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我又活了 作者:非刀 本文文案: 方锦是个普通打工人,996加班成常态,一次心梗猝死又意外复活之后,她的身边突然诡异事情不断。 走路路塌而死,骑车车祸而死,就连喝水都可能呛死。 方锦死神附体,随时可能因为任何小事进入死亡状态。 直到她遇见了付明野。 方锦发现只要靠近付明野,身上的debuff就会消失,发现救命稻草的她一把抱住对方大腿不撒手。 大佬,介意身上多个人形挂件么?! 付明野是漂浮在黑暗里的幽魂,不见天日也不会跟任何人有过多交集。 直到有一天一只慌乱的小锦鲤闯入他的世界,将黑暗撕开了一条裂缝。 明知不能靠近却又忍不住靠近,他无可救药地被方锦吸引,并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牢牢地抓进怀里。 方锦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和黑马王子,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招惹到了什么人,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仿佛站在银河另一端的神明静静地朝她伸出手:“锦锦,到我身边来。” 方锦嘴上拒绝,脚下却诚实地踏入黑暗走进他怀里。 #方锦曾以为自己的人生里只有倒霉两个字,她却不知道,有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将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拼了命地跨越时间去爱她# 死神来了附体女主X来历不明邪神男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恐怖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锦,付明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想死 立意:关注自身和他人身体心理健康 第1章 猝死 夕阳余晖落下,万家灯火升起。高速运转的城市在此时稍稍放缓了脚步,下了班的行人带着满身疲惫和喜悦朝家的方向涌去。 下班时间的办公楼也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刻之一,方锦从刺眼的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朝外看了一眼,走廊上都是讨论下班要去哪里逛街哪里吃饭的声音,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些羡慕,不过也只是几秒钟的愣神,她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因为今天又是个预料之中的加班日。 直到身后有人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方锦,今晚上咱们部门团建,你还不走呢?”隔壁工位的管悦悦已经关掉电脑背上了自己的刚买的小包。 方锦按住被惊吓后突然刺痛的心口,可能真是太累了,从几个月前她的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像细密的针在里面来回戳,有时候又很闷,闷到必须要用力呼吸才不会让自己窒息。 但方锦却没有时间去医院看一下,她实在是太忙了,每晚加班到十一二点,一个月只休息那么两天,那两天里也都用来睡觉了,不睡觉实在撑不住。 缓了一下才稍稍好点,方锦朝对方笑了笑:“这不是工作还没做完,你们先走,我待会自己打车去。” 管悦悦看了她一眼,在自己大红色的包里翻了翻,递过来一颗薄荷糖:“吃颗糖休息一下,你脸色不太好。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做不完,你明天不是也要加班,明天再做也行吧。” 方锦接过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被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小主管给打断了。 “隔壁刚刚还在跟我催数据,拖到明天我要被他们主管骂死了,管悦悦你这么会安排,不然你明天去交涉。”不满地训斥完,矮胖的男人又翘起手指像是开玩笑一样笑了起来,“方锦可以参加完团建再回来继续加班,这个月我多给你申请一点绩效。” 方锦叹口气,抓着糖纸使劲揉了揉。这公司什么都好,就是太累了,加班地狱,一个月就没几天不加班的。但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婚有了自己的新家庭,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没人管,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方锦一直想要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家,这个城市的房价太贵,不努力打拼就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她想趁年轻多奋斗几年。 “那团建回来我继续加班,悦悦,你们先走吧,我这个数据做完就过去。” 小主管满脸笑容地蹭着自己光滑的油头:“这才对嘛,你们要多向方锦学习,年轻人就是得有这样的冲劲,别整天就想着偷懒。” 管悦悦和方锦都偷偷朝小主管的方向翻白眼,随后对视一眼无声笑起来。 “好,那你快来,别迟到了。” 除了方锦其他人没这么急,于是办公室里的人很快走光,头顶大灯也被关掉,只留了一盏小吊灯,灯光混合着电脑屏幕散发的荧光芒映照在方锦脸上,。 她剥开糖纸吞掉,薄荷味在口中蔓延,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键盘咔咔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动作突兀地停住了。 黑暗之中,似乎有谁在背后盯着自己,那道视线专注到有如实质般让人难以忽略。 谁? 方锦猛地回过头去,工位上空空荡荡,远一些的玻璃大门前只有安全通道散发出的微弱绿光,并没有什么人在。 写字楼里总有那么些人要加班,也可能是好奇的路人。 方锦抿了下唇,口中的薄荷糖只剩了点淡淡余味。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半,八点聚餐,她现在就要出发。合上电脑,她拎起包朝电梯走去。 等了许久才等来电梯,开门时方锦楞了一下,里面还有个男人在,对方一身黑衣戴着口罩个子很高,见她进来朝角落里退了一步拉开跟她的距离,似乎她是什么坏人一样。方锦忍不住透过电梯反光看自己,最近太累是有些憔悴。 角落的男人视线一直看向地面,方锦发现那是自己脚下位置,她立即朝前挪了一步。 等到电梯停下,方锦一秒也没耽搁地飞快跑出去,黑衣男人却比她更快地从身边掠过,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方锦拍拍心口,面对这个人时她莫名觉得紧张。 周五晚上有些堵车,打的车被堵在路上,距离八点还有十几分钟,同事在群里催了好几遍,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方锦朝窗玻璃使劲呼了好几口气。 车还堵着,眼见距离团建地点不算远了,思考几秒后她选择中途下车,沿着一片黄色的路灯朝前小跑起来。 才小跑几步,很久没运动的身体就不堪重负了,方锦用力按着心口停下来,心跳声咚咚地传到脑海中,大脑有些缺氧,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在疼。 算了,迟到就迟到吧。 方锦慢吞吞地朝前走,路灯将影子拉长,这条路车来车往行人却不多。她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消息,偶尔抬头看看路,就在她某次抬头时,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太对,身后多了一个人。 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影子慢慢被另一道影子盖住了,那道影子比她长很多,像个很高大的男人,肩很宽,仿佛将她揽在了怀里般两道影子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两人的距离应该不算远,可诡异的是,此时除了汽车驶过她竟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 方锦没有回头看,捏紧手指脚步加快许多,路灯一盏盏在头顶掠过,然而不管她是快是慢,那道影子总能精准地靠近她并覆盖上来。等走到拐角时她加速快跑了起来,包带紧紧勒着手臂有点疼。 方锦一口气跑到了商业街入口,音乐声叫卖声嘈杂的说话声给了她极大安全感,她回头看去,身后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看上去一片和谐。 怎么今天诡异的事情这么多。 按了下被牵连到也开始疼的肋软骨,看来她真应该抽个时间去看医生了。拍了拍脸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方锦迈步朝店里走去。 烤肉店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小烟囱挡不住不停往外冒的烟雾,方锦忍不住咳嗽了一下,有些喘不上气来。 包间门没关,管悦悦眼尖地看到她:“方锦,这边这边。” 小主管已经喝了一瓶酒,脸红的在发光,他推出三瓶倒得满满的酒杯:“你迟到了五分钟,罚酒三杯!” 其他人跟着起哄:“三杯三杯!快喝!” 管悦悦赶紧起身打圆场:“她可是加班过来的,不能算迟到,三杯太多了,一杯就好。” 说着手臂使劲捅方锦小声道:“你快吃点东西垫垫,空腹喝酒伤胃。” 方锦没有依言照做,而是不疾不徐地从包里拿出一盒药,抠出两颗就着店里的热水吃了下去。 她歉意地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不太舒服,又不能请假,只能先吃药垫着了。”这药加上连日加班的憔悴模样,说生病非常有说服力。 坐在旁边的几人都看清楚盒子上的头孢俩字,都不敢再劝她喝了。 小主管悻悻地放下酒杯:“我怎么不知道你生病了,有病还是早点去看比较好,硬撑着可不行哦。” 也不知道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方锦就当他是在关心自己了,笑着应道:“工作重要嘛,周末就去医院。” 管悦悦凑过来:“你哪里不舒服?” 方锦眨了下眼:“就是盒子,里面是维生素。” 公司通病聚餐必喝酒,所以方锦早有准备。她不是不能喝,就是最近实在不舒服,揉了下心口,这里仍旧在隐隐作痛。 管悦悦眼前一亮,拱着她赞叹:“你可以啊,太聪明了。” 方锦笑着没说话。 聊了两句,管悦悦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兴奋地道:“对了,刚刚在你身后进来的黑衣帅哥你看到了没有,又高又帅还有种神秘感,哇,我要对他一见钟情了!” 方锦手一哆嗦,刚拿起的筷子落了下去:“我身后什么人,你看清楚了?” 管悦悦没听出她话里的紧张,捧着脸花痴道:“你没看到?应该也是进来吃饭的,待会我出去找找,看能不能要到联系方式,说不定这次我能脱单。” 方锦回头朝门外看了几眼,这会自然不可能看到什么帅哥了。 可能是包间里通风不畅,吃了一会方锦就觉得胸闷头晕,借口去厕所,她起身朝店门口走去,一路上滋啦啦的烤肉声和说话声扑面而来。 方锦闻着味道想要干呕,烤肉散出的烟气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此时外面又进来了一群人,两方人堵在不算宽敞的路上,要侧身挤着才能过去。方锦蹭着不知道哪个人的衣服,心口突然剧烈绞痛起来,像有千万只手捏上去,痛到她无法呼吸,不过转瞬间人就倒了下去。 “啊!!有人倒了。” “快打120!”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群爆发出尖叫,刚刚经过身边的几人慌乱地后退逃开。方锦想爬起来说声对不起,但她现在连喘口气都困难。 早应该去医院的,方锦后悔地想着,她还没有买上房子,就这么死了她不甘心。 意识从模糊到彻底消失也不过几分钟而已,烤肉店里乱作一团,人们慌乱地朝外跑,服务员想要过来救人,却被狭窄的通道和人群限制。 隐隐约约的烟雾弥散开来,似乎有人站在身边正盯着她看,就像之前一样,无比诡异的感觉。 方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有了意识,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仍旧站在烤肉店里的通道里,店内热意升腾,没有尖叫没有慌乱,烤肉声和人声嘈杂地响起,前方有一群人说笑着走进来,即将迎面跟她撞上。 时间似乎倒退回了几分钟之前。 第2章 坠楼 怎么有这么真实的预知,那种心脏痛到快要爆炸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在身上。 眼看前面几人就要迎面撞上,为了避免刚刚看到的猝死情况发生,方锦火速后退,一直退到拐角等待区域才停下,那几人被引到空位置坐下,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心脏跳的很快,额头和后背全是汗,方锦数着时间,按照刚刚看到的,她此刻已经猝死了,但现在除了心口有些闷痛之外她并没有其他感觉了。 必须得去医院了,哪怕明天请假都要去。 方锦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她还这么年轻。 这一刻她甚至连辞职的心都有了。 在拐角待了好一会,直到心情稍稍平复一些之后方锦才再次朝门外走去。六月的晚上还有些凉,风钻进衣服里,先前被冷汗浸透的地方更是凉到心底去。 方锦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 夜晚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乌压压的黑云笼罩着大地,也许今夜会有场暴雨。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在外面站多久,管悦悦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方锦,你怎么出去这么久?肉都快被他们吃完了。” “这就来了。” 烤肉店里依旧闷热,身上的冷意渐渐被燥热取代。方锦回到包间里,小主管已经有些喝高了,满脸通红,梳得齐整的油头也变乱了,正抬着手指高谈阔论。周围人附和几句,抬着酒杯跟他碰酒。 管悦悦将堆了满满肉的盘子推到方锦面前:“你快吃,我帮你抢下来的,这个牛肉味道不错,很嫩。” “谢谢。”方锦真诚道谢。 “不用,其实是我最近在减肥嘿嘿,昨天发现我去年的衣服都快穿不上了,我还要去追帅哥呢!”管悦悦活泼地道。 虽然是同事,但管悦悦总是对她很照顾,两人关系也最好,私下里也是好朋友。 刚刚发生的事太离谱,方锦没有对人诉说的打算,她捂着心口道:“我想明天请假去医院做个检查。” 管悦悦立即紧张地问:“真不舒服?” “嗯,心口疼。”她开玩笑道,“我怕自己猝死在公司里,到时候上热搜咱们公司就出名了。” “呸,你说什么呢!去,赶紧去医院,今晚上别加班了,早点回家!”管悦悦焦急地扯她胳膊。 小主管耳朵很尖地听到不加班几个字,立即嚷嚷道:“谁不想加班?工作做完了么就想要回家,给你们开工资不是为了让你们偷懒的,这样子公司怎么放心把大项目交给你们。” 管悦悦站起来大声道:“方锦不舒服,要是现在倒在这了你负责么?你是这里职位最高的人,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 小主管的酒立即醒了一半,他们这行业出了不少因为过度加班猝死的例子,新闻也上了不少,万一方锦现在真倒在这了他还真负不起责任。 “身体这么差……她的工作还没做完,明天要数据的。” 方锦拍拍管悦悦的手:“今天我会加班把数据整理好,明天我请假去医院,能批准么?” 管悦悦欲言又止。 小主管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点了头:“写好请假条放我办公室,今天数据一定要赶出来。” 有了这个插曲,众人的兴致都少了些,也不怎么喝酒了,闷头吃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过来关切了几句。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管悦悦仍旧在劝她:“你现在最应该回去好好休息,脸色差成这样,能不能撑得住?” 方锦摸摸脸,在有一次猝死体验之后,她现在感觉反而好了许多,心口也没之前那么痛了,就是仍旧有些闷得慌。 “放心,撑得住。” 众人打车回家,方锦也打车回了公司。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原本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还亮着,大厅的保安台空无一人,不知道是去巡视还是不在。 鞋与地面摩擦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在大厅发出了回音。方锦经常加班,本来对这场景习以为常的,但可能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古怪,这会她的脚步突然有些迟疑。 迅速走到电梯前,三台电梯都停在十八层,那是他们公司所在的楼层。 数字迅速变化,电梯打开,里面没有奇怪的人,方锦舒了口气走进去。 公司也很正常,大灯开着,一眼能看清楚所有工位。 安静的夜晚确实是加班的好时候,方锦想早些回家,打开电脑就投入到工作里。 夜间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风将没有关严的窗子推得哐当作响,靠窗的工位上放置的纸也在哗啦啦作响。 方锦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一点了,手头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她收拾好东西起身去关窗。 公司的窗子大多是向外推的,这个窗子的推拉杆有些松动,被风一吹就开始疯狂摇摆。 此时窗子已经被吹到最向外的位置,方锦抓住推拉杆试图将窗子拉回来,然而风拽着窗子跟她较劲,拉了两次竟然没拉回来,她的头发和衣服完全被吹了起来,雨丝噼里啪啦地往脸上砸,方锦被吹得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风怎么会这么大?方锦顾不得思考这个问题,就在她打算尝试最后一次的时候,咔嚓一声,手中紧握着的推拉杆竟突然从窗子上断掉了。 突然的卸力加上大风,让方锦整个人都被带着往窗外扑去。 这里是十八楼,从这里摔下去人只能变成肉泥。 惊恐在瞬间占据大脑,她的手胡乱扑腾着在空中乱抓。 明明就是不算大的窗子,明明放在正常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掉下去,可她就是硬生生地被扯着往外。整个空气都像是变成了个巨大的怪兽,怪兽咬着她的脖子肩膀手臂。 “不要!” 救命! 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被拉了出去,就只剩了双脚,她的脚死死勾着下方的围栏,但这也仅仅维持了几秒而已,人就以倒栽葱的方式彻底摔了下去。 剧烈的失重感让心脏几乎爆炸开来,风混着雨刀片般割在脸上身上,无法睁眼无法呼吸,大脑嗡嗡直响。 好难受。 濒临死亡的感觉太难受了。 多离谱的死亡方式,方锦多希望这也是一个虚假的梦。可这次恐怕真躲不掉了。 方锦绝望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砰! 很痛,痛到了极限,全身上下每块骨肉和肌肉都在痛。 方锦睁开眼睛就因为打从心里感受到的剧痛和绝望腿软摔倒在了地上,随后她被手掌磕在椅子上的疼痛给惊醒了。 椅子?哪来的椅子? 方锦猛地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还在公司里,风仍旧在剧烈地刮着,面前窗子上的推拉杆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她没有死!刚刚的一切都没有真实发生! 方锦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庆幸,她又躲过了一次。 虚脱地倒在了地上,现在她的手还是抖的,心脏跳得停不下来,这次跟白天不一样,猝死只是一刹那的事,但这次她完整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死亡的绝望感。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方锦才扶着旁边的办公桌爬起来,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虽然都是假的,可她现在仍旧能感觉到残留在身上的不适。 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靠近窗边了。 勉强将几个工位上的乱飞的文件夹放好,方锦火速后退,抓着自己的包迫不急嗲地朝外跑去。 风雨仍旧很大,方锦没带伞,她站在大门前盯着地面看了好几眼才走出去,如果刚刚真掉下来了,她应该就摔在这个地方。 走到广场边缘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透过写字楼外墙的条形灯能勉强看清楚十八楼开着的窗子。办公室的灯关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窗子里黑洞洞的一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一道人影正站在窗边朝这边看来,那道目光即使隔着浓浓夜幕也精准地盯住了她。 方锦浑身的寒毛一下子全炸开了,凉意从头顶浇下来刺激着每一个毛孔,比坠楼更深的恐惧让她僵立当场。 有人?怎么会有人,是谁? 不对,那真的是人么?! 方锦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应该回去看个究竟的,可脚下生了根一样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方锦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两次死亡真的只是一种预见么。 还是说,它真实发生过? 第3章 外卖 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回公司再看一眼,方锦逃跑了。她坐上出租车,试图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头发衣服都被雨淋透了,这个时节不是开暖气的时候,司机透过后视镜多看了她几眼,最后将窗子关严了。 方锦在后座上抱着手臂不自觉在发抖。 “很冷么,要不要我开个空调?淋雨容易感冒,现在年轻人的身体都不太好,生病就难受了。”司机挺健谈,絮絮叨叨地说道。 方锦过了会才沉默地摇摇头。 司机没在意,仍旧继续自说自话:“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多危险,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孩子,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还是在加班?我跟你说,别不在意,那个写字楼附近以前就出过命案,就是半夜一个人在外出的事,听说人都不成样了,去了好几个法医才拼起来,你说怎么有人这么坏呢,真是吓人。” 方锦又想起自己坠楼时的模样,像落地的西瓜一样,每一寸骨头都在痛,痛得她想尖叫。 “别说了!”方锦突兀地开口打断他,声音干涩又尖细。 司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一叠声的对不起出口。 “哎呀,我这人就是话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 他道歉完后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司机有些好奇地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出去,就见后座的人脸色极其苍白,眼神僵直惊恐地瞪着他,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往下滴着水,仿佛刚从水中爬出来的女鬼般。 司机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发毛,现在是半夜一点多,街道上连车都很少,路灯被雨幕遮挡,只有微弱的光能照进车厢,偶尔因为太黑后视镜里什么都照不出来。 不会真的撞邪了吧?怎么没有呼吸声? 司机咽了口唾沫,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 “小,小姐,你看走这条路对么?” 方锦看了眼窗外,辨认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这一声有些虚,飘飘忽忽的,像从后面又像就在耳边响起,司机听完更害怕了,连腿肚子都在抖,刚刚还平稳的车子在道路上开出了S型。 方锦被颠簸的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没没没事。”司机擦着额上的汗,一踩油门,竟然不顾导航的提示疯狂加速。 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被提前了十多分钟。 方锦有点想吐,车一停她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司机颤颤巍巍地探头朝窗外看去,因为车身阻挡他并没看到蹲下的方锦,只听到车门打开后人就彻底消失了。他啊地尖叫一声,猛踩油门赶紧跑了。 方锦没想到他开车这么猛,被水花溅了一身,原本就已经湿透的身上更是一片狼藉。她甩甩手臂上的水珠疲惫又沉重地叹口气。 今天两次躲过了,明天还会继续发生么,明天又会遇到怎样可怕的死亡方式? 她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哪怕辛苦一点也可以忍耐,这样一次次的折磨实在让她绝望。 脸上不停有水滴往下落,方锦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眼前有些模糊,她胡乱地擦了擦,哪怕她再坚强,经历了这样的事也没办法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夜没有想象的难熬,方锦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她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淋雨的缘故还是太晚睡的缘故,隔天方锦并没能爬得起来,忘记关掉的闹钟响了几遍她也只是皱皱眉就继续沉睡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 方锦勉力坐起身,头昏脑胀浑身软绵成一团,摸一下额头,有点烫,看来是感冒了。 还好昨天挂的号不是上午而是下午的,她下床,脚才刚沾地就膝盖一软朝前扑去,昨天的经验教训让方锦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难道这么快就要再经历一次?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看清楚面前有什么东西,所以也没发现有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将她轻轻包裹了起来。 脑袋陷入一片软绵之中。方锦疑惑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下床的鲨鱼抱枕上。 除了膝盖磕的有点疼,她一点伤都没有。 真没事。方锦眼里爆发出一阵亮光,躲过去了,是不是都结束了?!昨天发生哪些事肯定因为昨天是什么特殊节日她倒霉才碰上的。 方锦是个唯心主义,对灵异存在的态度是碰上了就信碰不上就不信,现在她就相信昨天肯定是有特殊原因,今天过去就没事了。 她就是个还算乐观的普通人,凡事只敢往好的地方想,现在虽然仍旧有些害怕,却不像昨夜那样惊恐了。 有了这种念想,她竟也有力气站起身了,抱起手机点了个外卖,她打算吃完饭就去医院。 等待的时间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药吃下,从前她身体很好很少生病,这药也是一两年前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 正是饭点,外卖来得很慢,方锦撑着昏沉的身体洗漱完毕开始做家务,平日周末都在睡觉,很少有时间能闲下来收拾。 外卖来的时候方锦正在晾衣服,手上湿漉漉的,她随手扯了张纸边擦手边开门。 外卖小哥戴着黑色头盔,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个包装好的大袋子。 “外卖。” 方锦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她就点了一份粥和蒸饺。昨晚上到今早都没吃东西,加上感冒胃不好,所以午饭点的相当清淡。粥碗就算再大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袋子,这家外卖她是第一次点,也可能店家比较注重包装。 方锦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视线就去找钉在袋子上的外卖单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但外卖员送完餐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好似在等着什么。有头盔挡着也看不清楚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方锦很快发现这一单并不是自己的,上面的地址和东西都不对。 “咦,你送错了,这不是我的。” 她将袋子重新递出去,但外卖员这次却没有接,他一只手古怪地背在身后。 方锦抬头看去:“你……” 下一秒,外卖员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出去,一把寸长的刀闪着寒光被他握在手中,他一手抓住方锦手臂,踹开门将她推进了屋里,随后他用肩顶上了门。 没有递出去的袋子掉在地上,方锦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扯到了客厅里。房子是个小两室,从前跟人一起合租,对方年前就搬走了,没有找到新室友,这大半年就只有方锦一个人住。 “你想干什么?”方锦高声问,说是高声其实声音也没多大,仍在感冒的身体使不上劲也挣不掉掐着她的手臂。 头盔男没有回答她,发现屋里没人之后,男人似乎兴奋了起来,呼哧喘着气,热气遮挡了偷窥下的视线,他一把掀开前盖,瞬间让方锦看清楚了那双带着疯狂的通红双眼。 这人疯了! 方锦心里再次有了很不好的想法,重点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她什么时候惹上这种疯子了,还偏偏在她临时决定休息在家的时候出现。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方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自救。“你想找谁我可以帮你。” 但男人并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思,听到方锦的说话声,他反而更兴奋了几分,那把一直被捏在手中的刀子直接戳在了她身上。 熟悉的疼痛再次席卷上来,方锦捂着腹部后退,男人像是笃定她不会反抗一样大步逼近。 方锦胡乱抓住放在桌上的保温杯,还装了半杯水的保温杯很有分量。刀划在保温杯上发出刺耳声响,但它下一秒就被甩了出去。 “不要过来!” 这是比坠楼还要更加令人绝望的场面,坠楼还能说是意外,可以说不小心,现在又是什么。方锦满心里都是仇恨和不甘,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些事情? 也许这又是一场预知梦,也许死了之后还能再活过来,可是她此时此刻身上的疼痛和面前的疯子都真实存在。 丢在地上的鲨鱼被刀割开,里面的填充物落了一地。 方锦渐渐失去了反抗,她的视线被血色和男人疯狂的表情填满,天花板变得无比遥远。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动作,他呼哧喘了几口气,似乎对自己造成的一切很满意般笑了起来,随后脱掉头盔和身上的衣服,打开门朝外走去。 方锦眼前只剩下午后投射进来的光,有道黑影逆着光由远而近停在了她身旁。 黑影很高,它弯下腰凑近,歪着脑袋看她透光的眼睛,可能觉得这双眼睛很漂亮,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却又在即将碰上的刹那停住动作将手收了回去。 也就在此时,地上原本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人突然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指抓住了黑影的脚。 “你。”方锦嘴唇抖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眼前的世界彻底消失。 黑影低头,看到沾在自己身上的红色和那双已经没了光芒的眼睛,许久,它后退躲开了手指,消失在房间中。 午后的阳光很热,方锦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 屋里一片安静,刚洗好的衣服还在盆里,滴在地面的水渍反射出光来。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外卖。” 第4章 救人 “咚咚咚,外卖。” “外卖。” “你点的外卖!” “开门!” 敲门声一声接一声,方锦在听到敲门声的刹那,刚从死亡噩梦里回过神来的心就猛地一跳,她跌坐在地上,下意识扯过沙发上的衣服裹住了自己,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是那个人。 长时间无人应答让外面的人暴躁起来,从敲门变成了砸门,老旧的木门扑簌簌往下抖落灰尘,整间屋子都在跟着抖动。 “我知道你在家,开门!” 方锦死死咬着唇去摸手机,这人真的是冲她来的,她按下了110打算报警,却也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哥们,你也是送外卖的?家里没人?” “打电话了么?” 这应该是真正的外卖员,但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外卖员疑惑地摸出手机打电话。 方锦立即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果然几秒后有一通来电,她不敢接,也不敢挂,就那么任由它响着。 “怎么没人接。”外卖员嘀咕着,他们最害怕遇到这种情况。 挂断后他又拨打了一次,方锦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在远离,那个人似乎走了。 外卖员一直打不通电话终于放弃了,没多久他发来一条短信。 “电话打不通,你的外卖已经挂在门上了,请及时拿走。” 第二道脚步声也飞快地离开了,外面安静下来。 可方锦却不敢开门也不敢动,她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她披着衣服一点点朝门边挪去,耳朵贴在门框上听了许久,真的没声音了,她又挪到阳台朝下看。 方锦居住在一个有些老旧的居民楼里,总高十二层她在第十层。这里的保安形同虚设,物业也不怎么样,她租的是个两室,合租室友年前就离开了,这半年她一直是独居。 阳台斜对着出小区的主干道,只要有人出去一定可以看到,没多久方锦就看到一身蓝的外卖员匆匆朝外跑去,但她没有看到那个戴黑头盔的男人。 他还在这幢楼里没有离开。 在确认这一点之后,方锦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整个人都从脸到手脚都是麻的,站也站不起来。 现在报警么?可是没有出事之前警察可能不会管这种事,万一解决不了再惹到对方第二次找上来又该怎么办。 她不想再体会一次被捅死的噩梦。 方锦茫然地握着手机,没有人可以求助,这座城市里除了同事她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 但最终她还是再次点开了拨号界面,不管会不会有第二次报复,她需要确保现在是安全的。她可以离开这里,去公司附近或是去管悦悦家躲两天,不,那会给她带来危险,或者她干脆离职去别的城市。 方锦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可就在她第二次想要按下110的时候,她又再次听到了那声冷冰冰的外卖俩字。 这次声音不是从她门外传来的,听方位像是楼上。 那人现在在她楼上。 方锦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年,每天早出晚归地跟周围住户都不是很熟,认识楼上会认识还是偶尔有一次楼上漏水漏到下面,她去敲了门。那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独居,家里收拾得干净又温馨,非常会过日子,知道漏水到下面后她不停在道歉,临走时还送了方锦一兜水果,当天下午她就叫了工人来修好了。 有这样的契机,偶尔在电梯里遇到两人还会点头打声招呼。 一想到楼上住户可能会遭遇什么,方锦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死了还有重来的机会,别人可没有。 再没有过多犹豫,她立即就报了警,详细描述了位置并强调对方身上带了刀要伤人,警察表示要过来,但最快最快也要十分钟,这个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挂断电话后方锦一把拉开门探出头去,挂在门把上的外卖袋子被晃动发出一声轻响,方锦立即捂住袋子随手放在靠门的厨房台子上。 她没有楼上女孩的电话和任何联系方式,怎么才能让对方不要开门的同时又不牵连到自己?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出办法,头盔男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没法反抗。这会方锦仍旧能感觉到残留在身上的疼痛,她还是怕的,没有人会不怕。 楼上的敲门声已经没了,门似乎被打开了,一个带着疑惑的轻柔女声道:“我好像没有定外卖,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 遭了,她开门了。方锦心里焦急万分。 头盔男并没有给对方多少时间,寒光闪闪的刀被亮了出来,在女孩纤瘦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随后他一把掐住女孩的手臂就将她往屋里拖去,就像先前拖方锦一模一样。 外卖盒子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女孩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方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摸了把菜刀就冲了出来,她当然没有蠢到上楼救人,而是拼命用刀背敲楼梯铁质扶手,刺耳又尖锐的声音瞬间响彻整栋楼。 她一边敲一边疯狂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这会正是饭点刚过,老楼不全是上班族,还有许多住户在家,这声音一响就有许多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方锦额上全是汗,她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安全办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人越多越安全。 头盔男很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动作迟疑了几秒。 女孩就趁着这个机会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但男人的力气很大,手掌紧紧圈住她的手腕,那把刀一直在她脖子边,已经划破了一点皮来,女孩放声尖叫,声音盖过了方锦的喊声。 方锦停下敲楼梯的动作朝楼上喊道:“放开她,我已经报警了!你跑不掉的!” 男人藏在头盔下的眼神狠厉,他没有浪费时间将女孩推进屋,而是反手一刀朝着腹部捅了下去,随后刀子一拔转身就朝楼下冲来。 方锦只见一道黑影飞快跨过楼梯往下跑,她尖叫一声猛地回身朝屋里跑去慌乱地关上门锁上,就在她关上门的瞬间男人已经跑到门外了,他恶狠狠地盯了房门一眼继续朝下跑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楼上楼下听到动静只是探头看,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一道人影下来也没有人去阻拦。 确定人不会再伤到自己后方锦立即从屋里出来,楼上女孩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血顺着地面朝楼梯一层层滴下去。方锦手足无措地看着,想要打给120才发现手机也没带出来。 “止血,要先止血。”方锦将女孩放好,脱掉身上的T恤外套用力系在她腰间止血。 女孩的脸色因为疼痛扭曲起来,那双眼睛里满是害怕和眼泪,她用力抓住方锦的衣角。 方锦满手鲜血地轻拍着她的头发安抚:“别怕,我在这,没事了,别怕。” 楼下有人上来看情况,看到一地血后也吓了一跳。 “哎哟喂,真的杀人了!快报警啊!” 方锦冲她喊道:“快打120!” 楼下又有几个人上来,有人提了家里的药箱来,有人害怕地往外跑,又有人报了警,已经在路上的警察们五分钟之后就赶了上来。 女孩被其他人接手,方锦被一名警察拉到一边问询。 她有些恍惚又后怕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好几次差点口误将这件事说成发生在自己身上。 “感谢你的配合,你的做法很正确,这种时候不能贸然冲上去。” 方锦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不开门受害者变成了其他人,就好像,就好像是她害了那个女孩一样。这种感觉令她非常难受。 救护车也很快赶到,女孩被抬上车,警察们又在女孩家门口取样并采访了一些邻居,之后跟着物业去了监控室查监控。 刚刚还热闹的楼梯口很快又冷清下来,只剩下地上没有处理的血液慢慢凝固成一滩褐色痕迹。 方锦回到家关上门后就瘫坐在了地上,事情发生的时候来不及思考,现在她颤抖得停不下来,抱着双腿靠在门后许久,直到阵阵血腥味逼近鼻腔无法忽视她才低头看向自己,从手臂到衣服上全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脸上也沾到了不少。 方锦站在门后将衣服脱掉全扔进了垃圾桶,站在淋浴下冲了许久,脚下泛起的红色慢慢被沐浴露的泡泡代替,方锦机械地擦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 洗漱完后她站在镜子前看向自己,看久了里面的人竟然有些陌生,像是她又不像是她。 眉毛,眉毛似乎比平时粗了点,嘴角有一颗小痣,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方锦看着看着发现眼角还有个血点没有洗干净,她用毛巾擦了又擦,擦到脸都有些痛了才停下来。这时候她才突然惊觉自己的感冒好像好了,先前酸软无力的感觉也消失了。再按按心脏,别说刺痛,连那点残留的闷疼感也都没了。 她健康得能一口气跑出八百米。 一次又一次死亡竟然还有这种效果? 第5章 切身体会 方锦并没有为身体可能好转的事感到开心,现在她的身体里唯独缺少了名叫开心的东西, 鲨鱼玩具还丢在地上,方锦走过去捡起,在弯腰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古怪的片段。 有个人在她身边,就在她上一次死的时候。那人不是头盔男,方锦非常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是谁? 她努力回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更多,只知道那人似乎穿着一身黑色,很高大,还弯腰凑近了看自己,很近,就在她眼前。当时意识太模糊了,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东西,只能从色块来分辨那是个人。 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方锦走到桌子边的空地上躺下,头朝着阳台方向,夕阳的光正好洒进来,她抬起手指虚虚地抓向空中。 她抓住了那个人,可能也没有抓住。 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方锦盯着自己的手指,大脑残留的记忆让她隐隐约约又想起了什么。 黑影,站在公司大厦窗边的那道黑影! 方锦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是它,它从公司跟到了家里。 两次惨烈死亡时黑影都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自己重复死亡又活过来是不是跟它有关系?它想要干什么? 如果真是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做的,那么她早上的猜测就全错了,以后她可能还会遇到更多死亡。 方锦捞过鲨鱼抱枕紧紧抱在怀里。 现在黑影还在家里看着她吗?她警惕地看着周围:“你,你还在么?能不能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了。”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方锦沮丧地垂下头,简单地活着有一天竟也变得这么难。 洗好的衣服还在盆里,方锦拖着脚步去阳台晾晒,有大厦坠楼的阴影,她再也不敢将脑袋探出窗去,关窗时也用了晾衣杆去戳,能不上手就不上手。 楼下警察已经从物业离开了,不知道查出了什么来,也不知道头盔男还会不会再回来。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现在去医院似乎有些晚了,好在身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去应该也没关系。 方锦靠在沙发上,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别的地方居住的,心里都已经规划好了,可实际要行动时却怎么也不想动弹。 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不管是出去住还是在家里都逃不了一死,又何必折腾自己。 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又睡了一会,再醒来又是一个小时之后,夕阳西斜,阳台上一片金灿灿,衣服已经不滴水了,倒是地面聚集了一小滩水渍,方锦拖了拖地,直起腰的时候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这才多久,不会又来吧? 