神了片刻,心中隐约升起罪恶感和愧疚感,他轻轻点头,柔声道:“是,是过日子。”接着又揽着颜秦生又吻了吻。 这次颜秦生很主动,抬起手勾住方屹的后颈和他交缠,方屹则是把手绕到颜秦生的后腰挑开衣服伸进去,两人越吻越深,大有擦枪走火的趋势。 这时,方屹放在仪表盘上面的手机响了,他念念不舍离开颜秦生的双唇,拿起手机看了看。 来电显示是小琦。 “你怎么不接电话?”颜秦生见他愣着,好奇地探头去看,方屹不动声色用手掌覆住手机屏幕,松开安全带说:“我去接个电话。” 车门关上以后,颜秦生坐在副驾驶座上转头看方屹走到后面,靠着后备箱说话。 车子关上门之后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见说话内容,也没多想。 大概等了十分钟,方屹才拉开车门坐进来,面色又冷淡如常。 “中午我还有事,不在家吃了。”方屹说。 “要应酬啊,”颜秦生回头看了看后备箱的菜,“那我把鱼放冰箱里,留你晚上回来再弄。” 方屹语气淡淡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晚上再说,说不定还有其他事。” 颜秦生不是多疑挑剔的人,虽然有点失落,还是点点头,“你忙你的。” 刚跟方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颜秦生久违的感觉到了家的温暖。虽然方屹多变的情绪经常让两人的距离忽近忽远,但方屹在工作能力方面确实是可以信赖的强大依靠。 是方屹在颜秦生孤苦伶仃漂泊他乡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立足的工作和可以安身的屋子,能有现在安定的生活,颜秦生已经很感激方屹,不会再要求什么。 开车把颜秦生送回家以后,方屹直接去了机场,刚进机场大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出机口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谢琦扯掉脸上的墨镜,兴奋地冲方屹挥了挥手然后飞奔着扑到方屹身上。 “想我没?” 方屹拍了拍他的后背,敷衍地笑笑,“你说呢?” 谢琦毫不顾忌机场周围人的目光,照着方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我看你一点都不想的样子。” “你一个电话我这不就来接你了。”方屹接过谢琦手里的行李箱,“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跟我说想吃火锅吗,我带你去。” “算你还有心,澳洲那边东西太难吃了,还是火锅好吃。” 方屹问他:“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 “不走了。” 方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你不是明年才毕业吗?” “逗你的,看把你吓得。”方屹的表情没逃过他的眼睛,谢琦干笑,心里挺不是滋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我看你好像特别不想我回国似的。” “哪有,我记得你毕业时间还没到,就比较惊讶。” 谢琦第一反应是方屹估计背着他偷玩了,gay本来就是性开放群体,都是男人,都需求旺盛,方屹平时应酬交际再加上身边又没有固定伴侣,玩玩就玩玩吧。 他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毕竟自己在国外偶尔也会和黄头发的帅哥419解决需求,而且当初是自己执意出国留学,让方屹这种优质男人为他做“贞洁烈夫”也不太可能。 谢琦的想法很现实,方屹是很合适的固定对象,以后他留学回来可以和方屹一起做事业,一起过稳定的生活。现在各自可以适当玩玩,只要方屹不动感情,不把人带进他们的私人空间,不威胁到他们的感情就行。 “国内可真冷,幸亏我带了套厚的,澳洲那边现在还大夏天呢,都给我晒黑了。”察觉到方屹并不想跟他聊这个,谢琦聪明地转移话题。 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缩了缩漏风的脖子盯着方屹脖子上的围巾看。 “围巾借我,我没穿高领衫,羽绒服里面就是T恤,脖子冷死了。” 方屹抬手去扯脖子上的围巾,刚一碰到又想起这是颜秦生亲手织的,犹豫了一下又垂下手,“机场现成的免税店,我给你买新的,等着啊。” 一个人在家,颜秦生不太有胃口吃饭。中午买了一大堆菜还塞在冰箱里,他想着要是方屹晚上再不回来吃,这些菜自己一个人得要两三天才能解决。 他下厨炒了两个素菜,索然无味地吃了半碗又搁下筷子。 晚上,颜秦生正准备打电话给方屹问他回不回来吃饭,方屹先发短信过来,说晚上有应酬,让颜秦生不要等他自己先睡。 颜秦生叮嘱他少喝点酒,然后收拾了干净衣服去洗澡。 关了灯,房间就被黑暗无声侵蚀。 他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双人床上,侧过身对着空了半边的枕头发呆。 到底是好日子过多了变矫情了,什么时候没了你就睡不着觉了呢。 颜秦生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想问方屹睡了没有,想和他说说话,输入了好几遍又给删了,关上手机丢在一边。 他要克制自己不能太啰嗦,方屹不喜欢被掌控得太紧,问多了会生气。 人总是太贪心的动物,颜秦生意识到自己也开始有些渴求了,明明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寂寞感,每天能吃饱喝足有班上就行,现在竟然会数着时间点等方屹回来。 颜秦生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闭上眼脑袋里还是方屹的影子,他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喝多,今晚睡哪里。 坚持了没多久,颜秦生从床上坐起来,他发现这样下去很容易失去自我,得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充实自己。 思来想去,他决定参加成人高考,把自己没拿到大学毕业证书这个最大的遗憾给填补起来。 对,不能总是安心享受方屹给予的一切,既然现在有安定的生活基础,更应该抓紧时间努力提升自己的价值,这样才更配站在方屹身边。 这个念头在颜秦生脑中足足徘徊了一个多星期,这段时间方屹只回来过一次,拿了身衣服又匆匆走了,颜秦生想跟他多说几句话都没机会。 看方屹每天这么忙,颜秦生想着,是时候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 他开始在网上物色夜校准备重新投入学习。 在搜索栏输入“成人夜校”“成人高考”之类的词,就会跳出一大堆良莠不齐的院校广告。 涉及到缴费,颜秦生总是格外小心,一条一条点开来,看得很仔细,连方屹进了财务室都没察觉。 “被我逮到了,上班时间划水要扣工资啊颜会计。”方屹敲了敲办公桌,语气并不恼怒,更像是亲昵的调戏。 颜秦生赶紧关掉网页,心虚地不敢看他,“我就看了几分钟。” “你说扣多少比较合适?”方屹俯下身,两手按着颜秦生的肩膀啄了啄他的唇角,“要不……肉偿吧。” 颜秦生抿了抿唇,默认了。 “中午休息来我办公室来,我让林助理打包了烤肉,我们一起吃饭。” 方屹边说边用鼠标点开颜秦生电脑浏览器上的历史记录,嘴里嘀咕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用公司电脑看少儿不宜的东西了。” “没,我不看那种网页。” 方屹盯着夜校的网页看了片刻,问道:“你看这个干嘛?” 颜秦生说:“我不是没拿到大学毕业证嘛,所以想参加成人高考再念一次,要是有空的话,顺便把注册会计师也给考了。” 方屹蹙眉想了想,关掉网页说:“没必要,我又不会因为你没毕业证书就开除你,只要你想待着,财务室永远是你的。” 颜秦生说:“我只是想提升一下自己,有个文聘傍身以后去哪都不愁找工作。” “你想去哪?”方屹突然冷下神色,抬手勾起颜秦生的下巴,“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哪都别想跑。” 颜秦生怔怔看着他,在他的眼神中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我不想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考个……” “不需要,”方屹语气生冷,“你想工作就在我的财务室待着,你不想上班就回家里待着,我养你,其他多余的事情不要做,也没意义。” 自己的期待被方屹一口否决,颜秦生失落地垂下眼睑,问他:“那你觉得做什么事情才有意义?” “安稳点待在我身边就是你存在的意义。”方屹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让人不悦的话题,两手插在西装裤里说:“中午记得来我办公室。” 第22章 狗男人 到了中午饭点,颜秦生拿着打印好的文件去总经理办公室。 一推开门就闻见屋里浓郁的烤肉香气。 “来了,”方屹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文件,然后打开外卖包装盒说:“文件先放我办工桌上,你过来吃饭。” 颜秦生放下东西,闷闷不乐地在他身边坐下。 方屹知道他还是想报班上,夹了一块烤肉递到他嘴边。颜秦生抿紧嘴唇,本想坚持一下表现出自己很生气的样子,却被方屹捏住下巴,硬生生把烤肉塞进嘴里。 “好吃吗?”方屹问他。 颜秦生眼神又气愤又委屈地含着肉,腮帮被揣得鼓鼓的,更像个仓鼠了。 “不好吃。”他含含糊糊小声嘀咕。 方屹盯着他油汪汪的嘴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他:“小小闹个脾气是情趣,一直闹下去那就是不知好歹,你偶尔发发脾气也挺可爱的,但是我哄人的耐心也有限,见好就收得了。” 颜秦生说:“我不就想报个学习班,你干嘛不给,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自己不能做决定。” 方屹放下筷子,冷冷看着他,“你人都是我的,你的事情我当然要管。” 两人僵持了片刻,一直到颜秦生露出受伤的表情,方屹才抬手把他揽进怀里稍稍柔下声音安抚:“我不让你去还不是担心你,你有精力一心二用吗,白天要上班,晚上再去什么夜校,休息不足对自己身体不好,万一早上疲劳过度再算错账,对公司来说是不是损失?” 颜秦生很诚恳地说:“我会调节好作息,不会耽误工作。” 方屹有些来火,“你干嘛非要上夜校,大晚上一个人出去我能放心吗?” “那你说我一个人在家能干嘛!”颜秦生抬高音调,颤抖着声音反问他,“你现在每天都不回家,我又不敢烦你,你让我一个人守着空屋子你就放心吗?我是人不是狗,锁在家里就等你回来了。” 方屹一时语塞,这阵子忙着应付谢琦确实没空陪颜秦生。 其实方屹不想颜秦生去夜校一方面确实是担心安全问题,夜校里鱼龙混杂,汇聚着社会上各类人,颜秦生以前又被包养过,方屹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总感觉不安心,怕他勾搭上其他人。 方屹最希望的状态是颜秦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只看着他,只和他说话,只围着他转。 他还有另一个顾虑,不希望颜秦生过分提升自己,一个懦弱的成年男性一旦掌握了立足的技能和独立的思想,翅膀硬了就会想要追求更多,那样不好掌控,迟早还是会离开他。 如果这样,方屹宁愿亲手折断颜秦生的翅膀,让他安安分分待在自己身边。 “我最近比较忙,等忙过这阵子,大概……也就这三五天了吧,忙完我就回家陪你。”方屹说。 颜秦生耷拉着嘴角,轻轻点头。 以往谢琦回国都是待个一星期就回去,方屹没想到这次他会待这么久,澳洲大学暑假时间很长,从十一月中旬到次年二月。 谢琦不像颜秦生那么好糊弄好哄,方屹一般都是紧着谢琦那边,也就是说这几个月他都得陪谢琦。 眼看着素来乖巧的颜秦生也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方屹也很烦闷,原本答应颜秦生忙过三五天就回家陪他也没有兑现。 在谢琦放暑假期间,方屹抽空回去过几次,见颜秦生买了一堆书自己在家看。因为回来的突然,颜秦生听见开门的声音手忙脚乱抱着书到处藏。 “别收了,我都看见了。”方屹说。 方屹难得回来一趟,颜秦生怕惹他生气,慌忙解释说:“我、我没报班,书是我自己买的,我没报夜校……” “我知道。”方屹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你真这么想参加成人高考?”方屹问他。 颜秦生点点头,不自觉往方屹怀里钻了钻,闻见他西装上有不熟悉的香水味。 方屹平时也会用男士香水,但不是这个味道,就算颜秦生对香水味再迟钝,闻多了也就知道了。 闻着鼻尖陌生的味道,颜秦生微微恍神,心脏仿佛被刀片生生削去了一块。 “想报班就报吧,别在网上瞎找,不靠谱,我让林助理给你找好的夜校。”方屹说。 颜秦生惊讶地抬起头,“你不是不给我报吗?” “我想通了,你想学就去学吧,反正也没事干。” 做出这个决定,方屹并不乐意,但是最近实在没空脱身,本来工作就忙,下了班除了应酬还要陪谢琦。上次方屹回颜秦生这边过了两晚,谢琦的电话就没断过,跟催命一样。 方屹无奈,也只能先让颜秦生忙起来,给他找点事情做做,省得颜秦生这边再闹脾气出乱子。 三天后,林助理替颜秦生把学习班报好,就在商业大厦后面的一栋写字楼里,晚上人比较多。 地方离地铁站不远,平时林助理负责开车接送颜秦生,如果林助理有其他安排,颜秦生也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 颜秦生白天忙着工作,晚上忙着学习,每天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充实一点也挺好,晚上回了家洗洗澡倒头就睡,也没精神去想今晚方屹又去哪边了。 快到春节的时候,公司也开始忙碌起来,年终盘点和各种账目都要核算整理,颜秦生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加班,然后随便买点面包赶去补习。 方屹照旧是忙得看不见人,有时候一个星期才偶尔回来一趟。 下午的时候方屹出去谈生意回来,颜秦生抓紧时间把统计好的账目报表打印出来,拿着文件去方屹的办公室找他签字。 方屹依旧是电话不断,一边跟客户聊着生意,一边顺手接了报表看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中性笔潇洒地签好名字。 颜秦生把签好字的报表收进文件夹,指了指办公室的门,用口型无声说道:“我先走了。” 方屹往后挪了一下办公椅,伸手抓住颜秦生的胳膊把他拽进怀里坐着,左手不安分地故意捏了一下他敏感的腰侧,引得怀里的人一阵轻颤。 与此同时,方屹面上还一本正经地夹着手机说了一句:“孙总我们合作愉快,下次我做东,到时候你可要来啊。” 颜秦生坐在方屹腿上抬眼看着他,方屹的黑发被发胶往后梳成一丝不苟的模样,工作的时候习惯戴一副没有度数的金丝框的眼镜来防电脑蓝光,镜片反射着电脑幽蓝的光,使他更多了几分冷漠严肃,看起来还真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颜秦生一直是用一种仰慕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方屹,他工作的时候很有魅力,是那种让人折服的魄力,正是这种魄力让颜秦生对方屹又爱又怕。 方屹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办工桌上,手指捏了捏颜秦生的鼻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一直盯着我干嘛,太帅了?” “嗯,很帅。”颜秦生认真地点头。 方屹很受用地笑了笑,按着颜秦生的后脑勺吻了很久。颜秦生被他逗弄得脸都红了,不知所措地用手指抓了一下方屹笔挺的西装衣领。 方屹松开他说:“过几天就过年了,你回老家的机票买了没有?” “我不回去了。” “你舍得放你爸一个人在家里过节?” 颜秦生愣住,才想起来方屹根本不知道颜旭已经去世的事情。 “那……我回去吧。”颜秦生也不想主动和他提这件事,痛苦的回忆就像一串毛线,一旦开了头就会被追问下去。 方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塞到颜秦生手里:“你回家以后抽空去商场多买点衣服给你爸,我看他没什么值钱衣服,再买两箱酒给他,别舍不得花钱,过节还是要给父母尽点心。” 颜秦生心里一暖,“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方屹抬手看了看表,“我可能马上就要出发了,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么着急走啊,那放假我可以去找你吗?” 方屹这个年也不轻松,家里给安排了相亲,好像是父亲朋友的女儿,某资产公司的千金,为此父母没少打电话催他回去。 谢琦那边又嚷嚷着要去塞班岛度假,连飞机票和酒店都定了,也是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方屹说:“我还要飞国外,可能要待上五六天,你也可以在老家多待几天再回来,我让季芸准你的假。” “又出国啊,”颜秦生多嘴问了一句:“刚才还教训我对我爸不上心,你自己不也没打算跟父母过节。” 方屹眯起眼睛显露出一起不耐烦,“我家里的事情不需要你掺和,顾好自己就行了。” 颜秦生被他莫名其妙的发火弄得有些难堪,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多嘴了,方屹不可能把他带回家过年,毕竟两个男的,带回去也不好跟父母交代,过节谁去找不痛快。 “你忙你的,不用考虑我。” 趁着方屹还没撵他出去,颜秦生识相地起身离开。 春节那天颜秦生并没有回老家,他给母亲打了五千块钱,或许是金钱的效果,母亲破天荒主动联系他了,手机里面是吵吵嚷嚷的鞭炮声和小孩子们的嬉笑声。 两人敷衍地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颜秦生照旧去菜场买菜做晚饭。 公司放假,补习班也停课了,空下来的时间变得更加漫长。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很空虚,他炒了一盘青菜香菇坐在饭桌旁边,总觉得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硬塞着吃完了一大碗饭,方屹总是嫌他一身骨头抱着没手感,催他多吃饭长肉,他也确实照着做了,还是没胖多少。 过节本就图个热闹,独居时越是大的房子越会把寂寞和冷清放大数倍,孤独就像寒风一样在宽敞的屋子里打着转,冷冷清清。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一直在亮,方屹在工作群里发了个很大的红包,女职员们抢完红包不停地发“老板好帅”的表情包起哄让他再发几个。 颜秦生拿起手机准备凑热闹,发现方屹给他转了一笔钱,根本不需要跟其他人一起抢红包。 他没有收款,转账金额冰冷的数字没有一个问候的电话来得舒心。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颜秦生惊喜了一下,结果是周平康发视频过来。 按下接通键,手机屏幕里就出现大周胡子拉碴的脸,怀里还抱着一个裹着包被的小婴儿。 “小颜,给你看看我儿子,帅不?” 颜秦生惊讶地笑道:“你这速度可真快,什么时候生的?” 他记得大周是四月份结的婚,他还特地坐火车颠到东北去,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上了一份丰厚的礼金。 周平康咧嘴嘿嘿一笑:“老婆刚结婚就怀了,上周才出院。” 颜秦生目光柔和地看着手机屏幕里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以后会是个小男子汉。” “那是,咱东北爷们儿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周自豪地拍了拍胸脯,结果不小心吵醒了怀里熟睡的孩子,儿子皱着小鼻子大哭起来。 “小祖宗又哭了,本来我担心你一个人寂寞,还想跟你叙叙旧的,回聊啊秦生。”大周手忙脚乱地抱着孩子关了视频。 颜秦生对着突然暗下来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转手发了五百块钱的红包给大周,说给孩子的压岁钱,下回有空去东北玩再多给点。 一放下手机,寂寞再次充斥了寂静的屋子。 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颜秦生忍不住会想,父亲以前一个人在家那么长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是不是和许多被儿女遗忘的老年人一样,把电视机声音调得很大,然后坐在沙发上看到睡着。 大城市不给燃放烟花爆竹,因此少了很多节日的热闹气氛。颜秦生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春节晚会,小品好像很好笑,电视里的观众们笑得很开心,可他笑不出来。 关掉电视后颜秦生穿上大衣出门,季芸在群里说商场有跨年活动,他打算去人多的闹市区挤一挤,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 路过广场的时候颜秦生看见那个卖闪灯气球的妇女还在,她的头顶飘着许多亮闪闪的气球,鼻子和两颊冻得通红。 过年还出来赚钱,一定是日子很难过吧。 颜秦生走过去掏出三十五块钱给她:“买一个气球。” 妇女说:“帅哥,气球四十块一个。” 颜秦生缩回手里的钞票:“涨价了,圣诞节的时候你才卖三十五。” 妇女搓了搓冻得通红的粗糙手掌:“过年了物价都在涨,咱也要过日子不是。”她抽出一根气球线伸手递给颜秦生,依旧是委婉哀求的语气:“买一个吧小帅哥,大冷天做生意不容易。” 颜秦生默默从钱包里掏出五块钱补上,给了妇女四十块钱,然后抬头指着棕色小熊气球说:“我要那个,布朗熊的。” 他还记得小沐的话,终于分清楚了两只卡通熊。 即使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和周身的热闹气氛还是格格不入。颜秦生握着气球的绳子坐在广场旁边的石凳上,在寒冷的空气中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望着从面前路过的情侣们,颜秦生不禁在想,方屹现在应该到国外了吧,那里现在几点,气温多少度,吃的习不习惯,有没有为了忙工作又忘了吃早饭。 这时颜秦生突然觉得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梁予书正站在他身后,依旧眉目温和。 “梁先生,”颜秦生连忙起身笑着说:“想不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梁予书点点头:“缘分是很神奇的东西,我开始喜欢过节了。” “小沐呢,”颜秦生四处看了看,拽着手里的气球给梁予书看:“正好我这里有个气球,送给她吧。” “她被我前妻接去了,过节嘛总该让她们母女团聚一下。” 颜秦生问道:“那你一个人过节?” 梁予书沉下目光,轻轻笑了笑:“你不也是一个人过节嘛。” 颜秦生一时语塞,落寞地笑笑:“也对。” 第23章 绅士 因为外面挺冷,梁予书提议去商场转转,顺便找家店坐下喝杯热茶。颜秦生没拒绝,这也算两个寂寞的人抱团取暖吧。 他们进了一家茶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梁予书带着商人的目光四处打量着店里的客人。 颜秦生笑笑,“梁先生是打算开茶馆抢生意吗?” 梁予书轻轻挑眉,“商人嘛,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我只是有时刻留意市场动态的习惯。” 颜秦生带着敬佩的语气感叹:“所以说你们这些老板成功是有原因的,像我这种人进店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有没有打折优惠套餐。” “社会是由各种人组成的,胆大的领导者和踏实的服从者,还有少数机敏的投机者,少了任何一种人社会都无法运转,不要总是否认自己的存在,秦生,其实你很优秀。” “总感觉你特别擅长夸人。”颜秦生捧着茶杯笑笑,指尖也温暖起来。 梁予书的情商很高,和他聊天是件很享受的事情,颜秦生很难想象这么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会离婚。 “好长时间没联系你了,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梁予书说。 “前一阵子确实挺忙,我打算参加成人高考,报了个晚上的补习班,白天上班晚上就去夜校。” 梁予书点头说:“不断学习是很好的习惯,只有不断让自己变强大,才不用依附别人。就是你辛苦了点,我看你比以前还瘦。” “是吗,那我以后再多吃点。” 梁予书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方屹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前几天就回老家了,”颜秦生想了想,又改口:“不对,现在人应该已经在国外了。” “把爱人丢下,自己飞去国外度假?”梁予书的语气瞬间不悦起来。 颜秦生连忙帮方屹解释:“他应该是有事情要忙,以前也经常去澳洲。” “你没问他去澳大利亚做什么?我记得你们公司没有出口业务吧。” “问了一句,他看起来有点不开心,我一般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了,问多了他会烦。” 颜秦生细细想了想,自己入职到现在,好像账单里确实没有出口到澳洲的账目。 “公司目前没有做出口生意,不过听说澳洲牛奶很好,说不定他是去找货源呢。” 梁予书把手中的茶杯放到玻璃茶几上,一脸严肃地说道:“秦生,虽然我是个外人,但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下,过分的纵容和体谅只会让对方把你的付出当成是理所应当。” 颜秦生被他突然的认真给震慑到了,正色着回答:“梁先生,论付出还是方屹多些,他对我很好,我体谅他是应该的。” 怎么也点不醒这个傻孩子,梁予书忍不住为他着急:“秦生你还是太单纯了,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不该把自己的地位放得这么低,就冲着他过节还把你撇下,我觉得他肯定有问题。”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地说这话,就是因为上次那通电话,试问哪个男人会完全不考虑恋人的感受拿那种事去耀武扬威。 男人们会在酒桌上炫耀自己睡过多少女人,那女人有多美有多浪,却从来不会拿自家的老婆讨论,这是一种保护,道理是一样的。 颜秦生垂下眸子注视着茶杯里飘浮的茶叶,淡淡开口说道:“梁先生,我和方屹高中就认识了,他真的很好,不止一次帮过我。况且……以前是我对不起他,伤害了他的感情,虽然现在他工作忙会忽略我,我都能理解,正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时候。” 梁予书幽幽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深沉起来。 “秦生啊,男人有钱就会变坏,这话不假的。” 颜秦生抬起星眸看他,抿嘴笑着反问他:“那梁先生你变坏了没有?” 梁予书和他对视许久才轻笑着点点头,“变坏了,我现在很想做一个夺人所爱的强盗,好的宝贝如果得不到应有的保护,不如交给爱护它的人,你说是不是?” 颜秦生微愣,接着浅浅一笑,“梁先生是绅士,怎么能抢别人的东西,你的想法很危险。” 梁予书看得出来颜秦生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让人不悦的话题,沉默片刻说道:“感觉没吃饺子,这节日过的有些冷清。”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颜秦生微微颔首回忆了一下:“其实我小时候最不喜欢吃饺子了,尤其是韭菜鸡蛋馅的,味道很大。我妈总是会逼着我吃掉一大碗,然后我就一边哭一边吃饺子,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说道这里颜秦生忍不住又笑了,眼底盛满酸楚,“现在想想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想吃都吃不到了。” “你会包饺子吗?”梁予书笑吟吟地问他,语气温和让人难以拒绝:“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去我家一起包饺子吧,我们也热闹热闹。” 颜秦生想了想,反正放假几天在家也是一个人,他在这个城市除了同事就没什么朋友,梁予书既然开口邀请了,总不能回绝,于是点头答应:“好啊。”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店里敲响了零点的钟声,所有人欢呼了一声,颜秦生拿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梁予书面前的杯子。 “新年快乐梁先生。” “秦生,希望你一直幸福下去。” “借您吉言。”颜秦生放下茶杯,掏出手机顺手给方屹发了条信息。 新年快乐。 第二天上午,颜秦生提着蔬菜和虾仁出发去梁予书的家,他也是看了地址才发现他们竟然住得很近,两家小区只隔了一条街,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 梁予书穿着浅咖色条纹毛衣站在门口迎接,伸出双臂拥抱了一下颜秦生,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真高兴你会来。” “是我唐突打扰了。”颜秦生觉得梁予书打招呼的方式真的很西方化,又热情又绅士。 小沐听见动静也忙不迭从屋里跑出来,脆生生地喊:“秦生哥哥新年好!” “新年好小沐。”颜秦生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准备塞给小沐,梁予书看见了赶紧伸手拦住他。 “给什么压岁钱,别把孩子惯坏了,你收回去。” “过一次年肯定要给压岁钱的,让小沐收了吧。” 颜秦生执意要给,梁予书没同意,这种夺红包的事情每家每户都会发生,两人因为红包的事情在门口客气地夺了片刻,直到颜秦生的两只手被梁予书的大掌擒住,两人才突然停下动作,尴尬地相视而笑。 “别夺了,小沐还以为我们打架呢,别再吓着孩子。”颜秦生从梁予书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弯腰把红包塞到小沐的羽绒服口袋里。 小沐站在旁边仰着脸看他们俩:“不会哦,爸爸才舍不得打秦生哥哥。” “小孩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回房写作业去。”梁予书难得慌乱了一下,推着小沐去自己的房间,又招呼颜秦生坐下喝杯茶。 梁予书家的客厅墙边有一个很大的置物架,上面放了很多古旧的手磨咖啡机、瓶瓶罐罐的咖啡豆和英文书,看起来挺值钱的。 颜秦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置物架就立刻移开目光,甚至有些警惕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那个置物架放的都是梁予书最喜爱的珍藏,但凡来家里的客人都会感叹梁予书是个极有品味和情调的男人,而颜秦生是第一个对这些藏品嗤之以鼻的人。 梁予书走到置物架前面,伸手取下一罐装着咖啡豆的玻璃瓶看了看又放回架子上:“这罐咖啡豆是我从牙买加带回来的,正宗的南山咖啡,其实我很想亲手磨一杯咖啡给你喝,可惜你不喜欢。” 颜秦生放下手里的菜,随口说道:“再好的咖啡对于我这种门外汉来说都是一个味道,给我喝也是暴殄天物。” “坐吧,我给你倒茶。” 颜秦生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书翻看。 沿着书签所夹的那一页翻开,PTSD那几个加粗的字母映入眼帘。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什么?”颜秦生再次确认了一下书本封面,似乎是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籍。 “梁先生,想不到你还研究心理学。” “我也是最近才看。” 梁予书端着茶杯放到茶几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秦生,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就算是对咖啡过敏,也不会严重到连味道都不能闻吧,而且我感觉你对咖啡不仅仅是厌恶,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恐惧。” 颜秦生躲闪着目光低下头,把手里的书本阖上放回茶几上,然后捧着茶杯放到唇边不说话。 “PTSD是外部事件触动个体唤醒内部片断的信息,在特定的扳机效应下出现适应障碍和精神痛苦,严重者甚至会对某个词汇某个物品或图像产生极大的排斥感。” 梁予书挑着书上的内容读了一段,然后转头盯着颜秦生:“我觉得你的状态和书上描写的很像,你是不是受过什么精神创伤?” “我去洗菜,今天做三鲜虾仁饺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颜秦生避开话题,起身提着菜进了厨房,没多久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梁予书放下书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颜秦生拿着一颗小青菜洗了很久。 两个大男人忙了一上午终于把饺子包好了,颜秦生烧了水拿着铜勺在厨房里忙里忙外,梁予书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颜秦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尝尝看好不好吃。”颜秦生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梁予书在饭桌旁边坐下,拿起筷子搓了搓手:“难为你了,说是一起包,结果都是你在做。” “哪有,梁先生不是帮忙剁馅儿了嘛。”颜秦生夹了一个饺子尝了尝,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还不错。” 小沐吃着小碗里热腾腾的饺子美滋滋地冲颜秦生竖起大拇指。 “秦生哥哥包的饺子超级好吃哦,我天天吃爸爸做的各种意大利面都快吃吐了。”说着她故意吐了吐舌头。 “你夸哥哥可以,不要贬低爸爸行吗?”梁予书又开始跟闺女杠起来,每天非要拌几句嘴才舒坦。 他连吃了几个忍不住点头称赞:“秦生你做菜的手艺真的不错,有特地学过吗?” “前一阵子买了一本菜谱有照着学过。”颜秦生回答,因为方屹吃饭太挑嘴了,不吃葱姜蒜,而且每一顿都喜欢吃不同的菜,光是靠头脑他根本想不出几个菜色,只能照着菜谱每天做点新花样。 刚开始做菜他也不是什么都会,还不都是为了方屹才慢慢把一切学到完美。 梁予书拿筷子夹起一个白嫩嫩的饺子,小声的喃喃自语:“真是羡慕能和你一起生活的人。” “什么?”颜秦生停住筷子,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跟你请教一下厨艺,免得小沐又说我只会做意大利面。”梁予书从容不迫地解释。 “做法很简单,上网搜一下全是食谱,就是要注意小青菜先煮一下,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没煮青菜直接剁碎了跟肉糜和在一起,结果馅里都是青菜汁根本没法包……” 颜秦生滔滔不绝的跟他详细讲解重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有点多,不过梁予书一直都是面上带笑一副很有耐心样子在听他说菜谱。 临走的时候梁予书叫住颜秦生,从房里拿出围巾绕在他脖子上。 “终于有机会还给你了。” “没想到你还留着,”颜秦生有些惊喜,低头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正好我还没买新围巾。” 梁予书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揣进兜里:“外面天冷,我送你回去。” 第24章 冷战 漫长的假期过后,颜秦生终于盼来了公司开工的日子。因为方屹还没来公司,营业部的妹子们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又开始一边上班一边划水。 开工第二天晚上八点,方屹一个人从飞机上下来。谢琦从塞班岛度假之后又回家住了一阵子,所以没有跟来。 方屹想,终于有时间好好陪颜秦生了。 这个年方屹过得并不轻松,可以说糟糕透了。 因为父亲自作主张,逼他和陌生的女人联姻,他一气之下干脆跟家里出柜了。 后果可想而知,父亲发了很大的火,说嫌丢人,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又是个拧脾气,连句软话都没说,一拍两散。 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吧,反正他出来创业就是为了摆脱父亲的控制。 原本因为家里的事情方屹的心情已经低落到极点,转脸还要硬着头皮陪着谢琦去塞班岛度假。 他现在只想见颜秦生,迫切地想见,他想抱着颜秦生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休息一天,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林助理站在机场大厅,看见老板的身影出现,立刻走过去接过行李箱。 两人来到停车场,林助理把行李箱塞进汽车后备箱里,然后问道:“方经理是先去吃饭吗?” 方屹拉开车门坐进去,“颜秦生在家没有?” “在家。” “那就直接去他那里吧。” 方屹拎着行李箱和礼品袋站在门口,想着颜秦生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在做什么,礼品袋里是他在塞班岛奢侈品店买的围巾,难得浪漫一下想给颜秦生一个惊喜。 方屹从口袋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听见厨房里的油烟机呼呼响着 ,颜秦生系着围裙背对着他正在炒菜。 “宝贝。”他走过去一把从身后抱住,颜秦生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地上去。 颜秦生睁着惊恐的双眼回过头,看见是方屹才长舒了一口气:“你、你回来了……下回别这么叫我。” “你不喜欢?”方屹扫兴地松开胳膊。 “嗯。”颜秦生继续低头炒菜:“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没买多少菜,要不我再去买点荤菜给你。” “不用,有什么吃什么,你做的菜都好吃。” 颜秦生笑笑,打开电饭锅把新煮的米饭盛进碗里。 方屹把包装袋递给他,“拿着,给你买的。” “什么东西啊搞得神神秘秘的。”颜秦生把手放在围裙上蹭了蹭才接过礼物,明明还没看纸袋里是什么,已经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那样露出惊喜的表情。 “围巾。”方屹说。 颜秦生从袋子里拿出围巾看了看,然后绕在脖子上,虽然他不认得纸袋上的logo,但是方屹的衣服好像很多都是这个牌子,应该很贵吧。 他小心地围巾拿下来叠好揣进纸袋里,然后对方屹说:“下次出差不用给我带东西了,我不缺什么。” “就是逛街时候看到了,正好想起来你围巾丢了还没买,就给你带了一条。” 颜秦生收到礼物感动得不得了,提着袋子都舍不得放下。 漫长的旅途颠簸,方屹确实饿了,自己先坐在饭桌边拿着筷子扒了几口白饭。颜秦生望了一眼桌上两盘清淡的菜,顿时觉得太委屈方屹了,赶紧出去买了些大鱼大肉的熟菜回来。 晚上洗澡的时候颜秦生把浴室温度调好,浴缸里放满热水才去叫他,方屹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磨蹭了几分钟,然后慢悠悠地去浴室里泡澡。 颜秦生照旧把热毛巾搭在他眼睛上,挤了洗发水给他洗头。 方屹伸手把遮眼的毛巾拿下来,发现水面上竟然飘着一群小黄鸭。 “多大人了,还买这个玩。”他露出无奈的笑容,捏了捏塑胶小鸭子,还会响。 “很好玩啊。”颜秦生捏着一只小鸭子吸在方屹身上。 方屹的眉头抽了抽,他可算明白自己胸口为什么总会有圆圆的印记了,还不知道颜秦生趁着他喝醉的时候怎么使坏报复呢。 他仰起头,从水里伸出湿漉漉的胳膊勾住颜秦生的脖子拉下来:“老实交代,是不是趁我喝多了偷偷捉弄我了?” 一下子就被说中了,颜秦生眼神调皮地躲闪着,轻轻勾起嘴角:“你猜。” 方屹很少看见颜秦生露出这种俏皮的表情,忍不住心中躁动,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拖进浴缸里。 颜秦生“啊”了一声,猝不及防倒进方屹怀里,水花一下子从浴缸边缘溢出来。 “你拉我做什么。”颜秦生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水珠从额前的头发滴落,沿着白皙的脖颈滑向领口深处,又无辜又惑人。 方屹的眸光越来越深邃,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翻身把人压住。 两人洗鸳鸯浴把浴缸的水都快洗凉了才从浴室里出来,颜秦生很容易累,缩在柔软的鸭绒被里很快就睡着了。 方屹穿着浴袍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来到卧室,坐到床边满是怜爱地揉了揉颜秦生的头发。 他喝了半杯热水,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在床头,目光无意中落在手边的旧围巾上,心中突然一震,眼中的柔情也转瞬即逝。 他记得颜秦生这条旧围巾是丢在梁予书家里了,如今偏偏又出现在自家屋子里,一想到这里,方屹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 很明显,颜秦生趁着他不在又和梁予书见面了,而且说不定还把人带回家了…… 想到这里方屹顿时血气上涌,愤愤地转头看向熟睡的颜秦生。依照他的性子,立刻就想把颜秦生从床上揪起来质问清楚,可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面对颜秦生小猫一样乖顺的睡脸,他实在下不去手。 第二天早上颜秦生醒来的时候方屹还睡着,于是照旧轻轻下床穿衣服准备早饭。 方屹刚起床的时候头发有些乱,整个人气压都很低,颜秦生只当他是没睡好有起床气,对他说:“要不你再睡一会儿,我临上班再叫你。” 方屹生闷气没搭理他,转身去洗漱。 把早饭端上桌后,颜秦生转身去卧室叠被子。 这时方屹一脸阴郁地出现在卧室门口,语气冰冷的问他:“过年你没回去?” 颜秦生站在床边停下手上的动作,想了想才开口:“没有。” “那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就在家。”颜秦生顿了顿,在纠结要不要说见过梁予书的事情,他不擅长撒谎,也不想撒谎,本来就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除夕晚上和梁先生喝了杯茶。”颜秦生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方屹“嘭”地一下反手摔上房门,“我给的钱你不要,偏偏要去拿梁予书的好处,我是不是该表扬你勤俭持家?” 颜秦生松开被子转身解释:“我和梁先生只是偶然遇见了,然后……” “然后你就去他家了?还是你把他带到我这里了?” 方屹冷笑了一声,冲到颜秦生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拽过来厉声质问:“我不过是走了几天你就耐不住寂寞了找男人了?一边装清高一边勾搭男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下贱!” 颜秦生被方屹暴怒的声音震得耳朵发懵,手腕也被攥得生疼,他表情很受伤地缩了缩脖子。 “我只是去梁先生家包了一顿饺子,对不起,我以后注意,不会乱跑了。” “够可以的啊颜秦生,过年把你爸丢着不管跑去给梁予书包饺子。”方屹一脸鄙夷地俯视他,“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我爸死了我他妈给鬼包饺子啊!我怎么不管他了!我怎么不管他了!” 颜秦生终于忍不住反驳,我要是当初狠狠心不管他,我也不会遇到唐显德那个人渣,也不会莫名其妙背了一身债。你怎么曲解误会我都可以忍受,但你不能拿我爸的事情侮辱我。 “爸没了家没了房子也没了我回去干嘛,大过节的我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顿饺子你至于这么骂我吗!” 颜秦生委屈地咬着嘴唇,他那么信任方屹,从不过问方屹去哪里做什么和谁在一起,而方屹却连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不给他。 方屹猛得愣住:“你爸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想回答你任何问题,关心安慰也不需要,你少膈应我就行了。”颜秦生咽下胸腔的酸楚,从方屹掌中愤愤抽回手,他只觉得寒心,苦笑了一声抓起外套离开。 在方屹的记忆里颜秦生是不会生气的,一直都是那副温顺的样子,面对颜秦生刚刚突然的暴怒他也有些震惊,以至于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关门声将方屹的思绪拉回来,等回过神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想询问颜秦生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很想把人按在床上狠狠教训一顿,让颜秦生明白顶嘴和背叛的后果。 在他看来颜秦生不过是搭上了梁予书翅膀硬了,准备跑了。 气愤是肯定的,更多的却是一种担忧,如果颜秦生真的离开他了,他该怎么办…… 颜秦生关着财务室的门埋头工作了一上午,他不怎么想出去,万一碰到方屹也是尴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因为一旦吵架翻脸真的会影响正常工作。 颜秦生没吃早饭,而且走的急连午饭也没带,不过生气起来也不觉得饿。 中午休息的时候季芸突然过来敲门指了指外面问他:“颜会计,方经理今天中午请大家吃饭,一起去吧。” 颜秦生伏在电脑面前没抬眼,弱弱回了一句:“我不去了,你们吃吧。” “哦……”季芸似乎察觉到颜秦生不怎么有精神,没有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跟他乱侃,轻轻关上门不再打扰。 颜秦生知道,方屹已经给台阶让他下了,可他偏偏不识抬举,顺从惯了,他就是想闹一回小性子。 其实颜秦生要的不多,只要方屹过来敲敲办公室的门说一声“出去吃饭”,他就会跑过去,什么气都没有了。 可方屹没有出现,自始至终态度都那么高傲,仿佛自己从没有错,错的都是颜秦生。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很容易没精神觉得困,颜秦生等着等着就趴桌子上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 颜秦生自嘲地想,他的期待一文不值。 下班之后颜秦生去超市逛了一圈购买食材,想着方屹不吃葱姜蒜,忌口的东西一个都没买,回到住处后颜秦生煮了一锅米饭,做了很多方屹喜欢吃的菜,最后在饭桌上放了两副碗筷。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在等什么。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颜秦生不断降低自己容忍的底线,甚至已经不奢求方屹开口说什么软话,只要他来就好,只要他记得回家就好。 门外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颜秦生的心都跟着悬起来了,方屹推开门看见颜秦生做了一桌子菜在等他,脸上的冷漠松动了几分。 两人同居后的第一次冷战,终究还是颜秦生先低的头,他认错,他道歉,他再也不闹脾气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颜秦生没有勇气和方屹赌谁爱谁多一点,他知道方屹绝情起来头都不会回,他不想再失去方屹了。 或许就像梁予书说的一样,他的爱真的太卑微了。 方屹默不作声地走到卧室里把颜秦生的旧围巾塞进垃圾桶,然后坐在饭桌旁边吃饭。 两人都没有说话,连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似的,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响声。 沉默了许久方屹突然开口,轻轻说了一句:“明天下班我带你出去吃饺子。” 颜秦生鼻子一酸忍不住撇了撇嘴角,他轻轻点头,这就够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在意的从来不是一顿饺子,只是想你陪着而已。 颜秦生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卧室的灯已经熄了,他怕把方屹吵醒,轻轻掀开被子爬上床,小心翼翼蜷缩在床边上。 方屹闭着眼翻过身,伸出胳膊把他拥进怀里。 颜秦生的眼眶瞬间湿了,他吸了吸鼻子闷头往方屹怀里钻,就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山洞,一个安身立命的小窝。 颜秦生静静汲取着方屹胸膛的温度,他只想抱着方屹,就像曾经他们俩挤在小床上那样聊聊天说说心事。 如果你像当初那样温柔地安抚我,再疼的伤疤再大的恐惧我也会忍痛揭开来说给你听,就像当初我有勇气开口告诉你我妈不要我一样。 可你现在从来不问我怎么不开心。 其实颜秦生早就意识到了,从他们再次遇见的时候开始,方屹的拥抱就变得很敷衍,不能说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反而更像是一种诉说欲求的冰冷通知,告诉他该脱衣服了。 就像现在这样,颜秦生主动凑过去,在方屹看来不过是求欢的表现而已。 方屹伸手去脱颜秦生的睡裤,颜秦生摸上他的手说:“我今天不想做,你陪我说说话吧。” 方屹收回手翻过身背对着他,“不想做就睡觉,我累了,明天还要上班。” 颜秦生失落地垂下眸子,伸手从背后抱住他,没得到回应后颜秦生又轻轻收回手,翻身蜷缩在双人床的右半边自我取暖。 第25章 狐朋狗友 我是穷怕了·愁雨山人 早上出门的时候颜秦生特地收拾了一下,挑着方屹给他买的衣服换上,晚上吃饭如果还裹着自己的旧棉袄去,好面子的方屹肯定会让他换下来。 下班后,方屹开车载着颜秦生,打算随便找一家馆子吃饺子,当车子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前面过马路的人群里有人冲他们招了招手。 颜秦生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认出是方屹的那个医生朋友。 方屹把车拐了个弯在路边缓缓停下,拉开车门走出来:“干嘛?” “正好我刚下班,一起喝酒去。”医生穿着短的黑色皮夹克,两手吊儿郎当地插裤兜里笑笑:“老规矩,你请客。” “喝个屁,我要去吃饺子。”方屹靠在车门上:“再说了,凭什么我请你啊。” 医生冲车里瞥了一眼,小声说道:“就凭你车里那小情人,小心我跟谢琦打小报告啊。” 方屹抢过医生手里的皮手套,照着他的肩膀甩了一下:“上车,喝不死你。” 医生喜滋滋地拉开车门坐进来,这回可算抓着方屹的小辫子了,还不得好好宰他一笔,花别人的钱,开最贵的酒,把最靓的妹。 虽然医生的内心已经在狂笑,还不忘保持形象,用客气的语气对颜秦生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颜秦生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礼貌地说了声:“医生好。” “这么拘谨干嘛,我们在医院都深入交流过了,”医生靠在后座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穿白大褂时候的正经模样:“我叫徐瑾皓,你叫我皓哥就行。” 这话也能当玩笑说出口,颜秦生面上一红,第一感觉就是物以类聚,跟方屹一样是斯文败类型的,假正经。 方屹踩下油门,冷冷说了一句:“不用搭理他,他就是个无赖。” 徐瑾皓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故意调侃他:“方老板,我是无赖里的正人君子,你是正人君子里的无赖,咱们啊,彼此彼此。” 车子一路疾驰开到一家酒吧门口停下,颜秦生从车里下来后一脸茫然地站在玻璃门外面,转头问方屹:“我们不是说要去吃饺子吗?” 徐瑾皓从后面冒出来,拿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年轻人吃什么饺子,提前过中老年生活了。” “把你的手拿开。”方屹拍掉徐瑾皓的手臂,把颜秦生拉到自己旁边小声叮嘱:“这里不是清吧,待会儿不要乱跑。” “知道了。”颜秦生点点头。 “徐瑾皓跟你搭话也不要睬他,听见没有?” “喂喂喂,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一钢铁直男还能挖你的墙脚嘛。”徐瑾皓在一旁表示不满:“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护食啊……” “闭嘴。”方屹瞪了他一眼,拉着颜秦生先进了酒吧。 颜秦生跟在方屹身后,明显感觉到这个酒吧和上次团体活动去的那个不一样,室内整体光线昏暗,舞池顶上的灯则是格外晃眼,身边往来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脸上的妆容也很夸张。 三人在吧台边坐着,颜秦生看徐瑾皓毫不客气地点了一瓶看起来很高档的洋酒,是方屹付的钱。 方屹没什么表情,颜秦生倒是肉疼地不得了,这人还真是不客气,真当方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徐瑾皓把三人面前的高脚杯倒满酒,然后摆出一副“寂寞深沉”的面孔捏着酒杯凹造型,两眼跟雷达似的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寻找目标。 颜秦生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味道怪怪的,反正不好喝,不过这洋酒这么贵,不喝也浪费,他干脆一仰脖子把酒全部倒进嘴里。 方屹跟徐瑾皓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一转头看见颜秦生面前的杯子都空了,惊愕地瞪着眼睛。 “你把酒都喝了?” “嗯,”颜秦生点点头,“不喝多浪费,那么贵。” 徐瑾皓歪头看过来,“酒不能喝这么猛,会容易醉。” 颜秦生笑的有些傻,“还好。” “不能喝酒不要乱喝。”方屹拿开颜秦生面前的空酒杯,让服务生送了杯橙汁过来。 一开始颜秦生还没觉得难受,过了一阵子酒劲儿慢慢上来了,脑袋就开始发懵了,再加上周身都是炫目的灯光和嘈杂的DJ音乐,让他有种晕车的感觉。 方屹看像小学生上课一样他抱着胳膊坐着,眼神已经发直了,连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醉了?” 颜秦生迷迷糊糊转过头,“没有,就是有点头晕,有点困……” 说着,他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吧台上闭眼睡觉。 方屹晃了晃颜秦生的肩膀也没能叫醒他,只好脱了外套搭在他背上。 徐瑾皓晃着酒杯感叹:“你对这小情人还挺上心的。” 方屹没搭理他,只是闷头喝酒,徐瑾皓歪着上半身凑过来小声问他:“谢琦最近回国很频繁啊,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方屹瞥了颜秦生一眼,轻声说道:“还没。” “再过几个月他在澳洲的课业就结束了,你还打算维持这样的关系?” 方屹没说话。 “难不成你还想两个都要啊,”徐瑾皓都忍不住替他着急:“谢琦那少爷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你在外头养人那能把天都闹翻了,到时候你慢慢哄吧。” 方屹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你把嘴巴管好了就闹不出事。” 徐瑾皓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兄弟,不是我没劝过你,偶尔出去找人玩玩那没事,关了灯睡一觉,天一亮谁都不认识谁,但凡养情人的,就没有不被正室抓包的,到时候闹开了大伙儿都难看。” 方屹沉着深邃的眉眼默默点了一支烟叼着,光吐白雾不说话。 徐瑾皓单手拖着脑袋指了指一旁睡得正熟的颜秦生,“我原先当你这小情人只是个傍大款的小鸭子,现在看来人家是跟你谈真感情,别以为玩腻了甩点钱就能打发走,要是真赖在你家门口闹着要你负责看你怎么收拾。” “真感情?”方屹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低头冷笑了一下,“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给钱就能听话,活儿好不粘人,在床上随便怎么折腾都行,天生就是做情人的料。” 徐瑾皓无奈地摊手,“是我看走眼了,这样最好,那我也懒得为你和谢琦操这份心。” “也轮不到你操心,”方屹把手中的香烟摁在吧台上的烟灰缸里。 “我去趟洗手间,你帮我照看一下他。” 徐瑾皓鄙夷地白了他一眼,“放心去吧,又不是gay吧,没人捡你的宝贝。” 方屹走后,徐瑾皓一个人坐在那里闷头喝酒,很快就有性感美女过来搭话了。 长头发大眼睛水蛇腰,徐瑾皓一看就来了精神,连忙招呼她过来坐。 美女指了指拐角的卡座发嗲:“帅哥,我几个姐妹都在呢,要不要过去聊聊天?” 徐瑾皓伸长脖子往卡座瞥了一眼,咧嘴冲沙发上的三个漂亮妹子挥了挥手。 “嘿嘿,美女都亲自过来请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徐瑾皓拿着酒瓶起身,另一只手自然地搂上美女的腰往卡座走去。 “今天我请客,美女们不要客气放开了喝。”徐瑾皓特豪爽地拍了拍胸脯,反正方屹买单。 “真的呀!帅哥你可真大方。”美女兴奋地拍手,和徐瑾皓贴得更近了。 方屹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吧台上两个人都不见了,大衣掉在地上,他瞬间紧张起来,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看见徐瑾皓正搂着美女坐在不远处的卡座上吹牛。 “徐瑾皓!”方屹冲过去把人提着衣领揪起来质问:“颜秦生呢?” 徐瑾皓歪头看了看吧台,糟糕,人不见了。 “奇怪了刚才还在那里趴着的,”他也纳闷呢,胆战心惊地把自己的衣领从方屹手里抽出来,“兄弟你不要急,说不定他就是醒了想去厕所。” 旁边的美女故意扭了扭腰,“帅哥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操,”方屹骂了一句把徐瑾皓拖出来,“喝个屁的酒,找人!今天要是找不到颜秦生你也别想出这个门。” 颜秦生睡得迷迷糊糊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扶到包厢里,他困极了也没睁眼,背靠着皮沙发歪坐着继续睡,还以为自己被方屹和徐瑾皓塞进车里。 直到有人伸手扒下他身上的外套,他才疑惑地睁开迷离的双眼,看见眼前有几个晃动的人影,旁边似乎还传来女人的嬉笑声。 “我去,你们还真是重口味,连男人都搞的呀。” 男人也喝多了,咬着舌头说话不清不楚的:“瞎说!明明是个,女的!” 颜秦生的耳朵被DJ音乐震得嗡嗡作响,说话声听得不大清楚,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方屹的衣服,接着就被几只手按住肩膀大力地推倒在沙发上。 他瞬间清醒了不少,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看清楚自己还在酒吧里,周围是一群根本不认识的人。 “你们是谁,快放开我!”颜秦生两只手腕被扣着举过头顶,剧烈挣扎了几下,望着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安的感觉顿时爬满心头。 “哟,这么快就醒了,”男人抬腿跨坐在他身上,因为酒精和光线的双重迷幻,他的视线不怎么清楚,只好捏着颜秦生的脸眯起眼睛靠近打量,嘴里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犯嘀咕:“男的?女的……男的?” 他迷迷糊糊把手伸进颜秦生的毛衣里探了探,妈的,还真是男的。 那喝醉酒的小年轻一下子懵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扛回来的是个女人啊…… 颜秦生又恶心又恐惧,身体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脑海深处被唐显德压迫的画面不断和眼前的场景交叠起来,他开始蹬着双腿剧烈反抗起来。 旁边的几个围观的男男女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故意吹着口哨看好戏,嘈杂的DJ乐掩盖住颜秦生无助的喊声。 这时空气里突然响起酒瓶破碎的声音,方屹的怒吼和咒骂在包厢里炸开了,骑在颜秦生身上的男人被猛得扯下来摔到地上。方屹双目猩红地如同一只暴戾的狮子摔掉手里的酒瓶,提起地上的男人拿拳头照着脸就是一顿猛锤。 那男人刚开始脑袋被砸了一下有点晕乎,反应过来以后也不甘示弱地反手还击,其他几个男人见自己兄弟被方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一拥而上。 “操,你们以多欺少啊!”徐瑾皓咬着牙槽骂了一句,脱下皮衣摔在地上去冲着那几个围攻方屹的男人抡起胳膊就是一拳。 半敞开式的包厢内一群人扭打起来,酒杯酒瓶碎了一地,几个女人吓得大叫着从沙发上跑开,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颜秦生惊恐地从沙发上滚下来,混乱中被一只手抓着胳膊往外跑。 他被拉扯着跌跌撞撞跟在方屹身后,目光顺着那只血呼啦差的手往上看去,方屹的嘴角也挨了几拳,渗出暗红的血渍。 方屹把他拖出酒吧塞进车里,摔上车门后站在外面打电话报警,颜秦生看着沾到自己胳膊上的大片血迹吓得魂都没了,锤着车窗叫了两声:“方屹!方屹!” 方屹左手挂了电话,右手垂在身侧还滴答滴答地流血,掏出车钥匙按下锁车,语气一如平常的冷淡:“不要吵,没多大事,你在车里待着,我去处理一下。” 颜秦生坐在副驾驶座上,拉不开车门只能干着急,没多久警车亮着灯过来,在酒吧里闹事的人全出来了,一群人站在门口做笔录。 连同方屹和徐瑾皓一起,几个男人都打的挺狼狈的,衣服上都沾着玻璃碴和酒水。旁边那几个女人已经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了,还觉得能把警察叔叔招来挺牛逼的,在路旁边点着烟自拍了几张。 辅警赶紧呵斥:“哎哎哎不要乱拍执勤人员啊,赶紧删掉。” “切……删就删嘛,凶什么。”女人不情愿地噘着嘴抱怨,亮闪闪的美甲在手机屏幕上按下删除。 “说说怎么回事啊,谁先动的手?”警察问。 “他。”几个男人同时指向方屹,骑在颜秦生身上那个叫廖凯的小年轻挨了几拳似乎也醒酒了,说话也不大舌头了,捂着自己脑后的头发向警察抱怨。 “警察同志,这年头在酒吧捡个尸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他要是真跟我要人我还能不还?哪知道上来就拿酒瓶砸我,你看看他下手多狠。” “哪里正常了,你这小同志思想作风很有问题啊。”警察指着廖凯训斥:“你的行为要是落实了那就是强/奸,要坐牢的知道吗。” “那不是还没落实嘛,裤子都没脱,再说了,都他妈是个男的,我还冤枉呢。”廖凯叫苦不迭,要是个妹子也就认了,头一回喝酒壮胆捡个尸还碰上个男人。 见自己不占理,廖凯干脆故作痛苦,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把脑后的鼓包亮出来跟警察控诉:“警察同志你得给我做主,我现在头还晕呢,得让他带我去做检查,万一脑震荡还得给赔偿费。” 徐瑾皓忍不住插嘴骂了一句:“狗b,就你话最多,你那痔疮都比头上的包大,老子是医生,你有没有事一眼就看出来了。” 廖凯转脸一脸惶恐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我擦,你有透视眼,隔着裤子都能知道我有痔疮……” 警察抬眼上下打量着徐瑾皓,穿个骚包的皮夹克怎么看怎么不像医生,随口问了一句:“哪个医院的,什么科室?” “一院,肛肠科。” 廖凯顿时来火了,跳起来冲徐瑾皓骂了一句:“你他妈一个看屁股的医生能看出我脑子有没有病吗?” 徐瑾皓抡起拳头咔嚓咔嚓捏了几下发狠道:“说谁看屁股呐,你给我等着,哪天你落我手里怼不死你!” 警察听着这俩人的话题越扯越远,皱着眉头干咳了两声:“好好说话注意素质啊。” 旁边负责记录的辅警低着头在本子上边写边憋笑,肩膀一直在抖。 警察问方屹:“你呢,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把人拖医院去该检查就检查,诊疗费我出。”方屹把烟塞嘴里点燃,十分不爽地狠狠咬了一下烟嘴。 好在事情没闹大,方屹也同意赔偿酒吧损失和男人的医疗费,两边的人没有再闹,全都散了。 等其他人都离开现场以后,徐瑾皓做出一副认罪悔过的态度对方屹说:“兄弟实在对不住了,害你破费了。” 方屹有些恼火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手劲儿还挺大,徐瑾皓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知道对不起我以后就把嘴闭好。” 徐瑾皓立刻读懂他话里的意思,挺直身板竖起三根手指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我绝对不会和谢琦透露一个字,以后我徐瑾皓就是方老板偷情的僚机,无条件给你打掩护。” “滚。” 徐瑾皓看出来方屹心情不好,他差点把方屹的小情人给弄没了,又害方屹无缘无故赔了不少钱,也没好意思继续蹭方屹的车回去。 “那、那我先去医院替你监视一下,防止那孙子趁机讹上你。”他甩下一句话就心虚地溜了。 颜秦生在车里听不见那两人在讲什么,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急得拍了两下前挡风玻璃。 方屹这才想起来颜秦生还关在车里,手伸进口袋里按了一下车钥匙把车门解锁,颜秦生拉开车门跑了过来。 方屹被一连串的事情烦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赶紧回家安静躺着休息,他看了一下四周,正好马路对面有一家药房。 “不用,就去药房处理一下就行了。” 颜秦生从他紧皱的眉头读懂了他的心思,于是很体谅地闭嘴,陪他一起去药店包扎伤口。 第26章 海盗的宝藏 我是穷怕了·愁雨山人 两人从药房出来时正好林助理也到了,坐在车里冲他们招手。 “方经理,我送你们回去。”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方屹和颜秦生并肩坐在后座上,颜秦生在黑暗中偷偷伸手摸上方屹裹着纱布的手掌,满是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喝酒不惹事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对,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 方屹把额前散落下来的发丝撩上去,重新恢复平时的周正模样,五指穿过颜秦生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颜秦生低下头看着交叠的两只手,和方屹在一起也算有段时间了,这是方屹第一次拉他的手,竟然有点受宠若惊。 颜秦生突然想起方屹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也为他打过架,明明是带着女朋友看电影,结果连女朋友都被吓跑了。 方屹可能也想起了这事,突然转头看着颜秦生,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都笑了。 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的心都狠狠震颤了一下,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少年。 一回到家里,方屹反手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和颜秦生亲吻起来,连屋里的灯都没开,从玄关到卧室,一路摸黑缠绵到床上。 方屹深情起来真的让人招架不住,那是颜秦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抵死缠绵的滋味,不是赌气地撞击,不是蛮横的动作,两人沉溺在彼此的温度里面对面交缠着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颜秦生在失神的瞬间甚至在想,要是能这样死了就好了,至少他能察觉到这时的方屹是真心爱他的。 热情退却后,方屹揽着颜秦生的肩膀亲了一下,“情人节想要什么礼物?” 颜秦生想了想,然后如实回答:“没什么想要的,你能陪我就行了。” 方屹有些为难,他的情人节已经被谢琦给提前预定了。谢琦总是闹小脾气,还难哄,颜秦生好说话,随便买个礼物都能感动半天,所以只能紧着谢琦先哄。 暗暗做出这样的决定,方屹也自觉亏待了颜秦生,只能从物质方面尽量补偿。 “要不你抽空去4S店看看,喜欢什么车型就买吧,之前不是给你张卡吗,拿那个刷就行。” 颜秦生诧异地抬头,“你要给我买车?可是我连驾照都没有。” “没有可以考,我让季芸准假,考驾照也不难。” 颜秦生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买车而开心起来。 “你十四号有事吗?” “嗯。”方屹心虚地回了一声,松开手侧过身背对着他,“睡觉吧。” 颜秦生在黑暗里轻轻地叹息,伸手从背后抱住方屹结实的腰身贴过去闭上眼睛。 情人节那天是星期五,本没有假期,估计是方屹跟季芸打好招呼了,季芸一大早就发了个信息给颜秦生:听说你今天要去买车,不用来上班啦。 颜秦生看了一眼信息,然后把手机揣进衣服口袋,拿起桌上的工牌照常出门挤地铁上班。 他本想着方屹晚上应酬比较忙,去公司至少还能见面,结果到了班上才知道方屹今天根本没来公司。 看来这个情人节要和一堆账单一起度过了…… 失落多了也就习惯了,颜秦生坐在办公桌前调整好心情就开始埋头整理公司的售货单。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快下班之前进来一通电话,梁予书打来的。 “你好梁先生。”颜秦生礼貌地打招呼,也不知道梁予书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干嘛。 “一个人在公司呢?”手机里梁予书的声线依旧那么深沉温柔。 颜秦生愣住:“你怎么知道?” 梁予书忍不住轻笑一声:“秦生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你总是不肯听我的劝告。” 颜秦生沉默着没说话,他不是没心眼,也清楚梁予书话里的意思,可他就是愿意相信方屹。 他比谁都深知一个道理,爱情中双方一旦失去信任,那这段感情绝对无法长久,可是他想和方屹走下去。 “对不起,我这个外人没资格插嘴你们的事情。”梁予书听他半天没回应,以为他生气了,于是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梁先生,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吃亏。” “上个星期店里忙,我没空陪小沐过元宵节,这孩子又跟我生气了,说没吃到汤圆。”梁予书话锋一转,温柔地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热闹热闹。” 没人能忍心拒绝一个绅士礼貌的邀请,要是换做前几天,颜秦生说不定就同意了。不过方屹好像挺排斥梁予书,而且情人节不同于其他节日,颜秦生也觉得挑着这时候和别人见面确实不妥。 “梁先生,我不去了,今天工作比较多,可能要加班很晚。”颜秦生找了个借口拒绝。 电话那头的梁予书立刻会意,一贯不会拒绝人的颜秦生竟然开口拒绝了,就说明肯定被方屹警告过要和他保持距离,才会有所顾忌。 “不为难你了,这几天我都在家,要是你一个人无聊想要找人说说话,或者逛街需要私人司机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随叫随到。” 颜秦生笑笑,“我可雇不起梁先生这么金贵的司机。”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小沐奶声奶气的声音,好像是在催促爸爸把手机给她。 果然很快小沐就把手机抢到手了,“秦生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颜秦生听着小沐甜甜的声音顿时心就被融化了,不禁脑补出小沐满是期待的星星眼,他根本不忍心拒绝一个孩子的请求,于是软下声音说:“那我明天下午去看你好不好?” “好!”小沐的声音响亮清脆:“说话算话哦,撒谎的人是小狗。” “嗯,我不会骗人的,到时候给你买礼物。” 第二天下午,颜秦生如约出现在梁予书家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给小沐买的布朗熊布偶。按门铃的时候他还在想,明明说了不来,结果还是来了。 正想着,小沐打开门扑到颜秦生腿上,然后抱着玩具像小麻雀似的转头对着屋里欢呼:“爸爸,秦生哥哥给我买玩具了!” 梁予书从厨房里端着水杯和茶点走出来:“那你谢谢哥哥没有?” 小沐立刻乖巧地冲颜秦生九十度鞠躬:“谢谢秦生哥哥!” 梁予书提议:“秦生,今晚我们吃火锅吧。” 颜秦生坐在沙发上连忙摇手,“不用麻烦了,我坐坐就走。” 梁予书去卧室拿了外套穿上,“不用跟我客气,你来一趟还给小沐买东西,我连顿饭都不留你吃这就是礼貌问题了。” 颜秦生还是犹豫着想走,梁予书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你不是总说我是绅士吗,让我维持一下形象吧。” 小沐拽着颜秦生的手指兴奋地嚷嚷:“秦生哥哥留下来吃饭吧,爸爸说今晚给我煮汤圆,还有海盗的宝藏哦!” 颜秦生笑着问她:“什么是海盗的宝藏?” 梁予书和小沐互看了一眼,同时默契地竖起手指放到唇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颜秦生打量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心稍稍作祟,于是对梁予书说:“那就打扰你了。” “我去楼下买食材,马上就回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梁予书又转脸叮嘱小沐:“照顾好秦生哥哥,别只顾着看电视。” “知道了,你快去吧。”小沐坐在沙发上看偶像剧正入神,头也没转随便应了一句。 梁予书离开后,颜秦生跟着小沐看了一会儿偶像剧,不由得感叹现在小孩真是太早熟了,才一年级就看情情爱爱的电视剧,梁予书也不说她,想想自己上一年级那会儿没注意看到电视上接吻都要捂住眼睛跑开。 “小沐,我觉得你看这个太早了,你看得懂吗?”颜秦生忍不住提醒她。 “看得懂啊,”小沐伸出小手比划着电视上的演员跟颜秦生讲解:“这个男生喜欢刚才那个长头发的女生,但是那个女生不喜欢他。” 颜秦生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应该多看些动画片,看这个你爸爸不会说你吗?” 小沐摇摇头:“不会啊,爸爸会陪我一起看。” 颜秦生一听更难以理解了,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没过多久,梁予书提着一大袋火锅食材回来,径直走进厨房里,颜秦生起身跟过去问他:“梁先生,你给小沐看言情剧?” “随她,她喜欢什么自己会看。”梁予书从袋子里掏出食材和火锅底料。 “可是这样不大好吧,她还那么小。” 梁予书放下手里的食材,转身靠着橱柜笑吟吟地抱着双臂:“你关心小沐我很高兴,不过比起传统家庭教育的遏制天性,我比较崇尚让孩子自由生长。” “自由生长……”颜秦生若有所思,他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从小就是在母亲严厉的管教下长大的,他只知道做个听话的孩子。 梁予书拿起手边的青菜看了看,接着放进颜秦生手里:“如果只让孩子做温室里的植物,不接受烈日摧残和风吹雨打,那么它的命运就只是被人吃掉的蔬菜。我从不阻拦小沐接触新鲜事物,不论是好的坏的,只有她自己接触了才知道。” 颜秦生被他的开放式教育方法给唬住了,忍不住感叹:“你的教育理念很西方化。” 梁予书笑笑,眼尾有浅浅的两道细纹,并不显老,反而很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小沐是独立的个体,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味地扼杀天性只会适得其反,我只需要远远保护她,适当给予正确的引导,没必要过分干涉她的一切。” 颜秦生细细思索了一下梁予书的话,觉得确实有道理,作为离异家庭的孩子,小沐能丝毫不受影响,又开朗又大胆,想必梁先生是下了功夫培养。 颜秦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莫名心酸了一下,对同样是单亲父亲的梁予书也萌生了敬意。 “小沐这么调皮的孩子,带起来一定很辛苦吧。” 梁予书很感动,身边那么多朋友,总是夸他的女儿活泼可爱,只有颜秦生能看见他的付出,体谅他带孩子的不易。 他情不自禁握住颜秦生的手说:“不辛苦,我倒是应该谢谢小沐,在茫茫人海里把你送到我身边。” 颜秦生一下子愣住了,梁予书的话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的手还落在梁予书掌中。 “很抱歉吓到你了。”梁予书握着颜秦生的手没有松开,目光无比诚恳:“秦生,我想更了解你靠近你,可以给个机会吗?” 他风度翩翩的谈吐仿佛只是一个礼貌的绅士在邀请心上人跳一支舞。 即使颜秦生再迟钝也能听得出来梁予书在跟他告白,他收回手揣进棉袄口袋里,仓惶躲避梁予书热切的目光,自己反倒心虚起来。 “对不起,我是个肤浅的人,没什么好了解的。” 除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以外,梁予书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失落,被拒绝的回应也是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 “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感情本来就是双向选择,我只是想坦荡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无论你接受与否,都不妨碍我们正常交际,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疏远我。” 梁予书说话很得体,坦诚的态度让颜秦生很难说什么,犹豫很久颜秦生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其实我不太明白,你结过婚,也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就算是重新组建家庭也应该找个漂亮善良的女人,至少……不应该是我这样的。” 梁予书静静凝视颜秦生微微泛红的侧脸,突然很想伸手去触碰,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竟然还会出现年轻时那种不管不顾的生理性悸动。 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心动,让他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共度一生的伴侣,非颜秦生不可。 “秦生,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也思考了很多事情,比起被性别,我更关注另一半的各方面是否合适组成家庭。” 梁予书坦然说出自己心里话:“你对别人的温柔和体谅真的很打动我,而且跟你相处我觉得很放松,我想你应该也不反感和我相处吧?” 谁都不会反感梁予书这样大方得体的男人,颜秦生也不例外,如果是做朋友他会非常乐意。 “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颜秦生不擅长言语上直接拒绝别人,只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表示自己不反感但也不想进一步发展。 梁予书定睛看着他嘴角边浅浅的梨涡,眼神越发深邃起来,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颜秦生瞬间收敛了笑意,僵住身体,梁予书温热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耳朵上,耳廓不由自主的发烫。 两人沉默了片刻,梁予书先绷不住笑了。 “言情剧上的套路果然不能实际应用,老实说我现在也觉得太羞耻了,你别笑我,我知道我很土。” 颜秦生出于礼貌习惯性地否认:“没有没有,梁先生一点也不土,”他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言辞:“很……洋气。”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用词不当,怎么琢磨怎么奇怪,脑袋就像短路一样根本不会夸人。 “能说出这个词说明你也很‘洋气’,我们都很洋气。”梁予书调侃了一句,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梁予书的厉害之处就是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拉进和他人的距离,明明前一秒还被拒绝,下一秒他就可以巧妙地打破尴尬气氛和颜秦生一边洗菜一边聊天,仿佛只是朋友之间说了一些心里话,轻松的气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三人围着饭桌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冬天仿佛一下子就远了。 酒足饭饱后,梁予书从厨房里端了三碗汤圆出来,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补上之前没吃到的汤圆,看看今年谁最幸运。” 颜秦生拿勺子舀起一个汤圆送进嘴里,嚼了两口突然小声“哎呀”了一声,没多久就从嘴里吐出一枚硬币。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一块钱硬币,没想到竟然是金灿灿的硬币,上面还有今年的生肖图案。 梁予书支着下巴温柔地看着他,“恭喜中奖,今年你会很幸运。” 小沐坐在椅子上拍小手欢呼:“秦生哥哥好厉害!这是海盗的宝藏金币哦!” 这就是海盗宝藏?真金的?颜秦生愣愣地看着手心的金币,确实是银行发行的纯金纪念币。 完了,来人家吃顿饭竟然把大奖吃走了,这金币起码也有四克重,得上千了吧。 颜秦生拿着金币去厨房冲洗干净,然后还给梁予书。 “实在不好意思啊梁先生,我运气一直很差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中了,这个还给你吧。” 梁予书抓住他的手翻过来摊开手心,把金币放进去。 “你吃到就是你的,每年中奖的只有我和小沐,一点惊喜都没有,我很高兴今年是你。” 正说着,小沐也吃出来一枚银币,高举着冲梁予书大叫:“爸爸,我也吃到海盗的宝藏了!” 梁予书慈爱地摸了摸小沐的脑袋,“你一直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屋里开着空调,火锅和汤圆越吃越热,颜秦生脱了棉袄,脸颊红扑扑的。他拿着凉茶喝了几口,心中难得有几分舒畅,果然人还是需要有个温暖的家。 唯一遗憾的就是方屹不在身边。 第27章 高尔夫 情人节过后的几天,始终没露面的方屹终于出现在公司里,闷头把前几天没做的工作给忙完,然后又和几位主管开了一下午的会,快下班时才去财务室转了一圈。 “你没去看车?”方屹一进门就问颜秦生。 “没,我不想买车,也没时间考驾照。”颜秦生顺手拿起桌上刚打印出来的财务记录表递给他,“方经理麻烦签个字。” 几天没见着方屹,颜秦生不自觉地生疏起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叫他经理。 方屹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抽掉颜秦生手里的文件丢到一边,手掌撑在办公桌上俯身靠近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 感受到突然逼近的压迫力,颜秦生坐在办公椅上后仰了身体,紧张地改口:“方,方屹。” 方屹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揽过来,侧过脸吮吸着他的唇瓣,又用舌尖撬开他的唇齿,用技巧恶意地撩拨惩罚。 亲吻无疑是快速拉进距离的最好方法,颜秦生果然晕晕乎乎就吐露了心声:“屹哥,我想你了。” 方屹揉了揉他的头发,“晚上我去你那边。” 颜秦生点点头,越琢磨这话越别扭,但也没去多想。 “你想吃什么,晚上我多做点菜。” “你自己吃吧,晚上我还有饭局,迟一点再回去。” “嗯,你忙你的。”颜秦生已经习惯了,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失落,乖顺地点点头。 晚上,颜秦生下了课就马不停蹄赶回去,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没多久方屹也回来了,喝了不少酒,从玄关跌跌撞撞扑到颜秦生身上。 “你先扶墙站一下,我给你拿双拖鞋。” 颜秦生要注意着方屹不要跌倒,又要手忙脚乱地弯腰找拖鞋,一个不注意就被方屹压倒在玄关的地上。 好在地板上铺着地毯,颜秦生并没有摔得很疼,就是方屹太沉了,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方屹,你能起来吗?”颜秦生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走廊上没开灯,黑暗中,方屹带着浓重的酒气吻上来,连舌尖都是刺激的味道,把颜秦生亲得天旋地转,然后伸手进颜秦生的睡裤里。 本以为方屹会借着酒劲继续流氓下去,没想到他一会儿就不动了,像个搁浅在沙滩上的死鱼一样趴着,脑袋垂在颜秦生耳边迷迷糊糊小声说:“秦生,我要娶老婆就娶你,其他的我不要。” 颜秦生在他身下微微蜷缩了身体,喘着粗气说:“说什么胡话呢?” “我说、我想娶你。”方屹又嘟囔着重复了一遍。 即使知道方屹说的是醉话,颜秦生心中还是软了一大片。方屹还在嘀嘀咕咕地重复那几句话,又歪过脸亲他。 “秦生,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我没要离开你。”颜秦生像哄小孩一样回应他,“你都醉的站不起来了还那么多话。” 方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谁、谁说我站不起来了,嗯?我还能让你明天下不来床。”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起不来了别乱动。”颜秦生涨红了脸,结果越说越乱。 “我这不起来了嘛,”方屹挨着颜秦生的身体蹭了蹭,醉醺醺地握住他的手拉下去。 “我都说了不是这个……”颜秦生又急又羞,只感觉身体被蹭得越来越热。 后来两人到底没忍住,在玄关就疯狂了,颜秦生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被方屹身上的酒气给弄醉的,醉得跟他一样不清醒了,醉得全身感官只知道疯狂地汲取方屹炙热的温度。 完事之后,方屹搂着颜秦生满足地长叹,在黑暗的房间里睁着眼仰面对着天花板发呆。 似乎只要和颜秦生待在一起,一整天的压力和疲劳都会消失。 颜秦生已经累得睡着了,佝着背蜷缩在方屹的臂弯里睡得很安稳。 方屹左边胳膊被他枕着,手指在他微微突出的脊梁骨上轻轻划动,从尾椎慢慢往上,像是在爱抚自己最称心的玩具。 每次缠绵,方屹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舒服的同时心里又别扭得难受,真要形容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一直心心念念想吃的东西被别人先舔了一遍,自己吃到嘴里再美味,心里也总膈应沾了别人的口水,又恶心又抗拒不了。 尤其是颜秦生在床上乖顺的表现和可圈可点的技巧,总让方屹忍不住会去联想到他到底是和那个老男人实践了多少次才把伺候男人的技巧学得这么全面。 第二天一大早,方屹很早就醒了,去浴室冲了把澡然后清清爽爽出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袋才买的运动服丢在床头。 “陪我去打高尔夫。” 因为昨晚被折腾到挺晚,颜秦生还睡着,迷迷糊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时没反应过来方屹到底要干嘛。 “我不会打高尔夫。”颜秦生嘟囔说。 “没事,我也不太擅长,所以准备抽空去练练。” “你不是喜欢打篮球吗,怎么练高尔夫了?”颜秦生扯过被子遮住半边脸继续睡。 见颜秦生似乎还没睡醒,方屹干脆在床边坐下,伸手进被窝里一通乱摸。 “哎,你别弄……”颜秦生哼哼唧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怎么也躲不开方屹的骚扰,终于被搅得睡不着了。 方屹从被子里收回手,说:“过年时候我爸带我参加地产行业的聚会,那几个特别装逼的老总非要打高尔夫,还带赌的,一球一万,我没玩过那玩意,输了七万块,现在还憋着口气呢。” 颜秦生一听见钱立马就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肉疼地说:“打个球你输了七万啊?” 方屹不以为意,“之前是我不会,等我练熟了,以后聚会再给赢回来不就行了。”他扯过床头的袋子,把运动服掏出来塞给颜秦生,“换上,我们吃过早饭就出发。” 颜秦生脱了睡衣,换上毛衣和运动服,又在运动服外面套上棉服。方屹看他像裹春卷一样一层一层把自己穿成球,忍不住伸手揪他微凉的脸颊。 “都开春了,天有这么冷吗?” 颜秦生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腮帮,“我比较容易感冒,还是多穿一点比较好。” “你是缺少锻炼,抵抗力低,高尔夫不是累人的运动,你正好可以试试。” 吃过早饭,方屹开车带着颜秦生去近郊的高尔夫球场,这个地段才开发不久,来的人并不多,场地又大又空旷。 球童来着球车载着他们去场地中央。 方屹从球车旁边探出头看了看天空,天气虽然冷,但是无风无云,阳光明朗,很适合打球。 到了指定地点,球童给方屹和颜秦生各自递了一副高尔夫球具,方屹掂了掂手里的球杆,顺带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拿下来扣在颜秦生脑袋上。 方屹先上场开球,可能执意于在颜秦生面前耍帅,那一杆挥得特潇洒有力,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却没落进洞里。 他尴尬地回头,对上颜秦生亮晶晶的眼睛。 “要试试吗?”方屹问。 颜秦生握着球杆跃跃欲试。 “你要先摆好击球姿势,双臂自然下垂,握住球杆。”方屹耐着性子教他,讲解得十分到位专业。 颜秦生试探着挥杆,直接擦了个空,连球都没打到。 出师不利,颜秦生顿时泄气了,“没想到这么难。” “你才刚练,不要急。”方屹贴在他背后站着,手把手带着他挥了几次球杆。 “你要注意控制挥杆幅度,上杆要慢要低,左手臂推动球杆后移,手腕保持不要转动,击球时动作要迅速用力。” 学会了基本动作后,颜秦生和方屹散开,各自练习击球。方屹每次都差那么点,总是不进洞。 这时,旁边的颜秦生打出去的球在空中漂亮地飞出一道弧线,在草地上滚进了一号洞。 颜秦生兴奋地跳起来,“方屹我打进去了!” “呃……看来你还挺有天赋。”方屹敷衍地夸了一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颜秦生刚练半个小时都能打进洞,反倒是自己这个“做老师”的一球没进。 太失败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球洞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随便打进去。 方屹抿进嘴唇,暗暗和颜秦生较起劲来,不过颜秦生没察觉到对方的不甘心,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打球。 高尔夫本就是个考验专注度和耐心的运动,不需要激烈奔跑,只需要静下心看球。 偏偏方屹越性急越打不好,球一个比一个偏得厉害,反倒是颜秦生后面又陆陆续续进了两球。 “操。”方屹气得就差摔球杆了。 颜秦生打得太投入,听见声音转头看他,这才注意到旁边郁闷的方屹。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球杆,然后交到球童手里,对方屹说:“我胳膊酸,先去坐一会儿,你继续练吧。”说完,他就跑到旁边的躺椅上坐着,故意低头玩手机不看球场的情况,好让方屹能安心打球。 说来也奇怪,颜秦生离开没多久,方屹就进球了,他纳闷地挠了挠头,可能是自己太想在颜秦生面前表现了,反倒适得其反。 快到中午的饭点,方屹终于有些累了,去大厅找颜秦生。 那时候颜秦生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体习惯性的蜷成一团,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胳膊圈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闭着眼,毫无防备的模样让人又爱又怜。 方屹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体,故意用手指捏住颜秦生的鼻子。没多久,失去氧气的颜秦生皱着眉头不满地哼哼,然后睁开眼睛。 “你打完了。”他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 方屹在他身边坐下,说道:“你也太不小心了,在外面睡觉不怕被坏人抱走啊?” 颜秦生笑笑,脸颊浮现出浅浅的梨窝,“干嘛把人都想成那样,也就你是坏人。” 方屹挑着英气的眉梢坏笑了一下,“对,我是坏人,所以……我要抢人了。”说着,他突然把手伸过颜秦生的腿弯,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扛起来跑出大厅。 颜秦生被他倒挂着扛在肩头,一跑一颠,腹部硌得隐隐作痛,一个劲儿求他:“你放我下来,颠得难受。” “你这小身板比女人还娇气。”方屹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吃够豆腐了才把人放下来。 在外面玩了一上午,两人都没精力回家再做饭,方屹带颜秦生去附近的西餐厅吃了一顿。 颜秦生握着刀叉对着盘子里那只巨大的烤虾不知道从何下手,方屹伸手把盘子拖过来,处理掉外壳再推回颜秦生面前。 颜秦生小心翼翼切下一块虾肉蘸了蘸酱送进嘴里,好像跟普通的虾口味差不多,就是块头大,吃起来肉多而已,就这虾一只卖一千,真是想不通。 方屹问他:“上午运动过了,下午要不要去泡温泉,你体寒,多泡温泉对身体好。” 才这半天的花费都抵得上颜秦生好几个月的开销了,他想了想,去一趟温泉馆又得花不少钱吧,于是摇摇头说:“不去了,又不是泡一次就能管用,浪费钱。” “我给你办张卡,有空就去多泡几次。” “真不用了,我去街边随便找一家中医馆三十块钱拔个罐效果是一样的。” 方屹无奈地扁了扁嘴,两人消费习惯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沟通真难。 “你千万别拔罐,回头后背弄了两排淤紫,跟六饼似的,一个月都消不下去。” 方屹极力反对,要是颜秦生真去拔罐了,他都可以想象做/爱的时候自己对着颜秦生白花花后背上那整整齐齐六块紫色圆圈,一定会感觉自己操了块麻将。 “你那个学习班是下午六点上课吧?今天我送你过去。” “你晚上有空啊?” “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多陪陪你。” 第28章 你是哪位 下午,方屹陪着颜秦生在家休息了半天,平时生意上太忙,偶尔休息一下整个人都轻松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方屹接了个电话,几家供货商的老总约了晚上去娱乐会所消遣,顺便谈谈以后合作的事情,叫他晚上务必过来。 其实方屹挺烦这种应酬,推又推不掉,那些老总高管们进去就点一排小姐,漂亮是漂亮,可自己又不好那口,还要硬着头皮揽一个才显得合群。 挂了电话,方屹去屋里换了件衣服,对颜秦生说:“我马上要出去,不能送你去夜校了。” “你去忙吧,我自己坐地铁去就行。”颜秦生收拾好书本塞进自己的手提袋里。 颜秦生不吵不闹理解支持他的工作,这一点方屹心里很触动,虽然他从来不说,但他知道自己在很多方面都太亏待颜秦生了。 出门前,方屹伸出双臂抱住颜秦生,吻了吻他的额头:“辛苦你了。” “怎么突然说这话了,”颜秦生被他突然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仰脸冲他笑笑,“你压力那么大,我哪有你辛苦。” 方屹拥紧颜秦生,拍了拍他单薄的脊背,“好想在家陪你。” “行了,快去吧,去迟了再被灌酒。”颜秦生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把公文包塞进方屹手里。 夜校一般十点下课,颜秦生到家已经快十点四十,屋里还是黑漆漆的,看来方屹还没回来。 十一点半以后,林助理才把喝得醉醺醺的方屹送过来,颜秦生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就忙着去浴室放水给方屹洗澡。 方屹醉得很厉害,站都站不稳了,颜秦生手忙脚乱地给他脱衣服扶进浴缸,结果他突然滑进水里坐着,溅了颜秦生一身的水。 颜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走出去再把身上湿掉的外套给脱下来。 他收拾了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洗衣机旁边,顺手检查方屹的裤子口袋和上衣口袋有没有东西,防止有些票据给洗没了。 方屹今天没有把手机放在皮包里,而是揣在大衣口袋里,颜秦生庆幸自己检查了一下,不然把手机丢洗衣机里就麻烦了。 这时方屹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小琦。 颜秦生拿着手机来到浴室里推了推方屹,“接一下电话。” 方屹眼睛上搭着毛巾,整个人仰脸靠在浴缸边缘直接睡了过去,颜秦生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正好电话也挂了。 没多久方屹的手机又震了,正在给方屹洗头的颜秦生冲掉手上的泡沫擦干水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那个叫小琦的人打来的。 对方连打了两次,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颜秦生看了熟睡的方屹一眼,犹豫了片刻才按下接听。 手机刚靠到耳边,电话里就传来一声抱怨:“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人询问的方式让颜秦生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回来,就好像这个小琦是和方屹住在一起一样。 颜秦生从声音上能听出来打电话的是个青年,猜测或许是方屹家里的什么亲戚或者弟弟之类,于是礼貌地回答:“方屹他喝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明天我帮你转告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是谁?” “我……我是……”颜秦生一下子语塞,他也不知道方屹有没有跟家里出柜,万一自己回答是方屹的男朋友岂不是害了他。 颜秦生留了一手,先反问他的身份:“请问一下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的青年冷笑了一声:“我是他男朋友,我倒要问问你是哪位?” 颜秦生握着手机整个人如遭雷击,从头顶凉到了脚。 电话那头的青年也沉默了片刻,接着喃喃自语道:“你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有点印象,怎么想不起来了……” 那人想不起来,颜秦生却记起来了,是那个娃娃脸男孩的声音,方屹的大学室友谢琦。 两人谁都没挂电话,沉默地僵持着,很显然谢琦也猜到他了。 颜秦生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开嘴说出一句话:“你刚才说你是方屹的男朋友……” 谢琦也怒了,声音猛得抬高了几度,震得颜秦生耳朵都疼。 “方屹呢!你让他接电话!” 颜秦生已经被一连串的打击弄懵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最后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关机。 他的脑袋很混乱,需要静下来理一理,越想心里就越紧巴巴的难受。 比起谢琦咄咄逼人的质问,更让颜秦生难以接受的是方屹在外面真的有人了。虽然以前他也隐约有过这种猜想,但他总是安慰自己是在多想,事实来的太快,打得他措手不及。 颜秦生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连呼吸都很痛苦,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即使这样他还想着浴缸的水要凉了,得把方屹赶紧弄出来免得感冒。 再次推开浴室的门,方屹已经醒了,耷拉着眼皮目光涣散地坐在冰冷的水里,人被冻醒了,酒还没醒。 颜秦生照旧替方屹裹好浴巾吹干头发然后塞进被窝里。 他坐在床边刚关了卧室的灯,方屹就立刻伸出胳膊把他拉进被子里圈得很紧,颜秦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泪不争气地掉在方屹胳膊上。 方屹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摸了摸他的脸,手心湿了一片,然后醉醺醺地吻着颜秦生的眼睛。 “小琦……对不起……哥又让你哭了。” 那天晚上颜秦生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对着漆黑的夜空掉了很多眼泪,夜晚冷风刺骨,刮到脸上很快就把泪痕吹干了。 颜秦生的记忆里好像上次这么哭是父母离婚的时候,然后方屹来找他,给了他勇气和希望。 他还记得方屹那时候把他抱得很紧,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方屹说,你妈不要你,哥要你。 往事一想起来就会越陷越深,心里头像撕开了一道口子哗啦啦地把方屹以前的温柔全部倒出来,然后黑夜的冷风再灌进去,把浑身冻得冰凉。 颜秦生总是会有自暴自弃的想法,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活了小半辈子永远都在错过。 如果当初在高中他能早一点发现方屹的感情,又或者如果方屹告白的时候他没有犹豫,而是果断地点点头,或许方屹就不会改变了。 不过这世上终究还是遗憾更多些,能有多少人就那么幸运的刚刚好,在你爱我的时候,我也恰巧偷偷喜欢着你。还不都是等到对方心灰意冷转身离开了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爱他至此,难以割舍,追悔莫及。 相爱需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颜秦生畏首畏尾惯了,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如今方屹背着他再怎么胡闹,颜秦生后悔也怨不得别人。 第二天早上,方屹睁开眼时床边是空的,昨晚喝了太多酒,现在前额还有些疼,他抬手捶了捶脑门,下次不能喝到断片,脑袋快炸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拿衣服,可是今天颜秦生没给他准备衣服,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格外烦躁,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橱边掏出衣服穿好才开门走出去。 客厅也冰冷冷的,颜秦生也没有在外面做早饭。 “秦生?”方屹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下,最后在阳台上看见穿着单薄睡衣坐在椅子上睡着的人。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外面睡了?”方屹一脸鄙夷,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颜秦生微微睁开眼皮,眼底遍布血丝:“你回个电话给谢琦吧,他昨晚打电话找你。” 颜秦生说话的语气很轻很淡,声音却有些嘶哑,他摇摇晃晃从藤椅上站起来,顺手推开挡在面前的方屹,一个人进了屋。 颜秦生躲在房里听见方屹在阳台上打电话,然后急匆匆摔门走了,他颓丧地坐在床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方屹第一时间还是选择去找谢琦解释。 方屹睡过的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颜秦生伸手摸着枕头中央浅浅的凹陷,幽幽地长叹了一声:“我这么好哄的人,只要你过来抱抱我,说一句你错了,我就会原谅你了,可你连句解释都不屑给我。” 即使再伤心,颜秦生还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上班了,他不知道除了给公司算账自己对方屹来说还有多少价值可言。 或许方屹也根本不差一个算账的会计,无非就是可怜他赏他一碗饭吃而已。 上午的时候林助理就来财务室传话:“方经理说了,你要是累了可以回去休息几天再来上班,不用硬扛着。” 宁愿让林助理传话也不肯打电话关心一下,颜秦生靠在办公椅上,表情掩饰不住的受伤:“方屹呢,他没来公司?” “哦,方经理出去谈业务了。”林助理给老板兜起谎话简直驾轻就熟。 颜秦生惨淡地笑了笑:“林助理,你是知道方屹在外面有人的事情吧?” 林助理的表情有点复杂,动了动嘴角,良久才开口说道:“方经理说了,他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最近他会比较忙估计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不要多想。” 完成了传话任务,林助理默默离开财务室。颜秦生自然不可能回去休息,他没有勇气让自己停下来,一旦空闲下来整个人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悲伤淹没。 年初的时候,公司并没有太多需要算的东西,实在没事情做了他就把以前处理过的账目再核算一遍。 颜秦生很听话,方屹让他不要多想他就不去多想,自我催眠似的把账目和数字揣进脑子里,不给自己留下一丝思考的机会。 这几天颜秦生每天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久违地感受到孤独,他太高估自己了,再内向孤僻的人都会在某个片刻渴望身边有个人陪着,尤其是在休息日,这份孤单就会被时间无限拉长放大,度日如年。 他没什么胃口吃饭,可是肠胃叫嚣着很难受,于是抓了一小把米放进锅里洗干净加水,然后站在燃气灶旁边就着火焰感受点暖意。 听见门铃声时颜秦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愣了片刻赶紧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一脸苦丧气,方屹不喜欢看他苦着脸,说会触霉头。 打开门看见谢琦的时候颜秦生瞬间局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卑微感,可能是谢琦微微扬起下巴打量他的眼神过于嘲讽,在气场上就把颜秦生给死死压制住了。 谢琦还是和大学那时候一样,人畜无害的娃娃脸,脸上的寒意在颜秦生开门时瞬间消失,完成了和天真无邪笑容的无缝切换。 “嗨。” 颜秦生呆呆站在门口,还没等主人开口,谢琦就笑眯眯推开颜秦生自顾自走进屋子里视察似的绕了一圈。 “你在我家里这样,不礼貌。”颜秦生弱弱地抱怨一句,还不忘弯腰取出玻璃杯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客厅桌上,“你请坐吧。” 即使被小三逼上门来,颜秦生觉得自己也不能失了礼貌,这事情本来就是方屹的错,他也不好跟谢琦摆脸色,两个男人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 谢琦也没坐下,绕了一圈又来到颜秦生面前,很明显装不出体面的笑容了。 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小情人,谢琦根本不屑得亲自找过来,自降身价,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但是对方是颜秦生啊,是方屹得不到的初恋,是方屹最难以启齿的心病。 当初颜秦生的丑闻把方屹的心态彻底扭曲了,从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变成现在这副纵欲酒色的状态。 这些事恐怕连方屹自己都没察觉到,但是谢琦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方屹潜意识里在模仿那个被捉奸的老板,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得到颜秦生。 而方屹现在真的把颜秦生给包养了。 可笑。 谢琦越想越觉得压力大到窒息,颜秦生是他好不容易踢走的威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颜秦生在方屹心中的分量,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谢琦问。 勾搭?颜秦生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我和方屹是正常交往,请你不要用这种词侮辱我。” “正常交往?”谢琦嗤笑了一声,婊/子偷人还想立牌坊,笑掉大牙了:“我很好奇你有什么底气跟我说出这几个字。” “难道不是吗?”颜秦生怔怔望着他。 谢琦仿佛看透了他的心理,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原配的架子,语气又高傲又不屑。 “我和方屹大学就在一起了,算到现在也有三年了,你才是插足我们感情的人,少拿那种看小三的悲悯的眼神来看我,你该照照镜子可怜一下自己。” 颜秦生失神了片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显然对刚才的话有些难以接受,可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跟方屹交往才几个月而已,那短短几个月对比漫长的三年时光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让他羞于启齿。 颜秦生不由得一阵心酸,原来我才是那个最见不得光的人,原来我才是被包养在外面那个。 “不信吗?”谢琦站起身挑衅似的问他:“敢不敢来我家看看?”说完他又迅速改口,一字一顿地说:“不对,是我和方屹的家。” “请带我看看吧。”颜秦生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走到厨房关掉燃气灶的火。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不敢的,带我去看看你们温暖的家,再给我的心戳几把刀子,最好把我的心都剜了,这样我就有理由说服自己离开方屹了。 第29章 断了吧 我是穷怕了·愁雨山人 谢琦还真就把颜秦生带到自己家去了,他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瞥着副驾驶座的人,光是从颜秦生发白的脸色来看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谢琦心中暗爽,本以为颜秦生会死皮赖脸不为所动,想不到这么不堪一击。 他不会心软给颜秦生留任何面子,只有彻底挤走颜秦生,他和方屹才有继续的可能。 车子驶入商场附近的高档公寓地下车库里,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尽管颜秦生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谢琦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他的心还是猛得钝痛了一下。 不用细看就能感觉到这里才是方屹真正长久居住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 玄关处的鞋柜里全是他的鞋子,餐桌上的情侣马克杯,方屹常用的TF乌木沉香,还有卧室衣橱里满满当当的男装…… 原来方屹真正的家是这样啊,颜秦生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相比之下自己和方屹那个所谓的家,无非就是个暂住的小旅馆。 只不过比旅馆多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多了一个忙前忙后伺候他的佣人而已。 悲伤到头以后,颜秦生已经没有办法再难过,甚至连鼻头都没酸一下,就是觉得心灰意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客厅书架摆放的照片上,于是缓缓走过去伸手取下摆台凝视不语。 照片里方屹和谢琦穿着藏蓝色和银白色滑雪服,在银装素裹的滑雪场上咧嘴笑着。 颜秦生的拇指隔着冰冷的玻璃片轻轻摸了摸方屹的脸颊,照片里的方屹就像大学那时候一样,阳光帅气,笑起来光芒万丈,能把人心头的阴霾都驱散了。 颜秦生心酸得想哭,原来方屹是用这种表情面对谢琦啊。 方屹这人冷起来像块冰,热起来又像团火,要是他对一个人真的上心照顾,确实是体贴周到,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来自他的温暖,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当初颜秦生就是这么糊里糊涂沦陷的,也难怪谢琦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换做是谁都不舍得对这样优秀的男人放手。 “看够了吗?”谢琦站在他身后不耐烦地用脚尖拍着地板,“看够了就不要乱碰我家的东西,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看清楚,其实你在方屹心里什么都不是,屹哥无非是因为我出国留学寂寞了,把你当条狗养着玩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谢琦漂亮无害的娃娃脸上是恃宠而骄的高傲,他走过去伸手夺过摆台放回书架上,抬起下颌微微斜眼睨着他。 “我跟屹哥的时候可是干干净净的,他对我有很强的责任感,疼我疼得要命。可你就不同了,你被人包养过,他嫌弃你还来不及,颜秦生,你凭什么跟我争?” 颜秦生喉头哽咽了一声,苦涩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到五脏六腑,是啊,他孤家寡人一个,连身体都是残破的,方屹这么挑剔的人,连陈饭都不吃一口的人,肯赏光多看他一眼已经是顾念往日同学情谊了吧。 原来方屹从来不曾让他踏足自己真正的生活,方屹没有变,只不过把柔情和耐心全都给了别人。 看清了一切的颜秦生终于肯死心了,他抿着嘴唇,良久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我把方屹还给你。” 谢琦歪过头不屑看面前这个窝囊到发抖的男人,冷笑了一声:“用不着你还,方屹的心至始至终都在我这里,无非是饥不择食找了你几次,别真把自己当盘菜。” 谢琦达到了目的,自然不可能好心地再开车把人送回去。颜秦生前脚踏出他们的屋子,身后的门就“嘭”地一声关上了。 颜秦生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路晃荡地走着,他不想回去了,那个地方不是家。