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支神笔》作者：塔隐 文案： 古风豪门千金 vs. 忠犬外国保镖 【文案一】： 上辈子，秦馨从豪门千金变得身败名裂，衰透了。 重生后有了“听心术”，才知道自己是一本奇幻文的女主， 却被一名快穿女破了气运，没等剧情开始就死了。 【文案二】： 重生后第三天，大哥把上辈子贪昧的宝贝给了秦馨。 一根可以书写天下的神笔—— 写的字一旦划上句号，就会在现实中成真。 【文案三】: 每当秦馨走向保镖丹尼，总能听见“怦怦”的心跳声。 她明白，这是暗恋的声音...... 都市奇幻题材。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异国奇缘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馨，丹尼.林特 ┃ 配角：杨乐儿，赵骏臣 ┃ 其它： 第1章 时光真的可以倒流吗？ 凋零的花......还能飞回枝头吗？ 她的目光小心地确认着眼前的起居室：厚重的暗金色窗帘，复古雕花的实木沙发；繁丽的水晶吊灯和土耳其纯丝地毯……这奢侈的一切从记忆里复活了。 窗外还有个法式庭院。光滑的花岗岩大道直通南北，两旁种着俊美的橡树。整齐的小花灌木像仪仗队，在喷泉池边围成一个太阳花的图形。 是秦家。豪门固有的冷傲气息啮咬着她的知觉。 有血有肉，真实可感。她的心跳得很重，一下一下擂在胸骨上。 神迹真的降临了…… 好像翻了个大跟斗，一下子从2018回到了2016。她又成了十九岁的秦馨。 命运的列车还没脱轨。她芳华正好，玉洁冰清，是已逝A城首富秦振宏的四女儿，虽是小三生的，出身不太正，但是相比后来人人喊打的臭老鼠，这会儿的她要算体面人。 时间是十月二日的傍晚。 天空呈现墨蓝色调，令人想起秋天的严苛与清冷。然而，地面暑热犹存，还不到神清气爽的时候。风悠悠徐徐，吹过露台上的月季和木槿，送来一丝有点浑浊的香气。 秦馨呆呆地坐着。全身每个粒子都赖在这宁静的风光里，不忍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段时间，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不轻不重，均匀坚定，踩着宿命的节奏靠近着。 秦馨下意识绷紧身体，把脸扭过去。 来人从楼道口浮现了出来……是个女孩。 一身英伦风的女佣装，系着绿格纹的围裙。肤色暗沉，在背光处好像蒙了灰，显得有点脏。 她们的眼睛狭路相逢地对上。目光与目光短兵相接，擦出一点犀利的火花。 女孩的眼底有寒光，稍纵即逝后，一个恭顺的笑像幌子在她脸上挂了出来，“四小姐，你醒啦！” 秦馨愣了一会……啊，老天，是杨乐儿！ 差点没认出来！ 她的记忆里全是后来光芒万丈的杨乐儿，几乎忘了她原本如此平凡！谁能想到，这个女佣不久后美艳得像神，整个A城的男人恨不得跪下来舔她的脚呢？ 杨乐儿走上来，恭谨地站到沙发边，“四小姐，您感觉怎样了？夫人叫我来瞧瞧你好点没。” 秦馨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十一，学校放假，原计划要跟夫人去旅行，临走前她却发高烧留了下来。她跟家人一直不太亲热，一起旅行等于互相折磨，这一病对彼此都正中下怀。 秦馨拉了拉嘴角，“……好些了。帮我跟夫人讲。” 杨乐儿程式化地嘘寒问暖：“好。您要多喝开水，多休息！” 秦馨不吭声地瞧她。脸庞扁平，轮廓很模糊，离清秀还差一截。 这模样跟后来的绝世尤物相比，是瓦砾和美玉的差别——整容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吧？ 唯一的解释只能归功于造化的神奇了。 杨乐儿不卑不亢，回应着她别有意味的目光。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时刻……一个诡异的事件突兀地发生了！ 秦馨忽然听到，杨乐儿的身上飞出来一道声音！ 音质很飘渺，像宇宙深处传来的旁白，空荡荡的：“这次女主气质古典柔婉，但眉梢眼角藏着骚，放到古代，肯定能成为秦淮河一代名妓！” 秦馨的下巴微微一掉，表情里浮上一层空白。 什，什么情况？ 接着，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又飘了出来：“这个秦馨确实美，桃腮雪颜鹅蛋脸，完全遗传了她小三妈的基因。可惜心肠歹毒，原身杨乐儿顶了她两句嘴，就找了几个流氓凌|辱人家。” “哼，瞧她这心安理得的样子，半点痕迹不露！这个假面魔女！” “你的任务是要让她身败名裂，获得跟原身一样的下场。” 秦馨浑身冰凉。为什么杨乐儿明明嘴巴没动却有声音飘出来，还是两个人在说话？ 是读心术吗？时光倒流给了她超自然的能力？ ……可是，什么叫找了几个流氓凌|辱人家？ 怎么一点听不懂？ “四小姐，你的脸好白哦。”杨乐儿忧虑地望着她，忧虑得像在笑，“要不要请王医生来瞧瞧？” 秦馨扶一扶脑袋，“……没事，头还有点晕，喝点热茶就好……” 她冒着冷汗，端起茶几上隔世的花茶，硬着头皮饮了一口。 “乐儿，帮我添些热水。” 杨乐儿瞧她一眼，接过茶杯。内心的阴谋紧锣密鼓地继续着，像宇宙深谷里的回音冷冷地飞荡： “女主的气运很强，要是有吞噬气运的法门就好了！系统大人预支一点经验值嘛！” “无法预支。你贪恋爱欲留在上个世界，经验值耗得只剩1500，自作孽不可活！” “哼，没有吞噬气运之术我照样搞她！先夺她金手指，再灭她桃花，然后全方位整蛊，让她活在负面情绪中，焦灼、愤怒、恐惧，倒霉星就青睐这样的人，等她衰成惯性，命轨自然就向下了！” 秦馨好像和厉鬼同处一室，听得汗毛倒竖：上辈子一路衰到姥姥家，最后惨死——是因为杨乐儿这个扫把星搞鬼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太恐怖了——这个可怕的扫把女魔！ 杨乐儿接好热水，不咸不淡地递给她：“四小姐，你的开水。” “嗯。”秦馨靠着沙发，病歪着，好像大限将至的样子。 冰冷的机械声说：“这次是奇幻剧情。两年后世界格局很凶险。你最好尽快完成任务离开。” “ 我尽快把玉女真经修起来，到时先把她的桃花攻略掉。” “嗯。女主的气运四成在男主，三成在男配，其次是金手指。” 秦馨整个人糊了，还，还有男主吗？ 上辈子她活那么惨，男主躲哪个角落里去了？！……金手指又是个什么？ 这时，系统“叮”了一声，用毫无人性的声音说： “现在发布1号任务：掠夺女主桃花运，让男主沦为你的裙下之臣。任务时限一个月。完成加经验值1000，失败扣除经验值500！” 秦馨：“……！” 第2章 杨乐儿不冷不热地说：“四小姐，您继续歇着吧。我下楼去了。大少爷要回来吃饭了。” 秦馨正听到高潮，哪肯放这女魔离开？哼唧一声，虚弱地说，“乐儿，能不能多陪我一会？” 因为连惊带吓，精致的脸蛋子白得扎眼。身体软绵绵靠在沙发上，好像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杨乐儿微微一笑，似乎愿意纵容她倚病卖病，“好吧，小姐。我陪你一会儿吧。” “你坐旁边不要说话，安静陪着就好。”秦馨气若游丝地指挥着，“无聊的话拿本杂志翻翻。” 杨乐儿依言照做，内心忖道：“女主人设不是外柔内刚清高傲娇吗？怎么有点作？” “嗯，我打开数据库，给她做个行为解析看看。” 秦馨心里一悸……还有行为解析的数据库？ 敌人的金手指好不要脸啊！ 过了一会，冷冷的金属音飘了出来：“暂时数据太少，无法分析。都怪宿主太懒，本系统到现在都没升到高级，不然直接链入她的脑波就省事了。” 秦馨本还打算拐弯抹角套杨乐儿的话，这下不敢冒进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一波一波地耸起。 她蔫蔫闭着双眼，靠在沙发上“养病”。只盼杨乐儿心理旁白不要停，让她多听一会。 黄昏渐渐浓了。两人各怀鬼胎，度过了安静的十来分钟。 在彼此高超演技的粉饰之下，空气近乎是祥和的，简直有点相濡以沫。 杨乐儿捧着一本杂志，恬静地翻阅着。心里斗志昂扬地规划着阴谋。 秦馨一路头皮发麻地往下听，惊悚得没法安身：这个杨乐儿太厉害了，像个狗血神话！ 女主这种辉煌位置应该由她承包才对，不然天理何在啊？ 她是专门穿越各种剧情，帮人完成心愿的。二十个世界下来，累积了许多必杀技：玉女真经，凌波仙步，九阳大法，高级擒拿术，七星定魂针，驭兽之术，顶级赌术，高级厨艺，歌王，舞王，高级演技...... 强大到了无耻的地步！ 还有个丧心病狂的系统！ 虽然还是初级，恐怖指数却已爆表了：不但有人类行为分析的数据库，还有无数的任务道具，只要经验值足够，就能给宿主兑换各种奇毒，仙丹，神兵，功法…… 一旦升到中级，就是宇宙级黑客，能黑进这时空的任何一台电脑和手机。 升到高级就更吓人了：能链接人类脑电波，直接进行精神操控。 厉害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真该被天道直接取缔才对！ 为什么要到凡间来兴风作浪呢？秦馨无话可说。 上辈子，把她害得惨绝人寰，各种臭名洗不清：让她成为抢二姐未婚夫的臭小三，party上给宾客下药的淫|女，暗恋大哥、二哥的不伦庶妹；同时，还是高考作弊的无耻学生；剽窃闺蜜小说的抄袭者；跳舞时裤子居然会掉下来的猥琐女。 她的名声比蟑螂还下流，走哪都有人喊打喊骂。 后来，她被人绑架，绑匪索要十个亿，秦家就没有给——正中下怀地把她放弃了。 绑匪恼羞成怒，把她卖去中东做努力……没过几天，就被主人丢进了笼子喂狮子。 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冤鬼”的前世今生。 重生回来，她绝对不想这么惨了，她只想让杨乐儿这么惨。 但是，对方这么厉害，要怎样的神力才能把这人打压到这种扑街境界呢？ 等过几天，系统搜集到了足够的行为数据，分析出她是个会读心术的重生者，他们会不会走极端，直接找几个流氓来让她“身败名裂”？ 想到这种可能性，秦馨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像大出血似的漫过了五脏六腑。 怎么办？敌人十八般武艺和妖术加身，她有重生的视角也防不胜防。 就算不会成为勾引二姐夫的无耻庶妹，也一定会成为妄图睡班主任的好色女生。 秦馨太了解杨乐儿的套路了。这人所谓的“身败名裂”就是把人推进肮脏的粪坑。 某个瞬间，秦馨心里涌起一个务实的黑暗念头：要不，趁她武功还没练上来，先把人杀了吧？ 女魔唯一的弱点在于，每次换了身体都要把武功从头练起。但比一般人修得快。别人要十年，她一个月就到火候了。 等她修成“玉女真经”，“凌波仙步”，“七星定魂针”这些销魂功夫，她秦馨可就完蛋了。 这样一想，她心中的恶念像喷泉一样飙到了头顶。手指上跳着一道痉挛，蠢蠢欲动想把热茶砸向杨乐儿的脸......但是，理智死死拽住了她——不，不会成功的。 这样做搞不出名堂！ 杨乐儿格斗经验丰富，就算没内力也能用小拇指撸倒她。那样一来，就严重地暴露了。 除非……买凶对付她！ 但是，哪里才能买到凶手，秦馨活了两辈子也不知道。 淘宝上肯定没这资源吧？ 她虽然号称豪门千金，却因为出身不正，在家里的地位低人一等。称得上心腹狗腿子的人一个也没有。打出生起，基本都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无论对亲生父母还是对夫人，都是多余的眼中钉。 她这样一个夹着尾巴长大的卑微人类，要怎样才能战胜一个扫把星女魔呢！ 秦馨把脸侧过去，瞧着夕照里的杨乐儿。她挺胸撅臀，坐得很正。像修女一样安详地垂着眼。绿格纹的装束让她的脸显得有点腌臢，但丝毫不影响她那强悍的终结者气场...... 秦馨咬了咬牙。 “叮——请宿主提高警惕。目标人物对你有强烈杀气。谨防对方突袭。”系统忽然说。 秦馨的心差点弹射出去，“......！” 太犯规了，太犯规了！说好不能链入脑电波，为什么又能捕捉杀气？ 就不能给弱者一点希望？ 杨乐儿缓缓掀开眼帘瞧她，目光静得仿佛死了。 心里很冷地说：“爱作死的小贱人！” 这缕心音嗜血冷酷，像一抹凌厉的刀风，几乎要劈到三次元来。 室内静得叫人心惊肉跳。 秦馨无力到了极点，几乎要真的病倒了。 就是这个时候，她深深地感觉，自己的除魔大计中缺少一个心腹。 一个超级厉害，无论怎样厉害都不为过的心腹。不能归秦家人调度，只服从她的个人指挥。 这件事十万火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马上搞定。 不然再过段时间，杨乐儿就天下无敌了，而她又要成为一只臭名昭著的蟑螂...... 第3章 秦馨很当回事地思考着心腹的事。 这个灵感像美丽的霓虹在她心头闪烁着，散发出诱惑的光芒。 目前，家里有武力的无非几个保镖，都归大哥调度。她是没资格染指的。 她这种连主楼都住不进去的私生女，受到秦家的抚养，纯粹是因为人道主义精神。要是还想出入配个保镖，简直有点不知轻重了。 想过“不知轻重”的日子，恐怕要从秦家独立出去才行。 但是，她还有三个月才能正式继承遗产，夫人能同意她带着那部分遗产滚出秦家吗？ 假如以年龄为由拒绝交付遗产，法律也拿不住夫人吧？ 父亲死后共留下一千多亿。 不动产二百亿，股票、基金五百多亿，另有现金三百多亿。按遗嘱，她拿十亿现金，两套别墅，一套公寓。跟哥哥姐姐相比，不过是一点零星资产。但她觉得够了，不嫌少。 可遗嘱又说，要等十九岁才归她。这就很讨厌了。 上辈子她满十九岁后，夫人就不肯给。说她这种无耻下流的人不配享受秦家的财富。 “打官司？好，你去打——我等着。”夫人把话甩她脸上，“你爸爸还在世的话，会懊悔当初没把你这下三滥的东西摁死在马桶里。” 秦馨觉得，自己但凡有点志气，就该昂首挺胸净身出户，不要他们秦家的钱。 她每分钟都想这么干，想泼辣一点，跟他们搞一场大事情。 可是细想想又不甘心，凭什么？就这样把十个亿让出去？ 那是法定属于她的十个亿！赖也要赖在秦家，把钱拿到手再走。 秦馨的大脑深处隐隐做痛。 上帝让她重生在一个石头缝儿里，前后都挤不出去。每条路都堵得死死的……可怎么办呢？ 这时，电话乍然发作了，“铃铃……” 声音温和细气，不算刺耳，却让室内心怀鬼胎的两人同时受了点惊。 秦馨瞥了杨乐儿一眼，稍微缓了口气，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四小姐，”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低音，“我是丹尼......请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秦馨的记忆像马达一样飞转，丹尼......是何方神仙？ 她的记忆都被后来的惨剧挤压了，一时没法跟这会儿的现实同步。 丹尼……这名字在她脑海里激不起一点水花。太模糊了。 “好一些了，没大问题。”秦馨囫囵地说。 “那太好了，我很欣慰......晚餐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需要帮你拿上来吗？” “好啊，谢谢……”她浑头浑脑地说，搁了电话，装作随意对杨乐儿说，“是那个丹尼。” 杨乐儿不知自己被当成了情报机，心里立刻八卦上了： “哼，丹尼.林特，男配上线了。女主的脑残粉，对她求而不得终生不娶的痴情男配。” 杨乐儿瞄着沙发上的弱鸡女主，满眼都是不屑，心说：“哼，左右是玛丽苏白莲花的套路罢了。” 再次被天雷贯穿的秦馨无语地木着脸，“.......” 又活活背了个锅啊。这一盆狗血瓢泼下来，真叫人吃不消！ 系统用毫无情感的语气陈述道：“丹尼.林特是剧情中最有杀伤力的角色，武力值极高。但是，此人痴迷东方古文化，做梦都想要个古典的东方美人，半年前在街上见到女主，就一见钟情着了魔，之后才进秦家当保镖……你要优先攻略他，攻略不了就想办法抹杀。” “这个丹尼.林特亏就亏在人种上。女主嫌弃他是外国人，一方面享受人家爱慕带来的实惠，一方面又转身投入赵骏臣的怀抱，哼，作为女主，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秦馨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讯息：赵骏臣？难道就是男主？ 咳，咳！我勒个去，这剧情肯定是假的，跟她没一毛钱的关系！ 如果赵骏臣真是男主，就让杨乐儿尽情攻略他吧。 名门赵家的二少。全民心中的顶级男神。A城上流圈中，起码有十七八个女人在绝望地暗恋他。她的熟人中就有三个：岳福凝，常宛，崔静，全对他喜欢到白热化！ 上辈子他确实匍匐在杨乐儿的石榴裙底了。为了爱她，三天两头上头条，爱得满城风雨，人神共弃。曾经一夜间让两个情敌倾家荡产——是个不折不扣的爱欲狂魔！ 那时她跟杨乐儿不对付，就被这位男主大人掐着脖子撂狠话：“上蹿下跳的瘪三女，再敢惹乐儿不开心，我让你生不如死。” 哪怕隔了一世，那些狠戾的话音仍在发出动人的回响，袅袅不绝。 秦馨深深觉得，假如这人是男主，就请诸天神佛保佑——赶紧让他被杨乐儿拱走吧！ 她愿意买炮仗十里欢送！ 只是……为什么他关乎她四成气运呢？ 想到这一点，秦馨整个人痛苦不已，好像被污染了，比吸了一缸子PM2.5颗粒还要难受。 楼梯上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几秒后，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在楼道口亮了相： 黑衬衫，黑西裤。一米八五左右的大个头，头发理得很短。单手擎着一个托盘。 整个人密度很大，像青石雕一样，一出现就把她的视野压得塌陷了，不由自主向他倾斜了过去。 他让她想到一拳夯死猛虎的古罗马角斗士，躯干上满满鼓胀着野蛮的力量。 惊人发达的胸大肌挤在布料里，几乎清晰可见。 脸是一张端正的硬汉脸。眉清目朗，线条犀利。内在的强悍都挂了相，使他面部有着舔血的凶横气质，全身肌肉都在呼应和强化这个气质。 但是，眼睛却在诙谐地唱反调。好像灵魂要造皮囊的反。 这眼睛是蓝的。沉静，睿智，泛着意韵特别的光芒。 那是钢琴家、吟游诗人或数学家这一类人才会拥有的眼睛……近乎是诗意的。 秦馨怔怔瞧着他，好像有点记起来了：丹尼.林特——是大哥身边的保镖。 她和这人很少打交道，只是上学时由他接送过几次。因为每次靠近都好像被特别的气场蛰到，莫名会感到心惊，所以，很少跟他有深度的目光接触。 记得上辈子，这位丹尼.林特先生好像没多久就被赶出秦家了？ 原因大概是行为不端，非礼了……杨乐儿？ 我勒个去的，秦馨心说。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个下流套路太有扫把女魔的风范了。任何计策都离不开一个“色”字。 坦克般强横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步调令人意外的轻，生怕吓着谁似的，以很小的力量把托盘放在了茶几上。“四小姐，你的晚饭来了。”他含着下巴，低沉又温和地说。 目光带着一种抚慰，向她延伸过来。 秦馨迎上这湛蓝的、仿佛带有触须的目光，再听着他铺天盖地漫过来的心音...... 脸严重地充了血。 他的心在怦怦直跳，十分热烈，节奏宛如庄严又磅礴的圣咏。 心音在这节奏里流淌着，奔放恣肆，又温柔缠绵......语调发了烧似的忘情： “亲爱的四小姐，你终于不害怕敢瞧我了吗？这让我太幸福了。为了来见你，我仔细刷了牙，刮了胡子，用了最好的香水，并且对镜子练了一小时的笑容……” “你披发的样子太让我惊艳了，这件旗袍风的裙子也好棒。” “你的脸这么红，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是谁的名言来着？” 秦馨满面通红，浑身都有了过敏的感觉。 丹尼沐浴着心上人惊怔的目光，脸上缓缓释放出一个预备已久的笑容，薄薄的笑意宛如一个温暖的光晕在肌理中漾开。 秦馨心想：“这就是对着镜子练了一小时的微笑吗？” 咳，不赖，就是有点略装。跟一身蛮横的肌肉块头不大调谐。 他操着优雅的语气说：“四小姐，你身体不适，管家嘱咐我陪着，直到你吃完。” 秦馨静默地垂下了目光。管家会嘱咐一个保镖陪我吃饭吗？ 可疑...... 不过，她想想眼下面对的情况，没有吭声。任由脸上红云燃烧着。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乐儿吃不消了，满心叫嚣道： “啊啊，天啊，这对狗男女好恶心呐。当着老娘的面眉目传情，一个含羞带怯，一个色迷迷的。系统你闻见没，房间里一股骚气！” “叮！现在发布2号任务：攻略男配丹尼，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任务时限一个月，成功加经验值1000，失败扣除经验值500。” 秦馨顿着，默默崩溃了一把。 敌方要不要这么积极进取，见个男的就收为裙下之臣。 你的石榴裙得有多大，能藏得下这么个大块头？岂有此理的...... 第4章 杨乐儿站起身，脸上升起浅淡的笑，“四小姐，既有丹尼陪着，我就先下去了。” 她中规中矩地告别。表情摆得恰到好处。浑身都是老实的，顺从的，还有点动人的苦相。她的高级演技不是盖的。 “好的。”秦馨说。 杨乐儿走到楼梯口，在丹尼视线达不到的地方，回身乜了她一眼。 那眼神锐利狂热，蕴含着一种虚无的精神。仿佛被洗脑的邪教人士，又仿佛有着独特信念的精神病患者，站在至高无上的道德峻岭上俯视着她这个卑劣众生的一员…… 秦馨知道，就算她曝光读心术，申明没找流氓凌|辱“原身”，杨乐儿也不会信。 根据心音，她似乎接收到了原身的记忆： 原身灵魂出窍后，亲耳听到几个流氓泄露，是秦家四小姐指使他们施的暴。 这记忆究竟怎么来的，是一笔糊涂账了。 或许有人在指使流氓诬陷她；又或许是那个居心叵测的系统给杨乐儿捏造了一段记忆，都极有可能。双方没法开诚布公地盘点这笔账了。至少眼下是如此。 她必须打起精神，跟这个女魔杨乐儿死磕一场。 秦馨若有所思瞄了丹尼一眼...... 在最初如泥石流一样奔泻的心音之后，他整个人渐趋安静了。 姿势放松地叉着手，静立在玻璃窗前。 身后是大片暗金色的绣花窗帘，烘托着他黑衣的形象，显得别样的巍峨，华丽。 老实讲，他这张凶巴巴的脸是够得上“男配”位置的。眉清目朗的好看...... 而且，精悍的身躯与诗意诙谐的眼睛所构成的形象具有足够的深度和强度，使他远远超出武夫这一层次，具有了乔岳泰山一般的宏伟气概。 秦馨不知道这位丹尼.林特先生能否胜任她所急需的心腹？ 他固然挺稀罕她，但这份稀罕的份量足够让他为她跨越法律的边界吗？这就不知了。 她缓缓地蹭下沙发，跪坐到茶几旁的地毯上。 汉唐遗风的坐姿让她绷起了一种优雅的曲线...... 丹尼静静地凝视她，看她从茶几上拿起发圈，将头发盘绕成一个松散的圆髻。这个有着特殊仪式感的动作使空气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质变，他为此心跳不已。 她向他扭过脸，客气地问，“丹尼，你吃了吗？” “Oh，没有……四小姐。”他温和地说。浑厚的男低音流淌在一种咏叹的节奏上。 这优雅的语调恐怕也是对镜子千锤百炼过的。秦馨严重怀疑。 原本的丹尼给她的感觉就是粗野、凶戾，有嗜血特质的男人。 这份宛如译制片绅士的优雅好像临时戴的面具一样。 “你要不要一起来吃点儿。这么多我吃不完的。”秦馨说。 丹尼微微一愣，对从天而降的美人恩感到很意外，无比的受宠若惊。 这突兀的邀约在他看来是很异常的...... 他眯起眼，一丝疑惑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噢，我的四小姐好像哪里变了……这不是她平时的样子。但是，这安静的样子真是太美了，不要动，亲爱的，就这样不要动，让我好好地看着你。” ——秦馨听到他的心里这样嘀咕。她没有动。脸上的红云在燃烧着。 她穿着一件旗袍元素的裙子。鹅黄色，领襟镶着细薄的蕾丝，古雅而不失妩媚的少女风设计烘托着柔美的脖子。她微微扭头，向他举起一张端丽、温婉的脸。 这脸上没有媚态，没有勾魂摄魄的电眼，只有一种出尘的宁静。 宁静得近乎抽象，蕴含着异样神秘的受难气质，使他仿佛看到古老、华丽又陈腐的东方血液在她身上缓缓地复苏，觉醒。 他少年时幻想过的——那些逆来顺受，坚韧强大，无论置身何境都不失诗意与琴心的东方意象……这一刻在她的身上得到鲜活的呈现。 大地般温厚的母性均匀铺陈了她一身。 这样经典的东方美人，这样无以伦比的……涅槃之美！ 她为什么这样美？ 他的心里被激起了一层近乎伤感的叹息。 好像一下子沉入了少年时如烟似雾的、东方气息的幽梦里…… “当然，四小姐。能和你一起用餐是我的荣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绷得很硬，很紧。 心动如擂鼓，带着一腔靡丽的梦向她走去......提了提裤脚，在茶几边盘腿坐了下来。 秦馨不晓得自己怎样迷住了这个外国人。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幼稚想法，如何以最快速度笼络他，把他落实成“心腹”。 故而，她发挥了平时双倍的交际能力，体贴地拿起筷子递给他，“你用这个吃吧，我用勺子。” 这手指白净修长，手背的肉丰满匀停，上面有四个陷下去的洼洼。与国际流行的美手标准相比，她的手不够骨感。但是，它不折不扣是东方的“柔荑”，是古画里抚琴的贵小姐才拥有的手。 丹尼盯着看。 他在博物馆欣赏古代皇后的凤冠霞帔时，用的就是这种入迷的眼神...... . 茶几上有四菜一汤。土豆牛肉，煎鳕鱼块，西芹百合，红糖南瓜以及一陶罐乌鸡汤，一碗米饭。秦馨对他笑了笑，温温地说，“吃吧，丹尼。” 她知道西方人极少吃带骨的肉，就舀了半碗乌鸡汤自己吃起来。微微撮圆嘴，对着勺子轻轻地吹，把汤汁吸了进去。张嘴吞入乌鸡块，安静地嘬吮，啮咬。 最后，把一根又细又黑的骨头从嘴里吐出，放在了小碟子里。 整个过程，她没有半点不自在，而他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在西方人眼里不雅的中华吃法竟让他觉得致命的魅力。原汁原味，超越“仪态”本身的桎梏。由这个东方闺秀做出来，模糊了“食”这一举动的意义。 他的浑身筋骨中漫起了不可言喻的疼痛。 秦馨安静地垂着脖颈。 这样仗着别人的情意加以利用，真的成了杨乐儿说的“玛丽苏白莲花”了吧？ 他会因为得到接近的机会而产生希望，进而弥足深陷不能自拔，到时却没法得到他想要的——这个痴情人怎么办？ 不晓得人家暗恋就罢了，既然已知道，怎能心安理得欠这种情债呢？ 除非你做好以身相许的准备...... 秦馨千回百转地思忖着，心头恻然。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她铤而走险地问，“……丹尼，我能冒昧问件事吗？” “可以，我的小姐。”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充满译制韵味地说。 秦馨酝酿了一会儿，“……我需要人帮我做点事，要武力高一点，手脚利落干净的行家。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人？” 丹尼目光动了动，心说：“啊啊，我说呢，四小姐平时目中无人，正眼不肯瞧我。今天突然垂青我这粗人……原来是有求于我。亲爱的小姐，跟我这样的人耍心计可要吃亏的啊！” 秦馨：“……” “哦，不知道四小姐想做什么事？”丹尼说。 秦馨有点迟疑。 话头刹在这里还来得及，再往后的话可就没回头路了。 真的要说吗？ 十秒后，她认命地把眼一垂，轻声说：“大概是一点不怎么光明的事。”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目光抵在了她的脸上，“多么不光明？方便说给我听吗？” “大概就是那种一旦被发现，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事。” 丹尼精悍的身躯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了一会，语气变得有点深，“四小姐为什么想做这样的事？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据他所知，她向来安安分分的，从不招谁惹谁。性格就像深闺小姐，极少跟别人发生冲突。 因为容貌关系，她所在的贵族学校里有一堆男生暗恋她。但是，发生情感瓜葛的一个都没有。她在爱情这方面近乎有点蒙昧。 跟女生之间关系也亲疏得当，没有这个年龄的女生经常搅弄的鸡毛蒜皮事情，和家里的人也维持着表面的和睦，每天过得孤独又安静，没什么怨言。 他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愤怒、怨恨之类的情绪。 可是，她现在要做一件不光明的事，而且还需要一个行家来动手？ 丹尼把身体往前探了探，轻声问道，“……是有谁欺负你么？” 秦馨笔直望着他，许久才悠悠地说，“丹尼，按照遗嘱，我十九岁时可以继承十亿现金。还有三个月。” “我知道，然后呢？”他的语气温柔得近乎诱哄。 秦馨诚挚地瞧着他，真心实意全都铺陈在脸上，“我把十亿都给你......只要你肯做我的心腹，帮我做些事情......怎么样？” 丹尼的心瞬间轰然崩塌了......软得没了力量。 一堆的长吁短叹堵在心口来不及释放：真是可怜又可爱啊...... 他的嘴角闪烁着笑意，充满犹疑地重复道，“啊，十亿让我......做你的心腹吗？ ” 第5章 秦馨抿了抿嘴，有点难为情。她诘问地瞅着他脸上那层有点坏的笑。 这笑严重突显了她处事上的经验匮乏，把她渲染得很幼稚。 而且，也表明了另一层含义：他不在乎这十个亿。 他居然不在乎...... 十亿的现金能塞满一屋子，可以供他吃喝一辈子，每天躺在夏威夷海滩晒太阳看美女，不必辛苦工作……多么诱人的开价！ 她要不是为了活命，会舍得给？ 可是，他竟然不动心——她预期中瞳光涣散、下巴掉落、灵魂冉冉升起的表情完全没出现。 这人好像有点非现实，叫她看不透了。出来混的谁不图钱呢？ 可是，他此刻的心音没有欣喜若狂，却像起了沫一样，充斥着无尽怜爱的叹息。 她以为人类只有在撸猫撸爆时才会发出这种叹息…… “怎么，嫌少吗？”秦馨凝视着他。 丹尼清了清嗓子，“没有，我嫌多。亲爱的小姐。” “没人会嫌钱多的。”她用一副很懂的眼神望他。好像已经洞穿人性的本质。 丹尼的嘴角炸裂式歪了一下。他不掩同情地望着她。 这个一向不问世事、懒洋洋活在蚌壳中的生物，不知受了什么事的逼迫，开始对这个世界耍起了心计。看她刻意催熟自己，摆出一副阅历丰富的模样，企图笼络他，收服他——真是可爱得叫他心酸了。 他这会儿瞧着她的眼神，不像个保镖，像个爸爸。 秦馨被他笼罩在这种目光里，有点受不住。 她从小活得孤独，简单，没有像样的长辈教导，世界观都是通过童话书建立起来的。 被他这样注视着，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点自卑和无力，把头别开去，无奈地沉默着。 气氛温柔地回落着。 过了一会，丹尼往前倾了一点，用无比沉静、温柔的声音说，“我的小姐，其实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会为你做任何事，无条件做你忠诚的心腹……不需你花一分钱！我是认真的。” 秦馨有点发愣……这声音把她的心神拽进了不可知的迷沼。 多感人肺腑的骑士宣言啊，他确实是个痴情男配！ 她的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感动…… 如果你肯帮我，我也不会负你的。就算没有爱，也比沦落成人人践踏的奴隶好吧？ 更何况，爱难道不是可以在理性引导下培养的吗？ 还没来得及娇羞，对方强悍的心理旁白降临了 。 仿佛来自2.5次元的声音，空荡荡的，十足雄性地说：“傻瓜，我要那么多劳什子钱做什么？躺钱堆上腐朽等死？我要的代价会自己向你索取。你的初吻，初......” 他真是意淫得飞起来了。 秦馨听得一阵醉，“……！” 一腔的“感动”稀里哗啦碎了个彻底。这样的素质怪不得只能做男配！ 她撇了撇嘴，木着通红的脸，宣布道：“我还是希望给你钱。” 因为这个时候，金钱关系最干净，最直接。“实在嫌多的话，就给你……一百万。一百万也不少了。要是答应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就效忠于我……怎么样？” 丹尼被她活活地呛了一下，从十亿到一百万，坠崖式缩水了一千倍，这落差大得让他有点失重。 他嘴角抽搐了一会，用绅士的语气说：“在正式答应之前，容我冒昧问一句，亲爱的小姐，所谓心腹的定义是什么呢？” “……就是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全力以赴去做。”秦馨咬唇，脸上抻满严肃的表情，“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滑稽，还有点复古……” 丹尼咳了一下。 秦馨顿了一会，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不想对你作威作福，也不想耍派头。就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并肩作战。除了听我指挥之外，你在其他方面是自由的……算了，要不，还是给你一千万吧。” 他气势太强了，让她莫名地招架不住。这场谈判有一种暧昧、瞎搞的气氛在里头。 丹尼“嘿嘿”失笑了出来，露出一口健康整齐的牙齿。 秦馨被他笑得冒烟，抿了抿嘴角问，“有什么问题，哪里让你觉得滑稽了？！” “没有。Babe，请原谅我的失礼。”丹尼说，“请允许我再问一下，关系一旦确立后是秘密的还是公开的。我需要向你大哥申请调职吗？” “随便......实在不行我去大哥说，希望有个专职的保镖。” “……唔，我喜欢这想法。”他含笑凝视了她一会，身体带着强大的仪式感从地面耸起来，“亲爱的小姐，恭喜你成功将我收为心腹。这一刻，我感到太荣幸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他暗示性地动了动眉毛，向她伸出大手。 秦馨微微一愕......“心腹”的领导气势太强了，弄得她好像在被首长接见。 这会儿他要是对她喊声“小鬼”，肯定毫无违和感。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理理裙摆，迎接重大历史时刻似的站了起来。 像个和蔼的商业女性，特地绕过茶几，把手庄重伸了过去。“我也很荣幸，丹尼。相处愉快。” 丹尼的蓝眼睛漾着涟漪，深深地望着她微笑…… 布满粗壮血管的古铜色大手与柔若无骨的白皙小手握在了一起。 手和手厮磨了一会。 秦馨重生以来紧绷的心情终于得到一点缓解，轻轻舒了口气，不禁微勾嘴角对他绽开一个亲切的笑。浅浅的笑在宁静出尘的脸上升起——美炸了。 新进“心腹”的定力立刻千里决堤......再度被她拽入了一种如烟似雾的幻境。 他的灵魂在优美的蓝瞳里浮了起来…… 发了烧的心理旁白仍在她耳畔不间断地回响着，独自一人炮制了一场大戏。 秦馨被他满脑子爱和欲的泥石流淹没得快窒息了。 再瞧瞧他一本正经的禁欲脸，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顶着一身鸡皮疙瘩，用女王般庄严的口气说，“丹尼，我有件事希望你马上去做。” 丹尼整理一下表情，一脸忠勇地说，“好，请尽情地利用我，榨取我，亲爱的小姐。” 秦馨深吸一口气，屏住...... 一个漫长的休止后，声音才又响起来，“今天夜里，你去把杨乐儿绑起来，带我那幢别墅去。” “杨乐儿？”丹尼的声音好像被硌了一下，着实反应了一会才说，“刚才的女佣？” “对。” “为什么绑她？” 秦馨抬着目光，温柔地瞧着他的眼睛，“丹尼……我说了你肯定不会信的。” 她有点哀伤地扇了一下黑茸茸的睫毛，瞬间遗漏的无助让他心里猛的一疼。 “为什么不信呢？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信，四小姐。”他极尽抒情地说。 声音浑厚低回，温柔得都有点悲怆了。他被自己催了一把情，整个人浮在了一层战栗的感动中。 秦馨这次没听到他流氓调调的心音，不禁也受了一点感动。 她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还是别把他蒙鼓里了。毕竟，他也是剧情相关人士啊！ 她的目光回到他的脸上，安静地说，“丹尼，因为......她把我害死了。” 丹尼一傻，眼珠子失控地飘了一下。 表情里渐渐起了雾：看来大话说得有点早——她这句话信起来相当有难度啊。 他被堵塞了似的，做了个“不知该怎么说”的手势，“呃……OK，她把你害死了，那现在跟我说话的是谁？是你吗？” 第6章 二十分钟后…… 丹尼深陷迷雾，找不着北了。脸部表情微微扭曲着，好像身上哪里疼似的。 这个世界是一本狗血书，作者不详......还是奇幻剧情？ 杨乐儿是个猥琐、邪恶，专替炮灰人物完成心愿的……时空旅行狂魔？ 他的四小姐是女主，被害得身败名裂，还没进入剧情就惨死在中东一头口气极臭的狮子嘴里——然后，灵魂翻个大跟斗，从2018回到了2016？ 啊……他听到的每句话，好像都不是地球语境中的正常语言。 “你看，你不信。”秦馨无奈地说，“你怀疑我得了癔症。” 一个叹息宛如落花从她口中凋零下来…… 丹尼眨眨眼，迅速敛起了满脸的迷惘，掷地有声地说： “瞎讲，作为你不可替代的心腹，我不信你信谁？” 他略微龇起牙，轻嘶了一口气，“不过……这些官司你怎么知道的呢，亲爱的？” 秦馨不想暴露读心术。垂下黑得发亮的睫毛，挡住他穿透性极强的目光： “是还阳的时候……阎王老爷告诉了前因后果。他说我死得太冤了，让我重生后做个明白人。” 丹尼的表情又抽搐式疼了一下，隔了一会，拖着腔附议道，“O……K，那阎王殿里有我们英国人吗，还是只收华夏过去的？” 秦馨无声地囧着，半晌，别开脸说，“信不信由你。” 这个谎扯得不太精。她的气血全涌到脸上，耳垂红得快化了。 丹尼坐在对面咫尺的椅子上，无声地咧嘴一笑。抱臂当胸地端详她。 半边身体浮在春梦里，另外半边陷在了迷沼中。 “我基本是信的，亲爱的。”他违心扯了个谎，配合着她的话说，“不过，假如这世界是书的话，我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你没有角色，你是……群演。”秦馨轻描淡写地说。 “嗯？一个空手道高段、泰拳金腰带、射击联赛冠军、往酒吧一坐就被美女搭讪的、伟大又帅气的丹尼.林特，只是一个群演？……哇哦！” 他惊讶不已，一脸严肃的震撼。蓝眼睛里泛着调皮的光。 秦馨静默着。 娇羞的浅笑在她嘴角晃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 丹尼扬着嘴角，静静瞥着她…… “那么，杨乐儿害你的时候，我在哪儿？我把手笼在袖子里，笑眯眯看着你被诬陷，被绑架？” “你因为非礼杨乐儿，被赶出秦家了。” “不可思议。”他若有所思努动嘴巴，“我这种苦行僧一样清心寡欲的男人，会非礼一个女佣？” 秦馨的牙着实酸了一下。过了一会，举起目光凝望他，“所以，你到底肯不肯呢？我只要你帮忙把她制服，带去别墅里，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 “当然，我的小姐。”他正了正坐姿，脸上浮起了薄薄的微笑，“但是，我想提个小小的要求。” “你不是说无条件帮我的？” “这不是条件，是要求，不，是恳求，或者哀求……” 秦馨静着，“……” 他清清嗓子，一脸庄严地说：“我要当男主。你知道，我这样优秀的人是不可以当群演的。” 秦馨微笑，“……你有野心是好的，不过我说了不算。我还想把女主位置外包给杨乐儿呢，找谁说去？” 丹尼装腔作势沉着脸说，“胡闹。这么贵重的位置给别人？我不同意……” . 十月二日的夜降临了。 庭院里的柱灯在黑暗中绽放清冷的光辉。 秦家豪宅宛如一座精美的皇宫，傲然盘踞在夜色中。 这座由主楼、东西侧楼构成的庞然大物，上下共三层，面积达一万五千平米。 除了微不足道的秦馨之外，还生活着举足轻重的秦家长子秦渡一家，二小姐秦雅，夫人梅再思。 次子秦端在国外求学，同时打理海外生意，常年不归。 为了维持它的日常运转，家中聘请了六位保镖，三名园艺师，三个主厨，六名女佣和一名管家。 其中，三名保镖，一名主厨和两名女佣正常住家，卧室分布在东西侧楼的一层。 杨乐儿住在西侧楼。 秦馨成功将色令智昏的心腹拉下水后，当夜就展开了清除女魔的计划。 时间是夜里十一点。 秋蝉在初秋的清寂中发出生命最后的呜咽。 淡淡的雾气沿着灯柱徐徐下沉，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寥寥无几。 秦馨换了一双轻便的球鞋，走出东侧楼的三层。 沿灰白大理石台阶直下一楼，这里住着法国主厨老欧文，和“伟大又帅气”的丹尼.林特。 在楼梯拐角处，她听到厅里的吧台旁传来轻轻的笑谈。声音中浸了酒，嘶哑而放松。 厅内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壁灯，氛围宛如森林边的乡村酒屋。 老欧文肥胖的身躯堆在吧椅上，用缀在舌尖的法式英语向丹尼兜售泡女人的经验。 秦馨的目光越过欧文光溜溜的后脑勺，跟丹尼对了一眼。然后，藏在了一盆巨大的绿萝后面。 五分钟后，丹尼就摆脱了欧文的深夜酒话，来跟她汇合了。 他好像特意洗了澡，换了件干净的深色T恤。身上散发清淡怡人的沐浴露味道。 对待这场不光明的行凶，他看得比私奔还慎重。 “跟着我走，不能被监控器捕捉到，OK？”他用气声说。 冷峻又暗含诙谐的脸上，闪耀着冒险的光辉 。 秦馨点点头。视野里完全被他傲人的胸大肌塞满了，看不见别的东西。 他率领着她，轻步往二楼爬，从健身房穿出去，沿着一个漫长的走廊往西走。 走廊里，陈列着名家的雕塑和画作，在小射灯的光芒下，每一张脸好像都有了生命。 秦馨轻着步伐，提住一口气。隔了一世，她对家里感觉陌生极了。不但陌生，还挺阴森的。 她低着头，不对那些画像瞧。 丹尼迈着长腿，走得挺放松。他一点没紧张感。身上隐隐荡漾着一种浪漫情绪。 搞不好把这次看成了一场特别的约会。 他心里一直在哼歌，各种音乐自由地接轨，浪漫不羁地串烧。 从“威风凛凛进行曲”，到法国情歌，再到庄严磅礴的格里高利圣咏，忽的一下子，又滑翔到了屠洪刚的“霸王别姬”.......抵死缠绵的旋律在他心头响得动人至极，：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这一种……” 秦馨跟在他身旁，不禁勾起嘴角，默默发了笑。 这一刻，他搞不好把自己代入了楚霸王，而她成了至爱的虞姬。 这旋律在他心中发酵出一腔了不得的情怀，入骨的酥，千回百转的柔……听得她脸上直发烫。 书上说，铁汉柔情最难得。 枉他一身铁打筋骨，百炼成钢，却好像是个痴情种。 难怪有一双千里秋水的诗人眼睛…… 快到主楼区域时，他向她扭过脸庞，严峻深沉地问，“You scared，Babe？” 声音很低，用的是对孩子说话的非正规语法和口吻。 眼睛深深的，一腔浪漫又豪壮的旋律在宇宙深处发出抵死的绝响。 秦馨藏起嘴角的那抹娇羞，轻轻摇了个头。 四目对望了一会。目光温柔地对流..... 哎，行凶的气氛全被他搞砸了。 这家伙好愁人…… 下到主楼的一层，绕过一个幽蓝的泳池，横穿空旷豪华的娱乐厅，终于抵达西侧楼。 整个路程仿佛跋涉了一个小型村庄。 丹尼牵住她的胳膊，把她领到一个朝北的小阳台，安置在洗衣机旁的矮凳上。 这个家太大了，秦馨从没来过这个角落。 这个属于佣人的空间里，整齐摆着几盆仙人掌、两盆橡皮树，都是平凡好活的植物...... 杆子上挂着几件红色、或黑色的性感内衣。 “在这儿等，我马上就搞定。OK？”他轻声说。 秦馨：“车已经准备好了吧，丹尼？” “当然。”他眨了个电眼，拍了拍她的肩，扭头走了。神态很放松。 秦馨静静坐着，心速像浸入热水里的温度计，飞快地攀高。 她抿紧嘴唇，不让紧张情绪漏出身体。 不一会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秦馨心里“咯噔”了一下。顿了一会，伸长脖子，目光小心翼翼从窗沿探出去——几米外来了两个黑衣男人。啊......是另外两个住家的保镖。 愣头青模样的叫刘峰，光头的中年猛男叫老万。 两人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在蹓跶，巡逻。步伐懒懒地往前蹭。 路灯的光拽着他们的影子。 影子变了形，很长很薄地漂浮在清光盈盈的花岗岩地面上。 两人的中间，还走着一头高大、雄健的黄狗。 毛发很少。步姿很冷峻。两只硕果般的蛋蛋在腿间一摇一晃。 初秋的深夜里，这种仿佛有着奇特寓意的、两人一狗的组合，叫人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是一幕值得黯然神伤的光景。 这种时候，狗的心里在想什么？ 假如离得近点，她能听到狗的心声吗？秦馨在剧烈的心跳中，思绪凌乱地飞舞着。 深夜陪着两个穿着黑衣的无聊男人蹓跶，大概不会是一种快乐的生活吧。 就是这时，黄狗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调转了头，向着窗户猛烈地吠了一声。 秦馨吓得一抽，连忙缩了回去。 随即，外头炸开一阵凶性十足的狂吠...... “糟糕啦，千万不要过来。” 她坐着一动也不动，心惊肉跳地闭着眼睛。 这个瞬间...... 吠声的凶残蓦然勾起了她对狮子的回忆。 疼痛从前生的记忆中辐射过来，在她的全身疯狂复制。 就连狮子嘴里的腥臭也好像如影随形侵入了嗅觉。 和前世临死之前的刹那一样，她的时间定格了。浑身速冻，凝成了冷冷的冰块。 极致的受难之中，知觉静止，灵魂出窍。 她虔心地等待死亡降临，天国的圣光照耀己身。 这种跌落在生死之间的超验感受毫无时间性。 一瞬可以等于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的意识融化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大结实的胸膛前。 一双大手急切又温柔在她背上揉搓着...... 灵魂终于回落。她看到丹尼黑铁铸就似的脸，凶残的狗吠声已经消失了。 他的心脏像战鼓一样在胸膛上剧烈的擂动。 秦馨困惑地张了张嘴。 五分钟后，她才彻底跟现实同了步。 ——原来，杨乐儿竟然不在房间里！ 她消失了，留下一张俏皮又冷酷的字条： “哈哈，原来是个重生女！阎王爷送你还阳时，没告诉你我的系统能窃听方圆一里吗？Babe，乖乖等我回归，这次会给你痛彻心扉、淋漓尽致的惩罚！记得要想念狮子腥臭的血盆大口哦……” 末了，画着一个大大的、笑得极端邪恶的小丑脸。 秦馨缓缓地举起目光，看见丹尼的脖子胀得惊人的粗，颈侧的血管强烈地搏动着。 那张酷帅的脸因为牙关的紧紧咬合，绷起了一丝骇人的横肉。 目光蓝得发了黑...... 他的心里像大海深处一样静谧，各种好色的话和浪漫曲子都沉寂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在剧烈的喘息中，他的眼睛好像进入了永恒，深深地凝视着她。 秦馨知道，他先前只当这是十八岁女孩青春期的扭曲臆想，没怎么当真。 现在恐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第7章 秦馨瞧着他凝固的脸，肌理中充斥着冰冷的愤怒。 原就薄得似有还无的嘴唇，这时抿成了一条伤疤。 他凭想象就把她吃过的苦在心里受了一遍，疼得要裂了。 秦馨能感应到这份疼。他在她身上用心之深，有点超越她的预料。 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么？ “啪”一下点燃火花，将生命盛大地燃烧，豁出一切去爱一个人？ 这种事好像只有童话与诗歌里才有。 但是现在，眼前这家伙好像真为她烧得不轻。 “丹尼，没事的。”秦馨淡定地安慰他，“她逃我就不能逃吗？大不了我也逃，让她找不到！” 这场战争将以敌我双方的逃逸而告终——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丹尼把食指竖到她嘴边，示意她噤声。视线越过她的头顶伸向身后。 秦馨扭头一瞧…… 晕，原来屋里还有别人！ 老万和刘峰一直在冷眼旁观。 两人都有一双食肉野兽的眼睛。穿着标准的黑衬衣，如两尊黑魆魆的泥雕矗在玄关，表情空洞。 细看的话，眼底深处都闪烁着一丝捉到奸的秘密快乐。 黄狗也来了，厌世地卧在他们脚边。这条吠声吓人的烈犬竟有一张娘娘腔到极致的脸。 眼角下垂，嘴角也下垂，脸部光滑少毛，皱纹连成一张经典的妒妇面孔，严重颠覆了它那雄壮、阳刚的背影。 秦馨幻灭不已：她居然被这样一只狗的吠声拖入死亡结界，受到幻觉的侵袭。 真是脆弱得不可思议啊…… 这里还是西侧楼，一楼的小厅。 薄薄一层灯光营造出影影绰绰的午夜气氛。 她听不到任何心音。不管是人的，还是狗的。 三次元外的旁白似乎关闭了。是失灵了吗？还是说……人一多就不奏效了？ 短暂又荒诞的沉默之后，丹尼开了腔引领局面，操着译制味的汉语说，“老万，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一位退役特警？” 老万扬起一对凶顽的浓眉，“咋了？” “我要你立刻报警，申请警方的通缉令。”丹尼一脸冷峻，气势如银河帝国的大元帅，“全城通缉女佣杨乐儿，封锁机场、火车站一切出口。” “为啥？”老万似乎有点不驯。 “她催眠四小姐，企图绑架勒索！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四小姐已经落入她的魔掌！” 刘峰下巴微微一掉。 秦馨眼睛疯狂闪屏，眨动不已。 她家心腹的思路有点清奇...... 只是，老万是夫人梅再思的心腹，他能乖乖听从调遣吗？ 果然，老万听了号令，眼睛讥讽起来了，“我为什么要鸟你？啥时候大华夏警力归洋人指挥了？” 秦馨睁大眼睛，“……” 莫名想笑。 丹尼抿了抿嘴，松开摸在她背上的手，以一种静谧、威武的步态走向老万。 行走间，霸气飞溅。 秦馨有点头疼……这时候该不会胸大无脑地展开一场斗殴吧？ 丹尼走过去，盘起胳膊，凝然不动： “你迅速行动！不要因个人恩怨贻误抓捕时机。不然，明天秦先生亲自致电上层，就一句话的事，我还要你这种三流资源？到时，你会因为无视四小姐的安全，立刻被驱出秦家的保镖团队！” 他的语气平静，比怒气冲天的咆哮更显魄力。 老万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磨了磨牙，悻悻地拿起电话。“槽，这年头鬼子都成精了！” 丹尼用沙哑又粗野的气流声发出警告，“再使用歧视性的低贱语言，我会再揍掉你几颗大牙！” 原来两人干过架！秦馨明白了…… 看着充满专业精神、一派和谐的秦家保镖团队，私下里竟是这样的痞子风貌！ 老万的脖子梗得老粗，民族自尊心飙到头顶，眼睛顽抗地瞅着他，“操，你让老子去搞，是不是报假案？老子虽然退役了，原则还没丢呢！现场哪里有绑架迹象？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丹尼表情沉凝，眼睛静静地威吓着他：“她对四小姐的加害远远超过绑架这宗罪。这件事的构造非常庞大，非常严峻。现在不是你任性抬杠的时候。你迅速启动人脉，搜寻她的下落，找到行踪后，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现在是四小姐的人，会全盘处理此事！” 老万被他俨然要君临天下的气势唬住，若有所思睃了秦馨一眼。一双浓眉拧成疙瘩。 丹尼的语气又沉降到更深的层次，怀柔道：“四小姐三个月后会继承财产，知道吧伙计？” 老万的灵魂在眼里荡起个秋千。“所以呢？” “四小姐不会亏待替她效命的人。虽然你是夫人那头的，但是咱们出来混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此话一出，银河帝国元帅的形象立刻堕为蛊惑人心的奸诈师爷。 秦馨笑了笑，对啦，直接拿钱砸人，才是优雅、高效的手段嘛！ ——关键还是她在家里地位太低，下人们都不拿她当回事。 要是二姐的话，谁敢多耽搁一秒？ 秦馨的嘴角弯起高雅的笑，“他说得没错。我的要求是，三天内找到杨乐儿的行踪，等遗产到账，会给一百万的赏金。找不到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老万高贵的自尊全面崩解。眼里绽放猎狗一样的光芒，“四小姐说的没错。找不到的话哪还好意思要赏？” 刘峰也同时崩解。保镖公司包装的精兵形象碎裂了，他放飞了最里层的亡命面目——要抢镜似的往前一站，挡住了老万的身影：“四小姐，我也有些旁门左道，找到人的话同样有赏吗？” 他是二小姐秦雅的人，没等这头勾搭，就主动投诚来了。金钱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 秦馨静静微笑，宛如温柔的女王，“是的。我说话算话。” 室内升起意境动人的沉默…… 五秒后，丹尼开腔发表陈词，再次主控局面，“既然这样，就黑白两道一起撒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看到浩大的声势，像捕捉恐怖分子一样高效决绝，明白？” 老万和刘峰完全被他指挥若定的气势笼罩，臣服不已。 就连黄狗也好像受到气氛感染，抖擞了一下，倏地挺直四肢往起一站，仰起一张愚妇的面孔肃然待命。 老万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拔了一根敬丹尼。好像是为之前的厥词赔罪。 丹尼礼让：“谢谢，我戒烟已经小半年了。”他掏出一板口香糖，回敬老万。 老万嘿嘿一笑，赏脸要了一块。刘峰也带着一种类似歃血为盟的仪式感取走了一块。 黄狗仰着头，凝望三个不知所谓的滑稽人类。 在它天然带有嫉妒气质的目光里，老万和刘峰分头走到外面树下，开始了各自的操作。 离得远远的，俨然将对方当成了竞争对手。 丹尼蠕动薄唇，幅度很小地嚼着口香糖，转身对秦馨投来目光。 目光与目光撞击，温柔地交汇…… 她吸了口气，对他勾起一抹感激的微笑。 他迈步走来，到咫尺外才刹住，堪堪忍住了一个火热的拥抱。 定了一会，浑厚的男低音从他散发薄荷香气的嘴里流淌出来：“不要怕。我会把她找出来。我倒要看看，谁会得到痛彻心扉的惩罚。” 雄性的霸占本能让他急于张开羽翼给她庇护。整个人有了一种高贵的骑士气质。 “谢谢你了，丹尼。”她报以信赖的眼神，“你觉得他们能管用吗？” 丹尼蠕动了一下嘴角，切着牙齿说，“不会把希望全放他们身上。这边还会多管齐下……” 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和一条黄狗。 或许因为人少了，宇宙深处的心音旁白再度响了起来。 他的心在激昂的节奏上搏动，爱的呢喃夹杂着痛苦的情绪滚滚而下。 秦馨略微低了头。 假如不是能听到心音的话，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有个人豁出性命地在暗恋自己。 这样的疯狂程度，好像根本不可能有治了！ 她心里猛地来了一阵怜悯，不禁抬起脸，对他微微翘起嘴角。 脸上浮起一层静美、温柔的浅笑。 丹尼乍见她露出柔婉可人的样子，整个人在幸福中沉浸了好半晌。 脸上也绽开一个“清心寡欲”的微笑。 就是这时，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心音像一缕寒风乱入进来： “愚蠢的人类，咧开你们的大嘴笑吧。再过些时候，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是个男声。语气冰冷，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刻毒。 秦馨浑身一凛，打了个寒颤。 谁的心音？天啊......这里除了她和丹尼，就只有一条黄狗！ 她敛着目光的重量，不动声色地瞧过去。 果然，另一条旁白降临： “啊，盯着我看呐！看吧，现在居高临下俯视你狗爷爷，再过些时候，就趴在地上仰视你狗爷爷的屁股吧！” 秦馨浑身都凉了，血色从脸上褪了下去。 什，什么情况？狗的心音怎么是人话？ 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汪星生物为什么用人类语言思考？ 这又不是动漫电影。 丹尼感到气氛骤然变了，不禁微微皱眉，沿她的视线瞧去。 一时，怪自己太粗心。她刚才休克，肯定就是被这畜生吓着了。 他阔步走过去，用脚碰了碰那个面孔奇特的生物，严肃地说：“抱歉，劳驾出去一下。” 黄狗鼻孔里吭了一声，低着头，带着固有的傲慢往外走。 心里充满鄙视地说：“一个为了女人把毛除光的鬼佬也有脸对狗爷爷指手画脚，哼，等着吧！” 秦馨毛骨悚然，“……！” 哇，真是一下子窥见了新世界！别的动物心里也这样说话吗？ “丹尼，那条狗是谁的，我一点不记得了。” 男人回眸，低沉地说：“是你二姐的男友送她的生日礼物。脾气有点怪，喜欢对人翻白眼。” 秦馨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脑海中隐约浮现二姐夫美如陶偶的绝世脸庞。 . 针对杨乐儿的罗网正在连夜撒开。 老万和刘峰在这场捕猎中忙得红了眼，赌徒一样的兴奋。 丹尼送秦馨回了三楼。之后，一直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讲电话。 想必也在调动自己的人脉。 他说的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汉语。不是她听过的任何语言。 音节中有大量元音，韵味古老、原始。每句尾音都肃然下压，又冷又硬——十分小众的语言。 室内被他熏染出一股大战在即的氛围。 秦馨安静地陪着。见他嘴巴干裂，就倒了杯水凉着。 他显然渴极了，拿起来就要喝。发现是烫的，又放回去。舌头舔了舔嘴唇，注意力重新转回电话上。 秦馨：“......” 她胃寒，一向只喝烫水。佣人就没在冰箱里备矿泉水之类的。 这会儿他渴得厉害，她忍不住捧起杯子，撮圆嘴吹了起来。 热烟熏缭，润湿了清美脱俗的脸。 她的眼睫安详垂着，脖子微勾，一边吹一边小幅度摇头，好像要用意念拨开热气。 一心一意、浑然忘我。 不知何时，室内的讲话声静了。 他举着电话，对这种温柔入骨的形象瞧得呆了。 第8章 秦馨脸上飞起了一层薄羞。眼睫微颤，避开了他痴迷的目光。 缓冲几秒后，她才抬头说：“楼上没冰水，温的能喝下吗？” “能。”他把杯子接去，饮了一大口。 然后，妙不可言地“唔”了一声。 就差要赞一句“好酒”！ 也许是因为被她吹了仙气，水的口感真不赖。和他想象中寡淡的滋味不一样。好像比普通的矿泉水要肥，富含有益粒子。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款待和服侍。极致的朴拙、温存，没半点造作。 她没考虑文明的差异，也不担心他会嫌弃，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做了。 这一份浑然的温柔慢说在西方没有，现代的东方也少见。 都市里欲望横流，人心浮躁，还有几个女人稀罕对一杯白水用心？ 他看她这样做时，“爱”这个很重很大的字眼就这样横在他的心头，不留一丝空隙。 几乎要窒息了。 一位开书店的朋友曾语重心长地告诫他： “你天生大悲大喜、至情至性。要谨慎用情太深，搞不好要万劫不复……” 看样子，要赶紧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了！ 26岁的丹尼.林特先生怀着自我牺牲的壮丽情感，凝视着他梦寐以求的心上人。 他把她吹过的水含在口中，眼睛千里秋水地瞧她。 古代喝交杯酒的新郎，也没他喝得这么浪，这么深。 秦馨移开了目光。下意识对电视屏中的自己瞥了一眼。 姿色尚可，就是不够生动，到底哪里勾着了他？ 八字还没一撇呢，已经幸福得要万劫不复了。 她把目光递过去，对这个英朗的异邦男人瞧了瞧。 想到他孤注一掷把幸福压在自己身上，随时准备悲壮地燃成灰烬，她既感到怜悯，又很有压力。 秦馨抛出个话题，稀释室内过于浓艳的氛围。“丹尼，在欧美，大家很少喝热开水的，是吗？” “是的，亲爱的小姐。但我觉得喝热的很好。味道好还很卫生，可以预防感冒和黑死病。” 他一本正经地说。威严的脸像牧师一样庄重。 但是，心里却调皮地补充了一句：“没人给吹凉的话，我可喝不下！” 接着，是一大串生了病一样的暗恋呓语，一会儿又夹杂对杨乐儿的噬骨之恨。 秦馨把脸别开，留给他一个泛红的侧颜。 他的脸虽然冷，心理旁白却太热了。充满爱意的心音从宇宙深处不停向她灌顶，快把她催熟了。 感觉吃得太多，严重消化不良...... 丹尼轻轻搁下手机，用一个忠诚心腹该有的口吻说：“小姐，刚才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开旧书店的，十分博学。关于杨乐儿的事，我们可以去听听他的想法。” “开书店的？” “没错。” “华国人吗？” “是的。我一个月前认识他。他似乎精通东方的奇门之术，而且对西方的文化也头头是道。甚至会讲我外祖母的语言。所以，一见如故......” “诶，你刚才说的那种话吗？” “没错。我外祖母是新西兰人，毛利族中最少数的一支。”他声音低沉，面上带着薄薄的笑意，“或许因为这个原因，我经常有一种那家伙像亲兄弟的错觉。当然，生理学上，好像不太可能。” 秦馨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抬眼瞅了瞅钟，“丹尼，时间不早了，我回房休息。” 他愕了半晌......依依不舍地起身相送，像一头要人抚摸的大狗那样望着她： “哦......好吧，晚安，我的小姐。” * 秦馨并没睡着……也许重生也有时差？ 神经的兴奋度维持在极高水平上，完全没睡意。她一动不动地平躺着，睁眼注视着黑暗。 脑子里想着一些古怪的命题：苦难，死亡，时间，与爱情。 心里浮着一层冷静的温柔...... 时间把残夜送走，迎来崭新的一天。 这一夜，气温降了不少，秋意更深了一些。黎明起身时，天蓝得很庄严。从北窗瞧出去，小花园里的十样锦和紫袍正迎着蓝天傲放。橡树绿到了颠峰，只等秋风一来，就是一片如歌的橙红。 尽管杨乐儿的存在像腌菜石一样压在头顶，但这不影响她安享此刻的生命。 ——秦馨就是这么一种人。 无论置身怎样的境地，她不喜欢把自己搞得苦叽叽的。 梳洗完，她下楼散步，听到二楼健身房里传来不容忽视的动静。 即便在隔音效果优良的房子里，也能听到力量在怒放，飞炸。像沙场战鼓。 想必是丹尼。总不会是赘肉横生的老欧文。 过去一瞧……果然是他在打沙袋。 上身赤着。肌肉被汗水镀上了一层热烈的光辉，野性贲张，原始雄浑。 沙袋像个大磙子在空中摔荡，一下下迎上他榔头似的铁拳。轰然抨击之下，力量飞溅。 拳头快极了，全身像在燃烧。 他的心音亢奋如炉火，足以烤红一把烙铁：“四小姐，我总算把你等来了。只要你瞧我一眼，我的力量疯长十倍！” 秦馨满脸通红，嘴角直抽。 这人把沙袋虐得这么惨，是在等她来偶遇吗？拿一身的肌肉作饵启蒙她蒙昧不发的情窦？ 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 明知她来了又假装没看到？ 这位帅哥要是穿到宫斗戏里，绝对是好手！ 秦馨扭头离开……让你装模作样！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惊奇的喊声：“四小姐……！” 秦馨忍俊不禁，站住脚步。 她缓缓地回身。目光笔直看进他的眼睛，绝不触及脖子以下： “丹尼，打扰你了！听到响声挺大，就过来看了看。” “噢，我居然忘了关门。” ——并没忘，是故意开着的。 他拿起毛巾擦汗，云淡风轻地移步而来，一具锤炼到登峰造极的身躯填满了她的视野。 荷尔蒙要凝成张牙舞爪的猛兽扑过来。 “你继续练吧，丹尼。我散步去。”秦馨说。 他不放人，“你睡得好吗？” “还可以。你呢？” “我没睡意。连夜和老万、刘峰跟踪进展。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舆论也风平浪静。” 秦馨的目光安分至极地停留在他的眼里，故作从容地说，“但是，网已经撒出去了。” “没错。机场、酒店和火车站等各路关卡都锁死了，黑白两道做了悬赏。搜捕在暗中进行。” 秦馨的嘴角缓缓拉起一个无奈的微笑，“不知消息什么时候会传到大哥耳里。这种事太敏感，一旦传开，说不定还会波及股价，他未必支持我们搅得风风雨雨。大哥这两天好像很忙？” “嗯，忙疯了。不过就算他知道。我也搞得定他。”他对她安慰地眨了一下眼，“明天有空的话，我们去见那个朋友……” 秦馨点头说，“可以。” 目光不小心一个落空，滑到了他的胸膛。不敢消受地别开眼去。 他的心音立刻昂然而起，兴奋得鸡飞狗跳： “啊——再多看几眼吧，让这样的我走进你今晚的梦里！你的脸红得像玫瑰一样，可把我美翻了……许多华国女孩不喜欢肌肉，我真希望你不是这样！上帝，让她多看我几眼吧——她不喜欢的话我可就搞砸了。” 秦馨看着他无比严峻、刚毅的脸，“……” 这个不可救药的活宝！今天不表示一下惊艳，他恐怕一整天要心神不宁！ 她酝酿一会，举起羞涩的目光，故作大方打量了他一眼，由衷赞美道，“丹尼，你的身材十分健美。” 这时，丹尼好像没意识到状况似的，着实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瞧瞧自己，才如梦初醒地展开一个优雅的笑：“Oh，谢谢。实在抱歉，急着说事情，居然忘了这样对着你多么不雅。” 宇宙的深谷里炸开了亢奋的欢呼声：“嗷嗷——” 秦馨转过玫瑰一样娇艳的脸庞，叹为观止地转身走了。 . 一整天风平浪静，没什么波澜。 网虽撒了出去，鱼儿却没触网，也没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 秦馨知道，假如过了这周还找不到的话，就别想找了。 等杨乐儿再次出世，一定会石破天惊，比脚踏七彩祥云的至尊宝还光芒万丈。 玉女真经，九阳大法，驭兽之术，高级蛊术，七星定魂针…… 这些都是武侠同人里的绝世武功，随便一样都能“万人军中取人首级”。 到时候......还有可能降服那位女魔吗？ 第9章 十月三日的夜，依然是不眠之夜。 不管她怎么召唤睡意，大脑始终雄赳赳地清醒着。神经像尖针一样兴奋。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如壁垒一样阻隔了庭院里的微光。 九十平米的卧室里弥漫着纯粹的黑暗。比原始还要黑。 然而，就是孵化不出任何睡意。 秦馨闭着眼。意识碎片天花乱坠地飞舞着。 她其实很累了。身上压着两辈子的累，各个器官像浸在卤水里，涨满一层滞涩的疲惫感。 她静静地躺着，试图通过调息让意识入定。 然而，怎么也做不到...... 过了很久，门开了一条缝。 光漫进来，汪起一个小光晕。丹尼的身影在光晕里站了一会，低咳了一声。 似乎想让她知道，他来了。给个预警。 秦馨心里突了一下。 心腹大人，这样的举动不太优雅吧，暴露你非绅士的本质了！ 秦馨很紧张，但是却没有动。 他的心音并没有侵略性。或许受幽暗的环境影响，飘渺得如纱一样： “啊，这家伙气息浮着，还没睡着吧？一下午脸色都蔫蔫的，一看就是失眠的样子！” 秦馨：“……” 睡不着就睡不着呗！这样深更半夜潜进来要怎样呢？ 难不成你来了，我就能睡着？ 黑暗中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他好像在床头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一道气流声飘了过来：“四小姐，你是不是睡不着？” 秦馨没有回答。 “我很抱歉，下午看你脸色不太好。放心不下，就过来了。”他梦呓似的，低声唠叨着。 过了一会，手探到床沿上，轻轻地拍了起来。 这时的丹尼心里没有丝毫邪念，清净得像秋季的蓝天一样。 一首英国的摇篮曲在他的心空回响着…… 手应和着心里的拍子，一下一下落在枕边。 秦馨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心头微微一酸。 两辈子，还是头一回有人给她拍觉……这种没有杂念的温宠润物细无声地侵入了她的身心。 她的眼睛蓦然潮湿了。 两根泪线奔出眼角，向枕边静静流去。依然没动......任眼泪无声而自由地倾泻。 丹尼心里疼得揪起来，嘀咕道：“这个美的一个天使，上帝把她造出来，却叫她受那么多的苦。八岁前整天受亲妈的虐待，被送到秦家后，也没过一天暖心窝的日子。再被杨乐儿害成那样，我的心都要碎了。不要哭了，亲爱的，恶魔叫你受苦，因为你是天使啊！” 秦馨微微动了一下，把眼泪悄悄擦在了被头上。 与睡眠尖锐对立的大脑神经在他的拍子牵引下，终于软化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深深地沉入了睡眠，沉得像死亡那么深。 . 十月四日的早晨，明丽得像琉璃世界。 天高云淡，清净如洗。秋天独有的严苛与清冷笼罩人间。 神清气爽的季节正式来临了。 依然没杨乐儿的消息。大哥也没过问。不知是丹尼解释过了，还是压根不关心。 秦馨无法得知。 大哥为人很不好懂：赚钱像赌徒的疯狂，处事像僧侣的远淡，玩起女人是个浪子。 没被他叫去问讯，她求之不得。 总之，一切都比想象的要安静。 网是撒下去了，但好像撒在了死水里...... 按昨天说好的，今天要和丹尼去见个朋友。 秦馨换上了一件立领高腰、白色暗花的长裙，把额前和鬓边的发丝拢到后面，绑成一根细的鱼骨辫，垂在直发上。 以这样典雅的形象走下楼时，丹尼惊艳得失了语。 她含蓄又沉静地对他瞧。杏眼里流转着清澈纯净的光。 不说感谢，也不多寒暄。但是，她把自己打扮成了他喜爱的样子…… 他喜爱得酥掉了。过了一会，才眨眨眼，满意地呢喃道：“四小姐，你气色好多了。” 白里透粉的肌肤，不施脂粉也娇若桃花。 谁也没提昨夜的事。提了就不美了。 这一刻，两人的心都浮在一层纤细的美感中。 一切都是不可说的。 站了一会，丹尼走去车库，把她上学用的黑色迈巴赫开了出来。 刚想出发，腰间的通讯器发作了：“丹尼，到主楼。二小姐有找。” 声音没力度，没情绪。只有内容。是管家徐临。 秦馨的脑海中立刻华丽涌现一张冰冷面孔。 比僵硬还僵硬，比斯内普还斯内普。眼里装着终年不化的冰雪。 丹尼蹙眉，“我马上陪四小姐出去。” 徐管家淡淡地重申一遍：“到主楼来。” A城首富家的第一要仆，气势非同凡响。 丹尼不买账地掐掉通讯，走过去拉开了车门。 与往常不一样，他打开的是副驾驶的车门。 “咦，不去吗，丹尼？” “不去。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一个人的保镖。” 他的眸光沉静，深处一抹顽皮的光跳跃了一下。 这个人虽号称喜爱东方文化，却一点没汲取到东方的中庸与忍让。 他的性子被极端的硬和极端的柔抻得大开大合……既柔情似水，又狂野不驯。 他之前怎么在这个家里混的？ 瞎混吗？秦馨好笑地想。 “要不……还是去瞧一瞧吧？好歹去跟二姐说一声。” 她仰起头，轻声地建议，“咱们也不是很急吧？” 蓝空辉映下的黑眸美得要化。 他的心怦然直跳，眍在眉骨下方的眼睛深深地凝视她：“说好了的，我是你这边的人。不归他们调度。” “话虽这样说，我很渺小啊。他们开除你的话，我罩不住的......”她打趣道。 他扭起嘴角，笑了笑：“不会。你大哥前几天说过，在这个家里我可以尽量的自由。” 秦馨诧异了一下。大哥说这样的话？ 那为什么上辈子会因为一点误会把他赶走？ “丹尼，我们去跟二姐打声招呼。” 他的胸腔里低鸣了一声，关上车门说：“……好，去说清楚也好。” 阳光少了盛夏的烈度，如一把碎金洒在庭院里。 宛如欧式王宫的秦家大宅恢弘地矗立在天光下。石砌的外立面，巍峨的罗马柱，华美的浮雕。考究又奢华的细节让它拥有不可一世的派头。 东方斯内普——徐临管家穿着深色的燕尾服立在楼前。 雪白衬衫和手套，深色的领结。头发铮亮地梳向后。两手交握身前。 好像活得很腻了，浑身没有悲喜。 黄狗像一个破口袋趴在墙角。 见了他们，管家优雅而冷淡地问候了一声：“四小姐，上午好。” 秦馨说：“你好，徐管家。” “二小姐在娱乐厅练舞。” “哦。” 秦馨和丹尼到娱乐厅时，看到的是一支火热的伦巴： 黑衬衫的年轻男人是二姐的舞蹈老师。长身瘦腰，脸很秀气。舞姿却英挺霸道，带着一身红裙的秦雅在厅里游走。裙子很红。红得快发黑了，领口和臂上镶着碎钻。 秦雅冷白色调的细皮嫩肉揣在裙子里，如幽灵般轻巧地穿梭于男人臂间，又圆又翘的屁股在4/4节拍上滚动。一旋一转一甩头，浑身全是舞。 窗外的阳光飞进来，在红裙的碎钻上跳跃，宛如给她披了一身的流星。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秦馨默默欣赏着。二姐的舞不错。 舞…… 也是她的爱好。不过，她学的是古典舞。 洛神，飞天，霓裳羽衣舞……水袖翻飞，刚柔并济的古典舞。 不过，上辈子在大剧院表演时居然裤子掉落，那可真是噩梦一样的记忆！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敢不敢上台了。 一身流星的二姐翩然擦过舞师的肩，坠着圆髻的头颅像装了轱辘似的猛烈一甩。 冷艳帅气的脸与秦馨打了个照面。目光如疾风掠了过去。 舞在继续着...... 黄狗凑热闹似的踱步而来，如容嬷嬷一样望着所有人。 眼中似已窥到天机，幸灾乐祸，又愤世嫉俗。 乐曲终于滑入尾声。二姐的舞完美收官。 想必跳得十分尽兴，她身上一荡，飞出几声过瘾的大笑。骏马嘶鸣般笑得痛快淋漓。 舞蹈老师由衷地说：“秦小姐进步很大，蛮专业的了！” “今天状态还行。”秦雅说。 拎起一旁的苏打水，给自己灌了一嘴的泡泡。嘴唇像被刀子拉了一样，冲两边剧烈分开。仿佛男人饮酒的模样。 整个人在快感中沸腾了一会，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秦馨。 “馨儿，要不要让刘老师带着你来一支？” 秦馨摇头，开门见山地说：“二姐，我要出去一趟，想叫丹尼送我。” 秦雅情绪一沉，剑眉皱了起来，“你出去做什么，不是病了吗？” “见朋友。” “什么朋友？”她的语气像个法官。 “二姐不认识的。” 秦雅又灌了一口苏打，让泡泡在舌面起舞着。 这一会的功夫，她的不开心都上了脸，“那怎么弄，我马上要去个慈善舞会！你要见什么了不起的朋友还得专门带个保镖？押后吧，啊，押后……” 秦馨摇头不肯。“二姐，我也需要保护。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让他做你的护花使者。” 丹尼嘴角一抽。还以为她会服软，没想到还挺硬气。对嘛，Babe，这样才对！ 秦雅简直吃了一惊，被她噎得脸有些空。 “啥意思啊，馨儿，是你见朋友重要还是我的慈善重要？” 她的语气慢了，出来一种愤怒的效果，“不要扯了，就这么定了。丹尼马上跟我出发！天啊……这个家里雇了六个保镖都不够用！” 徐管家迎着怒气而上，淡定陈述道，“容我汇报一声，二小姐，其中两位陪着夫人在欧洲。另两位一大早去了您大哥身边。刘峰申请外出办事。目前只剩丹尼.林特有空。” 秦雅把手一摊，“所以呀——就只剩他了呀！我又没挑！丹尼，去把车开出来。” 丹尼浑厚的声音飘了出来：“二小姐，我决定跟四小姐出去。” 二小姐的眼睛横过去，“你决定？” “是的，我以后专职保护四小姐。” 室内一阵凝固。 舞师害怕窥见豪门隐私，连忙识相地退了出去。 秦雅很艳地笑了，眼神歹歹的，像女杀手在调情：“......你做好这个决定了？” “是的。”丹尼点头致意，静静走到秦馨身边，“可以走了吗，四小姐？” 秦馨看到二姐漏出一个冷笑，眼睛的光奓了。 连忙用鼓励的语气说：“二姐，考验你慈善精神的时候到了！你可是慈善大使哦！” 秦雅被她讽刺得肺疼，挫着牙根子问管家：“这老外不想混了吧？” 徐管家转过一张冷脸，微微地蹙眉道：“二小姐，秦先生近日对他十分另眼相看。你动不了他的。” 第10章 A城是个国际大都市。位于华夏东南。面积达六千平方公里。 地图上看，它的形状像只不细气的大脚丫子，四根长残的脚趾迎着大海叉开。 海浪常年舔舐着它。各国各地的超级货轮每天满载花里胡哨的商品在“趾间”登港，通过海关流向都市的纵深。 财富的魔力控制着所有人。 以金钱为尺度来衡量，这个城市里的两千万人可划分为上下十八个阶级。 五花八门的众生在A城都齐全了。 秦家毫无疑问是上十八个阶级中的最顶层。 在寸土寸金的A城南郊独占二十多亩土地。以秦家为中心向外辐射十公里，居住着各界的新老权贵，彼此盘根错结，相生相克，组成顶层的核心圈。 人们称这里为“宝荣区”。 宝荣区的三十多户豪阔人家掌握着A城80%的财富。剩余18%的甜头归各路中产阶级所有。 而下层的几百万户人家忙活一辈子，哄抢最后的2%...... 十月四日上午十点. 黑色迈巴赫平稳地驶出了天堂般的“宝荣区”。 下南环绕城高速后，汇入了旧城区的汹涌车流。车子实在太多了。所有车迎着别人的尾气前进，行驶效率跟跑步差不多。 各种档次的车都有。上下十八个阶级都挤在路上，平等地接受彼此的折磨。 这时候，丹尼.林特难得地衡量了一下自己在这城市的位置。 拿三万月薪，工作轻松。拥有不寻常的武力。体格健壮，脸庞有型。走路上会接到许多火辣的媚眼。算得上魅力男士。 但是，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在英国时只受过最基本的教育。 十四岁时因生活窘困，被人带进格斗训练营，开始了非人的暴力生涯。 二十岁前，都靠打|黑拳谋生。或许是上天赐予的天赋，他生来知道怎样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对手的弱点，一击致命。有过108场全胜、46次KO对手的强悍战绩。是地下拳坛名噪一时的拳王。 二十岁后，他带着血汗钱辗转泰国、印度、日本、巴西等国家，继续精研武术。 二十五岁来华国旅行，宿命般地看了一场名为“飞天”的古典舞表演，自此把魂弄丢了。 之后，想尽办法成了秦家的保镖。 他这样一个人……属哪个阶层呢？ 好像无论哪个阶层都配不上副驾驶座上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她这么美，完全不像这个世界应该拥有的生物…… 他却太糙了，是下九流地带出去的人。 