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洛静静当虐文女主的那些日子》作者:人间烟火 内容介绍 如果你是虐文里的女主你会怎么办?性格暴躁离经叛道的绿茶婊洛静静穿书,进入了虐文的世界,开启了她的搞事之路。 洛静静进入了一本虐文的世界,被迫出演女主,身为暴躁绿茶婊,悲情剧情直接变成了激情搞事现场。 搞女二,搞男主,搞男二,捡男三。 弄权,结党,政斗,扶持储君,把持朝野。 原女主被女二压制,想办法发配了她。 男主钢铁直男,绿茶出手,一击必杀。 男二蛇蝎美人,与虎谋皮,丝毫不慌。 昏君老爹在上,就杀了他,自己上位! 男人?还要什么男人? 虐文?这算什么虐文! 剧情崩坏,原书推进节奏却丝毫不乱,一朝大权在握位高权重,猝然回头,还是看见了乍然一亮悄无声息名为「命运」的刀口,大家被迫地主动地演完自己这一生的悲欢离合,相见最后一眼,奔向既定的死亡。 第1章 身为一个绿茶婊的自我修养 我是洛静静,地婊最强绿茶女。 大家好。我不好。 我摊上事了。 「你这个毒妇!!」 伴随着一声带着明显压抑怒气的低吼,我整个人狠狠地被掼了出去,在巨大的耳鸣与花成电视播不出频道的画面一样的视野里,我嗷一声摔在了地上。 ??? 我他妈??? 我,被人,打了??? 「谁!!」我头晕眼花地大吼,「谁打老子!出来单挑!!老子要报警带着一队武警叔叔挑你一个王八蛋!!!」 场景很安静。 站在旁边、一身肃杀之气的男主听到这个回答,怒气明显断片了一瞬间。大家都愣住了,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洛静静!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给青青下毒的罪责吗!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我头昏眼花地趴在地上,我他娘的只是一个绿茶婊,我今天被人打了,我还要被人吼,我好难过。我只能娇弱地捂着自己的小心肝跟他对吼:「有事说事吼吼吼吼你妈卖批耳背啊!这么大声音你说屁啊老子不跟你个瓜批这么说话!!!」 大约是我娇弱的样子太引人怜惜,又或者是我的声音太过悦耳,眼前这个人居然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剑指住我的脖子,剑意凌冽煞气如霜:「洛静静!我早就该一剑杀了你!」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疼痛与恨意:「当年,我便不应救你!你本就该死!」 我看着点着我咽喉的剑尖,愣住了。 ? ???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日这是真剑啊! 在这个男人冷寒如冰的目光下,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所处在,生死关头。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有真剑。」我心疼地抱住胖胖的自己,毫不客气地哭唧唧,瑟瑟发抖,「冷兵器是违禁物品警察叔叔都不管你吗?」 男人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疑虑:「洛静静,抄佛经把你抄得失心疯了吗?」 我懵逼地发着抖,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出现的大胸,才反应过来我已经不在温暖的家里惬意地喝着肥宅快乐水舒爽地看着知乎上「如果你是虐文小说女主你会怎么办」的话题,而是,老子被亲自拉进了这本《王女不二嫁》的虐文小说里。 对,我穿书了。 说来惭愧,在下阅文无数,什么甜文宠文恋爱文不说八千也有一万,打死我我也没想到那么多书我居然进了本虐文。虐文就算了,这本小说只算是其中无甚出彩平平无奇的一本,但是它依然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因为,这位女主实在是,太,傲(二),气(逼),了。 文如其名,女主是个王女;剧情如文名。王女女主果然没有二嫁,因为她嫁了三次,为了表示自己是本恋爱小说而不是王女婚恋史,这位女主神他妈每次都是同一个人。 先是被死鬼老爹嫁给重臣之子,过去就守望门寡;再到国破家亡之际被和亲他国亲王,更是喜提误会连连各种折辱;最后三嫁青梅竹马,出嫁前晚得知事情所有真相以为自己还要再次受辱一次,喝了女配送的毒酒,凉了。 没错,这他妈是本 be,老子辛辛苦苦挑灯夜战追了几天就想看男主追妻火葬场,没有,女主服毒就他娘的真死了,一点也不含糊,干净利索地眼一闭腿一蹬唢呐一吹,全村老小等上菜;而那集臣子,亲王,青梅竹马仨身份于一体的男主,最后只能对着女主的尸体发疯。 好,男默女泪,作者功成身退,读者怒而撕书。 按我的眼光来看,本文里原女主的凄惨经历,无疑是因为她的直女特质与书里男性的直男特质,俩直愣子一相逢,不知道逼死了多少金风玉露。 女主是王女,秉承王家血统的天家贵胄,从头到尾好一身傲骨,从来不屑于过多解释;而书里男主也不甘示弱,更是钢铁般坚硬的大男子主义,男主大爷一心要女主大姐低头,比如后期明明知道了自己的恩人之女是女主,女配不过是冒名顶替,他还是能一边心痛如刀绞一边看着女配欺负女主等着女主开口求自己,忙着行军打仗征战四方就真的撒手不管后院事情。这个瓜批一心只想得到女二假冒别人该是会心虚气短,他想不到女二假冒了别人,就真心实意地更想弄死了正主。 总之,女主玩脱了,被女配弄死了;男主也玩脱了,他让女主真的被人弄死了。 这叫什么? 这叫憨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操作,以至于我陷入了沉思。 现在我将亲自进行这种操作,我觉得我对面这男的是真的想掐死我。 但是我洛静静跟平嘉公主洛静静才不一样,我洛静静不是王女,只是二十一世纪地婊最强绿茶女,江湖人称绿茶大波浪,又婊又骚浪,就书里这几个瓜批女二女三,老子今天就勉为其难重出江湖教她们一个个重新做婊好好绿茶,嘻嘻嘻。 「平嘉!」男人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揪起我的胳膊,冷笑,「你倒是自恃王女之尊!可你如今身在慕容府,谁给的胆气叫你作践青青!!」 来了来了!你又开始了! 被人揪着胳膊的我跟这位大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记得这一段,女主被女配诬陷下毒,傻 X 男主上门算账,根据原剧剧情,接下来女主会自持公主之尊正面莽一波强刚男主,然后喜提暴室关押受辱,出来之后正房地位全无,第一波失去尊严,开始她下本书的漫漫被虐长夜。 我呸,这种眼前亏老子才不吃!他这一揪叫我脚步虚浮,整个人如经了雨的娇花似的撞进了他胸怀——男主大哥不得不又信手把我人捋直了,我怯怯地抬眼看着他,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男人眉心更紧了:「你哭什么!」 「您拽得妾身胳膊好痛。」我低声说,眼里含着泪怯生生的样子似是怕极了,「将军所言,妾身实不敢当。」 男人愣了一下:「???」 「不知做了什么,」我使用技能仙女落泪,对方明显措手不及。女配是女主光环下的清冷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种,老子今天就秀一波盛世小白花,不仅要近观还要一波推倒直男的心。我怯怯地看着他:「妾身是女子,不能承将军之力。将军不掠老弱妇孺盛名在外,不知妾做了什么,将军……竟要对妾动武?」 先给这个狗东西扣个帽子,再声明自己的「柔弱」,免得发现这狗东西以后动不动「卸了她手脚」之类的瞎操作。当婊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操作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在我哀怨的目光下,男主明显有点错乱:「……我怎会对女子动粗!」 眼泪又不要钱,当然往死里流啊:「将军方才推了我。」 「……」男主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事情逐渐偏题,但是他还是有必要维护自己的名誉,「我不曾想对你动武!」 我哭得更伤心了,咬着下唇整个人都似不能承受一样微微颤抖起来:「将军……方才还用剑指着妾。」 男主大哥:「???」你刚才不也吼我吗??? 「妾害怕,妾好害怕!」我嘤嘤嘤地就着他拽我胳膊的手大哭起来,我见犹怜弱不禁风,「将军为何如此用利器恐吓妾!妾自幼体弱多病长于深宫不曾见过世面,将军不能如此待妾!」 他明显被哭得头大如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好了!以后不会如此了!你别哭了,先说正事!」 「那将军保证以后不会再如此待我。」我泪如泉涌,模样怯怯,手死死地祖攥着他的手,「妾身实受不住,妾身是将军发妻,将军要爱护妾身,有下次妾身吓死了,将军要守寡。」 男主:「……不许再哭!」 「妾身与将军结发为夫妻。」我恨不得把毕生婊气都集中在现在,表情楚楚动人而眼神委委屈屈,铁了心要做暴雨后的微白梨花化这钢铁直男为绕指柔。 这届男主就是个瓜批,那个清冷恶毒女配一暗示他就冲过来找女主麻烦,按原女主的性格肯定是傲然摆出正房的姿态,然后跟这个瓜批反目成仇接着被各种羞辱。老子不一样,我洛静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渣女界一霸,当下就拿出来地婊最强绿茶女的职业素养哭哭啼啼:「她是将军义妹,便也是妾身的义妹,妾身自然要对她好了,何来折辱?为何下毒?将军何以生疑?」 男主卡壳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出门吃了屎壳郎,又挑不出毛病,只能继续他的冷酷人设:「……你还不配做青青的义姐!」 ????什么东西?您放什么屁呢女主再不济也是个王女好吗?就您那不知道哪个山沟沟跑出来野鸡义妹,老子对她那叫纡尊降贵好吗? 但是这些我不能说,因为,他手里有剑。 「妾身为何不能?」我哭得更加梨花带雨,弱不禁风,肝肠寸断,当场就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他一时没防住被我扑了个正着,我婊气全开,楚楚可怜地巴在他身上:「是因为妾身是不受宠吗?将军大义,不计贫贱用人才,为何计较妾身的不得圣眷?」 男主噎住了,圆不回话,又不能推我,场一时景很胶着。 我婊里婊气地擦眼泪:「将军厌恶妾身至此,是妾身无能,将军把妾身退回去,换个有圣眷的人儿做正妻让妾身继续去冷宫里面做平嘉好了。」放屁呢,老子才不回去,你全家进冷宫老子也不进冷宫,呸,什么东西,老子绿茶只挖鱼塘开后宫! 「这么快就自己求去了?」男主果然冷笑,说出了原著里面的台词。 原文里面女主跟他对峙时也要求和离,男主被激怒,强行把女主留下来折磨,各种卸下巴卸胳膊卸腿断手筋脚筋啊(……),女主能活下来,想来也是个硬汉…… 但是我洛静静不是硬汉,我洛静静是朵娇花,娇花就要有娇花的亚子。 男主大概本来是想向原文那样卸了我的下巴,但是看着我满脸眼泪人也怯怯,他总觉得这样搞恐怕不太对,改为捏着我的下巴,冷笑:「我慕容家什么时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又来了又来了,跟原文一模一样的话。我心里嗤之以鼻,但是面上乖顺地主动捧起他掐我下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将军不赶妾身回冷宫吗?」 我眼睛亮晶晶,水汪汪,说出那句绿茶婊名言:「将军对妾身真好~将军是大好人!」 「……」 男主浑身僵硬。 这张好人卡直把这个钢铁直男砸得头晕眼花,他人都蒙了,跟我大眼瞪大眼半天,看我笑得贤良淑德,他猝然转身就走。 进了老子的套还想往外走?我几步就跟上了,温柔亲切地挽着他胳膊送他到门口,小鸟依人秀气极了地把头靠在他胳膊上,落在人眼里小模样简直像是依靠着全部的天地:「天气冷了,妾身给将军做的披风还没有做好,将军要注意身体呀。」我还嗔怪他:「将军一向都是忙人儿,如今是难得来看妾呢!」 男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出门的时候还左脚拌了右脚。 我温柔亲切地送走了这个傻批,然后温柔亲切地回到梳妆台前,然后失控地尖叫出声。 艹! 这镜子里面不是仙女吗!什么时候下的凡!妹妹留个联系方式老子可以为爱弯成蚊香啊!姐姐可以 1 可以 0,还可以为了仙女不消停!!! 我不好形容我眼前镜子里面的美貌,我只能说,女主不愧是书里面加了光环的第一美人,简直如同一株泰然怒放的魏紫牡丹,浓艳纤合,华容婀娜,全书女人捆一堆加起来都抵不过她回目风华,但是抵不过书里男人又蠢又瞎。 但是我不蠢不瞎,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跟女主在一起,我愿意为爱(颜值)改正归邪公然出柜 这么好看的妹妹有我就够了! 什么男主!什么男配!什么反派! 不!需!要! 我在原地思考了很久自己跟自己结婚的可能性,觉得先废了原文里害女主的清冷女配才好;这么好看的妹妹我还没有看够,敢毁我的女人老子把她全家脑壳揪下来当球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勉为其难地当当这慕容府上的盛世白莲花,再改善一下男主头上的绿化情况。 