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有白龙,我怕谁! 作者:月藏海雾 文案: 文案一 南槿的前半生,有缘桄帝君护着,自由自在,三界任她逍遥。 后半生,误打误撞送上门一条白龙,拘束,无处不在。 文案二 迥然山初见,他遗了一颗心在那个瘸着一条腿,拿根木棍儿杀了头妖兽的姑娘身上。 青玄宫外,听到她同她的心上人在争吵,他故意做出生平最英俊潇洒的模样,诱她开口。 “你要不要娶我?” 他们成了亲,他如愿以偿做了她的夫君。 栖梧山上 她躺在树上睡觉,他坐在树下画她。 她常常溜进厨房偷吃阿沅做的糕点,却笨的不知擦干净嘴上的残渣。 还喜欢跑到凡间,充当月老,给人牵姻缘…… 弑神柱上燃了七日的业火终归是烧尽了这一切。 和风细雨小白龙VS暴躁易怒火凤凰。 万水千山总是情,加个收藏行不行≥﹏≤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槿、玢垣 ┃ 配角:蓬羽、胜遇 ┃ 其它:暂无 第1章 楔子 自从缘桄帝君身死形灭,魂归混沌之后,栖梧山仙气散去,山民也都陆续去了别处。 没有灵泽供给,如今的栖梧山已经是一座普通的仙山了。 南槿日浑浑噩噩,除了吃酒便是睡觉,不知今夕何夕,倒也逍遥。 大约睡前吃的那坛酒着实烈了些,一觉醒来,口干舌燥,头疼欲裂。翻了个身,外头鸟雀聒噪,无法再次入睡。 唤来桑夏,她神色慌张,手忙脚乱,还失手打翻了茶盏,准是又背着人偷吃什么了,南槿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都说贪吃是福,想当年,南槿比桑夏还要贪吃,阿沅做的糕点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只是若是她的福气能用在阿爹身上就好了。 雕花的梧桐木窗子,掉了片固定的榫卯,被风一吹,咯吱咯吱的响着。上面原本糊着一层雪白的窗纸,如今也沉了层灰尘,发黄暗淡。 栖梧山没有阿沅和南槿那夫君在,她和桑夏又都是大大咧咧不着调的性子。想来那窗纸已经很久没有换过了,有一侧已经翘起了角,透过缝隙,能看到外头空中彩云飘飘,仙气大盛,偶有飞鸟略过,发出悦耳的鸟鸣。 南槿晃晃悠悠起身,推开窗子,只见成群结队的红翎青鸟颈带鲜花往东南方向飞去。 鸟群目的地是九重天,大约是那沉默了几十年的天族有什么喜事要发生。 数万只青鸟,沾了露珠的鲜花,鸟鸣为乐,南槿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 九重天的喜事,栖梧山竟然都没有收到帖子。 直到这一刻,南槿才清楚的认识到,阿爹是真的不在了。 南槿的阿爹尊号缘桄帝君,是比九重天如今那位天君还要长些辈分的老神仙。 从前,看在阿爹的面上,每逢宴饮,必定有帖子送到栖梧山。阿爹不爱应酬,十有八九是南槿去的。 南槿素日行事招摇霸道了些,又成日追着妖兽打打杀杀没个女神仙的样子,所以九重天上一众正经的年轻神仙都不爱同她来往。 如今缘桄帝君不在了,那些神仙们对她,自然能不搭理就不搭理着。 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关上窗子,南槿深吸一口气,也罢,去阿爹的酒窖搬上几坛酒,吃完好再睡上两日。 缘桄帝君年轻的时候扛着把擎天归元刀,单枪匹马就将那危害长海数万年的食人族给灭了。还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子,长相俊朗又霸气,老天君寿诞一出场,就迷倒了一众清心寡欲的女神仙...... 只是可惜他差点入了魔道,最后关头,被南槿那夫君一刀砍了。 此情此景一直印在南槿的脑子里,那时她从阿爹的练功房醒来,只看到擎天归元刀被她那夫君牢牢攥进手里,刀身上的鲜血还温热着。 说起她那夫君,素日是个温良恭谦,小白兔一样的性格,没想到砍起人来手起刀落,熟练的很。 那一刀,他大约用了十成的修为,阿爹的元神都被砍碎了,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给南槿。 死之前在她身上压了个不知名的法术,封了她满身的修为,大约是不想南槿给他报仇吧。 南槿那夫君跟她说,缘桄帝君入了魔,失了神识,无法自控,他是一心求死的。 只是,阿爹就算真的成了魔,焚了这四海八荒,三界五行,他终究还是南槿的阿爹。 南槿可以理解她那夫君,却不能原谅他。 于是找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给他收拾了个大包袱,将他赶了出去,独自一人留在栖梧山消磨这漫长的岁月。 酒窖的门开着,大约上次搬酒忘了落锁吧。 她这丢三落四的性子没有阿沅管着,怕是永远也改不过来了。 大约是前半生招摇嚣张过了头,如今南槿很是喜欢窝在栖梧山做个安安静静的米虫。 阿爹阿娘还有阿沅,他们都在这里,会永远陪着她。 阿爹生前最爱酿酒,栖梧山大半的果子都被他做成了酒,藏在这酒窖里。 他自己却很少喝,往往都是开坛之后尝一盏,然后盯着酒坛一言不发,坐上好几天。 阿沅曾跟南槿说,阿娘年轻时候娴静贞雅,明明一个乖巧温婉的小娘子,却酿得一手好酒,阿爹阿娘相识也是因为阿娘这酿酒的手艺。 阿娘走后,阿爹沉迷酿酒,南槿想,阿爹大约是想酿出跟阿娘一样味道的果酒。 说到南槿那个素未谋面的阿娘,她只在阿爹寝殿的暗室里偷偷的见过一回她的画像。  阿沅告诉南槿,她是生南槿时难产,耗尽修为,断送了性命。 南槿那时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四海八荒因为生孩子魂飞魄散的女神仙,也就她那倒霉的阿娘一个。 只是也无处求证,因为阿娘除了嫁给阿爹这一件事,其它时候委实低调的很。 就连在栖梧山,除了阿沅,其他人那里,都打听不出她生前任何事迹,仿佛她只是个名号,缘桄帝君的妻子,栖梧山少主的生身母亲。 她亲手酿的果酒,南槿自然不知是何等滋味。 酒窖里的酒已经被那她搬的七七八八,码放整齐堆在角落里的几坛大约是阿娘生前留下的,阿爹还在上面布了层严密复杂的结界。 如今人死法消,结界摆在这里不过是个样子,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既然今日天公作美,连一向低调的九重天都张扬起来了,那就开几坛阿爹的珍藏吧。 南槿浑身一丝术法也无,亦浑浑噩噩懒得回去找工具,便徒手去掰那已经破了个洞的结界。 ...... 九重天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绿衣小仙娥们捧着礼器快步行走,道路两旁十步一树,百步一亭。 飘在空中的彩绫染了霞光,云海翻腾,变幻多端,像是姿态优美的锦衣仙娥翩翩起舞。 花圃里花团锦簇,繁花似锦,脚下亦是彩云飘渺。 金砖玉瓦,玉树琼枝,仙乐阵阵,当真是盛大! 那些青鸟竟都是为了他来贺,娶妻登位,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何等荣耀! 青玄宫外,南槿曾经的挚友,身着大红嫁衣,额头一朵妖艳的红莲,美的惊心动魄。见到南槿,依旧言笑晏晏的模样,她说,你终于来了! 南槿来,并非为了来祝贺他们成婚。 结界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解开了阿爹留在她身上的法术,也让她知道,阿娘如何死的,阿爹又为何会入了魔。 纵然这一切的起因是南槿,可那法术却非栖梧山术法。 而胜遇是西荒巫女,自小就精通各类秘术禁法。 南槿回头扛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擅闯九重天,只为一个真相,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真相。 胜遇告诉南槿,那术法是她族内秘术,原本她只是想嫁给篷羽。 在遇见南槿之前,蓬羽早已跟她私定终身,可后来,他却不愿娶她了。 她恨过南槿,恨那时南槿一无所知,在她面前尽情展现对蓬羽的爱。 南槿快乐又单纯,蓬羽的避让与掩饰不住的变心,让她连光明正大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她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机会。 缘桄帝君一身霸道修为,不仅驯服了几头不死不伤上古神兽,镇守栖梧山八方,更让一座荒山生了灵脉。 灵脉源源不断涌出灵气,滋养出一批修为不低的灵物。 原本就金光闪耀的人物,如此一来,更为人瞩目。 天君本就是从兄弟手中夺来的帝位,如何容忍有人强悍如斯。 她知缘桄帝君在寻求改命之法,便自荐于天君,说有办法压制缘桄帝君,天君才将她指给了篷羽做正妻。 胜遇说那秘术只需阿爹毕生修为,便可完全压制她的命盘。 一对儿修为尽失的父女,永生囚于栖梧山,对天君来说,将毫无威胁。 胜遇承认的坦坦荡荡。 南槿信了。 可叫她如何相信,篷羽参与进来,只为杀了她的阿爹! 南槿曾爱他如命,梦想着有朝一日入住青玄宫,做他的妻。 就连阿爹,也曾严肃认真的同她说,往后需收敛些脾气,嫁去九重天要谨守做妻子的本分,不可再胡闹任性。 后来,得知他爱的只有胜遇,捉来妖兽炼化内丹也是为了她,南槿纵然伤心难过,也还是退出了。 她另嫁他人,不再缠着他,将那许多年的感情深埋心中,虽无法亲口祝福他们白头偕老,也并未生出任何歹心,只是不再去九重天,相见只当不识罢了。 但,那居然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她的阿爹于他,竟然只是一颗棋子,能拉拢就拉拢,不能,便除之。 南槿清楚的知道,胜遇将这一切摆在她面前,是要做什么。 篷羽做了太子之后,会有真气护体,这四海八荒将没有人可以杀了他。 南槿嫉恶如仇,睚眦必报,必定趁此时机,破釜沉舟。 可胜遇不知道,秘术已破。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跟南槿血脉相连,修为强大的人肯散尽毕生功力,改了她那能毁天灭地的命盘。 ...... 上清境群仙环绕,承继太子之位,须受灵台甘露洗涤,聆听静心法咒,接受众仙礼赞膜拜。 南槿闯进去的时候,无人敢拦,毕竟她那夫君是这九重天上的大殿下,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 蓬羽一身金色蟒袍,高冠紫绶,浑身贵气,被数十白袍仙人围坐其中,南槿的闯入似乎未曾惊动他分毫。 凤翎幻化成利剑,她指向篷羽,问,那一切可都是真的。 处心积虑接近她,一步步引诱她爱上他。为了得到太子之位,谋害她的阿爹。 他轻轻睁开双眼,眼中倒影出南槿满身的狼狈,对于南槿的质问,不做任何辩解。 或许,他只是笃定南槿不能拿他怎么样,才这般有恃无恐。 曾倾心相付之人,为了权势地位,将她玩弄于鼓掌! 穷途末路,南槿只想将他千刀万剐,拼尽满身修为的一击,胜遇替他挡了去,南槿未中伤他分毫。 他手中的利刃却精准的刺穿了南槿的心脏,原来,他竟早有准备。 缘桄帝君死前,将栖梧山的灵脉给了南槿,认主之后的灵脉,却并未继续散发灵气。 大约因为南槿修为有限,灵脉才枯竭了。 可这一刻,被生生剥离的灵脉漂浮在空中,却散发出无比强悍的灵气,将南槿围在其中,左胸的伤口似乎都被愈合了。 灵台顿时清明,一片柔光里,南槿看见阿爹站在栖梧山后山摘果子,他摘果子的样子可真温柔,仔细端详树上的每一颗果子,然后挑熟透的摘下来,轻柔的放在篮子里…… 阿爹知道阵法有问题,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景象消失,南槿跌坐在地,强行催动凤翎让她周身火烧一般疼痛。 眼前的男子,已然受洗完毕,周身威压凌厉。连抬头直视他,南槿都得强忍着周身血管不断翻涌带来的疼痛。 他高高在上,她却只能匍匐在地。 犹记得,年少初见,他浑身是伤,却神采奕奕,斩杀了一只貘和穷奇的后代,还烤了,与她共食。 从前,只知他杀伐果断,行事利落,却不知他还剑戟森森,运筹帷幄。 南槿问他,那些年,可曾有过片刻的真心? 他神色漠然,盯着她吐在他喜服上的鲜血,不发一语。 南槿含着喉头涌出的鲜血,扯了个笑容,将手中的凤翎递给他看,利刃上沾染的只有她自己的献血。 凤翎护主,更护心头所爱。 她轻声告诉他,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 上清镜有根弑神灭魔的柱子,沉寂了这么些年,也该燃上一燃了。 这是她唯一能报复他的法子了。 只是可惜,不能同她那夫君好好道个别了…… 第2章 第 2 章 满目的红,寒风凛冽,四周戾气重重,似有野兽在咆哮,又有兵戈刀戟相撞。 一身黑色战袍的男子在拼命的往前跑,刀剑划破了他的衣衫,妖兽抓破了他的皮肉,鲜血横流,他无知无惧...... 南槿想叫住他,那般狼狈的奔跑,前方到底有什么,让他迫切慌乱至此! 但南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子穿透她的身体,向远处跑去,有温热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南槿甚至能感受到那滑腻的湿.热。 疼痛,深入骨髓的疼,他每往前一步,都似雷霆万钧之刑加注她身。 为什么,对他的疼痛,她能感同身受? 他是谁? 南槿突然觉得难以喘息,像是有人遏制住了她的脖子,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少主醒了?” “大殿下果然没有骗我,您真的醒了!” 南槿缓慢睁眼,帐顶流光溢彩,锦被厚衾,这是她在栖梧山寝殿里的梧桐木大床。 趴在床边的圆脸小姑娘,正是桑夏。 “桑…夏?”喉咙干哑,好像她已经沉睡了很久。 南槿想坐起来,刚抬起头,浑身疼的又跌了回去。胸口处仿佛被人一箭穿心,空荡荡的疼。浑身的骨头缝都透着凉意,又酸又麻,她竟虚弱至此,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怎么了,为何感觉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又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桑夏扶住南槿,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笑着开口:“少主您先别动,您重伤在身,需好好修养一段时日。我去叫大殿下!” 大殿下?为什么要叫大殿下,他比药王伯伯还擅医吗?阿爹呢?阿沅呢...... 但南槿已没有精力想那么多了,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从始至终我爱的只有她。” “你何时竟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南槿,你不能嫁给他!” “娶她只是权宜之计,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呢?” “......” 是蓬羽的声音,他,在说什么? 南槿再次醒来,暮色西沉,殿内昏暗寂寥,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只是修为尽失,拉着床帐才能勉强起身。 “桑夏,阿沅?” 她口渴的厉害,凤凰本能夜间视物,为何,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喝吧!” 有微凉的杯盏凑到她嘴边,南槿躲开,伸手,只抓住了那人的衣袖,“阿爹?” 不,阿爹气息霸道磅礴,这人却沉静内敛,南槿深色一凛,问:“你是谁?” “阿陌,是我。” 数千年来,有人唤她南槿,有人叫她上仙,还有人叫她小凤凰,不过大都依着栖梧山阿爹的辈份,尊称她一句少主。 却从来没人叫过她阿陌。 但这人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让她莫名的觉得心安。 似乎,他们相依相伴了数百年。 “仙友怕是认错了人,小仙名唤南槿。”她这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响亮! 那人却不言不语,将茶盏递到她嘴边,温度适宜,十分解渴。 就着他的手臂喝完,南槿才想到,她怎的这般没心没肺,若他趁机下了毒,再将她这样那样一番,她虽然比寻常女仙彪悍一些,但内心还是很保守的。 “你......” “还喝吗?”来人嗓音低沉,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南槿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又喝了一盏。 “身上还疼吗?” 他似乎跟她很熟,伸手就要过来解她的衣衫。 南槿一把拒绝了,她堂堂栖梧山少主,居然有人敢调戏她!南槿着实佩服这人的勇气,但,从来只有她调戏别人的份!! 只是此时,她着实有心无力。 “咳咳,那个,不妨你点了烛火,好好看看我长得什么模样?” 这人声音这般好听,手也光溜溜暖融融的,定然长了一幅好皮相。虽说,真发生了什么,大约还是她占了便宜。 但她是个正经的神仙,不好冒名顶替别人。 “你长什么模样,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想象的出来,何必点亮烛火呢!” 额,即然他非要一错到底,那她也是要坚持原则的。 “你别看我平日打打杀杀,不甚修边幅,但看男人的眼光还是很挑剔的,只喜欢俊俏风流的小郎君,你总得让我先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吧!” 那人轻笑,挥手在屋内掷了两颗南瓜大小的夜明珠,顿时殿内明亮如昼。 上古神祗大都俊美,所以子孙后代也都承袭了美貌,但眼前的人着实好看的不像话。 “阿陌,我等你很久了!” 等等,她只是看呆了那人的相貌,并非是一见钟情,相知相许啊。瞧他这模样,莫非如今这世道,采花贼都要这么敬业了吗? 深情的眼睛里都要流出水来了! 南槿活了两千多年,虽名声不大好,但靠着一张据说妖冶明艳的脸,也被表白过无数次。这拒绝人的套路,自诩手到擒来,炉火纯青,保管两方都欢喜。 只是这表错了对象的,还是头回遇到。 南槿用力挣脱那俊秀的青年,语重心长劝说道,“我呢,承蒙你照顾,还这般情真意切的对我诉说情谊。” 男子眉眼低垂,神情落寞,只是紧紧盯着她,凌厉的眸中情绪复杂,有怜惜也有不甘。 南槿有那么一瞬,觉得她们之间或许真的有过什么情深不寿的誓言。 南槿摇头,将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通通驱散,敛了神情,认真道:“只是你的心上人,真的不是我,不如你去别处寻寻?或者你看上了栖梧山哪个小仙娥,我也是能做主,为你们成就一番姻缘的!” 南槿尽量装出一副真诚的模样,又委婉的告诉他,天下何处无芳草,就算被狠狠拒绝了,也是可以再发展个新的嘛。 她们栖梧山的小仙娥,都是漂亮又贤惠,温柔又可人的! 男子微微一怔,“你,忘记我了?” 哈,这心伤的模样,到叫南槿不忍心说下去了,难道,她为非作歹的那许多岁月里,真的招惹过这样一桩风流韵事,还做了负心人,将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借用凡间夫子们最爱说的一句话,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你别伤心,我啊,就是忘性大,待我好好想上几日,就能想起来了,我这会儿饿了,不如你去帮我叫桑夏进来?” 南槿用力睁大眼睛,又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又善良。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如此也好。” 南槿茫然的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这就走了?果然,她这以理服人的本事,原先都用错了地方。 南槿立刻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光滑如玉的两条长腿,暗自吐了一口气,幸而没有多出几条腿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 昏迷前一刻,她正跟一只修炼成精的猫妖打斗,本来是赢了的。只是那猫妖豢养了一根血藤,趁她不备,缠在了她脚踝上,吸食骨髓,欲要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莫非是这青年帮她将那血藤拔下来的? 不知刚喝的水是否真的有问题,反正这会儿她已经能站起来了,就是左胸处酥酥麻麻还有些痒,揉了揉,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南槿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里面一个穿了绫罗纱衣的女子,身段依旧玲珑窈窕,脸还是从前的容貌,并未生出妖魔特有的黑纹,就是她的头发...... 从小她就是四海八荒最为招摇的一个,不仅因为她是缘桄帝君的独女、栖梧山的少主,最大的原因是她真身五彩斑斓,四海八荒、三界五行里再没有比她更鲜艳的了。 化身之后也拥有一头浓密又扎眼的长发,这天上的神仙都能敛了周身的仙气,换了容貌,化作另一个人,去骗骗品阶底下的小仙,唯有她不能,那一头色彩斑澜的头发是如何都骗不了人的。 如今,镜子里的女子分明有一头乌黑长发! 南槿挑起一缕,真真正正是从她头上长出来的,并非是谁作弄她,给她染了这么个低调不张扬的颜色。 打架输了,丢了头上的颜色,这上哪说理去? 殿外响起脚步声,一如既往的莽撞雀跃。 “少主,您饿了吧,我做了些您从前爱吃的饭菜,快来吃吧!” 南槿见桑夏端着个木制的小托盘推门进来,笑嘻嘻的,看到她的模样仿佛并不吃惊,甚至也未曾嘲笑她作为一个上仙居然还要喊肚子饿。 南槿心下忐忑,难道她真的脱胎换骨变成阿陌了? 她如今半分修为也无,看不清自己的真身还是不是一只火凤凰。 不对!栖梧山是这天地间仅剩的一座仙山,阿爹在这住了近万年,也并无其他的儿女,所以担得起桑夏口中少主这个称呼的,应该也只有缘桄帝君唯一的女儿了。 所以,她还是南槿! 桑夏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扶着自家有些呆愣的少主,往桌子边带去,捧起上面一只小玉碗,吹了吹,递给南槿,“少主快吃吧,这会儿温度刚好!” 南槿扯了个笑,接了过来,是一碗鱼羹,她幼时被鱼刺卡了喉咙,从那以后就不吃鱼肉了。 难道如今眼前的一切,包括桑夏都是那男子幻化出来骗她的。 想让她做个替身?那个名叫阿陌的女子? 桑夏端着的鱼羹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南槿瞟了一眼,鱼肉白嫩,还仔细挑了刺,似乎很好吃的样子。她久未进食,着实有些饿了。 这里是栖梧山,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害她。况刚才那水她也已经喝了,索性大大方方的将鱼羹端过来。 桑夏见南槿拿着勺子的手有些抖,想喂她,被南槿拒绝了。 少主刚刚苏醒,身体十分虚弱,大殿下也说了,她如今的身子跟凡间的弱女子没什么区别。 默默叹了口气,既心疼又生气。 五百年前,九重天的二殿下继位太子,还要在同一天迎娶胜遇,声势浩大,给四海八荒排得上号的神仙都发了帖子。 大殿下让她瞒着少主,可最后少主还是去了九重天。 她一个修为低下的小树仙,没办法上九重天。大殿下也消失无踪,杳无音信。 后来,他们都说,少主死了。她不信,在栖梧山等了一百多年,终于,大殿下来找她,说少主昏迷不醒,让她去照顾少主。 他们隐居在一座荒山里,周围布了厚厚的结界,大殿下告诉她,不能让除了她以外的人知道少主还活着。 她不知道五百年前在九重天发生了什么事,让少主伤的那么重。但见大殿下时常浑身是伤的回来,隐约也猜到了一些。 那么多年,少主全靠大殿下每日传送的仙气养着,无知无觉,一日日的等待,连她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大殿下说,少主一定会醒过来的。 山主走后,大殿下就是世上对少主最好的人了,他也从未让人失望过。所以,少主肯定会醒过来的。 大殿下将这里布置的跟栖梧山一模一样。 桑夏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少主醒来。 好在,少主真的醒了,只盼少主以后不要再惦记那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了。 第3章 第 3 章 碗里的鱼羹着实美味,大约人间走了一遭,口味也变了,南槿吃完一碗,居然还想吃第二碗。 “少主昏迷这么久,不好多吃,啊,对了,院子里的植楮如今开的正盛,我去搬一盆给您瞧瞧?” “植楮?” “对啊,您当初将幼苗交给桑夏,还说等结了果子,就将果子赠予桑夏,让桑夏去凡间报恩呢!” 南槿想起来了,那几株仙草,是她从花神的院子里移植过来的,因为听说人吃了植楮的果实就能过目不忘。 但花神一向吝啬,不肯赠予便罢了,还骗她说,那仙草只能养在花界的院子里,出了院门就不能开花结果。 南槿偏不信,因着桑夏是凡间一棵桑树精修炼成仙,便将偷来的那几株幼苗给了她养着。 “您昏睡之后,我静心照料了两百多年,它才终于挂了个花骨朵,只是桑夏没用,这么多年来,也没能结上一颗果子......” “等等!” 桑夏原先并不是长在栖梧山的,是南槿去凡间时,偶然遇见,见她生了灵智,而凡间仙气太弱,修炼困难,千八百年大约连个树妖都修不成,才将她移到了栖梧山种着。 桑夏说起在凡间做小树的时候,弱弱小小,有一日还被大风连根拔起,幸得有个老翁路过,挖了个坑,将她严严实实的埋好。 听到这么一段往事,南槿就说要替她找到那个恩人。 岁月悠长,那老翁早已投胎,历了不知几世,南槿找到他那一世,他还是个八九岁的稚子,因为书读的不好,偷偷躲在墙角哭泣。 所以,那植楮是南槿替桑夏从花神那里偷过来的。这件事除了桑夏,连阿沅和阿爹都不知道。 桑夏,是真的桑夏! 南槿震惊的是,她居然已经睡了两百多年? 南槿实在难以接受,她居然被一株血藤折腾成这模样,不说四海八荒了,就是栖梧山,她也没脸再见那些小辈们了! 摊开桌上放着的一双手,原本布了层薄茧,凝神一握就有绵厚的仙泽汹涌,如今柔软白皙,苍白又无力,别说仙泽了,她只怕连浑天鞭都拿不起。 “我的浑天鞭呢?” 桑夏皱眉,有些不解,“少主的鞭子不是早就被毁了吗?” “毁了?谁?” 那鞭子是南槿阿爹在她一千岁生辰送她的,里面有他几百年的修为。 在那之前,缘桄帝君清冷孤傲,对着南槿也常常皱着眉头,那件礼物叫南槿知道缘桄帝君心里还是有她的,所以南槿十分珍惜那条鞭子。 桑夏突然想起来,进来之前,大殿下跟她说,少主可能忘了一些事情,若少主不问,让她不要主动提及。刚进来时,少主一切正常,她以为,少主只是睡的时间太长,有些迷糊。 若那些伤心的事,少主都忘了,也很好。 “哦,大概是桑夏记错了,是您自己不小心丢哪了,时间太长了,您知道的,桑树......” 南槿打断她,“阿沅呢?阿爹呢?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南槿急切的诘问,桑夏有些不知所措,桑树一族素来不擅撒谎,何况是对着南槿这样的神女呢,南槿身上散发的威压足以令她浑身颤抖。 殿门打开,玢垣进来,对桌子旁边低头站着,手足无措的桑夏说:“你先出去吧!” 又转向南槿,温柔一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南槿提防着他,起身,后退了两步。不知为何,眼前这人,瞧着温和面善,却无端给人一种阴郁寒凉的错觉。 可即使这样,内心也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不会欺骗她。 “你真的愿意都告诉我?” 男子坚定的点头,“知无不言!” 屋外星辰流转,几只彩色的鸾鸟飞在空中,身上发光的羽毛将栖梧山的宫殿和草木皆照耀的璀璨夺目,十分漂亮。 南槿看到男子眼中,自己的身影,单薄削瘦,乌发黑眸,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你是谁?” “玢垣。” 南槿虽从未见过九重天那位行事低调,为人和善的大殿下,但他的名字,这四海八荒也不敢有人冒充。 只是她这么不着调的性子断不会跟他有过什么交情。 “是阿爹请你来给我治病的吗?” “不是!” “是篷羽?” 南槿见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周身的仙气翻腾,让她有些难受。 良久,他说:“阿陌,我不是医师!” 玢垣叹息一声,走到桌边坐下,“你还记得什么?” 南槿看他这模样,越发觉得自己忘了他是多么忘心负义,这谈话再进行下去,就未免太伤人心了。便转移话题,“我阿爹呢?” “阿爹和阿沅云游四海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南槿的阿爹,虽然平日里脾气古怪,同其它的阿爹们都不一样,但对南槿这个女儿,心里还是爱护的。 如今她昏迷不醒,她不信,阿爹竟能抛下她去云游四海。 “缘桄帝君将你托付给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阿爹那人,四海八荒也有几个交情深的老神仙,怎么会将她托付给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九重天大殿下。着实荒谬! “我可以见见篷羽吗?” 威压再次袭来,南槿感觉到,他好像十分不喜篷羽,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他周身的仙气似乎都会腾起杀气。 他们不是兄弟吗? “阿陌,如今你我已是夫妻。” 这跟她要见蓬羽有什么关系吗?何况,她在梦中也能嫁人? 南槿皱眉,接着问:“阿陌是谁?” “阿陌就是你,当日你去凡间救了正在历劫的我,不幸被血藤吸食骨髓,疼的晕了过去,醒来后,你告诉我你叫阿陌。我便一直这般唤你。” 当年,他被那猫妖剥皮抽筋,提前结束历劫,恢复仙身时又被龙髓玉压制,成了个不死不活的怪物,趁那猫妖吸血之时,捏了个求救的术法,没想到最后来的是一个品阶不高的小仙。缠斗许久,还差点被猫妖所害。 他忍痛拔出龙髓玉,在最后一刻杀了那妖物,却也身受重伤,无法恢复仙身。 能用龙髓玉压制他的,只有真身同为龙的篷羽。 他那时断定想杀他的人就是篷羽,而南槿身上戴着护身的木牌,掺的龙血正是篷羽身上的。 他知道,他不该带她走。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带走了她。 或许是她将他护在身后,明明不敌对手,却镇定自若。 又或许是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她手中紧握的匕首上淋漓的鲜血。 也或许是她忍痛切断腿脚上的血藤时,果决又勇敢的神情。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去打量一个女子,她有细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头…… 她醒来后,他问她的名字,她告诉他,她叫阿陌,是附近仙山上一个修炼成精的小妖精。 “我说的?” 南槿皱眉,显然是不信的,年少时,因着她那一头色彩斑斓的头发,她在外行走,就算闯了滔天的大祸,也从不假冒他人之名,因为没人相信。 “你信了?” 玢垣生性散漫,并不知缘桄帝君的独女是何模样,那时他半人半仙,因为龙髓玉的缘故,又受了很重的伤,看不出她生来仙胎,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神仙。 若是早就知道,也不会在她突然消失之后,苦苦等在凡间,蹉跎那许多年。 “那时我只是一个半人半仙的低等小仙,你大概觉得我好骗吧。” 南槿搓了搓手指,他说这话时神情落寞,嗓音暗哑,却没有被骗的羞怒,只是有些,嗯,懊恼,亦或是可惜? 她做事一向不怎么着调,这或许是真的。 骗了人家的感情,南槿脸微微有些红。玢垣若是不在这,她还可以厚着脸皮一笑置之,想她也能骗得了九重天的大殿下了。 正主就在跟前,还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南槿难得的软了口气,问:“可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阿陌,是你亲口说的,你说你想嫁给我!” 南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她怎么能轻易嫁给别人,还是她亲口求的婚! 她明明喜欢的是…… 脑海中再一次出现那个奋力奔跑的男子,这一次南槿甚至能感受到他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是谁? “阿陌,你怎么了,头疼吗?” “你不要叫我阿陌!” 那个名字让南槿恐惧,好像一张网,将她网的密不透风,越收越紧,带着灼烧感,勒进皮肉...... “好,我不叫,你好点了吗?” 那男子跟他有关系吗?为何她神识里会有他的身影。南槿用力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可那人面庞上笼罩了一层黑雾,再仔细看,不仅面庞,他的整幅躯体都是黑雾组成的。 “我是怎么昏迷的?桑夏说我已经睡了很久。” 玢垣替南槿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同人打了一架,输了。” 南槿颤抖着从玢垣怀里出来,爬到床上,她需要静一静。如若果真这么轻巧,为何,她会失忆。 “我累了,你出去吧!” 玢垣盯着南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收了殿内的夜明珠,又挥手在南槿的帐顶施了个屏障,才转身出去了。 桑夏等在殿外,见玢垣出来,连忙对他行了个礼,“大殿下,少主她还好吗?” “她忘了很多事,最后的记忆应该是停留在五百年前,去凡间救我,被血藤所伤。” “我会将这里用法术做的跟栖梧山一模一样,你也不要告诉她缘桄帝君和阿沅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 少主怎么能忘了大殿下呢!大殿下对少主那么好,也是大殿下救了少主啊! “好了,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她。” ...... 南槿虽然一时无法接受玢垣成了她的夫君,但还是容许他留在了栖梧山。 阿沅曾经跟她说,做神仙就要逍遥自在一些,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就不要一直纠结。 所以,她对于自己丢失了那么多年的记忆,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只是,她曾经那么心悦篷羽,如今她成婚了,想来也是放下了,为何他还是从不来看她? 难道是梦境里的质问?她刚醒来时,迷迷糊糊听到篷羽的声音,似乎对她很失望,是她做了什么让他不能饶恕的事吗? 南槿活了两千多年,也只有那一位志趣相投的朋友,若真的做了什么,她可以去道歉的。 “槿儿,你在做什么?” 据说九重天崇尚低调的奢华,连寝衣都要用金线滚边,还藏上暗纹云团,玢垣身上这件淡青色的衣袍,看起来倒是十分素净。 腰间的束带松垮的系着,微风拂过,飘飘然,十分俊逸。 四海八荒都传,九重天上的大殿下,风光霁月,令人如沐春风,尤其是笑起来,平和又近人,是许多女神仙的梦中佳婿。 原先南槿听了这话,总是不屑一顾,能让她折服的人只有像阿爹那样,拿得起九天玄剑,砍得了上古神兽的大英雄。 如今看来,这神仙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赏心悦目之人都是格外受到优待的。 南槿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答道:“拔草啊!” “嗯,可这仙草不是你昨天刚种下去的吗?” 是啊,才一日,它们就能吸收灵力,开花结果。 可这么长时间了,南槿依旧半分修为也无,她的身体好像不能凝神聚气了,她不想要一个这样无用的躯壳。 南槿加快动作,又拔了几株,忿忿道:“我要吃了它们!” 玢垣蹲在她旁边,替她将仙草又种了回去,“你生来仙胎,吃这些仙草,不会增长修为。” 南槿扭头看向玢垣,他一脸认真,仿佛她是真的不懂。 南槿气鼓鼓的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忿恨道:“你不是我的夫君吗?为何不渡我些修为,我如今这样,哪里像个女神仙!” “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夫君了?”玢垣一挥手,将南槿拔下的仙草全部都种了回去。 南槿反问:“你不是吗?” 玢垣小声抱怨道:“可你夜夜不许我进殿休息。” 南槿面色涨红,虽然桑夏说,他们已经成婚五百多年了,但在南槿心里,他还是个陌生人。 玢垣走近两步,诱哄般说道:“我今晚将被褥抱进来,就在你的寝殿外间搭个睡塌,好不好?” “我保证不碰你,虽然我们夫妻从前感情深厚,终日缠绵,但你都忘了,如今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陌生人,怎么能......” 南槿越听越脸红,质问道:“你,你别说了,我什么时候跟你缠绵过了!” “那你同意了?” 南槿转了转眼珠,说:“可是你得渡我修为,我要像以前一样!英勇无敌,战无不胜!” 玢垣宠溺般笑了笑,“好。” 南槿见他如此开心,自己也笑了起来。 玢垣一时看的有些入神,记忆中,南槿从未对他这么笑过,单纯的像个孩子。 “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恩,这其实是个英雄救美的反串。 第4章 第 4 章 南槿如今的身子十分娇弱,玢垣不敢带她腾云化风,便显出真身,示意她坐上来。 这是南槿醒来后第一次腾在空中,由上往下看栖梧山,树木葳蕤茂盛,仙雾缭绕,四周围绕着七彩的鸟儿。 南槿指着下面一处升腾着仙气的湖泊,兴奋的说道:“云泽湖,快看,那里是云泽湖,我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玩了!飞的近些,我想看看!” “咦,那是小蓝的妻子和孩子吗?” 湛蓝的湖面,平静无波,里头自由自在的游弋着两大一小,三条鲲鱼。 玢垣说:“三百年前,我去南荒寻一味药草,偶然间救下了那只母鲲鱼,就将她放在了这湖里,没想到,它们居然互生了情意,那小鲲鱼如今也快一百岁了。” 小蓝本是缘桄帝君年轻时游历四海的坐骑,缘桄帝君自从认识了南槿的阿娘,就将小蓝养在了云泽湖,出门便跟别的神仙一样腾云驾雾,不再像往日那般张扬了。 那云泽湖虽名为湖,却十分浩渺,由法器幻化而成,入其阵中,只觉无边无际,广袤无垠,就算大罗金仙,若不得其阵法奥妙,亦难以出来。 缘桄帝君将其镶嵌在栖梧山,不仅给了小蓝栖身之所,也算栖梧山的护山法宝,只有腾在空中,才可见其全貌。 因着泉水灵气充沛,每日汩汩往外冒着仙泽,栖梧山的许多灵兽都爱去那里饮水,就连湖边的草木也生的格外婀娜。 南槿拍了拍玢垣的龙角,问道:“我可以下去看看吗?” 湖边的树木同她幼时有很大的不同。她那时十分贪玩,常常将云泽湖的湖水搅腾的波涛汹涌,连带着栖梧山都时常风雨不定。 后来阿爹就不许她来云泽湖了。 南槿沿着湖边走了一圈,蹲下来,唤了小蓝一家过来,同它们亲昵的玩了一会儿。 南槿看向依旧平静的湖面,有些怀念的开口说:“我小时候只要跟小蓝在一起,就会将栖梧山闹腾的不得安宁。