在行走的两个多小时里,他慢慢平复了心情,也坚定了离开的打算。 走回公寓时天已经暗了,颜秦生打开房门就开始收拾行李。 整理下来才发现正真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旧衣服在搬家的时候都被方屹丢了,只留了一条牛仔裤,两件毛衣,其他的全部都是方屹让林助理买的。 颜秦生苦笑了一下,自己口口声声说不要方屹花钱,可是不知不觉竟然也收了他这么多东西,可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小三儿嘛。 难怪林助理和徐瑾皓总是用那种又可怜又嫌弃的目光看他,原来大家都知道他是方屹外头养的。 只有他自己傻乎乎不知道,还以为会苦尽甘来和方屹共度一生。 颜秦生打开橱门和抽屉,一点一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 金色的纪念币安静地躺在行李箱的角落,他把纪念币拿在手心端详了很久,明明吃汤圆都吃到金币了,梁先生说过今年他会很幸运,都是假的。 颜秦生看得很入神,连方屹什么时候开门进来都没注意到。 方屹也是在外省出差刚回来,晚饭都没吃直接开车来颜秦生这里。 他知道颜秦生很好哄,即使自己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他来了,颜秦生就会一如既往毫无怨言地抱住他。 结果方屹一进门就看见颜秦生蹲在行李箱旁边拿着一个金币看得入神。 他二话没说走过去把颜秦生手里的金币夺下来看了一眼。 颜秦生是不可能舍得花钱买银行发行的纯金纪念币,这种土到掉渣的无聊玩意只有那些有钱没处花的中老年男人会收藏。 方屹冷下脸,抬脚踢了踢地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你什么意思?” 颜秦生把行李箱拉链拉好然后提起来,“没什么意思,我们断了吧。” “断了?”方屹顿时来了火气,抬脚踹翻颜秦生的行李箱没好气地质问:“找好下家准备跑了?梁予书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巴不得爬到他床上去是吧?” “你凭什么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颜秦生很委屈,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可是说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掉了两滴。 他随手抓起沙发上的靠垫摔到方屹脸上,吼道:“你把我骗成这样我都舍不得开口骂你一句,你还反过来对我恶语相向,方屹我就问问你是人嘛!你就恨我成这样非要把我往死里逼是不是!” 颜秦生一反常态的激烈言语让方屹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按在客厅的茶几上怒吼:“你他妈闹够了没有!” 颜秦生被一股大力压迫,腹部猛得撞在茶几角上,疼得惨叫一声脸都白了。他挣扎着拿脚去踢方屹,长这么大从来没打过架,这次几乎是把命贴上去赌这口气。 方屹刚开始还留些余地让着他,没想到颜秦生顺手把茶几上的茶具全都摔了,那架势就差跟他同归于尽。 原本方屹这几天低声下气地哄耍小性子的谢琦已经烦透了,颜秦生竟然也敢跟他闹脾气。他终于压不住胸腔翻滚的暴怒,揪起颜秦生一个耳光扇过去,一声清脆的巴掌在客厅回荡了很久。 那一巴掌直接把颜秦生打懵了,停住动作瞪大眼睛盯着方屹,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左边脸颊的疼痛迟一步窜上来,火辣辣的。 方屹揪紧颜秦生的衣领,用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花钱养你不是让你跟我赌气戴绿帽的,横竖你跟谁睡都是要钱,把我伺候好了要什么不给你,你以为我手欠想打你么。” 颜秦生像个濒死的人一样往后耷拉着脑袋,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萧瑟的绝望。 “你以为我跟你过是图钱呐……” 颜秦生无比心酸,两人在一起消磨了太多的时光,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过,分享过喜悦与悲伤,彼此以为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怎么现在你连我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得推开方屹,支着胳膊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屋里,直接把床头的抽屉拉出来,抓着方屹给的几张银行卡摔到他身上。 “谢琦有钱,他跟你就是为爱付出无私奉献,我穷我就是居心不良见钱眼开,你这么在乎他你倒是跟他好好过啊,又来糟践我干什么!方屹你是酒喝多脑袋坏了吧,真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嘶吼过后,颜秦生靠在卧室门边大口喘着气缓了一下,刚才撞到桌角,肚子还疼着,他强打起精神走到客厅弯腰捡起地上的行李箱,恢复了往常淡漠的语气:“你给的我一分都不拿,都给彼此留点脸面,好聚好散吧。” 方屹咬紧牙槽眼底猩红一片,颜秦生去意已决的样子让他开始有些担忧了,他已经后悔动手打了颜秦生。 即使自己嘴上再怎么嫌弃侮辱颜秦生,打心底里还是不想失去他的。不然也不会在谢琦的施压下还偷着往颜秦生这里跑,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和颜秦生断了。 在方屹看来,他还能来这里已经够给颜秦生面子了,只要颜秦生乖乖听话不要闹事,他还是有能力护住这个小情人。 可颜秦生非但不领情,还一个劲儿地闹脾气要走,说什么一分钱也不要,明显是仗着有梁予书撑腰也无所畏惧了。 方屹咬牙咽下烈火灼心的怒意,指着卧室说:“我不可能次次都容忍你闹脾气,这是最后一次,现在给我滚回屋里待着。” 容忍我?颜秦生只觉得可笑,他还就真笑出来了,笑得肚子都一抽一抽得疼,疼着疼着眼睛就模糊了。 他握紧行李箱的把手走到门边,喉头哽咽道:“方屹啊,我也不可能次次都容忍你,所以我不会再忍了。” 方屹气不打一处来,扯着颜秦生的胳膊连人带箱子从屋里摔出去。 “你他妈到底长能耐了,要滚就滚,没人拦着你!” 屋门被方屹从里面猛得摔上,巨大的声响震亮了好几层楼的声控灯。 颜秦生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拖鞋,拖着行李箱头也没回走进电梯里。 走出公寓的时候颜秦生的腹部痉挛状态已经很厉害,疼到直不起上半身,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拖着行李箱趿拉着拖鞋走在路灯下面。 腹部的绞痛让他短暂地忽视了心里的难受,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好疼,疼得快死了。 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肠子仿佛搅在一起叫嚣,五脏六腑都凉了。他丢下行李箱蹲在路边,额头渗出冷汗,嘴唇也惨白得吓人。 还没来得及带上手机和钱包,颜秦生走得有多洒脱,现在就有多狼狈。 越是繁华的大城市,人情越是冷漠,即使颜秦生疼地蜷缩在路灯下面瑟瑟发抖,路过的行人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走开了,没有人上来问一句需不需要帮助。 疼痛从腹部一波一波袭遍全身,颜秦生疼得瞳孔都快涣散了,扶着路边的电线杆慢慢歪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在自嘲,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死在路边不知道能不能轰动一回登上报纸或网页的某个小角落,等下地府了还能跟爸炫耀一下。 客厅的灯一直亮着,方屹的脚边已经落了一地的烟灰,他开始坐不住了,颤抖着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新的塞进嘴里,心里纠成一团。 方屹虽然是个急性子,却也不是第一次等人,他曾经心平气和地在日料店外面等颜秦生下班,也曾经满怀期待地在学校宿舍等颜秦生送围巾过来,那种等待是甜蜜的,不像现在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内心被酸楚和不安蚕食着。 刚开始他很笃定颜秦生只是闹脾气并不会真的走,更何况颜秦生除了一箱旧衣服什么都没带,钱包、手机、身份证、银行卡都在屋子里。 这两年在外头打拼事业,钱赚了不少,酒灌了不少,烟也抽了不少,方屹知道自己俗了,无论是看人看事都是以金钱为衡量标准,徐瑾皓说的对,天天跟一群生意人打交道他确实不知不觉染了一身老板脾气。 刚才两人吵架,方屹在气头上只觉得火大,现在冷静下来细细想想,颜秦生的话就像刀子似的剐人。 没有了颜秦生的屋子冷清得让人害怕,像个没有灵魂的容器。虽然颜秦生平时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只要方屹一开门看见屋里有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就满了。 方屹已经想好了,只要颜秦生回来拿东西,就冲过去抱住他亲吻他,大不了放下面子说几句软话求他不要走。方屹知道颜秦生舍不得看他委屈,不会撇下他离开的。 他在客厅里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惶恐不安渐渐扩大,像流沙一样蔓延全身的血液。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连个敲门声都没听见,屋子里寂静的可怕。 方屹把手中的香烟狠狠摁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要把颜秦生找回来,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大晚上穿个拖鞋能走多远,搞不好正在路上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晃荡。 “秦生!”方屹沿着街道上焦急地寻找颜秦生的身影,心里头就跟火燎一样煎熬。 跑遍了附近的街道一无所获,他又开车去地铁站和车站搜寻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颜秦生的身影。 方屹突然心跳漏了一拍,颓然倒在方向盘上发怔。 颜秦生真的离开他了。 第30章 你是对的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颜秦生浑身都是酸疼的,他迷迷糊糊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渐渐恢复了清醒。 颜秦生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右手还挂着吊水,隔壁床的年轻姑娘背靠着床头冲他笑笑,然后转脸对病房阳台上打电话的人说:“大叔,他醒了。” 梁予书挂掉电话,急匆匆走到颜秦生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了?” “梁先生……”颜秦生嗓音有些低哑,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怎么来医院了?” “昨晚我出门有事,开车经过路口的时候看见你倒在路灯下面。”梁予书神情哀伤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幸好你没事。” 察觉到梁予书的手掌正暧昧地贴着自己的脸颊,颜秦生微微别过脸躲开:“没多大问题,就是肚子疼了。” “阑尾穿孔还叫没事,你都休克了知不知道,你有慢性阑尾炎怎么不治疗,小病都拖成要命的大病。” 这么严重吗?颜秦生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上的纱布,可能麻药还没过去,腹部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不知道是阑尾炎,就是经常会肚子疼。” 梁予书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颜秦生确实口干舌燥,挣扎着想坐起来,梁予书见状连忙按住他。 “躺好别动,你刚做了阑尾切除手术,乱动会影响刀口恢复。”他把吸管弯出直角放进水杯里送到颜秦生嘴边:“最近只能喝点水吃清淡的流食,我给你做了藕粉和米汤,医生说等过几天以后可以喂你吃点好的。” 梁予书对颜秦生的关怀备至让隔壁床的姑娘充满好奇,她歪头打量这两个人,长得都挺帅气的,年长的风度翩翩稳重成熟,年轻的那个五官生得很秀气,如果脸色不病态,绝对是水灵灵的标致,路上遇见了都忍不住看两眼的那种。 她忍不住感叹:“大叔,你对他可真好。” 追老婆肯定要殷勤一点,梁予书笑笑没说话,等颜秦生喝够了水才拿开玻璃杯,用棉签蘸着温水给他湿润嘴唇。 颜秦生原本还没什么想法,禁不住姑娘这么一说,也觉得梁予书的举动是亲密了些,尴尬地垂下睫毛。 梁予书看着他低垂眼帘的样子不由得心疼,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颜秦生的手背。 昨晚颜秦生就穿着拖鞋倒在路边,像只濒临死亡的可怜流浪狗,身后还有一个行李箱,一看就是被人从家里撵出来了。 梁予书看了一眼心都快碎了,要是方屹在场他真能冲过去照着那衣冠禽兽的脸狠狠揍几拳。 他求都求不到的人,宝贝还来不及的人,却是被人这么践踏完就丢的。 “秦生,等你养好身体就不要回去了。”梁予书的目光柔和地落在颜秦生毫无血色的脸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输液时冰凉的手背。 颜秦生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眼底满是苦涩和酸楚。 “梁先生,你是对的,我的感情太卑微了,倒贴人家都不稀罕。” 梁予书耐心劝解:“年纪轻轻的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只是没遇到对的人而已,日子会好的,不要总去想伤心事。” 不想?怎么能不想。颜秦生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出方屹的脸,各种状态各种表情都有,有时候是戴着眼镜认真工作的样子,有时候是喝醉发呆的样子,有时候是醉醺醺抱着他亲吻的样子,还有他打人时暴怒的样子。 方屹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颜秦生都记得很清楚,像是刻在心上,每天随着血液循环在全身过一边,想忘也忘不掉。 梁予书看得出颜秦生眼底的失落,心知自己的安慰没多大用处,无奈地轻叹一声,伸手掖好他的被角。 颜秦生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转脸催促他:“你别在我这里耗着了,已经快中午放学的时间,赶紧去接小沐吧。” “没事,我刚才已经打电话拜托前妻帮忙照顾小沐了,在你康复之前我都在医院陪你。” 颜秦生又感动又愧疚:“你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医药费我能慢慢赚钱还给你,可是人情太重我就还不起了。” 梁予书没回答,拿手掌覆住颜秦生的眼睛,“休息一下吧。” 手术后的身体很虚弱,颜秦生很快就睡着了,梁予书注视着他微微抖动的睫毛,突然有点理解方屹那种几近变态的占有欲了。 如果是像颜秦生这样的人,真的只有关在自己家里才能放心,让他只围着自己转,不许他上班,不许他见其他人,他对谁都太温柔了,没有一丁点攻击性,迟早会被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给蚕食掉。 梁予书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这不就和方屹那个混蛋差不多吗? 他对小沐都能做个开明的父亲,放手让孩子自由成长,可是对颜秦生却渐渐很难维持绅士态度,分分秒秒只想拥抱他占有他,让他成为自己众多收藏品里最珍贵的那一个,除了小沐以外谁都不给看。 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吧,强者总是会下意识地怜悯保护弱者,却也会下意识地鄙视欺负弱者,人性都是矛盾的。 梁予书趁他睡觉的时候抽空回家洗澡,熬了一锅很浓厚的米汤,又榨了一小杯新鲜的橙汁带到医院去。 颜秦生喝了一天没滋没味的流食,觉得嘴里都是吊水的苦味,看到橙汁的时候眼神瞬间亮了,三两下就把橙汁喝完了,还念念不舍地咬着吸管对着空掉的杯子吸了两下。 梁予书看他稍微有些精神了,心也跟着放下一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馋成这样,明天榨点雪梨汁给你。” “谢谢你梁先生,等我好了我会报答你的。”颜秦生漆黑的瞳仁直直盯着梁予书,眼神又清澈又诚恳。 “那等你好了记着给我包一顿饺子,虾肉青菜馅的。”梁予书半开玩笑似的随口应了一句。 颜秦生有气无力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梁先生,你这买卖做的太亏本了。” 被梁予书细致体贴地照顾着,颜秦生恍惚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他觉得小沐真是幸运啊,有这样既强大又温暖的父亲陪伴她成长,难怪同样是离婚家庭同样是父亲带的,他如此自卑怯懦,而小沐却活泼勇敢。 第三天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照常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叮嘱不能总躺着,要适当下地运动。 于是颜秦生在梁予书和护工的搀扶下勉强下地走几步了,可能是没怎么吃饭的缘故,也可能是手术麻药的后遗症,他依旧浑身乏力,两条腿软趴趴的,从病床到阳台短短几步的距离都走得很吃力。 梁予书用胳膊半搂着拖住颜秦生的上半身,耐心地扶着他练习行走。 这两天隔壁床的姑娘耳融目染都看出来梁予书在追求颜秦生,她坐在床上托腮看着这两人,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多般配啊,也不知道这小帅哥整天想什么,大叔这么体贴的男人,她要是有这待遇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在医院住了快一个多月后颜秦生已经恢复得不错,基本上可以一个人行动了,便催促梁予书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梁予书没答应,让他再住一阵子,可是颜秦生挺着急的,他想赶紧找个工作上班赚钱,天天耗在医院里无所事事花梁予书的钱怎么都过意不去。 隔壁床的姑娘笑嘻嘻的开玩笑:“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以身相许不就得了,大叔绝对乐意要。” 颜秦生红着脸辩驳:“这种事情不要胡说。” 梁予书依旧是笑而不语,把熬得花白的鱼汤从保温壶里倒进碗里。 他知道颜秦生受过创伤防备心很重,短时间内难以接受其他人,但梁予书不怕等,只要能把颜秦生留在自己身边,像温水那样一点一点融化掉他自我保护的外壳,颜秦生迟早会答应的。 令梁予书高兴的是,一个多月陪伴相处下来,颜秦生已经习惯他身上的咖啡味,不会像以前那样避之不及,而且对于他偶尔亲密的肢体触碰也渐渐不抵触了。 有时候梁予书坐在床边看着颜秦生的睡颜会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上去,颜秦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侧脸躲开,只是睁开眼静静和他对视,眼神很落寞,黑漆漆的瞳孔很像一间关了灯的空房间。 因为没有手机,病房墙上的电视成了颜秦生唯一的消遣。姑娘独占着遥控器,每天九点准时打开电视,颜秦生跟着她看玛丽苏偶像剧和相亲节目打发时间,看上头了也觉得挺有意思。 有时候轮到姑娘出去做检查,颜秦生就会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新一集偶像剧,梁予书在旁边故意调侃他:“好看吗,我记得以前好像有人义正言辞地教育我不要给小沐看没营养的电视剧来着。” “也不是说多好看,这两人不是分了嘛,我就是好奇后面怎么演。”颜秦生用水果刀把刚削好的苹果掰开,然后顺手递了一半给梁予书。 “嘴硬,你就是看上瘾了。”梁予书把椅子拖到病床旁边挨着他坐,两个大男人一边啃苹果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玛丽苏偶像剧。 电视里女主站大雨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求男主不要走,男主头也没回。 “这男的可真不是东西,编剧把男主角写成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很容易误导小女生。”梁予书照旧适时发表一下个人意见,还不忘随手剥了个橘子递给颜秦生。 颜秦生笑着掰开两瓣橘子伸手塞进他嘴里:“好看就行了呗,又不是新闻联播,这么认真干嘛。” “我没觉得多好看,”梁予书故意跟他杠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丝毫不嫌肉麻地接上:“还是你好看。” 颜秦生慌忙把目光重新移回电视上,故作镇定地把橘子填进嘴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梁予书出去了一趟,买了午饭打包好,顺便把小沐接过来。 前些日子小沐就嚷嚷着要到医院看秦生哥哥,梁予书怕她太闹腾打扰颜秦生休息,一直拖到现在才把她带过来。 一打开门小沐就大叫了一声“秦生哥哥”然后冲进病房里,颜秦生坐在床边笑吟吟地伸出手摸了摸小沐的脑袋。 “今天头发扎得很漂亮。” 小沐得意地抬起头:“妈妈扎的哦。” 梁予书放下手里的饭盒,看了一眼女儿的韩式编发,不服输地说:“爸爸以前给你扎的不也挺好看的。” 小沐撅起粉嘟嘟的小嘴抱怨:“可是爸爸你只会扎马尾辫和羊角辫。” “马尾辫多精神啊,小朋友就要扎马尾辫,你看电视上那些打排球的跳水的运动员大姐姐,都是马尾辫,又漂亮又青春。” 梁予书极力辩解,还不忘寻求颜秦生的附和:“你说是吧秦生?” 颜秦生忍不住笑了,“梁先生,时代不同了,审美也不一样。” 小沐不想跟爸爸继续争论发型的问题了,放下小书包从旁边的小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朵用彩纸做的花递给颜秦生。 “这是今天手工课做的,送给你。” “给我的?”颜秦生无比惊喜地接过花,纸花的造型挺独特,茎叶是用吸管和绿纸缠起来的,花瓣则是用彩色卡纸粘的,颜色不一样,红黄蓝绿什么颜色都有。 颜秦生有些好奇,“你怎么把花瓣做成彩色的?” “这是七色花,”小沐耐心地解释:“故事书上写过的,老奶奶送给迷路的珍妮一朵七色花,遇到困难的时候撕下一片花瓣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如果秦生哥哥以后不开心了,可以撕它许愿,然后小沐就会变成小仙女给你实现愿望。” 得知了这朵小纸花的意义,颜秦生更加感动了,弯下腰伸出双臂轻轻抱了抱小沐:“谢谢,你是个好孩子。” 吃过午饭,梁予书出去送小沐上学,隔壁床的姑娘办理好出院手续,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跟男朋友出院了,临走前把剩下的几根香蕉送给颜秦生,冲他挥了挥手。 颜秦生看着护士把隔壁的床铺整理好,突然觉得病房空荡了很多,自己也是时候该出院了。 前一阵子梁予书答应过他,只要医生说恢复差不多了就给他办理出院,于是颜秦生每天早上都坚持去住院部楼下的小公园散步锻炼身体。 今天恰巧因为下小雨的缘故,花坛附近没有什么人,颜秦生裹紧身上的外套,按照往常散步的路线在石板路上慢慢地走着。 梁予书拿着羊绒围巾从楼里往小公园这边追过来,然后展开围巾披在颜秦生肩膀上。 “下雨天地滑,还是回病房躺着吧。” “没事的梁先生,我好的差不多了,再躺反而把人给躺废了。”颜秦生伸手感受了一下天空飘落的细雨,很轻很小,春天的毛毛细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落在脸上不觉得凉,反而很柔和舒服。 他绕着花坛走了几圈,觉得累了就坐在长廊的石凳上休息一下。 颜秦生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不远处古色古香的小亭子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方屹在大学凉亭里亲他的画面,还用了一个现在想想都特别愚蠢的理由。 可他当时就是相信了。 梁予书把颜秦生脸上的阴郁全都看在眼里,顺手摸了摸大衣口袋,把店里新出的赠品周边掏出来,是一个小黄鸭毛绒钥匙扣。 他弯下腰献宝似的捧给颜秦生看:“这是照着小沐的画做的,一直想给你看看。” 颜秦生接住毛茸茸的小鸭子,抬起右手捏了捏布偶扁扁的黄色嘴巴,眼眶突然红了一圈。他垂着眼角不停扑扇着睫毛忍着不哭,和布偶无声地面面相觑,彼此可怜。 梁予书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他知道颜秦生一旦露出这种隐忍又难过的表情一定是在想方屹。 “秦生……”梁予书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捧起颜秦生的脸,弯下腰轻轻把嘴唇贴上他微凉的唇瓣。 颜秦生捏着玩具浑身僵住没动弹,只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梁予书近在咫尺的脸。 这一吻很轻很淡很小心,和外面飘着的春雨一样温和。 梁予书害怕吓着颜秦生,不敢贸然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地碰了几下,然后握住他的手揣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回病房吧,我给你热点银耳汤暖暖身体。” 颜秦生从刚才的亲吻中缓过神来,默默站起身跟着梁予书往住院楼的方向走。 一路上梁予书把颜秦生的手攥得很紧,生怕一松手自己细心呵护的人就没了。 第31章 终于找到了 隔壁床的姑娘出院后,颜秦生以为病房要空一阵子,结果还没过几天,一个黄头发的小青年就被护士推进来了。 小青年趴在担架上捂着屁股哀嚎:“那个医生肯定是故意的,狗日的下手太狠了,有这么做检查的嘛,哎呦疼死我了……”他转过头可怜兮兮地跟护士说:“你们医院有投诉渠道吗?我要投诉你们肛肠科那个姓徐的医生公报私仇。” 小护士抿着嘴忍笑,“你少说几句吧,待会儿徐医生就来了。” 颜秦生听着这人声音挺耳熟的,歪头看了一眼,一看就吓了一跳,这不是在酒吧欺负他的那个酒鬼吗! 廖凯费力地从担架上爬到病床上继续趴着,转脸跟颜秦生打了个照面,也一下愣住了。 他无奈地扁扁嘴,心中忍不住骂娘,果然坏事不能做,还真被那个乌鸦嘴的医生给说中了。 “我叫廖凯,你怎么称呼?”廖凯率先对颜秦生抛出友好的慰问,生怕颜秦生趁着他不方便借机报复。 颜秦生往床里缩了缩,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廖凯的脸其实长得挺周正的,偏偏要弄个很潮流的短发,耳朵上面还剃了两条杠,染成了黄毛,看起来痞里痞气的不像个好人。 廖凯拍了拍枕头把下巴搁上面,“之前是我酒喝多了耍酒疯,你别往心里去。” 颜秦生点点头。 “你那个打人很凶残的男朋友没在吧?”廖凯抬起脸在病房环视了一圈,心虚地说:“我已经跟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待会儿万一他打我你得拦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那个医生也是你朋友吧,叫他别折腾我了。” “不是……”颜秦生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干脆背过身坐在床边不看他。 这时门外传来皮鞋踩着地面瓷砖的声音,由远及近往病房来了,光是从脚步声都能感觉到来者的愉悦。 “混小子这回栽我手里了吧。”徐瑾皓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胳膊夹着各种检验报告从走廊尽头过来。 早上看诊遇到酒吧打架那小子,他就借着检查的名义好好报复了一下,廖凯“嗷”一嗓子喊得门外的病人都慌了,病人们冷汗直冒,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徐瑾皓出了一口恶气,心里别提有多爽快,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痞里痞气地抬脚踢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徐瑾皓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方屹的小情人,愣了片刻才咋呼起来:“你怎么跑医院躲着了,方屹正满世界找你呐,人都快急傻了。” 颜秦生低下头小声嘀咕:“谁躲他了。” 徐瑾皓走到床尾弯腰拿起挂在床架上的病例卡看了看,做的阑尾切除手术住院快两个月了,竟然挂了一个叫梁予书的假名字,难怪方屹报警都找不见人。 隔壁床的廖凯见他来了就跟见鬼似的,捂着屁股往被子里钻。 “我刚才已经跟他道歉了,你再报复我,我我……” “你什么你?”徐瑾皓撂下手里的病例卡走到他床边,“你跟他道歉,跟我道歉过没有?” 廖凯从被窝里冒出脑袋,“哎你个狗/日的不要得寸进尺啊,我干嘛要跟你道歉。” “嘴巴放干净点,信不信明天手术我把你屁股绞起来。”徐瑾皓故意抬手,吓得廖凯把头往被子里一缩。 一想起今天的检查,廖凯额角的青筋就突突地跳,他敢肯定徐瑾皓绝对是故意报复,做个指检差点把他疼得从检查台上滚下来。 “我错了徐大夫,徐老大,徐哥,我道歉行吧!”廖凯连忙服软,好汉不吃眼前亏,明天这个无良医生还要主刀痔疮手术,到时候麻药一打他可就真是听人摆布的一块肉了。 徐瑾皓微微仰着下巴,把手里的报告单卷成长柱体敲了敲鼓鼓囊囊的被子,“你错哪了,说清楚。” 廖凯蔫蔫地探出头,乖得像只哈巴狗,“我不该诋毁你的职业,说你是看屁股的。” “哼,算你还识相。”徐瑾皓挑了挑眉露出满意的表情,还不忘唠唠叨叨教育他:“不要看不起医生,知识就是力量,老子医科大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才有资格在市一院看屁股,你想看还没资格呐知道吗?” “知道了……”廖凯讪讪地低头。 教育完坏小子,徐瑾皓才做回医生的本分,叮嘱了一些明天手术的提前准备工作和注意事项,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病房。 到了走廊转角处,徐瑾皓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方屹,电话那头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方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没什么精神。 “喂兄弟,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谢你什么。” 徐瑾皓握着手机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床号卡,“颜秦生就在我们医院,住院部三号楼,6层27床。” “秦生他怎么了?”方屹的声音猛得抬高了,显得无比紧张,把徐瑾皓吓了一跳。 “秦生他怎么住院了,什么病啊?” 徐瑾皓把手机稍稍拿开自己的耳朵:“别紧张,阑尾穿孔而已,已经做过手术了,人都在医院躺两个月了,我看他精神挺好的,应该恢复得不错,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你帮我多照顾他一点,改天请你吃饭。”方屹稍稍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一点,挂了电话仰面瘫倒在办公椅上。 终于找到了。 他起身抓起外套穿在身上正准备离开公司,林助理连忙追上来提醒:“方经理,马上还要去和刘老板谈单子,我已经打电话约好了。” 方屹停住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哪有心思谈生意,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医院去找颜秦生。 “那就收拾好合同赶紧过去,早谈完早结束,晚上的饭局帮我推了。” 林助理胆战心惊地应了一声,迅速回到办公室收拾文件。 作为方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林助理自然知道方屹感情生活挺乱的,这两个月他明显感觉到自家老板就跟吃火/药一样,整个人意志消沉,有时候还会穿着前一天的衣服来上班,连胡子都懒得刮,哪有以前半点精神焕发的样子。 方屹急着去医院看颜秦生,花了两小时雷厉风行地谈完生意就让林助理开车去医院。 刚下班那一阵子是这个城市最堵的时候,往医院去的那条路简直是寸步难行,一行行整齐排列的轿车把宽阔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车辆只能一点一点缓慢往前挪。 方屹神情疲惫,歪头靠在车窗上,耷拉着眼皮用牙齿咬扁烟嘴,眼神阴郁地像一池化不开的浓墨。 在路上堵了两个多小时,方屹赶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他乘着电梯上六楼找到病房,焦急的心已经顶到嗓子眼。 来到病房门口时方屹莫名紧张起来,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要回家面对家长那样忐忑不安,从小到大他跟任何人都能侃侃而谈,如今却在纠结见到颜秦生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梁予书提着水瓶走出来,猝不及防跟方屹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住了。 梁予书先回过神来,反手到身后关上病房的门挡在门前,然后扯起嘴角礼貌微笑掩盖自己的慌张。 “我们真是有缘啊方经理,在医院都能碰见。” 方屹眯起眼睛面露不悦,他的直觉是对的,颜秦生到底还是跟梁予书搅在一起了。 之前他就怀疑颜秦生突然消失肯定是躲到梁予书那边,派人盯梢一个多月又没什么结果,这才死心把人撤了没再监视。要不是徐瑾皓一通电话,恐怕这老狐狸过了风头就能大大方方把颜秦生接回家一起生活了。 不过现在方屹现在还没心思生气,只想赶紧把人接回去。 “秦生在里面对不对?”方屹一开口语气就不怎么友善,抬眼朝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急切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梁予书能感觉到方屹对他的敌视感很强烈,也就懒得跟方屹假模假样装客气,悄悄握紧门把手,表情漠然道:“秦生确实在里面,不过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想看见你。” 方屹收回视线冷冷看向他:“梁老板,我很乐意和你谈生意谈理想,但很可惜秦生不是商品,你的个人意愿并不能代表他。” 梁予书低声轻笑了几下,看着方屹的眼神从敌意变成了嘲讽:“方经理不愧是谈生意的,场面话说的好听,当初是谁大晚上把秦生撵出来,他一个人倒在路边疼得都休克了,现在反倒出来说要尊重他的意愿,我都替你觉得可笑,换做是我,我都没脸出现在这里。” 方屹如鲠在喉,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和秦生道歉,请你让开,我要见秦生。” 梁予书沉下眸色,“如果我不肯让呢?” 两人在门口僵持着,一个不给见,一个不肯走,方屹的耐心也差不多被耗尽了,说话丝毫不给梁予书面子。 “梁老板,你是个很有自信很有风度的人,我是不是可以把你挡在门口的野蛮行径理解成你害怕了,害怕秦生跟我走,你知道他根本忘不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把他锁在病房里,这和囚禁没什么区别。” 方屹的话毫不留情刺进胸口,梁予书的眸光黯淡下来,他确实没有勇气松开手,这段日子和颜秦生相处让他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情,方屹在颜秦生心中的分量不是他能匹敌的,他真的害怕一松手颜秦生就会离开他,义无反顾地扑到方屹怀里。 “方屹,自欺欺人的是你。”门里突然传出一句轻声地叹息,紧接着就听见“咔哒”一声,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反锁起来。 “秦生……”方屹瞬间抓狂了,推开梁予书拍着病房的门,“秦生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方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颜秦生头顶的发旋,就靠在门边久久没有离去,两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被一扇门死死阻隔了。 “没什么好说的,你走,我不想见你。”颜秦生轻颤着声音,两手背到身后紧紧攥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的理智扛不了多久,他最见不得方屹受一丁点委屈,只要方屹稍微哀求着说些软话他就会心疼不已缴械投降,每次都是如此。 颜秦生自嘲地想,其实方屹这身坏脾气说不定就是他给惯出来的,可不就是自作自受。 方屹难得耐着性子放低姿态去哄他,也不顾什么脸面了,握着门把手拉了几下没拉开,心里难受地绞成一团:“秦生你把门打开,我真的很担心你,你让我看看你……” “我叫你走你没听见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颜秦生抬高声音,然后躲到阳台上不想再听方屹说话,方屹的话都是包着糖衣的毒药,会让他失去理智再次变成奋不顾身的笨蛋。 方屹缓缓放下拍门的手,他没想到颜秦生真的会忍心把他拒之门外,又难堪又失落地在门外手足无措地站着。 以往两人冷战闹矛盾,永远都是颜秦生先服软,像小猫似的钻进他怀里,用哀求讨好的语气让方屹不要不理他。 一旁的梁予书暗暗松了口气,神色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甚至有些庆幸。 “秦生已经发话了,现在你可以尊重他的意愿,不要纠缠他了。”梁予书把“尊重”两个字咬得很重,毫不客气地把话甩了回去。 说完,他又担忧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转脸对方屹说:“外面风大,你要是还忍心让他在阳台上吹风,就尽管在门口耗着。” 方屹握紧拳头,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哑声道:“让他进屋,我走。” 想不到住院还能看真人狗血剧,值了。廖凯坐床上看足了戏才放下水杯趿拉着拖鞋给梁予书开门。 颜秦生站在阳台上俯视着楼下,医院的路灯很亮,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方屹穿着黑色的风衣,脑袋耷拉下来微微佝偻着背从玻璃门里缓慢走出来,脚边的影子被路灯拉在身后,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颜秦生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揪紧,方屹难过,他比方屹还要难过。即使方屹把他伤成这样,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颜秦生也是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得卑微,变得失去理智,变成飞蛾扑火的习性,他对方屹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从依赖变成了习惯,在一次次缠绵拥吻中渗透进血肉里。 将一个人拔离需要必死的勇气,将一段记忆忘却需要漫长的时间,颜秦生只想静静待着自我疗伤,转过身情绪低落地回房,却猝不及防撞进一个陌生又宽阔的怀抱里。 梁予书以为他是要去追方屹,收紧双臂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请求:“不要离开我行吗,留在我身边。” 不同于以往轻柔的触碰,梁予书这次的拥抱带着十足的侵略感,颜秦生被抱住那一瞬间第一感觉是恐惧,或许是唐显德带给他的记忆太深刻了,束缚在咖啡味道浓郁的中年男人的胸膛让他心慌意乱。 颜秦生下意识地挣扎又挣不开,急红了眼眶:“梁先生!” “不要拒绝我,秦生。”梁予书的声音很用力很急迫,看到颜秦生因为方屹的突然出现就情绪低沉,现在自己又被排斥得厉害,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颜秦生总会对他的触碰显露出恐惧的神情,那表情真的让他倍受打击,甚至有点生气。 他质问颜秦生:“为什么我用尽全力都没办法走进你的心里,而那个混蛋却可以轻而易举带走你的一切,你告诉我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颜秦生被他突然冒出的火气给吓住了,指尖抓着梁予书的毛衣握成拳头,过了片刻才从身体的本能排斥中冷静下来,鼻尖已经沁出冷汗。 “梁先生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想回去睡觉。”颜秦生小心翼翼地解释。 梁予书愣了愣,情绪瞬间柔和下来,略显尴尬地松开手:“抱歉,我失态了,我还以为你会……” “不会了,”颜秦生打断他,态度决绝又哀伤:“我欠他的也还得差不多了,往后他的好与坏,都跟我没关系,我会全部忘掉,全部……” 说着说着他就哽咽了,伪装坚强谁不会,说狠话容易,可是他真的好喜欢方屹啊,从高中到现在,那么多日日夜夜他该怎么忘…… 刚分手的情侣没有不难受的,尤其是用情最深的那一个,嘴上赌气说着死也不想见你,心脏却被思念煎熬了千遍万遍。 颜秦生暗示自己,不要那么没骨气,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疼痛是暂时的,伤疤总有结痂愈合的那一天。 第32章 骗来的爱情 方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林助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随口问了一句:“方经理,现在是去吃饭还是送你回家?” “回家,”方屹落寞地靠在车座上睁着眼直勾勾望着车顶,许久才开口道:“秦生那里才是家。” 林助理握着方向盘反应了一下老板话里的意思,然后在前方的路口默默拐了个弯。 打开房门,屋子里漆黑一片,隐约可以闻见尘埃的味道,方屹摸着墙边的开关打开灯,屋里一切如旧,唯独少了颜秦生。 方屹没胃口吃饭,直接去浴室放水洗澡。他仰脸靠在浴缸边缘,头顶是白晃晃的浴霸灯光,强光刺得眼睛很难受,可是没有人会贴心地把毛巾搭在他眼睛上。 最近方屹心情很乱,颜秦生的离开让他发觉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他确实就是没办法忘掉颜秦生。 从浴室出来,方屹去卧室找了睡衣套上。望着颜秦生留在衣柜里的衣服,他恍惚有种秦生从来没有走,只是出去买个菜的错觉。 这时门口隐约传来脚步声,方屹瞬间回过神,激动地冲到玄关打开门。 “秦生你回……” 谢琦站在门口,正准备按门铃的手停在空中,然后缓缓放下垂在身侧,满目哀伤地望着他。 “你玩够了没有。” 方屹微微吃惊,他没想到谢琦会找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琦避开回答,而是一味强调:“我只是来接你回家。” 方屹皱起眉头,顿时对那晚颜秦生一反常态的发怒闹脾气起了疑心,不自觉地抬高声音质问:“你来找过秦生是不是?” “你吼我?”谢琦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反问他:“你在这里我怎么不能来了?” 以往谢琦怎么闹脾气方屹都能忍着,但是不知怎么的,一牵扯到颜秦生,他根本忍不住脾气。 “你来找他了是不是!”方屹抓住他的胳膊,手气大得惊人。 谢琦疼得咧嘴抽了一口气,气冲冲甩开方屹的手,抬起下巴故意挑衅:“对,我不止来找过他,还跟他聊得很愉快。” 谢琦总算看清楚了,颜秦生就是方屹的底线,自己只要不碰他的底线,再怎么闹脾气方屹都会容忍,但是他就是不服气,他不信方屹真的能为颜秦生跟他翻脸。 方屹暗暗捏紧拳头克制住怒意,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你们聊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给了他一笔钱,他很爽快地答应把你还给我了。”谢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方屹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愣在门口不知所措。 难怪颜秦生分文不要还走得那么坦然,原来是拿了谢琦的好处转脸又巴结梁予书去了。 想到这里,方屹不由得心寒,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得十分嘲讽。 谢琦见状顺势走进来,关上背后的门扑进方屹怀里:“方屹,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吗?” 方屹沉默了,每当谢琦这么质问他,他就无法开口,毕竟是他酒后乱/性毁了谢琦原本风平浪静的人生,他已经不躲不藏负起责任,尽力去做个温柔体贴的男友,可总感觉生活少了些什么,比如热情、冲动还有情不自禁。 没有爱情的交往,只凭愧疚来维系,能走多远?方屹最近除了想颜秦生,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谢琦也知道方屹对他只是歉意,就连这点歉意都是他费尽心思才骗来的,如果没有那次偶然,说不定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和方屹走到一起。 就因为曾经亲眼目睹校门口那一场捉奸闹剧,方屹整个人精神都垮了,向来不翘课不迟到的学生会副会长一夜之间变成了只会借酒消愁的纨绔子弟。 谢琦还记得在酒吧找到方屹的时候他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他喊秦生。 当时谢琦心里就酸的厉害,被家里人众星捧月长大,偏偏方屹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天他没和往常一样把方屹带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酒店。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谢琦可以放下廉耻主动脱光衣服爬上床,可以忍痛接受方屹几近泄愤的性/虐待,可以假装听不见方屹一声一声叫着颜秦生的名字。 他自己都觉得感动,甘愿下贱到这种地步,是真爱上方屹了吧。 好在一切都和他设想的一样,第二天方屹再不情愿也认了,谢琦毫不遮掩身上的伤,每处痕迹都在无声斥责方屹昨晚的恶劣行径。 方屹又懊恼又自责,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狠狠锤了两下脑袋。 即使是骗来的男朋友,谢琦还是甘愿沉溺在虚假的温柔里,自我催眠方屹是爱他的,也期待着时间会冲散方屹对颜秦生的执念。 原本一切都已经朝着谢琦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了,可是颜秦生的突然出现彻底毁了他的梦,所有事情好像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谢琦不知道还能靠着自己欺骗来的这点歉意把方屹捆在身边多久,但他别无他法。 “颜秦生只不过是个给钱就能睡的穷鸭子,我哪点不如他,你说话啊。”谢琦摇着方屹的胳膊问他:“你说过会补偿我都忘了吗?” 方屹侧过脸不回答,此刻他根本听不进去谢琦的话,更没心情哄他,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颜秦生留在餐桌上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心中五味杂陈。 “屹哥,回家吧,我不出国了,就留在家里陪你。”谢琦继续哀求着发起攻势,仰起头看他,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方屹终于收回目光,低下头注视谢琦,那双眼睛格外清澈,看起来单纯无害,他缓缓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轻柔地按在谢琦毛茸茸的后脑勺上。 谢琦很配合地闭上眼等待他的亲吻,低声呢喃道:“屹哥,我们做吧。” 方屹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地浑下去了,哪怕没有颜秦生,也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 “过几天你抽空和我去一趟办事处,我把房子过给你。”方屹漠然开口。 谢琦呆住了,很显然他没想到方屹这次会不为所动,或许真的是自己道德绑架索取了太多,方屹也就破罐子破摔认渣了。 见自己拿捏的把柄没起作用,谢琦顿时慌了,收起一贯张狂的态度,抓着方屹的手情绪激动地哀求:“屹哥,屹哥你不能这样,我不缺那点钱,我不闹了行吗?别跟我分手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方屹被他吵得有些烦躁,但确实心里有愧,至少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 “小琦,我现在脑子很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我给你时间想清楚,我会在家等你回来。”谢琦缓缓松开手不再纠缠,他很会看脸色,难得大度一回都显得格外善解人意,无形之中又增加了方屹对他的愧疚感。 医院的清晨依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一大早梁予书就让店里的员工把提前准备好的满满一车咖啡和甜点送到医院来。 颜秦生所住那一层的主治医师、护士护工以及病友,每人送一杯咖啡和一份小蛋糕,感谢他们对颜秦生的照顾。 徐瑾皓看着办公桌上的咖啡和甜点,心中默默把梁予书和自己的混账朋友对比了一下,一个是病床前忙前忙后的温柔男人,一个是脚踏两条船还有暴力倾向的渣男,难怪颜秦生跟人跑了,是个聪明人都会选择梁予书这样的爱人吧。 七点半的时候医生准时领着三个护士开始挨个查房。 徐瑾皓带着两个小护士大步流星地往颜秦生和廖凯的病房走去。他推开病房的门,发现颜秦生已经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衣,正在低头整理床铺。 颜秦生听见脚步声抬头冲他礼貌地笑笑:“徐医生早。” “准备出院了?”徐瑾皓问他。 颜秦生点点头:“嗯,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你……出院以后打算去哪里?”徐瑾皓犹豫着开口,总得替方屹多打听点消息,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 颜秦生抿着嘴唇沉思了一下,“还没想好。” “方屹让我多照顾你,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尽力帮忙。”徐瑾皓依旧不忘“僚机”的使命,尽职尽责替自己的好哥们儿刷点好感。 听见方屹的名字,颜秦生收敛了笑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谢谢徐医生。” 隔壁床的廖凯趁着徐瑾皓跟颜秦生讲话的功夫赶紧冲旁边的护士使眼色,小声催促:“护士姐姐快给我上药,徐医生手重,我不要他弄。” 徐瑾皓瞥了廖凯一眼,拖着带轱辘的仪器来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黄毛小子。 “耍流氓啊,人家护士想看你屁股吗?”徐瑾皓顺手拉上病床之间阻隔的帘子,然后拧开药水倒在瓶盖里,用长镊子夹着棉花球蘸了几下,用命令的口吻说:“脱裤子抱腿。” 廖凯极其不情愿地一点一点往下扒裤子,小声表示不满:“你区别对待,我都问过其他病房的病友了,人家都是护士姐姐给涂药,凭什么你给我涂,下手还贼他妈重。” 徐瑾皓不悦地挑了挑眉,歪着脑袋冷漠娴熟地帮廖凯消毒伤口。 “其他病号没有犯罪未遂的前科,我放心让小姑娘动手,你这样的混崽子会耍流氓,我才不给你机会在大姐姐面前脱裤子。” “哎呦!你轻点儿,徐老大,”廖凯疼得差点咬舌头,翘着脑袋含含糊糊地嘟囔:“我都这样了还怎么耍流氓啊,就那点破事你天天念叨,我这几天跟受害人相处挺好的,他都没挤兑我。” 颜秦生隔着帘子突然插了一句嘴:“我只是不想理你。” 徐瑾皓顿时就乐了,拿镊子戳了戳廖凯的屁股蛋子,“听见没,受害人发话了,人家根本没原谅你。” 廖凯讪讪地闭嘴,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颜秦生那个软趴趴的小基佬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上好药后,徐瑾皓把那个仪器上的灯拉过来对着廖凯的伤口照,廖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后面被照得热热的,还挺舒服。 “哎徐医生,这个灯是干什么的?”他趴在枕头上转过脸,好奇地盯着病床旁边长得很像灯罩的医疗仪器打量。 “红外线灯,促进伤口愈合。” 梁予书在阳台上把晾干的衣服收拾好,提起行李箱来到颜秦生身边。 “聊什么呐,怎么还提到受害人了?” “没什么,”颜秦生看了一眼隔壁的帘子,小声说道:“梁先生我们走吧。” 颜秦生跟着梁予书来到医院的停车场,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天天闻着病房的药水人都没精神。 梁予书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然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颜秦生坐进去。 “我已经收拾好客房,你暂时先住我家。” 颜秦生有些犹豫,自己不仅身无分文,连身份证和手机都没有,确实没地方可以去。 梁予书坐在驾驶座上伸手替他扣好安全带,“我会帮你把证件和手机要过来,如果你想上班的话也可以,我有几个朋友是开公司的,改天我问问他们缺不缺会计。” 颜秦生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良久才开口说道:“梁先生,医药费的单子我都收着了,等找到工作我会尽快还给你。” “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等你攒下钱再说吧。”梁予书握着方向盘,把车缓缓开出医院。 家里的客房已经提前请人收拾干净,床上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衣橱里挂着全新的棉质睡衣和白色浴袍,还有浴室里的大大小小各种洗漱用品全都备齐了。 得到梁予书如此体贴入微的照顾,颜秦生确实很感动,但更多的是愧疚,因为他忘不掉方屹,也走不出曾经的阴影,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对梁予书很警惕,根本没办法回应梁予书那份炙热的感情。 颜秦生收拾好行李就主动忙前忙后地准备做午饭,因为经济能力有限,他给予回报的方法很单一,只是竭尽所能地像个家政机器一样默默承包所有家务,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别人添麻烦。 颜秦生系着灰色的格子围裙在案板上切菜,梁予书来到厨房门口默默注视他的背影,这个场景已经在脑海里幻想了千万遍,现在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还是觉得感动。 梁予书情不自禁地走到颜秦生身后,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秦生,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 “什么?”颜秦生握着菜刀垂下眼皮看了看梁予书绕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然后继续把案板上的白萝卜切成薄片。 梁予书收紧双臂笑笑,“没什么,反正是美梦就对了。” “我有点想小沐了,还在她妈妈那里吗?”颜秦生察觉到气氛有些暧昧,赶紧岔开话题。 “嗯,你要是想她的话过两天我去接她回来,家里少个闹腾的小孩子确实有些冷清。” 梁予书侧头看颜秦生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故作镇定的表情,其实他今天就可以把女儿接回家,可是又想自私一下,在家里和颜秦生独处几天拉近距离。 虽然颜秦生还没明确接受他的心意,但是对他的亲密举动没什么反抗,梁予书确定只要自己乘胜追击,很快就能让颜秦生放下防备坦然接受他的追求。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要参加成人高考是吧,那补习班那边你还打算去吗?” 颜秦生顿住切菜的手,经梁予书这么一提醒,他才把正事想起来,慌忙转头说:“对啊,我把这事给忘了,我都那么长时间没去上课,肯定落了不少进度。” “没事,离考试还有几个月,你做事这么认真,一定可以的。” 对于上夜校的事情,梁予书其实有些顾虑,主要是怕方屹借机会去补习班堵颜秦生。 他沉着脸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换个班吧,以前那个补习班不去了。” “好端端的换补习班干嘛,”颜秦生显然不知道梁予书的纠结点,“我缴了一年的补课钱,现在退班也不退费,太不划算了。” 梁予书欲言又止,算了,担心也不是办法,方屹要是真想找颜秦生,他藏也藏不住,走一步看一步吧,正好也试试颜秦生对方屹还会不会余情未了。 