方锦惊愕地摸索着沙发坐下来,手心迅速聚集起一把凉汗。 坐了一会眩晕稍稍缓解一些,方锦骤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喝一口水吃一点东西,难怪她会头晕目眩,这是低血糖了。 这还是方锦第一次有低血糖反应,从前身体再怎么折腾也没这样过。 挪到厨房灌了一大口水又往嘴里塞了几块饼干,眩晕感随着食物出现在胃里开始缓缓消退。她打开中午叫的外卖,粥已经凉透了,现在看到这份外卖她就隐约能闻到血腥味,侧头看去,门上果然有一块暗褐色,原来是进来时衣服蹭在门上的血渍没擦掉。 外卖吃不下去了,方锦打算趁着天还亮出去吃,事情闹这么大,小区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保安和物业肯定也在戒备,头盔男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出门又遇到了困难,手机不知道丢在哪了,方锦卧室客厅翻找一通,最后在某个角落地找到被静音的手机,上面有不少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管悦悦:“昨天什么时候走的,夜里刮风又下雨,你没带伞小心感冒啊,喝点感冒灵预防一下。” “去医院了么,医生怎么说?” “怎么不回消息,中午了,是不是还没起床?快起床吃饭了!” “接电话啊,你是不是出事了?” “方锦,你现在在哪?我怎么听说你小区出了凶杀案,凶手还逃跑了!不会是你吧?别吓我!” “我现在请假去你家找你!” 看看最后一条消息发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如果打车这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 没想到还有个人这么关心自己,方锦没发现自己笑了下。 她给管悦悦回了消息:“不好意思,手机静音了没看见,不是我出事。” 消息才刚发出她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凄厉惨叫,方锦心一跳立即打开门,就见管悦悦吓到满脸惊恐地缩在门边,见她打开门立即抱着她的脖子跳了进来。 “方锦,好多血!” 楼上的血没有人去清理,现在还在原地,楼道里都是弥漫不散的血腥味。 方锦拍拍她的肩膀把人带到屋里关上门:“已经过去了,别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锦大致将事情说了一下,听完后管悦悦更加害怕了,握着她的手不敢动,“你当时就不害怕他下来找你么,你也太大胆了!人没抓到,万一他来找你报复可怎么办?要不你今晚去我那里住吧,我家在另一边,远着呢,他肯定找不到。” 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有可能会牵连到别人,方锦不敢也不愿意把管悦悦扯进来:“不用,出这样的事物业和保安都警惕着,现在警察也盯着,他真敢来那正好被抓,这里反而更安全。” 管悦悦还是有点不放心:“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 “那你今天也没去看医生,身体怎么样?要不明天继续请假吧,后天就周末了,正好多休息两天。” 方锦摇头:“睡到中午一点都不疼了,没什么感觉了,现在我强壮的能打死一头牛。连续请假老王要炸了,肯定不给批,明天正常去吧,以后我尽量不加班了。” 说到公司,管悦悦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本来就是你分摊的工作太多才老是要加班,你没看他们多轻松,都在压榨你,就是看你好欺负。” 方锦无奈笑笑,也是她自己想赚加班费才这样。 两人说了一阵,刚刚吃的一点饼干消化完就顶不住了,方锦只觉得头又有点晕,她拉着管悦悦出去吃饭。 老小区的好处就是吃饭很方便,小区外两条街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餐馆小吃店。 “难得来一趟,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那家鱼锅,现在人应该不多。” 鱼锅在两条街外,走路十几分钟。 这是出事后方锦第一次下楼,几个小时过去,楼下仍旧聚集着一堆人朝里面指指点点聊着先前发生的事,也有人拎着箱子朝外走,似乎是害怕了想要搬离这里,两个没见过的保安摸着腰间的棍子在小区里巡逻。这是几年来方锦第一次见有保安巡视。 不算宽阔的街道人来车往很热闹,幼儿园刚放学,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叫声。停放的自行车占用了大部分人行道,两人想要并排走只能一个走上面一个走下面非机动车道,方锦小心地贴着边边走。 外面能导致死亡的坑比屋里要多得多,她得小心再小心。 管悦悦的话题已经从公司转到某个领导的八卦上面去了,说得手舞足蹈停不下来,方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好饿,出来之前应该再吃点饼干的,她悄悄按了下胃的位置,这里烧的慌,还隐隐约约的疼。奇怪,她的胃一直很□□,一点胃病的征兆都没有过,毕竟就算再匆忙她都会记得吃早饭。 可能是太过专注在胃上和身后,方锦并没有太过注意到脚下,前面是一个井盖,井盖很靠人行道边,想要跳过就只能朝左走,后面正好驶来一辆电动车,方锦侧着肩膀躲了躲,一脚踩在了井盖上。 原本应该结实无比的井盖发出咔嚓一声响,下一秒方锦连人带井盖一起掉了下去。她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 管悦悦还在说着话,一转眼身边的人就不见了,她疑惑地左右看看,后知后觉地看向空掉的井盖。 “啊!”一声惨叫从她口中发出,“方锦!” 声音传进下水道中引起了阵阵回音,方锦姿势扭曲地缩在通道中,整个脑袋剧痛,手脚完全动弹不得,更别说趴上去了,她眯着眼看向上方的光亮,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后,她轻轻叹口气,闭上眼狠狠将脑袋朝后一撞。 街道上,方锦和管悦悦在放满了车子的人行道上前后脚走着,幼儿园刚放学,到处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管悦悦抱怨:“这些车子停在这里真碍事,本来人行道也不宽,都没法走了,真不讲公德心。” 方锦猛地睁大眼睛,看了眼周围后伸手使劲揉着后脑勺没说话,至于管悦悦在说些什么她完全没听见。 没听到回应,管悦悦回头就见方锦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她正费力地抬着一辆共享单车往非机动车道上放。 “方锦,你要骑车去?” 方锦摇头,将车子压在了圆形井盖上,放好后她拍拍手回到了人行道继续朝前走。 管悦悦对她这明显很没有素质的行为感到无比惊诧:“你……你在干嘛,为什么要放在这?挡着别人走了。” 后面过来的电动车经过这里时明显朝旁边偏了一下。 方锦看了眼井盖道:“井盖要塌了,不能压,做个预警。” 管悦悦疑惑地去看井盖,乍一看这个井盖没任何问题:“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不是好好的。”说着还要上去踩一脚,被方锦及时拉了回来。 “别去。” 车子竖着放到底只能挡住井盖的一部分,有骑车比较猛的人还是会压到井盖边缘。 就在方锦两人走到街道快拐角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原来是一辆电动车倒了,骑车的人摔在了一边。再看看车头,竟然栽进了下水道中,中后段刚好卡住没掉下去。 井盖在刚刚突然坍塌了。 管悦悦震惊地停住脚步:“真的塌了!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方锦揉揉仍旧在痛的后脑勺道:“大概是一些,切身体会吧。” 管悦悦:“???” 第6章 很快 被坍塌井盖弄摔下来的人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擦伤,车子经过围观人群的帮忙也拉了上来。 井盖周围被人用从东西围住做了警示。 这个可能会导致人死亡的危险点很快消除隐患。 方锦站在远处看着,内心里竟然多了几丝欣慰。她的死亡不全是无意义的,有另外一个人因此躲过了一劫。 管悦悦跟着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见方锦还伸手揉后脑勺,抬手去摸了摸。“怎么了,磕到脑袋了?” 方锦随意找了个借口:“刚刚车腿绊到我,头磕在柱子上了,有点疼。” 管悦悦拉着她离开人行道朝店门前走:“是不是脑震荡?这里有家店可以坐会,休息一下再走。” “不用。”方锦停下脚步突然问:“你知道哪里有灵验的师父么?” “什么东西?” “就是,能驱邪的那种。” 方锦决定尝试一下玄学路线。 刚刚她又看到黑影了,就在她狠狠将脑袋磕上墙壁的刹那。 黑影总是像死神一样精准地出现在身边,方锦努力去看它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双眼睛,那双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里像包含了一整个星空般闪着光芒。 方锦迷失在光里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等她再清醒时,人就已经活过来了。 黑影的出现总是伴随死亡,这不得不让方锦警惕。 管悦悦听到她的问题又吓了一跳,不过她只以为是下午发生的凶杀案,方锦想要找大师驱邪去晦气。 “你问这个算问对人了,咱们市的龙云山上有个观音庙还挺灵验的,我妈和姑姑每年初一十五都去拜拜,听说那里的师父有点本事,会给人做法事开光算命,也不多收钱。你可以去求个平安符,我小时候身体虚特别爱生病,我妈给我求过一个,我一直戴到十八岁,真的很少生病了。” 方锦眼前一亮,她不是本地人,对这里的寺庙没有特别了解过,闻言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这么灵,我周末就去。” 管悦悦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方锦点点头:“好。” 吃饭时没再出什么意外,有个话多的管悦悦在,方锦低落的情绪也一点点恢复了过来。 吃完饭天边只剩下晚霞,再过十几分钟就要黑下去,管悦悦拉着方锦往回走。“今天晚上我就在你家睡吧,明早咱们一起去上班。” 方锦却停在了路边开始打车:“别了,你不回去家人该担心了,我帮你叫车。” 管悦悦是本地人,现在跟家人一起住,闻言有点不开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晚上不回家还不至于。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不是,有时间还是多陪陪家人吧,别让他们担心。”说到这她语气低落了几分。 管悦悦愣了愣闭上嘴,她知道方锦现在孤身一人,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不对。 最终管悦悦还是坐上车离开了,方锦松了口气。 自己是孤魂野鬼没人牵挂,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伤心。也许黑影挑中自己也有这个原因吧。 不知道是不是一天的死亡份额完成了,这天晚上很平静,直到方锦躺上床闭上了眼都无事发生。 隔天一早她是被胃疼闹醒的,起床时头晕眼花,又是熟悉的低血糖感觉。 方锦立即热了杯牛奶灌下去,胃不疼了,就是钝钝的,从前她能清晰感觉到饥饿的感觉,现在全都变钝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像前几天下班时还因为太饿吃了一大碗米饭来着。 方锦进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的人盯着自己,嘴角的小痣似有若无,她用指甲使劲刮一刮,痣竟然不见了。 方锦打开大灯凑近镜子又仔细看了看,小痣确实不见了,那可能不是痣而是沾的脏东西。再看看手指,也没见什么东西在手上。 因为距离公司太远,方锦每天六点五十起床,半个小时洗漱化妆就要出门了,一定要赶上七点半的公交,一旦错过这个时间她就可能会迟到,迟到一次扣三十,不多也不算少,却足够让人心疼。 方锦仔细检查完房门就跑去赶电梯,这个时间出来买菜买早点的大爷大妈不少,昨天发生的事还是小区的话题中心,特别是住在这栋楼里的。 “人没事啦,物业说昨晚上就脱离危险了,还好发现的早。” “真是吓人,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听说是男朋友,分了手还回来纠缠。” “不是啦,我听说是她劈腿了,男朋友来捉奸。” “嚯,我看那小姑娘平时挺乖巧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真是没想到啊,还好没出人命,不然咱们这房价要跌了。” 短短几句对话就听得方锦气血上涌,虽然接触不多,她也知道楼上的女孩一直独居,从没有跟人起过冲突也没有带什么奇怪的人回过家。可这些人一张嘴就给她盖上了不三不四的名头。 头盔男之所以会去楼上,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开门,因为他是个变态神经病,这些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停给杀人犯找借口。 方锦看过那人的眼睛,那就不是个正常人,正常人不会那么兴奋,第一次杀人不成,他很有可能会第二次动手。 吸了口气,方锦沉声道:“她没有做那些事,你们别乱传谣言,造谣是犯法的。凶手就是个喜欢杀人的疯子,你们外出时可要小心一点。” 这话让电梯里一群大爷大妈脸色微变。 方锦大跨步离开。通常她会在小区门前的小吃摊上买份早餐,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煎饼鸡蛋饼,随后她一边小跑去公交站台一边吃东西,等公交车到达时她刚好吃完早饭。 七点半的公交车上就已经挤满了,从后面通道一直挤到前门,司机对着别在领口上的麦大喊:“中间的人朝后面站站,别挤在入口,后面还有空间,都配合一下。” 方锦看着这一车的人脑海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 如果公交车出事,那就是一整车的人。 身边的人一个个朝车上挤去,方锦还站在原地没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 就在她发愣间,司机已经打算要关门了。 “还有没有人,没人就关门了。” 方锦回神,条件反射地一个跨步挤在了最后。 门关上,车里响起出站播报声。 方锦捏紧了手心,视线紧紧盯着窗外,这条公交路线在一直都很多人也很堵,一路要经过两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中学,不管在哪个地方出事都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 雨季还没有过,今天是个阴天,光线不如往常好,司机也不知道是赶时间还是什么,总觉得速度比平日快了许多,放在平时方锦可能会很开心,可今天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一站一站过去,车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方锦始终站在前门没有怎么挪动位置,前方的大窗视野绝佳,她得时刻警惕着。 可能她的担心有些多余,车走的很顺利,路程不知不觉就过半了,路上一点意外都没有,就是人仍旧很多,方锦被挤到竖杆旁边,杆子上都是手,她连握的地方都没有。 放弃朝外看,她努力找平衡点让自己站稳。前面是个没有路灯的小路口,一位行人站在旁边准备过马路,司机一个急刹车,方锦就差点把身旁人的衣服给扯掉,满车都是低声惊呼。 她抽着嘴角跟人道歉,随后垫着脚尖朝外窗外看去,这一看她就心脏一缩。 黑影,高大无比的黑影正漂浮在前方的空中。这是方锦第一次看清楚它的全貌,它只是有个大致的人形轮廓,身高足足超过了两米,没有五官,四肢也几乎融在了一起。 就在方锦看向窗外的时候,它也正好看过来,视线和方锦对上。 黑影缓缓抬起手臂,做了个交叉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她还是对整个公交车上的人? 它今天出现的太早了,平时方锦只有在弥留之际才能看见它,这让她的心里有了个极其不好的猜测。 过了小路口,前方正好有个停靠站台,方锦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在车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 司机在后面提醒:“从后门下车。” 方锦没有理会他的提醒,也没有去看黑影,她拼了命地朝公交车反方向跑,越远越好,现在距离公交车越远越好。 砰!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轿车以更快的速度横穿马路狠狠撞在了人行道上,车头瘪了一大块,翘起的前盖冒出一阵烟雾。 轿车不偏不倚正正好撞在正在奔跑的人身上,被高高抛起的人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重重滚落到地上。 远处公交车已经起步了,关门后叮咚的提示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方锦躺在血泊中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么?” 她的视线直直盯着飘在上空的黑影。黑影弯下腰,两条手臂轻轻将她圈住,像是将她抱在了怀里一般亲昵。 方锦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它的手臂:“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黑影遮住她的眼睛,她彻底陷入黑暗中。 “很快。” 第7章 过敏 方锦到公司的时间比往常要早一点。 她中途下了公交车后就走到角落里打了辆车,等车时有一辆失控的轿车撞在了人行道上,好在除了车主并没有其他人受伤。 如果不是车祸引发了堵车,方锦到公司的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小主管别看整天上纲上线阴阳怪气的,来得倒是很早,见到方锦他还有些意外。 “病好了?不会再倒在公司了吧,要不要再给你请几天假?” 方锦扯起嘴角反问:“你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赶紧干活吧,知不知道你请假一天多少人的工作都跟着暂停。”小主管不高兴地撇嘴,却还是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真的没事了?那啥,我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你倒在地上了,可吓死我了。” 他说的应该是加班时坠楼后复活的场景。 方锦摇头:“那只是个意外,我没事。”说完又突然想起一些事,她低声问,“主管,咱们这栋楼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命案,比如有人坠楼,或是碎尸案之类的。” 小主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直:“你,你在说些什么,咱们这里怎么可能有人坠过楼,这是新建的大厦。” 方锦哦了一声:“原来没有啊,那碎尸案呢?” 小主管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方锦只觉得肩头剧疼,不知道是被他拍的还是落枕了,但昨夜好像也没有落枕。 “别,别说这些吓人的话了,咱们写字楼可是附近最安全的地方了,加班也不用怕。我没听说过碎尸案。” 正好这时候管悦悦走进来,她打完卡就跳到了方锦身边,正好听到了小主管最后的话,她仔细想了一会道:“碎尸案?好像是有这么个新闻,两三年前的事了,那会写字楼刚建好没一年,有一个公司的女员工加班到夜里,下班时被人杀了,据说是伪装成了坠楼,后来发现是杀完后再扔下去的。这个消息轰动一时,后来怕影响太大就压下去了,不让说,所以新闻全都没报道。” 小主管是外调来的,还不知道这个事,他吓得浑身都在哆嗦:“真的?你说的是咱们这个大厦?” 管悦悦神色如常地点头:“是啊,位置大概在咱们楼上几层吧,尸体就丢在那下面,正大门位置。”管悦悦手朝窗外指了指。 小主管猛地跳了起来:“啊!你别说了,好可怕,这肯定不是真的,我不信。” 说完他就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眼见人跑走,管悦悦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极其愉快地对方锦道:“你看他那怂样儿,哈哈哈,笑死我了。” 但她一回头就见身旁的方锦脸色没比小主管好到哪里去。 “你说的,是真的么?”方锦问。 管悦悦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赶紧搂住她的肩膀:“哎呀,别害怕,我故意吓唬他的,肯定不是真的啦,道听途说的事。不信你可以去网上查查。” 方锦回到座位还真上网查了一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新闻,倒是本地论坛有些只言片语的讨论,说是男子有精神疾病,精神病犯了才会随机杀人,人抓到了,但并没有判刑,而是关进了精神病院。 有人放了张模糊的照片,像是偷拍的,熟悉的大楼前一地鲜红,照片太糊了,细看没有什么细节,但那一片鲜红看得人心里发慌。 方锦更是心里一颤,赶紧关掉了网页。 怎么会这么巧,相似的死亡方式,她是在重复别人的死亡么,但又不完全像。 方锦搞不明白,她像是被迫加入了一场以现实为蓝本的大型死亡游戏,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游戏规则和死亡触发机制。 也许她该去查查自己其他几次死亡相似的事件。 不管警惕还是不警惕,死亡都会如约而至,方锦不想在工作环境中还要继续折磨自己,于是她不再关注其他只专注在工作上,一上午无事发生平安度过。 午休时同事们围过来表示关心,有人送了个苹果,有人送了奶茶饼干,桌子上很快堆满了小零食。 除了工作压力比较大之外,公司的氛围还算比较好,同事们不太在背后勾心斗角。 方锦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下午是一天上班时间最难熬的时段,又累又困,方锦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管悦悦正在吃东西,脸颊一鼓一鼓的。方锦不由自主地也摸上了同事送来的小零食,随手拆了袋坚果咔嚓咔嚓吃起来,一边啜奶茶一边吃东西的小幸福瞬间将她给治愈了。 坚果袋子并不大,没多久就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方锦又吸了口奶茶,抓了抓有些发痒的脖子将吃剩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 不知道是不是奶茶太甜了,喝得人喉咙有些发痒,方锦忍不住咳嗽几下,将还剩了一些底的奶茶丢掉,她灌了一大口水。但水灌下去并没有缓解,喉咙的不适反而更严重了。 不仅喉咙发痒咳嗽,她感觉自己的脸也在缓慢肿胀起来,同时还有些发热,就像是起痘痘时一样的感觉。 脸又痒又胀,肿胀感从脸部转到喉咙,喉管被挤压,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 方锦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立即打开手机用相机看了眼自己,这好像是过敏症状,她对某个坚果过敏了。 活了这二十多年来,方锦从没有对任何食物过敏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过敏。 过敏还有机会抢救,方锦推倒水杯,声响惊动旁边的同事,对方转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即从桌位上起身。 “方锦?你!你怎么了?” 方锦的脸和喉咙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肿成了一片,她指着手机,艰难地道:“救护车!” 同事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管悦悦听到动静惊慌地丢下手里的零食跑过来。 “方锦,方锦!” 窒息感越来越重,方锦拼命张大嘴呼吸,缺氧的大脑传来阵阵眩晕。 她感觉自己倒在了地上,管悦悦抱着她的肩膀,哭声吵的她脑袋嗡嗡的。 “救护车,救护车为什么还不来?” “快救救她啊!呜呜呜。” “方锦,你不会有事的,坚持住。” 比起其他死法,这应该是比较平和的一种了。这种时候方锦脑海里想的竟然是这些,她甚至还在思考刚刚吃的坚果袋子里究竟有哪些坚果,为什么突然过敏了,也许是因为死太多次体质改变了吧,就跟她的心脏问题消失了一样。 原来死亡后的体质改变不全是好的方面,还有可能是坏的方面。 下次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了。 三天死了六次,方锦竟慢慢有了丝麻木感,毕竟最恐怖的事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不能面对。 救护车来的到底是晚了点,方锦最后听见管悦悦哭得撕心裂肺和小主管崩溃大叫,她扯了下嘴角想笑一下,但脸肿得太厉害笑也笑不动,只能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方锦第一时间将坚果从零食堆里挑出来试图丢进垃圾桶,但还没扔进去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管悦悦给拦住了。 “怎么扔了啊?”管悦悦小声问,“这好像是王薇送的,你不喜欢她?” 方锦摇头:“不是,我现在坚果过敏,没法吃这个。” 管悦悦一把拿过袋子:“那也别扔吧,我吃。不过你什么时候坚果过敏了,咱们上次还一起吃了坚果面包,你没事吧?” 方锦耸耸肩:“那一点问题不大。” 管悦悦直接拆开袋子吃了起来,方锦看着袋子想起刚刚思考过的问题,每次死亡后体质似乎都有一点变化,那自己现在再吃坚果,是会过敏还是不会过敏呢? 方锦到底也没敢做这个实验,她用力深呼吸一口,不算新鲜的空气顺畅地吸入肺部,活着的感觉真好。 死亡活动一下肩膀继续工作。 小主管现在不敢让方锦加班,哪怕她人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回去给我好好休息,下次加班少不了你的。” 隔天是周末,晚上方锦和管悦悦在公司附近吃了顿饭,今天的死亡指标已经完成,她的胆子也稍稍大了些,在十二点之前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这是几天初步总结出来的规律,一天两次比拉屎还准。 分别的时候方锦看了眼天气预报:“明天晴天,周日有大雨,我们明天去观音庙吧。” 管悦悦稍稍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点了头。“好。” 隔天果然是个大晴天,方锦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肩膀更疼了,昨天妥妥落枕了。她等着管悦悦的,但临到出门前接到了管悦悦的电话,她老家有位老人到了弥留之际,要去探望最后一眼,她必须要跟着一起去。 “实在对不起啊,我妈一定要我回去,没办法陪你了。” “没事,我能行的,你快去吧。” 转了两趟公交,半上午方锦就赶到了地方。 云龙山是市里景点之一,山不算很高,爬上去只要一个多小时,想要就近还有索道可以坐。周末人不少,索道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看着晃悠悠的索道,方锦已经预料好了自己的死法,从上面摔下去绝对很惨烈。她果断选择爬上山。 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洗礼的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方锦走得很小心,越往高处就越小心,绝对不靠边,绝对不跨阶梯,遇到人就躲避,每一步都像是初学步的孩子一样落脚非常慎重。 也因此她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连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都比她快几分。 方锦不疾不徐,视线专注看着脚下,已经快要到地方了,她能听到寺庙里响起的念经声和敲钟声,这声音让人很有安全感。 看来是没问题了,死亡点不在这里。 也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原本干净的台阶上突然滚落下一片黄色的,香蕉皮? 香蕉皮不偏不倚,刚刚好掉在了方锦下一步要落脚的地方。 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她一脚踩了上去。 哗啦。 往下坠的时候,方锦还是没忍住大吼了一声:“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第8章 拜佛 从接近山顶的地方直接滚落山崖的感觉相当酸爽,一路上被各种树干又撞又刮的。 回来后方锦就坐在靠墙一侧的台阶上,缓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起身。 她本来是不恐高的,现在朝下看去竟有一丝眩晕感。 走了两步她又看到了滚落下来的香蕉皮,这次方锦一个闪身躲过了香蕉皮袭击,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女人正边吃边往上走,不仅这里,前面也有被随意丢下来的香蕉皮。 方锦顿时心头火起,捡起那块香蕉皮就大喊一声:“景区乱丢垃圾罚款五十!” 要是放在平日碰到这种事她根本不会说一句话,顶多是默默捡起香蕉皮丢进垃圾桶里,这种山道上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伪装成石头的垃圾桶,根本不需要丢在地上。可现在是她被坑死了一次,刚摔下去的疼痛感都还没消失。 前面正吃香蕉的女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里还没吃完的香蕉一口吞下,最后一块香蕉皮直接扔向了悬崖一侧。 方锦指着她道:“往下扔罚款一百!” 女人愕然,接着叉腰大叫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要罚款?你是工作人员么,凭什么管我。” 方锦拿出手机:“入口那么大个牌子没看到么?那我现在打景区电话把工作人员叫上来试试?” “你!”女人跺了下脚,“你这人怎么这么会多管闲事,我扔东西碍着你了?” “你知不知道香蕉皮丢下来很可能会有人不小心踩上去摔下悬崖,一条人命你负不负责!” 女人手一摊:“我看你也没摔下去啊。” 方锦差点气笑了,那还得多亏了她能复活,不然现在只能在悬崖底等着人捡尸了。 “在观音庙前说这种恶毒的话,你就是拜再多的佛也不可能实现愿望了。” 后方有人上来,旁听了一耳朵两人的争执,都忍不住朝上方的女人指指点点。 被这么多人看着,女人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方锦忍不住摇摇头,捡起其他几块香蕉皮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本地观音庙建得挺大,拐几个弯上到台阶上之后就是庙门了,入口一侧有一口非常古朴笨重的大钟,这里花钱就可以亲自敲钟或是让守着的和尚代敲。 此时一名年纪不大的和尚拉着横放的木棍重重撞在钟上,浑厚又悠远的声音仿佛自亘古而来,直直撞击在人心底深处。 方锦闻着院内传来的香烛味道,愣愣地仰头看着那口大钟。 和尚钟连敲了三下,停下后声音仍久久不散,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直到钟台前几人为了谁先敲钟争吵起来方锦才回过神,她侧头看去,就见到一名高大的男人从钟前转身离开,刚刚要求敲钟的好像是他,他步伐很慢,步子却很大,不过几步就走到了前院主道上。 这人的侧脸长得相当立体完美,只一眼就能瞬间吸引人的全部注意力,但周围这么多游人却没有谁多看他几眼也没有引发骚动。 男人很快走进院子不见了,方锦拍了下脸,她什么时候像管悦悦一样花痴了。 前院有个大香炉,里面插满了各种正燃着的香,浓郁的檀香味四处飘散,两侧售卖一些金刚结平安福,柱子旁边一个抽签的摊子,面相敦厚的和尚老神在在地坐在后面,有人过来他就指指摊子前的牌子,抽签免费,抽到的签可以去前殿入口找师傅解签,解一次签二十。 方锦朝周围看了几眼,没有去买东西,正好签摊没有人,她上去晃了晃抽出一根。 “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下下签,大凶。” 方锦抿了抿嘴,自己现在这情况,不用找人解就能看得清楚明白,她摇摇头将签给放了回去。 坐着的和尚看了她一眼,颇为人性化地道:“你再抽一签试试?” 方锦啊了一声,晃晃签筒又抽出来一根:“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番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卦诚恐恨无穹。下下签,大凶。” 方锦:“……” 和尚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一般人就算第一次抽到下下签,第二次再抽也会变成中下中上,两次都是大凶的很少。 “今天灵善师兄给居士讲经,你可以去听听。” 方锦道了谢,并没有去听讲经,她买了平安福金刚结,供了个莲花灯,上了最重的香,挨个殿磕了头试图祈求平安,随后她去找了管悦悦说的说能开光驱邪的大师。 这大师看上去年纪很大了,满脸皱纹,手臂干瘦,但禅坐时腰背挺直,说话不紧不慢似乎有某种奇特的韵律,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方锦其实还是不太信这些东西,但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保持敬畏,对这位大师也一样。 方锦诉说自己的情况:“大师,我好像撞邪了,最近总是发现自己陷入死亡又活过来,每次弥留之际都有一个黑影出现,它一出现,我就知道自己又要死了。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缠着我,我只想好好活着。” 大师抬眸多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看完他就开始念经。 方锦也听不懂念得是什么东西,完全听不懂,只好虔诚地跪着听完,没想到这经文还挺长,念到最后她腿都麻了,只能改跪为坐。 大师终于念完后,手在她头顶虚虚抚了抚。 “好了。” 方锦愣神:“这,这就驱完邪了?没事了?”她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 大师抬起嘴角道:“还有。” 方锦立即挺直腰期待地问:“还有什么?” 大师唔了一声,语调缓慢地劝道:“该去医院就去医院,不要忌讳,求神拜佛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方锦:“……” 方锦有那么瞬间想迅速逃离这座寺庙并且将来永远都不会再进来了。 大师把她当精神病了,可是她身上的经历说给谁听不像是得了精神病呢,这本来就是没法解释的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也不会相信。 方锦倒是希望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一次次死亡的折磨她现在还没有疯也是内心强大了,连她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坚强,能正常跟人交流能分析死亡原因甚至还能笑出来。 失望只是一瞬间,她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并没有做多少期待。 “谢谢大师的建议,如果有需要我一定立即去医院。”她双手合十道了谢,原本还想给刚买的平安福开个光,现在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方锦揉揉酸麻的腿从蒲团上起身,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蒲团上竟还坐着个人,那人正仰头看着大师身后高高立起的佛像。 这就是进来时在大钟那里看到的男人,他不仅侧脸好看,正脸更是帅到令人呆滞的地步,方锦一瞬间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他。 但她很快又回过神来,只觉得有点奇怪,男人盯着的这尊佛像并不大,比起其他的反而很小,并没有多少可看性。可他却像是特地来看佛像的一样,一直仰头看着。 这座观音庙供奉了许多佛像,进门是弥勒佛,正殿是三宝佛,侧殿观音像,还有阿难迦叶等,各个佛像都宝相庄严,走进殿内都不自觉噤声不敢喧哗,也是观赏的最好地方。 方锦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个两米多高的佛像,闭着眼睛垂着头,佛像通体红木制的,可能因为过去很多年了,红色变成了一种暗红色,有些发黑的感觉,看上去不像什么正统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供奉在这。 方锦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边上有供人了解信息的牌子。没等她再多打量几眼,大师喊了声下一位,等在后面的人走进来,方锦只能离开。 走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看那男人,发现他已经默默起身走了,视线追到外面就看了一个背影。 今天这一趟算是没啥收获,没有继续逛下去,方锦叹口气带着两个护身符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经过索道,仍旧有许多兴致勃勃的游客在索道前排队。 方锦走着走着又折返回来,今天指标还有一次,她不知道接下去又会遇到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意外主动找上自己,那这次能不能换她来主动,提前将两次死亡结束,那剩下的时间都是安全的了。 与其提心吊胆等待,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方锦没有放弃寻找不死亡的办法,但在那之前,她希望自己的一天不全是在恐惧中度过。 买好票方锦就排在了队伍后面,山路攀登要一个多小时,滑索道却只要五分钟而已,两条索道一起运行,没多久就轮到方锦了。 绑好安全带,工作人员从后面一推她就滑了出去,离开的时候方锦回头喊了一声:“对不起。” 工作人员疑惑地眨了下眼。 索道刚飞出去没多久方锦就感觉到了,上方有些松动,五分钟之内必定会掉下去。她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吹着迎面而来的风欣赏着山谷的景色。 “爽啊!”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吧嗒一声,连人带座椅都往下坠去,前后等着索道上下山的人全都惊呼出声,方锦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次,她掌握了自己的死亡方式。 第9章 躲过 事实证明,从索道上掉下来比从山崖上滚下去的方式要更简单快捷一点,痛苦的时间也短一点。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方锦呆滞两秒敲了自己脑袋一下,随后她又使劲揉了揉。 这种无用的结论除了自己也没有人想了解了。 重新回到索道前,方锦数着人数,在差不多的时候她凑过去指着正打算上人的索道大声问:“那是不是松了?” 正要上去的游客吓一跳抬头看了两眼,工作人员上手扯了几下,发现确实有些松,他赶紧阻止了剩下的游客继续上前,打电话给维修人员过来。 方锦提醒完就沿着山道下山了,还是得老老实实走下去,但下山的路她走的很轻松,不用特地避讳地靠墙走,不用小心翼翼,不用四处警惕。 她无比珍惜这样惬意的时候,走到山脚的时候还觉得没过瘾,甚至还想爬上山再走一遍。 当然她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在山脚下随意吃了个午饭,方锦就乘着公交车晃悠悠地回家。 管悦悦打来电话关切,方锦没法说大师建议她看医生,把自己买的金刚结和平安福拍给她看了看敷衍了几句。 “是开了光的?那肯定灵验,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方锦嗯了一声:“没事了。” 挂断电话后,她靠在窗边朝外看,竟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手插在口袋里在路边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专注地看着什么,似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他那么好奇。 欣赏美丽的事物能让人心情放松,方锦趴在窗子上盯着他直到车子拐弯再也看不见为止。 本来以为这个下午会很清闲,但方锦才刚到家就收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希望她能过去一下。 还是为了头盔男的事,作为跟头盔男接触最多的第二人,警方想要方锦多提供一些当时的细节。 头一次进派出所,方锦紧张到不行:“我不认识他,以前也没有见过,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经常加班到深夜,周末也在加班,没有跟人结过仇。” 警察给她倒了杯水:“别紧张,这个我们都调查过了。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想请你辨认一下。” 方锦被杀的时候还真看到了,到现在仍旧印象深刻。但第一次发生的事在她复活后就不存在了,她也没有理由看过对方的脸。 “有照片么,我对他的眼睛有点印象。” “有。” 电脑转过来,很快几张脸出现在眼前,方锦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发现还真有个人很相似,只是这人面相看上去很敦厚,神情闪躲害怕,跟头盔男气质差别很大。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抬手指了指。 “跟他眉眼很像,但那人的眼神更,更兴奋更有攻击性。”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问话结束得很快,方锦将能说的都说了:“希望早点把人抓住。” 其实就算把人抓住也顶多是杀人未遂,不会判多久,最怕的是人出来后又来作乱。 方锦离开派出所回到家后,想到什么,心里有了些奇怪的想法,她重新打开电脑搜索起来。 在本地论坛找了很久,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些关于公司附近那起碎尸案的消息,忽略掉那张鲜红的照片,她看到了凶手的名字,张水根,还有一张更加模糊的逮捕照片。 方锦将照片放大再放大,跟今天在警局指认的人只有三四分像,但跟她看到的那个疯狂的头盔男有八分像。 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她往后一靠,难怪警察追查的那么紧,这是二次犯罪了。 竟然会这么巧,两次都是同一个人,怎么找上来的,楼下那么多人家没去,直接就来敲自己的门。这一点方锦仍旧没搞明白。 按了按肩膀,昨天被小主管拍了一下肩膀生疼,今早起来更疼了,好像落枕了。 把玩了一下桌上的平安福,方锦拿起手机挂了个医院明天的号。 当然不是精神科,上次心脏疼到猝死后来没检查,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剩下半个晚上的安宁时间,方锦找了个喜剧电影窝在沙发前专心致志地看起来,看到好笑的片段时还能开怀大笑起来,就像从前一样。 雨从半夜开始下的,方锦夜里被雷声吵醒了一次,清早半开的窗子飘进来一阵凉风,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挂的号是上午的,方锦出门时看了半天还是将那个没有开光的平安福塞进了包里。 周末加上雨天,平时忙碌不停的电梯今天也没多少人在,方锦不过一会就等到了电梯上来。 老小区的电梯毛病多,又慢又晃,还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人稍稍一多就得滴滴叫。电梯墙壁地面都是各种孩子的涂鸦和划痕,尽管有人打扫也并不如何干净。 人多的时候方锦偶尔会选择走下楼梯,十层楼下楼也就一会。 她这会站在敞开的电梯前,不自觉地迟疑了几秒。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是的,新的一天。 如果现在去走楼梯,可能可以避过,但那也只是一时的而已。她捏了下包里的平安福还是走了进去。 刚进去方锦就挪到了角落蹲好,手扶着两边墙壁,姿势看上去非常怪异。还好小区电梯监控是个摆设,没人能看得见她。 电梯嘎吱嘎吱地往下坠,原本很缓慢的速度在走到某一层的时候突然失控开始极速降落。 方锦紧紧扒着墙壁,整个人都已经坐在了地上,没想到坠落的电梯又开始极速上升,像过山车一样疯狂上下,电梯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方锦开始扒不住墙壁,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这种时候方锦通常都没有太多想法,她只希望能快一点,不要受到太多折磨。 害怕的情绪是条件反射,不会因为死亡体验太多就消失或者减弱,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方锦任由自己像个保龄球一样四处撞击,嘴里重复着三个字。“快一点。” 黑影朝她靠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方锦无意识地反握回去。 再一次走到电梯口,方锦摸出电话打给了电梯维保和物业,又回屋找了张纸贴在电梯门上表示电梯故障千万不要乘坐。 随后她转身走向楼梯。 去的医院在距离家六七公里的地方,周末人也不少,方锦很少来医院,她在大厅转悠了一会才找到取号的地方,一通排队后又去就诊区排队,医院就是一直排队等待。 方锦号挂的晚,顺序比较靠后,等了许久才终于轮到自己,医生听了听心跳让她去做心电图。 心电图在楼下,方锦瞥了眼挤不上去的电梯,转道去走楼梯。 医院的层高很高,楼梯也长,走楼梯的人不少,此时正有几个人上楼,方锦低着头盯着脚下,这里没有香蕉皮没有水迹,不可能会摔倒了。 但就在她迈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人脚步匆匆地跑过来,那人手里拿着一堆单子,额头全都是汗,他没注意自己的手臂打到了人。 方锦只觉得身后一股巨力重重撞在背上,才刚迈出一个台阶的脚一下子踏空,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啊!” 不仅电梯不安全,楼梯也不安全,方锦心里无奈。 今天倒是挺快的,下午又有很多时间了。这么开解着自己,方锦闭眼等着。 可她这次没有等来疼痛和死亡。 落到中途的时候她突然撞进了一个坚硬又有弹性的冰凉怀抱中,她连带着怀抱主人一同滚了下去,滚了几圈两人掉在了拐弯的平台上。 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 方锦猛地睁开眼睛,低头就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跟着人素不相识,而熟悉是因为,她昨天见过这人三次,就在观音庙里,钟前,佛堂前还有路边,那个个子很高长得非常惹眼的男人,近看这人更是令人挪不开眼,不仅好看气质更是特别,有种神秘又冰凉的味道。 