我洛静静一向稳坐鱼塘当海王,绿茶渣女大波浪,既然目前爱不了女主这个黑头发妹妹,那么只能找找其他美人解闷。 其实在看知乎上关于「穿越到虐文里面当女主」的系列,我发现很多姐妹都对男二下手,而我不一样,我不敢对男二下手。 无他,只是因为这本书里面的男二是个变态尔。女主的不幸虽然源于她自己的性格和男主的傻批直男,但是男二也贡献出了无与伦比的推动力,对于这种心理变态的毒蛇,当姐妹我都怕他刀插我两肋,真下手了我寻思我就保不住女主这么好看的黑头发妹妹。 我还坐在镜前欣赏女主的盛世美颜,外面就闹起来了。 有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我一看,嚯,来者不善正是清冷孤傲女二的狗腿小妹。这妹儿带了一帮人闯了进来,张嘴就是:「洛氏!还不滚过来与我师姐磕头认错!」 磕头?你妈头七了吗让我替你戴孝?老子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却看见了劝阻却被连连推搡的少年。 我眼前一亮,当即进入小婊贝状态,只是微皱了眉,袅袅地出去坐下来,软声:「妹妹找本宫,又是为何事?」 「洛氏!」狗腿小妹见我出来,眼前一亮,旋即冷笑起来,「你欺我师姐,我师姐心慈不与你计较,你今日与她磕头认错,我也就放过你!」 还真跟书上一样是个小傻 x。我微皱了眉,眉眼哀愁:「妹妹这话说得错了,本宫何时做过这般事情?」 「师妹,师妹!」少年是急了,连连高声,「这是是平嘉殿下!你僭越了!」 「不要你管!」狗腿小妹蛮横地把他一推,「你不与师姐出头,好啊,我来!」 「你们莫要因本宫伤了和气。」我起身劝起架来,善解人意劝狗腿小妹,「你又何必因我的缘由,斥骂师兄呢?」 小妹大概被我突如其来一婊,人都气半死了:「我骂我师兄,关你什么事!」 「范公子年少有为,又得将军看重。」我忧心且哀弱地看着少年,扯了他的袖子,默默开始属于我的绿茶婊表演,「你这样当着他人下了他的威风,太过欠妥……」 少年身体僵了,一动不动地被我扯着袖子。 「你这贱妇!」狗腿小妹开始口不择言了,「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本宫,本宫是将军夫人,平嘉公主!」我眼里又含了泪,一副强撑着仪态的娇花模样,「本宫是王女!又与将军明媒正娶,本宫为何不能……」 狗腿小妹轻蔑:「你抢了我师姐的位置,还有脸说话?你就该有自知之明地躲起来——」 少年额头青筋都快爆了:「师妹!住口!」他转向我,抱拳,郑重其事,眼神懊悔:「望殿下宽宏大量,不计较今日之事!」 「范公子话已至此,」我微微扶住他抱拳的手,笑容哀戚,「本宫又哪里有回绝的余地?」 少年惶急:「我本意非是要迫殿下——」 「范公子不要再提了。」我笑容虚弱,「也可否给本宫留些颜面……」 一边的狗腿小妹炸了:「师兄!你竟要帮着她不成!」 「住口!」范公子喝道,「还不快给殿下赔礼!」 光是赔礼哪儿够啊?老虎不发威当老子病死算球?我抬眼看着范公子,眼里有了水光,面上还是欲哭一样微笑着:「公子不必了,本宫……其实并不能把你们如何。」 「你自己知道就好!」狗腿小妹冷笑,「还不快点乖乖滚回去把位置腾出来——」 范公子爆喝:「闭嘴!」 「我明日,我明日就把你送回师傅身边,让师傅好好教教你礼法!」这兄弟还是太嫩,被我几句话勾出欺负弱者为虎作伥的愧疚,又被激起保护欲,当即就强扯着狗腿小妹走了,还不忘郑重声明,「殿下见谅!在下并无轻慢殿下之心!」 你当然没有,你是这本书的男三呀嘻嘻嘻,书里本来应该跟狗腿小师妹在一起,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鱼塘之一了哦。 我微笑地看着他们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来又又轰轰烈烈地走了,拍手叫来一直候在外面的对女主忠心耿耿的标配丫鬟:「把这院子给我砸了。」 标配丫鬟:「??」 「全砸了。」我笑眯眯,「快。」 晚上的时候男主这个逼果然又来了,直男开口就是:「你让范七把小晴赶回师门了?」 哟,男三在你师门排第七啊。我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怯怯:「将军,妾身没有地方住了。」 男主直男懵逼:「???」 「晴妹妹来妾身这里闹,让妾身滚回冷宫去。」我怯怯地牵住他衣袖,模样乖顺,「将军……将军当真有此意吗?」 「将军可否……再让妾身留几日。」我眼泪又掉下来了,反正不要钱,「妾身找好宅子就会搬出去,将军宽宏妾身几日……」 男主卡壳了,憋了半天果然又说了跟原文一样的话:「你除了我慕容府,哪里也不许去!」 「可是妾身没有地方住了!」我又哭起来了,「妾身好害怕!妾身不要住在这里!晴妹妹说要揍妾!我不要嘛!」 「若妾花了面容将军便不会再喜欢妾身了!」我嘤嘤嘤地擦泪,伤心欲绝,「妾不要挨打!妾不要挨打!」 男主直男式招架不住了:「无人要你挨打,那你要如何!」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我才烦得一批呢,但是还是要哭唧唧:「妾身与将军结发为夫妻,将军救我!」 男主眉毛一扬,我知道这话对于他这种标准大男子主义直男来说算是毛顺到猫咪下巴上了。这厮当下就眼睛一眯,板了脸起来,慢条斯理:「哦?那你要本将军如何救你?」 「妾身实是害怕……」 我楚楚动人地拭泪,又期期艾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软声抱了他胳膊求他,反正脸皮几块钱一斤啊:「将军英武,将军救一救妾身,妾身就不害怕啦。」 「本将军听闻平嘉之前,」他放慢了语速,「可是甚傲气啊。」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哦肯定是你听错了。」 男主:「???」 「哎呀妾身不管。」我眼睛亮晶晶,声音软软绵绵的,「妾生得这样好看从前又住在宫里,若不要强些,哪里还有活路?是将军人最好啦,将军救一救妾身。「 我也放慢了语速:」妾身最喜欢将军啦。」 「……」 男主听不得这话,当即又猝然地一把挥开我跑了:「不知礼法!口无遮拦!」 被甩开的我:「???」 咦?这厮还挺纯情的?我看着他跑路,「啧」了一声。 果然翌日,上午管家让我搬到了一处华美院落,下午就有范公子登门。 隔着屏风,他一揖到地:「殿下心仁,范某不才,受军令从今日起将功赎罪,护殿下周全。」 我正在舒舒服服瘫在贵妃椅上被人伺候着染蔻丹,当个懒懒散散的贵妇,虽然我昏昏欲睡,但是漂亮男孩子我肯定还是不能放过的,马上支棱起来精神,柔声道:「范公子才是帮本宫大忙,有如此高人相护,本宫喜不自胜。」 男三是地地道道的君子,平素不与女子相处,现在被我夸得简直清隽的脸一路红到脖子:「在下当不起殿下夸赞,还望殿下高抬贵手,不与小晴计较……」 「晴妹妹也只是一时着急了,本宫不生她的气哦。」嘻嘻嘻本宫只是准备抢她男人挖她官配送她去死而已,我温柔大度,大言不惭,「范公子不用担心。毕竟本宫只是挨了骂,就有文韬武略文武双全的范公子护卫,是本宫赚了呀。」 男三小可爱都害羞到结巴了:「殿,殿下过誉。」 我指甲染好了,今天也不想干活只想葛优躺。主要是我这壳子目前的技能只有看书和绣花,我不想看书也不想绣花,我只想调戏好男人。当时我就摆出忧郁的样子躺在榻上看着窗外园景:「范公子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我回头,笑容温和,微微冷寂:「本宫还未见过这四方宫墙之外的地方,范公子如不介意,可否讲给本宫听?」 男三微微发愣:「殿下……?」 「本宫时常想,若本宫身为男子,许是便不必如此身在笼中。」我托着下巴无聊地打量手上的蔻丹,反正这人隔着屏风与层层叠叠的纱幔只能看见我一个模糊身影,我语气极落寞,「许也是可同范公子一路,行走四方,看天下景也说不定。」 「殿下…殿下金枝玉叶!」这兄弟简直面红耳赤,「怎能同在下——」 我打断他的话,不让他跟我画清楚距离:「范公子去过越国么?」 「啊?去、去过的。」 「什么时日去的?冬日么?越是北地,雪大么?」 「在下是四年前游学去的,时值二月,雪也大极了。」 「哦,」我拉长语调,轻手轻脚地下了榻,「范公子在越国可见了什么人?」 这个老实人还在老实巴交回答:「自是见了人,越国有二师叔与五师姐,人都是极好的——」他冷不防我一下从屏风后探出来半身笑语盈盈问:「那越女好看么?」 范男三被我突如其来的没礼法行径骇得下意识往后一退,张目结舌:「殿下!」 「你急什么,昨儿是没见过么!」我失笑,戏谑地看着他满面通红,「怎么?原是本宫比越女美貌?」 男三满脸通红:「越女如何能同殿下相比!」 真忠心,真老实。我心里啧啧:「这么一说倒真是本宫更胜一筹了。」 他不敢看我,从脸到脖子全红:」……殿下金枝玉叶,如何能与民间之人一并相提。」 「金枝玉叶?金枝玉叶又不是天上人,怎么不能跟凡人比?」我理直气壮把我这张继承了原女主的美得晃眼的脸往他面前塞,「不是说越王族也美貌传世,本宫不过是怕输了我齐人的阵仗!」 「……」男三噎了半天,真心实意,「殿下是在下平生见过最美貌之人。」 「若真有天上人……也该是殿下的模样。」 我微微扬了眉,还想撩动这少年心:「我真这么好?」 范男三认真地看着我:「是。」 我勾起唇角,夺目之貌也入艳三分:「那为什么你师兄不爱我这天人貌,却倾心于凡女?」 男三:「……」 这题答下来眼看男主和男三必须得死一个,男三这倒霉孩子急得简直脑门冒汗:「师兄与卢姑娘并非您想的如此……师兄还是心里有您的!」 心里有我?是心里想着我怎么还没死吗?我对他嫣然一笑:「没事儿,本宫习惯了。」 「本宫从来都是不被爱着的那一位,」我悠悠地收割着这颗果然溃不成军的少年心,人也幽幽,「如今残躯半生,日后也是黄土一捧,这生也没所谓了。」 他脱口而出:「怎会如此!」 我笑着看他:「从来如此。」 「殿下不会如此。」男三自己也糊涂了起来,胸膛里只是热流激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冒汗,「殿下……这样好!」 「哦~」我拖长了音量,「我这样好,若是你,我和卢家凡女,你选哪一个?」 男三不假思索就要脱口而出,但是真的当他看着我饶有兴趣的笑,脑子却嗡一声炸了。他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懊恼地摁着自己简直要蹦出来的心口,就来得及放下一句「在下改日再来拜会」就落荒而逃。 我礼貌性留饭,在后头喊:「有时间一起吃饭!」 他连句「不吃」都来不及留下,人就冲出了门。 我耸耸肩,这兄弟不吃了我总得吃吧。我的小丫鬟刚刚带人给我送了一桌席面来,老子刚刚坐下拿筷子准备吃男主家的白食,又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到是跟他相谈甚欢!」 来了,傻 x 男主又开始说原文台词,原文里女主跟男三清清白白,他来虐女主,现在我马上都快跟男三亲亲抱抱,他爱虐谁虐谁,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我惊喜地回头,丢下筷子跑过去扯着他衣袖:「将军用晚膳了吗?」 他脸色好一点了:「无。」 「那在妾身这里吃点嘛。」我牵着他到桌前,侍女马上上了一副碗筷,他凉凉:「现在不害怕了?」 我逗这个直男:「现在有范大哥保护,妾身不怕。」 男主脸又阴了,筷子一甩:「你倒是自在!」 「范大哥人超好,还给我讲了好多江湖事呢!」我恍然未觉,表情崇拜,「感觉他敲腻害啦!」 男主眼神冰寒:「是吗?」 这人完全不行,这人就像个热血青铜的小垃圾,我心里啧啧啧啧啧,表面上还是要眼睛亮晶晶地凑到他身边,小手熟门熟路抱上他的胳膊,婊里婊气:「范大哥给我讲了将军的事情!」 他有点意外,皱眉:「嗯?」 「他说将军肩膀上好长一条疤。」我轻轻摸他肩头,语气疼惜,「你一定很痛很痛吧。」 他默了默:「还好。」 「将军也用不着这样厉害。」我小声,「反正父王还有别的将领,妾身只有将军一人,将军就不能小心些吗?」 傻批眼神稍微柔软一点,随之又淡了下去:「我为你洛家卖命,不是应当的吗?」 呦,送命题,臭傻批还试探老子哦?我笑嘻嘻:「错了,将军应该为妾身留下命来,举国上下,皆为国尽忠,阖府上下,只有将军才能庇护妾身。」 「将军带妾身离开那四方宫墙,」我把头靠着他肩膀上,「不管为什么也好,妾身都是欢喜的。」 我发卡毫不手软:「将军是大好人呢!」 男主顿住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半晌,他似乎难得地犹豫了一瞬间,但是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最后他轻轻抽走了自己的胳膊:「你早些睡。」 「嗯呢,」我嗓音甜美,「将军注意身体。」 他看着我半晌:「你……」 我乖巧歪头:「?」 「……」他最终还是哑声说,「没什么。」 男主从来不留宿这里,我也没想着他留,当即十分愉快地面上带笑送他离开,实际上老子心里冷笑,好了,按剧情发展,这厮也该带兵诈死去邻国当他的亲王了,老子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守寡哭丧。 这兄弟国恨家仇,是一刻都坐不住要连夜跑路,说走就走,可等王帝震怒,慕容府连条狗都不会留下。这梁子一旦结下了,日后开启女主第二婚,就是高虐炼狱模式的开始。刚才看他欲言又止半天,我也没指望这兄弟能突然良心发现,只是狗男人也实在不道义了。 翌日清晨,这货果然声都不做一大早就带兵出发了,府都不回,消息还是满脸通红的男三传来的。狗男人走得太早,我懒得起早床十里相送,我估计他也不想;所以我舒舒服服一觉睡到下午。 然后就叫了管家来。 