第33章 你很好 吃过午饭,颜秦生主动收拾好碗筷,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梁予书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书喝茶,时不时抬眼看看在家里忙里忙外打扫的颜秦生。 家里才被保洁打扫过很干净,为了迎合颜秦生不喜欢白吃白住的自尊心,梁予书也就由着他做无意义的劳动。 直到看见颜秦生在客厅擦窗户稍微累了甩了甩手,梁予书才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走过去,大方地夸赞了几句颜秦生的劳动成果,然后让他回房间午休。 在医院躺时间长了,偶尔剧烈运动都会疲惫,颜秦生也确实累了,洗干净双手回到客房午睡。 或许是因为刚换了新的环境很不适应,颜秦生又开始做噩梦,而且这个梦格外的逼真。 梦里面自己又回到老家的小房子里,就坐在父亲的尸体旁边,房门吱呀响了一声,那个像恶魔一样的男人穿着西装来到他身边,把一杯咖啡递给他。 “喝吧,给你买的。” “我不喝,不喝!”浓烈的咖啡味萦绕在鼻尖,颜秦生惊恐不安地挥手打落纸杯,温热的咖啡洒了一地,他刚庆幸没用弄脏裤子,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裤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一大滩咖啡渍。 他拔腿就跑,小小的屋子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的空间,四处空荡荡的望不见尽头,身后响起皮鞋踩在地面的沉重的回音,颜秦生疯了一样往前跑,可是那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就快要抓到他了。 “不要……不要!”颜秦生迷迷糊糊惊叫了一声,只觉得一双大手正用力钳制住他的肩膀,让他逃也逃不开。 “秦生你怎么了?”梁予书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颜秦生才缓缓睁开湿漉漉的双眼,看见梁予书正一脸担忧地抓着他的肩膀。 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咖啡味,颜秦生额头布满了薄汗,身体也抖得厉害,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抓着梁予书的衣服。 “梁先生,麻烦你把窗户打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梁予书这才意识到颜秦生对咖啡起了不良反应,赶紧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去厨房关上门沉着脸把煮好的咖啡全部倒进洗碗池里冲走。 闲暇时间梁予书一直有自己做咖啡的习惯,用他从国外高价买回来的古董机器慢慢研磨私人珍藏的咖啡豆,然后煮一杯香醇的南山咖啡坐在客厅细细品尝,这是他唯一的爱好,不过看来是时候把爱好戒掉了。 他把厨房清理好,捧着古董研磨机出来,颜秦生正站在客厅中央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对不起梁先生,我……” “该道歉的是我,明知道你对咖啡过敏还弄出这么大味道,害你不舒服了。” 梁予书把手里的机器摆在置物架上,有些遗憾地看了几眼,以后这些宝贝应该只能做个古董摆件了。 梁予书的宽容和温柔让颜秦生更加无措,他只想着赶紧要回身份证和手机,然后找份工作赚钱搬离这里,不能再给梁予书添麻烦了。 梁予书走过去伸出双臂拥他入怀,“能给我讲讲你的梦吗?” 颜秦生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挣了挣,梁予书诧异地松开手,明明颜秦生已经不排斥他的肢体接触了,怎么做了个噩梦就又拒人千里了。 “秦生,你看起来很无助,”梁予书双手扶住颜秦生的肩膀,尽量放轻声音,细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真的不能告诉我吗,我想帮你。” 颜秦生眼神闪烁着看着他,张了张嘴又没说出什么,只是抬起手用手指捏住梁予书的衣角。 “梁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很好的人。”他顿了顿,神情显得越发哀伤,“可我,很烂,很没用。” “不要这么说。”梁予书从来没有听过有人用“烂”这个字来形容自己,即使颜秦生是在责骂自己,梁予书都觉得有些恼火。 他用严厉的语气说道:“如果这话是小沐说的,我肯定会忍不住骂她,我想如果你的父母听你这么贬低自己,一定也会生气。” 颜秦生苦涩的笑笑,的确,换做以前的话,母亲说不定真的就一巴掌扇他脸上了,可惜现在母亲根本懒得管他。 “对不起,刚才我的语气有点重。”梁予书反而先道歉了:“秦生,我的心意你也知道,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梁先生,我的意思就是你应该找更好的人。”颜秦生淡淡开口:“你越是照顾我,我越是觉得愧疚。” 他不是没考虑过接受梁予书,生理上却排斥得厉害。或许是唐显德造成的阴影太深,颜秦生发现自己对年长的男人格外不信任,因为他们圆滑深沉冷静,总能把所有事情都算计得很好,而且一眼就能看透别人,别人却没办法看透他们。 梁予书不明所以,幽幽地叹了口气再次把颜秦生抱紧,这次,颜秦生没有再挣扎,只是默默垂下眼睛。 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颜秦生比之前还要胖了一些,入手不再是一把硌人的骨头,抱起来很软很舒服。身体好转后气色也红润起来,两颊饱满像个清秀稚嫩的大男孩,和之前沧桑落魄的模样天差地别,这都是梁予书悉心照顾的成果。 梁予书很有成就感,同时也很寒心,他把被人丢弃的小猫捡回家,用鱼汤一顿一顿地喂养,可是小猫不认他这个主人,碰一下都要跳开。 明明拥抱已经是两个人最贴近的方式,梁予书还是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包裹着,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像气球一样飘走了。 他抬起抚摸颜秦生后脑勺柔软的发丝,慢慢开口:“我都三十六了,已经不是自负的少年,不会轰轰烈烈地谈爱情,也不需要完美无瑕的工艺品去装点人生,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一起生活相互扶持的人,一个知冷知热的颜秦生。” 颜秦生眼眶温热,在他的怀抱里微微发怔,真的可以信赖这个男人吗…… 梁予书低下头和颜秦生额头相抵,小心翼翼地侧过脸慢慢靠近他的双唇。颜秦生在梁予书的怀中微微战栗,颤抖着睫毛被动地接受着男人的亲吻。 颜秦生的妥协和顺从让梁予书感到惊喜,嘴角噙着笑意细细地吮吸着颜秦生的双唇,过了片刻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秦生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抱着小沐坐在街边的石凳上,头顶还有个闪烁的气球,像天使一样,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上天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别,别说了梁先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温柔体贴的话,颜秦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红着脸后退了几步和梁予书拉开距离,然后没事找事把厨房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 梁予书笑笑,走过去拉住他,“抽空去把头发剪剪,都遮眼了,正好年后公司缺人,我已经给你找好工作了,现在去帮你把证件和手机要回来。” 说着,他从钱包里取出钞票塞进颜秦生口袋里,然后转身去卧室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麻烦你了梁先生。”颜秦生停下擦桌子的手,然后摸出口袋里的一叠钞票看了看,剪头发没必要给这么多吧。 他抬眼看了看搭在前额的头发,住院两个月都没打理,确实很影响视线。 正好生意上有些事需要和方屹谈谈,梁予书打电话给方屹说明来意后直接开车去了方屹的公司。 “梁先生您好,我带您去总经理办公室。”前台小妹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殷勤地领着他进了营业部。 随着感应玻璃门缓缓拉开,营业部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梁予书,单身女职员们目光像雷达一样把这个英俊的中年男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迅速得出一个结论:有钱,有品味,单身。 墙上的销售业绩榜格外显眼,颜秦生的照片还挂在上面,只不过从第一位掉到了第三位,梁予书在墙边停住脚步,看样子方屹又接了几笔大订单,生意越来越好了。 他微微仰头注视着照片上的颜秦生,应该是很早以前拍的,轮廓有些稚嫩,眼神水灵灵的,不过表情有些呆,像棵脆嫩的小青菜。 “梁老板,”方屹从办公室走出来主动伸出手,梁予书从照片上收回目光,和他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了方经理,生意兴隆啊。” “彼此彼此,去我办公室聊吧。”方屹的脸上照旧挂着营业性的微笑,眼睛的余光迅速瞥了一下业绩榜单上的照片。 反而是梁予书表现得很坦然,随口说了一句:“秦生这张照片挺好看的,什么时候拍的?” “大一开学的时候需要办校园卡,我带他去学校的小照相馆里拍的。”方屹淡淡回答,领着梁予书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在沙发前坐下。他拿起茶台上的紫砂茶壶给梁予书倒茶,思绪却越飞越远。 往事历历在目,即使过了很久方屹还能清楚记得和颜秦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或许是因为经常被脑袋不由自主地拎出来温习,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大学入学拍照的时候颜秦生很不自在,坐在蓝色的背景布前面把脊背挺得笔直,摄影师拿着相机拍了几张都不怎么满意。 方屹抱着胳膊站在摄影师旁边说:“秦生,等毕业了我们来这里一起拍张红底的。” 颜秦生无奈地冲他微笑:“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两人一起拍的证件照啊。” “有啊,结婚证上就是两人,红底。”摄影师插了一句话。 颜秦生微微愣了一下,结果摄影师“咔嚓”一声留给拍下了,然后低头看了看照相机有些遗憾地说:“哎呀,这张是放松了,不过看起来有点呆。” 方屹伸长脖子凑过来看,忍不住笑了:“就留这张。” “我还没准备好,重新拍一张行吗?”颜秦生忙不迭在板凳上坐好,方屹走过来拉起他的胳膊:“拍得挺好的,跟你本人一样呆。” “我不呆。”颜秦生弱弱地回了一句。 两人一次性把证件照打印了二十张,一寸二寸都有,留着以后考证备用。 令方屹没想到的是几年后竟然还能在颜秦生的个人简历上看到这张傻乎乎的证件照。 当时他拿着简历盯着照片上稚嫩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脑袋里回想起颜秦生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是不吃剩饭剩菜的,那就请你把我当成剩饭倒进垃圾桶里。” 如你所愿。 方屹那时候是带着一肚子气把简历当着季芸的面揉起来,心情和纸张上的照片一样变得皱巴巴的,简历被揉成球丢进垃圾桶,连同对颜秦生的感情一起,全部丢掉。 “方经理在想什么?”梁予书望着方屹神游天外,拿着紫砂茶壶把茶水倒溢出来才稍作提醒。 方屹回过神放下茶壶,伸手抽了几张纸擦干茶台上的茶渍,少有地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不过慌张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秒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抱歉,只是突然想起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还没完成。” 梁予书会意浅笑:“是嘛,那我也不浪费你的宝贵时间,挑着要紧的事情说吧。”他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继续说道:“自从改换了你们公司的甜品作为供应,客户反馈很好,很多人想要配着咖啡买回去吃,我打算在店里出售一些定制甜品伴手礼。” 方屹笑笑:“当然没问题,择日不如撞日,梁老板今晚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顿饭详谈一下。” 梁予书沉吟片刻,比起应酬他更想回家陪颜秦生吃饭:“饭局就不必了。” 方屹想了想:“那明天我让助理去梁老板店里收集几款卖的比较好的甜品,详谈一下产品和包装的各项事宜,等商量好了我这边就安排设计师设计包装,尽快给你定制生产。” “行,具体事情明天在店里详谈吧,”梁予书点点头然后起身,“方经理工作繁忙我也不便久留,还请你把秦生的东西给我,我就回去了。” 一听见颜秦生的名字,方屹的表情瞬间冷下来,坐在沙发上两手交织握拳,片刻后才闷闷不乐地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身份证工资卡和手机交给梁予书。 “梁老板是聪明人,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要多嘴提醒你一句,有些人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靠得太近当心人财两空。” 梁予书把东西揣进皮包里,意味不明地看了方屹一眼。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谁,不过比起外人不怀好意的挑拨,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内心。” 方屹嗤笑了一声:“那还请梁老板帮忙带个话给颜秦生,他收了别人多少钱我不管,工资卡该拿还是要拿的,免得梁老板同情可怜人还以为我苛待员工了。” “我来这里只是谈生意和拿东西,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我就走了,我可爱的妻子还在家等着我吃晚饭。”梁予书逞强地扯起笑容,转身离开办公室。 可爱的妻子,真他妈恶心。方屹越想越不是滋味,掏出香烟塞进嘴里点燃,然后倒在办公椅上放空自己。 他本来没有多大烟瘾,可自从颜秦生走后烟就不知不觉抽得多了起来。 颜秦生是块除不掉的心病,一想起来胸口就堵得慌,方屹在难受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想念起和颜秦生在一起的日子,想把他绑在自己身边,想亲吻他的嘴唇,想听他低着声音软软糯糯地小声叫屹哥。 方屹愤懑地咬着烟嘴,心里像是打翻醋坛子一样酸溜溜的。 论经济条件他比梁予书更好,颜秦生要是真图着钱直接开口和他要就是了,他不明白颜秦生为什么偏偏要和一个拖着小孩的中年男人过日子,到底是看上梁予书哪一点,或许就是癖好特殊喜欢老男人那一款? 烟头红色的光点在空气中一明一灭地闪烁,方屹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陷入沉思。 第34章 笨拙的诱惑 开车回去的路上,梁予书一直在思考方屹的话。众所周知,情敌说出的话多数都是挑拨离间,可信度不高。 不过颜秦生似乎有事情隐瞒他,并且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这才是梁予书不安的地方。 他当然愿意相信颜秦生,也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虽然很想了解颜秦生的一切,但他只想听颜秦生亲口坦白,从别人口中打探出的消息并没有多大可信度。 梁予书满怀心事回到家里,恰好颜秦生也做好了饭,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梁先生你回来了。”他把菜放到客厅餐桌上,转身回厨房盛饭。 颜秦生下午去街边的理发店花了二十块钱剪了头发,没花功夫做什么造型,只是很简单的削短,给人感觉很清爽,精神了许多。 桌上放着剩下的钱和一张超市购物单,颜秦生拿着碗筷走过来,“今天剪头发花了二十块钱,等工作了还你。” 梁予书看着桌上的钱难免惭愧,颜秦生是个花别人一块钱都要记账的人,他却因为方屹不怀好意挑拨的只言片语就胡思乱想。 梁予书从皮包里取出证件和手机放到颜秦生面前,“都给你要回来了,看看少不少东西。” “谢谢你。”颜秦生接了东西,发现梁予书竟然连他的工资卡都要回来了。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明明说过不要方屹给的钱,结果还是回到自己手里。 “怎么了?”梁予书问他。 “没什么。”颜秦生把工资卡和身份证揣进衣服口袋里,低头默默吃饭。 梁予书问他:“你的那个夜校是几点开始几点结束?” “晚上六点到九点,周末是全天。” 梁予书点点头,“行,以后每天我接送你去,这样我也比较放心。” 颜秦生挺过意不去,“真不用了梁先生,你本来店里生意就忙,每天还要接送小沐上下学,晚上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我这么大的人了,出行都是坐地铁,不会出事的。” 提到小沐,梁予书确实也有些为难,他支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头一次觉得分身乏力。 “那你……平时多小心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立刻打电话给我。” 颜秦生点头,“我会的。” 梁予书看他傻乎乎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心里多少还是不放心。 他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把颜秦生管得太刻薄,抬手摸了摸颜秦生的脸。 “明天还要入职新工作,你晚上早点休息,别陪小沐玩得太晚。” 第二天,梁予书亲自开车送颜秦生入职上班。 这家公司虽然工资没有方屹给的那么高,不过待遇也不算差,梁予书跟领导是朋友,事先也打过招呼,因此颜秦生在工作上很顺利,老板和同事待他都不错,也遇不到糟心的事情。 下班以后,颜秦生拿着失而复得的工资卡先去银行取钱,准备把医药费还给梁予书,接着又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做一顿丰盛的饭菜迎接小沐回家。 小沐放学回到家里书包都没丢就屁颠屁颠跑到厨房抱住颜秦生的腿,“秦生哥哥你真的住我们家啦!” “是啊,可能要打扰你和爸爸一阵子,等我工作稳定了就出去找房子住。”颜秦生把儿童牛排放进平底锅里拿着铁铲翻了一下。 “厨房油烟大,你去房间写作业,等饭好了我再叫你。” 小沐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他,乖巧地点点头:“好。” 做好了晚饭颜秦生站在餐桌旁边叫了一声:“吃饭了。” 小沐很快从房间里跑出来,坐在椅子上吃她心心念念的儿童牛排。 “出来吃饭吧梁先生。”颜秦生穿过走廊来到梁予书的房间门口,看见他正面色凝重地盯着床头的钞票。 “梁先生,这些是看病的钱还有最近用的钱,你数数看对不对,少的话我再补给你。”颜秦生解释。 梁予书起身走到他面前,“非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这不是见外的问题,”颜秦生感受到梁予书的不悦连连摇手,然后局促不安地低头摆弄着围裙上的小口袋,“欠别人的钱总是要还的。” “别人……”梁予书紧张地抓住颜秦生的肩膀质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走了,把我利用完了就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颜秦生的肩膀被他捏得有些疼,后退了一步背靠在门边惶恐不安地看着梁予书,他不明白一直沉稳温和的梁先生怎么突然间表现得如此激动。 “对不起,吓到你了。”梁予书稍微收敛了情绪,手上里力气也放松下来。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可是方屹那几句话还是戳进了他的心窝里。 昨晚他一晚上都没睡着,并不是害怕颜秦生骗钱,只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方屹,付出了一切却连个人都守不住。 梁予书拉着颜秦生的胳膊拽进房间里,然后关上房门把他抵在门上,“你要搬出去?” “我一直都打算等工作稳定了就出去住,不能总住在你这里打扰你和小沐。”颜秦生如实回答。 他一想起梁予书面带惋惜地倒掉自己的宝贝咖啡,心里就十分过意不去,只要他在这屋子里多待一天,梁予书就连休闲爱好都要改掉。 “我想你留下来。”梁予书的眼神无比诚恳。 “可是梁先生,你知道我……” 梁予书打断他:“不要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秦生,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第一次听见别人用“残忍”这个词形容自己,颜秦生微微发怔。残忍?也对,他又不知不觉欠了梁予书太多,钱还得了,人情还不了。 “出去吃饭吧,小沐还一个人在外面。”梁予书松开他,打开门去了客厅。 今天的晚饭很沉默,一贯风趣的梁予书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就显得格外沉闷。颜秦生只是埋头扒着碗里一小团白米饭,像个受罪的小媳妇。梁予书实在看不下去了,夹了一堆菜放进他碗里。 吃过晚饭后,颜秦生默默收拾了碗筷,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去小沐房间里给她检查作业。 小沐趴在书桌上歪着脑袋看他,“秦生哥哥,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没有。”颜秦生微微笑了一下,拿着作业本继续检查作业。 “可是爸爸生气了。”小沐坐直身体,两只小手做成爪子的形状竖在嘴巴旁边,“爸爸生气的话会变成喷火的大怪兽。” 颜秦生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能这么说梁先生呢,他是非常好的父亲,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总说爸爸是很好的人,那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颜秦生僵住笑意,对着作业本发呆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小沐,我的心已经被一个真正的大怪兽吃掉了,所以没办法喜欢上你爸爸。” “可是爸爸很喜欢你,”小沐用小手抱住颜秦生的胳膊,红扑扑的脸蛋靠上来,“我也喜欢秦生哥哥。” 颜秦生听着小女孩甜甜声音,心中一片柔软,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小闹钟柔声催促:“时间不早了,你把我画圈的这几题订正一下,不会的我再给你讲,写完就乖乖洗澡睡觉。” “好。”小沐抓着铅笔继续埋头和算数题作斗争。 小沐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写作业,颜秦生抽空去浴室给浴缸放好热水才去叫她,小沐踩着她的粉色小草莓拖鞋啪嗒啪嗒踩着地板去浴室泡澡。 小孩子都贪玩,喜欢在水里扑腾,颜秦生就在客厅耐心地等着小沐洗完澡出来给她吹头发,然后抱上床讲两个睡前故事。 等小沐睡着以后,颜秦生轻手轻脚地放下故事书,关上灯离开房间去洗澡。 他在浴室也磨蹭了很长时间才出来,没有回客房,而是走到梁予书的房间门口站着。 经过漫长的心理挣扎,他鼓足勇气轻轻敲了敲梁予书的房门。 梁予书打开房门,诧异地盯着门外的人,胸口像被强烈的情绪猛地撞击了一下。 颜秦生刚洗过澡,穿着白色的浴袍,半干的发梢还滴着水,滑进领口露出一小片光滑的肌肤里。 “秦生,你知不知道大晚上穿成这样出现在我门口会发生什么事情?”梁予书目光深沉地盯着他被热水泡成淡粉色的纤细脖颈。 “知道。”颜秦生躲闪着目光故作镇定,双手却紧张地缩在浴袍的袖子里握成拳头。 梁予书忍不住伸出手掌挑弄颜秦生耳边湿漉漉的发丝,颜秦生慌张的模样自然逃不开他的眼睛,他顺势揽住颜秦生的脖子按进怀里,然后把人拉进房里关上门。 颜秦生干脆紧紧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耳边只能听见梁予书沉重的呼吸声。 “你在发抖秦生,”梁予书收回手转而捧起颜秦生的脸颊,“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颜秦生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眼就是梁予书比夜色还深沉的眼眸。 “梁先生,我不想欠你什么。” 梁予书表情复杂地冷下目光,“谁教你这样做的?” 谁教的?颜秦生想了想,大概是方屹吧,是方屹告诉他,任何帮助都是有所图谋的,收了别人的好意就要偿还。 “秦生,老实说你让我很失望,很难过。”梁予书垂下双手,幽幽地叹息:“你无形之中贬低了我,也贬低了你自己。” “对不起梁先生,我、我只是不想你生气,以为你会想……”颜秦生结结巴巴慌乱地解释,梁予书的话让他很难堪,他觉得自己像个欲求不满求欢被拒的笑话。 “是我想错了,我这就走。”颜秦生仓惶地转身离开。 梁予书眼疾手快拉住他,从身后静静地抱住他瘦削的身体。 “你可以把身体给我,为什么不能把感情一起给我。” 颜秦生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干巴巴地开口:“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 就像人会失眠,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头脑不去胡思乱想;就像人会失恋,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去难受。正因为是人,才会有那么多力不从心,才会有各种无可奈何。 要是真能随便操控自己的感情就好了,颜秦生心中泛起苦涩,他也不想做个自我摧残的傻瓜,也想把心交给懂得呵护它的人,自己就不会因为想方屹而辗转难眠。 “梁先生,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人。”颜秦生吸了吸发酸的鼻尖,连自己的感情都控制不了可不就是废物嘛。 颜秦生发现自己太渺小太无力了,唯一能控制的也只有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把他作为偿还的筹码抵给各种人。 有时候他觉得方屹看轻他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人怎么会把他当回事。 “秦生,我现在觉得我自己才是没用的人。” 梁予书很颓丧,渐渐收紧手臂抱紧颜秦生。他自诩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再硬的咖啡豆都能耐着性子慢慢研磨成粉末,可是他的一腔柔情对颜秦生一点作用都没有。 明明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颜秦生对感情的坚持却已经到了让人难以撼动的地步,在梁予书看来这不是深情,是愚蠢,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很嫉妒方屹,嫉妒到快要发狂。 梁予书突然把颜秦生带着倒退到床边按倒,颜秦生仓促地小声惊呼,瞪大了双眼看着梁予书迎面压上来,紧接着他就闭紧双目乖乖认命,仰面躺在被子上没动弹。 很意外,梁予书什么都没做。 “秦生,我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一旦我碰了你,你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开我,所以我不会这么做,在医院忙前忙后照顾你的人是我,我要你欠着我的情。” 颜秦生缓缓睁开眼,神情哀伤地苦笑了一下:“梁先生,你这是何必呢……” 梁予书低头把脸埋进颜秦生的侧颈间,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他比颜秦生年长很多,更不想轻易把自己无助的一面表现出来。 “我知道拿人情去绑架你真的很卑劣,可是我已经没办法了秦生,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梁予书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把伤感隐藏的很好。 颜秦生望着头顶的灯恍神了片刻,抬起手轻轻搭在梁予书的后脑勺上。 “对不起梁先生。”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予书戴上眼镜,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起身顺手摸了床头柜上的香烟盒,然后坐在床边一语不发地抽烟,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被你这一闹今晚我是睡不着了,你呢,睡得着吗?” “睡不着。”颜秦生如实回答。 “那就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颜秦生用胳膊肘支着床坐起身:“聊什么?” “随便什么,只要是关于你的,好的坏的我都想听,听一夜都不会觉得困。” 梁予书的无限包容让颜秦生紧绷的心门微微松动了一下,颜秦生也不知道是自己该庆幸还是悲哀,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偏偏就死心塌地吊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梁先生,我被人包养过。” 当说出包养这个词的时候颜秦生自己都觉得可笑,以前他从骨子里排斥这个词,后来实打实被方屹包养了一回,也就破罐子破摔,什么话都讲的出口了。 梁予书顿住身体,叼着烟转头看他。 “我知道,不就是你那个衣冠禽兽的方经理。” “不是他,”颜秦生下意识地否认,接着又很快意识到梁予书说的也没错,于是惨淡地咧了咧嘴角换了种说法:“方屹他……是第二个,所以我不想让你做那第三个人。” 梁予书吃惊地看着颜秦生,一时间忘了抖落烟灰,直到自然掉落的烟灰烫到手背才回过神来。 他皱着眉头沉思了很久,用手指夹下香烟吐了一口白雾,态度决绝地开口:“秦生,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哪怕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介意做第三个人,我只希望自己是你最后一个男人。” 颜秦生本以为说出这种让人厌恶的话梁予书就会嫌弃他,不再为他浪费感情,梁予书淡然的反应却让他措手不及。 “我很高兴你能敞开心扉跟我说这些事情,至少证明你是个坦诚的人。”梁予书勉强微笑,尽量保持自己的风度继续循循善诱:“我还想知道更多,比如你和第一个包养你的人是怎么开始的。” 第35章 破碎的爱人 梁予书把抽了一半的烟摁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胳膊肘支在腿上陷入深沉思考状态,虽然面上极力维持克制着情绪,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苦心隐忍的烦躁和不悦。 “没什么好说的。”颜秦生讪讪地回答,顺手拿起梁予书丢在床边的烟盒看了看。 他记得方屹也抽这个牌子的香烟,一盒都要上百,平时应酬连抽带散,有时候一天要空三四盒。 虽然香烟的消耗量很大,但是方屹没有烟瘾,心情好的话可以好几天不抽一根烟,烦起来也会连着抽好几根,弄得脚边都是烟灰。颜秦生每次去方屹的办公室,总是会根据他烟灰缸里的香烟来判断他今天心情如何。 颜秦生打开烟盒用手指动作小心地抽出一根烟,“梁先生,我能抽一根吗?” 梁予书微微挑眉,“你会吗?” “不会,”颜秦生低头看着手里的香烟突然傻气地笑笑,“就是好奇这东西是什么味道。” 其实他说谎了,他就是单纯地想念方屹了,在颜秦生的记忆里,方屹的吻就是这个香烟的味道,有时候是酒精的味道,总之都挺冲人的。 梁予书用拇指掀开打火机的盖子凑过去,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试试,颜秦生笨拙地把香烟塞进嘴里就着打火机窜上来的火苗点燃。 颜秦生含着烟的样子和他干净的外表非常不协调,可能是因为穿着浴袍的缘故,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美感,又清纯又性感。 梁予书一脸深沉,看颜秦生没轻没重吸了一口烟,然后被呛得厉害弓着腰止不住地咳嗽,他连忙伸手拿掉颜秦生嘴上的香烟给他拍背。 颜秦生咳着咳着眼睛就湿了,抬起胳膊胡乱擦着脸,眼泪却止不住似的一串一串往下掉。 慌乱中他被梁予书抱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秦生,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难过的事情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苦,说出来就好了。” 颜秦生把脸埋进梁予书的胸膛里,他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说他是乖孩子了,同学、朋友老师包括方屹在内,目击过那场荒唐的捉奸的人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认为他就是个见钱眼开千夫所指的男小三,而他的所有话语都只是谎话连篇的辩白和借口。 除了周平康以外,梁予书是第二个无条件信任他的人。颜秦生有些恍惚地想,如果梁予书看见了那个场景,还会像现在这样相信他吗?或许会和其他人一样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吧。 他没有把头抬起来,只是用干哑的哭腔小声说着:“爸死了,咖啡洒到裤子上……我去换衣服,然后他就进来了……” “你在说什么?”梁予书皱紧眉头,极力去思考颜秦生嘴里蹦出来的难以理解的只言片语:“谁进来了?” 颜秦生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梁予书把下巴放在颜秦生的头顶上,静静地抱着他发呆了一阵子,目前梁予书还弄不明白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能明显感觉到颜秦生心里有很恐惧的东西。他有提到咖啡,或许他对咖啡反应很激烈也是因为某件事情受到了刺激。 有些难以忘怀的事情一旦提起就会像潮水一样占据着头脑,颜秦生沉浸在痛苦中死死攥着梁予书的衣服,把他衬衫胸口抓得皱巴巴的。 梁予书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高档衬衫被揉皱,搂着怀中那具轻颤的身体倒在床上滚进被子里。 “梁先生不要!”颜秦生猛然清醒过来,惊呼了一声想要推开梁予书,虽然他来之前就做好了觉悟,可真被压在身下的时候还是慌了,挥动着双手拼命挣扎。 “不用害怕,我说过不碰你,”梁予书柔声安抚身下受惊的人,紧接着又用稍微严厉的语气告诉他:“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以后出去住了,我不在你身边,不许穿成这样出现在别人门口,不可能谁都像我这么心软放了你。” 颜秦生停止了挣扎,定定看着他。 “梁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想搬出去住吗,明天下班我陪你一起找房子。” “谢谢你梁先生。”颜秦生如释重负,开心地笑起来,光是看着他的笑容梁予书觉得周围的光线都豁然明亮了,会有这么单纯笑容的人内心一定不会太黑暗,只是有乌云把他的美好遮住了。 “想谢我的话休息天就多回来看看我和小沐,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舍得放你走。”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用心良苦的老父亲在恳求即将独立的孩子常回家看看,颜秦生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温暖,注视着梁予书眼角的细纹然后乖乖点头。 “好,我有空就常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今晚留下来陪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梁予书宠溺地揉了揉颜秦生的头发,拉好被子盖在身上,然后伸手关上床头的灯。 屋里顿时陷入黑暗,颜秦生在梁予书的怀抱里紧绷着身体不敢动弹,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秦生。” “晚安……”颜秦生渐渐放松了身体,听着梁予书沉稳的呼吸声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梁予书闭着眼动了动胳膊发现怀里没有了那具温暖的身体,只能摸到一片放凉的床单。 他心情失落地睁开眼望着身边空荡荡的枕头,客厅里传来小沐的嬉笑声打断了思绪,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转头看见床边放着干净的衣服。 小沐端着小凳子来到厨房,站在凳子上拿着番茄酱在刚出锅的蛋炒饭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小沐,挤这么多番茄酱味道会很重,你吃的下吗?”颜秦生一边用平底锅煎蛋一边提醒她。 “不会,番茄酱很好吃,我能吃得完。” 梁予书穿好衣服笑着走进来,厨房一下子变热闹了。 “爸爸,你看秦生哥哥给我扎的头发!”小沐从小凳子上跳下来跑到父亲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地指着自己的花苞头炫耀。 “难怪爸爸觉得小沐今天特别好看。” 梁予书看着可爱的女儿笑得更灿烂了,来到颜秦生身后顺手揽住他的腰。 “看不出来你还会扎头发。” 颜秦生拿着木铲微微一笑,“现学现卖,早上才跟着手机视频学的。” 梁予书注视着他干净的侧脸脱口而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秦生。” “嗯?”颜秦生带着笑意转脸看他,紧接着嘴角就被梁予书快速啄了一下,他身体一僵,手里的木铲敲在平底锅中央发出“哒”一声闷响。 “爸爸羞羞,就会欺负秦生哥哥。”小沐站在两人身后歪着脑袋咯咯地傻笑,然后在父亲正要开口撵她的时候识相地端着自己的炒饭乐呵呵地离开厨房。 颜秦生低下头,跟煮熟的虾似的从脸蛋红到脖子。相处那么久,他还没习惯梁予书亲他,尤其是在小孩子面前做这种亲密举动,让他更难为情了。 “吃完早饭我送你去上班吧。”梁予书照旧每天一问,不过除了上班第一天以外,颜秦生从来没点头让他送过。 “不用了梁先生,我坐地铁很快就到了。” 即使抱着睡了一夜,颜秦生还是一样的回答。梁予书讪讪地搂着他,目光望着锅里的煎蛋,生鸡蛋花点时间都能弄熟,偏偏颜秦生怎么温存都热不起来。 两天以后,颜秦生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房子从梁予书家搬了出去。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还有个小阳台,不过屋里很温馨整洁,比起原来那个毛坯房已经好太多了。 房租比之前的毛坯房贵了一千多块,颜秦生难免肉疼,想着偶尔也得请梁予书过来坐坐吃顿饭,总不能住得太寒酸,于是一咬牙交了半年的租金,这才算定下了。 住进新房子的头一天晚上,颜秦生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抱着被子在床上躺成“大”字形。 梁予书再怎么照顾他那也是在别人家,颜秦生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放不开来,还是花自己的钱住房子比较自在。 独居难免会寂寞,颜秦生平时没什么爱好,又没时间养小动物,他在网上淘了个二手花架放在小阳台上,休息天就在家复习书本,侍弄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梁予书经常会挑着他在家的时候过来蹭饭,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带着小沐一起,只要他们一来,小屋子顿时就热闹起来,那也是颜秦生难得开心的时光。 日子就那么平淡如水的过着,对比之下,方屹的精神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消沉,自从颜秦生离开以后,他经常做梦。 梦里他和颜秦生挤在上学的公交车上,车里阳光正好。颜秦生贴着后门旁边的窗户站着,瘦削的身躯背着沉重的大书包。 他正低头看自己校服衬衫上的留言,然后仰起干净的脸庞满眼单纯地问方屹:“你怎么就给我写这个,马上就要毕业了,没有其他话跟我说吗?” “有,”此刻的方屹目光温柔如水,“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颜秦生很开心,指着方屹被画得花花绿绿的衬衫嚷嚷着叫他也给自己画成那样。 “别闹,我给你写,你想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但你的衣服只能我写知道吗。”方屹松开扶手,低头从斜挎包里摸出几支荧光彩笔。 这时,身边的阳光突然没了,熙熙攘攘的公交车变成关了灯的空房间,周身一片空荡荡的漆黑。 方屹一抬头,看见颜秦生浑身沾着污泥半条腿陷在脚底的黑暗里,睁着忧伤又空洞的眼睛朝他伸出双手,胳膊上也是斑驳的泥水。 “屹哥,抱抱我……” 方屹手里的彩笔零落在脚边,怔在原地没有动弹。 颜秦生涌出泪来,语气满是哀求:“抱抱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屹哥。” 方屹喉头发紧,心也跟着揪起来,他伸出双臂去拥抱颜秦生,刚触碰到身体一瞬间颜秦生就在他怀里碎成了无数片,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秦生!”方屹惊呼了一声,身体抽动了一下猛得从办公桌上抬起头,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突突地跳。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胳膊肘支着办公桌思维放空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趴在办公桌上睡太久的缘故,现在前额隐隐作痛,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提神。 方屹叼着香烟仰头倒在办公椅上思绪万千,他想颜秦生,没日没夜,铺天盖地的那种想。睁着眼就难受,一闭眼就梦见,梦里的颜秦生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无助,可他抱不到。 连方屹自己都很诧异,他确实对颜秦生有感情,可从来没想过会陷得这么深。 直到颜秦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苛刻极端的占有欲是因为太爱颜秦生了。 因为太爱了,所以见不得颜秦生不干净,见不得他亲近其他人,像个虐待狂一样用自己的气味狠狠洗刷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让所有人孤立他远离他。 正是这种赌气报复似的“保护”,方屹亲手逼走了自己最爱的人,可他“爱”人的方法实在是太拙劣了。 办公室的门“叩叩”响了两声,打断了方屹混乱的思绪,财务主管拿着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走进来。 “方经理,数据都统计出来了,请过目。” 新招来的财务是个戴眼镜挺呆板的中年女性,无论公司业绩如何,只会把财务报表放在方屹桌上,恭敬地说一声老板请签字,简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方屹熄了香烟的火拿起桌上的报表查阅,口中悠悠吐出一缕白烟,“行了,你出去吧。” 报表上的数字很喜人,这几个月公司业绩格外突出也大赚了几笔,主要是因为他把所有时间都扑在工作上,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感到开心。 方屹细细想了想,以前签到数额庞大的订单,自己还是挺有自豪感的,那种喜悦主要还是来源于颜秦生。 汇报财务情况的时候,颜秦生总会兴奋地窜到他办公桌前面,指着财务报表说这个月公司又盈利多少,然后抬起脸用仰慕的表情看着他,毫不吝啬地感叹一句方屹你真是太厉害了。 那时候方屹总觉得颜秦生傻乎乎的,我赚钱你高兴个什么劲呢,现在想想,或许是颜秦生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方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日期时突然心颤了一下,原来秦生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再过两天正好是颜秦生的生日,不知道有没有人陪他过。 想到这里,方屹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看了无数遍却又始终没拨出去的号码,拇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 自从上次被拒之门外后,方屹不大有勇气出现在颜秦生面前。首先,秦生连见都不想见他,更别提两人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再其次,他也没脸见秦生,更怕秦生再言辞激烈地把他拒之门外。 方屹实在受不了那样的刺激了,他的秦生明明那么温柔那么乖顺,变成现在这样,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方屹为自己那点小心思困扰纠结了两天,连觉都没怎么睡好。 最后,还是在深夜零点顶着乌青的眼圈准时发了一条信息。 生日快乐。 闹钟响起,颜秦生从床上迷迷糊糊坐起来伸手到床头抓过手机关掉闹钟,屏幕上的信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又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他表情冰冷地深吸一口气,心中的平静却被方屹随手丢的石头轻而易举地砸开了。 点开短信后颜秦生定睛把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骂自己没出息,一咬牙把信息删除,顺便把电话本里方屹的手机号码一起给删除了。 第36章 好久不见 生日本来就是可有可无,以前父母经常会忘记他的生日,偶尔记得的时候就花三十几块钱买个巴掌大的小蛋糕给他。颜秦生从不在意这些,穿好衣服给自己下了碗面条然后照常挤地铁去上班。 公司对于入职的员工都有生日福利,中午的时候人事部的妹子就送来一张面值二百块的超市购物卡和一盒包装精美的纸杯蛋糕。 颜秦生受宠若惊,双手接了礼物,第一眼觉得甜品包装盒挺眼熟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盒甜品是方屹公司的热销产品,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爆浆蛋糕很好吃,上个月我过生日也领了一盒。” “以前吃多了,有些腻,”颜秦生犹豫了片刻把甜品盒还给她:“你们拆开分了吧,我不吃了。” “真的啊,那我就不客气喽。”妹子提着甜品兴冲冲地离开财务室。 颜秦生把购物卡放进钱包里,想着下班可以去超市屯点日用品。 今天的工作不多,颜秦生做完了财务统计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了动酸疼的肩膀,然后拿着空茶杯走出财务室。 他也没想到竟然一出办公室的门就会碰见林助理,林助理显然也吃了一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他笑笑。 “颜秦生?”林助理看了一眼财务室的门:“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啊。” “呃……是啊,好久不见。”颜秦生尴尬地低下头,手指握紧了马克杯。 “这儿待遇怎么样?” “挺好的。” 颜秦生用眼睛的余光四处瞥了瞥,林助理来了,那方屹会不会也在这里…… 林助理察言观色久了,颜秦生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方经理正在和你们老板谈生意,你要不要等一下和他聊聊?” “不用不用!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去忙了。”颜秦生赶忙拒绝,逃命似的躲回财务室。他背靠在门上紧张地喘着气,怎么办,方屹真的在这里! 颜秦生并不想跟方屹见面,见面能说什么,不管是假惺惺的嘘寒问暖,还是刻意的冷嘲热讽,他都不想听。 方屹谈生意的风格向来是速战速决,很快就拿着签好的合同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林助理瞥着旁边的财务室欲言又止,接了合同小心翼翼地塞进公文包里,然后跟在方屹身后离开写字楼。 最近这段日子方经理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一到公司脸就黑得跟锅底一样,谈了生意也没见他笑一下。 林助理不知道该不该触霉头说碰见颜秦生的事情,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瞟后座的老板,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地开口说了一句:“方经理,我刚才看见颜秦生了。” 方屹错愕了一下:“在哪里?” “就是刚才那个赵总的公司,他好像在那里上班,还是做财务。” 方屹低头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开口:“他……怎么样了?” “看起来挺好的,脸上长了点肉,人也精神了,反正不像以前风吹就倒病蔫蔫的样子,应该过得不错吧。” 光是听林助理形容,方屹都心乱如麻,颜秦生跟他的时候究竟是有多委屈才会精神萎靡不振。 方屹仰头靠在后座上,抬手遮住眼睛,闷声叹气:“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秦生。” 片刻后他扭过手腕看了看表,下定决心一咬牙:“掉头回去。” 林助理把车开到前面的路口,打着方向盘把车掉了个头开回写字楼底下。 方屹并没有直接去办公室找颜秦生,而是坐在车里默默等着他下班,时光仿佛在某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就像颜秦生在甜品店兼职的那段日子,方屹也是这么满怀心事地期待着那个系着红围裙的腼腆男孩把自己最爱吃的泡芙省下来塞进他手里。 快到下班时方屹坐直了身体,动手拉了拉西装衣领,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脑袋里迅速思考着见面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才不会让颜秦生反感。 就在方屹准备拉开车门下来的时候,一辆晃眼的巧克力色大奔从他车前缓缓驶过然后停住,后座的车门上还贴了个卡通熊头,方屹一眼就认出这辆颜色闷骚又没品味的车是梁予书的,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林助理也认出来了,反而指着那辆车转头提醒方屹:“方经理,前面那辆车是梁老板的,我敢肯定,他跟我说过那个卡通熊是他女儿贴的。” “我知道。”方屹放下拉车门的手靠在后座上坐好,表情明显比刚才阴冷了许多。 梁予书扳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发型,再次确认自己已经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今天出门时他还特意花心思收拾了一下,刮了胡子,把买回来经常忘了用的发蜡也抹上了,给自己吹了个发型,又挑了件稍微显年轻的衣服穿上,收拾好还不忘兴冲冲地给小沐看:“怎么样,爸爸帅不帅?” 小沐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甜甜地笑着:“爸爸装嫩。” 梁予书有些沮丧,年龄着东西确实是致命伤,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唯一比不过方屹的地方。 小沐走过来拉着他的大手讨好似的地摇了摇:“爸爸一直都很帅,自信点哦。” 梁予书蹲下来伸手捏了捏小沐的脸颊:“爸爸有些紧张啊,万一秦生又拒绝我了怎么办。” “你不是总跟我说不要怕失败,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小沐捏起小拳头:“爸爸加油!” 一想起女儿的鼓励,梁予书心中充满勇气,小沐说的对,不要害怕失败,颜秦生不是铁打的心,多试几次总能有机会。 梁予书重振精神,拿起副驾驶座上的花从车里出来站在写字楼底下。 刚好是下班的时间,路过的女生都没忍住纷纷侧目,满是羡慕地在心中暗暗感叹:别人家的男朋友啊…… 颜秦生刚从电梯出来,在大厅里就看见梁予书抱着一大束花站在外面特别醒目,香槟玫瑰的颜色很高级,被满天星衬托得格外好看。 他一脸茫然地走出写字楼来到梁予书面前:“梁先生,你怎么来了?” “生日快乐秦生。” 梁予书把手里的花塞进颜秦生怀里,颜秦生双手抱着花,惊愕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梁先生你这……” “我定好了餐厅,一起去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梁予书笑笑:“之前替你拿身份证的时候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颜秦生为难地低下头,鲜花的清香味迎面扑上来,他忍不住轻轻点头,难怪小情侣总喜欢送花,鲜花这么美好又娇弱的东西真的是很难让人拒绝。 方屹灼热的眼神隔着车玻璃几乎快要把颜秦生烧出了一个窟窿。 和林助理说的一样,许久不见颜秦生确实精神了很多,身上还是穿着款式普通的白衬衣和那条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打扮一如既往的简单,甚至有些土气,只是架不住那张脸太干净,因此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那样青涩。 颜秦生捧着花,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明明是明媚的笑意,却像一把冰刀似的扎进方屹心里。 他坐在车里讪讪低下头,心有所愧,自己从来没给颜秦生送过花,就连现在都是两手空空没想过要给颜秦生顺便带点礼物,他怎么有脸面下车去找颜秦生。 方屹细细想来,以前秦生和他好的时候总是说你忙你的,不要在意我,他就真的不去在意了,明明自己不差钱,却没有为颜秦生用心准备过一个节日或者纪念日,甚至连礼物都没有。 在方屹的印象里颜秦生就是块听话的木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要这些浪漫的东西去哄,直到现在他才恍然醒悟,原来颜秦生收到花会这么开心,原来他是期待着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林助理从后视镜里瞥着后座面色不善的老板,小心翼翼地问:“方经理,要不我现在就去买花,九十九朵还是一百九十九朵?红的粉的还是白的?” 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吗?方屹丧气地抓乱前额的头发,反正颜秦生也不想看见他,过生日就该高高兴兴的,他还是不要出现惹人讨厌了。 “回公司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林助理担忧地看着他,方屹已经超负荷工作很久了,每天都是上班早下班迟,大半时间都耗在公司里,精神日渐萎靡。 林助理感觉颜秦生这一走就好像把老板的魂都抽干了,以前也没见着方屹把颜秦生当回事,他只当老板是在外面养了条听话的小宠物玩玩,怎么现在反而陷进去了。 “方经理我还是送你回家休息吧,你这状态不对劲。” 林助理望着方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乌青的下眼睑,出于好意小声提醒他,结果被方屹狠狠瞪了一眼,于是林助理干脆闭嘴,转过头专心开车,不再多嘴老板的私事。 第37章 尽力接受你 颜秦生端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地低头看怀里那一大捧花,梁予书正握着方向盘开车,眼睛的余光却把颜秦生的动作表情看在眼里。 “秦生,你能喜欢这束花我很高兴,来之前我还在纠结到底送什么花给你比较适合。” “这花很贵吧,让你破费了。”颜秦生用手指轻轻触碰娇嫩的花瓣,漂亮是漂亮,可惜剪断了根,即使靠着底部的营养水续命也活不了多久,用金钱堆积出来的浪漫背后都有残忍的痕迹。 “为你花钱不叫破费,理所应当的。”梁予书难得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其实我还背了一段话,就你们年轻人经常刷小视频会看见的那种什么撩妹语录,挺羞耻的,不过我这个年纪还真是说不出口。” 颜秦生轻轻笑了笑,移开眼睛望向车窗外面,“我又不是女生。” 事实上他也想象不出一本正经的梁先生说那种轻佻撩拨的话是什么样。 梁予书斟酌了片刻突然开口:“你可以用手机查一查,香槟玫瑰的花语。”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目视前方装作专心开车的样子,其实是没好意思正视颜秦生。 