但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方锦赶紧撑着地面起身,又伸手去扶男人。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曲起腿站起身来就要继续朝上走。 把方锦撞下来的男人脸涨的通红,连手臂都全是汗,他迅速跑下来弯着腰疯狂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哪里受伤了,我赔钱。” 方锦摆摆手,她没受伤,倒是当肉垫的那个肯定受了伤,方锦死了这么多次已经有了经验,这么掉下去百分之百会受伤,膝盖手肘背部后脑勺肯定都在疼。 她一把扯住男人袖子:“受伤了别硬撑啊,万一脖子骨折了很危险。” 男人扯回袖子:“没事。” 方锦却又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不松:“不行,你说没事不算,得医生说了没事才行,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是方锦觊觎对方美色,也不是她热心到这种地步,而是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躲过了一次死亡,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原本必死的局面变了。 她完整活下来了,跟从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这个人。 第10章 花盆 方锦头一次做这种死乞白赖的事,但想必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不会在意脸面是什么东西吧。 男人扯了扯手臂没扯掉,方锦抱得太紧了,简直像是故意的一样。 “松开。” “不行,是我撞的你,我得对你负责任。” “我没事。” 一直跟他们道歉的大哥皱着眉看方锦,他着急地要走,方锦朝他摆摆手。“你有急事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谢谢,我在内分泌科住院部1080床,有问题来找我。”说完就急匆匆又跑了。 方锦和男人还拉着没松开,男人朝楼上走,方锦也跟着他上楼。 “你叫什么名字,能存个联系方式么?我真过意不去。”方锦继续道。 见她不依不饶,男人皱了下眉头,方锦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被抱在怀里的手臂就被抽开了。 “不用。” 此时两人已经又回到了六楼,站在楼梯口,男人迈步朝前走去,他步子极大,方锦想要跟上,可她才刚走,脚下就一个打滑。 医院的瓷砖一直铺到楼梯口二十厘米的地方,明明刚刚还是干爽的地面,现在竟然多了一片水渍,而方锦就刚好踩在那片水渍上。 脚下打滑,她背对着楼梯再一次摔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人能再为她垫背了,方锦摔得个七荤八素不知天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锦总觉得这一次她等待复活的时间格外漫长,她摔下去之后并没有立即死亡,而是被上下路过的人送去急诊做了手术,她是倒在手术途中的。 这种体验之前没有过,她看不见周围却能隐约感觉到,黑影来了又离开了。 方锦等着等着也不知道等到了什么时候,好像是睡着了,直到再醒来,感觉像睡了一整夜似的。 睁开眼睛,她还站在楼梯前,男人就在她面前正要走,方锦小心跳开脚下的水渍追上去。 “留个联系方式吧。” 男人停下脚步,他的声音有点沙沙的感觉,:“我叫付明野。” 方锦眼前一亮:“付先生你好,我叫方锦,锦鲤的锦。” “锦鲤。”付明野念了下这个词。 “对对对,锦鲤的锦,方锦。这是我微信。”方锦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脸期盼地看着对方。 可惜加微信的行为被直接拒绝了:“我没有微信。” 现在还没有微信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方锦啊了一声,转而打开了手机拨号界面,“没关系没关系,手机号码也行。” 付明野再次摇头:“我没有手机。” 方锦:“……” 这个人真的很难接触,她仍旧笑着:“没事,要不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186XXXX。” 付明野点点头:“知道了。”说完仍旧大踏步朝前走去,转瞬间就从另外一个楼梯上了楼。 方锦真的还想再追,但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叹了口气,这次看着对方的背影没再上前。 其实拦住之后到底要怎么做她还没想好,拉着对方故意去挑战极限试试会不会死人么?好像有点危险,万一牵连到他了怎么办。 先前的冲动和喜悦全都消失,方锦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那只是个意外吧,她最终不还是栽在了那个地方,躲也躲不掉。 摇着头方锦跟随人流坐上了电梯去楼下查心电图。 等了半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心电图显示她很正常,心跳强壮有力,不像是会猝死的样子。 “有时候骨折也会造成心脏疼痛,这里按着疼么?”拿着结果找医生复查,医生按了按她前胸后背,方锦摇头,这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肩膀还挺疼的。 她捶捶肩膀,医生捏了两下:“劳损,注意休息。” 这次的结果好得出乎意料了,方锦也算是明白,每一次死亡都会带来某种变化,比如现在的肩膀疼,疼痛可能会加剧也可能会消失又变成其他部位。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她搞不明白,这比死亡还令人迷惑。 从医院出来后时间快中午了,方锦朝站台走去,公交车很快过来,没想到付明野竟然也在车上,他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窗边,视线一直看着窗外。 方锦瞄准了他身侧位置准备坐过去套套近乎,可惜晚了一步,她坐在了对方身后。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车上没开空调,前后窗子都开着,风吹进来无比惬意。 方锦发现付明野的脑袋一直朝窗外转着,就像个被扭过去的木偶,全程都没有转过来一次,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好像在看路边的风景,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这个人真奇怪。 车子走了两站路,付明野身边的人起身,他也跟着起身朝外走去。 见他下车,方锦也立即跟着下了车,她现在就像个痴汉一样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对方。她这会实在有些好奇,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像个漫无目的的游客。 自己每天生活的水深火热,方锦还有心情注意别人,但生活不只有死亡,她需要别的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付明野一直走着,有时候看看天空,有时候看看两边的店铺,看看街道上行走的人,他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方锦开始还跟得兴致勃勃,走着走着就觉得累了,为了盯人还不能时刻注意脚下,她已经踩空了两次台阶,腿被树叶自行车把柱子撞了好几次。还好今天指标已经完成,这些小伤都不会致死。 方锦也不知道走到了哪,看看时间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横穿一整个城区,她的腿痛脚底板也痛。本来今天下午是个美好又清闲的时间来着,她却跟着一个奇怪的人做些奇怪的事。 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再走下去离家越来越远,方锦决定放弃了。 付明野还在走,方锦掉头,按照地图指示去找地铁站,她家离地铁站不近,出了地铁还要转公交,可想而知这次究竟走了多远。 边看地图边走,方锦没注意头顶,一个陶瓷花盆从天而降。 方锦甚至还伸手摸了一下头顶,手心全都是红色,剧痛迟了一些才传来,她倒在地上,心中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第三次?今天两次指标不是已经完成了么,怎么还会增加?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游戏规则么,一段时间之后,每日死亡次数就会增加,直到某天她完全无法动弹。 意识重新回笼时,方锦发现自己正站在付明野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了两个小时,他愣是像没发现自己一样坚定不移地朝前走着。 方锦看看自己要回家的方向,她使劲撵了下地面,接着一个猛冲冲到了付明野身边,接着拉住他的手就朝回走。 突然被拽住,付明野眨了下眼:“方锦。” “付先生,又见面了,真巧啊,你要去哪?我现在要回家,你能不能陪我走一段路?”方锦不等他回答就拖着他继续朝前走。 前面就是刚刚出事的地方,按照先前的规律,她因为外力死亡的地方一定是个危险的死亡点,她避过了也可能有别人遭殃。再次从这走还是有危险。 方锦嘴里一直小声念着对不起。 付明野没有挣脱,跟着她的脚步很自然地朝前走,没有大跨步也没有停顿。 两人再一次经过了那个地点,并且很顺畅地走了过去。 没有花盆落下来。 时间不对? 方锦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下,刚刚出事时她正在看手机,也看了眼时间,甚至秒数也记得。 秒数是对的,但是花盆没有掉下来。 方锦脚步停住,转头朝楼上看去,下一秒,一个花盆从天而降,正正好砸在了两人脚后。 他们就那么巧地避过去了,没有刻意躲避,什么都没做,危险就解除了。 是真的!两次了!方锦想尖叫。 付明野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朝前走。方锦也愣愣地被他带着朝前走去。 “去哪?” 方锦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去,去地铁站。”说完她磨磨蹭蹭地松开手,“谢谢你陪我走这一段,你要继续朝前走么,那我,我不打扰你了。” 付明野没说话,方锦又朝他点了下头就脚步缓慢地朝地铁站走去,这里距离地铁不远,几步就到了,但她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付明野竟然也跟在自己身后一起下来了。 “你不继续走了?要去哪?”方锦压抑着兴奋立即问。。 “你去哪?”付明野又问。 “回家,我家很远,要乘地铁再转公交。” “哦。” 付明野哦了一声就没有再回应,看样子要跟她一起走,方锦通过安检,拿出手机刷乘车码,她突然想起付明野说自己没有手机,回头发现他去自助机买了张票。也不是完全的老古董。 两人进了地铁等车,这次换付明野跟在方锦身后,方锦朝前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车厢里人不多,方锦看到了座位,赶紧拉着付明野坐下,两人紧挨着,对面玻璃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方锦看着看着突然有点想笑。 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两人的倒影慢慢被一道庞大的黑影遮盖,熟悉的黑影在盯着她。 方锦的手心瞬间全是冷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这里有危险! 然而黑影只出现了一秒就消失了,方锦再定睛看去,就发现那是地铁启动时在特殊地方投下的阴影而已。 那真的只是阴影么? 这里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第11章 回家 地铁安全到达了目的地。 方锦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紧张不已,可什么事都没发生。听到报站声时她还愣了一下。 如果算上这一次,那应该是三次了。 方锦起身,付明野也起身跟着她一起出了地铁,出来后方锦回头看了眼。付明野站在路边似乎是不知道朝哪里走了,她跟上去道:“公交站台在这边。” 地铁站和公交站距离不远,几步就到地方,正好回家的公交到来,方锦拉着付明野就坐了上去,并顺手帮他刷了车票。 司机多看了她两眼。 这次两人又是并排坐着的,窗子没开,方锦帮他拉开了窗子让风吹进来。 付明野是个非常安静的人,方锦努力想找话题,又因为他专注看向窗外的视线停住了。 车子晃晃悠悠地到家附近时方锦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家到了,我要下车了,你呢?”方锦起身问道。 付明野跟着她一起下了车,方锦在站台站定,对方也站着不动了,跟点了自动跟随似的。 “你现在要去哪?” 付明野抬眼,语气仍旧不咸不淡:“不是要回家?” “是要回家,但是……”但是那是回她家,这人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回家?方锦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这么自然就说要去她家是不是有点不太对?怎么搞得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付明野就那么看着她,像是在等她下面的话。 方锦啊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个好字。她现在需要把这个人拴住不能跑掉了,她明天得做个试验。 “跟我来吧,我家在老小区,地方不大,你别嫌弃。” 方锦紧张得像是男朋友第一次上门她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一样。 付明野没回答,他可能都没听见她说了什么,视线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方锦对这点好奇很久了,她不由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建筑,动物,人,树,风,灰尘,阴影。”付明野认真地说道。 方锦满头问号,前面那些还好解释,灰尘和阴影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很奇怪,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癖好,只要他能让自己不再死亡方锦就不在意他的古怪。 折腾了一天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正是下班的时候,不下雨路边的小吃摊也都摆了出来,方锦顺道买了个炸鸡串又买了饼。 “你吃么?”她在一片油滋滋的声音中大声问道。 付明野看着锅摇头:“不吃。” “你都走一天了,是该多吃点,这个不管饱,我带你去买那个,那个煎饼好吃,他家的酱一绝。老板,来一个饼。”说着直接招呼着付了钱,留付明野在这等着,她又窜回了先前的摊子,“你等我过来。” 遇到再大的事都不能不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更糟糕的局面。 方锦拎着刚出锅还冒着油花的炸鸡串就是一大口,撒了辣椒和孜然粉的炸鸡味道瞬间充斥了口腔,她满足地吸了口气。 “真好吃,好幸福。” 带着炸鸡串过去,煎饼也差不多好了,付明野没有伸手要拿的样子,方锦腾出一只手接过。 “你是不是吃不惯这种小吃?不然咱们去别的地方,那边有干净点的餐厅。” 付明野继续摇头:“不需要。” 两人朝小区走去,方锦拎着两手袋子也不忘记吃,付明野伸手接过袋子,方锦愣了下还是给他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小区里人进进出出的,物业还像从前一样坐在亭子里,只警惕了两天就又松懈了下来。 方锦禁不住摇头,迎面撞上一个带孩子出来的大妈,大妈看看他们嘴里噢哟了一声,表情相当惊恐,待看清楚人后她使劲拍了拍心口。 “吓死我了,现在的年轻人搞得这是什么。” 方锦低头看看自己,她干什么了?但她还没搞明白,大妈就牵着孩子脚步飞快地走了。 还是得怪小区的路灯太暗了,稍稍远一点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修,最近又下雨,天黑的也早,这一小会天就黑透了。 方锦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个小区太老了,习惯就好。” 付明野嗯了一声,那双幽暗的眼睛在黑暗中反而亮了些许,甚至能看到细碎的反光。 早上出事的电梯已经停止使用,维保人员围了围栏在前面禁止进入,方锦贴了纸条提醒之后还有人不听劝硬要往里闯,结果电梯还没有关上就开始嘎吱起来,吓得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人出来后电梯自动合上,就听见里面发出一阵剧烈的下坠和哐当声。 问题挺大,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部电梯都没法使用了。 仅剩的另一部电梯压力很大,这时候上下的人不少,方锦拉着付明野站在角落。到高层时就剩了他们俩人,方锦捏着钥匙打开门。 才第一天见面就把人往家里领还是有点奇怪,方锦握着拳头放在胸前,又偷偷吸了口气。还真领到家里了,这应该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事了,也不对,主动寻找死亡的时候可比这大胆多了。 “家里没收拾,别嫌弃,坐,没热水你喝饮料吧,桌子上就有。那个,今晚你,你睡侧卧,我去收拾一下。” 方锦放下包就手忙脚乱地去了侧卧收拾,上一个室友离开前打扫了一次,方锦有时会把这里当作工作间,里面放了点自己的东西。 还好现在天没那么冷,她脚步匆匆地去卧室抱了被子来铺床。 付明野没有在桌前桌下,而是仰头看着她的屋子,跟在外面看天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可能是想看看墙上有没有蜘蛛网有没有虫子之类的。 方锦铺好床出来没在客厅看到付明野,她快步跑去卫生间,卫生间灯没亮,倒是自己卧室的门开了,进去一看,付明野正盯着她的床跟研究稀有物品似的。 方锦:“……” 这人是什么意思?? “你在干什么?”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警惕。 付明野一脸坦然地转身擦着她的肩膀走出来。“看看。” 方锦抿着唇:“……床铺好了,你睡侧卧。”她强调了一遍,出来就见付明野已经在桌前坐下了,手里拿着椰奶瓶子在看。 叹口气,先前的那一点点激动紧张完全没了。她坐在对面开始吃晚饭,给付明野买的煎饼他一口都没吃,那瓶椰奶也没有拆开。 “不吃么?我帮你拆。” “不需要。” “不吃东西身体会吃不消。” “不会。” 两人的对话像在哄小孩子,方锦劝不动他也不能强灌,只好放弃,将煎饼放进冰箱打算明天当早饭。 方锦又给自己请了一天假,小主管看到她发来的消息人都快要疯了。 “你怎么又请假?什么病这么严重?” 方锦难得开玩笑:“是快死的病,所以能批么?”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小主管吓一跳。“到底什么情况?” “假的,还没到那一步,但明天需要请假。” 小主管哼了好几声最后恶狠狠地道:“回头拿病例来补请假条!拿不出来就当矿工扣钱!” “可以。” 扣就扣吧,如果明天实验的结果和自己想的一样,方锦恐怕得离职了。 她抬头看向对面已经将视线从椰奶瓶子转到另一瓶饮料上的付明野,忍不住又摇了下头。她现在相信对方看她卧室的床就只是单纯的看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这一晚方锦难得没睡安稳,半夜还醒了两次,好像每次醒来之前都做了梦,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她本来想起夜,腿都搁在床边又收了回来,还是等天亮再说。 隔天方锦起床时付明野已经起来了,他正趴在阳台上朝外望,朝阳初升,下面都是上班上学和出去买菜锻炼的人,很热闹。他的背影像要融化进天空里一样,方锦伸手想拍一下他的背又很快缩了回来。 有两个人吃饭,方锦难得动手做饭,煮了个粥又做了两张鸡蛋饼,正好家里还有些火腿卷着一起吃。 “付先生,洗漱一下,吃早饭了,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不行我出去买点。” 付明野回过头来,方锦还以为他又说不饿,结果他在桌前坐下,很自然地吃了起来,两张饼一碗粥全都吃完了。就是吃饭速度快了点,狼吞虎咽,也没怎么咀嚼,看来昨晚上没吃饭还真饿着了。 方锦脸上露出笑容:“够不够吃?” “够。” 解决完早饭,方锦主动邀请付明野出门:“你今天有想去的地方么?我对本市很熟,可以给你做导航。” “好。” 付明野无可不可地点头,方锦立即挎上包带他出门,什么很熟悉本市,其实方锦压根就不熟,她一直在加班,哪有时间出门。 她睡前就仔细研究了地图,从某条路走下去,中途会经过正在修建的楼房,修建中的地铁,一条很宽很深的河,一条事故多发路段等等。 总之,全都是非常好的死亡地点。 第12章 实验 方锦特地换了双跑鞋出门,付明野没来就没有什么目的,她朝哪走他就跟着往前。 穿过这片城区,前面一条路是在建的大楼,传言将来可能会是个大商场,到时候老小区也会跟着升值,众人都相当期待。 大楼外被围了一圈,但各种大罐车来来往往,走两步就得躲避一下,一般很少有人愿意走这里,都会从对面绕。 方锦没有绕路的意思,拉着付明野的衣袖大咧咧地朝前走,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会出事。 “就这一段路,前面就好点了。”方锦解释道。 付明野没什么意见,该停就停下来,视线看着搭起来的架子和上空的塔吊。 两人很顺利地穿过了这条路,一路上别说是死亡点了,连一点危险迹象都没有,走出去时方锦还回头看了眼,他们两次站在大罐车盲区里都被指挥拦了下来让往后退,脚手架很结实,没有东西掉下来,路边也没什么坑什么洞。 现在不像以前了,可能偷工减料很危险,还挺好。 两人继续向前,前面在修路,没怎么围起来,路边堆了不少石头,两人挨着人行道走,人行道旁边的花坛里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杂草,足有半人高,最近下雨,花坛里泥土湿润,仔细看地上有许多虫子爬来爬去。 这里说不定还会有蛇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锦脑袋里就想到了这东西。 她走的小心起来,手臂紧紧拉着付明野的衣袖,付明野已经去看虫子了,那是种黑色的虫,小小的,叫声响亮跳起来很高,不一会就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付明野视线遗憾地追进草丛中,又发现另外一只绿色的虫子在朝前蠕动。 他的脚步已经停下了,方锦觉得继续让他看下去今天他们都不用走了,于是拉了拉他:“继续走吧,前面有公园,可以看的东西更多。” 付明野这才收回视线直起腰来。 在第一眼看到他时,方锦真的以为他是那种难以接近的高冷人士,可两天接触下来发现他一点都不高冷也不难接触,只是对外界不在意而已。 这一段路也很安全,草丛中没有蛇突然冲出来,来往的车子小心地穿过狭窄的道路,电动车也尽量速度缓慢地绕过去,这里反倒很安全。 方锦偷偷看了眼地图,是自己的安排有问题,还是跟付明野在一起的缘故? 两人继续朝前走,走过两条街是一条河,这条河是护城河,很宽敞,上面有个长长的大桥,经常有人在这里跳桥自杀。 方锦当然不会主动跳下去,她特地绕过付明野走在靠护栏的一侧,护栏到人的胸膛那么高,中间的缝隙很窄,不太可能脚滑摔出去,想要出事只能是某些特殊意外。 方锦紧绷地盯着脚下和左侧的轿车,然而这一次他们依旧顺利地走下了桥。她盯着还在身边的付明野忍不住想,如果这世上真有玄学,那应该就是这个人吧,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付明野像是完全不知道方锦在做什么,他也不在意。 方锦紧绷的精神慢慢舒缓下来,也不再刻意去寻找死亡点,工作几年,她很少这样清闲地在城市中行走。 两人不自觉就走到了公园里,上午的公园只有一些前来锻炼的老人,健身器材区尤其热闹,游乐场里有些小孩子,过山车不适合小孩子玩,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来到这里后付明野反而不再看向植物了,视线盯着那些老人看。 方锦低声问:“你要试试不?” 付明野摇头,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神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其实并不在老人身上,而在他身后一点。 两人旁边一个正在吊单杠的健硕老人道:“小娃子,要不要上来试试?” 方锦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不行。” “这个很简单的,我女儿也能玩,对腰有好处。” 方锦赶紧拉着付明野跑走了。 两人一路小跑到游乐场边缘,方锦兴致勃勃地指着过山车道:“我们去坐那个吧,我猜你肯定没有坐过。” 公园的过山车并不像大型游乐园里那么刺激,这里的起伏高度最高只有三米,转一圈下来才三四分钟。 没有别的游客,工作人员为两人启动了过山车,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方锦发出一声欢呼,侧头对付明野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坐。” 要不是今天为了试验,她也不可能上来。 过山车的速度不算快,方锦坐上去就开始心跳加速,时时刻刻感觉要被甩出去了,其实这程度比起坠楼比起从索道坠下去的刺激小太多了,但她还是放声大叫起来。 “好刺激啊!” 因为没人,工作人员相当好心地多送了一圈。发现到终点还没停的方锦一瞬间还以为这次他们要被甩出去了,她立即抓住了付明野的手背,要连累他跟自己一起死了。 “对不起。”方锦大声道。 付明野对过山车没有什么反应,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见方锦抓自己的手还以为她在紧张,他低头看了很久,最后反盖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过山车又转了一圈,最后平稳地停了下来,方锦的头发全都被甩乱了,下来时脚还有点软,还好旁边非常贴心地立了两根柱子专门供人扶着。 方锦拍着自己的胸口,过山车也没事,这个一看就一定会出事的地方竟然也没事! 太不可思议了。 她现在觉得,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玄学,那一定是付明野了。 “话说,认识到现在我还只知道你的名字,我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么?你来自哪里,现在做什么工作?先说我是洪城人,A大毕业的,毕业后就一直在现在的公司工作,负责搞数据,经常加班。你呢?能说么?” 方锦期待地看过去,但付明野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一直在沉默,沉默到方锦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才低声道:“我来自,斯佩斯特穆。”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听上去不像是国内的地名。 “啊,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是国内的么?哪个城市?” “不是。” “原来你在国外长大?是刚回来?那你国语真标准。”所以他才会一直走来走去看上去没有正经工作,这么一说就挺正常了,他可能也只是抱着旅游心态来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没有微信和电话的原因。 毕竟国外号码在这也不能用。 方锦为对方补全了设定,更多的信息以后可以慢慢了解,如果真确定他就是自己的护身符,不管用什么办法,方锦都要把他绑在身边。 两人在公园停留了很久,中午在附近随便吃了点饭就继续朝下一个路段走,方锦已经知道不会出事了,心情非常放松。 事故多发的公路没有出事,所有可能会出现死亡的地方都没有出事,这一天像从前无数个日子一样普通又平淡。 两人在太阳西斜的时候开始往回走,快到家的时候路灯都亮了起来。 距离小区还有三条街,方锦坐在路边的石柱上不停捶腿:“不行了,休息一下,我走不动了,好累,你都不觉得累么,竟然一点汗都没出。”她后背都湿透了,头发也粘在了脸上。再看付明野,整个人跟出门时没什么两样,清清爽爽。 “不累。” “我要骑车回去。”方锦起来去找车,可偏巧周围五百米都没有车,想要骑就只能去更远一些的地方。方锦正打算放弃,就见对面街区有个人正在停车,距离不算很远。方锦朝前跑去,“那里有人还车,你在这等我一下。” 付明野嗯了一声仰头去看路灯下不停光上扑的飞蛾,巨大的飞蛾每一次撞击路灯都会发出一阵响声。 方锦穿过马路又往前一段很快到了车子旁,她低头摸出手机去扫码,却没注意身后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戴了口罩和一个黑框眼镜,身材高大但背脊却一直佝偻着,手插在长袖卫衣口袋里,眼镜下的视线一直四处飘飞。 在经过方锦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方锦感觉有人拍了下车后座,这一下力道很大,整个车身都在晃动,她扫码都没扫上,疑惑回头,还没看清楚是谁,迎面就是一把刀,那把锋利无比的到她是那么的熟悉,毕竟那已经是她第三次见了。 熟悉的刀熟悉的双眼熟悉的人,方锦怎么也想到自己竟然又一次面对这个人和这种场景。 “是你!” 她不明白为什么。 连跑都来不及,血溅在电动车座椅上,方锦倒在地上。她的余光瞥到一群手里拿着□□和电击棍的人冲上来,他们嘴里喊着:“快抓住张水根。” “吗的,我就说不能等,要早点逮捕他的。” “快打120。我需要绷带止血!” 方锦努力抬起头想要看眼付明野,但有人站在她前方挡住了视线,她什么都没看清楚。 没有去听周围嘈杂的声音,她闭上眼,用仅剩下的一点时间在脑海中快速思考,今天一整天在一起都没有出事,刚拉开一点距离就立即死亡,就像在医院楼梯口时一样。 付明野的好运覆盖有范围,她得搞清楚到底是多大的范围。 第13章 距离 回过神来的时候,方锦还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付明野仰头看着路灯下聚集在一起的小飞虫。 方锦起身道:“能陪我去街对面么?我看那有辆车子。” 付明野转身朝前走去,两人重新来到车子旁,方锦掏出手机要扫码,视线一直看向周围。 一个背脊佝偻的男人从后方的黑暗中走来,他的手插在口袋中,黑框下的眼睛疯狂乱转。 方锦指节用力抓着手机,扫码亮起的光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但张水根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径自从车子边走过去了,没有拍车座没有朝她亮出刀,就那么走了。 方锦呆滞,这就是付明野的力量么?在他身边就不会死亡,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证实了这一点。 她第一时间转头,发现男人正盯着黑暗中某一处地方,那里就是一堵有些脏的墙而已,方锦收回视线继续看张水根。 前方是个有路灯的拐角,一个拎着晚饭的半大孩子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张水根脚步猛地加快几分兴奋地笑起来。 方锦察觉不对,这人要对小孩下手。 身后那群跟着的警察什么时候才上来,方锦抿着唇,立即停止扫车子开始打电话,这是上次去做笔录时存下的,对方好像也在这次行动中。 电话响了好一会才被人接通,但那边没人说话,方锦捂着话筒很小声地道:“我看见张水根了,他现在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没说自己在哪,只说了这么一点信息,如果对方就在后面跟着,肯定知道事情不好了。 果然电话直接被挂断了,方锦拉着付明野退到人行道下面,两人才刚后退没多久,就有四五个人大步朝前冲了过去。 张水根的刀在距离孩子还有五厘米的时候被打掉了,他被按在地上,人很快被麻醉昏迷不醒。 孩子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手里的饭都掉在了地上。 “叔叔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是警察,在抓坏人,没伤到你吧?” “没有。”孩子使劲摇头。 “没有就好,快点回家去,别在外面了。” 孩子很快跑走了,方锦松了口气,还好没像上次一样。她走回车子边,扶着张水根的几人这才看到她,都愣了愣。 “你怎么在这里?” 方锦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他们一直都在这里。这几人可能是抓人太紧张了没看见她。 其中一个眼熟些的男人过来跟她握手:“刚刚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吧,谢谢你提醒,不然又要有人受伤了。”方锦正要摇头说没事,对方就转了话锋,“怎么每次张水根准备伤人你都在附近?” 方锦:“……” 只是一些死神光环而已,她也很无辜。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精神病,以后绝对不会出来了,放心。还是感谢你两次帮忙,我看能不能帮你申请见义勇为奖。” 方锦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她其实也没帮上什么。“那就多谢了。” 目送着一行人离开,方锦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件事,回家不用提心吊胆了。 “走吧。”她拉拉付明野的手臂。 死了这一回她的体力也恢复了,附近买了些晚饭就顺利回了家。 虽然确定了跟付明野在一起可以避免死亡,可方锦目前还得上班,两人没办法时刻待在一起,她还是要独自面对死亡。明明已经找到一条路,却没办法彻底解决,方锦也知道这治标不治本,两个人是独立个体,才认识三天而已,她也不可能永远和对方待在一起, 苦恼地揉了揉头,方锦发现这两天脑袋不疼了,肩膀也不疼了,倒是今天走路走多了,膝盖稍稍有些疼。 视线瞥向吃完饭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人,方锦一步步凑过去,紧挨着他坐下,手扯着他的衣袖亲昵又关切地道:“今天出去忘记给你买点衣服了,你也不能老穿这一身不换,走两天了出了一身汗总该洗洗,不然会有味道。要不你脱下来洗洗,晾一夜明天不耽误穿。” 付明野被她的手指烫到似抬起看了眼。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气质跟黑色很搭,都带着沉默疏离的意味。 方锦起身去卧室,边走边说:“我这里有换洗的衣服,你凑合穿一下吧。” 是她之前买的白色大码无袖,也就是老头衫,这衣服里面可以叠搭衣服穿,别人穿很酷,放在她身上就不是那味了,所以买回来就试了试,一次也没穿出去过。 “这个很大,你应该能穿。” 付明野盯着衣服眼神有点古怪。 方锦立即指天解释:“这其实是男款,真不是女装,你试试。” 付明野拎着衣服好一会,方锦还以为他是怕自己看,赶紧背过身去:“我不看,你换吧。” 也没听见衣服摩擦声,就等了一小会,身后传来一句好了,方锦转过来看到一截白皙又健壮的手臂和胸膛。脱下来的衣服被随意丢在一边。 方锦上前捡起衣服抱在手里,她眨着眼道:“这衣服还挺合适的,不大不小刚刚好。你继续看电视,我去丢个垃圾。” 说完就拎起垃圾袋脚步匆忙地出门了,只是谁出门还抱着件衣服不丢? 方锦关上门就呼了口气,做贼心虚般抖了抖手里的衣服,她倒不是真的想丢垃圾,还是想试一下衣服有没有用。 丢垃圾的地方在单元门外十几米远的地方,从楼上到垃圾桶的直线距离也超过了三十米,超过了她今天去街对面骑车子的距离。 方锦看着电梯数字一点点向下走然后打开门,一直到她走到垃圾桶,这里都很顺利,怀里的衣服给了她很大安全感,她伸手捏了捏,衣服材质软软滑滑的,比丝绸还要软还要轻,明明看上去是很有分量的,估摸着应该不能丢进洗衣机。 人是没法一起弄去公司了,衣服还能争取一下。现在是怎么说服付明野穿老头衫出门把这件衣服留给自己,他应该不会同意。 方锦其实搞不明白付明野为什么愿意跟自己回家,又为什么愿意听从她的安排,这个人太奇怪了。但那都不重要,自己能达到目的就行。 衣服似乎有作用,方锦没有立即回去,而是估算着距离一点点往后退,小区绿化不怎么好,有不少台阶洼地下水道,想要摔一下很轻易,但她一直平安地退到了小区门口。 这时候外面还热闹着,门卫正探着头跟熟悉的人聊天。方锦站在门岗边回头看向自己住的楼层,一道身影正趴在窗子边朝外望来,身形看上去很熟悉,那应该是付明野吧,方锦想着,他怎么不看电视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锦看着那道逆着光的人影,心里突然就打了个突,一种害怕的情绪突兀地涌上心头。 她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第一次坠楼时回头看到的那道影子。 方锦后来分析了一下,那道人影应该是自己死亡时会出现的黑影,但她很少在复活后再见到黑影,仅有的一次就是昨天地铁里,那时候更像是幻觉。 视线恍惚跟楼上的人对上了,方锦心里明明害怕却又挪不开视线,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岗里聊天的人离开,风带起了手里的衣服,方锦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朝家里跑去。 气喘吁吁地回到屋里,打开门,付明野依旧像走之前一样端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正在放广告,他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你一直在看电视?”方锦问。 付明野点了下头:“嗯。” “没去阳台?” 付明野侧头看她:“没有。” 方锦倒吸一口凉气:“你没有去?”她大跨步朝阳台走去朝下看了眼,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从小区看过来的方向其实不是自己这栋楼,而是隔壁。 并且那道影子一身黑,付明野现在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是白色。那估计就是个意外了。 自己吓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方锦自嘲地笑了下,她遇到的怪事已经足够多了,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个死,只是死的多和死的少的区别,有本事让她别死。 只要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没有什么可以打败她。 方锦揉了揉手里的衣服,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它没丢。 衣服材质不适合进洗衣机,她带着衣服去了卫生间手洗。洗的时候她更好奇了,这衣服入水后就变得有些滑腻,像漂浮在水里的海带,又或者,像某种活物的皮肤手感,很奇特,也不知道是什么高科技布。 她没发现,就在她洗衣服的时候,坐在客厅的付明野骤然站起身,那双总是游离之外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没有方锦熟悉的星光,明明是在灯光之下却没有反射出丝毫光亮,漆黑到几乎能将看到的一切都吸收进去。 不仅是眼神,付明野的气势也完全变了,他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怪兽,头顶的灯光还在,整个屋里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光线完全被吸收掉了。 桌上的杯子和墙上的电视都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第14章 庆幸 方锦的注意力还放在手里的衣服上,家里用的洗衣液是她喜欢的柠檬香,盆里全都是泡泡,越搓越多。 她换了盆水差点连衣服一起倒掉,伸手去捞,身上溅了不少水上来,连眼睛里也都是。方锦放下衣服用水冲眼睛,仰着头闭眼好一会。 再睁眼的时候感觉卫生间有些暗:“灯坏了?” 她关掉灯重新打开,灯这次直接不亮了。 “怎么回事?”眯着眼方锦甩着手上的水离开了卫生间,客厅里一片黑暗,电视都停掉了。“停电了?我上个月刚交了两百电费,不可能没了啊,是不是跳闸了?” 方锦赶紧在身上擦擦水要去找电闸,黑暗的客厅里隐约能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站在不远处,方锦安抚道:“付先生,应该是跳闸了,这里就这样,经常出各种问题,你在这坐着,我出去看看。” 可才刚朝前门的方向走了两步,方锦就感觉自己撞到了谁身上,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背没让她摔倒。 “咦?” 方锦仰头,借着一点光芒发现撞到的人正是付明野,可刚刚她明明见人在另一个方向来着。“付明野?” “嗯。” “你,你不是在那。”在看向先前位置,那里哪有什么白色影子,只有一片白墙了。 付明野没回答,方锦感觉他的手似乎在自己脸上拂过,手指掠过发梢的触感非常清晰,随后他的手停在了自己身后,指尖亲昵地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 有一点不自在,方锦还没跟刚认识没几天的人这么亲近过。 付明野的动作却越来越靠近,快要将她完全圈起来了。 方锦结巴了一下:“我要去看看电闸。”说完整个人猛地往下一缩就脱离了这个怀抱。 头发从手指间滑落,付明野的手指停在半空,像是扯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姿势很怪异。他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方锦后背直到门关上为止。 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退去,张开的眼睛再次闭上。 确实是跳闸了,重新拉了闸之后就好了,方锦进门见付明野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电视节目继续,刚刚发生的一起都仿佛是一个梦,她咳嗽一声转头进了卫生间继续洗衣服。 这天晚上方锦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猫被困在了巨大的毛线团中,毛线团缠着她的手脚,刚扯下来一根又缠上来无数根,她不停地逃,拼命地逃,却怎么也逃不出那片空间。直到醒来时她都没忍住在床上手脚并用地扑腾了一下。 搭在肚子上的薄被被她一脚踢开,方锦疲惫地坐起身,这个梦让她整个人都累到不行。 胳膊有些痒痒的,她挠了一下发现是掉下来的头发,长长的头发丝绕着胳膊缠了一圈,她赶紧揪掉头发扔远了。 付明野比自己起的早,方锦洗漱完出来发现他坐在桌前,桌子上还放着刚买回来的早饭。他老头衫外面多了个新的黑色外套,看上去跟之前那件有些微相似。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没叫我。”方锦赶紧坐过去。 “刚刚。” “我今天要上班,没法陪你出去了。” 付明野并不在意:“可以。” “那你今天准备去哪?”方锦又问。 “随意。” “晚上还回来么?”方锦最后问,她主要想问的也是这个。 付明野的眼神从食物上抬起,不知道为什么,方锦感觉他的状态跟之前比有点变化了,先前看上去总是漂浮不定,现在倒是沉下来了。 “回。”他肯定地点头。 方锦放下心来,人不走就好。 方锦出门付明野也出门,方锦趁他不备,悄悄将晾在阳台的衣服叠吧叠吧塞进自己包里,为了装得下她还特地换了个大包。不知道洗了一次还有没有效果。 做贼似的跟着人出了门,两人在车站分开,坐上车后方锦才舒了口气,捏了捏包里的衣服,这东西现在让她很有安全感。 果然虽然跟付明野分开,她还是一路顺利地到了公司。 管悦悦今天来的也很早,就是神情有些憔悴。 “家里的事处理完了?”方锦关切地问。 管悦悦疲惫地点头:“本来昨天就能回来的,但家里另一位老人也跟着去世,到现在葬礼还没有弄完,爸妈让我先回来了。” 方锦拍拍她的肩膀:“节哀。” 管悦悦一下子抱住了她,脑袋搁在她肩上:“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方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句话她比任何人感触都要更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尽管她根本挣扎不了,却还是在拼命尝试各种可能。 “会过去的。” 管悦悦松开她,手臂将方锦刚放在桌上的包给打掉了,拉开的包里,那件塞进去的衣服立即掉了出来。 这衣服款式很明显是男款,也不是方锦会穿的,她生怕管悦悦问起来,立即伸手将衣服捡起来塞了回去。可能是真没看见,管悦悦扶起包就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昨天也没来,怎么了?” “想多休息一天就请假了,我还有很多天年假没休呢。” “也是,都休息是好的。” 上午风平浪静,小主管也只是来让她补了假条,并没有像说的一样要扣钱。 公司中午吃饭在楼下食堂,有时候也在附近的各种餐厅里,食堂的饭万年不变都吃腻了,方锦和管悦悦通常会去楼下吃点面和粉,或是相约减肥吃点健康餐。 方锦出来的时候没好意思单拿衣服,直接连包一起背了出来。 管悦悦不解地扯着包朝里面瞧:“你怎么出来吃饭还背着包,里面是装了什么,难道是现金?” 方锦把包往后拨了拨。 “哦,难道是那个?我知道了。”管悦悦一脸恍然。 方锦也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但她没问也没解释什么。 饭点等电梯的人有点多,管悦悦不耐烦地挪到走廊尽头的窗子边朝外看去。这里的窗子比办公室要宽多了,是双开窗,此时两扇窗都大开着通风。 她手掌撑着窗边好玩地一跳一跳,一边跳一边侧头呼唤方锦:“你看那幢大厦,上面好像要搭什么东西。” 方锦现在对窗子真的恐惧,看到管悦悦的动作,整个头皮都麻了。 “快下来!危险!”她厉声道,声音听上去都有点抖。 管悦悦这会撑得正高,双脚离地,她保持这个姿势笑着回头:“这有什么危险的,又不会掉下去,很好玩啊。你是不是恐高?我都不知道你还恐高呢。” 方锦一点点朝她靠近,先前掉下去的记忆又涌上心头,方锦的脸色难看极了。 管悦悦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觉得危险,手一松就要跳下来,可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台的碎石扎了一下,疼痛让她情不自禁缩了一下,全身重量都压在右手,触不及防下右手一歪,扭到了,她的手肘位置连带上半身往前一滑直接探出了窗外,整个人就这么离奇地栽了出去,像方锦那天一样。 方锦怎么都没想到今天有死亡威胁的不是自己而是管悦悦,她几乎连想都没想地冲了上去,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鞋。巨大的力量让人从鞋里滑脱出去。 惨叫声从下方传来。 方锦几乎将嘴唇都咬破了,她一把丢掉鞋,呼吸粗重地按住窗台,跟在管悦悦身后一起跳了下去。 时间,她需要时间,一定可以赶得及! 没想到还有第二次从这里掉下去的一天,这次方锦心里没有多少害怕,对面大楼玻璃反射出来的光有些刺眼,她闭上眼睛,发现背出来的包还在身上,跟着自己一起掉了下来。 