狗男主不在,府里我最大,老子第一时间就叫人把女二给我压来,结果还堵了空;人家卢家女估计听到了什么风声跑得快得很,几日前就「回家省亲」。我心情好,以此为由头佯装大怒天天寻了由头开除府里的奴仆,管家恨不得跳脚骂我老虎不在家猴子打野,我冷眼,静等巨变。 三日后丧信与王帝的旨意一起来到府上,我的便宜狗狗比亲夫慕容将军战死沙场,决策失误葬送了三万精兵——虽然我知道这兄弟是带着自己三万旧部集体诈死跳反去母族之国当亲王,但是我那便宜王帝爹不知道。我的便宜王帝爹震怒决定把慕容抄家灭族,官兵围了府,领头的跪倒:「卑职奉旨迎平嘉殿下回宫。」 我懒懒散散地挥手,我的陪嫁宫人们就浩浩荡荡搬了东西回宫,我们一走,慕容府就空无一人了。 禁军都傻了:「殿下,慕容府人呢?」 「那群奴仆做事懒散荒唐,本宫自然是全赶走换成了自己的宫人伺候。」我打量自己指甲,不耐烦催他:「愣着干嘛!抄家啊!父王不是下令连条狗都不要留吗?!」 是的,慕容府现在被我赶得连条狗也没有了。禁军领头人脑子活泛,决定不参与这种神仙打架,只是苦笑着搬家当入国库交差去了,我叹了口气,同样就这样被搬进宫了。 不要误会,虽然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跟男主再相见。我变成了寡居的公主,跟我的王后老娘抱头痛哭了一场后迅速地被禁足,我的便宜齐王爹为了不浪费我这个身体的美貌,也开始迅速为我再次议亲。 这他娘的一议议到毒蛇男二身上了。原文里女主的傲气清贵成功得引起了男二的兴趣,被男二折磨得够呛,我洛静静虽然跟个绿茶婊,但是我没兴趣泡心机婊,我已经打通关键离跑路不远了,只要我打发掉男二,我就阔以远走高飞当个快乐的富婆。 所以当我看见男二,对方彬彬有礼,温润如玉,婊里婊气。我说:「你瞅啥?」 男二摇着扇子的手停住了:「……」 我笑得温柔:「再瞅削你哈。」 第2章 来都来了玩把大的 男二心情应该很懵逼,他表情都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婊里婊气了。他收了扇子,用扇子敲着手心,笑容意味不明:「平嘉殿下果然与众不同。」 「有事说事,别扯这些犊子。」我不耐烦,挥手,「我走了,有事漂流瓶联系。」 男二:「?漂流瓶是何物?」 我无语:「你丢个瓶子在水里,它漂走了,就是漂流瓶。」 男二似乎感兴趣了:「哦?那臣这般,如何又能确定殿下收的到呢?」 收不到了,这辈子都收不到的。我假笑:「有缘自然会收到。」 男二居然放声大笑起来了:「平嘉果然有趣,不负举世无双之名!」 看看,这就是脑子有病。我眼神都怜悯:「兄弟,有病太医院,早治早好。」 「劳小平嘉为我费心。」男二笑意盈盈,「平嘉如此冷待我,可否是还在为慕容晓那厮忧心?」 那傻批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男主呢,有光环的好吗,凭老子也配担心男主?眼前这阴比还试探我,我挑眉:「还好,劳相爷忧心亡夫。」 「慕容将军有眼无珠,错把绿蜡作美玉。」男二还真的是书里写的这样风度翩翩,一派清风明月,可惜芯是个坏胚子。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婊里婊气的男人,忍不住回忆了一下原文,男二同女主议亲又不表态,事后却让人送了一溜儿面首来侮辱女主,这次之后女主就无人愿娶了,之后男主还因为这件事情跟女主置气,使女主失了孩子。 我不一样啊!我愿意啊! 我!可!以!我非常可以!!! 歪?男二在吗?我也想养面首!我能养他一个连! 男二似乎心情很好:「小平嘉国色天香,可想过今后如何?」他语气轻慢又暧昧:「凭殿下容貌,可效仿前朝南雁公主,广纳贤才,在下亦愿为殿下入幕之宾。」 瞧瞧,这兄弟又开始说起原著里面的话了,这是人说的话吗?我心里叹气,南雁是著名的艳公主,据说睡遍朝野,这兄弟狠啊,结合如今朝野处境,一句话就表明了「老子才是这个国家的爸爸」「你爹把你当礼物送我我也看不上」「你心里有逼数吗」等几重意思。 原本女主心里没逼数,男二脸上有笑容。 本国政务皆为以男二林家为首的世家把持,军事一向是慕容家为首的武将操控,王室混得像个吉祥物,好在我那个便宜爹也是个耽于享乐的昏君,压根就不管,能想起把女主送慕容家当质都是智商在线的决策了。 现在看见男二这么羞辱我,我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大喜:「相爷此话当真!平嘉正有此意!!」 男二:「???」 看见我心里有逼数,男二脸上没笑容了,甚至还生气了:「平嘉!你身为公主!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 「???」我有点懵了,养也是他不养也是他,怎么啥话都让这逼人说了,老子无话可说。 主要是男主诈死之后这厮现在是唯一权臣,我想想他的手段,又怂了:「明明是你说要当我入幕之宾的!」 「……」男二似乎噎了一下,他深呼吸,拂袖而去,冷笑:「是臣言语失当,告辞!」 这倒也是原文里面的话,女主受辱把他疾言厉色骂了一通,这毒蛇就笑眯眯丢了这句话回去了,日后女主没被他盘死也是个汉子。 而这关老子屁事呢? 他骂的是平嘉公主,关我洛静静什么事情? 男二拂袖而去,标配丫鬟倒是慌慌张张:「殿下!殿下何以如此气走林相!」 我喝了口茶:「因为他太婊了。」 丫鬟:「???」 「嚎个屁。」我漫不经心,「叫你做的事情做了吗?」 丫鬟没工夫担心林相了,她噎了一下:「殿下当真要如此?」 「废话,不然老子是钱多烧得慌吗?」我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这个丫鬟也是个漂亮妹妹,我喜欢漂亮妹妹,我寻思我要好好照顾她。 我不知道原本的女主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也不知道我能在这里呆多久,但是只要我在一天,我就要照顾好这个漂亮妹妹 因为我是个有格调的绿茶(颜狗),只有最低级的绿茶才会婊身边人,若是连自己阵营的漂亮妹妹都护不住,那就是是无能至极 至于我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原著里面女主嫁慕容前按规矩被赐了公主府,但是女主只能住进慕容府的,啊,我好心疼女主这个漂亮妹妹,明明自己有大宅子还是只能忍气吞声看着男主跟女配隔着最后一层窗户纸各种互动,这书里都是什么垃圾男人,女主还不如跟我在一起算球 我呢,要搬出宫住进公主府,避开日后天天跟林相相处的剧情,而要做这件事情,我就默默找上我那个便宜亡夫的旧部下,言自己不欲另嫁,要为慕容守节。那群老爷子热泪盈眶,二话不说就打通关节替我搞定了这件事情。 反正我那个便宜王帝爹沉迷于跟女人双修,压根不在乎这种小事。而我是很久之前就安排下去了,现在男二意识到,也来不及了,毕竟他也不能把我一扛就锁宫里。 现在我要去住大宅子了! 啊!我的大 house! 我很快乐,我的漂亮丫鬟很担心:「殿下,您当真是要为慕容将军……」 「明明慕容将军跟那个木小姐不清不楚!」漂亮丫鬟眼泪下来了,「殿下太委屈了!」 慕容?什么慕容?那是谁? 我沉浸在住大房子开后宫的野望里,对这种猜测不置可否:「我心里没他。」 「殿下从前就只是嘴上逞强!」 「南秋啊,」我想想日后变成富婆独居养一个连面首的快乐日子,忍不住笑出声,我慈祥地摸摸这个漂亮妹妹的头,「你主子我心里没人,这日子才过得下去。」 「如果我心里有人,」我笑叹,「不管是谁,那我这日子……」 「得多难过啊。」 标配丫鬟南秋居然被我摸得「哇」一声哭了:「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这样别吓奴隶啊!」 「?????」漂亮妹妹居然被我弄哭了,我靠,我赶紧哄她,「不哭不哭,咋了南秋,多大点事啊,看老子给你摆平!」 哄着女人的我心里叹气:老子心里不仅不苦,老子简直乐得开花好吗? 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我住进了公主府。 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我强拆了男二的别院。 「……」 ? ??? 这是什么狗屎剧情??? 合着女主不管怎么样都要跟这个货接触吗!?老子打他一顿算不算亲密相处过了!!? 没关系,我宅,虽然古代什么也没有,但是我宅,我们绿茶宅就是这样蹲家里也可以蹲到地老天荒不见人的存在。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干脆悄悄在公主府上养了一堆漂亮姐姐,大蓄伎伶,天天看着漂亮姐姐们唱歌跳舞,日子逍遥得很。 唯一不满的是公主府有点小,都没有马棚,我很不满,我想看漂亮姐姐打马球,隔壁宅子没人住,我差人上门买被管家赶出来了,我一怒之下强拆了他家与我家相邻的墙。 我本来以为南秋又要抱怨我过于任性妄为,结果南秋只是连连催我:「殿下连拒好几场雅会香约,京里都传开殿下是为情所困,因为慕容将军的死想不开了!如此,怕陛下会与殿下生分了!」 我躺在漂亮姐姐的腿上吃葡萄,不耐烦:「不是叫你去想法把旁边的别院买下来改建马棚吗?雅会有什么好玩的!打马球要紧!」 「哦?」有个声音悠悠,「原来殿下看上了在下的宅子?」 我嗓子里一颗葡萄噎住了。 男二林相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地摇着小扇子站在被我强拆出来的墙壁缺口那里:「殿下好大手笔,若是想要在下宅子,使人讲一句就好,在下又有什么不能奉上呢?」 这话讲得轻慢,我只是闻言抬头,慢慢看向他,突然灿然一笑。 男二饶有兴趣:「嗯?」 「林相!」我欢快地说,「本宫想要你的宅子!麻烦把房契明天送来!」 男二:「?????」不是,你这么厚脸皮的吗? 「小平嘉心性洒脱,」我听见男二似乎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在下佩服。」 「你佩服是正常的。」我挥挥手,「快到饭点了,林相没事就走吧。」 「平嘉拿了在下的宅子,」男二笑容都快裂了,「连顿饭也不留?」 我指指我背后的小姐姐们:「看见这些人了?」 男二:「?」 「这家大业大的,全靠本宫的俸银。」我唏嘘,「公主府也没余粮,林相爷还是回去吃吧。」 男二:「????」不是,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空手套别院· 平嘉公主· 在下我心满意足,看着男二站在原地,表情都快崩了,我好心提醒:「林相爷还不走?」 「……」男二不堪其辱,跑了,「是在下唐突!告辞!」 我撇撇嘴,没有往心里去。这兄弟婊得不到家,看看,光注意婊了,脸皮一点也不厚,心理素质极差,看不起他。 只是难得遇到男中心机婊,我这个绿茶难免技痒想跟他切磋一下,不过这兄弟实在树大根深,我目前只能联络收拢了我便宜亡夫慕容死鬼的那群旧部,其他的但凡往朝野里按一个钉子,都会被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我洛静静现在拿的是女主剧本,当然是高贵清绝,一天天都是府里面睡午觉,反正男二在外面搅风搅雨,原文里面女主是无法忍受自己名誉被污蔑,愤而找男二对峙。 而我不一样,我他娘的是地表最强绿茶婊,我们绿茶婊的勋章就是对我们心心恋恋的男人一路从宫门排到边关好吗? 「林相凭甚如此污蔑殿下清白!」只有标配丫鬟愤愤不平,「殿下金枝玉叶!岂会收人做入幕之宾!」 对啊,现在全京都知道林相为了当我的入幕之宾,纵容我强拆了他的房子,还把别院送我了。我躺在榻上,很无聊地看着丫鬟义愤填膺:「林相欺人太甚!他凭什么这般待殿下!」 凭什么?就凭他是现在举国第一权臣?还是凭他林家是跨国世家,庞然大物坚不可摧?或者凭他手下私兵十万,堂而王之从国库掏钱养得兵强马壮? 「南秋宝贝啊,」我叹息地摇摇头,「你大概是把对象搞错了。」 「林相如此地位,如此风姿,老子能在传言里跟他站一处都算是老子的荣幸。」我唏嘘,「就算他看上我爹起了龙阳之意,我爹其实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南秋:「???」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通。」我放弃了,指挥她,「去给我洗俩葡萄,要甜的。」 南秋气冲冲走了,我头顶就落下一声笑:「殿下倒是看得通透。」 不用看,这么装逼的样子,必然是心机婊男二。我烦的一批:「梁上君子,林相这就掉价了。」 男二一身白衣翩翩落地,有礼有节地拜了一礼:「平嘉府上有恶犬,在下可是不敢擅入。」 「林相很闲啊。」我瞥了他一眼,男二笑得无懈可击,一派清风明月,白衣傲雪,我情不自禁:「你穿这么白爬我墙,为什么衣服还没有脏?」 对于我的脱线古怪,男二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一笑:「劳殿下关怀,在下甚心喜。」 不喜不喜,看情况男主快带兵打回来了,你现在多笑笑,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我怜悯地看着这个贵公子:「林相啊。」 男二挑眉:「?」 「做人有事没事,常回家看看。」我语重心长,「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在下的家,已经在一个月前被殿下强拆了。」男二笑得温柔,「殿下是打算如何还臣一个家呢?」 言尽于此。 我心底叹息,又为自己而发笑,眼前这条毒蛇何时需要我提醒了,人家精着呢,原文里面男主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推过来,这个人也能风度翩翩不动声色地议和把女主丢出去和亲,然后以女主母国为旗子同男主角力,争到最后也只是稍逊一筹。 