颜秦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搜索网页里输入“香槟玫瑰的花语”,顿时红了脸。 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没有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 颜秦生迅速浏览了一遍屏幕上的字,心跳加速,刚才还说不会这些撩人技巧的,明明用起来比谁都顺溜。 他装作镇定收起手机,抱着玫瑰花更尴尬了。 颜秦生也明白梁予书的想法,心虚地说了一句:“梁先生你是商人,你说你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别在我身上花功夫了。” 梁予书原本瞥见颜秦生微微发红的耳廓,刚觉得自己的攻势对颜秦生还是有作用的,没想到颜秦生又给他劈头盖脸浇了盆冷水,梁予书不禁连嘴角的笑意都微微抽搐了。 “我今晚定了红酒给你庆祝,少喝两杯应该可以吧。”梁予书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给这段尴尬的谈话做了个体面的收尾,然后集中精神开车不再说话。 到了餐厅后服务生把他们领上餐厅二楼的露天阳台就餐,阳台的栏杆上缠绕着绿色藤蔓植物还点缀着淡紫色的小花,初夏的晚风徐徐吹来,经过绿色屏障的过滤还带着些清新的芬芳。 餐桌中央放着复古的银制烛台,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梁予书拉开椅子对颜秦生做个了很有绅士风度的邀请姿势:“愣着干嘛,坐吧。” 颜秦生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诚惶诚恐地走过去坐下。 梁予书直起身拍了拍手,几个服务生便端着菜和餐具过来,还有两个穿着燕尾服的人在旁边悠哉悠哉地拉起小提琴来。 “喜欢吗?”梁予书坐在对面,把颜秦生面前的高脚杯倒了小半杯红酒:“知道你不会喝酒,我特地选了度数低的,味道也不冲人。” 面对梁予书精心布置的一切,颜秦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感动又惶恐,简直像做梦一样。 不,他从来不会做美梦,闭上眼只有连绵不绝的噩梦,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电视上才有的浪漫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秦生,我要向你道歉。”梁予书说道。 颜秦生停住手里的刀叉,微微一愣:“道什么歉?” “为我以前不够用心向你道歉,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却一点行动表示都没有,既然要追求你总该态度更诚恳一点,花样再用心一点。”梁予书开玩笑道,“晚餐结束记得给你这个笨拙的追求者打个分,方便我总结失败原因下次继续努力。” “这怎么打分啊……”颜秦生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人家请客给他庆生,打低分显然太不礼貌,打高分又是等于认同了梁予书的追求,简直是世纪难题,他弱弱地抱怨:“梁先生你太狡猾了。” 颜秦生纠结起来难免也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梁予书用手支着下巴笑笑:“不逗你了,我们用餐吧。” 小提琴悠扬的琴声使颜秦生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和梁予书聊着天不知不觉竟然喝了半瓶红酒,自己也觉得脑袋有些晕乎,这才把手里的高脚杯放下没再喝。 虽然是低度酒,但作用在颜秦生身上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用餐结束,他从椅子上起身,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幸亏梁予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才没摔倒,然后把人扶进车里送回去。 路上一排排汽车闪着尾灯前行,像一条绵延浮动的光河流向漆黑的远方。 颜秦生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发呆,自己的未来已经一片黑暗,他在犹豫要不要接受梁予书给予的光芒和温暖。 “在想什么?”梁予书侧头看了他一眼。 颜秦生低沉着眉眼努力组织语言:“梁先生,假如……当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一个看起来很好的东西,但是得到以后又发现跟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甚至是天差地别的时候,你会因爱生恨或者抛弃那个东西吗?” 梁予书握着方向盘没说话,从微微紧促的眉间可以看出他在很用心地思考这个问题。 “你的话漏洞百出,让我不太想回答。”梁予书表情严肃地抿了一下双唇,然后说道:“第一,你不该把自己比作某个东西,这是极度不自爱的表现,第二,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坚定自己是好的,还有谁会相信你就是好的。” 颜秦生不禁发怔,梁予书的话总是让他自惭形秽,同时也能一下子命中要害点醒他。 他沉默着没再说话,过了很久又突然轻声开口:“梁先生,过几天等我休息了,去你店里尝尝咖啡。” 对于颜秦生这样内敛到极点的人来说,这话的意思已经相当于直接告诉梁予书,我会尽力去接受你。 梁予书愣了一下,迅速理解了颜秦生话里的意思,惊喜地转过头说:“好,我亲手做给你喝,这个周末怎么样?” 颜秦生点头答应,过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来这周六是周平康的生日,他家宝宝百露的时候自己没去成,大周挺遗憾的,前几天还特地打电话叫他这次一定要去聚聚。 “这星期恐怕不行,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出趟远门,下星期再说吧。”颜秦生改口说。 “没事,咖啡什么时候都能喝,你准备去哪里,我给你定机票。” “已经买好机票了,还挺远的,在东北那边呢,我大学的室友,好久没见了,就说趁着他生日去聚一聚。” “那我帮你准备些礼物带着吧,大学的室友还是要好好维系关系的,毕竟上班工作根本很难处到知心的朋友。” 梁予书已经自觉地从追求者迅速转换成男友的身份,更加关怀备至地指点起颜秦生的私生活。 看着梁予书这么起劲地想要表现自己,颜秦生也没好意思再拒绝:“那麻烦你了梁先生。” “还叫得这么客气?”梁予书在十字路口踩下刹车,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腾出右手握住颜秦生的左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秦生,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颜秦生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才扭捏地开口:“予书……” 绿灯瞬间跳了过来,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几声喇叭打断他们,梁予书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颜秦生的手继续开车。 第38章 你爱过我吗 夜色渐浓,林助理坐在办公椅上不停地歪头看着窗外,又抬手看了看腕表,都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也不知道老板还要在办公室待多久。 方屹鼻梁上架着眼镜,正埋头对着电脑处理文件,突然咳嗽了几声抬起头,这才想起来林助理还在公司陪着。 “着急的话你就先回去,这里的工作我来忙就行。” “我不急,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 林助理心虚地笑笑,最近老板一反常态地勤奋,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工作忙完了就干脆连助理的工作也一起干了,眼看着自己这个总经理助理反而被老板抢了工作,林助理也不好意思天天划水,只能干瞪眼陪着方屹熬时间,生怕没地方展现自己的价值丢了饭碗。 “方经理你饿不饿,要不然我出去给你买饭?”林助理站起身问他。 “不用,你先回去吧。”方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露出极度疲累的神情,唇色有些苍白。 电梯门打开后,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琦面色不善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林助理见正主来了,自己这个外人也是时候闪了,于是麻溜地夹着公文包离开公司。 谢琦来到办公桌前没好气地问他:“你要时间冷静,我也给你时间冷静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我现在每天都回家。”方屹神色淡然,头也不抬地敲着笔记本,当然,他说的家是指和颜秦生住的那个房子。 谢琦隐忍住怒气咬牙点点头,“方屹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 方屹阖上笔记本,长长舒了口气,然后神情复杂地抬眼看他。 “小琦,老实说我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但就是感觉什么都不对。” 他皱起眉头费力地想了想,“就像是一把完全不搭配的钥匙还硬生生要开锁那种感觉,一切都对不上,生活都乱套了。” “让你乱套的是颜秦生不是我!他才是破坏我们感情的贱人!”谢琦抓起桌上的文件丢在地上,愤怒大叫:“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把你灌了一肚子浑水,我们根本不会闹成这样!” “你骂够了没有!”话音刚落,方屹一拍桌子猛得站起来,眼中仅剩的一点愧疚也被愤怒碾压地荡然无存。 “我们之间的事情,你骂我混蛋败类我认了,不要牵扯上无关的人泄愤。” “你还护着他?”谢琦不可置信,转而变成了一副委屈的表情,下一秒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双手揪着方屹的衣领质问:“从小到大我爸妈都舍不得冲我吼一句,现在你却为了一个下三滥的鸭子凶我,方屹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方屹不回答,态度决绝地闭上眼不再看他,任由谢琦没轻没重地捶打在身上,方屹的冷暴力让谢琦更加不痛快,拿着办公室里的东西又撕又砸,把一堆文件和桌上的玳瑁摆件一股脑全砸到方屹身上,方屹只是单手扶着办公桌默默受着,依旧没搭理他一句。 见自己怎么发脾气都没办法引起注意,谢琦整个人都泄了气,颓丧地丢掉手里的紫砂茶壶扑在方屹胸膛上。 “你爱过我吗?” 这次方屹沉默了,明明以前哄谢琦的时候多腻歪的情话都说过,去澳洲的时候还为他读过英文情诗。 可他现在只觉得喉头干涩,连个安慰虚假的“爱过”都说不出口。 他已经没法说违心的话,没爱过就是没爱过。 谢琦穷追不舍强迫他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你发誓过的,会好好对我,你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我是说话算话的人吗?”方屹自嘲地笑了笑,他只记得自己从来没对颜秦生守诺过,说要跟他一起照相也没照成,说要带他吃饺子也没吃成。 “小琦,徐瑾皓经常说我是混蛋,我觉得也是。” 方屹很混乱,对谢琦的愧疚和对颜秦生的思念已经化成两种水火不容的情绪在体内默默博弈,道德和本性无时不刻都在撕扯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做个脚踏两条船的人渣,理智告诉他要对谢琦负起责任,可颜秦生无数次出现在梦里,轻而易举让他所有的道德观崩坏掉,然后跟着一起沉沦下去。 后来他干脆不纠结了,也下定决心,徐瑾皓说的对,他就是个披着正人君子皮相的混蛋,混蛋就混蛋吧,他也装够了。 颜秦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已经无所谓了,见钱眼开也好,朝秦暮楚也好,方屹只知道要是再找不回颜秦生自己就快崩溃了。 “屹哥我错了,不要和我分手,我哪里不好改还不行吗。”谢琦已经快要哭出来。 方屹一语不发看向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谢琦楚楚可怜的脸,眼前的场景又和颜秦生的脸重合起来,但是很快他又清醒过来,脑海里全是颜秦生抱着花低头浅笑的模样,那笑容不是他给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揪心得难受。 “小琦,我不想自欺欺人了,我承认我是忘不了颜秦生,不管有没有他,我们都回不去了。” 爱情的丧钟终于还是敲响了,方屹的话无疑是给他当头一棒,连一丁点盘旋的余地都不留。 谢琦揪着他的西装衣领愣了好半晌,哽咽着喉咙后退到门边。 “方屹,你会遭报应的。”他红着眼眶咬咬牙转身摔门而去。 方屹弯下腰捡起地上被撕了粉碎的文件,苦笑了一下看向窗外灯光浮动的夜空,玻璃窗上映出一张憔悴的脸。 正好,又有事情可以忙了,忙累了就不会想颜秦生了。 和谢琦彻底掰了以后,方屹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三天后就提着笔记本电脑上了飞机亲自去东北某个城市谈生意扩展业务。 在商务舱落座以后方屹打开笔记本电脑,高强度的工作和失落的情绪终于击垮了方屹,对着电脑没过十分钟就困意来袭,昏昏沉沉歪头睡了过去,一直到空姐过来叫醒他,才迷迷糊糊收起电脑下了飞机。 方屹从机场走出来时不远处就闪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猛得顿住脚,瞬间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看见一个和颜秦生背影极其相似的人。 方屹又定睛看了一眼远处的周平康,认出来是颜秦生那个铁憨铁憨的直男大学室友。 “哎,秦生这边。”周平康站在机场门口激动地挥手,颜秦生也冲他挥了挥手,忙不迭拖着行李箱小跑过去。 周平康主动伸手替颜秦生拿了行李箱,然后带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没吃午饭呢吧,我带你下馆子。” “刚才在飞机上吃过了。”颜秦生回答。 周平康眼珠子一瞪:“飞机上那哪能叫饭啊,少得就跟猫食似的,甭跟我客气,走走走,今天带你见识见识咱们东北馆子的饭菜量。” 颜秦生笑着拍了拍大周凸起的啤酒肚:“你可不能再吃了。” “哎,这有啥的,这叫幸福胖。”周平康自豪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在大东北没点肚腩都不好意思自称是爷们儿。 “等吃过了就带你去我家坐坐,我让媳妇儿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看看,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可好玩儿了。” 方屹低着头默默尾随在两人身后大约五六米远的地方,目送着颜秦生坐进一辆国产SUV里,自己也赶紧在路边拉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坐进去。 “快,跟着前面那辆蓝标哈佛。” 司机神情复杂地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这位小老板长得一表人才,身量又高挑,穿得光鲜斯文,听口音不是北方人,想不到性子还挺急,搞得就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待会儿等收钱可以宰他一笔。 周平康带着颜秦生去饭店点了几个菜,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颜秦生都震惊了:“你们这里上菜都是用盆装啊。” 周平康拿着筷子笑道:“见识到了吧,这分量在咱们这里只是常规的量。” “这一盆要是放在淮原的酒店里,得拿四个盘子装,价格还得贵上二十块钱。” 颜秦生记得方屹以前带他去的那家有室内园林的酒店一盘菜卖一百多,巴掌大的碟子就装了四小块排骨,他愣是没敢动筷子,最后还是方屹随手夹了两块肉丢进他碗里。 周平康拿筷子敲了敲铜盆边缘:“发什么呆呐,吃菜啊,专门给你点的大白菜炖排骨,还有那个猪肉炖粉条,管饱,吃吧不要客气。” 周平康看着他还穿着大学时候经常穿的衣服,难得出来玩一趟也不知道穿身新的,只当他是手头紧张。 “你在外头混得咋样了?” “还好吧,老老实实上班赚钱呗。”颜秦生往嘴里送了一口白饭。 “你这性子太闷,又不会处朋友,别是又被人欺负了不吭声,照我说你一个人在淮原工作还不如来我这里找班上,虽然没大城市发达,但好歹有我能照应着你。” 颜秦生笑笑,“没人欺负我,同事老板都挺好的。” “切,”周平康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不信,“我还不了解你,闷葫芦一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在班上肯定也被同事当佣人使唤。” 还真被大周给说中了,颜秦生闷闷地回了一句:“粗俗。” “哎兄弟,我这人就这样,话糙理不糙,说真的你别在那边混了,有啥好的啊,不就基本工资高点,就业机会多点,还能有啥,房价物价高得离谱,赚得再多日子都紧巴巴的。” 周平康对淮原那种经济发达却毫无人情味的城市根本喜欢不起来,那里的人都太势力眼太自私冷漠了,大学的时候他就很难理解,一群人围观自己的校友被几个泼妇打到吐血,不伸手拉架就算了,反而乐呵呵地掏出手机拍视频发网上,还不忘给校门来个特写,名校大学生被人包养,就跟这事儿传出去自己也光荣似的。 “小颜你自己想想,那次在学校门口,要不是我拦着,你被人活活踹残了都有可能,一群人看着有一个伸手帮过你没有?没有!”周平康越说越愤懑,把杯子里的白开水当酒灌了一口,要不是顾忌着还要开车,他真想整上几瓶酒跟老朋友好好唠唠嗑。 “我就怕你一个人在那边受气,我又不在,你身边没个朋友照应着,做什么都不方便,万一再摊上事儿被人给锤了,谁给你拉架去。” “乌鸦嘴,我什么时候惹过事了,都是那些破事自己堆到我身上的。”颜秦生又感动又委屈,垂下睫毛说道:“别担心我了,我在那边也有朋友,人挺好的,很成熟,很照顾我。” “是那种朋友?”周平康追问。 颜秦生停住筷子,尴尬地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周平康一脸欣慰地点头:“要是真对你好,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男的就男的吧,你受得了就行,能凑和过,两人手头宽裕的话去福利院领养个小孩,也能把小日子整挺好。” “他有个女儿,都小学二年级了。”颜秦生脱口而出。 周平康一听脸色就变了,撂下筷子问他:“不是,你怎么又跟有家室的老男人扯上了?” “没,他早就离婚了。”颜秦生慌忙解释:“你想什么呐,我不可能做插足别人感情的事情。” 说着说着他就心虚了,声音也跟蚊子似的嘤嘤,因为想到了方屹和谢琦,他不就是明摆着插足了人家原本幸福的生活,方屹身边那群人谁不知道他是被偷偷摸摸包养的,他哪来的底气说自己没做过亏心事。 周平康看颜秦生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扁嘴,伸手拍了拍颜秦生的肩膀安慰:“小颜啊,我也不多说什么,人不能做亏心事,作为大学室友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周平康的话无意中刺了他一下,不过颜秦生不是玻璃心,并没有因为一句话就生气,也不想多作解释,瞧不上他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少一个已经无所谓了。 “秦生,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条路不好走。”周平康拿着酒杯碰了一下颜秦生面前的玻璃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努力过普通人的生活。” 颜秦生握着杯子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吃完饭后周平康就把颜秦生送到酒店安置好行李箱,又开车拖着他去自家做客。 颜秦生舟车劳顿其实挺累的,更想在酒店房间里歇着,可大周这么热情好客实在没办法推辞,他也没好意思拒绝,于是强打精神提着准备好的婴儿衣服和各种礼品盒又上了车。 晚饭是在周平康家里吃的,周平康和他老婆张罗着做菜,颜秦生就坐在沙发上抱着大周的宝宝逗着玩。 小家伙长得跟大周一样虎,咧着没有牙齿的小嘴巴咿咿呀呀地冲颜秦生笑,颜秦生也对着孩子笑,笑着笑着就莫名伤感起来。 要是没有碰见唐显德那个混蛋,自己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或许他会找个普通的女人结婚生子,努力打工赚钱养家,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然后偶尔在某个失眠的夜里偷偷回忆骑着车追在方屹身后的那段高中时光,把它变成生命里最难以启齿的心思。 第39章 留不住你 晚饭的时候颜秦生陪着周平康多喝了两杯,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打车回酒店休息。 他从酒店的电梯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掏出房卡看了看房间号,然后在走廊里仰着头挨个看门牌找房间。 可能是酒精作用麻痹了头脑,脑袋的运转迟钝了很多,他觉得门上的数字变得有些模糊,只能眯起眼睛对着其他房间的门牌号码多看了几眼。 这时胳膊被人从旁边大力拽了一下,手里的房卡就被抽走了。 颜秦生踉跄着被人拖进自己的房间里按在玄关的墙上不能动弹。 他在惊恐中猛得清醒过来,视线也清晰了很多,一抬头就看见方屹正阴沉着半张脸注视着自己。 颜秦生定定看着眼前模糊又熟悉的脸,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又出现幻觉了,他揉了揉眼睛,结果方屹的脸在灯光下变得更清楚了……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颜秦生本想大声质问这个闯进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可是目光接触到方屹愤怒的视线后,气势立刻萎了下来。 方屹皱起眉头捏住他的下颌,反过来质问他:“话都说不清了,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一个人来外地还喝得烂醉不怕出事情吗?” “我会注意的,”颜秦生像个认错的小孩乖乖低下头,转念又想方屹凭什么管他啊,于是推开方屹嘴硬道:“你出去,不要你管。” 颜秦生没用多大力气,方屹就被一推直接后退了一步摔坐在地上,扶着墙挣了几下也没站起来。 颜秦生意识到方屹的状态不太对劲,赶忙蹲下去推了推他的肩膀,语气明显心虚起来:“你少跟我装可怜,起来。” “我是真的头晕。”方屹费力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仰头靠在墙边坐着,说话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骗人的鬼话。方屹的身体颜秦生最清楚不过,从高中开始就没生过病,即使流感肆虐整个教室一大半人都生病,方屹都健康得跟铁打的似的。 颜秦生狐疑地盯着方屹潮红的脸颊,犹豫再三终于伸出手试了试他脑门的温度,手背接触到滚烫的肌肤时才意识到方屹真的病的不轻,于是手忙脚乱地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扶到床上躺着。 颜秦生拿起床头的电话咨询前台附近哪里有医院或者药店,挂掉电话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抓了钱包冲出房间去街边的药房买了退烧药带回酒店。 打开房门之前颜秦生有一瞬间的迷茫,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骨气没立场,一看到方屹难受自己就跟天塌下来似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要命的坏习惯。 颜秦生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乱紧张,然后硬着头皮打开门进去。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倒了杯热水来到床边推了推方屹,不冷不热地说:“起来吃药。” 等了片刻后方屹依旧没什么动静,颜秦生放下手中的杯子,做到床边扶起他的上半身用枕头靠着,然后扣下两粒退烧药喂下去。 一直透支精力让方屹久违地体验了一次被感冒给击垮的感受,发起烧来昏天黑地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他隐约能听见颜秦生在耳边说话的嗡嗡声,可就是听不清楚。 方屹的脑袋就像是被灌了铅似的,轻轻歪一下都天旋地转,朦胧中摸到一双微凉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他像是溺在茫茫大海里的人找到了一块浮木,死死地抓住那一抹生机。 “秦生……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快到半夜的时候方屹醒了,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打在眼皮上有一瞬间刺得他睁不开眼,脑袋里的混沌感已经消失了,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他歪过头,脑门上的毛巾顺势掉落在枕边。 颜秦生正趴在床边熟睡,伸着一条胳膊搭在他身上,手腕被他大力的束缚勒出一圈红印。 方屹的目光在颜秦生纤瘦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满是歉意地松开自己的手,手掌轻轻落在颜秦生头顶的碎发上揉了揉。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抱起颜秦生放在床上,可能是生病的缘故,再加上颜秦生确实养了点肉,比以前那一把皮包骨重了些,抱着也吃力很多。 方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如获至宝地搂着颜秦生,怀中的人睡得迷迷糊糊还闷着脑袋往他胸口钻了几下,这个小动作却足以让方屹心潮澎湃了很久,不免记起以前一起睡的时候颜秦生也总是黏着他,分开那么长时间了,原来还没有改掉贴着人睡觉的习惯。 颜秦生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舒服,感觉有个暖腾腾的火炉挨着自己。 第二天早晨,颜秦生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确切的说应该是睡在方屹的怀里,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盯着方屹近在咫尺的脸,瞬间就大脑短路了。 方屹的睡颜都带着疲惫和倦怠,颜秦生静静注视着他唇边泛青的胡渣,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怎么几个月不见就憔悴成这样,谢琦没有好好照顾他吗。 颜秦生坐起身来正要下床,腰间就被方屹的臂膀牢牢圈住。 “不要离开我,”方屹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底的失落不言而喻,他收紧手臂整个人靠过来,低哑着声音恳求:“秦生,你回来吧。” 颜秦生微微皱起眉头,一脸鄙夷:“你烧糊涂了吧。” 他费力地掰开方屹束缚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果断下了床:“醒了就赶紧走吧,在我的房间里待久了回头你也不好跟谢琦交代。” “秦生,我知道错了,我……” “你不用道歉,你从来都没有错,”颜秦生打断他,背过身去拿起椅子上的衣服丢给床上的方屹,“错的是我不该破坏你和谢琦的感情,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更应该和你保持距离。” “我和谢琦已经分手了。”方屹焦急解释,掀开被子下床。 颜秦生先是诧异地一愣,继而垂下眼眸,苦涩地笑了笑,冷声反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颜秦生的冷漠让方屹顿时无措起来,明明还是那副任人欺负的懦弱模样,说起气话都轻声慢语的,寥寥几个字却不带一丁点感情。 方屹顿时心乱如麻,喉头滚了滚,低下头拉起颜秦生的手轻轻握紧,态度低顺讨好地唤了一声:“秦生……” 颜秦生眼神空洞地盯着两人触碰在一起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掩饰住眼底掠过的慌乱,他虽然蠢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也看明白了人性,铁了心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我已经答应接受梁予书,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也祝你和谢琦幸福。” “不行,我不接受你的祝福,没有你我怎么幸福!” 方屹被那句“接受梁予书”给刺激到了,瞬间抓狂起来,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未来没有颜秦生的参与,没有颜秦生的未来不是未来。 方屹抓着颜秦生的手靠在自己脸颊上,凌厉的双唇此刻却无助地颤抖着,“以前是我混蛋,冷落你无视你,你现在可以加倍打回来,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打我骂我都可以。” 颜秦生望着眼前这张憔悴不堪的脸,心头狠狠疼了一下,颤声道:“该结束都结束了,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捉弄我很有意思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觉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颜秦生说完就抿紧嘴唇,硬生生抽回手,躲闪着目光不去看方屹纠结在一起越来越痛苦的神情。 方屹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又上来抱住他,声音越来越不安,“我不会放手的,秦生,我不同意你跟梁予书在一起,你只能是我的。” “你闹够了没有!”颜秦生气得浑身发颤,挣扎着冲他吼了一句,“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还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方屹,你真以为自己有点小钱什么都是你的吗?我就算命再贱是条狗,我也有自己选择主人的权利!” “不,秦生你不是狗,”方屹一点一点抱紧他,几欲掉下泪来,他疯魔似的喃喃哀求:“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你爱你……” “不需要,”颜秦生微微抬起下巴咽下喉头的苦涩,强撑着态度哽咽道:“我说过我已经答应梁先生了,他比你尊重我,比你信任我,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也不想看见你。” 方屹半张脸埋在颜秦生的肩膀上,怔怔地听着耳边最残酷的话,明明秦生就在自己怀里,他却无可奈何。 “你觉得梁予书好?”方屹含着泪咬牙笑笑,“他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秦生,他只是把你当成私生活上最好的选择,只要有一点风雨他随时都会抛弃你。” 颜秦生深深吸气,冷冷地说:“梁先生是怎样的人,我会自己了解,跟你没关系。” 他不想给方屹任何期待的机会,也不想和方屹继续纠缠不清下去,反正纠缠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他自己。方屹于他,无非就是身体里那块坏掉的肉,撕心裂肺的疼过,再怎么难以割舍终究还是拿掉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方屹阴沉着脸杵在那里,片刻后才转身去床边拿起手机。 或许是方屹的怨念太重,顺着电波传递到了电话那头,林助理光是从老板沉重的呼吸声都能察觉到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方经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九点钟和尹总还有个会议别忘了,我查了一下现在路况比较堵,请尽早出发。”林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 “知道了。”方屹挂掉电话后长吁了一口气,钻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漱。 颜秦生静静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背影,然后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房间,回来的时候把手里的两个剥好的水煮蛋和一盒热牛奶偷偷塞进方屹的皮包里。 方屹迅速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又是一副硬朗帅气的商业精英模样,他低头扣好衬衫的袖扣,目光在房间里迅速搜寻了一下颜秦生的身影。 颜秦生正站在窗边,故意背对着不看他,很明显在等他离开。 方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颜秦生立刻条件反射地挣了挣,方屹收紧手臂软下声音哀求:“让我抱一下就行,我快撑不住了秦生,让我抱一下。” 颜秦生停住动作,大概两三秒后又麻木地开口提醒:“一下,好了。” 方屹止不住地难过,又侧过脸亲吻颜秦生,从鬓角一路向下啄到唇角。 “你够了没有!”颜秦生终于忍无可忍转脸冲他低吼了一句,入眼就是方屹哀伤绝望的表情,自己也跟着心颤了一下。 “不够。”方屹颤抖着声音,很心痛很无助,只能疯了似的纠缠上去,拼命汲取属于颜秦生的气息,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温暖柔软,他怎么舍得放手。 颜秦生挣不开方屹的大力束缚,只得狠狠咬了一下方屹的下唇,方屹“嘶”了一声,猛地抬起脸,神情受伤地看他。 “你走。”颜秦生推开他,红着眼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抬起袖子遮住嘴,一个人躲进洗手间关了门。 方屹看了看时间,磨蹭了这么久会议快迟到了。他收拾好合同夹着皮包匆匆离开酒店,在路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和林助理说的一样,正值上班高峰,路上的车辆很多,拥堵的路段车辆行进困难,一路上停停走走浪费了不少时间。 方屹心情烦躁,不停抬手看表,顺手打开皮包查看文件,发现包里多出了两个水煮蛋和一盒牛奶。 颜秦生在照顾人这方面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知道在路上剥蛋壳不方便,提前剥好了用干净的塑料袋裹着,牛奶也用开水热过了,把整个皮包都捂得温热。 方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难过,抓着那两个剥的光溜溜的水煮蛋一阵心酸。你要是真的不要我了,好歹就做得再绝情点,为什么还要在意我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吃饭。 一想起往后的时光里颜秦生会把这份细心和温柔交给别人,方屹就心如刀绞,心疼到无法克制。 要是换做梁予书说出来,依照方屹的冲动性子就是跟他闹翻脸打起来也不会把颜秦生让出去,可换做颜秦生亲口说出来,连语气都是决绝的冷漠,方屹只有绝望,简直是字字诛心。 他低下头把鸡蛋咬进嘴里,斜眼瞥见车窗玻璃上隐约反射出自己又狼狈又可笑的吃相,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到底是把最爱的人弄丢了,还是自己亲手丢出去的,就像小时候赌气丢掉的那辆玩具汽车一样。玩具可以买新的,可他上哪里去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颜秦生回来。 方屹拿手腕揉了揉湿润的眼角,低低地嗤笑,颜秦生你不是喜欢巴结有钱人吗,我拼了命赚这么多钱怎么就留不住你呢。 第40章 恐惧 为了躲开方屹,免得碰面尴尬,颜秦生第二天中午参加完周平康的生日宴后就买了机票匆匆飞回淮原。 他提着行李箱下了飞机走出机场,等候许久的梁予书快步迎上来抱住他。 颜秦生虽然已经习惯了梁予书的热情,但是在机场这种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还是有些拘谨,一脸歉意地轻轻推了推他。 “抱歉,是我太想你了。”梁予书笑了笑,一手接过颜秦生手中的行李箱,一手从后面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离开机场。 梁予书拉开后备箱把行李箱塞进去,然后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把车缓缓开出停车场。 他转脸问副驾驶座上的颜秦生:“你想先回家休息还是先吃饭?” 颜秦生沉吟片刻,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淡淡开口:“梁先生,现在可以去尝尝你做的咖啡吗,之前说好的。” 梁予书闻言忍不住扬起嘴角,“去我家吧,店里的存货太普通了。” 颜秦生没回答,去哪里都无所谓了,他只想赶紧把占据着脑袋的方屹给忽视掉。 一回到家里,梁予书就迫不及待地取下收藏架上的锥形手磨机和咖啡豆,在厨房里一边操作一边向颜秦生讲解。 傍晚的风很惬意,由于事先开了窗户,厨房通风效果也很好,轻微的咖啡豆味道并没有给颜秦生带来太大的不适感。 他站在旁边像个学生似懂非懂地听着梁予书滔滔不绝地介绍曼特宁咖啡的口感和冲调方法,竟然有种在上高中化学课的感觉。 “抱歉,光顾着自我陶醉了,”沉浸在自我兴趣世界里的梁予书突然回过神来,把颜秦生拉到自己身前,“试试看,你这么细致的人一定能磨出很好的咖啡。” 磨咖啡豆这种事情跟性格没什么必要的关系吧,颜秦生颔首浅笑:“梁先生你就别找机会硬夸我了。” 梁予书握住颜秦生的手放在手磨机的把手上,一圈一圈缓慢地研磨咖啡豆,阔厚的掌心呈半包裹的状态覆盖住颜秦生骨节分明的手。 梁予书手心的皮肤坚硬粗砺,颜秦生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茧子摩挲着自己的手背,不由得联想起父亲的手掌。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梁予书:“梁先生你一定是吃过苦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手和我爸爸的手很像,他总是在厂里扛东西。” 梁予书摊开手掌看了看,眼角的细纹深邃了几分。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手里头没有钱,家里经济也不宽裕,我就去银行贷款,在大学城对面的商业街上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铺子开咖啡店做外卖生意。因为雇不起店员,就我一个人忙,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冬天用凉水洗杯子,手上的皮肤就跟老年人一样,到现在也没养回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诉说一件不痛不痒的往事,其实创业初期是他最难熬的日子,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不过熬过来了也能当成励志故事说出口。 “如果不是靠十几平米的咖啡外卖小店发家起步,也就没有今天wonderland的六家分店,我对咖啡不仅仅是喜欢,更多的是感恩,它带给我现在的一切。” 梁予书一边说一边继续上手磨咖啡豆,动作娴熟地把磨好的粉末倒进滴漏壶里。 厨房内的咖啡味瞬间浓烈起来,窒息眩晕让颜秦生已经做不到像刚才那样从容淡定,扣着桌子边缘的手指已经因为过分用力变得苍白,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忍受下来。 咖啡是梁予书最珍视的爱好和职业,颜秦生不想梁予书因为他的不适应而放弃自己的本心,那种勉强不是颜秦生想要的。 虽然极力隐忍,细心的梁予书还是察觉到颜秦生的状态很差。 “不舒服的话就不要硬撑了,我这就倒掉。” 颜秦生赶紧伸手拦住他的动作,艰难地扯起嘴角作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没事的,这么贵重的咖啡倒了怪可惜的。” “那你先去客厅坐着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等我弄好了给你端过去。”梁予书提议。 颜秦生点点头,转身离开厨房。 很快,梁予书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走出来,把其中一杯放到颜秦生面前的茶几上:“给你特制的,加了很多奶油和糖精,我猜你会喜欢。” 颜秦生坐在沙发上,捧起杯子看了看,表面浮着精致的拉花,咖啡的颜色是很淡的棕色,闻起来有甜腻的奶香味,某种意义上已经不算咖啡了,更像是可可味的儿童饮品。 他屏住呼吸,慢慢把杯子送到唇边抿了一口,梁予书紧张地凑过来:“感觉怎么样?” 颜秦生眨巴着眼睛,静静回味了一下,又低头喝了一大口才转脸冲梁予书温和地笑笑:“很好喝啊梁先生,如果是这种的话,我应该没有问题。” 梁予书这才释然一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在他身边坐下:“这是个好的开始,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喝,再渐渐减少里面的奶油,我相信你会慢慢克服对咖啡的不适应。” 以后啊……颜秦生捧着杯子任由思绪飘飞,我和梁先生也会有未来吗?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颜秦生收回思绪,把咖啡当成板蓝根那样一股脑全部灌进口中。 要是在店里看到有人用这么“随便”的态度糟蹋他亲手做出来的咖啡,梁予书绝对会忍不住上前说几句,可换在颜秦生身上,他只觉得心疼,他知道颜秦生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努力克服身体的不适应,把最讨厌的东西倒进嘴里。 “秦生,不要勉强自己了。”梁予书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开他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扳过颜秦生的肩膀和他对视。 “我没有勉强。”颜秦生心虚地垂下眼眸,果然自己的演技很差。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梁予书凑近他追问:“坦诚点告诉我,你没有勉强自己跟我在一起。” “我……”颜秦生徒劳地动了动嘴巴,话被噎在嗓子里怎么也出不来,身体不听大脑的指挥,他根本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撒谎。 梁予书从颜秦生无法掩饰的抗拒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失落的同时握着颜秦生肩膀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 “对不起梁先生。” “你为什么总是跟我道歉。”梁予书更加揪心了,明明你什么错都没有,明明是我在勉强你,你却总觉得对不起我。 “我可以吻你吗秦生。”梁予书沉下幽深的眸光,他知道颜秦生不会拒绝他,可就是固执地想听颜秦生亲口说出来,好让自己的心里不再因为负罪感而难受。 颜秦生双手竖在胸前下意识地攥紧梁予书的衬衫,从他答应接受梁予书开始就做好了直面阴影的觉悟。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犹豫了片刻后扶住梁予书的肩膀慢慢把唇送到他嘴边。 梁予书稍稍低头吻住他的嘴唇,苦心维系的绅士风度在唇齿交缠中随着理智一起轰然倒塌。 他顺势把颜秦生按倒在沙发上,脑袋里只充斥着一个疯狂的念头,想要占有颜秦生,把他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梁、梁先生……”颜秦生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身体蜷缩着抖得厉害,“我害怕,我害怕!” “不要怕,我不会弄疼你。”梁予书的呼吸粗重起来,像个发/情的野兽,说着敷衍安抚的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能控制得住。 他现在没空管这些,各种刺激直充上大脑,身体的血液已经叫嚣着翻滚,只想狠狠侵占发泄,让颜秦生为他毫无防备地敞开身心。 颜秦生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恐惧而发出破坏气氛的声音,带着惶恐和不安颤抖着承受着男人骇人的压迫感。 梁予书停住动作,抬起头对上颜秦生湿漉漉的眼眶和恐慌到铁青的脸。 身下人恐惧的表情无疑给他当头浇了盆冷水,梁予书无奈地叹了口气坐直身体,手指捏着颜秦生的下巴。 “别咬了,再咬就破了。” 颜秦生乖乖松开嘴,睁着迷茫的眼睛盯着他,身体还在轻颤。 梁予书软下心来,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不要勉强自己,往后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颜秦生点点头,坐起来蜷坐在沙发角落里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提醒道:“小沐快放学了。” 梁予书取下眼镜,不甘地揉了揉脸,然后从沙发上起身。 “我去接她,晚上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小沐天天嚷嚷着想你。” “那我这就去做饭。” 颜秦生在梁予书的注视下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扶着沙发站起来,两条腿因为发软差点摔倒。 梁予书眼疾手快拦腰搂住他,拿鼻尖暧昧地蹭了蹭颜秦生红到滴血的侧颈,哑声说:“秦生,我想要你,别让我等太久。” 颜秦生没说话,慌乱地钻进厨房往身上套上围裙,然后扶着桌子站了好一阵才从恐慌中缓过来。 重新调整好情绪,他打开冰箱翻出蔬菜和肉,然后从厨房探出脑袋。 “梁先生,葱没了,回来的时候顺便带点葱吧。” 梁予书站在玄关处正要穿鞋,听见他的话又走到厨房,从背后抱住正在洗菜的颜秦生。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买了。” “我不挑食,都可以。”颜秦生仔细地清洗蔬菜,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小沐好像说过想吃可乐鸡翅,正好家里有可乐,要不你再带点生鸡翅回来。” 梁予书听见颜秦生说“家”这个字的时候欣喜万分,带着笑意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后颈:“好,在家等我。” 梁予书离开后屋子里瞬间空荡了,水龙头哗哗作响的声音都格外突兀。颜秦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关掉水龙头抖了抖手里的菜叶,虽然总是独来独往,他到底还是害怕孤独的。 从答应梁予书的追求一直到现在,颜秦生仍然处于一种很茫然的状态,甚至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他想屈服于生活,不止一次自我暗示,妥协吧,认了吧,找个合适的人凑合过吧,梁予书是个很好的选择,能和这样优秀的人相伴一生会是幸福的事情。 一个遍体鳞伤,一个求而不得,都是被生活一次一次打磨掉脾气棱角的可怜人,单纯地谈情说爱对于他们来说太奢侈了,经历得越多才会明白生活是没有合心意的,凑合着活下去就是生活。 颜秦生尝试把梁予书的关怀照顾记在心里,却总是会在梁予书拥抱他亲吻他的时候不自觉联想起和方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记忆里的方屹也有过阳光帅气的样子,打球的时候很帅,弹吉他唱歌的时候很帅,低头做题的样子也很帅。 方屹也曾经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给他讲题,也会在他伤心的时候焦急万分地询问,也温柔地从背后抱住他做最可靠的后盾。 “曾经”都是美好的,就像校服白衬衫的衣角不曾沾染过世俗的尘埃。 每每想到这里,颜秦生就止不住地心痛,怎么时间就可以把人变成另外一副冷血陌生的样子,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遗忘掉那个穿校服的大男孩,单纯地去恨现在的方屹,也好过一遍一遍在记忆里自我摧残。 颜秦生把菜放在砧板上,拿湿漉漉的手背盖住眼睛才把眼泪给憋回去。 第41章 不让你好过 匆匆吃过晚饭,颜秦生收拾好书本去上夜校,刚一进教室门就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了个人。 谢琦抬起脸和他对视,目光落在颜秦生脖子上的吻痕上,嘲讽地笑了笑。 颜秦生身体僵了一下,硬着头发走过去,刚一落座就听见谢琦说:“屹哥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样千人睡万人骑的货色。” 颜秦生握紧书本没说话,他知道谢琦过来肯定是故意找茬的,一个在国外留学的高材生,怎么可能报班参加成人高考。教室里那么多人,如果自己搭理他了,他再说出什么让人讨厌的话,难堪的只会是颜秦生自己。 颜秦生强装淡定翻开书本,心里祈求着老师赶快过来。 很快老师就进来了,扫了一眼台下的人。教室里有很多人,他只当谢琦是来旁听的,并没多留意,打开投影把教案打在幕布上,然后卷起袖子拿着水笔转身在白板上写题。 谢琦没什么动作,颜秦生也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这么提心吊胆一直到课间休息。 “休息十五分钟,我们再讲下一题。”老师收拾好书本转身离开教室。 老师前脚刚走,谢琦就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往讲台上走去。 他到底想干嘛?公开我是同性恋吗?他不也是吗?颜秦生紧张得攥紧了裤子,盯着谢琦在讲台上摆弄电脑和投影仪。 其他人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这个陌生人。 紧接着,幕布上的教学PPT突然变成了手机视频录像,颜秦生看到屏幕上定格的街景,瞬间明白谢琦要干什么。 他瞬间脸色煞白,“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慌慌张张就往外跑。 谢琦离门近,先一步关上门,冷笑道:“跑什么啊,我还没放呢,你心虚什么。”他一手拦住颜秦生,一手拿着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画面开始播放,蓝牙音箱里立刻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喊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我男人魂儿都勾走了,还他妈是个男的!” 颜秦生没勇气看一眼幕布上的画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倒在门上,无数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那些嘲讽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活吃了。 “不是,我不是……”颜秦生蜷缩在墙边,用两条胳膊抱住脑袋,耳边充斥着各种窃窃私语的议论。 谢琦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付你,是方屹不给我留情面,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他弯下腰靠近颜秦生耳边,咬牙低声道:“直到把你逼死为……” 那个“止”字还没说出口,教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得踹开,“咣”的一声重重砸在墙上。 方屹黑着脸冲进来,扯了电脑上的U盘转身砸在谢琦脸上。 “你闹够了没有!”方屹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按在白板上,黑笔掉了一点。 方屹额头青筋直跳,发狠道:“你不爽直接冲我来,要是再来骚扰别人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谢琦被抵着咽喉,呼吸困难,红着眼眶骂道:“方屹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傻/逼也不会再跟你过了,别以为你在外面那点破事我不知道,你要真不嫌丢人我也不怕给你抖出来。” 方屹松开手,转身去墙边打横抱起颜秦生,才发现颜秦生抖得厉害,捂着脸一语不发,头也不敢抬,连身体都是冷的。 方屹把颜秦生抱出教室,一路跑进车里把人塞进去。 “秦生你怎么样了?啊?”方屹紧张地抓着颜秦生的手腕往下拉。 颜秦生只是把脸埋在胳膊里,失神地摇头,“不是,我不是,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 颜秦生似乎深陷在恐惧里,整张脸毫无血色全是眼泪,方屹也不敢贸然用蛮力拉他,只好把他抱在怀里,摸着头发安抚。 “别怕啊,没人敢说你,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颜秦生窝在他怀里,好一阵子才渐渐缓过来。不再发抖之后,颜秦生睁着空洞的眼睛靠在方屹肩头,像个抽空了灵魂的人偶,任方屹怎么问他都不回答。 “秦生?秦生?”方屹又叫了他两声,把人搂得更紧了。 颜秦生终于眨了两下眼睛,一张嘴声音就沙哑得像断了线:“放开我。” “不放。”方屹捧起他的脸,拇指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我不会放开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以前怎么样我都不管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颜秦生觉得又悲哀又可笑,为什么人总是犯贱呢,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又后悔莫及。可他已经没有胆量再陪方屹赌感情,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只求方屹别再把他往深渊里拉了。 颜秦生太清楚跟方屹硬碰硬的后果,干脆放弃挣扎,从口袋摸出手机拨出去。 “梁先生,过来接我。” 梁予书听见他的声音不对劲,说了句“好”匆匆挂了电话。 从头到尾,颜秦生都没正眼看过方屹一下,方屹抱着他心如刀绞,哽咽着哀求:“秦生,你不要这样对我……” 颜秦生的下巴搁在方屹的肩膀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放开我,梁先生要来了。” 方屹含着泪摇头,侧过脸亲吻颜秦生的耳朵和脖子。目光无意瞥见颜秦生脖子上红印,瞬间脑袋就气炸开了。 “谁弄的,啊?谁他妈弄的!”方屹把颜秦生按倒在车座上,气急败坏撕扯颜秦生身上的衣服,胸口的纽扣被暴力扯开,露出胸前星星点点紫红色的吻痕。 一连串的刺激已经让颜秦生脆弱的神经崩溃了,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羞耻地闭上眼,颤声问他:“看够了没有?” “是梁予书对不对,他凭什么碰你?你为什么让他碰你!”方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颜秦生和梁予书交缠的画面,气得浑身发抖,捏着拳头照车窗狠狠砸了一拳。 “嘭!”车子被人从外面又捶了两拳,梁予书隔着玻璃怒吼道:“方屹你这个疯子!” 方屹正在气头上,推开车门走出来,抬起拳头就冲梁予书的面门砸过去。 梁予书生生挨了一拳,终于忍无可忍回了一拳,两人扭打在一起,外套上都沾了地上的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 颜秦生拢着被扯坏的衣领从副驾驶座出来,顺着车门跌坐在地上。 “秦生!”方屹回过头看了一眼,松开手跑过来。 “不要碰我。”颜秦生冷冷挥开他的手。 梁予书愤懑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咬牙骂道:“方屹,你未免太多管闲事了,秦生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样用得着你管?” “放屁!”方屹气急败坏,指着梁予书嘶吼:“梁予书,你敢碰秦生,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颜秦生扶着车门站起来,走到梁予书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别跟他啰嗦梁先生,我们回家。” 