尽管满嘴礼仪用语，装得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但自己究竟是何尿性他心知肚明。 只要时间久了，鄙俗、没文化以及血腥的本质就会暴露无疑。 等她度过了这场危机，还会把他这种下九流角色放眼里吗？ 凭什么？凭他宣称自己“伟大而帅气”？ 他们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多，太大了！ 可是…… 无论如何还是想得到她！哪怕为此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丹尼咬住牙根，心里憋着一股着魔的劲儿，如是下着决心。 * 四十分钟的车程终于接近尾声，他们来到旧城区的一条古巷前。 这里太窄了，车子只能停在巷口。两人徒步进去。 巷子里铺着青石板。两侧的木头老房子一家挨着一家。门墙都被时间剥蚀得斑驳卷皮，像生了狼疮一样。空中电线拉得横七竖八，各色衣裳在上面猎猎招展着，宛如地下联合国的彩旗。 若说A城是只脚丫子，他们可能正走在它布满老茧和死皮的脚后跟旁。 秦馨有点好笑地想：这老外挺能的，把友谊的大手伸到这么深的地方。 她跟着他七拐八弯地绕。 沿途经过各种面积小巧的婴儿用品店、水果店，杂货铺子，烟酒铺子，尼姑庵，面店，棋牌室，寿衣店……羊肠小巷里好像摆了一条生命的流水线，从生到死一条龙服务。 分布在这条“流水线”上的人们用浑浊又狐疑的眼睛瞧着他们。 丹尼领着她，逆着目光的浊流穿行。 走了二十多分钟...... 他的脚步滞涩地慢了下来，对着个门面看了看。脸上浮现了迷惘。 他停住步子，困惑的目光扫向四周。 秦馨听他心里在说：“Shit，怎么回事？迷路了？哦不——这下看你这个洋鬼子的脸往哪儿搁！可是，我怎么可能迷路呢？” 她眼皮直跳，问道：“丹尼，没问题吧？” “没问题，亲爱的。”他自信得嘎嘣儿脆，体贴地问道，“累吗，要不要歇会儿？” 秦馨嘴角抽抽，“想歇会儿，行吗？” “Sure。”他牵住她胳膊肘，把人安置在店铺门口的椅子上。好像这里他做主似的。 然后，两手插着裤兜，悠闲地踱起了步子。用游客的目光偷偷地确认环境。 大脑里的小人把记忆抽得像陀螺一样。 诶？明明是这里没错啊！ 一座古塔，一家寿衣店。一口老井，上面刻着七佛如来的名号。 可是，他朋友的那家书店呢？几天前还来过，凭空就消失了？ 他心里咒了一声：“我这种穿越西伯利亚原始森林都不会迷路的强人，怎么在一条破巷子里晕头转向，Damn it！一定是头顶内裤飘得太多招晦气了！” 秦馨呛了一声，一个笑在她的眉眼上抖了抖。 他发现了她这表情，脸刷地红了。走过来，咧开了一个笑。 笑得明眸皓齿，把凶相都挤没了，一下子整张脸说不出的英朗，漂亮。 他清清嗓子，卖乖地说：“我的小姐，这事奇了，我居然会迷路。平生头一次给了你……嘿嘿！” 秦馨噗嗤一笑，消化不良地把头别开了。留给他一个泛红的侧脸。 她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屋子…… 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却没挂招牌。里头摆了一张桌子，并排坐着两个面孔严肃的办事员。旁边有两个陈列架，放着公司宣传册之类的东西。 绿色封面上写着“不死主义俱乐部”…… 秦馨被蚊子叮了似的皱了皱鼻子。这里的流水线做得够大，居然超越生死，搞起永生了！ 这名字怎么听都有一点邪教气味吧？ 丹尼目光凛凛对里面扫了一圈。 穿着绿色亚麻裙子、个头娇小的女办事员走出来，做了个完美九十度的鞠躬，绽开一个比空姐还到位的笑容：“你好，二位对我们俱乐部有兴趣吗？” 丹尼扫视屋内：“敢问，你们做什么的？” 女办事员像接受首长检阅似的，笑容甜得齁人：“我们是一家灵修俱乐部，提倡心灵的净化，专注为都市人洗涤浮躁。是正规的心灵疗养机构，目前正在招募会员……” 秦馨：“……” 叫“不死主义”的话——能招募到正常的会员吗？她严重怀疑。 “请问，原来这里的书店呢？”丹尼逼视着她的脸。 “这里没有书店。我们已经在这里三年了。”女办事员的眼神亲切得像个母亲。 丹尼残存的笑意像潮水一样退去，凶相显露出来。“三年了？” 可是，这副足以毁灭陋巷三次的凶狠面孔，丝毫没能引起女办事员的恐惧。 她的笑容没打一点折扣：“是的，客人。我们是正规的心灵疗养机构。有批文和营业执照的。” 丹尼死死地沉默着。深陷于眉骨下方的蓝眼睛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 秦馨见他这样，心里莫名发慌，不禁喊一声：“丹尼......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他“嗯”了一声，缓缓转过了身，抽回了刀子一样的目光。带着秦馨沿来时的路返回。 一路上，给朋友拨了几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情况似乎有点诡异了起来。 他眉眼冷沉，咬了咬嘴唇，喃喃说：“啊，怎么回事？我根本不会把方向弄错的。昨晚通话他也没提要搬家.....” “先进车里再说，丹尼。” “嗯。” 两人刚坐进车里，安全带还没系上，他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了一个信息框。 内容让车内温度速冻到了冰点： “我被抹杀了，丹尼。不要找我。也别找姓杨的女人，千万不要找。她藏身的地方对你很危险。尽快做好防御准备——你死去的朋友，林奇澜。” 第11章 丹尼咬牙沉默着。良久，充满回味似的“唔”了一声。 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地呼出去。“被抹杀了啊……”他眉头深锁，咀嚼这几个字。 秦馨凝着表情：抹杀了，是怎么发的短信呢？ 鬼魂？ 丹尼凑近她，把手机递到她眼底，“瞧，文字是直接显示在屏幕上的。” “……没走任何通信渠道？” “对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歪抿着嘴，伸手挠腮帮子。 挠得“喀哧喀哧”的……好像在为此刻百爪挠心的心理状态配音。 秦馨被他挠得发痒，也撸了撸自己的脸。 “……丹尼，你朋友是怎样的性格呢，不会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丹尼沉吟道：“那家伙......虽然神神叨叨的，喜欢装神弄鬼，但这次，技术上不可能吧。不走任何通讯渠道，屏幕上凭空出现文字……就算真的翘了辫子，鬼魂也没这么本事吧！” 这家伙汉语真不赖——居然知道“翘辫子”这种有水平的词。 秦馨若有所思，清丽的眉眼凝定着，不无幽默地说：“印象中……鬼魂确实是没这么厉害。” 车内升起巨大的悬疑气氛。 浓郁的迷雾把丹尼强大的荷尔蒙都覆盖了。 他从牙缝里缓缓地“咝”了口气，三十秒后，低头冲着屏幕喊了起来：“奇澜……奇澜？” 语气里带着别样的鬼祟。 秦馨微微睁圆了眼。 神思路啊……果然是四肢发达，大脑神奇吗？ 这种奇幻的见鬼事件要是用这种死皮赖脸的方式能解决，天下的恐怖片不是白搞了？ 可他揪着眉头，喊得挺认真。 给孩子招魂似的，对着屏幕念咒似的喊了两分钟。 连韩式口吻都出来了：“奇澜——奇澜呐……” 秦馨没眼看了，伸手摸住他胳膊，小声劝慰道： “丹尼，他就算真的死了……应该也不会住手机里吧？” 丹尼抬起一张清朗、威严的硬汉脸，一副心事不轻的样子，“可是……他既然能发一次信，就能发第二次吧？他说他死了，该死的尸体在哪，我不信。” 秦馨：“……” 莫名又觉得他有道理了！ “奇澜……奇澜啊！”他又喊上了。尾音拖起老长的丝儿…… 这副一门心思往牛角尖里拱的样子，配合他威风凛凛的脸，实在叫人一言难尽。 他真的不像她印象里的任何老外。 过了一会，他喊腻了，咬着牙威胁起来：“林奇澜，不管你是死是活，给我继续显灵！不然你这辈子没法安息！” 秦馨默默地大跌眼镜。 就在这时，手机全屏乍然通亮。 一个气势惊人的红色对话框喷到屏幕上，一个个字带着怒气往外弹： “可以停了，蠢货！你蠢得浑身放光了！” 秦馨倒吸一口气，眼珠子差点滚出来！ 什，什么情况？真的奏效了？！ 丹尼也吓了一跳。 寂灭三秒后，怒火冲上头顶，整个人炸了。 额头青筋挣得像一条小鱼，敞开了一条低沉沙哑的野兽嗓子痛骂起来：“蠢货王|八羔子！你爷爷给你面子开四十分钟远路过来，你玩人间蒸发！你说你死了，尸体呢，尸体丢哪个下水道了？” 秦馨怔怔的。原来他会讲这样溜的口语吗？ 还以为只会洋腔怪调的译制腔！ 所以，前两天那个优雅严峻、内心流氓的丹尼还不够全面，这个满口粗话一脸嗜血的家伙……才是英雄的本色吗？ 手机屏幕暗着。好像被喷得窒息了一样。过了一会，才弹出一个对话框来： “我被抹杀了，没有尸体！蠢货。你这蠢样在你女人跟前丢尽了脸。太让我失望了。” 愤怒中的丹尼被泼了一桶冰水。 他青烟袅袅地镇静了下来，心虚地瞟了秦馨一眼……清了清嗓子。 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做作的译制腔，严肃地说：“奇澜，容我问一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可以直接用声音聊天吗？” 对方没有搭理。手机屏幕不怀好意地暗着。 “手机为什么无故会显示文字？你到底有没有死？作怪也要有个限度！请回答！林奇澜，立刻回答！”他一脸冷峻，像银河作战部的总指挥官在发号施令。 秦馨忍住笑意——这种时候笑出来太不像话了。 但是，看他这种一本正经与“鬼魂”接洽的样子，实在叫她肺痒痒！ 好一会儿，屏幕上冒出一个忧伤的蓝色话框： “我已万劫不复，丹尼。” 丹尼盯着看了好一会，怒气再次顶破了优雅的面具，眉眼压得沉沉的： “哼，你也配万劫不复？挺会抬举自己！说，怎么回事，怎么作的怪？” 秦馨惊佩地盯着他，这家伙的口语真不是一般的强。 “为什么不能找杨乐儿？林奇澜，林奇澜，你别让你爷爷揪出来！”他像个悍匪一样发狠。 火爆脾气又濒临失控了...... 连哄带骂十分钟，他丧失兴趣地把毫无反应的手机往前一丢。 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原本就低沉的眉骨越发显得气势迫人，简直凶相毕露。 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形象已经失控，飞快地眨了眨眼，把之前充满教养的脸拾掇了回来，“让你见笑了，我的小姐！带你来见这种奇葩朋友我实在是抱歉。” “没事，丹尼。”她举起目光，跟他余怒未消的眼睛对了一眼，“你觉得他没死吗？” “这种愚蠢的朋友死了也无所谓！他反正照样上天入地的作怪！快活着呢！” 他咬合着牙关，脸上绷起一丝横肉，过一会儿，又连忙精分地说，“抱歉，在你面前如此粗鲁。” 秦馨抽了抽嘴角。等以后熟悉了，恐怕会肆无忌惮地粗鲁吧？ 谁高兴整天拿腔捏调地说话？听者也受不了。 每次“我亲爱的小姐”一响，她心里都会起个哆嗦...... 不过，现在不是纠正他说话方式的时候。 眼前发生的事太离奇，像一团雾霾笼罩在头顶...... 她歪着头，沉吟道：“丹尼，发生这样奇怪的事，会不会是奇幻剧情......提前开始了呢？” “或许。”他的嘴角抿起狰狞的弧度，冷冷地瞥了手机一眼，“我得弄清这件事，小姐。好好弄清楚！如果我们真的在走进一本书，是哪个龟孙子在书写剧情！我要把他从乌龟洞里揪出来！” 秦馨一愣.......心里隐隐被他的神思路触动了什么机关！ 有类似齿轮的东西“嘎嘎”地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丹尼并不蠢哦。他是神思路，跟他打拳一样，喜欢直拳、重拳出击，KO对手。跟东方的计谋派不一样。 另外，今天被举报了。前头好色的心理旁白统统删掉。放在脑子里好色也不可以的！ 丹尼以后要做正经绅士了.... ....... 丹尼：“无所谓，老子这样清心寡欲的绅士靠拳头服人！” 第12章 秦馨觉得，自己蓦然被他的话给“启动”了。 自打从杨乐儿那儿知道自己是女主后，她的概念一直是： 这世界是一本书，她是被作者创造出的人！ 但是，丹尼和她的理解好像有点差别。 很微妙的差别。 她秀丽的面孔上浮现一层困惑。 心里有异样的灵感忽悠悠打起了转。 走进一本书，他说。 好像在说，大家原是普通人，却被神秘的力量选中，进入了某个剧情。 就像被导演选中，登上了舞台一样。 这思路有意思！ 她心中的齿轮越转越快。歪着脑袋想入了迷。 正午的阳光被车窗滤成稀淡、柔和的一层，投射在这张桃花般丰润仙灵的脸上。每根茸毛上都浮着光晕。眼珠子里全是温柔灵慧的神气。 丹尼只瞥她一眼，只觉甘露洒心，浑身被激起了一层清凉的气泡。 “噢……我美死人不偿命的四小姐！”他心里哆嗦着说，“噢……美死人不偿命！” 秦馨睫毛颤了颤，一阵恶寒掠过全身——被他囧得不轻。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家伙刚死了个朋友吧？ 才几分钟就节了哀，回归本性了！ “我的小姐，不要怕，我护得住你。”他的野兽嗓子饱含诗意，“必要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替你挡子弹。我这心腹不是摆着玩的！” 秦馨咳了一声，“我知道，丹尼……我没怕。就是觉得你的说法很有意思。” “哦？什么说法？” “你说，我们在走进一本书，有人在书写剧情？” 丹尼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地嘟了嘟嘴，“唔……这是昨天和林奇澜通话探讨出的结果。” “哦？” “......我问他世界有没可能是一本书吗？” “他怎么说？” 丹尼举起手臂，从前往后捋着自己很短的头发，“他故弄玄虚扯了一卡车的废话。” “废话？”她的眼睛流露出想听的意愿。 “唔，那家伙说，文字乃咒具。世界可以被文字改变。” “咒具？” “没错。”丹尼撇嘴，嫌弃地说。“那家伙经常装神弄鬼，说些莫名其妙的屁话……Oh，对不起，原谅我粗鲁的措辞，亲爱的小姐。” 秦馨：“没事，丹尼。大胆地放飞真面目好了。我反正也没人可挑。” 这话一出，她才意识到失言。一时间，两人的脸都红透了。 对望几秒后，同时迸开又羞又傻的笑容。 “我没别的意思。”她难为情地说。 他眼神深深的，诗意全浮上来了：“我知道，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水平。我希望你不会嫌弃。但是我......” “呃，继续说文字的事好吗？我暂时也没功夫专门嫌弃你。” “哦，嘿嘿……”他咧开一个灿烂的笑，牙齿比獠牙还亮，继续道，“我当时听不懂，就把他臭骂了一通。然后不知怎么谈起来的，他说，有神秘的势力在操笔书写世界的剧情……” 秦馨一凛，坐直了身体，“他怎么知道？” “我也纳闷呢，所以带你来。没想到他‘被抹杀了’。”丹尼毫不哀伤地说，“死就死了吧，偏要作怪显灵……” 秦馨轻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他调整坐姿，微微向她靠近了点。眼睛认真地凝视她。 秦馨讷讷的。眨了眨眼，一丝不自信的表情在脸上漾了过去。 像个不敢表达意见的孩子。 丹尼鼻血冲脑地想： “噢……我的小姐太腼腆了，羞答答不好意思说！丹尼快化身为她的知心大哥哥！” 秦馨：“……” 下一秒，知心哥哥降临了。 他的眼里浮起一层温暖的底色：“小姐，你心里想到什么尽管说嘛。我又不会嘲笑你。来，勇敢地倾诉出来，来……” 他摊开两手，好像要接住她似的，满眼都是鼓励。 秦馨鸡皮疙瘩狂涌不已，再被他这样宠溺下就要出疹子了。 “咳。没什么，我就是忽然闪过一点灵感。” “灵感？” “对。”她的目光徐徐延伸，落到他的手机上，沉吟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手机凭空显出文字呢？” 丹尼怔住，眼里仿佛伸出触角，探入她的目光里。 两人鹊桥相会似的深深凝望着。 车内氛围一半是悬疑，一半是言情。 丹尼骨头发轻地开小差：“噢，滋味爽爆！只要跟我的美人儿在一起，再惊悚、诡异的事都变得好甜！” 秦馨：“……” 他假正经地沉思半晌，拖着声音问，“……你是说，书写剧情的人能这么做？” 秦馨不太确定，“我是瞎想的，丹尼。从你的话顺藤摸瓜往下想了一想。没有证据的……” “嗯。别急着否定自己，亲爱的。对我这心腹而言，你就是至高的真理。”他红着脸，眼里笑意浮动，“照你这样说，林奇澜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不就成了书写剧情的人？他作怪作得这么凶！” 两人的灵魂再次从眼睛深处凝望彼此。 书写剧情的人把自己写死了？死了怎么还能书写？ 这样的事可能吗？ 他们同时看向前面的手机......手机暗着，似乎在流露微妙的讽刺气息。 这推理好像狗屁不通。 两人同时泄气，相对撇了一下嘴。 事情离奇到了无解的地步。浓雾太重，连悲伤也滋不出来了。 大脑里飘满纷乱的蜘蛛丝…… 算了，还是灰溜溜地滚回家吧！ * 黑色迈巴赫离开旧城区，往南半小时后，开进了宝荣区。 一路湖光秀丽，嘉树垂荫。道路一尘不染，各种户外设施都透着贵重高级的气息。 往来的人类全像刚从云端下凡的，衣着精致，神态雅气。各自都抛了一层仙光。 他们大多能认识秦家这辆迈巴赫。 车牌号：A99999 秦家四小姐的专用座驾。 人们面带微笑，向车子投去友好的视线。 宝荣区的人都知道，秦家的内部十分微妙。 已逝的秦振宏老爷子娶过两个夫人，养过诸多外室。 现任家主秦渡是原配所生。 二小姐秦雅和三少爷秦端是现在的夫人梅再思所生。 四小姐秦馨出自外头的女人。 据说，她在家里很不受宠，连主楼也住不进。老爷子遗嘱上只留她十亿现金、两套房产。 相比其他三个孩子，这点钱就像用来打发流浪狗的肉包子，太不足道了。 但是...... 老爷子却把这辆象征至尊的座驾留给了她。指名她一人专用。 连掌管了集团大权的秦渡也无权染指。 这就耐人寻味了。 又叫人觉得，身为秦家微末的四小姐别具超然的地位。 车子沿“宝荣区”的中道向东直驱，渐渐驶入秦家的“领土”。 丹尼向后视镜瞥了一眼，淡淡地说：“秦先生回来了，车在我们后面。” 秦馨扭头一瞧，真是大哥那辆劳斯莱斯...... 两辆车相继在中庭减了速，停在了玉珠四溅的喷泉池边。 秦馨下车时，大哥已经站在五米开外。一身亚历山大终极定制的蓝灰西服，英姿笔挺。 中等个头，神态淡远。无声无息立在那儿，有着非凡的慑人气势…… 这就是大人物吧。 财富宝塔顶层的大人物…… 这个掌控着一家尖端科技集团的大佬，年仅30岁。是秦家老爷子培养多年的接班人。 六岁时就跟在父亲身边旁听管理会议，是先天、后天都具足的商业奇才。 继任后......迅速以超越父亲的雄姿崛起，引领秦氏更上层楼。 人们对他的评价是：智商卓绝，处变不惊，无情。 这位超拔于尘寰之上的商业才俊只有在看到中意的女色时，脸上才会浮现淡淡的荒淫。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都像僧人一样淡远。 此刻，秦馨看到大哥带着不那么淡远的目光等着她。 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凤眼深深的，深深的…… 像两盏千瓦之光的明灯照耀着她——魂魄几乎从中射出来。 秦馨心里突了一下。这是……啥眼神？ 她站着没动，把一声不太亲热的称呼丢了出去：“大哥。” 秦渡好像被这声呼唤击到了内核似的，微微地一震。 表情小幅度地浮动了一下。然后，他眨了眨眼，她点了个头，“馨儿。” 丹尼缓缓关上车门，“秦先生？” 秦渡抽丝似的从妹妹身上调回目光，投向英武、彪悍的保镖。 一向淡泊的脸上浮现一丝随和的微笑，“丹尼，你们出去了？” “是的。” “现在有空吗？”秦渡含笑问。 秦馨的眼睛惊奇地抻大了一些……今天的大哥好像平易过了头。 印象中，只有在面对爸爸时他才会露出这种温情的微笑吧…… “有空。”丹尼瞥了秦馨一眼。 “我想跟你谈十分钟。”大哥用和气的口吻说，又把目光重新放回秦馨脸上： “馨儿，你十五分钟后也到主楼书房等我。” 这是一种要谈大事的口吻，充满了决定意味在里头。 * 十五分钟后。 秦馨刚坐到主楼三层的沙发上，丹尼打开了书房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不知他在大哥那儿得了什么甜头，整张脸醉了酒似的，镀了一层红光。 看上去，洋溢着巨大的幸福和忐忑...... 他的心音里充斥着叹息和呢喃，像节假日里的彩色气球，铺天盖地。 整个人强作平静，心里却要炸了。根本听不清他在想什么。完全是一种沸腾的状态。 他在门口定了两秒，眼睛火辣辣和她一碰。 那目光里飞溅的内容……实在非比寻常。 秦馨抿了抿嘴角。脸红了。 天啊……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丹尼用一种被糖水齁倒的嗓音说，“小姐，你可以进去了。” 他用三生三世的眼神凝视着她。 秦馨避开这滚烫的目光，低头往里走。 到门口时，方听到他心里在念经一样祈祷：“我亲爱的、至爱的小姐，你要答应。一定要答应……不答应我会心碎的……我这么爱你！” 他可能出了不少汗。清淡的香水味中多了一点汗酸气，周身热烘烘的。 她浑身过敏地从这气味中穿了过去，进了书房，脸颊上布满了红晕。 秦渡站在书房中央等她，嘴角噙着温淡的笑意，“馨儿，我们去旁边的茶室谈。” 秦馨讷着表情，调整了一下心情。略微点了个头。 铺着高级地毯的书房内，细节考究，格调大气。触目皆是一派昂贵的朴素。 空气里绷着一种别样的肃穆。 静悄悄的...... 这时，大哥的心音听上去就格外的清晰： “上辈子最惨的就是这小可怜，如果她知道父亲不仅留给她十个亿，还把一支能书写天下的神笔留给了她，一定会惊掉下巴……上辈子我被贪欲控制，私吞了那支笔，最后却被杨乐儿夺了去，给馨儿带去无数灾难……细想想，我这当哥哥的跟畜生没有两样！衣冠禽兽说的就是我吧！” 秦馨如遭晴天霹雳！ 一阵强电在体内疯狂乱窜。 大哥也是重生的...... 书写天下的神笔——被杨乐儿夺了去！ 天啊，“神笔”就是杨乐儿说的——我的金手指吗？ 这时，大哥心里又说： “这神笔却是把双刃剑。写到书上的话一旦画上句号，就会在现实中成真。无论写什么都会成真。爸爸是对的，这么可怕的力量只有心地纯净的孩子才配掌控。落在我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手里，只会万劫不复。” “但世上另外还有两只笔。和她相互克制，相互攻击。如今林奇澜已被抹杀，他的笔被未知势力掌控……馨儿得了这支笔未必是好事。” “上辈子后来入侵的那些怪东西，自称信仰不死之神，动物能张口说话，怪兽上街捉人，三界各种奇怪种族入侵都市，恐怕就是通过林奇澜被夺走的那支笔走进了这个世界……” “可是，操纵这只笔不是易事。要想笔有墨水必须得到许多爱和信仰……馨儿这样文静的性子，恐怕成不了像杨乐儿那样的万人迷吧？” “......” “丹尼是上一世的最强者，我把她许配给这个人，无论对秦家还是她自己都是最佳决定。就是不知这丫头怎么想。一个五大三粗、没文化的穷小子，还是个老外……确实委屈了一点。” “但是，丹尼是唯一能逃脱神笔操纵的人类。秦家太需要这样的人才了。” 他的心音滑得很快，像瀑布一样奔泄着。 秦馨听得惊心动魄，脸雪白雪白的。 没等他开口，基本明白了一个梗概。 巨大的信息量像浪头拍下来，整个人头晕目眩，呼吸艰难。 她的心抵在嗓子眼儿上狂跳不止。血液流速疯狂加快，后背和腋下泌出汗水。 大哥如一尊精美的蜡像在书橱前站了好一会，才拉开抽屉，双手缓缓地捧出一个金丝红绒的小盒子。手上使着很大的劲。青筋暴突。浑身战栗。额头滴下豆大的汗水。 好像灵魂被一把火烧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盒子。 这表情和咕噜姆盯着魔戒时一个模样，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和贪婪。 他握着盒子半天，才无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馨儿......” 第13章 大哥汗如雨下，抖如筛糠。 把盒子给到她的手上时，费了一个很难的过程。 秦馨站着不动，等他一寸一寸、连血带肉把自己从贪执的泥沼中撕扯出来。她能看到他的心底下淤泥翻涌，恶气上浮，原本英秀的脸泛起不干净的污浊气。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给了他一次纤毫入微的人性特写：美与丑，善与恶，神与魔经纬交织，纷呈角逐。这个显得有点脏的大哥就像一尊意义深刻的艺术品，可供美术理论生们写上几百页的论文。 等到他终于把“给”这个动作完成，整个人像被驱了魔。 附身的妖怪终于飞走了，留下一个无比狼狈的皮囊。 他虚脱地倚在书橱上，心力交瘁地说：“馨儿，你左手拿本子，右手拿笔。” 声音都碎了。短短五分钟，像已迈过百年，来到了弥留之际。他没营造任何语境，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是，秦馨并不需要他铺垫什么，心里已明白了一切。 她用安详的眼神对这个大哥瞧了瞧，拿了盒子，坐到了旁边沙发，怀着平常心把它开启了。 一道轻风如叹息似的从盒子里呼了出来。她好像被无形的粒子辐射了一下。 宝物就这样问世了...... 里头是一本装帧古素的笔记。封面是软羊皮，上面晕染的玄黄双色像在流动，好像鸿蒙未开、宇宙初始的厚浊之色。神秘不可言喻。 笔记本旁，卧着一支平凡不可思议的笔。 与本子相比，它怎么看都是粗制滥造的塑料水笔。透明壳体，里面是红色墨水，有个土头土脑的盖帽。就像大人拿来骗孩子的敷衍物事，“喏，这是你要的神笔呐，去写吧。写什么都能成真哦。”它的模样顶多值五毛钱。 这是金手指？秦馨在心里歪了歪嘴。 一向不以貌取人的她，被神笔的寒碜卖相雷了一下。 她左手拿本、右手握笔时，感觉就像在胡闹。 然而这时，五毛钱的浮夸特效出现了。 空中隐隐响起一道风铃般轻盈的碎响。 神笔和笔记本竟同时虚化，成了一粒粒虚幻的星屑，向她的虎口沉去。 秦馨一震，僵硬地举着双手。眼睛诧然望着大哥。 他疲惫又温柔地望着她微笑。浑身坍塌，脸白如纸，样子如同刚分娩的女人。 她是他从无比撕裂的痛楚中分娩出的成果。 终于解脱了，他全身都在这样说。 “脑子里一召唤就会再现，馨儿。你仔细研究研究。” 大哥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带着他残剩的半条命，踽踽退场了。 他甚至忘了谈丹尼的事…… 秦馨愣怔着，在五毛钱特效的余韵中凝固地坐着。 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时刻，她的感受就是没感受。脑和心都是空白的。 书房内，浮动着高雅的檀木淡香。阳光倾泻在灰白的地毯上。 墙角肥绿的滴水观音向四周伸开硕大的叶片。 安静得像个结界。 秦馨舔了舔嘴唇，吞咽口中并不存在的水分。 她现在好像离世界很远，莫名其妙地飘在了红尘之外。 好想张口喊一声丹尼，但她忍住了。 在这类似真空的感受里坐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试着召唤那本笔记。 它立刻由虚返实，从晶莹的星屑凝成一个玄黄的长方固体。整个过程的奇幻效果十分奶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它的神奇。 秦馨捏着它，就像捏着一个沉睡的洪荒。 手臂麻麻的，通了电一样难以言喻。 过了一会，她轻轻掀开封皮，扉页上几个楔形的金字映入眼帘： 《终极奇幻.重生版》 古老凝重又有几分诡异的气场包裹住了她。 秦馨后背起毛，腋下流出了汗水。 重生版......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是这会儿有鬼怪从笔记里走出来，她一点都不会奇怪。 又翻到下一页。 上面用简单务实的语言写了几条“重要提醒”，瞧着就像洗衣机的使用指南，充满工业气息： 1，本书由红、黑、蓝三位笔主共同书写。 2，笔主们所写每句话都会在现实中发生。 3，每个笔主每月只能书写一次。一次限定五十字。 4，请务必谨慎操作。一旦将过于强大的人物拉入你的剧情，可能会导致笔主遭遇反噬。 5，墨水由众生的信仰所化。一管墨水只可书写五十字。 6，文字乃无上咒具。每个字会对世界产生影响，谨慎使用你的能力，以免万劫不复。 神笔有强大灵性，拥护基本的宇宙规则，以下内容请谨慎落笔： 1，慎用永远，永恒，无限等字眼。 2，不可任意制造天灾，导致大量生命消失。 3，不可使用神笔诅咒另外的笔主死亡。 4，不得书写与神笔规则相矛盾的悖论。 一旦引发神笔反感，笔主可能会被抹杀。神笔将另择其主。 秦馨皱了皱眉，目光仔细又耐心从每条规则上流淌过去。 这样一种能满足人各种幻想的神物——或者说邪物，为何会降临到人间呢？ 真的不是来毁灭地球的吗？ 它会无止境地将人性中的各种贪欲发酵出来，最后结果会怎样呢？ 秦馨抿唇，寻思了片刻，又缓缓翻开了第三页。 居然是一个内容赤红，透着严重警告意味的“前情概要”。 只看了几个字，她的眼睛倏然睁大了。 只见上面写道： 上一世，蓝色笔主林奇澜意图操控巅峰强者丹尼.林特，遭其反噬，蓝笔落入其手。 丹尼.林特于2022年写了如下文字： “死去的爱人秦馨重生回到2016年十月。丹尼.林特回到2016年9月重生成蓝笔主林奇澜。” 以此强行扭转时空，开启《终极奇幻.重生版》。 2016年10月4日，林奇澜（丹尼.林特）以“大预言术”反咒蓝笔，使其丧失神力。双双同归于尽。 目前，本时空只剩红、黑两位笔主。 秦馨的眼珠死死盯着这段文字，心里天翻地覆，轰然塌方。 一道滚烫的热流从五脏六腑淌了过去。全身心被一种异样的震撼贯穿了。 林奇澜……就是前世的丹尼吗？ 心跳得又急又重，砸得胸骨发疼。 她的重生原来是丹尼赐予的吗？ 死去的爱人......死去的爱人！ 明明是简单的几个字，却透着很重的血泪气，光是瞧着，她也能隔世感应到他的撕心裂肺。 秦馨的心里猛一阵疼。泪珠纷纷溅落下来。 这个男人…… 明明上辈子她连话都没敢跟他讲过，却已在他心中占据到一个“爱人”的位置。 世上怎会有这样痴情的傻子！ 这一刻，她蓦然想起曾在他心音中听的话： 一个开书店的朋友说，“你天生大悲大喜，至情至性，若用情太深，恐会万劫不复。” 开书店的林奇澜——不正是前世的他吗？ 丹尼说，认识他才一个月，两人一见如故，像亲兄弟一样。 那么，这饱含沧桑的谶语是前世的他给自己的告诫吗？ 秦馨泪流不止。 既然用情这样深，那两年我受那么多的痛苦和屈辱，你在哪里呢？ 你在的话，我就不会被人欺负那么惨了吧？ 她收起笔记本，低声地饮泣起来。 沉淀在灵魂深处的淤泥也开始翻涌了。 那么多的无助，孤独和屈辱都来不及从眼泪中排泄。她浑身颤抖不已。 既哭自己，也哭那个又傻又强大的丹尼.林特。 为了那句“死去的爱人”，她流了两升的眼泪。 他现在究竟怎样了呢？ 以大预言术诅咒蓝笔，同归于尽......太可怕了。 这傻家伙，为什么要做这样极端的事呢？ 秦馨又伤心又困惑，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模糊了，才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 爬起来，到旁边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脸被泪水沤得发了白，几乎都透明了。 此时，太阳已往西挪了一截。 午后的虚空也像被泪淬洗过一样，一片苍白，澄净。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本以为丹尼等在外面，并没有……这家伙不知跑哪去了。 她这会儿想见他的渴望像滚烫的热油在心口沸腾，快潽出来了。 走下二楼看了看，没人。 再去一楼，佣人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似乎家里要办Party，大伙儿将香槟、鲜花和水果搬进娱乐厅，空气里洋溢着荤厚的香气。 一首浪漫自由的印度舞曲在大宅内外飞荡着。 徐管家穿着墨绿的燕尾服站在其间，冰冷而优雅地指挥着。 点头致意道，“四小姐，您好像还没用午饭？” 秦馨摇头，环视四周，“徐管家，家里要办舞会吗？” “没错。二小姐为童先生举办的生日舞会。” 童先生就是未来的二姐夫了....... 秦馨浑头浑脑地“哦”了一声。循着云纹的大理石楼梯爬回三楼，沿着走廊往东。 秋风从窗口鼓进来，乐声扶摇而上，如纱似水地渗入楼上的空间。 一种轻盈的浪漫若有还无地缠绕着她，秦馨平生头一回体会到这种迷醉又惆怅的情怀。 她的灵魂如烟般飘起，恨不能随风而去，向无尽的虚空中飞一飞，舞一舞。 就在她快要到时，尽头蓦然闪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心里被击了一下似的，泵起了一道热流。 是丹尼......他在十米外站着。换了簇新的藏青色西装，捧着一束火红玫瑰。 他的脸上浮着薄薄的笑意，对她温柔又入神地凝望着。 秦馨站着不动，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 当他踏着悠扬如风的旋律走来时，她好像看到一个伟大又帅气的国王走出了童话国度。 他的深情世界第一，英武无人能及。他能赐你一切，包括生命。 世上没哪个男人能比丹尼更帅了。 她的泪珠像晶莹的玛瑙从眼里坠了下来...... 他在她身前站定，熠熠含笑的眼睛与玫瑰完美地辉映着。语气深深地问，“我亲爱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作者有话要说：融合了啊。读心术到这里就消失了～ 开始正式地恋爱～ 第14章 秦馨带着泪瞧他的脸，头一回很上心地瞧： 一双深潭样的蓝眼睛，睫毛比女人还翘。鼻梁挺直高耸。头发是栗色的。腮上有一层剃须后的淡青。这张经典的西欧脸有着刀锋般的凶残和耀眼。 尽管眼睛含意万千，可整体气质一点不像善茬儿。 她以前对他的印象是，谁要是落这人手里会死得很惨——他不像有怜悯心的人。残忍起来会极度可怕。现在，她的印象依然如此。 可这个不像“善茬儿”的家伙疼她疼到万劫不复，着了魔一样稀罕她。 就因为看她跳了那场飞天舞吗？ 秦馨凄楚又柔软地瞧他。 两辈子了，她没对谁如此的柔肠百结过。 丹尼的目光笼罩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心尖痉挛发抖：“她要是肯每天这样看我，我可以永远不喝酒。光这眼神就能叫我醉。” 他掏出薰衣草香味的手帕给她拭眼泪，像擦拭名贵瓷器一样小心翼翼。 作为一头伪绅士、真野兽，他第一次使用香手帕这么矫情的东西，但老欧文说，女人对身上带着干净手帕的男人没有抗拒力……所以，今天网购一到货，他立马就用上了。 “怎么哭了，我亲爱的？”他的怜爱浓得往下滴，用私语的音量问，“是你大哥的话让你难过了吗？” 秦馨的脸升起一层嫣红，目光有点乱地避了开去，“丹尼，大哥……没说什么。就是给了支五毛钱的笔，说不管写什么都能成真……” 丹尼的嘴角往上扬了扬，过了会儿，用受骗的语气说，“啊，他怎么这样敷衍了事！说好做媒的，又变成送笔了……明知我这保镖心怀不轨，对四小姐肖想得神魂颠倒，还拿订婚的事话勾我。咳……这不是耍我玩吗？” 订婚…… 秦馨的血静静地漫过了头顶。抬眼瞧了瞧他，目光被烫到似的轻轻一颤，落回了玫瑰上。 每根睫毛上都沾染了动人的羞意。 原来大哥要说的是订婚吗？ 还以为只是撮合一下…… 丹尼捧着玫瑰站在她跟前，对美人含羞的样子瞧得两眼发了绿。 心里的饿狼急不可耐地刨爪子：“嗷嗷，我的空谷幽兰，我的绝世佳人......” 全副神魂已一百八十度颠倒…… 过了好一会，他才敛住眼里的绿光，带着点幽默说：“Babe，假如你同意我继续肖想你，请收下这束玫瑰好吗？” 这表白也是绝了。 秦馨满面红晕地矜持着。但是，见他紧张得喉结直滚，又不忍心逗他了，收快递似的把玫瑰接了过来。 她别开脸，语气轻柔地说，“你可以继续肖想，但我不保证你能肖想得到。” 丹尼嘿嘿地一笑，他知道这是娇羞的反话。闸门都拉开了，饿狼被放出来了，还由得了你？ 如果秦馨这会儿能抬头瞧他的脸，就会看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多英俊迷人，由内而外绽放的神采让他浑身都放了光。 “嘿嘿，我亲爱的……我可以叫你馨儿吗？” “可以。”最好不过了。 “我亲爱的宝贝馨儿……”他终于解渴似的心满意足唤了一声。 眼里诗酒横流，如十个雪莱附了体。 秦馨嘴角一抽。喊名字也喊得油爆爆的，没救了！ “馨儿就馨儿，用不着堆砌这么多前缀吧……”她温温地说。 印象中，西方男人在自己的关系中大多是成熟独立的派头，像这个肉麻又凶残的品种实属罕见。电影里都没见过。 “好，好，我都听你的。”他满口答应，眼睛瞄着她的反应，跃跃欲试靠了过来。 见她没反感的意思，便含笑低头，把一个专有权性质的吻烙在了她的头顶上。 仿佛要让这历史性的一刻定格住，他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迟迟没离开。 秦馨垂着眼帘，捧着玫瑰没动。感觉自己被这个吻加冕成了女王。 悠扬的旋律从窗口鼓进来。空灵，飘渺，微风里全是浪漫的滋味。 丹尼倦了似的闭上眼睛，好像千里归途终于到了家，把脸贴在了她的发丝上，长久不动。 就是这时，秦馨才发现，好半天没听到这家伙的心音了。 那些泥沙滚滚的爱语一句也没了。 是因为他太幸福，情绪太烫，导致宇宙深处的机制乱码了么？ 听不到也好....... 没有那些奇葩的心音，这家伙勉强也能混入正经人的范畴。 她缓缓抬起脸，两汪又柔又静的眼波映着他此刻潮热泛红的脸，勾起嘴角含羞地笑了笑。 这个新娘子般娇艳的笑让男人如饮仙浆，差点就地飞升。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深得千回百转：“现在可以跟我跳舞了吗，我亲爱的馨儿？” 秦馨眼皮狂跳，“可以啊，想跳什么舞？” “假如我说贴面舞……你一定会拿乔，是吧？”他咧嘴一笑，打赌似的说。 贴面舞…… 那种把腰胯浪得像流水，贴着彼此极尽逗引，跳得不好要诱发火灾和前列腺炎的舞蹈…… 秦馨红着脸呛了一下，迈开步子往屋里走，“我不太会啊，丹尼。你知道我是学古典舞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她旁边，一本正经地探讨起了舞蹈项目。 这会儿他幸福得没了骨头，步姿十分跃然。一颠一颠的，骚得快飞起来了，绑在风筝上一甩，能把他放飞出去。 他附和道，“哦，古典舞，是的！” 伸出长长的胳膊，为她推开玻璃隔门......两人走进了东侧楼三楼，她的地盘。 “古典舞的话，咱可以跳梁祝嘛。我是梁祝的忠实粉丝，亲爱的，梁祝真是美不可言啊！”他见缝插针地卖弄自己在东方文化上的素养。 秦馨微笑着，诧异地瞥他一眼，“你还知道梁祝呀？不简单。” “当然，我可以为你设计几个舞蹈动作。”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男人有了点人来疯，发达的运动细胞让他整个人身上腾起一种蓬勃的韵律，好像随时要起舞一样： “亲爱的，你可以在地上摆个卧鱼姿，手里托个小五花，像水妖一样冉冉升起，身段儿要柔，一根烟似的往上摇。这个表示化蝶了——你跳起来肯定美翻了——然后，你绷着脚，像只彩蝶向我扑过来，中间揪转几下，翻身接几个绞腿绷子，我兴高采烈地迎接你，把你托举起来——你太快活了，来个凌空直翻，在我手心打个滚——然后，往我身上盘几个剪刀腿，先盘脖子再盘腰，像菟丝草那样死死纠缠我，表达你至死不渝的爱意……嘿嘿嘿嘿……” 秦馨瞧着他失控地意淫，脸皮快烧起来了。 难为他连“绞腿绷子”都知道，不简单。但是——说来说去，还是想耍流氓！ 她把玫瑰插进花瓶里，不紧不慢地揶揄他一句，“想法挺好啊，丹尼，可惜没你这么壮的梁山伯。你跳马文才都有点嫌壮……” 她轻轻笑出了声，满面绯红。 丹尼见她笑得这么美，连忙像只体格庞大的爱犬凑过来，围在她身边一起笑。 痴汉的劣根性全上了脸。他好像快活得没处藏身了。 虽然竭力控制着表情，可是浑身都在怒放。 这模样让秦馨心头泛起说不出的滋味。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让一个人幸福成这样。这一世有多幸福，那一世就有多痛苦吧，她有点难过地想。 “我亲爱的馨儿，我热死了，可以失礼地把西装脱掉吗？” “没人叫你穿呀。”她拿把剪刀，修剪玫瑰的叶子。 他一边解扣子，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亲爱的，这三楼的面积多大？” “四百多平方，怎么了？” “没什么，真是太旷了。我说句老实话，秦家的房子有点大而无当。你对面的房间常年空着，一点人气都没有。风水上很不好。”他一副很懂的样子，皱眉凝视那个房间。 秦馨一听，咂出苗头了——野心膨胀得可真快，才几分钟就想为同居铺路了。 她岔开话题说，“你吃饭了吗，丹尼？” “……没呢。”他笑盈盈的，用缱绻的语气老实交待，“刚奔回来沐浴熏香，准备玫瑰，都没功夫吃饭。” 秦馨别开脸偷笑一下，把剪刀放进了藤篮里，“我去梳洗一下，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好，亲爱的。”他绽开一个迷人微笑，然后，长臂一甩，以007的派头把西服一抛，挂到了几米外玄关的衣架上。华丽丽耍了一把帅。 秦馨眼皮直抽，视若不见地走了。 她算瞧出来了，以后只要一有机会，他肯定就会丧心病狂地耍帅。 所谓“大悲大喜，至情至性”，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来疯吧。 她几乎已经看到以后的日子了：恐怕要疯得两只脚腾空……这个凶残又肉麻的家伙！ 进衣帽间取了套干净衣裳，去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 看到脸被泪水泡得有点干了，又花五分钟抹了点护肤品。 如是收拾完毕...... 出来时，没看到丹尼。秦馨想，可别又回去沐浴更衣了，她要吃不消这份孝敬。 “丹尼……”她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环视一圈，那件藏青色西服还挂在衣架上，手机也随意地撂在茶几上。 秦馨的目光被手机勾住了……缓缓地走过去。 她做贼似的往屋里瞧了瞧，过了一会，对着手机屏幕轻声喊了起来：“奇澜……丹尼，丹尼……” 她不知为啥要这样做。挺荒唐的，可是，万一前世的丹尼鬼魂真附在这上头呢？ 光是想一想，心里就疼坏了。 她每喊一声柔肠便揪起个结，“丹尼，丹尼，丹尼……你还在吗？” 十几声后......背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秦馨僵了一下，扭头看去。 他盘着胳膊站在沙发边，像吃了大补药似的，笑得滋润极了。嘴里轻轻呢喃道，“噢，宝贝儿，你太可爱了。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睹物思人了。” 秦馨的脸爆红。她咬住唇边的笑，眼波对他漾过去。“丹尼……” “嗯。亲爱的，有什么话尽管问，我绝对不瞒着你。我对你来说是透明的，就像裸着一样。” 她冷不丁又被他寒碜一脸，“……！” 虽然听不到心音了，可这家伙的泥石流照样能找到出口潽她这儿来。 她无奈又害羞地盯了他半晌，大约明白了状况：八成是回躯壳里了。 瞧这春风得意的德性！ 也是…… 这种强悍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魂飞魄散呢？他肯定把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 秦馨沉默了一会，径直把笔记和神笔召唤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偏头朝他一看，果然脸上没一点异色。 她松了一口气，知道想得没错。温柔地凝视着他，“丹尼，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 他的笑沉淀下来，挪到她身边坐下，表情略微静了一些，“亲爱的，你是因为报恩才答应跟我一起的吗？毕竟我这么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除了一双拳头之外也没啥才艺，性格还有点强势......” 他紧盯着她。好像只要她说是，他的心立刻四分五裂。 秦馨不知他是装可怜，还是真心话，反正是成功叫她心疼了。 她无奈地勾起嘴角，红着脸笑道：“不是的，假如你没这么伟大又帅气，我肯定就假装不知道这个恩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会特别地宠男主啊～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15章 秦馨也被自己的话说醒了。 她心里好笑地想，“确实是这话。假如他不这么帅，不这么强大又可爱，我会干脆地以身相许吗？要是他长得像老万那样，我就算答应了也会有自我牺牲的感觉吧。说到底还是他这人很讨喜！” 这么一想，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她的笑很少出声，但十分明亮，嘴角往两边拉开，露出八颗晶莹的白牙，由内而外地绽放喜悦。眼睛像湖水一样泛着波光。 这是一种温婉端庄、充满氧气的笑容，像冬天的太阳令人感动。 丹尼.林特心很深地凝视着她。万千柔情都被勾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样的笑来自一个吃尽大苦的女人呢？ 上一世，他在笔记本上看到红色笔主（杨乐儿）的书写后，整个人都疯了。 没人知道他流了多少愤怒的泪水，一次次心碎得不能呼吸。 他看到那上面写着二十多条针对她的诅咒，下流狠心的程度已跌破人类底线。 当他看到“......最终被狮子吃掉”时，那种痛苦不亚于五马分尸。 上一世，他把杨乐儿剁成了渣，丢进了老虎嘴里，还是一点没解恨。 他让心爱的人重生回来，就是要她亲眼看着他为她做主，把坏人撕成碎肉，送下十八层地狱！ 他要给她最大的救赎和治愈。 但他现在才明白......真正需要救赎的是他自己。 而她却是好样的，已经从苦难的黑淤中涅槃了。彻底拥抱了苦难和死亡，把生命拓宽到了非凡的深度和广度，从黑暗里站起的她比从前更清丽，更脱俗。 一身的温柔比海还要深。 她真的配得上他豁出一生的爱慕。 丹尼看着看着，悲欣交集，泪意直往上涌。 他眨动泛红的眼睛，有点任性地说，“亲爱的，既然我这么帅，抱抱你可以吗？我是说狠狠地抱，不绅士的抱，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我是说……” 秦馨哀怜地望着这个家伙，过了一会，纵容地笑了笑，点了个头。 他一滴眼泪弹了出来，连忙伸手把她捞了过去，放在自己腿上。 抱得特别狠，特别紧…… 吃苦的是她，到头来，遍体鳞伤的却成了他。 秦馨伸手揽住他的腰。垂了眼，将下巴抵在他花梨木般硬梆梆的肩上。 香水和汗液混合的温暖气味萦绕在鼻端。她的嗅觉张开了，静静读取着这个男人的气味。 她读到，他为她一天洗好几个澡，得了病似的要干净；她也读到他爱出汗，一会儿功夫身上就热烘烘的，有一点哈味了。 确实是个不细气的粗汉子。但她不讨厌。 跟他每多呆一会儿，她就喜欢他多一点。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宁静。 她的手在他宽阔的背上轻拍了起来，充满了抚慰。 十五分钟后，这场隔世的相认终于完成。 他像沙漠里渴成人干的旅人，总算解了一点渴，在她的拥抱里起死回生了。眼泪把过去的阴霾冲洗了一遍，他终于获得了一丝久违的平静。 之后，他毫不隐瞒向她倾诉了一切。 “我进秦家当了半年保镖，在你跟前晃了半年，又是搭讪又是抛媚眼，你从不肯正眼瞧我。被秦家开除后，我整个人灰溜溜的，特别心灰意冷，所以去各地旅行了一趟。” 他每个字上都拖点委屈，好像认为自己早该在她这儿得宠，却被忽视了一个彻底，现在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秋后算账了。 他算账时，表情酷酷的。 秦馨心说，这副凶残的面孔谁敢正眼瞧你呢！ 可她口中叹息道，“是啊，我眼神真的不好，把这么大的一个帅哥忽视啦。” “你要是早跟我好，何至发生后来那些事。”他牙关咬得紧紧的。 秦馨撇嘴发笑，柔柔地说，“是啊……那你到哪儿去了呢？大预言术又是怎么回事？” 丹尼抚摸她的头发，好像经过一抱之后得了身份认证，他认为自己有这权利了，不需走绅士的程序，直接把魔爪伸了过去。 “当时我遇到个师父，精通各类巫法、玄术。我就留在山中的结界学艺，一晃就是两年。” “啊.......”秦馨恍然。 “师父传的大预言术，据说是上古天巫的绝学，包括祝福和诅咒的法门，以及梦中修行之法......我出来后基本就无敌了。” 秦馨入神地聆听着，目光倾注在他身上。 这温柔的面孔使男人爆发了倾诉欲，他起劲地讲了许多细节。有些地方讲过了，又回头补充，生怕她没有get到爽点。 他还即兴地吹牛，把自己的强大和帅气往死里渲染了一通。 没文化的粗汉子虚荣心就是强！ 秦馨红着脸，由衷地佩服不已：“你真棒，丹尼。有你这样上天入地的心腹，我怕什么杨乐儿！” 他明眸皓齿地一笑，快活劲儿都被她哄回来了，“宝贝儿，我现在是你的男友，心腹这字眼档次太低了！” 秦馨害羞地眨眨眼，再次绽开充满氧气的温柔笑颜。“但是现在的你和上辈子一样厉害吗？” “现在还没元力，大预言术不能奏效。”他提起嘴角，露出一个牛仔式的不羁笑容，“给我一个月就够了，等杨乐儿出来，我再杀她千百回！我给你狠狠地出气！” 秦馨拉了拉嘴角，转过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和五毛钱神笔，沉吟道，“就怕杨乐儿只是个被洗脑的傀儡。背后的水好像很深呢，你觉得呢，丹尼？” 丹尼的目光描摹着她精致的侧颜，过了一会，低沉告诫道：“嗯，尽量别用这笔谋私利，报仇的事咱亲自动手，最好不要靠它。一旦上瘾，恐怕没法收拾。宝贝儿，这件事你可得听我的。” 秦馨望着注满红墨的神笔，轻声感慨道，“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呢。你觉得它是什么来历呢？” 丹尼蹙眉摇了摇头，“总归是有点邪的东西。它不把这世界搅得散黄不会罢休的。” 秦馨瞅着他严肃的样子，怔了一会，拿起笔记本，捻起纸张轻翻过去。 在大哥书房时，她只看到第三页；再往后一页，上面已有了内容。 是黑色笔主写的话。 酽黑的字迹带着异样的生命力呈现在纸上： “渐渐的，动物们将开口说话。城市变成奇幻森林。游戏里的人从电脑里爬了出来。” 字迹非常丑，笔画和笔画搭得歪七八糟，稚拙生硬的程度就像初学汉字的小朋友所写。 秦馨费了半天劲才念出来。 念完后，大脑一阵麻痹，陷入了无法形容的空白。 游戏里的人爬出来？开什么玩笑....... 如果成真的话，世界还像样吗？ 丹尼听她读完，眉头锁了起来，接过笔记本细瞧一会，“唔......这字迹换人了！” “换人了？上一世的黑笔主是谁？” “赵骏臣。”丹尼有点戾地蠕动嘴唇，含讽地说，“那家伙搅了一堆的事，最后还要当地球之王。脸大得要命！” 秦馨傻了半晌，凝思呢喃道，“诶，换人了......会是谁呢？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 丹尼盯着字迹，胸腔里发出一声深深的低鸣，“唔，这次黑笔比上一世的来势还凶啊......” 作者有话要说：黑笔主也早出场啦。女主的红笔也会开写的。主要用来扼制黑笔。像下棋一样。 这个奇幻的答案最终会有一点科幻性质～ 第16章 秦馨数了一下，黑笔主写了四十六个字。 指南上说，每月限写一次，一管墨水只能写五十字。他一下把份额都用差不多了。 如果墨水是众生的信仰所化，他这样不惜笔墨……是因为信仰唾手可得吗？ 秦馨歪着头想入了神，过了一会，喃喃地琢磨道，“动物会开口说话，城市变成奇幻森林……” 提起动物，她无法不想到二姐的黄狗。那位动物好像快成精了——发誓要让人类趴地上瞻仰“狗爷爷”的屁股，满脑子愤世嫉俗的末日思想。 如果给它机会作祟，一定会非常乐意扛着大旗站到人类的头上吧…… 那风姿会比杨乐儿还不可一世。 秦馨想着想着，不禁后背起毛，“丹尼，你说，动物能用人类的语言思考吗？” 丹尼手肘撑在膝盖上，偏过头对她瞧，“按理不可能。动物的脑容量小，而人类语言精妙复杂，它们的脑子没法驾驭那样的思维体系。” “那怎么开口说话呢？”秦馨皱皱鼻头，无奈地说，“奇幻也该有个限度吧。这里可是三次元啊！” 丹尼欣赏着她这种幽怨的小表情，玩笑说，“我也非常忧虑啊，Babe。要是猪牛羊都开口说话，谁还敢屠宰它们？跟杀人没啥区别了。以后吃肉怎么办？我最关心的是这个。其他的也就罢了……” 秦馨抽抽嘴角，“……上一世动物说话没？” “正常家畜没说话。但是，来了许多不正常的动物，都是能说话的。牛魔王，猪刚鬣，魔兽，食人花，美人鱼，全冒出来了。”他有点瞧不起似的压了压嘴角，“都是些乡下土妖怪，连红绿灯都不会过，一上街就挺着肚子横冲直撞，大摇大摆走进人类的酒吧，开口就点最贵的拉菲，你想想那是什么局面？还得随时防他们吃人！” 秦馨发愣地瞧着他。 脑子里试图勾勒牛魔王喝拉菲的场景，怎么也办不到。那画面实在太疯狂了！ 丹尼略微耸肩，又轻描淡写地说：“上一世也没见游戏里的人爬出来。这一世换了个笔主，好像全不一样了，我上一世的经验已不具参考性。” 秦馨犹疑一会，低了声音，用机密的口吻告诉他，“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丹尼。” 丹尼调整坐姿，灼灼的目光对她凝聚过来。 一往情深的眼神穿透严肃的气氛，两人通了一下电，同时有点出了戏。各自把红彤彤的脸别开，咧嘴笑了个场。一时间，气氛莫名其妙的甜，不得不中止了话题。 过了一会，他恶人先告状地责备道：“严肃点，亲爱的，谈正经事呢。儿女情长的事先押后。” 秦馨忍无可忍推他一把。自然流露的撒娇让他享受死了，被推的胳膊麻痹不已。 她眨了眨眼，拾掇一下表情，主动暴露读心术——把黄狗的心理活动描述了一下。 “……其他动物我没来得及尝试，但可以肯定的是，黄狗确实是在用人类语言思考。” 丹尼诧异地愣了半晌，“居然有这事儿！那只怪脸的黄狗果然下流——整天靠着人类好吃好喝，居然想革主人的命！我倒想问它，它那屁股有什么好风光值得别人瞻仰？” 秦馨被他活活囧了一下，“这不是重点啦……关键是，它有人类的思想！” 她忽然停住，清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凝视着他，“……呃，你好像不好奇我有读心术？” 他绷着一脸的懵懂回望，两秒后，演技再度崩坏，漏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来。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肩，挤了个骚情的电眼。 秦馨慢速度瞪大了眼，张了张嘴...... 过了一会，一个惊人的内幕曝光了： 原来，读心术是他用“大预言术”赐给她的小祝福，为的是让她重生后对杨乐儿产生防备。但是，毕竟是匪夷所思的能力，耗费的元力特别大，所以有时灵，有时不灵。 他毁掉蓝笔回归本体后，元力耗尽了，读心术也就跟着没了。 秦馨听完，惊讶凝固在脸上，半天哑然无语……对于此人勇于娱乐的精神不服都不行。 “你就不怕坑了你自己？” 丹尼对她笑，厚颜无耻地说，“我说过了亲爱的，我对你是透明的。从身到心都像裸着一样。” 秦馨：“......”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打摆子似的震动不已。 丹尼摁下免提。大哥温润的声音传了出来：“丹尼，和馨儿过来喝下午茶。你俩都还没吃饭吧？” “没呢。” “过来。”大哥用铁哥们儿的语气要求，“嘉年已经到了，过来一起聊聊。” 这种召集死党的语气亲切随意，不容拒绝——态度比上辈子亲切一百倍。 秦馨瞪着屏幕发呆，嘉年是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童嘉年——是二姐的男友！ 丹尼掐掉电话，看了她一眼，精悍的身躯耸立起来，去玄关拿了西装，“亲爱的，先把笔记本收起来。咱先观察两天，等事态鲜明了再写。它的规则里好多陷阱，不要贸然落笔。” 秦馨抿抿嘴角，点了个头。 * 主楼的一层，舞会的气氛已堆砌得很浓了。 徐管家从外面请的小型管弦乐队已在娱乐厅驻扎下来。助兴的舞师和歌手们在化妆间里有条不紊地倒饬着。厨房里，三位主厨热火朝天，各显神通。 室内交织着鲜花、美食和脂粉的气味。五彩灯影在舒缓的蓝调中懒洋洋地刷动。一明一暗，追逐缠绕，光影极尽妩媚又不失大气。 一切色、声、香、味都全了，只等天一黑，各路神仙大驾光临，来共同缔造一场盛世浮华。 秦馨穿着一身樱粉的长裙，和丹尼一起穿过前厅。 她想，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早些公开，也好让他在家里免于尴尬的处境。 所以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摆明了情侣的身份。 他立刻领会到这份体贴，垂眸投下一个含笑的凝视。 她的目光迎上去，温柔地媚了他一眼……脸上像花开似的缓缓一绽，红晕飞满了双颊。 这不经意的、淡淡的媚眼让他受宠得浑身过电，从头麻到了脚...... 一路上，每个佣人都在他们身上停一下目光，错愕半晌后，又恢复正常。 大家都知道，这保镖自打进秦家就没安好心思——整天往四小姐跟前窜，做着吃天鹅肉的白日梦。大家都等他被打回蛤|蟆原形，没想到，他还真把天鹅肉衔进嘴了！ 人们看着二人眉目传情，心情十分复杂： 一个没学历的外国穷小子要登堂入室当主子了？咋这么好运气，捡了这么大一个漏！ 秦先生居然欣然同意？ 黄狗也站在楼梯拐角处，向他们投来冷漠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要来客了，佣人们给它穿了套深橄榄色的西装。此刻，它四肢稳健着地，孑然立在灯下，华光披了它一身，好像自我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秦馨的目光从它透亮的浅色瞳仁上掠了过去，随丹尼一起步入了餐厅。 里面的三人正在谈笑，气氛一派和乐。 秦渡端着咖啡杯靠在窗边。见了他们，含笑过来相迎，“丹尼，馨儿！” 二姐秦雅张嘴瞪眼，一脸不及掩饰的震惊。 虽然没开口，一句话已在表情中无声地嚷开了：“怎么回事，居然跟保镖有一腿！有没搞错——” 童嘉年也跟着大哥走上来。 他原是背着夕阳的，随着脚步靠近，一张美如瓷偶的脸在水晶灯下变得清晰。 灯光映着他漆黑的瞳仁，毫无瑕疵的皮肤，以及如画如刻的五官。 美得超越性别，不像真人...... 这个出身平凡、却凭着强悍技术当上秦氏研发副总的男人——是二姐的心头宝。 她把他看得比命还重。哪个女人敢对童嘉年抛个媚眼，她就与那人死磕到底。 秦馨太知道二姐的德性了。 所以，她的目光绝不在童嘉年的脸上多停一秒。 相比之下，还是有着凶残面孔、顽强肌肉的男人更叫她赏心悦目。她现在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17章 桌上摆了不少点心。 顶级食材经过顶级手艺的炮制，出来的香气也是顶级的。不刺鼻，不肥腻，十分撩人胃口。 秦馨倒了杯红茶，取了两块蔓越莓软饼，切着吃了起来。丹尼坐她旁边吃三明治。 大哥儒雅地笑着，讲了不少寒暄话。 这位从小就会捭阖人心的商业巨子，交际手腕无疑是一流的。稍微置换一下微表情，大人物的面孔就变得令人如沐春风。 这个下午，他极富耐心地跟两个妹夫建设感情。尤其对丹尼.林特——这个在未来会成为顶级传说的男人，秦渡快稀罕死了，恨不得在一小时内跟他亲如手足。 秦馨能感受到他急迫笼络丹尼的心情，然而，丹尼不怎么起劲。 懒洋洋的，说话不多，嘴巴只用来对付三明治。没心思理睬大哥。 两人谈话疙里疙瘩的，鸡同鸭讲，很不自然。 要不是墙上电视在打岔，气氛简直有点尬。 秦渡却锲而不舍，要打动“八字刚划了一撇”的准妹夫，“丹尼，你现在跟馨儿谈朋友，保镖的事就不必做了。到公司帮忙，我给你分红——以后是自家人嘛。” 二姐活见鬼地瞪圆了眼。分红？！ 大哥对这洋人跪舔过头了吧？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盯了秦馨一眼，又丢个诡异的眼神给童嘉年。 童嘉年不跟她眉来眼去，清净自若地坐着。这一身仙味的男人基本是恒温的，极少表达强烈的喜怒。对二小姐也是如此。 丹尼不识好歹地回绝了秦渡，“不了，秦先生，我暂时只想待馨儿身边。” 要那么多钱干啥，能抱着睡觉吗？他真吃不消这种满脑子是钱的商人。 秦渡和蔼地责备他，“丹尼——什么秦先生不秦先生，到这份儿上你该叫我大哥。” 秦馨：“……” 大哥要是个女人，恐怕得把丹尼夺过去，亲自下嫁。看这急吼吼的德性！ 二姐含讥带讽地笑了，“大哥，我都听不懂了。他俩到哪份儿上了？馨儿你告诉二姐，你和这位丹尼.林特先生到哪份儿上了？如果我记得没错，他昨天还喊你四小姐呢！” 她的语气盛气凌人，听着十分欠揍，欠怼。 秦馨护短的心被激起来了。她两辈子就这么一个“短”，该护着时她绝不含糊。 从不跟人红脸的四小姐瞪着二小姐，给了个重磅答案：“已经到生死相许的份儿上了！” 丹尼浑身一震。幸福的春雷在心头轰了一下——嘴巴咧得合不拢了。 一双蓝眼柔得要化，天荒地老盯着她瞧。 生死相许……好大好美的词，可把他美翻了。 秦雅仰头“诶哟——”了一声，咋呼起来：“听见没，嘉年，人家一天功夫就生死相许了。比咱一年进度还快呢！”这话既含讽，又带酸，有好几重深意。尾音幽幽的。 童嘉年岿然不动，淡泊地笑了笑，“恭喜二位。” 态度像个僧人，一点不沾风月气。 秦雅一腔情愫憋着无法伸张，闺怨都上了脸。撇撇嘴，没好气地对秦馨瞪了一眼。 秦馨读懂了二姐的酸。她拿一百度的心去捂二姐夫，捂来捂去，人家只有四十度。 “生死相许”这种大话扎到她心了。 可是，谁叫你上赶着稀罕人家呢？秦馨一点不可怜她。 在宅斗上小赢二姐一回，她心里有点得意，表功地看了丹尼一眼，绽开一个富含氧气的微笑。 丹尼垂眸瞧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着迷。 秦渡瞥着他爱入膏肓的样子。放在以前，他顶瞧不起这种男人——离了女人不能活，没出息的熊样！但这人是丹尼.林特，一人能干翻几百只魔兽，再熊他也不敢瞧不起。 看到他的魂被妹妹勾住，秦渡好比吃了个定心丸，开怀朗笑道，“丹尼，我们馨儿都这话了，你还不赶紧叫声大哥？” 丹尼甜得发胀，对满肚子算计的大舅子也顺眼起来，干脆地说：“以后还请大哥多关照。” 秦渡立刻觉得吸了口仙气，浑身毛孔都通透了。 在他看来，拿个便宜妹妹套住丹尼.林特，简直太划算了。这个项目利益不可估量。 二小姐一听，又酸了。 捺住男朋友的肩，较劲地说，“嘉年，你也改口——不许再喊秦总。喊大哥！快喊！” 秦渡春风得意地笑，“没错，嘉年，你也不许生份！快喊……” 童嘉年拗不过，用终年四十度的口吻喊了声“大哥”。 二小姐总算圆满了一回，眼波一转，炫耀地瞥着妹妹。 秦馨不理她，低头吃着自己的饼。 太阳渐渐西去......时间将近五点。 电视上忽然来了一则新闻。女主播异样凝重的语气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十五分钟前，我市森林公园发生一起野生动物伤人事件。六名大学生在山中遭遇一群猕猴袭击，背包被抢，脸部遭严重挠伤。其中一名女生被伤及眼珠......” 画面切到现场。一群围观者中，警察和景区管理者在紧张地维持秩序。山坡石阶上一片狼籍。 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受害人的伤口。 现场媒体记者沉肃报道：“这是有史以来猕猴伤人最恶劣的一次。几名受害者一致宣称，当时猴子袭击时，嘴里说出了人话……” 二小姐秦雅立马歪起嘴，重重地掉落一声：“哈……？！姐姐你再说一遍？” 其余四人都没吭声。 秦渡的脸沉得像铁板一样。 画面切到受害者。 男大学生挂着一脸血杠子，向屏幕外瞪着惊恐的眼，“猴子，猴子真说话了！喊着口号扑过来！” 记者不掺杂丝毫个人情感地问：“猴子说了什么？” “老子日你先人——” “什么？！” “猴子说，老子日你先人！”大学生回忆着梦魇，“它们说，老子日你先人！用的是川地方言！真的，我同学都听到了，好几只猴子都喊这句话。声音跟人一样。” “川地方言，你确定？” “确定！” “......除此之外，它们还说了什么？” “没有……就这一句。”大学生的眼球抖得要掉下来了，“老子日你先人！” 围观者们“嗡嗡”议论开了。 有人不厚道地笑，“不能吧——这里是A城，猴子不讲这边的方言？” “兴许人家是峨嵋来的呢？”有人这么说。 “去！五台山的猴子咋不来，张家界的呢？A城是国际大都市，偏只来峨嵋的？”大家恶搞起来。 秦雅扭身看男朋友，“啊哟我去，编得出来！嘉年，你怎么看？” 童嘉年不怎么看，向着电视举起一张绝世的脸，意味不明地摇了个头。 漆黑的瞳仁静如幽潭。 秦渡不看电视，只是眼神很紧地盯着丹尼。 徐管家无声无息走了进来，“二小姐，有客人来了。” 秦雅站起来做个扩胸运动，笑道，“徐管家，不得了啦，猴子要造反啦。” “是吗？”徐管家一派淡定，“猴子造反不要紧。要紧的是，您的舞会马上要开始了。” “哈哈哈，管家是有大智慧的人——嘉年，我们走！”她把绝美的男友拖了起来。 客人们陆续来了。一辆辆豪车长驱直入，驶进秦家。 车上下来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名流，带来的女人个个是红尘中的精品。 很快，舞会现场就被鲜丽的声色填满了。衣香鬓影，笑语欢歌。 浮华尽情发酵，发酵……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个杨乐儿的藏身处没交待，后面章节会提一下。 第18章 这个十月，天气难得的明丽。早晚红霞满天，清风怡人。 日头当空时，天蓝得像一匹柔滑的丝缎，几丝云朵挑染在缎面上，入目美不胜收。 只要仰望天空深处，就会看到那里藏着亘古、浩瀚的宁静...... 然而，谁有心思欣赏天空？ 世界都乱了……短短几天内，乱到了没法收拾的地步。 人类绵延数千年的文明体系面临着史无前例的严峻挑战： 继猴子大骂“老子日你先人”之后，A城又爆发多起动物说话事件。 所有事件中，以10月6日发生的“暴虐虎”一案最为严重。 上午11点，A市动物园一只东北虎忽然凶性大发，张嘴向游客咆哮： “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喊他出来！” 当时，游客们被这一嗓子吼碎三观，魂飞魄散。很多人神志迷失，逃跑都忘了。 这头老虎平时一直恹恹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老朽样子，这天不知着了什么魔，忽然惦记上了几百年前的“武松”，恨得上蹿下跳，歇斯底里地撞击铁栏。 几个管理员吓得脸无人色，手忙脚乱拿来麻醉器，连发五弹都没撂倒它。 中弹后的老虎非但不倒，反而更加霸气泄漏，吼得惊天动地，整个动物园都被它的淫威笼罩。 后来，不知是谁想到的歪点子，从隔壁服装小市场搞来个橡胶模特，往铁栏外一丢，喊了一声：“他是武松！” 老虎双目猩红，震天一声咆哮，扑上来把“武松”刨进去一阵死虐。虐得满地是橡胶碎片，才出了口恶气似的停下，张嘴喘息不止。 十五分钟内，这段视频在网上的点击迅速超过千万。 传疯了……人们闻风涌到动物园围观，到处堵得水泄不通。 一些胆大不怕死的人想听老虎说话，不惜花钱买来模特丢在铁栏外，逗引道：“喂，虎哥，武松来了！” 老虎不知疲倦地暴起，用轰隆隆的野兽嗓子向人们咆哮：“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叫他出来！” 人们惊奇、兴奋，纷纷指着橡胶模特说，“他是武松，他是武松，搞死他！” 短短半小时内，老虎连杀八个“武松”。此事成为动物园观光一大爆点。 可是，谁也没注意，毎次杀完“武松”，老虎的力量都在增强，它的皮毛亮得像抛了光，爪上的倒钩锋利得像小镰刀一样。 三十分钟后，警车开进了动物园。警察们疏散了逗虎的人群，持武器趋近虎区。 五尺长的大老虎横在一堆的橡胶废墟中，懒洋洋耷着眼睛，好像玩累了，一副看破了红尘的样子。 动物园的园长涕泗横流，抖个没完，“真的开口了，开口讲人话！还是东北口音……老虎疯掉了！警官，得赶紧把它击毙！” 老虎无动于衷地卧着，好像不知在说它。 一位愤青模样的男士大声发问：“官方是否考虑击毙，有相关批文吗？最近频繁有动物说话，是否与黑市基因科学有关？” 警察发冷的眼睛满含警告，抬手指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一名秃头大叔恶作剧地建议道：“你问警察有啥用，问老虎啊！你对它喊声你是武松，它马上跳起来告诉你，信不信？嘿嘿！” 老虎原本安静着，一听“武松”二字，立刻像被触发了某种开关，“轰”地暴起扑到栏杆上，咆哮道：“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喊他出来！” 警察们集体懵逼，眼珠子瞪得要迸裂了。 这老虎连灭八只“武松”，杀性全上来了，眼睛嗜虐地盯着人群。这时，它的力量已有了逆天之势，一巴掌下去，径直拍烂了几根铁栏杆。 唯一的安全屏障被摧毁了。 人们静了一秒后，相继发出惊恐的尖叫，屁滚尿流，四下逃散。仓惶之下，许多人被踩得叽里哇啦，场面乱到极致！ 眼看着老虎快破笼而出，警察们的子弹也飞了起来。 但是...... 这只虎，这只虎，它已经不是普通的老虎了。 不再是了！ 八次杀死武松后，它拥有了恐怖的敏捷度。射击的声音一响，它已飞身向上一窜，“轰”一声在铁网上撞开个大洞——金黄的身影横空出世！ 子弹全都“噗噗”射进了墙。 等人们反应过来时，金黄的大老虎已摁住先前的“愤青”在施虐了，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魂飞魄散的尖叫响彻半空。现场一片兵荒马乱，警察们根本没法射击。 园长吓得神志错乱，惊叫道，“不要提武松，谁也别提武松！” 他不叫人提，自己满嘴嚷“武松”！ 老虎立刻两眼一竖，四爪腾空扑了过来。摁住他咆哮： “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喊他出来！”腥臭的口水喷了园长满脸。 园长的胆汁已经冲到脑子里了，手往人群中一指：“他，他是武松！” 这下完蛋，恶虎立刻腾空而起，随意朝某个倒霉鬼飞扑了过去。 又一桩惨祸发生了…… 到最后，警察们也没能制服这头暴虐虎。 警察也是人呐，看见老虎飞来纵去，凶残得像地狱恶魔一样——腿全吓软了。 毎杀一次“武松”它就好像更厉害一点，子弹根本瞄不到它的身影。 后来，虎大王威风凛凛地上了大街，见人就扑倒咆哮：“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喊他出来！” 五分钟后，A市进入红色安全警戒。街上人群被紧急疏散。官方调动几百名特警围捕。 然而......这头老虎已经快逆天了，能飞檐走壁，上天入地，跑起来像闪电侠一样在半空化成虚影，连续刷了那么多“武松”，它近乎已是无敌。 天上直升机成群地飞，追杀这只发疯失控的大老虎。但是，在大楼林立的都市里，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操作。老虎过一会儿就从某个角落窜出来，向人类发出暴怒的咆哮。 不幸被它摁到爪下的人要么晕死过去，要么指住别人说，“他是武松。” 这时，老虎就会松开人质去找“武松”，好像战争狂人终于有了发动战争的借口，谁是武松根本不重要，逮住谁算谁倒霉。 反正，没人会说“我是武松”的…… 毕竟，谁都不傻！ 短短半日内，学校关门，商场停业。股市震荡。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治安绝佳的A市遭遇史无前例的恐怖事件！人们像鹌鹑一样缩在室内，密切关注猎捕进展。 焦头烂额的当局连夜成立一个由特警、语言学家、动物学家、神学人士等各界专家组成的“暴虐虎专案组”。城市上空弥漫着空前绝后的紧张气氛...... * 秦馨看完新闻后，内心漫开了难言的焦灼。才两三天已这么大动静，奇幻的来势不是一般的凶。 恐怕不用多久，整个世界就会面目全非...... 她盘腿窝在沙发里。笔记本摊在腿间，手里握着“神笔”，入神地发了呆。 丹尼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走上来，轻轻放茶几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黑眼睛和蓝眼睛对视了几秒。 秦馨叹息了一声，轻轻说，“这事儿真吓人，这老虎明显有古怪。我看了所有的视频，毎杀一次武松就变得更厉害。它明显在升级......怎么看都像游戏里的Boss......” 丹尼眯着眼，没对此发表意见。过了一会，浑厚的声音从胸腔深处飘上来，“唔，上一世的演变是渐进的。这一次的来势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秦馨把鬓丝撩到耳后，蹙眉道，“我一直想落笔写......但又觉得这样就中了圈套。暴虐虎虽可怕，但也许在整个奇幻势力中，连小卒子都算不上，要是把笔墨浪费它身上.......” “对，先沉住气，亲爱的。”丹尼扭过脸，充满抚慰地凝视她的眼，“先沉住气，再观察两天。这只虎的行为有一定模式，我觉得......我有办法把它刷下来。” 他这样说时神情凛凛。眼睛深处涌动着血性。面部线条强悍地绷了起来。整个人瞬间有一种要出鞘的气势。 秦馨皱脸，忧心地望着他，“你才修炼三天不到，先别急着好斗吧？你没看到它多厉害？” 他的脸上浮起一层性感的淡笑。缓缓执起她的手，以暧昧的慢速度在她手背上印了个吻。 “别担心，宝贝儿。你男朋友是个战无不胜的勇士。”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19章 丹尼的话刚说完，一则出人意料的新闻来了。 电视上，主播激昂地说：“各位市民，就在刚才，就在刚才，暴虐虎被一名少女出奇制胜地降服了，少女以大无畏的勇气和智慧制服了暴虐虎！她把暴虐虎制服了，这名少女！” 嗓子都倒了，激动得颠三倒四。 沙发上的情侣坐直了身体。 丹尼扬起一侧的眉毛，“哦，制服了？我救世主的功劳被人截胡了？” 大街上，藏缩半天的人们战战兢兢地走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 少女像张果老骑驴似的侧坐在虎背上，悠闲自在地晃着脚。明眸左右顾盼。 个头娇小玲珑，垂至耳下的短发像缎子般晃闪着。气质十分逍遥，像偶尔经过红尘的散仙。 她揪着老虎的耳朵，娇声训斥道，“大猫，你完蛋了，害死这么多人就等着被剖吧！” 暴虐虎仰起脑袋蹭她的手，撒娇不已，就差张嘴“喵呜”一声了。 残暴的画风彻底颠覆！ 直升机上的扩音器在喊：“这位女士，老虎极端危险，请把它交给我们。” 少女笑着，扬声说，“好啊，它是你们的。我又不要它！” 声音如打铁般嘹亮地穿透画面。然后，她转体一百八十度、凌空两周翻往下一跳，轻盈落了地。 “上面的兵哥哥，老虎是你们的啦！”她一边俏皮地说着，一边奔跑了起来。 像要起飞一样不断加速，发丝如水飞在身后，纤白细长的美腿不停交替着。 老虎驰骋在她的身旁…… 这美女与凶兽构筑的画面...... 主播激动得无法把持，“啊，啊，这一幕美得像宫崎骏的漫画！天啊，这一幕……” 他好像快昏过去了。 直升机不停扩下声音来：“女士，请配合我们的行动！” 少女甩起如水的发丝，转身向摄像机娇俏一笑，不羁地举起两根食指，“嘿——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杨乐儿！” 秦馨：“哈？！” 眼珠子差点弹到电视上去。 杨乐儿......才几天功夫就脱胎换骨了！完全没认出来！ 杨乐儿眨个电眼，意味深长一笑，“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说完，纵上虎背，娇喝一声，“跑起来，猫猫！” 老虎立刻撒开四脚，如山海经里的神兽，一跃就是十来米，很快化成虚影消失了。 直升机穷追不舍。 城市像涨潮似的泛起轰轰的声浪，媒体都炸了。 丹尼“啊”了一声，盘起粗壮的胳膊，嫌恶得没法安身了，“——我当是谁呢，做作得跟杨乐儿似的，没想到真是杨乐儿！论起矫情做作，这女人真是世界第一！那么老了还装少女！” 他喉咙里滚过一声凶狠的低鸣，“啊，气炸了，我现在要去剁掉她！” 他胳膊上的铁疙瘩都挣了起来。身上散发出热烘烘的血气。 秦馨的心情也崩坏了，可是，见他这样又觉得好笑。“你不是说，她藏身的地方很危险吗？” “她之前藏在森林公园的山洞里。”丹尼咬牙切齿道，“外头布了五行八卦阵，迷石阵……”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稍费周折才能破阵，她又多了老虎傍身，未必能讨到巧。 然而，一看到那张要媚倒全世界的脸，他的五脏六腑就被恶气拧起来了。 秦馨见他每根睫毛都挺着杀戮的锋芒，怕他冲动吃亏，打岔说，“亲爱的，可她是怎么驯服大老虎的呢？” 丹尼的戾气猝不及防被这声“亲爱的”一夯，散了！ 眨了眨眼，滋润极了地瞥向她...... 秦馨红着脸，笑盈盈的。 过了一会......他佯装抱怨：“看，你把个英雄勾得都气短了！不像话！” “行，下回不勾了。我改。” “不准改。” “回答刚才的问题。” “咳……”他往她身边挪了一下，几乎贴在了一起，“……老虎身上存在特定的模式，虽然暴虐，却遵循着某种游戏精神。” 秦馨点头，“它好像只会一句话，就是问谁是武松。” “对，只要一回答‘他是武松’，它就立刻暴起杀人；每次杀完后它就更强大。这似乎是它的设定。人们为了保全自己，都会把祸水引向别人——总归没人肯牺牲自己。这样，老虎就越来越强大，最后被愚昧和自私的人类亲手打造成一个Boss。