阿沅总会气急败坏的来捉我回去,我只能向她保证再也不来了,她才会放过我!” “说来也奇怪,每次再犯了,她都会以为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回回都被我遮掩过去了!” 玢垣说:“她很疼你!” 南槿点头,继续说:“但还是被阿爹发现了,他甚至在周围做了个厚实的仙障,不许我再来!” “有一次我偷听阿爹对着这里说话,他叫的是阿娘的名字。” “我那时很想见一见阿娘,以为幻化湖泊的法器便是她。” “后来,我偷了阿爹的避水珠,撞开了仙障,让小蓝带着我,入了湖底......” 玢垣并未着急追问,只是拉着她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南槿的真身是一只五彩斑斓的火凤凰,虽然罕见,但这世间,在她以前,古籍上也记载过凤凰,而她除了一身五彩斑斓的羽毛,同那古籍上的凤凰模样,也没什么不同。 神仙们生孩子,便是哪一方的修为更高就会随了哪一方。 缘桄帝君的真身是一团红莲业火,修为不知多深,反正这四海八荒就没有人能在打架这件事上胜得过他。 幼时,她总以为自己的阿娘是一只法力无边的凤凰。 凶猛又强悍,才镇得住阿爹。 入了云泽湖底,那法器旁边立着一幅水晶棺,而棺里的阿娘与阿爹寝殿里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她的尸身是人形。 不用去问阿爹,她也能猜到,真身不在,定是生前以命换命,动用了禁术。 那时她才知道,哪有什么难产而亡,不过是阿娘用自己的一条命,保住了她。 所以阿沅和阿爹才会对她那般冷淡。 玢垣轻轻抚摸着南槿的头发,“天底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你的阿娘只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玢垣同南槿成亲后,缘桄帝君跟他说起南槿的生辰,他才知道,南槿的阿娘是多么期盼着南槿的出生。 卜卦占卜,南槿的命盘会让这平静了数万年的四海八荒再次陷入战乱,她会杀死这世间所有的神,焚烧尽八荒众灵。 她的阿娘不忍心小小的婴孩,还未曾睁眼看一眼这繁花似锦的八荒美景,就要被生生剜了元神,魂飞魄散。 便用禁忌之术,以她自己的命为引替南槿改了命盘。 原以为,她是真的替南槿改了命盘,可幻化出云泽湖的法器是上古神器,能预测吉凶,每次南槿靠近,它都会动荡不安。 之所以无论是谁看到云泽湖因为南槿的靠近而翻腾,都会很快忘记。则是因为南槿的阿娘替南槿改掉了一半的命盘,世人眼中南槿的命盘。 南槿盯着依旧平静无波的湖水,落寞的开口道:“是因为我周身没了仙气,湖水才不再翻腾吗?” 阿娘也认不出她了吗? 玢垣原以为,这些事她都不知道,毕竟她曾活的那样恣意活泼,倨傲嚣张。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她的阿娘因她而死。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从前,南槿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一次软弱。她将自己伪装的强悍又霸道。 南槿问:“我可以下去看看她吗?” 南槿的眼睛,带了一丝的期盼,水光连连,她大概真的很想念她的母亲。但她母亲的水晶棺,随着缘桄帝君的元神寂灭,一同消失了。 况,这里不过是他用法术造来的幻境。 玢垣盯着那一双眼睛,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南槿歪着头,苦笑着说:“算了,阿爹一向不喜我靠近这里的,若我又违背他,还被他发现私下里去见了阿娘,回来见了我,定要罚我!” 玢垣问她,“阿爹都会怎么罚你?” 南槿扭头问他,“你叫他阿爹?” 玢垣:“......” “是呀,我又忘了,我们成亲了!” 又恼怒道:“他没少跟你说我年少时候的糗事吧?” 玢垣摇头,缓慢开口说道:“他只说对不起你,对你疏于管教,你才长成个跋扈任性,总爱闯祸的性子,但你心底最是善良,让我以后好好待你。” 其实,缘桄帝君那时并不愿意将南槿嫁给他。 南槿撇了撇嘴,小声咕哝,就知道他不会说我什么好话,又委屈的抱怨道:“他每次罚我都会剪我的头发,简直惨不忍睹,害我好久都不能出门!” 玢垣盯着她浓密的长发,如墨的黑色,看起来温婉又漂亮,问南槿:“你喜欢现在的头发吗?” 南槿抓起一缕,握在手里又细又软,也没听说有谁受了重伤,身上的颜色都变了,“我还能变回去吗?” 玢垣摇头,凤凰泣血,断发绝情。 九重天那根弑神灭魔的柱子将她的魂魄烧了七天七夜,烧尽了她身上的情意。 南槿对外形这东西其实不怎么看的重,倒是觉得玢垣比她还伤心,忙笑着安慰道:“其实也无所谓的,如今这样非黑即白的,多低调啊!” 玢垣揉了揉她的头,最开始让他心动的南槿,倨傲自信,倔强坚韧,浑身都充满了活力,浓墨重彩的充斥了他的生活。如今的她,豁达活泼,给他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 如果,就这样,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过了一会,南槿指着长了几棵白咎树的地方,说:“那里从前是长了一片祝余的,一年四季都开着青色的小花。” 玢垣低声说:“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第5章 第 5 章 栖梧山是仙山,前来投奔修炼的灵物有很多,免不了纠纷打架。 律法虽然是缘桄帝君一早就制定好的,但因人制宜,总要有人专门管理这些杂务,才能确保栖梧山秩序井然,山民安居乐业,潜心修炼。 只是南槿的阿爹洒脱飘逸,不愿理这些事,又从未收过弟子,是以这山间的俗务原先都由阿沅打理。 随着南槿渐渐长大,缘桄帝君便让她学着理事,所以她若在山里,也会有人将帖子直接送到她这里。 昏睡了这么久,阿爹和阿沅又都不在山中,想来,日常的事务都是玢垣帮她处理了。 南槿抱了满满一淘箩从后山摘来的果子,边吃边往玢垣的书房走去。 他一个九重天的大殿下,不在天宫待着处理政务,却跑到这里日夜看护着她,那天君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对她肯定也是有意见的。 南槿推开殿门,室内干净整洁,充满了墨香。屋内一应桌椅摆放的都十分规整,比她那个乱糟糟的寝殿看起来顺眼多了。 玢垣盘腿坐在正中,旁边的桌案上一堆的书简,他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南槿凑过去,只是书简上的文字,她一个都看不懂。 她将怀里的小淘箩递过去,讨好般问道:“你吃果子吗?我刚摘的,可甜了!” 玢垣摇了摇头,指着淘箩里头水汪汪、粉嫩嫩的大桃子,笑着说:“这么水灵的桃子你都肯贡献出来了?” 南槿从前十分护食,她筐子里的果子,就算酸的咽不下,她皱着脸也要吃完,从不肯轻易让给别人。 南槿瞅着那几只大桃子,确实舍不得,她刚在路上已经吃了一个,甜蜜多汁,果肉绵软。 她贪吃护食的性子,四海八荒也没人不晓得,所以就算被玢垣打趣,也没觉得丢脸。 见他拒绝,便大大方方收了淘箩,捡起里面一只桃子,朝着顶端咬了一口,栖梧山的仙桃虽比不上天后宴请群仙用的蟠桃,但也是汁水四溢,甜蜜的很。 南槿满足的又咬了一口。 玢垣在一旁看她吃的满脸,从袖口取出锦帕,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桃汁,说:“你就是故意来馋我的吗?” 南槿又十分心疼的将淘箩往他眼前推了推。 玢垣两百岁就学会了辟谷之术,此后除了吃些调养内息的丹药,就很少吃东西了,尤其这种只为满足口腹之欲的果子。 但这会儿,光是看着南槿,嘴里便生了甘甜的滋味,他伸手从南槿的小淘箩里捡了颗葡萄丢嘴里,有些涩,并不是很甜。 眼下的栖梧山虽是他用法术所造,但因着南槿爱吃果子,后山的果树,都是他亲手从栖梧山移栽而来。只是这里灵气匮乏,他的修为全都用来维持栖梧山法阵,无法供给那些果树,所以这些果子都是由普通的果树吸收日月精华所结,并无仙气。 “这串葡萄你从哪根藤上摘来的?” 南槿正在埋头啃桃子,闻言,抬头,有些迷茫。他问这个做什么,再说后山那么多过果树,她不记得了呢,“有什么问题吗?” 玢垣将那串青涩的葡萄提出来,再仔细看了看,仿佛刚才那一缕仙气是他的错觉,问她:“这么青涩,你不怕酸?” 南槿放下桃子,一副心疼的模样,仰头辩解道:“我要不早点摘下来,那些鸟雀就要吃完了!” 作势欲夺,被玢垣躲了过去。 他宽袖一挥,将那串葡萄催熟,剥去果皮,再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给她。 南槿笑嘻嘻的接了,一边吃一边问他:“我昏睡这些年,你一直都待在栖梧山处理政务吗?” 玢垣正在剥皮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就收敛了神情,若无其事的回答:“嗯,都是些琐碎的公务,在哪里都一样。” 怎么可能只是琐碎的事,那书简上的字是上古文字,篷羽曾跟她说过,九重天上只要是重要的事都会在奏柬上用这种文字,而他这一桌案的书简,全是那些施了禁术,让她看不懂的文字。 玢垣见南槿盯着书案看,便抽了几本出来,跟她解释道:“这几本都是古籍,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到也有趣。” “这本讲的是混沌时期的四海八荒地貌,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 南槿拒绝,既然他有心掩饰,她也就不道破了,“这些年,栖梧山的事也是你在处理吗?” 玢垣提笔蘸墨,随口说道:“栖梧山民风淳朴,律法严明,我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 这句话倒是不假,原先阿爹在的时候,从不管底下的小仙们谈情说爱或是打架斗殴。大约他们生活有了乐趣,不如意也有了发泄的途径,倒是很少闹出大事。 其实有缘桄帝君那么一位一出手就地动山摇的战神,栖梧山的一众小仙哪里敢往大了闹。 南槿赞赏性的拍了拍玢垣的肩膀,“两份担子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还要来回奔波,着实是辛苦了些。” 玢垣停笔,不解的看向南槿。 “你一直住在栖梧山吗?” 玢垣点头,“我们已经成婚了,自然是住在一起的。” 九重天的皇子来她们栖梧山居住,还大材小用的让人家做这些琐事。 南槿汗颜,这样一来,到底是他做了栖梧山的女婿,还是她做了九重天的媳妇呢。 她年少时,阿爹总说要给她找一个俊俏小郎君,来栖梧山做个上门女婿。后来见她着实顽劣,便想将她嫁给个能镇得住她的。 再后来她喜欢上了九重天的二殿下,而那九重天的天君一家子有个着实无赖的规矩,无论是哪个族的人,一旦与他们成亲,就统统归了天族,须得搬到九重天的宫殿里去住。 她如今同玢垣成了亲,为何没有搬去九重天,是因为篷羽吗? 玢垣看了一眼南槿,问:“你想去九重天住?” 南槿连忙摇头,栖梧山是她的地盘,无论怎样闹腾,阿爹顶多训斥一番,再不济,剪了她的头发,让她出不了门,总归祸害的都是自家,丢人也只丢在自家。 但那九重天的规矩,着实严苛,一不小心就是雷刑加身或者被贬人间经历几世的爱恨情仇...... 玢垣解释道:“我并不是天界属意的继承人,又有你阿爹在,所以就厚着脸皮向天君讨了个恩赐,随你住在栖梧山了。” 原来是这样,阿爹面上冷清,但其实护短的很,他又强悍的四海八荒无一对手,天君看在阿爹的面子上,让玢垣同她一起住在栖梧山,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人住过来了,公务还压在他身上,着实不厚道。 南槿拍着胸脯保证道:“现在我醒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玢垣盯着南槿,没说话。 南槿继续说:“你别瞧我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阿沅在的时候,还夸过我聪明果断有慧根,若是生在凡间,再托生成个男儿胎,定能□□定国、开疆辟土平天下!” 南槿有些心虚,但阿沅说过,就算心虚也绝不能表现出来,何况,她只是略微夸大了一点点。 玢垣不知道阿沅是不是真说过这话,但南槿心思单纯,治理栖梧山的方法也简单粗暴。哪里发生打斗了,她便过去将挑衅生事的暴打一顿。 索性栖梧山民风淳朴,她这般治理倒也歪打正着。 “你想理事?” 南槿点头,她毕竟还是栖梧山的少主,篷羽不再让她捉妖兽了,她总要做点其他的! 玢垣揉了揉南槿的头发,陷入沉思。 自五百年前南槿在九重天闹的那一场,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利刃穿胸而过,刺穿了她的心脏,破碎的魂魄飘荡在上清镜那根弑神陨魔的柱子上,升腾起的业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 纵然是篷羽亲手将那炳长剑刺入她的身体,但这些年却从未停止过寻找,玢垣曾亲眼看见他的寝殿里至今还燃着一盏收集魂魄的结魄灯。 而这些年,篷羽为了找到南槿,又在他身上费了多少功夫! 玢垣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将南槿藏一辈子,终有一天篷羽会找到她。 他必须加快正在筹谋的一切。 “你身体虽好了,神力却还未完全恢复,等你好些了,我就将栖梧山的公务交给你,好不好?” 南槿皱眉,“桑夏也总这么说,可如今来拜我的帖子都收不到,好无聊啊!” 玢垣安抚道:“现在的神仙们都喜欢闭门清修,宴饮办的少了。待我阅完这些公文,便带你去凡间转一转?” 南槿点头,她如今没了那一头招摇的长发,化作个凡人,确实是很方便。 她好久没有去过凡间了,上次收服血藤时,因她在凡间皇宫化作个宫女,宫中规矩多,都没怎么在外面逛。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凡间如今是何模样了,想起凡间热闹繁华的街道,南槿就喜滋滋的啃起了桃子。 玢垣抽了本奏柬出来,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南槿机灵古怪,就连缘桄帝君都拘不住她。 索性,依着她如今的修为,并不能冲破这里的结界。 但他不能一味的藏着她,她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南槿啃完桃子,将桃核置在手心,握紧,再展开,手掌上是一个由桃核雕刻而成的男子。她献宝般递给玢垣,问:“送你的,好看吗?” 玢垣接过来,若不是瞧那男子的着装与自己一般无二,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 “我在你心中,原来就是这样的?” 南槿瞧他有些生气,也知自己变出来的那个桃核人雕,与他本人有些出入,解释道:“大殿下的气度出尘、容貌奇伟,我粗手笨脚惯了,定是无法描绘的!不过,我是想告诉你,我修为恢复的差不多了。” 玢垣没有接着南槿的话往下说,而是将桃核递回去,说:“为你渡修为,费了我不少心力。你这谢礼倒是便宜,桃子舍不得给,桃核还刻的这般敷衍。” 她何时要谢他这个了! “好了,不为难你,五分像便可!” 南槿坐在一旁,抱着筐里的果子,看看手里惨不忍睹的桃核,再看向玢垣,他低头认真的批注完一册奏柬,又拿起了另一册,皱眉思索一会儿,才落了笔,写的也是复杂难懂的上古文字。 嗯,她确实玷污了他那张脸和周身的气度。 南槿不再打扰他,便坐在一旁拿着个小刻刀,在桃核上一刀一刀的修正。仙法只能维持一时之效,她要给他刻个真正的雕像。 只是刚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有些坐不住了,身子七扭八扭,怎么都不舒服。 玢垣停了笔,说:“走吧,一会儿你也该用饭了。” 南槿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兴奋的站起来,抱怨道:“我腿都麻了!” 第6章 第 6 章 玢垣拿走南槿手里的依旧只有两三分像的桃核,吹了吹上面的木屑,十分珍惜的捧在手里,“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亲手做的东西,槿儿,我很开心!” 南槿抢了下,她是想再刻上两笔的,毕竟若是做个送人的礼物,那生疏的毫无技法的雕工,着实有损她以往英明神武的形象。 玢垣眼疾手快的收到了墟顶里,她若再这么雕下去,早晚都要将刻刀戳到手上去。 墟顶与魂魄共生,除非玢垣主动拿出来,否则强悍如缘桄帝君也是无可奈何的。南槿只好妥协,说:“你拿着把玩两三天就好,可别被人看了去!” 玢垣微笑着点头,承诺道:“这是你刻给我的,保证不给任何人看!” 南槿有些疑惑,玢垣这模样,显而易见的纵容宠溺。 而这些时日的相处,南嘉能看得出来,玢垣对她十分喜爱,他脾气温软,应该不可能逼迫着她嫁给他。 她的身体也十分自然的享受着他对她的好,对拉手、摸头、亲脸这些亲密的动作都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期待。 为何从桑夏那儿旁敲侧击的一星半点往事却是,她从前似乎对他并不上心。 南槿有些看不懂从前的自己,既然是她同意的姻缘,作何嫁了人家还晾着? 而且,她失去了五百多年的记忆,桑夏和玢垣却都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南槿猜测,那五百多年,她大约太过混.蛋了些,连阿爹和阿沅都被气跑了。 而她做的那些混账事定然跟篷羽有些关联,甚至严重到让他跟她断了联系。 玢垣收了桌子上南槿吃剩下的几个桃核,捏了捏她的手,十分温柔的模样,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 栖梧山是漂浮在西荒赤地之上的一座仙山,西荒之地,广袤无垠,是四荒之中仙气最盛的。 南槿小时侯,皮猴子一样的个性,总爱化作真身,偷偷四处游逛,有一回跑到西荒一个名叫玉山的地方,还见到过一只同她长得差不多的大鸟,名叫胜遇。 两人曾十分要好了一段时日,胜遇的真身红的像一团火,不若南槿五彩斑斓招摇的很。 玉山地处西荒,并非独立的仙山,上面的仙气不适合修炼。所以胜遇虽然年长南槿许多,却无法幻化人形。 后来,南槿从缘桄帝君的丹炉房偷了一瓶丹药,胜遇吃了之后,竟修为大涨,可以化形了。 巧的是,她化身之后的样貌同南槿的阿娘有几分相似。 那时南槿暗自高兴了很久,以为胜遇便是阿娘的同族。 只是可惜,她还未想好要如何告诉阿爹,胜遇便消失了。 玢垣带她来的地方,就在玉山附近。 南槿舒舒服服的斜靠在玢垣用法术做出来的一叶小木舟上,湖水碧绿透彻,游荡着几尾青色的大鱼,那慵懒倦怠的模样,跟栖梧山的小蓝倒是挺像。 头顶是参天的古木,偶有几只调皮的灵兽穿梭其中。 不见花开,却有阵阵花香袭来。 南槿将手从湖水里拿出来,扭头问玢垣,“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喜欢吗?” 南槿点头,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仙境,四周的仙泽温润舒缓,令人十分舒服。 玢垣拿起南槿的手,替她擦着上面的水珠,接着说:“这里是西荒距离人间最近的一处山谷,你闻到的香味便是人间传来的烟火气息。” 因为此处的泉水有刮骨疗毒之效,当初南槿被血藤缠身之后,玢垣便带她来了这里。 他被龙髓玉所伤,又处在历劫之中,半人半仙,无法施展修为,只能将她丢到泉水里,用泉水疗伤,疼虽然疼了些,却是最好的法子了。 这山谷地处西荒和人间的交界,南槿是神女,身受重伤,待得久了,便被自动封了修为。 即使他生生拔出了龙髓玉,却无法完全恢复仙身。她只当他是凡间一个被猫妖残害了的修仙男子。 所以,那时,她是阿陌,他是宋醍。 “我也去过人间,可那烟火气息为何会化为花香?” 玢垣笑道,“你闻到的是花香吗?我还以为你会馋的流口水。” 南槿不解,她是贪吃了些,可不至于连花都想吃呀! 玢垣解释道:“此谷名迥然。盖因,这里汇聚人生百味,但每个来到此处的人闻到的味道却不尽相同,端看当时心境如何。” 南槿使劲儿嗅了嗅,甜滋滋的花香,意思是她此时很开心吗?转头问玢垣,“竟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那你闻到的是什么味?” 玢垣握了握南槿的手,反问,“你猜。” 南槿顺势躺了下来,木舟里有玢垣招来的一朵软绵绵的云,躺在上面舒适极了。 想到玢垣此时充盈鼻孔的香气,咯咯笑起来,打趣他,“是墨香吗?” 南槿从苏醒见到玢垣开始,无时无刻不见他待在书房,与那些书简为伴,着实正经极了。 玢垣却十分认真的回答,“槿儿,我其实只喜欢你!”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南槿十分受用,花香好像更浓郁了,或许她失去记忆的那些年,是真的很喜欢他。 两情相悦,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南槿忍不住撒娇,“是甜滋滋的桂花香,我想吃桂花糕了呢!” 玢垣回忆记忆中的味道,甜滋滋的桂花香。 成亲之后的南槿,十分爱吃甜食,最爱的糕点便是桂花糕,她身上时常就有这种花香。 他失去嗅觉太久,已经不记得,那种味道是怎样的甜滋滋,只记得,南槿脸上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容易满足。 玢垣抬头看了眼时辰,说:“如今正是人间的八月份,我带你去看桂花盛开,好不好?” “好,我还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南槿将身子往玢垣身边靠了靠,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呀! 两人并肩躺着,即使一句话也无,南槿却觉得很开心。 她偷偷转头,看向身边的玢垣,相由心生,他长相儒雅,与阿爹那般霸道的模样很是不同。 原本,南槿以为自己是不会喜欢这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的。 但,她发现,自醒来之后,她对篷羽的喜爱就只有那些记忆,对如今的她来说,仿佛那只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朋友。 她更亲近的是玢垣,她的夫君,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或许,丢失的记忆里,也有她爱上了眼前的男人,他们甜蜜的过往。 “玢垣,你能解开我身上的封印吗?” “嗯?你如今修为不高,在这里动用术法很容易走火入魔,我才敛了你的气息,封印了你的法力。” 南槿伸手对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说:“可我想幻化出几只青鸟!” 过了一会儿,玢垣握向南槿的手,问:“你想要什么样的青鸟,我帮你幻化。” 南槿想了一会儿,说:“你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吗?” 话落,玢垣握上南槿的手,磅礴的仙气涌出,天空便出现一群色彩斑澜的小鸟,那模样同缩小后的南槿没什么区别。 鸟儿盘旋在空中,叫声清脆如铃,欢快动人,是朝贺礼赞时才会出现的奏鸣。片片桂花自天空落下,空气中都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玢垣放开南槿的手,她的手指白皙纤细,指甲圆润,泛着淡淡的粉色,握在手中柔弱无骨,就像她如今对他顺从喜爱的模样。 南槿兴奋的站起来,随着歌声,情不自禁的跳起了舞。 他怎么会不记得她以前的模样! 同样是在这个山谷,玢垣永远也忘不了,真正意义上初见时的她。 刮骨疗毒的泉水腐蚀了她身上的血藤,也在她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深可见骨的几处伤口让她看起来十分的狼狈虚弱。 但她刚刚醒来,就下床站在门口,脊背挺直,神情防备,见他进来,倨傲的问,他是谁。 那时他没有多少法力,无法恢复真身,只能采些药草,勉强恢复下凡历劫时的人身。 得知他就是她要救的人,那猫妖也已死,松了口气。咬着牙一头就冲进了泉水里,再出来时,浑身苍白的似乎丢了满身的血。刮骨疗毒的泉水,去腐肉,洗骨髓,也能让人疼的痛不欲生。她每日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再自己爬上来,从未喊过一声痛,皱过一次眉。 他自小身体便比一般人灵敏矫健些,纵然只是拥有一丝仙气的□□凡胎,采药打猎,他都能做得很好。 认真算起来,南槿救了他,他照顾她也理所应当。 可是她却对他说醍,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和怜悯!” 或许那时,他就爱上了她,那个一次次往洗髓泉里跳的姑娘。 那个在风雨夜,拿着根削尖的木棍就冲到他前面,恶狠狠的杀了头凶兽的姑娘。 还有那个,一身傲骨,剑指天君,拿得起放得下的栖梧山少主。 ...... “阿陌,你若想起一切,可会怪我?” 南槿停下来,没有听清玢垣说了什么。 “无事,我只是想说时辰到了,你还吃桂花糕吗?” “要吃,要吃!” 南槿抬头看向那群飞的自由自在的青鸟,虽然有些不舍,但她好久都没去过人间了,分外想念那里人声鼎沸,美食遍地的繁华街道。还有茶馆里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的故事。 玢垣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南槿不解,问:“怎么了?” “你长相太过出众,我给你换个普通些的样貌。” 南槿摆了摆手:“凡间我去过很多次,不用这么麻烦,凡人不会记住我的容貌的!” “可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容貌,哪怕只是瞬间。” 南槿只好依了他,闭上眼睛,任由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姿色平庸的少.妇,衣着打扮都十分的低调。 “你将我装束成这模样,只怕我阿爹都认不出了。敛了仙气,封了法力,还变了我的容貌,你若是将我往凡间一扔,那我可就回不来了!” 玢垣难得打趣,挑眉看向南槿,“怕了?” 南槿狠狠拍了一下玢垣作势正要拉她的手,威胁道:“你若敢扔下我,我就跑到凡间供奉司命神君的牌位面前狠狠告你一状,保管叫四海八荒一众神仙,都知道你将懵懂无知的妻子抛弃在凡间的恶劣行经,到时丢脸的可是你!” 玢垣大笑,牵住南槿的手,“那我可要抓紧你了!” 第7章 第 7 章 迥然山入口处站着七八个绿衣小仙娥,手捧玉器和仙果,正中间一顶金光闪闪的轿子,驼着轿子的居然是四匹麒麟瑞兽。 南槿好奇,她失忆这么些年,一向讲究低调的九重天,居然也出了个招摇的神仙,她想过去瞧上两眼。 玢垣拉住南槿,小声说:“你先在这里待着,不要过去!” 南槿不解,“我不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不能过去?” 玢垣是九重天的大殿下,天君和天后轻易不能离开天界,所以那轿子里的人,身份和地位都不可能比他更尊贵了。 玢垣尽量简单的解释,说:“你们现在还不适合见面!” 南槿心里有个不太好的想法,脱口而出,质问道:“难道,她才是你的正妻,我只是个妾?所以,阿爹和阿沅是被气的离开了栖梧山!” 见玢垣皱眉抿唇,并未反驳,果然,她猜对了! 南槿用力将手从玢垣手里挣脱出来,红了红眼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扭头往谷里走去。 玢垣看着南槿果断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身后传来脚步声,敛了敛思绪,回头。 来人一袭火红的衣裙,步履轻盈,仪态万千。左侧额头的疤痕被人巧妙的绘制成了一朵红莲,妩媚妖娆,美的动人心魄。 这世间,无人能比她更适合红色了。 她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胜遇途径此处,看到仙泽腾空,绵厚清爽,这才过来一探究竟,原来竟是大殿下!” 玢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你不在青玄宫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胜遇回答:“我是来玉山采摘树叶的。这些都是嘉果木的叶子,大殿下拿走些吧,睡前在殿内燃上几片,有消解疲劳,舒缓心情之效。” 胜遇身后的一个小仙娥捧着个玉匣子上前,恭敬的递向玢垣。 玢垣瞟了两眼,没接,讽刺道:“你还是好好给篷羽留着吧,我每日都睡的很好,用不到这些!” 胜遇温柔一笑,并未生气。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仙娥退下,看向玢垣身后,“刚才那女子,是个凡人?” 玢垣笑着问:“如何,你要告诉天君吗?” “胜遇无心打扰殿下消遣,不过是瞧那女子的背影同南槿有几分相似。我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在玉山,那是个繁花盛开,万物蓬勃的好时节,她化作真身栖在一棵海棠树上,睡的迷迷糊糊险些掉......” 玢垣打断胜遇,“可惜她早就死了,魂魄在上清镜弑神灭魔的柱子上烧了足足七日!” 那时他正在南荒处理魔族战事,得到消息赶回来时,留给他的就只有一具浑身是血的尸身。 他从未有哪一刻无比感谢自己的原身是条白龙,生来便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他同南槿又是夫妻,以元神为引,散了毕生的修为,终是灭了上面的业火。 都说凤凰涅��,浴火重生。可火焰熄灭之后,她的魂魄却只剩下一掊金色的碎渣,任凭他如何拼凑,都无法聚齐。 过了一会,胜遇落寞开口,“你还是放不下吗?” 玢垣转身欲走。南槿这会儿只是一个凡人,迥然谷里任何一只野兽都能吃了她。 “篷羽只是为了保护我!” 玢垣的脚步未停。 胜遇疾行两步,大声说:“玢垣,你都忘了吗?曾经,我们三个也要好过!” 玢垣放慢速度,幽幽开口道:“可破坏这一切的人不是我。” 要他如何原谅,眼前的人还有他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南槿是自杀的!篷羽虽然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但当时她的魂魄并没有散去。” 玢垣讥笑,转身质问胜遇:“你是告诉我,她的魂魄是自己跑到上清镜的柱子上,将自己焚烧了吗?” “玢垣,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明明是蓬羽先喜欢上的她,他说过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妻,她深信不疑。可等她一心一意爱上了他,又费劲手段,让天君将她许配给了他。他心里却有了别人,她如何能忍? 那时,她只是利用南槿,让蓬羽看清,到底是谁更爱他! “可一剑刺穿心脏,她就能活了吗?上清镜那根柱子是什么样的器物,你比我清楚,将死之人,在它面前还有活路吗?” 胜遇走至玢垣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而又坚定的说:“你只是不愿意承认,她不爱你,至死也不肯爱你!”,南槿是用自己的死亡来报复蓬羽。 玢垣闭眼,不愿再谈及那些往事,“你若无其他的事,我就不奉陪了。”说完,大步朝着谷内走去。 胜遇站在谷口,身后一个婢女上前,扶着她,问:“娘娘您何必要见大殿下呢?” 胜遇揉了揉眉心,说:“他毕竟是篷羽的大哥,年幼时,我们也有些交情。如今这么放纵自己,总归不太好。” “娘娘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当年那妖女差点杀了您,大殿下还处处维护她!就连太子殿......” 胜遇皱眉,呵斥道:“闭嘴!” ...... 南槿坐在湖边,褪去鞋袜,将整个小腿都没进湖水里。凉凉的湖水刚好能驱散她心里莫名的燥热。 湖水里几尾红色的巴掌大的小鱼,慢悠悠的游到她的双足处,南槿如今讨厌极了那红色,伸脚踢了踢。 谁知,那几尾鱼竟缠了上来,围着她的腿转个不停,不过它们也没做什么,游来游去的倒叫南槿开心不少。 “水里凉,快起来!” 南槿绷着脸往远处坐了坐,没理他。 玢垣强制着将南槿拉了出来,坐在湖边一块石头上,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替她擦干腿上的水渍。 南槿任由他替她穿好鞋袜,在他要拉她起来时,说:“你解开我身上的封印,就走吧,以后也不要来栖梧山了!” 南槿刚才仔细想了想,纵然失去记忆,她的性子也不是能同人分享夫君的,八成是她从前硬生生将玢垣抢了过来。 他本就是个心底柔软善良的人,她如今这个模样,他照顾她,也只是出于同情吧。 南槿看玢垣没动,也没出声。 又解释道:“我从前大约瞧你好看,不懂事了些,如今我已经想清楚了,那棒打鸳鸯的事,如何也做不下去了!” 玢垣盯着南槿的眼睛,笑着问:“你为何会觉得她是我的妻子?” 南槿扭头,不想看见玢垣,“人家都巴巴的等在谷口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玢垣解释道:“我们从前是有些交情,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如今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我失去记忆了,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玢垣笑着问:“你凭什么觉得,我若是心仪她,还能娶你?” 缘桄帝君确实护短了些,也曾说过,她以后看上哪家的小郎君,尽管上手便是。但也没强悍到能替她掳来个有妇之夫,那人还是九重天的大殿下。 “可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玢垣叹了口气,说:“她是篷羽的妻子,你们曾经有些不愉快。” “蓬羽的妻子?” 南槿曾以为蓬羽是不可能娶妻的,他哪里懂得怜香惜玉,自己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他一直都将她当作个哥们儿看待! 玢垣问:“你真的丝毫印象也没有了吗?” 南槿摇头,只是很好奇,她曾经跟篷羽的关系,应该算是好的,她究竟做了什么,能将他都得罪? 南槿小心翼翼的问,“是我的错吗?” 玢垣揉了揉南槿的头,“不是。” “错过了凡间吃桂花糕的时节,我带你去吃烤肉,好不好?” 每次都这样,饶是南槿再笨,也知道,他不喜欢提起篷羽。应该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跟自己的妻子谈及从前喜欢过的人吧。 桑夏那个小没良心的,如今完全是玢垣的狗腿子了。南槿一说起篷羽,她便做出一副,少主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她一个小仙怎么这么命苦,跟了个忘恩负义的主子,泫然欲泣模样。 “我不想吃了,我们回去吧!” 南槿不喜欢如今的自己,心有疑虑,却不敢问。无论是好是坏,她想记起从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这章有些卡文,删删改改修了好几遍。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能不能加个收藏呢? 第8章 第 8 章 南槿坐在玢垣的书房外边,抱着怀里的小淘箩,一边吃果子,一边不顾形象的往地上吐着果皮。 果子是今日一早玢垣给她的,不知为何,他摘来的果子总是格外的甜,汁水也多,南槿从小长在栖梧山,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家真真儿是个风水宝地,就是冷清了许多。 她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大约睡了太长时间,夜里会做些不着边际的噩梦。 桑夏说,那只用来抓凶兽的血玉镯子早在五百多年前就已经毁了。 玢垣虽将栖梧山交给她打理了,但如今山上着实没什么事,一众神仙又都跟哑巴了一样,连宴饮也不怎操办了。 阿沅过去总说,人无聊了就会胡思乱想,果然,她如今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想知道,她睡着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总觉得不像桑夏说的那般轻巧。 南槿咔嚓咔嚓吃完一只果子,果核用仙术催化生芽,将果苗种在殿外四周的空地上,又毫不吝惜仙力,源源不断的输给那些果苗,眼看它们都要长成参天的大树。 桑夏坐在在一边劝道:“少主,您再种下去,就要将殿下的书房围进去了,殿下在里面批阅公文,昏昏暗暗的多难受啊!” “那你老实跟我说,我失去记忆的那几百年,都做了些什么?” “不是都告诉您了吗?” 南槿气急败坏,“你那是在骗我!” 玢垣打开殿门,让桑夏先回去。 桑夏站起来,看向玢垣,他正温柔宠溺的盯着自家少主。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少主力气大,脾气也大,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可这劲儿的折腾,只要大殿下坐她旁边,不出半个时辰,少主就活蹦乱跳了。 少主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渐渐的少主也有些喜欢大殿下了。 只是最后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不过少主也算苦尽甘来了,她好久都没有这么任性嚣张过了。 桑夏偷笑着低头告退,走之前还抢走了南槿怀里的小淘箩。 南槿瞧着桑夏听话的模样,开口揶揄,“她到底是怎么被你收买的?” 玢垣掀了衣袍,跟南槿一样,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盯着桑夏的背影,说:“槿儿,桑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你!” 南槿几乎是同桑夏一起长大的,俩人感情十分深厚。这话自然不用玢垣说,她也明白的。 “那你告诉我,我那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不准隐瞒!我自己做过的事,我能承担!” 玢垣盯着南槿的眼睛,明亮澄澈,她如今这么信任他,都是因为她承了他一半护身仙泽的原因。 她会不由自主的想亲近他,爱慕他...... 要他如何告诉她,如今这一切都并非她的本意。 “你觉得桑夏哪里骗了你?” 南槿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没有那么喜欢篷羽,喜欢到能为了他大闹九重天,阿爹会剥了她的皮的。 “我真的用浑天鞭打了他的未婚妻?” 玢垣点头,说:“她额头上的疤就是你打的,也算是毁了容貌吧。” 南槿从前是霸道了些,但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她还是比较少做的,可她也不是不愿承担责任的那种人,女人的嫉妒心果然是可怕的! “所以篷羽毁掉了我的鞭子?” 