那句“我们回家”给方屹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他神情哀伤地注视着颜秦生,“秦生,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家在我这里。” 梁予书冷笑了一声,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他脱下外套披在颜秦生肩上,低头柔声说:“我们回去。” 关上车门以后,梁予书冷静几分钟才把车缓缓开动。 颜秦生看他气得厉害,小声说:“对不起梁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方屹。”梁予书迅速恢复状态,握着方向神色平静盘目视前方,“我很高兴你能打电话给我,而不是背着我继续和方屹纠缠。” 颜秦生摇头,幽幽叹气,“我跟他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今天怎么突然来夜校了?” 颜秦生张了张嘴,又硬生生把话咽回去,关于谢琦的事情,他不想多提一个字。 梁予书看出来颜秦生不想说,也没有继续追问,默默开车,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 “你这边的夜校还打算去吗?我担心方屹还会过去找你。” 颜秦生摇摇头,即使方屹不会去找他,他也没办法再去了,被人当众放了那种视频,谁会有脸过去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那正好,我也想给你换个新环境,改天我帮你重新找个补习班。过两个星期小沐放假,我带你们出去玩。” 梁予书转过身替他解开安全带,亲昵地摸了摸颜秦生柔软的耳垂,“你想去哪里?” “我都可以,挑小沐想去的地方吧。” 梁予书无奈地笑笑:“那丫头想去的地方多了去了,前天说要去游泳,昨天说要去迪士尼,今天又嚷嚷着要去海洋馆。” “小沐还会游泳啊?” “会,去年暑假我特地给她报的游泳班。” 一提到游泳,梁予书不禁脑补了一下颜秦生穿着泳裤的样子,说不定可以趁着游泳的机会和颜秦生近距离接触,那画面光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梁予书提议说:“那就去体育馆游泳吧。” 颜秦生面露难色,“可是我不会。” 梁予书巴不得他不会,眼底闪烁着兴奋的火花,“我可以教你,手把手教,肯定把你教会了。” 颜秦生似乎还在纠结,闷了一会儿才勉强敷衍道:“以后再说吧。” 虽然颜秦生并不想去游泳,但还是提前准备了一条泳裤,省得到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梁予书再好心给他挑泳裤,那多尴尬。 星期日那天,梁予书并没有打电话过来。 颜秦生估计是星期天店里忙,梁予书忘了这茬。小沐去不成游泳馆,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家闹腾。 他想,放着孩子一个人在家也怪可怜的,还不如自己带小沐去玩,也当是回报梁予书一直以来的照顾了。 收拾好东西,颜秦生出发去梁予书的家,坐公交只需要两站路就到。 颜秦生站在门外,从包里摸出梁予书给的钥匙,刚一进门就听见客厅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争吵声。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 梁予书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谁过日子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小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就算找个女人给她做后妈我都能接受,你找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你让小沐以后在学校怎么抬得起头!” 梁予书抬高声音,怒道:“他就算是个男人,也比你这个当妈的负责任!” 女人“咣当”一声摔了杯子,“别跟我提责任,你天天就知道忙你的生意,对我们母女尽过什么责任!” “你管得太宽了,简直无理取闹。”梁予书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女人也气得不轻,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说:“婚都离了,你就是跟人妖睡我都管不着,但如果你非要找个男人回家,那就把小沐的抚养权还给我。” “你休想,当初我们离婚,法院已经把孩子抚养权判给我了。” “那我就重新起诉要抚养权,我不可能让小沐在两个男人组成的畸形家庭成长,你知不知道你的决定会把小沐的人生毁了?” 梁予书甩了烟头,忍无可忍地吼道:“那你就去告!能要到算你本事!” “你真以为我告不倒你是不是!”女人指着梁予书,发狠说:“小沐和那个男人,你只能选一个,要么你就把小沐给我,你爱和谁鬼混跟我没关系,如果你非要留着小沐,就别想把男人领进家里,要是把小沐教坏了我不会让你的!” 颜秦生站在玄关旁边,听着两人激烈的争吵声一时间无所适从。 他紧了紧手心的钥匙,然后低头从钥匙扣上取下来轻轻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第42章 你的活路 走的时候,颜秦生轻手轻脚关上了门。声音不大,还是传到了客厅。 梁予书起身走到门口,看见鞋柜上的钥匙,心中暗叫不好。 他抓起钥匙摔门而出,一直跑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终于看见了颜秦生的背影。 “秦生!”梁予书快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我前妻突然上门,这件事绝对是方屹背后指使的,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颜秦生没回头,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他慢慢从梁予书掌中收回胳膊,说道:“是不是方屹指使的不重要,梁先生,我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小沐她是有妈妈的。我觉得你前妻说的很对,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畸形的家庭环境里,很多东西,我给不了你,更给不了小沐。” “不是,秦生你不要自我否定,更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小沐她很喜欢你,我们两个可以把她照顾得很好。” 梁予书扳过他的肩膀,让颜秦生面对自己,捧着他的脸说:“我知道你很期待有一个家,我也很期待,小沐也很期待,你要有信心,我们三个组成的家庭不会比任何异性家庭差。” 颜秦生摇摇头,眼眶红了一圈,哽咽道:“我已经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了梁先生,方屹有办法替你前妻打官司要回抚养权,如果害你再丢了小沐,我真的……” 他轻轻挥开梁予书的手,转身冲上刚进站的公交车。 上了车,颜秦生靠在公交车后门附近站稳就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方屹,对方几乎是秒接,仿佛就在等这个电话似的。 “是不是你做的?” “是。”方屹回答得很果断。 “陈莎莎本来就很想要回女儿,之前没有拿到抚养权是因为经济条件比梁予书差,法院才优先考虑让梁予书抚养女儿。”方屹轻笑着反问:“如果我给她开出高薪,然后再提供梁予书是同性恋的证据,你觉得法院重判会把小沐判给谁?” 颜秦生握紧手机,咬牙说:“方屹,你太过分了。” “秦生,我说过,我会让你知道,我这里才是你的家。”方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温柔如水,但是颜秦生看不见他苦涩的表情。 颜秦生咽下胸中翻滚的怒气,冷冷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能收手?” “出来见个面吧,我想见你了。” “那就现在,”颜秦生一刻也不想拖,麻烦是他引起的,他不能让梁予书为难,“我去公司找你。” 方屹苦笑道:“真希望你这么急切只是因为想见我。” 这句话被颜秦生直接无视了,挂断电话下了公交车直接打车去了方屹的公司。 颜秦生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季芸正靠在前台和女同事聊天,两人见到颜秦生都挺惊讶的。 “颜秦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来找方屹。”颜秦生丢下一句话就走进营业部的玻璃门,在一众女职员的注目下怒气冲冲直奔里面的总经理办公室。 听见开门声,方屹立刻抬起脸,两人无声对视了两秒,他才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过来坐下说。”方屹拍了拍旁边空位。 颜秦生默不作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方屹从茶几底下掏出一盒凉掉的盒饭,掰开筷子低头吃起来。 颜秦生觉得自己又被忽视了,皱了皱眉头。 “你等一下,我午饭还没吃。”方屹低头拿筷子戳了戳米饭,忍不住鼻头发酸。 “一个人的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可一看见你,马上就饿了。”方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眼泪却无声无息砸进米饭里。 他只能脸埋得更低,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咸米饭,含含糊糊地说:“还是你做的饭好吃。” 颜秦生静静注视着他的头顶,因为没用发胶固定,头发略显凌乱,多了几分沧桑感,仔细看看人也消瘦了不少。 他本来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看到方屹颓败的模样又控制不住心疼,气势顿时萎了。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颜秦生努力抬高眼皮把眼泪憋回去,他都懒得质问方屹,以前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吃过多少顿冷饭,你数过没有? “对不起,现在才体会到你的心情。”方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情绪低沉回了一句。 颜秦生深深吸气,尽量不去看他。 “我是为梁先生来的,不想跟你说以前的事情。” 一提到梁予书,方屹又失去了胃口,放下筷子抬头看着颜秦生。 “秦生,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梁予书是很现实的人,岁月静好的时候可以对你很体贴,一旦涉及到个人利益,你绝对不是他的第一位,这样的人随时有可能舍弃你保全自己。” 颜秦生侧过脸,淡淡说:“不需要你跟我说这些。” “其实你心里有数,你知道如果真逼梁予书做选择,他绝对会选择自己的女儿不是吗?” 方屹顿了顿,嗤笑了一声,“哦,不对,我说错了一点,梁予书应该会等你求过我之后,再假惺惺跑到你面前,说想要把女儿给陈莎莎,你那么傻,肯定不会答应。他把坏人给我做,把选择丢给你,而他可以顺着你给的台阶下,从头至尾都是个被‘伤害’的善良好人。” 说到这里,方屹缓缓起身来到他身边坐下,抬起颜秦生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老狐狸既然放任你来找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方屹不顾颜秦生的反抗,把他欺身压进沙发里,愤恨地说:“秦生,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次次都看上这种人,我哪点不如他,你说,我哪点不如梁予书!” “梁先生他不会逼我!”颜秦生死死瞪着方屹,说道:“不管你把他说的多不堪,至少他知道尊重我,不会束缚我猜忌我,不会脚踏两条船骗我做个让人唾弃的情妇。” 方屹怔怔看着他,干涩的喉头艰难地滚动,半晌才开口:“你说的这些我认,只要你回来,我保证不会再这样对你,我改,真的,我都改。” 颜秦生身心疲惫,态度却很决绝,“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有回头路。方屹,就算在你眼里我这条贱命再不值钱,也禁不住你再折腾了。” 颜秦生的声音依旧软软的,毫无攻击性,但是一字一句却像刀子一样剐在方屹心上。 “不要说这种话,秦生,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方屹闭上眼睛,在颜秦生的脸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又贪恋又渴求,把颜秦生片刻的妥协自我安慰成一场久别重逢的不舍。 颜秦生笼罩在方屹的阴影里,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不自觉皱紧眉头。 他抬手遮住脸作抵挡,说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会离开梁先生,小沐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 方屹拽下他的手握住,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只要你离开他,我不会为难你,你是我的,别人谁都不能碰一下。” 颜秦生大力推开他的肩膀,忙不迭从沙发上起身,捏着拳头努力克制怒意。 “方屹,就算我和梁先生分开,我跟你也永远不可能,你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不要再烦我了!” 方屹紧跟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语气一如既往是不送辩驳的霸道:“秦生,你的活路只能是我,不管你有多少后路,我会一条一条给你封死,直到你乖乖回到我身边为止。” 颜秦生盯着方屹,目光说不出的绝望,他后退了两步贴到门边,红着眼眶冷笑了一声,“你真要把我逼到那一天,就准备好棺材装我的尸体吧。” 颜秦生仓促地转过身,拉开门跑出去。 “秦生!”方屹追出去,远远看见颜秦生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不是的,我不想这么对你,你不要走。 方屹一动不动伫立在走廊的阴影里,许久才颓然低下头捂住脸。 我们明明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方经理他怎么了?”前台小妹凑到季芸耳边小声问道。 季芸见怪不怪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了一句:“男人都是犯贱的大猪蹄子。” “啊?” 季芸翻了个白眼,“不该问的别问。” “方经理好像很伤心啊……”前台小妹抽了两张面纸,正要给方屹送过去。 “哎你别去,”季芸伸手拦住他,“一个高傲的男人最忌讳别人看见他落魄和流泪的样子了,别自作聪明过去安慰,你要是还想在公司干,就当没看见刚才的事情。” 说完,季芸踩着高跟鞋像没事人一样捧着茶杯离开。 前台赶紧把手里的纸巾揉成球丢进脚边的垃圾桶,不禁对季芸又多了一些佩服,果然能在方魔头手底下混的人就是不一般。 从方屹的公司出来之后,颜秦生直接回了家。路过小摊顺便买了一块米糕和一杯豆浆带回去,心累,懒得做晚饭了。 站在自家门口,颜秦生刚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回来了,”梁予书笑吟吟出现在屋里,“我刚做了芝士意大利面,就等你了。” 颜秦生提着塑料袋愣在门口,梁予书拢了拢他的肩膀,“进来啊,自己家都不认得了?” “你怎么来我这里了梁先生?”颜秦生不自觉地疏远梁予书,不得不说方屹这招做的确实太绝,即使颜秦生惦记着梁予书的好,心里也有了隔阂。 梁予书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颜秦生走进屋,把手里的米糕和豆浆放在桌上。 “我不能来了吗?”梁予书突然用哀伤的神情看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前妻她……” “秦生,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隔阂,你和小沐都是我最爱的人。”梁予书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无比认真地问:“如果我把小沐给陈莎莎,你会不会释怀一点?” 颜秦生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脑袋里回响起方屹刚才说的话。 梁予书这算是……把选择丢给他吗? “秦生?”梁予书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颜秦生回过神来,避开梁予书的眼神,说道:“梁先生,小沐是你的女儿,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决定,你放心,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颜秦生没有正面回答,这点出乎梁予书的意料,他本以为颜秦生绝对不会同意把小沐送走。 梁予书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你这么体贴我,我很高兴。” 他揽着颜秦生的肩膀到桌边坐下,“先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你以前不是说我做的意大利面好吃吗,特地给你做的,还加了牛排和培根。” 颜秦生拿叉子卷了点面条送进嘴里,越吃越觉得寡淡无味。 他和梁予书的感情不正和面前的这盘意大利面一样吗,看着精美可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硬拼起来的一盘菜,没有感情的保鲜,很多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质了。 “梁先生,我在想我们还是……” 梁予书看了看表,起身道:“小沐快放学了,我把她接过来。” 颜秦生把刚要说的话咽回去,放下叉子说:“那我去厨房再弄点菜,小沐不怎么喜欢吃意大利面。” 梁予书笑笑,亲昵地捏了捏颜秦生的脸,“这要怪你,把那丫头的嘴养刁了。” 第43章 开放日 颜秦生做好饭菜端到饭桌上的时候,正好梁予书带着小沐回来了。 小沐书包都没丢兴冲冲地围着颜秦生嚷嚷:“秦生哥哥,明天学校开放日你来吧。” 颜秦生望向梁予书,“什么开放日?” “家长开放日,就是带孩子一起做手工之类,不巧明天我事情有些多,没时间陪小沐,有个外地朋友要来,还要去订货。” 颜秦生犹豫了几秒,“还是让小沐妈妈去吧。” 换做以前,他会很乐意答应,不过现在有了顾忌,要是陈莎莎知道他以家长的身份去学校,会很生气吧。 小沐把颜秦生的腿抱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要秦生哥哥陪我去,妈妈从来都不陪我玩,我不要妈妈。” “小沐,不要说这种话……”颜秦生摸了摸小沐的头顶,又为难又心疼,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最无辜的。 小沐仰起委屈的小脸,“我就要你去嘛。” “好,我陪你去。”颜秦生弯下腰拿掉小沐的书包挂到她的卧室里。 晚饭后,梁予书抢先一步包揽了洗碗的工作,颜秦生打扫完客厅就去帮小沐检查作业。 小沐显得格外兴奋,拿着路上刚买的手工素材摆弄,还不忘提醒颜秦生穿得帅气一点。 颜秦生无奈地笑笑,现在的孩子攀比心还真是重。 为了不伤害到小沐的自尊心,第二天早晨颜秦生特地早起挑了件体面的衣服换上,然后等着梁予书开车来楼下接他。 梁予书的经济条件并不差,小沐念的自然是收费昂贵的私立小学,颜秦生坐在车里透过窗户看着校门口停下的各种高档轿车,那些家长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他突然有些自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牛仔裤和运动鞋,早知道就该狠下心买身像样的正装和皮鞋。 小沐拉着他的衣角咧起嘴角,笑地一脸单纯,“秦生哥哥很好哦。” 颜秦生望着她弯起的眼睛,突然明白昨晚小沐提醒他穿得好一点并不是为了攀比,而是在维护他的自尊心。 梁予书默不作声地拿起副驾驶座上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只手表。 “秦生你把手伸过来。” “怎么了?”颜秦生满腹疑惑,乖乖抬起右手从后座伸到驾驶座上,紧接着手腕突然一沉,感受到一种冰凉的触感。 “梁先生,你给我戴手表做什么?” “送给你戴着玩玩,今天就拜托你照顾小沐了。” “我也没帮什么忙,其实你不用送我东西的。”颜秦生拉开车门把小沐抱下车。 “爸爸bye bye~” 梁予书转脸冲他们挥挥手,目送着女儿拉着颜秦生一蹦一跳地进了校门。 车窗缓缓关上,他掏出手机拨出好友的电话:“老唐你人到哪儿了?” “快了,已经到淮原了。” “你老婆终于肯让你来淮原出差了?” 手机那头的男人笑笑,“可不是,这回是老张亲自来家里带我,我老婆才松口放我出来一趟,你把几个老朋友都叫上,咱们中午就在你店里聚聚。” “他们最近生意太忙,我尽量叫吧,能来几人只能看情况了,你直接去三店等着,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订完货就过去找你。” 梁予书又陆续打了几个电话,约了商圈里的好友们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然后才驱车离开。 初带手表颜秦生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腕子上沉甸甸的。 进了校门后他这一身朴素的衣服在家长中格外显眼,众人一开始还在鄙夷这种穷光蛋怎么打肿脸充胖子把孩子送到收费这么贵的私立学校上学,不屑的目光从他一百多块钱的衬衫一直移到手上,看到手表时才恍然大悟,人家这是低调,财不外露。 颜秦生不认识什么牌子,也感受到自己的手表似乎很惹眼,这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用识图软件查找同款,看到价格时手抖了一下。 意大利名表,他猜到这表不便宜,可也没想到会这么贵啊! 他赶紧把手表取下来用帕子小心包好收回衬衫口袋里,这么贵的表肯定不能受,中午回去就还给梁予书。 手工课的时候家长们陪在自家孩子身边,坐着彩色的塑料小椅子在低矮的长桌旁边一脸认真地拿着剪刀和卡纸。 这些家长事业有成,平时在外面都是不服输的人,连做手工都要互相看几眼比较着来。 小沐拿着彩笔伏在小桌上画图,然后指着卡纸上的人小声对颜秦生说:“秦生哥哥你看,我画了我们一家。” 颜秦生低头看去,纸上画了两个大人拉着小女孩的手,线条歪歪扭扭的很抽象,不过颜秦生还是从黑框眼镜和牛仔裤判断出小沐画的是梁予书和他。 “妈妈呢,怎么没画你妈妈?”颜秦生低声问她。 小沐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地眯成一条缝:“秦生哥哥就是妈妈呀。” 颜秦生尴尬地抬手遮住脸小声嘀咕:“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 “秦生哥哥,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小沐乌溜溜的大眼睛垂下来,“你是不是不要爸爸和小沐了……” “没,没有不要你,你这么乖。”颜秦生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老师拍了拍手说:“各位小朋友们,立体贺卡做好以后可以在上面写上感谢的话语哦。” 颜秦生凑近小沐耳边小声提议:“小沐,爸爸平时照顾你这么辛苦,回去把贺卡送给爸爸好不好?” 小沐乖巧地点头:“好。” 中午的时候众人如约而至,梁予书反而是最后一个到的,走上楼梯在走廊尽头就能听见包间里吵闹的声音。 他推开门走进去,屋里已经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坐在茶几旁喝茶打扑克的几个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着打招呼:“哟,老梁你可来了。” “就是,我们牌都打完两轮了,马上迟到的罚酒。”肚腩有些大的油腻男人又把目光转回手里的牌上,丢出三张牌得意地大声嚷嚷:“嚯,今天我还真走时,又赢了。” 梁予书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走到那三个人身边,警惕地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牌:“我这里是正规场所,你们玩归玩,别赌大的啊,回头再被查了。” 老张不以为意地指了指对面的男人:“老唐在这儿呢怕什么,一个电话的事儿。” 梁予书笑笑,瞥了旁边的唐显德一眼。在场的都是混得不错的商圈大小老板,唐显德不一定是最有钱的那个,但靠山是真的硬。唐显德经商顺风顺水还是靠那位有权有势的老丈人,关系到位什么事都能解决,其他老板们自然不敢看低他,什么聚会都热衷于叫他出来增进关系。 唐显德从手里的扑克牌上抬起幽暗的目光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咬着嘴里的香烟嗤笑了一声:“见好就收得了,我老丈人才懒得管这点破事,上次他就警告过我在外面收敛点别给他丢人,传出去影响他名声。” “不就在外头玩玩嘛,怎么影响名声了,小题大做。” 老张盯着手里,继续发表意见:“你老婆也是彪悍,真他妈绝了,唐总你就该硬气一回,女人这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越让她,她越得势。” 唐显德翘起二郎腿,斜着眼露出鄙夷的神色,“我能怕她?忌惮她爸倒是真的,毕竟用得着那老头地方还很多。” 梁予书扯了个椅子坐在旁边,叼着烟听着他们东一茬西一茬地吐槽,忍不住笑道:“唐总又干什么事惹到老婆了?” 唐显德不想提这茬,偏偏老张兴致勃勃非要讲:“前几天老唐去夜总会消遣,他家那母老虎直接带人冲进去把桌子都砸了,夜总会的老板带着一群打手就站旁边看着,愣是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说到这里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唐显德以前在淮原闹过一个大笑话,梁予书也有所耳闻,这还是其他几个人私底下在酒桌上聊天时说起的。 说老唐在外头养了个男大学生,人藏在淮原,结果硬是被家里那个凶悍的老婆开车尾随了两百多公里给抓到了,还扇了两巴掌。后来唐显德沉寂了好一阵子没蹦跶,去哪里和谁吃饭都要跟老婆报备一下。 老张抽出两张扑克丢下去,还不忘调侃一下对面的唐显德:“哎老唐,你这是第几次被老婆捉奸了啊?” “滚你娘的,”唐显德把手里的牌摔在桌上,取下烟头摁进手边的烟灰缸里,嘴里吐着白烟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再嘴欠我就举报你们聚众赌博了啊。” 一旁默不作声的梁予书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他:“我可什么都没说,谁嘴欠抓谁,别把我的店搭进去就行。” 唐显德那点花花肠子,在场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饱暖思淫/欲是恒古不变的真理,但凡手头有点闲钱的小老板都在外头潇洒过,不过玩多了就会介意那些来者不拒的小姐少爷不干净。老板们怕染病,哪怕冒着惹怒原配的风险,都想包养个小玩意自己独占着。 梁予书以前跟他们交际的时候一起玩过一阵子,因为对外头那些花花草草实在提不起兴趣,也就没再去乱七八糟的场子。 唐显德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移话题问梁予书:“快中午了还不去学校接你家小闺女?” “没事,她今天有人带。”梁予书看了看表,想着颜秦生也快带小沐回来了。 唐显德挑了挑眉,一脸玩味的表情,“看来有情况啊老梁。” 梁予书微微颔首,取下嘴里的香烟用手指点落末端的烟灰,“什么都瞒不过你。” “男的?” “嗯。” “哪的人,多大了,做什么的?” “不是淮原的,不过大学在这边念的,我让他在赵宇江的公司里做财务。”梁予书想了想,“老家好像是你们那边的,我记得在他身份证上看过。” 唐显德凑过去提醒:“像你这种手头有闲钱、长得又好的中年男人最容易招小人,平时多探探他的底,跟人处对象知根知底没坏处,免得被人给骗钱骗感情。” “他不怎么愿意讲以前的事情,我也就没多问。”梁予书不以为意,笑了笑补充道:“挺好一孩子,又懂事又乖巧,是会踏实过日子的人,等他回来我叫来给你们认识一下。” 第44章 跌落深渊 何会拿着打印好的产品文件和合同现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小心地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 “方经理,wonderland定制的几款产品包装我现在送过去给梁老板看看。” 方屹低头翻看产品资料,然后把文件还给她,“去吧。” “等一下。” 方屹抬眸,突然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何会,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她身边抽回文件:“正好我中午要出去一趟,顺便送过去就行,你去忙别的事情。” 方屹拿着文件离开办公室,路过那张业绩销售榜时突然驻足,抬手把上面颜秦生的照片揭下来塞进口袋里,转脸对身后的何会说:“回头告诉季芸,把这块板给撤了,没必要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知道了方经理。”何会瞥了一眼业绩榜,方经理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个毫无品味的业绩榜在办公室挂了快一年多才想起来要撤。 方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低头看着手心的照片出神。照片贴得太久有些脱色,颜秦生整张脸都模糊了,他把照片塞进钱包里,连同文件一起丢在副驾驶座上,心情忐忑地开车离开。 连方屹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是在期待还是自找难受,他既不想看见梁予书和颜秦生你侬我侬,又迫切地想念着颜秦生的一切,仿佛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见颜秦生,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受委屈受欺负,关于他的一切都急切地想要知道。 车子在咖啡厅门前的路口停下,方屹松开安全带,调整好领带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局促不安。 这时,远处的人行道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方屹下意识地握住方向盘,远远看见颜秦生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梁予书的咖啡厅。 你不是说过讨厌咖啡的吗,你不是不会进咖啡厅的吗,方屹的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难分清颜秦生说出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那么曾经你说想我爱我也是假的吗…… 小沐的黑色蝴蝶结皮鞋踩着咖啡厅的木质楼梯发出轻快的声响,颜秦生提着她的粉色小书包跟在她身后提醒她慢点跑别摔着了。 小沐举着今天手工课上做的贺卡,兴冲冲地推开包间的门跑进去扑到梁予书的腿上:“爸爸!” 梁予书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叫叔叔。” 小沐眨巴着大眼睛扫过几位面熟的大叔:“张叔叔好,唐叔叔好,李叔叔好。” 唐显德上半身前倾,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小丫头又长高了不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颜秦生站在门外为了还手表组织好语言,然后从口袋里取出手表,敲了敲包间的门走进去:“梁先生,我……” 一屋子的人在烟雾缭绕中齐刷刷看过来,颜秦生止住话语,望着梁予书抱歉地笑笑,早知道还有其他陌生人在屋里,他就不会贸然闯进来。 与此同时,颜秦生后背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他的瞳孔在触及唐显德视线的一瞬间猛得收缩了一下,浑身入坠冰窟,血液仿佛都凝结了。 梁予书冲他招手示意:“愣着干嘛,过来坐吧,正好给你介绍认识一下我的朋友。” 唐显德眯起眼睛,像条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门口僵住的人,眼底闪过一抹兴奋的幽光。他咧起嘴角带着嘲弄的意味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颜、秦、生。” 那个在噩梦中反复回荡的声音切切实实地在耳边响起,颜秦生突兀地尖叫了一声,两腿一软后退了两步贴到门边,然后丢下手表逃命似的冲进走廊。 “秦生?”梁予书不明所以,站起身追了上去在身后叫他:“你跑什么,你……” “走开不要过来!”颜秦生的反应很激烈,看梁予书的眼神都变了。 梁予书和那个恶魔是一伙的!颜秦生几乎恐惧得快要哭出来,眸子里映出梁予书渐渐逼近的身影。 “秦生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不要吓我好吗。”梁予书放轻语气朝他靠近。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真的不要再过来了……”颜秦生的意识因为恐惧开始涣散,一步一步后退到走廊的边缘,在慌乱中一件踏空从楼梯上翻滚着摔了下去。 伴随着摔倒发出的声响,楼下卡座的散客们发出惊呼,店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秦生!”梁予书慌忙跑下楼查看情况,与此同时,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摔在墙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方屹冲进来扶起颜秦生的上半身,拍了拍他双目紧闭惨白的脸:“秦生你醒醒啊!” 梁予书蹲在地上抬手摸了摸颜秦生的脑袋,检查有没有伤到头,然后慌张地掏出手机,连手都在发抖:“我来叫救护车。” “滚开!”方屹挥掉他的手机,收紧手臂把颜秦生牢牢抱在怀里,瞪着猩红的双眼咬牙切齿:“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秦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方屹抱着颜秦生快步离开咖啡厅,油门踩到底驾驶着车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梁予书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差点连呼吸都忘了,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颜秦生那句嘶吼。 他不明白颜秦生为什么突然惊恐地像一只疯掉的小兽,更让他震惊的是唐显德竟然认识颜秦生。 小沐来到他身边,小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惶恐:“爸爸……” 梁予书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息心跳,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低哑着声音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哄她:“小沐听话,你先去楼上看书,记得把门关起来。” 小沐害怕地小声抽泣:“秦生哥哥呢,他会死吗?” “别瞎说,他……” “老梁啊,”唐显德站在二楼楼梯的尽头,半个身体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嘴里的香烟明灭着危险的红光:“咱们聊聊吧。” 梁予书抬脸看向楼梯尽头:“我现在要去医院,回来再说。” 唐显德低笑了一声,从楼梯上走下来,到梁予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就觉得我们两个品味和喜好都很像,所以才会成朋友,你说是不是?” 梁予书只觉得喉间无比干涩:“什么意思?” “看样子,颜秦生一定没告诉过你,他以前是我的东西吧。” 梁予书脑袋发懵,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应该割爱把他还给我。”唐显德顿了顿,凑近梁予书的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如果你实在喜欢他,我们也可以一起玩,反正颜秦生的身体已经被我开发得很受用了。” “颜秦生现在是我的爱人,我并不打算跟其他人共享。” 梁予书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压抑着怒火,和唐显德这些年的交情,他太了解这个阴毒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残忍的事情,想起长久以来颜秦生表现出来的种种恐惧和不安,一切都有了解释。 梁予书的表情越发阴沉:“你对他做过什么?” 唐显德咂吧了两下嘴,仿佛在回味那段极其销/魂的日子。他把吸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用皮鞋尖踩灭,拿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在梁予书眼前晃了晃。 “我这里头好东西可多着呐,不管你肯不肯放手,只要颜秦生不死,他就一定会乖乖回来找我。” 颜秦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恐怖的梦,伴随着那个男人的出现,他的人生再次跌入了无底深渊。 要是自己摔死就好了,时隔许久他再次出现这种极端的想法,就像是命运在故意捉弄他一样,总是在和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所有美好就瞬间破灭掉。 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期盼着以后有份好工作,可以多挣点钱孝敬劳碌的父亲;和方屹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幻想两个人变成老爷爷的样子,他们会手拉手坐在河堤旁的石凳上看夕阳把金光洒在河面上。 再后来,心如死灰的他被梁予书给救了,也是梁予书教他坚强,教他自爱,教他努力对抗生活享受生活。 所以他尝试着梁先生一起努力,给小沐构建一个温暖的家。父母离异的孩子更需要关爱,他想把自己没得到过的关怀全部倾注到小沐身上,她那么单纯那么可爱,颜秦生觉得如果能看着小沐快乐地长大,或许自己的人生会圆满一点,这样他也会对这个残忍的世界多一点喜欢和留恋。 想到这里,颜秦生不禁潸然泪下,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向两鬓,沾湿了头发。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就是医院明晃晃的白墙顶。 原本趴在病床边休息的方屹抬起头,眼里血丝遍布,仿佛一夜之间就沧桑了许多。 在颜秦生昏迷的这十几个小时里,方屹简直像是度过了一生的漫长岁月。 医生总是会把最坏的结果提前坦诚公布,他在脑海里设想出各种结果,有好的,更多的是坏的,煎熬,焦灼,一分一秒流逝得都太缓慢了。 “秦生你醒了。”方屹连忙起身拿出一次性纸杯倒水:“渴不渴,肚子饿了没有,脚还疼吗?头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颜秦生艰难地侧过脸,眼睛眨也不眨沉默着看他。 方屹见颜秦生没回答,联想起医生说的各种伤到脑袋的可能性,紧张地抓起他的手:“秦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磕到哪里了,你还记得我吗?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秦生有些诧异。 方屹目光哀愁盯着床上的人,语气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酸涩:“我就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是不是。” 颜秦生闭上眼睛继续沉默,脑袋里一片混乱,全部都是梁予书和唐显德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场景。 梁先生那样完美的人也会交这样的朋友吗?仔细想想,能把生意做大的人本来就不多,老板们的交际一直都是鱼龙混杂,商圈就那么大的地盘,基本上都是相有耳闻的,认识也不奇怪。 更让颜秦生担忧的是,唐显德看向自己时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掉了,一想到这里,颜秦生就遍体生寒。 方屹在医院一直待到晚上,各项检查都做完了,确定颜秦生没什么大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伤到脑袋,只是扭了脚。 颜秦生入睡得很迟,好不容易睡着也是一惊一乍的,直到方屹握住他的手才勉强睡着。 没过多久,放在床头的手机闪了一下,方屹轻轻把自己的右手从颜秦生的掌中抽出来拿了手机查看信息,然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蜷缩成虾米状熟睡的人,起身离开病房。 “他刚睡了,你去陪着吧。”方屹冷眼望着走廊里的梁予书,这种成人之美的话,果然不适合从他嘴里说出来。 夜间的医院很安静,走廊里灯光幽暗,把两边的墙壁映照得惨白一片,梁予书神情忧郁地走到病房门口凝望颜秦生的睡脸,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轻轻阖上门。 “秦生伤得严重吗?” “幸亏楼梯不高,皮外伤流了点血,脚踝扭着了,不过情绪很不对劲,看什么都怕,不肯见人。”方屹再次向梁予书确认:“不进去陪着?” “算了,他目前情绪不稳定,见到我会害怕。”梁予书掏出烟盒,递给方屹一支,“我们出去聊聊吧。” 两人从住院楼出来,在路灯下面停住脚抽了根烟。 “以前听秦生说过,你和他高中就认识了。” 方屹咬着香烟冷笑了一声,酸溜溜地说:“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讲。” 梁予书抬眼,把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压得更轻:“那你知道老唐威胁他的事情?” “威胁?我不懂你的意思,秦生一直都是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以前我还能看得出他想什么。”方屹神情落寞地轻轻摇头,“现在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他被性侵被拍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方屹正要夹烟的手指停在嘴边,一瞬间有种自己好像听不懂中文的感觉,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接受范围,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 “你从哪里听来的?” “唐显德亲口说的,”梁予书紧锁着眉头,“他手里有照片做把柄,上次秦生侥幸逃了,这次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秦生。” 唐显德?方屹阴沉着脸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场抓奸闹剧的男主角之一,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么说当年的事情秦生是被胁迫的…… 这么一想,发生在颜秦生身上的各种矛盾点就顺理成章了。从颜秦生莫名其妙地在学校消失,再到返校时急剧转变的态度,那段日子到底遭遇过多么残忍的对待才会变成那样。 而他不仅从来都没有留意过颜秦生绝望的眼神和异常的举止,还鄙视他强迫他怀疑他,甚至动手打他。 方屹越想越心惊胆颤,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不受控制地歪了歪靠在路灯上,嘴里的香烟掉在皮鞋边,溅起小小的火星。 梁予书静默不语,留给方屹足够的时间整理情绪,毕竟他自己刚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也站不稳脚。 过了许久他才继续开口:“唐显德在对我施压,我来就是想请你转告秦生,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还有……跟他说对不起。” 方屹愣神站着,过了很久才从那股冰冷的脱力感中缓回来,“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梁予书低下头,烟灰抖落在脚边,像是碎了一地的落寞。 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到了这把年纪,辛辛苦苦才奋斗来的事业,他承认自己没有胆量为了颜秦生不计后果地和唐显德奋力一搏,同时小沐也成为限制他行动的最大软肋。 “不是我不够爱颜秦生,只是身上的束缚太多了。” “放屁,”方屹咬牙骂了一句,用冰冷如刀的眼神嘲讽对面这位临阵脱逃的正人君子,“别把自己的懦弱说的这么好听。” 梁予书现在是无奈大于气恼,“年轻人不要冲动,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唐显德找到秦生,你听我一句,和老唐作对绝对不是上策,我也在想办法帮秦生。” “梁老板,你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我来接,我只当你是主动退出了,那么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秦生面前。” 在年轻气傲的方屹面前,梁予书第一次自惭形秽,他不觉得自己对颜秦生的爱比方屹少,唯独就是输在涉世太深没了傲气,输在看透了现实不再反抗。 他垂下目光望着地面冰冷的瓷砖沉默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 “秦生是个苦孩子,好好照顾他。” 第45章 照片,拿来 方屹回到病房的时候颜秦生已经醒了,背对着门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高楼大厦上彻夜不熄的霓虹灯。 关了灯的病房笼罩在黑暗里,从方屹的角度看过去,颜秦生就像是个雪人,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方屹走到他面前问:“怎么醒了?” “屋里没人,不敢睡。”颜秦生目视窗外,淡淡开口。 短暂睡了一觉,颜秦生从恐惧情绪中渐渐冷静下来,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感铺天盖地,他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谁,去依靠谁,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 方屹望着颜秦生睫毛上抖动的月光,想起刚才梁予书说的话,顿时无比心疼。他伸手抚上颜秦生清冷的面颊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会离开你了。” 颜秦生还是很排斥方屹的关怀,两手缩在被子里攥紧,呈现出自我保护的状态,然后转头望向病房门上的小窗,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他情绪低落地开口问方屹:“梁先生走了是不是。” 方屹没有回答,起身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点水就睡吧,我陪着你。” “梁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方屹皱了皱眉,语气略显不悦:“别提他了,喝水。” “梁先生他是不是跟你说……”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梁先生地叫,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惦记他干嘛!” 方屹忍不住冲他吼了一句,颜秦生捏着被角瞬间僵住了,睁着眼睛好久都没眨一下。 方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冲颜秦生发火了,赶紧收敛了脾气,蹲在床前握住颜秦生的手,把水杯塞进去,然后换了柔软的语气哄他:“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话,喝点水,你嗓子都哑了。” 颜秦生回过神来,目光下移盯着方屹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抬手把杯子里的水浇到方屹脸上。 望着方屹混杂着诧异和怒气的表情,颜秦生低头轻笑起来,笑得肩膀发颤,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用手擦都不尽。 他再一次被人丢了,先是方屹,再是梁予书。也对,知道他有那样的过去,谁会乐意要呢,嫌脏还来不及。 颜秦生这么一哭,方屹顿时慌了,也顾不得被水泼得一脸狼狈,伸出双手替他擦眼泪。 “我一时没管住脾气,你别哭好不好,乖,听话,别哭了啊。” 颜秦生挥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地吼他:“踢两脚再给块肉,我又不是你养的狗,凭什么要我听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说话不好听,我道歉,你不要激动。”方屹已经顾不得考虑颜秦生到底在气什么,只想赶紧把他哄好别哭了,蹲在他面前一个劲地胡乱道歉,膝盖就快碰着地面给人跪下了,头一次窝囊成这样。 颜秦生拿手背遮住半张脸哽咽着说:“出去,不要管我了,走吧都走吧你们都走吧。” “秦生……” “走啊!”颜秦生抬腿往前踹了一脚,力气不大,但是方屹蹲久了腿有些麻,一下子就被踢坐在地上。 方屹阴沉着脸扶着地站起来,情绪仿佛被刚才那一脚踢落到谷底,比起愤怒,失落更多,他隐忍着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一声不吭悻悻离开了病房。 伴随着巨大的摔门声,颜秦生缩进被子里呜咽出声,不管是方屹还是梁予书,都走吧,谁干净你们去找谁,看不上我就别来施舍善意了。 那天晚上方屹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到了天亮也没走,他不敢放着颜秦生一个人在医院里,赌气是暂时的,但他知道颜秦生已经无依无靠了,放任不管只会是死路一条。 在外面的椅子上靠了一夜,方屹落水的肩头都干了,他站起来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推门往病房里看,颜秦生还缩在被窝里还没起,脑袋都蒙在被子里面,只留一撮头发搭在雪白的枕头上。 方屹走过去,想压低被子让颜秦生的脑袋露出来喘喘气,结果手刚一碰到被子颜秦生的眼睛就睁开了,警惕得像只灵敏的食草系小动物。 方屹低头在他红扑扑的眼角上落下一个吻,趁他还没开口凶人赶紧追问:“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颜秦生刚准备有骨气地说一句不吃,肚子隔着被窝就反抗着叫起来,他只能尴尬地别过脸躲开方屹的视线。 “甜豆浆和糯米糕好不好?就是以前你租房子门口那家早餐铺子卖的,我看你经常去吃。”方屹看他今天情绪缓和了很多,这才大着胆子多搭了几句话。 颜秦生其实很想吃那个,可看见方屹就下意识地口是心非,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轻轻摇头:“也不是非要吃这个,随便,什么都可以。” “没事,我可以开车去买,难得你有想吃的东西。”方屹拿起床头的车钥匙离开病房。 醒着一个人的时候,恐惧就会无限放大。 颜秦生睁着眼睛盯着墙上的时钟熬时间,很快,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是唐显德。 颜秦生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猜到唐显德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男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死死盯着他。 颜秦生蜷坐在病床里,恐惧就像无数根冰针一样从血液里渗透出来,他抓着被子往身上拉,感觉就像有一只毒蛇高昂着三角形的脑袋吐着危险的信子慢慢逼近自己。 “别怕,我就是来看看你。”唐显德依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来到床前伸出手掌一把揪起颜秦生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然后咬牙发狠道:“昨天怎么跑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你叙叙旧。” 颜秦生头皮一紧,疼得呜咽了一声,瞪着惊恐的眼神望向迎面压下来的阴影。男人的拇指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反复在他褪色的嘴唇上摩挲,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回味记忆里的销/魂滋味。 指腹上粗糙的触感让颜秦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已经做好了面对唐显德的心理准备,然而再次近距离面对这张脸时还是胆怯得无所适从。 他不得不回忆起被残暴和疼痛支配的日子,恐惧到连牙齿都在打颤,明明想要大声呼救,喉咙却像被扼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直以来想要忘记的一切,身体都清晰地记着,记着那份屈辱和恐惧,不敢发出一丁点让这个男人讨厌的声音,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打到闭嘴。 唐显德垂下眼皮看着颜秦生眼泪纵横的脸,咧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用又温柔又阴冷的语气威胁:“颜秦生,乖乖到我这边来吧,你躲不掉了。” 颜秦生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从内而外的冰冷:“放过我吧,求你了。” “放了你我上哪去找这么合心意的玩具,你可是我花了不少心血调/教出来的,我怎么舍得放手。” 唐显德轻笑了一声,拽着头发的手指收紧了几分。 “哦,忘了告诉你,你的那些照片,我已经邀请老梁欣赏过了,他的表情可真是……我该怎么形容?想不想要我再把那些照片给那个姓方的小子看看?” “不,不可以……”颜秦生绝望地摇头,脸上血色全无。 这时门口传来“咣当”一声脆响,是保温壶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笼罩在颜秦生眼前的男人被人从身后猛得拉开,像麻袋一样摔在墙上。 方屹低垂着幽冷的目光看着被他摔到墙角的男人,呼吸因为怒气越来越沉重,然后冲到墙边抬脚踩在唐显德胸口把人往下一压,眼眸阴如深井,散发出危险气息。 “照片,拿来。”他阴阴地盯着唐显德的脸冷冷开口。 “妈的……”唐显德咬牙骂了一句,想要从墙角爬起来,方屹的皮鞋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踩在他胸口,力气大得惊人,他愣是挣扎了几下都没站起来。 想起秦生因为这个混蛋被人踹到吐血,方屹气愤到颤抖,抬起脚狠狠踹进唐显德的腹部,还重重地用鞋头碾压了几下。 唐显德整个人弓着腰缩在地上哀嚎,疼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让你把照片拿来没听见吗?”方屹抬高语调,气势骇人。 唐显德恶狠狠的盯着他,摸索着裤兜掏出手机颤巍巍地抬起手递出去,方屹一把抓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爆发了。 “操!”方屹把手机狠狠摔烂在地上,估计自己手上要是有把刀就能捅了这王八蛋。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颜秦生究竟有多难以启齿的把柄落在那个混蛋手上,可真是亲眼见到了,简直比剐心还难受。 方屹揪着唐显德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拳头就快砸下去,颜秦生从背后叫住他,拖着受伤的一只脚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紧张地说:“你别打他,出人命了怎么办!” 方屹用斜眼看着颜秦生吓到惨白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把唐显德重新摔回地上,拳头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后重重捶在墙上。