可是现在我是女主。 女主的母国最后被当成弃子,在男二的让步,男主的默许下,为另外一国占领,满京被尽屠。 跟书外不一样,现在我就在书里,我真真切切地看着这满城烟火,想着有一天他们要化为尘埃。 我无法忍受。 就像之前男主叛逃,府上被连坐赐死,虽然他待我不好,但是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我只能找茬挑刺把奴仆皆遣散,让他们自己去找活路。 原书中的血流漂橹,尸横遍野,宫室化为灰烬,万里嚎哭遍野,我也无法接受。 凭现在我是女主,便不能。 我们都要做好事,也不要叫别人死。 只是这么多天,我也试过在朝里安插自己的势力,奈何这到底不如人家满朝党羽,老子费劲全力也没有斗过眼前这条毒蛇。我在这里到底势单力薄,一个人不眠不休地安插眼线,也跑不过别人的反击速度。 只是马上转折点就来了,我拿这傻批女主的剧本,想护下臣民,估计就只能被迫亲近男主男二,用爱发电感化这群王八蛋了。 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自己有病,我一个绿茶婊,被迫接下来这种丧心病狂的大任务,我很累的好吗!? 「林相现在回家,便会欠我一个大人情。」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男二笑得一如既往:「哦?是何等之大?」 「唔,」我沉思了一下,狠了狠心,「是你庶出生母要被杖责而亡的那种大人情。」 男二脸上笑意无影无踪,他倏然起身扼住了我的脖子,语气阴冷:「你是谁!」 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因为我被他一下子掐得昏过去了。 「……」男二毫不怜香惜玉地猛掐我人中把我掐醒了,一点也不风度翩翩,一点也不清风明月,非常残暴:「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就是个庶出吗!」我捂着脸狂嚎,「你用得着把老子掐得毁容!?」 男二只是冷笑,手劲儿而丝毫不松:「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你管老子知道什么!」这逼破事我不想管了,我人中好痛,这逼人一点也不留手劲儿,我脖子肯定被掐出指痕了,我给他晃得头昏眼花,不禁勃然大怒:「你自己回去不就晓得了!老子说了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你自己去问你亲爹啊!在这里掐老子脖子!你是老子的种吗!!!」 男二被我一通骂骂懵逼了,这兄弟虽然婊了一点,但是确实是高门贵子,虽然阴私见多了,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他第一次被骂成这样,当下气得把我一摔就走了,我被推得头昏眼花,娇弱地趴在榻上,南秋端着葡萄回来,看见我这惨状,尖叫一声扑上来:「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明显了挨了一顿毒打啊! 我欲哭无泪:「啊,没事,小事。」 南秋摸着我脖子上的指痕,痛哭:「殿下!后日就是宫宴!你这样可如何见人!」 宫宴!?什么宫宴!? 我一溜爬起来了,厉声:「那不是还有月余吗!」 「楚国出兵我大齐,边关告急,已经连失十二城了。」南秋怯怯,「宫里急宴,想以礼止干戈,楚国使臣今日就到驿站了,殿下?」 我眼前一黑:他妈的!男主擅自改剧本进度都没人跟我说吗! 本来月余后还会发生的事情,天知道男主哪根筋搭错,提前做了! 但是男二今天才被我忽悠回老家救亲妈了! 玩脱了玩脱了玩脱了。 大齐唯一扛把子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后天宫宴谁救老子亲爹啊! 现在叫男二回来,男二应该会一剑杀了我,再回老家救亲妈。 我奄奄一息回了房间,把自己一头摔上床:「你……出去吧。」 南秋把葡萄留下,走人了。 我颤抖着手,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葡萄,企图就这样噎死自己。 大概是我吃相太凶狠,葡萄都怂了,一个也没敢堵住我气管,给我一个痛快。 我欲哭无泪地躺在床上,惆怅地看着窗外的明月,下午闹着一场什么也没做,又他娘的一眨眼天就黑了,明月当空,清寒无比,我双眼涣散地盯着它。 我盯着明月很久,冷风阵阵,浑身发凉。 ??? 等会儿,现在分明是夏末哪里来的冷风?? 我眨眨眼,控制住自己的狂喜,抓紧扯乱身上的衣服,突出被扼得青紫的脖子,整个人慢慢蜷缩埋在被子里小声抽泣起来。 这本书里只有一位大佬如此牛逼,出场自带制冷特效——我冷得都打了个喷嚏了。这说明现在我在跟男主同框,必有剧情,原文里面男女主重逢,明明心底里都思恋对方,但是依然彼此都没有出声。 而我不一样! 大难当头我含蓄个屁啊! 我得赶紧把男主逼出来对我好点啊! 至于男二……背锅就背锅吧,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女主背点锅而已,毛毛雨啦。 果然,看见偌大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下人也没有,床上拱起一小团,连哭声也细弱地嘤嘤嘤,慕容晓拿了男主配置,眼神极好,自然也看见了她背后摔出来的红痕与脖颈上被人扼出来的可怖淤青,一身黑衣的慕容晓只觉得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气直冲上头。 她好歹也是他慕容将军的未亡人!谁敢如此迫使她! 我假意嘤嘤嘤,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我故作惊慌地往床里面挪,惊声:「我不会从你的!林相自重!」 慕容晓杵在床边,黑漆漆一团,看得出来气场简直是风雨欲来,他从牙缝里面逼出来几个字:「洛静静?」 我抱着被子含泪,做作地嘤嘤嘤:「我是慕容家的洛氏!我不会从你的!你快出去!」 慕容晓一把揪着我的被子把我拖出来了,居然发飙了:「你这幅样子也是公主之尊!岂由他犯上!」 「???」我很是恐惧,「你快出去!我要叫人了!」 「洛静静!」他忍无可忍,扯下来面罩,是我!」 「???」 我面上迷茫又懵懂:「将军?您回来啦?」 「……」慕容晓脸色难看,「嗯。」 我扑过去,抱着他胳膊哭起来:「您怎么才回来呀!」 「您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然后也不管我了!」我乘机把眼泪全搽他袖子上,「范公子说您不回来了,他们都说您死了让我再嫁!您怎么才回来啊!」 我哭声凄凉,声声入耳,控诉,「您不在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林相打我!!」 「洛静静。」 我茫然:「啊?」 他发声艰难:「……慕容晓已经死了。」 「我回不来了。」他不知道是在对这故国说,还是在对我这个故人说,或者在说给自己听,「你别……等了。」 一室明月华光,空悲凉。 我看着他片刻,轻轻抱着他腰身。 「那您带我走吧。」 我依恋地把脸贴在他心口,叹着气:「您早该带我去边关,边关还能看看风景呢,现在我只能跟您去鬼门关啦。」 我脸下这个人的心猛烈地跳起来,我忍着笑没有想揭穿他,估计慕容晓也不知道自己脸红到脖子根了,拼命想推开我:「不可能!」 我抱着他不放,他没下重手自然推不开,他力气一大我就抬头,眼泪汪汪:「林相打我,您如今也要打我吗?」 「说好要护着我的。」我越想越伤心,「你平白无故跟人拼什么命啊,还是驸马呢,现在死了吧!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死鬼样子!」 他马上不动了,僵硬得像棵树杵在那里:「我没动你!」 「别人动我,您不在了,我老挨打,他们全打我!」我哭唧唧地搽着眼泪,哭得十分伤心,「慕容晓说话不算话呜呜呜……」 慕容晓头都要炸了,大掌粗鲁地马马虎虎把我面上眼泪一抹:「别哭了!」 「我偏要!」我哭得更伤心了,「你个死鬼还凶我!我活着挨打死了还要被凶!我明儿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不准去!」他头昏脑涨,「你以后不会再被林相欺负了!」 「啊?」我逗他玩儿,期期艾艾又疑惑,「将军准备和林相共赴鬼门关吗?」 「……」慕容晓又僵成了一棵树。他默了半晌,嗤笑出声,「你倒是不怕我了。」 「将军有什么好怕的。」就您这眼力见儿,有啥好怕的,我这段位都没有翻车的可能性好吗,我乖乖巧巧地抱着他腰身,「妾身是将军发妻,将军会护着妾身的。」 「将军要是真的如何,」我哀伤,「就带着妾身一道去吧。将军唯留妾身一人……妾身已经无处可去了。」 这人面上动容,我趁热打铁,哀切又柔软地看着他:「妾身已备好鸠酒,将军若是为难,妾身亦可自行跟随将军而去。」 男主绷不住了,他总不能看着我去死吧:「做什么蠢事!多此一举!」 「那将军要妾身如何?」我怯怯,「妾身……妾身明天改嫁林相?」 「他如此待你!怎是良人!」 男主失控地吼出这句话,又愕然了。 这个瓜批,感觉是调教不好了,老子要另寻出路啊。 我怯怯地看着他,擦了擦眼泪,固执地抱着他的腰:「将军既然娶妾身为妻,至少,也让妾身明白将军在做什么事情吧。」 「鬼魂怎么会有体温,有心跳,会这样凶妾身。」我笑容哀伤,「将军连五万精兵都带走了,却把妾身留下来了。」 「将军既然把妾身留下来了……」 我慢慢地说:「那慕容晓,你为何还要来找我呢?」 慕容晓近乎怆然地退后了一步,我松了手,也离开了他怀中。 「慕容晓,你娶我,你不欢喜,你怨我占了卢青青的东西。」我伤心难过地看着眼前人,泫然欲泣,又笑了起来,「可是你何曾在乎过我的心意?」 「将军娶本宫出冷宫,」我一字一句,「本宫欢喜至极。」 「无以为报,唯能以此身伴君。」 我惨然笑起来:「而君不屑一顾,践如尘泥。」 「慕容将军,妾身真的很难过……君心如此,妾身只能祝君岁岁安好,长命百岁。」 他下意识地出手握住我的肩膀,眼睛里都是茫然无措了:「你要做甚!」 「妾将不再为君守身终老。」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又哀切,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又笑了起来,「妾会另选一郎君,生死荣辱……也与君无关。」 我惨笑:「君心如此,妾总不能拦着郎君奔向更好的人。」 慕容晓看上去像一头离群索居的狼,他又茫然又狠厉地捏着我的肩膀,张了张口,最后又只能说:「你知不知道,大楚要与你大齐和亲!?」 我委屈地掉下眼泪来:「那妾明天就从了林相罢!林相会打点好的……」 「他好个屁!」男主居然被气得爆了粗口,他怒极反笑,「他待你如此!你不与我扯上关系,你就愿意被他凌虐欺侮!」 哦哦哦,大兄弟,你还知道你们在虐待女主啊。我心里白眼翻得人都快厥过去了,但是表面上还是西子捧心掉泪,怯怯:「那……那妾就自请和亲大齐王帝,家国社稷为重,总,总不能叫慕容将军忧心。」 「……大齐王帝年已不惑。」慕容晓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且后宫多倾轧,长幼无序,你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我怯怯地掉着眼泪,被他握着肩膀:「……那,那范公子总未婚配罢?」 慕容晓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过了很久,他低声说:「此次前来议和,是大齐端亲王。」 「你自主请嫁,成为端亲王侧妃。」他声调低哑,眼里晦暗,似是引诱懵懂羊羔将自己摆上祭坛,「他会待你好,再不叫你受人欺。」 我怯怯摇头:「妾不要。」 男主:「???」 「静静的娘是苏美人,平昌三年被强征入宫,一生郁郁,」我怯怯地说,「娘说,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端亲王侧妃……亦要受正妃磋磨。」我小心翼翼,「待端亲王百年之后,妾就晚景凄凉了。」 大齐实权新贵端亲王慕容晓就站在我面前,但是他又什么都不能说,他似乎磨了磨牙,耐着性子,黑着脸:「……本将军能保证,端亲王至少能比你活得久!」 我还是摇头,眼泪汪汪:「将军放过妾罢,妾会在大齐王帝后宫自寻出路,绝不叫将军费心的!」 慕容晓再也忍不下去了,冷笑起来:「你就在公主府上等着被接去大齐当侧妃吧!有本将军在,倒看看你能寻去给谁当正妻!」 兄弟,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也磨了磨牙,眼看这厮走的时候都心情愉悦而不自在,明明脚步轻快还要假装满脸怒容地拂袖而去,慕容晓:嗨呀好气啊!这个女的怎么就是不上道!这么蠢还被林相看上了!算了算了,老子就勉勉强强养她一辈子好了! 我脑补了一下慕容晓的心理活动,差点笑翻在床上。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我也心情愉悦地在床上躺下了,接着吃剩下的葡萄,但笑不语。 男主终于被攻略下来了,至少我洛静静这条小命无忧。 接下来我就要干点大事情,趁着毒蛇男二不在,我呢,要动一动我那个便宜王帝爹。 男主果然跟书里一模一样,冰山冷酷傲娇炸毛别扭小公举,心口不一,我洛静静作为攻略下他的女人,我的获奖感言是: 这也太尼玛容易了吧! 俗话说得好,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我觉得慕容晓生活太无趣,我得找点乐子让他绿。 