那时玢垣去找篷羽商议东荒炽焰兽为祸人间之事,南槿从里面出来,魂不守舍的样子,见到他,扯了个很明艳的笑容,问,他可不可以娶她。 玢垣清楚的知道,他不应该趁人之危,可他更知道,错过那个机会,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南槿了,就答应了。 后来他进到篷羽的殿内,亲眼看到打碎的血玉镯和焚毁殆尽的浑天鞭。 “那鞭子是阿爹送我的,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我应是不可能再喜欢他了。” 可是,南槿,喜欢一个人不是你可以控制的。 南槿又生气道:“我打了他那未婚妻一鞭子,他又毁了我的鞭子,也该两清了。他怎的这般小气,我渡劫这么大的事,差点小命不保,他居然都不肯过来看看我!” 南槿的魂魄在玢垣的元神里养了几百年,玢垣飞升上神的时候,受了两重天雷,她自然也一并也飞升了。 玢垣便跟南槿说,她是因为渡劫才昏迷这么多年的,而她飞升了上神,缘桄帝君才放心的将栖梧山交给她,带上阿沅一起云游去了。 南槿一向颇有自知之明,对于没躲过飞升的劫数昏睡了几百年一事,她深信不疑。 “他那未婚妻十分看重容貌,你一鞭子就毁了去,她自然心中有气。篷羽夹在中间总是不好受的,你就别为难他了,再说,你去见他,就不怕我不高兴吗?” 南槿将头靠在玢垣的肩膀上,想的头疼,好像也没什么漏洞,“你真的没有骗我?也没什么隐瞒的了?” 过了一会儿,闷声说:“好吧,我都信你了!” “就是阿爹和阿沅将我丢下这么久,我都有些想念他们了。” 玢垣点了点南槿的额头,“你哪是想念人啊,分明是想念阿沅亲手做的桂花糕!” 南槿被道破了心思,有些害羞,她这样贪吃,玢垣会不会觉得她不可爱了? 玢垣将南槿拉起来,说:“走吧,我带你去凡间吃,明日无事,我们在凡间多玩几日!” 明日便是南槿的生辰了,他此前从未陪她过过生辰。 “真的吗?” 南槿笑起来,十分单纯,会让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开心。她也很容易满足,看到一只漂亮的小虫子,或者吃到一口好吃的糕点,都会乐呵半天。 对玢垣来说,自从母后去世,这世间就没有能让他放下戒心的人了,他只能不争不抢,做个逍遥无为的大殿下。 迥然谷那些时日,是他这一生,最快乐轻松的时光。 初次见到她的时候,玢垣想,果然是栖梧山少主,缘桄帝君唯一的女儿。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总是任性倨傲又单纯善良,比一般人都活的张扬恣意,无所畏惧! 直到成亲后的第一年,他才知道,她亦非被所有人期待着来到这世上。 她的生辰,在栖梧山是个禁忌。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在那一日替她庆祝。 那时玢垣不理解缘桄帝君的心狠,总归是亲生的女儿,何必将怨恨转移到南槿身上。 直到缘桄帝君死后,玢垣才理解他。 心爱的妻子瞒着他,用自己的命给未出世的孩子改了命盘。将他独自抛弃在这世间,护着女儿周全,连追随都不能。 取名为槿,一死一生,母与女,永世无法相见。 幸而,南槿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变得孤僻自卑,反而活泼好动,整天笑嘻嘻。 玢垣揉了揉南槿的脑袋,她的头发柔软浓密,让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语调,问:“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南槿仰头,不怀好意的看向玢垣,问:“哪里都可以吗?” 玢垣捂住南槿的眼睛,将她揽在怀里,大声说:“都依你!” 耳边风声猎猎,再睁眼,已置身长安街人声鼎沸的闹市。 南槿指着不远处一家酒楼,豪情万丈,说:“我要去喝花酒!” 玢垣摇了摇头,替她换了身男子装束,左右瞧了瞧,敛了容貌,不至于太起眼,便上前欲拉她的手。 南槿躲了过去,做出恼怒的模样,冲玢垣喊道:“这位公子,当街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玢垣本就为了哄她开心,这会儿也随她,对着她做了一揖,当做赔礼,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南槿打开手里的扇子,端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就冲不远处那间三层的酒楼而去。 酒楼上题怡红院,外面挂满了红绸和鲜花,隐约还能听到吹拉弹唱的声音,咿咿呀呀,热闹的紧。 待到南槿走近,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个姑娘立马上前,一个拽一个推,亲亲热热将南槿围在中间。 南槿趁机摸了一把左侧着粉衣的女子,小手酥酥软软,眼角眉梢,春情漫漫,衬着一张笑脸越发的妩媚娇俏。就是身上的香气太扑鼻了,南槿忍不住想打个喷嚏,捏了捏鼻子,硬生生的止住了。 再到里面,更是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大厅中间的圆台上,一位红衣女子,轻纱覆面,正在跳舞,身段极为柔软。雪白的玉足上系了根红线,线上穿了几只铃铛,随着她不断的跳跃,旋转,发出悦耳的声响,和着一旁的琵琶,魅惑妖娆,真真的活色生香。 圆台下的人,不时的发出赞叹和掌声。 “唉,你们瞧见那白生生的大腿没,嫩的仿佛一掐就有水溢出来,也不知道这绮罗姑娘的初夜会是谁能买下?” “这还用想,刘大人的公子今日可是带足了银两。” “这也不一定,我听说绮罗姑娘自己准备了一道考题,到时能答对的,不竞价也可与她共度良宵!” “真的?” “素闻绮罗姑娘精通诗文,才情满腹,那今晚这刘公子可是没有艳福了!” 南槿听出了兴趣,这种浪荡公子为沦落风尘的女子一掷千金,继而生出情意的话本子,她看了不少,今日终于有机会能亲眼目睹一番。正想找个好座位,品茶吃些果点,再和着一出好戏,人生逍遥不过如此。 扭头,见玢垣也看向圆台上的女子,只是不像一旁其他男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玢垣低头,楼里的灯光柔和了他有些清俊的面容,凡间有个成语,叫秀色可餐,恰恰就是此刻用来形容他的。 玢垣:“怎么了?” 南槿恶狠狠道,“你不许看!”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先放这么多,我又来求收藏了,哭唧唧,都没有人在。。。 第9章 第 9 章 那老鸨收了玢垣一锭金子,在人满为患的二楼呼啦啦就腾出个最佳位置,两面还用屏风严严实实的挡了。 当真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 这地方不仅能全方位欣赏到圆台上那姑娘的舞姿,还能清楚的看到四周围着的一群俊俏少年郎。 待那姑娘一曲跳完,上去个妇人,虽然鼻子有些塌,但身段玲珑,涂脂抹粉,远远瞧着,依旧是个半老徐娘。 “各位看官认为绮罗刚才那一舞如何?” 人群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无不都是溢美之词。 “刘公子,您觉得呢?” 那半老徐娘原也是这怡红院的角儿,花名水娘,到了年纪,拿出大半身家,自赎自身,嫁给一个据说是外地来京科考的秀才。 只是所托非人,那人骗光了她傍身的钱财,将她丢在一蓬小破船上,自己个儿跑了,留下一屁股的债。 她没办法,只得重新回了怡红院,这么些年下来,她容貌不在,依旧能在怡红院保有一席之地,自是极会看人眼色。 那刘公子看的两眼呆楞,恨不能上去一口将那姑娘囫囵个吞了,周身的绫罗绸缎,玉佩金珠,都彰显着他家底丰厚,打算豪掷千金。 南槿亦看向那刘公子,虽说长的圆润了些,但白白净净,与圆台上的绮罗姑娘到也般配。 刘公子淹了口口水,高声对着圆台上的姑娘喊道:“美,美得很!” 众人哈哈哈大笑,“刘道林,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词了吗?一会儿绮罗姑娘的考题,你只怕一关都过不了,还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刘公子自知平庸,连忙对圆台上的绮罗姑娘道,“绮罗,你就跟了我吧,我为你赎身,迎你入府,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那绮罗姑娘稳稳的坐在琴师身旁,一双美眸含情脉脉,面上的轻纱浮动,像是回应刘公子。 南槿将手中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转头对玢垣说:“我瞧着甚好,那刘公子是个心诚的!” “这桂花糕好吃,还有吗?” 玢垣捻下南槿嘴角一片桂花,盛了碗桂圆莲子羹给她,“这里的桂花糕用的是八月的干桂,馨香浓郁,又加了些许蜂蜜调味,吃起来虽软糯香甜,但不可多食,明日再吃?” 还有一桌子的美食,到也不是非要吃桂花糕的,南槿接过莲子羹,喝了两口,桂圆入口爽滑,莲子绵软。没想到,这怡红院不仅姑娘们长的妩媚多姿,就连餐食也做的精致可口。 听见下面有人大声嘲笑:“刘道林,你倒是痴心妄想的很,天下谁人不知,怡红院榜上有名的姑娘们,卖艺不卖身,个个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习得,绮罗姑娘更是魁首,会看上你?” 刘公子涨红了一张白嫩嫩的脸,想来是个口拙的,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南槿看不下去了,那几人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嘛!那怡红院挂名出来,价高者得,纵然那刘公子想将一步到位,将绮罗迎入府中,只要他出的起这价钱,那绮罗姑娘也愿意,又干.他们何事? 便是少读了些诗文又如何,这是选夫婿,又不是科举考试,莫非那闺帷之中,还要日日吟诗作对不成? 南槿自己不爱读书,便对所有读书不好之人,抱有莫名的亲近。 正想下去教训一番,那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一个头戴幕篱的小妇人,身边簇拥着几个壮实的仆妇,冲到那刘公子面前,一顿拳打脚踢,将好生生一个人给揍成了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末了,那妇人丢下一句话,“刘道林你日日流连秦楼楚馆,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我沈家世代清流,祖训有言,决不与娼.妓同侍一夫,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日后我们便再无瓜葛了!” 刘公子被打成那样,还抱着那小妇人的腿,哀求道:“绮罗原也是良家女子,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她还是清白之身,你容下她,好不好?” 那几个健壮妇人上去掰刘公子的手,将他硬生生拽了下来,护着小妇人决绝的离开了。 留下那刘公子,看看台上,又看看门外,抹了抹眼泪,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追着那小妇人去了。 这剧情比话本子精彩多了,半路杀出的居然不是恶霸,而是公子的结发妻子,且两两相比,那妻子的分量更重些。 南槿再看向圆台上的绮罗姑娘,她依旧眸中含笑,端端正正坐着,被人当众谩骂,脸上表情变都未变。 到是个沉稳大气,隐忍不发的姑娘。 怡红院每日迎来送往,什么奇葩的客人都遇到过,这半路被自家娘子一番殴打,还能哭喊着追出去的,着实少见。 水娘脸上僵了僵,敲了一下旁边的铜锣,示意底下的人安静。 “妻悍如此,着实难为了刘公子,在场的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尽管尽快离去,今日的酒水就当我们怡红院请了!” 都是风月场合逍遥惯了的,出于面子,自然无一人离开。 叹了口气,继续道:“绮罗九岁便来怡红院了,才艺双绝,更是凭借一曲临仙舞夺得魁首,芳名遍布长安。说句托大的话,就是上等富庶人家也教养不出这样冰雪伶俐的姑娘。” 众人点头,绮罗姑娘在怡红院这几年,多少风雅贵人,慕名而来,她皆拒之不见,只在每月十五,献舞一曲。 “如今到了年纪,水妈妈我呀,只想为她寻觅个知心的良人!” 底下立即有人高声竞价,闹哄哄的。 南槿转回头来,抢了玢垣面前的酒壶,给自己也满满的斟了一盏,她从前下凡时常偷偷饮酒,过了几百年,凡间的酒,滋味都不大一样了。 “这是什么酒?绵软甘醇,好喝!” “此为女儿红,百姓家若有女儿出生,便会在自家院落的树下埋上几坛,待到女儿出嫁,再破土开坛,招呼宾朋。” “还有这样的习俗?倒是有趣,那若是酿酒的技艺不过关,出了一坛馊水,岂不闹了笑话?” 玢垣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壶,替她又斟了半盏,“里面满满的都是父母的孺慕之情,怎么会错呢。” 南槿小声咕哝,幸好她们神仙不兴这一套,否则埋个上万年再挖出来,那坛子都能化个酒仙出来。 南槿仰头喝完,又拿起酒壶,准备再倒上一杯。 缘桄帝君好酒,也亲自酿造了不少,南槿两百岁上第一次喝酒,踏踏实实的在栖梧山的酒窖里睡了五天五夜,自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醉过了。 这凡间的酒,倒是有几分阿爹的手艺。 玢垣收了酒壶,阻止南槿,“你已经饮了一盏半,如今的身体不比以往,不可再饮了。” 南槿撇了撇嘴,小气! 底下的喧闹声嘈杂起来,隐约还能听到几声妇人的痛苦哀嚎,南槿连忙抬头去看。 只见原本秩序井然坐满了人的大堂,座椅乱了一地,人全部站了起来,围成个圈。正中间站了一个魁梧壮硕的彪形大汉,沾了血的大刀指着圆台下歪着的那个自称水妈妈的半老徐娘。 手里还紧紧握着绮罗姑娘的手,她那面纱揭去,一张脸俏丽妩媚,是个做花魁的模样。 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打起来了? 壮士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洒泪欲私奔? 那绮罗姑娘终于露出了表情,一双眼睛也比之前生动多了,不过看着这情形,倒是与话本子里不大像。 “你这老货,忒不识抬举,十两金买她一夜,怎的欺负你们了?” “大人,您就饶了绮罗吧,她还小啊!” 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来水妈妈对绮罗姑娘也是有几分真情在。 南槿从前听闻,凡间有些坏极了的大魔头,都是生吃人肉,喝人血的。那壮士瞧着凶神恶煞的很,莫非,他将绮罗姑娘带回家是为了吃肉? 那他是得挑个年轻漂亮好啃的。 唉,冤孽啊,这帮凡人不知道,生前做了孽事,死后入了地府,是要去阎王那口油锅里炸个外焦里脆的,过奈何桥的时候若是不小心,碰掉个胳膊腿脚是常事,下辈子投胎就不能做个囫囵人。 他们做神仙的看着这些凡人一步步往悬崖边上走,还不能干预,着实堵心,这也是许多神仙宁愿忍受清修寂寥,也不愿来这花花世界走一遭的缘故。 人群里一个男子勇敢的站了出来,指责那汉子,“孟山青,你仗着自己有几分权势,便在这长安城横行霸道,任性妄为,今日绮罗姑娘若有任何闪失,我等都是证人,定要将你告到衙门去!” “哼,你们尽管去,不过玩一个女人,谁能奈我何?” 绮罗姑娘对着那壮汉跪了下去,梨花带雨的模样好生心疼人,“孟大人,求求您,我还不想死!” “哭哭啼啼做什么?不过带你回去给本大爷弹两首曲子,松松筋骨,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完,扛起绮罗姑娘就要走,被一群人拦在中间,手里的大刀朝桌子上一拍,那桌子居然散了架,碎了一地的渣渣。 南槿看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这人抢的好生威武有气势! 话本子里,始于强取豪夺的爱情故事倒也不少,女主人公一开始都是千不愿万不愿,经历一番挫折渐渐爱上男主,最终被男主宠上天,继而甜甜蜜蜜,没羞没臊。 但显然,底下这一圈的粉面小郎君们,不这么想。 即然不是为了吃肉,跳舞弹唱又是她的拿手绝活,这般扭捏做什么! 莫非,话本子里的男主长的俊俏风流,如今这汉子长的委实凶悍? “玢垣,我去帮帮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能不能麻烦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加个收藏或者留个评论,让海雾知道,还有你们的存在? 一个人写文,好孤独啊!!!T_T 第10章 第 10 章 “等一下!” 南槿在二楼的栏杆处,大声一喊,果然引起了底下众人的注意。纷纷抬头看了过来。那壮汉也放下了肩上扛着的绮罗姑娘,将手里那把敲碎桌子的大刀竖了起来。 南槿越过栏杆,纵身一跳。 话本子里都是这般描述的,一个锦袍玉面的小郎君从天而降,救了身陷恶霸之手的小娘子,然后两人手牵手在周围人的掌声中退场,英雄救美,多少美好的爱情故事都始于这样的桥段。 南槿无意与那绮罗姑娘发生什么,不过是想做个更恶的恶霸,将那壮汉衬托一番。 只是搂着她腰的这手,出现的太不恰当。玢垣竟然一条胳膊将她横着掐在了腰间。 这厮飘飘然落下来,将她衬托成了个软脚虾,南槿捂脸,太丢人了! 对着玢垣浅白的鞋面就踩了上去,哼,不让我玉树临风,潇洒英俊的出场,你也得狼狈一番! “你是什么人?” “啊......放开,你放开我!” 南槿听见惨叫,连忙扶着玢垣的胳膊站稳,抬头看见玢垣捏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瞧那手腕子,这就要掰断了。 他这么暴力? 那青年扭头看了看壮汉,又看向南槿,满脸大汗,求饶道:“这位大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吧!” 一出场就将人打了,到也符合恶霸的人设。 只是再捏下去,这人不止手腕子要断,整个人的左半边就要废了!这恶霸要恶在正经主角身上才可爱。 南槿偷偷拉了拉玢垣的衣袖,他跟个络腮胡较什么劲? 玢垣放了络腮胡,那人立马跑壮汉身后藏着了,哦,原来是壮汉的手下! 那壮汉将绮罗姑娘丢给另两个人,一言不发,皱眉看了过来。敌不动,我不动,这战术好。 玢垣那一身功夫可不是好惹的,就算他不用仙术,一只胳膊也能将这满场的人打得找不着北。南槿心想,果然是她看上的人,并非是个十足的莽夫,还懂得识时务。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南槿最讨厌那些自作聪明不自量力的小妖小仙,非要作出一幅宁死不屈、大义凛然的模样给谁看? 打不过就认个怂,回去好好修炼一番等打的过了再出来,既保了命,也为自己雪了耻,出了气。旁人说起来,还能落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好名声! 南槿浑身摸了摸自己,那条威武霸气的浑天鞭不在,她这恶霸气势上就输了半截。 倒是玢垣身上随时带着一柄长剑,南槿不好直接问他兵器之事,只是私下里翻遍了记载各路神仙妖魔兵器的簿子,也未找到任何记载。 想来是个低调的器物,此时用来装点门面正好! 南槿伸手欲取,玢垣阻了下。 小气成这样?那柄长剑他在别处从不离身也就罢了,这凡间有什么危险? 而且还是她的夫君呢,夫妻不应该不分你我吗? 在南槿怒气冲冲的瞪视下,玢垣终于松开了手,解开佩剑递给了她。 南槿满意的接了过来,用力拔剑,居然打不开,瞥向玢垣,他居然目视前方,分明等着她出糗! 以免尴尬,南槿只好将长剑狠狠的拍到桌子上,手疼!桌子依旧完好无损,她这桌子是假的吧? 忍着痛,大吼一声,“将这小美人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不动? 绮罗小美人,你可看到了,那壮汉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只是,她是不是需要出手打上几打,将那壮汉打成重伤,然后强取豪夺变成了舍身相救,小美人哭哭啼啼也就跟了他。 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她好像打不过啊! 南槿伸手拉了拉玢垣,该他上场了。 忘了从前从哪个女神仙亦或者女妖精那里听来的,只记得她说,成了亲之后,女人负责貌美如花,没事败败家,男人负责赚钱带娃,在外打打杀杀。 这是夫妻情趣,万不可逾越了过去。 她想逾越也逾越不了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被玢垣封了修为。如今看来,武功也退步了一大截,跟个凡间弱女子差不多! 在南槿瞪的眼珠子都要出来时,玢垣终于接过长剑,摆了个十分威武的花架子,利剑出鞘,寒光乍现。 南槿如愿听到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南槿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的夫君,就该高调张扬,不可一世! 嗯,那剑看着就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南槿心里痒痒的,想接过来自己把玩上两下! 只是,玢垣大约并不打算打架,只晃了一下,将剑又合了回去。 圆台边的水妈妈,立马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玢垣脚边,“郎君,求你救救绮罗吧!” 额,这半老徐娘是怎么看出玢垣要救那绮罗姑娘了? 这人长得好看,就一定是伸张正义的一方吗? 怡红院的老鸨现身,将水娘拉了下去,立马笑着跟壮汉赔礼,又道:“今日是绮罗挂牌之日,怡红院既放了话出去,自然也是言出必行的。” 言外之意,今日绮罗必须跟在场的一位人走了,这老鸨看似在跟壮汉说话,实则在警告绮罗。 又转身,笑嘻嘻的对着南槿道:“孟大人出价十金,是今晚最高的价了,莫说一夜,就是买了绮罗也使得。二位郎君若是能出更高的价,绮罗就是你们的了,我怡红院绝无二话!” 这意思是,价高者得,那题目不过是个吸引人的噱头!这老鸨又是怎么看出她胸无点墨的,莫说那谜底,她毫无头绪,就是这题目她都有些看不明白, 南槿原本正在想,如何才能将这恶人做到极致,两两比较,才能将那壮汉衬托的正面一些。 没想到,这老鸨才是绵里藏针,一针见血。将事实狠辣无情的摆在面上,那绮罗纵然万般不愿,这在场的众人再心有不甘,出不起这钱,就别将自己伪装成道貌岸然的君子! 绮罗无法挣脱壮汉身边的人,只能跪伏在地,冲着玢垣哭诉:“恩人,只要你肯买下奴,就算做个婢子,奴也是愿意的!” 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玢垣就拿着把剑甩了两下,还是个不实用的花架子招式,在绮罗姑娘口中就成了能救她于水火的恩人。 只是这声恩人叫的,有些早了。 南槿摇头,“十两金买回去个婢子,贵了些!” 那壮汉终于开了口,“即你不买,何必阻着我?” 南槿耐着性子解释,“这位绮罗姑娘宁愿做个婢子,都不愿跟你走。若是个烈性的,拔了头上的簪子,自尽了,你也背上一条人命,岂不可惜?” 人群里有人嘲讽道:“孟大人哪里在乎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性命,他手里的人命还少吗?我刚过来时,在路上就看见他们在城北一家珠宝铺里为非作歹,看他那刀上的鲜血,指不定死了多少人!” 络腮胡终于不怂了,站出来,大声反驳:“你们知道什么,我们是去抓逃犯的!” 孟青山打断络腮胡的话,“我孟某人虽粗鄙,但绝不杀女人!” “上个月柳弦姑娘被你带走,回来的当天就跳河自尽了,被人打捞上来,浑身的伤痕,虽然不是你亲手杀的,也因你而死!你今天还想带绮罗姑娘回去,分给你那些暴虐成性的手下吗!” 络腮胡欲言又止。 呦呵,还有隐情。肯拿出十两金买一个女人,壮汉对这绮罗姑娘也算用了情了。 那位刘公子既然已经有了妻室,如今这壮汉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今日权当抢了月老的活计,替这壮汉和绮罗姑娘添上一段缘分。 孟青山不欲多做解释,示意拉着绮罗姑娘的两人,往门外走。 绮罗急忙对着南槿大声喊道:“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奴家不才,略通一二,求公子买下绮罗!” “买下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对这些风雅之事着实提不起兴趣,不如你给我做个试药的?” 南槿从身上拿出个褐色的小药瓶,“此药名为百毒膏,取天下一百种毒物胆汁研制而成,能去腐肉生新肉,就是不知疗效如何,不如你先试试?” 绮罗颤抖着说:“可我身上没有腐肉啊!” 南槿走上前去,打开药瓶,伸手从绮罗头上拔了根银簪,伸到那药瓶里,挖了一块出来,银簪通体变黑,冒着黑烟。 眼看那黑乎乎的膏体就要沾到绮罗脸上,壮汉一把将她拉了去。 南槿心想,这样才乖嘛,瞧她窝在那壮汉怀里瑟瑟发抖,梨花带雨的模样,不就是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开头嘛! 众人惊掉了下巴,纷纷后退,有几个人已经从门口跑了出去。 壮汉不悦的开口,“此人是我买下的!” 南槿耸了耸肩,说:“可她想让我买啊!虽然十两金贵了些,但我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不,孟大人,我跟你走!” 壮汉看了一眼四周,人群早已散去,余下的几人见到这种情形,自然也不再阻拦。 待到壮汉和绮罗姑娘走后,那老鸨手里拿着个香气扑鼻的扇子,慢悠悠踱步到南槿面前,笑着开口:“多谢两位郎君相助,今日可要在店里住下?三楼有几件雅房,干净的很!” 南槿正想点头,玢垣牵起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出去。 有个端茶的俏丽小丫头,走到老鸨身后,替她奉上一盏润喉的热茶,不解的问道:“妈妈为何要谢那两位客官?” 老鸨吃了茶,慢悠悠开口:“瞧着是个捣乱的,只怕心里比我都通透。” “绮罗啊,就是看不清透现实,还想着那穷秀才散尽家财来赎她呢!” 小丫头接过老鸨吃完的茶盏子,并未着急退下,“王秀才文采出众,彬彬有礼,又对绮罗姐姐一片情深,就是家境寒酸了些。” 老鸨回头,拿着扇子打了一下那小丫头的头,“你趁早也给我打消这种念头,咱们这样的人,过不了贫困安生的日子!” 叹了口气,继续道:“水娘以为自己看的明白,才任由绮罗胡闹,弄这么一出,想让她知道那秀才的真面目。可这世上的男人何其薄情,谁会真心喜欢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呢,兜这么一个圈,试探那个秀才,着实给了他大面子了!” 老鸨瞥见小丫头嘟了嘟嘴,也未再多说。年少时,谁没幻想过呢,可又有谁肯听一句前人言?不撞的头破血流,都不肯认命! “可孟大人那么凶,万一绮罗姐姐有什么意外......” 老鸨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要不说你们还小呢,慢慢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删删减减,写的我头都要秃了。。。。刻画了个精明通透的老鸨,你们可还喜欢? 第11章 第 11 章 南槿被玢垣拽着出来,十分生气,他刚刚都不肯帮她,害她在众人面前差点出丑! “我走不动路了,你背我!”南槿抱着路边一棵歪脖子柳树,死活不肯往前走。 玢垣问:“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南槿耍赖,“不好,我身子虚,一步都走不了了!” 玢垣在她面前蹲下。 南槿兴奋的一下蹿了上去,还不忘狠狠的掐一下他的肩膀。听见玢垣吸了口冷气,也未训斥她,得意的扬起了嘴角。 “想去哪里?” 南槿指着前面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街两边挂满了灯笼,各式各样的小摊贩面前都围满了人,看起来十分热闹,“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 “快走啊!”南槿拍了拍玢垣,催促道。 “你确定要这样?”玢垣停下脚步,询问。 南槿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如今凡间民风很是保守,槿儿,我们这样会被围观的。”   “你不喜欢被人看见吗?” 他怎么会不喜欢。南槿素来活的洒脱随性,又是个招摇张扬的性子,也从来不会在乎这些。 南槿搂紧玢垣的脖子,“那,要不你将我还化作男儿身?”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已经十分出格了,若是还一个背着一个,玢垣能想象到那会是什么场面。 “不用,这样很好。” 玢垣只是想到了宋醍和阿陌。 当初血藤缠在她左脚脚腕处,迥然山的泉水蚀骨洗髓,留下了很深的一个血窟窿。为了保护他,只身拿了根削尖的木棍,与那妖兽相搏,沾染了些妖气,不得不再次剖开伤口。 阿陌说,她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让他还上那个恩。 迥然山下有座小城池,名唤江洲,那里的人喜欢种桂树,八月时节,桂香满溢,阿陌一直很想下山去看看。 因地处偏远,民风淳朴,夜间也灯火通明,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她在背后指挥,吵闹着去这里看看,去那里瞧瞧。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防备,笑容纯真,像个小狐狸,变着法儿的捉弄他。 那时,他希望那条长街永远没有尽头,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永远都是宋醍,因为,他将心遗落在了她身上。 可,造化弄人,他们甚至未曾走完那条长街,阿陌就消失了。 ...... 今日是凡间的上元节,街上多是结伴出游的青年男女,腼腆羞涩,趁着观灯,偷偷瞧一眼身旁的人。 南槿对灯谜没有兴趣,那些奖品也无非是些簪花手绢,挂件器物。 倒是灯笼上描绘的景象,花鸟虫鱼,屋瓦楼舍,从闺中情怨到山川河流,应有尽有,惟妙惟肖,画的十分漂亮。 路边一个圆台高架子上悬挂了只精巧绝伦的跑马灯,引来许多行人驻足围观。 南槿看到里面用彩纸剪裁的士兵和战马,竟然都是按照真人大小制作的。士兵身穿甲胄,手持剑戟,肃穆庄严,战马矫健,随着风轮的旋转不断奔腾,越过一座座峡谷河川,奋勇前进,无所畏惧。 犹如攻下一座座城池,誓死守卫一寸寸疆土。 这只走马灯所画景象,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展现的淋漓尽致,使人如临其境,心胸畅快。 南槿拍了拍玢垣,“你放我下来。” “那边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我刚没吃饱,你去帮我再买些回来。” 玢垣看向南槿指的地方,果然有一家小铺面,招牌白底黑字,书‘李和炒货’四个大字,简简单单,摊前却乌泱泱站了四五排青年男子。 “你就站在这里,千万不要走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南槿目不转睛,正看的兴致盎然,含糊的应了。 玢垣理了理南槿身上的裘衣,才转身朝着卖栗子的铺面走去。 街道上到处都是人,迎面有个微胖的青年怀里抱着刚买回来,冒着热气的栗子,步履匆忙,不小心撞到了玢垣旁边一个男子。 玢垣回头看过去,只见那人道了歉,依旧未放缓脚步,大约他的栗子也是要送给正在看花灯的姑娘。 玢垣见南槿掂着脚,脸上是这些天经常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眼睛里映照着走马灯的烛火,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又朝气。她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再等一段时日,他就会告诉她真相,他会护着她,让她永远都这么开心! 玢垣拨开人群,大步朝着卖栗子的小铺面走去。 排在玢垣左后方一个着淡青色圆领长袍的青年,拍了拍玢垣前面的男子肩膀,那男子回头,两人小声交流起来。 大致意思是,青年喜欢的正是那男子的堂妹,想送个定情信物,便请男子帮忙参谋。 男子便建议青年送一个亲手做的东西,为表珍重,还告诉青年,已经委托妻子帮忙打听,堂妹最喜欢桃花。 青年做了一支银簪子,只是手艺欠缺,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 男子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欣慰道:“咱们宋朝青年男女之间互送银器定情,不仅寓意吉祥幸福,还暗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意,看来我这妹妹福气不小。” 青年依旧有些犹豫,“我听说芸妹妹喜爱翠玉轩的饰物,我去瞧了,那里的师傅甚至能雕刻一朵栩栩如生的粉色桃花,我这礼物,芸妹妹会不会嫌弃啊?” 玢垣想起南槿雕刻的那个桃核,因为是她亲手做的,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视若珍宝。 青年劝道:“叔父家里虽然显赫,但小妹绝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她会懂你这一片心的。一会儿,你亲自给她簪上,她一定高兴!” 玢垣前面的队伍轮到男子了,男子回过头,朝里面炒栗子的老翁问了声好。那老翁慈眉善目,也话了两句家常。 那称栗子的伙计,年纪小,动作却十分利索,给他装了满满一包。 “客官要称多少?”伙计头也没抬,就开始往油纸袋里装。 玢垣学着刚才的男子,指着两堆里的其中一小堆,说要一大包。 那伙计抬头,看看玢垣,回头看了一眼老翁,那老翁问,“客官是外地的吧!” 青年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一小堆是不甜的,我嫂子的嘴里生了颗虫牙,吃不得甜食,又身怀有孕,只想吃栗子,所以沈大哥才买了那么一大包。” 南槿很爱吃甜食。 玢垣指着另外的一堆儿,说:“那要这个!” 买完之后,玢垣给那老翁递过去一角银子,又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栗子给那青年。 待他走后,青年觉得不对劲,伸开手里的栗子,赫然是几块金灿灿的金子,那老翁的钱匣子里也凭空多出几块金子。只是极目远望,哪里还有送他栗子的男子身影。 玢垣终于理解之前碰到的那个微胖的青年,为何撞到了人依旧面带喜色。天下间的男子皆一样,在心爱的女子面前,雀跃彷徨,小心翼翼又飞蛾扑火般的尝试。譬如那个买栗子的青年,又譬如他自己。 走马灯附近依旧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各式各样的女子都有,就是没有南槿。 他敛了她的仙气,所以这附近的妖魔抑或九重天的神仙都只会认为她只是一个凡人。 他们有一样的护体仙泽,可是他闭上眼,用元神感知,这附近亦无南槿一丝气息,她去了哪里? 她再一次的抛弃了他吗? 玢垣找遍了长街上每一个角落,连那盏走马灯都拆开了仔细翻照,南槿依旧无影无踪。 难道这几个月又是他的一场梦吗,梦醒,她毫无生气的躺着,魂魄依旧破碎...... “我的栗子呢?”玢垣转头,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南槿又是谁? 南槿陡然被用力拥入怀里,额头碰到他脖子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明明汗津津的,却凉的像是汴河里的水。 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南槿甚至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手臂。 他在害怕什么? 玢垣渐渐平稳了下来,“刚去哪儿了?” 南槿提了提手里的灯笼,“好看吗?” 玢垣握了握拳头,又松开,质问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离开这里吗!” 南槿皱眉,“我就是去买个灯笼,你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你一声不响的离开,就是为了这只灯笼,你知道我......” “我困了,找个地方睡觉吧!” 说完,南槿将灯笼扔在地上,扭头走了。 玢垣走过去,捡起那只灯笼,跟在了南槿身后。 他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 南槿是个骄傲的没有安全感的姑娘,让她觉得安全的东西只有她自己那一身法术,她不愿意依靠任何人。 她是想告诉他,他的担心都是自找的,若是她还有那一身修为,他又何必担心。 可是,他要怎么告诉她真相,她如今的身子,只怕永远都无法恢复了。甚至,为了她的命,他必须将她暂时藏起来。 客栈临河而建,三层楼,是附近规模最大的一间。 南槿进屋后就将门锁上了,玢垣知道她在生气,也就没有跟上去,只是在她房间周围布了个结界。 听到里面传来绵长的呼吸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窗子,冷风吹来,压下了身体里一股从南槿失踪后就一直躁动不安的气息。 桌子上摆着的灯笼上画的是一只凤凰,线条粗狂,毫无灵气,不过依葫芦画瓢而已。 第12章 第 12 章 阿沅说阿娘喜欢凡间的热闹繁华,男耕女织,所以将栖梧山打理的同凡间没什么区别。 后山不仅长满了果树,还有一大片的农田,种的五颜六色什么都有,甚至还专门辟了一处集市,虽然是座仙山,但烟火气息很浓。 南槿幼时最爱去的地方除了后山便是集市了,那里的人都喜欢她,集市口有个婆婆,是个梧桐树精,每次见了南槿,都折给她许多梧桐花。有一次听说南槿掉到了水里,还从自己身上掰了一截梧桐木给她,那梧桐木遇水不沉,可以幻化成一座小船,佩在身上还香气宜人。 可如今的栖梧山却让她陌生,山里的田地无人耕种,就连遍地长满的仙草果树,亦不知所踪。 空荡荡的荒山,一个山民都没有。 只有门口那块碑,告诉她,这里就是栖梧山。 南槿坐在碑下,摸着上面长了青苔的文字,据说这块石头是阿爹年轻时候亲自从南荒背回来的,原是南荒水泽之上漂浮着的一块巨石。阿爹途径南荒,走累了,便歇在了上面,醒来后发现那石头风吹日晒,形状居然像极了一团火。 后来,阿爹阿娘成婚,阿娘喜欢这里的山水,阿爹便决定在此处建造洞府,亲自去南荒将巨石背回来,立在山口,因山中多梧桐,便取名栖梧山。 栖梧山本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山,因着阿爹,才满满聚拢了那许多的仙气,仙气又引来山民,这才那般热闹喧哗了许多年。 ...... 第二日,南槿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大亮,日光照在她脸上,和煦温暖,就像那些年,阿沅坐在她床边,喊她起床一样。 幼时阿沅很少亲近她,叫她起床算是为数不多的温情,所以那时她极喜欢赖床。 