他恨不得把这个男人一片一片撕碎,就像唐显德曾经狠狠撕碎过他的一切那样报复回来。 此时此刻,方屹只觉得浑身都疼,手上的疼还可以忍受,心里的疼怎么忍。谁能把那个干净柔软的颜秦生还给他,谁能把那个会笑着叫“屹哥”的孩子还给他。 唐显德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肚子痛得龇牙咧嘴,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吐沫,然后忙不迭逃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方屹放狠话:“你等着,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子还他妈怕你不成!”方屹正在气头上,立刻冲过去抬起长腿对着唐显德的后腰猛踹了一脚直接把人踢出病房,“现在就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来找秦生,直接卸你一条胳膊。” 看着那跌跌爬爬逃跑的背影,方屹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窝火得一塌糊涂,于是弯下腰提起掉在地上的保温壶远远砸过去。 又是“咣当”一声,那个不锈钢的保温壶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不偏不倚砸在唐显德的后脑勺上。 “我操……”唐显德踉跄了一下,显得又狼狈又可笑,他捂着脑袋回头瞪了一眼,眼中凶光毕露。 方屹只当没看见,铁青着脸关上病房的门。 颜秦生站在旁边已经吓呆了,直到方屹把他抱回病床上,他才发现自己一头一脸的冷汗和眼泪。 方屹坐在床边替颜秦生盖好被子,又用手指擦掉他的眼泪,两人沉默地对视不语。 方屹还没从刚才的打斗中缓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又气又心疼。 他很想问颜秦生那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说出口,他终于体会到颜秦生把话噎在喉咙里那种难受的感觉。 “对不起,秦生……”方屹一开口就哽咽了,眼眶红了一圈,伸手把颜秦生连人带被子箍在怀里。 “你不用跟我道歉。”颜秦生勉强控制住情绪。 方屹抱紧他摇了摇头,强烈的自责感把心脏撕扯得生疼,他想起出发去大学时秦生的父亲扒在车玻璃上恳求的眼神,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点头哈腰地求他照顾好颜秦生。 小同学,小少爷,我家儿子心眼老实,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往后在外地,麻烦你多照顾着点,叔叔感谢你。 方屹咬着牙呜咽了一声,心也皱巴巴揪成一团。 “我混蛋,从一开始就不该丢下你,我明明答应过叔叔要照顾好你……” “你真的不用亏欠我什么,你已经照顾我太多了。”颜秦生反过来安慰他,谁会把年少无心的誓言当回事呢。 颜秦生没接着跟他扯乱七八糟没用的话,只是低下头,脑袋抵在方屹宽阔的肩膀上,小声说了一句:“这次,也谢谢你。” 方屹歪过头蹭了蹭颜秦生的脸颊:“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颜秦生思考了一下,郑重地点头。 方屹激动地就要吻他,结果被颜秦生推开了。 方屹委屈地皱眉:“你不是说不生我气了吗?” 颜秦生顿了顿,一脸认真地表态:“感谢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方屹显而易见的失落下来,呆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指关节,过了一阵子才慢悠悠起身去外面重新买早饭。 颜秦生则继续躺床上躲进被子里,在他看来一码事归一码事,方屹帮了他,他就要表示感谢,但是谈感情是不可能的。 经历过两次被抛弃的感情,颜秦生已经很难信任何人。而且方屹刚才也看见那些照片了,他没法想象方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和目的再次接近他。 颜秦生也清楚,方屹的脾气一直是多变的,遇着喜欢的就一个劲地宠,玩腻了再丢到一边,见着别人来抢了,又突然占有欲爆棚赌气似的拿过来再玩两下。 谁知道会不会过一阵子腻味了,脾气一上来又瞬间化身洪水野兽,把往日的情份都抛在脑后,火气大到能把人烧死。 第46章 上来啊,老婆 豆浆都洒了,方屹只好去医院外面买了两份米粥回来,颜秦生没吃多少,靠在床头仰脸对着头顶的吊水袋子发呆。 “秦生,你跟我回去吧,还是回家比较安全,医院里人来人往,我不放心让你待在这里。”方屹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回家?颜秦生闭上疲惫的双眼,依旧什么话也没说。他已经辗转了太多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是家,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方屹没得到回应,直接按着自己的意愿给颜秦生办了出院手续带回家里继续休养。 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施工,两个电梯都在维护,方屹扶着颜秦生在电梯门口等了一阵子。 “师傅,电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们赶着回家。”方屹问。 “早呢。”施工人员看都没看他,在电梯中央踩着梯子继续修电路,“年轻人偶尔爬爬楼梯,就当锻炼身体了呗。” 方屹扁了扁嘴,“关键是我爱人脚受伤了。” 施工人员换了个扳手,继续捣鼓电线,随口道:“那你就背你老婆上去嘛。” 闻言,颜秦生扶着墙,单脚跳到楼梯前面,小声说道:“我自己走。” 方屹提了提西装裤的裤腿,在颜秦生面前蹲下回过头说,“上来啊老婆。” “我自己走。”颜秦生还在赌气,扶着楼梯扶手倔强地表示不靠他。 方屹也蹲着没起身,故意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老婆,我背你上楼。” “你闭嘴。”颜秦生心虚地朝电梯看了一眼,果然那几个施工人员在看他们,还尴尬地笑了笑。 颜秦生脸皮本来就薄,不想跟方屹在这里丢人现眼耗下去,悻悻地趴到他的背上。 “抱紧了。”方屹背着他站起身,一层一层开始爬楼。 其实颜秦生不重,背起来并不吃力,方屹好不容易逮到亲近的机会,心里别提多美了。 他故意把步子迈得很慢,还动不动趁着把人往上托举的时候用手摸一下颜秦生的屁股。 颜秦生皱紧眉头,忍受着方屹若有似无的吃豆腐行为。 “秦生,要是能这样背着你一辈子就好了。” 颜秦生伏在方屹肩膀上,没搭理他。 房门打开,再次回到和方屹一起生活过的屋子,颜秦生心里五味杂陈。 屋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那么长时间没来,不仅没有落尘,还添置了很多新东西。 鞋柜里满满当当都是鞋子,还有很多装在鞋盒里的新鞋,衣柜里也满了,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有。 “你……一直住在这里?” 颜秦生站在衣柜面前终于主动开口说了一句话。 “嗯。”方屹从后面圈住颜秦生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低头把脸埋进他单薄的肩头贪恋地嗅着身上的味道。 “一个人的时候想你想得难受,我就去商场乱逛,看见合适你的鞋子衣服都买回来,想着有一天你能回来穿给我看。” 颜秦生微微哽咽继续沉默,尽管有些感动,但他并不打算接受方屹小恩小惠的温柔。他一直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但是这次不会再把心情轻而易举地表现出来了。 方屹在颜秦生的脖颈间啄了一口,用深沉的声音讨好怀里的人,“原本我都打算好了,如果你非要跟梁予书过,我就去他家门口赖着,不信你不出来,我知道你最舍不得我,你心软见不得我难受,一定会回来的。” 颜秦生侧过脸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才不相信方屹会厚着脸皮做这种事。 方屹读懂了他的眼神,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别不信,面子没有老婆重要。” “我不是你老婆。”颜秦生语气淡漠地反驳,然后挣脱他的怀抱,一个人挪到旁边坐着。 这次回来,颜秦生比以前更沉默了,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像棵植物一样一个人待着,方屹跟他说十句话,他才会勉强张嘴回一句,也是个把字的那种。 以前方屹总觉得那些给对象下跪哀求不要分手的男人太没骨气了,等真轮到自己头上他才明白那滋味。 原来爱狠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面子能值几个钱,就是颜秦生现在让他跪,他二话不说就能答应。 “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气我。”方屹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把脑袋凑过来,“要不你再打我几巴掌,踹几脚也行,打回来就行了,别跟我闹了好不好。” 颜秦生默默盯着他,始终没有抬手打一下,他总觉得这次回来方屹改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被伤了太多次,是人都会焦虑多疑。 他移开眼睛望向窗外,只想着自己的脚什么时候能走路了,就赶紧离开这里,毕竟在这间屋子待久了难免会回忆起和方屹在一起的日子,正好这些都是他拼了命想要忘记的曾经。 在家里陪伴颜秦生的这几天,方屹包揽了所有家务,显得格外殷勤体贴,毕竟是自己强制着把人从医院给带回来,肯定要照顾得比医院好才说得过去。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老板现在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跟食材搏斗,颜秦生倒是没显得有多么受宠若惊,只是平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厨房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不用去看都知道一定是一片狼藉。 颜秦生不禁在想,要是换做以前的自己,一定早就冲进厨房把方屹请出来休息了,方屹在家当“爷”当惯了,连喝杯水盛碗饭这种小事都是颜秦生去做,他亲手惯出来的脾气,怪不了别人。 颜秦生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红楼梦》翻看,这还是高中老师要求读四大名著时候买的,这本最厚最贵,一直没舍得丢。 林黛玉的感慨是对的,她说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高中的时候颜秦生读不懂红楼梦,却唯独读懂了这句话。 就像他母亲压垮了父亲,就像方屹压垮了他,用情最深的总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吃过晚饭,颜秦生就一个人泡进浴室的浴缸里,架子上的塑胶小黄鸭还在,而且还被“某人”幼稚地拍成了一排。 “秦生,我帮你洗澡吧。”方屹在门外敷衍地敲了两下门。 “不用,我自己洗。”颜秦生也知道自己的拒绝对方屹没什么用处,果然,那人厚着脸皮自己开门进了浴室。 方屹撸起衬衫袖子伸长胳膊取下花洒:“脸仰着,我给你洗头。” 颜秦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自我安慰反正方屹就算真想做什么也拦不住,干脆仰头躺倒在浴缸里随他折腾了。 正如颜秦生料想的一样,方屹耐着性子给他洗完头就急不可耐地脱了衣服跨进浴缸里,一池子水因为他非要挤进来溢出了一半。 方屹从后面把颜秦生拥入怀里,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两人在氤氲的水汽中挨得很近。 “我早就想和你一起洗了。” 颜秦生冷淡地笑笑,偏偏要不识好歹地反问他:“泡一池子水,不嫌我脏?” 方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几天他已经表现出十足的耐心去哄颜秦生,长这么大从没跟人低三下四讨好过,可颜秦生俨然就是一锅烧不开的水,不领情就罢了,还专门挑着他最膈应的痛点戳。 或许颜秦生曾经为他沸腾过燃烧过,只是被他亲手浇灭了爱的火苗,方屹也知道自己是混蛋,可是个男人都有占有欲,谁不想自己的人全身心属于自己,以前自己看不上颜秦生故意折腾他还不就是心里头膈应着他被人包养过。 “我不嫌你。”方屹闷闷不乐地回答,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跟梁予书做过没有?” 颜秦生微愣,果然方屹还是在意这种事的吧,比起爱他这个人,方屹更看重的是这副身体被多少人碰过。他难免心中怅然,现在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感谢方屹还肯对他这种残羹剩菜下口。 “做过,你不是看到了吗。”颜秦生低下头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悄无声息地砸进水里。 我要是这么说了,你还会继续对我好吗? “你们……真做过啊……”方屹显然生气了,又好像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爆发出来,抬手抓起架子上的塑胶小鸭子狠狠捏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哨声。 他压抑着声音酸溜溜地自言自语:“也对,要是没有意外,你们俩都过日子了,哪有我什么事。” “我出去了。”颜秦生双手捧起水扑在脸上,然后扶着浴缸边缘慢慢站起来。 “等等,”方屹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不过还是跟着起身,抓了条干毛巾给他。 “我扶你,你脚还没好,地上滑当心别摔了。” “不用。”颜秦生穿好浴袍后自己赌气架着拐杖往客房那边去了,到了门口握着门把手转了几下才发现被锁了。 “客房钥匙在哪?” 方屹光着上半身追出来,干脆连谎话都不编了:“给我收起来了。” “收哪了?” “不许你睡客房。” “那我睡沙发吧。”颜秦生懒得跟他啰嗦,费力地靠着拐杖转身。 “跟我睡你会掉块肉啊,我都这样低三下四求你了能不能别闹了。”方屹也憋了一肚子火,扛起颜秦生丢到卧室的双人床上。 床是软的,可颜秦生前几天才摔过脑袋,被这一丢顿时七晕八素的,仰躺在床上好一阵子才回过神,盯着吊顶上的灯一阵眼花。 他支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枕头摔到方屹脸上。 “我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能不能把你的自以为是收一收,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我凭什么和你睡?你不是嫌我脏吗,我这就贞洁一次又怎么惹着你了?” “你怎么不是我的,你就是我的!”方屹叫嚣着扑上来,像个小孩那样抱着自己爱而不得的玩具耍起无赖,从高中的时候就悉心守护着,怎么能说不是他的。 别人碰过的玩具他可以丝毫不心疼地丢掉,可唯独狠不下心丢掉颜秦生。 方屹收紧手臂抱住颜秦生,颤抖着肩膀低声哽咽:“你疼我也跟着疼,你坏了我也跟着坏了,我们也别祸害别人了,凑合着过不行吗。” “你这人哪来这么多歪理!”颜秦生张嘴咬他的肩膀撒气,可咬住了又狠不下心加大力道。 颜秦生自然是拗不过方屹的,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力量上。两人半真半假扭打了几下他就被剥掉了浴袍塞进被窝里,本以为免不了又要被方屹报复按着狠做一回,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方屹只是把他死死箍在怀里。 那天晚上,颜秦生几乎是在一种快要窒息的安全感中睡过去的。 第二天早上,叫醒他的是窗外明媚的阳光还有扑鼻的花香。 或许是最近一直情绪低落,又总是发脾气上了火,颜秦生醒了以后喉咙异常干涩。他穿好衣服扶着墙从卧室单脚跳出来想去喝水,下一秒就被客厅放满鲜花的景象惊住了。 方屹几乎是把整个花店搬回了屋子,餐桌上,沙发上,茶几上,电视柜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了大束玫瑰花,什么颜色的都有。 “你买这么多花做什么?” “不为什么,想买就买了。”方屹故作淡定,关了煤气灶的火,顺手把平底锅里煎糊掉的两个鸡蛋倒进垃圾桶。 倒不是不好意思说甜言蜜语,只不过这些招式都是梁予书玩剩下的,方屹才不想跟着他屁股后面有样学样,可是不玩点浪漫吧,又觉得自己总差梁予书那么一点。 颜秦生当然看得出来这些花是方屹送给他的,只是这人死要面子就是不肯开口承认,很明显是想学梁予书搞浪漫又学不到点子上,只会以量取胜,送个花都跟土财主强买强卖似的。 两人心照不宣,照旧沉默着吃完早饭。 第47章 报酬 颜秦生坐在被鲜花包围的沙发上发愁,为了躲避唐显德的骚扰,原来的工作肯定是不会再去做了,一个人租的房子估计也被盯上了,得尽快退房搬家才行。 方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站在窗边给林助理打了个电话,然后对颜秦生说:“我已经跟林助理说过了,过两天他会去帮你退房,里面的东西直接不要了,你想想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我让他改天送过来。” 重要的……颜秦生深思了片刻,家里也就是一些不值钱的日用品和衣服,真要带什么的话,也就是自己养在阳台上的三盆多肉和两盆幸福树,还有小沐送他的手工小花。 “阳台上的盆栽,还有书桌抽屉里的那个手工小花,你让林助理带来吧。” “手工小花?”方屹立刻沉下脸,想也知道是这种手工花是小孩子做的,而且还是梁予书家那个小闺女。 “我送你一屋子花还不够吗,非要那个。”方屹赌气地拿起沙发上碍事的玫瑰花丢一边,然后腾出空在颜秦生旁边坐下。 “意义不一样。”颜秦生照旧惜字如金。 方屹非不甘心,非要双手扳过他的肩膀问他:“一个破手工品有什么意义?” “是小沐亲手做的,而且是可以许愿的七色花。” “那都是童话故事里的,骗小孩的你也信。”方屹冷声抱怨了一句,顺手发了个信息给林助理叫他把手工小花带到公司去。 隔天晚上方屹下班回来的时候,从皮包里拿出两支卡纸做的七色花放在卧室的小桌子上,然后把颜秦生养的几盆绿植放在阳台的置物架上。 颜秦生看见茶几上的小纸花愣住了,怎么变成两个了? 这时坐在客厅喝茶的方屹十分做作地咳嗽了一声,仿佛是在刻意提醒卧室里的人,看见没有,我也给你亲手做了一个,快夸我。 方屹头脑聪明,相对的在动手能力上简直如同白痴,颜秦生打量着新做的小纸花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只因为他不禁脑补了一下方屹在自己办公室里拿着剪刀和胶水对着彩色卡纸犯愁的样子。 “笑什么,我做了一下午才弄好。”方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正歪着脑袋看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颜秦生立刻收敛了笑意,侧过脸躲开他的视线:“你是有多无聊。” “我只是在想,如果真有可以许愿的花,那也只能是我送你的。”方屹一脸认真地说:“你只要拿着花瓣跟我提要求,我什么都满足你,比阿拉丁神灯还灵。” “真的能用?”颜秦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纸花揪了一片花瓣,“那我要你把客房的门打开,现在就开,我要去睡觉。” “不是,哪能这样用啊,你换个宏伟点的愿望行不行?”方屹傻眼了,好不容易抱着颜秦生睡了两天,本来想借着机会哄他开心,怎么适得其反了。 “房子、车子、钱、衣服、手表都行,你要什么我都给。”方屹极力劝说。 “那我要客房的钥匙。”颜秦生举着卡纸做的花瓣靠近方屹的脸强调:“你不是说什么愿望都满足我的吗?” 方屹极其不情愿地找出钥匙打开客房的门,第一次觉得跟颜秦生玩幼稚游戏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把颜秦生接回家的这一个星期里,方屹干脆把办公的事情移到了家里,平时除了做饭打扫就是待在书房里心不在焉地办公,只要外面传来一点动静,他都要出去看看是不是颜秦生需要帮忙。 方屹一直以来的体贴照顾,颜秦生自然是看在眼里,说没触动是假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方屹,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的少爷,只在乎自己颜面的小老板,现在正像个犯错的孩子那样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他的情绪,卑微得像个讨要爱情的乞丐。 其实颜秦生从来没有真的跟方屹生过气,每次跟方屹闹别扭最后都是在气自己没用,但是要他再接受方屹一次,还是太困难了。 受伤太多的人就会失去相信别人的能力,颜秦生心上的伤口太多了,最深的那一刀是唐显德捅的,其他细小的伤痕都是方屹留的。每伤一次,心里的结痂就厚一层,形成坚硬的铠甲自我保护,外面的人更不容易闯进来。 脚伤好得差不多了,颜秦生就开始忙着在手机上查找房源,打算重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下来,躲开唐显德,也不再和方屹不清不楚地纠缠。 晚上洗完澡后,方屹照旧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送进客房,想尽办法表现自己,寻求一切可以接触颜秦生的机会。 这次颜秦生没催他离开,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这点回应已经让方屹喜不自胜,干脆乘胜追击厚着脸皮赖到客房的床上。 颜秦生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了房间里的灯默不作声钻进被子里。 “秦生,我好想你。” 黑暗中,方屹立刻贴了过来,沉重的呼吸打在颜秦生耳边,让他的耳朵立刻烫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颜秦生并没有推开他,反而默认示意可以继续,一如从前的乖顺服从,仿佛他们之间从未生过嫌隙。 方屹在暗暗欣喜的同时,又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的情绪,在感情上小心久了,也胆小了。 “秦生,我该拿你怎么办?” 方屹伏下身体低低地在颜秦生耳边呢喃,此刻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辞藻华丽的甜言蜜语,只知道一遍一遍重复叫着颜秦生的名字,深情的、深刻的、哀伤的、绝望的,各种情绪通通交织在这三个字里,最后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唇齿之中融入骨血。 因为正在被方屹温柔地掠夺着,颜秦生没回答,只觉得揪心。 方屹难得在床上温柔一次,可他根本不想要方屹多余的体贴,他希望方屹不要考虑他不要照顾他,不要这么温柔地爱他,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陷落进飘忽不定的爱情里,然后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清晨,阳光穿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打下一道光柱,正好落在颜秦生眼皮上。 他从一片茫然的红色中醒来,睁开眼静静凝视身边熟睡的人。 一直以来颜秦生看方屹都会带着点记忆里的印象和光环,仿佛加了层自带柔光美颜的滤镜,如今撇去那一部分再看看,确实变了好多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老板气质变了,方屹的面部轮廓比高中时候要分明许多,上学的时候虽然也挺帅的,但是给人感觉就是普通的阳光的帅气,现在的话,即使闭着眼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张力,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说的“长开了”。 他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过方屹硬挺的眉骨和鼻梁,这个男人精神的时候意气风发,憔悴的时候也是另一种沧桑的英俊。 颜秦生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顺手把窗帘拉严实,好让还在睡觉的方屹不被刺眼的阳光打扰。 他一个人去阳台上关好拉门打了几通电话联系看房子,很快就有几个房东把地址发了过来。 半边床空了没多久,方屹也醒了,穿好衣服来到阳台眯着眼睛仰脸看天。 “今天阳光不错,我们在阳台吃早餐怎么样?” 颜秦生听见方屹的声音下意识地藏起手机,敷衍了一句:“行啊,我去做饭。” “怎么了?”方屹最近的神经已经敏感到一碰就炸,颜秦生一丁点的反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伸手夺过颜秦生藏在背后的手机看了一眼,眼神立刻结了冰。 “你要搬出去住?”方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怒火,拇指按着手机屏幕迅速清空了所有信息,仿佛直接删掉了这不愉快的瞬间,然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昨晚在厨房泡了黄豆,马上给你做豆浆喝吧,你不是一直想喝……” “方屹,我终归要走。”颜秦生打断他,语气很从容,“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知道你不是无私奉献的人,所以昨晚已经付过‘报酬’了。” 他盯着方屹渐渐惨淡的眼睛笑了笑,“我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价格,如果你觉得不值的话,现在多做几次也无所谓,怎样都可以,我绝对配合到你满意为止。” 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颜秦生觉得自己真的变了,从里到外无一柔软,肮脏又无情,和这个世界一样。 方屹的脸色已经从冰冷变成悲愤,一把将颜秦生按在阳台的栏杆上,“你不要作践自己的行不行!” 颜秦生的后背撞在扶手上传来一阵钝痛,忍不住皱起眉头仰脸望向他:“作践我的从来都是你。” 方屹颓然地垂下手,见颜秦生这次的态度格外决绝,他一下子就怕了,怕颜秦生再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认错,你说什么我都认,”方屹将颜秦生圈在怀里,“秦生,我这辈子没求过人,就这次,算我求你行不行,哪都别去,就在我身边,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过节过生日都陪你,一起包饺子一起做家务一起逛超市商场,开车送你上下班,我手笨不会做菜,我都可以学,不会让你累着。” 颜秦生默默听着,漆黑的眸子没有被方屹的话砸出一丝涟漪,水都流干了,只剩干涸的河床,任何歉意都于事无补。 誓言说起来都是美好的,连普通平凡的小事都带着希望的闪光。可是啊方屹,我们都已经坏透了,我和你都不配拥有这么平凡美好的生活,勉强在一起也只会不断重复当初的悲剧。 贫富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带着金钱差异的爱永远都是不平等的。先是猜疑,然后鄙视伤害,最后追悔莫及,像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谁都走不出对方的阴影。 颜秦生喉头咽下苦涩,抬起眼皮是一双泪水流干的黑色眸子,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方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即使是大学时候第一次告白,方屹也是高高在上地压在他身上,让颜秦生“跟他”。 简直就像在和一只流浪狗建立饲养感情。 “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连这份感情难以启齿,我们又怎么可能走下去。”颜秦生轻轻叹息,只是可怜自己。 难以启齿?方屹的眉头拧成纠结的形状,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对颜秦生的感情,刚开始或许是这样,可后来他最不屑言说的感情成了可以勒死自己的枷锁。 他也不想把一个人爱成自己的软肋,非他不可,无路可退。 第48章 复合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方屹纷乱的思绪。 是林助理打来的,方屹停顿了片刻调整好心情才按下接听。 “什么事?” “方经理,刚才突然有几个人去厂区那边检查,说是收到电话举报我们的产品原料有质量问题。” “不应该啊,”方屹皱了一下眉头,握着手机快步走回房里:“厂区那边的原料记录你每天有没有核实,比如生产日期保质期之类的。” “核对过了,都没问题,”林助理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的应该是竞争公司故意诬陷我们,你要不要来厂区这边一趟看看情况?” 方屹纠结了一下,回头向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我还有事情要忙,厂区那边你先去替我看着,我们各项手续都齐全,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记得把证件还有进货单带齐了,要检查什么给他们看就行。” “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方屹挂了电话,转身去厨房默不作声地把昨晚泡好的黄豆倒进豆浆机,刀片切割黄豆发出的巨大噪音瞬间充斥了寂静的房屋。 半刻钟后,方屹端着两杯温热的豆浆和烤面包片再次出现在阳台上,他把餐盘放在小桌上。 “吃过早饭我带你去医院复查一下脚伤,确定没问题了再走。” 颜秦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走路也不会疼,复查结束就应该可以和方屹分道扬镳。 今天方屹煎的鸡蛋没有糊,颜秦生很欣慰,就算没有他的照顾,方屹也能自食其力了,不再需要他这样只会做家务的保姆,可喜可贺。 方屹并没有像说好的那样带着颜秦生去医院复查,而是把车开到的大学门口。 颜秦生看见校门的那一瞬间情绪有些不安,警惕着精神抓紧胸口的安全带:“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 方屹下了车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颜秦生拉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偌大的学校。 今天出门的时候方屹没用发蜡拾掇发型,发丝柔软自然,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看起来少了些傲人的戾气和老板架子。 他握着颜秦生的手揣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然后漫步穿过每条曾经走过的小路。 校园里的学生走了一批又一批,四季的风景从来不变。颜秦生记得每个地方,他和方屹在宿舍楼下的石凳上聊过天,在食堂里吃过饭,在凉亭里接过吻,在羊肠小道上打过雪仗。 颜秦生现在挺郁闷的,回到昔日的校园,自己的回忆里也没什么可以怀念的东西,除了方屹也只有方屹,这个占据了自己头脑的混蛋。 方屹在学校的照相馆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看招牌:“还好没关门。” “来这里干嘛?”颜秦生一脸茫然地被他拉进照相馆。 这里的老板也是唯一的摄影师,正嗑着瓜子拿手机看电影,眼皮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同学打印什么?” “拍照。”方屹回答。 摄影师见来了生意,放下手里的瓜子掸了掸手拿起照相机一边摆弄一边问:“要蓝底还是白底,几寸,贴简历上的话建议白底,现在很多单位做工卡都要白底证件照,以后都用得着。” 方屹的手还拽着颜秦生的手还插在衣兜里,滚烫的手心用力握了一下颜秦生的手:“红底,拍双人的。” 颜秦生和摄影师同时惊愕地看向方屹,摄影师用复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次,然后干笑了两声:“啊……你们两个拍?” “方屹你别开玩笑了。”颜秦生小声地抱怨,暗暗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方屹越攥越紧,手劲大得难以挣脱,颜秦生只得红着脸别过头对摄影师解释:“他瞎说的。” “我没瞎说,以前陪你照证件照的时候我就说过,等毕业和你照双人照。”方屹这次格外较真,拽着颜秦生来到幕布前面,习惯性地用小老板那股迫人的气势问摄影师:“你能不能拍,不拍我就找别家了。” “拍,有钱干嘛不赚。”摄影师郁闷地挠了挠头,现在小年轻可真他妈开放,也不嫌害臊。 方屹在凳子上坐直,然后把颜秦生也拽到身边坐好,颜秦生还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在椅子上挣扎着要起来,接着腰部被方屹充满恶意地捏了一下,瞬间他就僵住不动了。 “坐好,看我,微笑啊。”摄影师举着相机弯腰对准两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然后低头看了看相机,照片上两个人一个严肃一个呆,气氛苦大仇深的,配合着红彤彤的幕布格外不协调,甚至有点搞笑。 “重拍一张吧,两人都没笑,一点也不喜庆。”这样的照片哪能拿得出手,摄影师十分敬业地比划:“笑起来啊,要发自内心的开心,想象着明天就能走入婚姻的殿堂……” “拍一次行了,”颜秦生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捂住通红的脸冲摄影师挥手:“不要拍了。” “不拍了?”摄影师抛了个眼神询问方屹,他能看得出来这两人谁才是做主的那一个。 “就用刚才那张吧。”方屹起身走到摄影师旁边扳过相机看了看照片:“挺好。” 取完照片从照相馆出来,颜秦生就闷头走在前面不搭理方屹,早上还觉得方屹改性子了,结果还是那样,兴致上来想干嘛就干嘛,从来不问他乐不乐意。 方屹追上来把照片递给他:“我们一人一张。” 颜秦生停住脚步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混蛋?谁要跟你拍这东……”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方屹扳过脸强迫着交换了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正值课间,学生们拿着书从宿舍楼里一窝蜂涌去教学楼,路过两人身边时纷纷侧目。 即使看不到路人的表情,颜秦生也能察觉到落在他和方屹身上的目光,嬉笑的,鄙夷的,兴奋的,愤怒的,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比刀还锐利。 因为怎么也推不开方屹,颜秦生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方屹抽了一口气,这才松口一脸委屈地看他。 “你疯了是不是!”颜秦生忍无可忍冲他吼了一句。 “我就是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好的坏的我都要,我只要你!”方屹情绪激动地抓住颜秦生的手不肯松开:“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你告诉我,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做,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折磨我。” “我折磨你?”颜秦生已经被方屹的死缠烂打弄得无话可说了,但也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跟他吵下去,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能稍稍软下语气跟他商量:“我们回去行吗?回去,现在就走。” 方屹点点头,情绪也缓和了很多,至少颜秦生愿意跟他回去了,好事。 上车的时候,颜秦生赌气没坐副驾驶座,一个人跑到后座坐着,方屹从驾驶座把照片递过来一个劲地推销:“看看,拍得可好了。” 颜秦生拿了两寸证件照敷衍地瞥了一眼,拍得一点也不好,照片里的自己看起来格外痴呆,反倒是把方屹拍得人模狗样的,难怪他觉得好看。 “秦生,拍了这个就当结婚了吧。”方屹低头看着手心的照片一阵心酸,可惜了,没地方可以贴,拼了命的赚钱,到头来连两本结婚证都买不到。 他靠在驾驶座上叹气,要是有证就好了,绑也要把颜秦生绑去办一个,以后两人再怎么吵再怎么闹都有法律绑着,谁都甩不开谁。 方屹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后座的颜秦生,他也在低头盯着照片,表情一样遗憾。 方屹自己那张把照片塞进钱包的透明夹层里,踩下油门开车驶向远方。 他并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绕路去了一趟民政局,两人坐在民政局门口的石凳上看一对对情侣满面红光牵着手走进去。 方屹伸手摸上颜秦生的手紧紧握住:“秦生,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对我也不信任,回头我把公司的财务管理权都给你,我要是再犯浑,你可以直接把我的资金流断了,让我流落街头。” 颜秦生还是没搭理他。 方屹继续说:“等我多赚点钱就带你一起移民,肯定给你个名分,你就是我爱人,光明正大铁板钉钉子那种。” “名分”两个字悄悄在颜秦生心底砸出了水花,他低头的瞬间眼眶红了一圈,许久才突然开口:“你爸妈才不会同意你移民。” “不需要他们同意,早就闹翻了,我已经被我爸赶出家门了,某种程度上应该和你一样,无依无靠。”方屹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笑笑。 颜秦生诧异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方屹解释道:“因为我爸妈总是催我结婚生孩子,我就跟家里说了。” “说什么了?”颜秦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方屹和他四目相对,目光诚恳。 “我跟我爸说,我这辈子只想要颜秦生一个人,别给我介绍对象了,就是逼着我结婚也抱不上孙子。” 颜秦生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肯定受不了。” “过年回家的时候就说了。” 方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跟谢琦还没断,又把颜秦生当情人养着,浑得一塌糊涂,但是当他爸逼着他相亲的时候,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只有颜秦生的名字。 他说我要娶也只能娶颜秦生,你们也看过的,跟我一起去大学的那个男生。 想到这里方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爸当时的确气得挺厉害,长这么大,头一次扇我巴掌,把他那套几万块的茶具都砸了,要不是我妈和李阿姨拦着,估计那个紫砂茶桶就把我脑袋砸开瓢了。” 颜秦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以前他总是搞不懂,方屹明明有那么殷实的家底为什么非要自己出来创业,每天拼了命地工作拉客户谈订单,原来方屹也是无路可退了。 方屹搂住颜秦生的肩膀拉进怀里,拿下巴蹭了蹭颜秦生头顶软趴趴的发丝继续示弱装可怜。 “都是因为你,现在没人要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颜秦生虽然自责心虚,还是嘴硬小声嘀咕:“又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非要扯上我。” 方屹见他态度明显软下来,干脆软磨硬泡耍起无赖:“我爸妈还有李阿姨都知道是你把我拐跑了,我爸还把我扫地出门,现在我无家可归了,我不管,你得负责给我一个家。” 颜秦生到底心软了,甚至忍不住对方屹心生怜悯,因为他知道失去“家”这个避风港湾就意味着外面再大的风雨只能自己一个人扛,不会再有人伸手帮你,不会再有人关心你安慰你,就连逢年过节,也只能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冷锅冷灶。 颜秦生自己都熬不住这种独身一人无依无靠的苦,更何况是方屹这样从小被宠爱到大的人。 方屹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答复,紧张到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颜秦生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鼓足了全身力气才开得了口轻声答应:“好,我会给你一个家。” 第49章 危机 重新开始,这个词有多大的概率能走向幸福?颜秦生也不清楚,这次接受方屹已经花了他全部的勇气,如果再失败了,他觉得自己真的不会信任这个世界了。 简直就是在拿命赌方屹的真心。 好在方屹是改性子了,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每天晚饭前按时按点地回家,偶尔出去应酬都会主动发个定位给颜秦生,即使再晚回来也会顺手带点宵夜。明明以前在家是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的人,现在满嘴跑火车,总说些胡话逗颜秦生笑。 颜秦生觉得所谓的幸福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不一定要时刻相伴,但是心里都记着彼此,正巧想见那个人的时候,他就在家里。 花了一下午把方屹的一大摞衣服熨烫好收进衣橱,颜秦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还有一个多小时方屹就快下班回家了,他得赶快做好饭菜。 洗菜的时候颜秦生会先把手上的婚戒取下来放在口袋里,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之前两人拍完证件照回来,方屹就风风火火拉着颜秦生去商场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铂金婚戒,说人家结婚有什么我们就得有什么,等闲下来还得去拍婚纱照,弄张大的裱起来挂卧室里,再烧几张给岳父看看。 颜秦生听他半真半假地乱侃,忍不住反驳:“谁要跟你拍婚纱照,我才不穿那东西。” 方屹纠结了一下,继续表情认真地跑火车:“只要你答应跟我拍婚纱照,我穿。” 想到这里颜秦生忍不住笑了一下,蠢了吧唧的。 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颜秦生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方屹回来,结果人没等到,只等到一通电话,方屹说晚上要应酬让颜秦生别等他了。 颜秦生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知道做生意跟人应酬是在所难免的,他也没催方屹早点回家,自己默默吃了晚饭。 大概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方屹才回来,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发呆。 颜秦生一直没睡着,听见客厅有动静立刻从卧室里走出来,去厨房煮醒酒汤。 “到底喝多少,眼睛都直了。” “没喝多少。”方屹回过神,起身跟进厨房抱住他,顺手关掉燃气灶,“不想喝这个。” “那放水给你泡澡?” “不想洗。” 颜秦生察觉到方屹今天有些反常,他太了解方屹了,每天就是忙到再晚,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换衣服。 他转过身盯着方屹的眼睛,“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方屹直着眼神看他,片刻后才开口说:“没什么,最近公司出了点问题,太累了。” “出什么事了吗?”颜秦生问。 方屹挠了挠头,“怎么说呢……竞争对手打压得太厉害,我打算明天去趟上海找人融资,估计晚上回不来,你一个人在家把门窗锁好,不要胡思乱想。” 颜秦生点点头,“我没事,公司的事情要紧。你要是累的话我帮你洗,你躺着就行。” 颜秦生照旧准备去浴室放水,却被方屹拉住按在厨房的墙上一阵亲吻。 颜秦生被他突如其来地热情弄得不知所措,抬手抵住方屹的胸口轻轻推了推,声音不自觉地软成了一团:“你吃错药了?” “明晚我不回来,把明天那份也补上。”方屹再次纠缠上来,把颜秦生吻得喘不过气。 刚一得了空,颜秦生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还没洗澡。” “胆子不小,还敢嫌弃你老公啊。”方屹两手拖用力把颜秦生整个人托举着抱起来,故意拍了拍他的屁股,“做过一起洗,我伺候你洗行不行。” 颜秦生被他扛在肩上,愤愤捶了一下方屹的后背,“你刚才还说累。” “那是对工作,对你,我还有用不完的精神,不信给你试试。” 方屹继续发挥他死缠烂打的技能,反正在颜秦生面前他已经没脸了,怎么无赖怎么来。 第二天早上,方屹睁开眼睛,颜秦生已经在旁边帮他收拾行李。 “不用带那么多衣服,带一套备用的西装就行。”方屹掀开被子下床,来到颜秦生身后抱住他,叹了口气耍赖说:“不想走,就想在家陪你。” “你在家陪我,公司几十号人等着谁发工资呢?”颜秦生顺手从衣橱里取下一套黑色西装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方屹跟过去,厚着脸皮把脸凑过去,“亲我一下我就有干劲了。” 颜秦生把笔记本电脑也塞进去,阖上行李箱拉好拉链,回头亲了一下方屹的嘴角,然后推着他去客厅。 “快点去吃饭,马上还要赶飞机。” 融资的事情并不顺利,方屹在上海待了四天才回来,晚上一回家就闷不吭声坐着。 颜秦生问他:“怎么了,没融到钱啊?” 方屹坐在沙发里单手支着额头,疲惫地闭着眼,“烦呐……” 颜秦生知道他创业压力很大,也没多问什么,公司运营是很繁杂的事情,颜秦生只会闷头算账,也不会谈生意也不会融资,什么都帮不了他。 颜秦生两手支在沙发上,把脸凑过去,笨拙地亲了亲方屹的嘴角。 方屹蓦地睁开眼,“怎么这么主动?” “你没精神。” 方屹抬手把他压进怀里,闻着颜秦生衣服里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沉重的心情都减轻了不少。 “光是亲嘴没办法给我加满油啊。”方屹故意逗他。 颜秦生以为方屹在暗示他给自己口,犹豫了片刻才从方屹的胳膊里轻轻滑下去,趴在方屹两腿间拉开西装裤拉链。 “哎,你……”方屹赶紧把颜秦生的脸捧起来,“你不用做这种事,以前是我太混蛋不会疼你,以后别做这事了。” 颜秦生眨巴两下眼睛,受宠若惊的样子反而让方屹更加愧疚。 方屹突然把颜秦生抱回沙发坐着,自己蹲在颜秦生两腿之间去扯他的裤子。 “你干嘛?”颜秦生意识到方屹要做什么,他大惊失色,两只手连忙按住方屹的脑袋。 “今天换我伺候你,也让你舒服一下。”方屹故意用脸蹭了蹭他的腿弯,暧昧地说:“我这可是第一次用嘴,别拒绝我行不行?” “不用,”颜秦生十指纠缠着方屹头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真的不用,这种事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吧,我都说不要了,哪有上赶着送来……” 从沙发到卧室,两人折腾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方屹整个人压在颜秦生身上,沉声问他:“我要是养不起你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颜秦生被他压得胸口沉闷,说话都困难,“问这个做什么,你先下来,重死了。” 方屹从他身上滚到旁边躺着不语,眼底笼上一层霜。 “怎么了?”颜秦生侧着脸问。 人在极度烦躁的时候就会选择沉默,颜秦生看得出来方屹有心事,也没有多嘴问他,只是凑过去把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我很好养的,半碗米粥,一小碟咸菜就行,再说了,我自己也会上班,不用你养。” 方屹转头看他,目光温柔中交杂着倦怠,屈起胳膊将他揽入怀中。 “逗你玩呢,这么认真回答干嘛,睡吧。” 颜秦生敏感成习惯,自然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方屹有事情瞒着他,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夜。 他也了解方屹的脾气,有事情都是自己扛,烦躁的时候不能多嘴关心追问,问多了反而会抓狂发火。 刚开始颜秦生还能选择沉默不去问,结果一连半个月方屹都是这个状态,每天都早出晚归,回来也闷不做声地一个人坐沙发上抽烟,眉头就没舒展过,整个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颜秦生实在放心不下,终于在某天下午突然去公司找方屹。 林助理在走廊见到他时很诧异,“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找方屹。”颜秦生探头往营业部看了一眼,今天来上班的人不怎么多,偌大的办公室显得格外空旷。 “方屹在忙吗?” “方经理刚才出去了。” 颜秦生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助理,我总觉得方屹最近不太对劲,问他也不说,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林助理面露难色,转身去前台倒了杯热水递给颜秦生,“我们去会议室聊吧。” 林助理格外认真的样子不免让颜秦生忧心忡忡,也意识到可能这回方屹真遇上大事了。 两人在会议室落座后沉默了片刻,林助理似乎在组织语言,良久才开口:“公司遇上大麻烦了,其实方经理不跟你说,按理说我也不应该逾越本职向你透露什么。” 颜秦生会意地点头,“你说吧,我不跟方屹讲,我就是不放心他才来问问。” “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有人向有关部门举报说我们的食品有严重的质量问题,当天下午就有人去厂区检查了。” 颜秦生不解:“不会吧,厂区卫生方面和原料新鲜程度一直都很严谨啊,怎么会出质量问题。” “当时我和方经理也是这样想的,毕竟食品行业质量是首抓的关键,公司也一直很重视。我把情况告诉方经理的时候他也没当回事,说让我带着手续证件去厂区接受检查就行。”说到这里林助理神色沉重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实查出几袋奶粉原料已经过期了。” “严重吗?”颜秦生紧张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如果只是单纯这件事还好,接受罚款,换原料重新生产就行。”林助理瘫倒在椅子上无奈地叹气:“但是不知道是谁把事情传播出去了,其他几家竞品公司似乎早有准备,第一时间联手垄断了货源,还到处跟我们的客户宣扬产品出问题,导致现在客户大部分都流失了,仓库全是滞销品。” 颜秦生深深抽气,显然事情比他想象地要严重太多了,他也在公司待过,产品情况也算了解,生产的都是高档快消食品,成本高不说,保质期还短,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卖出去放在仓库基本就是全废了。 “那方屹他……” “方经理最近也在四处跑营业维系老客户,不过情况不太乐观。前一阵子公司运营就出现问题,几个投资人好像得到了什么风声,都撤资了,资金链一下子断了,方经理去上海找其他老总融资也没成功。你也看到了,营业部已经走了一大半的人,如果继续没有客户商品滞销的话,估计连员工工资都发不起。” 说到这里,林助理突然神情肃穆地望向颜秦生。 “不是我吓你,这次事情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计算好联合竞品公司专门针对要整垮我们公司。” 经林助理一提醒,颜秦生不禁想起唐显德离开医院时说的那句话,极有可能就是唐显德的报复。 他心情沉重,更急于了解公司现在情况到底有多糟糕,“我要去一趟财务室。” 林助理犹豫了一下,按理说已经离职的员工肯定不能进财务室这么重要的地方,不过方经理这么宝贝颜秦生,说白了就是总经理夫人,给他看帐应该没问题吧。 “新来的财务不认识你可能不会让你进去,还是我带你去吧。” 第50章 墙倒众人推 看完公司资金流水以后,颜秦生从公司走出来两条腿都是虚脱的,就快要站不稳了。光是听林助理说起来,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到公司账目上亏损的天文数字让他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更不敢想象方屹是怎么一个人默默扛下这些事情。 方屹开车回到公司时看见在楼底下发呆的颜秦生,停好车走过来。 “怎么不在家歇着,跑这里来了。” 颜秦生抓住他的西服衣袖,焦急地问:“公司出了这么大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是不是唐显德做的,一定是他在报复你对不对?” 方屹沉默了一下,勉强扯起笑容,“别乱想,公司这两年发展势头很猛,抢了其他公司不少生意,树敌很多,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了。” 他低头啄了一下颜秦生的嘴唇,随意岔开话题:“我想吃清蒸鲈鱼,你晚上弄给我吃吧。” “今晚不出去应酬跑客户了?” “不跑了,回家陪你。”方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找客户应酬也没用,闭门羹吃多了也得改善改善心情。 从外面回来后,颜秦生比方屹还要沉默,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甚至在给鱼调酱料的时候倒翻了醋。 他慌忙拿抹布擦掉料理台上的醋,一转头就看见方屹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受伤的神情难以掩饰。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方屹走过来,伸出双臂圈住颜秦生,最近他总是想要抱颜秦生,不敢松手。 生意上的亏损确实很让人头疼,但这些日子困扰方屹最多的还是关于颜秦生。他怕秦生知道自己快要破产了会嫌弃他离开他,又怕秦生知道真相自责,甚至去找姓唐的混蛋求情。 无论哪一种假设,都足以让他彻底崩溃。 “秦生,我很不安,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方屹按住颜秦生死死压进怀里寻求温暖。 颜秦生仰起头看他下巴乌青的胡渣,心疼得难受,这是愁成什么样才连仪表都不顾了。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你非要插手帮我也不至于……”颜秦生说不下去了,他看过方屹为了这个公司下了太多心血,简直就像在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生命垂危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方屹反过来安慰他:“公司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你别发愁了。” “我怎么不愁,公司每天都在亏损,资金都周转不过来,那么多债你怎么还?”颜秦生很难受,自己竟然给方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这种天文数字的债务要是放到他自己身上,估计他会选择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所以你是怕了?”方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苦涩地笑笑,“也对,你对钱一直都看得很重,买个菜都精打细算,也不会跟我这种欠了银行一屁股债的人过日子。” 颜秦生看着他,心中的苦涩翻涌而上,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怕什么?我怕你什么压力都自己扛着,我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我过苦日子行啊,都苦了小半辈子了,可你怎么受得了这种罪,穷是可以逼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方屹,心中无比自责,方屹家里不缺钱,要是换做以前,创业失败了大不了回家跟他爸做房地产生意,三两年就翻身了,多大窟窿都不怕。如今方屹为了他跟家里也决裂了,又惹上了唐显德,万事不愁的富二代如今身负巨债,全都是他害的。 方屹怔了怔,从身后整个人压上来,沙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害你为我担心,没有能力保护你照顾你,真的对不起。 倒多了醋的清蒸鲈鱼真的很酸,酸到了心里,这顿晚饭吃得两人快要掉下泪来。 或许真是一个人积攒了太多压力,那天晚上方屹压着颜秦生发泄了很久。颜秦生咬牙忍受着没喊一句疼,他知道自己帮不了方屹什么忙,只能尽可能地让方屹更舒服一点。 方屹冲撞着在颜秦生耳边低语:“说你不会离开我,说啊,我想听。” 颜秦生把牙齿咬得更紧了,他说不出口,他确实想离开了。 