她有点搞不清楚衣服是不是真的管用了,还是说死亡其实并不会因为它消失,而是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坠楼最刺激的不是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而是在落地前还能思考的那段时间。 等待永远更痛苦。方锦不敢去想管悦悦该有多害怕,她甚至有种是自己害了她的感觉。 方锦睁开眼后第一时间看向四周,此时管悦悦刚跑到窗边,手攀着窗台跃跃欲试地要跳起来,还活着。方锦三两步冲上前动作粗鲁地将她拉了下来,随后啪一下关掉了大开着的窗子。 “走啦,电梯要来了,别在这了,不然饭都没得吃了。”她像是抱怨般说道。 管悦悦没回过神来就被她扯着回到电梯口了,结果电梯还没来,她揉着有些红的手腕道:“这不是还没来么,你是有多饿?怎么力气这么大,我手都被你捏肿了。” 方锦随意找了个借口:“咱们要去的店里人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晚了要等很久。” 管悦悦恍然:“说的也是。啊,电梯来了,赶上快上。” 方锦随着人流进入电梯,心里满是庆幸,她把人救回来了! 第15章 小偷 吃饭的地方在写字楼隔壁,管悦悦踩着广场上一格一格的地面开玩笑道:“咱们公司好高啊,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从上面掉下来过似的,刚刚你拉我的时候我特别心慌,现在心还在砰砰跳。” 方锦捏着包的手指收紧。 管悦悦又笑:“没想到我突然恐高了,原来恐高是这种感觉,好神奇。” “窗子边比较危险吧,下次还是别在那里乱跳了。” 管悦悦揽住方锦的肩膀:“好啦知道啦。都恐高了我哪还敢往那去。包重不重,我帮你背吧。” “不用。” 太阳有点大,两人走一会都忍不住皱眉,管悦悦用手臂挡着额头抱怨没有带遮阳伞。 方锦在走到树荫时说:“我要离职。” “为什么?”管悦悦立即停下脚步,“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都有,暂时想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你走了我怎么办。”管悦悦没劝她,只是挎下脸苦恼地叹气,“以后没人跟我一起吃饭了。” 方锦没忍住笑,捏了她的手臂一下,这么实在的温热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不出事,身边的人就要出事,这还只是第一次,这一次来得及,下一次还来得及么?万一她没及时反应过来,就算她活过来了时间可能也不对,一切都会无法挽回。 所以她得跟这些人保持距离,离职是最好的选择。 “打算什么时候走?休完年假再离职吧,不然亏了。”管悦悦建议道。 “待会回去就提。” “小主管肯定又要炸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对即将可能会发生的事笑成一团。 提休假果然让小主管炸了很久:“现在正是公司最重要的时候,你怎么只想着休息,一点都不为公司考虑,公司培养你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锻炼你们让你们成长……” 方锦一边点头一边神游天外。“那不休年假了,我离职。”她打断小主管的话直接把离职信交了上去,小主管顿时哑火了。 “你,你要离职?做事不能太冲动啊,你是咱们部门的最佳员工,年终奖肯定比去年高,上哪找比咱公司待遇更好的了。要不我先给你批了年假,你好好休息一下,离职的事还是考虑好再说吧。”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离职申请批下来也得一个月时间交接,方锦没那么快能走掉。她打算趁这几天赶紧整理好手里的东西。 整个下午都在忙碌中,方锦悄悄将付明野的衣服摊开披在自己腿上,这给了她极大安全感,她还试探着吃了口花生和瓜子,没有过敏。 方锦不敢再靠近其他人,晚上下班时管悦悦又习惯性地来抱她的手臂都被她给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 “走了,明天见。” 顺着人群往外走,才刚走了没几步方锦就隐约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站在路边,是付明野,身形和侧脸实在是太像了,方锦眼前一亮,他怎么来这边了,她立即兴奋地朝前跑过,只是追到地方时人已经不见了,没追上。 没找到人方锦也没气馁,就是觉得没有手机联系实在很不方便。 思索之间方锦脚步一拐去了附近的商场。手机没有买很贵的,只是个中能价位,凑合能用,付明野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 她拎着袋子不想再走回公交车站,打算打车回家。 这里几乎位于市中心了,商场内外人都很多。方锦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拎着袋子,包在肩上挎着一晃一晃,她正要去路边,就感觉有个人很匆忙地朝自己身边跑过,捏在手里的手机被人用很大的一力推了出去掉在地上,方锦还没回过神来,又感觉肩上的包被大力扯走。 那人速度很快,方锦捡起手机再追出去就晚了一两分钟,就是那么一两分钟就已经找不见人影了。 包丢了没问题,可包里还有付明野的衣服,那是方锦的救命稻草,绝对不能没有,何况她还是偷偷拿出来的,必须得还回去。 方锦有些急了,奋力朝着可能的方向追去,嘴里大喊着抢劫。 听到动静的路人纷纷回头看过来,一个正在送外卖的小哥大声问:“哪个方向?” “那里。”方锦朝前指着。小哥二话不说骑上电动车追了出去。这里已经在商场外的路边了,路上车来车往的,其实不太好找。 没了保命符,现在每踏出一步都是危险。方锦抱紧自己的手臂,前进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跑了两步膝盖就有些疼了,这应该是最近死亡后的新毛病。 改跑为快走,她跑过一条街道,还没靠近就见前面聚集了一堆人,听声音像是出了很要命的事,她心里一紧立即冲进人群中。 有人出车祸了,两辆车追尾,那个人刚刚好被夹在中间变成了夹心饼干,他手里还抓着一个女士包,包被打开了,那人路上可能试图摸摸里面有什么东西,衣服被扯了出来丢在一边,上面沾满了血。 方锦一眼就看出来那包是自己的。 抢劫的人死了。 怎么会这样?这跟发生在管悦悦身上的事何其相似。 她还活着,但跟她有过接触的两个人都死了一次,就好像把她身上的死亡转移掉了。 一名交警在打电话,另外一名跟先前追上来的外卖小哥了解情况:“我听到有人喊抢劫就追上来了,追到这里时他就跟撞邪了一样朝路中间跑,当时车来车往的,他也不要命。也可能是我追太紧了吧。”外卖小哥有些沮丧和后悔。 方锦还愣在一边,她的心情复杂极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偷替自己死了,她不需要承受任何法律和道德惩罚就躲过了一次。但这是应该高兴的事么?她觉得比自己死了一回还要更难受,她甚至不敢再去看。 那边外卖小哥已经看到了方锦,他手指过来:“好像就是她被抢了。” 方锦走上前:“那是我的包,里面其实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件衣服比较重要。” 交警看了眼,现在包上沾满了血污,但没被挤压,保持的还算完整。“还要么?” 方锦摇头:“不,不要了。” 她连那件衣服都不想要了,可那是偷拿出来的,必须得还。 她朝里面走去,被交警一把拉住了:“别过去,不要破坏现场。” “我的东西。” “还有什么东西,我帮你拿。”交警道。 方锦指着血泊里的衣服道:“那件黑色的衬衫。” 交警朝前走的脚步顿住,他在地上看了半天,忍不住侧头道:“什么黑色衬衫,他身上那件?” 小偷身上穿的也是黑色,不过是个黑色T恤,并不是衬衫。 方锦疑惑地指着地上:“就是那件黑色衬衫啊,包前面,沾上血了。” 交警皱着眉又看了两眼,随后不高兴地瞪她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别在这里捣乱。没事去后面等着,待会还有些事情要问。” “衣服……” 交警已经忙别的事去了,将她往后面推了推就没有再搭理她。 后面都是围观的人群,方锦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但她压根没注意自己,视线还盯着前方,心里直往上冒凉气。 就在这时,她的肩膀撞到了一个人,来人几乎将她圈住,用没有太多波澜的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方锦一回头就看到了付明野,先前找了半天的人竟然在这。她的心瞬间安定了大半,“你怎么在这?!”随后她又紧张起来,“啊,那个,我先跟你道歉。” “嗯?” “你的衣服,早上出门时顺手就塞包里了,结果刚刚包被抢,小偷死了,总之你的衣服现在不能穿了。”方锦指着前面给他看。 “没事,不要了。”付明野不在意地道,面对惨烈的车祸现场他的眉头都没有动过一下。 “本来是去商场给你买手机的,手机给你,别嫌弃便宜,这样联系方便一点,不然都不知道你在哪。” 值钱的东西其实都在方锦手里,包里除了衣服啥都没有。小偷抢包太亏了,何况现在也没人会在包里放现金,抢回去也没什么用,方锦搞不明白他的行为。也许不碰到自己,他今天根本不会死。 新手机被塞到付明野手中,他捏着盒子看了一阵,眼眸中有沉沉的光在翻滚,最后他道:“谢谢。” “不客气。” 前方又来了一些警察消防车和救护车,现场乱糟糟成一团,两辆相撞的车内还有人被困,后车驾驶员已经没有呼吸了,躺在地上的小偷被放在架子上。 方锦看着那件黑衣服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踏,慢慢变得几乎和快要干涸的血迹融为一体了。 她突然又想起刚刚令她背后冒汗的问题:“那件衣服,你看得见吗?” 这个问题问付明野就显得有些傻了,可方锦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以。” “可是为什么其他人……好像看不见似的。” 付明野的声音似乎带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因为他们没有仔细看。” 第16章 撞鬼 方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说服的,总之这件事就像一道灰尘轻轻被拂了过去,问题还在,但她就是觉得没那么不合理了。 小偷的死亡跟方锦关系不大,被问了几句后她就被放走了,围观人群也都被驱散开。 两人朝公交站台走去,方锦还有点恍惚,有很多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现在还面临一个重要抉择。 到底是选择自己死还是让别人死,以后还带不带上付明野的东西了? 她现在没有办法思考为什么付明野的东西会有这种效果,只能苦恼地抠着手里的手机。 不管哪一种她都不想,正是因为体会过死亡有多痛,她才不想牵连到别人。 她苦苦思考的时候,付明野又自然地抬起手臂圈住了她的后背,像是要将她揽入怀里一般,手指轻轻在她的肩头哒哒哒点着,方锦被痒到,想要抓痒痒,手一抬就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啊。”她回头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非常亲密,像对恋人一样。 好像从昨晚上开始,付明野就突然对她亲近了很多。 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挺奇怪,素不相识就住在了一起,好像谁也没觉得不对。 方锦只当付明野是块免死金牌,但这块金牌长得太好看,她某个瞬间也会忍不住多想。 没等她说些什么,刚刚还晴朗的天空轰隆隆地炸起了雷,夕阳消失不见,黑压压的乌云遮盖天空,原本还有点光亮的天飞快暗下去。 付明野抬头看向乌云裂缝处,他的手指没有停下点动,也不知道为什么,雷声变得更密集了,道道电光在云层中亮起,乌云疯狂翻卷,像是有股飓风在其中肆虐,风很快也吹到了地面,行道树不停摇摆。 付明野一直淡然的表情不知不觉变得严肃起来,眼神比乌云还要沉,看上去异常可怕。 方锦没有注意那么多,只觉得雨季的天实在变化无常,她搭着前额赶紧推付明野朝前小跑:“快去站台,要下大雨了,我忘记看天气预报了,也没有带伞。” 两人本来距离公交车站就不太远,很快就躲了过去,这会站台下已经挤满了没带伞的人,各种聊天传入耳中。 “雨来得也太突然了吧,天气预报还说今明两天都没有雨。” “是啊,我的天气预报也是这么说的,你看现在还没变呢。” 公交车来了几辆,站台下空了一截又补上一截。 方锦缩在付明野怀里,结实的胸膛挡住四起的风,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付明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方锦小声问。 付明野低头,腰几乎弯到她耳朵边:“因为你在这里。” 方锦愕然抬头,耳朵不自觉红了。 “你就,你就走过来的?” “嗯。” “下次可以坐公交。车来了。”方锦赶紧随着上车的人一起挤上车。 雨在两人上车后的瞬间落了下来,倾盆大雨将车窗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迷雾,车顶全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关上的窗子让不透气的车内弥漫出一阵潮湿水气。 雨天坐公交的人也多,两人理所当然的都没有位置,上来后就被挤到了中间段,付明野一直护着方锦,她不用抓横杆,只要扯住对方衣服就行。 这种小站点的公交车停靠点非常多,两人还没站多久,就又有一拨人上来,前面挤不下,司机站起身指挥他们向后。 “朝后走,下雨天配合一下,都朝后挤挤,后面不是还有空么,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再朝后挪挪。” 方锦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司机说的是谁,直到前面有人喊道:“麻烦你再往后挪一点,我脚没地方放了。” “我这里也没有空了。”方锦辩驳。 “那不是还有点空么,挪一点。” 方锦都跟付明野贴成肉饼了,两人膝盖和脚也全都贴成了一体,实在没什么空隙了。她有些委屈,倒是付明野带着她硬是又后退一步,对方的抱怨这才终于停止。 “这也太欺负人了。”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跟全都踩在付明野脚上了,“对不起踩到你了,疼不疼,我往前挪挪。” 付明野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疼。” 也就在付明野话音落下去的同时,隔壁也传来了一声:“没有。” 方锦转头,见一个个子又高又壮的男人正奋力将背上的大包挪到前面,随后好心地对她道:“你踮着脚也太累了,往这边来一点点,我把包挪开还能留点空隙。” 能有点空隙都是好的,方锦戳着付明野让他往后走了一点点,从他怀里探出头朝对方道了声谢。 堵了一路,直到临近家附近时才有个空位置,方锦半坐在位置上,付明野站在身边面朝着窗子,手臂撑开,完全将她护在里面。 方锦仰起头想着,如果不是死亡契机,她根本不可能跟付明野有太多交集,就算见到了也绝对不会追着缠上去。 雨已经完全停了,路边都是积水,方锦才刚走了几步裤子和鞋子就全都湿透了。借着路灯看去,方锦发现付明野身上干爽无比,他走过的地方一点水花都没有。 “你走我前面,我已经踩水里两次了,我要跟着你的脚印走。” 为了不再踩水坑,方锦全程都低着头看脚下,没注意前面的付明野抬起手臂,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方锦一愣,差点从他背上掉下去。“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别动。” 付明野声音沉稳脊背宽厚,衣服滑滑的,贴上去很舒服。方锦弯着眼睛趴好了,既然能享受那就好好享受吧。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小区门口变得冷清起来,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在,原本就很暗的路灯更暗了。 付明野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单元楼就在前面,可就在他们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这声音实在是太突兀太凄厉了,方锦吓了一跳,立即挺起身子看去,就见以为老太太惊恐地看着这个方向,一边惨叫一边大喊鬼啊! “有鬼啊!”老太太吓到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抽过去似的,但方锦还没说什么,老太太就猛地扭头朝家里跑,一声更大的关门声传来,小区内又安静下来。 方锦一脸莫名地看向后方,他们俩站立的地方后面是片不大的灌木丛,里面有条小道,孩子很喜欢往里面钻玩捉迷藏,偶尔物业会修一修灌木。 老小区也有不少传说,关于这片灌木丛在方锦搬来不久就听室友八卦给她听过,说是一对夫妻吵架,丈夫杀了妻子后偷偷将人分尸后埋在了灌木下,后来残肢还是被溜进去的狗给叼出来的。 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多少人敢靠近这片灌木丛,小区居民甚至建议物业把灌木给铲了改成平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提议最后没有被采纳,灌木丛一直留了下来,大人们经过这里时还是会绕着走,倒是年轻人和小孩子都不在乎了。 这种传说方锦自然不太相信,但现在被老太太的神情弄得她也有些忐忑起来。 难道真的有鬼? “太吓人了,我们快走。”方锦抓着付明野的肩膀催促道。 付明野加快脚步,几乎用跑的速度飞快到了小区下。 这期间方锦又听到了另外一个人喊着有鬼的尖叫声,她心里真的慌了,一个说看见鬼了还可能是眼花,两个都看到就肯定是真的了。 昨天晚上自己在隔壁楼看到的黑影说不定也不是真人。 付明野能挡死劫可不能挡鬼,方锦心里毛毛的,在庙里买来的平安符还是得戴在身上。 紧赶慢赶,总算平安到家了,方锦靠在门边呼了口气。 “这也太可怕了,平时都没见到,怎么今天就出现了,是因为下暴雨了?下次雨天晚上一定要少出门。”方锦得出这么个结论,“还好咱们跑得快。”她庆幸地笑了。 抬头就发现付明野正站在自己面前没走动,他看着自己,那眼神跟他平时盯着建筑风景时一样,专注又认真,方锦开始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被看了一会后她觉得,可能在付明野眼中,自己跟那些建筑并没什么区别。 付明野疑惑地在她嘴角笑开的地方戳了一下,方锦眨眨眼,对面的人就已经收回手转头去看电视了。 撞鬼带来的阴影比死都可怕,这天晚上方锦做了个极其诡异的梦,梦里一直有呜呜咽咽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悲戚音乐声,她感觉自己躺在棺材里,无数道影子坐在她身上死死压着她不让她起来,她很想说自己还活着,可整个人都被压得动弹不得。 方锦在梦中一直努力地推开身上的人,浑身都在用力,直到最后她猛地大喝一声坐了起来,身上的鬼哗啦散开,她也醒了过来。 方锦醒过来就发现卧室都不太对劲,床柜子窗户包括她自己都在疯狂旋转,门在她眼中像游戏卡BUG一样出现了无数个,门框重重叠叠地摞在一起。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方锦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世界恢复正常。 脑袋有些眩晕,眩晕感持续一会后消失,浑身僵硬疲惫。 方锦拍着自己的脸,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鬼压床了。 第17章 空的 晕乎乎除了卧室,今天还是要上班,方锦洗漱完出来吃饭时发现阳台挂了一件新的衬衫,是付明野昨天穿的那件。 弄丢了对方一件衣服,方锦实在不好意思再问他要第二件,昨天也没有提出让他换衣服帮他洗的意思,没想到付明野自己洗了。 方锦看向衣服的眼神非常复杂。 见她凝视衣服的时间有些久,付明野抬手把衣服取下来放在了她怀里。 “想要?给你。” 方锦手忙脚乱地想要送还回去:“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太让人误解了。 付明野只是道:“拿着吧,我还有。” 他对方锦的古怪行为似乎从没有怀疑过也没问过,不管做什么都相当配合。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古怪了。 方锦捏着跟昨天触感极其相似的衣服,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个人出现的时间很巧,又那么凑巧待在他身边就能躲开死亡。 “能问你一个问题么?”方锦严肃地道。 “嗯?” “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人在非常幸运地死而复生之后,就开始不停地陷入死亡,随时随地,任何事情都会导致她死亡,每一次死亡后她都能重新复活。有一天她发现了一样东西,只要待在那个东西身边就能避免死亡,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付明野反问她:“你要问,她为什么会一直死亡,还是问,那个东西为什么可以让她避免死亡?” 方锦愣了愣,“额,都有。” 付明野抬手朝空气抓了一把:“也许只是巧合。” 这答案很显然不能让方锦满意,她甚至有些气愤,这算什么巧合。但她不可能迁怒付明野,只是觉得自己问出这种问题实在是太蠢了,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理解她现在身上发生的事,问也不可能问出答案来。 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付明野是特殊的,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他有能力。 平息了一下,她迅速转移话题:“你的衣服是什么材质,怎么摸着这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好像每一件的材质都一模一样。还有,我也没见你带包过来,这件衣服是哪里来的?这肯定不是在附近买的。” 今天付明野身上又换了件衣服,跟昨天前天的都不一样,方锦有时也会在附近的衣服店里逛,她从没有见过哪家店有这种材质,最重要的是,服装店九点前可不开门。 付明野歪了下头,语气幽幽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回答,方锦放弃询问了,这个人越相处身上谜团越多,快赶得上她了。 有了付明野的首肯,方锦这次光明正大将衣服放进了袋子里拎着一起上班,出门前她看了许久才将袋子拎上。 就再试一次。 暴雨只下了前半夜,早早就停了,地面还有些积水,方锦刚踏出单元楼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梵唱声,伴随着梵唱一起的是清脆的摇铃声和呼喝声,似乎有谁家在做法事。 有人去世了?似乎没有听说。 这里有些迷信的老人会在家人过世的时候请一些和尚做法,梵唱能响一整天,那声音不高也不低,听久了不仅不会清心,反而如苍蝇在耳边嗡嗡般受不了。 走出没多久就见一大群人聚集在灌木丛附近,她听到的摇铃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两位穿着道袍的道士挥舞着桃木剑正在做法,周围一群要上班族伸长脑袋举着手机在旁边看热闹。 “听说咱们小区昨天晚上闹鬼了,好几个人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女鬼在这里飘着。” “真的有鬼么?是不是骑了平衡车。” “平衡车不都会发光么,没有光,并且那个人飘得有那么高,到我腰这里了,姿势很扭曲很可怕,速度贼快。昨天看到的就是那人她妈妈,听说人连夜就高烧迷糊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她这才一大早就去找了人来做法。” “那另外那个请了和尚的呢?” “也一样,人都被吓疯了,躲在屋里说鬼要害她,她家人怕缠上他们,请的是观音庙里特别有名望的大师,来这一趟是这个数。” “哇,这么高。” 方锦挪到请了和尚那家门前去看了眼,发现来的大师竟然是那天自己去拜过的还让她去看精神科的那位,这会他正带着几位同样年纪很大的和尚在念经。方锦对他们的业务能力存疑,可能只是个心理安慰吧。 要说昨晚上撞鬼,她和付明野当时也在,他们还靠灌木丛那么近,女鬼想要害人最有可能是他们才对。方锦莫名想到昨夜诡异的梦和清早鬼压床的经历,刚刚还觉得无所谓的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女鬼不会真的缠上来了吧?! 早上出门忘记带平安符了,她捏紧了手里的袋子心里发慌,正常死亡还能接受,灵异死亡她可不太敢想象。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们无冤无仇的,回头我给你烧纸钱。”方锦双手合十拜了拜,赶紧小跑着离开了小区。 今早两人没有一起出门,付明野晚了一些,方锦取了个钥匙给他,这还是除了房东外第一个拥有家里钥匙的人。 因为在小区里看热闹耽误了时间,方锦一路小跑着到了公交站台,堪堪在车离开之前赶了上去。没想到车上还有空位,她坐下后发现坐在身边的竟然是昨晚上背着包给她挪位置的大哥。 大哥今天仍旧背了个大包,认出她后朝她笑了笑:“你也住这附近?” “对。”方锦简短地回道,像是不太想多说的样子。她将手里的袋子往另一侧藏了藏,身体也尽量避免跟他有任何接触。现在她就是个危险分子。 大哥毫无察觉地继续跟她搭话:“那好巧,咱们的目的地也一样。这辆公交人太多了,每次下班都没位置,站一路就算了,还特别挤,你下次别往中间站,容易摔,就站座位旁边,座椅下面能站还能扶。” 方锦跟他说了声谢。 “不用谢我,我就是看你踮着脚太危险了,也不拉着扶手,要是急刹车你肯定得摔,这样太危险了。” 方锦皱了下眉,觉得有些被冒犯的不舒服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昨天被付明野整个圈在怀里,手抓着他手臂,脚后跟整个踩在付明野脚上。不管这动作看起来是不是像情侣,起码并没有说的那么危险,一般人也不太会专门对女生再说教一番,除非这个人是个缺心眼。 隔壁大哥还在说,神情恳切,确实有那么一点缺心眼的样子。 方锦嗯嗯敷衍几次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注意力转去了别的地方。方锦偷偷松了口气。 知道方锦很快要走了,管悦悦现在非常粘她,她刚到公司管悦悦就迎了上来,亲昵地想要抱她的手臂。方锦过敏似的猛地后退躲开了,昨天的教训足够了,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人再死一次。 “你身上什么味道。”她为自己的动作找借口。 管悦悦立即被转移注意力,低头闻了闻。“我喷了香水,好闻么?” “喷多了吧,有点呛。” 管悦悦撇撇嘴,扭脸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嘴里嘀咕着:“今天怎么没拎包,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说着就伸手打开看了一眼。 方锦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管悦悦疑惑地问:“你怎么拎了个空袋子过来?是要装什么东西?也是,可以先转移一点东西回家。” 方锦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将袋子往桌子下塞:“啊,是啊。” “那这袋子也小了点,我找找有没有别的袋子。”管悦悦说着就跑去别处了。 方锦踢着桌下的袋子,才刚踢了两下她的动作就骤然停了下来。 她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快,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方锦慌乱地朝前走,一把抓住正在公司扒拉袋子的管悦悦,直接拽着她的领子将她翻过来面对自己。 “你刚刚说,袋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管悦悦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不就是个空袋子么。” 方锦的手有点抖:“你没看见衣服么?一件白色的衬衫!” 管悦悦啊了一声,迷茫地摇头:“什么衣服,没有衣服啊。你怎么了,是不是病没好?”管悦悦担忧地摸了下她的额头,方锦此时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双目圆睁,里面充满了震惊。 “昨天我的包里也有一件衣服,黑色的衬衫!你有没有看到?包被撞倒的时候,衣服掉出来了,后来我还搭在了腿上!” 管悦悦努力回想一番,结巴道:“哪有什么衣服,你包里,你包里不是只有钥匙纸巾口红那些,我真没有看到衣服。” 原来,衣服除了自己没有人看得见,所以车祸现场,交警也没有看见那件衣服。 方锦整个头皮都是麻的,怎么会这样? 衣服不存在,那人呢?付明野这个人在旁人眼中是存在的么? 第18章 不存在的人 此时此刻,方锦没有丝毫心思去继续上班,她整个心神都被突如其来的发现占据了。 没法冷静没法思考。 付明野跟她连续死亡有关系么?这一切会是他做的么?为什么? 方锦浑身发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她一把松开管悦悦,抓起桌下的袋子就朝外跑。 小主管才刚到公司,正一边哼歌一边扭动,迎面就被方锦撞了一下。 “哎,方锦你干嘛?” 方锦远远地大吼一声:“我今天请假。” “又请假?不行,这次不能答应,你知道不知道你……” 方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就算我旷工。” 小主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她发生了什么事?是疯了么?” 管悦悦才反应过来,担忧地追上前,可惜方锦速度太快了,她追到电梯口时方锦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她只能回到公司给她打电话。 方锦这时候没有心思接电话,她连等公交车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XX小区,快一点。” 距离她出门已经快一两个小时了,付明野肯定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他今天的目的是哪,方锦只能先回到家附近再找。 昨天手机买回来后也打开用了,但是付明野说自己没有手机号,方锦当时还想着外国身份证不好办号码,要不要用自己的身份证再帮他办一张,所以最后手机也只是开了一下机。现在她怀疑付明野跟自己说的家乡是不是也是假的,她后来在网上搜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相似的地方。 可能是方锦脸色难看催得急,像是有什么急事,司机车子开得也很快,这时候还没有过早高峰,有几个路段都显示红色,司机稍稍绕了点路。 “这边不堵车,我绕一下,你要是觉得不行咱就还走那条。”司机说道。 方锦有气无力地摇头:“没事,你绕吧,能快点到就行。”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别着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方锦扯了扯嘴角,她的事没办法解决。 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手机亮了亮,是一个微信语音,他点开,就听到里面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说话。 “爸爸爸爸,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妞妞想你了。” 司机弯起眼睛笑的幸福无比:“今天五点下班,妞妞等等爸爸好不好?爸爸也很想你。” “好,爸爸快点回来哦。” 关掉微信司机才想起来方锦现在正心情不好,又礼貌地朝她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家里孩子还小也没人带,她妈妈白天带孩子晚上上夜班,我就下班早点跟她换着来。” 方锦听着孩子的声音心情也稍稍好了些,但与此相对的,她心里又隐隐升起了一些不好的感觉,可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起来。 到底是什么? 她手指紧紧捏着袋子努力思考。 绕的路稍稍有些远,要穿过两个小住宅区之间的马路,这里人少,路边停了不少私家车,一些人牵着狗出来溜,看上去闲适无比。 方锦视线不经意瞥到站在路边朝这里望过来的大狗,心里骤然一突,来自死亡的威胁瞬间让她想明白了。 是司机! 司机有危险。 先前还平稳前进的车子突然一个急拐弯,方锦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甩到了车门上,车轮和地面摩擦发出响亮的刺啦声,车子完全失控地撞在路边停着的车子上,随后直接翻了过去。 车外有狗在狂躁地吠叫,方锦什么都听不见。她坐在后排没有系安全带,人跟着转了一圈,可这种必死的局面,她身上却一点点伤都没有。车后座放了不少抱枕,抱枕随着车身翻转晃动,每一次都正正好地垫在了她身下,护住她的手臂脑袋。就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她。 车子慢慢停止转动,方锦坐在反过来的车里,艰难朝前爬去,刚刚还在跟家人通话的司机身上都是血,脑袋上尤其严重,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人没有立即死亡,还有些微弱的呼吸,他口中发出几不可闻的求救声。 “救,救我。” “救我。” 方锦伸手去捂他的额头,血怎么也止不住。 司机喃喃地念着两个名字,那也许是他妻子和孩子的名字,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发出的声音也慢慢听不见了。 方锦突然就崩溃地大哭起来。 昨天也亲眼目的了一场惨烈车祸,可当时她只有震惊,甚至还有些许麻木。她已经面对太多次死亡了,她也以为自己麻木了。 可现在,这个被家人牵挂着的人在她面前死了,是被她杀死的。 她是杀人犯,她毁了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方锦嚎啕大哭着,她松开司机,找到那件落在地上的衣服用力将它扔了出去。 她宁愿自己死。 狗还在外面狂吠,这起车祸的原因是因为一只突然冲出来的狗,那只狗挣脱了绳子跑了过来,司机为了躲避猛打方向盘,可他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踩。本来对一个有至少八年驾龄的司机来说,根本不可能犯这样的小错误,可今天他就是诡异地错了。 外面很快有人围过来,从破碎的车窗里将方锦和司机拉出来,方锦身上沾了司机的血,众人以为她也受伤了,有人给她披上外套,有人为她检查伤势。 丢出来的衣服被众人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它像融化的雪一般慢慢消失在地面,最后无影无踪。 方锦眼睁睁看着它不见,昨天被搁置的疑惑重新涌上心头。 昨天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可为什么付明野一解释她就接受了?明明那个解释一点都不合理也无法说服她。 这次的车祸太严重,方锦还是当事人没办法快速脱身离开,她被一起送上救护车,就算她说了自己一点伤都没有,也被拉着去医院做检查。 司机经过简单抢救确定没有呼吸之后也被抬了上来,一道白布盖着他。 方锦看着白布,身体在微微发抖,护士以为她害怕,贴心地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别怕。” 方锦不是因为害怕在抖,她是在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眼见着车门要被关上,方锦想起件事,立即冲了出去,护士都没拉得住她。“哎,你干什么?” 方锦冲回变形的车边,在车缝隙里找到了屏幕碎裂的手机。 交警和护士下来拉她,方锦捏着手机道:“是他的手机,要通知他的家人。” “不用担心,我们会的。” 这次车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条突然冲出来的狗,狗主人早早就被这情形吓懵了,警察过来后人就有些崩溃,表示自己牵了绳子的,是狗突然挣脱了,他没有拉住。但不管怎么说他仍旧要负责。 方锦被带到急诊科仔细检查了一番,她身上沾到的血清理干净之后确实一点伤都没有,连擦伤都不存在,这简直不可思议,医生听完过程后都直呼神奇。只有方锦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真的没事,我可以离开了么?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给警察留了联系方式并保证随叫随到之后方锦被放走了,她扶着楼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头发凌乱的女人抱着孩子急匆匆赶过来,她的衣服上有孩子留下的食物痕迹,孩子嘴里叼着奶嘴一脸天真地问。 “妈妈,我们是来找爸爸的么?” 女人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她的脸色苍白极了,眼睛红肿,进到医院后就扑向急诊台询问刚被送来的车祸患者在哪。 方锦不敢回头,她快步朝前走去,今天是个晴天,太阳太绚烂了,她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过就是这小小的晃神,她就左脚绊右脚地摔倒在地,摔倒的地方正好有个石墩子,心脏位置狠狠撞在石墩上,她有种被刺穿的错觉。 方锦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心里一点害怕和难过都没有,她也没有挣扎,只是想着如果刚刚车祸的时候她也一起死了就好了。那样她还能挽救回一条生命。 没了衣服的保护,方锦重新回到先前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任何事情死亡,并且可能是这两天就死了一次的缘故,她回家的这一路上就因为左脚绊右脚摔死,吞咽口水呛死,被漏电的柱子电死。 接连三次死亡将方锦从悲痛后悔的情绪中解救出来,她现在只想立即找到付明野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离家还有一大段距离,方锦乘了一段公交车后就转了共享单车,之后步行了半小时,终于在跋山涉水了整个上午之后回到了小区门口。 她已经身心俱疲了,可到这里才只是刚开始而已,她不知道付明野去了哪。 但就在方锦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却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付明野,他就像是特地等她过来一样安静地站在那里,这么显眼的人,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他一眼,就仿佛那里只是一团空气。 方锦瞪大眼睛,猛地朝他跑了过去。 “付明野!” 第19章 与鬼同居 这一路上方锦想了很多, 很多从前想不通的细节现在豁然开朗。 第一次遇到付明野的时候,她压着对方从楼上摔下去,当时撞倒她的人一个劲的朝她道歉, 他用的词是你而不是你们, 他的眼里至始至终就只有方锦一个人。 第一次带付明野进小区的路上, 迎面走来的大妈被吓了一跳还骂了她是因为当时食物袋子在付明野手中,大妈眼里只能看到一个飘起的袋子。还有一起乘坐公交车那次, 背包大哥只能看得到她一个人踮着脚抓着一团空气苦苦支撑,所以他才一直劝说她注意安全。昨天晚上的闹鬼事件也是一个乌龙, 撞鬼的两人看到的女鬼其实就是被付明野背在背上的她,没有付明野存在, 就是她以诡异的姿势飘在空中。 所以他们要驱的那个鬼是自己。 可能还有更多可疑的地方,比如乘坐公交刷了两次卡的时候,抓捕刘水根现场却没有一个警察注意到付明野的时候。 这么多不对劲的情况她当时竟然一点都没在意到。 方锦在距离付明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今天穿的仍旧是初见时那一身黑衣,手负在身后,视线看向远方,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打扮, 今天他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张牙舞爪的黑暗,靠过去的人都会被黑暗一起吞噬掉。 方锦心里颤了一下, 却又坚定地向前走了一步:“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 付明野收回视线看向她,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是。” 方锦有很多问题想问,心里一直以来的不安害怕怨愤都似乎有了一个发泄口, 可她心中还有一点不确定,万一造成一切的不是这个人呢?万一是自己误会他了呢。 “你到底是什么,鬼?我身上发生的事是你做的么?” 付明野的嘴角微微扯开,像是在笑, 他道:“我确实不是人,至于是什么,大概是一缕没有方向的游魂吧。你是第一个看得到我的人。” 方锦是第一个发现他第一个触碰到他并且第一个接近他的人类。 付明野在这个世界上独自游荡了很久,方锦对他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他也是第一次跟人说话第一次吃到这个世界上的食物,不过他尝不出来味道,说不出好吃不好吃。 “至于你身上发生的事。”他摇了摇头,“跟我没有关系。” 听到付明野说自己是鬼的时候方锦心里恍然了一瞬,果然是这样,她猜的没错。 可他说跟他没有关系,方锦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失望包围,她本来以为自己抓住了能明白真相并且得到解脱的机会,可是没有。她忍不住抬头情绪有些激动:“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都没有说过自己不是人,你还出现的那么巧。”就是太巧了,她这一路上还想过第一次坠楼时看到的窗边黑影是不是付明野。 付明野淡淡地解释:“我不需要骗你。” 确实,付明野没必要骗她。 方锦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一定跟这件事有关,只能继续问道:“你说跟你没有关系,那跟谁有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抱歉,我也在找。” 方锦瞬间泄了气,她沉默了好一会。 “为什么待在你身边不会有事?就因为你是鬼么?” “可能是因为我不会再死了。” 都已经是鬼了肯定不会再死了,所以死亡对他无效?方锦觉得这解释很合理又很不合理。“你的衣服怎么也有效果?” “衣服是我的一部分。”付明野牵住方锦的手,指尖和她的指尖相碰,方锦感觉对方的皮肤出现和衣服一样的滑腻冰凉触感,好像她是隔着一层东西在摸手指,她猛地缩回手,这感觉太诡异了。 这会她才有了对方真的是鬼的感觉。 她真的撞鬼了。可她第一次见到这人是在观音庙,那时还是白天,他进了佛堂听了经文都没事。 一个不怕阳光不怕寺庙的鬼。 被无法摆脱的死亡纠缠,又撞到鬼,方锦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极了,一次次死亡没有击溃她,只要她还能爬起来就还有希望,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无力甚至绝望。 两人面对面站着,好一会都没有说话,方锦看着脚下,死死咬着下唇。 付明野突然抬起手臂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 这句话像个开关,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方锦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实在小区门口,别人还看不见付明野,这样子看上去很诡异。 可实际上此时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哭声也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身影。 方锦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完全停不下来,哭到最后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只能不时伸手擤鼻涕,还不小心落到了付明野身上,搞得狼狈极了。 独自支撑这么久,她确实需要一个怀抱和一句安稳,哪怕只是个可以述说的对象,不管对方是人还是鬼都行。 “为什么是我,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为什么偏偏是我那么倒霉。我真的不想死了,好痛啊,每一次都好痛。我真的很害怕,怕的要命,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方锦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付明野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怜悯又温柔起来,拍打的动作变成轻抚,一下下地从头顶顺到后背,丝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口水和鼻涕。 方锦哭到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鼻子完全堵住,只能张着嘴艰难呼吸,哭太多脑袋也在发懵,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等看清楚周围时她已经在家里了。 她被放在沙发上,付明野蹲在面前拿着打湿的毛巾给她擦脸。 方锦愣愣地看着他,等感觉到脸上的湿意后她抓住毛巾扯了下来,瓮声瓮气地道:“不能用毛巾擦脸,有细菌,会长痘的,卫生间有洗脸巾。”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想到长痘痘的事,付明野起身,方锦也跟着他起身一起去了卫生间。 “我自己来。” 使劲搓了把脸,拍拍发红的眼睛和脸颊,方锦终于从绝望中缓了过来,只是情绪仍旧很低落。 付明野和她的死亡没有关系,那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她不会再使用付明野的衣服躲避了,还是得面对每天的死亡,算算今天一天她死了四次,已经跟之前的规则完全不同了,那之后每天的死亡次数是会维持在四还是继续增加到五次六次,甚至一步一死? 方锦站在镜子前发呆,付明野就站在她旁边,她这才发现镜子里只有自己的影子,身旁位置空空如也。 先前心情起伏太大,方锦都没仔细思索他是鬼这件事,现在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才觉得有点怕。 付明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低声问:“害怕?” “也不是,一点点吧,不过你又不会伤害我。我以前都听说只有倒霉的人才会撞鬼,那看来我真是倒霉到一定程度了。”方锦自嘲地道。 付明野不置可否地道:“在看到结果之前,不能判断是幸运还是不行。” 方锦侧着头看他:“那么你之前跟我说的家乡是真实存在还是骗我的?” “是真的。” “在哪个地方?” 付明野仔细思考了一会后摇头:“太久了,不记得了。” 方锦抿着唇道:“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么,你可以不回答。” “嗯?” “你是怎么死的?” 这么冒犯的问题付明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想知道?” 