南槿后来想,阿沅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在装睡,但阿沅每次都会温柔的摸一摸她的脸,然后唤醒她。 阿娘和阿沅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 南槿想,那时的阿沅也是恨她的吧,恨她的出生害了阿娘的性命,甚至长相和脾气都只随了缘桄帝君。 今日是她的生辰,亦是阿娘的忌日,也是...... “槿儿,你醒了吗?” 南槿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了头上。 玢垣推开门进来,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上前扒了南槿头上的被子。温声道:“外面下雪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南槿摇头,说:“我想睡觉!” “你睡太久了,先吃点东西?” 南槿心烦,“你出去好不好?” 玢垣原本以为南槿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是我错了,我不该封了你的法力,也不该大声吼你。” 南槿打断他,说:“那你既然错了,就解开我身上的封印!” 玢垣摇头,“暂时还不可以。” 南槿夺过被子蒙在头上。 玢垣吩咐厨房送来些热腾腾的饭食,等店小二送到,才起身离开。 手心里的法器隐隐发热,是昨天胜遇给她的魂梦镜,只是一个寻常的小法器,握在手心入梦,便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 玢垣一手拿着个圆形掌心大小的小银牌,另一只手拿着刻刀。这小银牌是他准备送给南槿的生辰礼物。上面绘制的是栖梧山景观,层峦叠嶂,栩栩如生。最引人瞩目的是,正中间的梧桐树上栖着的一只色彩斑斓的火凤凰,用翅膀蒙了头,睡的正香。 他明明全神贯注,那刻刀却还是深深的扎进了食指。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滴在银牌上。 玢垣心尖一颤,起身,直奔南槿的房间。见她安稳的待在房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南槿斜靠在窗边,看向河对岸。白雪皑皑,覆盖了楼房上的屋瓦,阴风怒号,街道上依旧布满了行人,有推着小车叫卖的,也有挎着小篮步履匆匆,多的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听见身后门开,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没出去过?” “你布了层那么厚的结界,我如何出的去?” 从昨晚开始,南槿似乎对他不那么亲近了,这虽然是她原本的样子。但为了给她修补元神,他用了上古圣器,因果盘。 有因,有果,才能启动。因是他的情,果是她的死。 启动之后,她生,情起,他死,情灭。 所以他们之间,注定纠缠不清,她对他虽然只是一场虚妄的情根深种,但在此期间,也绝不会厌恶于他。 只是,南槿命盘本就奇特,游离三界五行之外,又岂是一个传说能断言的。 玢垣解释道:“我只是害怕失去你,绝对不会限制你!” “今日,你想去哪里玩?” 南槿闭眼,凡人总想修炼成仙,以为神仙无欲无求,逍遥快活,可他们哪里知道,道貌岸然,自诩正派最是可怕。 “你知道吗?今日是我的生辰。” “小时候,阿爹和阿沅都不许我提这个日子。” “世间没有人期盼我的降生!” 玢垣走过去,将南槿拥在怀中,“你还有我,槿儿,是你让我觉得做神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只有神仙能救的了你,还可以拥有无穷无尽的时光和你在一起。 南槿伸手,去接外面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是漂亮晶莹的六边形。 南槿问:“阿沅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玢垣没说话。 缘桄帝君启动法术替南槿改命那天,本是找了个借口将阿沅支了出去,但不知为何,她半途又回来了。 时候也赶的那样巧,术法出了问题,缘桄帝君危在旦夕,已无力封印,阿沅通知了他。 但法阵已开,终止,则南槿那毁天灭地的命盘公诸于世,不仅南槿的阿娘白死了,整个栖梧山都会受到牵连。 继续,则缘桄帝君走火入魔,他那一身强悍修为,亦可能毁了四海八荒。 所以,三人联手,或有一线生机。 只是,三人虽合力封印了南槿的命盘,却因为修为高低不平,始终无法关闭法阵。 最后是阿沅自毁了元神,将毕生修为都转到了他身上。 临死前,她说,“若那丫头问起,你就说我待腻了这栖梧山,想去其他地方走走。” 南槿握起拳头,再伸开,手心里那片雪花不见了踪影。 “我第一次来凡间,就是阿沅带我来的,也是这样的季节,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我惊诧的问她,天上的云姐姐怎么碎成这样了?还傻乎乎的去接,想收齐了,去求药王爷爷给她治一治。” 南槿笑了笑,继续说:“可任凭我怎么接,那些雪花一落到我手上就化了。” “我小时侯脾气就拗,跑来跑去,非要接到不可。” “是阿沅戴上手套,聚拢了一堆雪,给我做了个雪人。” “我很开心,走的时候,还将它带到了栖梧山,可惜,我第二日去看的时候,只剩下一滩水了。” “她告诉我,有些东西只适合远看,不能靠近。我无意伤害他们,可他们却会因为我身上的温度,融化蒸发,消失。” 玢垣道,“槿儿,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世间万物,都是此消彼长,自有循环。凡逆天改命,使用上古器物,无不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无论代价有多大,只要能陪在南槿身边,他都觉得值。 南槿伸手关了窗子,轻声说:“起风了,我想回家了!” 第13章 第 13 章 回到栖梧山,南槿叫来桑夏。 “少主,凡间好玩吗?” 身为一个低等小仙,桑夏既上不了九重天,又不能下凡,还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这神仙做的委实无趣。 幸好南槿每次从凡间回来,都会给她带些解闷的话本子。 九重天上有位司命神君,专门主管凡人的运薄。据说他若得了空闲,编起故事来,那是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的很。 桑夏从未见过那本薄子是什么模样,但凡间的话本子已经非常有趣了。 只是,少主昏迷了那么长时间,大殿下也整日愁眉不展。她将从前那些话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最爱看的还是才子会佳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最后朗情妾意,甜甜蜜蜜的爱情故事。 桑夏将茶水递给南槿,见她面色阴沉,慌忙开口承认错误,“少主,桑夏不是故意要挖了您前天种的那些果树的!” 少主前天因为赌气种的那一圈参天的果木,实在太碍事了,大殿下要在书房批阅公文,有那些树挡着,连门都打不开了。 南槿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问:“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玢垣重要?” 桑夏疑惑,少主和大殿下不是已经和好了吗,难道又在凡间闹了不愉快? 桑夏立即举手表示忠心,“少主,桑夏是您带回来的,若是没有您,早就被人砍了,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在桑夏心里,自然您最重要!大殿下......” 南槿抬手,制止桑夏继续说下去,“你知道,阿爹阿娘就生了我一个,四海八荒与我对脾气的神仙委实没有几个。在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成亲生的妹妹!” 桑夏眼里顿时蓄了一包眼泪,“少主,您别这样说......” 九重天那些女神仙,大都看不起她们这些修炼飞升的小仙,自持端庄高贵,还总爱背后编排别人的不是。少主为了她,没少跟人打架。 那时少主年纪还小,自然打不过她们,每次都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不肯叫山主知道。 记得有一回,她们弄了个陷阱,里头困了头饿了七八日的吊睛白额猛虎,大约是哪个神仙的坐骑,身体十分庞大,虎爪一抬就能碾死她。 两眼冒着森绿的光,她那时脚底就像生了根,牢牢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那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仰天一啸,她当即就吓晕了过去,再睁开眼,少主满身是血,拿着把小刀在给那猛虎剥皮。 那陷阱布了仙障,没有仙气,就算会辟谷术,也没有丝毫作用,她们必须进食。 她们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月,若没有少主杀的那头猛虎为食,只怕要死在里面。 后来,少主只身一人,拿着条浑天鞭,去将陷害她们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教训了一遍。 从那以后,少主狠辣霸道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九重天的神仙们,一提起少主,就说她脾气暴躁,护短又不讲理。但桑夏知道,少主最是善良柔软,是他们不配和少主做朋友! 南槿拉着桑夏坐下,正色道:“我今天,只想听你说几句实话。” “你一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若敢骗我,日后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 桑夏心里不安,“少主?” 南槿问:“我究竟是怎么昏迷的?” 桑夏咬了咬嘴唇,看向门口。雕花的木门紧闭,四周都布了层结界,她就是在这里喊破了喉咙,大殿下也过不来。 南槿皱眉道破:“不用看了,玢垣去了九重天!” 桑夏抬头看向南槿,知道瞒不住了,“那天是太子殿下的大婚,大殿下让我瞒着您,我就将帖子藏了起来。可您本来在酒窖里喝酒,我再去找的时候,您就不在了。” “我在栖梧山等了一百多年,是大殿下找到的我,他让我照顾您!” 南槿追问,“你见到我时,我是什么样?” 桑夏那时以为自己永远也等不到少主了,便化作真身,长在栖梧山山口的巨石旁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仙气灵泽供养,她以为自己就要那样永久的沉睡过去了。是大殿下唤醒了她,告诉她,少主还活着。 但她不知道,那时的少主,算不算是还活着。 身体没有呼吸,血液不通,少主生来仙胎,那会儿却连护体的仙泽都没有,只有空空一幅躯壳。按理,那样的身体,早该灰飞烟灭了。 “是玢垣告诉你,我伤的那么重,全是因为跟人打架?” 桑夏以为南槿又想见蓬羽了,南槿这段时间总是旁敲侧击的向她打听蓬羽的消息。 忙劝道:“少主,大殿下对您一片真心,您就不要再想着太子殿下了!” “怎么又扯到蓬羽了,难道那架,我是同他打的?” 桑夏缓慢摇头,“大殿下不说,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猜测。” 南槿揉了揉眉心,她失忆了,不敢完全信胜遇告诉她的那些。玢垣说的自然是不可信的。那么事情大约只有蓬羽才最清楚,但她现在见不到他,“那就说说你的猜测!” “我知道您忘了很多事,一直觉得只有太子殿下才最可信。但从您失踪,九重天就一直有人跟踪大殿下,就是想通过他找到您,也围追过我几次,出手十分狠辣!”她见过很多次大殿下回来时满身是血,还要坚持每日给少主输送仙气,供养着少主的身体! “您想一想,九重天谁能派出那样厉害的杀手?” 胜遇说,蓬羽以为她死了,怎么可能还派人找她呢。 “桑夏,你跟我说说在你眼里,我跟蓬羽的关系如何。” 就算她真的对蓬羽情根深种,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她不是那种为了情爱就死去活来的女娇娥,南槿确信,她去九重天不可能只是为了阻止一场已成定数的婚礼,何况那时她已经嫁给了玢垣。 不过感情这种事,只有旁人才看的清。 桑夏眨了眨眼,不知道少主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即使失忆了,少主也放不下太子殿下吗? 南槿皱眉,“犹豫什么?我让你说就说!” “您一开始认识太子殿下,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坐骑了却,它啃食了您精心培育的......” 他们的相识源于一场误会,那时南槿捉了了却想出一口恶气,谁知了却是个宁死不屈的倔脾气,咬断了捆仙锁,逃跑时却误闯了栖梧山的阵法,送了半条命进去。 南槿本是想去道歉,谁知见了蓬羽,却反讹了他一顿烤肉。那顿肉吃的,她现在想起来都脊背发寒。那东西是貘和穷奇的后代,貘以噩梦为食,穷奇食恶灵,触之都要倍加小心,极易邪灵附体,侵蚀仙髓。 南槿张狂嚣张了那么多年,头一回遇见个比自己还狠的,立即就被镇住了。那时缘桄帝君刚说完要给她找个能镇得住她的夫君,南槿暗自心想,就是他了。 后来,她就跟着他到处捉拿妖兽,取其妖丹,炼化纯净,再让其转世投胎。 她是喜欢他,但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少女时代单纯的仰慕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你还记得水神女儿的订婚宴吗?” 桑夏点头,那还是头一回少主要在宴饮时打扮成女儿模样呢,只是临赴宴,少主手腕上的血玉突然热的发烫,任她如何劝说,少主硬是抛下一切,匆匆赶往下界了。 那血玉是个捉妖兽的法器,同少主身上的木牌一样,都是太子殿下送给少主的。血玉是感应到了妖兽的气息,才会召唤少主的。 桑夏一边回想,一边说,“您那时说就去半柱香的时间,定然赶得及宴饮,但您那回却着实耽搁了很久。收了帖子,却不露面,水神记恨了山主很久呢,每回来栖梧山都扳着一张脸,还要喝上好的酒水!” 南槿笑了笑,缘桄帝君修为高深,脾气暴躁,觉得谁做的不对,上去就是一顿暴揍。是以同九重天上一众持重老套的神仙们都不怎么能处到一块儿,唯独跟水神伯伯关系很好。 俩人都爱品酒下棋,水神伯伯温润如玉,洒脱率性,因为喜欢阿爹在后山搭的那处瓜棚,所以是栖梧山的常客。 水神伯伯女儿的订婚宴,阿爹自然要给几分面子的,但居然嫌弃人家家里的酒水难喝,不愿意去,将帖子扔给了她。 阿爹一向任性,可他在的时候,栖梧山一直都是热闹的。 “我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桑夏努力回想,她只是一个小树妖,记不得太多的细节,“您回来之后就经常发呆,太子殿下追到栖梧山,你们大吵了一架......” 桑夏透透瞄了眼南槿,见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您当时不让太子殿下进栖梧山,你们就在山门口吵起来了。” 南槿脑海中并没有这些片段,此时听桑夏说起,就像是别人的事,激不起内心一丝波澜。 南槿平静的问:“吵的内容呢?” “好像是您在质问他妖兽的事,我离得远,没听太清。但您从那以后就没再捉过妖兽了,后来您却突然又跑到九重天,将胜遇打伤了,他再次来栖梧山是兴师问罪的,带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判官,说是您不去给胜遇道歉,就要治您的罪。” 南槿摇头苦笑道:“那我肯定是没有道歉的!” 桑夏点头,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气的浑身发抖,“当时山主不在山中,否则定是要将人全都打出去的!” 那几个判官,整整罗列了少主几千个罪名,写满了两个手掌厚的薄子,连少主下凡时踩死了地上一只蚂蚁都要算上。 还圈了个结界,将栖梧山所有生灵都阻在外面,压着少主当场受了十道天雷! “你也觉得我打胜遇是对的?” 桑夏愤愤道:“本来就是决斗,她技不如人,输给了您,哭哭啼啼的找人告状,就是不对!” “后来呢?”,依她的性子,那时同玢垣应该划清界限了吧! “您出了趟远门,回来身上虽然负了伤,但精神很好,开了山主的丹炉房,炼了瓶丹药,说要赔给蓬羽,然后跟他再无瓜葛!哦,您的浑天鞭就是从九重天回来之后没的。再之后,您就跟大殿下成亲了,太子殿下倒是来过栖梧山,但您都拒绝见他。” 果然,她在跟玢垣成亲前,就已经放下那段朦胧的爱恋了 ,胜遇说的没错。 “我为什么要嫁给玢垣,在那之前我就喜欢他吗?” 桑夏是低阶小神仙,不能生爱,但看多了话本子,略有所悟。一副勘破红尘的模样,对南槿说:“虽然在成亲之前,大殿下只来过栖梧山一次,但他是很喜欢您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惊鸿一瞥,一眼定情!太子殿下伤了您的心,您就琵琶别抱,看上了大殿下!” 南槿翻了个白眼,在桑夏眼里,她就这么容易移情别恋? 南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又问:“你知道这里并不是栖梧山吗?” 桑夏点头,“这些年,九重天的人一直在找您,大殿下说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所以我们才藏在这里的!” 第14章 第 14 章 南槿喝完茶盏里的茶水,透过雕花的小窗,看见外面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上的梧桐花开的正好,一个小树洞隐藏其间。 那是她幼年时曾睡过的树洞,那时她还大部分时间是一只小凤凰,身边没有阿娘将她拥进怀里,只能栖在树洞里才睡得安稳。 后来才知道,那个树洞是阿爹亲手给她打的,里面磨的很光滑,还特意铺了百鸟的羽毛。 南槿终于问了那句话,她一直不敢问的那句话。“阿爹和阿沅都已经死了,对吗?” “少主!”桑夏惊讶,少主居然都知道了! “您是恢复记忆了吗?” 纵然南槿不愿承认,可留灵珠里的景象还是不断的出现在她脑海里,阿沅拼尽满身修为撞向玢垣,他毫发无损,站起身提起阿爹的刀,毫不留情的砍向了阿爹...... 直到此刻,南槿才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的抛下她了。 南槿睁开眼,继续问:“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她想知道,玢垣能将栖梧山还原的这么真实,又会编造一个什么样的谎话来欺骗桑夏。 “那天山主让我陪同阿沅去南荒,替他取一块沉香木,行至半路,阿沅突然停下,说山中另有要务,让我先行。” “等我取了沉香木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少主您跪在丹炉房,丢了魂似的,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山主的后事还是大殿下料理的。” “再后来,您失了修为,栖梧山仙气尽失,灵力微弱,山民尊山主遗训,也都陆续搬离了栖梧山。” “您整日除了喝酒,便是浑浑噩噩的昏睡,我实在不知山主和阿沅如何故去的!” 呵,他无需编造谎话,他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杀了阿爹。 素日伪装的极好,温润如玉,谁又知道他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桑夏又怎么可能看得透他,只怕那些年,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怎么能,在亲手杀了阿爹和阿沅之后,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他又想从自己身上图谋什么? 胜遇说他杀了阿爹是为了图谋太子之位。 可阿爹从不参与朝政,只一身强悍的修为竟也遭来杀身之祸。 “自阿爹死后,玢垣一直住在栖梧山吗?” 她究竟是有多么的眼盲心瞎,才会留一个杀人凶手在身边。醒来这段时日的温情,更是讽刺,她竟然真的把他当成了夫君。 桑夏摇头,闷闷不乐道:“您一直不喜欢大殿下,他即使在山中,您也不怎么理他。山主后事办完,您就将他赶出去了!” “就只是这样?”轻巧的赶出去了,她纵失了满身的修为,拼死也要一战的,那时怎会那么懦弱! 察觉到南槿的情绪变化,桑夏连忙跪了下去,求情道:“少主,大殿下之前之所以骗你,是不想你想起那些往事。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您去了一趟九重天就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这些年他们派来的人也不少,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找到您,桑夏再蠢,也猜到或许山主的死跟九重天有关,他们是想斩草除根。” “可若山主还在,他是不希望您去报仇的!” 跟九重天有关,玢垣不就是九重天的吗?可惜他机关算尽,还是让蓬羽得了太子之位。 胜遇说,阿爹死的冤枉,被至亲之人一刀砍了,魂飞魄散。她同蓬羽闹得那么僵,那时蓬羽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杀阿爹。 一个是她曾经的挚友,一个是她贴身的婢女。 她曾伤害过胜遇,所以胜遇的话,不可全信。 桑夏纵忠心耿耿,可她跟在玢垣身边这么多年,又如此维护于他。她的话亦不可信。 无论如何,她看到玢垣亲手杀了阿爹。  …… 历届天君亦或储君,都有玉髓护体,各路神兵利器皆难以近身。除非应劫,否则不伤不死,是这四海八荒活的最久的神仙。 天君或许永远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死在自己亲生的儿子手里,成了这世间唯一被杀死的天君。 玢垣用来杀篷羽的那柄剑,用的是上清境噬神灭魔的柱子上掉落的一块顽石炼化而成。 此前没人知道,它可破玉髓,灭元神。 关键时刻,天君一向最为看重的儿子,拿他挡了剑! 那把原本不是刺向天君的剑,却稳稳的刺入了他的胸膛,绵厚蓬勃的仙气从他胸口迸出,触碰到四周用来装饰的玉树琼枝,那些承了灵力的花草树木,瞬间湮灭。 在场众神,无不威压灭顶,金光刺目,动弹不得。 真是可笑至极,蓬羽少年时候可以为了天君以命相博,如今那疤痕还在胳膊上留着,他却已经忘了当初那一番舐犊情深的举动。 他们天界之人,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假...... 南槿无暇去想,那一刻,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恨。 混乱之中,她从身上拔出凤翎,刺向玢垣。 “嗯呜......” 金色的凤翎,升腾起赤红的烈焰,染红了她的眼眸,烫熟了她掌心的皮肉...... 南槿咬牙将凤翎所化的利刃再刺入一分,她不可以心软,留灵珠里,他那样的狠戾,一刀砍下了阿爹的头颅,他该死! “我恨你!”南槿大喝一声,既是说给玢垣听,更是说给她自己听。凤翎从玢垣左胸穿出,化为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焰。 那一刻,南槿脱力跪坐在地,左胸处的疼痛给她一种解脱似的快意。 玢垣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口,那里本来有一片护心的龙鳞,只是五百年前,被他亲手剜了下来。 捂着被刺破的心脏,他缓缓转过身,蹲在南槿面前,轻声问她:“为什么?” 南槿抬头,注视着玢垣赤红的眼珠,缓慢而又坚定的说:“是你杀了我的阿爹!” 玢垣温柔笑了笑,说:“是,所以你报了仇了!” 玢垣起身,看向胜遇,她一向聪明,又心思细腻,洞察人心,自然懂得在最恰当的时机,利用南槿杀了他。 只怕这个局本就是为了他所设。 红裙摇曳,步步生莲,胜遇立在玢垣面前,微垂了眸子,低声道:“对不起。” 玢垣摇头一笑,这九重天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不过看谁手段更加高明罢了。在权利的诱惑面前,一起长大的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果盘。” 玢垣摇头苦笑,原来他以为的机缘巧合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不过他不恨胜遇,若没有她,他也救不回南槿。 玢垣伸手拢过那团凤翎所化的烈焰,据说,此物不能伤害她至亲至爱之人。 果然,即使有因果盘,他们甚至共用了一处仙泽,她也不会爱他。 万物皆有其规律,此消彼长,凡使用上古圣器,逆天改命者,无不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原以为这些年身体上极致的疼痛便是代价。如今看来,远远不够。 只是,如此也好,他身死,她情灭。 “阿陌,你还记得宋醍吗?” 南槿摇头,她终于为阿爹和阿沅报了仇,为何,她的心会这样痛呢? “那就永远也不要想起来。” 南槿眼睁睁看着玢垣的身体开始透明,满地的鲜血也开始消弭,凤翎所化的那团火竟也跟着熄灭了。 她错了吗? 不,错的是他,发动兵变欲谋太子之位,将宁静祥和的九重天血染成河。 煅炼毁天灭地的器物,险些将四海八荒陷入火海战乱。亦心狠手辣,杀了她的阿爹和无辜的阿沅。 第15章 第 15 章 南槿在九重天一众神仙的面前亲手杀了玢垣,纵然他如今只是个乱臣贼子,可依天族律法,她还是应该在受三年的雷击之刑之后,被抽去仙髓,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修仙问道。 但篷羽只是将她关在了九重天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并未做其他任何处置,仿似已经彻底遗忘了她。 胜遇推门进来的时候,南槿正躺在树上睡觉。 天宫里的树,大都婀娜多姿,低矮茂盛,胜遇看见南槿长长的尾巴落在地上。 翅膀搭在头上,阻隔了四周明珠带去的耀眼光泽。 她很爱这么睡觉。 胜遇望着眼前的情形,仿佛回到了她们初遇那天。 那时整个玉山都是她的家,常常是飞到哪里,觉得累了,随便找一棵树就歇下了。自由自在,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遇见南槿那天,玉山上晴空万里,温度适宜,她饮了醴泉里的水,心情畅快,腾在空中唱歌。 从出生起,她就一个人住在玉山,并不懂什么是寂寞孤单,只是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相似的同类,觉得有趣。尤其那时的南槿还有一身五彩斑斓,招摇又讨喜的羽毛,她飞过去原本只是想拔她几根羽毛。 可南槿睡的无知无觉,翻了个身,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她将她牢牢的接在了怀里。 谁知接到怀里却是个白嫩软糯的女娃娃,圆圆的脸上,是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见到她的模样,那两颗黑葡萄竟发出了光,圆圆的脸蛋也红扑扑的,还露着雪白的小牙齿,在那之前,她也见过别的小神仙,却都没有那时的南槿讨喜。 初遇时,她是真的很喜欢南槿,会叽叽喳喳给她讲玉山外面的世界,会扛了满满一袋形状各异的果子请她吃,会陪她躺在树上看斗转星移,云海翻腾...... 只是,她们终究不能相伴着长大。 她是西荒巫女,巫女一族于各种禁忌术法皆有极高的天赋,却天生修行艰难,大都一辈子无法修成人形,没有人形,便没有灵智。是以四海八荒,几万年来,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巫女。 但她一千岁那年便修出了人形。巫女修成人形之后,皆须住在九重天。 所有的神仙都是修为越深,容貌衰老的越慢。 巫女一族体质又特殊,那么点修为,就算修成了人形,也会很快的衰老。而天族真龙气息,可以延缓巫女人形的衰老。 所以她修成人形之后,就被接到了这九重天上。 她初来乍到,什么规矩都不懂,是篷羽护着她,教她功法,还到处给她找提升修为的丹药。 也是他亲口说,他要娶她。 为了能配得上蓬羽,她努力学习术法,小心翼翼讨好天后娘娘。巫女一族天生不爱拘束,玉山生活的那许多年也养成了她自由散漫的生活方式,可她一点一点强迫自己全改了!只因为,她也认定了他。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愿意娶她了。 他越来越频繁的说起那个跟着他四处闯荡的小姑娘,甚至用自己的心头血给她做了一块护身符。与蓬羽相伴多年,她知道,他的心已经开始向他口中那个假小子一样的小姑娘身上倾斜。 再次见到南槿,她还是一样的讨人喜欢。一身劲装,拿着根长鞭,笑吟吟的站在蓬羽身侧,男人高大英俊,女子飒爽英姿,他们竟然是那样的登对! 那是胜遇第一次知道有个词叫做嫉妒。 她自恃美貌,又是几万年来资质最高的一个巫女。天后没有女儿,对她视如己出,可以说,在九重天所有未嫁的女神仙中,她身份最尊贵。 但这一切,都终止于见到南槿的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光环加起来,都不及蓬羽那一眼。 他宠溺的望着南槿,任由南槿将脏兮兮的一只手蹭在了他雪白的衣袍上,留下个黑乎乎的印记。虽然,他嘴上毫不留情的数落着南槿,但他们之间的亲昵,不是她能插的进去的。 她那时只能站在原地,看他们斗嘴。她不知道蓬羽喜欢的女子竟然是南槿,来九重天之前,她唯一的朋友。 南槿活泼开朗,单纯良善,打起架来帅气利落。矜傲自信的模样,若她是男子,只怕也会动心。 他们二人互有情义,她那时也是真的想好了,要退出的。纵然心有不甘,甚至那么多年的努力,唯一的目标,全都成了笑话。 ...... “你拿的是什么?” 南槿从树上跳下来,她近日总是嗜睡,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睡过去。 她梦中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阿爹经常板着脸,但若是听说有人欺负她,提了刀就杀过去,不问缘由,先将那人狠狠的揍上一顿。 阿沅会做很多甜甜的桂花糕,藏在厨房里,不许她吃。但桑夏总有办法找出来,俩人就窝在后山的小树洞里,看着话本子,将阿沅藏起来的桂花糕一次全吃完。 更多的时候,是...... 胜遇指着托盘里的红色锦袍,笑着问:“你的嫁衣,喜欢吗?” 南槿站着没动,那红衣红的刺目,像是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浸透了绢纱,留下浓厚的血腥味。 南槿皱眉,若是她没记错,胜遇早已是他的妻。 “再过三天,篷羽就要迎你做天妃了。”  南槿摇头,拒绝道:“不,我不会嫁的!” 胜遇将托盘里一顶繁琐精细的礼冠戴在南槿头上,仔细扶正,赞道:“真好看!” “你知道吗,这是后冠。” 南槿没动,只听胜遇继续说,“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天君,所以没有资格戴这顶冠。” “但我不在意,那时,我想嫁的还只是他那个人。” 南槿握紧手心凤翎烫出的疤痕,问:“他已经是天君了吗?” “天族不可一日无主,那天他就已经是天君了!” 胜遇将托盘里的嫁衣展开,一寸寸抚摸着上面的针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彩色凤凰。绣工出色,凤凰栩栩如生,毛发都闪耀着光芒,凤眼处镶嵌了一颗漆黑的宝石,仿似可以摄人魂魄。 那彩凰同南槿真身有几分相似,但无端的,南槿有几分抵触。 胜遇捧着嫁衣走到南槿身后,要给她穿上,南槿欲躲,但不知胜遇在那顶冠上做了什么手脚,她一动不能动。 胜遇继续说道:“他始终不肯承认,说心里只有大业,可这嫁衣又是什么意思?自欺欺人!” 嫁衣繁琐复杂,胜遇替南槿穿好,抚平褶皱,叹了口气,“你比从前瘦了很多,这衣服宽了些,我叫人再改改。” 南槿:“蓬羽的即位大典,你便可以戴上这顶冠,和他站在一起!这红色的嫁衣也更加适合你。” 胜遇微笑着对南槿说道:“大典上出现的只会是你!” 南槿:“我不可能嫁给他的。我亲手杀了玢垣,是天族的罪人,九重天不可能有我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天后!” 胜遇摇头,“南槿,你太小瞧蓬羽了,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南槿问:“你那么爱他,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 胜遇盯着穿了嫁衣的南槿,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良久,“我没有爱了,何必阻着他圆了这个愿望呢?” “可是,胜遇,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你和蓬羽如今这样,大约我难辞其咎,对不起!” “我已经替阿爹报了仇,如今无牵无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按照天族的规矩处置了我吧。”无论当初玢垣出于什么原因救的她,终究她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就还给他吧。 胜遇替南槿将衣服脱下来,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南槿,请你相信,当初我们重逢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没有想过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我没有后悔过!” 或许是西荒巫女的天生神力,胜遇极擅洞察人心。 栖梧山的缘桄帝君脾气虽有些古怪,但不仅身份尊贵,修为还高深莫测。 据说他徒手撕了一头镇守西荒的上古神兽,按照天族规矩,是应该受两个月的雷击之刑,但他甩了甩用力过度的胳膊,潇潇洒洒就回了栖梧山,此后也没人敢向他提及行刑之事。 如此威望与神力,果然,天君对他心生忌惮。 西荒之地,没有谁能比胜遇还要熟悉了。那头凶猛异常的上古神兽镇守的不仅仅是西荒,还有青颉湖里一颗灵珠。 她身为巫女,精通各类禁忌术法,那颗灵珠可以用来改神仙的命盘。而缘桄帝君道骨仙然,看似对什么都不甚上心,其实真的爱护南槿。 所以她猜,那颗灵珠是用来改南槿的命盘。 但灵珠只能在改命的过程中,起到引子的作用,并不能确保成功。且启动阵法时,必上告九天,到时若是失败,不仅缘桄帝君走火入魔,只怕南槿的命盘也将昭告四海八荒。 直到今天,她都未曾后悔过当初做下的那个决定。 第16章 第 16 章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宋醍的记忆,至于看还是不看,你自己决定吧!” 神仙可以将自己的记忆从元神里剥离出来。但若元神寂灭,记忆自然随风而散。 “他在你身上用了因果盘,你们之间因果未清,他的因便不会散。” 南槿蹙眉,“上古圣器因果盘?” 南槿没有授业恩师,但栖梧山有一座用来修练的阁楼,里面几乎包罗了四海八荒所有的术法与典籍。 这因果盘,她隐约有些印象,但那典籍上记载,此物有违天道,现世早已不存。具体用法和功用,她当时并未细看,此时自然是不记得了。只知以因果为阵,阵起,可扭转乾坤。 “他的因是宋醍,果又是什么?” 胜遇缓缓道:“五百年前,你以元神撞了上清境那根弑神灭魔的柱子,你的死亡,便是启动阵法的果!” “如今玢垣已经魂飞魄散,既然他死了,为何我们之间的因果还未清?” “南槿,这得问你自己。”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不会看他的记忆!”她不会跟他再有任何瓜葛。 胜遇临走之前,还是将那方漆红色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南槿现了真身,团在树上,用翅膀盖住了脸。 不知是宫殿四周的夜明珠折射的光刺眼,还是满园的桂花香味太浓,亦或是身下的树干弯弯折折。 总之,一向嗜睡的她,睡不着了! ...... “阿陌,你好些了吗?我找了些药草,给你涂上,好不好?” “阿陌,我出去打猎,你腿不好,千万不要出门。” “阿陌,你不要吓我,醒一醒,你醒一醒!” “阿陌,你很爱吃鱼肉吗?” “阿陌,你去了哪里?” “阿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些记忆都属于凡人宋醍,深深爱着阿陌的宋醍。 南槿亲眼看到,她昏迷时,他手忙脚乱的照顾她。 他出去打猎,却在雨夜引来了报复,一头凶猛异常的妖兽在他回来的路上,袭击了他,他满身是伤,却还挣扎着要离开,只因她在屋里。 可笑,她那时不愿给他增添负担,谎称自己想吃鱼。 蚀骨洗髓的泉水里长大的鱼,自然肉质鲜美,他每日都仔细的挑完了刺才递给她。可他的小腿上疤痕交错,伤口较之她,又不知恐怖了多少倍。他那时半人半仙,本不容于仙山,那一道道的伤痕都是为给她捉鱼,被洗髓泉的泉水所伤。 也看到,她消失之后,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那时是真的打算做一辈子的宋醍,在迥然山下建了个小房子,每日都会去长街上等她,吃饭时也会将一碗挑干净鱼刺的鱼肉放在她的座位上。从意气风发的弱冠之年,一直到垂垂老矣的天命之年。 他无怨无悔,将宋醍的一生都给了阿陌。 因果盘,必有因果才可起阵。他情起,是为因,她身死是为果,阵起之后,她会对他生情,但若他死,情便会灭。 如今因果未清,他的记忆才这样清晰。 原来,她对他真的生了情意吗? 她的情不灭,他的因便不散! 南槿跌跌撞撞冲向门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用因果盘救她?又为什么砍了阿爹? 真相究竟是什么? 宫殿外布了一层结界,南槿此前从未想过从这里逃离,所以未曾主意到,殿外还有一层这样的结界。 想要在九重天做一个能将一座宫殿都围进去的结界,其修为只怕不比阿爹低,且这人还能隐了其上所有气息。 无论这人是谁,今日,她都必须出去。结界她无法闯开,却能以血唤那布了结界的人过来。 没想到来人居然是蓬羽。明黄的朝服,纹饰繁琐精美,就连敝膝上都绣着威风凛凛的黑龙,他立在结界外层,眸色暗沉,并未进来。 在南槿的记忆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她印象中的蓬羽放荡不羁,潇洒帅气,打起架来霸道凶狠,在从前的南槿眼中,篷羽是和阿爹一样的英雄,断不会做出如今这样纠结的模样。 “篷羽......” 篷羽敛了神色,抬脚进了院落,行至南槿面前,从衣袖里掏出个青色的小玉瓶,拉过南槿的手,将里面的药膏仔细的涂抹在上面。 环顾一周,开口道:“这里还住的惯吗?” “我可以见见胜遇吗?我有事要问她!” 蓬羽眉头微颤,随即道:“她回了玉山,以后没有人能拆散我们了!” 南槿皱眉,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胜遇陪着他那么长时间,他怎么可以抛弃她。 “我不会嫁给你的!” 蓬羽捡起地上的盒子,里面有一只桃核和一面还未完工的小银牌,其上都是栩栩如生是凤凰图案。 “你爱的是我,只是受因果盘蛊惑才会对他生出情义,放心,我会让你忘了他。” 南槿拂开玢垣往她手上缠纱布的动作,起身反驳道:“就算你做了天君,也不能为所欲为!” “你们之间本就是孽缘,我不过是让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你忘了吗,是他亲手杀了你的阿爹,你不也是因为才这个杀了他吗?” 蓬羽直视南槿的眼睛,刻意柔化了语调,“忘了你醒来之后,别人告诉你的任何事情,就当这些天做了个梦,你醒来看到的就是我!” 南槿摇头,五百年的时间,他从二殿下变成了天君,栖梧山从一座喧闹鼎盛的仙山变成了如今寂寥惨淡的荒山,阿爹和阿沅也死了...... 这些都是事实啊,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玢垣跟我说的都是假的,胜遇说的我也不能全信,那么,你能告诉我真想究竟是什么吗?” “南槿,都是些痛苦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南槿摇头,玢垣给她造了一个假的栖梧山,骗她说阿爹和阿沅还活着,可她知道真相那一刻,并没有觉得感动,反而是重新经历了一遍痛苦。她从来都不需要人保护,她有足够的能力迎接一切困难,纵然真相会让她痛不欲生,她也不愿稀里糊涂的活着!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要知道真相!” 与南槿相处过那么长时间,篷羽自然知道南槿的性子,若是不解释清楚,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也绝不会嫁给他! “你说,五百年前,我到底怎么死的?” 蓬羽直视南槿,“我奉天君之命,迎娶胜遇,你恨我抛弃了你,用元神撞了上清镜那根弑神柱。” “蓬羽,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她已经嫁人了,又怎么可能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殉情。 在南槿看不到的地方,篷羽狠命握紧了拳头,缓缓道:“你心里爱的只有我,嫁给玢垣是不得已为之!” 南槿皱眉,阿爹从不会胁迫她做任何事,“我为什么不得已嫁给玢垣?” “胜遇跟我说,你的记忆终止在去凡间捉猫妖那次?” 南槿并未对篷羽说起宋醍的记忆,只是点头,“那猫妖道行不浅,不知从哪得来的龙髓玉,捉了一个凡人在修习禁止之术。我与它缠斗许久,才勉强制止了它,谁知被那妖物豢养的血藤缠在了脚腕,我没忍住蚀骨吸髓的疼痛,晕过去了,再次醒来就是五百年后了。” 南槿生来仙胎,有仙泽护体,纵幼年时缘桄帝君与阿沅都不怎么管她,她也活的好好的。 她又哪里会知道,这世间的许多生灵幼年时都十分脆弱,那一对猫妖夫妇虽然作恶多端,但护犊之心却真真切切,将那只小猫养的白白胖胖,娇贵的很。离开了父母,它根本活不了! 南槿那时取了两只大猫的妖丹,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那小猫。 是篷羽看中了小猫身上更为纯净的妖丹,偷偷的收到了袖口。 后来那小猫妖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的妖丹被炼化,也并没有如同南槿说的那样,让它的父母去投胎转世,吓得直接跪在篷羽脚下,求他给它一条生路。篷羽捉妖兽炼化妖丹,本就是为了提升胜遇的修为,只是一直瞒着南槿,被一只小猫妖撞破了,自然不可能留它活口。 那小猫妖纵然被父母养的骄纵不谙世事,却极聪明,当即表示可以替篷羽找妖丹。妖精修炼不易,大都抢别的妖的妖丹,提升自己的修为,所以它们之间本就常常打打杀杀。 若由那小猫妖替他收集妖丹,会方便很多,当下便同那猫妖做了个交易。 他给了它一样法器,幼年时脱落的鳞片,让它自保。而它找来的妖丹,他会用同等的修为跟它换。 玢垣修为一直比他高,虽表现出纨绔不知上进的模样,可比起他,天君更喜欢玢垣。 他只是嫉妒,才嘱咐那猫妖捉了下凡历劫的玢垣,用龙髓玉压制,想让他失去一半的修为。 谁知,那猫妖居然想杀了南槿。 后来,在他动手杀它的时候,竟然又唤来了南槿,还跟南槿说了那些话。 妖物果然都是狡猾奸诈,毫无信用可言! 也是因为那猫妖,南槿与他大吵了一架,还执鞭伤了胜遇。 南槿继续问道,“那时我是从九重天回栖梧山的,所以我在凡间养好了伤,直接去找你了?” 篷羽点头,“你被血藤咬伤的时候,那猫妖在你身上落了个咒,可在性命垂危之际,叫你知晓!” “是你捉了它?” “是,它差点杀了你,所以……” 南槿皱眉,想不通,为何那猫妖会在性命垂危之际,向她求救,桑夏说,她从九重天回来,就再也没有捉过妖兽了。 “不,它一定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它那时说了什么?” 那时候的南槿得知捉来的妖兽妖丹,炼化后,并没有转世投胎,而是都进了胜遇的肚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篷羽至今还记忆尤深。 她那样刚烈的性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他欺骗了那么多年。他们痛快的打了一架,她的鞭子不小心打在了胜遇的脸上,浑天鞭里有缘桄帝君的修为,杀伤力极大,直接将胜遇打晕了过去。 他那时关心则乱,对南槿说了生平最后悔的一句话,他说,她怎么可以那么心狠手辣! 篷羽不说,南槿大概也能猜得到,“你曾跟我说,你可以将那些作恶多端的妖兽妖丹炼化,去除上面的妖气,让他们重新投胎转世,做个善良的生灵。其实,那些,你都是骗我的?” “阿沅曾跟我说,死了便是死了,纵然投胎转世,跟前世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时我不信,一心一意认为,我们做的是正义之事。” “其实,你只需要摧毁妖丹,那些妖兽就会彻底死去,入了轮回,生前一切全都忘了个干净。你大费周章的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篷羽真身是龙,吃那些妖兽的妖丹还不如静坐一日,提升的修为更多。他要那些妖丹做什么? 篷羽没想到南槿如今竟这么聪明,这个秘密他原本隐藏了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大约真的如胜遇所说,可欺不可罔,一旦南槿对他生了疑,很快就会想明白这一切。他真的应该早就告诉她这一切。 为了胜遇,或许他们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可如今,他不能让南槿再像五百年前那次,“我确实留下了那些妖丹。你也知道,妖界生灵越来越多,它们贪婪自私,不肯正经修行,不仅内乱严重,还将注意打到了天族。我只是暂时扣留了那些妖丹,然后将妖丹给一些正直善良的好妖,妖界再由这些好妖治理,才能稳定!” “但你当时不信我,跟我打了一架,还伤了胜遇,我一时心急,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恼我,回了栖梧山,不肯再见我!后来,天君下旨,让我娶胜遇,你却为了我,剑指天君,我为了保全你,不得已同意娶胜遇为妻。而你,嫁给了玢垣。” 南槿努力回想,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 剑指天君,她居然会为了篷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除非她同篷羽相爱,且她爱的入骨。可她印象里她是有些喜欢篷羽,却不记得曾那么深的爱过篷羽! 还有,桑夏说,她伤了胜遇,还十分恼怒胜遇的模样,倔强着不肯道歉。她不是拉不下脸道歉的人,难道是胜遇做了什么,她跟妖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再胡思乱想了,这些就是全部的真相!好在,胜遇对那个伤疤并不在意,妖丹我也已经全部摧毁了。只要我们重新开始,一切就还可以回到最初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下文,看过的小伙伴们,可以刷新一下重新进啊。。。 第17章 第 17 章 南槿无法直视篷羽眼里的希冀,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时候了。无论当初是何原因,他都已经娶了胜遇。他们已经相互扶持着走过了五百年的时光,昨天胜遇说起篷羽时神情落寞,茫然无助,南槿想,胜遇依旧深深的爱着篷羽。 头顶的梧桐树落下一朵开的正艳的梧桐花,粉色的花朵连带着花萼砸在白玉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南槿微微侧过头,避开了篷羽的视线,她如今的身份,断然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篷羽,我只想回到栖梧山,守着阿爹和阿沅......” 树上又落下几朵梧桐花,直接落在了南槿的眼前,抬头望去,那棵树的形状,像极了玉山上,她幼年时同胜遇常常嬉闹的那棵。 西荒灵泽稀薄,修行艰难,当年的胜遇都快一千岁了,却连人形都没有修成,是南槿从缘桄帝君的丹药房里偷了一瓶丹药给她,她才有了人形。幻化人形的胜遇长得居然同云泽湖底的阿娘极其相似,那时南槿以为胜遇也是阿娘的孩子,就想让阿爹将她也接到栖梧山养着。却苦于不知如何告诉阿爹,她偷偷进了阿爹的寝殿,看到密室里藏着的那幅阿娘的画像。 只是未等她开口,胜遇便消失了。再见到时,她已经是九重天地位尊贵的公主了,云锦华服,典雅凛然,容貌依稀还是从前的容貌,南槿却觉得她一点都不像阿娘了。此事便从未告诉过阿爹。 但那瓶丹药,并不是普通的仙丹,而是一只狐狸精的内丹。 阿爹不怎么管栖梧山的小妖小仙们打架斗殴,但决不允许有人为了内丹而害人性命,所以栖梧山相比其他地方,是下界一些小妖小仙们梦寐以求的仙境。 那狐狸精原本也不是栖梧山的,是有别的妖精要夺她的内丹,机缘巧合之下逃进了栖梧山,遇见了阿爹,奄奄一息之时,央求阿爹取了她的内丹,交给她的爱人。没想到,内丹却被南槿偷走了,因为这件事,阿爹还罚她去给那狐狸精的爱人渡上一百年的修为。 南槿那时不懂何为妖丹,有何作用,竟引得妖界自相残杀。渡完修为专门去行止阁,翻看了相关的典籍,隐约记得,其中有一本典籍记载,西荒巫女,擅禁术,难修行,需妖丹维持人形体貌。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胜遇,便渐渐忘了典籍上的记载。 而胜遇修为的增长速度一直都跟普通神女没什么区别,又是几万年来,四海八荒唯一一个长在九重天的巫女,没有对比,便不觉得奇怪。 如今想来,并不是她逃脱了巫女一族血脉的缺点,而是因为吃了妖丹的缘故。 原来,那些妖丹竟都是为了给胜遇增加修为。所以她才打了胜遇,因为那是胜遇该受的! 而天君却将胜遇赐婚给篷羽,未来的天后,又得需要多少妖丹维持呢?她那时剑指天君,想来并不是为了爱情,而是揭露胜遇和篷羽的罪行。 南槿拿起桌上的桐花,缓缓道:“篷羽,你在骗我!” “妖丹是为了胜遇取的,对吗?” 篷羽心里一咯噔,终于还是瞒不住吗,只是他又哪里露了破绽呢?胜遇虽然并非天族,但也是生来仙胎,生来仙胎之人,大都是无法通过吃妖丹来提升修为。南槿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胜遇告诉她的?不,这种事,毕竟不够光彩,没有哪个神仙肯往外说,胜遇又那么好强,自然不可能主动说起。 “胜遇是神仙,为何要吃妖丹增加修为?” “因为她是巫女!西荒巫女维持容貌修为必须使用妖丹。” “南槿,这都是你的猜测!胜遇一千岁就能修得人形,她的修为全靠自己的天赋!” “篷羽,我以为,你从来都不会骗我!” “我没......” 南槿打断篷羽,“若我是个愚蠢的笨蛋,你觉得阿爹会让我做栖梧山少主吗?” 篷羽强做镇定,点头,“是,可我们一起长大,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容颜衰老,修为低下连凡人都不如吗?” “她也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忍心吗?” 南槿摇头苦笑,她一直以为的正道,原来只是一个她心有好感的男人为了讨好另一个女人,而做的圈套。而那个女人却是她曾以为的心地善良的挚友。 巫女一族纵然修为艰难,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炼。胜遇依旧跟其他神仙一样,可以活很久很久。且待在九重天,什么危险都不会有,取他人的性命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行为,跟那些作恶多端的妖兽又有什么区别! 南槿展开手里的梧桐花,粉白的花瓣,淡黄的花蕊,这九重天连梧桐花都比别处娇嫩。 他应是真的拿胜遇当公主对待的。 “我那时应该非常伤心!” “但是,篷羽,纵然这件事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且爱你爱到深入骨髓,可一旦知道真相,我是绝对不会再因为你去娶胜遇,而去殉情!” “你是为了报复我!” 南槿想发笑,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沉浸在了什么幻境里。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他居然如此不了解她!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放弃生命,用命去报复他的不爱?她的命是阿娘换回来的,她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如今篷羽也会骗她了。就因为她失忆了,所有人都开始将她当成傻瓜吗?正色道:“篷羽,我有权知道真相!我究竟为什么去撞噬神柱?” “就算你不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而这之前,我绝不会嫁给你!” 良久,久到,南槿以为篷羽什么都不会说了,正想起身回屋,篷羽轻声说:“因为有人告诉你,你阿爹的死跟我有关!” “那跟你有关吗?”南槿直视篷羽,眼里尽是失望。她曾经最信任的人,一直在欺骗她。 南槿以为蓬羽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开了口,“你从前的命盘预示着你会颠覆天地,焚尽四海八荒。南槿,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缘桄帝君能改了你的命盘,怎么可能去害他?” 留灵珠里的景象,南槿记得开头是阿沅、阿爹还有玢垣三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放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因为没有任何起阵的咒语,那颗明珠也只是一晃而过,南槿才以为只是寻常的修炼打坐。 但若是这种逆天改命的杀阵,便解释的通了。阿沅那拼尽修为的一撞,应该是为了救阿爹和玢垣,她将全身的修为注入了玢垣体内,用以平衡阿爹和玢垣之间修为的差异,可阿爹为何会走火入魔呢? “逆天改命,用的是禁忌术法,这世间精通此类术法的人只有胜遇,你说,会不会是她做的?五百年前,我知道了这件事,没有杀了她,却去了上清境。若我没有记错,那天是你受封太子的日子,需在上清境聆听神君教诲与众仙礼赞,所以,我是去找你报仇的。” “蓬羽,我是失忆了,但我不傻!” “天君忌惮阿爹,但想杀阿爹的人不是玢垣,而是你!” 蓬羽皱眉,“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究竟是谁给你编造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南槿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蓬羽,“编造?隐瞒真相的究竟是谁,你心知肚明。你曾说过,一辈子都不会骗我,枉我从前以为你是天族人里唯一一个有血性的,原来也不过如此。做过的事都不肯承认!” “只怕论起权谋与城府,不仅玢垣不是你的对手,就连你的父亲也比不过你!” 胜遇修为艰难,天宫刚经历过一番血杀,短时间内,胜遇没本事调用那么多神仙联手布了这么大个阵,只为藏下她这个罪该万死之人。 那么能布这结界的人只能是蓬羽。 那日,他故意表现出不敌玢垣的样子,目的应是为了借玢垣的手,除掉天君。否则,怎么会那么凑巧,玢垣拍出去的那一掌将他打在了天君脚下,出剑的瞬间,剑下的人变成了天君。 蓬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又给自己倒了盏茶水,收起脸上原先庄严肃穆的神色,似笑非笑的开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终究,明日你便会忘了!” “就因为我阿爹修为高深,你就设计杀了他吗?可阿爹从来都无意于朝政,只想守在栖梧山!”阿娘的尸身藏在云泽湖底,阿爹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栖梧山。 “可他让玢垣娶了你,我曾那般求过他,他都不愿将你嫁给我!” 南槿立刻反驳,“不可能,阿爹曾亲口跟我说,让我收敛些脾气,给你做个温柔的妻子!” 她跟蓬羽在一起那么多年,就连桑夏都看出,她喜欢蓬羽。若阿爹不喜欢,完全可以以她胡闹的名头,将她拘在栖梧山,但阿爹从未阻拦过半分,就连阿沅也未曾说过蓬羽的半句不好。 可蓬羽这般笃定,又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是了,阿爹从未表示过反对,可他那时的态度,似乎并不正常。 她那时一说起蓬羽,便欢喜的恨不得让栖梧山所有人都知道。而阿爹是那种,喜欢就赶紧抢回家的性格。但却从未说过,她可以将蓬羽抢回栖梧山做夫君。 一直到水神伯伯的那次宴饮之前,他告诉她,要她以后温柔贤淑一些,不要总和蓬羽斗嘴,嫁到九重天要谨慎知礼,万不可再像栖梧山一样无法无天了。 她那时听了这话,只是害羞的低了头,欢喜的没有听出阿爹话里的意思。 现在想来,那时,阿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她说这些话的呢? 他倨傲霸道惯了,从来都是教育她,做神仙要潇洒由心,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真是意见不合就打一架。 阿沅有次跟她说,阿爹是个极护短的性子,只要她做的不是有违天道,仗势欺人之事,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他都会替她解决。 阿爹若还在,怎么会跟她说,让她嫁到别的地方,还要谨言慎行,收敛脾气呢。 大约就是那个时候他找到了替她改命的方法,准备以命换命,让她好好活下去。 “阿爹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既然知道我的命盘,便知道,他那时只是怕你对我不好。” 蓬羽摇头苦笑,“他那时根本不信任我,不信我会爱你,更不信我会护着你!” 蓬羽一直谨守着对胜遇的承诺,不敢对南槿表示爱意,终于,胜遇说,她不喜欢他了,比起男人,她更愿与术法为伍,嫁人只会耽误她修行。 母后喜欢的是端庄秀丽的淑女,南槿显然不是她看中的儿媳,他那时费了好一番气力,才说服了母后。他等不及了,他要迎娶南槿,让她成为他青玄宫唯一的女主人。 可栖梧山上,迎接他的却是缘桄帝君的冷眼与嘲讽,甚至因为他站在栖梧山山口等南槿,狠狠的打了他一顿。 那时缘桄帝君说,他的女儿绝不会嫁给天界王族之人。言犹在耳,不过半年,南槿就嫁给了玢垣,他的亲大哥! “所以,你究竟对我阿爹做了什么?” “他不同意你嫁给我,而你跟玢垣之间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他却把你嫁给了他,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当蓬羽看到突然开始黏在南槿身边的玢垣,同为男人,他清楚的知道,玢垣眼神里是热烈的爱意,是男人看向自己女人的目光。 是什么会让一向低调忍让的玢垣,起了那样的心思,从他手里抢走南槿? 直到缘桄帝君亲手将南槿送上了四匹麒麟瑞兽拉着的红色喜车上,玢垣居然真的娶了南槿。那时,蓬羽毫不犹豫的认定,缘桄帝君是站在了玢垣那边,他想要扶植玢垣坐上太子之位! “所以你在阵法上动了手脚,你想让阿爹死在自己的阵法里,这样一来,阿爹不仅帮不了玢垣,就连栖梧山也会成为一座毫无灵气的荒山,没了灵气,山上的山民都会死。” “南槿,这都是你的猜测!逆天改命,本就会将起阵者的修为消耗殆尽,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你的阿爹也将不会有能力阻拦我。” “你不需要做太多的手脚,只需将起阵的咒语改成不可逆的死阵,一旦阵起便无法终止。” 蓬羽放在桌上的手指蜷握成拳,复又松开,“我的确这么做了,我只是想让那个阵法成功!” “可阿爹走火入魔了!” 南槿强忍泪水,一字一句道:“你大约不知道,阿爹的修为可以终止任何已经开启的阵法,但因为你动了手脚,阵法无法停止,他才会走火入魔!” “若我没猜错,也是你通知了阿沅,又借她之手,叫来了玢垣。只是你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人会是他!” 阿沅若是中途强行退出,抑或将修为传给阿爹,那么玢垣必死无疑。 而将修为给玢垣,虽然危险,但三个人里有可能两个人都活着。 阿爹那人,怎么可能试都不试,就亲眼看着玢垣死在他眼前! 蓬羽慢悠悠的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对着南槿赞道:“你果然很聪明!” “只是,我没有错,南槿,是我救了你!” 南槿嗤笑,“救我?” “你以为逆天改命的阵法那么好糊弄,你阿爹集齐了那么多宝物,都不能确保顺利,若是终止阵法,又得多少年去集齐那些宝物?谁能保证,这期间你的名字不会现在上清境那根弑神柱上?” “就因为我的命盘?阿娘死了,阿爹和阿沅都死了!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活着?” “而你,纵然之前不知道阿爹为什么不肯将我嫁给你,在阿爹寻了那些宝物欲起逆天改命的杀阵之时,也应该全都清楚了,可你不但不阻止,还将错就错,将他推向了一条不归路!” “玢垣是你的亲大哥,你居然都下得了狠手!” “蓬羽,我希望我从来都没认识过你!” 她心目中潇洒不羁的英雄,原来竟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 蓬羽一拳打碎了汉白玉石桌面,起身,走到南槿面前,献血淋漓的右手抚上了南槿的脸颊,“说到底还是因为玢垣,你别忘了,他是你亲手杀的!” 南槿心中剧痛,“我只是一把刀,杀他的人是你!” 第18章 第 18 章 篷羽直视南槿,盯着她一双因愤怒而赤红的双眸,微勾唇角,道:“终究是你动的手,利剑穿胸而过,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南槿努力忽视脸上黏腻的血液,一字一句道:“他杀了我阿爹,他是该死的!你和胜遇也是该死的!” “是,该死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只有你的阿爹死了!” “南槿,如果不是你,没有人能杀了他!你是不是也要恨自己?” 毫无疑问,篷羽是恨缘桄帝君的,当初若不是他的阻拦,他又怎么会迁怒南槿,赌气一般娶了胜遇。或者,他更恨玢垣,处处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模样,可他受够了他的忍让,明明,玢垣修为比他深厚,剑术和学问也都比他优秀,却总是不动声色的输给他。 即使这样,天君依旧更加看重玢垣。 母后说,玢垣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隐忍,在他面前一副兄友弟恭,谦顺忍让的模样,到了天君面前便是另一副嘴脸,厚积薄发,这种人最应该防着。 他的确防着玢垣了,可没想到,从始至终,玢垣图的不仅仅是天君之位,还有眼前这个女人。他明明知道,他有多爱南槿,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夺走她! 所以,当他得知缘桄帝君在收集逆天改命的法宝时,他便猜到,那阵法是为南槿所做。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能一举重创他所憎恶的两个人,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他没想到,关键时刻,会出现反转,缘桄帝君和阿沅会将生的机会让给玢垣,那个处心积虑娶了南槿的人! 幸而留灵珠记录下了缘桄帝君死前最后一幕,他那个素日温和宽善的哥哥,也会有那般手起刀落,雷厉风行的时刻。 南槿头一次回忆起那日,从玢垣胸口汩汩而出的鲜血,浓稠黏腻,粘在她的衣裙上,剧痛甚至能从裙角传至四肢百骸。他满目深情,轻声问她,还记不记得宋醍。 篷羽说的没错,阿爹的死,她才是罪魁祸首。 五百年前,她用死报复了篷羽,也是为了自己的解脱。 “篷羽,我想在嫁给你之前,再见一面胜遇。” 篷羽皱眉,他不想多生事端,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五百年前,南槿元神在弑神柱上烧了七日,他的心也似在烈焰上灼烧了七日,那时玢垣可以抱着她,尽情发泄,他却连站在她面前,流一滴眼泪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是想在嫁人之前,见她一面,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还要长!” 篷羽思索,妥协道:“好,我会让她过来见你一面。” “南槿,我爱的只有你!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也只能是你!” 南槿微笑着点头。 ...... “你终于还是看了!”胜遇推开殿门,看向临窗而立的南槿。 南槿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院里一棵桂树,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看哪些?” 在她亲手杀了玢垣之后,让她知道,宋醍曾那样深刻的爱过她! 胜遇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盏茶水,缓缓开口道:“他临死前,以为因果已了,让我毁了因果盘。但他的一团记忆却始终凝结在盘上,不消不散,我想,既然你对他也有情,那么就有权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失忆是因为因果盘吗?” 胜遇自顾轻啜盏中茶水,没有回答南槿的话。 南槿关了窗子,回头,“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告诉我真相吗?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篷羽,取代你成为这九重天的天后,那你之前筹谋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就算这些你都不在意,那我们之前的情谊呢?幼年时,我们在玉山是多么的逍遥快活,你说你一个人在玉山待了很久很久,我那时日日去陪你,还想着怎么求了阿爹,让你来栖梧山住。就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那么玢垣呢,他又做错了什......” 胜遇打断南槿的话,“是,也不是。” “你的记忆是因果盘所聚,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也是因果盘所散。” “当年你确已魂飞魄散,就连元神也碎的只剩一捧碎渣了,是玢垣剜了护心的鳞片给你做了个容纳元神的器物,又生生分了一半护体的仙泽进去,才堪堪护着你的元神没有全部消散。” 南槿苦笑,“元神都烧成那样了,我的记忆自然是烧没了!所以拥有的这些许记忆也是因为因果盘。” 因果盘有逆果起因之能,所以替她只聚拢了起因之前的所有记忆。 “我记得他,临死前,你向他道歉,他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也提起了因果盘。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胜遇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或许你会后悔,你还要知道吗?” 南槿点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逃避问题!” 良久,胜遇问她,“上清境的弑神柱,遇神弑神,遇魔灭魔,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将你救下来的?” 南槿喉咙发涩,依旧问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他那时非神非魔?为什么?” “你出事之前,天君派他去了南荒,处理魔族战事。他赶回来时,满身的鲜血,身上被魔王的魂祭刀砍过,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左肩一直划到了右肋。” “那时你的元神已经在弑神柱上烧了七日,燃起的烈火无人敢靠近,他眼睛都不眨的用真身撞了弑神柱,拼了满身的修为,居然将上面的火灭了。” “众仙都说是他修为精纯,真身又是一条能呼风唤雨的白龙的原因,连他自己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 南槿:“是魔王那一刀的原因吗?本就身染魔气,又失了满身的修为,所以才......” 胜遇摇头,“弑神柱不光弑神,还灭魔,魂祭刀的魔气早就被烧干净了!” “那是什么?” “你死前说的那些话,他大概也听到了,却还是赶来救你了,撞了弑神柱还能好好的,我当时也觉得奇怪。” 神仙们不像凡人那样依赖身体,生老病死,都能彻底要了他们的命。神仙多数是靠着真气活着,真气便是神仙们的生机,真气可以通过修炼加强,便可活的更久一些,亦摆脱了□□的限制。 “我翻了很多典籍才弄清楚,过深的执念也能生出类似真气的生机,靠着这种真气活着的神仙,旁人看不出任何的不同,只是他的元神,游离在三界五行之外,受了伤无人可治。一旦执念消失,便会立刻魂飞魄散。” “当初魔王那一刀,已经要了他的命,所以,他也不算是你杀死的!” 原来,他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可是,值得吗?她当初是救了身为凡人的他,在迥然山,他也已经回报了她那么多,他们之间早就改两清了啊! 阿爹死的时候,她将他赶出了栖梧山,他为什么还要管她呢? “他的执念是救我,保护我?” 胜遇点头,“他那时将你养在自己的元神里,想用自己的元神给你续命。那种非神非魔的元神,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又会将你养成什么样?但是他执念越深,便越强大。” “有一次我见他,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怕你命盘里的预言成真,届时四海八荒将迎来一场浩劫,他会因为你而焚尽八荒众灵。” 那样一个非神非魔,修为强悍的怪物,没有人能预知他将会做出什么。 不仅人会对未知的强大东西感到恐惧,神仙亦是。 “所以是你指引他找到了因果盘,救活了我。然后,借我的手杀了他!” 南槿盯着手心淡粉色的伤疤,是凤翎烫出的痕迹。身为神女,她身体自愈的功能是非同寻常的好,不过数日,那伤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仔细看,仿佛都不知道那里曾受过那么重的伤。 是她亲手杀了他,可他就那么消失了,就连她身上的痕迹都要一并带走。 “我杀他用的是凤翎,他知道那东西无法伤我至亲至爱,所以心甘情愿的死了!” “你真是布了一手好棋!” “如今呢?我还有什么价值?他已经死了,我也没有第二支凤翎可以杀死他了!” 篷羽或许是真心想娶她,但胜遇绝不会让她活着。 胜遇笑着给南槿也倒了一盏茶水,“当年,我诱你前来,不仅想让你对篷羽彻底死心,也想让蓬羽死心。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定然拼了魂飞魄散也要杀了他,所以我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剑。”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自己的命去报复他!” 对着南槿微微一笑,“你成功了!你失踪这些年,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寝殿里燃着为你结魂造魄的结魄灯,不许任何人去碰。四海八荒的打听你的消息,跟玢垣反目成仇,还处心积虑杀了天君,他如今已是众叛亲离了。” 南槿问,“你想做什么?” 胜遇红唇微启,“泫幽谷,飘渺无根之地。” “你到底还是不想让我嫁给篷羽。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恨你,我嫁给他,不是让你们两个都痛苦吗?” 胜遇摇头,“你是玢垣的妻子,不可能会嫁给篷羽。” “我了解篷羽,即使他再爱你,在他心里,这天君之位也比你重百倍。” “所以,明日他不仅会给你喝忘川水,还要你顶着我的脸同他在一起!” 南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夫妇果然登对,都是这世间最恶的魔!” 第19章 第 19 章 泫幽谷关押穷凶极恶之徒,也接纳三界之内任何想来此终结无穷无尽生命的神魔。 谷外无门无路,唯有自愿才可进入。谷内所有的生灵都会慢慢失去灵性,先是五感,再是记忆,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这是一种最轻松的死法,没有任何疼痛。 谷内风景如画,对于那些对生有着极大渴求的人来说,清楚的预知自己的死亡,这也是最痛苦的死法。 南槿之所以答应胜遇,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嫁给篷羽,还因为,这里会在失去五感的同时,再次经历一遍生前之事。 甚至比生前更加清晰全面,可以以第三者的视角,看清楚自己生前的一切。 她亲眼看到她昏迷的那五百年,玢垣是如何照顾她的,也看到,他们成亲之后,在栖梧山渡过的那几年幸福平静的时光。 还看到,她是如何嫁给玢垣的。 那时她刚刚得知篷羽之所以要杀妖兽取内丹,是为了提升胜遇的修为。她去质问胜遇,为何要靠那样的法子,就算修为增长缓慢又如何,索性她有那么多的人护着。 篷羽跟了过来,他护着胜遇,不肯让她在胜遇面前多说一句。 她爱慕着的人,为了另外一个人,将她耍的团团转。 阿沅总说,受了委屈,当时一定要讨回来。否则,失了先机,日后再计较,便少了份理直气壮。 所以,她抽了浑天鞭狠狠一鞭子甩了过去,抽在蓬羽身上,连抽三鞭,他一动未动。 她那时觉得他看不起她,第四鞭甩在了自己身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用在蓬羽身上最为见效。果然,他伸手唤来九天剑,与她对起招来。 打斗间,鞭子不小心打到了胜遇,灼伤了额头上一小块皮肤。 他愤怒的质问她,怎么可以那么心狠手辣,让她滚,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于是,她回了栖梧山,准备跟阿沅学着如何做好一个少主。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可以结束了。谁知蓬羽变本加厉,越发心狠手辣,不仅搅腾的妖界人心惶惶,就连常年住在栖梧山的几个小妖精都躲在了山洞里,集市也不敢去了。 她那时年轻气盛,当即上了九重天,将此事告知给天君,谁知天君以即将为篷羽和胜遇赐婚为由,让她不要声张。 可她从来不是委屈求全的性子,站在云台宫外擂天鼓旁,做了生平最张狂的一件事,剑指天君,要为那些枉死的妖兽们讨个公道。 天君久居神座,身上的威压逼的南槿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挺直了脊背,不屈不挠。 眼看南槿就要敲响擂天鼓,唤来天界众神,天君素手一辉,布了个极其复杂的阵法,说她若能从阵里出来,便答应她的条件。 南槿入了阵,才知那阵法野蛮强悍,是个九死一生的杀阵。 后来,还是玢垣及时赶来,救了她一命。 阵法里,他聪明果敢,身手矫健,精通八卦五行。 那是南槿和玢垣的初见。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眉目清朗,浑身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欢喜。 也是南槿第一次发现,这世上除了缘桄帝君那样霸道凌厉的男人,还有玢垣那样朗朗清风的谦谦君子。 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宋醍,他却认出了她是阿陌。 后来,篷羽上门,让她亲自去给胜遇道歉,浑天鞭里有阿爹近千年的修为,胜遇自然无法承受,那额头大约要留下疤痕。 她心高气傲,且无错可认,两人又热热闹闹的打了一架。 打完架之后,她还是启程去了东荒,东荒之地有神草,赤叶黄果,果落之时,取其根须,捣碎之后涂抹在伤口处,无论多么可怖的伤口,都不会留疤。 东荒之地,遍布瘴气与凶兽,极其危险。她一身孤勇,纵受了些不轻的伤,到底还是取来了。 只是,篷羽不仅毁了那药草,还一并毁了阿爹送她的浑天鞭。 他说,他爱的只有胜遇,他要娶的也只会是胜遇。 她不知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跟她说那些话,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她再也没有朋友了。 从青玄宫出来,遇见玢垣,她头脑发热,直接问他,要不要娶她。 …… 泫幽谷内遍植鲜花,常开不败,起伏的山川绵延不绝,给人一种能涤荡心灵的安静与宏伟。这里,大约是三界最漂亮的地方。 只是如今,南槿已经闻不到鲜花的芬芳,也看不到蓝天自由自在飞翔的青鸟,就连耳边水流的流淌声也不如之前清晰...... 她的思考能力也慢了很多,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记着日子,但从今天开始,她将失去这个能力,因为她已经忘了昨天数到第两千零三天,还是三千零两天。 很快,她就会忘记栖梧山,忘记阿爹,阿沅,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她感觉有人拉住了她,但这大概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很早以前她就丧失了触觉。 