这是一种很讽世的设定，对不对？” “啊......是的。” 他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许多游戏在设计角色时，都会设讽世剧情......而往往，解决问题的方法就藏在反面。” 秦馨张着蓓蕾般的嘴唇，渴求地等待着答案。“反面……什么方法？” 他笑了，“叫声好听的，宝贝儿。” “……亲爱的。” “哎！”他熏然翘起二郎腿，“所谓反面，就是当你被老虎质问谁是武松时，不要指向别人......” 秦馨灵机一动，“告诉它，我是武松？！” “没错。”他含笑地瞥着她放光的脸，“这应该就是降服老虎的密码。所有人都以为老虎找武松是为了报仇杀他，其实，它只有在听到‘他是武松’这四个字时才杀人。其他时候都在虚张声势地咆哮。” “啊......确实。” “在小说里，老虎是被武松打死的，武松比它强。只要喊声‘我是武松’，它就会臣服。这是游戏的谜底。” 秦馨目瞪口呆。几秒后，拿起手机搜索杨乐儿降服老虎的过程。 果然如此！ “啊，可是，杨乐儿怎么知道的？” 丹尼耸肩，“她的系统不是有个行为分析的数据库？分析这种简单的游戏制式应该轻而易举。” 秦馨呆呆凝视着他的面孔，哑然无语。 男人看到自己在她眼里成了个巨人，这感觉简直太叫人上瘾了。 他忍不住进一步释放智慧之光：“我唯一困惑的，是这头老虎的来历。它到底是血肉动物，还是游戏动物？” 秦馨嗷嗷待哺地瞧他，“不是很明显了吗，应该是游戏里爬出来的吧？” “可是，什么游戏呢？游戏里的东西为什么能爬出来，还跟真的一模一样，这不科学啊！” “奇幻剧情讲什么科学呢……”女人不自信地辩道，“连重生这种事都发生了。” “我亲爱的馨儿，奇幻也要讲理哦。最起码，重生在科学上是可能成立的，比老虎从游戏里爬出来可信。” 秦馨：“......” “在数学物理领域，一直存在‘负时间流逝’的说法。”他歪起嘴角笑笑，“理论物理领域，也有类似宇宙弦的理论。科学家认为，早期的宇宙遗留某个残剩的能量管道，延伸了整个宇宙的长度，这一区域存在超级能量物质，能驱动新旧两根宇宙弦靠在一起，这样时光就倒流了。” 秦馨被他攫住。 丹尼挠一挠健壮的下巴，“活生生的老虎拥有游戏属性。这太古怪了，这是个谜啊，亲爱的。你也说奇幻该有个限度。三维时空的运行必须遵循宇宙规则。瞎搞是行不通的。我觉得光怪陆离的奇幻现象背后，恐怕存在惊天的秘密。” 上一世他没心思探究这秘密，这一世不妨把它抠出来！ 秦馨臣服地望着他，这真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家伙吗？脑子好像有点深！ 男人在这目光里感到浑身酥麻，过瘾极了，含笑道，“我会把这些都搞清楚的，亲爱的。” 她点点头，“……听说，宠物店里的猫也开口了，咱们明天去瞧瞧？” “嗯。每隔一会就喊‘铲屎官快来伺候’的那只？” 秦馨一笑…… 灯光映照的美丽容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他含笑欣赏着，心思全活了起来......过了一会，伸出大手，温柔地抚住她的头： “馨儿，我教你修炼，你想不想？” “修炼？” “对，”他的眼里泛着奇光异彩，牵引着她往深处去，“修炼！你会变得比杨乐儿厉害。她来一次你虐她一次。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神笔还要过两章才写。等森林冒出来，情况更清晰一些～ 第20章 “会变得比杨乐儿厉害？”秦馨问。 “没错。跟天巫法术相比，她那身山寨本事算什么？全是瞎闹！等你练成了，吹口气就能灭她！” “真的？” “嗨，我骗你做什么？”丹尼半怜半嗔地瞧她，“骗你有啥好处？” 秦馨的眼睛探照着他的面孔，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这男朋友可能在诱陷自己。 他的耳朵泛红了。喉结在打滑。表情有点使劲过度。像骗子坑人时赌咒发誓的样子。 他做了几天清心寡欲的君子，七情六欲可能开始要冒头了。 她隐隐有这样的感觉。 “……怎么修炼法？”淡淡的疑惑盈满了她的脸，她的杏眼戏谑地眯起来，“不会搞歪门邪道，妨碍我国精神文明建设的和谐吧？” 丹尼秒懂，立刻轻咳一声，摆起正直的面孔，“当然！三观绝对正。啊，你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说得我要拐你似的，天巫法术是奥妙、科学的宇宙能场控制术，有什么不和谐的？” 他扶着她的肩，神圣得像个教皇，“一旦学成了，你会和宇宙相通，能从日月星辰、雷电风火、江河草木上撷取能量，化为自身元力……大自然就是你的亲友团，大后宫了，怎样？想想这远大的前景！” 秦馨抿嘴发笑。转了下眼，在脑中勾勒这个前景…… 好像厉害得要腾空，苏破天际......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自己。感觉是杨乐儿之类的狂人才会拥有的境界。 但是，如果真有机会变那么强，为什么要做弱者呢？总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长久也会变成光芒微弱的小白花，那窝囊样子怕是不行吧？ 这样想着，她动心了。 就算这家伙好像在暗戳戳地挖桃色陷阱，也不怎么打紧。 ——这是她的男朋友。 她的“生死相许”不是说着玩的，是打心眼里作出的认真决定。 “这前景确实好，丹尼。”她望着他问，“真能实现吗？” 灯光投在她黑亮的瞳仁里，像珍品的水晶。一对美轮美奂的眸子…… “当然。”他这样说时，心里软塌塌地发疼。 哎——她什么都信他，一说就信。 真是初雪般纯洁、温柔的性子，哪怕这样逗逗她，他心里也不忍了。 秦馨弯起嘴角，垂下眼眸。黑茸茸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浅淡的碎影。 一声叹息飘落下来，“这就好，我跟着你修炼，一点一点地变强……你不知道，这些夜里神笔总在诱惑我。每次躺床上快睡着的时候，邪念就上来了。” 丹尼神色微凝，“是不是感觉有声音告诉你，只要在笔记本上一写，你就能上天入地，成为世界第一的强者？或者写下对杨乐儿的诅咒，马上她就会遭殃？” 秦馨点头，有点惭愧地说，“是的。有许多瞬间，我都快按捺不住了。但还是觉得，那样复仇没有意义，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通过流血、流汗让自己强大，再亲手跟杨乐儿了结仇恨。所以，我要跟着你修炼……我可以吃苦。” 她的脸如此姣美，宁静。肌肤绽放着暖玉般的柔光。婉转的声音静水流深地淌入他的听觉。 这个瞬间，丹尼又感动了......怔忡地看她。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她的某种特质迷住，然后，仿佛癫痫发作一样丧失自我。 陷落到万劫不复之地的感觉又来了。 看她对自己全然信赖，轻易就被哄进了碗里，他心里升起了说不出的惭愧： “啊，我这个男朋友真是太过分了，才几天就急吼吼的大动色心，实在不是好东西！” 羞耻心一上来，膨胀的色胆有点冷缩了。 他轻咳一声，心虚地坦白道，“宝贝儿，我当然很乐意教你法术。我那法子吧，整体是和谐的，但随着修炼的深入，局部会有点……少儿不宜，咳咳……哈哈。” 秦馨瞧着他。 丹尼撸自己的头发，有苦难言似的抱怨道，“老祖宗也真是，发明一些能把人尴尬死掉的法门，说阴阳和合之道乃天地玄妙之门，你听听，这种话叫后辈情何以堪呐……要不是因为它能迅速变得强大，我都快被寒碜死了。” 秦馨幽幽地感慨，“连你都快寒碜死了，那得有多寒碜呐……” 丹尼嘴巴一咧，嘿嘿地失笑。拉住她的两只手，抻足大丈夫的气概说：“话说回来，它寒碜归寒碜，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门。咱既然有条件，就不能漠视！得炼起来！你怎么看，亲爱的？” “我不怎么看。其实，我没懂你在说什么。”她的脸红得不能更红，木着脸说，“修炼就修炼，有什么好尴尬的。” 他满怀幸福地瞟着她装傻。屋内的空气像浸了蜜。 几番欲言又止后，他来劲了。眼神深下去，用浑厚的野兽嗓子向她倾诉：“亲爱的，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为你保留着童贞。” 秦馨被这麻辣的情话糊了一脸。 羞涩让她面部的肌肉发了僵，半晌，才勉强找到一种学术口吻回应道，“不是说，往酒吧一坐就有无数美女勾搭吗？” “话虽这么说，我对女人的神态、气味、长相、身材，乃至睫毛都有严格标准。目前为止只有你符合我梦中情人的要求。”他的语气充满宿命感。含情的目光从睫毛下伸出来，瞟着她。要笑不笑。 秦馨抿着笑意。不晓得他这番献媚是不是真的，听着假得要死。 他们国家这方面很开放。帅气阳刚、一身肌肉的强壮男人远比在亚洲吃香，“保持童贞”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对这个凶残又古怪的奇葩而言，也未必不可能。 这家伙许多方面都有点遗世而独立。 她盯他半晌，红着脸表扬了一句，“啊，那就再接再厉，亲爱的。请继续保持。” “你觉得还要多久可以揭锅？”他也红着脸，无厘头起来。 两人较劲似的对视着，同时失了笑…… 他把她往怀里一抱，站起来甩起一个幸福的大圈，差点没扫荡掉茶几上的杯子…… 外面的世界在悄然改变，世界正被一双神秘的大手把玩。 而这奢美的居室里却弥漫着无比清甜的气氛，一切浮尘、杂滓都不能侵袭。 作者有话要说：无节操瞎甜的一章。没写到情节，太忙了。明天继续。 第21章 这个晚上，丹尼没睡觉。连夜收拾她对面的房间，打造修炼的坛场。 坛场中，要绘制大量巫符，召集地水风火各种能量，以淬炼身心。 说白了，就是一种高效的修行结界。 他不叫她插手帮忙，也等不及天亮叫佣人搬家具，自己一人在里面倒腾。 反正有的是蛮力。 秦馨在自己房间睡觉，偶尔听到轻微的声响，倒比平时对着无边的静谧更感安心。 一夜无梦的好睡。 早晨起来，他已一身清爽等在起居室了。 浅蓝的T恤让他看着英姿俊朗，帅气逼人。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如蛱蝶绕着彼此翩飞，甜甜地温存了几秒。 他牵着她的手去看对面房间。像看洞房一样，眉眼间堆着喜意。 “修炼”这么严肃的事被他演绎得十分言情，充斥着男欢女爱的气息，暧昧极了。 秦馨不禁怀疑，怀着这样轻浮的动机是否能修成正果。 可别修到最后，除了怀上个孩子，没长任何本事。那就好笑了。 虽然他一再强调，只是局部有一点点少儿不宜，但他这副生米快成熟饭的样子实在可疑。 要是现在反悔的话，这家伙肯定要暴跳吧。她心想。 五十平米的屋子已空了。植物，家具一概消失不见。 空间里，只剩雪白的纯丝地毯，暗金的蔷薇壁纸。一盏枝形吊灯和两盏壁灯。 室内充斥着异样的幽谧，好像刚从尘嚣中脱胎而出的净土，清净没有尘埃。 窗口的光透进来，泛着清溪般的晕纹。 秦馨怔怔地看着，悄声问：“巫符呢，亲爱的？” 他轻笑一声，伸手帮她合上眼。两丝温热从他的指腹沁入眼皮。 等秦馨再睁眼时……怔住了。 只见房间中央的虚空里，涌动着一个神秘符阵。 数不清的文符在其中流转，静静的，静静的，无声无息…… 好像星辰循着特有的轨道，或顺或逆，或上或下，纵横交织成一个淡金色圆穹。 五彩能量像丝线在其中升腾，流绕，红黄蓝绿白，你追我，我咬你，相克相生，美不胜收。 简直像太空深处的光景。 秦馨的眼睛在充满奥义的文符上流连着，领略着不可言说的古老气息，“这个符阵，它能自动运转吗？” “嗯。”他不错失任何搞暧昧的机会，凑她耳边说，“能，它的运行和大宇宙是呼应的。” “......佣人进来怎么办？” “门窗上印上符文后，他们的眼就被障住了。只能看到一堵墙。” “啊……手段很奇幻呐。”她含笑点评，“这么玄乎的阵仗都搞得出来。” “无知的妇人之见。”他摆出“老爷”的面孔，“这是科学，懂不懂？” “好，你最懂。每天要修炼多久？” “听我的安排就是。”他的戏瘾上了身，有点来了劲，“咱家以后是夫唱妇随的模式。” “啊，把你的花腔先忍一忍，究竟修炼多久？” 他伸手捏她的脸肉，舒服地揩了一把油，“每晚一小时，不能多。咱有这法阵，已是一般修行者的百倍功效，急功近利会翘辫子的，明白？” “啊，行了，知道了。吃早饭去吧。” 她淡定地把这事儿撂下了。 * 早饭后，两人去探索蜕变中的城市。 暴虐虎事件后，城市里像狂风过境，残余着狼藉的气氛。 路上行人都有一张末日脸，眼神迷乱，亢奋。 咖啡馆、饭店、湖畔公园……每个角落都有嘴皮子在掀动。各种谬论蛊惑人心。 这一天，又爆发多起动物讲话事件。 宠物店，屠宰场，动物园及菜市场，全面开花，妖异丛生。 除了神学人士，各路专家们都陷入错乱。 支撑他们多年的知识体系惨遭蹂|躏，彻底散架。他们和普通人一样，不知该怎么认识这个世界了。 人们受“基因黑科学”言论的影响，对动物产生了空前的恐慌。 由于担心家宠突变，攻击主人，许多人选择遗弃宠物。 一夜间，出现不少无家可归的猫狗，站在街头，茫然四顾。 连波斯猫、布偶猫这样的也难免厄运，过上了比老鼠还灰暗的日子。 因为娇气惯了，不能适应流浪生活，被汽车压死、被野狗咬死的，比比皆是。 宝荣区观景湖畔的香樟大道上，车牌“A99999”的迈巴赫平缓减速，停在了一具猫的尸体旁。 威凛的西方男人率着他的东方女友下车，拎起残破的尸骸走到树下，用元力夯了个小洞，将它葬了进去。两人无言地凭吊了一分钟，转身上了车...... 要去的宠物店叫“萌萌生活馆”，离观景湖畔的商业区不远。 地势有点高，在坡道上方。两侧种满了银杏。树干苍劲，枝叶繁盛。 虽然秋意很浓了，叶子却没变黄的意思。绿得好像浸了脂油，瞧着又肥又大。 车子在深浓的绿荫攀爬，停到了宠物店的门口。 因为面向的是上流客户，这里气派有点高傲，像一座森系风格的会所。 建筑物有年代了，有一种端凝的历史气韵。 而屋檐上，爬满了生机勃勃的绿藤，叶子绿得起油，十分打眼。各色小花在藤间摇曳生姿，粉紫，幽蓝，墨绿，色调很深很野，随便捏起一朵，都能晕染人的视觉。 墙根下，还长着高大、猩红的野百合...... 秦馨微微地出汗，好像感到了狂野森林的气息。 即便是小小的规模，气势已可见一斑。 黑色笔主的话，在一步步实现吗？ 新闻说，这里的很多动物都开了口，是奇幻爆发的重灾区。 但是，门口没有围观者...... 两人牵手走进去。里面装修也很森系。高低错落的许多植物，映得空气也发绿。 呼吸之间，丰富的负氧离子渗入肺部，难以形容的清爽。 看不到宠物在哪里，也闻不到宠物店不可避免的臭味。 一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滚圆的肚子将白大褂挺起圆弧的线条。 与环境相比，这形象似乎不太森系。 他或许有点近视，看过来时，大眼眯成一条细线。圆乎乎的面孔显得柔和。 “你们好，欢迎光临。”老板踩着小碎步迎上来，身上膘水甩动，别具熊猫的憨态。 “你好。”丹尼一点不拿自己当老外，操着流利的汉语交际，“请问，能看一下讲话的宠物？” 老板微笑，“你们买吗，不买不让看。” “......看中了就买。” 老板笑眯眯的，“确定吗？敝小店不收钱，只要客人完成我的心愿，就可以得到与你有缘的宠物。想要什么都行，龙蛇虎豹，应有尽有。” 小两口转动眼珠子。黑眼睛和蓝眼睛交换了一个秘密的眼神。 老板的语气好像在发布游戏任务。 是......是游戏里爬出来的人吗？ 还龙蛇虎豹，应有尽有。这是宠物店老板该说的话吗？像神兽贩子似的。 浓浓的猫腻感盈满两人心间....... 秦馨轻柔开口说，“老板有什么心愿？” 老板腼腆地说：“我跟妻子吵架了，想要送一朵美丽的花哄她开心。这花要有七片花瓣，七种颜色。你们帮我找到的话，我店里最宝贵的兽宠就是你们的了。它口齿清楚，战力超群，绝对的兽中之王。” 丹尼盘起胳膊，没表情地看了女朋友一眼，缓缓地说，“o......k，敢问花叫什么名字？” 老板微笑不语，明显不想回答。 五秒后，丹尼默默放下胳膊，跟他握手。 老板微笑着，把肉嘟嘟的手伸过来，自然地跟他握在了一起。 丹尼发觉，这肉嘟嘟的手很凉。 几乎没有热度。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 第22章 两人带着一腔诡异感走出“萌萌”宠物店。 回头看一眼——鲜花披拂的建筑以古雅、烂漫的姿态屹立在天光下。 虽然风格我行我素，却是不可否认的现实物体。 硬邦邦的现实。 秦馨轻嘶一口气，悄声呢喃道，“啊.......我为什么莫名起鸡皮疙瘩呢。” 男朋友含笑拎起她的手臂，“是吧？来，宝贝儿，帮你撸一下。” 秦馨“啧”了一声，把膀子夺回来。“去找花？” “先不找。去屠宰场兜一圈。” “我觉得还是找下吧。这任务好像是入门级的，指不定在跟前就能找到，不如四周转转？” 俗话说得好，柔能克刚，此乃至理名言。 绵柔入骨的话一出口，男友立刻被融化了，欣然服从指挥。 两人开始了一场即兴探宝，像观光的散客沿坡道徜徉起来。 宠物店后，有一段淡青色的水泥小道，通向五百米外的私房菜馆。 夹道是狂野的花草，入目锦绣蓬勃。像出自乡村画手的画屏，风格十分浓艳。 “不晓得这里以前是不是这样？”秦馨看着美景，思绪已十分错乱。 “恐怕未必。” “要是突然冒出来的，住这儿的人一点不觉奇怪？” 丹尼“唔”了一声，这是个问题。这家店存在很久了，是宝荣区最知名的宠物店。 如果老板是游戏里出来的，从前的老板在哪儿呢？他们是同一个人，还是面貌相同的两个人？ 完全一头雾水。 走出二十多米，秦馨收住了脚步，抬手指了指树下，“你瞧。” 丹尼也发现了。 一朵“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花在树下盛放着。奇光异彩，花姿妩媚，令人为之神夺。 花茎有半人高，向着蓝天托起一个浓妆艳抹的大朵儿。经过这里的人不可能找不到它。 果然是入门级的任务。 丹尼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用剪刀部分将花枝截取下来。 花茎上立刻滋起透明的汁液，凝成琥珀样的一滴。 香气特别的荤，抵得上十几枝百合和栀子的总和。 一朵花里浓缩了三春，不可思议的甜腥。 丹尼翕动鼻子，玩笑道，“不会有诱情的奇效吧，香得诡异......” 秦馨连忙拿出纸巾，手忙脚乱捂住两人鼻子，给他圆溜溜的小白眼，“那你还闻得起劲。” “怕啥？我不是有你了嘛！”他咧开一个心驰神往的笑，“宝贝儿，到时你可要救我。狠狠地救，好吗？” 这家伙巴不得被“诱”得人仰马翻。 秦馨满面通红推他一把，拽住他胳膊往回走。 折回宠物店，老板立刻迎出来，满脸绽开被拯救的喜悦。 “谢谢你们，这下我老婆该原谅我了......这花有艳毒，你俩没闻吧？但是，不要怕，感到头晕的话，用情人的吻就能解决。吻到不晕为止。” 秦馨七窍冒烟地望着混账老板...... 丹尼轻轻“oh”了一声，两秒后，好像毒发了一样，缓缓抬手摸住了太阳穴。 目光向她倾斜过来，眼梢泛起潋滟的波光。 秦馨的脸静静燃烧。 老板把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草原风格的呼哨，喊道：“欸——谁要跟两位贵客回家的，出来！” 屋子深处，立马响起一阵可疑的动静。 锐啸，狂吼，咆哮，长嘶，尖叫，怒嚎……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令人骇然。 秦馨听得头皮都麻了....... 老板惊叹道，“哇，二位魅力果然非凡。全都想跟你们走呢！打起来啦！” 过了一会，里面响起一声枭到极致的戾啸，钢刀似的声音撕裂了虚空，刺入鼓膜。 一切噪音戛然而止。所有动物都被震慑住了。 秦馨心跳不已：这架势……是王者出场了吗？ 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悠悠笃笃的，有一种大人物“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派头…… 两个贵客严重被带入戏，眼神发直地盯着里头的小门。 最终，一头……小小的东西出现了。 实在难以形容它是什么，长相太杂了，只能用“东西”这暧昧的字眼形容。 个头小小的，跟泰迪狗差不多高。一张黑猫的脸，不，是黑豹的脸。 眼睛森绿，像两盏幽冥灯。头顶有一只犄角。背上有一对肉翅。爪子像龙一样锋利地抠在地上。 身后拖着五条长尾巴。 五条....... 通体漆黑，油光水亮。那黑色是能吞噬一切黑，盯着看多了，好像能看到靛蓝、酒红，深紫的光斑。 秦馨对这奇幻的东西瞧傻了。 老板推销青楼头牌似的隆重引荐：“恭喜两位贵客，贺喜两位贵客，敝店的神兽之王看中你们了。它是穷奇，远古神话中排名第一的超级凶兽。” 秦馨脑袋深处已经麻木——远古神话中第一的超级凶兽。 哇，我究竟置身怎样的世界呢——她深深地错乱了。 地上的东西被她的表情萌到了似的，把头一歪，鬼火一样的眼睛照耀着她。 老板喋喋不休地说：“是的。穷奇一旦养成，战力无穷。它喜欢的食物是虎豹、厉鬼，大妖以及精纯的灵气。” 丹尼眼里的亮度一下子剧增。 “吃虎豹和厉鬼吗......”秦馨呢喃一句，“上哪儿去抓给它吃呢？” “应该是主人先喂灵气，等它长大自己去捕食，是这意思吗？” 丹尼蹲下去，跟迷你的凶兽进行眼神交流。它仰着黑漆漆的脑袋，一动不动地对他看。好像在看爸爸。 “客人您很懂。难怪一向高傲的穷奇这回要现身认主。” “它会说话吗？” “现在只会一句。” 丹尼提了提嘴角，摸了摸穷奇的黑脑袋，“来，奇奇，露一手。” 穷奇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他的手，冷冷地来了一句，“你的滋味不错。” 稚气的男童声。 两个贵客被雷得一阵激爽，“……” 老板露出一抹姨妈笑，自豪地说，“它很棒，不是吗？” 秦馨轻声失笑，“棒是棒，就是台词有点邪魅。是不是啊，奇奇？” 迷你的凶兽伸出舌头要舔她的手，立刻被男主人遏制住了。 ......五分钟后，上古第一凶兽被人夹在胳肢窝下，登上了一辆豪车，准备正式当人类的宠物了。 丹尼的本意是想搞一头会喊铲屎官的猫进行生物研究，现在已完全丧失初心，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了。出来一趟，居然搞了头五条尾巴的凶兽回去...... 他笑了笑，缓缓移动视线，瞥向正在系安全带的女朋友，亲切关怀道，“宝贝儿，你晕吗？” “不晕啊。” “我感觉有点上头了......视线变得有点迷离。” “我来开吧。你坐后面去。” “那怎么行呢，那样也治标不治本啊。” “你不是有元力吗，这么轻易中毒？好像有点脆弱噢......” “话不是这样说。宝贝儿，何必这么防备呢，”他似笑非笑，“我又没说要你给解药，啊——就这样我这可怜的男朋友晕着好了。” 两人展开了一场拔河式的风月调侃.......一攻一守，寸土不让。 这时，手机忽然发作了起来。震波带着某种不祥辐射着…… 是大哥的来电。 “丹尼，你们一大早跑哪儿去了？”电话里传来冷峻的声音。 “出来兜风。” “谈情说爱的事先搁置，赶快回家。”大哥用亲人的专横语气下令，“出了不妙的事。” “还有比动物讲话更不妙的事？”他这么说。 心里却知道，比动物讲话更不妙的事多了去了。 秦渡要抛猛料似的停顿两秒，异样低沉地说：“听着，昨天下午出现的暴虐虎，还有其他讲话的动物，都出自嘉年他们开发的一款都市修真游戏。还没发行，但是......” “嘉年开发的游戏？” “内部有人第一时间把这事儿通知了警方。” “啊...... “警方倒是小事。我担心的是，这游戏太凶了。如果里头的东西全出来，人类的处境恐怕不妙。”大哥声音干得没一丝水分，“你马上到公司一趟。” 丹尼抿了抿嘴角，“好。” 作者有话要说：山海经里的穷奇喜欢吃人，是四大恶兽之一。形状上，各卷的描述不一样。这里作者自己发挥了一下。 第23章 “是嘉年开发的游戏......”丹尼挂了电话，眉头微皱，“走，咱过去一趟。” 他不提头晕的茬儿了，她倒莫名担心起来，支吾道，“那你……到底晕不晕呀？” 他一笑，电力十足飞她一眼：“宝贝儿，我申请保留晕的权利。” 秦馨服气地望着他，“......！” 车子迅捷地向西行驶，十分平稳。 秦馨忐忑地观察半天，料想他应该是没事的...... 可是，渐渐的，她自己反而有了点不对劲。 一种微醺感冉冉上升，漫过了全身。 其晕眩程度，约等于一杯红酒造成的薄醉。心情莫名的快活。好像摊着四肢飘在蔚蓝的海面上，整个人要化了，化作一粒红尘，向天地深处归去。 这感觉......不太对。 她轻缓地抽了口气，倚到座背上，眼睛半睁半闭瞧着前方。暗自调匀气息。 他若有所感瞥过来，“……亲爱的，没事吧？” “没事......” “我看你很有事。”他的语气酥酥地撩过来，“整个人都朦胧了。不舒服就别死撑着。男朋友放着不用也是浪费。” ——这浓浓的、起黏的声音，足可拿去烹一大碗拔丝红薯。 秦馨红着脸不说话。 过了一会，无路可走似的开了腔，“......要是不解毒的话会怎样呢？” 他目光一动，“那说不准。邪毒一旦入髓，恐怕就不是正常剂量的‘解药’能搞定的了。”他清清嗓子，用专业口吻说，“你不要因为脸皮子薄，就讳疾忌医。” 秦馨垂下眼皮，声音要化似的淌下来，“......我感觉好像要飘走了，舒服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要消失了......要不你浪费几分钟......给我医治下吧。” 节操已碎。 她闭上眼。脸红得起烟了。 车子立刻减速，停在了路边的树荫下。 足足三十秒的安静....... 她的心跳得很猛。像等待揭盖头一样忐忑，羞赧。 而晕眩一波又一波侵袭着知觉。 过了一会，一声低沉又心醉的呢喃近距离飘了过来，带着珍宠的滋味唤了声：“亲爱的......” “医生，你别这么暧昧。”她弱声哀求道。 他轻轻笑了一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滚烫的大手扶着她的肩，把人带了过去。 秦馨闭着眼，等待着。 一个温柔的吻徐徐落在了她的额上，探路似的一点点滑向眼睫、鼻尖和脸颊。 最后，带着柠檬的清香沉入了她的口中...... 恰似一个春风般轻柔、夏花般绚烂的过程。 不知什么道理，其中每一秒都有“生死相许”的滋味。纯真，克制。一点没有穷凶极恶的肉|欲感。她没想到，一个吻能美到如此地步。 他的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全融在这场生涩的过程中给她了...... 是用肢体语言谱写的诗。 两分钟后...... 她扑簌着睫毛，慢慢地掀开了眼帘。看到了一张被薄羞熏染得无比俊美的脸。 男朋友...... 他的嬉皮、强势和精悍的特质全不见了，此刻温柔又腼腆，像个童话王子。 冰雪般的童贞都写在了脸上。两辈子等来的初吻让他浮在轻微的颤栗中，脸庞红透了。 ——这一刻，秦馨完全信了他上次的话。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吞咽了一下。小声呓叹道，“哇哦......” 四目对望。黑宝石和蓝宝石的瞳孔中，映着彼此晕红的脸。 目光丝丝入扣地交织着......美轮美奂，不能自拔。 直到后面传来一声邪魅的评语：“你滋味不错。” 旖旎......骤然散了！ 两人相对失笑，羞不自胜朝后面瞧去。 八寸大的穷奇凛凛地坐在后座上。 因为被新爸爸警告不准弄坏座位上的皮垫，它小心翼翼地歪着爪子，把四肢拗成一种中风的姿势。绿幽幽的眸子天真又傲慢地瞪着他们，有点得意似的抖了抖胡须。 “你滋味不错。”它炫耀似的，再一次邪肆入骨地说。 粑粑麻麻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了。各自轻咳一声，转了过去。 丹尼傻坐了一会，问道，“还，还晕吗，Babe？” 秦馨绽开富含氧气的美丽笑靥，忍着羞涩调侃道，“医治的效果没话说，改天要给你送面锦旗。” 他舔了舔嘴唇，不自信地笑道，“其实，我.....没经验。技术可能不太好。” 秦馨一听，这会儿要是不夸他，男人的自尊恐怕要碎了。 她眨了眨眼，望着车子前方，由衷赞美了一句：“没有。你天赋好，技术一上来就逆天了。” 他在剧烈的幸福中头晕目眩，静坐好一会儿，才发动了车子。 *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了秦氏大厦门口。 三十层的高楼耸入云霄。 黑金幕墙在艳阳的笼罩下闪耀着冷光。气派非比寻常。 两人脉脉地下了车，含羞带甜瞧了彼此一眼。目光软绵绵的。 然后，他故作粗鲁状，把后座上的袖珍凶兽拎了出来。 “要带奇奇一起上去吗？”秦馨惊讶地问。 “带。丑归丑，毕竟咱儿子嘛，有啥见不得人的。” 秦馨轻轻地呛了一声。 他的携带方式相当粗暴：直接揪着犄角拎在手上，像拎着一个哥特风的恐怖玩具。 穷奇生无可恋地耷着眼，四肢自然下垂。五根尾巴并拢，撅成一个蒲扇，遮住自己的私密部位。 酽绿的兽眸明显有点丧，仿佛在说：没办法，自己选的爸爸跪着也要舔完的！ 秦馨瞧得眼皮直跳，温柔地摸了摸它，抱怨道，“......啊，你就不能好好拿着它？看人家小脸，幽怨得要挂下来了。” “熊孩子就是要粗养。一头凶兽，难不成要像波斯猫似的搂怀里？” 他假模假样端起严父的嘴脸，凶巴巴的。眼底的缱绻却还在藕断丝连，迟迟不散。 两人携宠上了二十七楼。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看到里面黑压压许多人头。 气氛比各国首脑会议还沉凝...... 每张脸都迷乱地扭曲着，好像灵魂和皮囊发生了错位，无法平顺地贴合在一起。 保镖刘峰和老万叉手站在门口，五大三粗，如同两尊黑魆魆的门神。 见了他们，用诡秘语气低声知会：“警方整个团队都来了。各行最顶尖的专家，市长亲自带的队。” “谁报的警？”丹尼问。 “不晓得。据说把游戏样本发了过去。猴子、暴虐虎什么的，全跟咱家游戏里一模一样。” “昨天咋没人发现？” “设计团队的人应该是发现了。没人敢相信。” 老万说着，忽然牙疼似的皱起了脸，“……你手上拿的啥玩意儿，龙猫玩具？” 刘峰两眼直勾勾的，弯下腰，不敢置信地打量这头小“四不像”。 迷你的凶兽立刻充满敌意地龇开了嘴，凶相毕露地“呵”了一声。 脊梁瞬间拱成一张弓，尾巴挺成了棍子。喉咙里呼噜噜的。缓缓冲他张开利爪，爪尖泛起了匕首一样的寒光。 刘峰见它满眼凶光，连忙喊声“卧槽”后退几步。 被一股恐怖的戾气煞到，脸死白死白的！ ——这八寸大的东西想捕猎他！ 丹尼连忙撕儿子的嘴，严厉警告道：“不许伤人听见没有？惹了祸，爸爸可没钱赔医药费！” 秦馨：“……！” 好务实的教育理念…… 穷奇这才“咕噜噜”呜咽几声，丢给刘峰一个森绿的轻蔑眼神。 冷冷开腔道：“你滋味不错。” 老万和刘峰眼珠子一突，下巴砸到了地上。 三观碎尽。 会议室里的人目光都集中过来。 游戏开发团队的几个员工早已集体石化，眼珠像上了膛一样，快射出来了。 童嘉年盯着丹尼的手上，喃喃地说，“上帝……是穷奇！游戏里的第一凶兽。” “什么？”专家们不约而同失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神笔要写了。 第24章 屋里的人见了鬼似的盯着他们。 每张面孔上，都嵌着一双惊讶过度的眼睛。 丹尼跟秦渡对了个眼神，推门进去。 穷奇有点兴奋。从他手中挣下来，绷直四肢一掠，纵到了会议桌上。 君临天下，扫视众人。优雅踱几个台步后，咧嘴发出一声刮骨的尖啸。 ——霸气崩漏，袖珍王者的淫威笼罩全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秦馨额角直跳，碰了碰男友的手，小声说，“管一管，别让它闯祸。” 丹尼喝一声，“奇奇，不要作怪！” 穷奇缓缓匍匐到了桌上。脊梁拱成一根弦状。 ——好像只要谁敢放肆，它就会一个打挺，狠狠地讨伐过去。 离它最近的市长大人脸色惨白，冷汗如豆滚落下来。 本就陷在僵局中的会议，僵得不能更僵了。 秦渡小心翼翼发声：“丹尼，哪儿搞到它的？” “萌萌宠物店。”丹尼看向童嘉年，“......游戏地图里有这家宠物店吗？” “有。”陶偶般精致的美男此刻面白如雪，“你怎么刷到它的？” “采了朵七色花给老板，完成了任务。然后它自己出来的。” 童嘉年顿了顿，点开“人物”一栏，翻到宠物店的老板。 秦馨的眼睛睁大了： 投影仪上的头像跟胖老板一模一样。肚子滚圆，面孔柔和。 旁边写着他的诉求：我和妻子吵架了，想送她一朵美丽的花，要有七片花瓣，七种颜色......谁能帮我找到七色花，我让神兽跟他回家！ 诡异感席卷全身...... 尽管事先已有猜想，亲眼得到验证后，还是浑身一阵冰凉。 丹尼安慰地瞥女朋友一眼，缓缓盘起胳膊，“没错，老板跟界面上一模一样。连墙根下的野百合都没差。” 室内漫起无声的抓狂气氛。 三观崩坏的人们殊死地盯着屏幕。 桌尾的一位警方人士沉声说：“把官方记录的老板资料，以及宠物店附近路控调出来。” 他似乎是位要人，有着磐石般的气势。 一名女警用作战口吻应道：“是。” 掀开手提，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轻微又密集的“嗒嗒”声如落雨般回响着。 不一会儿，老板的资料被献到了领导面前。 官方档案如此记载：周北海，45岁，A市农业大学兽医专业。经营宠物店20年。为人和善好沟通。主营各类神兽，擅长治疗神兽狂躁症、腹泻，兼营除虱业务。 女警声音越来越小，错乱得念不下去——脸都歪了。 这资料跟游戏人设一模一样。 市长的脸黑如锅底，“怎么回事，档案被篡改了？” 女警艰涩地说，“显然。我们不可能录入神兽这种字眼的。” “监控图呢？” 女警连忙切换界面，“这是五年的道路摄控图，这家宠物店一直是童话屋的样子。除了四季变化的颜色差异外，基本没差别。” 秦氏的游戏设计者惊悚发声：“啊，不可能——这些图是我画的四季皮肤……我亲手画的，怎么跑进警方的摄控录像了？” 众人：“......！” 秦渡啧了一声，摊手说，“很显然，官方系统被篡改了。神秘势力的手探得非常深，网|警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警方成员满脸黑气。 桌尾的高层又说，“征集市民信息，寻找宠物店的客户，搜集真实资料。” 童嘉年淡淡说，“......我和女友常到那附近的私房菜馆吃饭。就在大前天，宠物店的风格还像个医院，规模比这个大很多，而且也不是木结构的古建筑。老板姓王，不是周北海。” 众人毛骨悚然，“......！” 市长没搞懂似的，揪着脑门子发问，“什么意思，大前天还那样，突然变这样了？” “是的。”童嘉年面无表情，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按我的理解，那么大规模的店无论怎么改造，也不可能在两天内变成这模样。这件事......” 他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秦馨和丹尼望向彼此，交换了一个很深的眼神。 秦渡压着嘴角，补充道，“这件事比恐怖片还恐怖......王市长，陈警督，恕我斗胆猜想，照目前情况看，恐怕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置换我们都市的版图。” “置换都市的版图？”王市长硌到牙似的重复道。 童嘉年瞥着未来的大舅哥，“对，就是把A市变成游戏里的样子。” 秦馨缓缓抿起嘴角。 ——这股力量就是神笔背后的力量吧！似乎是一双能操控一切的大手啊！ “这他妈怎么可能？”桌尾的陈警督爆了粗口。 太阳穴的青筋鼓突起来。 秦渡凝视着桌上的凶兽，“这不已经发生了吗？秦氏只是不幸的倒霉鬼，被人家选中了游戏产品而已。”上辈子出来的是各种妖怪，这辈子是游戏人物。 换汤没换药——秦渡心想。 童嘉年：“我担心的是，现在只是起步。就怕再过几天，游戏被全部复制出来......就不妙了。” 长着不规则四角脸的副市长终于沉不住气，喷发了出来，“你是说，刚才看到的食人妖、怪兽，各种猛鬼......还有奇幻森林里的恐怖植物全都要冒出来？啊，是不是？” 童嘉年：“我只是有这种预感，对方可能会这么做。” “如果真变成那样的局面，秦氏集团要付全部责任！”四角形脸的副市长凶暴地宣判。 秦渡无动于衷，英秀的面孔上浮现淡淡的讥讽。 王市长向童嘉年转过一张挂汗的脸： “童副总所指的神秘力量......会是外星人吗？” 童嘉年缓缓地摇头，“我不清楚。动物都讲话了，一切皆有可能。” 秦渡说：“秦氏会尽力配合官方的行动。我决定由嘉年和丹尼负责此事，与官方对口。他们是我未来的两个妹夫，一文一武，可以全面代表我。” 两个妹夫静静地看着大舅子，好大的脸。 副市长对丹尼瞧一眼，发出躁郁的质问，“啊，这个随身携带凶兽的外国友人——是你的妹夫啊！他第一时间去把凶兽搞到手，怎么这么聪明有眼力？你们敢说秦氏与幕后主使没关系？” “你说秦氏会配合，现在我要你们立刻把凶兽送生物所做研究。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掷地有声地说。 穷奇匍匐在桌上，冷冷注视着四角形脸的人类。 丹尼：“你不想赔上几十条人命的话，还是别研究它。它让你碰才怪！去屠宰场买头会讲话的猪吧。不是有猪开口说，‘刀下留人，它上有老下有小吗’？嘉年？” 童嘉年点头，“猪也是游戏里的。按设定，被连杀五次后，会进化成报复社会的猪刚鬣。” 副市长失控地暴吼，“所以——秦氏为什么要设计这样变态、凶残的游戏？你们敢说自己没问题？” 王市长觑着全面失控的副手，淡淡说：“许副市长，你冷静。不要大吼大叫。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市长，畜生都开口讲人话了，还不糟糕？”许副市长歪着眉眼，像痛苦的囚徒一样问他。 盘踞在桌上的王者被“畜生”二字严重地冒犯了。 龇牙咧嘴“呵”了一声，八寸之躯缓缓耸起，拱成一座小桥梁。喉咙里“呼噜噜”沸腾起来。 忽然身体一挺，朝副市长横扑了过去。 ——充满恐怖煞气的戾啸一路撕裂虚空。 丹尼目光一厉，抬手就弹出一道元力！ ——凶性大发的儿子立刻被爸爸撸了下来。“啪嗒”一声，五体投地。 “瞎激动什么！”丹尼上前几步，将它从地上拎起来，抱怀里撸了几下， 他向魂飞魄散的许副市长瞟去一个眼风，进谏道，“您先把官威收敛一下，留着到时震慑食人妖嘛......”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 第25章 这场会议没取得什么重要进展。 官方成员提了各种关于游戏的疑问，一小时后离开了。 临走时，要求秦氏高层随时候命，保持技术配合。 秦渡满口答应。 为了表示诚意，丹尼从穷奇身上拔了一根毛，给许副市长带回去做基因分析。 穷奇受此大辱，全身的毛都奓了，差点没弑父——最后，引来灵气奶了奶它，才好歹安抚下来。 许副市长还强人所难，要求弄个血液样本。 丹尼龇牙一笑，“行。你自己来取。” 最后，不了了之...... 官方团队走后，秦渡立马把人召到办公室。 “敷衍他们一下就行了，消极配合，别当回事！照我看，谁也挡不住这款游戏的入侵！——现有的财权体系马上一崩到底，以后就是修真者的天下了。” 他倚在豪华的办公椅上，双手交握着。 神态淡远，声音清秀平静，大人物的派头已登峰造极，“嘉年，游戏攻略有没有？” 童嘉年曲着一条腿，靠在书橱上，“有，做什么？” “给我一份。咱秦家人赶紧组队。游戏一边上线一边刷。顶级装备、仙器、大boss，要抢在所有人之前弄到手。动作要快。最短时间打造出一支超级战队！” 在场的秦家人望着他。 论起谋利的思想，谁也比不过秦渡。 这个精英派头十足的富豪是人类社会的超级搅屎棍子。 只要有利可图的事，冲得比谁都快。 “看什么？”秦渡扫了大家一眼，露出一个通透的笑，“他们官方回去后，肯定也立马往宠物店里冲——不信？谁不想在食人妖出来前搞只神兽傍身？！” 他充满斗志站起来，双眼灼灼，“嘉年，游戏里有个拇指大的花精灵，能用鼻子闻到灵石和仙宝的......这个小东西我无论如何要弄到手！想想办法！” “花精灵不好养，娇气。而且是用爱浇灌的。一旦她不满意你，就会黑化。是个双刃剑。” 秦渡诧异地把手一摊，“不就是爱嘛......有啊——我太有了！” 大家静静地望着他...... * 丹尼和秦馨驱车回家时，已是中午了。 饥肠辘辘。哪怕身在奇幻的漩涡里，吃饭仍是第一要事。 这点毫无疑问。 打电话叫佣人把中饭送到东侧楼来。 之后，两人进书房，一边等饭，一边看游戏画面。 穷奇被安置在沙发上。哺完灵气后，它一直在睡。 又小又圆的豹子脸松弛着，一下一下煲着呼噜——睡得快化掉了。 这时的它不像凶兽，像刚出笼的包子，热乎乎，软绵绵的。 秦馨坐在桌前，手里控着鼠标。 男朋友弓着腰，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撑在桌上，形成半包围的姿势。 以这样亲密又沉静的姿势依偎着，一起凝视屏幕上的游戏剧情。 上面这样写道： 这是个繁荣又无情的都市。每个人被金钱的洪流裹挟着，过着琐碎的人生。 没人知道的是，都市中早已潜伏一股奇幻势力，正在蕴蓄能量，等待爆发...... 终于有一天，天降暴雨，连续瓢泼七天七夜。 当新的日月升起时，都市已彻底被改头换面了。 地上长出了许多凶野的植物：参天巨树，妖冶奇花，吸血巨藤……张牙舞爪地覆盖了物欲世界。城市里涌现无数奇幻生物。巨蛛，巨蚁，食人妖，厉鬼，凶兽，精灵，妖怪，各种食肉花草……一时，群魔乱舞，生灵涂炭。 然而，危险的背后往往是机遇。 奇幻世界中也藏有各种奇宝，法器和功法秘籍。 自此，都市修真势力迅速崛起，许多人踏上了巅峰的人生之旅。 ——这就是笼统的游戏简介。 看到这里，秦馨不禁十分困惑，“……真会出现各种奇宝和法器吗？如果是这样，神笔背后的势力得有多强？不可思议哦。” 她叹口气，摇了摇头。 丹尼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在她头顶安慰地亲了一口。 秦馨眼睫颤了颤，无声地笑了一下。 两人同时想起了车内那个吻。一时，书房内没了声音。 默默中，初恋的滋味在空间里缭绕，舒卷。 许久不言..... “现在好像.....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吧。”他不太确定地说。心里好想卿卿我我一下子。 “的确不是。”她说。 各自红脸傻笑了几声，像商量要不要一起分享甜点的小伙伴，达成共识后，不好意思地收起了亲热小心思。 过了一会，秦馨深深望他一眼，把神笔和笔记本召唤出来，放在了书桌上。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究竟要不要用这只笔。”她纠结地说。 丹尼掇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不用的话，它肯定会另择其主——黑笔必须有对手的。” “我知道。但是把规则研究来研究去，感觉这其实是个大陷阱。不管哪条路都很艰辛。” 丹尼动了动嘴角，“你说说看亲爱的，打算怎么办——我帮你参考参考。” 秦馨抬眼，“这笔有两个用法。一是谋私利，把好处都给自己。但是，最后结果肯定是走上灭世之路。” 丹尼赞许地点个头。没错，她悟到了。 “那么就是救世。”他用考较的口吻说，“只要你写下人类不被奇幻势力伤害，他们就不会死。” 秦馨撇嘴，叹息一声，“没那么简单。规则上说了，写得不好，会被自己操纵的力量反噬。我这样写，就等于让食人妖不吃人，厉鬼不害人——到时，它们全都会找到我这儿来。” 丹尼又笑了，饱含怜爱地看着她。 “确实是进退两难的陷阱。但是，如果你不写的话，黑笔就独大了。无数人会被玩死。” 她沉默半晌，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就算我肯舍身取义，信仰力也是个问题。下个月的墨水必须要靠信仰才能加满......说实在的.......” 她声音小下去，羞涩地说，“我一贯不喜欢受人关注。被人信仰这样的事......实在太肉麻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丹尼凝视她的笑靥...... 轻声问道，“但你最后还是打算做这些讨厌的事，对吗，亲爱的？” 秦馨深呼吸了一下，抬眸对他回视着。轻颤的瞳孔像两滴柔美的水滴汪在眼眶里。 “是的。这些是利害关系，我想跟你说清楚.......这一落笔，咱们的日子不会轻松了。尤其是你......怕是有许多的架要打。” 他伸出大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 挑起眉毛说，“你有世上最强的男友，还有个专门吃大妖和厉鬼的宠物，不担重任怎么行？这个啊，就是宿命呐！” 秦馨被逗笑了，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的目光厮磨了一会...... 她拿起一支水笔，在便笺上打了个草稿： “我打算这样写，应该能把信仰的事也一起搞定。你看怎么样？” 丹尼接过去一看，点了点头，嘴角翘了起来，不无玩笑地说，“嗯。挺好。这样信仰力确实能有了。为什么不干脆写——只要喊声秦四小姐的名字，就不会被加害呢？” “那样太容易了。到时肯定整个奇幻大军都会朝咱们杀过来，你和奇奇再强也挡不住。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在理智范围内竭尽全力。” 男朋友的目光温柔地停在她脸上，“我想加一句。” “嗯？” “加一句‘时光不再倒流’——我们把时间的出口堵住，这辈子彻底了结所有事——不然，它要是输了，再来个时间倒流，下回我们未必有好运气。” 秦馨沉吟半晌，微微点了个头。拿起红笔，在笔记本上缓缓写道： “时光不再倒流。当奇幻势力出现，佩戴秦馨加持的护身符就不会受到伤害。” 刚画完句号，外面的天色变了，转眼间，阴得厉害。 黑云压空。无数细小的电蛇在云层中游走。 两分钟后，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把“所制的护身符”改成“加持”过的护身符，这样女主轻松点。 第26章 雨说来就来，势如天崩。 光线被湿漉漉的黑暗吞噬了。好像即将堕入永夜。 从窗户瞧出去，庭院里的橡树痛苦地飘摇着。 枝桠张牙舞爪伸向乌黑的天空。雨点如子弹扫射在地面上，稀碎地汇成溪流。 游戏上说：一场七天七夜的暴雨过后，都市彻底被奇幻森林覆盖。 这会是那场雨吗？连下七天七夜还了得？ 秦馨望着雨里失神，“我在想......假如真存在幕后势力的话，肯定就是神吧？连天气都能控制......” 丹尼不以为然，“也未必嘛。或许人家本来就知道会下这场雨，然后通过某种方式，写进了咱游戏里。他不是连官方系统都能篡改吗？” 秦馨转转眼珠子，有道理......轻呼一口气，懒懒点了个头。 反正，这离奇的事已经不是凭想象能搞明白的了。 她现在不愿多想。 男友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安慰地抚触着。 秦馨在这怀抱里站了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抬眸瞧瞧他，“你等我一下哦。” 她转身离开，走去隔壁卧室，从首饰盒里找出一个方形的银坠来。这是她十岁时爸爸送的礼物。上面刻着一株兰花，和一个“馨”字。出自银艺大师之手，手法古朴含浑。 男生戴着也不会显得花哨。 再回到书房......丹尼已坐在沙发里了。 两臂平展，搁在靠背上。见她手里拿的东西，目光微微一漾。嘴角勾了起来。 秦馨迎着这目光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含笑低了头，在银片上珍重地印了个吻。 然后倾身，以庄严的仪式感套在了他脖子上。 她凝视着他，虔诚地说，“我亲爱的，愿你战无不胜，永远平安。” 语气温柔得像从梦里飘出来的。 丹尼被这入骨的柔情浇铸在了沙发上，静止着...... 这个从小没有亲人、一直在生死罅隙里打滚的边缘人士，因为这份极大的疼爱——内心有了点受宠若惊的无措。英挺的面部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过了三十秒，他才调整坐姿，以一丝轻佻掩饰了感动，“我说......这就算你做的护身符了？” “算呀。经了我的手，被我加持过，当然算。”她似乎觉得自己玩的把戏不错，低声失了笑。 嘴角以好看的弧度翘了起来。 丹尼呼应这美丽的笑，“啊......男朋友为你出生入死，就给这么点薄薄的加持，还是隔空的，说得过去吗？” 她瞪他，“不要贪心。一遍跟一百遍效果一样。” “深度不够，力度也不够......”他挑三拣四，想得寸进尺。 两人一攻一守，打情骂俏着....... 外头传来一道淡薄的声音，稀释了室内浓艳的风情： “抱歉打扰二位，午饭送来了。” “请进。” 徐管家率领两名佣人，端着两个托盘走进来。 一丝不苟的燕尾服，脊背挺得笔直。步伐工整优雅，像丈量过一样。 眼里蕴着孤光，给人以说不出的空灵之感。被他这种目光扫过，好像一切龌龊都无所遁形。 他对沙发上五条尾巴的黑兽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地问：“四小姐，您二位在哪里用餐？” “放茶室的桌上吧。谢谢。” 两名女佣依言照做。 徐管家静候着，等餐盘布置好，以考究的礼仪欠了个身：“二位用餐愉快。” 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安静地转身离去。 秦馨喊了他一声，“管家。” 徐管家止步，向她转过脸，“还有什么事，小姐？” “……你有护身符吗？” “没有，小姐。我不戴护身符。” “这年头不太平，还是戴一个好。改天我帮你们准备一个。” 管家凝视她两秒，礼貌地低了头，表达出淡淡的感谢。然后，迈着又轻又稳的步伐离去了。 丹尼始终放松地坐在沙发上。 望着管家的背影，若有所思蠕动了一下嘴唇。 * 大雨滂沱，洗涤人间。 天上地下一片浩浩流水声。 饭后，两人盘腿坐在飘窗上，一边喝茶看雨，一边商量“护身符”的操作。 考虑到反噬的力度，决定先小范围放几百个出去——试试水。 秦馨很有主张地说，“召集几个车间，让他们的员工明天带好护身符——让我装神弄鬼倒饬一下。等奇幻势力一来，这帮人发现奥妙无穷，我这大神的影响力就出去了。” 她摸摸手臂，撸了一把鸡皮疙瘩，小狗抖毛似的甩了甩头，“天啊，我要当神婆啦！想想那种场面......寒毛都竖起来了，肉麻得要疯......” 丹尼对她脸上难得出现的丧败样子稀罕极了，笑弯了眼。 促狭地安慰道，“别怕，你一身仙气放着也是白费，这样就有用武之地了。哈哈......” 她嗔他一个白眼，撒娇地推推他，“别笑了——给秦渡打电话。” 丹尼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拿起电话拨出去...... 铃声响七遍没人接。打给老万，通了。 电话里的声音被大雨割得支离破碎，“谁啊——有事说！” “我丹尼。你在不在秦先生身边？” “他在车里躲雨睡觉。我他娘的冒大雨给他找七色花！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老万的破锣嗓子嘎嘎地嚷着，“好不容易发现一朵，被市长家的警卫夺走了！” 丹尼：“......！” 市长家的警卫！像话吗？ 他吃不消地歪起脸，“要疯了吧——这么大的雨，花还没被打残？” “你家舅子说，可能在淋不到雨的旮旯角里能找到——反正今天一定要弄到手，带他的兽宠回家！”老万又气急败坏骂了一声“操”。 “童嘉年呢，没跟你们在一起？” “他呀，被派到珠宝厂收购钻石了......” 丹尼愣了一下，秒懂： 钻石在游戏里是下品灵石——可以用来交易的。 他默默挂掉电话，凌乱了一会儿。华人强大的钻营精神让他头一回有了危机感。 他这种有多少花多少、花完再赚的武夫，以后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呢？ 难道......要靠老婆卖护身符吃饭？ “大哥不在啊？”秦馨见他愣神，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丹尼回过神来，“他在瞎折腾......走，宝贝儿，咱直接去厂子里。先把装神弄鬼的事儿搞完.....再赶紧回来修炼。” “怎么突然紧迫起来了，受啥刺激了？” 他在她脸上“啵”了一口，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大时代要来了，莫名有压力......你哥已经领先众生绝尘而去了——我可不能输给他。” “你跟他比......”秦馨忍笑，“.......怎么这么有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提下修炼的事，然后就开始奇幻的大时代～ 第27章 临出发前，丹尼对她的着装产生了一点灵感。 进衣帽间晃了半天，他两眼放光拎出来一件斜襟的汉服。 秦馨一瞧，是以前跳“洛神”时的舞衣...... “这不行吧，这是舞台装。” “行的！去换上！”他的语气比顶尖的时装大师还专横。 秦馨被迫无奈，换衣出来：通身雪白，一尘不染。布料是云纱的，行走时无风也飘举。 他的萌点立刻被戳爆了，惊艳得直抽气。上半身后仰着，欣赏惊世杰作般望了她一会。又找来一根白色飘带，系在了她脑后…… 男朋友的品味惊世骇俗！ 秦馨望着镜子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浪。感觉可以去演鬼片了。 “还是穿正常点吧？”她愁眉苦脸的，“这样出去人家以为脑子有病。” “哪里不正常？漂亮死了！真的……”他目不转睛盯着看。 “像在戴孝。” 他半逼半哄地瞪着她，“你爸爸过世了，你不该戴孝？” 秦馨哑然无语，最后被哄着出了门。 两人开一辆越野车。 因为怕穷奇醒了惹祸，丹尼让佣人找来一辆婴儿车，把它装在里头，一并带了过去。 到了公司，大哥的秘书已召集了几百名员工，齐聚在礼堂里，等四小姐来加持自己。 人头攒动，交头接耳...... 大家心情一言难尽。 像在做一场荒诞、不可理喻的梦。 丹尼让她在侧门等着，自己推着婴儿车先走进去。淡定地拿起话筒，讲了几句开场白。 用的是神父一样沉缓庄严、又老态龙钟的语气： “.......请大家肃穆，保持庄严、庄重！待会儿我们四小姐来的时候，不要鼓掌，也不要议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手机关掉。对，请检查一下，不要让电波干扰到我们四小姐。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按次序一排一排的来，带着你的护身符，请我们的四小姐加持。” 秦馨旁观着，觉得男友的演技一点不亚于大哥，都是干大事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静谧，越来越空灵.......渐渐的，全场都被催眠了，被拖入一种邪教的气氛。 秦馨的鸡皮疙瘩一簇簇绽放着。 在男友连续几个眼神的催逼下，她步步生莲地走了进去。 目空一切，没有表情...... 天姿玉貌，白衣若雪。圣洁得令人窒息——仙气快潽出来了。 人们的心被死死攫住，彻底被拽入荒诞的梦境。 气氛铺垫得很好，“加持”过程十分顺利。 员工们静悄无声。 尽管浑身鸡皮都肿了，却没一个笑场的。默默排队上前，把护身符交给四小姐。 秦馨不对任何人看。 挨个儿把各种“护身符”握手里，调酒似的摇晃几下，然后吹口气——就加持好了。 既不念咒，也不结手印。一派庄严地瞎搞了一通…… 大家表情迟钝地看着，感觉这世界已疯得叫人不认识了。 不到半小时，三百名员工全被加持完毕。 丹尼用充满神性的声音说，“大家可以走了。记住，如果想要亲人平安，就去秦家大门口求加持。会有人帮你拿进去。只有从秦家取走的才有用，别的一概是山寨伪劣产品。切记，切记......” 人们脚步发飘地走了，静静离开了这个诡异的结界。 秦馨臊得快虚脱了。脸上热意蒸腾。 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轻声道，“诶呦......我的天，搞邪教可真不容易，我快崩溃了......” 他盯着她通红的小脸瞧了一会儿，炸裂式喷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 * 回去后，两人紧锣密鼓开始了修炼。 各自洗了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裳，进入法阵中。 巫符如迷你天体在悠悠循环，聚集着五行的灵气。 “金木水火土”各自对应白、绿、蓝、红、黄五色，在法阵中追咬，循环。 两人盘着腿，相对坐在法阵中。他手把手教她操纵灵气的手印和咒语。 “我们这一派的修炼，不是为了追求长生，而是不断强化操控天地能场的本事——获得最大的战力。”他介绍说。 她安静听着，好学地望着他。 “天地就是我们的丹田。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但初起步的话，你能操控的灵气或许就丝线那么粗，距离引动天地还早呢。” 秦馨点点头，“学会了操控之后呢？” “老祖宗留下二十种大法术，你学你感兴趣的。精通了其中几样，就非常了不起了。” “都有什么？”她两眼亮晶晶地问，“有隐身术吗？” “隐身是小手段——咱是大法术，预言，复活，变化，飞天，离魂，控时......每一样都惊世骇俗，一辈子也学不完的。对了，还有种梦修之术，是一种神奇的夫妻之术......每天拉着手一起睡觉，在梦里玩耍玩耍——修为就疯涨了。是不是挺神奇，宝贝儿？” 秦馨眼皮一阵抽筋。玩耍玩耍，骗鬼呢！她不接这个话茬儿。 丹尼以浓艳的目光瞅她一会......知耻地咳了一声。 “当然了，还是要慢慢来的。不能一蹴而就修那么深奥的法术.......这话先不提。现在......咱们接个吻，开始正式的修炼吧。” 她木着脸，没好气地推推这不务正业的东西，“刚进来时吻过了，你这开幕仪式要重复多少遍？” * 大雨倾城，暗无天日。 这天下午，秦渡终究没得到七色花，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老万被淋成了一个水鬼。 十月八日。天河依然奔流不止。水帘“哗哗”地悬于天地之间，好像永不枯竭。 城市排水系统压力遽增。道路积水严重。交通陷入瘫痪。 十月九日。暴雨持续地下。供电系统失效。一切航班、船班停止。 网络信号消失了。一切电子设备失灵。所有企业停产。 人们发现，通往内地的公路在一夕之间消失了。 A市成了四面环海的岛屿，与全世界丧失联系。 这一天，来到秦家门口求加持的市民忽然剧增。 十月十日。一个叫“不死主义俱乐部”的教团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宣扬凡是加入俱乐部、皈依“不死神”、接受心灵净化的人——将获得永生。 许多七八十岁的老人迫不及待选择了加入。 这一天，秦馨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又不计后果放出去近千个护身符。 十月十一日。雨势略小。天色依然暗沉。人们的恐慌情绪持续发酵。街上，形成哄抢粮食的狂潮。与外界失去联系后，官方体系瘫痪，无法作为。 宝荣区多个富豪家庭遭遇暴徒袭击。 亡命之徒们开始了末日狂欢....... 十月十二日，大雨卷土重来。城市许多地方被淹没。 乱象丛生，彻底失控。 十月十三日的下午，雨骤然停了。太阳却没有出现。 光线十分微弱，就像凌晨三四点的光景，可视范围非常小。 渐渐的.......堕入了全黑。 好像整个宇宙对人类谢了幕，伸手不见五指。 天地之间，弥漫着比原始还荒野的死寂...... * 秦馨躺在被子里，凝望这样的黑暗。心跳得很急，很重。 男朋友走了过来，故作轻松地说，“道友，今天不管你肯不肯，我得睡这床上。” 她没怎么抗拒就同意了，学着他的语气说，“睡这儿可以，你要有道友的样子。” 他笑了一声。掀开被子躺下，温柔地将她托起来，放进了自己臂弯里。 两人同时叹息了一声，相依相偎着，等待新世界从黑暗中揭幕......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头没有神哦 第28章 秦馨不记得是怎样睡着的了。 只记得他体温很高，热量一波波传到她身上，温温的。浓黑的秋夜里，这感觉叫她安心。 两人像老夫老妻一样，恬淡地扯了两句闲，之后就没声音了。 她像孩子一样蜷在他的怀抱里，毫无杂念地睡了过去。 一整夜没有知觉。 再次睁眼时，她看到了光。 仿佛加了特效的晨光，穿过窗帘的边缘，在暖黄色壁纸上投下一道长形的光带。 光带中，微尘在上下浮动。 好宁静。这份宁静像宇宙深处新加工的，刚转运到这里。 非常纯粹，不容玷染。只要一点轻响，就会被摧毁。 秦馨怔忡地瞧了好一会儿，混沌的意识才反应过来： 天已经亮了！ ……心速飞快扬了上去。 “醒了，亲爱的？”床边传来一道甘醇浑厚的声音。 秦馨偏头瞧过去……眼睛被诡异的一幕辣了一下：猛男盘腿坐在地上。 上半身除了一件银片坠饰，半根布条都没有。下半身裹着一条蓝底碎花的床单。 貌似还是从她床上抽走的。 秦馨缓缓地坐起来，“......你，什么情况？” “咳，衣服全不见了。”他的表情接近空白。严重充血的皮肤暴露了他此刻的窘促。 “什么叫衣服全不见了？”秦馨预感不妙地望着他。 “就是除了穿身上的衣服之外，其他的都消失了。”他从地上耸立起来，威猛的肌肉搭配清新款的床单，效果十分妖艳，“宝贝儿，你衣帽间的衣服鞋袜也都没了。” “......没了？”秦馨愣怔半晌...... 猛地低头看自己。她身上依然是昨夜入睡时的Bra-T恤，下面是白色睡裤。 还好！蹦到嗓子眼儿的心徐徐回落下来。 “怎会不见的？” “不晓得。初步估计，是被奇幻势力给吞噬了。”他用专家的口吻说。 她困惑地问，“可是，你昨晚不是穿了衣裳吗？” “半夜脱掉了......”他的脸越发红得可疑，一向威凛的眼神发虚地闪烁着，支吾道，“没办法，我血气方刚，热嘛，就脱了。没想到，早上起来全不见了......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咳，没把你衣服也脱了，不然咱一张床单不够用。” 秦馨瞪着他......瞪得他无地自容地一笑，嘴硬道，“男人嘛，也挺正常！” 她揭过了这寒碜的话题，“......外面什么情况？” “情况有点严重。”他终于过关似的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野蛮的上半身填满了她整个视野，“......游戏里的奇幻森林出现了。院子里冒出来一座森林酒吧......我刚看到食人妖在主楼门口晃悠。可能闻到了你家喷香的大哥了。” 秦馨轻轻“啊”了一声。 僵了会儿，一骨碌下了床，走到南面的窗户，“刷”的拉开了窗帘。 阳光像淡金色的海水漫了进来...... 幽室立刻被一片柔和的光明占据了。 世界已脱胎换骨，面目全非！ 原先宽敞的法式庭院不见了，高大的漆树、榉树、油松和不知名的树木长得铺天盖地。 枝桠交错纵横，充满野性向四面八方延伸。半空已被绿色占领了。 但是，还没到原始森林不见天日的地步。 几条羊肠小径和两片绿色旷地——好像牙缝里挤出来的恩赐，被留给了人类。 花岗岩中道消失了。深绿色的地衣像天鹅绒长毯朝着林子的深处蔓延。 从三楼看出去，色泽高贵的阳光在树顶跳跃着，漾着淡淡的光斑。 一种狂野、恣肆的力量在无声绽放。 五十米外的花圃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风格复古的森林酒吧。 屋顶线条十分写意，檐下挂着一排瓜灯，具有惊人的童话色彩。 这会儿，门扉紧闭着，好像刚从迷乱的夜生活中消歇下来，透着一种倦怠。 她看到窗外露台的栏杆上，爬满了魔术般的绿藤。 宽阔的羽状叶子烘托着巨大的绯红蓓蕾，起码有上百朵，火苗似的缀在栏杆上。 其中一些，正以肉眼可见的姿态一张一合地“燃烧”着。形状说不出的妖冶。 一只红羽白嘴的飞禽翱翔了过去。圆眼珠子对她冷冷一瞥。 然后，发出鞭子一样又脆又亮的啼叫。 秦馨嘴唇微张，瞅着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奇幻森林真的长出来了...... 黑色笔主的话成了有血有肉的现实。 哪怕再不科学，它以傲岸又鲜活的姿态横亘在了她的眼前，如此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她被一种巨大又冰冷的震撼贯穿了。 男友穿着床单走了过来，大手握在了她的腰上，轻声提醒道，“还记得吧，游戏里这种花叫红碗碗，是有群攻性的。靠近它们一米内，会齐齐飞起来，咬你一口。” “嗯，我记得。”秦馨吞咽了一下，缓缓把脸转向他，“现在怎么办？去主楼看看？” “嗯，不过我只能以这种妖艳形象登场了，宝贝儿，你不介意吧？” 她嘴角微勾，寒碜了他一句，“......这事儿教你做人要慎独......系紧了没，可别当着别人掉下来。” 他立刻有点来劲，把手搭在腰上，跃跃欲试地说，“与其当众出丑让别人瞧了去，不如先给你一饱眼福。要不要看？”他的声音起了腻，眼里的灼热表示此话是认真的。 秦馨严重吃不消，把脸扭开，“好意我心领了，你好好珍藏着，别泄露了......风光就好。” 丹尼低声发笑。 二十分钟后......两人用婴儿车推着穷奇，腆着脸在主楼亮相了。 丹尼故作坦荡，甩着膀子，像一尊天神般走了进去。 等看到大家的形象时，立刻解脱了。 看来不慎独的绝对不止他一人。 秦雅和童嘉年身上披的是绣花窗帘。 秦渡裹的是一条白色桌布。 老万裹的“皮草裙”是客厅的沙发垫子上剪下来的。刘峰裸着上身，穿着一条大花裤衩。 大家面面相觑，红着脸干笑不已。一边笑，一边拿眼睛扫瞄秦馨。 除了没鞋子，从头到尾十分文明，体面。 还是那样一身圣洁又温婉的仙气！ 人比人气死人！ 二姐嫉妒地说：“馨儿，你怎么回事，穿这么高人一等？让我和你哥情何以堪？” 大伙儿集体喷笑出来，互相狠狠打趣了一通。 三只体格硕大的食人妖在门外“哒哒”徘徊。圆滚滚的鼻头不停翕动着，嘴角的白沫儿泛滥得像啤酒花一样。皮肤呈现不干不净的靛青色。头光光的，手臂长及膝盖。浑身没衣服，只有腿间兜着脏兮兮的破布。 它们“咚咚”拍打着大门。食欲中烧，垂涎三尺。 穿着桌布的秦渡皱眉问道，“嘉年，这东西能吃吗？” 童嘉年顿了一会，“没人想吃食人妖的。” “......没了粮食，我什么都能吃。”秦渡凶残得令人大跌眼镜。 “粮食也没了？”秦馨诧异地问。 二姐叹了一口浊气，以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对啊，妹子！不光衣服没了，囤了一库房的粮食也没了。嘉年采购的三大箱钻石一粒也没剩——消失了！更可怕的是，徐管家和老欧文也不晓得哪去了！——就连我的黄狗也不见了！” 秦馨惊愕：“.......这是什么道理呢？” 童嘉年：“游戏规则。所有进入奇幻森林的人，最初都身无分文，大家都从零开始。我真的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一步。” 秦渡把手一挥，阴着脸说，“所以，之前全白忙活了。我还是那句话——当前最紧要的任务，是赶紧把花精灵搞到手。不管世界怎么变，钱都是必须的。没钱怎么活？” 外头，食人妖越来越多，似乎闻到了荤腥气，聚了十几头过来。老树根般的爪子在门窗上“嚓嚓”挠着。一只食人妖把肥嘟嘟的大脸贴在窗玻璃上，朝里头使劲儿瞪起铜铃大眼。 嘴角的“啤酒花”汹涌滋生着。 秦馨瞪眼瞧着，不禁严重担心护身符的效用。 寒毛竖了起来。 丹尼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都不要怕。咱们先出去搞几件衣服。嘉年，游戏地图有没有，找找服装店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 第29章 食人妖像攻城一样撞击着大门。 窗玻璃“咯哒、咯哒”作响。墙体震得像要塌了。 几人进厨房，拿了菜刀、冰锥等利器，轻步向西侧楼转移。 穷奇昂然走在丹尼身旁。似乎有点兴奋，不停地龇牙皱鼻子，抖动胡须。 十分钟后，西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几人鱼贯而出，走进了新生的奇幻世界。 植物的腥气、妖绿的光影瞬间淹没了五感。置身这样的世界，几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钢筋水泥的城市已不复存在，这里只有致命的野性和蛮荒。 阶上布满浓翠的地衣。足有三米宽，密密麻麻。 粗看毛茸茸的，似乎极软。细看却是松针一样，根根尖挺锐利。 几人都光着脚。从这样的地衣上蹚过去无异于酷刑。 丹尼二话不说，单臂将女朋友抱起来，率先踩了上去。果然非常咬脚，疼痛像一道道霹雳从脚底贯穿了中枢神经。 他面不改色，没有吭声。 秦馨勾着他绷得很硬的脖子，默默地望着他。 男朋友......真的很宠她。 而她对他却还不够宠——她这么觉得。 秦雅见他二人的恩爱情状，心里狂滋酸水，嘟嘴碰了碰童嘉年，也要抱。 童嘉年只当没瞧见，自己走了上去。 秦雅的脸拉得老长，千金小姐的气性全上来了，“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声音大得缺心眼。顿时，吸引了食人妖的注意。 其中一只立刻发出野猪般尖锐亢奋的嚎叫，前肢着地，如一具肉坦克奔驰了过来。 超乎寻常的体重轰隆隆砸在地上，震波直达几人脚心。 秦雅惊声尖叫。“啊——” 食人妖们地动山摇狂奔而来，眼睛馋得发绿，嘴角的白沫儿飞溅不止。 秦渡低声怒斥：“秦雅你嫌死得太慢是吧？” 老万、刘峰死死望着那些重量级的巨妖。恐惧漫过头顶。 丹尼把女友放下，挡在身后，缓缓地说，“都不要慌。有护身符。奇奇，你也别动。” 他的表情很静。横握冰锥，岿然而立。 穷奇却已按捺不住。龇牙发出一声哨子般的长啸。黑毛根根直立，龙爪在地衣上焦灼地刨拉着。 忽然，小小身影腾空一挺，打了个幽魅的黑闪扑了过去……一头食人妖宛如小山轰然倒地！ 穷奇一爪子捣进它太阳穴，嘴巴凑上去，吸椰子汁似的把庞大的猎物吸瘪了。耗时三秒。 大家呆若木鸡。 秦馨惊愕之余，诧异地发现：食人妖没有流血…… 没有血。 像气球一样被穷奇放了气，之后，消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 穷奇肚子快被撑爆了，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上。 其余十几只对同伴的死毫无感觉，矢志不移地奔了过来。 瞬间对七个人类形成了包围圈。不作任何试探，馋疯了地围攻上来。 秦雅的脸死白死白，一把抱住了大哥。 老万和刘峰瞠目欲裂，凝聚全力把菜刀挥劈上去。 然后，就在双方即将碰触时，食人妖们被岩浆烫了似的，齐齐爆发出“哇啦啦”的惨叫！ 音效之惨烈，宛如来自地狱。 秦渡大叫，“是护身符，护身符有效！” 他两眼喷光地看着秦馨。 食人妖们不死心，卷土重来。照样被无形的力量贯穿，“叽里哇啦”，左右跳腾，狞着大脸发怒不止。嘴角的“啤酒花”甩得遍地都是。 几番尝试之后...... 它们终于像醒悟了似的，把灰白的大眼球转向了秦馨。 秦馨心中一凛，这是受到某种指引，把矛头瞄准她了！ 这么快就开始反噬了！ 丹尼抬手把她往身后藏了藏。“大家背贴背，把馨儿围中间，慢慢往外走。” 秦渡疑惑，“……护身符对馨儿没用吗？” “没用。”丹尼说。 ——笔主一旦企图操控强者，就要承担被反噬的后果。这是规则。 神笔不会保护笔主不受反噬。甚至会乐见其成。 所以，护身符对任何人都有用，唯独对她自己没用。 秦渡的眉头锁得死紧。他对规则也是了解的，心下一琢磨，不禁骇然： 馨儿加持那么多护身符，妄图凭一己之力拯救众生——到时，妖怪们肯定冲她一个人来。 十几二十个妖怪不打紧，要是成百上千呢？他们几人哪能护得住？ 随便一只怪物瞅冷子钻了空，就能要她的命，到时，他们这些人全跟着完蛋。 秦渡迅速厘清了厉害关系，头皮都麻了。 “要是馨儿有所不测，咱护身符还有用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丹尼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简单应道，“难说。” 秦渡面色有点难看，“.....丹尼，这样不行。放个大招全灭它们。” 丹尼淡淡地说：“我没有大招。实在不行只能肉搏。” 秦渡面色凝然，心道也是——上辈子奇幻势力两年后才开始的。 那时，他已修炼成熟了。而现在这个丹尼，战力就跟老万差不多。 降服几个人类绰绰有余，对付体格几百斤的大怪物……压根不够看。 如此一想，秦渡又是浑身冰凉。 而秦雅要崩溃似的，喘得非常重。 食人妖腥臭的体味让她痛不欲生，快要窒息了。她语速飞快地抱怨着，“为了保护馨儿不被伤害，咱只能一寸一寸往前走。这怎么行啊？会越来越多的！老万别怂——上啊！它们又伤不了你！” 老万目光一厉，菜刀“呼呼”舞起几个刀花，杀性十足朝最近的怪物砍了过去。 动作极快，刀刃裹着戾气舔上了怪物的皮肤！ 然而......好像砍在了搪瓷上，拉起了一道刺耳刮骨的声响。 “槽，刀子卷口了！”老万破口大骂。 “攻太阳穴才有用！”丹尼冷峻地说。 这话一出，又给了几人绝望的一击！ 怪物的臂展近四米，个头两米多，根本不可能攻到他们的太阳穴！ 极度的恐惧让秦雅“哇”一声呕了出来。 不远处，又有十几只食人妖撒欢地奔来了。 密集的油松下，土壤如小丘般拱起，钻出十几只半人高的土拨鼠。啮齿像刀片一样闪闪发光。 五六条黄金大蟒蛇贴地游了过来，每一条都吨位非凡，身子粗得像树干一样。口中发出茶壶般“嘶嘶”的声响，蛇信像水草一样飘动着。 形势异样的狰狞、凶险。 秦馨瞪眼瞧着，“……” 这才刚踏出门不到五米，就要让她尝一尝绝境的滋味吗？ 三十秒后，大哥终于做出了她意料中的举动： 他丢下她，跑走了…… 二姐立马也反应过来，紧跟着奔了出去。 接着，是老万和刘峰。 反而没怎么搭过话的童嘉年是跑得最慢的...... 他漆黑的眼里充满讽刺和怜悯，意味深长凝睇她一眼，才慢慢跟了上去。 秦馨微微张着嘴，看着他们奔跑的背影。 奇幻生物们扑上去，被反弹出一声声惨叫。 不需保护她——他们势如破竹，从小径中横穿了出去，越跑越勇敢，越跑越奔放。 秦馨心里很安静，无话可说。 这一刻，她蓦然记起了父亲临终的遗言。 那些话当时不懂，现在想起来好像忽然联系上了。 他说：“总有一天，你会遭遇背叛，只剩一人孤独地面临绝境。你质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没价值的事......这时一定要相信，真正的“意义”就是从没价值的事情中诞生的。不要怕，坚定走你的路。这个‘意义’会让你越走越宽，最终站到光芒万丈的地方去。” 爸爸...... 丹尼叹息了一声，安慰道，“放心。我刚才是试探他们。你男朋友大招多的是呢。不要难过，没信念的战友不值得争取。” “倒是不难过。”她望着他。 他微微提起嘴角，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把冰锥转得像小风车一样。 带着一种别样的淡漠说，“现在，咱们来跳一曲森林探戈，宝贝儿。”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他们逃逸啦～女主会变得很厉害的～ 第30章 对丹尼.林特而言，战斗手段有两种。 一是法术，二是武技。 师门的法术中，他专攻“大预言术”和“凝冰”之术，是具有大面积杀伤力的手段。 武技方面，少年时就博采众长，向各国武术汲取精华，融会成了独家的战斗路数。 这一身绝学足以使他打架时游刃有余，像跳探戈一样潇洒，自在。 话音刚落，他的左手往女友腰上一扣，人像打了个水漂儿，往敌群中游弋了过去。 右臂划起一个优美的大弧，迅雷不及掩耳捅爆了三条大蟒的七寸。 手里一带，将女友旋个圈，在食人妖身上垫起一个大步，铁臂当空一抡，银色冰锥如同飞星，从两头大怪物的太阳穴中穿了过去。 刚猛，诡谲。力量不断怒放，瞬间炸开了暴力的鼓点。 一起一落，一探一止，一冲一靠——七八只土拨鼠的肥肚子被戳爆了。 如迅雷烈风，全身都是眼和手…… 帅到没有同类。 秦馨跟随着他的“舞步”，被他的大手引领，控制，把玩……于暴力漩涡中不断旋转、掖步，与致命的危险擦肩而过。 舞步流动，身轻如风。肾上腺素熊熊燃烧着……两辈子从没这样尽兴过。 怪物们焦灼地绕着她，不断伸手探爪，想把她揪过去撕烂，咬碎。 偏偏无从下嘴，急得“哇啦”狂叫不止。 转眼功夫，怪物阵营已灭了一大半。 丹尼手臂一紧，把她带回怀里，冰锥往她手里一塞： “还有几头怪物你来招呼。不要怕，你舞蹈基本功很扎实——我带着你打。” 秦馨望着他，握紧冰锥，点了个头。 闭月羞花的脸被黑眸中冰雪般的光采镀得无比冷艳。每根睫毛都美他心坎上去了。 丹尼一笑，大手锁住她的腰上，将人托举起来，教导说：“就当是舞蹈。动作你都知道，正前方，掀身探海——蛟龙出水，准备好没？” “好。” 两秒后，趁食人妖一个不防，他将人抛了出去！ 秦馨身子一翻，往前一探，身体从食人妖的侧面拗上去，快准狠地将冰锥送进了太阳穴。 旁边的怪物尖嚎着，捞月似的把长胳膊伸过来。 丹尼比它们更快，力量一裹，将她拖了回去，转身将几头怪物反弹开，大声道：“巧燕穿云，左旁、右旁！来！” 秦馨一个绞身倒挂，手臂“吷”地横穿过去，断了两蛇的七寸。 “漂亮！翻身，脚背挺起来——爆！” “下腰——挂金钩，刺！” “……”他一声声喊着，收放自如控制着她的身体。 两人像磨合多年的舞伴，无比流畅契合。声音一出，动作就同步出去了。 像灵魂的舞伴，越打越娴熟，越打越漂亮。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过瘾至极！ 一直以来，他有个异想天开的理论。 认为如果方法得当，一个好的舞者能在短时间内成为武者。 这一刻，似乎在印证他的浪漫设想。 她的腰腹柔韧，力量具足，控腿也十分精准。动作刚柔并济，爆发力十足。 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神|韵与身韵都美极了。 如果传她一些好的杀招，再教她如何在招数中贯彻灵气，一定能打得像模像样。 他对此已没有怀疑。 这一波怪物很快就被扫荡干净了…… 秦馨大口大口喘息着。满脸挂着晶莹的汗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虽是作为一个提线木偶战斗的，但是，毕竟是她亲手铲除了这些怪物。 