咦?居然押韵了? 管他的,对于这种心口不一的男人,总得刺激刺激,才算调教好了。而且像我洛静静这种地表最强绿茶婊,我就觉得我应该多几个男人。 进入宫宴前,我如此暗暗想到。 进入宫宴后,我都如此暗暗想到。 直到一把利刃架上我脖颈,我觉得……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危险。 「你就是平嘉公主?」挟持了我的蒙面人轻笑,还不忘捏了捏我的下巴,「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你们大齐用你和亲,也不知道你这身细皮嫩肉,能禁得住几番大楚的磋磨!」 「殿下,在下倒是救你来了。」他暧昧地伏在我耳边轻笑,「你乖乖的随我出去,大家都好,是不是?」 我在他怀里,就像一只被挟持的狗子,瑟瑟发抖,细声细气:「大侠可否莫要用剑指着妾身……」 刺客闻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慕容原来就喜欢你这样子的?」 呕。 老子什么样子关你屁事!我心里疯狂辱骂,但是面上还是惊慌怯懦,怯怯地一动不敢动:「大侠何故……刁难妾身?」 「妾身如今身负两国邦交……」我尽可能地楚楚动人,「大侠为何如此关头,横插一手?」 我四周都是被药昏过去的宫人,挟持我的这人漫不经心收了剑:「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一把拉我进怀里,准备提着我溜走,我细声细气:「大侠是收了何人钱财?」 「这就不是美人你该知道的事情了。」他笑得轻佻,手下却很君子,只是虚虚揽住我的腰,可惜就是太君子了,若他不这么本分,那么他就会发现我是个绿茶婊。 不过不管他的君子不君子,他都发现我的不本分—— 刺客蒙着面,我都看得出来他有点震惊,震惊于他大腿上插着没柄而入的匕首,我虚趴在他胸口,怯怯地握着匕首柄,明明被捅的人是他,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大侠可否莫要怪妾身……」 大侠:「……」 「妾身会给大侠叫太医。」我搽掉眼泪,扶他在边上坐下,模样可怜得不像个凶手,「大侠不要怪罪妾身,妾身不能与您走。」 大侠一动不敢动,他大腿上捅了个匕首,谁也不敢动,他就那样安详地躺在地上,我双手沾血,跪在他身边哭得撕心裂肺:「妾身公主府一百三十七口人,若妾身走了,妾身府上连条活狗也不会留下啊!」 「大侠不要怪妾身。」我双手颤抖,笑容惨淡,「这匕原本是林相留给妾身出嫁路上自行了断的……」 我眼泪流得簌簌,哭得像个两百斤的狗子:「你别怪我……」 「你别哭了……」大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我的眼神却柔软起来,他艰难地说,「我不怪你,你能先给我叫个太医吗?」 我怯怯地问:「大侠你……还有其他同党吗?妾身,妾身委实害怕……」 「……在下素来独来独往,殿下放心吧。」 我胡乱擦了一把脸,带着沾血的衣襟离开,而不远处双眼冒火的标配婢女南秋扑了出来,咬牙切齿:「殿下救他作甚!让奴婢现在就去一刀结果了他!」 「南秋且慢!」我赶紧抱住这个气得暴走的小可爱,「去,给他叫个太医,再把人挪去偏殿,把人看起来。」 南秋气得不想叫太医,想给他安排上黑白无常:「这等胆大包天的宵小之辈——」 宝贝,这可不是宵小,这是男四啊!我叹气,摸摸她头,温言:「怪,本宫留他还有用,暂时留他一命,可好?」 「那奴婢去了。」南秋不情不愿,「殿下你自己小心些。」 我「嗯」了一声,随即用血手乱糟糟地糊了糊头发,在脸上也印出了几条血痕印,力求一身血迹看上去惊心动魄,面上又楚楚动人,这女主这么好的配置,老子当然要发扬到极致了。 我摸了摸怀里刚才从那个大侠身上顺下来的玉佩,扑入了后宫王帝老爹的私殿,哭得梨花带雨:「父王!有人要杀儿臣!」 我那王帝老爹果然抱了一堆妃子在寻欢作乐呢,他看见我一身血地跑进来,也吓了一跳,很是动容:「是何贼子要动朕的公主!」 我哭得楚楚动人:「父王,父王!儿臣好生害怕!」 「吾儿莫怕,吾儿莫怕!」眼看就是我以自己一身和亲大楚安定社稷的时候,辣鸡王帝爹不耐烦地把膝上美人掀了下去,和颜悦色地劝我,「吾儿可曾见过大楚端王?端王一表人才,堪配吾儿!」 周围美人都识相地退出去了。 老辣鸡你咋不自己嫁呢?我快给恶心吐了,但是面上还是哭得撕心裂肺:「父王!林相要杀儿臣!林相说得不到,也不叫儿臣便宜了别人!」 老垃圾马上就犹豫了起来:「林相啊……」 「这样,」老垃圾犹犹豫豫,「林相也是一表人才,吾儿远嫁大楚前,也可以同林相多多接触……」 朋友,你坐江山就打算出个吊吗?再生一堆女儿当妓女用?我快气死了,怯怯上前,抹着眼泪:「父王,儿臣不日就要远嫁,还未在父王膝下尽孝……」 「不用不用!」老垃圾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伺候好大楚端王就行!不用管朕!」 我擦着泪:「儿臣此番远去就不会再归,儿臣放心不下家国。」 「儿臣怕若有一日战火纷飞哀鸿遍野,儿臣一去固然是缓兵之计,只是父王可有良策驱除外鞑,安定内野?」 老垃圾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嗤笑出声:「贱民死活,与朕何干!」 「只可惜朕膝下不丰,没有多几个如你一般貌美的女儿。」他眼神浑浊,笑容不怀好意,「不然朕何有外交忧患?」 「既然如此。」我在他脚边磕头行了一礼,「儿臣,拜别父王。」 然后我慢慢起身,脚下突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袖子里藏的刀刃捅进了他咽喉! 人的脖颈有大动脉,我只要把匕首捅进那处,再死死地捂住他的嘴,今日之祸就酿成。我是男主意定的端王侧妃,男二远在本家又欠我泼天人情,男四大腿中刀躺在偏殿做替罪羔羊,今天不管如何我都能全身而退,只要我狠下心肠,将他当场击杀,就没有日后血流漂橹哀鸿遍野的屠城之事! 死一人,救千万人,错就由我来做。 「我想了想,我还是不想远去呢,」我死死摁住他的嘴,温柔地说,「所以你替我去死吧。」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口腔里一股血腥味,「今天杀你的并非你儿,我叫洛静静,黄泉路上,不要认错了人!」 「今天你死掉,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这天下能者居之,你没儿子,你死了我来上位,我会束发换袍,身登金殿,你们这群臭傻批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我来自国泰民安之地,那里风调雨顺,攘攘熙熙。」 「只要我在,我就不能看着这里尸山血海,变成人间地狱。」 「你可以怪我。」我伏在他耳边说,「我不怪你。」 我手下迟暮老人发不出来任何声音,他咽喉里发出了「咯咯」两声,就咽了气。 「我们绿茶婊莫得感情。」我平静地说,「你半夜来找我,我亦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 【剧情出现重大偏差!】 【警告!】 我刚准备把匕首擦干收起来,就心神俱震头痛欲裂,我还没有怎么办,就昏了过去。 第3章 这就是本垃圾书 大家好,我叫洛静静,是地表最强绿茶婊。 现在我穿进了一本虐文里面,成为了里面高贵清绝的女主,说老实话,这里面男的女的都很傻批,以我的段位本来是横着走的,而现在,我遇到了一点小困难。 我盯着高座之上那个头戴羽冠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满脸颓色的老头子,再看看自己血糊糊的手,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在我的记忆里,这个逼应该已经被我捅死了。 但是现在他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 这是什么垃圾剧情倒放。 我都已经计划好捅死这个逼之后怎么一鸣惊人女扮男装登基称帝了好吗,我他娘的连继位之后的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都想好了,就给老子整这一出??? 我洛静静不是个善于放弃的,我马上走了上去,我一刀捅了进去,我看着他倒下,我听着附近人惊逃,我昏了过去。 …… 然后我醒了,我看着这个逼坐在龙椅上抱着美人,问我:「何人要害吾儿!?」 我有点崩溃了。 操。 难道老子就只能走剧情,安安静静地被男人们抢夺,最后喝下女配送的毒酒了解性命吗??? 开什么玩笑! 上面的人看我半晌不说话,又一身血衣,只以为我被吓傻了,呵斥宫人:「还不快宣太医与公主看诊!」 「满宫搜捕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他有气无力地大叫,「不要叫他跑脱了!」 我魂不守舍,转身就往外面走。 辣鸡老王帝爹在背后嚷嚷,我就很烦,很不想理。 我魂不守舍地往外面走,头发衣服手上全部是血痕,我已经是用尽全部力气不让自己跪倒在地痛哭出声了。 我本不是这样脆弱的。 我洛静静是地表最强绿茶婊,我带着傲慢看着书里的人,或者说我都没有把他们当成「人」,我依靠我对剧情的记忆与人物设定,攻略玩弄他们于鼓掌之中。 可是我刚才杀了人。 原来这本书里面我并不能为所欲为。 我其实无法改变谁的命运,谁的都不行。 我他娘的快自暴自弃了。 我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宫道上,远处马蹄如雨点落地,有白衣权臣绣鹤衣袍上下翻飞驾马而来,眉眼清冽温和。他看见我的落魄样子,微一挑眉,翻身下马,走上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烦的简直想捅死他也试一试,但是考虑到这兄弟的隐藏武力值,我觉得我应该打不过他。 所以我一声不吭,啥也没有回答。 「平嘉想放人情与在下,在下也只好笑纳了。」他好整以暇,饶有兴味,「平嘉想来有所求,不妨说与在下听?」 我冷笑了起来:「跟你说有用吗?」 我拼命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往外抽,咬牙切齿:「老子要杀了那个昏君!老子要做这大齐的王帝!老子要开展五年计划!告诉你有用吗!」 「???」男二确实懵了一下:「就为这点事?」 我眼泪掉了下来:「我为何不能为这事!我——」 干燥而带着清苦香气的大掌轻轻覆上我面。 这厮捂住了我的嘴。 然后我听见他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是极其开怀,笑得胸膛都微微震动,一派名士风流倜傥:「原来如此!」 「原来我的小平嘉,心怀帝位。」 他眼神里带着揶揄:「小平嘉因为这些小事就会落泪,却敢放人情与在下?」 我:「?????」兄弟你是不是脑子有点什么疾病? 他指腹轻轻搽去我的泪痕:「平嘉是在下平生仅见的妙人。」 「在下不忍叫平嘉远嫁大楚了。」 他眼神里带上隐隐的探究,笑容却势在必得:「平嘉国色天香,野心广阔。」 「堪伴吾身。」 我表情管理一直都影帝级别的,但是我也很难控制住我现在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书里面的男二是齐国名门庶子,在权贵世袭等级森严的齐国,他的上位堪称一部血泪史,所以当权之后他通过不断折磨羞辱傲气清贵的女主,得到践踏王室的快感,但是在长久的折磨里,他被女主的坚韧(头铁)打动,直到他的生母被主母处死,男二黑化转型成了反派,从此目标变成了要拖着毁他一生的齐国世家一起死。 他就一个人对抗全国的世家,无亲无友,只有满心真切的怨恨让他站在世家的对立面。为了拉上所有人一起死,他帮蛮夷牵线,引蛮夷进来屠了国都。 操 老子当初看这本小说,只觉得女主这他娘也太难了吧,爹不疼娘不爱,男二变成了反派,女配一大堆,故国被屠,自己到死还是侧妃 当我变成了这个女主 我:?????什么逼玩意儿?作者出来我们打一架如何? 现在男二向我告白,你问我感动不感动。 我,不敢动。 我就像一只被毒蛇盘起来的狗子,瑟瑟发抖。 直到另外一只狗子赶来,冷冷:「这可由不得林相做主!」 男主一身戎装腰悬佩剑,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威风凛凛,表情……哦这位大哥戴着个凶兽的面具,但是也看得出来他心情基本上快原地爆炸了。 他跟被毒蛇盘起来瑟瑟发抖的我对视了一眼,冷笑:「本王早闻林相君子有道,如此行径却是有负盛名!」 「本相有别未婚妻子多日。」男二笑容暖暖,眼睛冰冷,「一时冲动也是人之常情。」 男主更冷:「本王听闻平嘉公主早许了本王侧妃,两国议和,林相还是不要横刀夺爱的好。」 「许给端王的是宗室出的平佳公主洛如意。」男二面不改色心不跳,「而小平嘉是本相未过门的正妻,王爷误会了。」 男二神补刀,轻笑了起来:「本相的小平嘉是王后抚育,名动神京,金枝玉叶,怎么会许给端王为侧妃呢?端王记错了罢!」 男主说不出话来了,他默了很久,看着我很久,突然:「那本王,亦可以正妃之位,求娶平嘉公主!」 男二不笑了。 这两人看样子都像是要打起来,我在中间,瑟瑟发抖得就像两条狗子争夺的一个球。 男一狗子有三千精锐驻扎在王城外,男二狗子有一万私兵养在京郊别庄,真抢起来了,我还活个球。 好啊,反正现在老子也不想活了。 这本破书,把老子地婊最强逼到这个地步,等老子回去了,一定要顺着网线去殴打作者! 男一大步而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扯了我往边上去,冷冰冰:「王妃!