南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重新经历了她近三千年的人生,真实又荒诞。 耳旁气息流动,仿似有人在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 在泫幽谷太久,她的身体早已僵硬,但她能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那人气息内敛磅礴,罩在她周围,让她感觉到舒适又安心。 脑海中的记忆依旧鲜明,她并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或许忘记了也不知道。 此后,每日都有那个熟悉的气息在她身边,有时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匆匆而过,也有时候,他会在她身边待很久。安安静静,只有气息的流动,让她觉得安心又舒适。 这人究竟是谁? 蓬羽吗?胜遇说,蓬羽不可能会找到她,而且泫幽谷有进无出,蓬羽决不会以身犯险。 这样磅礴而又冰凉的气息,亦不可能是桑夏。 至于那个心里的名字,她更是不敢猜测。 渐渐的,南槿不仅能清晰的感受到气息流动,也能真切的感受到有人在触碰她。小心翼翼,却又坚定不移。 久违的触感,南槿内心激动异常,却表现不出分毫,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那人的手指如同气息一样的冰凉,压在耳侧,汩汩而入的强大修为,传至四肢百骸,安抚了她体内躁动不安的血液。 气息虽然全然陌生,但一个压在她心底许多年的名字,呼之欲出! 南槿渐渐全身都有了感觉,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响动。 与那五百年一模一样,夜夜与她同塌而眠,日日细致照顾她的男子,分明就是玢垣! 他,不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求热情的留言,求热情的留言^ω^ 第20章 第 20 章 魔界幽冥山,历届魔王洞府。 大殿正中,赤红的魂祭刀上丝丝黑气涌出,越涌越盛,倏尔刀身腾空,燃起了业火,那火不熄不灭,烧了整整三年。 ...... “王上,鹤柃求见!” 主座上男子擦拭刀炳的右手微微一顿,薄唇微抿,吐出一个字,“进!”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身材颀长的男子,慢悠悠走了进来。也不行礼,顾自捡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大剌剌靠着椅背,整个人都陷进那把太师椅里,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他身上的奇香泡了个酥软。 细看,黑袍未曾遮挡严实的地方,露出一截手腕,白如玉髓,无筋无肉,竟然真的就是一截白玉做的手腕。灵活自如,让人难以置信。 落座之后,那男子撑开绸扇,对着主座上的男子抛了个媚眼。唇红齿白的玉面郎君,当真是比女子还要魅惑。 “可是北荒战事不顺?”主座的男子视若无睹,继续擦拭手中的大刀。 “顺,怎么会不顺。我魔族战士个个骁勇,北荒之地迟早尽归魔族所有!”声音倒是爽朗动听,不染丝毫娇弱。 主座上的男子起身,瞬移至鹤柃面前,“可是有了神襄木的下落?” “北荒迦叶湖再往北,有一千里冰原,十日前传来异动,一夜之间冰全化了,昨日,那水泽之上竟长满了红莲。” “拥有如此生机的定是神襄木,我要亲自去将它带回来!” 所谓生机,可生万物,也是四海八荒所有生物蓬勃生长的命源所在。 鹤柃收起吊儿郎当的坐姿,正色道:“你是魂祭刀上滋生的一团魔气凝聚而成,近不得那般强大的生机!你不说说,你那好弟弟也在找她吗,让他去取,岂不轻而易举?到时候,你再将她抢回来便是!”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无须他来插手。” 鹤柃生而为魔,自幼长在魔界,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厌恶什么就毁灭什么,诸事随心而行。自是不懂神仙们的清规戒律,仁义廉耻。魔嘛,不分善恶,只论喜好。 虽然四海八荒皆谈魔色变,但不是所有的魔都是全无理智,只知杀人的邪祟。他们只是过的更加随心所欲罢了,魔界崇尚实力,你比我强,我便事事听命于你,但,总有一日,我是要打败你的。 在玢垣出现之前,魔界如同一盘散沙,谁都不服谁,魔王之位也是三天两头的换来换去。坐的最长久的大概就是砍了玢垣一刀的那个,前前后后有五百多年。 五年前,魔族圣物魂祭刀居然自己裂了,那时很多人都不知道缭绕其上浓的化不开的魔气代表着什么。 鹤柃却知,那是魂祭刀认主的意思。继而其上的无端燃起的业火也验证了他的猜测,炼化主人原先的筋骨气息,重塑一副真身。 只是,他没想到,那火一烧就是三年。可以想象魂祭刀的主人之前是多么的厉害,而四海八荒也就发生了那么一件大事,九重天的大殿下起兵谋逆,手刃了天君,自己却也魂飞魄散了。 果然,魂祭刀的主人就是玢垣。 他现身魔界的当天,天降甘霖,寸草不生的死亡谷开满了彼岸花,只有黑夜的魔界,从此皓月当空。 “我知你修为强悍,当年更是一掌灭了老魔王,但神襄木毕竟是神器,从古至今,从未有人靠近过它千米以内!” 典籍记载,神襄木过于强大的生机,会让靠近它的一切生灵,疯狂的生长,终因血脉爆裂而亡。 “我今日就会启程,你替我照顾好她!”不仅仅是南槿等不及,他也无法再等下去了。 ......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只是这声音像是来自千里之外,听不真切。 如今她能确定,真的有人将她从泫幽谷带了出来。 泫幽谷内,所有人都深陷自己的记忆,很难见到旁人,那人是怎么找到她的? 阿沅曾说,泫幽谷有进无出,他又是怎么将她带出来的? 他是玢垣吗? 这里是哪里,她的触觉不是已经恢复了吗,为何什么都感受不到? 但她却能感受到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一个地方拉。与之前的一直照顾她的那人气息并不相同。 “你是谁?”南槿焦急开口,没有声音。 耳边又传来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的声响,仿似在回答她。 为何她能感受到有人拉她,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她确信面前有人,却什么都摸不到,看不到。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她只是一团气体,没有身体。 是她在泫幽谷待了太长时间的原因吗? “玢垣呢?” 果然,耳边又传来声响。 所以,眼前这人能听到她说话,他在回答她? 南槿又问了一遍,全神贯注仔细聆听,依旧什么都听不清。 但,有人说话的感觉也很好,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你是玢垣请来照顾我的婢女吗?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桑夏,圆圆的脸,眼睛也圆圆的,我以前总嘲笑她不像是桑树精,应该是榆树精才对。但是,她笑起来很好看的!” “只是,我又将她抛下了。”也不知,这一次她又在栖梧山等了多久。 南槿想摸一摸颈间挂着的桃核,那桃子还是桑夏给她摘的,只是依然什么都摸不到,良久,“我还会恢复吗?” 那人应是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气息消失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那个一直照顾她的人出现了。他什么都没说,耳侧微凉,一股磅礴的气息涌入,她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浑身舒坦无比,仿若置身一片温热的水泽。水流汩汩而过,热气腾腾而上,带走了身体的污浊,就连听力都清晰不少。 那个强大的气息就在耳边,南槿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想必累极了陡然放松,沉沉入梦,微微发着鼾声。 南槿心中轻叹,玢垣,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第21章 第 21 章 清风朗月,舒缓柔软。一河春水漾漾东流,两岸新柳淡淡笼烟。 近日南槿的五感越发清明,她甚至能感受到树木生长,月光如流水般普照,但也仅限于此,她只能感知低等生灵。依旧听不清别人说话,摸不到任何实物。 只是,这终日月光流淌之地,究竟是何处? 九重天有灵力辉映,太阳与月亮都是用术法做来的摆设,空洞洞挂在头顶,没有丝毫日月精华。 凡间日月交替,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时辰都不能差错。 幽冥之地,只有黄泉灵光。而魔界,终日黑暗。 “这里是哪里?” 最近陪着南槿的这个人,话很多,也不在意她是否能给他回应,一个人喋喋不休也能说上半天。南槿想,他一定是个极有趣的人。 她问了这话,却并不期待得到答案,对她来说,如今身在何处都一样。 但她,清楚的感应到,他拿起她的手,指尖冰凉,在她的手心轻轻划过,留下两个字,魔界。 南槿捉了那么多年的妖兽,遇到过不少魔族器物,上面总会刻着些张牙舞爪的文字,无一例外,都含着掌心这二字。而且,行至阁里那些典籍她也不是白看的,这人确确实实是用魔族文字写的魔界二字。 眼前的人是魔族中人?这里是魔界?玢垣为何...... “玢垣,也是魔吗?” 五百年前,玢垣非神非魔,所以才将她从弑神柱上救了下来。 而泫幽谷靠人意念而入,进入之后,锁真身,任由广袤无垠的记忆之境渐渐消弭掉真身。阿沅曾说,无人能从泫幽谷出来,也是对的。因为她那一剑彻底斩断了他的仙根,他的肉身当时就灰飞烟灭了,一缕执念自然可去任意他想去的地方。 那她呢?或许她的真身留在了泫幽谷,在她察觉到触觉消失的那一刻,身体就已经开始消融了。 南槿伸出手,焦急开口:“玢垣呢?我要见他!”她最近却在慢慢恢复,可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为神仙造骨血呢? 那人却不再开口了,也并未在她手心写字。任她如何询问,他都一言不发,从那以后,玢垣也从未来过。换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婢女照顾她,每日还是会将她领到河流旁边,陪着她吹吹风,再将她扶回去。 南槿曾听人说,魔界幽冥山有一条河,名忘忧,水声叮咚,能清心静气,想来就是面前这条河了。只是不知道投身其中,是不是真的能诱惑神仙堕落成魔。 生而为魔之人,仍有理智,相比神仙,他们只是活的更加洒脱自在,随心所欲,喜恶皆是极致。 而神仙要守清规戒律,渡人向善,结善因,盼着善果。一旦守不住本心,堕落成魔,便只能沦为杀戮的剑戟。 所以,这世上所有的东西,皆是有失有得,生来仙胎,不用修炼便可享长久的生命,却处处需尊顺理法道义,委实憋屈。 耳侧脚步杂乱,大约出了什么事,照顾她的婢女想将她扶回去。 南槿摆了摆手,她知道回去的路,也不想这般无用,走个路都要人随身照看。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你若回不来,我自己也认得回去的路!” 那婢女依旧是执意要回,南槿听不真切她嘴里说的话,但能摸到她手心里的热汗。 她为什么要着急带自己回去? “好了,我跟你走!” ...... 从她居住的宫殿到忘忧河,不过百步之遥,从她恢复触觉之后,日日行走,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今日去的却不是她住的地方。 越走越急,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南槿认得,这气息如今是玢垣的,他受伤了,很严重! “玢垣,你还好吗?” 纵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南槿还是情不自禁的问出了这句话。她摸到床上男子的手腕,冰凉粗糙。再往上,是他劲壮的胸膛,微微起伏,搁着一层寝衣,里面是他缓缓跳动着的心脏。 南槿就握着他的手,靠坐在床沿,不知多久,她隐约听见,他在耳边轻声唤她,“槿儿。” 南槿急忙起身,四肢酸麻,让她跌回了地上。 眼睛亦在那一瞬间清明,她不敢想象,眼前虚弱苍白的男子,竟然就是玢垣。他仅着了件单薄的黑色长袍,翻了身侧卧,目光专注,正注视着她。 她有很多话要问,有很多话要说,这一刻,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良久,玢垣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扯了个笑容,“你都想起来了?” 南槿眼眶发热,却落不下泪来。 玢垣柔柔一笑,吃力的将南槿从地上拉起来,圈在怀里,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 自从阿爹死后,南槿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快乐过。 魔界的风光不同于仙界流光溢彩,处处透露着精致,这里怪石嶙峋,绮丽壮观。 南槿拿着根木棍对着块石头敲敲打打,那石头颇是奇怪,发出沉闷古朴的声音,像极了栖梧山山门前的那块敲门石。 听玢垣说,如今的栖梧山已经渐渐开始聚集灵气了,桑夏也在那里过的很好。她一直想回去看看,但如今玢垣身受重伤,离不开魔界,她也未完全恢复,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玢垣:“你还记得迥然山上那头妖兽吗?” “嗯?” 玢垣拿过南槿手里的木棍,兀自比划了下,“当年,你就是这样用一根木棍杀了那头发狂的妖兽,将我救了下来!” 南槿笑着说:“我那时以为你就是个修仙的凡人,那种时候,本来就该我保护你。” “不过,我那时又凶又丑,就因为我救了你,你就喜欢上我了?” 南槿这话自然纯属揶揄,她看过玢垣的记忆,知道这厮一开始纯属贪恋她美好的□□。 当初他将她带到迥然山,她昏迷不醒,浑身是伤,他那时还嫌弃她累赘,将她囫囵个丢进了洗髓池。 南槿在里头泡了两天两夜,他才想起来去把她捞起来。 只是她为了从猫妖手里将他救出来,特意换了凡间的衣服,宫中小宫女常穿的宫装,不仅柔软贴身,还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玢垣想起她的时候,那布料早就被泡的不知所踪了,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纱衣,还透着里头粉嫩的肚兜。 后来,他又抱着她泡了几次。年轻力壮的凡间小伙子,对着一具冰肌玉骨的美人动心,倒是情有可原。 但,他那时已经恢复了记忆,身为九重天一向不近女色的大殿下,竟然会对一个附近山上的小妖精动心。若不是南槿看了宋醍的记忆,只怕谁说,她都不会相信。 但他就是动心了,尤其是她醒来之后,每次她去泡洗髓泉,他都会跟着。 古人诚不欺我,孤男寡女,最易日久生情,干柴烈火! 只是南槿这些心理活动,玢垣一无所知,微红着脸,点了点头,“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大都枯燥乏味,你不一样!”那时的南槿,在玢垣眼里鲜活又倔强,是他从未遇见过的透澈明媚。 “阿沅还总说我肆无忌惮,太闹腾呢!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玢垣笑着摸了摸南槿的头发,神襄木为她重新造的骨血,是她原本的样子。 “玢垣,阿爹的仇,我已经报了。”在去泫幽谷之前,南槿用篷羽从前给她的护身符下了咒,用她之命,诅咒篷羽永生不得挚爱。就算如今她活着,篷羽将不会受到诅咒,但她早已释怀。 “我们就待在魔界,一辈子。我再替你生一窝小白龙,好不好? 南槿知道,魔族战士已经打到了北荒,玢垣是想替她抱仇。 但是,篷羽如今已经坐稳了天界天君的位置,再起战事,苦的只有那些底层的士兵与无辜的八荒平民。 篷羽、胜遇、玢垣、她们四个人,没有必要至死方休。如今这样,互不联系也很好。 “好。” 南槿站起身,跳到玢垣背上,“走了,我要回去吃你亲手挑的鱼肉!” 说她懦弱也好,没志气也罢,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她只希望能跟玢垣安稳的过一辈子。 “唔......” 南槿感觉到玢垣的身子软塌塌的倒了下去,在倒地之前,还稳稳的将她托在了怀里。 “玢垣,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南槿哭着用衣袖替他擦拭口中溢出的鲜血。 玢垣努力的想要咽下去,他不想吓到她,还想跟她说,别怕。但越来越多的血从七窍喷涌而出,很快就模糊了他的一张脸。 “你离他远点!” 南槿被人大力推搡开来,触手摸到地上用红线穿着的一个桃核雕。那是他从不离手的东西,大约日日摩挲,上面本不甚清晰的五官,如今隐隐发亮,给那惨不忍睹的雕工添了几分颜色,一个拇指大小的桃核雕,居然也熠熠生辉。 突然,桃核在她手中裂开,一件死物,此时竟蕴藏着勃勃生机。 第22章 第 22 章 手中浓稠粘腻,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南槿不由自主的想起,九重天上,那日的玢垣,胸口流淌出来的,同样大团大团的献血。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鹤柃并未回答,只是坚定的站在殿门口阻止南槿进去。 魔界没有医师,生了病就地等死,是魔族一贯的传统。这里不需要弱者,只有真正有本事活下来的人。 所以,魔族战士才会那般强悍,盖因都是九死一生,自己挣回来的命。 魔界幽冥山,有一偏殿,上书临沧殿,是历任魔王居住之所,亦是葬身之地。 鹤柃将玢垣送到这里,是要他等死吗?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你会害了他!” “为什么?” 鹤柃伸手,幻化出一面铜境,南槿看到玢垣将一小截暗红发光的木头炼化,揉进了她的元神。然后她的元神周围重新长出一副躯体,从透明到如今的健壮结实,皆是那块木头所造。 原来,这世上真有为神仙造骨血的东西。 “知道那是什么吗?” 南槿摇头,栖梧山的行止阁并无此物的记载。 “此物,名神襄木,成于天地混沌时期,拥有重造天地的生机。虽然玢垣揉进你元神里的只是一小截,却足以让你重获新生。” “魔族之人无法吸收生息,所以,他不能靠近我?” 鹤柃将手伸向南槿,玉白的手腕上腾起浓浓魔气,“原本我也这么认为,但你身体里这块,却并没有那么强悍的生机。如今看来,生而为魔之人,魔息亦有生气,这神襄木亦会滋养我们身上的魔气。” “那么玢垣的魔气与你们不同?” “五百多年前,他洒在魂祭刀上温热的颈血,让魂祭刀认了主,魂祭刀是个霸道的器物,它的主人,便只能是我魔族的王。所以,那些年他体内的仙魔气息一直在争夺元神的控制权,直到,他彻底断了仙根。” 南槿明白了,玢垣身上的魔气并非是他自己滋生的,而是魂祭刀的。神襄木会认为他只是一件死物支撑起来的魔物,必会一点一点将他身上的魔息去除。 “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 南槿闭眼,试着从元神里找到那块木头,但她如今法术并未完全恢复,无法继续深入,“神襄木已经造好我的身体了,你能不能将它从我元神里剜下来?” “它早已融入你的元神,成为你的一部分,如何能剜?”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自己离开?但我答应过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第23章 第 23 章  玢垣眼眸通红,身上血管爆出,虬结错乱。 手中的魂祭刀上缠绕着丝丝血气,那是南槿的血。她元神里有神襄木,可灭这世间一切没有生机之物。 “为什么?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南槿努力忽视脖颈间喘不过气的痛苦,喉咙里一股腥甜,但身体上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她微微一笑,嘲讽道:“你觉得呢?” “因为阿爹入了魔,你便一刀砍了他。那么你呢?如今你这样,我难道不该一刀砍了你吗?” 玢垣收紧手心,有那么一刻,他想,不如就这样掐死她,他也能解脱了。 女子脸上是倔强而漠然的神色,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依然被她玩弄于鼓掌,落到如此境地,他不甘心! 玢垣毫不怜惜的将南槿甩到床上,随即欺身而上,左腿膝盖顶开她紧闭的双腿。以一种极尽屈辱的姿势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是你逼我的!”低头一口咬上南槿的肩膀,却又狠不下心,只是粗暴的扯掉了她的衣服。 南槿并未反抗,只是嘲笑着道:“你若想得到这具身体,尽管拿去便是,就当报了你的救命之恩。索性我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有你!” 玢垣用力握紧南槿一侧肩胛,清晰的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可身下的女人依旧倔强冷漠,面带讥讽。唇角微勾,仿似在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你以为篷羽爱过你吗?” 玢垣盯着南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你阿爹那一身修为,以及你们栖梧山的灵脉。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引狼入室,还爱上了那头狼!” 和篷羽的种种,南槿早已释怀,只是将脸扭向了一边,不想听玢垣说出这些话,他是想刺激她,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对她更好。直到这一刻,他依旧只是想得到她的爱。 玢垣手下用力,错位的骨头,又重新接了回去,他用力又绑了她的手腕。 南槿的手腕曾受过伤,忍不住蹙眉轻呼,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你肆无忌惮的伤害我,不过是仗着我爱你,可我其实只是信守对你阿爹的承诺。” “这些年,为你做的傻事,也不过是我以为自己还是宋醍。” “其实,那不过是我在凡间历的一个劫,宋醍死了,阿陌也死了。” “栖梧山的南槿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凭什么为你做这么多的事呢!你的阿爹的确是我杀的,可那是他求我的,九重天上那一剑,我也还给你了!” “如今,你落在我手上,合该是你倒霉。” “你不肯爱我,那就恨我吧!” 纵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玢垣说的气话,南槿还是没有忍住红了眼圈。 压在身上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他说的没错,她凭什么能伤害他,不过是仗着他的爱,恃宠而骄罢了。 玢垣用了蛮力,她越挣扎越疼。 “你想做什么?” 玢垣邪魅一笑,“我是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须提前向你告知!” 低头,咬上南槿的脖颈,尖锐的牙齿刺破她柔嫩的皮肤,参杂了神襄木的血液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于他来说却是诱惑又致命的毒药。 南槿想阻止玢垣饮食她的血液,却被他绑了四肢,反抗不得。 渐渐,南槿混身酸软,只能任由玢垣摆弄。她也渴望与他亲密,却不是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 他刚刚苏醒,身体还未复原,她体内的神襄木...... “疼,你别这样!”南槿只能尽力温柔诱哄,他不能喝她的血。 显然此时的玢垣,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急切的撕扯了南槿身上所有的衣物,在她四肢皆留下了齿痕。 饮了血液的玢垣,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暴躁又兴奋,他急切的想要跟南槿融为一体,却受神襄木扰乱,体内气息不稳,忍着巨大的痛苦,并将这痛苦转移到了身下的南槿身上。动作粗鲁,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全然不顾南槿身体是否承受的住,她嘶哑的喊声更是给他的暴虐增添了趣味。 玢垣望着身下的南槿,她眉头紧锁,羽睫轻颤,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潮红,这个女人,一举一动都能撩拨他的心弦。 这一刻,他只想将她揉进体内,好替他消一消身体深处,灼烧般的难受。 南槿忍痛尽力挣扎,但她如何是一个强壮男人的对手。撕裂般的痛再次传来,她终于晕了过去。 他们成亲那些年,他一直温柔相待,最亲密的时候也克制着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粗暴,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南槿再次醒来的时候,室内静悄悄的,帐顶挂了一盏小夜灯。 那夜灯,不仅外表精美绝伦,梧桐木托着的底座上,雕刻了一支七彩凤凰,栖梧桐饮醴泉,悠然自得。灯火还可以随着帐内主人气息的变化,而自动明灭。 那灯的右上角缺了一块,被人仔细的用一块白色羊脂玉镶嵌,还巧妙的盘成一条白龙。 这物件,曾是玢垣特意寻来挂在帐顶的。缺角是她不小心摔出来的,凤凰与白龙都是玢垣亲手所刻,龙凤缠绕,挂在帐内,确实应景。 本是一个小物件,初始,南槿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个能随人心意变化的夜灯而已。 后来,她才知道,那燃着的灯芯是玢垣的龙须,灯灭灯亮,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便能知道,她是醒了还是睡着了。 南槿闭上眼,混身的骨头都似拆开重新接上的,翻身都困难。 被窝里暖融融的,她将裸露在外的脖颈也缩进温暖之处,舒服的叹了口气。玢垣应该是替她收拾过,身上纵然酸软,倒也清爽。 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桑夏。端着个木制托盘,闻香味儿,应该是鱼羹。 桑夏站在屏风处,大殿下不是说少主醒了吗,可帐子依然紧闭,里头也没什么声响。过了一会儿,试探着道:“少主,您醒了吗?” “唔,食盘放下,你出去吧!”她浑身是伤,如何能让桑夏看见。 桑夏放下食盘,却犹豫着没走,大殿下让她进来伺候少主用餐沐浴,说是少主身上有伤。 虽然她也不知道少主何时受的伤,也没看出何处有伤。只是少主回来半月有余了,不似从前活泼,还常常望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发呆,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不过,即然大殿下说有,就一定有,而且少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或许是很重的内伤。都怪她修为太低,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连少主受伤,她都看不出来。 南槿咬牙坐起身。床上只有玢垣的一件外袍,她的衣物只怕都散落在地上了,南槿将那件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掀开帐子,露出一张脸,问:“怎么了?” 桑夏抱着地上捡起来的衣物,愁容满面,见南槿露出来的脸色十分苍白,立马焦急的开口,“少主,您身上有伤,要不是大殿下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呢,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玢垣还在?” 桑夏摇头,大殿下之前一直在院子里站着,少主醒来,才让她进来的,刚刚已经离开了。 少主向来活泼爱闹,活的潇洒自在,只是自从山主去世,少主就不像从前那样同她胡闹了,就像变了一个人。同大殿下也生分了,又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算她问,也什么都不肯说。 五百年前那场劫数,若不是有大殿下在,只怕少主早就随山主一起消失在这天地间了。少主昏迷那些年,她亲眼见到大殿下是如何待少主的。 可有一天少主突然给了她很多丹药,又设了个结界将她封在一个十分隐蔽安全的地方。告诉她,等结界破了,让她到东荒去寻鸯竺神女,神女会庇护她。结界破了之后,她没有去东荒,大殿下找的那座荒山被九重天发现了,但天兵天将只是封印了那里的物件儿,并未驱赶寄居的小妖小仙。 结界若破,必定布结界的主人身受重伤,所以大殿下和少主一定都出事了。只是她无处去打听,还是偶然间碰到水神,才知道少主在九重天一剑刺死了大殿下,九重天如今的天君道号篷羽,他将少主幽禁在了泫幽谷。 再见到大殿下时,他已然入了魔,纵额间黑纹遍布,依然清风朗月的好看。见到她,温柔一笑,还是从前那样笃定的语气,他说,少主会回来的,让她在栖梧山等着。一年前,少主果然从泫幽谷出来了,只是她无法进出魔界,直到半个月前,少主回栖梧山,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她才相信,少主是真的没有死。 昨夜大殿下闯开了山中阵法,提着一把黑气腾腾的大刀,满目通红,直接入了少主的寝殿。她不敢拦,也不想拦。 “少主,您哪里还痛吗?” 南槿冲桑夏摆了摆手,放下帐子躺了回去,“我没事了,你出去吧!” 过了一会儿,南槿皱眉掀开帐子一角,桑夏果然没走,虽离她床榻还有两丈的距离,但那神情分明是想直接掀了帐子,看看她到底哪里受伤了。 南槿又瞥见桑夏手里抱着的一堆衣物,最上面是她的亵衣,帐内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腥檀气息,顿时沉了脸,愠恼道:“出去!” 栖梧山荒废了那么多年,好在护山的阵法都还在,南槿一回来就将阵法重新开启了。但她忘了,玢垣到底在这里住过许多年,那些阵法根本就拦不住他。 桑夏出去后,南槿披着宽袍下床,哆嗦着找出衣物穿好,将那一碗汤鲜肉美的鱼羹吃完,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启动术法,想将玢垣留在这里的气息全都赶出去,然而...... 罢了,他们之间如今也算各不相欠了。 南槿回到床上,又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身体才勉强恢复。 接下来,玢垣似乎忘了她,从未来过。 魔界已经攻下了北荒,八荒之地本各有其主,如今被魔族尽占最大的两地,天界已经着手在平定了。听说就在前日,篷羽召集了七万天兵天将,还有几位曾跟随玢垣出战魔族的得力手下。那几位将军皆是久经沙场嫉恶如仇之人,如今听说曾并肩作战的主帅,入了魔道,皆痛心疾首,欲斩其首级,以终止其恶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玢垣如今虽然是魔,却不曾失去理智,与曾经的战友拔刀相向,他就算心硬如铁,只怕每一个决定也都做的艰难。 第24章 第 24 章 南槿靠着体内神襄木强大的生机,将栖梧山荒芜的地方重新栽种了果木,又将仙力注入那几眼已经干涸的泉水,有了水源,相信不久之后,栖梧山就能像阿爹在世时一样风景如画,欣欣向荣了。 至于灵脉,五百年前,阿爹死的时候,大约就被篷羽拿走了,所以他才有了那样一身深不可测的强大修为。栖梧山没有灵脉,便不适合低阶小妖小仙们修行,山民如今大都寄居在别的仙境,或者放弃修行,任由身体老去。 栖梧山本就是悬浮于西荒之上的一座荒山,阿爹搬来这里之前,也没有那么多的山民。不过是阿娘心软,收留了许多的小妖小仙们,让它们在此处像凡人那样生活,悠闲自在。后来,就越来越多的山民在此定居了下来,开垦荒田,建屋搭桥,俨然是一个理想的世外桃源。 她不如阿爹修为精纯,自然不能像阿爹一样令这荒山生出灵脉来。不过,阿爹喜好清净,想来也不会怪她。 玢垣走的时候,将云泽湖的法器留了下来,南槿在安置小蓝一家的时候,滴了些鲜血在湖底。没想到,近日,那湖水竟源源不断的散发出灵气。 “少主,我们栖梧山又有灵气了,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样热闹了!” 发现这件事之后,最高兴的就是桑夏了,这些年,她无法修炼,靠着大殿下给的仙丹才勉强保持着人形。如今有了灵气,她自己修炼,便可增加修为,提升仙阶,再也不需要人保护了。 下次少主再去打架,她就不用被困在结界里,至少也能去帮一帮少主了! 南槿却不知是喜是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灵脉,可温养万物,助长主人生机修为,四海八荒多少人觊觎! 所以,这世道没有所谓的锦上添花,繁花似锦。栖梧山灵脉不过是遭来嫉恨的靶子。阿爹身份尊贵,修为强悍,到最后,依然为此丧了命。 而她呢,如今的修为堪堪自保,又如何庇护一整座仙山呢。 所以,就算栖梧山暂时回到从前的热闹繁荣又怎样,很快,那些无辜的山民还是一样要背井离乡,寄居人下。南槿觉得,到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生出灵智,只做个逍遥洒脱的野兽抑或风吹日晒雨淋的花草树木。 南槿正色道:“这消息不准泄露出去!” 桑夏顿时垮下脸,不散布出去,那些小妖小仙如何得知啊? “少主,我们低阶小仙不会卜卦,也无法掌握千里之外的气息,若是不广而告之,只怕,都不知道咱们栖梧山有了灵气呢!” 南槿怎么忘了,高阶的神仙只需掐指一算,便知道哪里灵气充沛,哪里适合修炼。幸而,以她如今的修为,给一个法器幻化的湖泊设下个封印,到也并非难事,只盼着这灵气还未上达九重天。当即,南槿起了阵法,封了云泽湖腾然而出的灵气。 桑夏心疼的看着充沛的灵气被阻隔在结界罩里,有些不明白少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四海八荒已经没有不受九重天管辖的仙山了,栖梧山也不能例外。” 或许她是有些懦弱,但如今她只想和桑夏一起安稳的守在栖梧山,还有腹中与她骨血相连,尚未成型的孩子。 ...... 神魔大战已然拉开序幕。北海之战,双方本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之际,北海水君临阵倒戈,将整个北海水域拱手让出。 北海水君为人豪爽,不拘一格知才善用,又束下有方,谋划策略亦是拔尖。四海水君虽地位平等,品阶相同,但北海实力确实是最强,所以其他三海水君一向唯北海水君马首是瞻。如今他带头叛敌,其他三海水君犹疑不决,军中人心涣散,犹如一盘散沙。 近日,玢垣派了很多魔族精锐偷偷潜伏在栖梧山四周,南槿知道他是想保护她。但这根本没有必要,篷羽不会杀她,也不敢杀她。 去泫幽谷之前,她用他从前送她的护身符,在他身上下了诅咒。她若死,他必永失所爱,一生痛苦。 而魔族幽冥山魔王葬身之地,有一本典籍记载,洪荒时期的西荒赤地千里,一片焦土。神襄木出现之后,才遍布神草奇兽,生机勃勃。 是以神襄木为西荒始祖,西荒所有生灵皆须臣服。胜遇身为西荒巫女,自然不能对她生出半分谋害之心。 缘桄帝君元神虽然早已寂灭,但早年降伏的几头上古神兽依然沉睡在栖梧山周围,纵如今栖梧山只有南槿和桑夏两个人,一般的神仙亦或魔族也攻不进来。 所以栖梧山外面如何,都影响不到南槿。 南槿已经能感受到腹中孩儿的气息,是个调皮的小男孩。玢垣的真身是魂祭刀的魔气所化,纵然还是一条通体雪白的白龙,却不能传承给孩子了。 原以为这孩子的真身和她一样,会是一只七彩的凤凰,没想到居然随了阿爹,是团业火。或许冥冥之中,阿爹一直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木生火,神襄木的生机将小家伙滋养的十分强壮,刚刚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长出腿脚,会自己翻身了。 不过,他大约继承了南槿贪吃的毛病,遇见好吃的会突然翻个身,然后踢一下她的肚子。 自从桑夏知道自家少主腹中有个小娃娃,便稀奇的不得了。飞升成仙的精怪,无法孕育孩子。她只要一想到以后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从少主肚子里出来,便既高兴又害怕。 高兴的是少主和大殿下之间有了孩子,他们的关系或许还能恢复如初。大殿下虽然入了魔道,但总归是爱少主的,她希望少主可以接纳大殿下,就像从前那样。还有,从前阿沅总说,少主最爱热闹,如今栖梧山不能热闹了,有个孩子在身边,接下来的日子也会有趣很多。 害怕的是,少主会不会也难产,到时候留她一个人,她不如阿沅那般坚强,修为也低的很,照顾不好小少主怎么办? “桑夏,我真的吃不下了!” 南槿放下已经喝完的汤碗,拍了拍自己鼓囔囔的肚皮,仰躺在贵妃榻上,晒着太阳。小家伙之所以长这么快,大约也有桑夏变着花样,无时无刻不在给她吃东西的缘故吧。 “少主,那您歇一会。”桑夏取了块薄毯盖在南槿身上。 收了碗,又乐颠颠的跑去厨房煎鱼了,听说吃鱼最补脑,小少主聪明了,出生的时候就不会折腾少主了。 南槿将手放在肚子上,跟里面的小家伙说话。就像那些年,阿沅给她讲阿爹和阿娘的故事一样,她也温柔的跟他说起自己年少时拿着根浑天鞭到处惹祸的事。 或许等他出生,她也会跟他说起,他的阿爹和阿娘在迥然山的故事。 南槿一边说,一边幻想着小家伙的模样,他会长得像谁呢?玢垣那样的长相太过惹桃花了些,最好是阿爹那样清冷的长相,既能勾起小姑娘的爱慕之心,又能击退一多半的追求者。而且霸气凌厉的长相,不容易被小姑娘骗。 性格呢?性格就不要随她了。玢垣那样,稳重内敛就很好,因为她可能养不好一只皮猴子。 南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糯米团子似的小家伙笑着扑进了她怀里,撒着娇叫她阿娘。将她带到一处燃着烈火的地方,笑眯眯的牵着她的手,继续往火源处走,很奇怪,火焰一点都不烫,舔舐在身上,反而温暖柔软,十分舒适...... “少主?少主!” 南槿睁眼,大约晒久了太阳的缘故,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轻声问道:“怎么了?” 桑夏吹了吹盘子里的鱼肉,递给南槿,不解道:“少主最近睡的越来越沉了,我叫了您好久呢!” 南槿张嘴,示意桑夏将盘子里一块煎的两面焦黄的鱼肉塞进她嘴里。 “没事的,我看凡间的话本子上说,怀了小孩子的妇人都这样,等他再大些,我可能还会腿脚浮肿,走不动路。” 