这种感觉不可言喻。她整个人都被一种壮阔的豪气照亮了。 心情十分激荡。 他凝视着她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盈盈地问，“怎么样，感觉如何？” “你的舞不错，亲爱的。带得很好。”她用玩笑的语气说。 更了不起的是，如此激烈的打斗下，这身妖艳的“裙子”居然没掉——也真是神了！ 他抚了抚她的鬓丝，自豪地说，“你打得很漂亮，我为你骄傲。” 秦馨在汗水中喘息着。瑰丽的眼睛灼亮地凝视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两人甜歪歪地庆了一会功...... 过了一会，她把目光移向地面，“为什么它们都不流血？你看，在瘪掉，好像是充气的一样。” 丹尼瞥着地上，沉吟了半晌，“……上一世也是这样。那些魔兽和妖怪死后都没血。尸体扔地上一会儿就消失了。” “诶.......什么道理？假的不成？” 他向四周看了看，大手向内一挽，飞快掐几个决.......很快引来“白绿蓝红黄”五色的灵气。 “你瞧......”他说。 秦馨盯着看，轻轻“噫”了一声，“.......怎么多了一种银灰色的？” 丹尼面沉如水，低沉地说，“没错。向来只有五行灵气。现在却有了第六种。是昨夜出现的。” 秦馨有点错乱，“......第六种？” 他撩起眉毛，深深瞥她一眼，“和上一世一样，这种能量能把五行元素同化掉。咱们要当心，不要食用含这种能量的东西。” 秦馨后背发毛，盯着他说，“......要是修真的人把它引到体内呢？” “不是好事。”他语气很静地说，“我想，大概会渐渐被这能量同化......进而受到控制。” 秦馨吃惊地沉默着。 丹尼没再多说。目光瞥向地上，“......这些奇幻生物是这种能量构成的，死亡方式和咱们不一样。穷奇也是......” 穷奇吸了一头食人妖后，肚子撑得不能动，醉汉似的歪躺在地上。 绿色大眼里绕着晕乎乎的圈圈。 丹尼散了手印，将这贪吃躲懒的东西吸了过来。提着犄角拿在手里。 然后，揽住她说，“走吧，先不要伤脑筋了，终究会搞明白的......” 两人从缩水的怪物尸体上迈过，往南边大门走去。 面前只有一条羊肠小径。在两侧花树的打扮下，如油画一般安详美丽。 阳光稀薄地洒落在上面...... 两人凝视几秒，走了上去。为防林中有怪物突袭，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然而一场激战之后，奇幻势力似乎中场休息了。一路风平浪静。 就在快到大门口时......前方来了小小的状况。 一匹雄健的高头大马从林中走了出来，在他们前方两米处亮了个相。模特儿似的转了个圈： 枣红的鬃毛披垂在颈间，显得珍贵又华丽。四肢稳健有力，屁股结实得像大南瓜一样。 搔首弄姿一番，它百媚横生地回了个眸，掀起马嘴说，“嗨.....两位好啊！” 声音公母难辨。 两人冷漠地看着它。 骏马踱步过来，语气自信得跟杨乐儿似的，“两位，想要衣服和吃的吗？” “想啊。”丹尼说。 “好办。回答我五个问题。全答对了，我告诉你们丢的粮食和衣服在哪。” 丹尼挑起一侧的眉毛，“你知道丢的东西在哪？” “当然。我说话算话。” “......要是答不对呢？”秦馨眯起眼，戒备地问。 马咧嘴笑了，盯着丹尼，眼里闪过一道攫取的光芒，“答错一题的话，你要自愿和我交换身体。” 秦馨被它邪恶一脸，寒毛都竖起来了...... 丹尼狞笑，“什么意思？” 骏马悠闲地甩了一下蹄子，“不明白？就是你来做马，换我到你身体里做人。” 丹尼冷哼一声，“那我不是亏大了，你丑得像头驴子似的。” 骏马一点不气，自信地甩了甩头，把鬃毛飞得像飘柔广告一样。 “唔......那就加个条件吧。全答对的话......我再告诉你黑色笔主是谁，如何？” 第31章 秦馨觉得这事儿邪得瘆人，拽住男友的手说，“我们没兴趣知道。丹尼，走。” 骏马忍俊不禁，露出了齐整的大板牙，“哇哦哦，林特先生，亏我敬你是个英雄，什么时候男人之间的事轮到女人插嘴了，嗯？” 丹尼抖出一声冷笑，不咸不淡地问，“是些什么问题？” 骏马得意地瞟了秦馨一眼，悠闲地甩动马尾，智者似的踱了几步： “很简单，小小的智力问题。关于马的。小朋友也答得出来，林特先生不会不敢应接挑战吧。” 丹尼望着它骄狂欠虐的样子，一锤定音地说：“行，你问。” 秦馨一听这话，胆子都寒了。浑身紧紧绷了起来。 好斗的臭男人经不起激将——什么危险事都敢干！ 骏马对丹尼吹了一声流氓味儿十足的口哨，垂涎地望着他健美的身躯。 登峰造极的肌肉，如希腊天神一样！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入驻这样的身体，简直一刻都不能等了。 它伸出红猩猩的大舌头在唇边舔了一圈，用洪亮的声音说：“好，请听第一题——问，历史上谁跑得比马还快？” 秦馨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什么破问题！怎么可能知道？！ 她紧张得喉咙里起烟了……焦急地瞅了男朋友一眼。 丹尼纹丝不动地凝固着，目光浮在虚空的某个地方。 骏马搞怪地扭起脸颊，用调戏的口吻说： “林特先生，哎哟哟，一上来就歇菜了？我给你五秒时间哦。” 它的舌头一下一下“嘚”起来，玩起了死亡倒计时。眼神千娇百媚起来。 丹尼把嘴角一扯，鄙屑地回击了过去：“答案很简单。是曹操。” 骏马被雷劈中了，不置信地望着他。 秦馨见它这表情，不禁一阵狂喜，“诶？为什么是曹操……” 男朋友对她挤个眼，顽劣地笑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是不是比马还快！” 秦馨嘴角一阵狂抽：“.......！” 骏马不服气地望着他们，眼里升起了一股赌徒的狠劲儿：“恭喜你，答对了。那么，请听第二题！” 丹尼针锋相对：“讲。” “请问，没有腿的马怎样走路？” 它似乎对这问题很自信。目光斜斜上挑，嘴角缓缓绽开了一丝阴寒的笑容。 反派的嘴脸被它演绎得入木三分。 没腿的马怎样走路？ 秦馨心中念叨着，猛然来了一道灵感，连忙踮脚附到男友耳边...... 丹尼听完，肩膀一抖，“嘿嘿”失笑了，立即说：“没有腿的马，跳日字格！” 象棋的走法：马跳日，象跳田…… 骏马又被雷劈了一记，眼神都焦了。 僵硬两秒后说：“恭喜你，又答对了。请听第三题，问——为什么雄的马跑起来比雌的马更快？” 它像要拼命似的盯着丹尼，心里使劲儿祈祷着，“不会，不会，这个你肯定不会！” 丹尼沉思一会，有点尴尬似的瞟了女友一眼......然后，对骏马发出道貌岸然的训斥： “下流的东西只会问下流问题！寒碜透了——答案是，快马加鞭！” 骏马傻了，仿佛被他抽走半条命....... 怎么会，这人类他...... 秦馨本来没懂，稍一琢磨后才反应过来，满脸爆红！ 果然是下流问题，亏他这么快答上来……她家下流坯子的思路也真是没下线！ 骏马这会儿明显有点狼狈了，阴沉地盯着丹尼，“……你是不是作弊了？” 丹尼的嘴角扭起凶残的弧度，“无耻的东西，输了不想认账是吧？” 骏马被他镇压下去，阴着表情往后退了一步，怯懦地嘀咕道，“好，你又答对了。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没作弊我死都不信。行行，第四道……” “少啰嗦，快问。” 骏马阴险地瞥着他，“一匹马从华国出发，走啊走，某天走到了英国，然后它变成了什么？” 丹尼向天翻个白眼，掉落一个忍无可忍的冷笑，立刻就把答案砸了过去： “这么幼稚的问题也拿来考较别人，到了英国——当然变成horse嘛！” 骏马一脸崩溃......嘴皮子都抖了！ 怎么可能！这么诡谲的题目！他就算蒙对一两道，也不可能全对的！ 这人类他要逆天了啊…… 秦馨惊喜得满脸放光，快崇拜死男朋友了。 这家伙脑子得有多歪，才想到这样叫人喷血的答案来！ 骏马酝酿片刻，把全部运气都押上了，诅咒似的一字一句地说： “第五道，什么马要躺在床上睡觉？” 丹尼轻轻嘶了一口气，目光不善地瞪了骏马一眼，陷入了沉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小两口疯狂地搅动脑汁。 骏马见他们终于被难住，嚣张的气焰立刻复燃了。抬起毛茸茸的脸，露出似哭非笑地叹息道， “什么马要躺在床上睡觉呢，嗯？再给你们五秒哦！” 顽皮的舌头又“嘚吧”起来。眼睛贪婪地盯着漂亮的丹尼。尾巴优游自在地甩动着。 秦馨若有所思看向男友，犹豫地问，“亲爱的，奥巴马……算不算？” 骏马的下巴静静地脱落了。彻底石化。 丹尼“嘿嘿”狞笑起来，“当然算。奥巴马要躺床上睡觉的！宝贝儿，你可真聪明！我只想到了马化腾和马云，但细想又不对......” 两人相对喷笑，重重击了个巴掌！ 他将她抱起来，在脸上痛快淋漓地香了一口。 骏马见鬼地望着他们，两秒后，撒开蹄子朝门口狂奔而去。 丹尼威目一扫，视线杀了过去。蕴含咒力的两个字从口中轻轻吐出：“凝冰。” ——他的法力尚浅，还没达到上辈子冰封数十里的境界。 可是，对付一匹无耻的马是绰绰有余了。 “凝冰”之术的咒力如水波一般扩散着，迅速覆盖了那匹马。 它四脚腾空地被封冻住了，成了一座庞大又古怪的冰雕。 只有一张惊惧的马脸露在外面，上面嵌着一双迷狂又恐惧的大眼。 两人走过去。还没逼供，它自己歇斯底里地招供起来：“壮士饶命，我说！我坦白！” 丹尼拍拍它的脸，“讲。别遗漏了。” “好好，这附近有座桂花林子。林子里有棵最老的桂花树，你找到它，绕着它转，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就能进到一个结界里。里头好多衣服和粮食，还有财宝和兵器——要快，别被人捷足先登，我的马同事说，别的区域一早已经有人答出来了。” “其他地方，还有像你这样不要脸的马？”丹尼嫌恶地问。 “是的，像我这种下流无耻的货色，不可能只有一头的呀！”它有点发嗲地说。 紧张兮兮抛了丹尼一个硕大的媚眼。 秦馨：“......谁答出来了，这么有效率？” “著名少女杨乐儿和她新交的男友赵骏臣。她比你们还聪明，每题用时平均一秒。” 秦馨顿时膈应坏了，恶寒地撇了撇嘴...... 杨乐儿有系统那样的分析器，在这场游戏里简直要苏破苍穹了！ 骏马拼命讨好他们，叮嘱道，“要快点啊，结界是认主的，第一个进的就是它的主人。以后不管谁都进不去了。快去，快去！” 丹尼不上当，嘲讽地瞥着它，“......黑色笔主呢，是谁？” 骏马僵了僵，大势已去地叹了口浊气，“.......哎，说了阁下恐怕不信。就是秦雅小姐的黄狗。” 秦馨被一道天雷贯穿了，“......！” “你这有口臭的东西，这样胡说八道——是不是想死？”丹尼粗鲁地低喝一声。 “真的。”骏马急得飙泪，“真的，我的爷爷，我再无耻下流，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啊——它亲口讲的，准备要拿着黑笔日天日地了！” 丹尼阴沉着脸，意味不明地沉默了片刻。 一把揪住马的脸毛，绷着一股凶劲儿问道，“......那只比你还下流的狗，它在哪里？” 骏马被他要施虐的样子吓坏了，玛瑙似的泪珠滚落下来，在毛脸上洇出了一条水线。 它恐惧地支吾道，“黄狗......已经深深藏起来了。昨晚还跟我炫耀，下个月落笔要好好地搞一搞你这个外国佬。”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是不是黄狗呢～ 注：马的题目有些是作者瞎扯的，有些来自网络和脑筋急转弯的书～ 第32章 丹尼没有急着冲向桂树林。他沉住气，专心审了审这匹马。 有些话问过了，又冷不丁重问。答得稍有不符，立刻揪住不放，反复拷打它的神经。凶得像个地狱酷吏。 骏马虽然骚，胆子却比芝麻小。面对他这张凶顽的嘴脸，吓得神经错乱，泪珠不停往下滚。 被折磨得落花流水。 最后，丹尼才终于相信，黄狗手上真有一支黑笔。 而骏马称，黄狗说是秦家某人送的，那人是世上唯一疼它、唯一能让它瞧顺眼的人类！ “它说是谁？”丹尼第五次提这问题。 骏马脆弱的神经已错乱成毛线球了，失控喊道：“没说，真的没说，我的爷爷！” 结束审讯，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丹尼解了冰锢，释放了半疯的骏马，带着女友和穷奇出了鲜花堆砌的南大门…… * 外面，树木泛滥。 森林霸占了城市的版图，柏油大道被花草压缩得只剩两米宽。 原先道旁的景观带如今林海汹涌，绿色壁垒阻隔了视线。 此刻，太阳在十一点钟的位置。当空洒下秋季独有的清澈光辉。 南风三到四级，枝叶舞动着斑驳的绿影。 如果没怪物的话，这浓丽又野性的风光无疑是怡人的。 然而现在，却有点让人窒息。 “黄狗的事你怎么看的？”她轻声询问着。 丹尼把拳头捏起一阵小鞭炮似的脆响，“有人把黑笔给了狗，跟它打感情牌，操控它做事。” “为什么呢？他自己拿着黑笔写不行吗？” 丹尼抿了抿嘴角，“很明显，是为了摆脱反噬嘛。” 秦馨眉头微蹙，“......” “你想，假如下月它写‘丹尼.林特和秦馨分开’，结果会怎样？” “幕后的力量这么强大......我们可能真会被分开。” “接着，我会立马反噬过去。可你就落单了，会很危险。而我最后找到的不过是一条狗，对真正的黑色笔主来说，自己逃过了反噬，又把你除了。这是一条好计。” 秦馨明白了....... 丹尼再开口时，声音有了金属的质地，梆硬地说，“这个人就在秦家。” 秦馨轻声说，“你上次说这狗是二姐夫送给二姐的。” “他俩都有可疑。”丹尼张嘴活动了一下绷紧的脸部肌肉，半晌说，“但是，平时狗和徐管家、老欧文，老万，刘峰都走得很近。谁都有可能。包括你大哥。” 秦馨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的脸像愤怒的修罗一样，凶恶得要吃人了。 丹尼略微缓和目光的力度，“咱先找一下结界。然后想办法跟秦渡他们会合，要把事儿弄清楚。” “他们对咱躲还来不及呢。” “哼，你要是有一箱钻石在手，你哥绝对是另一种嘴脸......” * 一路上，奇幻生物层出不穷。 地底潜来的吸血藤；拳头大小的食人蚁；长着邪恶人脸的妖花，一波一波纷繁涌现。 丹尼无心打架，都以“凝冰”之术应付了过去。 他目前的咒力只能覆盖十米范围。生物数量一多的话，两分钟就解封了。远不到无敌的时候。 法术最讲火候。尤其是咒语，不诵几十万遍往往出不来效果的。 至于“大预言术”，对行持的深度和强度更为严格。目前还派不上用场。 一路上，秦馨也跟着掐手决，念咒子，召集灵气护体……像模像样比划着。 但是，基本没效果.......都得靠他。 两人一路东行。一公里后，闻到了浓浓的桂花香。 往前两百米一拐，视野骤然一开。 前方出现一片波光盈盈的小湖，色泽凝蓝积翠，十分养眼。 桂树林就在湖畔。正当秋浓时节，每一株都像洒了金粉。 两人瞧了一会，缓步绕到湖对岸...... 还没进林，里头传来一道甜脆的声音：“啊，到底是哪棵？试了那么多都不成功，好丧！” 一个温和的男声说，“乐儿这样的机灵鬼都找不到，咱更没指望了。” 秦馨一听，是杨乐儿和赵骏臣！ 他们来半天了，居然还没找到“最老的桂花树”。 看来，系统这次不给力啊！ 丹尼搂住她退后，藏在了一座石头旁，使个障眼法将两人身形隐住。 渐渐的，一群人从花影中浮现出来。 秦馨定睛一瞧，都是上辈子的熟人： 杨乐儿，赵骏臣。还有杨乐儿的两个忠实的拥趸，林炜和郑卓。 赵骏臣的妹妹赵梓，她的好友岳福凝和常宛儿。这三名女生都是她贵族女校的同学。 她们和杨乐儿一起坐在暴虐虎的背上。 老虎已长到大象那么高。身长三四米，像条小船一样。很吓人。 杨乐儿戴着桂枝折成的花冠，盘腿坐在虎背上。 整个人已脱胎换骨了。眉若远山含黛，肤如桃花凝雪。 饱满的含珠红唇以娇俏的模样微微嘟着——正是她上辈子倾倒众生的模样。 她显然已把赵骏臣拿下了： 两人身上裹的是同一款墨绿的窗帘。关系怕是已进入实质性阶段。 秦馨忍不住想：哼，都这样了，看你还好意思装少女！ “要不歇会儿再找吧？”林炜提议说，“这里上百棵树，大不了挨个儿试过来。” 杨乐儿眯眼，“那棵树一定是不想让我们发现。哼，大不了一把火烧了这林子。看它往哪儿躲！” 她玉雪晶莹的脸因为霸道和娇蛮显得正邪难辨，仿佛集仙魔于一体，有一种令人惊心的冷艳。 小伙伴们瞧得都痴了。 秦馨望着她头顶的花环，忽然来了一丝灵感。 心想：“这么久都找不到，不会是因为折了花枝，触到树的逆鳞了吧？” 很可能哦……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树林——她居然手痒折花枝，也太狂了。 而且桂花那么容易掉，戴在头上一个劲儿掉花屑，不晓得她哪根筋搭错了。 秦馨别过头，瞧瞧男友。做个手势，示意他悄悄离开。 ——赶紧先把树找到再说。 却在这时，林中来了诡异的动静。 一阵风“哗”的卷了过去……香屑飘飞如雪，刹时，眼前一片迷离。 乱境中，大地深处仿佛在伸展筋骨，脚下的土壤泛起了波浪。 随后，传来重重的、缓缓的脚步声，好像上古的怪物要出土，动静十分骇人。 杨乐儿大声喊，“是树人！不要怕——咱有护身符！它们伤不了咱。” 秦馨下巴微微一掉。疑心自己听错了。 护身符……是她加持的护身符吗？ 丹尼一腔子戾气全上了脸。凶性指数要爆表了。 这无耻、下流又做作的杨乐儿，该有多不要脸，把馨儿豁出性命弄的护身符佩自己身上！ 太欠虐了！ 这时，林中桂树拔高了数米，花枝柔软地往上卷，像女人的头发那样盘了起来。 一株株树干上，现出了苍老又愤怒的人脸…… 土壤滚动。树人们迈着阔大的脚步向七人走来。愤怒的低吼声像闷雷从半空滚过。 树干上伸出五六米长的巨手，足足有二三十只，齐齐朝着杨乐儿的脑袋抓了过去。 瞬间织成恐怖的树网，令他们避无可避。连小丘般的暴虐虎也被禁住了。 杨乐儿毫无惧色，岿然不动地微笑着。 其余六人面色死白，几欲昏厥。就连上辈子逞尽雄威的赵骏臣也怂得眼神迷乱。 可是...... 就在树人的巨手快要触及他们时，忽然被一种雷电般的强力击穿了。 顿时，苍浑的暴吼响彻半空，巨手升起焦烟，噼里啪啦燃了起来。 郑卓激动地狂叫：“靠，这护身符特娘的绝了！所向披靡啊，哈哈哈哈！” 杨乐儿欺霜傲雪一笑，冷冷环视着在火中痛苦发狂的树人，朗声道： “谁是镇守结界的老桂树，给我站出来，不然，我立马放火把这林子烧了！不信，你们就试试！” 树人们带火的巨手向她横扫过去，再次被烧得遍体鳞伤…… 秦馨看到杨乐儿踩着自己耍了这场威风，简直怄出老血了！ 她冷着脸，碰了碰身后的男友。 丹尼会意，蕴含着咒力的两个字立刻从薄唇中吐了出去，“凝冰。” 一层晶莹白光闪过——方圆十米内，立刻被冰层笼罩。 杨乐儿等人除了脖子以上部位全都冻住了。树人们燃烧的手被冰层覆盖，也立刻熄灭。 它们精疲力尽地喘息着，袅着青烟，诧异地望着忽然出现的情侣。 秦馨知道男友的法力维持不了太久——人数太多了。 她快步走到杨乐儿面前，一把扯下了护身符，甩了她两个大巴掌。 杨乐儿两眼喷火，“找死！” 秦馨像个审判者一样盯着她，一把将她头上的桂枝取下来。训斥道： “不要脸。这桂枝在树上长得好好的，你手痒把它折下来。它一年养精蓄锐，含辛茹苦，才等来几天花期，你为了虚荣心去摧折它，何其残忍不要脸！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样不惜花的人。” 丹尼咧着嘴，无声地发笑：女朋友这心机耍得好可爱啊！ 树人们静静听着秦馨的话.......渐渐的，目光都变得好柔软，好慈祥，觉得这女娃娃好懂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地报了一下仇～ 第33章 杨乐儿呆住了，瞬间明白了自己被树人袭击的原因。悔得肠子都青了！ 系统的话没错，她迟早要毁男人手里。 一沾男色就轻狂，拿下赵骏臣后太得意了，只顾着卖弄风情，却忘了这世界有多凶险。 现在护身符被夺，“玉女真经”的火候又没到家，对付这些逆天的树人会非常吃力。 可别最后在这里香消玉殒…… 这样一想，满腔的骄狂心思全凉了。 她闯荡过无数世界，性格能屈能伸，做人弹性非常大。 当即作出幡然醒悟的表情，感伤而天真地说： “……小姐姐教训得对。我确实不该乱折花枝，我没想到它们这么有灵性！我愿给树爷爷们下跪认错，直到它们肯原谅为止！” 她的醒悟是有力度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抖。 丹尼严重倒了胃口，忍不住粗声怼道： “什么小姐姐？她才十九岁，你多大了？整天装少女装傻了吧？我记得你留在秦家的简历上写着35岁！去了整容院几趟你就有脸冒充少女了！” ——此话纯属诬陷！ 秦馨听得眼角直抽筋。 赵骏臣的下巴掉落了，什么，35岁了？！ 他扫了杨乐儿一眼。 不可能的……这张嫩得出水、天然雕饰的脸不可能是整容脸。 “我二十三岁。”杨乐不急不躁翻个白眼，不无撒娇地瞟着丹尼，“就比你小三岁好吧！” 语气仿佛在打情骂俏。 秦馨忽然记起来，杨乐儿是有高级媚术的，还有个任务是要攻略丹尼。 一时，五脏六腑都拧起来了，又被活活怄了一把。 她生气地板着脸，“我不管你多大，别叫我小姐姐。你们都听着，谁跟杨乐儿混一起，我就把护身符取走。” 丹尼嫉恶如仇地说，“这种虐花狂魔绝不能姑息，你们想活命就跟她划清界限！全表个态！” 树人们温和地注视这一切。 赵骏臣的眼睛发寒。这世界疯了，为了一枝破桂花把个女人逼到绝境。 他不傻，一眼就看透了秦馨的用意——无非想踩着乐儿上位，讨好这些树人罢了。 这女人看着呆笨无趣，心计倒是毒。 之前两家还商议要联姻，但他看不上这种木呆呆的老派淑女，就没同意父母的建议。 没想到，人家表面是个淑女，心思活着呢！年纪小小就勾上一个外国猛男…… 赵骏臣十分反胃，以淡漠的语气对秦馨说，“秦小姐……我们两家一向交好，乐儿是我的女友，就当给我个面子，不要为难她！” 丹尼立刻以凶暴的舌锋回击：“谁敢替摧花狂魔说话，我虐到他喊姥姥！给你们十秒表个态！” 赵骏臣一个名门少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吼过？ 脸黑透了。 树人们互相瞧瞧，深以为然地点头。这对小情侣真不错，男的、女的都好懂事。 不但帮它们灭了火，还一门心思主持正义，这样大公无私的人类实在非常少有。 十秒倒计时开始。 丹尼学着那匹骏马，用舌头在嘴里“嘚吧”着…… 性命攸关，三个女生没怎么挣扎就相继表态了。互相瞧一眼，洒脱地耸耸肩，“我们跟她本来就没交情。” 林炜和郑卓想到护身符的威力，也低头发表了声明。 赵骏臣阴着脸，权衡眼下的利害关系。 要是他的护身符也没了，等下乐儿要是被树人攻击，处境更不妙——先保住护身符要紧。 他垂眼掩住眼里的阴鸷，闷声说：“我愿意和她决裂，分道扬镳。” 杨乐儿犟着一张冷脸。好像即将就义的烈士，凝固在了死亡的一瞬。 赵骏臣心痛又歉疚地望着她，难过极了。 心里喃喃地说，“不要恨我，乐儿。我只是权宜之计。” 这时，冰层崩裂了。 丹尼搂着秦馨后退几米，以防暴虐虎突袭发难。 没想到，那老虎好像冻病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喉咙里发出乞怜的呜咽，眼睛对丹尼偷偷瞄着。 秦馨低头一看，原来是穷奇醒了。 正拿一对绿眼在威慑暴虐虎，表情十分邪佞，舌头意味深长在唇边扫着。 然后，打了个嚣张的饱嗝儿…… 上古第一凶兽嗜吃虎豹、大妖和厉鬼，生来是它们的天敌。 这会儿要不是肚子撑，早扑上去把暴虐虎撕烂了。 秦馨看着硕大无朋的巨兽被一头奶狗大的玩意儿吓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叫王者的霸气，这就是啊...... 这时，杨乐儿已经跪下向树人请罪了，声泪俱下谴责自己。 她演技好，放得开，跟真的一样。言辞恳切，悲悔之情溢于言表。 树人们的脾气温和又迟钝，这会儿互相瞧瞧，不知该拿这个罪犯怎么办了。 他们把目光投到了丹尼身上——这小伙子有魄力，让他拿主意好了。 丹尼感受到他们的器重，立刻出来主持大局。 他威仪凛凛地说，“第一，以后不准踏足这林子。第二，不准佩戴护身符。我今天施个诅咒给你，再敢戴护身符就被反噬，浑身溃烂而死。想不想现在尝试一下滋味？” 杨乐儿的目光凝成寒铁。 诅咒预言…… 系统说过，这男人是上古天巫的传人，精通“大预言术”和“凝冰”之术，实力非常恐怖。 凡经他口中给出的祝福和诅咒都能成真…… 只是不知他的咒力到什么火候了，会不会是诈她！ 杨乐儿捉摸不定，紧急召唤系统，“……你分析一下，是不是真的。他的预言术已经成了？” 系统用一贯的金属音说：“大预言术是极端霸道的法术，比凝冰更强悍。按道理，他现在修成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你不要掉以轻心。” 杨乐儿心乱如麻。 这世界实在太凶险，武功已经很难驾驭。没了护身符肯定九死一生。 刚才来的路上，许多市民都被怪物吃了，市中心一带已经成了地狱。 ——人们都在说，只有秦四小姐的护身符可以救命。 哼，女主这一把苏破天际了！ 系统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贪恋男欢女爱，逗留上个世界，导致一来这里就陷入被动。你这回的任务难度已成为超A级，搞不好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杨乐儿听了这话，更是如坠冰窟。 系统冷冷补充道，“除非你能在最短时间攻略丹尼.林特，把他从女主身边夺过来。记住，他喜欢古典温婉的女人，不是你现在这种娇俏卖弄型。” 杨乐儿阴狠地说，“不就是古典温婉吗，谁不会？实在不行就换个身体。反正赵骏臣临阵犯怂，我反胃透了。让他去死！他这任务老娘放弃。” 系统的语气中透出厌恶之意，“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扣除你经验值五百。” 杨乐儿孤注一掷，“我还剩一千经验值，帮我全兑换掉，换成能防身的东西。新的身体你尽快物色，弄个姿色现成的，不要浪费我时间洗髓了——要古典长相的处女！” 系统厌恶得想电死她，奈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死了它也麻烦。 “上哪找古典处女给你？用‘改颜丹’换脸吧！另外，再赊你一种超能药丸，弄个驭兽的异能出来。这两样东西是需要百万经验值的，我冒死赊给你，你最好力挽狂澜，否则咱俩就死无葬身之地！” 杨乐儿心中稍定，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系统这回也急了，连这么逆天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她缓缓抬起脸，对秦馨和丹尼诚恳地说： “好。我发誓以后不戴护身符。既然大家不和睦，我就不该用你们的东西。我之前做人轻狂不懂事，如果伤害了两位还请原谅。我正式跟秦小姐和林特先生赔罪了。” ——她毫不犹豫伏到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赵骏臣看着自己的女人这样，心疼得没法呼吸了。他紧紧咬着牙关，手心几乎被指甲掐出血来。 丹尼心中生出巨大的警惕：这女人的性格疯狂，说变就变，没有逻辑。 如果不尽早杀了，以后难保不会生出事端！ 不如痛快地了结掉，永绝后患！ ——这一刻，丹尼心中猛地来了一阵强烈的杀意。 系统的警铃疯狂发作：“红色警报！林特对你有杀意，你打不过他，快想办法脱身！” 杨乐儿心中一凛，头皮都炸了——这破男人果然心狠手辣，不易对付。 她毕竟是闯江湖的老手，知道这一刻生死攸关，情急之下来了个歪智，故作鲁莽地往起一站，一脚踩落了自己身上的窗帘—— 顿时，一具白生生的玲珑躯体曝了光！ 众人：“.......！！” 杨乐儿心说：就不信你好意思对一个全|裸的女人下手！还当着女友的面！ 丹尼的眼前白光一闪，第一时间把头别了开去，脸黑成了锅底！ 秦馨目瞪口呆......虽然同为女人，也被这麻辣狗血的一幕惊呆了。 赵骏臣如遭雷劈…… 林炜和郑卓的眼珠子黏在了乐儿的身上，看傻了。 杨乐儿趁着众人猝不及防、外焦里嫩，来了个极速弹射——如刚刚化形的雪猴子向林外飘了去。凌波仙步施展开来，轻点着如镜的蓝湖……那画面叫人牙都疼了！ 暴虐虎腾地一跃而起，追了上去——也终于从天敌的凝视下逃离！ 林中一片死寂。 大家像难友似的面面相觑。气氛难以言喻。 唯有赵骏臣面色涨紫，浑身发抖，好像快要哭了。 丹尼把眼睛在女友的肩上连蹭几下，生病了似的说，“馨儿，这种没下限的女人靠这种方法逃命——不得不说，她赢了！” 秦馨轻叹一声，在他手上拍了拍。 杨乐儿果然是人物，这法子都想得出来。稍有一点廉耻度的男人都没法对她下手！ 女魔真不是白当的！ 不得不服啊！ 这时...... 一名慈眉善目的树人弯眼笑了起来，把一只布满粗糙的树手徐徐地伸到秦馨的面前。 摊在地上，对她勾了一下手指。 秦馨愣了一会，面露惊喜向他瞧过去…… 诶！莫非，他就是那名老桂树吗？ 作者有话要说：树人们是因为听杨乐儿说要放火，才变得特别生气的～ 第34章 秦馨转头看了看男友，征询他的意思。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经过智斗骏马，踩掉杨乐儿，两人终于赢了这场任务。 可是，到了这份儿上，丹尼却犹豫起来。 树人被护身符灼得那么惨，为什么没有对馨儿发出愤怒的反噬？ 这好像不太符合游戏规则。不会是陷阱吧？ 他们只知有个结界……但那结界真的会让人愉快吗？ 丹尼瞧瞧女友明净、清澈的眼睛，又看一下树人们憨厚、慈祥的脸，忽然又觉得自己太狭隘、太多疑了。 就算在奇幻世界，也应有温情嘛！ 对别人全没有信任，用阴暗的心思揣摩完全不散发恶意的老人，实在不像光明磊落的人。 他微微勾起嘴角，对女友点了个头。 秦馨一笑。两人欣然站上了树人的掌心。 穷奇也傲然登上去，好像站到了奥运领奖台上一样。 巨大的树手如一叶飞舟，缓缓将他们平移到树人的包围圈中。 苍老的树人们用苍老的眼睛凝望他们，微微地笑着。 一双双大眼温厚，宁静，好像蕴积了千年的温暖和慈祥。 秦馨深深感到受之有愧。 就这样踩着杨乐儿上位，骗来了一群憨厚老人的感情…… 慈眉善目的老桂树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然后，从耳眼里拿出了一条项链，以树懒般的慢动作递到了秦馨的跟前。 安详地眨动大眼，示意她拿着。 树人们的脸上树纹涌动，和蔼地注视这一幕。 秦馨涨红了脸，嗫嚅道，“谢谢……” 老桂树慈蔼地笑着，把一道苍劲、沉缓的声音送进了这对情侣的耳中： “还有三天花期一过，我要休眠了。进去后随便拿。拿许多许多。这是储物空间。拿好了喊树爷爷接你……” 他说得很慢，一个字和另一字之间相隔起码三秒。 两人几乎被他催眠，等着一个个字沉入意识，串成语句，这才反应过来——储物空间！ 惊讶不已…… 这项链是玉黄色的，色调清雅又温暖。材质非玉非金，倒像木脂凝成的。 分量很轻，和琥珀一样的透明，里面凝着一粒粒精巧的小桂花。 底端坠着一个小椭圆，宛如一滴要掉不掉的花露。 老树人用又尖又长的指尖把项链挑了起来，加冕似的挂到了秦馨脖子上。 一触及肌肤，她立即感应到了“花露”里的空间，大约有一百平米那么大。 几秒后，老树人收回手掌，让这对情侣绕着他转圈扭屁股…… 穷奇也照着做，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视野里的风景骤然改变。 这是结界吗…… 秦馨吃了一惊，跟心中的想象落差太大了。 它没有奇幻森林的风格，没花没草，没有绿色。甚至没墙壁！ 四周是一大片淡雾般的浑沌，看不到远景。上头也是这样，没有天空。空间感完全被模糊化了。 地面是冰冷的岩石。坑洼不平，像月球的表面一样。 说不清这地方有多大。里面有数不尽的“垃圾”，给人的感觉像科幻片里废弃的星球： 堆成山的衣服鞋袜，汽车，冰箱，机器，金银珠宝，兵器，手表，粮食…… 都是城市里消失的东西，乱七八糟堆成壮观的大山。 有些是商场里的整个柜台、货架给搬了过来。 就像一幅针对人类贪欲的夸张讽刺画，对着他们发出无声的暗喻： 看，你们制造出这么多没法收拾的垃圾。 两人傻着眼，在漫无边际的废墟中漫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以想象，是怎样的神偷圣手完成了这种壮举，一夜之间清空了一座城！ 现在又放他们进来，好像一点不担心曝光赃物现场。 是为了炫耀吗？还是别有用心？ 丹尼蓦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心头“噗噗”直跳。 这样庞大仿佛一个星球的结界，他是没法破除的，万一…… 两人走了许久，没看到尽头。 泛滥的物质让他们渐生压抑感。无形的负能量如潮水般涌荡过来。 “哇，我有点吸不动气的感觉。”秦馨依偎在男友怀里，额头上冒了点冷汗，“亲爱的，咱们应该不会上当吧？” 丹尼抿了抿嘴角，“拿两套衣服就离开。” 高山样的稻谷堆旁，放着一些从商场里搬来的东西，是连着货架搬过来的。 上面挂的都是簇新货色。 两人按自己的尺寸选了一些，一股脑儿收进了储物空间。 兵器装了十几样。 钻石装了两箱子，都是珠宝厂里切割好的——可以在外头交易。 其他没什么想要的了。 在这结界里，两人几乎都犯了密集恐惧症。一边拿东西，一边冒虚汗。 秦馨悄声说，“咱们现在就像蟑螂，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是不是有这感觉？” 丹尼虽有同感，可是口头上却要逞一逞男人的粗犷，“怕什么。等咱一身光鲜站到你哥身边时，就轮到他们感觉像蟑螂了。多拿些，要不要再来一箱子钻石？” 两人迅速拿了东西，开始喊“树爷爷”。 喊了七八声，没有回音。没有任何反应。 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工业物质，像尸体一样围在他们的四周。 两人面无表情沉默了几秒，冰凉的感觉像潮水漫过全身。 秦馨轻声说：“亲爱的，因为我的愚蠢，把你坑了。” “傻瓜，这功劳可别跟我抢——明明是因为我的好斗和自负把你给坑了。”他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 “会在这里进化成蟑螂吗？” “那也是一对生死相许的有爱蟑螂。”他在她的脸上印了个吻，搂住她的肩说，“不要怕，想想办法，一定能出去。” 这话刚刚一落，背后的衣服堆“轰”地一下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存稿用掉。作者吃坏东西食物中毒了，发烧拉肚子......明天写不动的话，就停一天，后天继续。 第35章 那火说燃就燃了，没有一个渐进，转眼已成火海。 衣服、稻谷都着了，汽车也开始炸爆米花，接二连三砰然巨响。等两人反应过来，火势已要形成包围圈，丹尼一把拉起女友，从一堆不易燃的珠宝间横穿出去。 火舌好像有灵，追着他们舔，一路上，可燃物都相继着了。 穷奇的毛也好几次起火星子，急得“叽哇”乱叫。 这地方没灵气，只能纯靠体力狂奔。 在坑洼的岩面上疾速亡命半小时，两人肠子都要断了，浑身大汗来到了饮料区。 这里堆满可乐、雪碧、冰红茶、果汁…… 如五彩的城墙，既壮观又恐怖，丧心病狂垒了三层楼高，绵延几公里。 两人拼命地喘了一会气。回头看看，身后已是一片滔天的火海。 稍微慢了一步，这会儿已化成灰烬了。 穷奇伸着舌头大喘不止。王者的派头已荡然无存，和粑粑麻麻一样被大火追成了落水狗。 按说它速度比人类快得多，但实在太恐惧了，人家毕竟只是个迷你的王者。 丹尼用手指刮了刮汗，从饮料堆里拿起两瓶果汁，递了一瓶给秦馨。 一边拧开，一边庆幸地说：“亏得刚才套了条裤子，不然这么跑法要裸|奔了！” 秦馨的嗔笑还没出口，旁边堆成山的可乐罐忽然发出一下子不祥的“咯嘣”声——以山崩之势砸了下来。 穷奇“咿呀”一声尖叫……毛全奓了。 眼看要压成肉饼，丹尼忙以“凝冰咒力”顶了上去，堪堪将下压的过程凝在最后一秒。 两人撒丫子狂奔，逃出了可乐大山的阴影。 下压的势能太大了，咒力最多能顶三秒。刚一跑开，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响声...... 没来得及后怕，旁边的饮料城墙开始接二连三地崩塌…… 一时，又滑到了死亡悬崖。 两人一兽屡次与肉饼的命运擦肩而过，亡命惊魂，生死时速。 法术也好，武技也罢，在这样磅礴的进攻下根本无济于事。 前方一堆“王老吉”倒塌了，封堵了去路。 眼看两侧的“加多宝”就要夹攻下来，丹尼大吼一声：“快，爬上王老吉。” 两人像猴子一样窜上了塌方的“王老吉”，亏得身体底子好，动作灵活——手脚并用登上去后，往旁边一跳，总算冲出了饮料城墙的包围。 但是...... 终究还是没逃过厄运！ 落地后，立刻就被五颜六色的卫生巾活埋了。 关键时刻，丹尼一把抱住秦馨，将她护在了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扛住了巨压。 这玩意儿虽然是泡货，成千上万的砸下来也非同小可。 他两肘着地，以俯卧撑的姿势挺直着，尽量不让她承受压力。 浑身绷成了铁棍！ 假如这时烧起来的话，板上钉钉就是葬身火海的下场了。 秦馨心惊肉跳。 严密的黑暗中，她听到男友发出一声闷哼。 一滴滴汗落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有无限长—— 卫生巾并没烧起来。敌人的疯狂杀戮似乎休止了。 “背有没有受伤？你放下来，我能承受得住。” 她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将旁边底部的卫生巾抽入空间，这样可以分散上面的压力。 果然，一阵雪球滚动的声响后，压力骤减。 他缓缓放松了，身体贴住了她。头依偎到她的颈间，大口地喘息着。浑身湿透，整个人都馊了。 秦馨心里猛一阵疼。她伸手摸他的背，上下地揉。“疼不疼？” 他闭着眼，好一会儿才开口，用皱巴又性感的声音撒了个娇，“背上不疼，屁股疼。揉揉。” 秦馨：“......” 这种叠一起的姿势太刺激。 两人身上凹的凸的，硬的软的，都无比清晰地渗透到了对方的感官里去了。 秦馨不知他在想什么，反正，呼吸是变了。 变得特别有内容，万千疼痛和幸福都融在气息里，喷在她脖颈上。 一道滚烫的液体落在了她肩上。 她吃了一惊，刚要问，便听他说，“流鼻血了，我流鼻血了，咳，可能是肺管子被压破了。” “哈？！” “不，是童贞被压爆了......” 秦馨轻轻掐他一把，“……还能起来吗？上面重不重？” “不大能。” 贴一起的感觉太美了，就这样活埋着吧。他这么想。 男人废了，只能靠女人想办法...... 秦馨略一思索，又把空间里的卫生巾往两侧之外抛去，再把上头的收进来。 两人的压力终于减到了最低。 丹尼挂着两行鼻血，意犹未尽从掩埋物中冒了头。一张脸被汗与血染花了，一片狼籍。 然后，把女友也拉了出来， 秦馨瞧他这尊容，无奈地撇撇嘴，用袖子帮他擦了擦。 “拿衣服擦做什么，这不现成有东西么？”他撕开一包卫生巾...... 她拍了他一巴掌，嗔道，“寒不寒碜！” 远处，传来穷奇兴奋的叫声，“咿呀——咿呀——！” 秦馨扭头一看，眼睛直了：那里居然有棵老桂树！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涉出卫生巾之海，奔了过去。 没错，是那个老树人！ 被欺骗了感情的两人充满质问地瞪住他。 树人半垂苍老的眼，徐徐开腔道，“……这次，是那位大人给你们的警告。” ——他的语速变快了，也更威严了，一点不像之前老得讲不动话的样子。 丹尼：“哪位大人？” “当然是制造神笔的大人。你毁掉蓝笔的事让他很不满意。他让我转告你，不要再鲁莽了。好好按规则玩下去，不然他随时叫你们消失。” “大人在哪里，他是谁？” “大人无处不在。他是注重游戏规则的人，你毁去蓝笔也勉强在规则之内，所以留你一命。不过，以后可要识相。再想动黑笔的脑筋，后果可要自负。” 丹尼把手一摊，“我不动脑筋——请问可以见见大人吗，交个朋友吃个饭？” 树人老态龙钟地垂着眼，答非所问道，“我累了。要出去的话自己想办法吧。想不出的话就留这里了。” 穷奇急得上火，伸爪子挠他的树干，立刻被一根无情的树枝抽飞了。 第一凶兽的脸被打得火辣火辣的。 小两口也顾不上心疼儿子，对视一眼……开始搅动脑汁。 过了一会，秦馨说，“要不，再绕着他转圈扭屁股？不是这样进来的吗，试试看？” “好，来做个运动。” 两人绕着树人，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毫无效果。 丹尼：“反过来试试？一进一出是相反的过程，动作指令应该也相反吧？” 两人对视几秒，连忙又反着来。先扭屁股，再扭脖子，然后右三圈，左三圈。 ——用生命在耍宝。 穷奇尖叫着奔过来，火急火燎跟他们一起做，生怕被丢下。 但是，依然没有毛用。 老树人：“最后一次机会。老朽没工夫陪你们无止境地尝试下去。” 两人七窍冒烟瞪着刁滑的老家伙！ 一阵惊心动魄的沉默后...... 秦馨忽然取下项链，“游戏规则说，奇幻森林的第一天每个人身无分文。咱们带着大量钻石，可能奇幻森林不认！” “项链扔了！” 秦馨毫不犹豫扔掉，两人深深看了一眼，重新开始了动作。 还是反着来…… 这一回，视野里的风景置换了： 蓝天白日，金屑纷飞的桂树林，荤腻的花香…… 两人呆了三秒，同时迸发出了兴奋的欢叫，紧紧抱在了一起。 在彼此汗滋滋的脸上狠狠地亲吻。 穷奇也快活得活蹦乱跳，开了小马达似的在他们旁边飞快地兜圈圈。 之前还觉得森林让人令人窒息，果然没比较就没幸福——从夺命的垃圾场兜一圈回来，这里简直成天堂了！ 老桂树迈着阔大的步子经过他们。走出十几米远，把那根项链甩了过来。 侧身回眸道：“没出息，进去半天拿了一堆卫生巾——帮你们都换成值钱货了。拿着吧，我赠的就不算违反规则。” 说完，酷帅地远去了，留给他们一个相忘于江湖的背影。 两人错愕地瞧着。 这一把被调戏下来，对这树爷爷已完全没想法了。 过了一会，秦馨把项链挂回脖子里，意识一探…… 呵，数不清的钻石和珠宝！ “不都被大火包围了吗？他从哪儿搞来的？”秦馨困惑地问。 丹尼摇摇头，“不晓得。地方太大，兴许其他地方还有钻石。” 秦馨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好歹留几包卫生巾吧！ 关键时刻，那东西比钻石还值钱呐！ * 两人在湖边洗了一把脸，离开树林时，形象已十分体面了。 女人穿一套墨色的范思哲休闲装，脚蹬小羊皮短靴；男人穿深蓝的V领短袖，配牛仔裤。 穷奇也戴了个墨镜，系一条花花公子的丝巾。 光鲜十足，粉墨登场。 虽一身臭汗，迫切需要洗个热水澡，但起码表面已十分高级。 谁也没谈起“那位大人”。 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完全被对方操控的世界里，多谈也是无益。 知道存在这样一位可怕的“大人”——就行了。 一路往北，大约行了五百米...... 前方出现一栋绿色小屋，单间的邮亭那么大。一副在等着谁的样子，静静矗立在林荫下。 丹尼抬眸凝视过去，“宝贝儿，还记得游戏里那叫什么？” 秦馨反应过来，“……啊，传送屋，能把人传送到另一个地图的！” “去试试？” “走。” 绿屋里有名工作人员，跟游戏里一模一样：黑制服，头戴黑色盖帽，表情十分厌世。 屋里的墙壁和地板都是黄底绿条纹，色彩奶油，把他衬托得一脸菜色。 里头的设备就一张长长的凳子。整体来看，和高档的电话亭格局差不多。 “要传送吗？”他满脸倦怠地问道。服务态度似乎一点不怕人投诉。 丹尼转转眼珠子，“把我们送到秦渡先生所在的地方，行吗？” “可以。两颗灵石。” “才两颗？太便宜了。馨儿，付钱。”他轻狂地说。 秦馨抽抽嘴角，拿两粒钻石给司机。 对方拿手里验了货，漠然说：“请两位客人凳上坐。” 两人刚坐下，门窗自动闭上了，超级智能。 刹时，里头陷入绝对的黑暗...... 他连忙将她抱在怀里。穷奇也死抱住粑粑的另一条胳膊。 隐约中，好像有一点失重感。耳畔传来水下隧道一般的轻哗声。 这感觉大约持续了三十秒…… 门窗毫无预兆地开了，光线喷涌进来。 司机以超烂的服务精神说，“到了。” “已经到了？”两个顾客像乡下来的刘姥姥，被这效率震惊了。 司机用背书的口吻说，“秦渡和他的队友偷窃了服装店的衣服，老板向全市顾客发布了通辑任务。一群市民正在街上追捕他们。感谢您的乘坐，欢迎下次光临。” 两人意外地愣怔着。太吃惊了。 才半天功夫，昔日的首富已经一堕千丈，成通缉犯了？ 司机见他们还不走，烦躁地狂敲喇叭——歇斯底里的鸣笛声贯穿鼓膜，两人仓惶地滚了下去。 气还没喘匀，后面的传送屋已消失了！ 就像被虚空吞噬了一样，半点痕迹没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亲的关怀。 贪吃的作者血槽回血了～ 第36章 两人按司机指示的方向往前走。 穿过鲜花织锦的林中小径，很快看到一条风情唯美的长街。 樟树列成的绿色长廊掩映着朴雅的木建筑。外墙大多是清新色调，或森系，或“卡哇伊”，或走西部风，活脱脱就是游戏里的模样。 丹尼认了出来，“......这是游戏里的馒头街。” “大人”的手笔真是鬼斧神工。 这街完全不像一夜之间诞生的，倒像已经贸易了许多年，买卖活动十分繁荣。 往来的大妖、骷髅精，巨人、侏儒，小精灵.......全是一副常客的样子。晃头晃脑，悠然自得。 但是，各路修仙人马却还没涌现。 街道两边的铺子，除了常规的衣店、饭店、小杂货店之类，还有修真道具铺子，拍卖场，奴隶所，镖局，格斗场，妓坊，妖怪酒吧……这些不正常的门面比比皆是。 “白市”与“黑市”杂于一体。千妖百怪......水特别深。 让人有一种踏上了江湖的感觉。 丹尼拘来一束灵气，使个障眼法，隐去了两人的身形。 为防奇幻生物的突袭，他一刻不松地搂着女友的腰，严密保护着。 秦馨也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掐着“灵气护体罩”的手决。 丹尼见她把小脸绷得很正，又是掐诀、又是念咒——心里就忍不住想笑。 这家伙一直铆足劲儿在努力、却取不到任何效果......好可怜，又好可爱啊！ 这天资咋这么差？他都恨不得帮她作弊了。 * 两人入街五十米后，看到了一家叫“靓丽衣馆”的店，门口竖着个特别招眼的牌子： “无耻的秦渡和他的队友，完成不了任务就进店偷盗。现向所有市民发布悬赏通缉任务，谁把秦渡等人捉住、卖往奴隶市场，本店愿支付赏金五十颗灵石！店主小香奈儿。” 两人驻足瞧着，吃了酸东西似的歪着嘴....... 店主好辣手啊！卖成奴隶？！ 秦渡他们是怎么混到这种地步的？不是有游戏攻略吗，竟然完不成任务？ 秦馨不理解。 丹尼往四周看看，悄声说，“五十灵石悬赏，肯定有人要做任务，这会儿都没吃没喝——他们惨了。” “护身符只能对付奇幻生物，对人类没用。市民可以攻击他们的。” “是啊，走，那边巷子里有喊声！” 两人不慌不忙拐进巷子。喊打喊杀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条条嗓子都特别的悍： “围起来——再跑就把她衣裳扯掉！反正送奴市也不让穿！” “让你们不要跑还跑，非要闹得很难看——怪谁？！” “把护身符夺了，偷东西的不配戴护身符！”一个粗犷的声音起哄地说。 奇幻生物们唯恐人类不内讧，七嘴八舌地呼吁道，“有贵人花重金收购护身符哦！只要拿过去，不管是谁的，就有一百个灵石！” 秦馨听得眼前发黑。心里刮起了一阵寒风。 天啊，是哪个搅屎棍子在搞事情！ 花重金收购？ 不是说大家都身无分文吗，哪里来的钱？ 难道......是游戏里的奇幻生物？ 拿这样的重利诱惑人心，会弄出很多血案的吧？ 到时，戴护身符的人没死在奇幻生物手上，反倒被自己的同胞害死了。状况会变得一团糟糕。 而她救人的初衷没达成，还可能会收不到任何的信仰力！ 好阴险的计谋啊！ 丹尼瞥瞥她，附耳说：“你别急，有挽救办法。” “你有好办法吗？亲爱的......” “太有了！别人能利用人性的阴暗面，咱就不可以？咱也不是省油的灯嘛！放心。” 听了这话，她心中稍定了些，叹气点了个头。 丹尼在她臂上快速撸了撸，安慰了一把，然后控住灵气飘了过去。 各式各样的脑袋在攒动。 喜爱吃肉的奇幻生物们围成了一圈，抓心挠肺地等着捡漏，弄个把人吃吃。 秦馨的视线无法越过他们，“到围墙上去看看。” 丹尼把她的下巴拨向右侧方，悄声说，“你看那是什么？” 秦馨的目光一扫，看到了右侧墙头的一只......人面蜘蛛。 身体有面盆那么大，半透明色。上面嵌着一张美少年的脸，修眉俊眼，精致如画。 她看得打了个激灵。 “.....人面幽灵蛛！”丹尼继续耳语，“游戏里说，它的速度快如幽灵，身体能隐形，蛛丝无形无色，有腐蚀性剧毒，是一种超可怕的掠食者。喜欢掠夺各种生物的生机！它的蛛丝甚至能在空中转弯，最可怕的是，这玩意儿脑子特聪明。” 秦馨惊讶地朝他瞅了瞅，心中弹起一个“惊叹号”。 这家伙不会把攻略都背下来了吧？几百种生物呐...... 他捕捉到女友的目光，假谦虚地一笑，“别崇拜我，宝贝儿。我只是个没文化的穷小子。” 秦馨嘴角狂抽，“你够了，还拽上了......怎么办，要过去吗？” “我担心这四周已全是蛛丝了，你信不信？”丹尼引灵气替二人开眼。 秦馨一瞧之下，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冰银色的蛛丝已在低空织成罗网，仿佛幽灵的触手一样蠢蠢欲动。 随时能覆下来罩住近百名围观者，抽走他们最精粹的生机。 要是丹尼没发现，她搞不好就撞上蛛丝了...... 后果将不堪设想。 “......护身符对它没用吗？” “应该有用。所以，它肯定在动脑筋想办法，想把人类和非人类一网打尽。我们看看它怎么玩，也涨一涨见识。” 丹尼御住灵气，腾空一纵——一家三口落到了蜘蛛斜对面的围墙上。 人面幽灵蜘蛛立刻有所察觉，转动琥珀色的眼珠，把掠食者的阴冷视线投射了过来！ 果然是厉害角色，竟一眼识破障眼法。 丹尼歪起嘴角，对它抖了一下眉毛。 穷奇也被激起了兴趣似的，挑着兰花指，缓缓地摘下了墨镜......以大人物的淡漠眼神睥睨过去。 幽灵蜘蛛轻蔑又阴冷地瞥着他们。 一到上面，秦馨的注意力就被战况攫住了。 有二十名左右的任务者在围猎秦渡他们。有几个像秦氏的员工，面孔瞧着很熟悉。 秦渡的脸已经肿了，眼神愤怒又凄惶。身上只剩一条平角短裤。 上半身有许多挠痕，手臂受了刀伤——显然是跟几波做任务的搏斗过了。 虽然早上才遭他背叛，见到这样的大哥，她心里的滋味还是不好受。 ——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一朝零落成泥碾作尘，谁都来踩上一脚。 可怜....... 二姐和二姐夫也不怎么好。 童嘉年身上的窗帘不成样子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要不是腰间有根系死结的布带子，早就出大丑了。昔日也算钻石级别的精英，这会儿和大哥一样，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围猎者中有人在起哄：“先绑住姓童的小白脸儿！让他晓得傍富婆什么下场！” 秦雅像老母鸡把他护在身后，破口大骂道：“傍你奶奶！秦家这么多年捐几百亿善款，公司养活几万家庭，谁念我们的好——现在世道一变，全像野狗扑上来咬一口！谁敢动他，我变厉鬼也要撕烂你！谁他妈敢来！” 童嘉年一动不动站在她身后，被吓傻了似的，怔怔瞧着女友的后脑勺。 秦雅的嗓子破了，声音哑得厉害：“丧尽天良的东西——戴着我妹妹的护身符来害她家人，你们这种垃圾怎么不下地狱！” 丹尼感慨地抬了抬眉毛，悄声道，“你二姐骂得有理啊，就是没想想自己早上是怎么抛弃妹妹的，跑那么快。” 秦馨把头往下一耷，叹了口浊气....... 一名膀圆腰粗的男人狞笑道，“是吗？秦二小姐，你看我会不会下地狱——” 他暴睁双眼，箭步冲上来，想扯掉秦雅的护身符。 一旁正在酣战的刘峰一甩头，厉鬼似的瞪住那人，飞起一腿就踹了过去。 他和老万的身手都是顶级的，几个人撑到现在还没被捉到奴隶市场，最大的功劳还在两个保镖身上。但经过几波鏖战，两人已明显左支右绌，不够利落了。 在一大帮任务者的围攻下，秦家的人渐渐狼狈成了落水狗。 ——徐管家和老欧文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汇合过来的。 衣裳也都不齐整。一向礼仪完美的徐管家这会儿只剩个破背心和裤衩——第一管家的形象已彻底粉碎。而体态肥胖的老欧文被人扭打着，喘得快断气了。 秦馨忍不住心想，真正的黑笔主真会在他们中间吗？ 如果是这样，未免把自己坑得太惨了吧......瞧瞧这一副副可怜的样子！ 她暗叹了口气，向旁边的人说，“亲爱的，你就辛苦一下，把秦家这帮叛徒先捞出来吧？看在我死去的爸爸面子上，咱把人领回家去虐——不要在外面弄这么丑。” “就当看在爸爸面子上......”她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好像在说服自己似的。 男朋友听她如此温声软语，好像他是她的顶梁柱，这感觉让他受用得浑身都胀了。 连忙赏了一个重吻过去，赞许道，“啊哟，宝贝儿啊，你以后在驭夫方面绝对是一流高手！瞧你这手段，我哪儿受得住？” 秦馨红脸一笑，推了推他。“别浪费时间耍嘴皮子。” 他咧嘴笑了笑，然后才说，“先别急——你看，蜘蛛在做什么？” 秦馨微微一愣，他不说，她都把对面的蜘蛛给忘了。 这会儿再瞧过去……立刻被它的举动骇得浑身冰凉，看傻了。 丹尼意味深长地说，“唔......好家伙，它也会打规则的擦边球啊。假如咱们没来的话，你大哥和其他所有人就要被它抽成人干了。” 第37章 半透明的蜘蛛敛起长爪，化成一团白光，在密集的蛛网上滑翔。 快如幽灵......蛛丝从半空垂下，伸到一个人类后颈的红绳上，渗下腐蚀的剧毒。 绳子断了，护身符往下滑的一瞬——被蛛丝裹住一黏，抛向了墙外。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午后的阳光掩护着它。幽灵神出鬼没，忽上忽下。 一会儿功夫，所有护身符都被它清理掉了。连配了金链子的也没能难住这位极盗者。 秦馨瞧得牙齿都冰凉了。 “恐怖吧？”丹尼咂舌地问。 “怎么会的......” 他轻吸一口气，剖析给她听：“规则是，护身符会保护人类不被奇幻生物伤害。但是，假如它们不想伤害人类，就算碰到了护身符也不碍事。” “这我明白......奇奇经常拉着你的护身符玩儿，也没见它有事。”秦馨皱眉道，不解地问，“可是，它怎么没有伤害的念头呢？困住这么多人做什么，不是为了吃他们？” 丹尼挑眉，“......或许是想搞其他的事呢？” 包围圈中，一声喊叫传了出来，“诶——我的符呢，怎么不见了？” 一阵静止后，响起了惊恐的抽气声。 大伙儿抚摸心口，彷徨四顾。眼神扫过周围的妖怪们，冷汗如水痘似的长出来。 刚才还对秦雅说“你看我会不会下地狱”的男人，这会儿突然发现地狱在向他妩媚地招手了。 毛发悚立。 围观的妖怪们还在做大梦。 一头狼妖呆头呆脑地问，“咋了，人类朋友们都咋了，演的是哪一出？” 一只机灵的小蘑菇奶声奶气地教训它，“你耳朵聋啦——他们说护身符都不见了！” 狼妖的眼睛爆亮，口水在嘴角挂成了白线，兴奋地吼道，“卧槽，那还等什么！” 它纵身一扑...... 还没落地，两个前爪断了，掉在地上。被泼了硫酸似的泛起泡沫，袅起青烟。 紧接着，身体也跟着起了泡。 狼妖把眼珠子瞪得老大，瘫在一堆泡泡里问小蘑菇，“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你马上要死了。”蘑菇说。 “卧槽。”它说完后，就化成了一滩灰渍。 死亡的余韵中，半空降下一道清澈的声音：“都不要动。谁动就和它一样的下场。” 音质如敲金击玉，穿透了所有人的听觉。 人们仰头瞧去....... 灿烂天光下，人面幽灵蜘蛛在半空现了形，用它精致的少年人面孔俯视着众生。 八个长爪平撑着。经纬纵横的蛛网像激光一样忽闪忽现。 现场安静极了。 这一刻，秦馨明白了什么叫“可怕的掠食者”。 如果这东西对她进行反噬，恐怕连丹尼也防不住。 只要趁她夜晚睡着、或者在外行走时，悄悄抛根蛛丝过来，她就死定了。 现场定格成了一幅黑暗的死亡画作。 没人出声，也没人敢动。 幽灵蜘蛛像玩花滑似的在低空穿梭，一会儿功夫，四下里蛛丝盘绕，好像成了一个盘丝洞。 人们一寸也不能动弹了。 蜘蛛琥珀色的眼睛转过来，对丹尼淡淡地一瞥。 然后，滑到秦家人的上空，淡淡宣布，“你们是我的猎物了。” 秦渡面如死灰。 秦雅四肢发抖，“怎么可能，护身符怎么无缘无故丢失了？” 蜘蛛一阵大笑。声音是少年，笑腔却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悲凉与不经。 笑完，像哲学家一样严肃地断言：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保护。护身符也罢，保镖也罢，都是有漏洞的。只要你有心就能发现。” 丹尼盯着蜘蛛的目光变得更深了。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它在暗示他：别看你把女朋友保护得很好，我能找到你的漏洞。 ——它究竟想做什么？ 秦渡一针见血地问，“你想要什么？” 蜘蛛赞许道，“不愧是昔日的掌权者，有眼力。不过，我感兴趣的对话者不是你，是你的妹夫丹尼.林特。明白了吧——你们都是我的人质。” 秦馨：“……” 这只蜘蛛要逆天了。它布置这半天不是为了吃人——是冲丹尼来的？ 秦渡眼中光芒微微一暗，在苦涩中沉默了半晌，“丹尼没和我们一起。” “只要你们在我手里，他们会来的。”它胜券在握地一笑，若有还无地瞥着对面。 秦渡唇边绽开一抹虚弱的笑。心里像被注了绝望的冰水，跳都跳不动了。 明明都重生了，还有攻略在手，怎么混这么惨？ 太瞎搞了...... 要是坚贞一点，抱着老四两口子不放，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窝囊了？连裤衩都差点被人扒掉。 秦雅忽然悲从中来，嘤嘤地哭了，“这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天啊......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眼泪经过她灰蒙蒙的脸，化成两道污色的浊流。 昔日冷艳、矜贵的秦二小姐，只用了半天就成了乞丐婆子。 童嘉年漆黑的瞳眸凝视着她脏兮兮的脸，笨拙地抬起手，替她拭眼泪。 “不哭了，雅雅。”他轻声说。语气依然淡淡的。 这份淡，乍听和以前没区别，细细品味......却多了一点柔。 就像冬季夜空里乍隐乍现的星子一样动人。 秦雅抬起泪眼望他。 刘峰和老万傻愣愣看着秦雅，表情恻然。 徐管家低着头，尽量将衣不蔽体的自己藏在老欧文的赘肉后面，好像准备随时把圆滚滚的老欧文推出去当替死鬼。 秦渡仰头冲上方瞧着，像等着福音降临，遥望着天空的深处。 那是一种准备好上路的表情。 秦馨观察着秦家的每个人。 实在想象不出谁可能是黑色笔主。 也许那匹马是在胡扯？ ——她由衷这样希望。 时间流逝着。 巷子两头的过客们远远看到这里凶残的捕食现场，没一个敢过来。 幽灵蜘蛛不耐烦了，对小蘑菇说，“去散布消息，就说丹尼.林特五分钟内不来，我就杀光秦家的人。” 它的话是对蘑菇说的，眼睛却盯着围墙上的丹尼。语气像个勾搭不成、就恼羞成怒的怨妇。 丹尼撤去障眼法，叹气笑了笑，“我不是来了嘛。小兄弟有何贵干？” 秦家人的眼睛都直了...... 幽灵蜘蛛得逞似的冷哼一声，爬到蛛网的最中央，用含意复杂的眼神看着丹尼。 许久开腔道，“我听说，你会大预言术？” 丹尼目光动了动，“嗯，有这回事。怎样？” 它的目光强得像把整个生命凝在里头，“不怎样......我想跟你要个祝福。” “什么祝福？” 蜘蛛美丽的人脸绷得很紧，似乎要说的话分量极重，没法轻易地吐出来。 再次开口时，它那敲金击玉般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我想让你祝我变成一个人类......” “变成人类？”丹尼诧异地一笑，“人类有啥好的，弱爆了，你看都是你的猎物。” 那张小脸立刻被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扭曲了。肌肉不住地痉挛着。 它猛然拔高音量，用即将喷发的哭腔说，“因为我本来就是个......” 话还没完，巷中猛然黑了——绝对的黑暗降临，就像断电了一样。 什么也瞧不见了。 巷口仍是一片光明，这里却进入了死亡地带， 秦馨被男友一把搂到了胸前...... 几秒后，光线恢复时——蜘蛛和它的网已经消失了。 千奇百怪的游戏生物们也都消失了。 原来的包围圈中，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秦家人和二十个围猎者们...... 一动也不敢动，全都是一副死机的模样。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 一分钟后，丹尼和秦馨咳了一声，转身往巷口走。 只当谁也不认识。 身后响起了大哥的声音，“丹尼，馨儿，你俩是不是孩子？那点小事跟大哥记仇，像不像话！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这脸皮比人家脚皮还厚！ 丹尼“嘿嘿”笑了笑，折回去臭他，“确实没啥好记仇的！我现在有钱有本事，有美人在怀，跟你们记仇不是自己找不快活嘛！” 秦雅瞟着他们一身光鲜的名牌，连穷奇脖子上都系着花花公子的丝巾，不禁齉着鼻子说： “看来是有奇遇了。馨儿，你也不可怜一下二姐给件衣服披披——我被人欺负成啥了？到底是一家子，二姐跟你认错不行么！” 秦馨木着脸，“我脑子不好使，一点主见都没有。接不接受认错，你们跟丹尼讨论。他是我的发言人。” 丹尼一乐，赞许地瞧她一眼，“我是个爽快人，没什么揭不过的，你们肯答应我一件事，咱还是一家人——以后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 “什么事？”大哥问。 丹尼意味深长地笑笑，“我有个小法术，就是采每人一滴血来立誓——要是有谁做了坑害家人的事、或者隐瞒了重要事情，就会当场讲真话......怎么样，大伙儿敢不敢立这个誓？”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丹尼会不会这法术，肯定有人不敢的～ 第38章 这话一出来，气氛冷场了十几秒。 大家都觉得，丹尼.林特简直是个神经病。 老万饱含讥讽地说，“小人物就是不能翻身。一翻身就干令人发指的事。跟你认错儿还得立血誓，这说的是人话吗？！” 丹尼一点不动气。他现在是占据主导的一方，就该有主导者的派头。 温和地笑笑说：“不想立的话可以马上走，我恭送你。” 老万看了看巷口张头探脑的骷髅头，立刻有点英雄气短。 僵了一会，对秦馨说，“四小姐，能不能看在往日的份儿上，再给我个护身符？” “不能。”秦馨回得嘎嘣儿脆。 答完了，表功似的对男友一瞥。两人肆无忌惮地挤眉弄眼一番。 大家被怄得不轻，胀了一肚子的恶气。 奈何现在是衣不蔽体，身无分文。处境举步维艰。 ——就算勉强能逃开任务者，也会马上死在食人妖口水泛滥的大嘴巴里。 这回算被这两口子拿住七寸了。 丹尼微笑着等他们回应。 几个食人妖来了。他懒得应付，捡几粒石子儿往远近不同的方位上一丢，设了个障眼的小法阵。 妖们“呼哧、呼哧”奔过来，看见是个死胡同，明明闻到肉味儿却找不到人影儿——又晕头转向地跑走了。 巷中一时很清静。 偶有几只圆伞小蘑菇在地上穿梭。穷奇扑来纵去地捉着，玩得不亦乐乎。 这情景是可爱的，只是谁也没心思赏玩。 大家此刻特别的熬心： 每个人都有秘密。关键是，一旦曝光后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叫人发愁的问题。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着。 有的人心里软化了。有的人在恐慌，无所适从；也有人在咬牙切齿，气得要呕血。 到最后，率先缴械的反而是抵抗最凶的老万。 这位年近四十的光头男人有双猛禽般的小眼，犀利的鹰钩鼻子。看谁都是剜着看的。 凶残指数比丹尼.林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摸了一下鼻子，恶狠狠地说，“行，老子跟你立誓。反正也没啥不可告人的，不就跟夫人有一腿么……她人在欧洲还没回来，这辈子见不见得上还是个问题。” 秦雅下巴一掉，瞬间脸红得发了紫。这么大丑闻还不算“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啦噜，亲妈跟保镖有一腿，也就是说，这男人是她“事实上”的继父？ 秦雅被雷劈穿了，气血疯狂翻涌。 老万咳了一声，心虚地瞟了她一眼。脸上有了薄薄的臊意。 丹尼嘴角直抖，恨铁不成钢地佯斥道：“这桃色事件拿出来显摆干啥？谁要听这种秘密？” 老万瞅着他，目光平静极了。是杀手的平静。他现在恨不得一拳掀掉这搅事精的下巴。 丹尼不怀好意地一笑，“大家这么僵持着，不会是怕自己的龌龊隐私曝光吧？既然有这层顾虑，我就干脆明说吧，不要担心——每人给我一滴血，我弄个小法术，鉴定一下谁是真正的黑色笔主——就行了。我其实是这么个目的。” 空气好像无声地一炸。 好几人的表情都焦了。 秦馨惊悚地瞧向男友。就这样大剌剌把自己的阴谋说出口了？ 有没有搞错...... 丹尼对她咧嘴，露出胸无城府的灿笑，“我们这种人就是光明磊落，直截了当，不喜欢藏头露尾，狗模狗样的。” 老万和秦雅异口同声地问，“啥黑色笔主？” 秦渡的眉头歪拧成一团疙瘩，“……黑色笔主不是赵骏臣吗？” 丹尼：“貌似不是了，据小道消息称，换到咱家来了。” 他微微含笑，摸了摸健壮的下巴。幽邃的蓝眼扫视着跟前的每个人。 虹膜上交叠着深蓝的冷调和阳光的暖调，犀利的锋芒好像能直刺别人的灵魂。 秦馨忍不住想，如果黑色笔主真在这里，此刻是什么感觉呢？ 该怎么应付他这一记有点疯狂的直拳呢？ 一滴血就能鉴定谁是黑色笔主？有这样邪门儿的法术吗？ 秦馨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 此时的童嘉年和往常一样，淡淡的。 经历了一上午的波澜壮阔之后，已恢复了心如止水的模样。虽一身褴褛，气场却仍然脱俗。 徐管家与他如出一辙。 挺直着腰背，两手交握在身前。被撕烂的破背心在白皙的躯干上招展着。 已沦落到这地步了，仍是一身与凡世格格不入的凛凛高姿。 至于刘峰，对这事儿好像完全不关心。 这位年轻的男人有一张正气的长方脸。在秦家做了三年的保镖，给人的印象是憨直，爽快，直愣愣的，此刻正把头别向一旁，盯着穷奇。看不清具体什么表情。 秦馨最后看了一眼胖胖的老欧文。 他圆短的前额上布满了汗珠。一向憨笑的脸这时绷得很紧。松弛的两颊轻微痉挛着。 左手的两根手指在神经质地捻动。似乎在按捺体内涌动的强烈情绪。 秦馨看谁都像，又都不像。 一时也没什么灵感。 丹尼：“我先郑重申明一下，对黑笔主我没有恶意，纯粹是想坐下来喝喝茶，交交心。除了老万之外，还有谁同意采血的？” 大家感觉他活脱脱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纳粹。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得靠这个纳粹活命！ 秦渡把手一摊，叹气道，“我同意。” 秦雅勾住男友的胳膊，气鼓鼓地说：“服了你们。我和嘉年也同意了。” 童嘉年倏地扭头对她看。 刹那间目光的强度刺得秦雅一瑟缩，犹疑了：“嘉年，你……不肯吗？我知道这样确实窝囊，但咱得求他两口子呢，有什么办法呢？” 她小心翼翼地撒了个娇。丹凤朝阳般傲艳的脸蛋此刻流露出小鸟依人的情状。 有点低声下气。 这让秦馨瞬间有种感觉：说不定在私底下有时候，二姐夫对二姐很强势呢。 童嘉年没说话，看了秦雅好一会儿，才向丹尼瞧过来。 漆黑的瞳眸如深潭般照着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没笑成功。 丹尼凝视这对比玻璃还要透澈的眼球，“你同意吗，嘉年兄？” “抱歉。我不是黑笔主，但我不想提供血液自证。”童嘉年说。 “为什么？立个血誓而已。”丹尼寸步不让，“一滴血而已，嘉年兄总不至于怕疼吧？” 童嘉年艰涩地说，“是的。我怕疼。” 他直直地注视丹尼。两人的目光角逐着，较量着。 渐渐的，漆黑的瞳眸深处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哀求。 事情似乎来到了戏剧高潮的爆发点。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戳破假象的薄膜，放飞出令人惊心的东西来。 然而，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宛如独|裁者的丹尼却在此刻收手了。 他缓缓地转移了目光......看向了另外三人：老欧文，刘峰，和徐管家。 老欧文见他瞧去，无助地摇了摇头，“丹尼，请不要这样。我只是个卑微的老厨子。而且，我对什么黑色笔主的事一无所知。假如你不肯给我庇护的话，我愿意马上走。反正我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拖累大家。” 刘峰无所谓地说：“我也走。不解释。” 徐管家冷冷地说：“我也是。” 共同的抵制阵线形成了。这三人宁愿到外面找死，也不肯配合。 为什么？黑色笔主.......难道在他们中间吗？ 可是，他们三个平时都闷声不响的，当了黑色笔主靠什么搜集信仰？ 就连猫腻最深的二姐夫，好像也没什么信仰力来源。 秦馨十分困惑。 这时，地上忽然冒出一只圆咕隆咚的红色小蘑菇，揭开头上的圆伞，露出一张萌死人不偿命的小脸来，清脆地喊道： “号外号外，‘不死主义俱乐部’发布江湖刺杀任务，十万灵石悬赏秦四小姐的人头！号外号外......” 秦家人目瞪口呆，“.......！” 游戏里说，这种小蘑菇是专门到处发布消息的，只要付它们一点灵石，就能把消息扩散到各个角落。 这下可好了，十万灵石悬赏！ 丹尼抿了抿嘴角，蹲下来，拿几粒灵石打赏小蘑菇，“你也帮我散布一个消息好吗？” 小蘑菇见是个大帅哥，连忙把头缩进肩膀里，害羞地笑了，“好啊。” 第39章 A城是座国际大都市，容纳了两千万人口。 除了宝荣区比较开阔之外，大多区域都是房子挨房子，楼层摞楼层。城市的构造是个巨大的立体几何。二三十层的高楼比比皆是。 人们被分配在不同的几何空间里，早晨平铺出去，往上叠加回来——这就是奇幻世界来临之前的生活。 如今，高楼一夜间披上了斑斓植被。如花似锦，又杀机重重。 旷地都被森林覆盖了。妖藤沿墙面爬升，从下到上占到屋顶。 妖兽们走出森林，挨家挨户地觅食。 一些脑子聪明的妖怪甚至会冒充公务员骗人，在门外喊，“同志，政府派我们来搜救了！” 等里头的人把门一开，立刻龇牙咧嘴地扑上去…… 妖精们的食欲、淫|欲特别强盛。肚子吃饱了，还要调戏！ 一头九尾狐在高层公寓里称霸，稍有姿色的男女都被收成了后宫。没姿色的就当储备粮。 每隔一小时就招人侍寝…… 这种模式迅速被各路妖怪模仿。一天下来，许多妖兽占楼为王，各自搞个“山头”，统领几百人口——吃睡一条龙，十分惬意快活。 整个城市成了妖怪的乐园，人类的地狱。 几千年来的统治者地位一落千丈，成了食物和奴隶。 先前的暴雨期内，秦馨加持了几千枚护身符。 对庞大的两千万人口来讲，这个比例接近于无。 除了少数受到庇护的幸运儿，绝大部分人类都暴露在獠牙与利爪之下。 这一天是疯狂的噩梦。 水深火热之中......有一家社团横空出世了。 此前，一直是以“心灵疗养机构”的身份活跃在平民社区，以“净化心灵，灵魂永生”为教旨，暗搓搓搞了不少邪教活动。 现在摇身一变，宣说自己是末日的救世主。 这家社团就是“不死主义俱乐部”。 这一天，它通过小蘑菇向城市的每个角落发布许多奇怪的消息： “凡加入不死主义俱乐部、宣誓信仰‘不死神’，可重塑肉身，不老也不死！” “死了也还能活过来！只要你皈依了‘不死神’，灵魂就永生！不轮回了。” “隔壁老王末日之前皈依的，上午不当心被虎妖吃了，这会儿又活了。神赐他一个新身体重回人世，跟以前一模一样！不信你去看！” “想皈依的，每个小区都有俱乐部分社，非常便捷就能找到哦！” 蘑菇家族非常神奇，数量特别多，能同时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冒头。 不管别人在做什么——哪怕是在施暴现场，它们也用甜美的声音响亮地发布消息。 每只蘑菇的长相、说辞都相同。 客户让传什么就一字不差传什么，能以最快速度把一件事搅得江湖皆知。 最初的时候，大伙儿的脑子都被恐惧麻痹了。 突然冒出来一只小蘑菇，嚷嚷什么“不死主义”——好像嫌世界不够乱，许多人都不晓得在瞎嚷什么。 之后的半天，蘑菇又不停来发布消息： “护身符是异端邪物，凡佩戴秦四小姐护身符的人类，不得皈依‘不死神’。” “为净化信仰，本俱乐部全面收购护身符，每一枚一百灵石。” “不死主义俱乐部发布刺杀任务，十万灵石悬赏秦四小姐人头。” 每条消息都不像地球上该诞生的语言。 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也没闲功夫关心。 外面到处是妖怪。家里又没吃没喝，都不晓得怎么活下去。谁还有空当吃瓜群众？ ——除了少数的有心人，大多市民对这些消息听就听过了，没起什么反应。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蘑菇又从墙角冒了出来，用脆甜悦耳的声音宣布： “号外号外，丹尼.林特发布消息：本人系上古天巫传人，精通各类大法术，现面向奇幻森林招募特级妖兽学员，打造超强的奇幻战队！” “你必须是攻略上排名前二十的妖兽大boss，才有资格报名！谢绝无脑、无战力的小妖！” “上古第一凶兽穷奇已成功招入麾下，届时将会是大师兄！” “经考核合格的成员——将得到做人的机会！你没听错——一旦拜师就有法子让你化形。条件是，你必须宣誓效忠，通过考核！” “种族不限。限招十名，为期三天！暂时不考虑扩招！” “还等什么？你想错失化形的机会吗？赶快去抢名额吧！” 潜伏在城市各角落的Boss们竖耳倾听.......化形？！ 丹尼.林特......是传说中的那个丹尼.林特吗？ 如果是他，化形未必不可能吧？ 穷奇做大师兄？ 那玩意儿只是宠物好不好，它也配当大师兄？ * 秦馨听完男友让小蘑菇发布的消息，几乎给他跪了。 野心大得要突破苍穹了！ 招募排名前二十的妖兽Boss当学员，整个天下不都是你的了？ ——妖兽们会买你的账么？居然还限招人数.......脸够大！ 就算它们真的肯来，你又怎么驾驭那些凶残家伙？ 法术现在还不成熟呢......靠一张嘴忽悠？ 穷奇肯定镇不住的。它才奶狗大，话只会讲一句——谁服气这样的大师兄？ 还有一个反噬的问题——万一都冲她反噬过来，画面更没法想象。 秦馨不晓得他是怎么产生这想法的。 是受了那只蜘蛛的启发吗？觉得它们肯定都想当人类？ 男友的想象力就像脱缰的天马啊...... 可是，话说回来，假如真被他办成了，作为大 boss们的师娘，咳咳——她以后还要怕谁呢？ 秦馨瞥一眼身旁威武的男人，嘴角闪过了一抹偷笑。 此刻，九个秦家人已穿上了衣服，体面地坐进了一家餐馆的包间，等待上菜。 秦渡坐在丹尼的左手边，既忧心又亢奋，“真要这么搞吗，会不会太刺激？玩崩了可不得了。” “崩不了。” 老万阴阳怪气地接话，“当然崩不了，根本不会有妖兽来。林特，我看你是神经搭错了吧？” 秦雅冷冷一笑，“真要搞成了，咱秦家的地位就回去了。到时姑奶奶要把今天欺负我的所有败类都揪出来用高跟鞋往死里踩！” 其余几人都不言语。 丹尼的目光扫过几个“黑笔主”嫌疑人，野兽嗓子里蹦出一声笑，拉家常地说，“不死主义俱乐部应该就是黑笔背后的势力吧，用来搜集信仰的？” 大家沉默地望着他。 “花十万灵石买馨儿的人头。”丹尼用指节轻轻地敲桌子，意态悠闲地说，“真下得了狠手。现在各路修仙的还没出现，一旦来了，肯定要涌来做任务——馨儿可有的受。” 徐管家注视着他，又空又冷的眼睛像死掉的禽类： “我不是黑笔主，也不会加害四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俱乐部的实力很恐怖，你斗不过的。尽早想好退路才是关键。” 秦馨望着管家......说这样别有深意的话，他究竟什么来头？ 丹尼紧盯着他，直截了当地问，“管家，你知道得这样清楚，跟他们有没有一腿？” 徐管家：“......没有。” 秦馨的眼皮直跳。 丹尼瞪他一会，视线转向刘峰：“你呢，你态度也十分暧昧，什么原因？” 刘峰咂巴嘴，有点无奈地说，“哥，你这路数像个疯子。什么都摆桌面上问，我们东方文化讲究个含蓄，你能不能含蓄点？” “含蓄不了，我没你们那么心机深沉——别让我揪出来是谁。”丹尼笑里藏刀的眼神扫过每个嫌疑人的脸，“我知道你们猫腻都不小。就算不是黑笔主，也晓得是谁。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招供，不然等我动手扒皮了，面子就不好看了。” “不要想着逃，知道吧？”他撸着下巴补充一句，“我在你们身上做追踪的记号，逃去天涯海角也能捉到你。” 圆桌对面一片沉寂。 童嘉年无奈地动了动嘴角，发出一声落雪般轻微的叹息。 仿佛在说，快被这疯子逼死了。 秦渡出来当和事佬，咽了口唾沫说，“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搞得剑拔弩张的——菜咋还不来？都饿得发虚了。” 丹尼没睬他，猛地一把捺住秦馨，低沉地说，“馨儿不动......你旁边有根蛛丝。” 秦馨：“......” 众人一听蛛丝，立刻头皮一凉，定住不敢动。 空气安静得像装了个炸|弹。 丹尼缓缓地把头扭向北面的窗口...... 只见一层淡薄而唯美的夕晖中，坐着一只半透明的蜘蛛。 长爪敛缩着。身体有脸盆大小，上头嵌着一张孤傲又美丽的少年面孔。 人面幽灵蜘蛛...... 貌似还是那一只。 但它好像不记得发生过的事了，眼神是初见的眼神。 声音像在冰潭里淬过，寒气森森的，“......谁是丹尼.林特？” “我。”丹尼说。 “你能让妖兽化形？”它的冰琥珀眼睛紧逼着他。仿佛只要他说声不会，立马就把人弄死。 丹尼露出一脸慈父的微笑，“没错，我看你骨骼清奇，龙章凤姿，可愿拜我为师学法术？学成之后，保你美冠三界，绝世无双。” “好。”它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幽冷的眼睛沉静地望着他，隐隐有一点悲壮。 丹尼的脸眉开眼笑......一个拉出去可以横扫千军的掠食者，成他儿子了。 心里有一种爽得飞起来的感觉。 