方屹从来没穷过,没尝过负债的滋味,他甚至还没意识到这个世界对穷人有多残酷,可是颜秦生切切实实体会过。他想把方屹推回原本的世界去,那里什么都有,那里什么都不愁。 做到后面的时候颜秦生的意识都开始恍惚了,用手背遮住半张脸,不让方屹看见自己痛苦的表情,只露出嘴巴大口喘气。 简直比跑马拉松还要辛苦。 结束后颜秦生缩在方屹的怀里睁着眼睛在漆黑的房间里放空。 “方屹,你回家吧。”颜秦生突然开口,用很轻很淡的声音劝他:“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又是家里独生子,回去跟你爸认错服个软,他肯定会出手帮你的。” 方屹沉默着没说话,他不是没想过去依靠背后的靠山,可他知道动用父亲的力量要付出庞大代价,一旦回家,后半生只会像傀儡一样成为家族里的工具,赚钱,繁衍后代,失去自我失去爱情。 表面光鲜富有,其实冷暖自知。 “说的容易,我爸不会无条件帮我知道吗。” “知道,”颜秦生想了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无非就是子承父业,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结婚,三年抱俩,最好都是孙子之类。” 无论是穷是富,天下父母都有这个愿望,不能说他们不对,他们也很卑微。 方屹侧过身盯着他,屋子里光线很暗,颜秦生还是能感受到那道哀怨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你舍得逼我结婚啊。” 颜秦生沉默了很久,仰面躺着,眼中泛起水光,再次开口就有些哽咽。 “方屹,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我爸就是还不起债被活活逼死的,很可能某天回来,你的房、你的车,你辛苦打拼的一切都被封条贴上了,瞬间一无所有,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扛不住压力,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不敢想象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别自己吓自己,”方屹揽过颜秦生的头按在怀里,柔声安慰他:“我没你想得这么脆弱。” 那天夜里颜秦生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他和方屹的家被法院贴了封条,两人拖着行李箱站在马路边吹风。方屹的脸像是被一团黑雾给笼罩住了,颜秦生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面亮着红灯,面前的马路车辆川流不息。紧接着下一秒方屹突然甩开他的手冲到马路中央…… “方屹!”颜秦生惊叫着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着,抬手一摸脸,额头都是冷汗,再一看枕边,空了。 “怎么了?”方屹听见动静连忙从阳台上跑进来,颜秦生坐在床上怔怔看他。 此时天还没亮,方屹穿着睡衣,手指上还夹着半根来不及熄灭的香烟。 原来他还是愁得一夜未眠。 产品滞销,每一天都是大成本资金往外流,即使暂时停产也是杯水车薪,方屹也是焦头烂额,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 当初跟家里出柜,离家的时候方屹赌气跟父亲放狠话,说不靠他也能混得好,父亲就笑了,是轻蔑的笑,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小小的蝼蚁。 “儿子,外头那些个老板能恭恭敬敬招呼你一声,那是看我的面子。别以为你那甜品小公司生意不错就沾沾自喜,在商场上混的哪个都不是善茬,我给你铺好的路你不走,非要跟我对着干。行,记得你今天跟我说过的话,如果你是用这股戾气去做生意,不出三年你绝对哭着回来求我帮忙,不信咱们走着瞧。” 真被说中了,难道真要跟爸服软求帮忙?方屹坐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伸手去旁边摸来烟盒,空了。 “操。”方屹把烟盒摔进垃圾桶,瘫倒在办公椅上叹气,压力大的时候真的连呼吸都很沉重。 林助理在外面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方经理,梁老板来了。” “进来。”方屹慢悠悠地转头冲门口的梁予书扯起嘴角干笑了一下,“怎么,梁老板这时候过来,是来看我笑话?” “我没心情看你笑话,”梁予书面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招惹唐显德,你当他吃素的吗?” 方屹起身走到梁予书跟前俯视他,“我就是再落魄也轮不到梁老板来数落吧,至少我没当缩头乌龟。” 梁予书被戳中了痛点,微微露出难堪的神色,自己伸手到茶台上倒了一杯茶。 “说吧,仓库屯了多少货?” “什么意思?” 梁予书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除了临期的,其它的我都要了,原价收购。” 方屹诧异地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强调:“你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货不是吗。” 梁予书会意地浅笑,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粗糙的皮肤上,秦生说过他这手一看就是苦过的人。 “我需不需要那么多货你不用管,卖给我就行了,我知道你的客户和货源都被垄断了,虽然凭我一人帮不了你的企业,但是至少这笔钱能让你缓几天想办法自救。” 梁予书顿了顿,看着方屹的眼睛特意强调:“我不是在帮你,只是不想秦生再心惊胆战的过日子,如果你能把钱直接给他更好,我不希望因为你个人的原因影响到秦生的生活。” “梁老板的好意我替秦生心领了,”方屹隐忍住胸腔翻滚的怒意,“我有能力保护他。” “现在不是跟我意气用事的时候,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了缺少历练,”梁予书无奈地叹息:“所以我才不放心秦生跟着你。” 方屹的目光透过梁予书的眸子直直穿进他心里,父亲说的没错,商场上的人没一个是善茬,面上和气友善,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做得比谁都绝。到底是年纪越大心眼越多,梁予书这个老狐狸心里的算盘已经把轻重缓急算得清清楚楚。 方屹冷笑着说:“当初是你把秦生丢给我,转移唐显德对你的压迫,你等着我出头销毁照片,让我替你挨了刀,现在我遭报复了,你又拿着钱送上门来装好人给秦生看,让他对你心存感激。” 说到这里,方屹是又憋屈又佩服,不由得拍了拍手嘲讽道:“你在两边煽风点火,让我跟姓唐的斗得两败俱伤,梁老板,你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玩得真是高明。” 被人当面戳破图谋,梁予书也没显得多慌张,扪心自问,自己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在受威胁的时候把颜秦生推到方屹身边,然后暗中找人顶着方屹的名号去提醒唐显德的妻子和老丈人管好老唐,自己隔岸观火坐收渔利而已。 转移危险攻击目标,同时不动声色打压竞争对手,降低自身损失并且得到期望效果,这是商人的常用做法,梁予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妥。 他和方屹四目相对坦然回答:“我总喜欢喊你年轻人,因为你的年少轻狂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你想在秦生面前出风头逞一时英雄,我也给你机会。”他指了指地面,“今天不妨教你一个道理,这个社会,向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方屹愤懑地咽下一口恶气,“可你伤害了秦生。” 梁予书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觉得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论伤害秦生,你比我只多不少。” “你跟我没有可比性,梁予书,你就是个会卖弄善心的伪君子,你脑袋里谋划的只有自己理想的生活,你根本没为秦生想过。”方屹咬牙切齿地说。 梁予书不屑得辩解,他怎么没为秦生想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完美解决秦生的困扰,为了自己和秦生美好的明天。他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牺牲多少人的利益都没关系,为了秦生,他心甘情愿做个自己都瞧不起的恶人。 “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对于秦生来说总归是好的。”梁予书并不恼怒,十指交握不急不缓继续说:“老唐那边只是想出口恶气,搞垮你的公司他也肯松口了,现在他老丈人知道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不会再由着他乱来。以后没有人可以威胁秦生,只需要等时间慢慢冲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悠然抬眼,目光直视着方屹愤怒的眼神。 “至少从现在的经济实力和处事方法来看,秦生跟着我更合适,我比你更有能力保护好他,这也是我所说的,最稳妥的解决办法,我想你也很乐意为秦生的幸福牺牲一些东西。” “梁予书!”方屹气红了双眼抓起茶台上的杯子摔碎,指着门冷声道:“滚,现在从我眼前消失。” 梁予书表情淡然从沙发上起身,从容不迫地拿起公文包,不动声色在气势上压过方屹。 “我相信秦生也会乐意选择能力强的人,如果你真为他好,就不要拉着他跟你一起堕落了,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打电话给我,我会把钱汇到你账上。” 梁予书大步流星地离开写字楼去了车库,他仰头倒在驾驶座上,内心五味杂陈。 手边的公文包里还收着颜秦生和小沐一起做的贺卡,他把贺卡掏出来举过头顶定睛看着,眼神坚定又狠绝。 第51章 挫败 总经理办公室里是一片死寂,方屹抬脚把桌边的垃圾桶踢到门上,低声咒骂了一句。 亏损不要紧,公司倒闭他都可以忍受,可让他把颜秦生拱手让人,不可能。 方屹头一次尝到被人逼到墙角的痛楚,走投无路的之际,能想到的也只有打电话给父亲求助。 在按下号码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很难堪很没用,以前听人酸溜溜地嘲讽“富二代都是靠爹吃饭的富贵草包”时,他总是赌气想靠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事业。 结果呢?事实证明他的坚持是错的,在强者林立的上层社会,市场都被各大大小小资本瓜分、饱和,没有辛辣冷酷的手段,又不靠强大的关系,仅凭借自己一腔热血去闯,只会成为别人盘子里的鱼肉。 父亲很快接了电话,但是谁也没开口,只能听见彼此紧张的呼吸声,两人握着手机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爸。”方屹主动拿出求人帮忙的态度开口叫了一声。 电话那头继续死一般的沉默,倒是在旁边偷听的母亲忍不住了。 “是不是小屹打来的?你说话啊,儿子好不容易打个电话回来你不要摆架子了行不行,你不说给我说,我想儿子想疯了!” 方屹听着手机里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心里酸了一下。 “有事就说。”父亲终于开口了,短短几个字,语气毫无波澜,但方屹听得出来他在隐忍自己的情绪。 方屹握紧手机,一咬牙开口说道:“爸,我公司出了点问题,需要点资金周转一下。” “需要点?”父亲冷笑了一声,拍着桌子破口大骂:“混小子你可是干了件大事啊,你当那个姓唐的就是个好欺负的商人吗?你知不知道他岳父是谁?还敢找人去他岳父家闹,人家没把你直接送牢里已经很给我面子了知不知道!” 方屹烦闷地解释:“爸,那不是我做的,我没让人上唐显德岳父家闹。”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老东西现在就想搞垮你,谁让你为了个男人把他女婿给打了?说话啊!” 父亲突然放大的声音震得方屹耳朵生疼,他把手机稍稍拿开耳朵。 “方左锋你冲儿子凶什么凶啊,”母亲先在旁边嚷嚷起来,接着就开始抽抽噎噎地抹眼泪,好言好语地劝说丈夫:“你们好好说话行不行,父子俩都一个德行,明明你比我还担心儿子……” “我才不担心这个混账东西。” 方屹说:“爸,你也是辛苦创业过来的,你应该知道这个产业对我来说多重要。” “我劝你趁早放手,不妨告诉你,唐显德的老丈人也是气急了,直接抓着你公司的税务漏洞准备把你送牢里蹲几年。” 说到这里,方左锋气愤地拍着桌子,“是你爸我,倒贴了两套房才帮你这没良心的孽子把事情压下来!人家最后弄出个食品安全问题已经是放你一马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民不与官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为了你,我装得跟个孙子一样上门给人道歉赔不是,你还要跟我断绝关系……” 方屹痛苦地揪着额前的头发,“对不起爸,我真不知道这事。” 方左锋对着手机冷下声音:“你在银行多大窟窿我都给你填上,现在,立刻回家。” “我可以回家,”方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跟父亲沟通:“但是我得把颜秦生一起带回去。” “你敢把人带回来试试!”父亲被他气得大喘了几口气,剧烈得咳嗽起来:“不孝子,咳咳……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这么个败类,小时候看着挺听话的孩子,怎么给个男妖精拐得浑成这副德行!” 方屹脱口反驳了一句:“我们吵归吵,跟秦生没关系。” “他把你坑害成这样你还护着他,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母亲抢过手机抹了把眼泪,“小屹啊,别气你爸爸了,自打你走了,你爸血压就高得厉害,听妈妈话啊,妈妈也想你,回家吧,你不想结婚就缓缓,我们不逼你……” “妈,我想结婚,我跟秦生都拍过结婚照了。” 母亲在手机那头哀怨地叹气:“妈知道你真心喜欢那孩子,他要是个女的,就是他家再穷我们也能给接进门来,可……可他不是啊,你爸又那么好面子,出去总不能跟人说自己儿媳妇是男人吧。” 方屹听见父亲在一旁厉声命令母亲:“把电话挂了,让这混球跟男妖精死外面,没人管他。” 方屹听着父亲一口一个“男妖精”骂颜秦生,也不压着脾气了。 “那行,妈,我挂了,祝你们二老生活顺心,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挂掉电话后方屹彻底泄了气,头疼得快要裂开了,靠在办公桌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晚上回到家里,方屹照旧第一时间扑到颜秦生身上汲取能量,颜秦生也习惯了,亲了亲方屹的唇角,然后费力地扛着一只沉重的树袋熊继续做菜。 因为两人都有心事,谁都开心不起来,晚餐无比沉闷。 方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菜就放下筷子,支着脑袋轻轻叹了一声:“秦生,你去帮我买瓶酒吧。” 要是以往颜秦生估计会选择劝说他不要喝,可他知道方屹最近压力太大,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去缓解,只能默默拿了钱去楼下烟酒店买了一瓶白酒回来。 方屹红着眼眶一杯一杯往嘴里灌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烧到心底。 他还在想着白天梁予书说的话,要说生意上栽跟头,他认,输得心服口服,甚至有些佩服梁予书让他见识到什么才是商人的思维。 可他唯独就是难受自己保护不了颜秦生。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跟梁予书已经完全没有可比性,也没有权利阻止秦生选择更好的生活条件。 也不知道多少杯下了肚,方屹才有勇气强撑着宽宏大量的风度,抓住颜秦生的手迷迷糊糊地说:“秦生,要是跟着我太苦了,你就去找梁予书吧。” 颜秦生淡淡地垂下眼皮望着两人握紧的手,他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穷,但他最怕方屹不好受。 “我不会去找他。” 方屹心中一软,握住他的手拉到到唇边亲了亲,像只大狗一样用湿漉漉眼睛盯着他。 “委屈你了,我也不知道以后会走到哪一步,但我发誓不会让你苦了。” 颜秦生惨淡地笑笑,可我也舍不得让你苦啊。 方屹愁眉不展的继续闷头喝酒,时不时拉着颜秦生絮叨几句,口齿不清地说对不起。 颜秦生也没嫌他啰嗦,目光一直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每个表情都记在心底。 因为喝了不少酒,心情又不太好,方屹醉得很厉害,已经快到叫不醒的那种程度。 颜秦生把他连拖带拽地扶进卧室丢到床上。 方屹仰脸倒在枕头上,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明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还是闭着眼迷迷糊糊一直叫秦生不要走。 颜秦生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然后给他盖好被子关上卧室的门去了阳台。 方屹的手机已经不设锁了,所有交际所有信息公开,这是他下决心对颜秦生坦诚的表现。 颜秦生凝视着那条打给“爸”的十几分钟的通话记录,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太了解方屹的个性了,向来是闹翻了脸都不肯低头,这次得是被逼得多走投无路才会向父亲服软求助,又是怎么绝望痛苦成这样。 夏天夜晚的风并不冷,吹在身上很柔和。颜秦生花了几分钟沉淀情绪,然后拨打了方屹父亲的号码。 第一次很快就被对方挂了,接都没接。 他又锲而不舍地拨了第二次第三次。 漫长的等待音过后电话终于接通了,传来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叔叔,”颜秦生轻轻开口,礼貌地打招呼:“打扰你了,睡了没有?” 方左锋冷哼了一声:“男妖精,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 男妖精?颜秦生愣了一下,原来方屹的父母是这样称呼他的啊。 不过这种偶像剧一般不切实际的对话确实让他有点哭笑不得,甚至觉得下一秒方屹他爸就会甩出一句“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之类的台词。 “叔叔,方屹这次被打击得很厉害,精神状态很消沉,你帮帮他吧。”颜秦生小声恳求。 方左锋嗤笑了一声,语气更加冷漠:“他都不认我这个老子,我凭什么帮他?” 颜秦生有些无语,要不大家都说血浓于水,方屹真的把他爸的糟脾气全遗传下来了,这爷俩赌气的时候无论是说话态度还是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明明心里煎熬得很,嘴上从来不肯服软。 颜秦生觉得自己仿佛在跟一个中老年方屹打交道。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仰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半边月亮,柔下声音继续耐心劝说:“您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猜方屹一定和您想的一样,只不过不肯说而已。” 颜秦生心疼地叹息:“叔叔,方屹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挫折,这次摔得那么惨,我看他快撑不住了,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出事。” 被说中了心思,方左锋还不忘端着架子,“少给我打亲情牌苦肉计,你直说你要什么。” 颜秦生握着手机外头靠在冰冷的栏杆扶手上沉思了片刻,他要什么,他能要什么。 他只想要方屹能幸福安稳。 “叔叔,我把地址发给你,明天你和阿姨来接他回家吧,我会离开。” 电话那头又是一片死寂,对方显然没有料想到颜秦生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这段感情,而且什么好处都没要。 方左锋嘲讽道:“也对,这混小子现在一屁股债,你肯定看不上他,我就说嘛,两个男人谈什么情啊爱的,让他吃个教训也不错。” 颜秦生没解释,反正在方屹父亲心目中自己就是个傍大款的“男妖精”,说再多也没有用,他把公寓的地址发过去,然后默默挂了手机。 人活一世,不可避免要经历各种离别,不能说非要去习惯这种力不从心,至少也不能每次分离都痛哭流涕。 颜秦生安静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借着窗外泛白的月色来到床边弯腰吻了吻方屹的嘴唇。 这是他最深爱的人啊,爱到离别也不觉得难过了,想着方屹即将回归更好的生活,颜秦生有的只是宽慰。 房门轻轻打开,再轻轻关上,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 第52章 大结局 凌晨的街道没有人,路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宽敞的马路上,填充道路尽头漫长的黑暗。颜秦生拖着行李箱在路上走了很久才遇到一辆出租车。 司机打开后备箱,先把行李箱塞进去,然后回头问他:“去哪里?” 颜秦生拉开车门坐进去,暂时也想不出能去哪里。 “你先随便开吧,我想想。” “啊?随便开?”司机一脸茫然,缓缓踩下油门,“我就按这条主路开了,那你快点想好地址。” 颜秦生系好安全带,歪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手里那张无处可贴的证件照发呆。 这样才对吧,方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一切,他的生活就应该是继承家业,娶妻生子,一切都顺风顺水。 跟自己这种不幸的人纠缠在一起只会沾染不幸,变成不幸的循环。 路灯光透过车窗落在手上,无名指的戒指蓦地闪了一下寒光。颜秦生两只手指覆上戒指摸了摸,到底还是没舍得取下来。 他抬起手放到唇边,嘴唇轻轻触碰冰凉的戒指,眼泪猝不及防落在手心里。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着彩色的光斑落在方屹的眼皮上,他翻了个身闭着眼去摸枕边那个人,入手是一片冰冷的空荡。 “秦生?” 方屹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立刻得到回应后赶紧掀开被子下床,在屋子各个房间寻找颜秦生的身影。 衣橱里的那么多衣服还在,锅里也煮了米粥,一切都不像是颜秦生已经离开的样子。 唯独玄关处的鞋子和那个坏了轱辘的老旧行李箱不见了。 方屹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身体凉了一半,他反复暗示自己没有事,秦生不会走的,然后慌忙找出手机拨打颜秦生的电话。 关机了。 此时此刻方屹已经无法再保持冷静了,他又拨通了梁予书的电话,试图从梁予书那里得到秦生的消息。 落魄到了这一步,就算颜秦生真的去投奔梁予书,方屹也无话可说,只要秦生能过得好就行,不管他在谁的身边,至少不要残忍到连见都见不到就行。 “秦生去找你了是不是?”方屹握着手机情绪激动地质问:“秦生他在你那里对不对?” 电话那头的梁予书沉默了,看来他失算了,颜秦生离开方屹,却没来找他。 “你说话啊梁予书!”方屹心头的不安再次扩大,像是被高悬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他想不出颜秦生无依无靠会去哪里,会不会又病倒在哪个街头,会不会被骗,会不会被欺负…… 方屹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冲下楼,去门卫那里调出昨晚的监控。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颜秦生拖着行李箱离开公寓,留给方屹的也只有监控视频里那个单薄落寞的背影。 他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即使是极不清晰的画面,方屹仍然能感觉到颜秦生眼神中的不舍。 方屹失魂落魄地从门卫室走出来,胸口发疼,好像有一只手拽着自己的心脏生生扯出去,已经难受到快要喘不上气了。 “小屹!” 小区大门外突然传来母亲的呼喊,方屹猛得抬头,看见母亲朝自己跑过来。 “你个没心肝的,真舍得不要爸爸妈妈了啊……”母亲一头栽进他怀里,抱住他哭起来。 方屹鼻头一酸,眼眶就模糊了,转头看见父亲的车就停在大门外面,驾驶座上还有人。 方屹和父亲目光相触的瞬间,方左锋立刻别过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塞了根烟进嘴里,表情冷漠得仿佛不认识方屹,但是眼角隐约闪烁的水光还是出卖了他。 “回家吧小屹,别在外头受罪,爸爸妈妈不能没有你……”母亲仰脸望向方屹,捧着他不知削瘦了多少的脸哽咽起来,看见儿子出来的匆忙连睡衣都没换,又试了试他手上的温度。 冷的吓人。 “妈……秦生不见了……”方屹终于忍不住哭了,哽咽得如同失去了一切。 方屹耷拉着脑袋靠在母亲肩膀上,往日意气风发的高大男人此刻却无助得像个孩子,破碎的心痛的叫着秦生的名字。 生意上多大的打击他都没掉一滴泪,他觉得只要有秦生在,自己总有勇气从头再来。如今秦生这一走,连带着把他的喜怒哀乐全都抽空了,现在他连努力下去的目标都没有了。 看儿子头一次哭得这么伤心,方屹母亲也跟着心疼,抹了一把眼泪安慰着拍拍他的后背。 经营了几年的甜品公司终于还是在一个月后倒闭了,关门前,方屹一个人走遍了每一间办公室。 曾经喧闹着女职员们嬉笑声的营业部空了,走廊里听不见季芸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小跑的声音,最后推开财务室的门,不会有那个人会从一堆堆单据里抬起头冲他腼腆地笑。 一场年少轻狂的雄心壮志,最后还是在静默中黯然收场。 没有颜秦生的城市就没有留下的意义,方屹最终还是被父母强制着带回了家。 临走时,他没带走公寓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房子也没卖,他甚至还有一种假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找到秦生,然后亲自把他接回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方屹站在空荡荡的双人床前面看着空白的墙布发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指着那里跟秦生商量,以后放大的婚纱照就挂那里,就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对未来充满期待。 颜秦生没答应,说太丑了,好好的卧室挂那么大照片干嘛,眼神却悄悄丈量墙上的距离。 方屹回到老家后就开始跟着父亲从事房地产开发和建设,像个勤奋的学生那样从头开始接触新的圈子。 有了第一次创业失败的前车之鉴,他在与人交际处事上目光长远了很多,锐气也收敛了不少,面上对谁都谦卑恭敬,背地里却把算盘打得透精,很快就在商圈站稳了脚跟,而且风评不错。 就连方左锋都对儿子这两年的变化感到惊讶,尤其是方屹出不动声色排挤竞争对手,使出各种老辣干练的手段处理项目,方左锋都觉得可以安心放手把公司交给儿子,自己在家养老了。 伴随着成长,人总要经历各种蜕变,从天真无忧到年轻气盛,再到沉稳虚假。 方屹把所有的冲动无知留给了颜秦生,也把全部的爱与恨都倾注在淮原那座公寓,然后永久封存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把一个人爱成习惯有多难,戒掉想念就有多难。即使过去了很久,方屹还是会在逛超市的时候不知不觉塞满一车的甜品,会在泡澡的时候和塑胶小黄鸭说话,清晨的美式咖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固定的豆浆…… 父母安排的相亲依旧没有断过,方屹也没明面上排斥,他现在从不跟父母吵架,该去就去。然后上来就把自己的手摆餐桌上,不动声色地亮出婚戒,等女方忍不住开口问了,他就坦然回答。 “我有一个很温柔的爱人,他是个男人,我在等他回家。” 一连几次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方屹的性取向了,没有女孩子再愿意跟方家那个同性恋相亲。 方左锋是气晕了头也拿儿子没办法,干脆就不张罗相亲的事情了,省得被活活气死。 颜秦生再次回老家已经是两年之后,当年出走他无依无靠,再次向周平康这个唯一的朋友寻求帮忙。 在南方城市待惯了,初到东北,颜秦生人生地不熟,感觉自己小的就像一叶浮萍。 周平康一如既往的热情,虽然也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还是竭尽全力地帮颜秦生克服生活和工作困难。 拖大周的福,在东北的这段日子算是颜秦生过得最安稳的几年,想着快到清明节了,颜秦生到底还是坐火车回趟老家去给父亲扫扫墓。 每到清明节前后,一直空旷萧瑟的墓园就挤满了前来扫墓悼念的人,这也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大片天空低沉着薄薄的乌云,似下不下地飘在人们头顶上,把墓园的气氛烘托得有些悲凉。 颜秦生很久没来过这里,在淮原和东北的时候都是在自家楼下的街边烧纸钱,尽管只来过一次,他还是能在一排排林立的墓碑中轻而易举记起父亲在第几列第几行。 他抱着鲜花提着一袋纸钱来到父亲的墓碑面前,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大束白色菊花上,石碑似乎也被人擦过了,没落一点灰尘。 有人来过这里! 颜秦生惊恐地怔在原地,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转念一想唐显德那个混蛋嫌晦气还来不及,应该不会好心到专门来墓园给自己的工人扫墓。 那会是谁…… 颜秦生还没能把可能认识父亲的人挨个设想一遍,就被从身后突然探出的手搂住肩膀箍进怀抱。 那一瞬间他连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僵住身体迟迟没有回头。 即使不用看,颜秦生都能靠身体记忆起背后那种宽阔的温暖。 是方屹啊。 急促的呼吸无声地倾诉着此刻的激动和紧张,颜秦生甚至能感觉到方屹胸膛也在蓬勃跳动的心脏。两人都没有动弹没有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会先一步不争气地掉下来。 颜秦生低垂着眼帘,缓缓抬起左手覆上那只拦在胸前抱住自己的手,两只对戒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抹闪光刺进眼里。 “我真的很想你,秦生。”方屹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了,嗓音还是那么低沉深情,他低下头把脸埋进颜秦生的肩头没再说话。 颜秦生眯起眼睛,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偷偷咽下口中泛起的苦涩,颜秦生过了好久才调节好情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钱淡淡开口:“我难得回来一趟,先让我陪爸说说话吧。” 方屹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胳膊,主动拿了颜秦生手里的袋子跪在墓碑前面烧纸钱。 颜秦生抿住双唇没说话,在他旁边也默默跪下了。 没多久天上就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天气好像很刻意,总有那么一点非要应和“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意思。 “下雨了,回去吧。”方屹先起身,脱了外套披在颜秦生肩膀上,顺带拽着颜秦生的胳膊把他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拉起来。 “不大,没事。” 颜秦生这才抬起头看向方屹,许久不见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变了很多,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五官还是那么明朗的帅气,但是眼神里的那股锐气不见了,再仔细多看几眼就会感觉到很浓重的阴郁和忧伤,和头顶的乌云很相似。 “你现在……过得好吗?”颜秦生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想知道自己的离开到底有没有给予方屹实质性的帮助。 “很不好。”方屹注视着他的眼睛说。 “难道你爸没有帮你?”颜秦生微微吃惊,没道理啊,哪有父亲真狠心不管儿子的。 颜秦生狐疑地打量方屹的穿着,依旧是做工精细的名牌服饰,rolex的机械表,崭新的皮鞋,从头到脚商业派头十足,不像是日子不好过的样子,应该说比以前独自创业的时候还要气派了。 “骗人,你看起来明明就不差钱的样子。” 方屹低沉着眉眼神情落寞,“可是我差了你根本过不好。” 颜秦生抿了抿唇,侧过脸闪躲开目光,他并不想跟方屹讨论过多感情的事情,即使清楚彼此都不曾忘记过对方,他也不打算再涉足方屹的生活,只要方屹过得好就行了。 “秦生你好好看着我。”方屹不由分说捧起颜秦生的脸,语气既诚恳又坚定。 “你不用再躲躲藏藏过日子,不用怕拖累我,我现在足够强大可以保护你。” 颜秦生怔怔地听着他说话,不由得眼眶温热,欣慰地浅笑:“知道你过得好,我就很满足了。” “我都说了没有你我好不了!”方屹久违地吼了一句,已经太久没有这么激烈的迸发过情感,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只因为颜秦生回来了,他的喜怒哀乐就都回来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凶你,我、我我就是太激动了,我……”方屹慌张地胡乱地解释,话都说不利索了,抬手捂着脸,一副“又把事情搞砸了”的懊恼表情。 颜秦生望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轻轻笑出声来:“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已经都改了,真的秦生你要相信我!”方屹两手抓着颜秦生的肩膀为自己极力辩解,生怕颜秦生讨厌他,“我刚才真的只是太兴奋了,是高兴,不是凶你,我发誓再也不会冲你发火更不会打你,我能管好自己的脾气!” “行了,我知道。”颜秦生依旧眉目柔和,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躁动不安的大型犬。 头发上的发胶很硬很扎手,他怕弄乱方屹的发型,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就收手了。 方屹并不知足,立刻抱住颜秦生的腰,低下头把脑袋凑过去继续“求安慰”。 颜秦生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揽住方屹的脖颈,方屹也跟着收紧手臂,两人紧紧相拥,彼此仿佛都要把对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 “秦生,这次我抱住你,就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离开我身边了。” 颜秦生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扑在面上的细雨很轻柔,他突然回想起方屹在高中替他补习英语时抱着吉他唱的一首英文歌。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原来很早以前,方屹就说过,我爱你。 第53章 番外1 最近方屹出差去淮原忙着打理手头的房地产项目,因为要住上一阵子,顺带着把颜秦生也带回了以前的公寓。 颜秦生回到公寓,看着沉寂了许久的屋子感慨万千,他和方屹在这里笑过哭过,缠绵过也争吵过,每个角落似乎都能看见他们莽撞的影子。 “太长时间没来,屋子里都落灰了,应该提前叫家政来打扫一下。” 方屹在客厅里,拿指尖摸了一把窗台边的落尘,没得到颜秦生的回应他又去了卧室,看见颜秦生正站在床尾盯着空旷的墙布看。 “发什么呆呢,跟你说话都不理我。”方屹搭着他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 “哎,你说话还算数吗?”颜秦生突然问他。 “算啊,”方屹随口回答:“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办法给你摘去。” 颜秦生指着墙布转头冲他笑笑:“那我们拍婚纱照吧,就挂那里,”他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你穿婚纱,你说过的。” 方屹心虚地移开眼睛不跟他对视:“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颜秦生耷拉下嘴角,显得很失落:“果然你是骗我的,哄人的时候什么好听话都说。” “不是,你看我这人高马大的穿婚纱也不好看,你要是想拍,我们都穿正装就行。”方屹抹不开面子,他好歹也是个商圈新贵,穿婚纱拍照算个什么事啊,脸都丢光了。 见颜秦生明显不开心了,方屹又退了一步:“实在不行……你穿,你穿肯定比我好看,真的。” “明明是你以前非要拍,我说不拍,你说你穿婚纱跟我拍。” 方屹恨不得把以前的自己拖出来扇两耳光,怎么这么嘴欠呢,原本就是想逗颜秦生开心一下,结果真被当回事给记着了。 察觉到方屹的不情愿,颜秦生支开他的胳膊,默默离开卧室:“哦,不照就不照吧,都是男的,反正也不是非要照。” “没说不照,”方屹忙不迭追过去,一咬牙说:“行啊,我穿就我穿。” 颜秦生眼睛一亮,转过身抱住方屹:“其实以前你说这事的时候我就很期待了。” 联系好婚纱摄影店后,第二天一大早颜秦生就兴冲冲拖着方屹去了。 因为头一次遇到两个男性来拍婚纱照,店员、造型师和摄影师都觉得新奇,迫不及待想试试两个男人能拍出什么效果的照片。 “你喜欢哪种?长的还是短的,还有这种露肩的……”颜秦生显得格外兴奋,不停地指着图册上的婚纱给方屹看,一想起方屹要给他穿婚纱,他就忍不住暗喜,终于体会了一把做新郎结婚的喜悦感。 方屹背靠着沙发两手一摊:“随你挑吧,横竖都是一刀。” 颜秦生望着他眨巴了两眼:“说的我好像在强迫你一样。” 方屹勉强扯起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没啊,我开心的要死。” 一旁的女店员憋着笑客气地插话:“其实看照片看不出效果,婚纱都在二楼衣帽间,我可以带两位去试试。” “好啊,去看看。”颜秦生从沙发上起身,拽着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沙发上的方屹去了二楼。 最后颜秦生选了一件露肩婚纱,裙摆前短后长,后背是深V设计,需要绑带系起来的那种,设计感十足。 他美滋滋地提着婚纱亮给方屹看:“你不是挺注重细节的嘛,我给你选了一件特别洋气的。” 方屹看着他手里的婚纱差点气背过去:“秦生,你能给我选个正常点的吗?” “不好看吗?我觉得很时髦啊。” 正巧徐瑾皓带着廖凯从楼梯上来了,昨天颜秦生发信息给他,说要和方屹拍婚纱照,他就赶紧过来凑热闹,原本以为是颜秦生穿婚纱,结果一上来就看见方屹对着婚纱愁眉不展,徐瑾皓忍不住乐了。 “是你穿啊!”徐瑾皓嚷嚷着走过来,扯起婚纱看了一眼,笑地直不起腰:“秦生你眼光真好,这婚纱方屹穿起来绝对透骚……有范儿!” 察觉到方屹已经快要吃人的目光,徐瑾皓忙不迭改口。 颜秦生也跟着傻乎乎笑起来,露出一拍小白牙:“是吧,我也觉得很洋气。” 方屹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了,只想速战速决免得再被徐瑾皓耻笑。他一把抓了颜秦生手里的婚纱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两个女店员正要跟进去帮他换衣服,徐瑾皓连忙拦住她们,指着旁边的颜秦生说:“麻烦你们先给他收拾吧,里面那位交给我。” 说完他又凑到廖凯耳边小声问:“方屹砸过你一回,想报仇吗?” 廖凯纠结了一下:“想,又不敢,我打不过那孙子。” “不用怕,现在他不敢乱发脾气,有人替我们镇着。”徐瑾皓偷偷指了指身后正在挑西装的颜秦生。 廖凯立刻会意,咧嘴一笑,跟着徐瑾皓掀开帘子兴冲冲进了试衣间。 方屹已经脱了衣服,就穿着一条底裤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面弄婚纱,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进来干嘛?” “我们不来,难不成你还指望让那两个小美女店员给你换衣服啊。”徐瑾皓拿了方屹手里一团婚纱理出头绪然后给他套上,还不忘点评一下方屹的身材:“腹肌练得不错,就是腿毛长了点。” “闭嘴。”方屹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来方老板今天很暴躁啊。”徐瑾皓一边感叹一边发挥自己医生的优势,有条不紊地把两根长长的白色绸带交叉地穿进婚纱背后两排孔里。 穿好绑带后,他把带子的一端交给廖凯,另一端自己拿在手里,然后对方屹说:“你扶着镜子站好,我们帮你拉紧一点再系,免得出去裙子挂不住掉下来。” 方屹总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也没多想,两手按在落地镜上。 徐瑾皓偷偷冲廖凯使了个眼色,两人站在方屹身后一左一右,使出吃奶的劲突然往两边用力一拉,方屹被猛然收紧的衣服勒得低哼了一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擦你们……”方屹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快松开,太紧了!” “什么?再紧点啊,好嘞!”徐瑾皓和廖凯玩儿上了头还没松手,又扯着绑带继续发力,只听“呲啦”一声,婚纱两边接缝处的线绷断了,薄薄的白色丝绸布料从方屹的腋下变成了两半。 廖凯和徐瑾皓顿时原地石化,完了,玩脱了,把人家店里的婚纱给弄坏了…… 方屹鬓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终于忍无可忍捏着拳头回头朝他们走过去,咬牙切齿地说:“徐瑾皓你他妈能不能干点人事?” “哥们儿,冷静,”徐瑾皓干笑着后退了几步:“我们也没想到女人的婚纱这么不经扯啊……” 廖凯盯着方屹的拳头咽了咽口水,吓得赶紧躲到徐瑾皓身后:“徐老大保护我!” “我操,那谁来保护我啊。”徐瑾皓头皮发麻,拉着廖凯就往帘子外面跑,边跑还边喊颜秦生:“嫂子救命啊,方屹要杀人了!” 颜秦生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化妆台前面弄发型,听见徐瑾皓叫唤着从试衣间冲出来,忙转头问:“怎么了?” 徐瑾皓尴尬地挠了挠脸:“那什么,方屹把婚纱给撑破了。” 化妆师惊了:“什么?把婚纱撑坏了啊!这得多大的胸肌啊……” 两个女店员互看了一眼,忍不住把方屹的脸按在施瓦辛格的身材上脑补了一下,没道理啊,进门的时候还觉得这位小哥身材比例挺协调的,又高又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颜秦生无奈地叹气,照片还没拍,先倒贴了几千块婚纱钱。他从椅子上起身,去旁边挑了一身黑色西装然后径直去了更衣室。 掀开帘子进去就看见方屹只穿着黑色CK平角裤坐在沙发上,脸色很阴沉。 颜秦生低头看了看地上裂成两半的婚纱,又抬头看了看化身“沉思者”雕像的方屹:“不开心啊?” “没。” 颜秦生走过去把西装递给他:“坏了也好,穿这个吧,我知道你不想穿婚纱。” 方屹顺着衣服目光往上看,一下子就看呆了。颜秦生穿着一身笔挺的银灰色小西装,发型被弄成现在很流行的韩版明星同款,本来长得就清秀,收拾了一下简直可以直接出道了。 “愣着干嘛啊,让你穿西装你还不乐意?”颜秦生把衣服放在旁边,蹲下来亲手帮他穿上白衬衫:“你这么好面子,肯为我穿婚纱我已经很感动了。” 方屹还是没说话,只是用无比炙热的目光盯着蹲在他面前的颜秦生。他突然抓住颜秦生正在扣纽扣的手,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上去。 徐瑾皓坐在化妆台前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低头刷手机,还不忘提醒正在帮他揉肩的廖凯:“大点力,跟没吃饭似的。” 廖凯捏着拳头照着他的肩膀重重捶了一下,“够不够?” 徐瑾皓疼得皱了眉头,把椅子转过来警告:“小心我让你赔婚纱钱,六千多块呢。” 廖凯不乐意了:“凭什么只有我赔啊,你不也拉了吗!” “我不是说了吗,你给我按舒服了,我来贴你那份钱。”徐瑾皓揉着自己肩膀再次转回去背对着他,“快点,天天坐医院里看诊,我都快肩周炎了。” 廖凯冲着徐瑾皓的后背偷偷比了个中指,然后继续给他捏肩。 过了半刻钟后廖凯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这两人换个衣服怎么这么久都没出来啊,我去看看。” “你去干嘛啊,那败类能做什么好事。”徐瑾皓舒服地瘫在椅子上,伸手拽住他,挤了一下眼睛,“放心,等方屹心情好了,我们俩一分钱都不用赔。” 拍结婚照不同于证件照,颜秦生和方屹几乎一整天都耗在摄影棚里,摄影师出于职业习惯,还非要两人笑到把嘴角咧到耳根才满意,一个动作要各角度拍好几张才能定下一张满意的。 最后颜秦生的嘴角都抽搐了,实在笑不出来了,方屹也没好到哪里去,脸都僵了。 两人默契地交换眼神,方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拍了,就这样吧。” 摄影师拿着相机走过来,“还有一套衣服没拍,入册的照片不够啊,还有过两天要来选照片……” “你们选吧,相信你们的职业素养。”方屹拉着颜秦生离开摄影棚去换衣服,“去吃烤鱼,拍个照都累死了,比加班还累。” 颜秦生点点头,“早知道这么累就不来拍了。” 说好的婚纱照,方屹到底没穿婚纱,谁让颜秦生好说话呢。 好在照片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堪比明星海报,方屹把照片发给母亲看,他母亲都激动地直夸:“我儿子真的好帅哦!”然后转手把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最好看的那张照片至今还挂在淮原那座公寓的卧室里,照片里两人穿着西装,笑得格外灿烂。 第54章 番外2 生活每时每刻都不会平静。方屹在外面谈账目忙招标,回了自己公司还要跟父亲暗暗较劲继续杠。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大方总和小方总一见面就冷脸,谁也看不惯谁。 某天,方屹和父亲又因为一件小事闹得不怎么愉快。起因是方屹不顾父亲的反对,正大光明地把颜秦生塞进了公司做财务。 一开始颜秦生不肯去,说自己现在工作挺好的,不想换工作。可方屹不答应,他巴不得颜秦生天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安心,于是半强制性地把颜秦生弄进公司里。 财务室主管韦杰是个头发稀疏的四十岁男人,刚开始不怎么待见这个“从天而降”的小职员。得到了大方总的指示,他就肆无忌惮地开始压榨颜秦生的劳动力,把其他财务的工作都交给颜秦生做。 颜秦生依旧是闷声做事的性子,一个人加班到晚上七八点钟。 方屹差不多每天开会也要在公司忙到很晚,结束后就顺路去趟财务室。 “又你一个人加班啊。”方屹一见财务室的其他人都走了,就剩颜秦生留着,立刻气不打一出来,一手插着西服裤兜,一手捶着办公桌:“明天我找韦杰谈谈,免得他就把我爸的话当圣旨成天欺负你。” “不要找韦主管,他也难做人。”颜秦生无奈地看他,眼神有些幽怨:“本来就是你非要把我弄进来,还把我原本的工作给糊了。” “那不是因为你原来那个小领导看起来不像正经人,我不放心你。” “他怎么不像正经人了,你这是侮辱别人的长相。”颜秦生没好气地反驳。 “不是,你才给人家干活干了几天啊,胳膊肘往外拐。” 颜秦生原来公司的领导挺好的,就是长得有点猥琐,单眼皮眯眯眼,有点麻子。有次公司聚餐领导喝多了,颜秦生就打车把人送回去,结果给方屹看见了,偏要无理取闹以貌取人,说他不像个好人。 虽然那人长得确实不怎么友善,但颜秦生敢打包票领导很好很正直。 无奈颜秦生越是给那领导说好话,方屹越是不爽,最后把人给弄到自己公司才算完事。 “不想跟你说话。”颜秦生抿唇不语,把目光重新放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手指重重敲着键盘。 见颜秦生不跟自己拌嘴了,方屹双手插兜无趣地杵在旁边,过了一会儿主动弯腰贴过去,把颜秦生落在臂膀里:“生气了?” 颜秦生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敲键盘:“我哪敢跟小方总生气啊。” 方屹捏着他的下巴扳过颜秦生的脸亲了亲,然后笑着说:“怎么感觉跟你拌嘴都能变得有精神呢。” 颜秦生禁不住红了脸,轻轻推了推他小声提醒:“这里是办公室,你注意点行不行。” “不行,”方屹的手指带着挑逗勾了勾颜秦生的下颌,低下头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们都很久没在办公室做了。” 颜秦生不自觉屏住呼吸,紧张得整个人后仰到办公椅上:“你别乱来了……” 这时财务室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业务部的小陈抱着个纸箱莽莽撞撞冲进来:“颜秦生你想养狗吗?” 小陈看着两人慌慌张张地分开,僵住脸上的笑容:“那个……小方总也在啊……” 方屹尴尬地把双手背在腰后,一本正经地问他:“我看业务部早就熄灯了,你怎么还没走?” 小陈抱着纸箱解释说:“我家狗狗前不久下了一窝小狗,本来跟工程部的李哥说好了今天给他一条,结果他又说老婆怀孕不给养狗,我正发愁呢,就想来问问颜秦生要不要。” 颜秦生好奇地起身走过去朝纸箱里看,里面缩着一只小小的白色卷毛小奶狗,喘气的时候身体一鼓一鼓的。 “好可爱啊,”颜秦生忍不住伸手把小狗抱进怀里,抬头问小陈:“这什么品种啊?” “不是什么有名的品种,土狗的串串,好在颜色挺纯,白的。”小陈问他:“你要吗?” 颜秦生很想养,带着乞求的眼神回头看了方屹一眼。方屹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意思是你想养就养吧。 自打颜秦生把小狗带回了家,方屹就彻底失宠了。 颜秦生每天下班也不等方屹一起走了,自己先回去喂狗,每天早晨也不陪方屹在床上黏糊了,一睁眼就下床去看看小白醒没醒,然后忙着往狗盆里倒羊奶。 这些方屹还可以忍,最麻烦的就是两人在关门做事的时候,那小东西就跟故意拆台一样趴在门外嗷嗷地叫,而且声音凄惨委屈。 颜秦生瞬间就没兴致了,忙不迭要爬下床去看小白是不是摔着了。方屹拽着颜秦生的脚踝硬是把他拽回自己身下,赌气说:“你再顾着狗不顾我,我就把它丢了。” “别啊,你跟狗生什么气啊。”颜秦生也看得出来方屹不怎么亲近小白,怕他一气之下真能把狗丢了,赶紧轻轻拍了拍方屹严肃的脸。 方屹受了冷落,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颜秦生主动亲了亲方屹的唇角讨好他:“屹哥,我们继续行了吧。” 方屹的表情松动了几分,垂着眼皮盯着他,“叫老公。” “你不要得寸进尺。”颜秦生抿紧双唇态度决绝。 方屹挑了挑眉尾,“真不叫?” 颜秦生抬起下巴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姿态,“就不,我也不能总由着你欺负。” 完事后,方屹心满意足地打开卧室门走出来,俯视着脚边一小坨白色的毛球,突然玩心大发,拿拖鞋尖顶着小白圆滚滚的肚子轻轻一挑,小白在地板上四脚朝天翻了个身,然后立刻跳过来用嘴啃咬方屹的拖鞋“报复”。 方屹把它一手抓起来悬空,“小东西,颜秦生是我的人知道吗,再咋咋呼呼给你丢外头喂野猫。” “方屹你混蛋。”颜秦生低声嘟囔了一句,用胳膊支着床才坐起身,顺手扯了被子盖身上,眼梢还红红的。 “小白又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别弄它。” 方屹扁扁嘴把小白丢到地上,“早知道你把这玩意宠成这样,我就不该让你养。” 颜秦生极力维护小白:“有只小狗陪我挺好的,你每天都忙,我一个人在家也有个伴。” 方屹弯下腰,提溜着小白走回床边丢到颜秦生怀里,又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委屈你了,要不今年你跟我回家过年吧。” 颜秦生摸着小白毛茸茸的脑袋连连摇头,“我不去你家,你爸也不喜欢我。你的家庭聚会你自己去吧,我就在家跟小白玩。” 方屹皱了皱眉头,“那我也不能一过节就把你一个人丢下吧,有我护着你怕什么。” “不行,你家一大群亲戚聚会,我凑什么热闹,他们……啊!”颜秦生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左边胸口一扯,低头一看,小白正趴在面前…… “靠,小畜生,这是给你吃的吗!”方屹眼睛一瞪,赶紧伸手把小白的狗嘴掰开来,小白还舍不得松口,嗷呜叫着,愤愤不平地咬住方屹的手指泄愤。 “哎,你别凶它,”颜秦生抓了小白翻过来挠它的小肚皮:“我不是你妈妈知道吗,是不是早上羊奶没喝饱啊。” 方屹也拿手指戳了戳小白的肚子警告:“你再不安分,过两年就给你带去绝育,以后连路边的小母狗都不要你。” 小白好像听懂了方屹的话,拿湿漉漉的狗眼幽怨地瞥着方屹,然后有恃无恐地钻进颜秦生怀里摇尾巴。 **** 因为方屹的母亲一直很喜欢热闹,每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早早就联系了亲朋好友来别墅的草坪办户外宴会,还专门请了拉小提琴和弹钢琴的乐手过来。 除夕晚上,亲戚朋友们都盛装出席,院子里空旷的草地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树上挂了一连串的彩灯,草地上摆了两排长桌,用来陈列各种甜点和水果。 而此时方屹正和颜秦生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没过多久就接到母亲的电话催他回家。 “小屹啊,你什么过来啊,你叔叔伯伯们都到了。” 方屹盯着沾满面粉的手想了想:“妈,我想带秦生一起去。” 母亲为难了一下:“这个……其实妈妈也不介意了,主要是你爸他……” “妈,不管是中秋还是端午,大大小小节日秦生都让我紧着你们那边去,我都没陪过他一天,”方屹语气坚定:“今年说什么我也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家里,秦生要是不去,我就不去了。” 母亲叹了口气:“那……你就带他一起来吧,你爸那边我去说。” 方屹挂了手机,掸落手上的面粉对颜秦生说:“别忙了,收拾收拾去我家。” “啊……我能不去吗?”颜秦生停住捏饺子的手,表情不怎么情愿:“你们家过节,我去不好。” “怎么不好,有我在谁敢说你不好?”方屹态度强硬,伸手拽颜秦生起来。 “方屹,我真不想去,大方总他在公司一见我就瞪眼,大过年的我去了,你家里人心里都不舒服,我也不想自找没趣。”颜秦生拼了命地赖在沙发上,“你自己去呗,我跟小白在家挺好的。” “去不去?”方屹抬高音调。 “不去,坚决不去。” “行,明天吃狗肉火锅。”方屹一把抓起沙发旁边的小白提进厨房。 小白悬在空中奋力地踢着小短腿反抗,叫得很委屈。 颜秦生紧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还不行吗,你把狗放下!” 出门前颜秦生把小白揣进自己的毛呢大衣口袋里,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还不忘叮嘱小白:“你要是想尿尿就叫啊。” 方屹面无表情地拉好安全带:“它听懂个屁,要是把我车弄脏了,把它狗腿卸下来。” 两人抵达别墅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颜秦生踌躇不安地下了车,跟在方屹身后穿过长廊来到院子里,两人出现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停住动作望过去。 颜秦生不安地缩到方屹身后,脸都没敢露,倒是方屹表现地很从容,偷偷握紧颜秦生的手拉着他来到父母身边。 “爸,妈,我来迟了。” 颜秦生礼貌地打招呼:“方总好,夫人好。” 方左锋铁青着一张脸瞪着颜秦生不说话。 方屹的母亲尴尬地笑笑:“来了就好,去跟你叔叔伯伯们拜年去。” 方屹不仅拉着颜秦生挨个跟亲戚们问候,还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爱人。那些个长辈们见方屹和颜秦生礼貌客气,即使心里膈应也没表现出来。 整场宴会,除了两人刚出来那一阵子冷场了一下,很快就各玩各的,总体来说并没有不愉快。 后来保姆李阿姨主动过来问颜秦生要不要去包饺子,颜秦生答应了,把小白放到草地上,跟着她进屋去厨房帮忙。 很快,一盘盘热腾腾的饺子从屋里端出来,李阿姨在桌边摆齐碗筷,众人就纷纷凑了过来,其实大家都不饿,不过吃饺子就是图个吉利。 方左锋夹了一个饺子送进嘴里,点点头说:“嗯,李姐手艺越来越好了。” 李阿姨乐呵呵笑着:“哪有啊,是秦生做的,这孩子做菜的手艺比我还好呢,方总要是喜欢吃,以后常叫他来就是了,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见外的。” 方左锋刚露出一点轻松的表情又不见了,尴尬地放下筷子说了一句:“咸了。” 颜秦生和方屹偷偷互看了一眼,只当没听见。 颜秦生吃完饺子以后就一个人去院子拐角待着尽量避开人群,好在有小白陪他玩,也没多无聊。 “躲这里干嘛啊,差点找不到你。”方屹出现在身后,把手里的一盒仙女棒烟花递给颜秦生:“我跟那帮小孩要的。” 颜秦生从盒子里抽出一根,方屹掏出打火机点燃顶端,烟火“咝啦”一下亮了,像无声炸开的无数个跳跃的黄色小星星。 颜秦生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光点,凝视着手上闪烁的火光轻轻笑起来,嘴角像是绽放出一朵清淡的花。 “秦生,”方屹从身后揽住他的腰,握住他捏着烟花棒的手,在空中流畅地划出一串连贯的英文字母。 I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