桑夏瞪大眼,盯着南槿还不太明显的肚子,“小少主这么折腾人吗?” “是呀,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哪有那么容易。”当初阿娘怀着她的时候,也是这般期待着她的出生吧。想象着她的模样,她的性情,希望她出生在一个万物复苏,蓬勃朝气的时节,想陪着她度过每一天...... 那时的阿娘,决定用自己的命救她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痛!逆天改命,注定无法相见,阿娘甚至不能亲眼看一看她长什么模样。 桑夏小心的吹了吹筷子里夹着的已经剔了鱼刺的煎鱼,喂给南槿。 直到南槿将一整盘的煎鱼都吃完,满足的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准备继续刚才未做完的梦境。同样的梦她已经连续做了七八日了,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形。只是小家伙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刚才那个梦,她已经能看清他的眼睛了。和小时候的她十分相似,但他的眼睛更为透澈清明,黑白分明,让人一眼便能印象深刻。 “少主......” 南槿随意应了一声,她最近入睡越来越快,仿佛一闭眼就能进入梦境。 第25章 第 25 章 云泽湖自从被南槿封了外泄的灵力,里面的湖水便越发的湛蓝,长在湖边的仙草也比从前茂盛了许多。 桑夏做菜喜欢加些小香葱,而整个栖梧山就数云泽湖附近长的香葱最青翠了。 这日,她又过来拔葱,顺便看一看前几日种下的水萝卜。若是长势喜人,便给少主做一道白玉萝卜汤。 从前山主喜欢莳花弄草,少主为讨山主欢心,无事就爱去花神那里讨要些花草种子。不知为何,少主那会儿总种不好,就算有仙气护着,那花也开不长久。但这次少主回来,却是无论种什么都能长得又快又茂盛。 有少主在,她一个木属的桑树精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桑夏还未走近云泽湖,远远便看见一片绿油油的萝卜缨。几日不见居然长这么高了! 底下的水萝卜也着实惊艳到了桑夏,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水萝卜。上头的根须都有她手腕粗细。 当初,她也只是随便扔了种子下去,连施肥松土都不曾做过。这长势可是比少主精心培育的那片花草还要惊人。 难道这突然冒了灵气的云泽湖,将附近都变成了十足的风水宝地? 桑夏仔细观察挖出来的那根比她体型还要庞大一些的白萝卜,水灵灵的,根须上隐约有灵气缭绕。 云泽湖已经被少主下了封印,不应该有丝毫灵气泄露才对。难道,因为近日少主身体虚弱,所以封印不牢固了? 桑夏一边想事,一边吃力的将地上那根水萝卜砍成几段往篮子里放。 突然,封印里的水波翻腾,小蓝冲出水面发出一声响亮刺耳的叫声,尾翼拍打出的水花溅了她一身。 小蓝冲破了封印? 不,是少主,少主出事了! ……   “她最近是不是嗜睡?醒来之后精神萎靡,食欲大增,很快就会再次睡去。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桑夏看向玢垣,见他点了点头。才冲着一旁的高瘦男人道:“有七八日了,少主怎么样了?” 鹤柃皱眉,又仔细的切了下南槿的脉,神色凝重。 “她怀了孩子?” 玢垣甩了甩衣袖,烦躁道:“这么简单的脉像,你切不出来?” “你早就知道?”鹤柃提高了嗓音反问。 桑夏打了个哆嗦,这男人浑身一丝气息都无,露出的手腕也并非血肉与白骨,居然是一截莹润的白玉。只是脑子有点不大好使,孩子是大殿下的,大殿下自然早就知道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少主每日吃的鱼还是大殿下送来的,就连上面的鱼刺都是大殿下挑的呢。 “桑夏,你先出去!” “大殿下,我……”少主昏迷不醒,这么个不着调的魔医能治好少主吗? “你去做些桂花糕,瑾儿一会儿醒来要吃的。” “哦。” 鹤柃打开一旁的药箱子,瞥了一眼轻轻松松就将人支走的玢垣。 “她到底怎么了?” 鹤柃取出银针包,玉白的细长手指捻了根银针,犹豫了一下,随即利落的扎在了南槿的脖颈处,接下来动作迅速干脆,在南槿的四肢也都各扎了一根银针。 “你们交合之前,你吸食了她的血液?” 魔修说话荤素不忌,但玢垣毕竟芯子里还是个禁欲系的神仙,听完这话,脸色蓦然一红,隐在宽袍下的指尖搓了搓袖口的布料,轻轻点了点头。 鹤柃将手放在南槿肚皮上方,手指分开,有魔气散出,将南槿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笼罩其中。他脸色本就雪白,这会儿深深的蹙着眉头,神色愈显凝重。 魔族生性霸道,床帏之事,从来都不是鱼水之欢,若是交合之后不喜欢,两人之中便只能有一个活着。 而吸食血液是魔族繁衍后代,建立牵绊的仪式,就像凡人成亲那样,一旦这种关系建立,吸食者从此就要拼尽性命保护被吸食者。 鹤柃并不是意外玢垣在那种情况下还爱着南槿,而是...... “魔族繁衍后代,孩子真身只会随了吸食血液的一方,并不会因为修为的高低有所变化。但很明显,南槿肚子中的孩子甚至都不是魔。” “她是神女,体内又有神襄木,按照神仙们生孩子的算法,她的修为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孩子随了她也很正常。” 神仙们生孩子,若是两方修为差不多,孩子随了谁都有可能,或是综合一下也是常有的事。但若相差太多,孩子就会随了修为更高的一方。 如今,玢垣身为魔,体内毫无生机,这孩子随了南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鹤柃摇头,正色道,“她的脉搏,我几乎已经摸不到了,而另一个本该细弱的婴儿脉搏却十分强大。” 玢垣神色微敛,皱眉道:“你是说,这孩子在跟她争夺身体的养分?” 鹤柃点头,良久,斟酌道:“若我猜的不错,这孩子真身是一团业火。” “她体内的神襄木气息已经快被这孩子夺完了,所以她才会昏迷不醒,或许再过几日,她就会失去触觉,像以前一样。” 玢垣盯着南槿苍白的面容,“那我再去砍一截神襄木回来!” “这世上不会总有那么好的运气。而且,她根本撑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玢垣原本跪坐在南槿床边,闻言锤碎了床榻旁边的榆木脚踏。 心里无比懊悔,他不该,那天他不该那样对她的。 赤红着一双眼,抬眸直视鹤柃,“现在该怎么办,我只要她活着!” “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杀了这孩子,她体内剩余的神襄木会修复被抢走的元气,只是以后身体会很虚弱。” “杀了?” 鹤柃点头,这孩子如今才不到四个月,纵然发育的比别的孩子都要好,但离开母体依然活不了,取出来的那一刻他就会死。 “我知道你不忍心,交给我吧!我会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不必,你出去吧。” 玢垣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的压在南槿的肚子上,里面的小家伙居然踢了他一脚。听桑夏说,遇见好吃的、好玩的,这小家伙都会踢南槿的肚皮。 所以,小家伙是喜欢他吗? ...... 今天的梦境,南槿已经能摸到小家伙软乎乎的小身子了,他的笑声很好听,清脆悦耳,童稚满满。 南槿想,他或许性子也随了她,这般爱笑爱闹又贪吃。等他出生了,栖梧山肯定不会寂寞了。 突然,火熄灭了,小家伙也不见了。 从前都是她突然醒过来,这次却是小家伙先走了。南槿感觉心口处疼痛难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被剥离了出去。 原来,后走的人都会这么难过吗? “槿儿,你醒了?” 帐顶的夜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耳旁,是熟悉的声音,在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是玢垣吗?他怎么来这里了? “槿儿?”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摸上去冰凉扎手,眼下乌青,嘴唇上还布了一层干裂的白皮。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沧桑,是最近的战事吃紧吗? 他不该在这里,她会害了他的! 南槿柔柔一笑,“我在栖梧山很好,你走吧!” 玢垣握紧南槿的手,那时他醒来,南槿却已经离开了幽冥山。联想到她此前的每一次离开。 可她明明说过再也不会离开他了,一睁眼,她又不见了。他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心里愤怒又惊慌。 匆匆赶到栖梧山,又听到南槿说的那些恨他的话,才...... 冷静下来之后,并不难猜出,南槿为何要离开他。只是,在说了那些诛心的话之后,他不知如何面对南槿。 她不愿伤害他,他只能顺着她的心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得知她怀有身孕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欢喜无处诉说。当夜施了术法,入了她的屋,将她搂在怀里睡了一夜。 那夜,漫天的星辰都在他眼中,压抑着活了几千年,所有的快乐都源自于他怀中柔软馨香的女人。 身体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她体内的神襄木会将他挫骨扬灰,他也只想待在她们母子身边。 所以他加快了攻打九重天的速度,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该由一个弑兄弑父的凶手坐上去。他甚至已经策划了一场谋杀,七日后是老天君的冥辰,篷羽如今不肯再信任其余三海的水君,一定会任命司战的漠彦神君贴身随护,而漠彦一直都是他的人。 让篷羽死在那一天,也算是对老天君的交代了。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在他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的时候,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呢?” “对不起!” “玢垣,我的孩子呢?” 南槿吃力的坐起身,她的肚子为什么平了下去,那里已然没有丝毫小家伙的气息,他去哪了? “槿儿,你听我说,你的身子不适合孕育他。” 南槿蓦然抬头,直视玢垣,良久,不可置信道,“所以你杀了他?” “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杀了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别这样,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他只是没办法陪着我们。” 南槿摇头,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大声反驳道:“不,不会有了。” “玢垣,你杀了天君,如今又杀了亲生的儿子。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也成全了你魔王的称号。” 眼前的女人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玢垣知道那个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我叫桑夏进来陪你!” ...... “少主,院子里的植楮结了果子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还做了煎鱼和桂花糕,少主要不要尝一尝?” “少主,云泽湖的封印解除了,灵气散出,今日有几只野狐狸来了咱们栖梧山。您说,我要不要让她们进山来?” “少主,我让她们先在山脚下打了几个洞,等您同意了,再让她们进山吧!” “少主......” 鹤柃提着药箱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小桑树精,你先出去!” “你,你,......” “我什么我?” 桑夏伸出右手,指着上面的泛着白光的年轮,“我,两千三百岁了,不小!而且,不是妖精,我如今已经是个正经的桑树仙了!” 鹤柃身上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白的透光的脸颊有时候还会渗出可怖的魔气。桑夏原本是有几分怕他的。 奈何鹤柃总爱调戏她,嘴上的便宜没少占。兼之他除了样貌可怕,战斗力着实渣。若不是看在他那玉做的小身板禁不住敲打,依着栖梧山的传统,她定要痛痛快快的暴揍他一顿。 鹤柃勾了勾嘴角,潋滟桃花眼大胆直接的看向桑夏圆鼓鼓的胸口,赞道:“是不小!” 桑夏抱胸后退一步,跳脚骂鹤柃,“你就是个丑八怪,色魔!” “嘿,你说我色我也就忍了,我怎么丑了?魔族第一美男子舍我其谁?” “大殿下就比你好看多了!你就是个丑八怪,圆眼睛长鼻子大嘴巴,看山门的阿福都比你好看!”阿福是玢垣两百年前从凡间提拔上来的一只老虎精,人高马大体力好,经常帮桑夏挑水砍柴。至于长相嘛,顶多算是不给修仙的妖精们丢脸,偶尔还可以吓一吓凡间的小孩子。 鹤柃鄙视般瞥了一眼桑夏,惊叫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狗尾巴花?这审美不行啊!我可得好好治一下你眼瞎的毛病!” “你就是丑!人丑话还多!” “我呢,脾气一向特别好,你要在这跟我斗嘴,我自然是要奉陪的。只是我这人不能三心二意,做什么事都得一心一意。要不给你们少主扎针的时间挪到下午,咱俩先论个雌雄?” 第26章 第 26 章 鹤柃将药箱收拾好,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玉质小瓷瓶递给南槿,“里面是一颗调养身体的仙丹,你吃了。” 南槿没接,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腿上,道:“玢垣托你给我的吧,我不要,你还给他吧!” 鹤柃停下转身欲走的动作,皱眉盯着南槿。然后疾走两步上前,直接上手,打开瓷瓶,取出仙丹,整个儿塞进了南槿嘴里。 “你干什么?” “又不是毒药,你吃了就是,能增加不少修为呢!” “你......”南槿张了张嘴,对着鹤柃却又说不出什么。 “你们做神仙的就是矫情,那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平安的降生,甚至会要了你的命,提前将孩子取出来有什么错?” “还有,你们从前的事,我大概也知道一些。” 鹤柃收拾好药箱,提了把椅子坐在了南槿身旁,开口问她:“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入魔吗?” “魔界的人都说,他是运气好,被魂寂刀砍了,不仅没有魂飞魄散,魂寂刀还认他做了主人。” 鹤柃嗓音尖细,笑起来尤为�}人,像是一只破了洞的风箱,只余木头摩擦发出的吱吱声。 “被生生削去了皮肉,这种痛岂是常人能忍受的。” 五百多年前,玢垣跟老魔王那一战,原本能不费吹灰之力取胜的,却急于求成,一到南荒就开打。 魔界戾气遍布,随便一头妖兽都能将一个上仙品阶的神仙整个儿吞吃入腹,但他那会,疯了一样,拿着把破剑就冲进魔族把守最严密的阵营。 “其实,他被砍是因为你!” 南槿不解,玢垣代表天族去镇压魔族动乱,他被砍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他不仅救了你两回,还为你死过一回,有什么事值得你和他赌气,至今都不肯原谅他?” 南槿苦笑,账不是这么算的,伤害是不能互相扯平的,也不能用恩情去填补。 “他被砍和我有什么关系?” 鹤柃搓了指节,压着嗓子道:“魔族禁地有一条通往外界的捷径,他冲进去就是为了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原来刚醒来时,那个令她感同身受的梦境是真的,她的元神在他的护体仙泽里养了那许多年,看到的是他的记忆。 “你失去了孩子,痛不欲生,你以为他就好过吗?那同样也是他的儿子!” “那天,他一个人硬闯九重天,抽了害过你的那个人的仙髓。回来之后,满身是伤,还惦记着你的身体,炼制了这颗仙丹。” “我一个天生天养的魔,都要被他打动了。” “如今,你体内残余的神襄木气息也已经伤不了他了,你们就好好的在一起吧!” 南槿心里知道,孩子这件事不能责怪玢垣,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那个她已经亲眼见到过,还抱在怀里的小家伙,永远离开她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 良久,南槿轻声道,“我想见见他。” 鹤柃扯着腮帮子笑了笑,“这就对了,你们经历了那么多,在一起不容易,按你们神仙们文邹邹的那套说辞,须得好好珍惜眼前人!” …… 玢垣进来的时候,南槿身上披着一块雪白的狐裘大衣,斜靠在窗户下的一方小塌上,盯着窗外一棵木槿发呆。屋内满是药香,她安静的坐着。 玢垣不知道如何开口,眼前的人,明明与触手可及,不过几步的距离,于他来说,却仿佛横着千山万水。 “听说你抽了篷羽的仙髓,将他囚禁在虚冥山?” 神仙没了仙髓,便会如同凡人一样经历疾病与衰老。但虚冥山是天族葬身之地,那里常年飘荡着的幽冥之光照在身上,犹如雷劈之刑加身,却会让人不伤不死。 南槿并不同情篷羽,毕竟老天君是他所杀,父亲也因他而死。只是有些诧异玢垣的做法,他一向温和忍让,这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做法,他以前一定不屑用。 “他罪有应得!” 南槿点了点头,并未继续深问。 南槿不是爱八卦的人,同篷羽要好的那些年,并未过问过他家里的事。但九重天上的老天君膝下,一共就他们兄弟二人,篷羽却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玢垣半句。 后来她与玢垣成亲,才知道,玢垣的母亲生下他不久之后,应劫而死,老天君续娶了新的天后,很快就又生下了篷羽。天后舐犊情深,极是维护篷羽,是以那些年,就算没有苛待过玢垣,应也未曾给过他半分温情。 “胜遇呢?” “自刎了。” 玢垣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南槿,“她临死前,托我把这个给你。” 南槿接过来,解开上面熟悉的小机关,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色彩斑斓的椭圆形石头,上面刻了她的名字。字迹稚嫩,还歪歪扭扭的,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是南槿两个字。这是幼年的时候,她送给胜遇的,那时,她觉得,整个栖梧山,就这一块石头最漂亮。胜遇收到后很开心,翻遍玉山,也没找到钟意的,就送了她一根身上的羽毛。 那时,她们的快乐那样简单,互赠一个小礼物,躺在树上看夜空中的星辰,谈论哪里的果子好吃...... 这石头原本是有些棱角的,因为是南槿从山门的石头上扣下来的。 南槿想,她应该是恨胜遇的。可胜遇死了,她便只记得她的好。 “我将她葬在了玉山,你可以去那里看看她。” 南槿摇头,胜遇到底还是爱着篷羽,她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玢垣,为的不是天后之位,而是篷羽的天下。所以在篷羽战败后,才会死的那样决绝。 “或许我真的应了命盘里的箴言,会给这平静了数万年的四海八荒带来无穷的战火。” “这不是你的错,纵没有你,我和篷羽之间,终要有一战!他容不下我。” 南槿皱眉,篷羽的确野心勃勃,但玢垣从未表现出对天君之位的觊觎,何况他已是太子,不至于这么不能容人,“为何?” “父君属意的继承人是我,即使那些年我故意装作不学无术,父君也未曾放弃。”直到他娶了南槿,搬去栖梧山。父君才彻底熄灭了立他为储的想法。 如今他才想明白,篷羽又如何忍受的了,南槿最后嫁给了他。他们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可你终究是魔,没有哪一个神仙会心甘情愿听从魔族的调遣。”纵许多生来仙胎之人并不能完全戒贪戒欲,但大多数修行得来仙身的人,一样要忍受断除七情六欲之苦,清规戒律,自然死气沉沉。而魔族天性嗜血,崇尚武力,这两方势力如何和平共处。 “天族有新的天君,魔族有新的魔王。他们如何,又干我何事?” “你?” 一个强大如斯的男人,哪一方都不能任由其成为对手。他就不怕,天族和魔族联手先把他灭了? “槿儿,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弥补?你又何错之有。”南槿苦笑,伸手拨弄着窗外木槿伸进来的枝叶,他们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只是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玢垣抬脚走近南槿,盯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喉咙发涩,“我知道,你想像你的阿娘那样,拼尽一切也要将他带到这世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能选择,你也不想让你的阿娘为了你丢掉性命。他只是和你一样,不愿意用阿娘的命去换自己的出生。” 南槿慢慢转过身,小家伙的嘴巴和鼻子都很像玢垣,只是他总是呵呵笑着,露出一口粉嫩的小米牙,讨喜的很。不似玢垣这般紧紧抿着,无端给人一种严谨刻板的感觉。 “你知道吗,就在你将它从我身体里取出的那一刻,我和他在一起,我亲眼看到他的样子,他软糯的叫我阿娘,搂着我的脖子跟我撒娇......” “南槿,这些都是你的幻想,他只有四个月大,还未曾长全身体。” “可我看到他了,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我还抱过他,他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我肩头,他说,他想看一看栖梧山的风景。” “玢垣,我知道我不该怪你,我也不该跟你说这些话。可你是唯一能感同身受的人,我已经承受不住了,我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他在我面前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了。” 玢垣心疼的将南槿搂紧怀里,在此以前,南槿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半分脆弱。 此时怀里这个无助的女人,滚烫的泪水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直接烫进了他的心里去。可他却慌乱的只能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收紧手臂,再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那个孩子,何尝不是他所渴望的呢。 良久,怀中压抑的哭泣声终于停止,玢垣松开南槿,小心翼翼的看向她通红的双眸。只盼望她不要赶他走,要他做任何事都可以。 “我给他起了两个名字,余安和宁乐,你选一个吧。” 南槿曾想过小家伙长得像谁,性格如何。后来觉得,无论怎样,她都是爱他的。只愿他能健健康康,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 “叫云起吧,古诗有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他希望南槿能够放下,接受这孩子已经逝去的现实。 南槿外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坠,通体墨绿,里面隐有光泽流动,“这是阿沅给我的,说是阿娘留给我的遗物。我那些年打打杀杀,怕碰了,不曾戴在身上,所以没有陪我经历过那许多磨难,算是个纯净的器物。如今给他吧,算是全了我们母子的情谊。” 玢垣接了过来,紧紧握在手里。 “我......” “你若是想住在栖梧山,我就让桑夏给你收拾一间客房。” 眼前的女子,语调清平,神情淡漠。仿似累极,整个身体都靠在窗台上,微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不开她微蹙的眉头。 那个明亮骄傲的姑娘似乎只是他记忆里的瞬间,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她放肆的大笑,张扬又畅快。 第27章 第 27 章 南槿将背篓里的草药取出来,简单处理之后摊在竹匾上。做完这一切,拍了拍身上的土,坐在院子中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这些年,她在凡间行走,靠着从前学来的一点医术,也救了不少人。只是凡人命数天定,她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医者,能做的也不过尽力而为罢了,是以见多了生离死别。对待世人的感情,早已麻木。 只是,几个月前,南槿遇见一位妇人,由南而北,去寻她投笔从戎的丈夫。 凡间南北交战,北人彪悍凶残,每次胜仗都会坑杀所有战俘,原本的朝廷一退再退,如今已经退居在江浙一带。南槿的药庐地处中原,早已是北人领地,因非兵家要塞,倒也太平。 妇人寻到此处,若非迷路,便是在路上很久了。果然,她整整寻了三年。路上盘缠耗尽,饥寒交迫又受了些伤,才昏倒在了药庐门前。 南槿给她灌了些盐水,待她转醒便留她暂且住下。在药庐养伤的这段时日,那妇人主动替她干活。南槿观她衣衫褴褛,又勤快朴实,将药庐打理的规整有序,猜测她从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千里迢迢赶来北境寻夫,应是在婆家待不下去了,或许是被婆家赶了出来。便有意留她住下,给她个容身之处,免受流离之苦。 但是那妇人拒绝了。 南槿听过许多生离死别的故事,也亲眼见过不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原以为早已心硬如铁,不起丝毫波澜。 但当那个柔弱的小妇人,坐在她身旁,一边切药草,一边说起那些年的经历。南槿晃了晃神,打翻了一竹匾晒干的药草。 妇人幼年时候家道中落,父母死在如今归属北境的宛城,南下之后,她靠着替人浆补拉扯大了一双弟妹。再后来,战乱夺走了弟弟的性命,瘟疫横行,妹妹为了救她,自卖自身,入了大户人家为奴,却因为一点小错被人活活打死。 妇人的丈夫就是替她写状纸的讼师,他们没办法让那个富户少爷血债血偿,只得到了一点微薄的丧葬费。两个生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使出浑身解数讨来的可怜公平,不过是那少爷一身华服的银钱。 纵只是这样,妇人说,她知足了,妹妹没有冤死。 他们成亲之后,南朝再一次兵败,他们不得不再次南迁。可那一次,他们犹豫了,庇护他们的南朝王族,偏居一隅,仍旧不思进取,只知骄奢淫逸,过着从前那样歌舞升平的日子。 他的丈夫毅然决然跟着起义军北伐,誓要收复失地,还南朝黎民一个河清海晏。 妇人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说到她丈夫离家的那个清晨,院子里的紫娟花开的正好,她最后一次替他穿衣穿鞋。 甚至还俏皮的说起,丈夫推门走的时候,因回头望她,脚下拌了门槛,摔了个结实的跟头。 南槿清晰的感觉到,那妇人是真的不觉得以前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都是苦难,在她的叙述里,她一直很幸运,纵然如今只剩了她一个人。 南槿问她,找到她丈夫之后呢,她要去哪里? 其实南槿更想问她,身逢乱世,她一个孤身妇人,已经苦苦寻找了这么久,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妇人柔柔一笑,说,她知道她的丈夫应是早已战死,又过了三年,尸骨只怕也难以寻回了。她也并非心有执念,只是觉得这里离他更近。 或许哪一天遇见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恰好又有个对她好的男人,她就不走了。 想起妇人轻松上路的背影,南槿啜了口热茶,摇头笑了笑,她一个活了几千年的神仙,竟还不如须臾几十年寿命的凡人想的豁达通透。 忘不了,便去寻。 只有直面,才能释怀。 ...... 这药庐,是玢垣替她搭建的,远离尘嚣,安宁祥和。屋檐下挂了一只银质小风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亦是一个千里传音的法器。 南槿示意玢垣坐,又伸手替他倒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他们对坐而饮,仿佛五百年前,他们刚成亲那会儿。 面前的男子乌发紫眸,半神半魔,“这次我叫你来,有件事想问问你。” 玢垣低声回应,“你问。” “你还愿意要我吗?” “......” 南槿拿起桌上的杯盏,放置在嘴边,“你要是拒绝,我也是理解的。毕竟,这么多年,在你面前,我总是过于任性。” 良久,玢垣问:“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凡间吗?” 玢垣点头,然后又摇头。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再无可能,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相爱都能终成眷属。我们勉强在一起,将会只有痛苦。” “可是,前段时间,你生病,我心如刀绞,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 “是你照顾的我?我......”玢垣原以为那只是一个香艳的梦,梦中的南槿对他十分温柔,几乎是予取予求。 南槿红了红脸,“我是想说,玢垣,我喜欢你,比想象中喜欢。我,不想离开你。” “南槿,我想,我不能承受你的再一次离开。” 南槿紧握手里的茶盏,指尖泛白,“所以,你不打算要我了?” “不,我会用一切手段阻止你的离开。” 那怕你会厌恶我。 第28章 第 28 章 这日清晨,南槿迷糊间,觉得有人在抚摸她的脸,手指微凉,动作温柔缱绻。 玢垣怎的这般讨厌,昨夜,他分明亲口答应她,允她睡到日上三竿。 南槿气恼的在被子里乱蹬,捶了捶结实的床板,表达完愤怒,转身就要继续睡。 帐外传来一声轻笑,莫名熟悉的嗓音,何况,玢垣从不会这般唤她起床。 “阿沅!” 床边坐着的女子,一头银灰长发,眸中含泪。见南槿坐起来,怔愣的盯着她,微笑着将南槿拢进怀里,轻柔的拍打着南槿的后背。 南槿激动的说不出话,只能紧紧的抱着阿沅。 从前,南槿不理解凡人所说的喜极而泣,直到此刻,她想笑,想高声大喊,想显了真身翱翔九天,却只能蜷在阿沅怀里,任由眼眶里流出的泪水沾湿阿沅的衣襟。 不止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像母亲一样照顾她长大的阿沅,终究没有丢下她。  “好了,从前你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仙娥,如今怎的也这般娇气!” 阿沅将南槿从怀里推出去,拿了方锦帕替南槿拭泪,嘴上虽说的嫌弃,手下的动作却是一如往昔的小心。 南槿盯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儿,似乎那伤心伤肺的几百年只是个梦,梦醒,她还是那个不着调的栖梧山少主,到处跟人打架,惹了事就找阿沅。 阿沅虽然不会惯着她,却可以替她瞒着阿爹。就是若看见她鼻青脸肿的回家,一定要奚落一番,说她丢了栖梧山的脸面。其实阿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边数落她,一边还要替她上药。 那时候,她的动作也是这般小心。 “这些年,你去哪了?” 阿沅看向南槿的眉心,殷红如血的圆形印记。 三界五行,每一个生灵都有命盘,可探测其一生中的大灾大难。 只是这命盘却也不是人人可见。凡人须臾几十年寿命,自然不得窥探,妖魔戾气太重,命盘里多有煞气,是以命盘即使预测大凶,却不能避。 唯有神仙,不仅能探测自己的命盘,也可占卜出劫数来临的大概时辰,竭尽所能寻一万全之策,安稳渡过。甚至修为高深的神仙,还可查看至亲之人的命盘。 只是,南槿眉心那红色的印记是命盘破碎的象征。不仅寓意她此前历过生死劫,也意味着她此后所有劫数再无定数,无人可探测其未来。 四海八荒所有的神仙唯有靠占卜自身应劫时辰,来避难祛灾。南槿生来神女,应劫次数本就比一般飞升的神仙要多。如今命数天定,她以后该怎么办。  阿沅叹了口气,心疼的揉了揉南槿柔软的长发。 如今规规矩矩坐在她面前的女子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小姑娘了。 “我一直待在栖梧山,那方幻化云泽湖的法器里。玢垣冲破屏障,挖走法器时,唤醒了我一直沉睡的魂魄。” “是玢垣唤醒了你?” 幻化云泽湖的法器据说是一面铜镜,机缘巧合之下才被阿爹得到,因其内有乾坤,可随主人心意幻化出任何东西,是个因果盘齐名的上古宝物。阿爹怕落入妖魔之手,危害四海八荒,才将其封印在栖梧山地脉之下。 玢垣能从地脉里将其挖出,自然能发现其上沉睡着的阿沅的生魂,何况,那时阿沅已经苏醒了。 只是为何,他从未跟他提及过阿沅还活着。 还有,幼年时,阿沅的头发是纯白色的,云锦一样的柔软光滑,身为低阶小神仙,还能保持容颜不老不衰。 缘桄帝君告诉南槿,那是因为,阿沅是这四海八荒仅剩的一株上古雪莲。 可如今,阿沅的头发不再纯净,容颜也不再年轻,嗓音沙哑,就连脖颈处都布满了皱纹。 阿沅仿似看出了南槿的满腹疑问,开口解释,“我的真身其实并非雪莲,你的母亲才是。而我只是长在她身边的一株稗草,因不畏寒流风霜,陪伴了她许多年。后来,她便从真身上扯下来一片花瓣,给我做了个仙身。” “五百多年前,我原本应该魂飞魄散的,只是你阿娘给我的那片真身飘飘荡荡飞到云泽湖底时,你阿娘的冰棺已经不在了。那片雪莲无法归位,便凝成一团水汽,将我的魂魄缚在其中,而我也因此不必魂飞魄散,只是陷入了沉睡。” “玢垣挖走法器时,虽然唤醒了我。但因着雪莲的缘故,并未发现附着其上,我的魂魄。” “而这些年,多亏云泽湖内仙气纯净深厚,我才能这么快的醒来。” 阿沅说的云淡风轻,但南槿知道,玢垣那般修为深厚的人都无法察觉到的生魂,该是多么虚弱,魂魄破碎的该是多么零散。 她自己给自己拼凑魂魄,又该是何等的艰难。 南槿抱着阿沅,将头再次埋进她的怀里,低声呢喃,“阿沅,谢谢你。” 谢谢你,还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阿沅轻轻回抱南槿,怀中的女子,已然长大,她从前不理解仙主的决定,从未真正接纳南槿,只不过谨遵仙主遗愿,护着南槿周全罢了。 直到这一刻,她将手抚在南槿后背,探测南槿这些年的经历,亲眼看到篷羽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她眸中含泪,用元神决绝的撞向弑神柱。还亲眼看到她在五百年后醒来,忍着蚀骨焚心之痛将凤翎刺向玢垣...... 来见南槿之前,玢垣大致跟她说过这些年,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听到之时已觉痛心,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景象。 阿沅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收了手,轻轻拍着南槿的脊背。就像小时候,南槿闹着不肯睡觉,山主也曾这么抱着她,哄她睡觉一样。 世人都说栖梧山的缘桄帝君寡言少语,冷情冷性。 但只有阿沅知道,山主的满腔热情全给了仙主。当年,他们爱的那样热烈,仿似生命中只有对方。 可南槿来的那样早,在他们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她已经在仙主的腹中有了心跳。 阿沅叹了一口气,那时仙主得知腹中孩儿的命盘,几乎未曾思考就做下了那个决定,任她如何苦苦哀求,都未曾改变丝毫。 后来,当山主得知仙主为了南槿抛弃他的时候,几乎疯癫,擎天归元刀只差一寸,便能将那个刚出生连哭都不会哭的小婴儿劈成两半。 最终,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接纳了南槿。 大约是因为,仙主临终前说,山主不能追随她而去,要他好好照顾南槿。 那么多年,阿沅看在眼里,山主是真的在好好照顾南槿,教导她读书习字,阵法修炼,努力的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再后来,南槿嫁给了玢垣。那孩子修为深厚,又全心全意爱着南槿。 所以,纵然五百多年前那个阵法漏洞百出,山主还是毅然决然的布了。 “阿沅,阿娘的真身是一株雪莲,为何,你和阿爹从前不告诉我呢?好像栖梧山的人也都不知道。” ...... 阿沅醒来后,玢垣将云泽湖的结界消去,一时间栖梧山灵气四溢,仙泽大盛,四海八荒前来投奔的小妖小仙数不胜数。 栖梧山恢复了缘桄帝君还在时的热闹,就连山中的集市都跟以前一模一样。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桑夏了,因为集市上每日都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她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阿沅学做菜。 南槿和桑夏似乎回到了以前从厨房偷糕点的日子。 只是这回阿沅不再拘着南槿了,厨房少了糕点,阿沅从来都是当作没有发现。 就连桑夏都觉得阿沅变得温柔很多,对南槿纵容的有些过分。 “不好吃吗?” 玢垣远远看见南槿躺在树上,红衣如火,衣�i翻飞,一如记忆中的美好。便收拾了纸笔,想过来给她做一副丹青。 走近了,才发现她抱着一盘糕点,望向云泽湖中翻腾的仙气发呆。 云泽湖旁边的树虽粗壮,却都不高,玢垣走到南槿身边,伸手从盘子里拿走一块桂花糕。 尝了尝,他没有味觉,感受不到酸甜苦辣,但细腻柔滑的触感同以往没什么区别。 南槿先是护了护怀里的桂花糕,又摇了摇头。 似想到什么,又打开了护着盘子的手。 玢垣笑着摇头,转身铺好宣纸,顺便将手中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踹进袖口。 今日他穿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袍,袖口极宽。 塞糕点时,南槿看到他光洁如玉的手腕上,黑色的印记。那是她曾送他的桃核,在他以为自己即将魂飞魄散之际揉进了元神里,九重天上那一剑,他是真的不怪她。 南槿从树上跳下来,站在玢垣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凤凰天性,护食又骄矜,别人吃过的东西,她是不可能去碰的。 