下一秒方锦就发现自己被一团浓郁的黑色给包裹住了,头顶的灯光失去光芒,她仿佛身处虚空中,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让她不自觉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 方锦几乎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她大声喊道。 “付明野。” 一双手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方锦一回头就看到张阴森森的鬼脸,她吓得尖叫一声,拳头挥了出去,不过并没有打到脸拳头就被人握住了,笼罩着她的黑暗也跟着消失。 付明野站在她面前,没有什么鬼脸,依旧像以前一样好看:“吓到了?” “呼。”方锦拍拍心口,果然撞鬼比直接死亡要吓人多了。“你不是给我看你的死亡原因?难道你是被吓死的?” “不是,应该是自然死亡。” “你到底有多少岁了?” “也记不清楚了。” 方锦小小吐槽了一句:“肯定很久了。”不然行事不会这么像老古董。 方锦算是接受了付明野是只鬼的事实,这么一来,她有了新的想法。 付明野的衣服会转移死亡,但他本人好像不会,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她可以带着他一起上班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一起上班?可以,我很好奇。” “太谢谢了!”方锦忍不住抱了他一下。 不愿意让别人替自己死不代表她愿意继续面对死亡,有办法可以躲避她绝对不会放过,只是之前没办法在一起才不得已换成衣服。 发现付明野的真正身份后,两人之间的生疏和隔阂骤然消失了大半。 方锦又用水洗了洗脸,打算换身衣服出去吃饭,折腾到现在已经下午接近晚上了,一天没吃饭饿到不行,胃一直咕噜噜直叫。 小区里已经没了道士作法和尚念经的声音了,倒是灌木丛前面多了些烧过的纸钱,一名保洁正在清扫纸钱。 方锦现在知道真相,只觉得这一切看来都无比好笑,她悄悄对着几乎人家说了声抱歉,扯着付明野快步走了过去。 经过门岗的时候,一堆上了年纪的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 短短一段时间内这里又是入室伤人案又是闹鬼的,搞得人心惶惶,这个老小区本来房价就不高,现在更是一跌再跌,年轻人没牵挂很快就走了,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都在抱怨自己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简直糟心。 方锦听着只觉得更加抱歉了。 付明野虽然是鬼却也能吃东西,方锦问了他才知道他是可以在人前显现出来的,只是他并不乐意这么做。 想也着知道容貌气质这么出众的人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一定会引起围观,以前他应该有过这样糟糕的经历。 方锦没勉强,直接在店里打包了两份饭带回家。 吃饭的时候接到了一通意外来电,是市内新闻记者想要采访她,今天这起车祸在外人看来足够让人惊叹,一个人当场死亡一个反而毫发无伤,是很值得报道的事件。 回想起这件事,方锦刚平息一些的心情瞬间又低到了谷底,她拒绝掉记者采访默默扒着饭。 “是我害了他和他的家。” 付明野平静地安慰:“那不是你的错,也许没有你,他今天仍旧会死于另外一场车祸。” 方锦愕然抬头,她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就是觉得这种安慰方式有种诅咒的感觉。 “所以,该死的时候,逃也逃不掉是么?” 付明野的手指在桌子上画出一条短暂的线:“是命。” 方锦以前不信这东西,现在信了却不服输,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付明野说陪着上班就真的一起去了,早上两人一起坐公交车,方锦这回很注意了,刷卡只刷了一次,果然司机并没有对跟在她身后的付明野有多余的关注,最后排还有座位,方锦坐在靠外位置,付明野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里侧。 几站路后又上来了许多人,却没有人朝本来应该是空着的这个位置坐过来。 方锦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付明野也学着她放低声音:“一点遮掩。” 方锦笑了下,一路观察着上来的乘客,偶尔偷偷跟付明野说两句话,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戴了个耳机。这段漫长的上班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变得短暂了起来。 两人一路到了公司楼下,上班时间周围都是人,方锦低声叮嘱:“办公室人比较多,我忙起来可能没法顾及你,你可以在这附近逛逛,别走远,要是你还想逛,等我下班咱们再出去,我忙完了能早点下班。” 付明野嗯了一声,仰着头看向大楼上方,他站的位置就在正入口的地方,这个位置仰头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走吧,进电梯了。”见他还站在原地不走,方锦小声喊道,付明野收回视线跟上。 等电梯的人很多,四个电梯每一个都全满,方锦挤了两趟没挤上去,干脆后退一步好奇地问身边人:“你会不会飞?” 付明野视线带了点笑意:“你想试试?” “真的能飞?” “嗯。”付明野直接揽住她的腰就朝上一跃。 方锦顿时大惊,这里是室内,周围还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飞? 但眼前也就是一花而已,她还在原地没动。 方锦:“……” 付明野还一本正经地道:“刚刚带你上去又带你下来了。” 方锦哦了一声,毫无感情地夸赞:“真厉害。”付明野竟然都学会开玩笑了。 最终两人还是乘坐电梯上的楼。 果然没人能看得见付明野,他上来就在公司里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方锦曾经坠下去的窗边,那窗子的推拉杆后来还是断了,一直没有人修,现在仍旧是断掉的状态。 他看了一会,伸手在窗台上拂了一下就转去了别的地方。 方锦出车祸的事还没有在公司里传开,众人都不知道。 昨天方锦突然跑掉算了一天旷工,今天小主管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经过她面前时下巴抬得老高,从鼻孔里出了两口气。 “方锦,你现在真是越来越随意了,把公司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以为提出离职就可以敷衍了,你这样子离职单上的评语不会好的,业内谁还敢要你。” 昨天确实走的突然,方锦没反驳,态度良好地点着头:“嗯,你说的对。” 小主管又抓着她吧啦了一通,方锦站着挨训,付明野站在她身边一起被训,他听着听着看小主管的眼神就不善了起来。 小主管只觉得心里有点发慌,到嘴的话说不出来了,最后等着他搓着手臂赶人:“行了,赶紧回去工作。” 等人离开后方锦朝付明野道了声歉:“别在意他说什么,无视就好。” 付明野摇摇头。 管悦悦今天来得有点晚,刚一过来就直朝她这扑来,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看了几秒。 “你没事了?” “啊?” “你昨天吓死我了,突然就脸色难看地跑了,打电话也不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是家里有事我下班就去找你了!”管悦悦噼里啪啦地说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以为有东西丢了,现在都已经解决了。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那你丢的是……” 方锦不想管悦悦追问太多,赶紧转移话题:“你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管悦悦立即苦恼地叹口气:哎呀,又是逼我去相亲。知道我不肯去,我妈还骗我说自己不舒服,我跑回去才发现家里还多了一堆人,可气死我了。” 她一溜地抱怨起来相亲对象如何如何,方锦附和点头,手上没停顿地去开电脑工作。 付明野就站在她身后看她熟练地处理数据,神情看上去专业极了。 管悦悦抱怨了一阵算是说够了,上周末没有跟方锦约成,就拉着她这周末再约。 “你是不是进了庙就走了,你有很多地方肯定都没逛,这回我带你去,保证好玩。” 方锦对再去观音庙没什么兴趣,不过管悦悦一脸祈求,“好吧,我说实话,我妈一定让我周末跟这个相亲对象出去玩,地点还定在那里,我不去又不行,你就陪我一起吧。我就只有你这么个最要好的朋友了。” 方锦好笑又无奈地摇头:“好吧好吧。” 管悦悦离开后方锦开始还注意着身后的付明野,可一忙起来她就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俩小时,等她伸个懒腰起来才发现办公室里没了付明野的身影。 她起身找了一圈,最后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他。 那个位置就是前些天管悦悦掉下去的地方,方锦心里一紧。 窗子依旧大开着,高空的风凉爽地吹过来,却没有吹动付明野的头发,他站在那里竟有种透明感,像是要融入天空之中一样。 方锦轻轻喊了一声:“付明野?” 付明野转过头来:“忙完了?” “没有,怕你觉得无聊。” 方锦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站定,谨慎地没有挨着窗户。“你可以下去逛逛,我一时半会应该撑得住。”撑不住也没关系,办公室死亡除了坠楼其他的都不算太惨烈,她可以接受。 付明野对闲逛没什么兴趣,很快回了办公室。 方锦心里有些愧疚,偷偷拉了个没有靠背的椅子放在自己身边,付明野就和她并排坐着,拿出新买的手机研究,他神情肃穆又虔诚,每按一个键之前都思考再三,按下去之后看到跳转的界面,眉毛就轻轻跳动一下。 方锦本来是想好好工作的,可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到他身上。虽然相处不多,方锦总能读懂付明野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没忍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正看着,被付明野捧着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音乐声,他眉头一皱,像是吓到了,抬手一团雾气将手机遮了起来。 方锦就听到雾气中传出一阵嗡嗡的闷响声。 方锦小声道:“你是不是点开了铃声?不关掉会一直响的。”她好奇地伸手去触碰那团雾气,手指很顺利地戳了进去,感觉像是按进了一团棉花里,她很快在棉花里摸到了手机,将手机拿出来关掉了。 “好了。”方锦笑眯眯地将手机递还给他,“我教你吧。” 两人脑袋对脑袋低着头开始玩手机,付明野学的很认真,说一遍就记住了,只是他对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太大兴趣,学会之后就将之收了起来,安静地陪着方锦继续工作。 方锦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间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的。但这念头到底敌不过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就被抛之脑后了。 也许某天当她摆脱现在的状态了,付明野也会离开吧。 她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第20章 救人 方锦最终也没有在公司待够一天, 车祸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在认定事故责任书下来之前,交警要做很多调查。 方锦下午被一个电话叫去了交警部门。 这一走又得请假, 方锦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主管提起了。 站在门外徘徊一阵, 她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很重一声响, 接着就是一阵惨叫声传来。 方锦心里一惊,直接推开小主管的门走进去, 进去就见他正痛苦地捂着腿蹲在地上,那双总是斜着看人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看着好不可怜。 “哎哟,嘶, 疼死我了。” “你怎么了?我去拿药箱。” 小主管龇牙咧嘴地松开手,只见腿上已经青紫了一大块,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刚一起身就直接撞在桌角上了,疼得他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嘶,不用。没流血。” 也还好没流血, 在地上蹲了一会小主管才缓过来, 慢悠悠地坐回桌子上,刚缓过劲来他就立即开麦:“你来有什么事?别跟我说又要请假, 不可能,我不会再批的。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你被上面骂了几回!” 方锦道:“确实是想请假的。我昨天打车的时候出了车祸,司机当场死亡, 我没什么事,就是现在要去交警那配合调查。” 方锦将手机打开,把本地新闻拿给他看,上面已经推送了车祸的消息, 提到的名字简写了也能看出来方锦的名字。看文字描述就知道车祸有多惨烈。 “是真的?”小主管习惯性怀疑了一句。 “这种事我没有必要骗人。” “那,那你还好吧?” 小主管人说坏也不坏,就是有一点拿架子爱装模作样以势力压人,偶尔也能有两句关心的话。当然也可能是害怕担责任。 “我没受伤,就是现在得走。” 小主管挥挥手:“行吧,那你赶紧去。” 方锦和管悦悦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知道她昨天出了车祸管悦悦震惊完差点当场哭出来。 “你怎么不跟我说!” “不是没事么。” “我跟你一起去!”管悦悦立即要跟着请假。 “别,你那还有很工作,别耽误工作,我这很快就能结束。” 打车赶到地方,方锦没想到在交警部门还见外另外一个人,是司机的妻子,只有她一个人在,孩子并不在身边。 她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了,眼睛红肿到几乎睁不开,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没换过,可能也没怎么吃饭,嘴唇很苍白,坐在椅子上一直默默流泪。 狗主人也来了,他不安地为自己辩解:“我每次出门都牵绳了,它一直以来都很乖也很听我的话,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我没想到它会挣脱!” “该我赔偿我肯定会赔偿,但是说全是我的责任这不太可能。” 司机妻子听到这话突然爆发了起来:“谁要你的破钱,有本事你把我老公的命还回来啊!你这个杀人犯!” 狗主人不满道:“什么杀人犯,说的这么难听,是他自己把油门当刹车踩的好不好,出租车司机竟然分不清楚油门和刹车,他不出事谁出事!” 最后这句话就很过分了,司机妻子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我要你给他偿命!” “你疯了?!” 方锦走到近前时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大厅里人不少,几名交警立即出来制止。 “住手,都像什么样!” 很显然这里应该没少发生这样的事,调节起来也很快,两人很快被拉开在两边,司机妻子捂着脸哭得停不下来,昨天到现在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方锦叹口气都不敢再靠近,她连去安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她先到交警那边配合调查,车上的录音很显然都已经拿到了,她如果有责任那也是着急回家多次催促司机快一点,司机才想着绕路。 司机的妻子很显然也听到了录音,看见方锦时她的眼神同样带着愤怒和仇恨。 方锦跟交警交谈完过去跟司机妻子道了歉。 “真的很对不起。” 司机妻子仍旧愤怒,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默默流泪。 方锦将过来路上准备好的钱放在她手里。 从司机那里知道他们家情况并不怎么好,夫妻俩还要交替上班带孩子。方锦觉得司机的死亡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拿出来的钱不少。 但不管多少都没办法消除她内心深处的罪恶感。 付明野看着她弯下去的腰和皱起的眉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方锦侧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别打扰自己,又安抚了司机妻子几句。 她到底没有拒绝这个钱,没了顶梁柱在,家里的负担更重了,她跟丈夫感情很深,并不想改嫁,孩子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事故认定书最快也要五天十天才能下来,没有这么快。在方锦来之前两人的配合调查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三人几乎同时离开所里。 出来的时候路边车上正下来一个有些年纪的老人,老人怀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她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哄着孩子,那孩子看到母亲就开始挣扎起来。 “妈妈,抱。” 孩子挣扎得有些厉害,老人几乎有些抱不住了。 “哎哟乖宝别哭了,妈妈就在前面了。” 但孩子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扑腾着手脚拼命朝前挣,老人只顾着走路没注意脚下,偏巧她就踩到了一块碎石头。 老人的脚很小,自己走路没什么问题,可现在还抱着个闹腾的孩子,她一个没站稳,直接脚下一滑人往后仰去,手里的孩子也被甩飞了出去。 这地面全是水泥地,两岁多的孩子这么摔下去不死也要残。 司机妻子见状尖叫一声就朝前跑去要去接孩子,可她离孩子还有一点距离,就算跑再快也不可能接到。 其他人也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也已经晚了。 方锦看到这一幕时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如果这个孩子再出事,司机妻子肯定会完全崩溃。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直接狠狠推开了身侧的付明野:“离我远点!” 方锦这一下用了很大力气,付明野被推的后退了老远才停下,推完人她拼命朝孩子的方向跑去跟付明野拉开距离。 付明野的安全保护是有范围的,只要离开那个范围她必死无疑,只有自己死才能抢救回一点时间,方锦需要的就是那一点时间差。 就在她朝前跑的时候老人和孩子都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司机妻子没有接住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手边坠落。 方锦就在那时候感觉到脚下一滑,她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心中一喜,果然离开范围她的死亡立即就来了。 有一些容易死亡的姿势她已经能很精确地找准了,就比如现在,她分毫不差地将自己的脑袋磕在了一块石头,还是最脆弱的地方。 她死的一定很难看,还好她死了不会变成鬼,不然在付明野面前一定会自卑。方锦无厘头地想着。 她的眼睛看到站在远处的付明野,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刚刚那么重推他一下他会不会生气?是不是很疼?鬼应该不会疼才对。 待会再跟他道歉好了,不过那时候他应该也不记得自己推过他了吧,那还是不道歉了。 方锦很快没了知觉,所以也没看到来到身边的付明野。 她被人轻轻抱进了怀里,付明野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平时顺滑的头发上沾满了血,血液的味道闻上去并不好,付明野抬起手指,黑雾浅浅地覆盖过头顶,血液包括伤口全都不见了踪影。 方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在付明野眼中,她身上缠满了五颜六色的光,一条光被扯断了,又有更多的光芒出现。 付明野就这么抱着她走进了某一条光里。 随后方锦睁开了眼睛,她才刚从大厅里出来,前方一位老人正抱着哭闹的孩子从车上下来。 “哎哟乖宝不哭了。” 方锦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地就朝前跑去,她这次的速度非常快,乃至于当老人还没踩到石头时她就跑到了对方面前,她伸手就托了一下孩子的屁股。 老人愣了一下把孩子往怀里往上抱了抱,她疑惑地看了方锦两眼,转开步子绕过她继续朝前走去。 她在绕过方锦的同时也绕过了地上的石块,司机妻子快步上前将孩子接到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宝宝不哭了,妈妈在这。” 孩子趴在她肩上抽噎:“我要找爸爸。” 老人皱着脸叹气。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朝前走去,方锦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次的意外不是因为她,但是她把人救下来了。 横在她心里的刺总算被拔了下来。 方锦救人完全是下意识举动,她没想过其实自己可以向付明野求救的,他是鬼,能在两人落地前把人接住,但方锦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用最笨最痛的办法。 还好结局是好的。 每当这个时候,方锦就有几分感激,万幸死亡带来的并不全是灰暗,偶尔还有希望。 两人并肩走在后面,方锦的心情轻松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很开心?”付明野问。 方锦嗯了一声:“有一点。”她很快想起自己先前为了救人推了付明野一把的事,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么?刚刚发生的事?” “你救了他们。” “那我怎么救的?发生了什么事?你能看的见么?” 方锦有点好奇,付明野究竟对她身上发生的事知道到哪一步? 每次她死亡又重生后时间都会倒退,倒退后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除了她没有人会记得,就算付明野是鬼应该也不会记得才对,她可不相信鬼有这么大能力。 付明野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道:“他们身上有死气,现在没了。” “原来是这样。”很合理,鬼确实能看到这东西,“那我身上呢?是不是死气缠身一片黑?” 付明野看着方锦,她确实是最特别也最耀眼的那一个,不仅仅是黑色,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光芒,不需要特地注意她也会不自觉被吸引。 “嗯。” “对了,我每次死的时候还有一只鬼差来着,你有没有看见它,它不会把你抓走吧?鬼差应该不抓你这种游魂。也不对,时间重新开始了,你没有看到,看到应该也不记得了。”方锦自言自语着。 其实最近几次死亡时她都没怎么看到那只黑影了,可能是太着急了没注意到。 付明野看着她恢复活力地说个不停,跟着露出个浅淡的笑容。 可惜方锦没回头就也没看到。 这件事结束得比想象的要快,其实用不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现在回公司也可以。 最近请假有点过分,方锦有些过意不去,以前她这个好员工的形象这几天估计都破坏干净了。 也就在这时小主管打来了电话,通知她已经找到交接的人,让她明天开始整理工作跟人交接。 这是要她快点离开的意思了,方锦并没有觉得难过,她本来也没办法再继续待在公司。 空下来的这个下午,方锦陪着付明野闲逛到太阳落山,她看不出来街边有什么值得盯着看的地方,想来付明野眼中看到的世界跟别人应该是不一样的。于是随手指着各种东西询问起来。 “你看见的这棵树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路边一颗年纪很大的香樟树,比周围其他树都要粗壮许多,应该有几十年了,你十年前,这周围的楼房还没有这么高。这颗香樟树见证了很多历史也是很多人的记忆。它粗糙的树干亮闪闪的,同时也缠着一团黑色,有人在上面吊死了。 付明野慢慢给方锦描述着他看到的一切,听得方锦忍不住瞪大眼睛。 “能看到这么多东西?那那根灯柱呢?” “这是五年前立在这的,被很多车撞过,倒了两次,工作人员说下一次倒了就会被拉回去换掉。” “哇!” 方锦惊叹着,不时指向某个东西听他说,这可比听什么故事都好玩多了。 方锦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看到这么多:“鬼都像你这么厉害么?它们也能看得到这些?为什么除了你我没有见过别的鬼?” “很少有鬼可以出现在人类面前,能量体很容易消散,最多让人觉得冷生病或是做噩梦。所以就算存在人类也很难看得到,它们就像空气中的灰尘,没有人会在意落下的灰尘。” “我知道了,你是说它们都没有你厉害吧。” 付明野用冰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方锦一下子闭嘴了。 可能是那只手太凉了,她反而觉得自己的手很烫,烫得她快要烧起来了。 方锦告诫自己这是只鬼,她不能有其他想法。其实打从第一眼见到付明野时她就挪不开视线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莫名吸引她,所以她能在第一天认识时就敢把人带回家,她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深吸了口气,方锦一把将付明野的手给松开了,她严肃地道:“不要牵我的手。” “为什么不能?”付明野像是什么都不懂似的问道。 方锦可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的,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古董不会玩手机还正常,不知道不能随便牵人手那就是傻子了。 她大义凌然地道:“因为咱们物种不同。” 人和鬼能在一起么,很显然不能,靠太近会动心,方锦要杜绝这种行为。 “很晚了,回家吧。” 付明野似笑非笑地收回手,倒是没有真的再去牵她。 没有死亡威胁的生活很平静,两人乘车回了家,一起吃饭,一起看了电视,然后洗漱睡觉。 但这天她又做梦了,这梦似乎还接上了昨天的剧情,她继续被追着跑然后被鬼压床一整夜。 清早醒来的时候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上有重物压了过来,她想看清楚压着自己的是谁,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方锦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最后双手握成拳猛地睁开眼睛,身上的重量全部消失,再看看盖在身上的薄被,没有丝毫压痕。 是个梦,也可能她真的被鬼缠上了。 方锦立即去找了付明野。 付明野搬了个凳子坐在阳台上看着天空,比起前几天的拘谨,他现在肉眼可见的放松。 方锦急匆匆地道:“我又被鬼压床了,第二次了,家里有鬼!有你这只大鬼在,怎么还有鬼敢进家里来。”她很是不解。 付明野侧头,将她从头看到脚:“嗯,确实有。” “你有没有办法?” 被鬼压床的感觉很糟糕,这么僵硬地躺一夜,清早起来人都废了,方锦现在浑身疼的厉害,手脚发麻不说,脖子肩膀更是疼得受不了。 “有。” 付明野二话不说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递给她。 方锦愣愣接过,又是衣服。 “睡觉的时候盖在身上。” 方锦捏着衣服一角:“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你这么厉害,直接把鬼挡在门外也不行吗?” 付明野突然往下低了低头对她笑起来,是实打实的笑,笑得非常好看,可是看上去莫名有点邪气。方锦心快要跳出来了,她赶紧往后退,人直接贴到了墙上。 “你,你。” “你不喜欢我的衣服么?” “没有不喜欢。” “那你好好拿去吧,不会再有鬼靠近你了。” 方锦愣愣点头:“哦,好。” 她将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叠好然后放在了自己床头。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都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如常地吃饭上班。 公司里,方锦的位置上多了个人,那人已经将她的电脑打开,正在专心地浏览着什么。 管悦悦愤愤地叉着腰站在她旁边,见方锦过来她立即跑上前:“方锦,这个人上来就占了你位置,还随便用你电脑!她还说以后她就坐在这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锦拍拍她:“主管没告诉你么,她应该是来跟我交接的新同事。” 管悦悦惊愕:“这么快?你不是才刚提交了离职报告?” “嗯,但我想尽快离职,这样也好,我能早点走了。以后你跟人家好好相处。” 管悦悦抿着嘴低声嘀咕:“我看她也不像是想跟我做朋友的样子。” 方锦这几天上班虽然不多,但工作时都一直在整理核对,现在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新人态度不怎么好,交待了一堆也只是嗯一声,不说记住了也不提出疑问,方锦不管她怎么样,只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除了交接还得带新人上手,她这一整天也没有闲着,自然也顾不上跟付明野搭话,直到新人提醒快到下班时间了方锦才猛地想起付明野,她赶紧起身去找他,就见他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一直在这?”方锦用口型问。 付明野点头:“好了?” “嗯,差不多了。” 方锦的工作看着忙,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要很精细,带人上手两天就足够了,就是说,差不多明天周五结束后她就能彻底离开了。 有点不舍又有点解脱,方锦抱着东西朝外走,小主管假惺惺地表示不舍,还表示想周五给她举行个送行团建顺便迎新,方锦直接拒绝了。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参加了。” 说完她就拉着付明野飞快跑了。 这是头一次没有死亡的无比平静的一天,方锦躺上床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竟然有点不适应。 她盖着的小薄被上多了件衣服,付明野的衣服摸上去很滑,她本来以为铺上去会顺着被子掉下去,但没有,来回翻身了几次它都纹丝不动。 方锦只翻了几次就睡着了,睡得特别香甜,一个梦都没做。 也不是没有做梦,她半夜可能醒了一次,当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飘在空中,周围都是闪闪发光的星星,距离特别近又特别远,她朝前抓了一把,就抓了颗星星下来。然后她又睡着了。 一早醒来时方锦还在回忆这件事,她分不清是自己当时是真的醒了还是又在做梦,但不管怎么说感觉都挺美好的,更美好的是她真的没有被鬼压床了。 方锦掀开被子起身,就在她下床的时候,撑在床边的手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她拿起来一看,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石头。 一块没见过也不该存在在这里的石头。 方锦顿时愣住了。 第21章 时间之河 方锦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石头, 它只有玻璃弹珠大小,转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光。 这样一颗石头她确信自己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除了那个梦。 梦里的东西怎么会变成现实? 昨天盖了付明野的衣服, 不会有鬼靠近她了, 所以, 最有可能放置它的人就是付明野。 方锦拿着石头出门找人,一眼就在客厅看到了坐在阳台的付明野。这只鬼不需要睡觉, 有可能他是在这里坐了一夜。 方锦将石头递到他面前问:“这是你放在我床头的么?” 付明野接过石头对着晨光看了眼,实心的石头在光下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光穿过石头闪耀出一片细碎的光,看上去无比美丽。 “这是一颗星星, 比别的星星小很多很多,但它每次都尽力放出光芒,尽管没人看得到它。”付明野慢悠悠地说着,“我觉得你会喜欢它。” 不是灵异事件的话方锦倒确实挺喜欢这颗石头的,她搬了个凳子坐在付明野身边:“你什么时候放在我床头的?我夜里好像梦到它了,我飘在星空里, 伸手抓了颗石头, 结果醒来就看到一颗石头,可吓到我了。” 付明野抬起手指尖就多了一根黑色绳子, 他将石头拴好随后戴在了方锦脖子上。 那绳子不长,戴好后连成一个整体,连打结的地方都没有, 方锦想要拿掉就只能把绳子割断,但方锦摸到材质就知道这绳子用普通办法肯定割不断。 “很好看。”付明野夸赞道。 这石头在普通人眼中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当成项链也平平无奇,不过方锦还是道了谢。 因为做了梦起的稍微有些早, 方锦慢腾腾地在卫生间洗漱,她一边刷牙一边梳头,发现头发太长了点,需要去修一修,她之前的头发长度一直在肩膀位置,不知不觉间已经及胸了。 但她正看着就感觉头发好像不太对,她停下刷牙动作将脑后的头发抓到前面来,就看到头发中有一片颜色跟其他地方不一样,是浅棕色,因为是在后面,还被上面一层头发盖住,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一看就是染过的颜色,这个颜色还是她很喜欢的,先前跟管悦悦一起去理发店的时候管悦悦就怂恿她染头发,理发师给她介绍了半天她也对这个颜色很心动,但最后觉得太麻烦又伤发质就放弃了。 但她最近什么时候去的理发店?这个颜色还没有褪成黄色,应该染了不久,绝对不超过一个月。 方锦莫名想起上一次照镜子时嘴角多出的那颗痣,她撩开头发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嘴角没有痣,但是眉尾和鼻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颗,眉尾那颗很大,脸颊的小一些但也足够显眼,可她每一天早晚都在这里洗漱却都没有注意过。 眉形似乎也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总是一边高一边低,现在两边一样高,细细长长的,就像特地画过一样。她用手揪了一下,发现一些没有眉毛的地方也有颜色,这好像是纹上去的。 她什么时候纹眉了? 方锦疑惑极了,她翻遍记忆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但仔细想想,她又能为这些变化找到合理的理由。之前每一次死亡复活后她的身体都会有一些改变,心脏疼痛消失感冒消失,然后胃疼肩膀疼膝盖疼。也许当时其他部位也跟着发生了些细微变化,只是她没注意到,现在头发染色又纹眉,可能再死一次这些东西就全部消失了。 但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方锦内心深处有丝不安,她还是她么?使劲捏了下脸,脸颊很快多了个红印,很疼,她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就算身体变得不一样了她还是她,这点变不了。 快速刷完牙,方锦揣着淡淡的忧虑去了公司。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现在新人坐在她原先的位置她只能坐在边上了,看起来她才像是新来的那一个。 管悦悦对此异常愤怒,差点跟新人吵了起来。 方锦将她拉到一边安抚。 管悦悦气得眼睛都红了:“不就是老板亲戚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往公司塞亲戚的公司也长久不了,下个月我也辞职。” 方锦真怕她一时冲动就走了。 “千万别冲动,不值得,你以后少跟她打交道就好了。”方锦安抚着她,想起早上的发现,她试探地指着自己的眉毛道,“你看我的眉毛。” 管悦悦看了眼:“眉毛怎么了?是颜色淡了?可以再补个色,还有一次补色机会,下次咱们一起去。” 她竟然知道!方锦立即追问道:“那家店在哪来着,我都忘了。” “锦绣路嘛,咱们俩一起去的,你怎么忘了。” 方锦不好意思地道:“最近生病了记性不好,咱们什么时候去的?” “就上个月初啊,发完工资之后,你纹了眉毛我做了睫毛,你看我做的睫毛都快掉光了,正好得补补,周末咱们去,哎呀不行,周末要去山上。要是回来得早咱们就去,不然就找个晚上去,反正你也不上班了。” 方锦嘴上应了声好,人却无比恍惚,她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她当即打开手机看了月初的消费记录,竟然真让她找到了一笔一千多的支出。 “那你再看看我的头发。”她撩起后面染过的地方。 管悦悦撩起头发仔细看了看:“颜色还行,没怎么掉色,我就说让你染满头,你染这个颜色肯定好看,显白。你就只染这一点,根本就看不见嘛,太浪费了。” 方锦假装赞同地点头:“嗯,是还不错。” “我就说热风沙龙的手艺很不错,相信我了吧,你可以再烫个卷,你烫卷肯定好看,我最近特别喜欢那种造型,我找图给你看!” 趁着管悦悦低头的时候,方锦又搜了搜这家理发沙龙,然后翻看了自己的支出记录,就在半个月之前。 但这两笔记录她都没有丝毫印象。 盯着支出看了许久,方锦只觉得缠在自己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因为这件事,她一整天都有些恍惚,时不时摸一下眼角的痣,方锦突然想再去死一次试试自己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当然最后理智阻止了她。 习惯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方锦更怕哪天身上的复活甲消失了,她又习惯性去死,那就真的死了。 最后一天上班,时间似乎也变快了许多,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 方锦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有一些要带走,比如放在这里的水杯发卡充电器,其实也没有多少,前两天已经带走了一些,剩下的一个小袋子就拎走了。 这里以后彻底没有她的痕迹了。 她要走最舍不得的除了管悦悦竟然是小主管,他这么抠门的人竟然送了瓶挺贵的香水过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香水,送给你,养好身体再去找工作,别老是请假了,不好,还想不想升职了。” 方锦没忍住笑了:“谢谢你。” “哼,我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方锦也就是这几天才频繁请假,她话少做事又认真细致,几乎没怎么出过错,得过几次夸奖,连带着小主管都被夸过,他其实还挺喜欢方锦的。 下了班没有立即走,方锦被管悦悦拉着出去吃饭了,还有另外几个同事在,说是要给她送行,地点是他们定的,方锦到地方才知道吃饭的地方竟然就只是在她第一次猝死的烤肉店。 她对这里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站在门口,方锦的脸色霎时间就有些变了。 管悦悦不知情地朝里走:“咱们人多就定了个小包间,快进来。” 还是付明野看出方锦的不对,上前去握她的手,又想起她早上的叮嘱松开了手,该握手为搂肩。 方锦在发抖,其实她并没有多害怕,猝死虽然是第一次死亡,但它发作的太快,几乎没有什么痛苦。 方锦在努力回想那天的场景,她一直觉得自己反复死亡是不是有个什么契机,她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而所有事情的开端都是从这家店开始。 可她猝死的过程非常正常,连续加班很久心脏早已经发出预警,理所当然会出事,反而是第二次更古怪,那晚上的风就不对劲。 方锦思考着,脚下也没停,跟着付明野顺利到了包间里。 心里藏着事,当同事提出要喝酒的时候向来不喝酒的方锦也没有拒绝。 包间没坐满,方锦一侧还有点位置,付明野这次没在旁边看着,也坐在了她旁边。 方锦喝酒的时候顺便多拿了个杯子悄悄往旁边放去,假装那是自己的,给他也倒了一杯。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祝你前程似锦。” “干杯!” 方锦举起杯子,付明野也跟着举杯碰了一下。除了方锦没有人看得到飘起的杯子。 啤酒一杯杯地下肚,方锦不是个酒量好的,她很快晕乎起来。但她喝醉不会耍酒疯,就安静地坐在那,有人跟她说话时她就转过头去专注地盯着对方,然后嗯嗯嗯地点头,让喝酒就举起杯子继续喝,看起来一切正常,所以一直过了许久才有人发现她原来喝醉了。 管悦悦惊奇地伸出手在方锦面前晃:“你看这是几根手指?” 方锦:“嗯嗯。” “你知道我是谁么?” “嗯嗯。” 管悦悦乐得拿起手机开始录:“哈哈哈,等方锦醒了我就把这个发给她。” 聊了许久,作为主角的方锦也喝醉了,聚会自然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听到可以离开,方锦神态如常地起身往外走,除了走得有点慢之外她走路一点都不歪,也不用人扶,管悦悦不放心要伸手都被她打掉了。其实这会她正被付明野整个护在怀里。 “你真的可以么?” “嗯嗯。” 经过先前猝死的地方时,方锦脚步停住了,她盯着地面,随后咬牙切齿地狠狠跺了两脚。 管悦悦不明所以地问:“这地方怎么你了?” 方锦终于不嗯了,她睁着迷蒙的眼睛认真道:“踩小鬼,就不会死了。” 除了付明野没有一个人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只当她是醉话。 管悦悦哄道:“好好好,踩完了么,咱们回家吧。” 她很不放心方锦,想要打车直接送她回家,反正明天周六也不用上班,她可以直接住在方锦那里,然后再一起出门。知道她的决定后其他同事就先走了。 管悦悦打算的是很好,车子也叫了,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坐上车的是她自己,而目的地也不是方锦家而是她家。 等人都离开之后,付明野仍旧抱着方锦没松手带着她朝前走。 方锦安静地走了一段突然停下脚步道:“我走不动了。”然后她伸出手指向地面也不知道是跟谁说话,大声道,“又是你,上次就是你,不许抱我,快走开!” 晚饭出来夜就已经深了,两人站在路灯前方,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此时此刻两人的影子也紧紧贴着,就像是抱在了一起。 付明野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方锦委屈地道:“上一次就是上一次,我死的时候。它一直跟着我,一直跟着我,我都很害怕了它也不走,它好坏,你帮我赶走它好不好?”说着去扯他的袖子,她眼睛里满是雾气,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付明野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哄道:“好,我去帮你赶走它,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他看着影子,原本带了些笑意的眼睛里多了些沉思。 方锦乖巧点头:“好,那你快一点哦。” 在付明野话音落下不久,地面上,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慢慢融为一体,黑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侵袭而来,将周围的光全都吞噬殆尽。 一条幽深的裂缝缓缓张开,里面恍惚有无数星辰闪动,又恍惚有无数道闪电暴风在狂舞,付明野像生在黑暗中的君王般优雅又从容地朝前迈出脚步,每一步脚下的黑暗都在扭曲翻滚,直到他迈进裂缝中,四处蔓延的黑暗才重新潜伏回各个角落。 付明野第一次见方锦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在寺庙里,而是在公司附近。那是个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大片人潮中,只有方锦一个人拿着个煎饼果子逆着人群朝办公楼里走。 付明野眼中的人都是单调的,灰色黑色,偶尔有明亮的红色黄色,那代表一个人过去做过的事和将来要走的路。方锦身上是一片明亮的红,无比惹眼,最惹眼的是她身上没有代表未来的线,那里一片空白。 这样的人很少,就算即将要死亡的人也不会这样。 付明野难得有了一点好奇心,他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什么能让他好奇的事,于是他稍稍朝方锦走近了一点,随着他靠近,方锦身上的光更加耀眼,同时他也看到了缠在她脚下的浓郁黑色,那是代表死亡的颜色。 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付明野有一丝淡淡的可惜,但这一点可惜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多少印记就消失了。这样的人世上千千万万,活的再长久的人类也总有死亡的一天。 付明野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他走的时候方锦跟迎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手里的煎饼果子掉在对方身上,她吓了一跳后退,甩起的头发全都打在后方路过的付明野身上。 方锦并没有看到他,她正慌忙地跟面前的人道歉,掏出口袋里的纸巾给对方擦。 “实在不好意思。” 还好煎饼果汁并没有什么汁液,没再衣服上留下印记,对方摆摆手就离开了。 方锦呼了口气,捏着晚饭赶紧小跑回了公司。 付明野也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第二次见方锦就是在观音庙,他很喜欢庙门前那口大钟,钟发出的声音像海浪,一波波地在空气中震荡开来,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看了很久,看波纹最后扩大成个几乎能笼罩大半个山头的罩子,然后转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下方的方锦。 人群里的方锦比上次还要显眼十倍,她身上的光太复杂了,原先明亮的红光都被浓郁的死气包裹,可同时,那些死气又被生气遮盖,循环往复,这些光不是一整片而是一道道的光带,无数条光带缠在她身上。 付明野头一次有了惊讶的情绪,他这次没有靠近,因为他清晰感觉到方锦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个人类,能看得到自己。 在方锦之前,付明野没有跟任何人类有过多接触,不仅仅是因为没必要,也因为没有人能看得到他,虽然他可以主动现身被人看到。他是个游荡在时间里的游魂,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清醒时也不会跟这个世界有多少联系,这世上没有值得他停留的地方,也没有值得他停留的人。 方锦就是个意外。 