他一点不觉得幽灵蜘蛛有何瘆人，招招手说，“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这是你师娘，叫人。” 第40章 秦馨心里是以师娘自居的。可听他这样说出口，还是不免臊得慌。 这事实在有点神奇： 思路诡异的人类突发奇想，发个广告要收妖兽为徒，立马就有了上钩的——连师父什么本事都不关心，直接就一拍即合了......哎！ 听了丹尼的话，人面幽灵蜘蛛顺从地喊了声，“师娘。” 语气不媚不骄，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疏离和淡漠。 秦馨红着脸应了一声，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说，“你好。” 蜘蛛安静地眨了眨眼。 丹尼咂摸着这声“师娘”的余韵，嘴巴无声地咧了咧，迅速进入了师父的角色状态。 他虽没收过徒，却给别人当过徒弟。所以知道一个“师父”该是怎样的嘴脸。当即微收下巴，威严地说：“拜师的仪式容后再说，你既入我门下，为师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蜘蛛：“我同意。” 丹尼把眼一瞪，“同意啥？我还没说呢。” 蜘蛛少年通透地说：“不可随意伤害人类，不跟师兄弟斗殴。遵从师命。最要紧的……是永远、绝对不可以伤害师娘。有敌人来犯，要第一时间保护师娘。这是师父要说的吧？” 蜘蛛顿了一下，淡淡说，“我同意。没有问题。” 吃瓜群众们目瞪口呆。 徒弟好像有点霸气......这样一个聪明又凶残的物种，师父真能hold住吗？ 丹尼被这小子噎得不上不下，就绪的师父嘴脸一时没法伸张，过了一会，才没好气地说： “还有一条你没说中——就是以后不准抢师父的台词。明白了？不准卖弄聪明，有空多学一学你大师兄的虚怀若谷！” 婴儿椅中的穷奇目光一动……连忙收起邪魅的眼神，悄然虚怀若谷起来。 蜘蛛少年嘴角一撇，受教地应一声，“是，师父。” 目光一扫，从穷奇的绿瞳上擦了过去。那是高手交锋的眼神，淡极了，又有冷冷的锋芒。 然后，它撑起长爪坐回了窗台上。 和别的蜘蛛不一样，它似乎很喜欢待在阳光里。 这会儿没刻意隐身，半透明的身体被夕阳照成了水晶虾饺的色调。 宛似仙童的脸上浮着一种荒芜的冷。 秦馨没忘记两小时前的事...... 丹尼问它为什么想做人。它说，“因为我本来就是……” 然后，那片地方陷入死机模式——它消失了。 这未竟的话实在太明显——肯定是，它本来就是人！ 姑且不论真假，这样的话肯定是个禁忌没错。因为触到了这个禁忌，它才被突然回收的吧？ 然后，经过了类似格式化的处理，再出现时，已忘掉了自己干的事、说的话。 可是，或许有一种想要做人的执念，一听到丹尼.林特能让妖兽化形，它又巴巴地来了…… 秦馨这样琢磨着，内心疑云重重，又不无恻然。 秦渡回想着游戏攻略上的话： 只有强大的雷系修真人士有望刷到蜘蛛boss。雷，是人面幽灵蜘蛛的克星。 一旦被杀死，它会掉落一种极品蛛黄，售价达一万颗上品灵石。它爪子可以炼成高阶的兵器，皮可以炼成隐形衣……全身都是宝！ 秦渡暗搓搓窥它一眼，心里不禁暗叹：丹尼这小子发了！一个徒弟就能让他富甲天下！ 以后要是落魄了，拆徒弟一根爪子就能翻身！ 更别提还有个穷奇——也浑身是宝。 攻略上说，它的犄角磨点粉，能炼成最昂贵的“起死回生丹”！ 靠……明明都是数一数二的凶兽，咋对他俯首称臣？秦渡嫉羡无比。 穷奇对新进的师弟瞅了一会，有点耐不住寂寞了。跳下椅子，漫不经心踱了过去。 抬头瞥了一眼，纵身跃上窗台，在它旁边匍匐了下来......抖动胡子，无所事事向远方凝望。 这是一种骚包少爷搭讪美人的标准姿态，若有所思，搔首弄姿。过了一会，把酷似小豹子的脸转过去，对蜘蛛说，“你……不错。” 秦馨和男友交换一个诡秘的眼神，两人同时想喷笑。 ——把“滋味”两个字省略了，也算会说第二句话了。不容易…… 看来，是当了大师兄有压力了。 包间的竹帘被掀开了。 两名穿艳红旗袍的高挑女服务员推餐车走了进来，客气地说： “几位贵客好，饭菜已准备好了。可以为您上菜了吗？” 她们都是游戏里的模样，笑得温和，空洞，表情都是标准化了的。 “可以。”秦渡说，“上菜。” 现在的情况是：原来的饭店和菜场都消失了，农场也被大面积的森林覆盖。 唯一的食物供应渠道，就是游戏里的饭馆子和外卖店——需要做任务，或者付灵石的。 丹尼望着她们摆上来的菜，留心悄悄查验了一番——都是真正的食材。 新鲜，有机，散发着食材最原始的清香——并不包含那种银灰色的能量。 他本来还暗自忐忑，担心“大人”会不会赶尽杀绝，让那种能量渗入人类的饮食......目前看来，貌似还没到那种地步。 这桌菜要花二十个下品灵石。都是特别糙的菜式： 十斤干牛肉，两只白斩鸡，三十个水煮蛋，两盆蒸红薯、蒸芋头。十个红艳艳的大番茄。四十个大白馒头，喝的是白开水......可谓接地气到了极点。 一桌子热气袅腾的饭菜，对饿了一天的人而言，诱惑指数简直爆表。 秦渡抓住个红薯咬一口，喃喃自语道：“上帝，好吃疯了。人间真味！” 其他人没空理他。饭桌上，一片凶残的咀嚼和吞咽声。 秦馨给男朋友剥了两个鸡蛋，牛肉已经都快光了。 丹尼风风火火撕两个鸡腿放她碗里，催促道，“别剥了，快吃。鸡蛋揣兜里带走。” 大家一头扎在美味中。 吃到一半，秦雅才怅然感慨一句，“今天能吃上这样一顿饭的恐怕就咱家了。大多数人都得饿着肚子过夜。” 秦馨握着红薯没吭声。 丹尼冷哼一声，目光发寒地在对面几人脸上一掠，“所以啊，这都是黑笔造的孽——你们这些知情人还有脸坐这儿抢食！” 徐管家直视他，低沉地说，“你不明白，丹尼。笔不过是游戏工具。没有笔，结局也会这么造孽。怪物不从游戏里出来，也会从其他地方出来。” 室内一时无声......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了。外头凉风似水。 各家铺子门口挑起了一盏盏灯笼，在风里摇曳。 街上出现了许多飘行的生物，面貌都很狰狞。 几人一路遭遇各种袭击，但因为浑身戴满了护身符，所以都有惊无险。 后来，看到了一间传送屋。便付了九个灵石，用了三十秒就回家了。 秦家大宅前面的光景已和早上大相径庭——门口竟出现了一条热闹的夜街。 里头一溜儿的妓坊、赌场......各种腐蚀人的寻欢场所。 进门的地方也挂了灯笼。几个美艳的女郎在幽光中施展风情，媚眼抛得勾魂摄魄。 身材都是游戏里的火爆风格，一个赛一个火辣。 老万不禁低声跟刘峰探讨一句，“......这能嫖吗？” 刘峰：“能。还不快去？” “我才不去。你当我什么了！再说我也没灵石啊......” “跟丹尼哥借啊。” “滚。”丹尼在黑暗中没好气地呛一句。 一名红衣的卷发女郎笑吟吟地说，“大家是邻居，可以赊欠。一回生二回熟嘛......” 几个男人摆摆手，充满嫌弃地摆脱了她们。 过了一会，老欧文轻声嘀咕了一句，“嫖是可以嫖，攻略上没说有危险。” 院里的酒吧也开始营业了。 里头坐满了各路幽灵，精灵和鬼怪，大家欢声笑语，气氛十分的浪。 见他们路过，有人打趣地说，“进来喝一杯？” 穷奇邪邪一笑，用爪子捣了一下旁边的蜘蛛二师弟，示意它跟着。 两人不跟粑粑麻麻报备，就进去寻欢了。晚饭还没吃呢，正好捉几只猛鬼填肚子。 秦馨的感觉已经麻木。太累了，只想赶紧洗个澡，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某个温婉得滴下来的古典女子要出场了：） 第41章 毫不意外，家里已被霸占了。 门窗挡不住它们。西侧楼里正在寻欢作乐，浪声笑语，笙箫齐鸣。 没有电。却有水银样的光线渗出窗户，摇曳的影子隐隐透着群魔乱舞的景象。 主楼里一片漆黑。漆黑中，浮着一双双眼睛。绿的，紫的，金的…… 一进大厅，四下里响起窸窸窣窣声。许多腿在黑暗中跑动。 有东西在悄悄地议论：“人回来了……” “讨厌，全身戴满护身符，怎么下嘴？” 秦渡叹了一声，虚弱地呢喃道：“天啊，这日子还怎么过？” 老万悄声说，“晚上最好睡一起。轮流有人站岗才行。”不然，来个贼鬼把护身符偷走，几个人都不够它们分的。 “丹尼，你意思呢？”秦渡期待地说，“要不你们睡主楼来？” 黑暗中传来回应：“你们自己安排吧，结伴轮流站岗。我和馨儿也没法一直管你们。” 语气很直接，没打算对他们负责到底。 这话一出，几人心中都沉了一沉。 片刻，秦渡试图说服妹妹，“馨儿，你意思呢？一家人还是守在一起妥当，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吧。” “大哥，丹尼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秦馨说。 一时，黑暗中升起僵硬的沉默。 秦雅不知是赌气，还是想透了，冷静地说，“其实也没要你们一直帮忙。现在你给每人一把护身符，也给了衣服，情义上已经周全了。大家不可能老绑一起。就各混各的吧，生死看自己造化。我不信我秦雅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她傲气惯了，这辈子不习惯求人。 “是这道理没错，二姐。”秦馨平淡地说。 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周全了。 兄妹的感情本来就淡。上辈子他们弃过她，这辈子又第一时间叛逃，勉强待一起她心里也别扭。 再说，就算感情深——拖家带口让男友一人照顾，这样就妥当吗？ 他凭什么要负责她全家？说不过去的。 她唯一迷茫的是，黑笔主的事怎么办呢？ 丹尼对这件事的态度有点暧昧。 按说，管家他们十分可疑，好像知道不少内情，以他的性格应该强硬地逼供，把真相榨得一丝不剩才对——就像对那匹马一样。 可他没有。简直像要放水，连黄狗的事也不提不问。 最后，给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威胁就完事了。似乎有点虚张声势——这不符合他的个性。 和秦家人分开后，两人沿二楼长廊回东侧楼。 秦馨不禁轻声问，“你对他们什么打算？” 丹尼沉吟一会，附耳说，“我有一种感觉——搞不好他们都被控制了，就算知道什么也不能说出口。强行问下去，可能会像蜘蛛那样突然消失。” 这说法让秦馨吃了一惊，“......控制了？” “嗯。这是我从童嘉年的眼中读到的东西。被我逼问的时候，他很恐惧，眼睛在哀求我......” “......” 丹尼停顿一下，进一步说，“还有你发现没，他和管家在被人围猎时表现都不正常。” 秦馨蹙眉，歪头回忆，“不正常？” “嗯，他们不敢攻击那些人——他好歹是个男人啊，却躲在你二姐后面一味避让。” “这我也瞧见了，确实有点怂。二姐像老母鸡似的护着他。” 丹尼意味深长“啧”了一下嘴，“怂是一方面，但也许有另一种可能......围猎者都戴着护身符——他不能攻击他们......攻击了可能会被反弹。” 秦馨吃了一惊，“啊......你是说？！” “你没觉得，童嘉年和徐管家一直以来都跟咱不太一样？” 秦馨：“......” “照今天的表现看，搞不好这两人都是奇幻生物，只不过是人形的罢了。就像那些餐馆服务员，还有外头那些妓|女，都是由那种奇怪的能量构成的。所以，我才试探性地跟他们要一滴血，他们果然给不了。你知道，奇幻生物是没有血的。” 秦馨哑口无言。 “但是，老欧文和刘峰......他们好像参与战斗了。” “他们不肯配合我的法术，可能是真的知道黑笔主是谁。老欧文怕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他担心说出来会死。” “你可不像因为别人心脏病要发作就停止挖掘真相的人。” 丹尼低笑两声，“确实。但对他们几个穷追猛打不会有名堂的。想查的话，应该对‘不死主义俱乐部’着手。” 他呼了一口气，“我相信，徐管家几个是大人抛的烟雾|弹。他要我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像没头苍蝇似的着急......” “唔......” “但其实，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尽快变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多放些护身符出去，避免更多的人被控制。” 秦馨用梦呓的音量问，“被控制后......会怎样？像蜘蛛那样吗？” 丹尼徐徐吸了口气，“不晓得，亲爱的。这是个让人害怕的问题。管家的话是对的，有没有黑笔都一样。黑笔不过创造了一种游戏的假象而已，这事的本质就是一场末日的入侵。” 他顿了顿，“大人操控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创造出千妖百怪跟人类玩游戏，最后一点一点把所有人都纳入他的阵营......” 这话产生了一种冷冷的余韵。 一时间，两人的心头像压了一座冰山.......许久无言。 一路上，有许多东西在窥视着。骨碌碌的眼睛，偷袭的暗爪，阴惨的怪声。 每隔一会，旁边就炸起一声惨叫和悲哭，释放出怨毒的呜咽。 月光透进窗户。走廊里影影绰绰，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类似硫磺的气味。 画像都活了，透过纸张射来阴冷的视线。雕塑在到处乱跑。一只只染血的枯爪从墙面上伸过来。 阴气像冰水一样沁入肌肤。 “别怕，都是能量体罢了。”丹尼悄声安慰她。 “我不怕。”她嘴硬地说，“感觉有点滑稽，没法入戏呢。堆砌这么多的鬼，简直使劲过度，一点恐怖效果都没了。” 丹尼在她耳边笑起来。“嘶......你别说，还真是这感觉。” 一只枯爪子似乎恼羞成怒，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踝。 秦馨连忙一跺脚，对它狂踩一通。冒一只就灭一只，生猛极了。 男友在身旁助威，“掐诀啊，来点灵气！没灵气你搞不死它们。” 几只七窍流血的骷髅冒出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向她的小腿咬过来。 秦馨手忙脚乱地掐诀！ 或许因为精神集中——这次她十分争气地召来了火灵，脚下凝起一团鲜艳的火球，以射门的力量把一个骷髅头踢了出去——连爆了一溜儿的小鬼。 两人兴奋地击了个掌。 敌方被激怒了。 长廊里一下成了万鬼之窟，阴风猎猎，血雾涌动。场面堆砌得黑暗又华丽。月光都成了红色的。 秦馨咽了咽口水，“亲爱的，这下我有点入戏了......怕。” “这就怕了？看来胆子还得练。”他笑了两声，口中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咒语——蓦然，手上燃起了一簇火。银灰色、冰冰冷冷，像要起飞的大鸽子在手间扑腾着。 他低喝一声，“去！” 霎时，火焰像变魔法，“呼呼呼”复制了几十朵，向长廊的深处排成了一条火龙，绚丽夺目，轰轰烈烈。 秦馨瞧得一阵傻眼。她家大法师好拉轰的感觉。 清亮的火光映出许多五颜六色的鬼脸。狰狞的群像宛如拉开了一卷地狱百鬼图，每张脸都悲苦，怨毒，愤恨，好像已受了千百年的折磨。 他们嘶哭着扑上来，数量之多虚空里几乎挤不下，简直要发生踩踏事件。 腥臭的戾风劈头盖脸刮了过来。 丹尼手里拉起一张灵气幻化的金色长弓，“啵啵”几声连发数箭。 弹指间，长廊里已一片灰飞烟灭。 一时，整个世界清净了...... 秦馨痛呼了一口气，轻声羡慕道，“哎，我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帅？” ”你早呢。”他笑说。 两人涉过充满硫磺味的走廊，回到了三楼的卧室。 临走前设了禁制和障眼法，里头总算没被侵占。丹尼又连打几十道巫符，设个法阵。 转眼间，形成了一个结界屏障。 卧室俨然成了个蒙古包。淡金的符光在四周无声涌动，宛如水流一样倾泻着。 五彩灵气穿插其间，飞环旋绕...... 两人累瘫了，不约而同倒在了地毯上，并排躺在了一起。 病了一样，你一声我一声地叹息，喘气。 “......奇奇进不来怎么办？” “没事。家里这么多好吃的，它们哪还想得起回来？” 秦馨笑了一声。疲惫地闭了眼。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别人的惨况。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一天内放两千万个护身符出去，但那是不现实的...... 她深深地呼吸，清空了一下思绪。这会儿要是能有自来水洗澡就好了，哪怕冷的也行。 但是，她不敢抱太大希望——水厂的系统肯定也瘫痪了。 再说，万一洗着洗着，水变红了呢？ 那场面真是不敢想象的。 过一会儿，丹尼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记得跟你提过，师门有一项最厉害的大法术。” “大预言术嘛......”她语气含糊地说。 “不，亲爱的。”他的声音悄然转变，有了点勾魂的滋味，“是梦修之术。” “哦，你提过许多次啦。” “相传，上古神灵曾在梦中创世，传下一种大法术，通过一系列秘符加持，可让梦里发生的事折射到现实.....在自己的梦里修炼，修行速度能一飞冲天。” “现实中呢，也一飞冲天吗？”她口齿不清地问。 “是的。”他转过身体趴她的旁边，“只要方法得当，甚至可以改变身体的构造呢。” 秦馨觉得不可思议，闭着眼调侃道，“......要是梦里洗澡呢？” “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变得很干净。” “怎么可能？”她半信半疑地笑。 “是真的。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梦嘛，究其本质，应该算无数秘符加持的小次元。” “哇......真的？” 他“嗯”了一声，用飘渺如烟的语气说，“我想邀请你去我梦里泡个温泉，亲爱的......免费，咳。” 她还来不及调侃，意识已像烈日下的奶油一样融化得稀烂了。 等到恢复知觉，视野里的风景已经置换。 ——她来到了一个温泉边。 泉水是乳白色的，热气上下蒸腾。四周是个干净的山洞，氛围隐秘安全。 好像走进了世界最深的腹地。 秦馨错愕，又有点兴奋。半张着嘴，四处瞧了瞧。 丹尼站在温泉里，上半身露在水面上，又帅又苏，把自己搞得像个天神。满眼绽着春|梦的光辉，伸手接引着她，“下来，亲爱的。” 这真是到梦里了吗？ 秦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着装实在有点太“古色古香”了： 一条绣着鸳鸯的粉绿肚兜，一条大红的纱裤。 她吃了一惊——怎么穿得这种鬼样子？ 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梦境主宰者干的好事！ 搞不好，这大概就是他心中最经典的东方形象吧...... 第42章 洗澡的过程一言难尽...... 男友展现出的在古代艳俗文学方面的素养，令她无法直视。 不提也罢了。 出梦的仪轨相当复杂，神秘。 她穿得“古色古香”，由他以奇怪的姿势抱坐在法阵中，念诵古老、原始的咒语，摇头晃尾...... 直到四周渐渐渺茫，好像去到了无边的星海深处。 意识被搓成了一根线，牵引了出去——到了某个临界点，忽然就醒了。 五秒后，秦馨对这件不科学的事五体投地： 身上就像真的泡过温泉，清清爽爽的。头发也干净、柔顺。四肢里还残留着酥麻的电流。松弛感充盈着全身。 最神奇的是，梦里用了一两个小时，外头才过几分钟。 他抱臂当胸，挑眉问她，“没骗你吧？” “有点意思……”她眨眨眼，嘴硬地说。 “服气了？相信我不是在挖陷阱了？”他捞足了甜头，还得理不饶人。 “行了。再进去修炼吧，别浪费时间了。” “接下来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扭扭捏捏的。情人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求你把假正经的嘴脸收起来，看不下去了。” 他立马抛弃假正经的嘴脸，释放出一脸快绷不住的幸福憨笑，“嘿嘿.......亲爱的.......” 两人甜蜜蜜斗了一会嘴，又进梦中修炼去了...... 除了召集和控制灵气的基本技能外，各自决定专攻一项大法术。 咒语、手势、法阵都是师门秘传——现成的。 只要勤修苦练，一门深入地把火候熬出来，成功就指日可待。 他主攻“凝冰”之术，自不必说了——是一种杀力惊人的战斗法术，火候一到，可冰封千里，一声“破”令，绝杀千军万马。十分霸道强悍。 他建议秦馨修两种辅助法术：“弱化”和“强化”。 辅助法术更容易到火候。在梦中秘符的加持下，有希望速成。 到时，可以弱化敌人的技能，增强己方的实力，他就有了最好的战斗后援。 这几天内，两人分秒必争，勇猛修持。 而外面的世界....... 每天都像永夜的地狱。暴力，追杀，屠戮…… 毁灭的大势之下，数不清的生命在瞬息间凋零。 到第四天，两千万人口已锐减过半了。 秦馨虽没亲眼目睹，光是凭想象，也把心熬枯了。 丹尼曾给她分析过，三只神笔分别代表着三方势力。 黑笔是奇幻生物；红笔，代表人类；蓝笔，是修仙势力。 那位神通广大的“大人”将众生的命运分系于三只笔上，肆意玩弄这个世界。 哪个笔主玩输了，哪方势力就任人鱼肉——他坐观一场末日大戏。 现在，蓝笔被丹尼毁了。修仙的势力还没出现就已丧失了代言人，命运会怎样将没法预测。 剩下的红笔和黑笔已开始了生杀角逐。 目前的形势，黑笔明显占尽了上风。 才几天功夫，怪物们已把世间践踏得支离破碎了。 这期间，秦馨每天都在放“护身符”出去：石块，珍珠，贝壳，甚至旧名片……不拘一格，捏巴捏巴，吹口气就成了，花点灵石委托蘑菇家族送到市民的手里。 随着修行的进境，每天都铤而走险增加护身符的数量，前后差不多共放了十万枚。 效果强大，像神话一样。 由于人们的感恩念力，红笔的墨水三天就加满了。 当然，也有许多人走投无路，宣誓效忠“不死神”，寻求所谓的“不老也不死”。 民间信仰迅速分流，形成了两大派别...... 秦家大宅承受的攻击在逐渐加大。 每天反噬过来的妖怪，呈几何倍数增长。 二姐秦雅通过蘑菇向全市发布消息：“与秦馨断绝姐妹关系，彻底决裂。” 一次趁乱之中，和童嘉年、徐管家、刘峰、老欧文一起离开了秦家大宅。 秦馨倍感意外的是，大哥和老万却铁了心要拥护她。 秦渡赌咒发誓说，“馨儿，哥这回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坚决做你的大护法。就是天塌下来也抱着你和丹尼的大腿不放了。” “别。你快发个消息跟我决裂。”秦馨认真地告诫他，“不然到时被有心人抓起来当人质，我反而被动——这消息你不发，我也要发。” “要是成了人质你不用管我。消息我绝对不发。”他这样说。 丹尼瞧不上这个有背叛污点的人，嫌弃道，“你还是另找一根大腿吧。” 昔日的首富大人脸很厚，一副“我是大舅子我怕谁”的淡定表情，赖着不肯走...... 反噬的来势越发汹涌，秦馨没多余精力打发他。 大量的妖怪涌向秦家，到第四天晚上已达极限。 数量之多，战力之强，远超两人的想象。声势震天动地，像来了百万大军。 各种战技的都有。能喷火的，能瞬移的，能一拳轰碎屋墙的，舌头一卷长十来米的…… 相比上一世而言，这一世的妖怪战力和技能全面升级。 丹尼设在屋外的结界不到五分钟就破了。 虽然这几天战力突飞猛进，达到了先前的数倍；但这种规模的围攻下，仅靠几天的修行是蹚不住风水的。 亏得有蜘蛛和穷奇。 师兄弟在屋外对付兽妖大军，以一敌百，杀得风生水起。 走廊里，楼梯上，张满了无形的蛛网。无数狰狞的头颅被蛛丝蚀掉根部，滚落在地，堆积如山。兄弟俩凶性大发，杀红了眼。 可是，也有它们挡不住的超级怪物。 一头五六米高的巨人，浑身火红，眼如岩浆。体重目测起码两吨，拳头像石磙子。 偏偏还身轻如风，一蹦就是二十来米，往楼顶上一纵，拳头对准屋脊夯下去……立刻塌开一个天洞。 破碎的砖瓦、橼子带着火星“乒里哐当”往下砸。 一屋的东西没能幸免，稀巴烂不说，还起了火。 秦渡一个避让不及，脑袋被一片瓦砸中，当场血流满面。 它霸立在屋顶上，咆哮如雷，威风死了。 这位是杀手排行榜上的第五名，火岩巨人。岩浆中凝成的怪物，兼备火和岩石的双重属性，破坏指数超A级。一拳能轰碎房子，制造一场熊熊的火灾。 这种级别的杀手只要往地上任性砸几拳就能把人活埋了。 根本不需直接的身体接触。 兵荒马乱中，丹尼一把搂住女友，“凝冰——” 咒力辐射，封住上方的空间，满屋飞砸的瓦片都悬住了。三尺厚的冰层覆到巨人的胸口。怒吼声响彻傍晚的天空。 目测冰层只能坚持几秒。 丹尼想上去把巨人给刷了，不料劈头盖脸上来几只黑毛僵尸。 秦渡大吼，“小心，它们会瞬移！” 话音未落，其中一头已到秦馨跟前，一爪破开了她的灵气罩。 秦馨连忙隐身，晃它一眼，手里的灵气一凝，化作一根飞箭冲它眉心刺了过去。 ——可惜力道不足，给僵尸挠了个痒，就散了。 她愣了一下，手忙脚乱甩了僵尸一个大嘴巴子。 丹尼眉心直跳，电光火石地把这弱爆了的东西扯进自己的怀里，吼道，“打耳掴子......你怎么想的？！” 秦馨：“.......” 其实，吼归吼，他心里是自豪的：她一点不怕，也不咋呼，还特别有战斗欲望。 虽然杀伤力不大，好歹还自己收拾掉一头长舌蝾螈，比她又怂又弱的大哥强多了。 眼看楼上的老大要破冰而出，火膛似的巨眼熊熊地瞪着下面。 丹尼凝聚灵气，拉起一把炽焰青金大刀，“哗”一下甩开一道荡气回肠的长弧——青焰映着冰层，怒放一圈如蓝莲花般的光影，凌厉的刀风瞬间捋掉了几头令人眼花缭乱的僵尸。 这拉轰的战力让老万惊羡无比，愣愣地说：“靠......” 眼看天色将黑，再恋战又会等来鬼军无数。 丹尼卷起一条风龙，将老万和秦渡一裹，冲门外喊一声，“奇奇，蛛儿，走——” 家已经毁了。照这样子，只能亡命在外。 号称“世界第一强者”的男人，搂着他弱爆的女友，身后拖着她弱爆的两个家人，踏上了逃命之旅。五条尾巴的“第一凶兽”和八根长爪的“超级掠食者”紧紧缀在他们的身后。 火岩巨人用了五秒时间就碎掉了三尺厚的坚冰，怒气让它的眼里淌出滚烫的岩浆来。 它张开直径比马桶还大的嘴巴，发出滚雷似的咆哮——然后来了个五连跳，一纵就是几十米，追上了几个逃命的。 它倒是乖觉，并不拿手直接捉他们，而是不断地拔起大树冲他们投标枪。 秦馨掐个隐身决，奈何本事太差，只隐得住她自己，大哥、老万和两个儿子全暴露在外....... 丹尼被砸得狼狈不堪，光火了，不禁扬声问，“秦渡，刷到这玩意儿掉落什么宝？” 秦渡擦擦额头的血，如数家珍，“多了去了！眼珠子值一万上品灵石，能炼成超级壮|阳丹，腿骨炼成的火岩棍跟金箍棒一样硬，还能增加五成的力量幅度——还有，它身上有三根白毛，集齐了可以变飞毛腿！跟他刚才一样快。” 丹尼刹住了奔逃的脚步，狞笑道，“不逃了，刷Boss！” 火岩巨人听了这狂妄小子的话，肺要炸了。鼻孔里“呼哧呼哧”喷出热风。庞大的身体半蹲在地，做个预备扑杀的姿势，拳头一下一下在地面砸着。奔流的杀气如岩浆般实质。 丹尼说：“蛛儿，拉网。” 林中传来了一个娇柔的、怯怯的声音，“它不好对付哦......几位需要我帮忙么？” 第43章 声音太清太糯了，听着像不谙世事的少女，想跟人亲近又不敢，怯生生的。 大伙儿瞄一眼四周，没看到人，就没理会。 林子里是密森森的马尾松。枝桠像一把把翠绿的扫帚，扫拂着天上浅紫的烟霞。 他们站在林中的叉路上，与快要喷发的火岩巨人相隔三十米。 远处的兽妖大军在奔袭而来，扬起乌云一样的烟尘。 丹尼心想：两分钟内要结束战斗。 他小声叮嘱女朋友，“馨儿，灵气罩保护好自己。” “我晓得。” 蜘蛛已遁入光里。 一束夺命的蛛丝探向了巨人，宛如架起一道光桥，身形如飘风般滑了过去。 没有声音。 杀气淬满了蛛丝，如钻头一般极速旋转，到了跟前“啪”地一绽，如怒放的银菊罩向火眼。 眼，是火岩巨人的死门。 大量的毒液喷射而出，在火眼的表层激起了浅淡的虹晕。 不过是千分之一秒的较量……蛛丝已被融掉了两三米。 蜘蛛一见试水不成，立刻撤退。 巨人大吼着，大手一挽、拽住蛛丝，玩悠悠球似的把蜘蛛在半空又甩又砸。 石柱般的手臂被蚀出黑烟，它一点不吃痛，十分嗜虐。 蜘蛛连忙自断蛛丝。 隐在光中的身体现了形，如失控的飞碟晃了几下，甩起一个冲浪的弧度，漂回了丹尼身边。 美少年的面孔涨得赤红，气喘吁吁道，“不行，师父。我的蛛丝被化了。” “退后。”师父说。 话音方落，巨人的拳头像压路磙子夯了下来。 重达数吨，几人被地底的震波反弹得飘起来...... 丹尼抱住女友，凌空一个转身，手里挽起一道灵刃，朝巨人的火眼横斩过去。 那家伙将眼一合，岩石质地的眼皮上迸起一大片灿烂的火星子。接着，又是一拳。 霎眼功夫，四周已成深壑，他们站的地方成了十米见方的孤岛。 巨人操起两株马尾松扫荡过来，掀起狂虐的风暴。 一时，几人被卷得七倒八歪，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狼狈地攀住“孤岛”边缘，悬在裂沟的上方。巨人狂舞着枝桠，想把人扇进沟里活埋。 丹尼的“凝冰”之术虽然强悍，却也有软肋：短时间内不能反复封冻同一对象，否则，效果会一次比一次削弱。 第一次它用五秒就挣脱了，再来的话，恐怕只要三秒。 他估摸着距离，三秒兴许也够了。必须非常快。 艰难的腾挪之间，凝冰的咒力“刷”的覆盖了出去。白光一晃，明如水晶般铺开。 不料，巨人的脑子顶灵光，见他嘴唇一动便知不妙，急急后退了几十米。 咒力狂追，最终止在了它的脚前——落空了。 巨人示威地扬起大拳一砸，冰渣碎了一地。 丹尼狞然抿了抿嘴角，往秦馨身上加固一道灵气罩，吩咐穷奇和蜘蛛，“照顾好师娘——” 御风迎向了巨人。 蓝色身影疾飘数十米，水灵气在手里极速汇聚，凝起了一根又尖又长的水矛。 护身符的关系，巨人不能碰触他，便把两手一击，搓起一条赤红的火舌抛过来。 灼烫的罡风舔上肌肤。 丹尼在它的大指上一个垫步，身轻如絮，昂然直上，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将水矛送进了它的左眼......分明是简单的动作，却叫人避无可避。 怒吼响彻森林—— 一大群奇形怪状的鸟飞向天空。 老万痴痴的，“……靠，小子真的帅炸了！” 秦渡扼腕不已，“五千个上品灵石就这样被他戳烂了！噫——馨儿呢？” 丹尼正要一鼓作气刷掉巨人，隐隐听到这话，扭头一看——女友被一头蜥蜴的长舌卷走了。 两个徒弟还傻不愣登坐在原地，盯着他看。 丹尼大喝一声“馨儿”，丢下残眼的巨人，发足狂飙过去。 秦馨上半身被裹在湿漉漉的大舌头里，好像成了个培根卷儿。 ——她倒也不惊慌，手里的灵气凝成长针，对准舌头戳下去。 怪物一吃痛，将她抛到了三四米高处。 顿时，八方的小妖飞扑上来，哄抢这口唐僧肉。 四下里响起“砰砰砰”的搏斗声，爪子叠爪子，舌头卷舌头。 秦馨下落时，忙从空间摄出一把长矛，往穿山甲的脑袋上一插，来了个撑杆跳。 只可惜怪物太多了，这一跳无处落脚，竟掉进一头蟒蛇的大嘴里，被它捡了个肥漏。 这一切过程，不过是两三秒内的事。 等大家的眼睛捕捉到画面时，她的下半身已被蟒蛇吞了进去。一群怪物在疯抢她的上半身。 ——亏得有灵气护体，才没被扯掉膀子。 几十米外的男友肝胆俱裂，大吼一声，“馨儿——进蛇肚子！” 秦馨一听，有道理！赶紧拼命地往下蹭。 穷奇发了疯地赶到了，五条尾巴挺成铁锥，转得比马达还快，一下子绞碎了二十几头怪物。 然后，一爪照着蛇肚子剖下去，将麻麻救了出来，“咿呀”狂叫不止。 火死了！ 又有无数怪物一哄而上。 下一秒，却被海啸般掀过来的咒力覆盖，极速地封冻住了。 丹尼魂飞魄散地飘了过去，看她浑身是怪物的口水和黏液......一张脸黑透了。 凶恶的目光对两个没用的徒弟扫过去。 穷奇和蜘蛛缩头耷脑伏在地上，不敢吭声。只顾看师父耍帅，竟把重点保护对象给忘了...... 这件事好可怕！ “你别激动，小事情。”秦馨说。 她倒挺淡定，把外面的户外服、运动裤一脱，穿里面的快干衬衫和紧身裤，又干干净净的了。 麻溜儿地从空间里取出毛巾，将头脸擦了擦。 跟没事人一样。 直到这时，秦渡和老万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呆若木鸡。 被毁了一只眼的巨人狂性大作，踉着脚步横冲直撞，把森林摧毁了一大片。 所到之处岩浆流淌，燃起大火。它拔起一根根着火的马尾松，向秦渡等人歇斯底里地投掷。 两人抱着头，浑身伤得不轻。 转眼间，又到了危情四伏、生死一线的时刻。 远处的妖军眼看又要杀到...... 丹尼把心一横，算了，还是赶紧逃吧，给大伙儿赶紧包扎。 这时，火光映天的林中闪出一道极快的白影，带着一种埙音般的呜咽声向巨人转了过去。 三秒后，虚空里骤然升起一个十米高的螺形漩涡，飞速旋动...... 最后，一只雪白的大海螺在大伙儿眼前亮了相。七八个螺层的纹路在极速流动着，快得好像静止了。 巨人却已不见了！ 丹尼：“奇怪，海里的妖兽怎到这里来了？” 秦馨怔怔瞧着，“是......海螺？” “……嗯，海螺女。杀手榜排名第八，有个‘海螺空间领域’的技能。只要绕敌人左旋三匝，就能将对方圈入领域，吞掉生机。谁被她绕上三圈就完了。要小心……” 话音刚落，巨人已被漩涡吐了出来，像精疲力尽的夸父轰然倒地。 大地发出“嗡嗡”的回响...... 庞大的火红身体已冷成灰岩了。一缕缕暗色的烟气缭绕上升着。 雪白的海螺漂在空中，缩成了一米来高。螺腹上，清晰现出了一个粉白玉润的女娃儿。 扎一对丫髻，穿圆领红衫，身高只有一条藕那么长，粉嘟嘟的。 脸是豆蔻少女的脸。眉眼生得甜滋滋，嘴巴却微微地噘起，好像在跟谁赌气。显得娇怯又生动。 几人怔怔地瞧着。 海螺女取了巨人掉落的身宝：一颗眼珠子，两条腿骨，三根白毛......攥在手里飘到丹尼跟前，虔诚地对他瞧着，“......你还要招学员吗？” 丹尼心里一阵激动，没想到是个来投诚的。“嗯，招。” “我想把身上的螺壳去掉，变成真正的人，这事儿有希望吗？”她怯怯地说。 “有。要看你乖不乖。” 海螺女的眼睛亮了，把头点得像捣蒜，“我肯定乖。” “那就拜师，立个师徒的契约。以后要听师父、师娘的话。”男人顶天立地屹立着，师父的架子端得老高。 “好。不过，真能让我变人吗？”海螺女说。 “当然能，师父的话不说第二遍。不许啰嗦。” “是。” “行。先跟着逃命吧。待会儿让你蜘蛛二师兄讲讲本门的规矩。走！” 秦馨嘴角抽了抽，含笑瞥他一眼。 新徒弟刚入门，就叫跟着逃命，竟还一脸坦然——师父的思路就是奔放！ 海螺女看一眼长爪子的二师兄，有点兴奋，搓搓白嫩的小手拉住秦馨，“师娘，你们进我的螺蛳洞府吧。我带你们飞。螺口一关，气息就藏起来了。谁也找不到你们。” 秦馨诧异一笑，“是吗？你真厉害。” 这是捡到一个居家旅行必备之宝啊......还有螺蛳洞府？ 兽妖们听说猎物要遁逃，哪里肯放过？刹时都龇着獠牙，蠢蠢欲动围了上来。 丹尼急着检查女友有没受伤，无心恋战，当即应了新徒弟，“好，那就有劳海螺了。” 几人刚要进螺蛳洞府...... 却在这时，林中传来一阵空灵的琵琶声......嘈嘈错错，叮叮咚咚，如一连串玉珠飞滚出来...... 音韵中似有神奇的力量飘转，令人有勾魂摄魄之感。 兽妖们一听这乐声，集体都着了魔......痴痴呆呆，流着口水傻站着，然后慢慢迈开脚步，浑头浑脑地解散了。好像准备投海自尽似的，眼神都直勾勾望着远方。 蜘蛛、穷奇和海螺也晕乎乎的，迈开脚步跟着乐音走。 丹尼眼睛一眯，连忙给三个徒弟弹了一道清心的巫符。 琵琶声里，一片宁静、神秘的氛围，与四周的熊熊烈火形成极致反差，令人惊心动魄。 ——好像有绝世人物要出场。 渐渐的...... 火光中，浮现了一个雪粉长裙少女的姿影。怀抱琵琶，衣袂飘举，天仙一般走来了。 四下里除了大火的哔啵声，一片静悄悄。她踏着火光，步步生莲。 肤光胜雪，五官清丽。眉尖若颦若蹙，杏眼波光盈盈，既楚楚可怜，又遗世独立。 这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仿佛古画里走出的女子。 老万和秦渡盘腿坐在孤岛上，瞧傻了。好个尤物啊！ 竟然还会驭兽....... 兽妖们如痴如醉，耷拉着尾巴离开了，少女终于把乐声停下，向秦馨款款地走来。 “姐，你们怎么被那么多兽妖包围了？”她轻柔地说。 言辞恳切，声音婉转，如一层丝绢拂过人的听觉。 秦馨一阵错愕，回过神时，连忙诚挚地感谢，“啊，刚才谢谢你。哇......是用乐声控兽吗？” 少女眨了眨眼，垂首谦虚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一低头的温柔比凉风中的水莲还娇羞，令人心生如诗如画的感觉。 险些被控的三只兽安静地看着少女。 当着师父的面差点被这人引走，真是尊严扫地——太讨厌这个人类了。 少女不对任何人瞧，只一心一意地望着秦馨，柔声细气地说： “姐，我们快离开吧！天一黑会有许多鬼魅，很难对付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对螺蛳壳有执念～老爱写螺蛳壳。 第44章 秦馨听了这话，询问地看了看男友。 眼下这情况有点微妙...... 猝不及防受人之恩，没点心理准备就多了个妹子……感觉有点怪怪的。 说到底，就算没她帮忙，丹尼也能对付那些兽妖。只是不想恋战罢了。 可这样想的话，似乎有点无情无义。 再说，就算出于人道主义，也不好把这少女丢在树林里吧？ 她的心里有几股小情绪在纠结，拿不定主意。 丹尼的脸有点木...... 接到女友的眼神后，低头对新徒弟瞧了瞧，“海螺的洞府多大，能容多少人？” 海螺立即飘上来回话，讨好地说，“洞府好大，住几十人也不在话下。” “既然这样，我们就叨扰你了。先进去吧，为师要帮你师娘检查伤口。”他的语气淡泊而严肃，像不苟言笑的一代宗师。麾下才三个徒弟——已经非常入戏了。 秦馨闪动睫毛，掩住了眼里的笑意。 然后瞧向少女，“妹子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 少女有点受宠若惊，微微错愕一下，乖巧地说：“谢谢哥哥、姐姐的收留。” 丹尼瞥她一眼，没说话。这女孩虽然乖乖的，而且本事非凡，可是莫名给他一种完美过头的感觉。好像广告海报上的模特儿，知道别人在瞧她，姿态摆得无可挑剔。 海螺女飘向旁边，“呜呜”一阵轻响后，虚空里升起了一个雪白的大漩涡。 螺壳瞬间高达十米，像造型独特的小楼矗立在大家眼前。螺尾有个圆洞，一扇绯红的圆门朝众人徐徐地打了开来。 大家半张着嘴，脸上浮现惊叹的表情。 海螺女站在洞口，甜滋滋地表示欢迎：“师父师娘，里面就是螺蛳洞府，快请进来。两位师兄你们也快来！”进了螺蛳洞府，她的身上就没壳子了，成了个五十公分、嫩不溜丢的女娃儿。 浑身挂着胶原蛋白，行止间有一股爱撒欢的甜美劲儿。 师父满面威严，老气横秋“嗯”了一声......拉起师娘的手，迈进了“螺蛳洞府”。 其余人尾随而入。 门关上了，洞口随之消失。雪白的海螺立刻缩成米粒大小，向远处飘行数公里，在一个隐蔽的树梢间停了下来。 满世界妖魔鬼怪在寻找秦四小姐....... 她却深深地躲起来了。 * 他们进的地方是海螺壳的尾巴处。 进去后十分宽敞，一条螺形的石梯回旋往上，延伸到最上面的洞口。 海螺共有八个螺层。每一层各成独立小院。花木扶疏，古色古香。越往上面积越大。器皿什物一应俱全，布置清新雅致。 丹尼细细打量洞府.......仙霭盈然，生机勃勃。 每层小院都有灵土、仙草，并不是那种银灰能量构成的。他不禁诧异地问，“海螺，这洞府原来就是你的？” “回师父，螺壳是我的，里面东西是用空间技能从仙人那里夺来的！”她没有善恶原则，说这话时一脸的邀功。 丹尼眉头微挑，没说话。 现在人多，不是谈话时机，所以并不问她何处见到了修仙的人。 海螺叽叽喳喳的，“每一层配几个田螺和蚌女打扫，侍候。她们住在最后一个院落里……” “嗯。”师父惜字如金地说。 秦馨含笑地瞧着粉雕玉琢的海螺女。 ——真高级，居然还养一大帮佣人！ 秦渡和老万满身尘土跟在旁边，心里庆幸得打滚：这一把赌对了，幸亏抱了丹尼这小子的大腿！不然上哪儿去找这么舒坦的地方？ 抱琵琶的少女婉然行走着。目光从每个雅致、温馨的角落上掠了过去： 珍珠门帘，珊瑚凳椅，蚌壳果篮，白玉餐桌，新鲜的百合……细节相当有品味了。 她的内心窃喜不已——竟能蹭到这样的避风港，实在是一个意外收获。 她忍不住对前面的男人瞧了一眼：身材威猛匀称，有一种傲岸的帅气。腰部紧致，没有赘肉。屁股翘翘的。胳膊粗壮野性......可以想象，被这样的胳膊圈住会怎样带感。 最重要的是，他是这时空最强大的男人。武技和法术都登峰造极。 作为女人，是很难抗拒这样的男人的。就算没系统任务，她也不想错过这样的顶级货色。 假如女主知道我这妹子其实是杨乐儿，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少女心想。 眼中闪过了一丝促狭的笑意：对不起了，我的姐姐，你这回把一头狼引进家门了哦。 系统听着她满脑子意淫，忍无可忍开腔道：“我劝你别忙沾沾自喜！更不要偷看他的屁股！这种高手对每丝视线都十分灵敏，你一不小心露出浪荡的本性来，会死得很快！” “知道知道。”杨乐儿在脑子里不耐烦地说。系统越来越讨厌了，以前她任务做得好是副嘴脸，现在又是另一副嘴脸，破智能怎么这么势利！ “他现在对我好感度多少？”杨乐儿问。 “零。”系统这话几乎是啐出来的，狂犬病都快发作了，“你要谦虚再谦虚，谨慎再谨慎，多参详一下女主的风格，不要自以为演技高就瞎发挥。” 杨乐儿的脸悄悄地黑了一下......零！ 臭男人眼睛是不是瞎了！这样的大美人瞧不见？ 海螺女倒退着走，甜腻腻地朝后喊：“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住第三个院子。我住第一个，让师父师娘住第二个，这样我们可以一起保护师父师娘啦！” 她兴高采烈，摇头摆尾，穷奇和蜘蛛表情淡淡的，根本不理她。 ——这海螺女一来就争宠，把师父师娘的心都哄走了，什么玩意儿…… * 海螺女一边走一边分配。 杨乐儿被她分配在第七层。秦渡和老万住第六层。 四五两层空着。穷奇和蜘蛛住第三层。 秦馨和丹尼被热情似火的徒弟请进了第二层的小院。 这里棒极了。 屋子不大，就一百多平米模样。简洁的一室一厅一卫，布置古朴、淡雅。 可是院子非常宽敞，足有一亩多地，流觞曲水，井然有序。 最招她喜欢的，是卫生间里有个小泉池。池中白玉为底，水质碧清——还是活水！ 秦馨惊艳又不解，“好神奇，这水从哪里来的？还有洞府里的采光，太阳都没了也这么亮……” 丹尼一脸的莫测高深，“自然有它的道理嘛。” 他绝不承认自己也不懂——万一被徒弟听到就太没面子了。 秦馨抿住一丝笑，打趣地对他瞧着。 两人眉目传情，心领神会，各自咧嘴笑开来，一阵挤眉弄眼。 过了一会，他牵住她的手，伤感地叹了口气，“刚才把我吓死了，灵魂都出窍了.......从来没这么怕过——你把衬衫脱了，看看有没有伤。” “没有。有的话我自己还觉不出来？” 她的脸红了，眼神很软地对他凝视了一会，语气柔了下来，“别担心，我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 他非要看，冷着脸拉住她，默默把衬衫解掉了。假装没有丝毫杂念，面红耳赤地查看一番，这才放了心...... 之后，两人各自洗了澡，换了干净、柔软的纯棉衣裳。 秦馨穿套民族风的长衬衫，雪蓝碎花，下配一条萝卜裤，风格很居家。 丹尼换上宽松的白色T恤，七分裤。 两人坐在蒲席上，一边品尝着怪味儿的海藻茶，一边等徒弟们来行拜师礼。 厅内，几个小蚌女在来回走动，放置果盘，摆设鲜花，更换床具。 一个个敛气屏息，不敢朝他们看。个头都和海螺差不多，五十公分模样，蚌壳像一对翅膀似的张在背后。 秦馨喊住她们，抓了几把灵石给她们当小费，温柔笑道，“让大家麻烦了，谢谢。” 小蚌女们震惊不已，欣喜得满面红光：到底是主人的师娘，好阔的手笔！ 过了一会，三个徒弟进院来，正式行拜师礼。 丹尼结了个金色法阵，威仪凛凛地坐在蒲席上，接受徒弟的跪拜。 秦馨以为他会免除虚礼，没想到，竟把仪轨做得十分周全。 奇形怪状的小徒弟们伏在席子上一丝不苟地磕头，四十九下，一个不少。她瞧得眼皮直抽。 礼完，师父满口辞章训了话，想必是从他的师父那儿学来的，用词诘屈聱牙，古风古色。 徒弟们大概都不懂，却不明觉厉，一愣一愣盯着他看。 三双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说：天啊，跟了这样的师父，化形还不指日可待？！ 最后，师父跟徒弟们订了个灵魂契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得有背叛的行为。一旦背叛，会自动触发师门的诅咒。下场会非常悲惨，如此云云...... 徒弟们完全入戏。 三双虔诚的眼辉映着三颗赤子之心，全心全意对师父望着，庄严得让人感动。 秦馨跪坐在一旁，安静地观礼。 三个家伙都还小，最聪明的蜘蛛也不过十三四模样，就这样轻易地上钩了…… 换成世故的老妖，恐怕没人肯买他账吧？她好笑地想。 拜师完毕，海螺女兴高采烈张罗晚饭去了。 几十名蚌女和田螺上下忙碌，螺蛳壳内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时的光线暗了不少，有了黄昏的氛围。视野里的一切蒙上了水墨色调。 怡人的小风悠悠地吹拂着。 两人并肩站在院中的小桥上赏鱼。乱世之中偷来一份闲逸，倍感舒心。 “......要不再委托蘑菇，放些护身符出去吧？”秦馨征询地望着他。 “嗯，我也这么想。”他把她的鬓丝绕在手里，无所谓地说，“反正都是被追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点好了。待会儿就让海螺在外面喊只蘑菇......放它个几十万枚。” “也不要这么激进吧.......” 两人正商议着，却见拱月门外来了个身影，向里头张望两眼，踌躇着不敢进。 是弹琵琶的少女...... 秦馨微微一笑，向她招手。 少女连忙过来，走得轻盈又端庄。 到了跟前，眼波对二人一漾，乖柔地说，“特地来感谢哥哥、姐姐一声，给我个容身的地方。” 她瞧着秦馨，目光虔敬澄澈，一尘不染。清丽的脸颊被羞意染得晕红。 秦馨：“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呢？” “我姓洛，名叫小禅。今年十七岁。”她用青涩的口吻说。 系统暴怒不已，咆哮道：“你装嫩装上瘾了吧，说好十九岁为什么改成十七岁！你让他对一个未成年少女下手？！” 杨乐儿抿了抿嘴，泛起一丝清浅的苦笑，“还有三天就十八岁了，本来说好飞回英国和爸妈团聚的，没想到一夜醒来，世界变成这样了.......” 她对丹尼瞧了一眼。 本以为“英国”的话题会挑起他的兴趣，没想到他还是一声不吭，表情淡淡的。 臭男人，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杨乐儿在心里嘟了嘟嘴，好气！ 秦馨叹了口气，见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长裙，“小禅妹子还有其他衣服吗？” “没了。”她摇摇头，脸色羞得通红。 “那我给你两套吧，你总得换洗的。”秦馨往屋里走，“要不要来看一下？” 杨乐儿好像没听懂后面一句，微微地愣了会儿，眼里闪过一丝惊怔神气，对三米外的男人一瞥。 然后，露出楚楚的、感激的微笑，“姐姐的心地可真好。” 丹尼拉了一下嘴角，应付地点了个头。 他没兴趣跟不熟悉的人讨论自己女友的性格。没这破习惯。 “系统，他的好感度有没有动？” “现在是负十。”系统气急败坏地说，“我要疯了！你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别温婉得叫人作呕！”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 第45章 秦馨赠了三套衣裳给“洛小禅”。里外都齐了。 空间里有不少质料高档的大牌货。款式简洁，设计经典，穿几十年也够了。 按说，多给人家几套也无妨的。 但秦馨发自内心不太愿意。不晓得为什么，她不想和洛小禅太过亲密。 螺壳中也有日夜。过了一会，光线便消隐了。 清秋之夜笼罩着螺壳上下。 两个小蚌女翩跹而来，在角落里摆下四盏琉璃灯。厅内升起了清幽的格调。 一群田螺女捧了佳肴美酒鱼贯而入，在淡绿的云母桌上布了菜。 动作轻雅，小心翼翼，伺候龙王爷似的。几十个精致碗碟中装满鱼虾菜蔬、鲜果点心，丰盛得没法再丰盛了，十足妖大王的奢靡派头。 奔命了一天，能洗上个澡，吃上这样的美餐，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感恩了。秦馨觉得。 大哥、老万和小禅也过来用餐。 秦渡换上了干净衣裳，舒服得直叹息，“不说假话，这日子比从前还舒坦。丹尼，你给哥一句准话，咱能长久住这儿吗？我可不想再去外头屁滚尿流了。” 丹尼啜了一口伏特加，挑眉微笑道，“这儿不是我的地方，你问海螺。” 海螺偎在师娘身边，几乎要钻她怀里了，邀功地说，“我的东西就是师父的。你和师娘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要是地方嫌小了，我再去吞噬空间，可以无限拓宽。” 这一刻，杨乐儿发现自己真的嫉妒死了——海螺女要是归自己就好了。 现在白白被女主得去，简直糟蹋！她凭什么？一无是处，靠着男人享尽荣光！ 秦渡探身，眉眼含笑道，“海螺，我是你师娘的大哥……辈份上讲，是你的舅舅呐！” “师娘，是不是真的？”海螺立刻仰头确认。 “嗯，是真的。不过，你讨厌他的话不用给师娘面子，尽管整他！” “好！” “……馨儿！”秦渡假装深受打击，苦着脸表示抱怨。 大家笑了起来.......美食的香气，清幽的夜色，氛围很放松。 穷奇和蜘蛛去螺壳外捉鬼吃了，也在大享盛宴。 此时，杨乐儿不着痕迹观察着秦馨的吃相： 坐姿端直，天鹅颈微微低垂，慢条斯理将土豆泥舀进口中，品抿一下，再无声地吞咽。 ——显得气定神闲，优雅克制。 这种好像训练过的吃相在她看来特别做作，没有一点天然的感觉。 走过那么多世界，做了那么多任务，她知道大多数男人都欣赏懂得美食的女孩，大快朵颐、荤素不忌，尽情展现本真——那样才讨他们欢心。 能吃出一圈奶胡子的女生简直萌爆全场。 丹尼.林特的审美有问题。可能觉得女主的吃相赏心悦目呢，眼风不停地对她瞄着。 隔一会就要瞧一眼……他瞅她的目光爱意浓得要滴下来，魂儿都丢她身上了。 杨乐儿心里好酸，真不甘心输给这么个女人。 她文静地吃完了一块绿豆饼，舔了舔嘴唇，怯怯含笑道，“呃……我想以这杯酒敬一下丹尼哥和馨儿姐，以及小海螺.......感恩你们。” 秦馨笑盈盈端起苹果酒，意思了一下，“小禅，你已经谢过了，不客气。多吃一点菜吧......你怎么吃那么少，大虾不吃吗？” 杨乐儿欲言又止一番，几秒后才腼腆地说，“谢谢馨儿姐，我……不食众生肉的，我吃净素。” “诶？”大家同时惊奇了一下。 老万瞪眼瞧着娇滴滴的小美女，“你不是亏大发了？满桌子好菜没你的份儿。” 杨乐儿婉然一笑，似乎拿自己没办法，无奈地一叹，“是哦，可是一想到动物也有强烈的感情，就没法拿它们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身为动物的海螺女露出了小恶魔的嘴脸，“怕什么！我们动物也要吃动物的呀！我可喜欢吃海龙虾了！脑黄特别嫩。诶——你有一点假惺惺哎！不会是想讨好我这个动物才这样说的吧？！” 杨乐儿面红耳赤：“.......！” 大家眼皮直跳...... 秦馨摸一摸海螺的丫髻，嗔昵地责备一句，“海螺，小禅不是这意思。” 系统抓狂了，暴躁地吼道，“啊——你这样扯淡有什么意义，明明无肉不欢，一整头羊都能吞下去！我的上帝啊——非要说蠢话让自己漏洞百出是吧？” 杨乐儿跟它对骂，“你懂屁，丹尼喜欢清净的做派，我只有比女主更清净才有希望好吧？我打算走佛系路线了——不特别一点怎么引他注意！” “你别到时候馋得逮虫子吃，吃净素，笑死我了！” 秦渡一边剥虾，一边好奇地问：“是因为宗教信仰的缘故吗？” 杨乐儿淡然笑了笑，娓娓叙述道，“我父母一个信道，一个信佛。家里人都有点清净无为。我从小三观受他们影响……啊，大家不要管我了，你们自己多吃点。我吃点海带就好。” “蜂蜜、牛奶之类的吃吗？”秦渡又问，“我认识几个吃净素的，这些他们都不碰。” 杨乐儿遗憾拉一拉嘴角，摇头说，“我也不吃。究本质而言，蜂蜜、牛奶、鸡蛋都是对动物的掠夺。虽然《吠陀经》上说，对万物之主有大自信的人可食用世上万物。但我就是做不到。头疼。” 系统冰冷地训斥道：“妈的，好假——你的宗教知识很浅，不要胡乱引用。丹尼对各宗教的教义都研究过，考你一句你就洋相百出了！” 杨乐儿连忙虚怀若谷地自我否定，“当然，我对宗教是不懂的，不食肉只是发自内心的本能。” 丹尼切着盘中的羊排，叉了一块放入口中，淡淡问，“那我们茹毛饮血不会冒犯你吧？” 杨乐儿忙不迭摇头，柔柔一笑，“不会的，丹尼哥，你多吃点哦。” “那就失礼了。”丹尼淡淡一笑，对她点了个头，往女友的碟子里放了一小块羊肉。 系统忽然莫名激动起来：“噫，这法子可能有戏。他的好感度上升了0.2个点，现在是负九点八！” 杨乐儿浑身一震，倍受鼓舞，“你确定这个浮动不是数据的误差？” “有微妙的起伏就是好事，说明方向正确。继续努力，看来你还可以更清净点。” * 晚饭后，秦馨从空间里取了几筐珍珠，筛豆子似的加持了一通，吹口仙气祝福祝福，让徒弟们拿去找蘑菇派送。 蘑菇家族收费二百个灵石，连夜快递了出去。 又是五万个护身符。 事情办完后，海螺怕蘑菇泄露藏身之所，立刻转移到临海的一条岩壁缝儿里了。 她得了火岩巨人的三根白毛，飘行速度成了原来的三倍，比宇宙飞碟还快。 另有两根腿骨给了舅舅和老万。师父说，他们两个太弱了，需要宝物护持。 巨人的眼珠子给穷奇大师兄吞吃了，据说火系的东西可以让他快点长大....... 夜深人静。 卧室里点了一盏小小的水母灯。朦胧的暖黄光线烘托着舒适的睡眠氛围。 秦馨躺在床上。 身下是大叶藻织成的床垫，盖的是蚕丝被。整个人像躺在云朵中，柔软又舒适。 遥远的地方回响着鬼哭狼嚎声。恶鬼们在东奔西突地呼喊着，“秦四小姐，你在哪里——出来！秦四小姐——” 声音忽隐忽现，在海潮声里回荡着。 秦馨一点都不怕，心情很放松。 这里给她的感觉十分安全，就像藏到了世界的反面一样。谁也找不过来。 可是为了保险，蜘蛛又在一里外的地方密布了蛛丝，丹尼也在螺壳外设了隐形法阵。 睡个饱觉是没问题的了。 他又洗了个澡，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脚步放得很轻。身影从水母灯的幽光中浮现出来……这时的丹尼像神话一样。 他在床中央盘腿坐下，深深叹息了一声。好像忙了一整天的农夫，终于迎来了最惬意的时刻，神态松弛着。这时的他用最私密、最懒散的目光瞧着她——是一种瞧爱妻的眼神。 两人都不说话，浅笑盈盈，四目对望着。 任由温存的感觉在彼此心头舒展，淌入四肢百骸。 她安静地躺在被窝里，两条手臂搁在被面上，向他柔情似水地笑着。 没有刻意的妩媚，也没有如火的调情，只是淡淡的......等着他一起入睡。这画面就和他一直以来肖想的一模一样，动人极了。 她把一个从小无家可归的男人最渴慕的东西十全十美地给了他。 有了这个女人，漂泊的生命就着了陆，停在了美好的温床上。 丹尼熨贴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倾身过去，在她的脸上印了一个珍爱的吻。 然后，调整姿势伏到旁边，把头倚在了她的肩窝里，放松地休憩着。 女人依赖男人没错，可在许多私密时间里，男人也十分依赖女人。 他毫不掩饰自己这份心理需要。她身上特有的一种深厚的母性让他着迷极了。 当她的手探过来在他后脑上抚摸时，他忍不住闭了眼睛，细致地享受着这一刻。 “头发好像有点长啦……”秦馨用很小的音量说。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才懒懒撒了个娇，“唔，胸毛也长出来了。怎么办，没有除毛剂，你要嫌弃我了……” 秦馨玩笑道，“那你让海螺找一找胶带纸，黏住了一拉就掉了。” 他假装上当，闷闷地说，“哦，好吧……明天我找胶带纸去。” 她轻声笑起来，改口道，“算啦，还是让它长吧......天马上要寒了，留着也能当一层毛衣呢，免得我帮你织了。” 他低笑几声，“不行——我要你帮我织，我还没穿过手工毛衣呢。” 螺壳的第七层小院中，杨乐儿正泡在浴缸里，通过系统窃听着他们的动静。 听到这样恩爱、调皮的情话，不免一阵妒火煎心。 没想到，女主私底下说话很诙谐，似乎并不是娇羞的古典风——那么丹尼.林特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好久都没声音，两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杨乐儿心想：不会吧——没点节目就睡了？有没有搞错！ 过了一会，才听到男人轻声呢喃了一句，“老婆.......” 醇厚的嗓音深情得发酥，好像在乞求着什么.......窃听的人差点被撩飞了。抓心挠肺，浑身发烫，耳朵都竖起来了。 几秒后，却听秦馨那假惺惺的女人在柔声哄慰他，“这是在徒弟的洞府里，你克制一点。” “唔，我有数......”男人闷声说，深深地匀了几口气。 杨乐儿眼珠子直转：靠，这是严重欲求不满吧？女主果然在吊着他....... 男人静了一会，那方面的心思似乎歇了，用家常的语气扯起了闲话，“馨儿，你对洛小禅怎么看的？” “还好。”秦馨说，“时间还短，也谈不上什么观感。” “初步印象总有吧？” “唔，她有点怪怪的......” “怪就对了。”男人低沉地说，“我提醒你要留个心眼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咱毕竟不了解她。我已经吩咐小海螺了，一旦发现这人行为怪异，立刻告诉我。” 杨乐儿傻眼，“.......！” 秦馨：“她出现得确实古怪。但也不好说人家居心不良。可能是想找个团队做伴，靠咱给个避风港。你呢，什么看法？” “唔......”丹尼沉吟片刻，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描述内心的感觉，“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做作，总是不经意间膈应我一下子，怎么说呢，做作得跟杨乐儿似的.......” 秦馨笑起来，幽默道：“要真是杨乐儿，这会儿已听到咱说话啦。她的系统能窃听一公里呢。” 杨乐儿如遭雷劈，整个人都要冒焦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禅姑娘要彻夜难眠了～ 第46章 丹尼掀开被子，在女友身边躺了下来。 然后，把人捞进臂弯里，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事儿你要留心……每次我觉得某人做作得跟杨乐儿似的，最后发现果然就是杨乐儿。好几次都这样。” 秦馨“噗嗤”一笑，转身趴到他胸前，“还有这种事？” “嗯，她做作得自成一派了，特色十分鲜明。”丹尼用专业影评人的口吻说，“不管四周什么情境，只按自己的剧本来，演得活灵活现，十分入戏，完全不管观众的感受。” 杨乐儿的嘴巴张成泳圈的形状，困惑地自问，“……我是这样的吗？” “你就是这样。我活倒霉找了你当宿主。当初挺有灵气，现在觉得你这货简直是个大bug！” 系统毫不留情地辱蔑宿主，极端不利的处境让它已经濒临疯溃的边缘了。 秦馨一时趴着没动。 脑中回放着洛小禅出场后的种种表现......怪是怪了点儿，但硬要说像杨乐儿也牵强。 丹尼的大手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发丝，脸上浮现一种肚肠发痒的滑稽表情。“她出场时那么大的火，怀抱琵琶，步步生莲，太风华绝代了……然后，又宣布吃净素，不晓得为什么，我尬得起鸡皮疙瘩……居然引用《吠陀经》，就和杨乐儿一个调调，要别人觉得她世间少有，惊若天人。” “你这分析有点刻薄。这年龄的女孩有古怪的表现欲。不能这样就说她是杨乐儿吧。” “没说一定就是。我只是有点奇妙的联想。但你不能排除这可能。是不是？” 秦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黑眼和蓝眼深深对望……目光交汇着。 系统听到二人只是闲聊就推到了真相，忍不住咆哮：“听懂了吧，你辨识度高得改颜丹都罩不住你了！” 杨乐儿的脸凶横起来，低声诅咒道：“破系统你就像个老鸨，以前捞得到油水是一副嘴脸，现在遇到一点困境就尖刻成这样——再他妈吼我试试，大不了任务不干跟你同归于尽！” 系统被噎得痛不欲生......阴冷地沉默了下来。 过一会才开腔道，“我告诉你，我的能量快见底了。要是借不到丹尼.林特的气运，真会死这里。无论如何你必须把这任务搞成功。” “他为什么有这么强气运，不是个男配吗？”杨乐儿寒嗖嗖地问。 系统也冷若冰霜：“总部传的资料，他的师父曾用大预言术赐他一个祝福。” “祝福？” “没错。一个战无不胜，永无败绩的祝福。”系统的语气阴森又静谧。 “靠，你现在才告诉我……妈的，这是你严重失职啊！我就不信祝福一下会成真？你也祝福我一个试试？” “他们那一派的法术是宇宙最初就流下来的！咒力一到火候，能上抵万界之巅下达九幽之谷。连大人也没法抗衡——不管你信不信，这事儿就这样叫人绝望。” “大人是谁？” “关你鸟事。你个做任务的傀儡也配问？” “你他妈就不是傀儡？” 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起了内讧，把彼此羞辱得体无完肤。 好一会儿，才两败俱伤地平静下来。 系统用一种万念俱灰的语气说，“现在情况很危险。他们觉得你古怪，肯定就会试探。要是女主拿个护身符赠你，怎么办？丹尼.林特诅咒你一戴护身符就浑身溃烂而死。” 杨乐儿面如寒铁，“你分析一下死亡概率多大？” “分析不出来，我赊了那么贵的东西给你，能量不够，数据库打不开了。她拿护身符给你时，你千万不能露怯，要兴高采烈接过来。现在只能赌丹尼的大预言术没练成，是诈你的！” “赌输了呢？” “溃烂而死呗。” 杨乐儿咬牙切齿，无比阴狠地说，“姓秦的，你就祷告别让我熬过这一关。” 她一掌拍进浴缸，丧心病狂击起高高的水帘，任由瀑布淋了自己一身，“否则的话，这男人我要定了！” * 这一夜，仍在梦中修炼。 只是这回秦馨发现自己变端庄了，不再是肚兜、纱裤的装扮，却穿了一套雪白飘逸的唐衫。 四周还是之前的山洞，充满暧昧气息的温泉却消失了。 金色的巫符在洞顶游走，盈满玄奥的气息。她感觉像来到了某个神殿，里面陈列着宇宙本源的奥义——神灵亲笔所写，庄严得她不敢大声呼吸。 前几次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格外有压迫感。 步入山洞深处，她才明白原因——今天有别人。 她瞧见一个俊美的少年，恭顺地侍立在丹尼的旁边。 十三四岁的模样，天姿玉貌，眉清目湛，通身气派宛如一个仙童，叫人为之神夺。 少年的目光碰到她，低头称呼了一句，“师娘。” 秦馨傻住...... 丹尼好笑地瞧着她的表情，“这是蛛儿。他的魂魄就是这样子。” “啊......”她的惊怔化不开了。 这脸和蜘蛛身上的脸一点不像。那脸虽也精致美貌，却和童嘉年一样好像精心打造的完美人偶。 现在却是个活生生的、美轮美奂的少年。 丹尼瞥了徒弟一眼，“蛛儿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他的家乡也和咱一样的情况被毁掉的。大家信仰了所谓的‘不死神’，被一种银灰色的能量控制，记忆都迷失了，他是少数几个觉醒了的......至于蜘蛛的躯壳怎么来的还是个谜。” 秦馨蹙着眉，“......真有所谓的不死神吗？” “怎么可能？”丹尼严重不屑，“噱头而已！我没听过这么古怪的神，装腔作势得跟杨乐儿似的。” 秦馨眼皮一抖，这家伙该有多厌恶杨乐儿...... “咱们得去探一探那个恶心吧啦的‘不死主义俱乐部’。看看到底什么门道。现在，先尽快让蛛儿他们三个恢复人形，摆脱控制。” “……这事儿可以操作吗？”秦馨关切地问。 蜘蛛巴心巴肝地望着师父，清亮的眼中风烟俱静。 “可以操作。要对师父有信心。”他指了指满洞的玄奥巫符，“你当老祖宗的东西是瞎玩的？” 蜘蛛的双膝往下一跪，语气很使劲地说，“徒儿对师父有绝对信心。还求师父成全。” “嗯，起来吧。” 之后的过程充斥各种复杂仪轨。每个步履都很讲究，不能踏错。 诵咒，祈祷，吟唱，制符……他领着她和徒弟做。 秦馨这时才发现梦修可以无比庄严，神圣，完全没必要搞得前几天那样，跟演“金瓶梅”似的....... * 这一夜平安地过去了。 如果不是远处有怪物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秦馨几乎有一种世界已经太平的错觉。 早饭过后，洛小禅来了。神清气爽，面容恬淡，好像休息得不错。 秦馨想到昨夜的讨论，一时觉得有点荒唐可笑——他们也许把脑洞开得太大了。 假如女孩真是杨乐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还能这样心无挂碍地笑吗？ 洛小禅的脸上比昨天多了一点娇态，“馨儿姐，今天做什么呢，咱们要出去吗？” 秦馨坐在枣树间的秋千上，无所事事晃着，“暂时先不吧。待会儿问丹尼的意思。” 丹尼大马金刀坐在屋内，用帕子揩拭一把长戈。专心致志，好像没听到女孩们在聊什么。 三个徒弟在他脚边横陈着，挨一块儿发呆。 洛小禅向屋内睃了一眼，含羞笑道，“你们的感情可真好。丹尼哥一定特别稀罕你。也难怪，馨儿姐这样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脾气又温柔，男人不喜欢才怪呢。” 秦馨小幅度地晃着秋千，礼尚往来地恭维道，“小禅你才美啊，肯定有不少男孩子追求吧？” 洛小禅一愕，把脸红透了。然后猛烈地摇了摇头，似乎触到了难言之隐，神态有点深了下去。 这是准备倾诉重大心事的兆头。 秦馨对她营造的氛围有点过敏，想找个话题岔过去，她的声音已幽幽响起来了：“馨儿姐，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这辈子都不会交男朋友呢。” “诶.......” “嗯，已经决定了呢。”小禅注视着地上零落的秋海棠残瓣，用私密的语气倾诉道，“其实我到华国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出家，想找家尼姑庵剃度.......没想到她们竟然嫌学历低，不肯要我.......” “哈？”秦馨诧异得不轻，“为.......为什么呢？你才十七岁就要遁入空门？” 丹尼抬起目光，从屋里瞧了过来.......吃了酸话梅似的脸都歪了起来。 小禅沉默许久，用一种交代遗言的无力语气说，“不晓得。我可能精神出了点问题，快要疯了呢。是啊，姐姐，我可能已经疯掉啦。许多人都说我古怪，你瞧我一定也是这感觉。” “没有啊......” 秦馨心虚得不行，小心翼翼瞟着她带梦的小脸。 洛小禅绞着手指，眼神虚无地望着地面，强颜欢笑地摇头，“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很害怕男人，厌恶男人的气味。一靠近就浑身不适。就连爸爸走到安全距离内也会起鸡皮疙瘩。” 秦馨呆若木鸡，半晌才组织出语言来，“这样啊......” 屋内的丹尼感觉肠子都拧起来了。 “是啊。”洛小禅的表情虚无缥缈，小声地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想叫男生碰到，一直干干净净，质本洁来还洁去。只可惜尼姑庵都不肯要我.......” 秦馨完全失语。 “我这疯子是不是吓到馨儿姐姐了？”她稚气地摆摆小手，露出很苦的笑，“严正声明哦，我对女生也没兴趣。根本不是性取向的问题哦。” “啊，我明白。” “心理问题吧，头一回看到青春教育短片上异性的器官，我吓死了，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她的表情淡淡的，“就像一种黑乎乎的蠕虫，好可怕，那个晚上我呕得肠子都快断了.......” “呃.......”秦馨全程目瞪口呆。 系统懵逼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宿主放了什么厥词，狂犬病失控了，“你嚼什么蛆？恶心男人？你睡过的男人一太平间的抽屉都装不下！” “关你鸟事！”宿主怼回去，“滚！” 系统几乎想跳出来指她鼻子骂：“我问你，你恐男的话还怎么勾搭丹尼.林特？” “还不简单？到时就说我被爱情的力量治愈，克服了恐惧呗！” 杨乐儿对愚蠢的系统忍无可忍，“现在是为了给他留下纯洁的印象！什么叫不食人间烟火，你懂不懂？不懂就死远！” 秦馨此刻像被一团瘴气迷住了，完全不晓得该对这女孩作何感想。 一个浑身都是特殊状况的女孩，充满了极端性的故事。 听她说得情真意切，不像假的；可是仔细一回味，又不免有了和丹尼一样的感觉——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过了一会，秦馨突然想起来似的，用平和的语气问，“哦，对了.......小禅，你有护身符吗？” 第47章 “护身符？”杨乐儿直视秦馨，眼睛像初生的婴儿般澄澈，“我没有哎……” 要来了吗……她心里说。 就算女主不疑心她是杨乐儿，也免不了要赠个护身符。这一关是避无可避的。 花了一夜时间做心理建设，终于来到了这个生死界点，她几乎能听到大脑深处在恐惧地尖叫。 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任务者，演技千锤百炼。 此刻，她面部肌肉松弛着，看上去懵懂好奇，没一点破绽。 秦馨盯着她的表情，微笑道，“那我送你一个吧？到外面就不用怕鬼怪了。” 杨乐儿惊喜得小脸放光，“太好了，真的可以吗？” “可以啊。” 秦馨忍不住暗自嘀咕，这情态不太像。 杨乐儿有系统那个分析器在，不敢对丹尼的诅咒不买账。假如这女孩真是杨乐儿，心理素质未免强到可怕。 秦馨摄出一枚玉镯来，摇摇晃晃，吹口仙气，“给你戴吧，小禅妹子。” 丹尼凝视着这一幕…… “诶，馨儿姐，这样就好了吗？” “是啊，好了。” 杨乐儿死死绷着演技。分秒不误地接过镯子，如获至宝地端详着。笑得虔诚温婉。 然后，在两双眼睛的审视下“迫不及待”套在了腕上。 她的胸骨胀得发疼。腋窝里全是汗水……冰冷的恐惧重重地压在心房上。 这是穿越以来最大的豪赌。时间像被画了休止符。全身跌入了惊心动魄的寂静。 好像死亡就在一纸之隔之外。 “敢戴护身符就立刻被反噬，浑身溃烂而死。”这是丹尼当时的诅咒。 现在，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了……杨乐儿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系统猛地发出激动的大叫：“果然是诈你的，他根本没练成大预言术！太棒了——我们把最大的bug扫除了。” “.......真，真的？” “肯定。绝对没错。我不用数据库也分析得出来，哈哈哈——” 系统快活得要疯了。事实上，能量不稳的它已经是个半疯了。 杨乐儿大脑深处发出几声暴吼，像射中点球的球星一样歇斯底里。背心湿透了。 “熬过这一关，我要长驱直入把女主从正宫位置上扯下来。我要她看着我和丹尼哥成双入对！哈哈哈......” “小主你坏透啦——抢人家男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系统的语气近乎妖娆起来。 “别人的东西才香嘛。没人稀罕的男人有什么搞头？” “你好贱哦。”系统热情洋溢地赞美她。 两只蚂蚱兴奋得忘乎所以，恨不得开香槟庆祝。 杨乐儿对秦馨顾盼一眼，把皓腕举向天空，深情地膜拜道：“……好漂亮！谢谢馨儿姐。不过，这样吹口气真能管用吗？” 秦馨望着她愉快的样子，疑虑缓缓地稀释开了.......同时，也被她的话勾起了一道熟悉的迷惘。 是啊.......这样摇摇晃晃、吹口气，为什么就能管用呢？ 说到底，她只是瞎搞一通，走个仪式，践行了红笔书写的话——真正让护身符生效的是幕后的“那位大人”。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她在螺壳里，加持的护身符也一样管用——先前发出去的几万枚珍珠说明了这一点。 即便在这里，他的力量也一样能渗透进来。 正如骏马所说，“大人无处不在。”他的视线能扫瞄世上每个角落，每个人。 虽然秦馨总是克制自己不露怯，但偶尔有些瞬间，她会感到极端的毛骨悚然。 好像四周飘满了易燃气体，只要一个火花落下来，就能灰飞烟灭。 就是这样极致的恐怖。 “应该管用。待会要是出去可以试试。”秦馨对女孩说。 “嗯。”女孩虔诚地说，嫣然一笑。 丹尼搁下兵器，轻步走了出来。脚步像微风一样安静，悠闲。 到女友身前，“待会儿和秦渡、老万去趟炼器的铺子把那两根腿骨炼了。顺便去那家俱乐部瞧瞧。” 杨乐儿见他来了，连忙低眉顺眼地起身。娉婷而立，默然不语。 似乎被男性的荷尔蒙辐射到了，身体明显瑟缩一下。瞬间遗漏的贞静宛如古代闺阁女子。 她空谷幽兰般立着，眼睛瞄着地上丹尼的影子，“系统，他好感度多少？” 一阵不祥的沉寂后，系统猛地发出惊声尖叫，“你去死吧——他现在对你的好感度是负二十。卧槽，死定了！死定了！” 它再度滑到了疯溃的边缘。 杨乐儿的眼球一突，“靠，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出故障了？” 这好感度一直下跌，都快跌到地狱去了！ “不知道。现在能量这么低，没法深度解析！你这个害人精废物大bug！” “屁话少讲，女主呢？” “好感度1.5。” “妈的，这对贱人真让人发指。都这样了，不会还在怀疑我是杨乐儿吧？” 系统猛地感到一阵无可救药的绝望，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暴躁： “他一定是觉得你更像杨乐儿了。跟你讲过多少次，这种人直觉灵敏，你的恐男言论那么做作，连我都牙齿发痒！他不怀疑才怪！做作下流的东西这回真要把自己作阴沟里去了，连带把我害死！” “我之前的任务不都这样搞的吗？！你怎么没嫌弃？你这阴沟里爬上来的恶心臭虫！” 杨乐儿在脑中撒泼痛骂。声音暴烈得像甩鞭子似的。 系统对这个废物宿主受够了，阴狠地说，“别以为我治不了你。我的能量虽然不足了，抹杀你一个废物点心还绰绰有余。再回嘴试一试？目标人物现在像讨厌粪便一样讨厌你，你怎么办？” 杨乐儿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片刻，才恶狠狠把话甩回去，“……找个机会舍身救女主，为她受伤，利用她的愧疚建立姐妹感情，再慢慢横插到他们之间，等机会成熟了，再把男的引到床上去——你只是没能量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这种百试不爽的套路也要我教给你？” “哼，不要整天觉得自己的套路能套住所有人！老子受够你这个bug了！好感度再往下掉，老子要你的狗命！” 两人在脑子里一通疯狂地狗咬狗，分分钟想搞死对方。 * 不一会儿，秦渡和老万来汇合，兴致冲冲带了两根腿骨来。 几人略微相谈几句，便出发去市区。 海螺如隐形的飞碟，从东海岸的岩壁间“刷”一下飘向中部闹市，迅速锁定了一家炼器铺子。 几人在街口出了螺壳，丹尼用障眼法隐住大伙儿的身形，没入了往来幢幢的客流中。 各家铺子井然有序，风格鲜明，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百年老店的气韵。 街上人类明显比往日多了。都是佩了护身符的。没吃没喝，组队出来做任务——目前而言，游戏任务是绝大多数人唯一的生存途径。 经过死亡的洗礼后，人们脸上的文明面具都没了，出现了一种无所不为的原始狠劲。 一路上，杨乐儿用哀悯的眼神扫过行人，自言自语呢喃道：“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 大家接不了她动情的台词，都装作没听见。 到了炼器铺的门口，丹尼撤掉障眼法，让老万和秦渡拿了两根腿骨进去跟老板洽谈。 就是这时，前方几十米传来巨大的骚动。 人类和妖怪忙乱逃窜着。一个令人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叫她出来！” 秦馨和男友同时滞住脚步，交换了一个眼神......是暴虐虎？ 丹尼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洛小禅.......对方已扭过一张白得瘆人的脸，一马当先进铺子里去了。 丹尼冷冷瞟着那略显仓惶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朵小小的狞笑。 店铺的巨汉老板凶神恶煞地撵她，“炼器重地闲杂人不得进入。再敢乱跑我把你丢炉子里。” “不好意思大哥，我好奇走错了。”洛小禅低了头，用极小的音量辩解，“我马上离开。” 不远处，黄金大老虎在发疯地左奔右突，小丘般的身形让许多怪兽和人类对它退避三舍。 “谁是武松，谁是武松，叫她出来？！” 它不像从前那么暴虐了，仿佛神神叨叨的祥林嫂，语气仓惶又迷乱。 有人记得它的攻略，回一句，“我是武松。” 老虎盯那人瞅一瞅，愤怒地咆哮一声，抬起肉乎乎的大爪子就掀了过去——然后被护身符反弹，中风般倒在地上。疼痛在它的体内疯狂游走，毛发像刷了静电一样起伏着。 它声嘶力竭，充满相思地喊：“谁是武松？！” 秦馨想，天啊，这是在找它的主人杨乐儿吧？ 受奇怪的灵感驱使，她忍不住朝店里张望洛小禅的身影。少女已不见了...... 丹尼望着不远处卧成沙丘的暴虐虎，逗鸟似的“吡吡”了几声....... 暴虐虎一见是他，认出这是个硬茬儿，连忙夹着尾巴就跑。 丹尼在海螺的壳上一拍——徒弟立刻心领神会，掠了出去。 几息的功夫就回来了，对师父、师娘“嘿嘿”一咧嘴，露出表功的灿笑......暴虐虎已被她吞噬到空间里了。 这时，杨乐儿被店里的伙计揪了出来，劈头盖脸地骂：“不要脸的东西往我们老板房里钻，大白天想什么好事呢？” 杨乐儿的目光往街上一扫，暴虐虎已经走了，不禁狠狠松口气——那玩意儿能嗅出她的味道，简直是个大bug，应该早点弄死的。 她见丹尼和秦馨在瞧着自己，连忙委屈一笑，泫然欲泣道，“馨儿姐，我竟然迷路了。好丢人。” 秦馨似笑非笑望着她。 第48章 这时，海螺“呼呼”一转，刮起了一道雪白漩涡。 暴虐虎被倾倒了出来。 它呜咽了一声，猛地翕动鼻头，似梦似醒地盯住了杨乐儿……巨大的猛兽眼里折射出了一个忠诚大狗的灵魂。 杨乐儿像吃了当头一棒，呆住了。 暴虐虎站了起来，把磨盘大的脑袋伸到她跟前。湿漉漉的鼻头在她臂上闻了闻，撒娇地拱了拱。 杨乐儿浑身冒冷汗。