玢垣叹了口气,揉了揉南槿的头发,他从前虽也渴望过与南槿不分彼此。但自从知道她这个天性之后,从未想过她能为他改变。 他爱南槿,连同她作为凤凰孤傲的天性,根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感到沮丧。 “没关系的。” 南槿低头,盯着桌案上洁白的宣纸,小声说道:“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而且,我也喜欢这样。”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方一味的去迁就另一方,而是相互改变,才能变得越来越契合。 南槿拿过那块桂花糕,试探的在玢垣咬过的地方小小的咬了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相反,桂花的香气混合了玢垣身上独有的木樨清香,入口即化,口齿留香,竟然好吃极了。 云泽湖畔的垂柳在微风的轻抚下随意摆动,炽木树上粉色的花瓣飘扬着来到南槿身边,其中一片打了个旋落在南槿怀里抱着的桂花糕上。 粉色的花瓣,嫩黄的桂花糕,她一袭红衣如火。 “你去树上寻个舒适的姿势坐着,我给你描一副丹青吧。” 第29章 第 29 章 南槿原先还能斜靠在树上,尽量不动,后来便失了耐心,在玢垣身边寻了个舒服的坐姿,懒洋洋的看他作画。 宣纸上勾勒的黑白线条流畅有序,简洁又不失神韵,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慵懒惬意的感觉。 玢垣似乎极爱丹青书法,书房里,有他满满一箱子的画作。展开之后,里面大都有南槿的身影。 南槿手拙,莫说作画,给人画个平安符都需酝酿一番。 “这里,你能不能将小蓝也画上去?” “还有这里,盘子里不要画糕点好不好?” 玢垣停了笔,笑着看向南槿,“那你想抱着什么?” 阿沅醒来后,大约是心疼南槿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苦,几乎是毫无原则的宠着南槿,变着花样研究各式糕点,是以厨房里新做好的吃食几乎都进了南槿的肚子。 南槿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施了个术法,将那个她几乎从不离手的木质小托盘藏了起来。 然后面不改色的建议道:“不如,画一只小狐狸?我在凡间养过的那只小白狐狸。” “耳朵尖尖的,白毛松松软软,它最喜欢在我怀里打滚了,粉嘟嘟的小肉爪十分可爱,啊,要不你给它单独画一张好不好?” 玢垣揉了揉南槿柔软的发丝,无奈道,“阿陌,我没见过那只小狐狸。” 自从神魔两界和平共处之后,妖精也有了特定的居住地,为了保护下界生灵,无论是神还是魔,抑或妖到了凡间都会被抑制法力,成为与凡人无异的普通人。 所以南槿在凡间那段时日,很安全。 玢垣虽偷偷去瞧过她,但凡间时辰与魔界不同,他并没有完全参与她那段时光。 玢垣蘸了墨,寥寥几笔将南槿怀里的糕点勾勒出来,解释道:“虽然狐狸大都长的相似,但我想,你那只定是与众不同的,我画出来没有神韵,你又要不依不饶了。” 南槿有些怨恨的盯着那盘糕点,都记不清玢垣画了多少她吃东西的画像了,他还特意将糕点碎屑点在她脸上。 外人见了,定然有损她霸气凛然的栖梧山山主形象。 不过那只小狐狸纵然可爱至极,也调皮的很。常常在院子里撒欢,将她精心呵护的花花草草糟蹋一遍,还喜欢滋扰隔壁家的几只芦花鸡,又打不过人家那只大黄狗,往往闹的鸡飞狗跳,再灰溜溜的回来,它却乐此不疲。像极了年幼时的她。 “那我们去凡间走一趟,看看我那只小狐狸?” 南槿捡小狐狸回家的时候,才巴掌大点,雪白的一团,眼睛还未睁开。后来,那小狐狸大约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条狗,总和大黄嬉闹,还学着狗叫。南槿不知道该怎么将一只以为自己是狗的小狐狸再养出狐狸模样,只好将它放回了山林。 玢垣敲了敲南槿的额头,“你是又想给人乱牵姻缘了吧!” 人间时辰流逝的快,那小狐狸如今早已投胎转世。 南槿反驳,“我哪有乱牵,他们后来不是都很幸福吗?” 上次那个误入风尘的歌女本来就跟江湖侠客很般配啊,他们泛舟湖上,谈天说地,明明歌女也是动了心的。可是月老非要让她喜欢上入京赶考的穷书生,那书生早已娶妻,也并无什么才华,只是贪恋歌女貌美。 南槿私自剪断了歌女和那书生之间的红线,转而绑在了侠客身上。 半生孤苦的歌女终于寻到了可以寄托余生的良人,冷漠无情的侠客也开始展露笑颜。 他们后来远离繁华的京城,定居在乡野,男耕女织,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玢垣脱了外袍,将南槿裹进去,揉了揉她有些冰凉的指头。 人生百态,各有命数,神仙也有既定的命盘。 这一生,遇见谁,爱上谁,又和谁终老,都是机缘。 就像他,机缘巧合爱上南槿,趁虚而入娶了她。历尽千辛万苦才终得此果。 可是如果可以重来,他情愿南槿不爱他,只希望她能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女神仙。张扬霸道也好,不谙世事也好。 盯着怀里女子明亮的双眸,他终究还是不忍拒绝。 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头,“你答应我,不能亲自动手干预凡人的事。” 上次她剪短红线,受了三日的寒冰之刑,如今身子还未好全。 南槿笑嘻嘻的答应,只要能去凡间就好,又不是次次都能碰上那种事。 “你今日身体不适,过几日,我再带你去凡间。” 南槿不依,她哪里不适了,不过就是清早起床有些干呕罢了。 玢垣的外袍带有他身上独有的气味,温暖又清香,南槿往他怀里拱了拱,舒服的蹭了蹭他的肩膀。 撒娇讨好道:“不嘛,我今日就要去!” “听话。” 玢垣每次笑容温和的说出这两个字,都意味着他已经做了决定。 南槿修为不如他,打不过,说理更是说不过。气人的是,如今阿沅和桑夏都偏向他。 她只好退让一步,“那到了凡间,我要去骑马!就是上次我们见到的那种高头大马,毛发油亮,四肢健壮,昂首阔步的模样跟天族的坐骑一样威风。” 玢垣无奈的揉着南槿柔软的长发,“那是迎亲的新郎官骑的。” 南槿眼珠子一转,“那你就变成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我骑着大马去迎娶你。” “……” “好不好?” 他变成个女娇娥,她还真是会想。 南槿继续道:“当初我们成婚,未曾置办宴席,如今去凡间补上,既低调又热闹。” 那时两人成亲十分仓促,找月老要了一壶合衾酒,就着栖梧山后山的美景,默默喝完,又对着九天神�o发了誓言,就算是结成了夫妇。 西天法会上,天后赐给若水河畔的土地公一颗蟠桃都比天族大殿下成婚这件事更广为人知。 可对玢垣来说,那一日美好又盛大,他心中爱慕的姑娘坐在他身边,二人同饮一壶酒,栖梧山万丈霞光,数千年的日日夜夜仿佛只为了那一刻。 “你若不愿意,那就给我捏个泥人,我……” 玢垣:“我愿意。” 南槿偷笑,又继续道:“还要看戏听曲儿逛灯会!” 玢垣痛快答应:“依你。” 南槿得寸进尺:“我还要去赌钱!” 玢垣:“……” 南槿:“答不答应?” “阿陌,你提这么多要求,不怕我不让你去凡间了?” “哼,你敢!” 玢垣笑问:“有什么不敢?” 南槿本想说,如果玢垣失信于她,就让他去住后山山洞。 但他若去住了,跟她去住也没什么区别,因为第二日醒来,她一定是躺在他怀里的。 南槿直起身,装作委屈的控诉:“你欺负我,你不就是看我现在没有法力了,阿沅和桑夏还总偏袒你,你……” 面前的女子一双似水双眸,浑身上下都透着蓬勃朝气,正锤着他的胸口,向他撒娇。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玢垣才真正感觉到南槿心中是真的装下了他。 “好,带你去,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云泽湖边起了风,吹落一树淡粉色的花瓣,玢垣将怀里熟睡的南槿抱起来,踏花而行。 女子曲线玲珑,看不清脸,浅绿色衣袍里露出长长的衣摆,轻柔薄纱,红如烈火,微风拂过,舞动在空中,与湖畔一树树飘落的粉色花瓣交映,曼妙至极。 行走其中的男子,步伐稳健,长身玉立,气质清绝,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 玢垣带南槿来凡间之时,正好赶到一年一度的七夕节。 从前南槿在此常住的时候,由于战乱,百姓甚少大肆庆贺这种节日。 顶多是家中有未嫁女儿的,在庭院当中摆上几盘新鲜瓜果,向织女星乞巧,以求针织女红出众,觅得良人。 如今大约是太平年间,一个小小的七夕居然如此浩大。 长街十里,遍布灯火,人群熙熙攘攘,沿街叫卖的小贩亦是络绎不绝。 路过一家卖各式木匣的铺面,南槿被里面一方小木盒吸引了目光。 “小娘子好眼力,咱家这首饰盒采用的上好紫檀木,整块雕琢而成,不仅结实耐用,还有异香。您再瞧这上头的鲁班锁,技巧绝伦,不用钥匙,安全又隐秘。还有这纹饰,龙凤呈祥,正适合你们新婚的小夫妻。” 南槿汗颜,她与玢垣成婚几百年,早就过了新婚,真真担不起店主这一句小夫妻。 不过那匣子上的纹饰确实精美,不知掺合了什么颜料,异常艳丽,闻起来还有一股奇香。 南槿将木匣子打开,里面还有许多暗格,每个暗格上都精心雕琢了一样精巧纹饰,或花卉或寓意良好的神兽,玲珑小巧,栩栩如生。 心中不由赞叹,做这匣子的真真儿是个妙人儿。 “掌柜的,您认识做这匣子的人吗?” 南槿一副寻常妇人打扮,又被玢垣敛了容貌,在凡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妇人。 但嵩木斋这位老掌柜可不是一般人,每日迎来送往数百人,眼睛自然独到的很。 从南槿迈步进来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小娘子会是个大主顾。 当下立即恭敬道:“不瞒小娘子,匣子是家父从外头收进来的,有些年头了,这制匣人着实不好找。但是您放心,绝对是正经路子来的。” 南槿微微一笑,她并不在意这匣子是掌柜的如何得来的。只是觉得能做出这样物件儿的人定是极为通透伶俐,想寻他另做一样东西罢了。 那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子,随即道,“咱自家工匠的技艺在这京城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精湛,您若是想定制个其他的物件儿,尽管交给我,保证给您做的同这木匣一样精巧绝伦。” 玢垣上前,拿起匣子仔细看了看,问南槿,“想要?” 南槿点头,匣子设计的巧夺天工,不用一颗钉子就能严丝合缝的密闭上。尤其那龙凤缠绕的纹饰,甚得她心。 玢垣问过掌柜的价钱,然后递给那掌柜的一锭金子,并嘱托他帮忙寻人。 掌柜的平白赚了数十倍的银钱,又听玢垣许诺了巨大好处,自然点头应下。 凡间七月时节,暑气大盛,南槿觉得身上热得很,便央玢垣去给她买一碗酸梅汤来。 第30章 第 30 章 南槿下凡之前,去找司命神君讨要了两日的凡人命格。 如今九重天上的司命神君正是水神伯伯的女儿,从前是个温柔的软包子,善良单纯,十分招人疼爱,就是胆子尤其小。 有一回水神伯伯带她来栖梧山,被一只刚成精的老鼠吓的躲在屋内整整两日不敢出门。水神伯伯回来之后,她打开房门,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通红,活似被欺负狠了不敢言语的模样。 阿爹认定是南槿欺负了她,罚南槿禁足在栖梧山小半年呢。 大约是出于愧疚,她此后每回见了南槿总是一副笑嘻嘻讨好的模样。 但彼时的南槿不喜欢一群女仙娥聚在一起,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翻来覆去,叽叽喳喳上大半年。便总是拒绝她的邀约。  没想到她成婚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领了司命的职务,敛了爱热闹的性子,成日待在府邸编排凡人命格。又养了只穷奇当坐骑,满院子都是奇形怪状的有毒花草,竟还有几只面目狰狞的凶兽看家护院。 这胆子着实大了不少,将那命簿子直接借给了南槿。顺带还揶揄了南槿几句,娇俏生动,活泼的很。 命格簿子薄薄的一本,捏在手中犹如万斤,外表同凡人的四书五经没甚区别。藏蓝色的封皮,上书命簿两个大字,字迹清秀委婉,像是女子伤春悲秋之时,做来的闺怨诗集,揭开封页,金光流转,云雾雷鸣,实则大有乾坤。 南槿仔细看了一则命格之后,才发现司命清秀的外表下竟藏了一颗离经叛道的心。写的凡人命运,个个曲折离奇,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读来引人入胜的很。 “阿陌。” 玢垣端着一块紫红色的木质托盘推门进来,冲着南槿温柔唤了一声,又掀开瓷碗上覆着的盖子。 南槿看了他一眼,将命簿合上,塞到了枕头底下。 玢垣执筷夹了一个糖糕,递在南槿眼下,“这糖糕是我看着厨子做的,可香了,你尝一个?” 裹着一层红糖的糖糕炸的焦红,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她肚子没出息的叫了一声,玢垣忍不住笑出了声。 “里面加了红豆沙,还淋了一层你最爱吃的桂花蜜!” 南槿用嘴将玢垣手里的糖糕一口叼过来。酥皮酥脆,馅料软糯绵甜,这人间的厨子果然一手好厨艺。 南槿又吃了一个,眼珠子不停的瞟向玢垣腕间,那里系了一根朴素的红绳。 两个时辰前,南槿想要喝酸梅汤,却又不肯离开挂满了灯笼,人声鼎沸,热闹异常的长街。便央玢垣去买来,自己仍站在灯笼下,仔细研究着上面描绘的图案,大约是春天郊游的场景,工匠不知用了何等颜料,将那少男少女个个绘画的鲜活生动,似乎都能听到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尤其是那图案还能随着烛光明暗变化,霎是好看。 南槿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被人从身后挤了一下,才发现玢垣依旧站在她身后,没有去买酸梅汤。 那灯笼新奇,吸引不少游客驻足,南槿好不容易占了前排,自是不肯离开。可无论如何撒娇威胁,玢垣就是不肯独去。 无奈,二人只好同去。酸梅汤的摊主是个极为热情的年轻妇人,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腕一转,就利落的给南槿盛了满满一碗冒着凉气的酸梅汤。 那妇人接过银子,从钱匣子里拿出一根崭新的红绳,笑着送给了南槿。 南槿注意力全在那一大碗酸酸甜甜,解渴又消暑的酸梅汤上,并未听清妇人说了什么。只是见那红绳同月老的姻缘绳颇为相似,便系在了玢垣腕间。 南槿对待感情并不内敛,喜欢就是喜欢,何况玢垣已是她的夫君,并未觉得那红绳系的有何不妥。 只是一路上,都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南槿。 她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玢垣将自己打扮的过于朴素,同长街上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格格不入。 到了客栈,店小二告诉她,七夕这日,男女同行,女子腕间有红线,则代表着她身边的男子正在追求她,希望看到的路人能够帮忙。 而南槿将那红线戴在了玢垣手上,女子大胆追求男子,还展现给众人知晓,在这民风不甚开放的凡间自然极为出格。 南槿僵硬的对着那一脸震惊的店小二扯了个笑容,尴尬的关上了门,也拒绝了他提出的那个有些轻浮的建议。 让南槿羞愤的便是,司命那丫头,说好了让她自己从命簿里挑,这会儿那命簿子上便只有一个可以选的。 以南槿给玢垣系红绳为背景,将她们的成亲仪式描述成强取豪夺。 满足了南槿欲骑大马迎娶玢垣的意图,玢垣还不必扮作个女娇娥。 南槿觉得,玢垣定是背着她去贿赂了司命。 这些倒都无所谓。 南槿没想到,司命如今是不爱凑热闹了,但她嘴里藏不住事儿这个毛病倒是还在。 命簿上的字变来变去,南槿的名字周围还多了许多小金星。 显然南槿下凡之前,找司命那一趟已经惊动了数百年都没什么八卦可聊的九重天上那一众正无聊的女仙娥们,这会儿都敢来看热闹了。 她这跟夫君下凡找乐趣,又倒追的光辉事迹,居然已经人尽皆知了! 从前倒便罢了,别人如何说,索性她都不在意。如今做了栖梧山的一山之主,又这般的年龄,她以后可怎么威严的起来。 她果然不该听玢垣的,去找司命要这命簿。 “你自己看吧!” 南槿拿过盘子,将枕头底下的命簿递给玢垣。 在这短短三页的命格里,司命用了将近一页将南槿刻画成个战无不胜的霸气女将军,说她武功盖世,功勋卓著。纵出身高贵,圣眷正浓,满京城也无人敢登门求娶。 估计这女将军形象,就是从前司命眼中的自己。 而玢垣正是被女将军看中,誓要娶回去的文弱公子。 南槿瞄了一眼正饶有兴趣的翻看命簿的玢垣,他薄唇微勾,眉眼如画。瞧着着实是个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只是司命只知表象,不知内里。他实则浑身力气,能徒手劈开临沧殿那扇据说是万魔精气所铸的殿门。 瞄了眼玢垣因热而微微汗湿脊背,丝绸轻薄,隐秘勾勒出他一身健壮的肌肉。 南槿甚是心虚,明日成亲宴上,身为女将军的自己,要如何一把将他抱上马。 玢垣合上命格簿子,看向南槿,“这女将军行事作风倒是颇像你。” 南槿点头又摇头。 女将军行事作风的确很像曾经的她,可是从前的她并不喜欢高岩这样文质彬彬的男子。如果她真的是女将军,应该会嫁给太子。 他们青梅竹马,相伴着长大,一起上过战场,刀光剑影里厮杀,身上每一处疤痕都有对方的见证。 甚至有着一致的夙愿,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糖糕香糯,桂花酒爽口。南槿渐渐有些食不下咽。 这则故事,像极了玢垣,蓬羽,胜遇还有她。 司命不可能知道她们四人之间的恩怨。 唯一的可能便是玢垣。 南槿咽下口中的桂花酒,艰难开口,“你……” 玢垣直直望向南槿,眸光深沉,神色不明。 南槿不懂,涩然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良久,玢垣问道,“南槿,你若是知道,他当初为了你,也曾拼死抗争,你可会后悔?” 南槿坚定的摇头。 蓬羽不是一个为了情爱能放弃一切的人!他们之间,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若时间可以倒流,她宁愿从未见过蓬羽。 “你不必再这样,我当初嫁给你确实是为了摆脱他,可这么多年,他早已不在我心里。” 玢垣望着眼前的女子,纯净的眸子满是他的身影,说出口的话也是坚定异常。 他早就应该放下心了,她真的不再爱那个人了。 可内心深处却是满满的愧疚。 如果不是他执意娶她,她的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她也不必遭受这些。 每当南槿闯了祸,窝在他怀里,揉着他的心口,问他,有没有后悔娶了她的时候。 他都会涌出一股不安。 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他在人间等了阿陌一生,寿终正寝之后,在九重天见到了南槿。 那时她应该是愤怒至极,压着胜遇跪在九霄云殿之外,浑天鞭腾着火花,将胜遇整个捆成一团。 天后捧在手心里,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小公主,一身狼狈,脸上还有一片灼烧过后留下的骇人血痕。 而南槿就站在她身旁,发丝飞扬,目光坚定的望向一脸怒气的走出来的天帝。 他刚从凡间回来,还未洗清身上的污浊,加上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天帝身后有人走出来,解了胜遇的禁锢,还欲将其扶起来。 她后退一步,极快的从身上抽出一把利刃,毫不犹豫的挥向已经站了起来的胜遇。 然后,天帝一甩袖就将她扫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身为天帝,仙法自然浑厚,玢垣知道那一掌该有多重。就算是他,也得卧床三月以上。 可她云淡风轻的站起来,步伐依旧稳健如初,一步一步缓慢的行至天帝面前,执剑的那只手毫不犹豫的举到了天帝面前。 天帝为天帝共主,她这一举动,且不论大逆不道祸及家人,自身只怕要烈火烹油,受尽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他那时不知为何,竟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人人皆知九重天的大殿下资质愚钝,又荒唐不知进取。 他那时却为了她,卸了一身的伪装,费力周旋,只希望天帝能饶她一命。 人间那几十年给了他足够的证据,他本来要凭借那件事彻底反击。 不过一个相似的背影,他却为之放弃一切,只愿她能活着。 天帝得知蓬羽为了给胜遇取妖丹,竟然不顾手足之情,在人间大开杀戒,异常愤怒。 可天帝不能杀胜遇,不仅仅因为胜遇身后的西荒,更是为了保全蓬羽,保全天族的颜面。 后来,他得知,自己果然没有认错,她就是阿陌。 可她更是南槿,缘桄帝君的独女,栖梧山的少主,还是蓬羽喜欢着的人。 他知道,南槿不可能轻易原谅蓬羽。可她那时那么的痛苦,他便知道,若是蓬羽放下身段去求,她终会原谅他。 所以,那是他平生唯一生了不甘之心,做了那等不耻之事。 他同胜遇合作,将她与蓬羽推入决裂,再无可能。 东荒之行,他化作她身上的符珠,寸步不离,即使这样她依旧满身伤痕,险些丧命。回来之后,又亲眼目睹蓬羽对胜遇呵护备至。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心爱之人面前流露半分伤心与脆弱。 所以,那时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站在青玄宫外,等着她。 她那样张扬霸道的性子,一定会报复蓬羽与胜遇。 而他身为大殿下,她若嫁给了他,日日都能看着胜遇与蓬羽向她行礼,喊一声嫂嫂。 纵然揣摩透了她心中所想,他依旧慌乱不知所措。 他怕她回心转意,怕她依旧爱着蓬羽不能自拔。 终究她出来了,消了法术,露出身上的满身伤痕,模样甚是狼狈,可她脸上不见半分悲戚。 一步一步,缓慢的朝他走来。 她没有看一眼他。 走到了他的身后才停了脚步。 良久,她说,她都知道了,在东荒的时候,是他一直护着她。 他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承认了,怕只换回来一句谢谢,或许在她心中留下别有居心的印象。 否认了,她会不会就这么走了,从此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说,她长的像他病逝的故人,他只是想保护她。 那个慌撒的拙劣不堪,可她只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良久,问他,要不要娶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想不透,她既不想再见到蓬羽与胜遇,为何还要嫁给他。 第31章 第 31 章 今日一早,鸡鸣还未报晓,将军府便是灯火通明,穿着喜庆的下人们个个面带笑容,将偌大的院落打扫的干净利落。 “姑姑,新房里是用百合香还是浓梅香?” 一位穿着绛红石榴裙的老妇,看了眼小丫鬟捧着的托盘上两块制作精良的香粉盒子。 “阿陌最爱这浓梅香,依旧是这香吧,烧的时候莫忘了佐上一钱的银叶桂,对了,我记得聘礼里是有一副鸳鸯戏水图,可曾挂上了?” 小丫鬟笑嘻嘻的点头,“挂上了,姑姑放心,新房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南槿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阿沅的声音,还以为是回到了栖梧山。 谁知进来的人一袭绛红石榴裙,盘着个乌黑的发髻,笑眯眯的模样,咋眼一看,真真儿就是个凡间的雍容老妇人。 南槿面色微�澹�“阿沅,你怎么也来了?” “山主,还有我呢!” 桑夏着了条水红色襦裙,脸上扑了胭脂,凡间寻常未出嫁女儿的发髻,还扎了条红色发带,她本就显小,这么一打扮,还真的就是凡间清纯小丫鬟了。 南槿不解,“你们这是?” 桑夏放下手里端着的净面的水盆,上前服侍南槿穿衣,正红的嫁衣,上面的刺绣精美异常,是阿沅最近几日赶制出来的。 南槿摸着嫁衣上面的梧桐花枝,就知道这嫁衣并非凡品。 “山主,是姑爷通知我们的!”桑夏兴冲冲道。 她从未看过女子出嫁,得知山主和姑爷要来凡间成婚,十分兴奋,昨日跟着阿沅一起下凡来布置新房,如今新鲜劲还未过去。  阿沅替南槿梳好头,“瞧,我们栖梧山的小凤凰长大了,多漂亮!” 南槿握住阿沅的手,问:“阿娘当初出嫁,也是这般盛况吗?” 阿沅替南槿戴上头冠,“你阿娘和老山主能在一起不容易,他们是在南荒成的亲,你阿娘又喜清静,所以并未有锣鼓和唢呐。” “南荒?” “是的,当时你阿娘被驱逐到南荒,只是她的身体不适应南荒气候,我们才定居在了栖梧山。” “阿娘那天一定很美!” 阿沅望着铜镜里的南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秋水若瞳,极是漂亮。 阿沅从未告诉过南槿,她的这双眼睛像极了她的阿娘。 仙主出嫁那日,也是阿沅梳的妆,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仙主笑的那样欣喜。仙主本就是温柔到极致的人儿,装扮之后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魄,连南荒水泽之地的水怪都跳出水面庆贺呢。 可那样高贵典雅的仙主却早已香消玉殒,她曾心心念念的送女儿出嫁,也只能由自己代她完成了。 阿沅轻声回应南槿,“美,就如你今日这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呢!” 南槿拿起桌上的唇纸轻轻抿了一口。 阿娘当年也是这般雀跃吧,嫁给自己喜欢着的人,盼望着能和他生儿育女,组建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阿沅从袖口拿出一方小匣子,递给南槿,“这是花神托我给你的,打开看看。” 南槿知道阿娘当初在花界的时候,和如今的花神关系最好。 她从前从花界偷各种奇珍异草,花神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界之人体质特殊,不能同外界通婚,花神更是断情绝爱,冷心冷性,是以南槿从小就怕那位清冷孤傲的花神大人。 得知阿娘的身世之后,南槿也只去阿娘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了看,因着花神去了南荒游历,直到如今,南槿还未曾正式登门拜访。 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她的礼物。 “是一早就送来的。从前因着你阿娘的身份,这东西我不便拿出来,如今便给你吧!” 紫黑色的匣子上雕刻着繁琐的纹饰,应是一串咒语,南槿将手覆上去,那匣子自动弹开。 里头是一颗圆润的硕大明珠。 散发着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清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居然是花界秘宝,花仙命珠,能一夕之间令荒原变森林,是比神襄木更为强大的八荒至宝。 南槿盯着那温润的珠子,不解的问道:“不是说现在花界已经没有人会有这种珠子了吗?” “花界日渐式微,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含珠而生的花仙了。这是最后一颗,也是唯一的一颗” “花神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事关花界存亡,花神从前就是与阿娘再要好,也不能把这等至宝交给南槿。 阿沅盯着命珠上不断变换的景物,涩然道:“这是你阿娘与生俱来的命珠。” “当年,花界视你阿娘为耻辱,驱逐了她,却又强行留下了命珠,你阿娘没了命珠,原本活不了多久,是你阿爹将自己一半神力封进了你阿娘体内,这才保住了你阿娘的性命,可那命珠离体不久之后便失去了生机,如今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了。” 南槿看着上头扎着羊角小辫,奔跑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的阿娘,摇头,“不,它如今依旧珍贵!” 命珠是花仙伴生之物,能留取主人音容笑貌。 南槿脑海中存在于画像上的阿娘,在那一刻鲜活了起来,嬉笑奔跑,山间舞蹈,阿娘小时候原来同她一样,喜欢躺在树上睡觉,饮清泉,食野果…… “山主,阿沅,吉时到了呢!”桑夏推门进来,面带笑容,手里还端着个木托盘,托盘上是一朵大红的绣球。!  因如今南槿的身份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便舍了坐轿,改为骑马。 她头上的头冠便是特别设计的,小巧轻便,随着马儿飞驰,那头冠颤动起来,围观的百姓仿佛看到一只七彩的凤凰飞过。 高岩的家在城郊,距离城中有些距离,南槿骑着高头大马甚是威风,出了城,依旧慢悠悠的走着,南槿便觉枯燥,问了礼官,得知还要顶着烈日再走上大半个时辰,便有些懊恼后悔。 礼官是个精瘦的青年,笑嘻嘻的跟南槿说,“将军,前头有个瓜棚,我们可以到那里歇歇脚,误不了时辰!” 瓜棚里定然有解渴的西瓜。 “好,去瓜棚歇一歇,大家伙儿也都累了,我请大家吃西瓜!” 众人一听,敲鼓应和,一时之间真真是锣鼓震天,热闹非凡。 南槿坐在棚子里吃了大半个用井水冰过的西瓜,舒服的擦了擦粘在脸上的汁液,起身,走到高处,想看看这人间劳作的景象。 “彦儿,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南槿侧头,看到树后边走出来一位男子,青衣长袍,腰间挂了一把长剑。 回身往后看,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偏僻处,迎亲的队伍还在瓜棚里聊天吃瓜,未有人注意到这边。 南槿稳了下心神,她虽无神力,拳脚功夫还是有的。何况这距离,她喊一嗓子,周围立即就能有人聚集过来。 且眼前这男子,虽瞧着有些萎靡,但气质出众,应并非劫匪。 话语间,似乎认识她。 “彦儿。”那人粗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南槿瞥见不远处树后头还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童打扮的少年,面白无须,应是个小太监。 南槿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了,“太子殿下怎会在此?” 男子垂眸,落寞道:“不过一年未见,你竟同我这般生疏了!” 南槿知道他同柳彦沁青梅竹马,私下里,她一直都是唤她纪恭哥哥。 可自从一年前,他册封太子,娶了太子妃,他们之间便只剩君臣关系。 男子上前一步,“彦儿,你今日真好看。” 南槿:“……” 柳彦沁的样貌并不出众,相反还有些凌厉。 “我是太子,只能娶温婉贤淑的世家闺秀为妻,可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南槿不知如何回应他。 事实上,柳彦沁早已战死沙场。军中的军情快报,两日后便会抵达京城。 所以司命才会选中柳彦沁,两日后,真正的柳彦沁死讯传来,所有接触过南槿的人都不会记得这两日的事。 “我知道你不愿为妾,可我如今只是太子。” “你等等我,好吗?” 眼前的男子放下骄傲,低声下气的求她。 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只是一个卑微的祈求原谅的男子。 他上前一步,试图握着女子的手。 南槿后退一步,她无法代替柳彦沁答应他,她也不能告诉他真相。 那小太监疾步走出来,“柳姑娘,太子刚为了你被皇上训斥,生生挨了……” 男子厉声喝断,“小全子,你住嘴!” 小全子非但没有住嘴还扑通一声跪在了南槿脚下,声泪俱下的控诉,“柳姑娘,小全子知道您性情刚烈,一直怨恨太子当初回京,抛下您一个人在战场。可您知道吗,太子殿下是身中剧毒,不得已,才回京医治修养的,他身体一好,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去找您。可贤妃娘娘以死相逼,后又惨死宫中,他是不得已啊!” “容奴才说句大不逆的话,自古君王皆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太子殿下不过才娶了一位良娣,您依旧是他心里独一份的。可您一回京就要嫁给商户之子,甚至将婚期匆忙定在了今日,您是下定了决心另嫁他人啊!您舍了十几年的情分,去嫁给一个外人,您就当真如此绝情?” 南槿皱眉,她是借用柳彦沁的身份,怎么能见到太子殿下,柳彦沁死前还念着的人。 一旦令柳彦沁心生牵念,耽误其转世投胎,乱了人间秩序,不仅南槿要受罚,司命也逃脱不了罪责。 所以,命簿里原本也是没有太子和柳彦沁相见的。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嫁人?” “柳姑娘,您亲自去皇上面前请的赐婚圣旨,还将那商户之子的名字报到了户部,殿下日日面圣,又怎么会不知道?殿下身上这伤便是求皇上收回圣旨时,皇上命人打的。” 柳彦沁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自是不可能亲取圣旨。 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你走吧,日后不要来寻我了!” 说完,南槿立即转身。 “南槿!” …… 玢垣如今的身份只是这京中一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家中世代经商,有些祖业,同权势滔天的将军府自是无法比拟。 是以玢垣那老祖母虽然哭啼啼的舍不得小孙子去做上门女婿,但见了女将军,也不敢有所表露。 抹了抹泪,对着南槿叮嘱道:“孙媳妇,小六从小就体弱,你日后断不能欺负他啊!” 南槿面无表情,点头应下。 想着要不要让司命将那命簿子改上一改,这高家的小孙子着实倒霉了些,只是偶然路过将军府,居然被一睹坍塌的院墙当场砸死。 “还有,小六日后虽住在将军府,到底还是高家的孙儿,我们高家纵不济,也没有族中子弟去做上门女婿的,所以,小六不是上门女婿,你也不能看轻了他!” “……” 高家满府大约也只有这位老祖母心里牵挂高岩了,南槿垂眸认真听着,在她面前尽量做出恭谨的模样。 “好了,小六在祠堂祭拜他的母亲,你去吧!” 南槿来的时候只骑了一匹马,她只顾着招摇过市,倒是忘记再带一匹上门了。 凡间如今这年月,马是军队里才有的稀罕物,市井人家只怕见都未见过。 让新郎官走回去,她自是做不出这种仗势欺人之事来。 且她那还未露面的夫君,是真的夫君。坐花轿更是不可能了。 南槿咬牙,一边在众人围观喝彩声中往祠堂走去,一边想着,一会儿求求玢垣,让他骑驴好了。 她刚进院门时,看到中院养着几头驴。膘肥体壮,温顺异常。 且如今京中达官贵人多有骑驴,也不算怠慢了高岩。 第32章 第 32 章 祠堂门口站着一位红衣少年,身姿挺拔,俊秀明朗。 南槿不记得玢垣年轻时的模样,想来,应该就如面前这少年一般,俊采飞扬。 他微微笑着,倚着门框,一副倨傲洒脱的模样,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盛满了欣喜。 南槿想,他或许不够完美,可他眼中满满的只有自己。 南槿走到他面前,望向他一双墨黑的眸子,盈盈一笑。 …… 是夜,身旁之人呼吸渐渐平稳,南槿轻声坐起来,小心翼翼的越过他,披衣下床。 人间七月,夜空极美,漫天星辰点缀在蔚蓝的天幕,近的仿佛触手可及,远处屋瓦被月光蒙了一层银纱,静谧安详。 院中葳蕤茂盛的石榴树上挂着了几个石榴果,树下卧着两条大黄狗,紧紧挨着,睡的极沉,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两人会在这里吗?” 夏日的炎热暑气不断蒸腾,刚吃下的冰凉西瓜似乎也解不了热,厚重的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但她的心是平静的。 她没有回头,目视远方,越过静止的人群,望向高家所在的地方。 “我信他!”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也是南槿的心里话。 她信玢垣。 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更不会背地里用这种方法试探她。 “南槿,你以为玢垣真的纯善正直,从未欺骗过你吗?” “不,这一切都是阴谋!” “是他让我发现了那只狸猫,我才会误导你,让你完全相信捉妖兽全是为了胜遇,蓬羽心中没有一丝你的地位。” “也是他,让老天君看到你们在迥然山上的相处,逼迫蓬羽和胜遇成婚,成全他那一片深情。” 南槿没有回头,身后那人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你以为蓬羽怎么死的?” “他是被人生生钉在了噬神柱上,魂飞魄散!” “这般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的狠厉之人,你还能待在他身边吗?” 南槿回头,不解的盯着女人苍老恐怖的脸庞,“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在南槿昏迷那几百年,她不止一次对玢垣下了杀手。 甚至,九重天那次血流成河的惨案,始作俑者也是她,不仅借着胜遇的手,让南槿想起阿爹的死因。 南槿那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召唤凤翎就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何况她的身体在玢垣元神里养了几百年,凤翎根本就不听她的,可关键的时候,她却能精准的刺进了玢垣的胸膛。 女人不满皱纹的脸庞上浮起嘲讽的笑容,“一个低贱的婢女生下来的孽障,本就不配活着,他却把他当成个宝贝,处处护着,亲自教授学业,那我算什么?我的儿子又算什么?” “他若还活着,该悔不当初,他最宝贝的儿子成了魔,将他那从兄长手里夺得的天下,还给了他的兄长!” “哈哈哈,真是报应!” 南槿轻飘飘吐出几个字,“你疯了!” “是啊,我是疯了” “蓬羽跪在我面前求我,说他想要娶你,我精心教养的儿子,为了个女人,差点死在我面前!” “我答应了他,可他得到了什么?你父亲的羞辱!” “如今,我孑然一身,被困多年,形容枯槁,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 “在想什么?” 南槿骤然落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她转了个身,抱着玢垣劲瘦的腰身,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平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急不躁,踏实又安稳。 良久,南槿低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们要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