同本王归国!」 男二还是微笑表情,但是牢牢扣住我的手腕不放,我有理由相信今天男一得把我这只胳膊剁了才能把我带走:「哦?不知端王要带本相的夫人往哪里去?」 我在中间被他们拉扯,心如死灰。 男一冷得仿佛一座行走的急冻库,嗤之以鼻:「林相用武力迫她从你,也算得上真心?」 男二面不改色,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又狠又毒:「王爷明明金屋藏娇,又拿什么诚意来娶我大齐金枝玉叶?」 男一怒了:「本王不曾金屋藏娇!」 男二笑了:「本相与静静两情相悦。」 男一手挪到剑柄上了:「本王以正妃之位待她,同墓合棺,终身不废。」 男二亦是虚按袖里暗器:「本相今生今世,怀里只有平嘉一人。」 我抬头认真的说:「要不然你们俩在一起算了?」 他们异口同声地把我摁了下去:「胡闹!」 「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算了。」我摆出霸道总裁脸,「就这样,听我的,你俩好吧,我走了。」 男一脸黑了,男二眉间轻皱,再次异口同声:「你去哪里?」 我:「……」老子搞姬去行了吧!女配呢!?女配在哪里! 歪?女配在吗!?出来亲个嘴儿!?! 女配没有出来,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也不想要眼前的这两个富二代,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这种时候大楚大齐的臣民宫侍使者都他妈跟死了一样,一句话不敢说,只敢用一种「卧槽没想到你们大齐还有这种红颜祸水!」和「卧槽这个红颜祸水是我们大齐的!?」的眼神隐晦地对视。 而地表最强绿茶婊我,被两个男人拉扯着,很想换个人来。 这种时候要是落在我基友最强白莲花手上,肯定能十分顺利地解决。 但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清楚的绿茶婊,清清纯纯,楚楚动人,这样的场景,我好慌张。 而且,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事情,我又想不起来。 我忘记了什么呢? 我皱着眉,往怀里一摸,一块沾着血的玉佩掉了下来。 大明湖畔,可能,躺着一个,大腿中刀奄奄一息,我刚刚刷完好感度的,男四。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 而男一男二已经都发现了这块玉佩,男一身形比男二快,已经捡到手了,他翻来覆去看了眼,脸色变了:「你如何拿到了这越国辛无双的玉牌?」 男二表情也变了,他看着我一身血迹:「静静!你——」 操!辣鸡剧情! 还给老子整出一个翻车现场了! 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保命要紧,我面容哀戚,指尖颤抖,我慢慢软下来,蹲在地上,我捂着脸,整个人缩成一团,声线也颤抖得可怜:「妾身伤了人……」 我哭了起来:「妾身伤了人……妾身害了他性命……!」 我呜呜呜得哭起来,男一紧绷的身体反而松了下来,男二眉间也松开了,两人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居然就为这点小事哭」,男一随意地把玉佩挂自己剑柄上了:「哭什么,现在这东西在本王手上,你是本王的王妃,真有什么冤魂要索命,找本王就是了,你无须害怕!」 男二只是也盘膝坐下,柔声:「静静伤了他哪里?可伤着了自己?」 我原地发抖,似刚刚伤人见血故不能直面现实的弱女子,胆怯全翻起来了,只能摇头,不能做答。 「还以为静静是什么无坚不摧的存在,」男二眼里带笑,「就这样的胆子,平时也敢那样呛本相?」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怕过!你们这群纸片人!小辣鸡! 我又不会正面骂他,男主反而冷冷怼了回去:「林相如此行事,也算是两情相悦么?」 「本相对平嘉一见钟情,平嘉会对本相日久生情,不也是两情相悦么?」男二针锋相对,「只是端王,有人不识货,错把鱼目作宝珠,又有何面目来寻当初的美玉呢?」 我看见男主脸都气绿了,我相信他还是很想一把扯下面具,拿出男主的气势说说「老子的东西丢了也是老子的!轮不到你!」,但是他不能,他这样做就掉马了,虽然现在大齐王帝不敢跟他计较,但是他前妻也必然不敢再嫁一次了。 「狄人熬鹰也是如此慢慢调教。」男主怒极反笑,「本王是不忍平嘉公主倾城之貌,就香消玉殒于你手了!」 眼看两人真的要打起来了,南秋终于出现了,颤颤巍巍:「端王,林相,朝中大臣皆在等大人们入宴,奴婢扶公主回府更衣……」 我热泪盈眶,关键时刻,还是我的小宝贝靠谱! 我虚弱地被南秋扶走了,男二皮笑肉不笑做了个请人入宴的动作:「端王,请!」 男主丝毫不礼让,冷哼一声就大步往里去了,不忘警告:「少打她的主意!」 男二也是冷笑:「那就各凭本事。」 站着两人中间跟冰水两重天似的,一出宫门我腰杆也不弯了腿也不软眼泪也不掉了,嗖嗖嗖往马车那里跑,跟他娘的运动会八百米冲刺似的,这要是在漫画里面,老子能跑出残影,但是老子现在在虐文里面,所以身后只有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南秋。 「那个人还在宫里吗——」我急促地掀开马车帘子往里钻,回头问南秋,语气绝望,「南秋,我觉得我活不长了!」 南秋跑的满脸通红,还没有喘口气说出什么,我就被什么东西一绊,摔进了马车内厢。 「……」被我迎头一摔的男人明显被我砸得有点窒息了,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强笑,「看来是在下艳福不浅,大齐林相与大楚端王都在争夺的女子,今日向在下扑来……」 我有点怜悯地看着这个本来安静地躺在马车里面血流不止的男四,刚才他腿绊得我摔他身上了,眼见着他大腿上伤口又开始飙血,我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兄弟,你都快被我扑死了好吗? 他低低喘了几口气,缓了过来,看我不语,一双浅绿色的瞳里微微带笑:「殿下如斯美人,为何说自己命不久矣?」 「本宫命不长了。」我不咸不淡,怔怔地委顿坐在地上,「你怎么才来呢,辛无双?」 我心里也快哭了,你怎么才来啊!男四小天使!!!! 男四! 你是这本垃圾书里面唯一的小天使好吗!!! 你是全村的希望啊!老子蹲你蹲他娘的半年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妖娆妩媚,大腿还在飙血的男人,我在想作者一定是脑子有什么疾病。 这本书里面男一狂拽冷酷无情,其实脸冷心软,全书最好撩,没有之一; 男二温和儒雅清风明月,按理来说应该是小天使备胎,惹大批读者姐姐高呼「我可以」的那种,其实是口蜜腹剑毒蛇一条,后期直接黑化造成了女主的死亡; 男三直接跟女三跑了。 男四戏份不多,但是堪称全局之光,书里说他长相「靡靡如宫弦,艳色如桃李」,实打实的妖艳贱货,但是傻孩子出身名门,日他妈好骗,看见女主长得像自己病夭的亲姐姐,马上就守护上了,后期还被毒蛇男二盘死了。 现在这傻孩子终于来,我一个车卡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翻的绿茶婊,和出场时候便当就开始热的男四,坐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 早不来晚不来,老子一要翻车你就来,你他娘的嫌命长吗!? 我气得肾痛,又舍不得看着这种小天使被男一打死男二盘死,只能哀怨地看着他:「大侠,妾身与您有何仇怨,为何要如此行径?」 辛无双睁着他那双艳丽无双的桃花眼微微发愣,他才看清了我的脸,自然想起来为了保全自己葬身火海的亡姐。 他梦游一样抬起手,指尖微微触及我的脸庞,语气十足不确定:「凉凉?」 我:「……」操,忘记了,这傻孩子亡姐叫这个名字来着。 「你是大楚人!?」我气恼地怕开他的手,「妾身还不是你们的端王妃娘娘!」 他惊醒:「啊!……你?」 我不理他了,转身梳理起自己的乱发来。 这傻孩子果然缠上来了,也不顾自己大腿飙血:「平嘉……平嘉殿下!在下唐突了……实在是您与在下家姊太过相似……」 「在下一时误认——在下再也不会欺负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像条被遗弃的人狗狗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一样恨不得疯狂把狗头往我手下拱:「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不要生我的气……」 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都委屈得下垂了:「平嘉,平嘉,你就再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跟我说说话吧……」他小心翼翼,「我已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张脸跟我说话了。」 我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脸,想起来原来我还是洛静静时养的金毛,只要不给它吃鸡胸肉,它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有点恍惚。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我想回去安安静静地当我的地婊最强,我可是有一条金毛的绿茶婊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会来此处呢?辛无双?」 「这里是大齐,是世上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地。」我望着马车外巍峨绵延的王城,不知道是在为未来终有一日这里会化为灰烬而叹息,还是为自己蚍蜉之身,居然妄想弑君篡位而嘲讽。 我无法改变这书里的走向。 这里千里铺尸骸之日,就是我身死道消之时。 我洛静静曾经是地婊最强的绿茶,我也曾有一众好友肝胆相照,现在我孤身一人在这本破书里,只能安安静静当我的女主。 「凭什么女人就只能当幕后之人?」我冷冷地看着男四大狗子,「凭什么本宫就只能当成大齐大楚交易的筹码?」 「被他人争夺,莫非还是本宫的荣幸!」 我傲慢地看着他:「拜倒于本宫裙前,原是他们的本分;能为本宫厮杀,才是他们的殊荣。」 毕竟老子洛静静,是地婊最强绿茶! 男四懵逼地看着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犹犹豫豫:「……你不要信那两人。」 「聘请我来劫走你的,是端王府上的人。」这兄弟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一张妖娆好脸现在愁眉苦脸,「那是个女人,似是身份不低,她叫我把你劫了出大齐,送给大楚王帝。」 我嘴角抽搐:「那个女的是不是眼角有一颗小痣,腕上戴着一个红玉手镯,身上全是药味儿,看上去就是短命鬼的样子?」 男四兴高采烈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好的很啊女二!老子还没有来搞你呢,你他娘的自己找死!?我快气得原地爆炸了,男四还是皱着眉:「至于刚才那个林相……」 他似乎下定决心:「你不要信了他的鬼话,他聘了天外楼的人,等你一出嫁进入大楚境内,就将你截杀,藉由起两国争端!」 好的很啊男二!老子就该让你亲妈原地爆炸的,你他娘的下手这么黑也配当男二!?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一刀一个,捅死男主男二,带着男四过逍遥日子。我虚弱地摆摆手:「本宫不是长命之人,本宫心里有数。」 「你同本宫搅和,迟早枉送性命。」我寻思男四小天使是全剧之光,扛不住男二心黑手黑,赶紧想个辙把他诓走,「成也败也都是本宫的命,你还是回大越去吧。」 男四小天使忧心忡忡:「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你能谁也不嫁吗?」 「有啊。」我哀伤地微笑起来,「可能得敲了国丧钟,满城素白之日,本宫便不必受此忧扰了吧。」 第4章 因为漂亮女人一般脾气不好 大家好,我是洛静静,我是个绿茶婊。 我现在正在做梦。 我梦里吧,有点冷,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很大的雪,一大堆奴仆跪在我面前哭着让我保重身体。 「你们干嘛呢?」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一定要说的话,我浑身都很疼,像是挨过了什么毒打,我肚子尤其疼,我怀疑是我亲戚来了,问题是老子只是大姨妈来了,你们哭个屁? 「南秋!」我寻思我先叫来我的小可爱再说,但是听见我这么唤,地上这群人哭得跟死了亲妈一样,我有点慌了,直接掀开被子赤脚下床,厉声,「南秋呢!」 打头的一个男的哭得像我刨了他祖坟:「殿下!您保重身子要紧哪!南秋……南秋也不愿意看见您这样啊!」 「放屁!我家南秋是大齐第一小可爱!」我肚子越发疼了,但是我没有功夫管我肚子,我忙着暴跳如雷,「把南秋叫来!」 整个宫室的奴仆都瑟瑟发抖,一声不吭。 打头的男人缓缓朝我磕了个头,声音细微地听不见:「殿下……南秋没了。」 