付明野在她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很浓郁。这个人类,也许现在也许将来,跟自己有很大的牵扯。 他在佛堂里听着方锦跟和尚讲述自己身上的遭遇,瞬间就明白了她跟自己之间的牵扯是什么,不过还有很多问题没想明白。能让付明野想不明白的问题也很少,他开始主动跟方锦偶遇。 在路边,在公交车上,在医院。 方锦不仅能看得到他,还能摸得到他。她的皮肤很热,像炙热的火炉。 她跟着自己的时候,付明野全程都是知情的,然后他就直接跟着这个人类回了家。 付明野在面对方锦的时候用掉了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第一次笑。 他其实并不是什么鬼,比起其他身份,人类更能接受鬼,所以付明野没有解释。这个误会他甚至觉得很可爱。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后,付明野愣了许久,随后忍不住笑了,这个世界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想要这个人类。 在那之前,他需要搞明白一些事,这是付明野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也在做的事情。 撕开空间,跨进时间之河,付明野逆着河流而行,脚下是一片片如星空般的雾状碎片,这些碎片看似在静止,实则每一片都包含了一个人的一生,时不时有碎片散开,变回雾状又重新凝成碎片,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付明野一步跨出,再次出现在时,人已经在方锦公司楼下。 此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白日里热闹的大厦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人正在辛苦加班中,十八楼的某扇窗子光芒比旁边黯淡了许多,但仍能看出里面还有人在。 付明野闪身出现在楼上,熟门熟路地走到方锦所在的公司,随后在门口停住。 屋里大灯已经关掉了,只有一扇小灯还开着,坐在电脑前的人正认真盯着屏幕,她每次工作时都非常投入,嘴里还会不自觉地嘀咕出声。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直白,正埋头工作的人突然挺直了背脊猛地转过头来。 付明野轻轻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视线。 方锦很快收拾东西离开。 付明野靠在电梯里,他戴上了帽子和口罩,方锦看到他时愣了一下,可能觉得他是坏人。 他通过地面反光看着她,这个时候的方锦看上去很憔悴,身上的光芒黯淡,死气异常浓郁。 他一直跟在方锦后面,因为堵车,她提早从出租车上下来了,那段路很黑,付明野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她说那时候有人跟着自己,他朝四周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在。 走了一路段,付明野发现方锦的视线一直在朝地上看,他的视线也跟着向下看去。 此时他们正走到路灯下,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影子慢慢重合到了一起,就像是,他们俩拥抱在一起一样。 付明野在看到影子的瞬间就愣住了,随后没忍住笑了起来。 原来方锦说的坏人不是别人,就是他。 第22章 许愿 付明野不紧不慢地跟在方锦身后, 两人的影子始终交缠在一起。 他这时候是有一点恶趣味的。方锦越走越快,在拐弯的瞬间小跑了起来。 付明野看着她身上的缠着的黑色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她完全吞没掉, 那点恶趣味又慢慢消失了。 他跟着方锦进了烤肉店, 店里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他在一个能看到包间门的地方站定,方锦就门旁边背对着外面, 她吃的很少,只挑了蔬菜吃, 时不时伸手捂一下心口。 吃了没多久方锦就一脸难受地抓着心口出来了,付明野悄悄挪开脚步跟着她往外走。 迎面走来一行人, 方锦侧了下身体躲避,但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付明野看到缠在方锦身上的黑气将她完全吞噬了,从头到脚不留丝毫缝隙,然后她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吓得乱作一团,尖叫声异常刺耳。 方锦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 她的额上背上全都是冷汗, 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看上去痛苦极了。 付明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眉心碰了碰。 她呼吸停得很快, 皱在一起的眉心也慢慢舒展开了,人就像睡着了一样。 付明野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他不喜欢这样无声无息的方锦, 很不喜欢。他喜欢方锦笑起来的样子哭起来的样子,苦恼沉思害怕惊吓的时候也引人瞩目。 裂缝自地面张开,黑暗瞬间侵袭,所有尖叫声瞬间消失, 身处在其中的人类停止动作,仿佛一尊雕塑般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付明野抱着人走进裂缝中,他走过闪着光的碎片河流,仔细挑选着某些碎片,然后轻轻将方锦放进去又抱了出来。 等到从裂缝中走出来时,方锦又恢复了呼吸,她像是睡着了一样乖巧地待在他怀里。 付明野低头蹭了蹭她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做就做了,皮肤相触的感觉很舒服,他也很喜欢。 他有些不舍地将人放下来,随后后退一步。 “下次见。” 方锦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仍旧站在烤肉店里的通道里,店里热意升腾,她又活了过来。 付明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后转身消失在烤肉店中。 重新回到店外,喝醉的方锦还在路边等着,她已经从站改为蹲了,双手环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膝盖窝里一动不动,像被放置在路边的水泥墩子。 付明野走过去的时候她没反应也没起来,他低头把这个桩子给抱了起来。 方锦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他,已经完全忘记刚刚让他去干什么了,开口抱怨道:“你去哪了,为什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这里好黑。” 付明野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方锦立即又笑了,她伸手环抱住付明野的脖子道:“没关系,我刚刚把自己变成墩子了,没人能看见我的。” 她还在醉着,今晚喝得实在是太多了,呼吸都一直在往外喷酒气。 付明野夸赞道:“锦锦真厉害。” “妈妈也是这么夸我的,你跟我妈妈一样好,我喜欢你。”方锦把脑袋放在他胸前,然后就这么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付明野又低头贴了一下她的脸,跟刚刚的感觉一样。 “我也喜欢你。” 他笑了笑抬脚出去,空间仿佛折叠了,下一步两人就出现在了方锦家里。 付明野没有过照顾别人的经验,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会。 方锦一碰到床就睡了过去,喝太多有点难受,但她并没有吐,只是偶尔哼哼唧唧两声。 付明野给她脱了鞋子又擦了擦脸,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是烤肉店的味道,本来想给她换个衣服,但手指在碰到衣服的时候转成了头发,随着付明野手指缓缓抚摸,头发上味道很快散去。然后他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方锦身上。 那衣服就像被子一样将她完全包裹住。 付明野露出个满意的表情来。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方锦一夜。 万幸方锦喝醉了毫无知觉,不然被盯一夜她一定会做噩梦。 宿醉的后果本来应该是头疼的,但方锦醒来时却觉得神清气爽一点不好的感觉都没有,除了肚子在提醒她快要爆炸了之外。她赶紧丢开身上的衣服朝卫生间狂奔而去。 解决完问题她顺便照了照镜子,气色挺好,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付明野,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么?谢谢,我昨天没有发酒疯吧?我很少喝酒,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什么样,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什么?” 付明野正在客厅,他回过头:“你喝醉了很安静。” 他把中间那段隐去什么都没说。 方锦拍拍胸口:“那就好,看来我酒品很好。不过以后还是少喝酒,酒实在是太难喝了。” 昨天也就是气氛到了才没有控制住自己。 今天周六,也是跟管悦悦约了去山上的时间。方锦吃完早饭就接到了管悦悦的电话,她听上去刚睡醒,语气里充满了惊慌。 “啊啊啊,方锦!你昨晚平安到家了么?!你还好么?” 方锦疑惑地道:“到家了啊,我很好。” “真是见了鬼了,我昨天晚上本来叫了车打算送你回家的,可最后坐上车的竟然只有我自己,我竟然打车回了自己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是真的想送你的,可我到家就睡着了,还一觉睡到现在,完全忘记你的事了,这正常么?”管悦悦有点崩溃。 方锦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抬眼瞅了下付明野,可不就是见鬼了。 没想到付明野竟然会做这种事,她有点惊奇的同时又有些无语。 她安抚着管悦悦:“你想太多了,毕竟你昨天也喝了那么多酒,很正常,我也平安到家了,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快吃完早饭了,你也快起来吃点,咱们十点在山脚汇合。” 管悦悦使劲揉了揉头发,她酒量很好,昨天那点酒还不至于让她喝醉,从店里出来她都一直很清醒,能在打车的时候突然就醉了么?但也可能她醉了自己又没有意识到,反正也没出事,她最后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十点,方锦和付明野已经到了龙云山脚下,两人仍旧搭乘的公交车,这种慢悠悠的出行方式不管是方锦还是付明野都很喜欢。 管悦悦和相亲对象来得稍晚了一点,一下车管悦悦就连声道歉。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看上去像个洋娃娃一样,手里还拿了把伞。而她的相亲对象则让方锦有点意外,那人穿得非常骚包,皮鞋,粉色裤子花衬衫,个子不很高,脸上戴着个墨镜,头发抹得比小主管还油。 但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有那么一丝丝般配的感觉。 “嗨,小美女你好,我叫舒博,以后多联系。” 舒博相当轻佻地打了个响指。 管悦悦立即白了他一眼挎住方锦的手臂挡在中间。“你别理他,这其实是我发小,我们有四五年没见了,还是这德行。” 方锦惊讶:“你的相亲对象是你发小?” “是啊,两家人都觉得我们俩合适,我可没看出来哪里合适了,我现在还记得他小时候尿床哭鼻子的样子呢,让我对她心动,除非我失忆了。” 舒博不高兴地回嘴:“你上幼儿园时还是我给你提裤子擦嘴呢,你那会可喜欢我了,天天缠着我。” “缠着你给我带零食?我没给你带牛奶苹果吃吗?咱们早扯平了好不好,你早恋还是我给你打掩护的。” 两人斗嘴不停,方锦跟一直站在旁边的隐形人付明野对视一眼笑了笑,不说别的,这俩人倒还挺般配的。 管悦悦嫌累不肯直接爬上山,三人最后决定坐缆车上去。 上次缆车差点出事,所有缆车后来停工一天重新修整,现在安全的很。 可能是因为缆车是自己主动上去找死的,方锦对山顶的阶梯有心里阴影,对缆车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缆车要一个个上,方锦有些纠结地回头看付明野,他要怎么办。 付明野朝她眨眨眼,表情相当无辜地问:“你们要丢下我么?” 方锦低声道:“不是,你不能飞么?你飞上去等我们?” 付明野看看天空:“飞到是能飞,但现在是白天,我比较虚弱。” 方锦可真没看出来他哪里虚弱了,毕竟她也不是鬼,只能问:“那你想?” “一起吧。” 方锦还没理解清楚这个一起是什么意思缆车就轮到她了,她很快坐了上去,被扣着带子往前一推。 但其他人其实都没看到,付明野在她坐上去的同时也坐了下来,她看着是坐在位置上,其实是坐在对方怀里的。这种不算长的缆车可以由家长带着孩子一起,一般孩子坐在家长怀里。 方锦现在就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完全抱坐在了怀里,对方比她高大很多,她紧紧贴着身后人的胸膛和手臂,这个怀抱虽然冰凉却很安全。 她低着头,鼻子有点酸酸的。 不是因为觉得被冒犯和尴尬,而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小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被母亲以这个姿势抱在怀里一起看电视,那时候父亲总是回来的很晚,母亲要等父亲回来才肯去睡觉,她还小的时候就在母亲怀里等到睡着,后来大一点要自己睡要上学,她就在写完作业后跑过去,等看到很困的时候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但这样的行为在再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那么做。 方锦很少去触碰跟母亲有关的东西,遗物全都被她收进了箱子里不敢看,就怕自己伤心。现在只因为一个动作她就瞬间绷不住了。 管悦悦已经到了,她站在下去的地方举着手机给方锦拍照,拍着拍着就见她在哭,她担忧地皱起眉。 等人到近前时,管悦悦立即仰头问:“方锦你怎么哭了?是害怕么?” 这种几分钟就结束的缆车速度并不快,小孩子都能承受得住,她因为这个害怕哭,周围等着下山的孩子们都忍不住侧目过来,还有个孩子大声道:“这个一点都不吓人。” 方锦也觉得有点丢人,她擦擦眼泪从缆车上下来,这一动就懂就从付明野怀里出来了。 “不是,就是想起我妈了。”方锦解释道。 这看起来很像随便编出来的借口,起码舒博是这么认为的,但管悦悦立即就相信了,给了她一个怀抱:“没事的,咱们可以去庙里给阿姨祈福,保佑她下辈子平安又富贵。” “嗯,好。” 付明野也没有想到方锦会哭,等到几人继续朝前走的时候,他低声道了歉。 方锦惊讶:“为什么给我道歉?我是真的想起我妈了,她以前也喜欢那样抱着我一起看电视,但她去世好几年了。” 付明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征求了她的意见:“我可以牵你的手么?” 方锦没说话,付明野轻轻握了上去。 之前也这么握过几次,但这次方锦却感觉出了一丝紧张来,她假装看着前方,实际心跳都快了几拍。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明明她之前还在拼命按着自己不要有别的想法,这是一只鬼,她不可能跟鬼长久在一起。 但脑海还有另一个想法冒出头,就算不能永远在一起又怎么样,就算结婚了也还能离婚,他们只是谈恋爱而已,这么大个好看的鬼摆在面前谁能克制得住。难得有心动的人,不把握住机会将来一定会后悔。 方锦纠结着,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了。 四人先去了庙里,方锦对这里已经没了什么期待,为母亲上了柱香后就当起了纯粹的游客。 管悦悦倒是很熟悉这里,跟一些和尚也很熟,她们家捐的香火钱都不止百万了。在前面拜完后她还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后院是和尚们真正生活练功做功课的地方,地方不比前面小,还有饭菜可以吃,不是虔诚的居士和关系好的一般来进不来这里。 舒博不信佛,但他对这地方很感兴趣,一路上一直拉着管悦悦问东问西,问得管悦悦都懒得搭理他了。 转了这一圈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后院有素斋,几人蹭着吃了一顿味道相当不错的素斋之后就被管悦悦拉着去了塔林。 来塔林的人很少,从山上修好的大路很难走到这里,只有从后院过来。 塔林其实就是高僧的墓地,观音庙在本地有几百年历史,塔林也堆积了上百座新老不一的塔。 到这里管悦悦也放低了声音,她小声道:“咱们要穿过这个地方,从那里出去,那是我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基地。” 舒博好奇问:“什么秘密基地,我怎么不知道?” 管悦悦朝他翻白眼:“我都说了秘密基地,你要是知道就怪了。我又没跟你一起来过这里。” “来过一次的,你忘了。” “根本没有,是你记错了。” “我怎么可能记错,我过目不忘,就是你忘了,那次咱们还去了偏殿,你被怒目金刚吓哭了。” “我怎么可能被吓哭,你又胡编乱造。” 两人低声吵着架,方锦听得莞尔。 他们很快穿过塔林,尽头是一片围墙,围墙有个小门一样的缺口,从缺口处出来穿过一片树林和灌木。拨开灌木后,眼前豁然开朗。整个城市的风景都被尽收眼底,这里虽然不是整座山最高的地方,却是位置最好的地方,下方没有植物遮挡,甚至可以看到山下的河和人群。 “是个好地方吧,嘿嘿,不从塔林过来也可以,但是要爬山绕一大圈,很麻烦。”管悦悦得意地道。 几人站在平台前欣赏了好一会风景还拍了不少照片。 管悦悦让舒博给她和方锦一起拍照片,付明野走过去站在了方锦身边,两人手牵着手贴的很近。 等到照片拍好,管悦悦兴冲冲去看手机,方锦也凑过去看了眼,在她眼中,照片上有三个人,她惊愕地看了付明野一眼,再看另外两个人,他们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完全没看到照片上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管悦悦看着照片很不满:“这张拍的也太丑了吧,你看看抓拍的什么表情!” “你本来就张这个样子,能怪我么?” 两人又开始斗起嘴来。 方锦低声道:“能不能把照片发给我一份?” 管悦悦手快速滑动:“没问题,等我挑点好看的发你。” 方锦立即道:“全发给我吧,我回去自己慢慢挑。” “那也行。” 方锦偷偷将照片保存,然后站定让管悦悦帮她又单独拍了几张,这几张自然也不是真的单人照。 方锦却相当满意。 “好了,不拍照了,还有个地方要去。” 管悦悦收起手机,带着几人走了好一阵去了另一个地方,这是片河滩,只是河里没有水,全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圆润石头,此时河滩上有许多垒起来的石头,看上去很像是孩子的恶作剧。但这会河滩却蹲着不少人正忙碌地捡石头,然后在各种地方将石头垒起来。 “这个原本叫玛尼堆,是藏族那边的习俗,不过到咱们这边就没人叫这个名字了,大家都习惯叫石头堆,后来叫石头塔。这条河据说是条神河,每年只有特定季节才涨水,河里的时候被冲刷无数年,已经有了佛性什么的,说的很玄乎啦。反正用这里的石头堆一个自己的石头塔,堆好后可以向塔许愿,愿望会成真。” 舒博不信神神鬼鬼的,闻言道:“这一看就是地势的原因。” 管悦悦用力拍了下他的背:“你管那么多,不想堆就站一边去,别碍着我捡石头。” 这种传言大部分人都不信,但这不妨碍他们来这里堆石头。 方锦也兴致勃勃地去捡石头,石头塔越高越灵验,所以挑选合适的石头就成了关键。只是这里的石头就这么多,合适的早就被人挑走了。 方锦不停往下翻动着,找扁一点平一点的,还不能太大。找了许久手里也只有两三块。 就在她找到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块很规整的石头,方锦惊喜地道谢,就发现蹲在面前的人是付明野。 “我帮你一起。” “好。” 也不知道付明野是怎么找的,有他在,方锦很快集齐了一堆合适的石头,她选了个偏僻的角落,跟付明野一起堆这个愿望塔。 两人一人一块往上摞,手边的石头不知不觉就放完了,而石头塔也堆到了快半人高,几乎比外面所有塔都要更高。 方锦有些兴奋:“哇,咱们这个是最高的,你好厉害!”如果不是付明野她堆到中途就得倒了。 付明野抬眼看她,眼神里似有水波在晃动,满是温柔的味道:“你许个愿吧。” 方锦现在的愿望自然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不再受到死亡困扰,让一切都恢复正常。但她看着面前的付明野,却怎么都没办法将这个愿望说出口。 她还希望跟付明野的缘分能久一点。 但一个人不能这么贪心拥有两个愿望。 “我……” 付明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选你最想要的那个愿望。” 方锦很快闭上眼睛对着石头塔许下了愿望,付明野在同时站起身,他站在方锦正对面,就好像这个愿望不是对着石头塔许的而是对着他许的一样。 “好了。” 方锦睁开眼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又有些失落。 她许完愿之后付明野重新蹲下也跟着闭上眼睛。 “你也要许愿?” 付明野道:“我也一起搭了,不可以许愿么?” “当然可以。” 方锦有点好奇他的愿望是什么,但愿望这东西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付明野很快睁开眼睛,他握住方锦的手,这动作并不是想牵她,更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 方锦看着自己的手,确认什么呢? 第23章 确定 四人在山上待到半下午时分下了山, 下山时仍旧走的索道。 这次方锦相当安心地靠在了付明野怀里,就是可惜索道太短了,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在管悦悦的强烈要求下, 两人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这一天走路太多, 刚到家方锦就在沙发上瘫下了。 付明野转身出去, 去了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回来时手里拎着些食物, 方锦一看,竟然是看起来就很丰盛的晚饭。 她刚刚躺沙发上没注意, 还以为付明野是去卫生间了,这会才反应过来一只鬼去什么卫生间。 “你上哪买的?怎么这么快?!” “这些不重要, 吃饭吧。” 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方锦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他。付明野没有干看着,也跟着一起动了筷子,他吃东西慢了很多,看不出来什么喜好。 “你能尝到味道么?好像鬼吃东西需要供奉,要不我供奉给你吧, 对了, 你要不要香烛纸钱,我一起烧给你。” 方锦觉得自己需要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了。 付明野嘴角抽动, 这个误会越来越深。 “不用,不需要。” 方锦有些遗憾:“真不需要?不用跟我客气。” “真不需要!” 跟付明野在一起就不需要担心会死亡的事,现在也不需要上班, 方锦过了非常舒心的两天。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死亡原因还没有找到,停下死亡后她再看不到死亡规律,身上也再没有发生新的变化。 享受了两天平静生活后她竟然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她能逃避多久?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方锦又一次撩起脑后的头发,灯光下头发稍稍有些发黄,这是所有染色的必然结果。 如果下一次再死亡,她身上又会有哪些变化呢? 方锦买了一个新本子,上面记载着她所有观察到的东西,从前没有注意过这些,太细节的东西都没有。现在她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自己全身了,连哪里有几颗痣和伤疤都记在心里了。 也许死亡原因就藏在这些变化里,她决心要再死一次看看。 明明已经对死亡开始麻木了,可想到要即将要面对的事方锦的内心还是紧张了起来。 首先,得规划好这一次如何死亡,她不想跳楼,她现在很讨厌失重感,死起来也太难看了。不要车祸,如果无法当场死亡,还得忍受不知道多久的非人痛苦。 方锦最喜欢猝死,快速无痛苦又不会四分五裂,可惜这没办法人为控制。 最后她挑挑选选找了几种还算不错的死法。 确定好之后她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付明野。 计划的最后一步,是离付明野远一点。 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说是朋友又比朋友亲密,说是恋人,其实也只是牵手拥抱,就没有更亲密的接触了。 方锦不知道该怎么说,付明野应该是很喜欢他的,他会触碰她的手她的脸为她张开怀抱,却从没有说过类似承诺的话,哪怕一句在一起都没有。 也许对方也有什么顾忌,就像她一样。 连手机都没有拿,方锦拎起家里的垃圾袋朝外走去:“我扔个垃圾,很快上来。” 付明野看电视正入神,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门很快被关上,方锦乘着电梯下楼,丢掉垃圾之后她走出小区,沿着小区门前的路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下一条街,这个范围已经足够远了。 从这里开始,危险真正到来,每踏出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 方锦深吸口气,就在她脚步迈出去的同时,路边花坛里突然闪电般冲出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不偏不倚落在她脚面,接着狠狠咬上了她的小腿。 雨季慢慢过去,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人们早就换上了短袖裙子,方锦在家也随意套了个休闲裙,膝盖以下全都露在外面。 方锦吃痛低头,待看清楚咬在腿上的东西之后,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那是一条颜色斑斓的细蛇,她不会分辨品种,但能咬上自己的绝对是毒蛇中的毒蛇了。 这种死法还是第一次,先前预备的方案都没用上。小区外有这种毒蛇实在是太危险了,回头得提醒一下,万一咬到其他人了可怎么办。 方锦很快感觉大脑眩晕起来,呼吸也变得困难,从被咬的地方开始出现麻木感,麻木很快传遍全身,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方锦在心里的本本上记下笔记。毒蛇死的感觉仅次于猝死和平地摔,很不错。 而就在方锦关门离开家的瞬间,付明野面前的电视也啪一下灭掉了,他看向门外,仿佛预见了什么般,最终发出一声叹息。 脚下一步踏出,客厅就没了人影。 方锦被咬的花坛位置不算很偏僻,在她倒下去不久就有人发现了她,同时也发现了她腿上的伤口,咬到她的蛇已经跑得没有踪影。她只剩了微弱的意识和心跳,有人脱下衣服用力扎住她的大腿防止毒素蔓延。 方锦半阖着眼睛看向天空,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黑影似乎又出现了,就站在她面前,方锦看到它心安地闭上了眼睛。 付明野心疼地把人抱起来,他毫不嫌弃她此时乌青的模样,将脸贴在那张变得冰凉的脸上,太凉了,他不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方锦活着的样子。 付明野其实一直知道方锦在做什么,却从没有阻止过她。就和方锦许的愿望一样,他也一直在寻找彻底解决的办法。 他们一直都在为此努力着。 方锦醒来后第一时间往后退去,第一次试验结束她可不想立即开始第二次。 小心后退了十几米远,方锦立即抓过头发看了一眼,果然染过色的地方不见了,后面一片都是黑色,没染过也没烫过。就是这头发长度有点不太对,她先前的长度到肩膀下一点,现在头发已经到胸口下了。 手指间的一颗痣也不见了,这颗痣是她小时候调皮用东西扎出来的,好了之后就变成了痣,现在它没了,就好像有一段回忆也没了一样。 方锦确认了一件事,果然每次死亡后自己身上都会发生些微小的变化。 但为什么死亡就会发生变化? 好像关键在活过来上而不是死亡。 她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那道黑影真的是死神么?还是说,它其实是来救自己的? 方锦的脑海里一团乱麻,越猜想谜团越多。 她蹲在地上使劲揉了揉头发。 这条路不算偏僻,来往有不少人,迎面正走来一对母女,方锦抬头,正好看到花坛里一条蛇扬起了脑袋,而那对母女再往前两步就要走到蛇面前。 方锦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就是想提醒过往的人,她瞳孔一缩立即起身朝前喊道。 “有蛇,你们快后退。” 两人中的母亲愣了下没听清楚,倒是女儿立即拉着女儿后退。 两人退开没多久,一条熟悉的花蛇从花坛中游了出来朝街上走去。 方锦不怕蛇,对面的女儿似乎很害怕,尖叫一声拉着母亲疯狂后退,叫声很快引来几个路人,有个胆大的从树上折了根树枝下来,将蛇挑起来快步离开了路边,不知道到哪放生去了。 危机解除,对面母子过来跟方锦道了谢。 方锦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挪回了小区,到安全范围后她松了口气,快步上楼。 付明野仍旧在客厅看新闻,见她回来,关掉电视朝她走过来,然后在方锦惊愕的目光中张开手臂将她抱住了。 方锦呆愣当场,虽然最近总是拉拉手摸摸脸的,但这么直接直白的拥抱还是第一次。 她愣愣地伸出手臂回抱住付明野,还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她低声安慰道。 付明野有些疲累地摇摇头:“没有。” 他此时此刻只想感受一下方锦的心跳和体温,想感受她身上还活着的气息。 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抱着自己的手臂很紧很紧,他们的腿弯身体也紧紧贴在一起,方锦能感觉到对方传递来的珍惜情绪。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死了一次后留下的冲动,她吸了口气,大胆地转过头找到付明野冰凉的嘴唇亲了上去。 这次换付明野愣住了,他没想到方锦会这么做,在愣神之中就被方锦进攻到了舌头。 热烈的温度从口腔瞬间蔓延到全身。 付明野只愣了一下就很快回神,他的学习能力很强,跟本人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同,他的吻很有攻击性,很快方锦就只能被动承受了。 两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方锦使劲喘了几口气,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等到气息平复下来之后,她非常直白地道:“我喜欢你,虽然不知道能在一起多久,但我现在想跟你在一起。” 除了付明野换成任何一个对象方锦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是这么大胆的性格,这种行为更像管悦悦做出来的而不是她,可她就是这么做了。身上缠绕的无数谜团让她不安又烦躁。 “你没有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方锦都没留多少时间给付明野回答,她其实也有点害怕被拒绝。 付明野低头看着她:“你确定么?跟我在一起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了,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行。” 方锦当然确定,不过他这话让人有点瘆得慌,毕竟这是只鬼,万一哪天没感情要分手了还被鬼缠着可就吓人了。 她赶紧补救:“那咱们先说好,如果将来不喜欢了也可以分手,不能搞死缠烂打那一套。” 付明野笑了下,重新将她抱进怀里:“不会不喜欢。” “那谁说得准呢,你是鬼不老不死,我再过二三十年就老了,说不定你就不喜欢我了。不对,我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那咱们俩一对鬼夫妻也挺好。”方锦很快笑起来。 突然确认关系,两人情绪都有点激动,抱在一起久久都没有分开。 两人满打满算其实也没有认识多久,方锦也觉得就这么在一起挺离谱的,但谁在乎的,这个人带给她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在门口站了许久两人又挪去了沙发,付明野抱孩子一样把方锦抱在怀里,还好沙发足够宽大,这么坐着刚刚好。 “总觉得最近的生活像做梦一样,噩梦美梦全都混在了一起。”方锦感叹着。 “不是梦。” “这么说很残忍。” 付明野轻轻握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 两人在沙发窝了很久,窝到方锦差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做,她赶紧从付明野怀里跳起来去了卫生间。 头顶灯光很亮,镜子里的她眉毛果然又恢复成了没修过的野生眉,眉尾的痣还在,但嘴角明显多了道疤,疤颜色已经挺淡了,外人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应该存在超过十年以上了,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 她想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给管悦悦,那边隔了好一会才接通。 “锦锦你有什么事?这么快就想我了?” “不是,我有个事情想问你,你知道我嘴上有个疤的事吗?” “啊?那不是你小时候从滑梯上摔下来留下的么?咱们刚认识那会你跟我说的。疤怎么了么?” 方锦吸了口气,每次发生变化时影响的不仅仅只有她自己,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让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了起来,反而是她自己格格不入。 “没怎么,就是看着挺难看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去掉。” “你对自己太挑剔了,做好遮瑕几乎看不见的。你要是看不惯,去做医美消一下?”管悦悦说着身后隐隐传来她母亲的声音,“悦悦在干嘛,快过来。” 管悦悦应了一声,跟方锦快速道:“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家里有老人快不行了,我们要连夜赶回去。” 方锦眉头一皱,总觉得这话相当耳熟:“你上周不是刚跟家人回去过,怎么又有人出事?” 管悦悦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我上周什么时候回去了,上周末我们不是一起逛街了,去的大溪路商场还买了衣服,你忘了?” 方锦当场愣住。 第24章 找到她 一直以来, 方锦都以为每次死亡后发生变化的就只有自己,死亡只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个人的影响对外人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非常微小的,所以她从没有想过其实所有事情都是跟着在变的。 上一次她就该注意到的, 可是她没有想那么多。 不仅是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这个世界也不再是原来的世界了。 方锦再次翻开手机去看, 上个月已经没有染头发和纹眉的支出了,而是多了一笔买衣服的开支, 就在上周末。 她跑去卧室打开衣柜,找到两件还没有剪掉标签的新裙子, 裙子款式一看就是她会喜欢的那种。 可她对这一切都没有丝毫印象。 方锦忍不住恐慌,过去改变了, 那她过去经历的那些死亡都还在么?上周末她去了观音庙遇见了付明野这一段还在么,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这些都不是假的。 她手抖地去翻记录,还好,还好,她是周六去的寺庙, 支出里有坐公交还有在寺庙买香烛的支出, 买衣服逛街是在周日。 但是周末那天她独自去了医院,然后在医院第一次跟付明野密切接触, 并发现她避过了一次死亡。 她上午确实去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后直接跟方锦去逛了街,晚饭后两人分开, 方锦发现自己的有一个乘坐地铁的记录,不是傍晚,而是当天的末班。 就是说她和付明野仍旧在那一天相遇并跟自己回了家,时间只是往后推了一点。 她当即从卫生间出来跑到付明野身边紧张地问:“我问你一件事。” “嗯?” “你还记得上周末发生的事情么?咱们是什么时候坐地铁回来的?下午傍晚还是半夜?” 付明野将她抱回自己怀里, 方锦扭着脸等待他的答案。 付明野慢悠悠地道:“是傍晚。” 方锦先是一愣随后猛地立起上身,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是傍晚?真的是傍晚?!你记得?那你还记得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付明野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睛里带了一些笑意:“你一直在身后跟着我,我知道,我们走了很久。” 方锦跟他走了整个下午,走到脚都快要断掉了,最后放弃了,转回头离开的时候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盆砸死,复活后她上前拉住付明野让他陪自己一起走,最后他跟着自己一起回了家。 付明野还记得这件事,他没有受变动影响。 可为什么他记得管悦悦却不记得。 “因为,我很厉害。”付明野道。 他是鬼,也许并不受这些事情影响。 方锦突然泄了口气,人瘫回他怀里。 刚刚那一刻她紧张到了极点,如果付明野也不记得,那这世上就真的只有她的记忆跟别人不同,有一刹那她甚至觉得四周都是无形的力量试图将她挤出去,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还好,还好付明野还记得,那些经历都不是她的错觉。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方锦低声呢喃。 付明野摸着她的头发没说话。 “是不是就算这一切都结束了,这些变化也不会消失,我以后就这么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她总觉得现在的世界不再是原来那个了。 方锦扯着自己过长的头发,“她”应该很爱惜这头长发,它摸上去无比顺滑,发尾没有丝毫分叉。 “我现在把头发剪掉她会不会生气?” 长头发蛮好看的,但很不方便,洗头发吹头发都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一直以来方锦都只留到肩膀下一面一点,再长就会剪掉,为此管悦悦吐槽了很久。 付明野抓着头发在手中把玩道:“这是你的头发,你可以做主。” 方锦按着他胸口起身:“你就不觉得奇怪么,刚刚我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突然变长了哎。” 付明野只是道:“不奇怪,挺好看。” 方锦不说话了,仰着头发呆。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了,方锦疑惑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对老夫妻和一位被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女孩朝她笑笑。 “谢谢你救了我。” 女孩母亲拎着两箱礼品放在门内:“我闺女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她就没命了。” 方锦立即想起来,这是楼上受伤的女孩。 “客气了,你能出院了?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女孩母亲庆幸地道:“还好没伤到要害,现在恢复好就没事了。她不喜欢住医院里,现在也不方便长途奔波,我们就来照顾她一段时间。你说说,真是不让人省心,听说那人已经被抓住了,不然我们也不敢回来,” 女孩不好意思地道:“人多,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吵,你别介意,等好点我们就退房回老家了。” “回家好,在眼前我们也放心,像这样的事要是再来一次我就要吓死了。” 三人道谢完就从电梯上了楼,远远地还能听到楼上传来的说话声。 “当时就是在这么?哎呀,我都不敢想,这门是不是要换一个,万一下次再来可怎么办。” “都跟你说了人已经抓住了,你都见过警察了。” “我这不是不放心么,他家人都不肯赔偿,我是要起诉的,肯定要起诉,我就这一个女儿……” “好了,别说了。” 门被关上,也将嘈杂的声音隔绝。方锦靠着门看向楼上许久才落寞地进屋。 她也有点想家想妈妈了。 方锦回到付明野怀里,扯着他的手臂让他环住自己。 之所以那么快又那么主动地想要跟付明野在一起,除了确实有心动的原因之外,也因为她需要有个人陪,一个人太久了,加上一次次死亡带来的刺激,她真的需要有个人一起分担,付明野是最好的人选,不管他是人是鬼都行。 付明野轻轻拍着她的背,把她完全包裹在怀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方锦闭着眼沉浸在情绪中。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会给她打电话的除了管悦悦就没有别人了,方锦爬到沙发另一端拿过手机一看,神情就凝住了。 是她父亲打来的,那位在她母亲去世后就立即另娶的父亲。 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五年了,父亲再婚的时候邀请过她,被她愤怒地直接拒绝了,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之后就再也没有来往过,最初过年回家的时候听亲戚说起过,父亲的新妻子怀孕了,第二年回去的时候听说生了个儿子,现在孩子差不多也上幼儿园了。 这些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方锦甚至已经删掉了对方的手机号,只是看到号码的时候她就有种感觉,这是她的父亲。 盯着还在响的手机,她不知道该不该接。 方锦心里对父亲是有恨的,这恨随着时间流逝淡去很多,现在她只当对方是个陌生人,以后也不想有任何来往。 这种时候对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方锦皱着眉任由手机响到最后也没接,但在挂断后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对方又打来了。 也许是真的有事,方锦接了起来,声音冷漠地道: “喂。” 热情的中年人声音也在同时响起:“锦锦啊,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还在上班?我看着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又在加班么?别老是加班,我昨天看新闻,有年轻人因为加班猝死了,你可要多注意身体啊。” 方锦听着这啰嗦再一次愣住了,她拿起电话又看了眼号码,确认是她父亲的声音,可对方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关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那边继续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方便?那我不说了。对了,我给你寄了点家里的特产,都是你爱吃的,收货了别忘记告诉我啊,我怕他们弄丢了。” 方锦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她跪坐在沙发上问道:“你,怎么在老家,你不是跟李明秀结婚后就去了城里?” 父亲的声音立即变了个调,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什么李明秀,那是你李阿姨,我们俩还没结婚呢,我上次不是问你意见了么,我总得听到你同意才结婚吧。她想结婚后去城里的,她儿子也在城里,方便照顾点。我是觉得乡下挺好的,不过如果他想去城里也可以。” 方锦说不出话来了,她趴在沙发上,手一直在抖:“你们,你们还没结婚?” “没有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你这是同意了?同意了我待会就跟她说,得定个好日子办酒,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找亲人吃个饭就算定了。” 方锦捂住脸,她已经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了。 付明野帮她拿过电话,方锦拼命深呼吸几次继续问:“这几年,你……” 方远山叹口气:“我知道你因为你妈的事怪我,当初要是我能早一点发现她摔倒早一点送医院就好了。这几年我也一直很自责,她走之后我天天睡不好觉,觉得没了她活着没意思。找你李阿姨也是因为我们可以搭个伙作伴,有她照顾我你能轻省一点,以后不用你给我养老,顾好你自己,你妈妈的住院费报销完我存了一点钱,等你再打拼两年,给你凑凑钱在城市付个首付,你以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操心。 可方锦却听得一阵恍惚,她印象中的父亲根本没有这么和蔼这么为她着想,在母亲生病前他们俩就有很多矛盾了,一直想离婚。母亲住院期间都是方锦陪床照顾着,方远山很少去看,哪怕去了也一脸不耐烦,甚至巴不得妻子早点死,他还偷偷找了医生希望不要治疗了要出院,那时候方锦对他的期待就一点点消失变成了恨意。 可现在这个父亲,好的让她有点害怕。 “要是你不希望我跟你李阿姨在一起,我就去跟她说清楚,这件事我肯定要征求你的同意。” 方锦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嗓音干涩地道:“我没有意见。” 方远山长松了口气:“那我就找人定日子了,我尽量找个周末不耽误你上班。” 电话挂断之后方锦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这才去翻电话,发现这个手机里有很多通话记录,几乎三五天就有一次,每次电话时长都在五分钟以上,而微信里更是一两天就会问候一下,还经常是方锦主动发过去的,询问父亲身体怎么样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两人的关系亲密且正常。 方锦是不知道怎么跟父亲相处的,从小就是母亲带着她,父亲总是在外工作,晚上很晚回来,偶尔周末全家聚在一起他也总在打电话,很快就被朋友叫走,每到这时她的母亲就很伤心,方锦长大后就一直希望两人能离婚,结果还没到这一步母亲就被查出来癌症,很快住院手术,刚好转又复发,家里的钱流水一样出去,父亲彻底厌烦了。 方锦从长达几年的聊天记录里发现,她现在的父亲和母亲关系很好,母亲生病时他忙前忙后一直陪在身边,她的死亡日期都跟方锦一直牢记的时间不一样,往后推了足有一年多。