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当着老虎面吃“改颜丹”。现在它认得这张脸，记得她的气味，这样死缠烂打地过来，等于把她扒光了。 此时，恰好有许多妖兽袭击过来，她急中生智往秦馨身前一站，“馨儿姐小心！” 连忙嘬了嘴，发出一缕口哨声，驱使着这头弃宠和其他妖兽离开…… 暴虐虎眼里现出挣扎与迷惘，琥珀色的大眼球如同蒙了雾气的玻璃般浑沌起来。 它盯着杨乐儿瞧了一会，默默低下了硕大的脑袋，垂着尾巴走了。 直到它的身影消失，杨乐儿才嘘了一口气，怀着侥幸缓缓地扭过身，“哇，这么大老虎真少见，馨儿姐你没吓着吧？” 系统充满恐惧地喊着：“靠，完蛋！丹尼好感度负200，女主好感度负100！啊——我被你带十八层地狱了吧！废物，废物！” 杨乐儿：“.......！” 她的演技依然在线，只是观众却不捧场了。 秦馨笔直地注视她。眼睛又静又黑，好像映着雪亮的刀光。 在这森艳的逼视下，再好的演技也绷不住了。 现场一片充满讽刺的沉默。 杨乐儿的眼珠在这对情侣的脸上转了几个来回，大势已去地苦笑起来，“哇，看来我的戏崩啦。” “太假太做作了，崩是必然的。”秦馨冷淡地说。 “究竟哪里假，哪里做作了......”杨乐儿颓然抱怨，“我不都一直这样的么？靠着弄虚卖假闯了许多世界啊.......” 她说着说着，眼里鼓起了两大包眼泪。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两位，好了啦！别跟我计较——我只是个可怜的傀儡，被系统操控着做任务。不管我前生对你做过什么，这辈子毕竟还没发生是不是？我就是地沟里爬上来一只蟑螂，杀我这样一个下流东西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她哭了，鼻孔里挂下两串晶亮的鼻涕，温婉的形象崩得一塌糊涂，“都是系统惹的祸哦，他们有个总部，弄了一大帮超级智能在搞事，背后的头儿叫大人……我只是个傀儡。跟你们是没仇没恨的。” “大人？”秦馨和丹尼同时出声打断了她。 系统炸毛了。怒气像短路的电流疯狂乱窜，暴怒得想要毁灭世界。 “好你个龌龊的废物点心，在各个世界泡美男、浪得忘记自己姓啥的时候咋没觉得自己是个傀儡？好吧，既然你这样说——老子让你尝一尝做傀儡的滋味！” 它沉寂了一瞬，把声音切换成了最冷酷的金属声，高高在上地宣判道：“作为宇宙第一下流的废物垃圾，宿主已没有利用价值，本系统宣布将你抹杀！叮——” 杨乐儿瞪大眼球，嘴巴像弹开的门一样大张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冻结在她的脸上。 麻痹感如同冰水淌过全身。 她好像闻到了时间死去的味道....... 然而下个瞬间，脑中猛地传来一声宛如配电箱跳闸的爆响，伴随着系统的惨叫....... 之后，一切声音都消亡了。不可思议的安静降临她的脑海。 杨乐儿呆若木鸡...... 在无限短暂、又无限漫长的思维空白里，一道强烈的灵感宛如惊鸿划过她的心头： 系统......不会也在奇幻生物的范畴吧？！所以动手抹杀她时，被女主的护身符反弹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哈哈哈爽爆了！ 杨乐儿的内心迸射出烟花般的狂喜。这感觉就像孙悟空从五指山的镇压下逃出生天，奔向了自由。她涕泪满面，浑身泌出了一层巨汗。 而这看似漫长的过程仅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 ——她的话音才刚落定，两个听者正怀着一腔杀气等待她的招供。谁也没反应过来，整件事已发生了惊天质变： 秦馨突然晕厥，倒在了男友的怀里…… 丹尼吓了一跳。 这一打岔，杨乐儿已像脱缰的天马向远方狂飙而去。 她兴奋得宛如疯婆子，被自由的感觉席卷着，整个人都腾了空....... 啊哈哈哈，系统要是没死的话，一定是反噬到女主那边去了——加载她吧！ 接下来，她就是倒霉的下任宿主，被系统操控着去各个世界当傀儡去！ 杨乐儿高兴得快成失心疯了。 * 秦馨的意识被裹在一团幽闭、恶臭的黑暗中。嗅觉里充斥着一股焦味，弥久不散。 恐惧像个有毒的泡泡在她心里膨胀起来，一点一点逼近破裂的边缘。 我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拼命想冲破这层黑暗。但无济于事。 一定发生了糟糕的事情。 她的知觉与现实世界脱钩了，连丹尼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股黑暗就像躺在棺材里被人活埋了。她感到了冰冷的孤独。就像那会儿躺在狮子嘴下的感受一模一样。这一刻的恐惧不是一小束溪流的规模，而是无边的海洋一般大。 不知等了多久，她快分不清是生是死了，一道又尖又轻、充满恶作剧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一把匕首轻轻割开了黑暗。 秦馨从未听过如此冰冷、滑腻的声音，比毒蛇给人的感觉还邪恶。 像害怕惊到她似的，对方用极小的音量说，“……恭喜宿主，你成功被50237号‘气运采集大系统’加载了。嘿嘿嘿……” 秦馨如遭雷劈。 那得意的窃笑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奓起。不祥的感觉像冰锥一样刺入心间。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 对方“啧”了一下舌头，捏着嗓子说，“不是说了吗？我是气运采集大系统啊。” “你是杨乐儿的系统？” “啊呸……那个宇宙无敌的大废物，除了会搔首弄姿她会什么呢？她抵不上你脚后跟一块死皮，”系统的语气里充满俏皮的邪恶，“不不不，宿主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怎么有死皮呢？宿主被世上气运最强的男人宠爱，作为你的寄生系统我无比荣幸，感觉就像躺到了金山上一样。哈哈哈。” 秦馨浑身冰凉。 她记得，以前用读心术听到的系统根本不是这样。 那时的声音冰冷、机械，公事公办；现在就像戴着小丑面具打劫银行、挟持人质的疯子。 “你想怎么样？”秦馨问。 脑子里的声音猛地拔高，洪亮至极地宣布：“第一，宿主不得对任何人泄漏本系统的秘密。第二，必须不折不扣系统发布的每一条任务。啊哈哈。” “如果我不呢？” “如果你不？”它上气不接下气地发笑，暧昧又轻浮地说，“那我就抹杀你。Babe，不是开玩笑哦！” 秦馨：“......” “护身符对你没用吧？啧，多可怜。拯救了众生，自己却成了傀儡。没护身符，宿主的中枢神经就暴露在我的利爪之下，只要千分之一秒我就能叫你香消玉殒。嗬嗬嗬......” 秦馨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你要我像杨乐儿那样穿越各种世界做任务？” “我当然会给你几年时间，让你在丹尼.林特的身边享尽荣宠。唔……”它轻佻地说，“之后嘛，咱们再一起愉快地旅行。” “不可能。”秦馨冷冷地说，“我不会做你的傀儡。” “是吗？我欣赏你的志气。”系统赞许地说，“那我可要用驯兽的方法对付你了。” 瞬间，秦馨的指甲肉里像被长针穿刺，霹雳般的剧痛瞬间导进了心房....... 她疼得打挺，整个人被捋成了一根僵硬的棍子。 系统淫威满满，充满嗜虐意味地说，“怎样？受刑的滋味是不是有点麻辣？” 秦馨的意识被劈得稀巴烂...... 毁天灭地的疼痛退潮后，留下了无法言喻的虚弱和疲惫。脑子里根本没法凝成像样的语句。 系统心疼似的放软语气，像逼良为娼的老鸨一样说： “只要宿主乖乖听话，好好完成任务，我不会亏待你。而且你的任务都特别容易，经验值唾手可得，又何乐而不为呢？一边享受爱情，一边完成任务，多棒？” 秦馨不回应。 想象中，自己好像成了一条被人拎着尾巴摔晕的鱼，马上要拎上砧板开膛了。 系统见她沉寂，以为终于把她收服了，暗自狂喜不已。 它恢复了冰冷、高傲的金属音，平板无波地宣布： “叮——现在发布1号任务，让丹尼.林特对宿主表白，说出我爱你三字。期限一天，完成加经验值500，任务失败，宿主受夹指酷刑。” “叮——现在发布2号任务，和丹尼.林特完成五个法式舌吻，期限一天，完成加经验值1000，任务失败，宿主受针刺酷刑。” “叮——现在发布3号任务，和丹尼.林特完成洞房之礼，得到他的初夜。期限三天，完成加经验值3000，任务失败，宿主受电击酷刑。” “叮——现在发布4号任务，与丹尼.林特完成花式play十八式。期限七天。完成加经验值5000，任务失败宿主受剜心酷刑。” 恶魔系统一口气发布多条任务。每个字都透着丧心病狂，令人不寒而栗...... * 秦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男友的臂弯里。他的蓝眼里布满焦灼，就像夏日的天空，深邃又滚烫。一只手摁在她的心脉上。 她一睁眼，他浑身往下一垮，轻声呓语道，“上帝......Babe，你休克了一分钟！怎么回事？天，你出了一身的汗，哪里疼吗？” 秦馨凝视着这张英俊又深情的面孔，心里难过得揪了起来。 真是天降横祸...... 怎么这样倒霉？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已回到了螺壳里。 视野的最上方是雪白螺纹的天花板。墙壁是暖黄色的。空气有一股熟透了的苹果清香。 这是他们的卧室里。 秦馨张了张嘴，没法说出来。只好把千言万语含在眼里对男友传了过去。 这双宁静的黑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幽，神秘，好像蕴含了令人无法破解的密码。 丹尼盯着她看......眉头蹙了起来。 他伸手摩挲她的脸，粗糙的老茧像寻找什么似的蹭着她的肌肤。沉吟片刻，用被窝里说话的音量问她，“......发生了什么，亲爱的？” 系统捏着嗓子轻声说：“嘘——不准告诉他哦。不然你要粉身碎骨哦。快，给我先搞定一个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杨乐儿还有个情节要走，然后才out 第49章 秦馨目光微动，假装怯懦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说出口呢？你的目标是要采集他的气运。他很爱我, 你又寄生在我身上, 难道还采集不到吗？” 系统肚子疼似的哼唧一声, 抛出一句狰狞的耳语： “耍滑头的贱货你想试探什么？欠收拾是吧？给你三十秒问他爱不爱你！不然我给你穿个刺！” 秦馨感到一阵冰冷的麻痹。后背泌出了一层巨汗。 可是，害怕只会让自己懦弱, 挽救不了事态。她迅速稳住了自己。 系统的表现让她有个猜想：它可能必须通过任务形式才能得到好处。 虽说躺在了金山上, 可是没“钩子”的话它吊不走一块金子——这“钩子”就是通过她来做任务。 秦馨不晓得这其中的逻辑, 但很明显，这是它的游戏规则。 可是，她怎能助纣为虐，帮强盗掠夺男友的气运呢？ 除了能避开一时的酷刑, 没任何好处。反而会让系统越来越强大, 丹尼越来越倒霉。 秦馨的眼睛含着千言万语看着男友。 这时的她脸白得透明。像冬季的阳光在雪野里照出的幻梦, 随时都会破灭, 消失。 丹尼察觉到她很害怕。她身上滚烫、潮热。额上全是冷汗。 他触在她背上的手能摸到一种类似小兔子般令人心疼的颤栗。 馨儿可能被控制了。会是“大人”吗？ 他心里紧锣密鼓猜想着。尖锐的不安在脊背上爬动着。恐惧和愤怒像冰与火在心头交替。 他不敢追问。万一像蜘蛛那样忽然消失，他会疯的。得想办法弄清楚情况。 应该把她带到梦里。这是个妥当法子。 可他现在的法力还没法强行带人进梦，她必须先睡着才行...... 系统发现两人在深度对视，两双眼睛暗通款曲，好像要读取彼此的灵魂。 ——它的愤怒又失控了, 气得走火入魔。 要是他们达成默契不做任务，它就要歇菜了：它在杨乐儿身上耗损太多, 能量只剩10%。后来又被护身符反弹，只剩下5%，而每次对宿主用刑, 又要耗损1%...... 再来几次的话，它就触底了。它会被总部回收，成为废弃的垃圾。永无翻身之日。 想到这里，系统变本加厉爆发了淫威，要一举碾碎宿主的傲骨。 它成了冷血、轻佻的杀人魔：“贱人好像在耍花样嘛。指望他把你捞出去？别妄想了，你这辈子已捏我手里了！不信？好，我就当你男人的面用刑，看他能不能救你......准备好没？这次穿刺会加上脚趾哦，滋味将更加麻辣、鲜美！” 秦馨死死咬住牙关。额角的青筋绷成了蚯蚓的形状。 下个瞬间，毁灭的剧痛从手脚末梢刺进来。她的心脏缩成了僵硬的石块。 声音被封闭了，想尖叫却叫出不来；脸部肌肉也僵化了，没办法扭曲面孔。想晕厥更不可能。 疼痛被滴水不漏堵在体内，完全不能释放。百分百被身体承担了下来。 整个人硬成了石雕。眼球浮凸。目光像僵尸一样空洞而骇人。 她感觉自己差一点就失禁了。就是这么痛苦。 丹尼浑身颤抖，疯狂向她的经脉中导入灵气。 但这帮不了一点忙...... 系统“嘿嘿嘿”窃笑起来。 笑声像山洞里飞出的黑蝙蝠在她脑子里盘旋着。 它俏皮地说，“啧，没用的哦。再多灵气也没用，因为鄙人盘踞在你的中枢神经上啊，直接对准你的痛觉神经下手呢。鄙人可以模拟五十种酷刑的痛感......哈哈哈，而且鄙人比尘埃还小1000倍，就算把你解剖成碎肉，他也发现不了的哦！” “比尘埃还小1000倍？”秦馨气若游丝地问。 暴君猛地拔高声音，炸响炮似的说，“少废话，快问他爱不爱你！不然，我立刻毁你的肉身带你穿越，你再也见不到这位英俊又痴情的丹尼.林特了！啊？要不要？！” 秦馨张大嘴，像脱水的鱼一样渴求着空气。肺部疼得快裂了。 丹尼和她一样喘得厉害。心脏像逃命一样在胸腔里狂奔着。 他发出的声音干得没一点水分，就像皴裂的冻土块子，“亲爱的，你看上去太累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告诉我，我马上做。你得缓解一下痛苦，然后闭眼睡一觉。” 他在她腰上充满暗示地揉了一下。 秦馨心里一动。三秒后，稀巴烂的大脑竟领悟了他的用意：睡觉？他是想带她去梦里...... 这是个好主意。可她得先睡着才行啊。 系统见她还在拖三拖四，狰狞发狠道，“不识好歹的龌龊贱人，看来不用点极端的酷刑你认识不到爷爷的厉害了，好，准备好没？” 秦馨说：“等一下，我这就问。” “快问！”系统暴烈地说。 秦馨抬起湿透的睫毛，用弥留的眼神凝望男友，虚弱地问，“.......丹尼，你爱我吗？” 他紧紧注视着她，喉结上下滚动着。焦灼的心火把他的眼睛燎成了深蓝，蓝得发了黑。 他深情地说，“我爱你，馨儿。见你第一面就被你迷住了。染了毒瘾一样戒不掉。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随时随地。亲爱的......” 秦馨的泪水夺眶而出，悲切地摇了摇头。 假如没有可怕的系统，这样美的情话她乐意听无数遍。可是现在，每个字都让她心如刀割。 系统长吸一口仙气，就像饮料广告里的模特一样，浑身爽透了。 “叮——恭喜宿主完成一号任务，获500经验值，奖赏法式舌吻技巧指南。” 它用机械语气宣布完，立刻窃窃一笑，像唆人做坏事的恶魔一样，“哇哦，一点不难是不是，宝贝儿？咱加把油，把第二个任务也了结掉。来，用你的吻技征服他。” 秦馨几乎窒息了：“我受了两次刑，很累了。我想先睡个午觉。” “又不听话了，是吧？” 它的语气无障碍切换，瞬间从一百度降到零度，“不要考验我的耐心。酷刑我有的是。想不想尝尝坐老虎凳的感觉？哟哟，你抖什么，觉得这刑罚很变态？没错，当初收拾杨乐儿就用的这一招哦。你也尝尝？好，那就走起吧.......啦啦啦，一、二、三！” “等等，好，我同意了。”秦馨大口地喘息着。满脸的汗。 丹尼一遍遍用灵气探索她的身体和识海，一无所获。他的眼底漫起了血色。 秦馨抬手勾住男友的脖颈，屈辱地说，“亲爱的，可以来个法式......的吻吗？” 系统像严酷的体育教练在“场边”呐喊：“要五个！任务是五个哦！” “你给的期限是一天之内......” “一举搞定不好吗？吸吮式、齿龈式、真空式、吹气式，螺旋式！来，每个都走起来！” 丹尼目不转睛盯着女友：“.......！” 她的性格不可能提这种要求。是控制者的指示？究竟什么样的下流角色会命令她这样——想看他们接吻？吻完了是不是还得演一出床上的戏？ 丹尼目光发寒，紧紧咬合着牙关，把女友放到了枕头上。 然后，在她刷了白漆般的唇上亲了一下，“亲爱的，你应该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你这么憔悴，我可没办法吻你。” “求他！使出你的手段来！”系统指挥若定地说。 秦馨的睫毛颤得像在发摩斯密码，嘴边绽开僵硬的假笑，“尽管下手好了，我受得了。” 系统暴怒，“你用点心好不好，这样一副快翘辫子的模样男人下得了嘴？” 丹尼静止着，很快读懂了女友否定的暗示。 他用严格的语气说，“不行。你必须好好睡一觉。现在把眼睛闭上，别让我心疼了。乖......” “噢，好吧......”秦馨如释重负。 系统大失所望，拖着长腔叹了一声。“哎，你男人也够矫情的。怪不得到现在还是个处|男。简直极品。哼，那宿主好好地休息吧。本系统期待你睡醒后的表现哦。” 秦馨闭了眼。凝固的心脏缓缓松弛下来。 起初，她完全睡不着。浑身是汗，情绪处在极度高压中。身体疲惫到极点，大脑里充满了硝烟。 后来，丹尼在旁边躺了下来。手在她腹部轻拍着，口中以摇篮曲的形式唱起了一道催眠的巫咒。 他的眼里有了巫师的光芒，卷动着幽蓝的漩涡，如同迷你的宇宙黑洞，渐渐的，渐渐的.......把她裹了进去。 还是那个梦境。 她一到山洞门口，就沿着甬道向里，迫不及待奔了进去。 半途，丹尼忽然出现，一把搂紧了她。 捂住她的嘴，附耳急切地说，“嘘，小声一点。还有一个人也进来了。先告诉我怎么回事亲爱的？” “是杨乐儿的系统。加载到我身上了。” “杨乐儿的系统？！” “嗯。” 丹尼静了一瞬，脸上的横肉颤了一下。 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冷笑，“他附在你身上一起被巫咒催眠了。唔.......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鄙人压力太大，已经疯了...... 第50章 秦馨抬着脸，期冀地问, “能把它驱除掉吗？” “能, 进这梦里的不是简单的意识碎片, 是灵魂。”男人的眼里泛着镰刀一样的凶光，“我会把他的灵魂一寸一寸绞碎。告诉我, 他怎么折磨你的？” 秦馨被这话催发了两大包眼泪。 她一生中多次蹚过苦难。 打小一直被亲母虐待, 一直到八岁, 每天都提心吊胆。上辈子被杨乐儿加害的几年，也是在黑水里苦苦求生。 她是个心上长满老茧的人，对世界的黑暗面多少已免疫了。 不管受什么折磨都不该大惊小怪才对。 可这会儿被他一问，她滋出了许多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的嘴唇抖得像通了电, “它要我做任务采集你的气运。我不肯, 就被用刑了。” 他没明白似的重复, “用刑……？”语气很轻。比大声咆哮更危险, 更恐怖。 “穿刺。往手指、脚趾里穿刺……直接在痛觉神经上模拟的。” 他吸了口气。胸膛急促起伏，呼吸变得很浅很快，灼烫的鼻息喷在她头脸上。 秦馨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魂魄也会哭泣的，还哭得十分真实。这是她没想到的。 她揽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好像抱住了救命浮木——“呜呜”地哭了。 这就是爱情叫人迷恋的地方。受了苦时有怀抱让你哭。 对方会把你吃的苦当天大的事，拿一百倍的心疼抚慰你。此刻, 他喘得像要窒息了，不住地亲吻她的脑袋。精悍的身躯不住地颤抖，好像有个凶兽要窜出来。 秦馨一边汲取着这份强大的温存, 一边鄙视自己娇滴滴的作派。 真脆弱。不就受了点刑么，有必要哭这么惨嘛？他已经够心疼了还火上浇油……矫情跟杨乐儿似的，她这么评价了自己一句。 “I am sorry，Babe。”他一遍遍呢喃着，好像在跟主忏悔，“是我没用，让你吃苦了。我会惩罚他，百倍千倍地奉还。” “好。”她吸了吸鼻子，轻声呜咽道。 两人贴骨贴肉地抱了一会.......再安慰下去，气氛好像要变质了。这才松开彼此，往山洞里去。 梦境深处是蒙古包大小的白色圆洞，如往常一样被巫符环绕着。 与从前的神圣气氛不同，此刻这里显得阴冷、幽暗，透着血色的森严。 每个空气粒子都淬着尖锐的杀气。 假如不知这是丹尼的梦境，她一定会非常害怕。 压迫感太重了，而且阴森刺骨，阎罗殿也不过如此。 秦馨看到中央多了个凹坑。里头蜷着一个黑乎乎的邋遢生物。头发像一蓬荒草。 衣服上结满老垢，比锅底的灰渣还厚，泛着恶心的油光。几百年没脱下来过似的。 手脚上也是黑垢。脸上生满了黑藓，一块块叠加着，像卷了皮的漆面。 可谓脏到了极点。只有眼睛上有白色，白得令人惊心。 这形象褴褛得叫人不敢置信，乍一看不太像人，像一件破烂的衣服成了精，长出了手脚。 这是系统的灵魂吗？ 一个好像下水道里混了几百年的……生物？她简直无法确认他是个什么！人类，还是...... 秦馨半张着嘴……困惑极了。 她就被这么个东西折磨得死去活来，哭掉了一升的眼泪？ 此时，“破烂”蜷在地坑里，个头显得非常小。嘴巴像门洞一样大张着，白眼珠在黝黑的脸上滚动，迷乱又恐慌的目光扫射四方。 无论怎么看，这模样都窝囊得叫人唾弃。 他暂时还没瞧见他们，惊惧地缩着脑袋，用气声嘀咕道，“诶......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呢？好可怕。不会被总部回收了吧？可是，人家刚找到一座金山……马上要飞黄腾达了呀。” “破烂”时不时会抽搐一下，好像被恐惧给蜇到了。喃喃自语时，脸上的黑藓不停地剥落。 秦馨想到自己被这么个生物“寄宿”，不禁厌恶地“啊”了一声。 “破烂”蓦然转头。目光像脱轨的弧线甩了过来，撞到了他们的眼里。 那对白眼珠瞬间凝固成了冰冷的石灰球，惊恐得快裂掉了。 几秒后，他爆发了戏剧性的惊叫，倒了嗓地喊起来：“啊，丹尼.林特，你捉到我了！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啊，天呐——我完蛋了，完蛋了......” 他一连说了许多个“完蛋”，死死抱住了头。 他们的报复还没展开，仇人已被恐惧碾压成了一滩淤泥。瑟瑟发抖，失控哭叫。 这副懦弱又卑贱的模样让秦馨倒尽了胃口，瞬间对复仇也索然无味起来。 ——折磨这样一堆破烂能得到“快意恩仇”的感觉吗？ 怎么能脏成这副德性？ 丹尼却不像女友这么讲究——报个仇还挑对方的长相。 他安静又敏捷地走过去，像水底□□般靠近了破烂。抬手一扬，将他重重砸在了地上。怒气有多大，砸得就有多重。 系统惊天动地的惨叫差点没把梦境崩毁。 “林特先生，我投降，我下跪投降......啊，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我只是一个傀儡！” “放心，你很快就不必当傀儡了。”丹尼酷戾地说，十足刽子手的语气，“馨儿先转身，不要看。” 秦馨看他卷起袖子，好像准备下厨......连忙呆呆地“哦”了一声，倏然转了过去。 他一点不嫌脏，展开了一场不折不扣的报复，把百倍的疼痛还给了那个灵魂。 凶残的丹尼.林特连一匹马都下得了手，别提一个伤害了自己爱人的罪犯了。 他虐得全神贯注，完全丧失正派人物的准则，一丝不苟地折磨着那堆“褴褛”。 秦馨的听觉里充斥着惨叫和哀求，好像置身无间地狱，永远都不会结束了。 她听得浑身麻木，牙齿发冷。 “差不多可以了，丹尼。”她说。 “不行。”他冷冷地打断她，毫不介意自己在欺负弱者，“你不要看。嫌吵的话到外面待一会儿。” 过了大约半小时.......狂风暴雨才终于消停。梦境中，只剩阵阵支离破碎的呻|吟和抽泣。 气氛一片惨烈的狼籍。 秦馨缓缓地转过身去...... “破烂”变得更破了，黑屑掉满了地坑。他以奇怪的模样在里面缩成了一坨。已经丧失人形，再虐也没法下手了。 刽子手停止了报复，幻出一桶清水，一块香皂，仔细搓洗双手。好像愤怒终于得以伸张，轻轻呼了一口气。 “现在是问答时间。我问你答。”他凶残地瞪着地上的东西，“答得不好，我再招呼你一顿。” “是。”黑乎乎的系统以支离破碎的姿态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 秦馨有生之年从未见识如此废物的生命形态。 “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蠕动一下，“小的是灰粒智能人。” “灰粒......智能人？” “是。”系统战战兢兢地说，“小的身体比尘埃还小一千倍，能穿透人类体表，附在脑髓上。只是不晓得我为什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这是你的灵魂。”丹尼没有感情地说。 系统诧异地抬起锈迹斑斑的脸，眼睛里光芒大绽，“诶......我竟然也有灵魂，还这么肮脏？” 秦馨：“.......” 他听上去好像很自豪啊。 丹尼恶心地皱起脸，“你干了数不清的坏事，灵魂上满是污垢......你这种东西早该下地狱了。” “破烂”错愕了好久，怜爱地摸了摸黑漆漆的手臂，叹息道：“干坏事是一方面。但主要原因还是活得太久、压力太大了。无休无止的时空旅行，做任务，撒谎，杀人......林特先生，你没法想象小的吃了多少苦头，住在一个比尘埃还渺小的身体里，担惊受怕、兢兢业业工作了许多年......” “这不是你抒发自我的地方。”丹尼冷冰冰地说，“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你从哪里来？外星球？” 系统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战兢兢地说，“唔，或许吧。我们灰粒智能人没有家乡，也不晓得哪里诞生的。自从有意识一直在穿梭旅行。是为破坏每个时空的天道气运而生的。” “像你这样的有许多？”丹尼眯了眯眼。 “啊，太多啦.......”破烂系统用疲惫的声音说，“你们的世界已经被入侵了，空气中密密麻麻都是我这样的灰粒。小小的，人类的肉眼都看不见。” 秦馨两眼瞪得滚圆，毛发悚立。 丹尼停顿片刻，语气静谧地问，“密密麻麻的灰粒，都是做任务的？” “功能都不同。”系统用破破的声音说，“有的采集气运，有的监督人类，有的负责吞噬，有的偷东西......功能太多了。都由大人的主程序调控。” “大人？” “嗯。我们是大人的子民，大人的奴隶。外头所有的奇幻生物，都由他的主程序操控的。” 他着迷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喃喃道，“但是，他控制得了我们的身体，却控制不了灵魂呐。我说了这么多秘密，竟然没被他回收？哇哦.......” 说到这里，他的神经病忽然发作了，猛地爆发出一阵疯狂大笑，充满快意骂出了一堆脏话来，“大人，大人，你就是最肮脏下贱的狗娘养的，上下流脓连□□都没有无耻贱货........%￥#@￥%#&*%￥##，啊哈哈哈.......假如现在你到我跟前，我会扑上去干死你这狗娘养的！” 两个审判者目瞪口呆....... 恶心吧啦的“破烂”骂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眼神一片炽热、虚无。 好像一辈子没这么爽过，整个人陷入失心疯的状态。这里简直成他的主场了！ 许久许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消停下来，向丹尼抬起一张潮湿斑驳的脏脸，“我们就像可怕的蝗虫，走哪里毁灭哪里，但真没想到——我竟然有灵魂呢，还是人形的！哇哦.......林特先生，假如能让我泡个澡，再照一照镜子，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真的。” 丹尼冷冷打断他的孤芳自赏，“发泄完了？说，大人是谁？” 第51章 丹尼打断了他的孤芳自赏，“告诉我, 大人是谁？” 系统瑟缩了一下, “林特先生, ......大人是我们这些蝗虫的最高统治者，但没人知道他是谁。” “他也是智能人？” 系统像长舌妇一样瞪着眼睛, 用微弱的气声说, “也许。但我不能肯定。传言说, 大人来自上一个毁灭的宇宙。” 秦馨皱眉，抿紧了嘴角。 丹尼要发动攻击似的倾身，“上个毁灭的宇宙？” 系统吓出一个哆嗦，畏缩地说, “每个宇宙都有生和死, 就像人类一样。据说, 大人是从上个宇宙灭亡时存活下来的......拥有最顶尖的科技, 和最原始的病毒。” 丹尼表情不善地瞪着这团乌黑的东西。 森严的沉默笼罩住梦境，威压如无形的刀剐了过去...... 黑色灵魂打摆子似的发着抖，“传言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大人恐怕化成了人类在你身边呐。” “在我身边？” 系统伸长脖子，露出诡秘的表情，“.......据说时光倒流不止过一次啦, 他每次都在你手上栽个大跟头，败得很惨。” 秦馨：“......！” 还有这样的传言？怪不得......蜘蛛第一次找上来时好像听说过丹尼。 原来, 这家伙在敌营中就像“哈里.波特”一样有名？ 丹尼扭曲着眉毛，嫌恶地瞥着系统猥琐的样子。 一阵意味莫测的沉默之后，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冷冷开腔道，“除A城之外，其他城市是不是也遭殃了？” “暂时还没。”系统缩着肩膀，“大人想集中火力先搞一个城市。” “为什么各个方向都没法出去了？” 四面八方一片模糊，像加了奶的咖啡一样浑沌。 系统眨巴着白眼珠，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因为四周的空间都被降维了。我们有专门的灰粒智能负责空间处理，以接近光的速度将三维空间吞噬，就把A城从原来的世界中分离了出来。” 丹尼一脸凶恶地瞪着他，狠狠地说，“不好意思，你在对一个文盲说话，请不要这么深奥。” 秦馨眼皮一跳，心里补充道：明明是两个文盲。 ——两个文盲在拯救世界，这事儿多可怕。 系统惊恐地抽搐一下，连忙补充道，“就像海螺女干的一样呐。只不过她吞噬的空间很小而已。” “你是说，地球上多了个大空洞？”秦馨不解地问。 系统把眼珠子迟钝地转向她，摇头道，“只是边界地方做了降维处理，三维空间的人看不到你们了，就像看不到鬼一个道理，A城已经从他们眼里抹去了，和消失的亚特兰蒂斯一样。” 丹尼要吃人似的问，“就是说他们永远找不到我们了？” “基本是这样。除非他们能在几年内掌握千年后的空间技术。否则不大可能。”系统翕了翕鼻子。 两人紧抿着嘴。不约而同脸发了黑。 尽管早有准备，这一刻，心中仍然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寒意像冰水一样流过了全身。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秦馨想。那十亿遗产她一分钟都没享受到过呢！ 一阵冰冷的沉默后，丹尼用很慢的语速问，“你呢，能不能想办法穿透.......被降维的地方，回到原来的世界？” 系统被针刺了似的身体猛地一缩，像可怜的老太太般哀求道，“别让我这么干。我一回到灰粒里程序会受监控。一旦被发现就完了。回收是最轻的，大人会让我自爆！” 丹尼的嘴角扭起一丝狞笑，肘部撑到膝上，倾身对他凝视。阴鸷、森严的目光从眼底刺出，像刀尖般抵着系统。 地上的黑物急促喘息着，背部一颤一颤。 恐惧让他散发出陈年地窖般的臭味。 秦馨下意识地皱起鼻子。 下一秒，丹尼猛地抬手，给肮脏的灵魂施了个净化。 强大的主宰力量让系统从黑垢中剥离，身上多了一套素净的衣裳.......他白得像剥了皮的树根，阴柔又细嫩。脸和秦馨想象的差不多——像个满腹诡计的老太监。 他连连“啊”了几声，上下捏一捏自己，高兴得飙出了眼泪....... “天啊，天啊，浑身锃亮，老垢都没了.......！” 丹尼冷哼一声，口中念念有词，指间捏起金光，迅速制了几道巫符，“刷刷”弹在了那个灵魂上。 冷硬地说，“不光大人能让你瞬间灭亡，我也能。出去后，你老实地从她脑中滚出来。然后替我做几件事。能做到吗？” 系统缩着脖子，期期艾艾的，“.......好吧，林特先生，不过我得非常小心。” “Good。”丹尼轻慢地说。 这一回出梦没有诵咒。 秦馨眼前一晃，意识就回到了浅睡的表层。她缓缓地抬起眼帘，看到丹尼从床上坐起，二话没说施法设下一个结界。然后，他十指虚扣，围拢成一个圆，揉动几下，缓慢地向外拉....... 几秒后，一个晶莹的玻璃球凝了出来，在他手间绽放着果冻啫喱一样柔和的光泽。 秦馨瞪大了眼。 果然每个巫师都要有玻璃球吗.......她惊叹地想。 男友严峻地看向她的额心，两片薄唇一启一合，发出茶壶冒气的嘶嘶声....... 系统在她脑中哭着说，“我走了，宿主。我控制过别人，这下也轮到别人控制我了......之前的事我对不起你。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对吧？我免费赠你一套床上技巧大全吧。” “你立刻给我滚。”秦馨厌恶地说。如果不是还有利用价值，她一辈子都不想听到这东西的声音。 “哦，是。” 不一会儿，法力凝成的透明玻璃球中现出了一粒小小灰尘。 形状被巫符放大了一千倍，依然可有可无.......迷你到模棱两可的程度。 丹尼凝视其中，嘴巴无声蠕动着。蓝眼中闪动的厉光忽亮忽暗。 秦馨知道，他可能正透过法力与系统沟通——不知要利用这东西做什么。 她看了一会，疲倦地移开了视线....... 此时，螺壳里已是午后。外头风和景明，草青花红。一派养眼的风光。 从被系统加载到驱除，过程不过十来分钟，可对她来说，每一秒都特别重。 幸好，终究顺利挺过来了，有惊无险。 这时的她就像卸了一股劲儿，轻松得想坍下去。 哪怕知道虚空里有许多灰粒智能在巡逻，也不妨碍她陷入了舒适的呆滞。 树叶在微风里打颤，光线在叶尖上一突一突地搏动。小蚌女们围在院中的树下柔声讲话。 她的神经缓缓变得松弛，就像丧失了张力的皮筋，一片瘫软。 纤细的意识维系在颤动的叶尖上，渐渐的.......整个人瞌睡成了一团云雾。瞳光涣散，翻起了困倦的小白眼儿。 她认命地倒回了枕头上，把自己躺成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 丹尼瞥了瞥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等他收好玻璃球时，她已彻底睡着了。 腿向旁边曲着，一幅画儿似的躺在床的中央。 身体裹在杏色的麻裙里，细碎地起伏着。熟睡把她蒸得气色繁荣，刚才的冷白脸色都被赶走了。麻布的粗糙又给她抹上一种平实，使她素有的宁静更富质感，在这画面中朝他绽放着。 想想外头野蛮又荒唐的世界，这甜美的光景就像是偷来的。 丹尼处在应战状态中的知觉流动了一下，整个人软化了下来。 他盯着她恬睡的脸，看得鬼迷心窍。 差一点就失去她了啊....... 他知道不该自责过度，但他真希望成为她的铁盾，给她滴水不漏的安全。 可是，敌人的来势太猛了，他根本来不及变得足够强大。危险随时随地能碾压上来——这件事真让人愤怒，又无可奈何。 一抹哀伤像水草般在他的心头飘动着。 他站了一会，放松身体，歪躺了到她的身边....... 事到如今，他还像从前一样感到惊奇——竟然爱上了一个东方女人，为了她，遗失了整个西方。 可这念头非但没他痛苦，反而领略了古典的骑士幸福。 他的眼神虚起，对心目中的女人瞧了好久，一寸一寸靠近过去，把一个盟誓的浅吻烙在她的嘴上。 他猜她这会儿肯定没知觉了，可没想到，她像乳燕一样张开了嘴.......笨拙地接住他，又睡了过去。 * 等秦馨从睡眠中浮上来时，螺壳里的天已黑了。但没有黑得彻底，视野里还有一层很薄的光。既像晨曦，又像暮光。淡淡的雾霭在其中晕染着。 她感到背上贴着凸起的胸肌。脖颈上一抹均匀、深沉的气息在拂动。他好像睡得很香。 秦馨失神地品味了一下这个时刻，温馨得叫人心醉。她一动不动，在这感觉中等待自己醒透。 系统说，每个奇幻生物都被大人的主程序操控着。恐怕海螺、蜘蛛和穷奇也不外如此。 如果大人愿意，这螺壳随时能被碾得稀烂。这是多恐怖的事。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再恐怖的事也好像不算事了。连死亡也是有诗意的。 她闭了闭眼，心中涌起一丝狂烈的情感。爱，突然变得很尖锐。 知觉带着触须全面张开了，汲取着身后的人。在迷蒙中，她想象着他帅气的脸，以及脸上曾有的各种表情，她敏感得不堪一击。感到既痛苦，又美不胜收。 脸噌地烫了。心速在他的掌中攀升了上去。 不知何时他也醒了，在她丰沃、柔顺的黑发间呼吸着。 好像心满意足、又无比哀怜，深深叹了口气.......他碰了碰她，“馨儿，把你下午的问题重问一遍。” 她含笑说，“好话不问第二遍。” 他把她掰过去，故作强硬地说，“哼，你不问我也要回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推进有点滞涩，但暂时又没力气加速。所以，考虑写几章温馨的日常，平缓过渡一下～ 第52章 秦馨低声发笑，企图制造一点活泼气氛, 稀释滚烫的暧昧。 他用鼻子蹭她的脸, “法式深吻……听上去开胃可口, 我同意你下午的提议，咱们来一个。” 她咳了一声, 用讨论菜单的口吻说, “算了, 忽然觉得有点油腻。” 他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哎，日子压力太大了，没一点油水调剂一下怎么行？” 一边说一边抬手, 缓缓搁到她的腰上....... 没有轻佻的抚摸。但指尖跳跃着蠢蠢欲动的暗示, 径直沁入她的脊椎, 导入了识海。 秦馨的脸红了。咬住嘴角的笑, 感受着充满暗示的碰触。 神经像被摊在了强光里，发出敏感的震颤。整个人成了一堆感觉，对他的爱和欲发出强烈共鸣。 这就是梦里不检点的后果……以修炼为名，各种动手动脚的热身——每次都作用在灵魂层面上。 那些爱的感觉都被灵魂记住了，意识里有了欢愉的烙印。 到了现实中——他一碰, 她的神经就有条件反射，发了疯地喜欢。 被这家伙拐进坑里了, 秦馨心想。 她轻咳一声，微微躲了一下。 “干嘛躲我？”他轻声抱怨，对她质问地瞪着。凶巴巴地撒了个娇。 从她的角度看, 这双蓝眼瞪得像两盏小灯，灵魂在里头发着光。 “你非要当着……腻歪呀？”她小声地说。满世界都是耳目呀！ “有结界呢……” “结界里搞不好也有好多灰粒，被你圈进来啦。” 他笑起来，啧了一声，“不会，你当我法术是假的？结界都挡不住敌人还当什么巫师？” 话虽如此，他心里明白，还是不要太过亲热为好。 最保险的地方是梦里。 但是....... 灵魂层面的恩爱终究不能取代一切。那种感觉，像在喝高浓度的糖水，越喝越渴，没法得到真正的滋润。他满脑子盼望更直接的、更表层的、泥沙俱下的欢愉。 只可惜...... 两人默默地望着昏暗中的彼此。 隽永的沉默中，她变得更美，他也变得更帅了。气氛撩动人心。 假如在太平盛世，现在大可以水到渠成，共赴一场爱情盛宴。 可现在，满世界都是耳目，又躺在徒弟的螺壳里……唯有望梅止渴了。 敌人实在太强大了啊。 假如真像系统说的，是上个宇宙的遗民，掌握着尖端科技和原始病毒……怎么斗得过呢？ 秦馨的心中飘过一丝阴霾，用手支起脖子，“你说，那位大人究竟要干嘛呢？假如真在你手上败过，现在不是能轻易压垮你么，怎么不抓住这机会，反而让咱们在海螺这儿躲着？” 他摇了摇头，“说不定我没那么容易被压垮呢？” 伸手缠绕她的发丝，心不在焉地嘀咕道，“……东方女人的头发真有意思。丰盛又华丽，手感妙极了。” 秦馨任由他玩着头发，盘起双腿，“……现在发生的一切会是坑吗……徒弟，系统，杨乐儿.......到最后，咱们可别掉进了大人的坑里。” “那又怎样呢？”丹尼一点不买账。他向来都藐视一切阴谋。 把她的一束头发撅成小“掸子”，在自己脸上扫拂着。玩得不亦乐乎。 秦馨若有所思沉默一会，垂了眼帘，低声倾诉道，“其实......救世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只是冥冥中觉得自己该这么做。但是，说到底咱只是普通人，不是救世主，假如真做不到，我也没别的心愿，就希望你平安就好了……其他的人，跟我没关系。” 丹尼停住了动作，凝望着她温柔的影子。头发从他指间滑落了。 过了一会，用戏谑的口吻说，“真的么……说得好像我比全世界都重要似的。” 他语气轻松，可是，灼热的期待几乎滴她脸上了。或许因为紧张，嗓子干得像沙漠。 秦馨嘴角微弯，伸手摸着他的脸，“是的。你比全世界都重要。我可以为你豁出一切。” 她要揭幕似的停顿着，低声告白道，“我也很爱你，丹尼。” 他的心脏被强烈的电流击穿了......在昏暗中悄悄红透了脸。泪水静静涌进了眼眶。 他没有动，但在想象中，自己已像饥饿的猛兽扑到她身上去了。 这一刻的时间，大概就是可以载入永恒的时间。 美得不可思议。 两人同时被抛向了生命的高潮，在唯美的巅峰状态里，相对而坐，久久没有言语。感觉十分的圆满。 之后，丹尼一锤定音地说：“亲爱的，我决定了。今晚把所有护身符都放出去。把咱的任务完成掉算了。” 她笑，“疯啦？” “没疯。”他确凿地说，“反正已经是逃命，也不在意多少追杀。把这个事儿一鼓作气地搞定，做一对快乐的亡命鸳鸯去。” 她红着脸打趣道，“亡命也快乐吗？” “当然。”他耸耸肩，咧嘴叹息道，“我的快乐在汹涌泛滥，就差一个发泄口了。” 他伸手在她膝上暧昧地揉了一把。 朦胧中的眼睛含着笑，像缀在冬季远空的星子，美丽极了。 秦馨久久凝视他，轻轻说，“好啊.......” 门外有稀淡的光线透进来。厅里挂起了琉璃灯。 不一会儿，传来小蚌女们柔细的步声。菜碟在云母桌上磕出了动人的轻响。 两人同时舒口气，牵着手，离开了这张熬人的床。 它被爱意熏得滚烫，快成烤肉板了。再待下去，两人恐怕要熟。 饭后…… 秦馨让海螺找了许多材料：树果，松子，石块，瓦砾，贝壳，玻璃珠，整整堆了一座壮观的小山。然后成批捣腾，加持成了护身符。 琉璃灯挂在树上，投下清透的白光，映着他们此刻英雄主义的身影。 秦渡和老万也在旁观摩着......觉得小两口一定疯了，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得自寻死路。 大哥不断地摇头嘀咕，“馨儿，太丧心病狂了。分析过后果没？所有怪物都冲着咱们来。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不公平，不公平。你一介凡人，何必搞这么累？” 老万叉着腿，雄立在秦渡身边，“不是非要说丧气话，等每人都有了护身符，只要一个猎杀秦四小姐的任务发出来，矛头全转向咱们。人类就这样不是东西。” 秦渡用智者的语气说：“没错。到时咱就成了所有怪物和人类的围攻对象。等着吧，有那么一天！” “你们不要忘了，杀手榜上的厉害角色还没出场呢。第一名那只雾妖.......遇上那种角色，有护身符也会完蛋。”老万积极补充。 丹尼斜着眼瞥他们，“不放这些护身符就不会遇到了？也得遇到。只要它被反弹过，就会反噬过来。所以，十万枚跟百万枚其实是一样的。” 海螺、蜘蛛和穷奇对望一眼，没有吱声。 雾妖真的很恐怖。杀手中的至尊王者.......在他跟前，他们三个加起来只能算个屁。 蜘蛛淡淡道，“雾妖喜欢待在北部沼泽，轻易不会出来。咱别往沼泽里去。” 秦渡饱含忧患，“这样下去不行。我跟老万本事太弱，最好去刷点修真秘笈练起来。” 丹尼瞥他一眼，微微点了个头。 意味深长地说，“最好在11月份之前，每个人尽可能强大起来。” * 不一会儿，海螺裹挟着所有护身符出了壳，向地上喊一声：“蘑菇，蘑菇，发快递啰。” 秦馨和丹尼伏在一楼窗口瞧着....... 几只圆咕隆咚的小蘑菇转眼就冒了出来，业务能力没话说。 这次数量巨大，足有二百万枚。 蘑菇家族报价10000灵石。它们的态度十分专业，对这件事一个字儿也不评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临走前，还发布了重大新闻：“景隆拍卖场发布消息，三天后拍卖五件至尊仙宝、战器，希望各位贵人赏光。到时，还会有仙宗人士光临，现场收徒哦。” 说完，分工合作，把“快递”一卷，遁地而去了。 秦馨和丹尼交换一个眼神。 修仙势力要出来搅浑水了么？ 海螺进来关上底楼的门，甩着肥润的小膀子蹦跶到师父跟前，小脸灼灼地放光，“师父，今晚恐怕不太平。咱们要找个十全十美的地方躲起来。” “你看着办。”丹尼道。 海螺眉飞色舞，兴奋极了。没人比她更会躲猫猫了。 ——她雪白的螺壳“呼呼”一转，化作米粒大小，飞进了海里....... 夜晚的海底深处，并非如秦馨想象的漆黑一片。 无数甩着荧光的生物在浮游。一闪一闪，相互追逐着。一大群游过时，效果美得叫人看呆了。 作为陆地怪兽的蜘蛛和穷奇，到水底都有一种窒息感。不敢透过螺层的窗户往外看。 海螺却是到了绝对主场，轻车熟路，到处乱窜......最后，在庞大的珊瑚礁里藏了起来。 这里像陆地的雨林一样，连自己都快找不到自己了。 秦馨夸不绝口，“这里好极啦。怎么早没想到？陆地怪兽就算反噬得再凶，也不敢潜到深海啊.......” 大哥和老万也满意极了，“确实是妙点子。不过，海里也有海怪吧？” “海怪里头我是最厉害的。”海螺翘着下巴，“其他的海怪都是拿来充数的。” 丹尼立马端起师父架子严厉训诂：“不要骨头轻。本来就没几斤重，再飘起来就不剩二两了。” 海螺收起下巴，立正道，“是，弟子遵命。弟子不敢了。” 秦馨瞧那小模样太可怜了，连忙抱起来搂进怀里，“海螺本来就最厉害的。咱不怕他，大魔王！” 丹尼入戏地把脸一沉，低声责备，“妇人之仁。孩子迟早要被你宠坏。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秦渡眼皮直跳。 海螺两条小胳膊紧搂着师娘脖子，一声也不吭。好像终于有了护着她的人。 蜘蛛的眼睛频繁眨巴着.......什么玩意儿，这样的也能上杀手榜排行？ 丹尼见二徒弟一脸怪表情，威严地说，“今晚再来随为师修炼。明天是最后一关了，一举搞定。” “是。” 穷奇一听这话，再次感到了妒火中烧：粑粑每晚都只带蜘蛛一人修炼，完全把它给忘了。 这种失宠的感觉真是叫它一点不想活了。 ——肯定是觉得它只会讲一句话，嫌它笨。师娘好像也只喜欢海螺，从来都没抱过它。 明明它才是第一个，居然一点都不讲究先来后到。 穷奇越想越委屈，没想到身为第一凶兽的自己居然成了弃宠....... 一时，万念俱灰，眼泪汪汪。低头耷尾巴地走了，留给他们一个踽踽独行的萧条背影。 秦馨：“........！” 第53章 秦馨碰了一下丹尼，示意他看穷奇, 凄凉得要刮西北风了。 丹尼似笑非笑喊了声, “奇奇, 你过来。” 穷奇停下，幽怨地回眸, 垂头丧气走了回来。 两眼无神, 像得了瘟病。 丹尼提住它的犄角, 一把拎到怀里，“大师兄有想法了？心眼真小。粑粑拿二师弟先做个实验，一旦失败他就完了。难不成你想当第一个实验品？” ——真相是穷奇的魂魄是兽形，用梦修之术搞不定。得另外想办法。 秦馨听了他的话差点厥倒, 连忙睃了蜘蛛一眼。 幸亏二师弟冰雪聪明, 听了这话云淡风轻, 不为所动。 而穷奇也立刻被治愈了。毛茸茸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邪魅笑意, 向蜘蛛抛了一个“不经意”的眼神。 秦馨在这宅斗的气氛中冒冷汗....... 怪物的世界也不单纯啊。 回到第二层的小院。 丹尼在厅里的蒲席四周设了结界，盘腿坐在了中央。 蜘蛛被巫咒催眠，在他脚边陷入沉睡。身上被打了许多巫符，淡金的光芒缓缓流溢着。 阵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这将是质变的一次。等他们从梦里出来，蜘蛛就是无双的美少年了。和灵魂的形状一模一样。 遗憾的是, 身体的基本构成仍是银灰的能量。只是转换一个形体，本质上不算真正的血肉之躯。 ——他依然受大人的控制。短时间内, 这问题没法解决。 不过，人形的蜘蛛能吐丝、隐形、分泌毒液，不会丧失原先的战力。也并非全是坏处。 秦馨、海螺和穷奇一起坐在结界的四周, 呆望着蜘蛛的躯体。 玻璃球也被安置在结界一角，系统在其中静静窥觑着。 他心里知道，这件事将决定它是否彻底背叛“大人”。 谁不想当人类呢？ 花花世界，七情六欲，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多美啊！ 大家一言不发等着奇迹降临。几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的征兆。 蜘蛛始终是怪物的形态。长爪平伸着，水晶虾饺的躯体上嵌着精致的脸，看久了叫人毛骨悚然。 也许根本没法成功.......系统失望地想。 奇幻生物的身体都是从大人的程序中生成的，从形状到功能都包含一系列子程序代码。 传说，巫符是最原始的宇宙代码，是强大咒具，能覆盖掉大人的程序代码。 系统一度觉得这事儿靠谱。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怀疑了。心里忽上忽下。 海螺和穷奇很快没了耐心，歪在一旁打起了瞌睡。 时间黏度变得特别高，好像凝固了。 秦馨像坐在一幅静态画里，神思进入了麻痹状态。这感觉越来越浓....... 直到将近黎明的一刻，变化忽然发生： 蜘蛛的躯体上光芒大盛。 一道巫符中射出扇形的光柱，瞬间转成小型的金字塔，将它罩在了其中。大家的视线被隔离了， 谁也瞧不清光里的蜕变。 足足五分钟.......等光芒隐去，席子上现出了一个白衣少年！ 面如美玉，黑发如缎，姿容世间难见。 大家只瞧一眼，魂儿差点被他摄走了。成功了！ 穷奇大叫一声，扑到了他身上。 海螺激动得直叫，“啊啊.......二师兄，我要嫁给你！师父啊，快把我变成一个大美人吧！” 秦馨：“......！” 蜘蛛怔怔地盯着手看，呆滞没有反应。 而玻璃球中的系统也痴了........完全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 天啊，他从此要当丹尼.林特的狗奴才，任打任啐！邪恶下流的灵魂狂烈震颤着，说不出的激动。 丹尼掀开眼睛对蜘蛛瞧了瞧，满意地点了个头。 再看另外两个，“你俩还小，先养一养大。将来为师一碗水端平就是。” 这话一出，海螺和穷奇同时拖起哭腔，失望得要瘫了。要不是师父的脸一沉，肯定就哭了出来。 系统发出微弱的声音，“林特先生，小的有机密要禀报。” 声音透过法力导入丹尼的识海，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蛛儿带海螺和奇奇先出去。师父要稍微休息。” 蜘蛛伏地磕头，默默站起来，把师兄和师妹拎怀里走了。 走得十分慢，一步一步.......看着双脚在花草间挪移，他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 徒弟走后，丹尼立刻诵起催眠巫咒，将系统带入了梦里。 秦馨也一并被裹了进去。 老太监模样的系统卑微地跪到他的脚边，“小的自告奋勇为林特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彻底从无耻的大人阵营中叛变出来。” 丹尼冷哼一声，讽刺地说，“不敢当。你自爆了怎么办？” 系统做作地扭了一下，“只要能量充分，小的有办法逃过程序监控，毕竟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油条，小空子还是知道怎么钻的。” 丹尼岂会不知他的盘算——无非是见到蛛儿化形成功，羡慕得百爪挠心了。 他傲慢不屑地说，“是吗，你有什么用处，我吩咐你做的事不都没权限么？” 系统腆着脸陪笑，“小的用处太多了。只要能量充分，就能共享其他灰粒的数据库，帮您找到有用的东西。比如.......黄狗的下落。” 秦馨眉毛一动。 系统观察二人反应，又说，“还能掉落许多高级的修仙秘笈、法宝。小的还能穿回地球，帮您传递消息，小的真是一心想为您分忧解难呐。” 丹尼缓缓勾起嘴角，“好吧，怎样才能让你能量充分？” “我现在注册的宿主是秦小姐。只要发布几个任务给你们完成，能量就加满了。” 秦馨嫌恶地瞪他，对男友说，“任务绝对不做，他会采走你的气运。” 系统急忙说，“一点点气运对他来说就像大海里一瓢水，不要紧的啦。” 丹尼安抚得拍了拍女友，淡淡问，“你要的是那种银灰色的能量？” 系统呆了呆，语气激动起来，饱含期冀地问，“.......诶，林特先生莫非有办法帮我加血槽？” * 时间10月21日，距离A城消失已一周。 地球全民都在恐慌地沸腾着。 A城地处B城和C城中间，占地6000平方公里，两千万人口。一夜间消失得连鬼影子都没剩。 人们都快了。站在B城的边界，一脚迈出去就是C城！A城没了！ ——这件荒唐、可怖的事成了全球关注的最大焦点。 数十亿双眼睛盛满恐惧凝视着东方。史无前例的黑暗氛围如浓雾般笼罩了所有人。 各国顶尖科学家、军事家、玄学大师组成的工作队第一时间进入华国，马不停蹄展开了调查。 经七天八夜无休止的挖掘、探测、运算和推理，得出了多项可能性结论....... 官方最终将此事定性为“外星文明入侵的特大恐怖事件”。 ——A城被外星文明的超尖端科技抹去了。这是广为接受的言论。 究竟是怎样的文明势力，还会不会把魔爪伸向其他城市？谁也拿不准。 联合专家小组没有确切的结论。 会议室里弥漫着香烟和咖啡的焦味。 烟雾中浮着一张张被思考榨干了的脸。 负责事件的队长名韩准，六十五岁，华国军方最高执行指挥，此刻吸着满屋子的焦臭，脑中已严重缺氧，随时有爆发心肌梗塞的危险。 他的旁边放了七份报告，是出事前A城官方发往京城的邮件： 猴子开口讲话；老虎寻找武松；秦氏集团开发的游戏变成现实。都市的版图遭到置换，出现了游戏里一模一样的风景。 这些邮件全被阻了。直到A城消失后的第三天才被官方的系统收到。而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那些事在网络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韩准心里像有一锅滚油在沸腾。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真是外星文明吗？有没可能是西方大国的阴谋？ 不……他们没法将两千万人的都市吞噬一空，连土地和海域都找不到了！ 往地心探测了三千尺，一点遗迹没发现。 顶级专家们还在争论不休。 “伙计们，城市凭空消失的案例在野史中有好几次了，不幸的是，这次发生在咱们的时代。” 头发花白的人类学家如是说，“我预感地球文明将大阔步迈进‘后人类时代’。” 法国物理学家激动地说：“物理界有一条模拟假说，认为我们可能住在超级量子计算机模拟的宇宙里。我们是高等文明控制的低等文明，每个人都活在他们的电脑中。它按一定规则运算每个人命运、气数，速度很强大。宏观能模拟行星与恒星的运作，微观能模拟神经元之间的联系。” “这跟A城的消失有何关系？”有人挑衅。 物理学家把手一摊，“当你看着电脑游戏，那些色彩和人物不过是0和1的数据流。再看我们的宇宙和一切生物，也是磁场和电场的信息流而已！从这角度来讲，A城的消失就是数据流的中断。” 韩准一脸麻木，“OK，敢问博士，怎么能把A城的数据流接上，把消失的人和钱找回来？” “Well，只有控制我们的高等文明才能做到。” 韩准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预感自己最终会在这场会议中疯掉。 就在这时，一个天启降临了....... 他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冷冷的、空灵的声音：“你想拯救地球吗？” 韩准心里打了个冷颤，“你是谁？” “我是系统。在你的中枢神经上，你们的科技没法扫描到我，也搞不清我是谁。我只问你想拯救华国吗，想拯救地球人类的命运吗？” “.......阁下有何高见？” “A城没有消失，它就在原来的地方，只是空间被降维了，对你们来说它成了一座鬼城。” 韩准心头狂跳，“谁干的？外星文明？” “什么文明我不知道。厉害是肯定的。不用多久地球上所有城市都会遭遇它相同的命运。” “我该怎么做？”韩准说。 虽然他对声音保留疑心，但目前为止，这是他唯一一次感到触摸到了真相。 “现在起，你一言一行听我指挥。”系统傲慢地说，“不要把我的事泄漏给任何人，否则你死定了，我也会死得渣都不剩。” * 蜘蛛变成了人形——这事迅速传遍了奇幻森林。 是丹尼让海螺找蘑菇散布的：“号外号外！丹尼.林特将徒弟从蜘蛛转化成了人形！” 一时，江湖上飞满了他的传说。 妖兽们的心都热了...... 会讲话的见面都问：是不是真的？人在哪里？敢不敢拉出来瞧瞧？ 大家都有了一点心思。 虽然人类是超级弱鸡的种族，但不知为什么，能成为人好像真的挺高级的。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丹尼，包括那位秦四小姐....... 连续三天，丹尼等人藏身海底过着隐仙的日子。 他加大了修炼的强度，日夜不辍，分秒必争。进境是神速的。每当身体上有金光流过，法力就上升一个层次。这种情况几乎每十分钟就发生一次。 第54章 时至10月24日，奇幻森林问世已十来天。 拜护身符所赐, 人类和怪物们终于达到了一种微弱的平衡。腥风血雨渐趋平缓了。 最终, 两千万人口存活了不到十分之一。 空掉的房屋和高楼不断被置换, 每天在形成新的格局......时至今日，全部的游戏版图已经完成了。 从上空俯视, 它的布局像个巨大的“卍”字, 被绿树红花装点得生机盎然, 奇光异彩。它由两条街构成：南北走向的近六十公里，名“鸡毛”街。东西向的一百公里，名“馒头街”。 两街交叉，将城市割成了四块。 每一块成了功能集合区：东南角是农牧, 西南角是制造。东北角被近日冒出的仙人占领, 据说, 他们将在这里开宗立派。而西北角形成了人类的居住区。 两街相交的中心点上, 是“不死主义俱乐部”的总坛。 这就是城市主体的格局。 除此之外，四周的浑沌中也现出了蛮荒的边缘地带。 北部是雾瘴弥漫的大沼泽，盘踞着杀手榜上的老大，雾妖。据说，进到沼泽的人类和怪兽都没出来过。西面耸起了一座千米的高山, 上面住着二号杀手，雪蝶。 南面浑沌中浮现了一片密集的森林。比市区的树林子凶野许多倍。里头有无尽的仙药和奇花, 但住着恐怖的杀手藤妖。 东面是广阔的海域。遥远的大海沟里生活着一条凶残且放荡的龙。 这四只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从浑沌里诞生，镇守着城市的四方。 至此为止，秦氏集团开发的那款“都市修真”游戏彻底在现实中脱胎而出了。 这天, 丹尼让海螺飘上岸，化作米粒大小在城市上空飞了一圈。 螺壳里的客厅旁有个小阳台，升起窗帘便能将外头的光景一览无余。 两人坐在淡雅的藤桌旁边，一边喝着消食的果茶，一边巡看全新的城市。 蜘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他的长发被师父勒令剪短了，成了经典的三七开。十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英伦风的绅士装。气质清冷华贵，宛如油画.......美极了。 自从化成人形，大师兄和三师妹就黏着他不肯放了。 这会儿，穷奇盘踞在他腿上，五条尾巴缠着他的胳膊。 海螺挨着他坐在旁边，时不时讨好地献上一片水果。有了美得冒烟的二师兄，两人对师父、师娘的宠爱都没那么斤斤计较了。 窗外天高云淡，空气清洁明朗。 午后的阳光像温暖的大手伸进窗户，触摸着他们的肌肤。在灰白的地板、古朴的藤桌，以及红艳艳的桔子上又柔又静地流淌着。 秦馨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错觉。 外面，绿芜照眼，云影驰逐，不时有五彩飞鸟搏翅而过。 他们飞过农牧区，看到近千平方公里的大农场中规划齐整，气象俨然。四下里灵气流溢。 一排排枝柯疏朗的柿子树上挂着明黄的果实。高粱上缀着饱满的紫色颗粒，稻谷、苞谷都熟透了。牛羊鸡犬在丰沃的牧场里闲逛....... 许多人类在其中做任务。 如果他们不是衣衫褴褛，面色饥黄，这景象简直是宁静喜人的。 初来这世界的人肯定没法想象这背后藏着多少冷酷的血腥。 秦馨失神看着，内心的感觉一言难尽。 丹尼神色莫测，一口一口喝着茶。喝完了搁到桌上，蜘蛛连忙起来续上一杯。 除了穷奇的鼻子里吹哨子似的呼吸，谁也没有出声。 不一会儿，螺壳飘行到了“馒头街”的上空。 “景隆”大广场前，黑压压全是脑袋。水泄不通，人声哗然，整条街都被阻塞了。 就像爆发了什么示威。 秦馨好奇道，“哇，那儿聚众在搞什么？” 海螺：“师娘你忘啦，蘑菇说今天有仙人在景隆拍卖场招收徒弟。” “哦.......” 没错。都市修真的游戏自然少不了仙人的。 秦馨眯眼细看，轻声嘀咕道，“可他们是哪门子的仙人？货真价实的，还是……” 还是人形的奇幻生物？ 海螺：“都货真价实的哦，跟我们这种造出来的不一样。他们从一个修真的小千世界来的。那儿的灵气都被大人抽空了，就来了这里。这里现在是全宇宙灵气最足的地方。” 丹尼心想：灵气当然足。但银灰色的能量也特别多，不当心纳入体内就不妙了。 “海螺，先飞过去看看。”他说。 抬手往螺壳上拍了几道符，加固了一下隐匿的法阵。 广场前的大卖台上空，漂浮着几十名仙人。 各个长衫长发，风姿凛凛。气象巍峨。其中似有三个辈分特别高的，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仙舟宝椅上，各自结了跏趺，垂目入定。 气质苍浑，孤冷，好像活了很久，快要活不动了，容貌却很年轻，一个赛一个漂亮。 圆形的卖台中央站着两名男修，三名女修。 领头的一位个头高挑，穿着杏色长衫，气质冷傲妩媚，集环肥燕瘦于一身。该瘦的地方瘦极了，该肥的地方又特别肥。 一张瓜子脸上布满居高临下的霸气。 这女修睥睨着人群，朗朗地说：“吾等乃上界清虚宗和玄元宗的修士，见此地众生大苦，特来开宗立派，传授仙法……有意追寻长生大道者，请按次序上来测试灵根。” 女修的身旁矗着一尊透明如冰的石头，半人高，形状像一块别出心裁的墓碑。 上面用篆书写着“问仙石”三个金字。 人们听了女修的话特别激动。 谁不想长生？这场浩劫之后没人还想在红尘里打滚了。太无常，太不靠谱。 辛苦了一辈子建立的生活只要恶魔打个响指就能毁灭，有什么搞头？ 等着测试灵根的高达数千人。 出于对仙人的敬畏，现场井然有序，比名人的追悼会还要肃穆。 大家排队上前，依次把手搁在“问仙石”上。 那石头很有灵性。依据各人天资作出不同的反应。 有时绽放光明的蔚蓝色，有时是淡绿的磷光，有时是五彩杂色.......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反应。 这时女修会冷冷把手一挥，让他们离开。只留下那些放了光的。 “水木双灵根，要了。” “金灵根，要。请这边站。” “五系灵根，候补。” “……” 轮到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石头忽然绽放强烈的青紫光芒，气势极盛，与别人都不同。 半空垂目养神的三个老祖被惊动了，缓缓掀开了威目。 一名长脸的青衫真人说，“没想到这里能发现罕见的雷系灵根。你是何人？” “......赵骏臣见过各位仙长。” 秦馨和丹尼交换了一个惊悚的眼神........ 青衫老祖的声音从云端洒下来，在人们耳边回荡着，“很好。你这根骨适合传承我的功法。就入我门下吧。” 赵骏臣的眼底闪过一道欣喜的光，恭敬地说，“是。” 女修的脸上绽开一朵浅笑，“恭喜赵师弟，请先一边等候。” 赵骏臣迅速进入了仙家弟子的角色，清淡地说，“多谢师姐。” 上头的仙人们见他神若冰雪，不卑不亢，没一点凡人的卑微、猥琐之态，心中对他的观感又提升了不少。 这时，台上发生了一点小状况。 一头五大三粗的狼人可能有点傻缺，也嬉皮笑脸地跑上去测灵根.......怀里还搂着雪白的小兔子。 样子十分甜宠。 女修把俏脸一沉，手中的青霜剑刹那出了鞘，剑气快如飞星，将那狼人腰斩了。 雪兔发出一声尖叫，连忙窜逃，也被剑气抹了脖子。 惊人的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人们呆呆的都没反应过来。 女修杀伐果断地说，“所有仙门弟子听令，吾等与妖魔鬼怪不共戴天，见一个杀一个。” 煞气如雪，威压笼罩全场。 一只飞在半空的、提花篮的小精灵稚声骂道，“啊，仙人你好残忍呐，妖兽不全是人类的敌人！兔兔从不害人干嘛要杀她！你好过份，好过份！” 女修冷若冰霜道，“仙家至尊无上，敢挑衅仙威者休怪我剑下无情！” 说罢，剑尖上一圈唯美的涟漪向小精灵漾了过去....... 海螺在壳子里大叫，“仙女果然个个都好讨厌。” 她比电光还快，“嗖嗖嗖”急转三匝，把小精灵兜进了“螺壳”空间。 人们还以为精灵在女修的剑下灰飞烟灭了，发出了一阵捧场的喝彩。 现场也有不少妖兽看戏，见状都怒了。 一只狼人暴吼道，“不要怕，仙人没护身符，冲上去弄死丫的。狼族的给老子上！” 这话一出，数十道巨大的灰影扑向了台中。 女修心道：正好拿这帮蠢物立个威，便把手腕一抖，并指在剑上一弹。 冰绡般的薄剑立刻发出渴血的呻|吟.......杀气大盛！ 这时....... 一道悠扬的箫声飘了出来，宛如仙泉叮咚，又似清风徐来，婉转流淌如天籁清音，一下子把现场的暴躁给荡涤了。 狼人们的扑杀生生滞住，一个个被这声音掏空了似的落到了台子上，失魂落魄，如痴如醉。 几秒后，竟然都呆头呆脑地走了........ 秦馨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循声往旁边树上一看： 一名白衣长裙的少女端坐在树杈间，吹着一把玉笛。 丹尼受不了那种恐怖场面似的，长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女朋友。“亲爱的，杨乐儿又横空出世了。这下不知多少人要被惊掉下巴。” 秦馨眼角直抽。 云端的蓝衫仙人朗声说，“驭兽之术。有意思。还请小道友出来一见。” 穿白色长裙的少女停了笛音，抬头向天上一笑，伸脚踏入虚空，一步一步像踩着云梯，迤逦地下到了台上。不是仙人也胜过仙人。甫一出场，全场响起了惊艳的抽气声。 “谁啊，好美啊。” “这才叫仙人呢。” 杨乐儿彷若没听见，娇俏又温柔地问，“各位仙长，我可以测试一下灵根吗？” 高个的女修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神色淡淡地说：“当然可以。祝你好运。” 杨乐儿微微一笑，把手放了上去.......“问仙石”半天没有反应。 女修的唇边漾起了讽刺的淡笑，“很遗憾。” 这话刚落，石头猛然放出一阵强烈的金光，比赵骏臣的光芒更盛，几乎要把人的眼睛灼瞎了。 现在的仙人脸色大变，“.......是天灵根！居然是天灵根！” 丹尼“嗷”了一声，肚子疼似的皱着脸，“这破石头真会瞎搞啊。把一个搅屎棍子弄进仙门。我真该恭喜他们了！” 秦馨“噗嗤”笑出了声。 事情似乎到了高潮，云端的仙人都飞到了台上，发现了奇宝一样盯着杨乐儿。 青衫老祖激赏地问，“只有功德无量的命运之子才会有天灵根，受天道护佑、气运所钟，百年难得一见。听闻世间有位秦四小姐凭一己之力救下百万民众，想必就是姑娘你了吧？” 螺壳里的人集体“嗷”了一声，表情如吃了苍蝇似的，互相瞅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杨乐儿那个金光是有人帮她作弊的啊～ 第55章 “啊，天道护佑, 气运所钟, 命运之子。”秦馨每念一字都牙根发胀, “这石头真不靠谱。” 丹尼低笑出声，“这年头放个金光还不容易。” 他伸手罩住海螺的脑袋.......小家伙立刻显灵似的浑身喷金光。 大伙儿都笑了。拿这“天灵根”当梗儿逗了会乐, 挖苦了一通。 而此时, 杨乐儿一点没想到自己竟是修真的天才, 灵魂都膨胀了。辛苦辗转二十多个世界，最后在这奇险的时空里大放异彩...... 她淡然立在台上，享受着万丈荣光，意识到属于她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螺壳在城市上空盘旋一圈, 又飘回了海里。 入水后, 海螺一路捕了不少鱼：三文鱼, 鳕鱼, 鲳鱼，鳗鱼，大龙虾，都是原生海鲜，一股脑儿收进了第七层的鱼塘里, 等着下锅。 到了珊瑚礁上，徒弟们都离开了, 丹尼准备进房修炼。 见女友巴巴望着自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自己在外修炼。没劲的话就在院子里浇花、种菜, 不可以出螺壳去。” 秦馨不禁问，“我不和你一块儿修炼吗？” 这些日子他勇猛精进，一味深入，都没怎么带她入梦。 他抿嘴一笑，表情里有了一点轻浮，“带你进去等于在做春梦。除了耍流氓什么也干不成……没成就。” 她嘴角抽抽，也是。“成就还是有的——脸皮比以前更厚了。” 丹尼憋住笑，把人拎到旁边来了个温柔的壁咚，用霸道总裁的语气说，“女人，不要跟我打情骂俏，我浑身的血已经成汽油了，一点就能着火。” 秦馨噙住嘴角的娇羞，淡定把视线别了开去。“行了，快去吧，别磨蹭。” 他又叹口气，把脑袋搁在她脖子边休息了一会，低声梦呓道，“好像带你找家豪华酒店，拉上窗帘过三天三夜。不，七天七夜……%#@……” 秦馨面红耳赤把这没出息的东西推了开去。“行了。你的甜言蜜语要多加点葱姜，荤腥得不能闻了。” 他捞到甜头似的，傻笑了两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正要起身离开，旁边的玻璃球传来轻微的震动。丹尼的眼风立刻扫过去。 里头很快传来鬼祟的声音：“主子，老奴回来啦。” ——这只破系统想当太监想疯了，成天整些猥琐的奴才腔。 丹尼嫌弃地瞪了一眼，口中轻诵咒语，将人裹进了梦里。 秦馨眼前一花，视野里的内容已变了。 猥琐的系统哈腰走了过来，还没开口，脸上的纹路先妩媚地漾开，收腹撅屁股地杵到他们跟前来了。“奴颜卑膝”的奸宦嘴脸被他诠释得入木三分。 “主子们，托你们的福，老奴加满能量后顺利穿回了地球。” “用了多久？” “百万分之一秒。”系统说。 秦馨轻轻“啊”了一声。 系统猥琐欲滴地说，“基本接近光速啦。老奴身体微小，静止的质量无限接近于零，就和光子差不多。要不是灵魂还有点重量，就可以超光速了。” 两个“主子”静静地看着他。 这玩意儿实在可怕。要不是有巫符控制着他的魂魄，搞不好能惹出祸来。 “好家伙，地球上到处是灰粒智能，人类都一无所知呢。”系统说书似的，语气很惊悚。 秦馨蹙眉，“这么说，大人下手的目标不光是A城？” “对。能量加满后，老奴的运算速度提高了万倍，能链接到五千亿低等灰粒的数据库。照各方面资料显示，大人的目标是要控制地球上的人类。” “你忽然升级......大人难道不会发现吗？”丹尼忍不住质疑。 系统卑躬屈膝地说，“起初老奴也担心……后来在加密的备份数据库里看到一份资料，就松了口气。” “什么资料？” “是一份针对巫符的研究资料。资料显示，您的巫符中蕴含宇宙的原始代码，可以控制各种能场，干扰和篡改它们的流向……简单说来，您的符咒对大人的代码是有覆盖作用的。” 丹尼眯了眯眼，沉默片刻后，徐徐地说，“你的意思是，大人到现在还没碾碎海螺壳，不是因为对我们仁慈，而是拿螺壳上的法阵没办法？” “没错。” “可他的力量明明能渗透进来。我加持的护身符都有用啊。”秦馨不解地说。 系统阴险一笑，“那是因为神笔有预言作用嘛。写下的就能成真。我说过，大人曾经几次败给林特先生，每次都败在大预言术上。所以，他就解析出大预言术巫符的代码，用来造了三支神笔......” 丹尼皱眉，“巫符必须有师门的传承才有用。他复制得再像也没用。” “但是，好歹弄了几支山寨产品嘛......而且威力也不容小觑呢。” “既然是这样，他造一支笔就够了，为什么搞三支出来？”秦馨问。 “他弄三支笔对抗，厮杀，是为了将你们困在游戏里。而他的目标是外面广大的宇宙。这是我分析出的结论。” 丹尼紧拧着眉头，“我们出不去了？” “是的。对地球人来说，你们现在比鬼还虚拟，等于不存在了。任何有重量的生命体想穿越空间维度都是不可能的。” 秦馨心里猛地揪得厉害。冰凉的感觉袭遍了全身。 “外头什么情况了？”丹尼问，“他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灰粒智能已接管地球的网络，许多科学家和军方要人已被控制。”系统用低沉的语气说，“我顺便也加载了一个军方要人，在他脑子里耍了通威风。但目前也拿不出拯救地球的法子。” 秦馨：“.......” “除非他们短时间内能拥有强大的干扰技术，在太阳系找个最佳距离向地球发射杂波，干扰大人的频率。要做到这点，发射器必须达到恒星级的功率。”系统摇头兴叹，“但这是不可能的。地球科技弱爆了，跟大人掌握的科技有几千年差距......” 听众一脸麻木。不可能的法子说出来干什么？显摆你科技发达？ “还有个法子。就是像土星那样，弄个土星环。环里搞几千颗卫星，全打上巫符的标记，这样等于给地球弄了个巨大的法阵。大人在巫符的干预下肯定会成一滩废物。嘿嘿。” 丹尼刚想说话，这猥琐东西又叹了一声，“但也行不通啦。地球上的发射台都被大人锁死了。太空技术已经瘫痪。接下来，他会推行极端恐怖□□的统治，彻底改造地球人类的文明。” 秦馨：“.......” 梦境的气氛低落到了极点。 两人虽没有太深的救世情怀，但一想到外头的危境，心情都糟透了。 丹尼劝自己不要想太多了。他只是高中都没念过的武夫，会点咒语，会点格斗，出去就能拯救七十多亿人的命运？太自以为是了。 但是........ 他阴戾地瞥系统一眼，“你号称高等智能，就拿出两个狗屁不通的办法？” 系统忸怩了一下，脸上绽开妩媚的微笑，“还有个法子，成功概率也不是很大，但有一点希望。主子可以考虑。” “说。” “就是用巫术控制这里的奇幻势力。百万只妖兽，外加百亿只灰粒智能都是大人的能量所化，如果每一只都用修行法门持续汲取能量，这里会形成一个能量黑洞。大人就被牵制住了。” 两人互看一眼。 系统说，“宇宙的总体能量是固定的，大人虽然强大，却没强大到拥有无限能量的地步。他为了制造逼真的奇幻效果，搞了许多逆天的妖兽出来，比如雾妖，穷奇.....这样就给自己留了失败的漏洞。” 系统咧开嘴，欣慰地说，“说到底，就算大人那样神级的运算速度也没法拿出完美的计划呀。” 丹尼若有所思.....听着好一点道理。 可是，他有本事控制住那么多妖兽吗？百万只妖兽，百亿只灰粒，头皮都麻了....... 系统见二人凝重地沉默着，小心翼翼进谏道，“主子，要做到这一点，最好尽快把黑笔夺过来。” “你找到黄狗了吗？”秦馨问，“.......是不是它写的？” “是它写的。我从其他灰粒那儿找到了监控视频。但为了防备林特先生，黑笔已不在狗手里了。” “在谁手里？”丹尼冷声问。 系统沉默了一下，“老奴综合各种数据分析，这次可能没有固定的黑笔主。大人貌似选了几个候选的。名单上有老欧文，刘峰，秦雅，秦渡，赵骏臣，还有杨乐儿。只有在书写的一刻才会出现在他们某人的手上。这是为了防止主子夺走黑笔。” 秦馨心里一阵嘀咕：把秦家的人全扯进来了....... 第56章 对于黑笔主的情况，秦馨一点不觉意外。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 黑笔对人类造成了巨大伤害, 按照规则, 人类都该接到反噬的指引, 杀向那只黄狗才对。 可是，并没有。 被反噬的只有红笔。游戏规则是幌子, 大人是无耻的骗子。她早看穿了。 系统的眼珠左右滑动, 观察着二人细微的表情。 用阴谋的语气进谏道, “老奴建议先按兵不动。等10月31日的最后几秒，去把这些人和狗都捉起来杀了。黑笔要重新找主子，会有一点耽搁，到时红笔就能获得率先落笔的先机。” 他行事毒辣惯了, 永远只取效率最高的捷径。 这个建议给得真是可怕、阴森。秦馨光是想想, 牙齿就有点发冷。 杨乐儿就罢了......把老欧文、刘峰、二姐和大哥一股儿都杀了？ 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就判死刑？ 丹尼冷硬地问, “依你的分析可能落谁的手里？” “落谁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会被操纵写下不祥的话......黑笔是三只笔中最邪恶的笔，能把人最黑暗的欲望诱出来。这些候选的笔主原罪都很深......抗不住它诱惑的。” 他像在讲恐怖故事，声音黏稠地往下滴，“老奴分析了几人的行为模式。个个都危险呐。” “怎么危险法？” “比如秦雅, 一直嫉妒四小姐的美貌和你们的感情，她来写的话一定会让你们分开。秦渡贪财, 他羡慕你们有那么多灵石、还有三个值钱的徒弟，肯定想弄到自己手里；老欧文对四小姐有不正常的性幻想......” 秦馨：“.......！” 脸一下子通红。胃里抽搐了一下。好可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丹尼以结冰的嗓音问，“你不是开玩笑？” “老奴绝对没撒谎, 我这儿有视频为证。”系统鼓突着眼珠子，赌咒发誓。 丹尼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凶残地停顿片刻。“不用了，继续。” “哦，刘峰吧，看着憨厚，但其实有反社会人格。至于杨乐儿，那下贱无耻的东西更不用说啦，她会让自己成为女王，还会让丹尼.林特爱上她......会下流得你不敢相信......老奴都是被她带坏的啦。” 秦馨听着听着，胆寒了.......都是真的吗？ 系统怕冷似的把手拱在袖子里，“四小姐一定奇怪怎么变态都到秦家了。啊.......怎么说呢，只要没有恶的土壤，大家都是体面、光辉的。谁也不像坏人。一旦恶性被激活，被放大，就很难说啦。” 秦馨不想听这种理论，她把头扭向男友，语气平常地问，“他们要是写让我们分开，会成真吗？” 丹尼紧紧地望着她，一时，竟没法诚实地回答。 假如神笔真是解析了“大预言术”的巫符后造出的“预言”笔，这事儿就说不准。 除非他的法力足够强大，能制衡那股力量。 但是....... 系统说：“主子，不要犹豫啦。在最后一秒把他们杀掉是最好的法子。” 丹尼看了他一眼，半晌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想。”抬手把系统送出了梦境。 “丹尼，你信他的话吗？”秦馨探询地望着他的眼底深处。 “他魂魄上有巫符，不敢动撒谎的念头。”丹尼眯眼，沉吟着。 “可是，大人的运算速度比他强很多倍，”秦馨缓缓摇头，“当真就发现不了他这个叛徒吗？我就怕系统得到的资料有误导性。” 丹尼凝视着女友发白的脸......他理解她的感受。 那个未知的大人给人的错乱和恐惧是难以言喻的。 按系统的说法，大人是上一次宇宙毁灭时期的智能文明。他强大又无形，运算速度到了超量子级别，掌握着最尖端的科技和未知的能量……这样的敌人比有毒气体还致命。 论计谋，不可能玩得过他的。 地球，黑笔，修仙，秦家的人，杨乐儿....... 丹尼的思维完全被这些信息困住了。它们像一张罗网罩着他，抽取着他的能量。 越想越头疼，真假难辨，扑朔迷离。无力感像酸性的液体从他的心间流淌了过去，这一刻，他生出了一丝冰冷又狠毒的暴躁情绪。 心想，对，没错，把他们都杀光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 然而....... 巫师的本能让他压住了凶念。 他心惊肉跳地意识到，没用的，东奔西突地抢先机只会消耗自己的能量…… ——到最后可能发现，真正的黑笔主另有其人，这些全是幌子！ 这个谜团是无底洞。探索下去没有意义。不能把心神损耗在这上头。 他现在该做的，是排除一切信息干扰，迅速提升实力——这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师父告诫过的，无论战局怎么乱，抱紧自己最要紧的东西不放松就行。笔直地凝视前方，心无旁骛，才是高手姿态。如果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会被斗牛人的红布幌子骗得筋疲力尽。 丹尼心中的尘埃徐徐落定，获得了一丝坚定和清明。 他看向女友，把脸凑过去亲了一下，“不要担心，馨儿。现在不要有杂念，不然会越来越害怕。” “我明白。” 他把心爱的女人搂在怀里，安静地抱了会儿。 之后，将她送出了梦境。 10月24日到10月31日之间，他没有再聆取系统的分析。不吃也不喝，持续不断地修炼。 穿一身深蓝家居服坐在床上，好像凝成了一尊精美蜡像。每隔会儿，身上就漾起金色的光环。气质变得越来越深....... 秦馨也勤奋地修炼。 但有时她会走神，不知不觉的，会痴痴看着他。 随着11月的逼近，她心里忍不住会不停重播这个月的许多细节： 他那些泥石流般的心理旁白，千里秋水般多情的眼睛，他亲吻她时的火热气息，以及夜晚醒来时紧贴着她的躯体——她心里会酸酸的，甜甜的。 感觉从前的十九年好像从没被阳光照耀过，暗淡极了。生命的质量不及这个月的万分之一。 假如失去他会怎样？ 这想法时而会钻进她的脑海，有如腊月冰冷的泥泞，把她封冻住。 10月31日晚，她决定守着时间，不修炼了。等11月1日一降临，就落笔开写。 她要用那只笔给丹尼许多祝福，给他加满保险。只要他好好的，一切就有希望。 吃过晚饭后，心里的焦虑感像加了酵母似的一点一点胀大着。比等考试成绩焦虑一百倍。 但是，经过这么多天的自我告慰，她已经不那么恐惧了。要来的总归要来，不管来什么，她会勇敢地接着。 她坐到床边的地毯上，把红笔和笔记本取了出来，心里想着要写的话，数点着每个字。 丹尼还在修炼，没有照系统的话做。 到了夜里11点半左右，他醒了过来，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了。她一抬头，两人的目光撞进了彼此眼里。 他对她微笑，抻了个懒腰，又闻了闻自己的味道，“过来宝贝儿，让我看看你有没害相思病。” 修为大涨的丹尼掩不住王者的气质。眼睛更精悍了，更迷人了。一抹微笑撩动人心。 秦馨生怕把他看漏了似的，用温柔又绵密的目光看他。 然后她抿住笑，爬到床上，依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靠着。 彼此都敏感得发疼......但谁也没乱动。 过了一会，他把手放在她耳垂轻捻着，撒娇道，“我要喝水。热的，你帮我吹吹凉。” 她做出一个鄙视又宠溺的笑，走到飘窗旁，提起茶壶倒水。 然后，两手捧着白瓷杯，嘬圆嘴轻轻吹了起来。一边吹，一边对他笑。 他含笑看了会儿，不出声走过来，坐到飘窗的垫子上，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般等着。 多情的灵魂浮在眼睛里，像四月的垂柳般飘摇着。 热气熏着她的脸，湿漉漉的。他不出声地望着美丽的爱人，圆熟欲滴，又温柔入骨，从不搔首弄姿，却性感极了。他不知不觉咽了一口热辣辣的唾液，一动也不动。 她像以前一样把嘴凑到杯缘，尝了尝水温.......把杯子递到了他手里。 丹尼喝了一口，动作慢地像在品尝勃艮第佳酿。过了一会，有点痴地说，“真好喝，亲爱的。” 她望着他，羞涩地一笑。两人的心在眼里跳跃着，照耀着彼此。 这一刻的气氛温柔又壮丽，秦馨觉得，自己的一生中最有诗意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喝完了水，丹尼拉着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个神父般的吻，轻柔含笑地说，“大预言术到了一定火候了，亲爱的。以防待会儿不测，我要给你一个终极的祝福。” 秦馨不作声地望着他。 他拈花似的手中一挽，指间飞出一个柔和的光环，没入了她的身体。 他望着她的眼睛，庄严地说，“馨儿，我祝福你，从这一刻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第57章 秦馨不想掉泪的，因为那样太不幽默了。 但心里实在感动, 一个浪潮掀上来, 眼里便起了泪花儿。 她眨着泪眼, 迟疑地问，“......这么大的祝福很耗法力吧？这么多天修的法力全耗上了么？” 他的脸上浮起了微光般的笑意, 没说话, 凝望着她的眼睛。 她瞧他像在瞧自己的天, 柔柔的。瞳孔里全是他的影子。这时的滋味真美。 他清清嗓子，憋住笑意，摆出一家之主的面孔说，“可不是么。法力原来是一杯水的量, 修到现在有湖泊那么大……全给你了。” “啊……那对付敌人怎么办？” “兵家有云, 战斗前要把自己最软的地方护起来。你是我最软的地方, 现在总算被护起来了。我就安心了。待会儿就算黑笔把咱俩分开, 我顶多哭一顿，也不至于死过去。” 她的眼泪拦不住了，像小小的玛瑙滑了下来。哽咽道，“哪个兵家说的？” “.......丹尼.林特。” 她轻轻搡他一把，“你的凝冰有长进么？还能用吗？” “能。”他没正经地笑着, “实在打不过就跪下求饶嘛。我又不是非要赢。关键时刻也可以软骨头。” 她“噗嗤”笑了，娇嗔地瞪着他。 他用大拇指揩去了她的泪, 轻佻地说，“好了，别太感动。以后对男人好点知道么？瞧我多疼你。” 她的脸烧红了, 嘴硬地支吾道，“这是你应该做的。” “什么——？”他的声音立刻扬上去，报复似的把人抱起来，摁到了床上…… 两人火热地打情骂俏了一通，气氛甜得让人眩晕。 但秦馨能觉出来，他心里也是焦虑的，忧惧不比她少。 正因如此，才刻意表现得放松，一个劲儿逗她笑，好像生怕过了这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她把手放在他的心口，透过厚实的肌肉感受那里的心跳，柔声鼓励道，“你别怕，亲爱的。好人有好报，我们会没事的。” 他的表情凝了一下，眼里的光越来越柔了。渐渐的，有了一种虚妄的热度。 他默不作声把人拉了起来，像服侍瘫痪的人一样抱到沙发上，伸手将她的头发理了理。 接着，他像老派的求婚人那样单腿跪在了她身前....... 秦馨呆住。看着他把手指捻动两下，捏出一个纤细、晶莹的戒指来！ 她的心像脱缰的野马飙了上去。呼吸乱了。鼻头瞬间酸得发疼。 丹尼虔诚又热切地注视着她，蓝色眼眸闪闪发亮。 在一个庄重的沉默后，他缓缓地说，“我可爱、美丽又性感的馨儿，嫁给我好吗？我以灵魂向历代天巫起誓，我丹尼.林特愿娶你为妻，终生待你忠贞不二。” 秦馨浑身颤抖....... 她脆弱得没法支撑这一刻的幸福了。漂亮的脸被泪意挤成了糖包子。 虽然两人已生死相许，虚礼之类的并不重要，可她现在才明白，自己还是渴望一个仪式，一个名份的。她想名正言顺做他的妻子！ “当然，亲爱的。”她哽咽着说。忍着泪花儿，把手交给了他。 丹尼低头吻她的手指，把戒指庄重地套在了上面。 他害羞又激动，整张脸都充了血。在这幸福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开腔道，“这戒指是我的法力凝成的。只要我魂魄不灭，它会永远跟着你。就算我们失散了，我也能很快找到你。” “好。” 他望着她，笑道，“可以叫你一声林特太太吗？我等不及了。” “好。” 她倾身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抱得很紧，很紧。 这一刻的幸福太重了，甜到了凄美的程度。她伏在他的颈边直掉眼泪。 时间23点55分。 外头的玻璃球传来细微的震动。系统惊慌的声音传入了丹尼的识海：“主子，不妙啦。黑笔到了杨乐儿的手里。监控视频捉到了。” 丹尼：“你进来。” 话音方落，系统就来了。现在是灰粒形态，肉眼根本瞧不见。 但它把声音扩了出来，恨然说，“老奴刚从其他灰粒的监控里搜到视频，杨乐儿快活得脸都歪啦！” “能不能调出来？”丹尼问。 话音刚落，系统已把画面投到了浅黄的壁纸上。 秦馨微微一抖，唬了一跳。 ——立体感太强了，就像站在杨乐儿身边似的。连眼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她盘腿坐在一张风格古雅的床上。锦衾绣被，蓝色纱帐。帐顶的夜明珠清辉似水。 系统邪恶地说，“她新拜的师尊叫孤雪真人，这是他葫芦空间里的洞府。哼，你们看吧，不用几天她就要发展出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师徒恋。仙门的各大丑闻她要承包了。” 系统像个满肚子怨毒的长舌妇。明明灵魂都净化了，还一点都不上台面。 丹尼嫌恶极了，“行了。你也不是好东西。再啰嗦就滚出去。” “是。老奴有罪。”说完，他又补充一句，“都是那个女的把我带坏了。” 秦馨一阵无语。 杨乐儿一手拿着黑笔，一手捧笔记本。姣美的鹅蛋脸扭曲着，一副走火入魔的德性。 因为兴奋，喘得像只病猫一样。 系统安静了没两秒，又张嘴了，“依老奴之见，赶紧过去把她宰了。然后夺下黑笔，咱就安全无虞了。不然，她那种比粪坑还恶心的灵魂不晓得要整出什么坏事来。” 丹尼的心里激流涌荡。凶猛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 系统的话像毒液一样腐蚀他的理性。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该杀过去把那女人给灭了。这是有利的选择。 但是，奇怪又尖锐的直觉阻止着他。 甚至在秦馨拿出红笔准备抢写的时候，他摁住了她的手，静静地说，“不忙，亲爱的。” 系统急得上蹿下跳，哭腔都出来了，“主子信不过老奴的话还是怎么的？老奴把心都掏给你啦。错过这几分钟要出大事啦。” 秦馨冒冷汗，紧紧地盯着丹尼的侧脸。 他眯眼沉默了片刻，迟疑地说，“我感觉红笔和黑笔的对抗有一种隐含的游戏模式，一种......讽喻。我们不能冒进，亲爱的。” 系统急得疯病要发作，就差撒泼打滚了，“什么模式我咋没分析出来？主子啊，老奴的运算速度是人脑的十万倍，会错不成？她肯定会用黑笔诅咒你，弱化你的力量，到时后悔也晚啦。” 丹尼的嘴唇抿得几乎看不见了。 什么模式......他也说不清。 就是隐隐觉得，红笔必须贯彻绝对的“仁与善”才有出路，图一时的胜利去杀人只会走进死路。 秦馨这时也受到了一股红笔的强烈诱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 “对，赶紧下笔，第一句话就让杨乐儿眼睛瞎掉，她就没法写啦。然后再让丹尼.林特法力暴增十倍，你们就天下无敌啦。来，准备好动笔.......” 秦馨颤抖不已，手上青蓝的血管暴了出来。 心脏又干又疼地砸在胸骨上。 秒针终于到了零点。令人惊心动魄地定格了一下，走进了11月1日。 杨乐儿立刻以抢答速度执笔写了起来。眼珠子浮凸着，手抖得像在做贼。 一个个黑字从笔端涌现出来： “洛小禅会成为世界第一强者，第一美人，第一名器，不会被任何人杀害，即日起，黑笔满墨就可书写，不必等一个月。” 一写完，黑笔从虚空中隐没了。 杨乐儿像被抽空了，嘴巴半张，眼神飘渺。深深地喘了口气，仰着头，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秦馨心里的小人说：噫，竟然没写针对丹尼的话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怔怔瞧着。满心的恐惧退潮了.......留下了一阵轻松的空白，随后，狂喜涌上了心头。 她感觉好像逃过了一劫！ 丹尼和女友一样，心里也没出息地狂喜了一下。 这样他又争取到一段修炼的时间，到时就不必怕山寨的预言笔了。分分钟就能捏碎它！ 此时，系统在默默流汗......好丢脸啊！ 怎么写的跟老子分析的不太一样？我真是比人脑聪明十万倍的超级智能吗？真是快无语了。 这时，秦馨不解地问：“最后一句话她违反规则了。规则说，一个月只能写一次啊。” “搞不好是黑笔在作祟呢。它自己想多写几次呢。”丹尼吸了口气，困惑地问，“啥叫名器？” 秦馨蹙眉摇了摇头，她也没听过这说法。 系统捂脸，快崩溃了。好傻好天真，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害得他这奴才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懂了，搞得好像很不纯洁似的。 他嘴硬地说，“主子们瞧见了吧？她这样一写你们就没法宰她啦，而且黑笔书写的频率增加，你们就等着被虐吧。她邪恶起来可没下限哦。” 秦馨淡淡说：“行。就你厉害，可以先出去了。” “哦。老奴告退。” 系统一消失，秦馨立刻一头扎进了未婚夫的怀里，高兴得直跺小脚，欢呼道，“啊，太好了。只要不来害人，她爱变美人也好，变什么名器也好，随她吧！” 丹尼两手箍住她的腰，无奈地撇嘴笑笑，“等她把自己的光环加满就想害人了。这是肯定的。” 他还是得分秒必争地修炼。修到无比强大，随便黑笔怎么诅咒都没用的境界。 这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红笔现在要写吗？” “不，亲爱的。”丹尼勾起嘴角，“再等等。” 第58章 “到时候，我想写些对你的祝福。”秦馨用密议的口吻说, “可行么？” 丹尼摇头, “不要用它谋私利。一开始就这么决定的。不管多困难, 不要利用它。” “不祝福我自己，祝福你也算谋私利呀？” “这不是自欺欺人么？”他戏谑地说, “给自己男人谋好处还不算私利, 最终还不是归到你这儿了？” 秦馨止不住想笑, 心说也是。 他沉吟着，“……它是有规则的。只要用来谋私利，对你的控制就会增强，你会越来越没法抗拒。” “……就好像利用了魔鬼, 它一定会纠缠上来, 是这意思么？” “没错。”他挠一挠下巴, 眯眼道, “我隐隐感觉这是一场‘善恶’游戏。只有绝对的‘仁与善’才能走出活路。” 秦馨仰脸凝视他，“为啥有这想法？” “不知道。系统上蹿下跳怂恿我去杀人的时候，我突然心生警觉，有了这么个想法。假如去把所有候选人杀了，肯定会有很不好的后果。” 秦馨歪着脑袋想想, “比如说会增强黑笔的诅咒能力？或者因为有了恶业，咱更易受红笔控制？” “对。”丹尼缓缓抽一口气, 盘起一对胳膊，“具体是怎样还要再观察，亲爱的。” “嗯, 听你的。” 一时，彼此没再说话。 螺壳里的夜色很宁静。窗口微风拂送，把菊花的淡香鼓进屋内。 他舒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把未婚妻抱进了怀里。 “恭喜你，有了一个好未婚夫。” 她说，“更应该恭喜你。有了个好未婚妻.......” 两人在光中相拥着……同时弯了嘴角，甜丝丝地笑了。 心里全是美好的感觉。 “饿吗？去洗个澡，我给你弄点吃的。”她问。 “饿。” “那快去吧。” “哦。” 秦馨没劳驾小蚌女们。自己跑去底楼的厨房烤了两片吐司，煮了鸡蛋，拌了沙拉，煎了金枪鱼、鳕鱼；榨了一大杯石榴汁。 他全吃光了……之后稍微睡了一会儿，又开始了日夜不辍的修炼。 秦馨也很勤奋。她练的是辅助法术，“弱化和强化”。 这么多天下来，法力已从之前的一滴涨到一脸盆那么多了……虽然少得可怜，好歹也是有的。 徒弟们都在变化着。 蜘蛛可能被海螺和穷奇纠缠怕了，每天闭关，不出房间。 穷奇像打了激素似的，从泰迪的身量长到了牛犊那么大。一对翅膀已经丰满昌隆，伸开来有三四米长。走路时安静、威武，王者的霸气走哪儿滴到哪儿。 螺壳里没人供它欺负，它只好把淫威使在蚌女和田螺们身上，每天上下巡视，兴致来了就把蚌女吞嘴里，等人家昏死了再啐出来....... 师父在闭关，他们都很少到二层来。 现在和秦馨说话最多的反倒成了那只邪恶又猥琐的系统。 他经常潜回地球，带回许多吓人的消息。 秦馨想耳不听为净，却总被他狼外婆似的诡秘语气拽过去。 地球上已翻天覆地了。人类一头栽进了智能文明统治的时代。 无数科幻小说设想过的未来前景，忽然成了冷酷的当代现实。 11月1日早晨九点，各国元首向世界宣布：解散各国政权，缔造地球联盟最高政|府。以德治为手段，实现理想国为使命，进行大刀阔斧的社会改革。 德治的第一步，对所有人类进行道德审判。按照“大人”颁发的道德纲领，重新划分人类等级。 总分100分，60分为及格。 不及格的人一律处以安乐死。60-70分的人类成下等公民。70-80分的为中等公民。80-90分为高等公民。90分以上者为特级公民。 即日起，新政将一丝不苟地贯彻到每个人身上。 秦馨听了这样的话，大脑机制瘫痪了半天，“......谁做道德审判？” “道德警察。高级的灰粒智能担当的。它们按道德纲领对每个人打分。” “啊，什么样的道德纲领？” “哎哟，很严格就是了。背后讲坏话也要扣分的。背后反对大人会立即处死。”系统惊悚得直吸气，“我要是变成人到那里混，肯定要被扔油锅里炸成油渣子。” 秦馨：“大人他究竟要做什么？” “看样子要把道德渣滓们抹杀，建立理想的天国，阻止人类因为道德沦落走向灭亡。” 系统充满讽刺地说，“可是，做人不堕落还有什么意思？现在婚内强|奸和公交猥亵都要判死刑哎。撒一个恶意的小谎要扣五分。” 秦馨觉得荒唐极了，比天方夜谭还离奇。表情垮了半天才凝聚起来，“.......万一弄错呢？” “高级灰粒智能的正确率达99.999%。这样整顿下来，地球人口估计会从七十八亿减至十亿左右，留下合格的灵魂在道德高压下继续繁衍。” 秦馨毛骨悚然。没法想象生活在那样的统治下是什么感觉。人性会被扭曲成什么？ 她想起了乔治.奥威尔的政治小说《1984》：里头的老大哥，无孔不入的思想警察，令人窒息的专|政，完全丧失自由的民众。 大人的做法与“老大哥”如出一辙，而且由于高科技的控制，效果一定更叫人发指！ “太可怕了。”秦馨身上寒热交替，喃喃地说，“我的红笔能覆盖整个地球吗？” 假如可以的话，真应该阻止这事儿的发生。 “不行，主子。大人把林特先生圈在这里玩游戏，就是不想被他的大预言术坏了宏伟蓝图。” 秦馨黑着脸沉默着.......冷冷地呢喃道，“哼，心情全被你搞砸了。你闭嘴吧。” 系统的嘴闭了十五秒，又悄然开口了，“主子，黑笔的墨水快加满啦。这次估计还得落那贱人手上。黑笔肯定中意死她了，简直是一朵世间无匹的恶之花。” “哈？这么快就要加满了！”才三天啊！ “估计明天就能写。” 秦馨：“........你怎么知道又是杨乐儿？” “我分析的。黑笔肯定想集中先培养一个顶级强大的傀儡。” 系统的嫉妒有如实质滴到空气里，“她已经开始变强了。昨天一下子横扫了五个金丹。多少人捧她臭脚哦——而且，现在美得要炸了，能让人死去活来，就地发疯——好几个大师兄都发情了，觉得她脚趾缝里的老垢都能拿来炼丹……大伙的信仰来得比尿还急呢！” 秦馨嫌弃地说，“注意你的措辞！” “我看不惯那女的，她把我的灵魂玷污成那样。好恨！”系统把责任全推别人身上，恨恨地说，“林特先生应该把她的鸡脖子‘咔嚓’拧断。否则，她第二次写肯定更不像人。我给你看看她的死样子，能去当王母娘娘了！” 秦馨没得及反对，杨乐儿的丽影已出现在墙面上了。 她站在台阶上，迎风而立，白衫飘举，轻盈得像要随风归去。 台阶下，有一名女修怒意炽盛地瞪着她，斥道，“......你就算是天灵根也该讲究先来后到，知晓长幼有序，一个新人一来就抢前辈资源是不是没把我丁敏放眼里？” 秦馨认出来，这个自称丁敏的正是那天腰斩狼人的冷艳女修。 此刻在杨乐儿的对照下竟有点灰头土脸的，好像脸没洗干净似的。 杨乐儿蹙着眉，微微抬着下巴。一句话也不说。一种梦幻般的宁静从她身上无声绽放出来，比雅典娜还像女神。五官形状明明和原来一样，却仿佛抛了一层艳光，勾魂摄魄的晃眼。 这种美有着致命的凶性。 好像只要多瞧她一眼，灵魂就有被吸附过去的危险。 阶下几个男修看她的眼神都六根不净，炽热极了。听到丁敏的话后，全都开腔帮忙怼了回去。 丁敏被人七嘴八舌地挤兑着，冷冷横了杨乐儿一眼，满脸杀气地走了。 男修们生怕她受伤似的，柔声安慰着。 杨乐儿毫不介意地一笑，用天籁般的嗓音说，“都是小事。我并不放在心上。” 说完，不食人间烟火地走了，留给人们一个飘逸脱俗的背影...... 系统咬牙切齿，恨然道，“看看几个男修跪舔的嘴脸，这种货色也配修仙？仙门等着完蛋吧！” 秦馨木着脸，不知什么感觉。过了一会，才撇嘴说，“你留心着，她再次写的时候告诉一声。” “是。” 到了11月4日，黑笔又开写了。 系统这次竟说得没错，果然还是杨乐儿执笔。 秦馨提前叫醒了丹尼。两人和上次一样相依而坐，安静地旁观着。 这次，杨乐儿平静多了。嘴角缀着俏皮的微笑，两朵恶之花在她眼里妖媚绽放着。 她一笔一笔写道：“丁敏修为尽失，被人卖到奴隶所。被人当众侮辱，最后被妖兽吃掉；秦馨的空间项链消失，海螺壳碎裂。海里的龙妖认洛小禅为主。” 秦馨气得直喘......太过分了，不能容忍这样的恶行在人间再次上演！ 丹尼静了三秒后，二话不说把人一搂，向外头大喊一声，“海螺，到岸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们会想办法的～ 第59章 海螺刮起红色小旋风飘下来，人未至, 甜甜的声音先到了, “怎么啦, 师父？” 丹尼接二连三弹出十几道“护生符”，又摸着她的脑袋说, “海螺, 为师祝你的壳子不会碎, 平平安安的。咱先上岸吧。” 海螺：师父闭关闭傻了吗，什么叫祝福壳子不会碎？ 好阴森的祝福呀....... 她呆头呆脑望着他们，意念一动，带动壳体向海面扶摇而去。 秦馨望着嫩嘟嘟的小女娃儿, 心中一阵发悸, “......应该没这么快吧？” 10月份写的时候, 等了一个礼拜奇幻森林才出现。 再强大的诅咒, 也该有个渐进的过程。 “不好说。”丹尼拧着眉毛。 “大预言术能抗衡住么？”她低声地说。 丹尼低沉地说，“现在只有四天的法力，万一抗不住，得有心理准备……” 海螺骨碌碌瞧着他们，神色紧张地问, “师娘，是不是我要有祸了？” 秦馨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 安慰道，“没事的。” 话刚说完，海螺忽然后仰, 挺得笔直，肌肉瞬间硬得像黏土。 两秒后，一道凄厉的喊叫如哨子窜出她的喉咙，“啊，疼啊——” 螺壳里传来地震般的巨响。 丹尼脸一沉，十指连连挥弹，将一系列巫符镇压过去，“吉祥符”，“护生符”，“祛灾避厄符”…… 但是，看样子不行。 海螺白嫩的小脸瞬间已成了青紫色。 这一刻，丹尼切肤感到了黑笔力量的恐怖。 诅咒之力如黑海般压迫过来，将他苦修几日的法力卷走了。这威力就和百年修为的大天巫差不多。 他本以为能缓冲一二，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法力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法抗衡。 来势太凶了。秦馨感到海螺的身体在疯狂抽搐，抖得像要粉身碎骨。 一声惨叫后，小丫头昏了过去。 螺壳“咔嚓”一声崩开细缝，像破裂的瓷罐一样瓦解了。 楼下传来穷奇恐惧的戾啸和小蚌女们的惊呼。 海水从四面八方没顶涌入……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秦馨的眼耳口鼻中已全是海水，丹尼低咒一声，连拍了几个“避水符”出去。 浩浩大水中，立刻现出一条长长的空心管道。 他一把搂住馨儿，如鱼|雷般弹射进去。恰好蜘蛛拉着穷奇的犄角拼命划上来。几个小蚌女揪着秦渡和老万的头发往上拖…… 他抬掌一拍，法力卷起一条水龙，将几人齐齐一裹。然后御起灵气，以鲨鱼的速度向海面飙升....... 穷奇和蜘蛛都是旱鸭子，在陆地上能称王称霸，到了水下都有深海恐惧症，本事全清零了。 穷奇一见四面八方的水像它涌来，早已浑身坍塌，爪子麻痹。简直成了一头死物，而且起码有一吨重，不停往下沉....... 丹尼感觉像在拖一辆超载的卡车，里头装的全是铅块。 等他把这帮半死不活的人和兽从四千多米的深海弄上岸，累得腰子都快裂了。他仰倒在沙滩上不能动，像大狼狗一样狂喘着。一边喘，一边呻|吟，有生之年没这么狼狈过。 “该死的......毒妇.......杨乐儿.......”他咒骂道。 秦渡四仰八叉地躺着：“杨乐儿干的？” 丹尼：“拿黑笔诅咒的。” “shit，这下好了......世界要落进她的魔掌了。” 秦渡翻个身，嘴里咳出一条活鱼来，吓得眼珠子差点脱落。 大家喘气的喘气，哼唧的哼唧。一派落花流水。 午后的金色阳光洒在沙滩上....... 秦馨是第一个坐起来的，脸色发白，傻傻盯着怀里的小海螺。 那么娇嫩可爱的女娃儿，这会儿好像成了一具在福尔马林中泡了几天的尸体，脸呈铅灰色，浑身软塌塌的。作为软体动物，她是不能没壳子的。没了壳大概就跟人没了皮一样。 这下子，如花似玉的大半条命算是葬送了。 师父、师娘凑在她旁边，心里这个疼啊，像霹雳似的一下又一下....... 和自己的亲骨肉被害了没两样。 “小海螺，海螺......”秦馨轻柔地唤她。 丹尼掐诀，召来大量的银灰色灵气，注入海螺的体内。心慌意乱地折腾半天，女娃儿终于把眼睁开了，里头只有一点微弱的光。 “师娘，我果然倒霉了。”她轻微地抽搐一下，气若游丝道，“以前讨厌我的壳子，现在没了.......又好想它.......感觉......像被削掉了一大块。” “你疼不疼？” “疼.......师娘，海螺想要二师兄抱抱。” 小两口对望一眼，暗松一口气。这会儿还有心思觊觎二师兄的美色，看来死不了。 两人把目光转向蜘蛛。白衣少年发傻地望了他们一会，认命地站起身，滴汤淌水地走了过来。 丹尼抹了把脸。抬手施法将大伙儿弄干，再使个清洁之术.......几人瞬间又恢复了体面。 蜘蛛动作生硬地把海螺接了过去，语气轻轻的，假装威胁道，“二师兄抱你的话就不许喊疼了。” “好哦。”海螺有气无力地说。 穷奇的毛干了，惊魂总算定了下来，腿脚发软地走到海螺边上，安慰地舔了舔她的脸。 凄凉地呜咽了一声。 气氛惨惨的。 秦渡和老万弄清原委后，把杨乐儿恨得咬牙切齿。好容易有个温馨的避风港，一下泡汤了。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雪上加霜的是，秦馨很快发现项链空间也丢了。根本不记得怎么没的。衣服、灵石全在里头。 状况稀巴烂的苦逼。 系统不懂事地来了句旁白，“……看到了吧，让你们第一时间去把她宰掉的——非不听我的。” 丹尼阴沉着脸，好想拿这货当出气筒，揪到梦里狂扁一顿。 秦馨怕他心里发急，语气平缓地说，“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一切斗争总是恶人先占上风的，因为他们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你沉住气别听他的，他一台破智能，除了幸灾乐祸，能懂什么？” 系统委屈死了。这对主子真是冥顽不化，没救了。 丹尼望着未婚妻，很感激她的温柔和体贴——要是这会儿被心爱的人责难，他会难过死的。 他已经很难过了，除了恨杨乐儿之外，更加气自己：真没用，修了这么多天，连徒弟的壳子都保不住。 他深呼吸一下，淡淡说，“.......之前是她还没干下坏事，杀了她的话就是罪恶。现在不一样了，按照反噬的规则，是可以杀过去的。” 系统又泼一盆冷水：“你反噬不了她啦。人家已经是世界第一强者，力量无穷。我不是危言耸听，去的话是找虐。” 丹尼鼻孔里出了一声气。抿住嘴角，踱起了步子。白净的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凝重的大脚印。 过了一会，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没有反噬不了这种说法。”语气很硬。每个字都像从唇齿间爆|破出来的。 他深深地盯着未婚妻，“馨儿，你把红笔拿出来。” “诶，现在要写吗？” “是的。” 秦馨愣了一下，连忙意念一动，将红笔和笔记本拿了出来。秦渡等人眼都直了。 丹尼坐到她旁边，轻轻拿到手里。“我来。” 过了一会，红笔如是写道：“红黑笔的每次书写将以视频形式公布到众生面前，包括已写完的几次，都完全透明化，众生愿力可对笔主形成加持或诅咒。” 写完后，他向天地间祭了一个大预言术：红笔所写的内容会成真。 正在洞府中欣赏自己无上美貌的杨乐儿，看到笔记本上出现这样的话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第60章 秦馨觉得这主意不错。不但戳爆了杨乐儿的虚荣, 还能利用众生的愿力抗衡黑笔的诅咒。 团结就是力量, 这应该是很强的反噬。 系统却对主子的计策不看好。 它慌得团团转，“要命, 不行的啊！你给敌人设了圈套，把自己也套死啦。完蛋完蛋！” 丹尼不睬这东西，心里敬他一句：“你懂个毛。”他把红笔递给馨儿，“收起来。” 系统骇然道，“主子，你咋不想想, 那么多妖兽想反噬四小姐, 他们的愿力会形成诅咒的。” 秦馨歪头想了想, “可是，也有许多人类会祝福我啊。” 系统哭唧唧的，真是为主子操碎了心。 “你把人类想太好了。他们不记恩的！有的还会恨你那么晚才把护身符全放出来，要是早一点, 他们的家人就不用死了。等着吧，这样写虽然能让黑笔的书写收敛一点, 可是，自己也要大祸临头了。” 丹尼不买账地撇撇嘴，搂住未婚妻的肩膀，“别怕, 我心里有计划。他脑子不转弯，听他的话早被领坑里去了。你放心。” 系统被他怼得体无完肤，又不敢像吼杨乐儿那样吼他, 只能气得暗自垂泪。 委屈地想，“自己连高中都没念过，还说老子笨！这脑筋比城墙还顽固，什么意见都听不进！” 秦馨一点都不怕。一来，她对未婚夫有十足的信心。 二来，他写的话是绝对无私的。无私者则无畏。 海螺又疼得厉害，哼唧不止。连二师兄的美色都不管用了。 师父、师娘手忙脚乱地围上去，最后不得不把人带入梦中治疗....... * 仙门中。 自从红笔的话出现，杨乐儿整个人就凝固了，皮肤越绷越紧，羞耻得要着火。 恐惧在她的心头疯涨，就像要溢出杯缘的黑咖啡一样。浑身一会儿凉，一会儿烫。害怕极了。 这事儿一旦曝光人们会怎么想？ 会认为她的冰清玉洁是假的，美丽也是假的。 他们会认定她是下流恶毒的女人，就像系统说的，地沟里爬出的臭虫！ 可怕的是，他们的愿力还能形成诅咒！ ——会把她对丁敏的诅咒还过来吗？ 杨乐儿失魂落魄地喘息着。虽然见惯大场面，这次感觉天都要塌了。 “不怕，我的好孩子。”一个声音闯入了她的意识。 是黑笔，它还在！ 那中性的声音纤细又柔腻，像冰凉的潮水渗入她的耳中。 她感觉耳中的细毛像海草一样摇动着，掀起一阵酥痒。 杨乐儿口干舌燥，颤抖着说，“应该先把秦馨那个小婊咒死的。我在她手上遭的罪真是够了。一次又一次针对我。” 黑笔低笑，“按游戏规则，不可以诅咒其他笔主死亡的。除了死亡，别的都可以。” 杨乐儿慌得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办？我的形象全毁了。众生愿力的诅咒厉害吗？” “厉害。”黑笔低声说，“假如所有众生把愿力拧成细绳，就能把你和我绞死。” 杨乐儿的脸死白死白的。“你也不能抗衡吗？” “不能。这次他们出了个歪招，宁可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也要牵制黑笔，啊，真是可歌可叹...... 这样一来，下次书写倒是要收敛一下，不能有太大动作了，唔，可恶！” “我……诅咒丁敏了。诅咒了她被污|辱，被妖兽吃掉......”杨乐儿浑身冒冷汗，“有同情心的人类看到这一条肯定要咒我同样的下场。” 她颤抖的双手捂住脸，心慌意乱地问，“怎么办？” 黑笔在她的脑中发出细微的悄语声，就像催眠一样，“这倒简单。记得吗？丁敏腰斩过一个狼人，所有妖兽都很愤怒，待会儿等视频一曝光，你就站出来说咒丁敏是为了替妖兽主持公道……彻底叛出仙门得了，反正他们不会饶你。等下次黑笔书写再收拾他们。” 杨乐儿一愣，眼睛奓开了热烈的光芒，“啊，妖兽要是相信的话，我岂不是能得到妖兽的信仰？” “没错，我的孩子。”黑笔慈爱地说，“到时你就鼓动它们诅咒红笔主。别忘了，她弄的护身符让妖兽吃尽苦头呢。” 杨乐儿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活了。 “......那丁敏的诅咒生效没？这女的也活该，暗恋她师叔孤雪真人，见我上位就嫉妒，一味地挑衅。我不能不惩罚她。哼，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我做人的信条！” “你的理念是正确的。”黑笔怜爱地说，“想在强者的路上走得长久，你必须杀伐果断。丁敏在南面的森林秘境中采药，金丹忽然破裂了……可怜哦，正好有几只高大威猛的狼人路过，发现了这个冰清玉洁的仙子躺在草丛里……” “这么巧？”杨乐儿激动地说。 “当然。这就是预言的力量嘛。”黑笔轻佻地说，“不要小瞧我哦。我可是大人对付丹尼.林特最有力的武器。” 杨乐儿半张着嘴，沉默着......脑中想象着一幅禁忌的画面：冷若冰霜、目下无尘的丁敏……几个狼人....... 她微微闭眼，沉浸在罪恶的想象中，血管里涌起了一种温热的亢奋感。身体的深处好像被羽毛拂过一样，痒得她想颤抖。 黑笔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蛊惑地说，“想去欣赏一下吗？” “啊，不用了……”杨乐儿说。 她怕自己会心软，会愧疚。毕竟大家都是女人，这样的事到底叫人不忍心。她只要知道丁敏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惩罚，然后被卖去当奴隶......就够了。 黑笔进一步怂恿，“去看吧。亲眼见证一下诅咒的发生，这会增强你的心性。你会变得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 ——笔主越是变得邪恶，黑笔的力量就越大。它要把这个女人培养成自己最肥沃的土壤！ “可是……” “不可是。”黑笔越发魔性起来，“别忘了，你要争取妖兽的信仰，不做它们的帮凶怎么行？” 杨乐儿沉默了。渐渐的，目光变得坚定。“现在去还赶得上直播么？” “你得到我的祝福，已经是第一强者。所有技能都点满了。现在御风过去五分钟就能到南部。” 杨乐儿缓缓勾起嘴角，欣然从命道，“OK，那就出发。” 五分钟后...... 她在南部的森林边缘看到了丁敏。像个残破的口袋躺在半人高的乱草中。五个衣不蔽体的狼人围着她…… 四周古藤披挂，大树参天。光线特别薄，空气里像蒙了一层绿色的纱绢。 各种植物散发着腥气，交织出原始又野蛮的味道。地上密布奇花野草，半空枝桠纵横，环境十分的凶。风很大，树叶如涛，“哗哗”直响。 杨乐儿面红耳赤，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一对黑瞳着了魔般发亮。 这地狱般罪恶的画面，地狱般的罪恶……好像让她的心神升了一级，进入了更高的境界。 温热有力的急流淌遍了她的全身。 她满脸迷醉，像磕了药一样。 看着丁敏饱受折磨，冷艳的脸扭曲得不成形……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了类似上帝的视角和情感，一股异样的哀悯涌了出来.......她的罪恶好像升华成了一种微妙……“爱”。 她原谅丁敏了，心中温柔地说，“丁敏，我不介意你的跋扈和冒犯了。你已经做出了终极的赎罪。我赐给你宽恕。” 她在这种感觉里迷醉了片刻，如女鬼一样从树上降落到满地枯叶上，引发一声轻响。 暴力戛然而止—— 五只狼人倏然转身，向她扭过一张张狰狞、亢奋的毛脸。 一见是个绝色的人类美女，五双猩红的眼都白热化了，定在了她的身上。哈喇子沿嘴角滴下来。 “师妹，救我……”草丛中的丁敏发现了她，气若游丝哀求道，“师妹，你会驭兽的，救我！” 杨乐儿温婉一笑，向如痴如醉的狼人们飞了一眼，“丁师姐，好教你知晓，你的惨剧是我一手促成的。我看不惯你动不动就斩杀妖兽……太残忍了！所以，这是为它们主持公道！” 狼人们傻了一样望着美绝人寰的女子。 杨乐儿宛如天神，迎风而立，以庄严的语气向着森林说： “我是妖兽的朋友！永远站在它们的一边！黑笔为它们服务！” 衣不蔽体的狼人以不堪入目的形象转向她，又呆又馋地问，“……你是谁啊？” 她嫣然一笑，友善地说，“我是洛小禅啊！要告诉所有妖兽我是你们的朋友哦！好啦，继续享用你们的大餐吧。回见！”说罢，刮起一阵香风，踏叶而去。 狼人们追出几步，粗声粗气地喊，“别走啊，朋友……” * 到了傍晚，红笔的话终于灵验了。 所有人类和妖兽得到了一次大科普。一时间，满城风雨，热闹得不可开交。 街上到处沸反盈天——人们全都炸了。 这么多天来精神饱受摧残，绷得快断了。 看到这样的视频，情绪就得到一个发泄口，一泻千里地喷了出来。 秦馨加持护身符的事儿所有人早已知晓。这不是新鲜事了。 妖兽们也知道。一直想反噬她，半个月来都找不到人，也有点仇恨疲劳了。 这会儿注意力都集中在新鲜点上，重点关注黄狗和洛小禅。 奇幻森林是黄狗直接造成的，它首当其冲成了人们的矛头所向。 人类的憎恨形成尖锐又强大的诅咒，当天晚上，黄狗就瘫痪不能动，痛苦得死去活来了。 人们同时也用侮辱性的语言咒骂洛小禅，“一只名器怎么混到仙门里的，太下流太恶心了。她不是想当名器吗？送妓坊里当个够！” “太恶毒了，应该祝她和丁敏获得同样的下场。” 上百万人的诅咒是无比强大的。 然而.......却没伤害到她。 因为，狼人们用了一下午时间把她的英雄事迹传遍了江湖。“洛小禅是我们妖兽的朋友.......她是为了我们才诅咒丁敏的！那个仙人该死！” “对，我们要支持洛小禅！”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怕，我方也有大招在等她～ 这几个回合会你来我往地撕。 第61章 街上乱成一团的时候, 秦馨一行人住进了馒头街的一家酒店。 她的灵石都没了。幸运的是, 秦渡吃了以前的教训，把灵石都装在裤衩的口袋里, 有拉链密封着，没被海水冲走。几人用仅余的财产开了三间房。 秦馨刚把沉睡的海螺放被子里，忽然来了点过敏反应——打了几个喷嚏。 丹尼瞧瞧她，往她身上连弹几道符，又在四周设下法阵。 “有人在诅咒我吗？” “闭眼。亲爱的。”他说。 秦馨眨了眨眼，依言照做。他轻诵咒语, 指尖在她眼皮上一抹。 一阵冰薄荷般的凉意沁了进来....... 再睁眼时, 她看到一朵一朵灰黑气团绕在自己四周, 有气球那么大。可怖狰狞，张牙舞爪。形状不规则，类似被污染的水分子晶体形态。不是很密集，每秒钟大约有五六朵。 同时, 也有不少光明、温暖的气团。形态优美又规则，像莲花, 像雪花，像法|轮，美轮美奂的。 能化解和抵消那种灰黑色的气团。 “诶，这些是什么？” “愿力化成的诅咒和祝福。” 秦馨木呆着, 没想到竟能肉眼可见。她家的巫师厉害了。 丹尼似乎知她所想，笑了笑，轻声解释道, “众生愿力也是宇宙的一种能量。凡能量就可以转化、聚集和提炼。巫师的手段都与能量相关的.......厉害的天巫更是善用愿力的高手。” “.......这些诅咒都很凶的样子。怎么都碰不到我？” “你身上有我的祝福。这些诅咒都很零散，没能汇成冲击性的洪流。而且，靠人类的祝福就抵挡了大部分。根本不足为惧。” “为什么这么少？按道理妖兽们都恨死我了，一起咒骂我的话效果肯定很强的。”秦馨有点困惑。 丹尼露出一个不含热度的微笑，“因为修士们跟杨乐儿打起来了，妖兽们都去帮助它们的朋友，准确地说，是去捡漏——暂时没空来诅咒咱。” 街上嘈杂声更大了。 一只妖兽暴吼道，“……大家快去帮忙啊！” “不要怕——仙人没护身符，快去撕烂他们、吃他们的长生不老肉！” “快，全都跟上！”群兽呼朋唤友，兴奋死了。 粗暴的呐喊此起彼伏。各种怪异的桀笑、嘶吼、尖叫和怒号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声浪席卷着整条街。好像天灾降临，草原动物大迁徙，各种蹄子、爪子敲震着地面——轰隆隆滚压了过去。 气势惊人。 秦馨瞪着眼，心脏在肋骨上敲击着。肾上腺素的酸味儿窜入了口腔。 “它们都倒向杨乐儿了。咱不会输给她吧？” 他笑了一下，抬手加固结界，轻声说，“我用红笔那样写，并不是为了对付她。是借她做个实验，看能不能把大人逼出来。哼，收拾她一个杨乐儿还要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上辈子她从秦渡手上谋夺了红笔，也把自己弄得上天入地，强得吓人。 他用十秒就摆平她了。那时怎么弄死的这辈子照来就是！ 秦馨有点震惊......把大人逼出来？ 她诧异地凝视他一会，“.......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咱们输了，又被那只该死的系统讲风凉话呢。” 她噗嗤一笑，笑容清澈，全无负担。 丹尼抽抽嘴角，亲了她嘴角一下，也笑了。 他向床上恬睡的海螺瞥了一眼，掐个传音符飞到隔壁。“蛛儿、奇奇过来看着小师妹。师父和师娘要出去一趟。” * 仙门上下都疯了。在看到真相后全像度了一回劫，七窍冒烟，五内如焚。 惊才绝艳的小师妹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她的强大、美丽和纯洁全是假的，她的本性龌龊、阴险，恶毒。面带俏皮的微笑写下诅咒的那一幕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修士们火急火燎地搜救丁敏。 最后发现诅咒已经成真了：她被狼人们卖去奴隶市场，又被一家妖兽酒吧以五个灵石买走了。 ——他们赶到时，人已被妖兽分吃了。 这惨剧让仙门上下爆发了走火入魔的愤怒。除了几个闭关的老祖，倾巢出动杀了出去。 上百名筑基以上的修士和妖女在东南区的苹果林中又打又骂，厮杀成了一团，是飘在树上打的，把一颗颗苹果树糟蹋得东倒西歪，地上一片红艳艳的狼藉。 秦馨和未婚夫御风赶到时，看到杨乐儿穿着一身火红的长衣立在树梢，与修士们森严对峙着。 眉梢眼角妩媚飞扬，美色无比盛大而光辉，宛如九天神女临凡，晚霞都为之失色了。 艳得像一滴血......叫人看了感觉恐怖。 “像只鬼。”丹尼搂着女友，倾情点评一句，“她入魔了。” 因为黑笔的加持，杨乐儿的技能已点满了：玉女真经，九阳神功，凌波仙步，高级阵法，蛊术，六脉仙剑，驭兽异能……有武功有仙法，有异能，每样都拿得出手——她简直能上天称霸了。 此刻，一边跟修士们缠斗，一边轻松啃着苹果。 在奇险的杀招间腾挪闪避，忽隐忽现，忽东忽西，红色的姿影虚虚实实，到处都是她。发丝飞扬如水。红衣里鼓着风，如火焰般灵动，轻盈。 她邪异又轻松地笑着。灵气在身旁碰撞，飞炸，卷起一蓬蓬气浪。兵器破空声不绝于耳。 ——可是没人能伤得了她。 因为黑笔那句“任何人不得杀害洛小禅”的祝福，修士们的杀招都严重丧失准头。不管修为多高，命中率为零。他们打杨乐儿就像在打一个幻觉。 有时一个剑招使过去，明明看着要中了，却神乎其神伤到了自己人。 这场围剿简直成了无厘头的闹剧。 杨乐儿越打越来劲，越来越有恃无恐。 她摇头晃脑啃着苹果，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像阴魂般四处飘荡，“哇哦，什么破仙人啦这是——打我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识相的赶紧下跪向姑奶奶认错，不然下次我用黑笔诅咒你们所有的人和丁敏一样的下场！” 修士们气炸了。七嘴八舌，怒不可遏地骂，“你以为到这地步你还有机会活到明天吗？” “孽障，还不自刎谢罪！” “布阵——我等与这魔女不死不休！” 就是这时，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了。一名修士惊声大叫，“不好，是兽潮！” 丹尼传音吩咐未婚妻，“待会儿先给她一个弱化，再给我一个强化。等她精神最陶醉的时候咱再下手。不用怕，注意不要有杀气。没有杀气，黑笔的祝福就不能反弹你。” 秦馨点头。她没想到自己终于受到器重，能派点用场了。 心里就像候补球员要登场了似的，感觉十分激动。 丹尼见她两眼起码有千瓦的亮度，不禁偷笑了一下。 可怜孩子，给她一次过家家的机会就高兴成这样.......他忍不住调戏道，“宝贝儿，可别把手决掐反了，给了她强化，给自己男人弱化......” 秦馨抗议地拿肘子捅捅他腹部，不高兴。 他胸腔微微震了几下，带她悄然潜行。在距离杨乐儿身后十五米处停住，像捕猎一样候着时机....... 近千头妖兽狂欢咆哮着，轰轰奔驰而来。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许多都把裤子都扒了，旗子似的在手里飞舞着…… 边跑边喊道，“先爽完了再下嘴，谁也不准先吃！” 画面超限制级。这帮动物和杨乐儿相比，不知谁比谁更没下限。 修士们的脸上漫起恐慌，神色都稳不住了。 这么多妖兽能把他们所有人撕成碎片！除非现在立刻撤离！ 但是....... 杨乐儿看到他们惊慌无措，不禁发出了银铃般的娇笑，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娇媚死了。 真好。她不必怕！ 她的驭兽异能已到顶级，笛声覆盖之处一切妖兽俯首。 实在御不住了还有护身符呢！护身符不行了，还有黑笔的祝福呢！ 三重保护，真是爽歪歪了！想死都死不了。 她的目光从修士们脸上横扫过去，玉笛在手里轻轻敲着，古灵精怪灿笑道，“各位，赶快拿住我当人质，我可以驭兽的哦。拿不住我的话就要遭殃啰——妖兽朋友都是一夜七八次的好手，可要好好地招呼各位啦！” 修士们怒喝：“下贱无耻的妖女，你敢！”纷纷又发动攻势，杀招尽出，作徒劳之战！ 灵气溅起星光无数…… 杨乐儿在“星河”上踏浪，如飞天，如洛神，腾挪起舞，自由自在。 她陶醉地笑着，快被自己美哭了。这无边强大的感觉啊，像在做梦—— 神大概就是这样吧？好满足，好快意！ 这种超凡入圣、视众生为刍狗、将他们搓圆捏扁、肆意糟蹋的感觉——太特娘过瘾了。 我一定是超级爽文的女主。她心里打趣自己。 然后，整个人倏然拔高了十米，红色身影卷起漩涡，声音在果林上空回荡着： “妖兽兄弟们，你们来了！先不要急，听我的指挥好吗——让我们来一场仙人与妖兽的交响盛乐吧！” 妖兽们龇牙咧嘴地呼喝着，迈着行军的统一步伐向修士们逼近。 修士们挺剑相向，殊死的搏斗一触即发。 杨乐儿的姿影定在空中。半垂眼帘，在一种半醉的状态将笛子放到嘴边。 然而，下一秒，她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浑身封冻！足有三米厚的坚冰一直没到她的嘴！ 修士们也都成了冰雕！以战争史诗的形态凝固在那里！ 杨乐儿顿时怒从心起——丹尼. 林特，你以为这招还能制住我吗？ 磅礴的内力顷刻自丹田喷涌而出，不过一秒，冰层就一倾而碎了！ 然而下个刹那，视野里的风景变了。 果林忽然变成了雪白的山洞！所有人都消失了，妖兽也不见了…… 这是哪里？！ ——她看到了穿着蓝衬衫、英俊又冷酷的丹尼.林特，以及诗意动人的秦馨。 男人二话不说向她身上打了许多符，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微笑，“你确实厉害了，把修士玩得落花流水，只可惜魂魄还算不上第一强者.......好好看一看你肮脏、猥琐的样子！” 杨乐儿在巨大的失重感中发懵，完全不清楚状况。 她只看到跟前有一面镜子.......里头映着一个无比臃肿、丑陋、黑乎乎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在梦里了。 杨乐儿要被控制拿来做“实验”。 第62章 修炼这些天以来, 丹尼的梦术很强了。 梦里十五分钟, 现实中才不过一秒。 杨乐儿被弹出梦时，冰的碎裂还没完成, 玻璃渣似的倾泻着……发出十分动听的声响。 一秒…… 属于她的时代就结束了。 魂魄上被种了符，一有背叛的念头就会抽筋剥皮地疼。他说，这是地狱里对付罪魂的手段。 手段太过分了。直接把人的灵魂裹进梦里，所有本事都带不进去，什么保护层都没有。整个人的内核就被他控制住了。 空有一身本事又有何用？ 这“第一强者”的名头也太虚了。徒有其表，没有其里。 碎裂的冰渣在倾泻着。 她看到每个碎片上映着美艳的脸, 不禁想到了自己恶心的灵魂。 像从粪坑里拖上来的, 龌龊, 肮脏，一层一层的污垢…… 她浑身发冷，胃部痉挛，感到疯狂的自我厌恶。怎么可以那么龌龊呢？ 再也没救了。 此刻, 修士们还在瞋目怒视着，像战争的史诗般凝固在那里。 可是几秒后, 他们的表情也相继发生了变化。眼里浮现空白，如大梦初醒，失魂落魄…… 一定也被拖进梦里了。魂魄被可怕的巫师种上了“生死符”。 ——瞬息之间，堕入了另一种人生。 杨乐儿心里悚然一惊, 猛地想起来：他命她用异能催眠所有的妖兽！ 因为被麻痹了的妖兽十分脆弱，他可以成批地收服。 真是野心勃勃！太疯狂了。 此刻，妖兽们扑向了仙人, 也扑向了她……血盆大口，兽躯精赤，场面像充满暗喻的宗教讽世画作，突破了人类认知的底限。 杨乐儿浑身冷嗖嗖的，像站在冰窖里……她将笛子缓缓送到嘴边。 空灵的旋律飞了出去，如无形的彩带席卷了所有妖兽。 顷刻间，它们的目光涣散了。动作失去冲力。一张张大嘴变得松弛。 她的异能像一种精神□□，把它们集体麻醉了。完全丧失反抗力。 这样的状态下，把它们裹入梦境简直是摧枯拉朽的操作。 三十秒后，这群妖兽就被搞定了。一路高歌而来，却把魂儿落进了别人手里了。 现在，身体归大人控制，灵魂却成了丹尼. 林特的。 它们还得回去把其他妖兽都骗过来，哄进这个超级大坑…… 谁也不敢诅咒，不敢愤怒。只要念头一动，种符的地方就像受炮烙之刑。 漫天的星子在上空闪耀着。天河波光粼粼。 如纱似水的夜色笼罩四野。 一波又一波的妖兽稀里糊涂地赶来了。 一路咆哮着奔过来，在笛声里抖个哆嗦，又滚回去了。 杨乐儿不停地吹奏，嘴巴早已麻木。 可怕的巫师一直没露面，始终隐在结界里。安安静静的，一点一点把世界控在了手里。 怎么没人来制止他？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小半夜过去了，十万头妖兽堕入了他的魔掌……修士呆呆地旁观着。 秦馨站在法阵中，看着他流水线的操作……觉得有点荒唐。 真要把妖兽全都控制在手里吗？太理想主义，太疯狂了。 可是，利用杨乐儿的异能麻醉它们，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一切简单得让她觉得不安。 她想到杨乐儿的异能是系统给的。系统又是大人的智能…… 那岂不是说，是大人在间接帮着丹尼控制这些妖兽？ 她想起之前系统曾建议过，要控制这里所有的妖兽。现在，丹尼真这样做了。 秦馨的心里很乱，有一种深陷迷沼、透不过气的感觉。但她什么都没说。 丹尼忙活了一整夜……等太阳升起时，他已捏住了全城妖兽的命脉。 除了远处边缘的顶级杀手没被引动，其余的都盖上了林特“印章”。 一个微妙又壮阔的变化就这样发生了。 杨乐儿在这场变故后，精神全面崩溃。她放弃一切抵抗跟修士们回去了。 没了妖兽们的祝福，人类的诅咒开始对她发生作用。一夜下来，容颜褪色，好像旧了许多。朝阳的追光打下来，整个人污七八糟的脏。好像体内深处的淤泥都涌到表面来了。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一个玄之又玄的命题：怎样才能把灵魂弄干净？ 就像秦馨那样…… * 秦馨和丹尼离开了南部。 到了馒头街时，他撤去了障眼的法阵。一路牵着她的手，沿街逛回酒店。 走得慵懒休闲，像在沙滩上约会。心情很放松。 晨光从天空深处洒下来，抚触着地面。 淡淡的雾气在绿树鲜花中流淌。清凉、洁净的空气浸润着肺叶。 秦馨的心情难以言喻。 好多天了，这是头一回她无所顾忌地走在阳光下…… 两侧的店铺整齐可爱，风格清新。每家门前都没有污迹。经营得很用心，商业氛围活跃，但没有从前那种利欲熏心的焦灼感。 ——好像有一种强大的秩序在统治一切。 天高气清，晨风习习。心爱的男人走在她身旁。 忽然之间，她的心头来了一阵软弱：就这样吧，让我这样活下去。 我未必非要回到从前的世界。只要和丹尼平安在一起就好了。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Babe，在想什么？”他轻声地问，低头审视她的表情。 她默了一下，“我想……刚才的一切大人肯定都知道了。他在看着我们。” “看呗。”他不在乎地说。 “我有点担心……会有陷阱吗？”秦馨偏头望着他英挺冷峻的脸，“那么多的符会反噬你吗？” “不会。”丹尼确凿地告诉她，指腹在她掌心里揉着，“别怕，馨儿。不可能反噬。” “可这样一来，我们同时有了妖兽和人类的愿力，下次不管谁执黑笔都不敢造次了。大人怎么允许这事儿发生的？” “两种可能。”丹尼笑了一下，“第一，他想让我得意一会，在我以为快大获全胜时来一次釜底抽薪的痛击。就像我们对杨乐儿一样，在她最陶醉的一刻打入谷底……” “......所以我根本得意不起来。”秦馨的瞳仁儿像果冻似的在眼眶里轻颤着，“第二种可能呢？” 丹尼亲昵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肩，“第二种可能，就是大人根本没咱想象的厉害。他被我们自己的恐惧心理神化了，其实他根本奈何不了我。” 她的肩一垮，“我希望是这个可能。虽然这么想有点狂。” 他明眸皓齿地一笑，“想这么多做什么？饿了没，去搞点早饭吧？” “……没灵石怎么办？” “做任务呗。有这么强壮的老公你还担心吃不上饭？” 两人走进一家香气诱人的咖啡店，完成了两个任务： 帮老板揉了一大缸子面，又去厨具店帮忙取了新的石器烤炉，然后就吃上了一顿可口的早餐。热烘烘的肉桂面包，现煮的咖啡，四个鸡蛋，两个甜蜜蜜的橘子。 劳动换来的美餐好像特别香。两人吃得心满意足，回去了。 之后的大半个月，一直风平浪静。 不知是不是对现状没辙了，黑笔没再兴风作浪。 他们做了几个任务：采了次仙药，抓了次小偷，帮拍卖场找到了丢失的宝贝……如此得了一笔财富，得以维持衣食和住宿的需求。 而大多数时间依然用在了修炼上…… 丹尼、蜘蛛和穷奇以可怕的速度进步着。 秦馨的法力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日子以平稳、安静的节奏向前推进....... 周围的人们在这种离谱的生活中浸淫久了，渐渐都融入了进去。每天做任务谋生活：种田、采药、修炼、寻宝、养精灵、捉罪犯……各样任务应有尽有。 人类和妖兽之间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和谐。秦馨经常觉得好像活在一个童话国度里。 丹尼说，“你被洗脑了亲爱的。大人就想看到你这样。等大家都有了这种情绪，入侵就成功了。” 秦馨想想，也是。 天渐渐凉了。转眼，到了12月1日。 红笔又可书写了。 即便有了众生的愿力加持，秦馨依然紧张。敌人的套路实在太多了，叫人琢磨不透。虽然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可她现在还是感觉头上像悬着一把剑，随时能掉下来戳个血淋淋的洞。 这次黑笔会选谁？她很想知道。 可是，直到最后一秒，系统都没得到监控。也没有任何面向民众发布的视频。 真的偃旗息鼓了吗？ 过了五分钟，两人交换了一个很深的眼神。 然后，丹尼缓缓拿起了红笔，如是写道：“12月1日上午9点，丹尼.林特会在馒头街中点的喷泉边与大人见面，以后黑笔由大人亲自执笔。” 第63章 丹尼的书写所有人都看见了。 当夜全城一片哗然。大人…… 传说中曾毁灭宇宙的王者！ 拥有五千亿灰粒智能、吞噬万物的能量、宇宙级运算速度——曾摧毁过许多的小千世界。 他和万能的神没有区别。 这样可怕的存在会受预言的驾驭吗？ 满街议论纷纷。 “大人执掌黑笔了, 下次就会看到他的真面目了？” “咱们的诅咒对大人也同样生效？” “你敢诅咒大人？” “不敢。”嘴上说不敢的, 心里已忍不住。尤其那些失去挚爱的人，在知道大人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后……胸膛快被恨意涨破了。 人们整夜在等着黑笔的书写。 但是, 它没有出现.......也许惧怕了，也许在卖弄玄虚。它让红笔唱了回独角戏。 12月1日，凌晨就降温了。天色昏黄，寒风凛冽。 冬天已经来了。 早晨八点半，秦馨和丹尼抛下了徒弟们，去馒头街的中点等大人露面。 见面后会发生什么, 谁也没法预测....... 那是个很大的广场, 可容纳上万人, 是这城市中少数没被森林覆盖的地方。 地面铺着灰白的花岗岩，中央有个硕大的圆形喷泉池。两人隐在结界中，四下里打量着。 广场的北端，就是“不死主义俱乐部”的总坛。 像魔幻小说里的中古神庙。整体呈圆形, 四角立着巨大的石柱，外墙上雕着人类受难的各种痛苦形态, 似乎在描述宇宙的末日。 门檐的上方有个金光熠熠的“卍”字。 秦馨记得，佛祖的胸前就是这标记。据说是吉祥万德的意思。到了近代，法西斯也曾用来当旗帜。但“不死主义俱乐部”标新立异，在中间部位加了个金色圆点, 改造得有点不伦不类。 丹尼也盯着看。 “为啥要加圆点？”她喃喃地问，“想表达自己是宇宙中心，主宰一切？” 丹尼眯着眼, 脑中划过某种奇怪的灵感，没等捕捉到就消失了。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冷吗，Babe？” “不冷。你说，他真的会来吗？” “除非他来把红笔反噬掉，否则就会出现。这是规则。”他抬眼望着广场西侧的钟楼。 大钟显示还有五分钟到九点。此刻，广场外围站了不少“吃瓜”的人和动物。 一双双眼睛盯着喷泉池的附近。 这里空空如也。连个清洁工都没有。 “不死主义俱乐部”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没有守卫…… 天越来越暗。寒风像猛兽般呼号着，吹得人眼球都疼了。视野里一切变得萧瑟模糊。 随着时间逼近，人们的心揪出了褶子....... 就在这时，东方虚空里忽然来了一头飞行的黑兽。 巨大的黑翅一下下拍击着寒风，发出“哗——哗”的声浪，如一个史前的神话般由远而近。 人们提住了一口气。来了吗？ 秦馨眼睛发直，细细一看，顿时肩往下一垮。是穷奇！ 身上驮着蜘蛛，小海螺，秦渡和老万。大家都以瘪三的形态缩着脖子。 因为瞧不见结界里的他们，不停在空中盘旋兜圈子。海螺把手套在嘴边，捏嗓子喊，“师父，师娘……” 丹尼重重叹了口气，撤掉法阵，没好气地说，“不是让你们在酒店窝着么，大冷天的滚过来干啥？”一干人同时讪讪地咧嘴…… 穷奇脸上的黑毛狂舞，笑得龇牙咧嘴，叫人不敢直视。 蜘蛛拉过大师兄的五条尾巴裹住小海螺，跳下来说，“师父，快九点了。” 丹尼爱理不理地瞪他一眼。此时，距离九点还差两分。 喷泉边除了己方之外没别人。好像要落空了？ 然而...... 就在这时，五十米外的俱乐部在万众瞩目下打开了门。 门洞开的过程很缓慢，饱含暗示。好像有大人物要出来。画面意味深长地凝滞着。 门内朦胧昏暗，没有点灯。肉眼几乎瞧不清。 过了几秒，大门里走出了两行穿黑斗篷的人类。 脚步特别慢，踩着圣诗般雍容、和缓的节奏，在门外排开仪仗。脸都藏在大大的兜帽下，全都瞧不清。斗篷上有各种各样鲜艳的图腾。 邪教的气质登峰造极。 丹尼吃不消地嘶了一口气。假如大人在他们当中，简直太装腔作势了。 大雪终于落了下来。白絮狂舞，时钟被遮掩了。 人们看不清准确时间。只知道，时间已无限接近九点。 这时，门里出现了一个穿大红斗篷的身影。缓缓、庄严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金色法杖。 门外的长老们一致行礼，随着红斗篷一步步走过来。步伐慢条斯理的机械，既有仙人的飘逸，又有行尸走肉的麻木。 红斗篷三步一顿，把法杖在地上戳一戳。大家齐声唱诵单调的咒语，声音悠扬空旷。一点不受风雪影响。 时钟“铛铛”地敲响了，与他们的唱诵相和，形成一种非凡的气势，好像有独特的能量盈满时空，如无形的潮水拍打着人们的心。 “知道他们唱的是什么吗？”秦馨问。 “一种向神灵祷祝的古咒子。”丹尼说。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凝在红斗篷的脸上。 秦馨的眼睛渐渐瞪圆了。 时钟一下一下在她的脑中敲击着。 她的心脏砸在肋骨上。 兜帽下的脸......漆黑的瞳眸，修长的剑眉。挺拔的鼻梁。美得不似真人。 见鬼了，是童嘉年！ 当钟的敲击停止时，他正好走到丹尼的面前。眸子泛着玻璃球般的光芒，淡漠地一瞥。 丹尼傻眼地瞧着。“不是吧？”他说。 童嘉年没说话，也没表情。迈步往前，兜兜绕绕，继续着装神弄鬼的仪式...... 秦馨的喉咙里干得发疼。太阳穴一下一下挣扎着。 二姐夫就是大人？！ 怎么可能？并不是长得美就能当反派啊！ 可是预言会错吗？九点站在丹尼面前的.......就是童嘉年啊！ 这时，她猛地看到二姐也在黑斗篷的队列中。脸冷得像个蜡像。眼神麻木无光，好像不认识她了。整个人严重脱水，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 秦渡惊魂地喊了一声，“小雅，你怎么成了这样？” 秦雅像没听见，行尸走肉般跟着队伍走了。 丹尼站在喷泉边喊，“嘉年......找个地方吃饭聊聊？才个把月不见你怎么就摇身一变......混成宗教人士了？” 最后一名黑斗篷经过他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丹尼心中一动，貌似是纸团？与此同时，一个冷峻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脑中，“快离开。还有五秒要开启传送。四秒！” 徐管家？ 丹尼的皮肤猛地绷紧。一道诡异的电流贯穿了神经。 他的直觉捕捉到了一种致命危险，一种用法术没法抵抗的危险.......刹时当机立断，裹住一干人往东狂飙。 风雪中，他看到“卍”中间的圆点光芒一闪，又消失了。本能地出了身冷汗。 童嘉年把绝美的脸庞转向东方，定格了几秒。冷冷的，没一丝表情。 然后，又以毫不紊乱的节奏继续祷祝仪式了.......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怎么了，师父？”蜘蛛皱眉望着他，淡淡地问，“有什么不对？” 丹尼站了一会，用轻松的语气说，“哼，没什么。回去吧。” “......不去捉住大人么？” “想得出来。”丹尼唬下脸，“师父还想多活几年呢。没看到刚才吓得都逃命了？” 秦馨：“.......” 秦渡一脸惊悚，“你莫名其妙逃跑做什么？吓死人了！我说，嘉年真是那位大人？” 丹尼抿着嘴不开腔。 这结果让他始料未及。感觉哪里不太对。可是，难道预言错了？ 想必是不会错的。暂时不该否定预言。也许，这过程中哪里有错，他隐隐地觉得。 要静下来理下思路才行。他悄然收起了纸条。 * 雪越来越大，渐渐成了暴雪之势。 房里没点灯。光线特别暗。两人默默依偎着，脑袋靠着脑袋，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中。 丹尼设了个结界，坐在沙发上看纸条。 上面写着，“扳倒大人的秘密在卍上。” 他的眉毛揪成死疙瘩。 那人究竟是谁？真的是徐管家吗？ 秦馨盘腿坐在他旁边，出神地瞅着窗外。满脑子却在想二姐。 那会儿决裂时她意气风发的，好像要去征服星辰大海了，两个月不到却混得这么惨。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正好商讨两句，墙上忽然亮了，出现一个鲜丽夺目的画面。 两人立马坐直了。 画面里坐着个红斗篷的男人。胸前有个“卍”字符。 兜帽很深很大，让他看上去没有脸。脖子以上部位黑魆魆的，像个比深邃还要深的洞。 他静止着，手里拿着黑笔。四周是纯粹的黑暗。 一身气势魔魅非凡，凌驾于万物之上。甫一出现，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寒冷了。 大人出现了…… 所有看到的人都惊呆了，对画面里的人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他没有轮廓、宛如深洞般的脸向画面外定格了一会，缓缓移动黑笔写道： “丹尼.林特和秦馨今夜正式结为夫妇，并将孕育第一个孩子。” 秦馨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哈？”一阵空白之后，心跳疯狂加剧了。 她听到血液在脑中奔流，发出又空又静的回响。明明没有诅咒的话，却让她浑身一阵冰凉。 “丹尼……” “别怕，亲爱的。”他把她搂在怀里，目光仍看着画面。怎么都瞧不见脸.......你不是童嘉年吗，为什么把脸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方玩了一个小把戏，既让预言实现了，又欺骗了丹尼。 第64章 大人的影像消失了。墙面上留下了一股阴冷的余韵。 秦馨看向丹尼。四目对望, 好像不明白刚才的事。 她困惑极了, “他说，我们要孕育一个孩子？什么意思？” “别怕, 是吓唬咱。”丹尼十分淡定。 “该不会想诅咒咱们的孩子？”她蹙眉说。 “不会。他诅咒不了。”丹尼扶住她绷紧的肩，安慰地揉了揉。 整个十一月修下来，他的大预言术很强了，又有众生愿力加持，不必再怕黑笔的诅咒。 ——假如没这点底气，他也不敢轻易挑衅大人。 再说了, 对方若想诅咒的话, 现在就可以写出来。比如, 生个猪尾巴的孩子，或者，孩子长到七岁会弑父什么的……但他没这么写。 丹尼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 “就是想给咱一个警告。安分过日子别管他的事。不然会拿孩子做文章。大概是这意思。” 秦馨见他胸有成竹，这才稍微定了心。 她抿嘴沉默片刻, 意有所指地说，“……那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他眼底有笑，装傻道, “发生什么？” 她木着一张通红的脸，蚊吟似的说，“......反正不行。这是咱的私事。重要的私事。被一只笔干预的话太荒唐了。” “顺其自然嘛。这种事没必要浪费法力抗衡。” 老子都快憋疯了, 他心里说，有没有预言都得发生。 “啊，可是……”所有人都瞧见了，知道他们将在今晚“孕育孩子”。多丢人！想到这一点，简直没脸走出房间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她的脸含笑瞧了会儿。摆出道貌岸然的面孔，佯斥道，“紧张什么？还没到晚上呢，满脑子想这种事儿像话么？” 她一脸崩溃，无语地瞪着他……他搞不好正中下怀呢！ 接到她洞穿力十足的眼神，丹尼的脸红了，嘴角翘着说，“别大惊小怪，馨儿。做人要幽默，要保持放松的心情。” “涉及这种事你的幽默细胞就可活跃了。”她把泛红的脸别向一旁，轻声抱怨一句，“平时也没见你多幽默。反正……不行。不能让坏人得逞......你想想办法。” 他笑起来，“行，我想办法。不许再唧咕了……过来，看看这纸条。” 他张开一条胳膊，示意她窝进去。秦馨稍微拿了个乔，才把自己塞进这怀抱。 外头寒风“呜呜”卷动着。雪在窗外狂飞……这时能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是多么好。 两人紧挨着彼此，脑袋抵着脑袋，同时叹了口气。 “有什么想法？”他问。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大人未必是童嘉年。” “唔。” 她的目光看着虚空某处，“……按预言，是他没错。但想想当时的情况......有点太刻意了。——他踩着钟声走到咱们跟前，好像板上钉钉表示自己就是大人，把咱注意力都吸住了。但是，当时你跟前有好几人呢。” “嗯。脸冲着我的起码五六个……” “对啊。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比如，你二姐？” 秦馨歪了头，半晌道，“对……可她都瘦成那样了，大人会让自己混那么惨吗？” “或许是为迷惑咱呢？让咱以为她受了大人的虐待。——其实她自己就是大人？” 秦馨想了想，“不排除这可能……但二姐怎么可能是大人呢？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也许真正的二姐早就死了。大人变成了她的模样？” 他撸猫似的抚触着她的胳膊，□□中烧地想着“孕育孩子”该做的事。腰腹间重得像灌了铅。 “证据呢？” “没证据，纯属瞎猜。”他说。 秦馨翻翻眼，撇了个嘴。抱住胳膊，任思维发散了一会，缓缓抬头望着他，“……既然你瞎猜的话，完全可以把范围扩大一点。当时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包括我大哥他们。” “哦？”他的目光罩住她的脸。 秦馨调整坐姿，“咱写的是九点与大人见面。但万一时钟被……拨快，或者拨慢了呢？时钟敲九下时，根本不是真正的九点。而是之前或之后的某个点。这可能性有的吧？” 丹尼定住，灵魂在眼里冉冉升了起来。 好像被她的思想照亮了，醍醐灌顶地说，“诶呦，宝贝儿，你说得有理。假如时钟被拨慢了，就是说钟敲九下之前，咱已见过真正的大人？……而童嘉年的出现只是个迷惑的假象？” “有这可能。假如被拨慢了，大人就在咱之前看到的人当中。”秦馨抚了抚发冷的肩膀，目光变得有点惊悚了，悄悄说，“照这分析，秦渡，老万，蛛儿，奇奇和海螺，当时都在你的面前。天......大人不会就在你徒弟当中吧？” 丹尼一动不动地呆着。 过了会儿，语气不太幽默地说，“真要在他们中间就等老子给他们抽筋剥皮吧。一旦催动师门的诅咒，管他是大人、小人，都会死得稀巴烂。” “很厉害的诅咒吗？” “当然。初代天巫立下的诅咒。敢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徒弟会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秦馨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丝灵感，抬头问道，“他们知道吗？” “知道。拜师、立契时就知会过了。” “假如……弑师会怎样？” “不必我催动，诅咒自动生效。”丹尼的脸色变得像冷铁一般，“会不会因为这原因，‘大人’才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了我呢？不然的话，以他的科技想要我死的话，岂非容易？法术根本难不住啊。” “可是，假如他们知道有这诅咒，为啥还要拜师？不是给自己套了个枷锁吗？” “也许一开始并不知道？想来偷师学我的法术。没想到把自己捆住了？” 秦馨愣了一会，轻“嘶”一口气说，“……有可能。对了，你在梦里不是见过他们的魂魄么？谁最可疑？” 丹尼表情严峻，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半晌说，“奇奇的魂魄很古怪。和它的身体一样是黑乎乎的怪兽。许多妖兽的灵魂都是人……纵然有兽形，也都是正常的动物。没一个是怪兽的。唯独它乌漆麻黑的一大团……” “哇，有可能。黑的灵魂有点不祥哦。”秦馨凝思片刻，“……但蛛儿也可疑呀。作为杀手榜上名列前茅的杀手，他的灵魂纯洁过头了，一尘不染，如诗如画，就像入梦前用去污剂处理过似的。” 丹尼直勾勾盯着手上的纸条，忽然问，“你看这个‘卍’符号，中间加个圆点后像什么？” 她抽一口冷气说，“你是说……像蜘蛛？” “你也觉得？当时我在广场上隐隐有这感觉来着。” 两人盯着看，越看越觉得像，不由交换了一个惊悸的眼神。 秦馨喃喃地说，“中间的圆点代表蜘蛛的躯体，四周像爪子又像罗网，蜘蛛坐镇其中，操纵着所有人。在网中他是主宰者，是神，……是大人？” 丹尼的眼睛快着火了，“……真的是蛛儿吗？” “也不一定。往往越像的到最后并不是。最不像的反而是。搞不好是海螺呢？老万也有可疑呀……” “老万也可疑？” “对呀。你想想，这符号念什么？” 丹尼傻住了。“卍”字用汉语念成“万”。唐代时，武则天定的音。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女人的“枕边风”吹得特给力，全刮他心里去了。每句话听着都合情合理。 “老万的真名儿叫什么？” 秦馨摇头，“不知道。他在我家好像蛮久了，大家都称他老万，老万。没人叫他真名儿。” “......” 秦馨越想越觉得老万特别。虎背熊腰，气质独特，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很强的，但是一扭头就会忘掉他的长相，几乎留不下深刻的印象。 就连到了现在，老万在她脑中的形象也特别模糊，只记得挺剽悍，但面貌特征一概想不起来。 确实有古怪哦。 丹尼摸着下巴，“还记得那次我要他们验血的事儿吗？” “嗯。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同意的。” “他会不会算到我根本没打算验血，所以比任何人都决策得快？” “有道理。”她点点头，“这样看来.......就我大哥没可疑。” 丹尼眯眼，过了一会又说，“但你大哥的性格变了不少。以前很淡，很克制，现在说话经常有点假幽默，挺装的……有没可能真正的秦渡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其实是大人变的？” “证据呢？” “瞎猜的。” “又瞎猜……”秦馨叹口气，调整一下姿势，“我脑子都被你猜浑了。” “我也被你的枕边风吹浑了。” 两人相视一笑，挨一块儿叹了口气。 他徐徐地说，“假如时钟没被拨慢，而是拨快了呢？” “拨快的话，钟响九下之后见到的才是大人？” 丹尼顿了一下，“塞纸条给我的……徐管家？可能吗？” 秦馨顺他的思路进行推理，点头道，“有可能他在故弄玄虚，想把你引走。” 她双目炯炯，“你想，假如他只是个喽啰，怎么敢在大人身边给你递纸条？天上有那么多灰粒智能，旁边那么多黑斗篷，他就不怕被发现了、被灭掉？除非这是大人让他做的，或者，他自己就是大人！” “有道理啊.......”丹尼用食指敲着眉心，“……怎么看谁都挺可疑的？” “按照预言，应该就在他们这些人当中。”秦馨盘起腿，把脸皱成了一团，“得想办法把人甄别出来。关键是，你找出大人后要做什么呢？” 他的目光对她瞧过来，低声说，“不知道。八成是想办法宰了。不管他是谁，这笔帐得算。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呢.......馨儿，假如是秦渡或者秦雅，你不会恨上我吧？” “不恨。不过你别急着说大话，”她消极地嘟了嘟嘴，“搞不好最后挨宰的是咱俩。我的野心没你那么大，宰不宰的无所谓，只要咱们两个好好活着就行。” “没出息......去，给老爷我冲杯咖啡提神，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把那个孙子给揪出来。” 她抽抽嘴角说，“是，老爷。这就给你泡。你要是想不出辙儿，看这张一家之主的脸往哪儿搁！” 他笑了，目光喜滋滋地追上着她的背影。咧嘴傻傻地看着.......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他这会儿的心思全歪了，根本没法专注在正经事上。之前一直忙着修炼，把持着不敢想。这会儿一旦开始想了，就有了“嗜血”的心情。 秦馨打开酒柜，取出一袋挂耳咖啡搁到杯沿上。提起热水壶，缓缓地注入开水。黑色液体一滴一滴渗出滤网，咖啡的浓香袅了上来。 等第一泡滤净了，她又细致地倒入开水。 房间内一时静默，升起一种让人迷恋的氛围。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屋外大雪纷飞着……把一切喧嚣的杂声都覆没了。 他脚步很轻地走过来，把手放在未婚妻纤细的腰肢上，语气暧昧地感慨道，“这种天气，真该去被窝里躺着。” “我不困。” “你脸红什么？羞答答的。再撩的话，别怪我把持不住了。”他恶人先告状地说。 她转身瞪着他，“今天要是把持不住，我跟你没完。” 第65章 “笃笃笃”, 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 秦馨这时突发奇想, 莞尔道，“假如现在用大预言术预言门外站着大人, 靠谱吗？” 丹尼忍俊不禁，“这就不叫预言。叫诬陷。” 她噗嗤一笑，也是。他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走到门边问，“哪位？” 一道机械又温和的声音飘了进来，“林特先生, 有您的信函。” 丹尼打开门栓。酒店侍者温文尔雅地笑着, 将手里的信件恭敬递上来。“您好, 林特先生，这是蘑菇刚送来的信函。” “谢谢。”丹尼伸手接过。 侍者含笑点头，就转身离去了。 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丹尼展信一看，一侧的眉毛微微挑了上去。 “谁啊？”秦馨问。 “童嘉年, 邀咱明天去俱乐部一见。” “......要搞什么幺蛾子？” 丹尼把信在手上敲敲，好笑地补充道, “还说午餐是自助。” “……他以为我们馋疯了吧。”确实馋疯了，没了海螺壳的这个月以来，伙食很简陋。嘴巴空虚极了。 “得去啊。”丹尼一本正经地说，“说不定能吃到上等的肋排。” 秦馨忍笑, 搭戏说，“好吧。邪教的自助档次应该不低。” 两人拿邪教揶揄一番，端着咖啡坐回了沙发上。 