「……」 我左右看了几圈,去一边墙上挂的剑抽出来,他娘的这剑怪沉的,我单手居然有点提不动,但是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怒火,整个人都是一点就炸的核弹,我剑指他鼻尖,声音阴冷:「谁干的?」 这男的好像懵了:「????」 「好,好极了!」我大笑起来,「老子想起来了,对啊,卢青青是吧?」 我大踏步出门:「行!是老子御下不力,奴仆皆懦怯,本宫是齐国公主!你们居然被一个卢青青骑到头上!」 「她也配!」 我笑容薄凉,提剑光脚走过半个这偌大王府,迎面而来有侍卫阻止:「娘娘——」 「莫挨老子!」我气昏了头,看不见自己的血顺着大腿流下,一步一个血脚印,我径直闯入卢青青住的别院,丫鬟婆子看见我提剑想相拦,我背后跟着的齐国宫人爆喝:「尔等贱婢之流!敢碰吾国公主!」 她们怯了。 卢青青站在院子中,眼神微变:「姐姐——」 「卢青青。」我笑容也冷冰冰,「你今天必死。」 跟我洛静静相处的人都知道,我是个非常暴躁的绿茶婊。 比如说,我暴躁起来,自己都骂。 「卢青青你全家今天必原地暴毙!」我一把揪住她头发摁地上就揍,女配不愧是女配,还知道还手,唰唰就挠我脸。奈何我带了乌泱泱一大片宫人,当时就给她撂那里了,几个五大三粗婆子一按,我就拔剑出鞘,举起就劈,丧心病狂地大笑:「卢青青!他慕容晓今天必在庭里种枇杷树!!!」 侍女:???主子疯了?自己都咒??? 我腹中剧痛实在是痛到了极点,我出生以来出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痛,像是肚子里有千万斤铅条往下坠,甚至影响了我的神智,我记不得我有没有砍了这小王八蛋女配,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光脚,看见了自己走来的路上一串血脚印,它们安安静静地躺在覆了薄雪的大理石板上,像是我足踏红梅而来,又凄凉又美艳。 我看着这串红梅,很茫然地站在山崩地裂一样的剧痛里。 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在流血??? 我肚子太疼了,我昏过去了。 然后我吓醒了。 我满头大汗,从床上诈尸般一跃而起,爆喝:「南秋!!!!!!」 在守夜的南秋给我一嗓子吼醒了:「啊啊啊???主子?」 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床头挂的剑,唰就跳下了床,我猜我的表情和动作一定恍如恶鬼附身—— 南秋慌张地一把扑上来抱住我的腰:「殿下!殿下半夜执剑往何处去!」 「卢青青!」老子腰上挂着南秋这个人形挂件,依然咆哮着迈腿往外走,整个公主府半夜都被我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我整个脑子都快被气炸了,我想来想去不如先下手为强,顿时笑得鬼气森森,「卢青青,卢青青!」 「你绝非善类,老子也不做好人!」我怒吼着持剑往外走,试图把腰部挂件南秋扯下来,「莫挨老子!老子要去宰了那个小逼崽子!!」 南秋死不松手,声音快破音了:「殿下!殿下魇住了!快叫太医!」 「老子没魇!」我怒吼的声音比她更大,「管家何在!备马!老子今天给你们表演一个夜奔八百里加急让她当场去世!」 「殿下!」南秋快哭了,「您咋了嘛!」 我还欲挣扎,就觉外颈一凉,思维断片,我昏过去了。 一条腿跛了的男四终于被我的半夜发疯引出来了,轻轻捏了捏我的后颈,随即艰难地接住昏迷软倒的我,我手里的剑还脱手砸他脚上了,这姿容艳丽的倒霉孩子当即疼得脸就扭曲了:「公主魇了。」 南秋赶紧叫太医,顺便警告下去:「若是今日之事叫我听见一点风声,你们谁也别想逃了挂落!」 宫人喏喏奉命散了。 然后我就病了。 这些日子我太累了,自从来到这本辣鸡文里,老子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我惊的连夜发了高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有力气,我真真正正地变成一朵无精打采的娇花,被南秋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关在屋里不让出去。 我实在无聊,狂敲大门:「开门啊开门啊,南秋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南秋没有答话,我还纳闷,身后有人冷冷地说:「抢哪个男人?」 「……」操。 老子公主府上的护卫都是死人吗。 我慢吞吞回头,低眉顺眼,委屈巴巴地撅着嘴:「妾身开玩笑嘛……」 男主不知道什么坐在茶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口吻稍微缓和了一点:「病了还有力气开玩笑?」 老子像个球,只能慢吞吞挪回榻上,想到梦里面的女配,男主这狗东西我是越看越烦:「与将军没有干系!」 为了强调了一下我的不爽,我气冲冲:「哼!」 我看见慕容晓脑门上跳出来了青筋,他还是勉强耐着性子:「你又如何了?怎么在这个关口突然病了?」 「将军还知道关心妾身。」我凉凉地凶他,「妾身梦见被人欺负了,又打不赢,就气病了呗。」 「……」这个理由让男主很服气,他险些被气笑了,又觉得有趣:「你梦到给谁打了?」 「……」 提这个就烦,我烦躁地一下站起来,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反正你又不会帮妾身,你知道那么多干嘛啦!」 男主默了一下,把脸扭过去了,耳根微红咳了咳,:「你也是……嗯,慕容家的人,嗯……本将军自然是帮你的。」 哟?我皮笑肉不笑:「将军此话当真?」 慕容晓肃然:「一言九鼎。」 好的很!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磨了磨牙,神情慢慢变得委屈了,眼泪又要掉了:「端王欺负妾身。」 男主喝茶呛住了:「???」 「妾身不想嫁那么远!」我哭起来了,「楚地是异国,妾身梦到嫁到端王府,被端王相好的欺负了!」 我越想越伤心,大哭起来:「妾身梦到端王赐死了妾身,要妾身给他相好的腾位置!他相好的还打妾身!」 「胡闹!」慕容晓震怒,拍塌了我的茶桌,「本将军岂有如此宠妾灭妻之行!」 我立马哭得更大声:「妾身说端王,将军又为何凶妾身!」 他声音马上小了下来:「端……端王也非此等宠妾灭妻的小人……你莫要哭了!」 「妾身不管嘛!」我伤心得抽抽噎噎,「昔日妾身在将军府,怕人议论同住一府的卢小姐是没名分的小侍,辱了她名声,从不与她接触,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下人照样编排是妾身施了毒手!」我呸!要是老子对你那心娇娇清冷女配下手,静静出品,必属精品,你以为你能看见你那清冷宝贝活到第二天? 「三人成虎,连将军也信过,照样来质问过妾身。」我呜呜呜哭得梨花带雨,海棠映日,「这才是大齐,若妾身去了大楚,妾身又该如何自处!」妾身要是去了大楚,妾身马上给你小宝贝安排到阎王殿去哦亲亲。 「……」慕容晓烦得一批,他又用手掌马马虎虎擦了把我脸上的泪,看见我哭得伤心,他实在束手无策,只能说,「端王府里没有女眷。」 我瘪了瘪嘴:「林相府同样没有。」 「……」男主受不了了,怒道,「那你自去做林相夫人好了!与本将军何干!」 我上前抱住他腰身大哭:「将军又不管妾身死活了!将军才说过一言九鼎!」 慕容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得要死:「那你要如何!」 「妾身也不知道嘛。」我抽抽噎噎地把眼泪全搽他身上,一双眼睛里泪汪汪地看着他。 看着我一张小脸烧得微红,他眼神果然又软了下来,语气也难得温和多了:「说这么多,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不让别人欺负了你。」 嚯?老子想听的是这个吗?我眼睛黯淡下去了,手也松开了,无精打采:「妾身明日去感业寺绞了头发做姑子,将军别管妾身了。」 慕容晓果然又不走了,折回茶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了,皱眉:「你是当真不愿和亲大楚端王?」 「异国他乡,妾身怕去了遭人算计欺负。」我怏怏地爬上榻缩起来,细声细气,「妾身自幼长于深宫,内宅倾轧之事司空见惯。」 「本来听闻慕容府治家极严,以为嫁与将军便是妾身这生的好福气。」我怅然,似是自嘲,「原是妾身福气不够,终还是回到这深宫里。」 「从一个宫里,到另外一个宫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妾身娘亲当初上谏帝王,进言明君不夺臣妻,被扒去服饰,当庭杖毙。」 我把脸深深埋进怀里,浑身发抖:「妾身梦见……妾身变成了娘亲,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 慕容晓脸色巨变,他声音无意识地发抖:「你娘亲苏美人……因何事被杖毙?」 「你原来……是苏晴之女!?」 老子不是,难道是兄弟你吗?! 虽然老子暂时去不了楚地把那个女配的头揪下来当球踢,但是老子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啊。本来原文里面男主这个大傻批就是从来不管后院事务的甩手掌柜,他知道个屁,就晓得他后院里面住着侧妃洛静静和义妹卢青青,这傻批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家宅简单又安宁。 后院俩女的都在死斗了,这狗批还在外面打仗,不知道以为是后宅倾轧,知道的还以为这兄弟在后院养蛊。 原本的平嘉公主,金枝玉叶,不屑这种妇人之斗,也就算了 现在是老子洛静静当家,不好意思,这方面爸爸我科班出身,玩阴的就玩阴的,老子要是动手就算我欺负她。 男主很快回过神来,斩钉截铁:「既如此,你必嫁大楚端王。」 「妾身不去。」略略略,老子偏不。 「端王府范无女眷。」 「与妾身何干!」略略略略略。 「……若你在意,侍女也可还其本家,迁回原籍。」 「不要!」 「你为王妃,府里中馈都是你做主!」男主微怒,「作何如此之态!」 「端王是端王,慕容将军是慕容将军,你为何能做端王的主。」我眼泪下来了,「你凶我!」 男主快疯了,论如何逼疯一个钢铁直男:「我没有!」 我就不管,我们漂亮女的一般都不讲道理,我哭唧唧:「你方才凶了我!」 「……」慕容晓实在是受不了了,狼狈,「那我知道错了!你莫哭了!」 我撇撇嘴,没有再嚎了,病恹恹地靠在榻上,无精打采:「哦。」 「看你明明一点胆气也无,才刺伤了人,反而把自己吓得回来病了。」男主大马金刀地在榻边上坐了,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嗤笑一声,状似漫不经心地丢给我一只玉佩,「把这个收好。」 我接过来一看,哦呦,慕容家传玉佩,这波病生得到位,但是我还是要委委屈屈捧起来:「这又是何物?」 「大楚善巫,巫医言你命格清贵,压不住伤人血气,找个戾煞之人的物价镇着就好了。」慕容晓脸上绷住,看上去没表情,其实耳朵又微红,语气又强自漫不经心,「本将军手上人命数不尽,此物与你最适宜。」 「我慕容晓年方十一就上战场,迄今已有凶名在外。你收了本将军的玉,往后你若还见了血光,冤孽自然是算在本将军头上。」 兄弟,跟我告白的人海了去了,您这告白挺新颖,说来说去不就是一句「你搞死了人我担着」吗?在于东拉西扯这么多??? 不过也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一个光荣的共青团员肯定不信鬼神之说,但是书里有没有这些「好兄弟」谁知道? 我放心大胆地收下玉佩,好的,就是你了皮卡晓,以后有乱子,老子就都推给你了。 慕容晓只见我果然把玉佩放在了身上,面色缓和了:「与大楚端王,你还有何要求?」 我怯怯看着他:「端王府当真一个女眷也无?寄居的什劳子表姐表妹的,也无?」 慕容晓表情明显懵了一下,这兄弟怕是终于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小师妹了,他迟疑了一下:「……这也算女眷?」 「……」我很无语,兄弟,我知道你直男,你能直男到这个地步,算你是个狠人,人家女配知道你心里女配不是女眷吗?我猜她不知道,反正她在我心里根本不算人。 他陷入了沉思,用他那点可怜的情商来思考这件事情:「……」 我一言不发,开始等待。 「那么以你之意,」这兄弟终于开口了,「那该何如?」 我就知道以他的情商,能想到个屁!我心里疯狂冷笑,表面上还是温温柔柔:「妾身知道将军是为妾身考量,妾身很是承将军情意……」 「早在将军府时妾身就想说了。」我叹了口气:「将军志在家国,如何能把卢妹妹一个适龄闺秀留在府中呢?」 「男女八岁不同席。妾身就算见父王,也需设帘。」 「莫非……」我怯怯,「将军……想收卢妹妹入房……?」 慕容晓闻言大怒:「本将军岂有此意!」 我怯怯:「那将军为何留人在府,而不是为其寻觅良人?」 「……」男主明显懵逼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这个兄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茬。但是他明显听懂了我的意思,也觉得甚有道理。 男人就是如此,如果他们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不要生气。 你要这样想,万一他其实是个傻批呢? 傻批哪知道这些儿女情长,傻批晓得个锤子! 故我怯怯:「妾身是否……多话了?将军莫要生气……」 「本将军不曾生气。」 慕容晓肃然起身:「既如此,本将军已明白,你安心待嫁便好。」 