方锦还在手机里找到了几个没有删除的视频。 视频里母亲坐在病床上正在吃饭,吃到一半发现有人在拍自己,她伸手挡住脸:“别拍,我现在不好看。” “好看的。”方锦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妈妈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方远山拎着水瓶进来,方锦问他,“妈妈好看么?” 方远山笑呵呵地道:“我老婆当然是最好看的了。” 神色憔悴又苍白的母亲瞬间笑起来,脸上的幸福和甜蜜挡都挡不住。 下一段视频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瘦的不成样子,她已经坐不起来了,方远山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别操心,家里好好的。医生说你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方锦死死捂住嘴,眼泪奔涌而出,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像是假的一样,却又美好到无法想象,她的母亲恐怕也曾千万次想象过这样丈夫恩爱家庭和睦的场景。 等到所有视频看完,方锦已经泣不成声。 付明野靠过来想要安慰她,就见方锦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了,那双还噙着泪珠的眼睛瞪大,她的表情坚定,脸上带着一丝疯狂。 她决然地说道:“既然能够改变到这一步,那肯定还有别的可能!” 付明野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但他还是问道:“什么可能?” “我母亲还活着的可能,没有得病,一直活到现在的可能,现在已经延缓了一年死亡时间,那肯定有一次她没有生病没有死,一直好好地活着!我要找到她!” 方锦又重复了一遍:“不管多久,我要找到她!” 第25章 母亲 方锦并不是个很笨的人, 刚刚某个刹那她就已经猜到了。 自己每一次死亡,世界就发生一次变动,不只是自己, 而是整个世界都在跟着变动。 人类提出过平行时空的概念, 在我们的时空之外还存在着无数个与我们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时空, 这些时空的不同,也许是因为无数人在无数件事情上选择的不同而造成的, 一个人的选择都会造成无数个不同的结果,七十多亿人口使得本世界之上延伸出了无数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平行世界存在。 也许她本来生活的世界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个。 方锦每一次死亡后重生, 也并不是真的重生。 也就是说,她可能并不是真的救活了管悦悦, 也不是真的救活了那个摔死的孩子和老人。她只是来到了一个还没有发生这些事情的另外一个时空里,救下了这条时间上的两个人,在原本的时间线上,这两人是真的不在了。 她自己的那么多次死亡,或许就是每一个时空里她一生最终的结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 她就是一个活不长的人。 但因为有了特殊能力, 她可以一次次跳到其他时空躲避死亡。 所以她经历的所有死亡都不是死神来了, 而是她的必然结局,没有恶鬼作祟, 不是被神秘力量选中的任务。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方锦只觉得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 原来她竟然这么幸运,她经历的一切可怕事情都不是因为倒霉而是幸运。 在反应过来后她有了更多疑问, 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能一次次躲过?为什么她能来到新的时间线,黑影到底是谁, 付明野又是谁?为什么待在他身边就不会死亡,为什么他能记得一切? 但这么多疑问都没有心情去追究了,她现在只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活着的,健康的。 方锦没有丝毫犹豫地捏着手机就朝外走,她嘴角甚至挂上了笑,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她很快就会有个完整的家了。 付明野伸手去拉她,被方锦直接躲开了。 “别靠近我,求你,现在不要靠近我!” 付明野缩回手,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他的眼神里带着悲悯和无奈,但他并没有去阻止方锦,只是重新走回了黑暗里。 方锦出了小区后就随意选了个方向,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期待死亡。 母亲的死一直是方锦埋藏在心底的遗憾和悲痛,她甚至为此责怪了自己很久,如果能早一点带母亲去医院就好了,明明她早就注意到了她不舒服。 方锦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久,直到某一次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一个打滑摔了出去,旁边是不知道怎么掉在这里的半截钢筋,钢筋轻易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的视线盯着前方,因为是趴在地上,方锦只能看到黑影的脚,她缓缓伸出手指去触碰黑影。 有一点熟悉。 手在触碰到脚背的同时她彻底失去意识,方锦没能继续摸下去,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或许她就能发现手下的衣料她刚刚才摸过。 付明野挥开方锦心口的钢筋,伤口快速消失,他抱着人走进时间长河里。 这条河就像个巨大的光带,走进才发现光带中全都是密密麻麻比芝麻还要细小万分的雾气光点,光点以规律的轨迹朝前跳动着,如果能盯着某一个光点看去,就会发现每一颗光点都在不停地分裂分裂再分裂,一秒钟就分裂出了无数个新的光点。 将光点放大再放大,才能看出它的本体并不是什么点,而是一条条拖着长长尾巴的线。 所有线都平静地朝前延伸着,没有任何能够影响它的前行。 付明野看了许久,他时而走进某个光点中,下一秒又退出来,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 怀里的方锦在这种地方安静睡着,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色,付明野退出来的时候就会低头在她额上或者嘴唇上亲一下。 终于在他走进某个光点中时,他没有再退出来,而是轻轻将人放了下来。 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传来,付明野消失在原地。 方锦睁眼时似乎听到了声音,她转头朝四周看去,她正站在离家两公里远的地方,前面地上放着根钢筋。她立即停在原地低下头掏出手机。 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这条消息的备注名字是妈妈。 方锦的心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竟然只试了一次就好了,她还以为需要试很多次,毕竟之前那么多次死亡关于她母亲的事都没有太大改变。 因为太过激动,她没有更深入的去想为什么只需要一次就达成了心愿。 点开消息,是母亲发来的语音,还是像从前一样嘱咐她好好吃饭早点睡觉少玩手机。 方锦嘴角忍不住逸出笑容来,可同时眼泪也再一次奔涌而出。 她使劲憋住眼泪,然后给母亲拨了个视频。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接通,很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出现在眼前。 那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有张虽然历经岁月却仍旧可以辨出清秀的容貌。一看到她方锦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有往下掉的趋势,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看到她了。 秦之蕙瞧出她有一些不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工作受委屈了?” 方锦摇头,使劲把眼眶的眼泪眨了回去:“没有,挺好的。” “哦,我就说在外面工作不如在家里,让你回来你还不肯。对了,正好我刚刚有件事忘记给你说了,你弟弟大学也快毕业了,他工作了需要一辆车,这样给他相亲也比较方便,但是我跟你爸的钱还差一点。” 方锦眉头微微皱起,弟弟?她哪来的弟弟? 见她皱眉,秦之蕙立即唉了一声,声音放缓了些:“也不是问你要,就是跟你借,将来你弟弟工作赚了钱肯定会还你的,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帮衬一下弟弟,以后有难处他也会照顾你。” 方锦看不得她为难的样子,问道:“需要多少?” 秦之蕙耷拉下的表情立即明亮起来:“不多,五万。总不好买太差的车吧,方浩看中了一个二十万的车,我跟你爸都说太贵了,最后换了个十五万的,就是还差了五万。” 方锦哦了一声,顺手打开自己的账户准备转账,然后她的手就顿住了,只见她的账户里总共就五万八千块钱。 这些年方锦天天加班到深夜,手里怎么也攒了小几十万,在这个城市买房不够,但日常开销绝对没问题。先前大部分钱都存到了理财里,她又在理财里看了看,没有,各个可能会存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账户里总共就只有这么多钱。 这么多年挣得钱哪去了?方锦再一次打开了银行账单,这次找到了年账单,发现很多钱都转账转出去了,而收款人几乎都是她的母亲和弟弟。 方锦心里有了种荒诞的感觉,她重新回到和母亲的聊天界面,发现自己一个月之内就给她转了一万多,而要钱的名目有家里需要换什么大件家具,需要交保险了,但更多的都是弟弟方浩,方浩这里需要钱那里需要钱,买手机要钱买电脑要钱,跟人打架要赔偿也要钱。 她记得自己父母也是有工作的,父亲虽然天天不着家但是工资并不算低,就算养两个孩子也没问题。 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见她没转账也没说话,秦之蕙忍不住问:“锦锦,怎么回事?是不是转账有限制了?没事,明天再转也行的,不着急,你弟弟那边能等的。”她体贴地说道。 只要母亲能活着回来,方锦其实是不在乎钱的。可现在的情况太诡异,她想要弄清楚一点再说,特别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是有限制,现在转不了。” 秦之蕙道:“那就明天再转吧,辛苦你了,浩浩就你这一个姐姐,你不帮着她点谁能帮他,等以后我们都不在了,就你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 方锦拼了命就是为了见她,她听不了这种话,皱着眉严肃地道:“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秦之蕙还从没有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呆了呆:“啊?” 方锦缓和了一点语气道:“我是说,不要说不在了这种话,你们俩健健康康的,肯定能长命百岁。” 秦之蕙笑起来:“人老了总会死的嘛,主要是你们俩好就好了,浩浩不懂事也不成器,以后还得你多照看着点,你最有本事。” 三两句话又提起那个没任何印象的弟弟,好像她唯一在意的就只有这个儿子一样。 方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当初因为政策原因,他们家就只有她一个孩子,母亲对她非常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她,父亲对她不说多好,也从不会打骂,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新玩具新衣服。方锦算是在宠爱中长大的,但她并没有长歪,母亲去世后独自生活也能好好地照顾自己。 现在,家里多了个弟弟,母亲似乎完全偏宠弟弟,而她则变成了“伏地魔”。 等到结束视频后,方锦完全没了开始时的激动,她翻看着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单是今年,她就几乎将所有工资都转回了家,每个月家里都有各种原因需要用钱,而她的父亲现在没有工作,整天闲在家,弟弟还在上学,谈了个女朋友,开销大到离谱,他上的学校是个掏高价上的三本,学费消费都很高,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喜欢跟人攀比,跟人起了冲突打了几次架,每次都是用钱摆平的。 钱从哪里来,当然都是她这里。 秦之蕙为了儿子操碎了心,她除了要照顾父子俩,还要出去打工,给人上门当保洁,工资相对还不错,但也不够家里支出的。 方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个弟弟比方锦小四五岁,有了他之后父母落在方锦身上的关注就少了,这个方锦对父母几乎有求必应,不管是多过分的要求,就只是为了得到母亲一两句夸奖。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心态几乎完全扭曲了,就算知道这样不对,她也没办法从家庭的旋涡中抽离出来,没有勇气,可能也不愿意。 这跟方锦想要的幸福家庭完全不一样,母亲是回来了,但回来的还是那个母亲么?当她口中一句句说到弟弟的时候,方锦只能沉默再沉默。 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想想以后要过这样的日子,她开始犹豫起来。 只要不死她就能留住这一切,就算母亲有了变化可她还活着,先前她不是想过了么,只要活着就行。 可是真的行么?她真的能接受这样的家人? 方锦抱住自己,下一秒她被人直接抱了起来。她还维持着蜷缩成一团的样子,来人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环着她的腿,方锦抬头就看到了付明野的下巴。 “付明野!”方锦喊了他一声,现在还是白天,她青天白日的飘起来比闹鬼传闻还可怕,估计要被当作特异功能抓去研究了,“快放我下来,现在还是白天。” 付明野不仅没放下她,还特地抱着她朝有人的地方走去了。 方锦挣扎了一下完全挣不开:“付明野!” 有路人从旁边经过,对方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转开了视线,等人走远一点后她听到随风飘来的一句:“秀恩爱死得快。” 没管这句话有多恶毒,方锦换了个姿势抱住付明野的脖子:“他们能看得到你?” 付明野轻轻点头。 方锦舒了口气,随后想起现在面对的情况她又叹起气来:“我该怎么办?我妈活了,但是她……她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变化太大。” “你接受不了?”付明野问。 “有一点。”方锦将脑袋埋进他怀里,“我多了个弟弟,她好像更爱这个孩子。” 付明野嘴角翘着,声音像是带着蛊惑:“你可以重新选择。” 方锦猛地抬头看他。 她确实可以重新选择,也许还有一个更好的世界里,没有弟弟,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也许并没有这种可能,也许离开后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母亲还活着的世界了。 方锦的心使劲跳了一会,她艰难地咽着口水:“我,我知道,但是,我还想再看看。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她还活着,也没有不在乎我。” 付明野没有再说什么,他嗯了一声。 “只要你想清楚。” 第26章 错了 出租屋还是那个出租屋, 方锦直接被付明野抱回了家,这一路上他们接收到了无数个或异样或好奇或惊叹的眼神。 不是惊叹付明野的容貌,而是惊叹他们这样的行为。众人虽然能看得到付明野存在, 却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脸上, 似乎只当他是个长相一般的普通人。 小区的大爷大妈们极多, 见到他俩都大嗓门地喊道:“现在的小年轻真有精力。” “大庭广众的也太不知道检点了。” “啧啧啧,注意点影响啊。” 方锦全程将脑袋埋进付明野怀里没敢□□, 付明野道是嘴角含笑丝毫不在意。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方锦没有精力继续烦恼了。 等到家后她第一时间从付明野怀里跳下来:“我能走, 下次别这样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为什么, 不喜欢我抱着你?我见不得人?” 方锦的耳朵刷一下红了,不过这是自己主动追来的人,她重新跳回付明野怀里认真说道:“当然喜欢,非常喜欢。” 付明野托着她的屁股把她往上抱了抱。 方锦凑到他面前去吻他。 她现在有些逃避心里,现实和想象的差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世界的方锦不愿意让母亲失望, 她也不愿意, 她不能接受突然多出来的弟弟,不能接受母亲嘴里备受宠爱的另一个孩子。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方锦在两人分开的间隙低声问。明明她的愿望都已经达成了。 付明野抚摸着她的头发, 不停在她脸上轻啄着,他笑:“贪心的孩子才有糖吃,所以, 你可以更贪心一点。” 方锦闭上眼睛,用力抱紧了手里的人。 “那我现在就再贪心一点。”她咬住付明野冰凉的嘴唇。“去卧室。”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人了。 付明野的身份来历都有问题,就算不仔细想都可以猜到。她不是傻瓜,不会一点都没察觉。她不知道付明野究竟想要什么, 他真的喜欢自己么? 不管是真还是假,方锦现在仍旧要把人抓住,紧紧地抓住。 何况,她是真的喜欢付明野。 两人一路走进卧室,床不算宽大却很柔软,方锦闭上眼睛,黑暗瞬间涌上来淹没了整个房间乃至整个世界。仿佛又回到了某个梦里,她飘在星空之中,无拘无束的,周围都是一闪一闪的星星,伸出手就能摘得到。 这一夜像个漫长又绚烂的梦,眼前的星星慢慢变成云团变成雾,她除了各种各样的光什么都看不清,感官都被麻痹了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方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上午了,太阳炙热地从拉开一条缝的窗帘照进来,身边空空如也,她从床上爬起来,感觉除了腰有点酸之外并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她到客厅看了眼,发现付明野正在摆放午餐,他腰上系了个围裙,像家庭煮夫般居家日常。 见人醒来,他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招呼她洗漱吃饭。 “你起来怎么不叫我?” “不上班,你多睡会。” 方锦也没纠结,洗漱完就在桌前坐下,她确实饿了。 不过菜才刚吃两口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在入口柜上找了一会才找到手机,还剩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上多了几十通未接来电,现在正打来的是她的母亲。 “锦锦啊。”又是熟悉的称呼,“你上班了么?是不是很忙,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我没打扰你吧?” “没。”方锦放轻了吃饭的声音,“什么事?” “你忘了?就昨天跟你说的啊,转账的事,我们现在就在车行等着提车呢,就差你那五万了。现在应该可以转了吧?” 方锦听到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声音在旁边喊着:“妈,她怎么转个账都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不想给?她肯定偷偷养了个男人。” 秦之蕙捂住电话轻轻斥责了一声:“你胡说什么?你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这句对话虽然轻却还是被方锦听的个一清二楚,她抬眼看对面,她确实养了个男,不过不是人而是鬼。 那边秦之蕙仍旧温声细语地道:“锦锦,如果你现在不方便我们还可以再等一两个小时,店里这边没事,我们可以再拖拖,他们不会赶我们走的。” 这话说的语气可怜,只要是心稍微软一点的都会忍不住立即转账。 方锦吸了口气,差点一口米饭呛进嗓子里,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付明野赶紧转过来给她拍背,方锦缓过来对那边道:“我没有这么多钱。” 没想到这一句话像个火星瞬间引爆了炸弹,方浩的声音几乎要穿过电话过来杀人:“你怎么可能没钱,你账户里明明还有至少五万的,你把钱弄哪去了?是不是拿钱出去养男人了?你怎么这么不知检点!我们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刚刚一直软声说话的秦之蕙这次没有训斥方浩过分,反而跟着追问起来:“你不是跟我说你还有五六万的,怎么会不够,你的钱花哪去了,是不是被人骗走了,你跟我们说实话,我跟你弟去给你要回来!” 方锦惊愕半响,难怪她手里一点钱都没有存住,原来她跟家人交了底。但如果真正是为她着想的话,绝对不会挖空心思把她的钱全要走。 “没有被骗,我有多少钱不都给你们了么?我现在确实没钱了,你们去贷款吧,差的五万很容易就能贷出来,利息也不高。” 方浩仍旧暴怒:“方锦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借钱就不借,何必这么讽刺我!” 秦之蕙哄了他两句后对方锦道道:“锦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在银行贷不出钱来,上次,上次逾期还是你帮忙垫上的。你这次也帮帮他吧,那毕竟是你弟弟。” 方锦实在头疼至极,心里烦躁又难受,她活了一辈子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她不愿意跟母亲争辩,更不愿意跟她吵架,最后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面前的饭菜也没有心思吃了,方锦一瞬间想起昨天付明野说的话。 你可以重新选择。 重新选择。 这句话像个魔咒一样围绕在脑海中。 付明野夹了些菜在她碗里:“吃饭吧,事情总会解决的。” 方锦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 付明野把她抱在沙发上轻轻揉着腰,不轻不重的力道让方锦舒服地喟叹一声。 “还酸么?” “不酸了?”方锦摇摇头,脑袋枕在他肩上。 两人在沙发上享受了一个安静的下午,手机又打来电话的时候方锦没有接,直接按了静音,未读消息也没看到,这样逃避不太对,但她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一般人在面对这样吸血的家庭时都是选择远离,切断所有联系,可她为了母亲而来,不可能跟她断了联系,不断联系就一定要面对要钱和弟弟这两个魔咒。 无解。 只是这个下午的安静还是在傍晚时被打破了。 门被人敲得碰碰响,那已经不能叫敲了,改叫砸比较合适。 只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方锦,开门,给我开门!”方浩大声喊道。 方锦瞳孔一缩,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们来了!” 她打开门,立即就有一名高大壮实的年轻男人冲进来,他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在两个卧室里巡视,试图找出那个被方锦养着的男人。 而这次方锦并没有在意他在做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后面进来的中年女人身上,这女人长得跟方锦有五分相似,眉眼如水,是很南方的长相,如果打扮一下一定很漂亮。但她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衣服,看上去很瘦,也因为太瘦了,让她的长相多了几分刻薄。 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这跟方锦一直想象中的母亲不太一样,她又想哭了,甚至想上前抱她一下。可她才过去,伸过去的手臂没抱上人就被抓住了。 秦之蕙道:“怎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就说在你一个人在外面不放心。” 这样关切让方锦的心暖了暖。 但没在屋里找到人的方浩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她工作辛苦什么,她都已经没有工作了,我给她公司打电话,她上周就已经辞职了,她一直在骗我们!” 这话一出,秦之蕙刚刚还关切的表情瞬间变了,触不及防地在方锦手臂上狠狠打了一下,这一下让方锦的胳膊立即红了一片,秦之蕙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多了两根尖锐的钉子,她语调上扬:“你这孩子,辞职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谁给你做主的?啊,谁让你辞职的,你说啊,那么高的工资你上哪找第二家,我们这就回你公司去找老板,你干了那么多年肯定能让你回去的。走。”说着就扯着方锦的手朝外走。 方锦脸上的欢喜完全消失了,她愕然地看着这人,随后她用力挣脱秦之蕙的手喊道:“够了!” 这不是她母亲,这些也不是她的亲人。 这些只是长着母亲脸的陌生人,她对母亲的思念和美好回忆只是一瞬就破坏光了,如果时间久了,也许她会完全忘掉真正母亲的模样。 这太可怕了。 方锦瞬间做好了决定,先前她只是不舍得,现在这点不舍全都消失了。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后退着,一直退到了付明野身边,用力握了下他的手。 “是我错了。” 说完她松开手继续朝后退着,一直退到阳台上。 租房的阳台没有防盗窗,方锦贴着窗子站定。 付明野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朝她走去想要阻止,但方锦摇着头哀求道:“你转过头去好不好,不要看我,等一会,一小会我就回来了。” 还在屋里的几个人都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方浩不耐烦地吼道:“方锦你在发什么疯,我问你呢,钱藏哪了?” 他朝方锦走过来,伸手抓住她的衣领,方锦被他提起来,半个身子都仰在打开的窗子外,看上去很危险。 也许方浩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吓唬她一下,但方锦借着这股力道,脚重重朝他踢了一下,在方浩吃痛松手的时候,人熟练地朝外仰倒。 下面很快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方浩被吓懵了,探出窗外想要去抓她,可惜抓了个空,下面已经一地红色了。他惊慌地收回视线,不成句地解释:“我,我不是,我没有想要,对她怎么样,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秦之蕙跑到窗边朝下一看,瞬间大哭起来:“你干了什么,你杀了你姐姐!” “我没有,妈,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妈,我是你儿子,我不能坐牢。” 正要继续哭的秦之蕙眼泪瞬间梗住,她紧紧捏住儿子的手臂:“对,你没有杀人,不管我们的事,都是这房子的问题,谁让它不装防盗窗。”她竟然转瞬间就想好要多少赔偿的事了。 付明野并没有听方锦的话转过头去,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跳下去,看着她倒在地上,像以前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付明野放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整条手臂都在抖,向来平静的脸上被黑暗布满,站在他不远处的两人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两人赶紧离开阳台朝门外跑去。 付明野看过方锦很多次死亡时的模样,第一次回到过去后,他又去了几次。 第二次就像现在一样,方锦从公司的大楼掉了下去,她的模样比现在还要难看,四分五裂,那时候他蹲在地上许久才把人拼成完整的模样带了回来,然后他站在大楼窗子前远远地看着方锦离开的背影,有种想要抱紧她的冲动。 他再一次站在方锦面前,这是不会动不会说话也不会笑的方锦。 付明野以前觉得人类就像地面的蚂蚁一样短暂脆弱,短短几十年时间很快就会老死,对他来说,关于人类的一切都不需要在意也不值得在意,毕竟神的时间无穷无尽,他睡一觉起来就已经过去百年千年。 可他怎么就有了在意的人类,在意到愿意一次又一次在时间里寻找她。 在意到不愿意看到她继续死亡。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事情的起因,她还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么? 付明野抱起方锦,长久地注视着她的模样。 真奇妙,不管换了多少次身体,她的灵魂都始终如一地纯粹。 也许这就是遭遇一切苦难的根源。 第27章 秦之蕙 方锦感觉这一次她醒过来的时间格外漫长, 睁眼的时候仍旧在自家阳台上,窗子开着,但屋里没有那些家人在, 安安静静的。 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然后顺着窗子滑落到地上, 靠墙壁坐了许久。 当时做决定时很决绝,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了难受。她不是个爱后悔的人, 即便现在难受也没想过留在那个世界。 地面很硬,坐了一会就开始难受, 方锦扶着墙壁起身发现腿都有些麻了。屋里没见到付明野的影子,应该说, 从她回来后就没看到付明野, 家里不大,只几眼就能看个通透,人不在家里。 付明野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也保留有记忆,他应该知道现在是方锦最需要他的时候。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在两人同居之后付明野就很少有独自外出的时候, 通常都是方锦先离开, 他等在原地,不管什么时候, 只要回到家里就能看到他。 骤然找不到人方锦心里有些焦急起来。 她在门外张望了一会,又跑到阳台朝下看去,路上门口, 小区门口没有。 现在刚吃过早饭不久,也不是吃饭的时候,他不可能出去买饭。 方锦突然发现,如果某天付明野离开了她竟然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她对这个人除了名字一无所知。心里慢慢被不安和恐慌占据。 “付明野。”方锦低低喊了一声,然后她突兀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了,那双手冰凉,怀抱宽厚。 付明野倾着身下巴压在她肩上,手牢牢锁着她的腰。“我在这。” “你去哪了?!”方锦后怕地质问道,“突然找不到你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找你。” “对不起,现在还觉得难过么?”付明野语气轻缓地问道。 方锦眨了下眼,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再为了母亲的事难过了,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付明野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方锦放松下来:“如果我们离得很远呢?你也能赶到么?” “可以,不管多远。” 方锦反抱住他的手臂,终于露出点笑容来:“你竟然这么厉害。” “是啊。”付明野大言不惭地应道。 有付明野的打岔,方锦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时候时间是下午,方锦心力交瘁,打算去睡个午觉,但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方锦的心猛跳了一下,她差点忘了,现在是个新身体和新世界了,这个世界里是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 迟疑地拿起手机,发现上面的来电人写的是秦女士,而她认识的秦姓就只有一个母亲秦之蕙。 这是她么?方锦现在不敢对母亲的存在抱有太大希望。 咬着唇,她按下了接听,一个带着笑意的轻快声音传来:“锦锦宝宝,接电话怎么这么慢,不想妈妈了么?” 方锦只觉得如遭雷亟浑身一震:“妈?” “哎,乖宝宝,今天过得好不好?” 方锦迟钝地点点头:“好。”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别气了,我跟刘叔叔已经分手了,你什么时候休息,我们去吃大餐。” 方锦一脸懵,什么刘叔叔,什么分手? 这个世界似乎又有一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东西,她胡乱说了声好,就听那边说自己现在就在本市,晚上就能见,两人约了晚上七点在市中心见面后挂断了电话。 “宝宝乖,晚上见哦,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方锦总觉得这份惊喜可能会变成惊吓。 挂断后她赶紧翻看手机,和母亲的聊天记录里有一部分都是吵架,而吵架内容都围绕着母亲的,男朋友,是的,男朋友。 在方锦原来的世界里,她母亲一直想离婚,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到去世都没有离成,而这个世界里,她的母亲打从最开始有离婚想法时就付诸行动了,她没有要孩子,方锦被判给了方远山,而方远山需要工作,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十岁左右被母亲接走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个世界里的秦之蕙是个很潇洒的人,离婚之后她没有再婚,却一直有男朋友,她有时候会工作,而工作赚来的钱都被她拿去买想要的东西去想去的地方,方锦经常收到她从天南海北国内外寄来的礼物。 当然秦之蕙也不是一直都过得那么好,偶尔会遇到一些不那么实诚的男人,骗走她所有的钱,或者害她背上一些债务,她甚至因为某个男朋友差点坐牢。 方锦高中的时候秦之蕙一度过得很惨,爷爷奶奶年纪大没办法照顾她,方锦就在高中附近租了个单间,母亲过来跟她挤在一起住了大半年,那大半年里两人矛盾重重,她甚至往家里带人,受到冲击的方锦崩溃地将她赶了出去。 秦之蕙消失了快一年,那之后她身上的麻烦解决,手里也多了不少闲钱,又开始给她买这买那四处旅游,过得没心没肺也没个明天。 方锦对母亲的心情很复杂,讨厌她又放不下她。 方远山如先前一样,在离婚之后就再婚了,很快有了一儿一女,孩子比方锦小四五岁,一家人过得很不错,对方锦这个孩子的关注自然就少了,现在的方锦一样是独自长大生活。 看上去并没有太奇葩,方锦轻轻舒了口气,她从前一直希望母亲早点离婚,也许那样她能过得开心一些,现在的母亲似乎跟她那时候希望的一样生活着。 翻看手机的时候她也看到了秦之蕙现在的照片,她经常发一些自拍过来,说是怕方锦会想她。照片里的女人看上去异常年轻,她烫着卷发,画着精致的妆,一看就没有做过多少重活的手指上抹着好看的指甲油。那双眼睛总是带着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盛开的杜鹃般绚烂迷人。 这就是方锦一直以来对母亲的想象,她对着照片傻乐了一会,忍不住对晚上的聚会多了些期待。 “七点见面,现在三点,还有四个小时,到市里会堵车得提前出门,五点就要走,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准备,我现在去收拾。”方锦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时间,随后冲进卧室换衣服,拉开衣柜发现了许多看起来很粉嫩很少女的衣服,这些衣服牌子都没有摘掉,估摸着应该是秦之蕙送的,她在聊天记录里看过方锦制止母亲再送自己那些她不会穿的衣服。 她在那些衣服里挑了挑,最后挑了件相对成熟的裙子出来,换好衣服又冲去卫生间洗漱化妆。 这模样像要跟喜欢的人出去约会一样。 付明野看她精心画完了妆,一伸手把人揽到了面前来。 “很开心?” “当然了!这里看上去很正常,她也很正常,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方锦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也不知道,一直留在这里?或许,只要不主动作死,她能在这里待很久,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永远待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她就会离开了。 方锦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是她很期待也很渴望的世界。 也许是死亡太多次,让她不敢有任何关于永远的念头了。 只要有一段时间,不管是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都可以。 方锦踮着脚在付明野唇上亲了亲,刚涂抹好的口红全都沾了上去:“抱歉,刚刚太兴奋忽略了你。” 付明野直接封住她的嘴唇。 晚上五点两人准时出发,方锦打了辆车,万幸并不堵,因此他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两人约定的只是个商场,并没有说太具体的店,方锦拉着付明野在商场逛了起来。 从死亡开始后方锦就没有逛过街了,店还是那些店,没什么区别,只是买东西时她才发现,自己账户里的存款已经多到足够付这个城市的首付了。 “咦,怎么这么多钱?” 方锦本来还以为钱是母亲给的,在原地查看了一会发现自己的工资比从前高了四倍不止,每年的年终奖更是多的吓她一跳。还有一点就是,她现在并没有离职只是在休假,假期有半个月,再看看行程记录里,她有个去海岛度假的计划,机票都已经买好了,就在后天。不打算出去,方锦赶紧把机票取消了。 “这个我怎么这么厉害?”方锦嘀咕着,在丁丁里找到了公司群,然后发现自己的职位是主管,而从前一直对她不怎么满意的小主管现在变成了她的下属,两人的聊天记录里,小主管对她的态度恭敬到谄媚的地步。 方锦没忍住笑:“原来小主管还有这一面,果然以前他就是故意欺负我们。” 她在软件里看了自己平时跟人沟通时的语气,认真果决负责,两人性格大体相似又有很大不同,方锦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来。 “我不如她。” 付明野道:“那也是你。” “不是,不一样。” 她很清楚不一样,也清楚自己替代不了另一个方锦,她只是利用了一些手段暂时站在了她的位置上。 “我现在是主管了,那管悦悦呢?”她在公司群里看了下,管悦悦还在,她跟从前没什么变化,但微信里两人竟然没有好友,私人电话也没有交换过。她们在丁丁里有一些聊天记录,却都是工作上的内容,私下一点交流也没有。 她们现在就只是普通又疏离的上下级,不是朋友,方锦有点淡淡的失落。不过想要成为朋友总有很多办法,失落一阵后她就放下了手机。 一个小时后,方锦坐在了商场顶层的餐厅里,秦之蕙已经选好了座位,她并不是一个人前来,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比方锦没大几岁的年轻男人,男人打扮得很韩系,长得也相当不错。如果不是他非常亲密地挽着秦之蕙的手,方锦都怀疑这是母亲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了。 然后她就听到秦之蕙非常热情地给自己介绍身边的人:“锦锦,这是我的新男友凯文。” 方锦:“……”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最后只能僵硬地扯动嘴角:“凯文你好。” “锦锦,你别这么死板,来,笑一笑。这样才对嘛,你总是这么严肃怎么谈恋爱,工作再忙也要有点自己的时间。”秦之蕙说着转头跟凯文对上视线,随后两人毫不避讳地亲了一口,黏黏糊糊地蹭着对方的手臂笑起来,气氛甜腻又怪异。 方锦再次:“……” 她深吸了口气,虽然从微信聊天里已经猜到秦之蕙是这样的性格,可真正见到还是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秦之蕙笑的很开心,她看上去很幸福,也是方锦从没在母亲身上见到的另外一幅样子。 原来她的生活还有这种可能。 可方锦也发现了,自己好像没办法将这两个秦之蕙当作自己的母亲来对待,不管对方好还不是,或许她只是一直都在别人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而已。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秦之蕙松开男友的手朝她靠近了一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么?我这次真的很认真,我和凯文很相爱,我们奔着结婚去的。” 凯文也立即表示自己对秦之蕙是认真的,想和她结婚,已经确定好了见家人的日子。 方锦呼了口气:“我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秦之蕙有些诧异地摸摸她的额头:“锦锦你是不是病了?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你不反对我交男朋友了?呜呜呜,真是太好了,女儿,我爱你!” 秦之蕙起身一把抱住方锦。 方锦闭上眼睛和她拥抱,对方身上有种很好闻的香味,却不是她记忆中母亲身上的味道,但这个拥抱仍旧很温暖,暖的她眼眶一热。 她在这一刻好像有些释怀了,不再执着地想要再见到母亲。 因为她知道,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她的母亲也以无数个可能在好好地活着,那就足够了。 第28章 半个月 一顿饭吃的全是狗粮。 秦之蕙和小男友甜甜腻腻地互喂, 时不时再亲一下,喝个交杯酒。 方锦感觉自己在看什么电视剧一样不真实,她尽量不抬头吃自己的。 付明野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研究了半天, 最后拿起筷子夹了菜到方锦嘴边, 趁对面俩人没注意到自己, 她飞快地低头吃掉菜,然后付明野就不停在间隙给她夹菜, 再凑过来亲一口。 方锦怕被人看到,只能嗖嗖低头吃菜, 眼睛时不时抬起来咕噜噜地转着查看四周。 付明野看得好玩,举着杯子给她喂水, 方锦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筷子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别闹了。 这响动让对面俩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方锦紧张到了极点,手指立即往前一点抓住杯底。“喝,喝水呢。” 秦之蕙没察觉到异样,笑着道:“别喝这个了, 有饮料, 你最喜欢喝的葡萄汁。” 方锦哦了一声将杯子放下,眼神又扫了旁边的付明野一下。 付明野侧着身托腮看她, 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 对比头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现在的付明野像是木偶突然活过来了一样,有了真实的味道。 一顿饭惊心动魄地吃完, 方锦出了一脑门的汗。 秦之蕙和小男友继续去逛街了,方锦没了心情,拉上付明野一起往家走。 这一路她的脸上都挂着笑。 付明野牵着她的手问:“在笑什么?” “我觉得现在很好,好像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感觉一身轻松。” 她晃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这样就挺好了。对不起啊,我总是关注其他的东西,有点忽略了你,以后我的时间都属于你。”她暂时不想再折腾也不想再去死一死了,看到秦之蕙现在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也该多留一点时间给付明野。 付明野是该高兴的,但他抬头看向前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容里竟然带了丝苦涩。这点苦涩很快消失,他嗯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人。 假期还剩下半个月,两人先在家里躺了两天,这两天除了吃饭喝水洗漱几乎都在床上,窗帘都没怎么拉开过。 这么疯狂方锦实在有点吃不消了,手脚并用地从付明野身上爬起来去卫生间,腿有点软,她换了身衣服,在付明野从背后抱过来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咱们不能这么堕落下去了,出去走走吧,很久都没有出门了。” 付明野在她手指上咬了咬,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好。 雨季过去后一天比一天热了,连日来都是大晴天,浅浅的云层在高高的天空上飘荡,道路两旁都是新长出来的嫩绿树叶,空气燥热却清新。 两人踩着从砖缝里长出来的小草一路朝公园走去,这个时间公园里的孩子多了许多,过山车也有不少人在了。 方锦转了转眼睛又拉着付明野坐了上去。 “再坐一次。” 等到过山车启动的时候,她装作没坐稳的样子往人身上倒,付明野会意地抱住她的腰。 “再坐几圈。” 他们没有下去,直接坐在车上扫了码,又坐了两次,方锦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被付明野拉了下去。其实坐多了还是有一点刺激的。 方锦捂着心口突然问:“你知道吊桥效应么?” 付明野摇头。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吊桥的时候,心脏会像这样加速跳动。”她握住付明野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如果这个时候他恰巧遇到了另外一个人,他会把这种心跳认为是对对方产生的心动,进而萌生爱意。” 方锦继续道:“很神奇是不是,人总会因为各种奇妙的原因产生喜欢的情绪。不过你放心,我对你不是吊桥效应。” 在死亡的威胁下遇到了唯一一个可以拯救她的人,方锦似乎有无数个不是因为喜欢的理由必须要跟他在一起,不过她从没有怀疑自己对付明野的喜欢。 “还有整个下午,你还想去哪?我们现在过去。” 付明野想了一会,说了一个有点别扭的词:“去约会。” 方锦呆了呆瞬间笑喷,她没想到会从付明野口中听到这个词。 “好,去约会,我想想,约会的必要元素是看电影,那我们去看电影?” 从前因为太忙,她一年也进不了一次电影院,偶尔去一次还是被管悦悦拉去的。 “好。” 于是两个人临时打了辆车去了最近的电影院买了最近的电影票,正在播放的是一部重映的电影你的名字,一天就只有这一场,厅里人不多也不少,方锦买到了角落的座位。 “是不是比在家里看起来要爽多了?”方锦小声道。 两人坐的地方太偏,旁边位置是空的,方锦把靠里面一些的位置让给了付明野,他视线盯着大屏幕点了下头,等到电影开始后,他的视线就专注在屏幕上挪不开了。 