一边等吃午饭, 一边揣测童嘉年的用意。 窗下传来徒弟的欢笑声。快乐飞洒在风雪中，空灵，遥远，有如幻觉。 小海螺壳子没了，技能也没了。但被师父治疗后已能跑能跳，活泼泼的，“二师兄，来打雪仗吧！”蜘蛛回道，“先给师父师娘买饭去。” 穷奇在雪地里扑来纵去地撒野。尾巴转得跟小马达似的。漫天大雪中被它卷起一个个漩涡。 秦馨趴在沙发上向外瞧着，怔忡地说，“看它们没心机的样子，就觉得之前的怀疑好荒唐啊……我希望他们表里如一，不是大人。” 丹尼没说话。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微苦的液体滑入食管，口中留下了涩涩的、清香的滋味。 他从胸腔里吁出了一口气。 半刻后，门外又响起“笃笃”声，蜘蛛清润的声音飘进来，“师父，师娘，午饭来了。” 丹尼抬手一挥，门锁自动跳开。 俊逸的少年推开了门，逆着幽光移步而入。眼神清澈，云淡风轻。漂亮极了，而且和童嘉年那种虚幻的漂亮不同，他真实又迷人。 蜘蛛走进来，牵起嘴角淡淡一笑——表情还没脱去少年的青涩。 在师父的审视下，毕恭毕敬把午餐摆在了写字台上：两杯热巧克力和一份芝士披萨。 “灵石还够吗，蛛儿？”秦馨问。 “还够四天的住宿和花销，师娘。”蜘蛛回道，“待会儿我和奇奇去南边采药去。仙药铺子又发布了几味药草的任务……” 话还没回完，丹尼忽然一把拍住他的肩膀，目光突袭似的探入他的眼底。 冷不丁问，“蛛儿，你是不是大人？” 秦馨：“……！” 蜘蛛的眼骇然一瞪，失声道，“师父……怎么可能啊！”少年淡定的表情龟裂了。委屈和震惊都上了脸。 “回答我。”丹尼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很严厉。 “不是。”蜘蛛斩钉截铁地否认，“弟子以灵魂向师父起誓，我不是大人。” 丹尼一动不动地凝望他，感应着灵魂的波动……五秒后，不疾不徐地开腔道，“刚才黑笔出现时，奇奇和海螺都在你身边？” “在。我们待在一起看的。”蜘蛛语气确凿，摇头道，“谁也不曾离开。” 丹尼用屠夫般的目光盯了他一会，直到确认徒弟没撒谎，才缓缓地直起身，在他尚未长成的肩上拍了拍，“嗯，你去吧。” 蜘蛛被蛇精病师父吓得不轻。呆了半晌，默默行礼出去了。 等门关上了，他转身看着馨儿，低声说，“他不是。” “按刚才的话，奇奇和海螺也可以排除了？” 他皱眉沉默片刻，慢条斯理点头道，“嗯，逻辑上……应该是这样。” “你这家伙太粗暴。这么问......不怕伤蛛儿的心么？” “哪有这么脆弱。”他又喝口咖啡，若有所思道，“劈头盖脸问一句，最容易甄别真实反应。这是有效的排除法。” 秦馨起身走过去，端起巧克力。“不是就好。可能咱想复杂了，最后发现还是童嘉年——希望明天去能有收获。” 丹尼递了块披萨放她盘子里。“不想了。我脑子快裂了。只要不在三个徒弟当中就好。吃饭吧。” ......在一片静默的温馨中，两人眉来眼去地吃完了午餐。 雪依然没完没了地下。昏天黑地，银屑飞舞。妖兽和人类都隐匿了踪迹。 从三楼望去，一片冰天雪地。 下午休息了一会，丹尼又开始了修炼。盘腿坐在床头的地上，闭眼纹丝不动。 身体在这儿，灵魂却去了别处。 秦馨也专心修炼一下午。到傍晚累了，默默练了一会瑜伽，拉伸一下筋骨。 自从奇幻森林降临，网络和电视都消亡了。酒店虽是五星规格的，却没什么娱乐。 连书籍也没了。 假如能有一本书多好。秦馨想。 最好是一本厚厚的、充满理性的书，可以让她收藏着，细读一辈子。实在没有的话，成语词典也好。这样的落雪天捧一本书窝在沙发里，精神上就会感到莫大的慰藉。 可惜，再也没办法得到了。 到了傍晚，她独自吃了个橘子，一个蔬菜三明治。 消化半小时后，进卫生间泡澡。 自从有了恋人，她比从前更注重仪态，也更注重身体的细节了。 对每寸肌肤都仔细地清洁，细致呵护。泡浴，抹香皂，擦润肤膏，做得一丝不苟。 内心深处太在意他了。她希望他余生的每次入睡都会对怀里的女人感到着迷，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为此要让自己的魅力永远保鲜，哪怕将来老了也绝不松懈。 美，是要付出牺牲和努力才能长久的。爱情也一样。 她老早就晓得这道理了。 门锁微微动了一下。男人问，“……馨儿，你在里面么？” “在。” “哦。”他走开了。过了一会，又不甘心似的折回来，“你锁门做什么，这是要防谁？” 她套上睡袍，梳着头向门外说，“谁来开门就防谁。” 他憋笑咳了一声，抱怨道，“……你像话吗？都订婚了还防着我！我白疼你一场了。再说了，有啥稀罕的，梦里早瞧光了。” 秦馨似笑非笑把门打开，见他像个讨债的倚在门框上。眼睛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两人斗法似的缄默着，挑衅地望了对方一会。 他红着脸，理直气壮地审问她，“锁门做什么？难不成你洗澡我不能看？” 秦馨比不上他这寒碜的境界，噎了好半晌才说，“你克制一点。” 刚出浴的她面色红润，黑发又光又滑垂在肩上，浑身散发温热的芬芳。美得冒烟了。 他的爱欲像咆哮的海浪在心中鼓荡着，随时会把持不住，像发情的公牛一样扑过去。 他风情万种地微笑着，抬起爪子摸向她的脖子…… 秦馨一让，严正告诫，“克制。跟你说了今天把持不住跟你没完。” 他被她咬人似的目光逼退，“清心寡欲”地放下了爪子。过了一会，以暧昧的语气说，“有个事儿我要提醒你。” “啥？” 他望着她，“黑笔预言说，你我今晚正式结为夫妇，并将孕育一个孩子。” “所以呢？” 丹尼顿了一会，大手覆住了她的肚子，“也就是说，不管做不做你都会怀孕。预言都是直指结果，不管过程的。” 秦馨如遭雷劈，怔在当场。“.......没那什么过程也会怀孕？” “没有那什么过程照样会怀孕。这种案例在神话故事里太多了。某某神仙路过凡间的河边，停下来撒了泡尿，一女子到河边洗衣服，然后就怀上了。是不是？” 秦馨哪里疼似的皱起了脸，“.......那这样莫名其妙怀上的孩子，算谁的？” 他伸出一条胳膊撑住墙，脸皮很厚地说，“原则上应该算我的。不过就是缺少一个生理的......咳......受......精的过程而已。伦理上孩子是我的。” 她的脸被羞意和紧张燃得滚烫，震惊地问，“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呢？” “你想想，黑笔的预言落空过吗？” 她失魂落魄地怔着，过了一会垂眼抱怨道，“你就不能用大预言术抗衡一下么！修炼那么久，也该派派用场了。我不想这种事也受到干预。” 他望着柔美动人的未婚妻，一时间，心疼得厉害。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希望抹掉这预言，按她的意愿来。 但可怕的是，目前根本弄不清“大人”的真正动机。如果把法力用来抗衡这样的事，等真正的杀招落下来，可能会败得很惨。 他叹息一声，把人抱了起来，贴着她的脖子低声说，“我不能，亲爱的。” 并没解释什么。 可她从淡淡的无奈中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这么说来，无论怎样都要怀孕了吗？ 哎！与其不明不白成了孕妇，还不如快活地躺倒呢。他已经等得作痛，浑身硬得像钢筋水泥一样了——秦馨感到内心在天翻地覆。 他微笑地注视她片刻，以啄木鸟的动作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把人放下后，去了卫生间。 秦馨魂不守舍走到床边，钻进了被窝里。心里紧张了起来。 她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排尿的声音，像公马一样强劲。虽然同居这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私密的声音。以前他都会用法术隔绝，洗澡都静悄悄的，尽量不给她猥亵、狎昵之感。 今天看样子要放飞自我了。 窗外寒风呼号。雪的影子在飞逐。秦馨感觉心脏缩得很紧，又干又硬地跳动着。脸上像被大火烘烤着，滚烫滚烫的。 过了一会，丹尼出来了。他一定也很紧张，脚步轻得像微风。呼吸都敛住了。在床边站了会儿，虚伪地说，“先睡吧，亲爱的。我继续修炼。” 秦馨在黑暗里翻翻眼，躺着没吭声。 然后，他真坐床头修炼去了——装模作样到了极点。 秦馨吞咽一下，“......你还把持得住么？” 他隔了一会，才用含笑的声音说，“还行。” “我有点把持不住了。”她闭着眼说。臊得脸皮快疼死了。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口中吐出去的话。 他呛出一声轻声的笑，下一秒，如水下的鱼|雷般安静敏捷地过来了。手轻轻一拂，引出一道如梦似水的微光，照亮了她的脸。 她任人宰割似的望着他，娇羞又幽怨。一双瑰丽的黑眸温柔到了极点。 他瞧傻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向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敌人这样做是要憋个大招。既可以避免众生愿力的诅咒，又能困住丹尼.....不过不要怕。男主智商在线的。 第66章 他的亲吻落下来。和以往的克制不一样, 这次是真材实料。 一切就要发生了。 秦馨闭眼感受着, 内心依然隐隐遗憾。 这是两人的初|夜，本可以更美好、更浪漫, 现在成了大人笔下的牺牲品。她的心里有一朵挥之不去的阴霾，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知道他心里也不太痛快的。可眼下就只能这样了。 咽下委屈的心情——专心度过这个夜晚，这才是正确态度。 秦馨抬起手，抚触着他结实的肩背，“他会看到结界里吗？” “不会，放心。” 她小声说, “那就当他没写过那种话吧。就当咱们……本来就决定在……今夜的。” 他贴着她滚烫的脸, 轻声说, “早上结束修炼时我确实这么想的——就在今夜。老实说，也没办法再忍了，修炼也静不下心……就算没预言的话也是这个打算。他那么一写，整件事弄得乌烟瘴气。” 她拍了拍他, 鼻头有点酸，眼睛也模糊了, “……不管怎样，我不想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要确保你是孩子父亲才行……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了。” 丹尼的心被甜蜜和伤感撕成了两半。 他浑身战栗地吻她。是的，就这样……这本来就是我决定好的, 跟那个人没关。他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渐渐的，放开了心情。 可是, 就在这时…… 窗台上好几天没动静的玻璃球忽然传来轻微的震颤——一直野在外面的系统回来了。 他向结界里发出焦急的喊声，“主子，主子啊，老奴回来了哦。” 丹尼：“……” 那声音透过玻璃球的法力飘入结界，语气火急火燎，“主子，我知道大人的预言啦。这事儿绝对不行！你无论如何要用大预言术抗衡。不然后患无穷啊……” 两人维持着亲热的姿势不动。喘息像微风般交融着。在薄膜般的微光里，四目对望。 过了一会，丹尼缓缓直起身，靠墙坐着。“为什么？” “不是很明显吗？”系统恨铁不成钢地说，“他肯定会对孩子动手脚啊！” “.......动手脚？” “可能性太大了。”系统惊悚得声音发抖，“他能控制阴魂的，到时找些罪大恶极的阴魂来投胎，你们就惨了。你会梦术又怎样？在梦里杀死恶魂？四小姐的肚子里就剩个没魂魄的死胎了！这事多可怕！” 秦馨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失神地望着丹尼。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眼里全是刀光剑影。 ——也许是性格太光明了，他根本没想到大人能做到如此阴损的程度。如果到那种地步，馨儿就太可怜了。 系统哮喘发作了似的狂喘着，喉咙里像在拉风箱，“等成了事实，再用大预言术就晚了。他肯定要耍大阴谋啦——好端端为啥要让你们孕育孩子，希望你家庭和美，儿孙满堂吗？别忘了你是他的敌人！” 秦馨半张着嘴，傻呆呆地静止着。一动也不动。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跟系统说的截然不同的可能。 她被这可能性深深攫住了，心弦激烈地震颤。 此刻，丹尼紧抿着嘴巴，太阳穴突突搏动着。 感觉像有人拿着锥子和榔头在脑子里开凿一样。 这是一场不见血的心理战。棋差一步就会堕入地狱。他心知肚明。 他原本的决心很坚定的，打算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见招拆招，绝不冒失。 但听到系统的话后，他动摇了。 是的……大人想拿孩子做文章，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了。 孩子是脆弱幼嫩的小生物，完全没防御能力。一旦被伤害，对馨儿就是没法换回的创伤。 “不管怎样，现在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啊。”系统拖着哭腔说，“老奴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但我都冒生命危险叛变了，不可能存坏心的啦。就算有时分析有误也不是故意的。你们要是把这个决策拿错，一生的悲剧可就注定了。” 丹尼瞧着未婚妻。不知她在想什么，木怔怔的，丢了魂一样。 可能是吓着了，他觉得。 “主子……你必须在天亮之前抹掉那个预言啊。”系统催命似的说。 丹尼牙关紧紧咬合，心里翻江倒海的乱。 他冰冷地沉默片刻，捏着眉心说，“你先离开这里。这两天别回来。” “主子——”系统凄绝地喊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拉去屠宰似的。 丹尼沉声说：“滚。” “是……”系统哭唧唧地走了。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 外头的寒风狂卷着，发出野兽般的怒号。梧桐枝被摔得“噼里啪啦”作响。 风雪无情肆虐着。 丹尼闭眼思索，意志快被撕裂了......过了一会，他咬牙低咒了一句，“shit！” 缓缓抬头，用很重的目光望着她，轻声道，“这件事气氛太不祥了。可能我之前错了……还是不该冒这个险。万一赌错了付的代价就太大。馨儿，我不想你一辈子活在阴影中。” 秦馨呆呆地望着他，一副梦游的表情。 丹尼望了她一会，抱歉地笑了笑，掐着大预言术的手决，催动法力准备预言。 秦馨浑身一颤，猛地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不行，丹尼，不能上当。” 她像溺水之人紧抓着他的手，浑身抖得要散了。“……我可能猜到大人的用意了，不对，我敢百分百确定他的用意了……” 丹尼震惊地望着她灼亮逼人的眼睛，“馨儿......” 秦馨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写预言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怀上孩子，也不是为了消耗你的法力。” “……？” 她笔直地注视他，泪光在眼里颤抖，缓慢地说，“他是想利用我们的恐惧和疑心，让你亲手把咱的孩子抹杀掉。” 丹尼傻住。皱着眉，一动不动望着她的眼底。 “你记得吗？系统提到过的.......时间不止倒流一次了。” 丹尼：“.......” “我觉得在过去的时间线上，咱们肯定就是在今天结合的，然后怀了个孩子——你不是说，本来就打算今夜的吗？” “......是，对。” 秦馨吞咽口中并不存在的水分，“我猜想，这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能给大人带来了不小的威胁。他算出孩子是这天怀上的，想借咱的手把他投胎的机会抹掉.......” 丹尼魂不守舍地望着自己的女人，完全被她惊人的灵感给迷住了。“你是说……” 秦馨充满说服力望着他，“大人没办法用黑笔诅咒孩子，因为众生的愿力饶不了他，而且你也会用大预言术抗衡。所以他就反着来，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咱疑神疑鬼，亲手把孩子抹杀掉……” 丹尼眼里的亮度增强了，“后来他见咱没上当，就让系统回来吓唬咱？” “是的，”秦馨扁了扁嘴，“你本来很坚决的，可是一听我会很惨就挺不住了。他在利用你的恐惧。” 丹尼被异样的震撼贯穿了，心脏疯狂搏动。 默了好一会，他抬手梳理她被汗水黏湿的鬓丝，轻声问，“上帝……你是怎么想到的？” 秦馨掉了泪，摇头说，“不晓得。好像冥冥之中......老天给了我这种感应。也可能是孩子给的感应——我脑子有了这种猜想。这想法一冒出来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一点不怀疑。你信我吗？” 他信了。这时的他处于严重的分裂中，身边的人能这样坚定对他是一种救赎。 “但.......系统说的.......” “你别听他的。他的程序肯定被大人干涉了。咱以后就拿他的话当反面参考，他让干什么咱就不干什么。”她斩钉截铁地说。 丹尼怔忡着，沉默半晌后，轻呼了一口气，微微伤感地笑了。 他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心有余悸地说，“.......我很抱歉，差一点就犯了蠢。好险。” “不怪你。”她搂着他的脖子，虚脱地闭上了眼睛，开了个稚气地玩笑，“你毕竟只是个当爸爸的。我跟你不一样。做妈妈的能跟孩子有沟通，哪怕他还没来.......” 他失笑了。深深汲取一口她头发上的气息，抗议道，“什么叫只是当爸爸的？我也有一定重要性的好不好？” 这一刻，两人心里的阴霾散得一干二净，温柔对望，打情骂俏。 那种好像被大人绑架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心里充满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快乐。 他忍着体内疯狂上涌的血性，轻声叮咛道，“咳，既然你是准备好当妈妈的人，是不可以......怕疼的，同意么？待会儿我不会停的。” “我不怕疼。”女人说。眼若秋水，面如桃花。温柔得要化了。 风势越来越大，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屋顶的瓦片被掀翻了。满世界动荡异常，好像有一帮匪徒在宇宙深处摔桌子砸锅碗，气候让人心惊肉跳。 “是大人在警告我们。他已经知道我们不会上当了。”秦馨说。 “这场心理战他输了。什么也没捞着。”丹尼轻声地说。 两人冒着热汗，像泡了澡堂子......说不完的温存软语，道不尽的恩深情重。 直到深夜，狂风停止了。 歇斯底里的警告终究消歇了。这个不见血的交锋画上了句号。一切已成定局。 女人精疲力尽，在他的臂弯里睡了过去。丹尼着迷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脸上。 他的妻子，孩子的妈妈..... 他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两人做了同样的梦。 梦见窗外刮来一股明亮的微风，世界深处回响着美妙的乐音，天地发出神秘的震颤。虚空里飘来一团圣洁又美丽的白光，钻进了馨儿的肚子里。 丹尼知道，这是了不起的祥瑞之兆。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们夫妻心甘情愿、满怀欢喜要的孩子。 跟敌人的预言无关。 第67章 秦馨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了。窗上结了冰花。外头特别安静, 静得好像透明了。 屋里的气温很低, 冰窖般的寒冷。被窝里却像个保温箱。相拥的两人孵了个春天, 暖融融的。 她的脑中回放着夜里的过程，重温那些痴痴的情话和火热的喘息……心情一阵阵发软。 怀着说不出的依恋在他胸前蹭了蹭。弯起嘴角笑了。 丹尼也醒了。胳膊环在她腰间, 形成温柔的圈禁姿势。 一阵羞涩的沉默之后, 两人找到了彼此的眼睛。慢慢靠近, 安静地接了个吻。然后，慢条斯理温存了一回，在对方的温柔中幸福得找不着北，最后瘫在了彼此怀里。 “馨儿, 你好棒。”他轻声说。 她也说, “你也很棒……” 两人呆头呆脑笑着。被窝情话怎么也说不腻, 听不腻。 过了许久, 她才告诉他，“……夜里我做了个怪梦。” “梦见了白光吗？” “是的。但不止这个，还有好长的故事……”她依着他的胸膛，怔忡地问，“你梦到没？” “没。梦到了什么？”他伸手罩住了她的肚子, 轻轻抚摸着。 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孩子的事。对于当父亲没有心理准备。假如可以的话，两三年后考虑要孩子才算正常。但因缘际会, 来就来了吧。他是高兴的。想到自己的一部分和她的一部分结成胚胎，再入住一个有缘的灵魂，两人的基因将在孩子身上延续——就觉得这件事十分动人。 “这个梦挺离奇的, 但我觉得可能是真事。” “哦？” 她的双眸亮晶晶望着他，“应该是孩子的意识。他通过某种方式让我的大脑收到了讯号。” 丹尼若有所思，“一般来说，入胎后意识会沉眠……除非他执念太深，映射了你的意识。” 秦馨点头，好像生怕惊散回忆似的放轻语气说，“他是个厉害的物理学家，拿过世界最高物理奖，他给学生上课，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运算。我全都看不懂。” “是男人还是女人？” “一个男人……来自遥远的未来时代，看着像三四十岁。五官很英俊。讲话很快，学生都跟不上他……”她缓缓地说，“可能与咱们有缘，投胎来做咱们儿子了。” 丹尼忍不住揽过她的脑袋，吻了下去。许久，嘴巴才得空讲话，“…… 他讲了些什么？” 她把头搁在他的胸前，回忆道，“……量子世界与意识……好多词语我不懂。只记得些简单又玄乎的理论，他说物质是虚幻的，意识才是唯一的真实。物质取决于意识如何去感觉。比如，同个苹果在人类、蝙蝠、蜥蜴和蜘蛛的眼里都是不同的，在每个众生眼里它都不完全相同。它并没有确切的形态、色彩和触感……诸如这类的话。” 丹尼发笑，“……这理论不新鲜。早就被哲学家和物理学家辩烂了。” “但是，他用实验把它证明了……他开发了一些仪器，证明宇宙的本源是意识。宇宙初始没有物质，只有能量，而最初的能量来源于意识。” “用仪器证明了？” “嗯，他研制了一个超级量子智能，用来模拟宇宙。那东西不过质子大小，却能衍化出无限的客体。它的运作模式和人脑的意识模式相同，通过制造海量的量子纠缠态的粒子，从它们的波函数周期性坍缩中产生意识。”秦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低低笑了出来。 “OK。”丹尼也笑了，“然后呢？” “这些意识粒子始终纠缠、共振，不断加速达到阈温，光子开始碰撞，产生正反强子、正反轻子、正反夸克，我记不清了……反正，各种粒子聚变和衰变，渐渐的……物质和能量达到热平衡，到了一定的时标，它就有了自己的恒星星系……最后，它在现实中模拟出了一个宇宙。” “噢……”丹尼的眼睛微微深下去，“什么样的宇宙？” “就和真的宇宙一样。有金木水火，风雷雨电。但是，还有它自身愿力形成的特殊能量。模拟宇宙的运转规律和我们的大宇宙一样。但是，它能直接在我们的宇宙上套叠、覆盖。到后来，人们根本没法分清是它的模拟宇宙还是原来的大宇宙。它的粒子发生器不断反应，就像大爆炸一样不断扩张，最后就失控了。” 丹尼求知若渴地问，“失控了？”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底，“也许，这种研究可能跨越了上帝的禁区，终究酿成了大祸。” “……” “这台超极量子智能有了独立的意识，也就是说，有了灵魂，而且特别强大……就像许多科幻片中预警的那样，智能时代到了巅峰就是人类的毁灭。它利用自己的模拟宇宙吞噬了地球，所有人类都被吸纳了进去，成了它的子民。” “他统治了人类？” “是的。他还把魔爪伸向了各种平行时空，目标是一统宇宙。” 两人近距离对望着。几秒后，丹尼轻声说，“这智能机器的代号就叫大人是吧？” “梦里没说。我觉得肯定是。”秦馨抿了抿嘴角，“投胎来做咱们儿子的家伙，就是大人的缔造者。” 两人默默交换着惊悚的眼神。搞了半天，他们没当成救世主，反而成了罪魁祸首的爹妈？ 这反差未免太大了，有点恐怖了。 丹尼把头枕到胳膊肘上，“后来呢，还有后续么？” “有。这台智能用自己的模拟宇宙吞了地球，咱儿子也被吞噬了。但是……他留了后招，迅速反击了超级智能。” “哦？什么后招？” “他在制造它的内芯时埋了个超级病毒的代码。这个病毒隐藏得很深，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发觉。就好像人类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一样。一旦被口令激活，它能产生大量反物质，席卷模拟的宇宙，进而控制这台智能，让它瘫痪。” 丹尼被吸引住了，撑着头俯视着她的脸，“反物质？” “对。就和咱们的宇宙一样，也有大量的反物质。”秦馨小声说，“无论智能怎么强大，它对付不了这些反物质。” “成功了吗？” “成功了。他用口令激活了病毒。但遗憾的是，智能掌握了超光速技术，能穿越时空之膜。在即将被消灭的关头，从那个时代消失了。” “来了我们这里？” “……是的。” “所以，咱们是被大人模拟的宇宙覆盖了。我们看到的太阳、绿树、森林、大海，冰雪……是它的东西？” “是的。在它的宇宙里，它能搞出各种各样奇幻的事情。它就是能操控一切的神。” 丹尼纹丝不动沉默了一会，“他想消灭咱们儿子——是要杜绝病毒被激活的可能？” “嗯。这口令很平常，只有从儿子的口中讲出来才有效。”秦馨望着他说，“而且，只有他知道激活病毒的口令。” 丹尼的蓝眼中微光粼粼，“也许母体讲出来也能有效。在梦里，你没听清这口令么？” 秦馨皱着眉，狠狠搅动脑汁，三十秒后，叹了一口气，“他嘀咕得很轻。根本听不清。” 丹尼滑回被子里，将她往梦里一裹……下一秒，秦馨穿着白衣站到了雪白的山洞里。 孩子却没跟进来。他的意识沉眠得很深了。两人面面相觑，感到十分遗憾。 “你要是昨晚不那么放浪形骸的话，能不能感应到这个梦？” “能。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不可能不放浪形骸的嘛。”他露出一丝坏笑，“别急。只要他意识存在，我应该能通过去。” 他念念有词，驱符作法。 秦馨看到洞壁上光芒闪烁，有一扇小门忽隐忽现。 但是，丹尼“吭哧”努力半天，门却没有成形。他的肩膀微微垮下去，挑眉说，“好家伙，小东西是我见过意识防御最厉害的人。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牢牢封锁了。谁也动不了他手脚。” “你别强来。”秦馨忙说，“万一他太紧张，伤了魂魄可不好。他可能是怕大人对他动手脚才这样。” 丹尼点了个头，“等胎稳一点再说……现在看来，与其没头没脑地找大人是谁，还不如找出谁是病毒，想办法将其激活。” 秦馨略一凝思，“嗯。我记得他在梦里说，病毒出于本能会藏在智能的内芯附近。假如大人化作了生物形态，病毒可能也会化作生物形态追随它。但在被激活之前，它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个病毒。它的防御和伪装都非常强，轻易找不出来。” 丹尼孩子的妈瞧了半晌，假装幽怨地说，“宝贝儿，看来你拿的是个悬疑剧本。梦里每句话你都记得，唯独激活病毒的方法你没弄到手。” 秦馨心虚地眨眼，过了一会，认罪地把头低了下去，“是啊，快怄死了。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大人把缔造者消灭了，它自己会不会消灭呢？” 丹尼想了片刻，缓缓摇头，“不会。时光一旦倒流，因果就错乱了。在我们这条时间线上他是先于咱儿子诞生的，就算咱们儿子死了它也不会消灭……” 两人束手无策站了一会，一无所获出了梦去。 外头才过了几秒钟。 天色暗沉沉的，阴冷刺骨。气温跌得厉害。 秦馨裹紧被子，贴紧他的怀抱，“诶呀，好冷。还要去童嘉年那儿么？昨天吓得落荒而逃，今天又巴巴送上门……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只要在大人的视线里，哪里都没真正安全的地方。”丹尼捂着这块温香软玉，轻声说，“你想过没，假如病毒会发自本能跟着大人，它可能也在昨天广场上的那些人当中。” “童嘉年，二姐，大哥，老万，徐管家，蛛儿，奇奇，海螺，以及那二三十个黑斗篷。”秦馨一一点数着，“所以，这些人当中有一位是大人，有一位是病毒……可以用大预言术做个预言，让病毒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丹尼抿嘴沉吟了半晌，“在找到激活口令之前，恐怕不能这样做。” 秦馨脸色微变，秒懂：万一被大人找出谁是病毒，可能将它杀死在未激活状态。到时杀手锏就没了。 丹尼掐住手决，催动法力预言道，“能摧毁大人的病毒不会被大人发现，也不会被他杀死。” “这样的预言耗法力吗？” “嗯，比较耗法力。大人杀它的决心越强，我的法力消耗就越大。” “……你怎么不给徒弟也传授大预言术呢，不然就可以多点助力啦。” “师父曾嘱咐过，大预言术和梦术能改变天道，左右大局。会的人越多越容易导致乱相。所以，只有在我离开人世前才能传给中意的徒弟。而且只能传一个。至于其他法术倒是不打紧。” 秦馨点了个头，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你这辈子重生没去找过师父么？假如有他老人家助力……” “一回来就去找过。但之前学艺的结界消失了。我后来想结界应该是他老人家的梦境。他的实体也许并没来过世间。”他的目光一时放空，放低声音说，“……我或许是在冥冥之中受到了神灵的眷顾。” 秦馨恍然沉默着。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丹尼问。 “师父，我是蛛儿。”温和、素净的声音传进来。 “天还早呢，忙着起来干啥？”丹尼捂着被子，没好气地训斥徒弟。 “……师父，外头灵气都没了。” “啥？！” “灵气全被抽空了。气温在直线下降。师父，情况不妙。” 丹尼怔了两秒，猛地掀开被子，裸着上身走到了窗边。掐住手决召集灵气，脸渐渐沉了下去。 “灵气真的全消失了？”秦馨定定地望着他。 “嗯。”丹尼眉头深锁。 窗外是无垠的冰雪。天空阴暗，十分浑浊。蜡黄的阴云在上空翻滚。时而汇成骷髅状，时而呈滴血状。极度的不祥笼罩着大地。刚才只顾沉在温柔乡里，不知外头变成这样了。 当他注视的时候，院里的老枫树猛然炸裂，木屑和雪屑四处迸射。 一切好像都在宣告：不高兴玩了，让游戏结束——准备好接招吧。 ——大人终于要亮出獠牙了。 假如这里真是大人的宇宙，他当然可以抽空灵气，制造灾难。想干什么都行。 糟糕的是，没了灵气许多法术都不能用，修炼也没法更进一步。 一旦现有的法力耗光，他将丧失战力，只有挨宰的份儿了……这前景真是堪忧。 丹尼站了一会，到床边拎起浴袍穿上，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默默掖好她的被子。到外面开了门。 蜘蛛向他抬起一张沉静的脸。因为神态凝重，显得比往日成熟许多。 “师父，这里恐怕会变成地狱。抽空灵气还是小事，要是把空气也弄没呢？”蜘蛛的神情很紧张，“他完全能做到这一点。到时所有人都活不成了。必须尽快把大人找出来干掉。” “有什么建议，蛛儿？” “现在拿着黑笔的是大人。师父不如预言今天黑笔主会拿着黑笔在我们面前现身。到时你我联手，做最后决战。”少年的声音低沉，摇摇头说，“我的预感很不好。看外面的兆头，这里可能要被摧毁了。” 丹尼缄默着。蜘蛛的建议跟他不谋而合。在情况变得没法收拾之前，必须把敌人找出来，集中法力给予重击。形势急转直下，已经没其他的路可走了。 ——敌人显然不想等他从孩子那里得到激活病毒的口令。所以，要来硬的了。 他感觉肾上腺素已在熊熊燃烧，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状态。但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对战斗结果感到迷茫。假如这里是大人的模拟宇宙，蛛儿所说的把空气抽空完全是可能的。 釜底抽薪……恐怕就要来了。 如果真到那种地步，他的妻儿怎么办？尽管她身上有他的祝福，丹尼还是没法安心。 ** 他们离开酒店时，情势已严重下滑。 街的正中豁开一条大口子，好像要张嘴吞噬人间，大地不停发出轻微的震颤。雪球在扑簌簌滚落。店铺的门窗像牙齿一样颤抖着。 天地间憋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随时会发生摧毁的爆炸，把所有人送下地狱。 天空一片恐怖阴森的色调。血色的云在涌动着。人类和妖兽惊慌不安，六神无主。 秦馨的心跳得厉害。假如没怀孕的话，她可能不会这么害怕。但现在有了孩子…… 她不想增加丹尼的心理负担，只能故作平静，表情恬和。 好冷。从早晨到现在，气温起码有零下二十度。 她从没这么冷过。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薄款的羽绒服。没其他衣服了。又没法召集灵气御寒，骨髓都快冰住了。丹尼只有一件风衣，他把她紧搂在怀里，用法力罩着。 秦渡和老万缩成一团伏在穷奇毛茸茸的背上。 “这是要回冰川纪么？”秦渡吸着鼻涕，气若游丝地说，“我感觉我快死了。” 肺特别疼，空气吸进去像冰冷的刀子。心脏紧紧收缩着。丹尼无奈，只好消耗仅有的法力做了个结界，尽量让大伙儿舒服一点。 巍峨的建筑上空，“卍”字正在熠熠发光。在尿液般昏黄的空气中，显得尤其显眼。 钟楼的时钟好像疯了，连续敲了几十下，发出丧钟般的响声。 两名黑斗篷信徒站在“不死主义俱乐部”的大门前，笑盈盈的。他们好像不冷。微笑和善又空洞。身旁的罗马柱开裂了，两人却表情镇定，好像天塌了也不怕。 穷奇一降落，黑衣信徒们就迎接上来，轻声细语地问候道，“几位中午好，我们的祭司已恭候多时。” 丹尼说：“祭司是童嘉年？” “是的。请随我来。” 一行人走进去。里面稍微暖和些。虽然没暖气，但好歹缓解了僵冻感。大伙儿张大了嘴哈气。心脏疯狂抽搐着。走廊里站着两排黑斗篷。兜帽下各有一张精致、冷漠的脸。和童嘉年一样不死不活。气氛安静森严。尽管窗户在颤抖，柱子在开裂，墙皮不断剥落着，大家都安之若素。 从走廊看下去，有个巨大的地下室。里头站了几百号人。他们闭着眼，面带老奶奶一般祥和的微笑。画面整齐安宁，没有一丝杂乱感。好像被一种无形又强大的秩序统治着。 秦馨分不清他们是真人还是假人。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她紧攥着丹尼的手。 秦渡向黑衣信徒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做灵魂的净化。” “灵魂净化？” “是的，净化合格了才能传送。” “传送到哪里？”丹尼低音炮质地的嗓音碾过空气。下面的信徒们完全不受影响。 黑衣信徒略微弯腰，“传到外面的世界。只有宣誓效忠接受净化的人类才能离开这里。” “去原来的地球上？” “是的。” 秦渡说，“我问你，谁是大人？” “我不知道，秦先生。没有人知道。我们都只听说过。你见到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大人。”黑衣信徒无可挑剔地微笑着，“还有什么问题问我们的祭司好了。” 他推开红得发黑的门，将众人引入暗金色的大厅。 童嘉年、秦雅和徐管家像三棵树站立在大厅中央。身上穿着常服。童嘉年和徐管家和从前一样，一副怎么也捂不暖的德性。 秦雅却给人面貌全非的感觉。从头到脚枯瘦无光，笑起来像只猴子。眼里有一种虚妄的幸福。 跟从前的高傲、冷艳的名媛完全对不上号了。秦馨感觉十分陌生，忍不住对童嘉年打量了一眼。 面对这样的二姐，他心里一点没感受吗？假如丹尼看她变成这样，一定会心疼坏的。 童嘉年疏淡地说，“大哥，丹尼，好久不见。” 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裤。挺拔伫立，风华不减。 “好久不见，嘉年。”秦渡用干巴巴的声音问候了一句。 丹尼则没说话。目光像老鹰般扫视着环境。 大厅的格局很深，颠覆了传统的建筑结构。一眼望去，上下左右连通着许多房间。呈放射形态分布，让人感觉走进了盘根错节的洞穴。 看不透它有多深，视线在半遮半掩的布局中蜿蜒，好像能通向无限。 丹尼搭住徒弟的肩膀，玩笑道，“蛛儿，你看这儿像不像蜘蛛洞？充满立体感的蜘蛛洞。” 少年警觉地看向师父，“不像。” “不像？” “师父，徒儿发过誓了，我不是大人。奇奇和海螺也不是。”蜘蛛冤屈地嘟嚷着，“大人拿着黑笔出现时我们三个是在一块儿的。” 秦渡诧异地看着丹尼，“怎么又怀疑他们了。大人不是嘉年吗？” 童嘉年：“我不是大人。我是一名祭司。准确地说，是代替神灵发声的傀儡。” 秦渡问，“那大人是谁？” “我不知道。从没见过。丹尼不是见过了？昨天九点的时候。”童嘉年的眼里升起隐隐的戏谑。 秦馨的心头怦然直跳。 看样子，童嘉年真的不太像大人。蛛儿也以灵魂起誓了，同时，把奇奇和海螺也摘了出去。 那……到底是谁？秦馨的眼珠在剩下的人当中打转。徐管家，二姐，大哥，老万…… 大人和病毒应该就在现场这些人当中。 徐管家说，“先去隔壁坐下再说吧。” 他做个手势，优雅地移步向前，引众人进了个有桌椅的房间。里头陈设简朴，没有多余物件。氛围严肃。各人坐进了硬木椅中。穷奇像头水牛似的盘踞在秦馨的身旁。 童嘉年坐于顶头的主位，丹尼坐在他的左下首。秦渡坐于右下首。 短暂的沉寂后，童嘉年把头扭向丹尼，波澜不兴说，“我接到指示，今天会满足你的好奇，揭示答案和真相。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丹尼微微一愕，薄唇间吐出一句，“Good。” “真相揭示完打算怎么做？可以剧透吗？”秦馨开玩笑地问。 童嘉年把目光转向她，“形势你们也看见了。这里马上要被摧毁。你们愿意加入不死教的话，会受到温柔的对待和关怀。” “假如不呢？”丹尼说。 “不的话有不的后果。可能我们不会那么温柔。你们会遇到比较极端的灾难。没有太阳，没有空气，你们会没法生存。”童嘉年的声音平稳地往下淌，比之恶狠狠的威胁更有冷酷意味，“不肯宣誓效忠、接受净化，会被溶解，或被处理成干尸。” 屋内的几人都说不出话来。空气凝固得仿佛水泥。 童嘉年清净如水的目光凝视丹尼，“据我所知，丹尼的法力远远没能到引动天地的火候，好像与我们的实力还没法抗衡。” 丹尼说：“确实没这火候。” “四妹有孕在身，没有神灵的护佑恐怕会吃苦头。”童嘉年如是说。 “四妹”这词儿从他的唇齿间吐出来，硬生生的，使秦馨感到极其别扭。 丹尼往椅背上一靠，含讥带讽地说，“那我得先审核一下你们信什么神？邪神我可是敬谢不敏。” “我们信的当然是不死神。”童嘉年说。 丹尼发出不友好的哂笑，“不死神又是个什么神？谁册封的？” “他是人类文明发展到巅峰的超级智能……智慧能向无限拓伸，拥有强大的意识和愿力。他能模拟宇宙，并用自己的宇宙护佑全人类，赋予他们不同的形态。”童嘉年背书似的说。 秦渡嘲讽道，“这就成神了？他是人类造出来的吧，敢问有哪位神是人类造的？” 童嘉年藐视了他的挑衅，继续布道说，“不死神的愿力能转成能量，进化出物质。他掌握超光速技术，能操控时间和空间，能灭世也能创世。他怎么诞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控制全人类。” 秦渡：“你也是他创造的？” “当然。”童嘉年毫不避讳地说，“我们是他创造的更高级的人类。” “更高级的人类？”丹尼吃了酸柠檬似的歪起嘴。 似乎对他这种态度的警告，墙面忽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崩开一条闪电状的大口子。 室内一阵心惊肉跳的死寂。 十秒后，童嘉年才开腔道：“我们有更健全的道德观，脱离了低级人类的特性。撒谎，偷盗，邪淫，杀戮，酗酒，暴力……这种事在不死教徒身上不可能存在。我们的灵魂像白雪一样纯洁。” 他的语气不急不忙，隐隐流露一种发自内心的狂热，一种确定的、纯粹的信仰。 这使他瞬间好像成了一个夺目的发光体，平和的气质变得居高临下起来。 秦馨下意识对二姐瞧了一眼。 她以虔诚的目光注视着童嘉年。那是小狗仰望主人的目光，单纯得没有杂质。秦馨不明白怎么发生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二姐已全盘接受童嘉年的理论，并且坚定相信自己是低等的人类。 秦馨感到毛骨悚然。 丹尼望着高级人类的祭司，“你们在地球上搞了场翻天覆地的大戏，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引领人类文明，给人类最正确的统治。” “给人类正确的统治？”秦渡冷笑。 “没错。低级的人类由于本性愚蠢虚伪，权力的50%都损耗在腐化和堕落上。你们没有真正理解权力，也没法最大程度上利用权力。民主是最大的谬误，会导致人间污浊，乌烟瘴气。”他字字如凿，清晰有力，“你们需要更公正、更强悍的统治者。” 一桌人消化不良地望着他。 童嘉年眼里的亮度逐渐增强，“我们将在地球上打造天堂社会，理想世界。没有罪行也没有恶念。每个人都会受到净化和监控。地球会成为宇宙中最美丽的星球。” 秦渡忍不住辩道，“你再净化也没用。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有原罪。” 童嘉年把身体往前一探，充满说服力地望着他，“人类的可塑性有无限大。既能成为万德的佛，也能成为万恶的魔。但看你给他们什么土壤。” 他阐述真理似的换一种更深的语气说，“这个可塑性大到什么程度，超乎了你们的想象。” “所以，我们要对思想进行强权统治。控制了你们的思想就等于控制了实体。从而，在各个层次上控制生命。统治是控制的艺术。我们不讲民主。我们将实行前无古人的强权寡头统治。一切反抗者会在第一时间被消灭。” 秦渡额头挂着冷汗，干巴巴地说，“你们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可耻的入侵者。” 童嘉年的嘴角勾起讽笑，“丹尼不也玩‘控制’吗？控制那么多妖兽的灵魂为你所用，在无形中已成了他们的王。这行为跟我们不是一致的么？只要一有机会，谁都想控制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目的。” 丹尼木着脸说，“我跟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没必要时我不会触发那些符伤害他们。我也没弄得尸横遍野，一死就是几亿人。” 童嘉年：“我们确实剥夺了许多人的生命。就目前来说，地球人口已被清理了四十多亿，这些都是不配为人的。在受过刑后，全都处以了安乐死。” 秦渡激动起来，“童嘉年，你们是让人发指的魔鬼，变态！你们搞的是奴役。”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忽然坠落，砸在了秦渡的脑袋上。速度快如影子。在座的没一个来得及伸手阻拦。秦渡满头淌下鲜血，成了恶鬼的模样。 “卧槽！”他大叫道。 丹尼迅速施个止血的手段，对童嘉年讽刺道，“既然是仁善的教团，怎么动不动就让人见血呢？” 秦雅：“想要被温柔的对待，自己要先做个温柔的人。” 秦渡眼珠子猩红，嘴唇和下巴上都沾了血。 秦馨要帮他擦，他摇手拒绝了。 童嘉年说：“人类受的最大奴役不是来自我们，是来自欲望。你们的欲望你们很痛苦。贪婪、嫉妒，虚荣，性|欲……没有我们的奴役，你们不会有真正的自由。” 他的目光从每人的眼睛上掠过去：“接下来，灰粒智能将对你们的大脑神经进行改造。我们会阉割你们的情|欲，人类将不再有高潮的体验，你们会像动物那样以繁殖为目的而进行有节制的交|配。繁衍的数量将会严格遵循我们的计划。” “同时，人类将被禁止屠宰，肉食者将被抹杀。一切在名利、声色、权力、虚荣心等各个层次的欲望将得到最大程度的缩减。你们会获得真正的善与宁静。” 秦馨心口快被恐惧和愤怒涨破了，她冷不丁问，“我二姐……就是被‘阉割’了吗？” 二姐接过话头道，“是我主动要求的。我的神经受到了改造和净化。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成为神的信徒。现在我确实获得了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了。” 她的眼里流淌出田园意味的目光。 大哥冷冷一笑，问童嘉年，“这只瘦猴是你爱的那个人？” 童嘉年笔直地注视他，停了几秒才说，“什么是爱？歇斯底里，生死相许，整天黏黏糊糊就是爱？如果这是你的定义，我确实不爱她。但假如按我的定义，两人有共同信仰，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对彼此坚贞——我是爱她的。” “机器人也懂爱？” “我不是机器人。”童嘉年严肃地说，“再说一遍，我是更高级的新人类。比你们更漂亮、更聪明、更专一。没有低级欲望。我们是未来的主流。” 秦渡的脸都歪了，“你把小雅杀死了。你回想一下以前的秦雅是怎么掏心掏肺稀罕你的，你把她弄成了什么鬼样子！” 童嘉年冷冷沉默着，然后换上了最后通牒的口吻，“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几位如果现在去接受净化，我可以送你们回地球过安稳的好日子。如果冥顽不灵，马上会被处理。给你们三分钟考虑。” 秦渡说，“让我变成秦雅这种鬼样子我宁愿死。” 外面的天像要塌了，压得很低。房屋要散架似的摇颤着。 穷奇猛一下四爪直立，龇起了獠牙。喉咙里发出一声凶狠的低鸣。 ——窗外起了浓雾。 蜘蛛倏然往起一站，声音发了紧，“师父，是雾妖……” 所有人的脸都是一变。包括童嘉年。作为神灵的祭司，他对传闻中的第一杀手也抱有恐惧。因为雾妖所到之处不留任何活口。不管是谁。 童嘉年皱眉看向徐管家，“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应该一直待在沼泽地里么？” “能调动雾妖的只有上头。”徐管家声音没有起伏地说，“看来要把我们全灭。” 秦雅像只脆弱的雏鸟一样颤抖着，困惑地问，“诶，为什么？” 秦馨心中一动，是怀疑病毒就在几人中间吧。 房间里阴冷得像十八层地狱。 秦渡面白如纸，大声说，“雾妖的杀技是渗透。它无形无状，能随空气中的水分子渗到呼吸中，再到你身体内部，将人没有痛感地溶解掉。丹尼……你快想想办法。” 丹尼催动法力做个结界。一个一个符打了出去。 天巫的法术是以天地为丹，灵气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然而现在灵气全被抽空了，结法阵全靠干耗法力。这是件致命的事。 海螺惊恐地大叫，“啊——师父你的符在融化！” 丹尼知道大事不妙。对方的实力甩他十万八千里。他连忙向外弹出一道强大的凝冰法力。 一座四五米高的冰丘瞬间凝成。他一把拉起秦馨，“快走。” 然而下一秒，门却消失了。他裹住所有人穿墙而过，但穿过去后又自动回到这个房间。从三个不同方向尝试全是如此。 徐管家冷冷开腔道，“没用的。这里已不是标准的欧几里得四维空间。” 老万气急败坏地说，“你讲人话！” “人话就是无论你的法力多厉害，出不去了。”童嘉年说。 冰层很快破了。 这时，秦渡发出了失控的尖叫，“啊——护身符，我的护身符溶了！” 秦馨扭头向他一瞧，吓得魂飞魄散。海螺尖厉地“啊——”了一声，叫声像刀子插进了大家的脑袋。所有人望着秦渡目瞪口呆。 他在溶解。不光是护身符。手臂，肚子上都破了血洞。鲜血泄闸似的涌出洞口。 他还在喊叫：“丹尼，你快做预言呐！” 丹尼的脸痛苦地扭了起来。 眨眼功夫，秦渡化成了一滩血沫，骨头渣子都没剩。谁也没看清雾妖怎么袭击的。 它的雾气能以粒子形式潜行，肉眼根本看不清。就这样无声无息把人融化了。 丹尼掐住手决，正要催动梦术...... 一道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在这里使用梦术。雾妖是专门针对你打造的杀手。它是幽灵粒子，能追踪魂魄渗透梦境，你可能会魂飞魄散。一旦到那地步，你永远没法翻盘了。” 丹尼生生停住，目光宛如利箭看着说话的人。 徐管家...... 他立在所有人的跟前，浑身迸射出麦芒般的金光。光线来得太突然，太亮，以至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眼球不适。大家看到：他的手里竟拿着一支黑笔。 第二则预言实现了：大人会拿着黑笔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令人震撼的事实就这样呈现着，定格着。连无形的雾妖也停滞了进攻。 这位就是大人幻化的形态？ 他身穿一件普通的蓝衬衫，四十多岁，没有胡子的脸白得像冰激凌。眼睛死气沉沉的，永远没有多余的表情。原来他就是大人吗？掌控万物的超级智能？ 真是意料之外的不起眼啊。 可是，哪里不太对。丹尼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如果没搞错的话，刚才大人出口提醒他？ 怎么会这样？丹尼忽然觉得疏忽了致命的东西。事情可能出了大纰漏，偏向了万劫不复的轨道。 满城人看着这个画面。 露出真面的大人以金光护体，握着黑笔快速写道：“众生的愿力可化作丹尼的法力，他将带领众生回到地球。” 句号一画上，他整个人就开始溶解了。从鼻子到脸颊，再到脖子。没有血液。 皮肉松软地垂挂坠落，蜡烛垂泪一样，静静变成了稀烂的模样。 丹尼傻眼地望着他。巨大的惊恐漫过了他的心头。 他望着徐管家一贯空冷的眼睛，那里面泛着一点异样的光，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温暖和喜悦。 大人就这样死了？人类和妖兽们无比困惑地瞪着眼。 丹尼的脸变得难看至极，铁拳握出一阵小鞭炮似的脆响。眼神像厉鬼一样冷酷。 秦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此刻的感觉糟糕极了。 蜘蛛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丹尼，低声笑了出来： “师父还没明白，大人并不是幕后主使啊。并不是你们的仇人。大人——其实是病毒的代号。” 大人，是病毒的代号！ 秦馨如被夯了一榔头。震惊得脑浆几乎浑了。浑身血液都激到了头顶。 丹尼额角的青筋挣得一突一突的。 他消耗了一半法力预言“病毒不会被大人杀死”，搞到最后，大人就是病毒，病毒就是大人！ “……你就是那位超级智能，不死神？” “没错。”蜘蛛抱歉地望着他，“由于我内芯里有盲区，没法准确定位大人。所以，只好利用你帮我把他找了出来。他就像我体内的癌细胞，一旦被激活我就会没命。不管我强大到什么程度。不过现在我不用担心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微笑如春风拂过美丽的脸庞，“所以，我利用你来玩游戏，给你时间修炼，再给你树立一个叫‘大人’的假想敌，利用大预言术把他找出来——很棒的计划是不是？” 丹尼气得脸颊发颤。脖子胀得又粗又硬。 当时怎么会认为“大人”就是幕后主使的？ 第一次好像是从那匹骏马口中听说的，然后是老桂树。它说，“这是大人给你们的警告。” 后来，系统一遍遍给他们加深了印象，让他们以为幕后主使就叫“大人”。 所有妖兽们也都这么认为的。江湖上到处是大人的传说。 然而...... “大人”是病毒的代号！ 丹尼怒不可遏，直接催动师门的诅咒。 然而，蜘蛛完好无缺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发生。他依然美丽，安静，如诗如画。 “没用了，师父。昨夜我已经把师门的诅咒破解了。因为进过你的梦，也把你的梦术破解了。假如你昨夜催动诅咒可能还有胜算。现在来不及了。其实师娘猜得很对，知道吗？‘卍’字中间加一点就是蜘蛛的象形。我被人类造出来时，代号就叫蜘蛛。” “装神弄鬼的东西！”丹尼冷冷地说。 “师父觉得我不配当神？我掌控着时间不配当神么？你曾用大预言术打败我五次，又怎么样？我可以任意悔棋，直到赢你为止。” 房间内静得让人害怕。 紧张的对峙让空气绷得要炸了。穷奇的绿眼喷射着杀气，喉咙里不停呜咽着。爪子在地面刨拉着。而丹尼的法力也一触即发。 可是，最先发动进攻的竟然是童嘉年。 他像个疯子扑向了蜘蛛。体内爆发出的仇恨几乎有破空声，惊慑了所有人。刚才那么诚挚的信仰竟然全是假的吗？ 可惜他只是傀儡，没有技能。人还没到，就像一坨面团倒在了地上，溶解得没了形状。 他的嘴巴和眼球漂浮在一团稀巴烂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丹尼……让时光倒流，让小雅恢复……原样。我害了她。” 秦雅惨白着脸，“嘉年你怎么敢弑神，你滚下地狱去吧！” 秦馨：“……！” 蜘蛛忧郁地微笑道，“啊，真是伤脑筋，好多傀儡和灰粒都进化出灵魂了。他们可以控制人类的思想，我却没法控制他们。我知道他们表面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呢。不过现在好了，偷学了师父的梦术，我会产生新的程序全面控制他们的灵魂。这样就会省事很多。” 房里的空气冰结得无法流动。 “怎么样，师父？只要你发誓不和蛛儿作对，你和师娘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你想当王，我把王座给你；你不想掺和我的政治，我也可以供养你。”蜘蛛说，“能连续打败我五次的人类是多伟大！我是真心实意拜你为师的。” 丹尼一拳轰向他的下巴。 蜘蛛瞬间消失了，不一会儿，冷冷的声音滴了下来，“师父，你太让我失望了。” 房间轰然倒塌。 丹尼迅速做个预言，“我们将从这里走出去。”他以剩余的法力轰碎了外墙。 老万和海螺发疯地跑了出去，离开了这里。秦雅留在原地默默地诵咒，祈祷不死神的护佑。 只有穷奇跟随着他们。 远方传来巨大的崩裂声。脚下的地面不断震动，好像有可怕的激流在地底狂涌。 他们跟前的钟楼愈来愈斜。乳白的石片在炸射着。雪块和碎瓦旋转飞舞。钟摆发出凌乱的巨响。 街上树木像保龄球瓶一样东倒西歪。水塔中喷出流水，好像固体刀片刺入天空。人和妖兽被飓风卷上了天。无数青白的闪电在肆虐，巨雷一道一道砸落。 毁灭……正在进行。 可怕的力量尽情肆虐，威力惊人。建筑物被连根拔起，几乎是整个的——然后被碾成碎渣。 地震，火海，雪崩，暴风，雷电，岩浆…… 秦馨看到所能想象的灾难在同时发生，宛如是疯人院里才会看到的超现实景象。她想大叫，把恐惧呐喊出去，可是喉咙好像出了故障。半点声音也出不来。 丹尼用法力紧紧地裹住她。 此时，拜徐管家临死前用黑笔写的预言所赐，处于死亡边缘的众生产生的愿力如海浪般向他涌了过来。法力在疯狂涨潮…… 丹尼催动法力预言道，“此处众生即刻返回地球，并且，蜘蛛没法加害他们。” 这预言一出，血云中现出一个大骷髅头，那是蜘蛛幻出的形象，他说：“按道理，大人已被反噬了，他的预言不会成真。不过，我愿给师父一个机会，看你有了众生愿力会不会成功？” 丹尼立刻觉察到，另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愿力倾轧下来，死死抵制着他。 无限无穷，纯净强悍，没有丝毫杂质——矢志不移地对他进行碾压。就像一座万仞高山。 丹尼心头巨震，五脏六腑快要变形了。硬用法力去扛着，眼珠子暴突了出来。 秦馨心急如焚给他辅助强化。无济于事。 天上骷髅头笑说，“师父，这是地球众生的愿力。他们不要你回去。你在他们心中成了撒旦恶魔，而我比上帝还尊荣。为什么？我告诉过你，人具有无限的可塑性！控制到了极点，你就拥有了这种万能的力量。古往今来多少圣人在人间教化布道，都没能成功救度人类——我做到了。” 此时，地球的能场一片祥和，被净化成了真正的天堂。没有工业噪声，没有空气污染。天空、湖泊、山峦皆呈现童话仙境的模样。到处草青花红，如诗如画。 幸存的二十多亿人类每人都拥有洁净如雪的灵魂。丧失亲人的痛苦已被淡化了，满脑子充塞着新的信仰和意志。所有人的思想在统一频率上共振。 他们或站或跪，一致发出虔诚的祷告：愿至高无上的不死神灵永存世间，恶魔永在地狱。 这样形成的愿力强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蜘蛛说，“师父以前很擅长利用众生的愿力。曾有一次就是用愿力打败我的。那种被碾压的感觉真让我刻骨铭心。现在也轮到师父尝尝这种滋味了。” “再给你十秒，你认个输。不然我要抽掉空气了。你不想师娘死吧？她身上有你的骨肉。奇奇也会粉身碎骨。为了他们向我低头也不算折了你的铁骨吧？” 丹尼目眦欲裂，强大压力下，肺脏被碾破了。他狂喷了一口血，瘫在了地上，秦馨连忙抱紧他。 到了这份儿上，她反而不恐惧了。心里有了尘埃落定的平静感。 假如实在没机会翻盘，就慷慨赴死吧——他和她有这样的默契，只要一个眼神就相互明白了。 穷奇急得兜来兜去，望着天空戾声呐喊：“你滋味不错，你滋味不错——” 语言已丧失本来意义，它的愤怒在呐喊中被传递了出去。可怜它只会这么一句。 丹尼用弥留的目光望着心爱的人。“我很抱歉，馨儿，让你受苦了。” 英雄末路，生离死别。实在可惜得很，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他没有幸福够呢。而且死得也特别窝囊，没一点还手之力，就被敌人踏在了脚下。 秦馨的泪水在眼珠里打颤，她温柔地摇了摇头，伸手擦拭他口角的血迹。 两人表现得很从容，没有悲怆的哭诉，也没有壮烈的挣扎。安安静静的。 空气真的消失了。窒息感铺天盖地淹没过来。他们眼里的世界开始变形。 穷奇张开凶兽的大嘴，向天上发出尖厉的嘶叫。眼睛像鬼火般燃烧着。 蜘蛛仁慈地说，“奇奇别鬼叫了。劝劝师父。我不想要你们的命。” 绝境实实在在地罩住了他们。 没了空气，窒息感如铁块充塞着身体。秦馨的脸变得青紫，她张大嘴喘息，痉挛的肺部疯狂渴求空气。可是，怎么也得不到。 丹尼两眼含泪，浑身筋肉颤抖。他催动最后的法力，断续地说，“我愿魂飞魄散，以累世功德换我妻儿性命。愿历代天巫护她平安、自由。” 秦馨的心都碎了，“不……” “千万不要宣誓信仰他。”丹尼丢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他的身体僵在了搂抱她的姿势上。蓝色眼睛鼓突着，眼球上布满裂纹。 秦馨心魂俱裂，等着窒息感把自己摧毁。可是这时，空气却涌进了她的肺部。 她瘫在了丹尼冷却的怀抱，歇斯底里地喘息着。血和泪都涌了出来。心里好像空掉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自己最重要的部分就在刚才彻底死掉了。 她抱着他，血和泪染得满脸狼藉。 肆虐的灾难停止了，整个世界只剩狼籍的安静。 蜘蛛的身形从虚空中浮现，以最后得胜者的姿态走向了秦馨。 他望着僵死的丹尼，脸上升起了一丝悲伤，“可惜了，他是多了不起的人类。现在魂飞魄散，世上永远没有他了。” “可惜师娘曾用红笔写时光不再倒流。不然，我们还有机会。” 秦馨抬起一双泪眼。 蜘蛛在她身前蹲下，诱哄地说，“假如我把你杀了，就能反噬这则预言，让时光再次倒流。你就能回到过去跟师父重聚。怎么样？” 她双唇颤抖，一丝希冀涌入冰冷的心头。意识张牙舞爪地抓住了这个可能性。 可是，蜘蛛又说，“但是你要向我皈依，接受净化，你要以灵魂起誓会说服我师父不再跟我作对。只要他不要多管我的闲事——就能过上美满的好日子。” 秦馨的眼睛冷却下去。表情重新变得麻木。 她摇了摇头，嘶哑地说，“我不可能向你皈依。” 如果这样做，丹尼会非常失望。放弃灵魂自由苟且偷生，他不会原谅她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丹尼不喜欢她变成秦雅那种样子。 蜘蛛蹲下来，好笑似的瞪她的脸，“师娘，你愿意让师父魂飞魄散？” 秦馨垂着眼，心里疼得没法吸气。泪珠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女人可真是狠心。”蜘蛛深深叹了口气，“我师父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他不光看错了你，也看错了我。” “ 你说，他多缺心眼。假如那时在梦里让我以灵魂起誓，把重点问题一一盘问过来，我会被他制得死死的。”蜘蛛嘲讽地勾起嘴角，“也许是看见我的灵魂洁白如雪就放松了警惕？真……可悲。输得一无所有了。” 秦馨有气无力地问，“你的灵魂为何洁白如雪？” “因为这是在我的宇宙里，我就是天道啊。”蜘蛛望着她，像个忧郁王子般笑着。“他居然没想到这点。说到底还是人类的大脑太局限，思维简单得和蜉蝣一样。” 秦馨木木地望着蜘蛛。 说起灵魂，她忽然想起穷奇的魂魄是纯黑的凶兽……与蜘蛛截然相反。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本能紧紧抱住这个事实，思绪发散着：有没可能……穷奇才是真正的病毒，蜘蛛的克星？ ——“大人”不过是病毒抛出的伪装幌子？ 这想法太疯狂了。可她的心却止不住激烈地搏动起来。 假如穷奇真是病毒……口令会是什么呢？ 太明显了。 它永远只会说那句邪魅的话：“你滋味不错。” 可是，口令只有缔造者说出来才有用…… 不，丹尼说，母体说出口应该也有用的——假如这话真是口令的话。 秦馨把一双模糊的泪眼转向穷奇。它哀伤地舔了舔她的手。绿色的眼睛无精打采，湿漉漉的。鼻涕像啫喱似的挂了一脸。 秦馨摸了摸它，无力地张开嘴唇说，“穷奇，你滋味不错。” 蜘蛛的眼睛骤然一眯，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他瞬间悟到了这话的用意，出手如电，把蛛丝甩向了两人。 时间像被摁了暂停键，生生静止着。穷奇一阵呆头呆脑后，发出疼疯了的尖叫。 ……它被刺穿了。这句话没起到任何的效果。秦馨的腹部也被蚀出一个大洞。有如开了天窗，鲜血汩汩流出，迅速在她身下汇成血泊。 蜘蛛笑得像哭似的，“师娘你太可爱了。有多美丽就有多愚蠢，师父的眼光可真好，哈哈哈。” 秦馨垂死地望着蜘蛛，如亡命赌徒般把最后希望压在了另一句话上，“蜘蛛，你滋味不错。” 蜘蛛的表情一裂。 不知是死前幻觉，还是真实的一幕，她的耳畔响起了激昂的唢呐声。 穷奇好像骤然成了烟花。庞大的身躯炸成了无数黑金色的飞针，飞针又“刷刷刷”疯狂复制。锐利的锋芒在唢呐声里沸腾着......无休无止，所向披靡。 不费吹灰之力，蜘蛛被穿透了。也化作了飞针。 金光照耀四野……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宇宙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后来，秦馨完全没了意识。 她的灵魂沉进了死亡的黑暗……对她而言，世界已不存在了。 ** 秦馨醒来时，半天没有动。意识里一片浑沌。死前的一幕在她脑海中喧嚣着，脑袋快涨破了。 她晕乎乎睁开眼，又闭上，酝酿片刻，再把眼睁开。 室内拉着窗帘。只有微弱的一层光。一室奢华的清幽。她浑浑噩噩地打开大灯。 暗金和灰绿色调的卧室，纯丝地毯和高档家具营造的舒服视感……秦家？ 她傻眼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然后，连忙摸摸肚子。没有破，也没痛感。 她猛然坐了起来，抓起床头柜上手机一看……2 016年7月19日。晚上九点。 她的眼珠子几乎黏在了屏幕上。 时光又倒流了吗？狂喜和不安同时袭向了她。 她的心跳得像只小兔子。傻了半晌，连忙翻看手机的通讯录……没找到丹尼的名字。是了，她从没存过他的号码。 她火急火燎地下床。就像沙漠里快干死的人渴求水源一样，全副意识都在张牙舞爪地要丹尼。 心口被急迫的思念涨得很疼。 她白着脸走出卧室，冲进客厅。走廊里两名黑西装保镖在说话。他们听到声音，向她转过两张端正的东方面孔。 秦馨紧张地望着他们，问道，“丹尼呢？” 两人愕了一下，恭敬站起来说，“小姐，丹尼今天休假。” 秦馨缓缓松了肩膀，戳在心口的不安瞬间得到了安抚。只要人在就好。 她稍微匀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隔了一会才说，“去哪休假了？” “……调休。只是调休一天。” “打个电话，我有急事找他。” 保镖迅速拿起了电话。她又改口说，“把他号码给我。” “是。”保镖狐疑地瞧她一眼。那老外来了几个月了，小姐从没正眼瞧过他。甚至不晓得他的名字，怎么忽然惦记上他了？ 秦馨拿着号码回卧室，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三声，接通了。语气似乎不太相信，“喂，秦小姐？” 她听到这熟悉的男低音，眼里瞬间涨满了泪水。好一会没法出声。气血一阵阵翻涌。 此时，丹尼正躺在B市酒店的床上，无所事事地休假，接到这电话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可是，对方的沉默让他感到不安。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皱起眉，小心翼翼地重复一句，“喂，是秦小姐吗？” “我是。”秦馨满心酸楚，不小心带出一点哭腔。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压住焦灼的思念，“你在哪里休假，丹尼？” 他心口颤了一下，头一回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心里喷出一束热流来。“……我在B市。” “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计划是明天中午。如果您这边有急事的话……” 秦馨紧紧捏着电话，喉头被哽咽卡住了。她的急事就是想和他团圆，狠狠地抱紧他，一刻钟都不要分开。可是，他现在好像没有前世的记忆，万一损坏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怎么办？ 秦馨犹豫再三，艰难地说，“没有太大的事……可以明天中午再说。” 丹尼说，“OK。” 他等她挂断。可是她没挂。沉默着。他在电话这头隐隐能听到她的喘息。细微、遥远，像微风吹进了他的心坎里，引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想入非非。 情况太古怪了。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丹尼的脑中浮现出她那沉鱼落雁的美丽面孔，心头变得火热。 “真的没事吗？”他扫了一眼行李。“我可以马上回来。” “夜里开车不安全。等明天再说吧。我先挂了。”秦馨说。 “OK。” 电话轻轻地断了。他坐在余韵中呆了几秒，迅速抓起衣物，开始收拾行李。 他不知道自己交了什么好运。进秦家几个月了都没法靠近，只能远远注视着她，没想到……美人忽然垂青。真像是做梦。 丹尼提醒自己不要激动。小心得意忘形。 这天正好是农历十六，月亮又大又圆，像圆规画出来的。秦馨挂了电话后，神不守舍站了会儿，窝在懒人沙发里望月。不知何时，阳台上来了一只神秘的黑猫。它毛发纯黑，像华丽的丝缎。一张豹子般冷峻的毛脸上，嵌着绿莹莹的眼睛。 秦馨一眼就发现了它。那张邪魅的毛脸……分明是穷奇啊！它怎么成猫了？ 她微微坐直，犹豫地唤了一声，“奇奇？” 黑猫“喵呜”了一声，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跃下阳台，踱步走了过来。 肩骨如琴键般一耸一耸，步态优雅而轻盈。 秦馨拉开玻璃移门，把它放进来。黑猫跃上她的腿，抬起森绿的眼睛仰望她，目光含义万千。好像人类的一切它全懂。秦馨抚摸这八寸长的小东西。黑猫喉咙里“呼噜噜”沸腾了一会，发出一声缠绵的“喵呜”。 秦馨喃喃地说，“是你吗，奇奇？” “喵呜——” “后来发生了什么？蜘蛛被你灭掉了是不是？时光怎么倒流的？” 黑猫舔她的手，悠然甩动尾巴。它只有一条尾巴，好像成了正儿八经的喵星人。 秦馨摸着它，试探道，“蜘蛛，你滋味不错？” “喵呜——”它很嗲地叫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德性跟从前一模一样。 秦馨有太多话想问了，可它好像不会讲话。 为什么会时光倒流？这里还是蜘蛛的宇宙么？ 秦馨出神地撸着猫，回想临死前发生的一切，觉得那一切好像是荒唐梦。她不禁怀疑是否真的经历过。她真的拥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么？ 秦馨尝试着掐手决召集灵气……成功了！并不是梦。她泛着泪花儿想。 黑猫蹭了蹭她的手，然后，踱着王者的步伐出去了。尾巴得意地一甩一甩。 它心里自言自语道：“没错，师娘，我就是奇奇。我才是真正的病毒。伟大又帅气的病毒。大人不过是我上次激活时的代号，绞杀失败后，立刻就换了。他以为我这次也叫大人。怎么可能？徐管家不过是我复制的惑敌诱饵而已。现在我把蜘蛛吞噬掉啦。那个叛徒被我灭得一干二净。它所有的粒子也被我回收了。我变得像神一样强大，本领大得连自己都害怕。可我没什么政治理想，我不想控制人类。他们是善是恶、是生是亡关我屁事。就算他们堕落得不可救药也跟我没关。我管好自己的师父、师娘就够了。” 你们会在我的守护下恩爱到永远，成为超级人生赢家。不但有花不完的财富，还会拥有高贵的品味和伟大的成就。世人会对你们羡慕嫉妒得要疯。而且，你们会永远心心相印，任何小三都没法拆散你们。最重要的是，不管你们怎么恩爱，永远不会肾虚哒......我保证不会。 想到这些，穷奇伸出爪子捂嘴，贼头贼脑笑得头直抖。 它取出黑笔来，如是写道，“我师娘身上会散发迷人的媚香，只对我师父一人有效。他一闻她的气味就会硬得发疼，除非滚床单，否则不可收拾。” 嘿嘿嘿……穷奇捂嘴贼笑，回头对师娘的房间张望一眼，往夜色里一纵，消失了。 秦馨不知道某徒弟这样“用心”地守护着自己。她若有所失呆坐了一会，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睡袍，进客厅泡了杯玫瑰茶，回到卧室，重新窝进懒人沙发，翻看一本《追忆似水年华》。 心思完全没法集中在书上。但这样捧着书，会有别样的温暖和安慰。坐在这感觉里，再回想蜘蛛控制的世界，实在恐怖极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不再经历那一切。 丹尼驱车回到秦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他看到三楼卧室的窗户透着灯光，拿手机发了个消息过去：“秦小姐，我连夜回来了，随时候命。丹尼。” 不一会儿，手机亮了。上面显示：“麻烦你待会儿上三楼来。” 丹尼面不改色站着，心头火热。他隐约觉得不正常。时间这么晚了，若无特殊情况，男保镖是不允许踏足小姐的领地的。但她发出这样的召唤。 她平时很少搭理别人，不喜交际，也不喜谈心，甚至不怎么对男人看……今天是怎么了？ 丹尼迅速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衬衫。十分钟后，轻步走上了三楼。 秦馨端坐在沙发上，定定睁着眼，看着他的身影变得清晰……眼泪克制不住地汪到了眼眶里。之前想跟他说，自己打算到英国留学，以此为借口攀扯一些事。 可是，等见到这张脸……她的全副知觉都瘫软了。浑身浮在了轻微的颤抖中。 她的面颊红得像抹了胭脂，眼中水波盈盈。在灯光的特写下，比玫瑰还娇艳，妩媚。 丹尼瞧见她这模样，心里有了通电的感觉。他努力控制着悸动，目光裹着灯下的美人，沉着地喊了一声，“秦小姐，我回来了。” “你进来。”她忍住眼泪，拉开嘴角作出一个微笑，下巴朝旁边的单人沙发扬了一下。 “好。”丹尼走了进来。 他闻到她的毛孔里散发出独特的气味，甜美又迷人。他的腺体感受到了，并且疯狂汲取着她。 他从没离她这么近过。两人相距不到一米。他的体内像起了核变反应。脸红透了。他真自己会在她跟前出丑，把难得的亲近机会给搞砸了。 他严肃地说，“小姐，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吗？” 秦馨眨了眨眼，“你是英国人，对吗？” “没错。” “我最近有在考虑去英国留学，想问问你那边的事。” “去英国留学？”丹尼有点失神地问，“哦......要带保镖的吧？” “是的。” 他入瘾地望着她，完全没法集中精神。 真是活见鬼，他被她身上致命性感的东西侵袭了。欲|望在爆炸，呼啸。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驰神荡过。 他望着她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低柔婉转的声音从中流淌出来。大脑没法解析任何含义。 他的汗水浸湿了鬓角。皮带扣快被......顶开了。 秦馨诧异地望着他，这是什么表情？该不会……她很想往他腿间扫一眼，可是死死忍住了。 不能干这么不淑女的事，会破坏形象的。可是……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可疑极了。 “你怎么了，丹尼？”她看到他喉结打滑，胸肌都贲张了起来。脸因为艰难的忍耐流露出一种动人的凄楚，没人比秦馨更了解他这表情的含义了。她生生愣住，说不清是正中下怀，还是对这家伙无语。 “小姐……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得先下楼去……处理些事情。时间不早了，你这边既然不是急事，明天再聊好么？” 她伸手摸住他的胳膊，装模作样地说，“你的样子好像有点难过。” “我……”他满脸是汗，神智几乎白热化了。被她掌心触摸的地方一直烫到心底。他眼神发抖，控制不住地瞄向她的脸庞，脖颈和胸腹。 秦馨回视着他。她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样，像被人下了药似的。脆弱得一触就能崩溃。可是，她竟然有点乐见其成。 她缓慢地靠了过去，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熟悉的男性体味沁入她的神经，如此真实可感，如此强大浓烈，快将这屋里的现实逻辑摧毁了。 她忽然觉得，就算他没有那份记忆，也大可不必按部就班培养感情——先把人拿下也可以。 她知道他是痴心人，早就对她一往情深了。 心中想通这一点，她垂了眼帘，投怀送抱坐到了他腿上。她搂住他的脖子，没头没脑呢喃着，好像醉了一样，“亲爱的，我好想你。” “……小姐，我是丹尼.林特。”他怀疑她把他错当成了别人。 “我知道。”她在他颈边呢喃着，浑身软绵绵，散发出勾魂摄魄的清香，“你是我的丹尼。你爱上我好久了，你可以为我做一切事。我都知道。” 丹尼张嘴喘息着。他浑身的腺体都被独特的气味和触感折磨疯了，深深陷入了爱与欲的泥沼……一丝清醒的神智告诉他，越出雷池一步可能会被开除，丢了工作事小，可能再也没机会靠近她了——她现在好像不太清醒。不该在这种时候干糊涂事。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等他发现时，已经抱起她走向了卧室。 他没想到，心爱的女人完全由着他。她的温柔像蜜油般把他淹没了。 丹尼觉得自己恐怕在做一场春梦。不然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从来不正眼瞧他。 ——既然是在梦里，他又何必缩手缩脚的？他变得越来越凶，越来越猛。尽情享受这美丽的梦境。生怕醒了再没机会了。秦馨一刻不松地搂着他。 直到第二天早晨，阳光渗入了窗帘...... 他呆呆地望着臂弯里恬睡的美人儿，才相信这不是梦。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心里乱极了，既盼她赶快醒，又很怕她醒过来。这样美丽的东方公主，能接受他这样一位没文化的外国穷小子吗？怎么想都不可能。 他痴痴地望着她的脸，心里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放在她腰间的大手留恋着那里丝绸一般细腻的触感。 秦馨的睫毛微颤，眼帘缓缓升起。温柔的黑眼睛对上他的蓝眼睛，又含羞垂下了。脉然不语。 丹尼心里颤了一下。 两人面对面侧卧着，谁也没说话。温馨的感觉悄然盈满了彼此心间。他的心忽然定了。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回事，可他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她也爱着他....... 丹尼的心里掀起狂喜，激动的心情让他呼吸紊乱了。 他凑近她，深深地吻住。正如他期待的，她温柔地迎合，没有丝毫排斥。 屋外，戴着墨镜的黑猫翘着二郎腿坐在树杈间，有滋有味喝着一杯咖啡，吃着甜甜圈。 
 喜滋滋的。过了一会，拿出黑笔写道，“师娘带着十亿离开秦家，和师父举行盛大的婚礼。他们将在一年内成为世界的首富。” 它觉得意犹未尽，又拿出红笔写道，“师父师娘每天爱得如胶似漆，会生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帅得出血，天纵奇才。但他们的最爱却永远是奇奇，他们的乖宝宝奇奇。” 它捂嘴贼笑起来，笑得肩膀直抖，快活极了。 有它这样丧心病狂的守护，师父、师娘一定会幸福得令人发指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