别的情侣看电影时都会发生一些浪漫的事情,比如牵牵手靠靠肩,亦或者热烈地亲吻一下。而他们俩则全情投入到了电影中,别说亲吻了,连个牵手都没有。等播放到男主寻找不到女主的时候,方锦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 她对这种情节特别感同身受,忍不住抓紧了放在旁边的手。 付明野和她十指相扣,接下来的剧情他都没有再看下去,视线反而一直在方锦身上。 一场电影很快结束,厅里的人离开,方锦正要起身,却被付明野拉着没起得来,她疑惑地侧头看去,就被俯身过来的人亲了个正着。 周围的观众陆续立场,偶尔有从旁边经过的人,却没人朝他们多看两眼。 方锦视线一直朝四周看去,还没看清楚视线就被一双手给捂住了,她被迫投入到这场亲吻中来。 灯似乎亮了起来,打扫的人也进来了。 方锦听到了说话声,她用手使劲捏了捏付明野的手臂,终于把人推开。 付明野含笑看着她,手指在她嘴边蹭了蹭。 “散场了要赶紧走,被人看到了!”方锦紧张地小声道。 地面挺干净,保洁很快扫到这一排来,方锦耳朵通红地朝外走,生怕被人骂。 付明野不惊不满地跟在她身后,经过保洁身边时,对方完全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方锦这才明白是付明野做了什么,她没忍住又在他手心挠了一下。“你吓死我了。” “这是吊桥效应么?”他活学活用,“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方锦被逗笑了,捧着他的脸揉了下:“是是是,当然有了,我最喜欢你你不知道么?你现在就是我的唯一。” 付明野弯了弯嘴角。 看电影的地方是个商场,这商场的三层有一个挺大的游戏厅,方锦脚步一拐就带着人进去了。 这里付明野切切实实是第一次来,里面很吵,吵得说话都必须得大声才行。方锦兴致勃勃地换了一堆币,拉着他就冲到了一台机器前。 “你没玩过这个吧?你死的时候这个肯定还没出现,嘿嘿,让我带带你。” 方锦投了币带他打魂斗罗,这是小时候玩的,已经很多年没玩过了,找了会手感玩的竟然还不错。 付明野被她的角色打得连连后退很快死亡,但死了几局之后熟悉了操作,方锦就再也没赢过了。 方锦扁了下嘴:“你还真有天赋,换一个换一个。” 两人花费一整个下午玩遍了整个游戏厅的机器,付明野还帮方锦抓了一堆娃娃。 最后两人停在跳舞机前,方锦跃跃欲试地上去,结果上去后又手忙脚乱起来,围观里等待下一场上去的两人发出嘘声。 付明野见状从后面贴了上来,他的手握住方锦的手掌,腿紧紧靠着她的腿,然后他带着方锦在地上扭动起来。 方锦看着画面里全部踩中的绿色,眼神忍不住瞪大,此时此刻她很像跳下去看看付明野现在的样子。 在外人眼中就是方锦突然变得厉害了起来,虽然动作很僵硬怪异。 等到一首歌曲结束,方锦赶紧跳了下来,拉着付明野跑出了游戏厅。方锦眼神闪亮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会跳舞了?还这么厉害!” “刚刚跟你学会的。” “我?” “嗯。” “我不信!” 然后晚上回家后方锦把餐桌挪到墙边特地腾出了个空地出来,用手机放着音乐,关掉大灯,拉着付明野在客厅里跳了起来。 两个交际舞小白,一会踩对方一脚,方锦笑到不行,但很快付明野就掌握关窍,带着她转圈舞动起来。 方锦趴在他怀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随着他的步调行动,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 方锦轻轻尖叫一声,她完全脱离了地面在空中旋转起来,紧紧抓着付明野的手臂,方锦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付明野噙着笑,手故意松开一些,方锦猛地将腿也挂了上去,人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着她。 原来付明野是真的能飞。 方锦也只紧张了一阵就很快放松下来,她相信这人不会让自己掉下去,果然,脚下的空气里仿佛多了什么,她完全没有掉下去的迹象,方锦大胆地踩着空气跑动,她想起了先前做的那个星河梦。 这是个浪漫又奇妙的夜晚,方锦觉得就算是过了很多年她也应该会记得。 接下去的半个月两人偶尔出去偶尔待在家里,像个普通的情侣一样,平淡地生活在一起,吃饭睡觉约会制造一些惊喜或者浪漫。亦或者见见秦之蕙一起吃个饭。中间她还给管悦悦发过几个信息,假装咨询她一些衣服吃饭美容之类的话题,管悦悦开始还很拘谨,但几次之后她就放开许多,话也密集了起来。 有付明野在身边,方锦再没有经历过死亡,生活平静又美好,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下去了。 方锦现在多了个记笔记的习惯,她买了个拍立得,两人外出散步的时候,付明野给她讲述遇到的某样物品上发生的事情,她就拿拍立得拍下来,然后再把照片贴到本子上。 短短半个月不到,本子就快要被贴满了。 方锦每天认真翻开本子记录,写完了就拍着本子对付明野道:“这是我们俩的恋爱实录,一定要记下来的。”不然她害怕自己会忘掉。 他们俩也有合照,虽然外人都看不到,方锦却都看的一清二楚,比如她跟付明野牵着手的亲吻的比心的。 “你不上镜,这张都拍糊了,这张也是,脸都有点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某些缘故,照片里的付明野都不太清晰,总有各种各样的瑕疵遮住某处。 方锦捣鼓这些东西的时候付明野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听她抱怨或是听她询问某件事,然后看她一笔一划地记在本子上。 等写完之后,方锦一把合上本子去看了眼时间,明天就是这半个月假期的最后一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朝外看了眼,随后很轻地嘀咕了一句,“真有点不舍。” 付明野朝她凑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我说,这么大好的夜晚不要浪费,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方锦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枚定制的小小金属树叶,树叶的柄上非常细致地刻着两个人的名字,这是初夏小区门前的树叶,两人每天都要从树下走过,方锦总爱跳起来摘一片树叶在手里捏捏闻闻味道。 “送给你。” 树叶带了链子,方锦给他戴上随后欣赏起来:“唔,我的眼光真不错,跟你的衣服还挺搭的。” 付明野若有所思地摸着项链,随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为了答谢你的礼物。” 隔天是个阴天,后半夜就下了一场雨,将这已经热起来的天气又浇出了些微凉意。 方锦难得起的比付明野还早,她去准备了早饭,等人一起出来吃饭,两人像往常一样散了会步又在家看了场电影,下午又下起了暴雨,凉凉的雨丝顺着风从敞开的窗子里吹进来。 方锦看着窗子发了会呆,付明野从后面坐过来握住她的手,两人靠在一起看着阳台外的雨。 雨滴噼里啪啦的,有点吵,方锦就在这样吵闹的声音里开了口,她的声音几乎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付明野,你不是鬼吧。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一次次死亡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吧。” 第29章 得偿所愿 付明野表现得太明显了, 方锦想猜不到都难。 付明野慢慢放开了握住她的手。 过去这么久了,方锦还是很想问:“为什么?” 这是她怎么也搞不明白的事,偶尔她自恋的时候会想着, 难道是因为付明野喜欢自己么?她喜欢上对方很正常, 可是付明野也喜欢她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因为。”付明野喉咙里逸出一道声音, 因为不想让她死。“因为想要你活着。” 在无尽星空中游荡了不知道多久的神明,有一天一缕分/身百无聊赖地在地球观察世界的时候, 遇到了一个令他喜欢的人。 神不是什么拥有普度世间的正神,他象征邪恶死亡, 是每个角落里无法触及的黑暗。 神行走在世间,无人能触碰得到他, 也无人受他影响。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那一天傍晚赶回去加班的方锦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付明野,哪怕只是一缕头发的触碰。 死亡悄悄地朝她逼近。 原本只是刚有一点不适的心脏很迅速地在一个晚上发展成了猝死。 方锦一直以为猝死是自己加班熬夜导致的,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付明野已经搞不清楚了,两人继续遇见是因为他回到过去救了方锦开始,还是因为他察觉到对方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好奇靠近才开始的。 他靠的越近, 方锦距离死亡就越近, 一次次复活,缠绕在她身上的世界线就越多, 她也被迫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穿梭。 虽然方锦身上发生的事并不是他主观意愿造成,但所有原因都是因为他的存在。 只有他彻底消失彻底放手,这一切才会结束。 付明野知道方锦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个事实, 他并没有蓄意隐瞒,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一个月,对神来说, 一个月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所以,救了我的人也是你,我每次死之前看到的黑影都是你。”方锦猜到了,可她仍旧很惊愕。 付明野点头。 “这是你本来的样子么?”方锦伸手去摸他的脸,这张脸总是冰凉凉的,看上去没有丝毫瑕疵,像精心雕琢出来的雕像,唯有那双眼睛,有时候会闪着璀璨的星光。 付明野面对着她站起身,下一秒方锦发现他身边用处大量黑暗,黑暗转瞬间笼罩住了整间屋子,不,不止屋子,还有整个小区,包括正片天空,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黑暗。 方锦没忍住往后退了起来,她惊恐地靠着墙壁。 付明野倾身牵住她的手:“不要害怕我,锦锦,我不会伤害你。” 付明野的模样发生很大变化,他的身体慢慢变大,比周围更加浓郁的黑暗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的手脚,甚至整个人都要被裹住,是付明野抱了上来。他只有一张脸还和从前一样,但慢慢的这张脸也在分解,唯有一双眼睛越来越亮,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又看到了那片星河。 随后方锦发现自己是真的看到了星河,周围是一颗颗星星,她此时此刻正飘在无尽星空之中。 “这竟然是真的!”方锦惊呼,可却没有丝毫声音传出来。 她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脖子,不管死过几次,付明野送她的项链都安稳地挂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所以那天夜里也并不是一个梦。 这比猜测付明野不是鬼的时候还要更加震撼。 “你究竟是谁?” 她相信付明野肯定听到了自己的问题。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出:“我是这片星空的神。” 到这里后方锦就完全看不到付明野了,只有一个人她孤独地飘着,刚开始看到周围时还觉得新奇,可飘了一会她就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且孤独感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方锦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腿。 “你,你在哪?我看不到你了。”她无声地问道。 好像有人从后面抱了过来:“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这种时候,方锦突然想起付明野曾经跟自己说过他的家乡,那个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地方,“斯佩斯特穆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时空。”他自时空中来。 自己好像真的跟一个神在一起了,方锦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很不真实,包括她经历的无数次死亡,现在想来也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猜测是猜测,哪怕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承受不住现实的冲击。 方锦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看不清楚面貌的神明拥着她,在她耳边诱惑般地低喃:“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么?”方锦问。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希望。” “我,我想要结束这一切,想要回到最初的世界,过简单又普通的生活。”这就是她从头到尾都在努力的事,不管多久,她最强烈的愿望就只有这一个。 她不想再死了,也不想再面对随时可能变动的世界了。 方锦那时候并没有想其他的,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让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付明野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像是风吹拂过耳边一样轻柔眷恋。方锦听到他说好。 “闭上眼睛。当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方锦下意识闭眼,她好像在快速移动,又似乎停在原地没动,和付明野相处的一幕幕,经历的每一次死亡,所有惊恐欢喜所有回忆都在眼前闪现。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来。 但很快,这些回忆就像烈日下的冰雪,一点点的融化消失。 方锦嘴角的笑容僵住,开始想不起来秦之蕙,想不起来自己决然从窗台跳下的心情,想不起来一起爬过的山。 最后消失在脑海中的是付明野。 他的名字声音模样,他们的拥抱亲吻耳语,全都烟消云散。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方锦想说话想睁开眼睛想抓住点什么,手朝前伸出去,前方空空如也。 神满足她的愿望,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最初,而最初没有死亡也没有付明野。 他连自己存在的痕迹一起抹消掉了。 他没有告诉方锦这个愿望还有附加作用。 付明野轻轻亲吻掉她脸上的眼泪,将她放了下来。 “方锦,再见。” 方锦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己工位上,正是傍晚时分,有人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 “方锦,今晚上咱们部门团建,你还不走呢?” 转头一看,正是她在公司的好朋友管悦悦。方锦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句话像是在什么时候听过一样,异常熟悉。 “你怎么了?”见她愣愣地不说话,管悦悦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方锦回过神来,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不是工作还没做完,你们先走,我待会自己打车去。” “你脸色很差,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做不完,你明天不是也要加班,明天再做也行吧。”管悦悦说道,递过来一颗薄荷糖。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方锦忍不住扶了下额头。“你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管悦悦啊了一声,莫名其妙地问:“哪句话?” “没。”方锦下意识捂住心口,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不疼也不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主管从外面过来开始对两人说教,方锦出口打断道:“我待会聚餐完回来再加班。” 小主管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这才是公司的好员工嘛。” 方锦没理他,转头问管悦悦:“今天聚餐的地点是不是在华海商场的烤肉店。” “对,就是这里,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没看群通知呢,每次聚餐地点都是我告诉你的。” 方锦摇摇头,公司里的人很快离开,她一个人坐在关了大灯的办公室里,嘴里嚼着薄荷糖,工作到一半的时候,她回头朝门口看了眼,门口空空如也。 赶往聚餐地点的路上仍旧堵车,方锦下了车打算走过去,她一路盯着脚下的影子,影子孤独地被路灯拉长,一直走到烤肉店门口也无事发生。 聚餐无非就是那些,喝酒应酬,吃的不怎么尽兴,因为要继续加班,她可以提前离开,然后她顺顺利利地回到公司加班到两点,夜里下了暴雨,走之前她关上了被吹得哐当作响的窗子,从窗子往下望有点高,方锦发现自己腿抖了一下,很奇怪,她好像突然开始恐高了。 窗子的推拉杆断掉了一根,她拉了拉杆子打算明天报给行政。然后她淋着雨打车回了家。 生活好像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打开家里的灯,餐桌上放着早上离开时忘记盖上的水杯盖子,啃了两口的已经氧化的苹果,沙发上丢着没有洗的衣服,窗子上晾晒的衣服没来得及收,被吹进来的暴雨又吹湿了半边。 方锦叹口气,脱掉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用毛巾擦着头发进了浴室,到浴室才发现没有烧热水,她光着脚站在镜子前一边等热水一边刷牙。 镜子里的人眉眼中满是疲惫,眼下是已经脱花的妆容遮不住的黑眼圈。 她看着自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种怪异和错位的感觉持续了好多天,方锦周六吃完早餐后背着包要出门,站在公交站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去哪,她的目的地竟然是观音庙。 这个地方管悦悦邀请她去了几次她都没去。 她去观音庙做什么呢?公交车来之前方锦也没有找到答案,站了一会后背着包又回了家。 家里好像过分安静了,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着新闻,看到本地一个多年前碎尸案的凶手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了,还袭击了某个小区的一名独居女子,好在被人及时发现并制止了,现在伤者送去医院,凶手也被抓住了。 方锦看着小区名,发现就在他们隔壁,两个小区距离并不远,还在自己下班必经之路上。她庆幸地拍拍心口。 还好抓住了。 新闻里放了凶手被抓捕的现场,那人身量高大,眼神却很疯狂,被几个警察按住也依旧带着邪性的笑,看的人瘆得慌。 方锦莫名抖了一下,一瞬间还以为被捅的人是自己,她搓搓手臂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果然精神病就是不一样,她赶紧转了台,看了几个热热闹闹的广告。 周末管悦悦约她出来逛街,方锦挽着她的手臂在市中心连走了一下午。 管悦悦兴致很高地挑着衣服,方锦盯着她的背影问:“你家里最近还好么?” 管悦悦有些莫名地点头:“还好啊,我爸妈还是老样子,一直催婚让我相亲。不过今天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我,嘿嘿。你单身这么久,有没有中意的对象?” 方锦啊了一声,脑海中莫名闪过一道影子,那影子很快就消失了,她摇摇头:“没有。” 她接触的人少,对公司的同事也没什么想法,自然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管悦悦撞着她的肩膀挑眉笑:“我这里有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你们可以先了解一下。怎么样?” 方锦内心里有点抵触:“我……” “就是见一面吃个饭而已,就当多个朋友成不?这人还是我发小,去了国外刚回来,我们两家一直撮合我们,但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点火花都没有,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他这人虽然小毛病不少,但大毛病绝对没有,所以我才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方锦没法拒绝她,只能点点头。“好吧。” 晚饭时间,管悦悦的发小闪亮登场,那是个一身花衬衫粉色裤子的风骚男人,头发油的几乎能滴出水,大晚上的还戴着个墨镜。 “嗨,小美女你好,我叫舒博,以后多联系。” 管悦悦使劲踹了他一脚:“给我正经点。” 舒博立即反击:“我哪里不正经了?你把我的裤子踹脏了得给我洗,不洗干净我告诉你妈去。” “你要死了。” 方锦看着两人斗嘴只觉得亲切无比,她笑了笑:“你好,我叫方锦。你们俩好般配。” 管悦悦和舒博齐齐转头,异口同声地对她道:“般配个屁!” 方锦摊手耸耸肩。“还说不配?” 管悦悦吼道:“我今天是来给你介绍的!” 方锦哦了一声眨眨眼,最后这个介绍自然是没有任何结果了,管悦悦和舒博见面就忍不住斗嘴,两人你来我往像说相声一样好笑。 方锦忍不住拍手鼓掌,下意识地对旁边的空位置道:“你看他们俩好逗。” 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 她在对谁说话? 第30章 到我身边来 方锦觉得自己肯定是压力太大精神出现问题了, 现在都有幻觉和无法自控的行为出现了。 在发现自己和空气说话之后,她立即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对面的管悦悦转过头来,她一直在和舒博斗嘴, 并没有看到刚刚方锦的行为, 见方锦脸色异常难看, 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方锦咬着嘴唇:“我可能需要看医生,我的精神好像出问题了。” 管悦悦大惊:“啊, 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有可能。” 其实内心里方锦又不觉得是因为工作压力的原因,她工作三年早就适应了, 平时也有调节情绪的办法。可现在的情况很古怪,她时常觉得自己身边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的, 可记忆又告诉她这绝对不可能。 方锦不是个很相信鬼神的人,所以只有可能是她的精神出现问题了,科学证明,当身体某些部位出现问题时,人就会出现无法自控的反常行为。 尽管隔天就是周一,方锦还是请了假去医院。 听到她要请假时, 小主管的嗓门立即就起来了, 什么公司什么制度之类的一通训斥,平日对这种话都会应和几句甚至可能会考虑放弃请假的方锦现在听到小主管的话, 内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多请几天。 她的病情肯定又严重了,方锦这么给自己下了结论。 “我要去看病,周一才有专家号。”方锦平淡地道。 小主管抱怨一通还是给批了, 方锦迅速打车去医院。 还是家附近的那个三甲医院,周一人更多,没有挤上电梯她最后选择了楼梯,上楼的瞬间她又开始恍惚, 站在三楼楼梯口盯着下面看了许久。 一位满头大汗的男人捏着单子匆忙朝楼下跑去,经过身边时对方的手臂一不小心打在了她背上,方锦仿佛经历过一次般立即抓紧了旁侧的楼梯扶手,幸好反应快,不然她差一点就要摔下去了。 摔下去可能会死。 除了出现幻觉,最近她的脑海里最常出现的就是这个,死。下楼看到电梯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是电梯可能会失控冲顶,她会死。看到窗子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万一掉下去可能会死,乃至骑车子,乘公交,甚至过马路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她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可能会被撞死会掉下去摔死。 她的精神疾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她坚持要看医生的原因。 方锦自问是个乐观的人,就算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杀,最近脑海里简直住了个魔鬼在诱惑她。 抓着扶手庆幸着,撞到她的男人吓一跳,立即停下脚步过来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你哪里受伤了,我赔钱。” 男人肉眼可见的焦急,不仅额头在冒汗,露出来的手臂上也全是汗。 方锦摇摇头:“我没事,你有急事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男人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我在内分泌科住院部1080床………” 就在男人说出地址的同时,方锦下意识地说道:“内分泌科住院部1080床!” 说完两人都同时愣住了,男人啊了一声问:“你也有家人住在这么?那真是太好了,不,我是说,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来找我。”说完就蹬蹬蹬下楼走了。 而方锦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为什么会知道对方住在哪,明明就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这也属于精神病的范畴么?精神病怎么会知道陌生人的信息。 方锦内真的想不通。 医生看诊的过程很快,也没有让她再检查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压力过大有焦虑倾向,建议多休息多出去走走,开了一些药。 方锦盯着那些药,最终塞进了口袋中,却并没有吃的打算。 好像不是这样的,但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看的医生没有什么帮助,更好的专家又很贵,方锦最终放弃了继续寻求医生的帮助。 接下去的日子她努力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多了些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小习惯,走路吃饭都慢了很多,不吃坚果,恐高,看不得关于车祸的新闻。 最后这点她最初也不知道,还是那天下雨,她错过了公交,打车去上班的路上亲眼目睹了一起车祸才发现的。 雨很大,雨刷器咔嚓咔嚓地刮着,刚甩干净一片雨水,下一秒又被占满,雨像雾一样隔绝了城市,这是雨季结束后最大的一场雨。 方锦趴在窗子上朝外看,就听到前面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她以为是打雷了,前排的司机猛地按了刹车,她一个往前差点撞在座椅上,原来是前面路堵住了。 司机道:“出车祸了,这个天实在是造孽。” 他们的车子距离前面不远,方锦很清晰地看到翻到在地的车子。 原本瓢泼的大雨很诡异地在这时候缓缓小了,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从被砸开的车窗里拖出来的伤者躺在地上,他的头上身上全是血,满是积水的地面也很快被血迹染成红色,血液顺着雨水朝这个方向涌来。 方锦看着那片红色手开始发抖,大脑也情不自禁地开始眩晕,心慌成一团,她环住手臂感觉身上有疼痛传来。 好疼。好像出车祸躺在地上的人是自己一样。 交警很快赶到,过去帮忙的人墙围住现场,被堵的道路也在指挥下恢复通行,司机叹了口气,方锦被他叹气的声音惊醒,赶紧关上车窗逼自己转开视线。 离开后她的脑海中还始终闪现伤者的模样,方锦打开手机强迫自己去看些宠物和风景照,总算冲淡了那种窒息感。 见她脸色煞白,司机道:“我开快点。” 方锦脸色更难看了,心莫名又慌起来:“不用!千万不要太快,正常开就行。” 司机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这种事情看得多就没什么了,只能说命不好。” 方锦没搭话,默默思考着,以后就算迟到也尽量少打车,她暂时不想再坐出租车了。 这种时候她格外想找人说些什么寻求一些安慰,但最后她还是如常地赶到公司,像从前的每一天一样忙碌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忽略那些突然出现的怪异感,生活平静的像潭死水一样,泛不起丝毫波澜,每天上班下班回家睡觉两点一线,方锦慢慢开始对突如其来的事情变得麻木起来,毕竟那些东西除了给她造成了一点困扰,并没有让她的生活发生任何改变,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浅淡起来,她相信总有一天所有影响都会消失不见,她也会变得正常。 是的,正常。 方锦现在时常觉得自己不正常,她会在洗漱时突然盯着镜子发呆,她总觉得身后应该还有一个人在,没人在客厅她也会把电视打开播放新闻,有时候晚餐准备了两份,方锦放在对面才想起来不对,最后把多出来的那份放进了冰箱。 这些零碎的小事说出来都可以用她太粗心造成,方锦和管悦悦说了两次,她很正常地表示自己有时候也会这样。 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安慰自己了,从上次表示自己需要看精神科之后,管悦悦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 方锦在觉得暖心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时间又一点点地朝前走着,可能过了半个月,也可能过了一个月,如果不看日历方锦完全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已经是盛夏了,气温高到接近四十度,出门必须要打把伞,吃饭也不怎么愿意下楼了。 方锦慢慢将手里的工作分摊出去一些,现在晚上不用加班到半夜了,难得早下班,隔天又是周末,她蹲在家里开始大扫除。这间小两室的房子住起来小,打扫时就觉得太费事了。方锦把衣柜的秋冬衣服全都扒拉出来塞进洗衣机。 翻到柜子底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掉出来一个本子。 这本子方锦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好奇地翻开,竟然惊愕地发现里面贴满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有在家里的,有小区门口的,有附近公园的,也有山上的。 第一眼看到是方锦以为这是谁偷拍的自己并把照片本放在了这里,她甚至猜测是不是有偷窥狂进了家里,可她很快发现那些照片的角度不像是偷拍,有一部分反而像是自己的自拍。可她却完全完全没有关于这些照片的丝毫印象,她不是个爱拍照的人,手机里除了证件照就只有和管悦悦一起出去玩的她拍。 明明就是些很普通又很日常的生活照,可看着看着方锦的眼泪莫名掉了下来,心里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悲伤和留恋。 她愣愣地擦掉眼泪,视线看着自己身侧空白的地方。 这些照片有些怪异的地方,每一张她都是侧着身子,有时候在左边有时候在右边,就好像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她身边一样。 她百分之百确定肯定还有一个人在。自己和那个人的关系很亲密,她看到有很多噘着嘴的半边亲吻照。照片里的自己笑的灿烂又甜蜜,她都不知道自己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她喜欢成这个样子。 有个人存在的痕迹被完全抹消掉了一样,她也完全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 可是大脑忘了身体却还替她记得。 那个人对她非常非常重要。 “是谁,到底是谁?”方锦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这一个多月来感知到的怪异是不是因为这个消失的人和记忆? 长久地注视着照片,方锦最终也没有想起来丝毫东西。 她的记忆缺了一块,不只是她,所有人的记忆都缺了一块,方锦不记得,管悦悦也不记得。 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她请了一周的假,抱着相册挨个去寻找拍照的地点。 可是小区门前人行道的地砖不一样,公园里的过山车最后一排座位扶手掉了一块漆,刘阿婆面馆门前的树不是香樟树而是颗枫树。 照片里的地点和现实的总能找到一点点的不同,她找了人询问后发现,这些地方一直没有变动过,树也长了十几年,是被人看着长大的。 越是寻找谜团就越多。 方锦乘着车来到相册最后几张地点,龙云山。 来到这里后她很自然地去坐了缆车,在庙里走了一圈,趁着今天前来的居士多,混在居士堆里进了后殿,一路穿过塔林跑到尽头。这几张照片的地点就在这里。 唯有这里一模一样,没有特殊的变化。 可比对完了,还是没有任何用处。 方锦郁闷地抱着相册随意朝前走。一路走一路思考,等到脚步停下的时候,她发现面前是一条山间溪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底下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已经被水流冲刷成圆润的模样。 她沿着溪水走了几步,突然,她的目光凝住了,前方角落的一块大石上立着一串堆叠起来的石头,石头堆得很高,看上去随时要倒的样子,它却出人意料地稳稳立在原地。 方锦在看到它的刹那就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朝它走了过去。 身后有游客沿着溪流走过来,她听到那些游客聊天:“听说干涸季节过来的时候,河底的石头可以堆石头塔,用它来许愿很灵验。” “比寺里的菩萨还灵验?” “菩萨每天要面对那么多信徒,这个石头塔是自己亲手搭的,只许一个愿望,肯定比那个灵验。” “下次来试试。” 方锦盯着面前的石头塔,脑袋里冒出个古怪的念头,这个不会是自己搭的吧? 手里的相册掉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对着它许起了愿望。 她希望能想起消失的记忆,希望能再见到那个人。 就在愿望默念出口的刹那,面前的石头塔骤然倒塌,石头落地的撞击声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无数信息涌入脑海。 溪水不知何时停止流动,晴朗的天空被大团黑云密布,天空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之中满布星云。 仿佛站在银河另一端的熟悉人影静静地看着她,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听到了你的愿望。” “锦锦,到我身边来。” 第31章 答应了就不会再离开 在遇到方锦之前, 付明野一直以为这世界会永远枯燥无聊下去,无聊到他宁愿一直沉睡。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从一颗星球出现植物动物一直到星球爆炸后消失, 星球爆炸时的样子很漂亮, 那是星空中难得一见的绚烂景象。偶尔他会特地去寻找即将爆炸的星球等待它最后绚烂的模样, 更多时候还是在沉睡,直到他发现那颗蓝色的星球。 它比星空中大部分星球都要美丽, 发现的时候它就充满了勃勃生机。 神的存在稀少且孤独,它们并不会发生争斗, 大部分神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彻底沉睡下去,飘到星空深处再也不会醒来。 付明野记不清楚上面一次见到其他神是什么时候, 像他这样会四处游荡的神很少。 最开始对那颗蓝色的星球他的兴趣并不大,看过一眼就放下去沉睡了,但每次醒来,那颗星球都会发生一次大变化,几次之后它就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付明野稍微起了一点兴趣,于是有了个在世间游走的分/身。 人类是种很矛盾的物种, 他们弱小无比, 轻易就会死去,却又拥有无穷的创造力, 留下的东西能在千万年后依旧存有痕迹。 付明野对人类的印象慢慢有了些改观,人类之间的爱恨情仇像是一出出戏,有时他也会为了观察某个人类而停下脚步。 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他观察了无数人类, 却从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实质性的接触,就算现身在人前,也没有谁真正的在意过他。付明野并不在意人类的看法,就像人不会在意蚂蚁对自己的看法一样。 可看到方锦第一眼的时候, 付明野就感觉到了自己和她的羁绊。 和一个人类有羁绊,这实在是令他不解又好奇的一件事。能令他好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于是付明野朝她靠近了。 他其实很早就弄清楚了发生在方锦身上的一切缘由,第一天跟着她回到家,他就看清楚了缠满她全身的世界线,那些线密密麻麻地发着光将她完全包裹着。 付明野假意靠近她身边,手指在她的肩头轻轻撕扯着,剪断了部分缠绕着的线。 然而世界线无数,断一条就立即有另一条缠上来,无穷无尽,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扯断也没什么用。 付明野也很快发现了这些线的存在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甚至就是因他而起,但当方锦询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他说了不知道。 神明不屑撒谎,却对她撒了谎。 从第一眼对方锦动心开始,他就变得和那些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他生出了欲/望,想要爱她想要得到她。 方锦大概不会想到付明野会那么迅速又快捷地送她回到正常生活并消除她所有记忆。 在揭穿对方的身份前,她只是单纯的想要结束死亡怪圈,纵然她猜到了一点付明野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神。 太过震惊的结局就是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许下了愿望。 记忆瞬间回笼,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幕幕全都映在眼前,方锦脸色数度变幻,最终定格在付明野的脸上。 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伴随着眼泪一起的是她是再次被震惊的心情。 “你是神还是付明野?” 付明野从黑暗之中一步跨出站在她面前:“都是,你希望是哪个就是哪个。” 方锦愣愣地看着他靠近,在他要伸手触碰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再次捡起掉在地上的相册,上面原先空缺的位置不知何时全都被补上了,付明野笨拙地和她一起比心的样子,亲吻她额头的样子,脑袋靠脑袋的样子。 两人像世间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亲密相爱。 但现在回想起这些的时候,方锦却总觉得有些讽刺。 那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了付明野有问题,可是她知道一旦将问题问出口,两人之间就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样子了。方锦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对付明野只是很喜欢的程度,可当想到要分开的时候,心里就像是戳进来一根针一样疼,于是她给了自己半个月时间,那半个月里她什么都不想,只单纯地在一起。 她会拍照做相册也只是想着如果说开后会分开,自己也能留一个纪念。 那么作为神的付明野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她的?神也会在意人类的想法么? 方锦搞不懂,她现在都不能确定付明野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只是因为好奇好玩,想看看自己的反应? 她还一直觉得是这个人的出现给了自己安全感和勇气。可那时候付明野的表现又不像是伪装。 “不用怀疑我对你的爱。”付明野再次朝她伸出手,“你想要的一切疑问我都可以为你解答。” “锦锦,到我身边来好么?”这次他用上了一点恳求的语气。 不知道怎么的,方锦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次靠近他的,可是在看到他的刹那,她的理智和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了。 手放进他的手心,下一秒方锦整个人就被紧紧抱住了。 付明野将下巴放在她肩头:“答应了就不能再离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方锦闭上眼睛,好一会问出了一个问题:“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既然我都已经忘了,为什么还有感觉?这本相册不属于这个时空吧,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里?没有它,或许哪一天我就完全忘掉了。” 如果不是相册的出现,方锦绝对不会继续寻找付明野的存在。 付明野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肩膀:“因为,思念是抹不掉。”随后他又无辜地道,“相册不是我放的,可能是纠正时空的时候发生了一点错位。” 方锦轻轻捶了他一下:“所以每一次救了我的都是你对不对?” “是。” “那我为什么会不停死亡?” 付明野松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确实是我的原因,第一次你猝死,我救了你之后你的世界线就乱了。” 就和秦之蕙一样,她不可能每个世界都能活到最后,总有那么成百上千个世界年纪轻轻就死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方锦死亡受他存在本身影响,就算那些方锦还可以活三五年,待在他身边后这个时间也会急剧缩减。 就算付明野是神也是第一次接近人类第一次爱上人类,他最初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只是单纯的想要救人,试图将她身上凌乱的世界线理顺,一次次死亡给方锦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不止方锦想要结束,付明野也想要结束,他已经舍不得再看她冰凉地躺在地上了。 将人送回已死亡的本世界,强行让已经在她身上暂停的世界线继续进行,哪怕是付明野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方锦明白了,忍不住长叹口气,她不是抓着问题不放的人,事情已经都结束了,再提这些也只是想解开心中的疑问而不是责难。第一次死亡是真的死亡,如果不是付明野,她早就变成一块墓碑了。她想活着,经历过那些后她更想好好活着了,所以她很感激付明野给了她一个机会。 “我还会死么?” “不会了,我保证。”他的保证绝对有效。 方锦眨着眼问:“你真的确定喜欢我?我就是个普通人,再过三十年就老了,很快就会死掉,咱们俩可能不太合适。” 付明野笑了下,低头吻住方锦。 方锦感觉嘴里多了些凉凉的液体,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将那些液体咽了下去。 推了推付明野,她皱眉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付明野想了下找了个合适的词语:“仙丹,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这世上可没有仙丹,但如果是付明野拿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方锦看看自己,发现并没什么变化。 “你还有什么疑惑?” 方锦没有问题了,记忆找回,心结解开,失去的人也找了回来,她现在一身轻松。然后,她一把推开还抱着自己的付明野。 “好了,没有任何问题了,我的回家了,时间不早了。” 付明野愣住:“你不跟我一起走?” 方锦瞅他:“跟你去哪?” 付明野出来后身后的黑暗星空就都消失不见了,他朝天空指了指,方锦顿时知道他什么意思,她毫不留情地摇头:“那地方我不去,又黑又可怕,我还是喜欢脚踏实地的生活。” 方锦飞快消化了他是神的事实,现在态度又恢复如常。 付明野梗了一下:“你刚刚答应跟我在一起不离开的。” “对,我是答应了,但我晚上要吃饭睡觉,明天还得上班,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最后付明野屈服了,牵着方锦的手跟她回家。他可以强行把人带走,也可以创造一个一样的环境,但星空世界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方锦肯定不会开心。 他问:“你上班了我怎么办?” “你以前怎么办的现在就怎么办吧。”方锦道,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 “那我跟你一起上班?” 方锦沉思几秒又摇了头:“不行,你在身边我会分心,没有效率我就得加班。” 付明野侧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控诉。 方锦抠抠他的手心:“你不是神么,神就没什么事做?” 付明野仔细想了很久才发现还真没什么事,他不是睡觉就是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就在人间游荡,说是观察世界,其实还是无所事事的闲逛。 方锦唉了一声,半开玩笑道:“真拿你没办法,还是我养你吧,你就在家里看电视睡觉好了,要么出去走走。晚上记得回家,别跑丢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 付明野一把将方锦抱起来朝山下飞去:“是这种走丢么?” 方锦惊呼一声,感受着四周呼呼的风声,只觉得将来的生活似乎会变得很有意思。 不管他们俩以怎样的方式相识,终归都有个幸福的结局。但也许,属于两人的真正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