计划通 get√ 我们绿茶婊,要给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的上眼药,不经意改变她的人生,我一个电话打给酒肉朋友(白莲花),酒肉朋友(白莲花)一瞪眼,派她去非洲(误),就是如此简单。 唉,我们绿茶婊,就是这样简单,无趣,而枯燥。 枯燥,太枯燥了。 我目送男主一身玄色衣袍,利落地离开了我的院落。 男四衣衫不整睡眼朦胧地从隔壁伸出头:「怎么回事?有人来过吗?」 我看着男主刚刚翻过去的墙:「……」就您这警惕性,还是越国第一刺客呢!?您给江湖榜氪了金吧?!? 我无语,但是我要保护我方男四,免得这睡眼朦胧也妖冶妩媚的男人被那两个手黑心黑的男人 rua 死了。 男四揉了揉眼:「你今天喝药了吗?」 「……」我想想那碗因为男主突然来了,我还没偷偷倒掉的药。算了,要不然还是让他被 rua 死吧。 男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杀意,一秒清醒:「!」 我摇摇头,算了算了,不跟傻孩子计较。 然后我脸被人捏了一下:「又是这样的表情。」 「太医说平嘉忧思过重,病常积实。」男二嘟囔,强行把我脸捏出一个笑的弧度,「而平嘉出来都是这样的表情,平嘉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 我轻声说:「我想回家。」 男四桃花眼一亮:「那我带平嘉入宫!」 「这大齐之广,都是平嘉的家。」男四信心满满,「平嘉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大齐?」我念了一遍,笑了出来。 「就这王族昏庸怯懦,官吏狠酷无道,民不聊生,遍地肮脏流脓之地?」我看着眼前这片辉煌宏伟的都城,想着历年之后它陷于战火之景,笑意淡了下来。 「富贵非我愿。」 「就这破地儿。」我看着院落之外:「这里不是我家。」 「我家盛世昌平,我家历久弥新。」我大约是病得重了,说起了胡话,我真的很想念我家,「我家没人打我,楼下就有便利店和派出所,我晚上出去蹦迪都不害怕。」 「我有很好很好的朋友,若是她们在此,不会叫你们这样对我。」 「我家的人不会女儿当成筹码一样嫁来嫁去。」我笑出来了,「还指望多生几个女儿,一有需求就和亲。」 「……平嘉。」男四轻轻摸我的头,「你家在何方,我带你去。」 我静静地看着大齐:「我走丢了。我回不去了。」 「你让我静静吧。」我把男四拖回隔壁,「我想静静!」 「我也想静静。」男四扒门,「我想你啊!」 傻批孩子还知道撩妹?我静静一脚给踹他屁股上给他踹进去了:「老子要安静!安静懂吗!?」 男四委委屈屈被闭门思过了,我叹了口气,回到房间,关上门,把桌子上那碗药倒进盆栽里了。 褐色的药液倒进褐色的泥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闻着这味儿就想吐,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何必遭这个罪。 这场病来得太凶,我没有想到我已经把剧情扰乱至此,该病倒还是病倒了,这场病在原文里也有,按时间线来看,正是女主已经出嫁,在大楚水土不服,大病一场。 我不敢懈怠,因为这傻批剧情接下来就是国破家亡。 辣鸡作者,坑老子至此! 接下来可咋整啊。 我惆怅地望天,要是这里有电话就好了,我还能申请一下场外援助,问问基友怎么阴死男一逼死男二自己上位。 操,老子只是个绿茶婊,救国救民这不是老子业务范围啊! 第5章 我没事,我就是想死 接下来可咋整啊。 我惆怅地望天,要是这里有电话就好了,我还能申请一下场外援助,问问基友怎么阴死男一逼死男二自己上位。 操,老子只是个绿茶婊,救国救民这不是老子业务范围啊! 你看人家穿到虐文里面,同样是虐文女主,最多有个傻 x 男主,我他娘的男主傻 x 直男就算了,小天使一路得顺到男四才有一个…… 头疼。 今天的绿茶婊,很头疼。 今天宫里出了大事。 傍晚南秋慌慌张张地赶来报我的时候,我已经更好衣,准备好入宫了。 问题出在傻批王帝爹身上。这傻批性格多疑昏庸,可能年轻刚继位的时候还英明过一段时间吧,但是等他认识了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一个妖道之后就完全变了。 最开始只是单纯不想上朝,他一个王帝,上朝居然上出来了像老子当初上学一样的上坟既视感; 后来就放松了对后宫的把控,也不计较出身,美貌之下人人平等,还喜欢隔三差五往宫外跑,看见好看的妞就抢回来往龙床上拉。 最后他终于做出来了一件牛逼的大事,他为了一个妃子把王后一剑杀了,王后出身本朝世世代代护卫王城的赵王府,赵王是异性王,膝下女儿被杀,马上带兵投敌当带路党去了,加上后期黑化男二的里应外合,齐国的便当基本上是八百里加急热好端上来的。 老子本来不知道这个妃子是谁,今天明了了,他娘的居然是越国进贡的乐伎,今日的娆妃。 「殿下!」南秋哭得不成样子,「今日宫宴之上,娘娘被陛下从凤椅上踹下来了!」 「明明众目睽睽……不成体统!陛下与娘娘年少夫妻,怎能如此落了娘娘的颜面!」 落点颜面算什么,小宝贝,那渣批才是真真正正的莫得感情,还准备一剑把发妻杀了呢。 我话不多说,抬脚往外面走:「备马!」 府里马车要现套,我等不及了,我哪知道那个傻批什么时候会去作死。老子直接抢过一匹护卫的黑马,握好马绳翻身而上,扬鞭一记,喝到:「驾!」 黑马带着我如离弦之箭奔向王城,我白色大帽披风下淡红衣裙翻飞,眼眉精致艳丽,如马上迎风怒放的魏紫牡丹,又像世间第一抹红,艳丽夺目地喷涌而出,轻轻悠悠落在心头。 ——实际情况是我在马上快被颠吐了,才骑了没多久我就觉得我大腿被磨得生痛,而且我觉得很冷,我还在发烧,这风呼呼地往衣服里面灌,老子鼻涕都要吹出来了,这谁扛得住? 好难啊,我一个绿茶婊,我太难了 我纵马进了宫,侍卫都上来拦我:「禁内不许御马!」 「若今日宫里有何闪失!」我马都不停,大声威胁,但是因为发烧而中气不足,嗓音也暗哑,「尔等可担得起责!?」 他们怂了,马上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散开了,我一路打马飞奔而过长长的永巷和御花园,马蹄声落地清脆,凤鸣宫那里所有人都愕然回头看着我和我的马,我一眼就看见了稳坐正上方的傻批老渣男,和委顿在大殿之上的可怜小王后。 我无名火气,上去扶起王后:「父王何以至此!」 「……」老渣男看着我的脸恍惚了一阵,听到我出声叫人才回过神来,他有点茫然地坐在那里,「是朕的……平嘉吗?」 他身侧的娆妃不满,嘤咛:「公主失仪,岂可纵马入宫!陛下!您看看她!无法无天了!」 老渣男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游天外去了,娆妃耳边风没吹进去,只能亲自与我 battle:「平嘉!你可知错!」 我还没搭腔,王后娘娘出离愤怒了:「你这卑贱之体,魅惑圣心也罢了,如今也敢摆出这幅姿态来质问本宫的平嘉!?」 宫心计开场? 那老子不行,老子从来不玩这些虚的。 我摇摇头,就几步冲上去,一马鞭抽上了娆妃的脸,娆妃毫无防备地挨了我这暴起一下:「????」 所有人都懵了:不是说好宫斗吗?怎么突然变武打了? 鞭子正中她鼻骨,她疼得惨呼一声弯下腰,武打出身的老子很冷酷:「你不过就是大越送来的艺伎,本宫本不欲与你为难,可如今,凭你也敢存了让我齐国动乱的心?」 一边老渣男王帝被这记鞭子抽脸的脆响惊醒了,他浑噩地看着我许久,居然出声:「……苏晴?」 卧槽,老子哪里有空管他?老子当是时就扬起我沙包大的拳头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其实并没有,那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我绿茶婊 jio 踹反派小贱人,只能冲上去扯了娆妃的头发就跟她掐成一团:「敢在老子面前作妖!你肯定没挨过社会的毒打!」 娆妃一声痛叫,转而也毫不留手薅我头发,我使出洪荒之力给了她一脚,随即吨位压制扑上去把她摁地上了。主要是今天我高热,状态不佳,面上又因为生气而泛上漂亮的潮红,体虚无力,居然只跟这娆妃战了个旗鼓相当。 我不知道娆妃给老狗批王帝使了什么伎俩,她一边挨着我的毒打,一边艰难回头斥到:「陛下!您就这样看嫔妾受辱!?」 而老狗比眼神一瞬间又混沌起来了,他一下拔出了侍卫的剑,像原著里那样矫健地蹿了下来! 但是这逼的目标已经不是原著里面的王后了,而是朝我当头一剑! 内侍都懵逼了,我当机立断丢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娆妃,嗷一声溜了。 这种情况谁不跑谁是傻批,这傻批谁爱谁当! 我敏捷地蹿了出去,疯狂走位:「父王!父王!」 「父王何以如此待我!」我走位比较风骚,满场乱窜,背后追着一个拿着剑要砍我的老渣男,我还有心力假哭一下,「陛下何以如此?何以如此!」 只是一边的王后突然大叫了一声,她素来柔嘉表意,高贵优雅,连看着我扑翻了娆妃毒打对方也只是惊呆了一样坐在地上。 现在她突然放肆而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似乎大喜又似乎哀极。 她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里,背景是老子被神经病王帝提剑追着撵。配合我的满殿疯狂走位,她的笑声格外凄凉。 「陛下,陛下!臣妾伴君二十三载,视平嘉如已出!若陛下要取了平嘉的命!」她神色狠决,就要一头地撞上老王帝的剑口,「就先取了臣妾的命去!」 ????? 我大惊从早到晚失色,满脸黑人问号:大妹子,老子跑得腿都要断了,你就这样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眼看老王帝要喜提一血,我绕柱疾走,急得走投无路得心一横拔出了另外一个侍卫腰间的剑,唰一下向王帝挥了过去! 老王帝没空砍发疯发妻了,这估计是他人生里第一次有人对他刀刃相向。 他跟我对撞了一记,我手就震麻了,他也被震懵了,我们面面相觑,就,有点尴尬。 沉默,很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玉液池,沉默是今晚的金銮殿,沉默是被老爹一路撵着砍的平嘉公主。 只有一边跌坐在地上,被我揍得花颜失色的的娆妃大叫:「你们都是死人吗!就这般看着公主弑君杀父!!?」 「……」操! 您听听,为什么聪明人都是反派,为什么我这边队友只会崩溃送人头。 满殿内侍如梦初醒,纷纷要上来围杀我。 我二话不说,唰一下提着剑就往殿外跑,跑得头都不回,老王帝也不知道想什么,操起剑就追我。 「父王!父王何以杀妻杀子!」我边跑边嚎,嗓音沙哑,我他娘的跑的气喘吁吁,而我背后的老王帝也气喘吁吁,他表情迷茫而眼神混沌,只知道提剑砍我。 我疯狂逃窜,疯狂下楼梯,心里盘算得美滋滋:南秋就在宫门口等我,男四也在,我府上养的一堆力能扛鼎的娘子军也在,只要我走位够秀,一路飚到宫门口,基本上就是成功跑毒,苟进了决赛圈! ——下一秒我踩到了我的裙子,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我身体失重,滚落下去,身后剑光如雪,迅疾落下。 洛静静,卒。 「……」 放屁!狗作者卒了老子也不会凉! 当是时那时快,我一个鹞子翻身就……就没翻过来。我还发着烧呢,浑身酸痛无比。 我只是勉强回头,看见银亮剑光,当头落下。 有些人生死关头会想起最爱的人,有些人会看见前半生,有些人无忧亦无惧热血捧丹心,有些人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有些人只是一声苦笑,叹息散在风里。 而我在想,我真他妈应该把白莲花一起抓来,一家人倒霉也要倒得整整齐齐,光老子一个人受这种气算什么好基友!? 而我失重跌下,一只臂膀从身后伸出,几乎是顺地心重力之势,揽我入怀。老子一百斤的撞击,这个人眉毛都没有动一根,反手就接稳了。 同时我看见的雪亮剑光并非老王帝浑浑噩噩地一剑劈来,而是单臂抱着我的人,用另外一只手握了我持剑的手,长虹贯日,一剑诛出! 老王帝手里的剑落了地。 我的手被他的手包裹得严实极了,这只大掌平稳而镇定,连我手里的剑也都剑气迸发,锐不可当。老子眼睁睁看着他带着我一剑捅进了老王帝的心口,再一回头,看见了熟悉的下颌线与面具,大惊失色。 兄弟!就算你是男主!但是你怎么直接把人捅死了!老子捅不死他啊!他会复活的!完全是死循环啊! 我战战兢兢地一动不敢动,等着剧情倒放,老王帝一剑劈开。 结果老王帝并没有劈我,他只是缓缓地倒了下去,暗红的血液从心口伤处泅出浸湿了龙袍。 我靠?这就死了!?? 不行,我不放心。我探头探脑地想多看几眼,却被身后这个突然救驾的端王慕容晓扯回了怀里,一只大手就把我连眼睛带脸罩得严严实实,他说:「别看。」 我:「????」 因为我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想挣脱他捂脸的手,他干脆单手像抱什么小崽子一样把我提溜着搂住了,另外一只手把我脸摁在胸口,嗓音平静,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衣料上沉香的味道算得上清苦。 这可能是慕容晓这辈子的情商巅峰了,他甚至笨拙地摸了摸我头,轻轻地拍我的背,像是在安慰什么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造死的翻车鱼:「你不要怕,我来了。」 我:「??????」 但是……但是戏还是要演的,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不知道你会不会提一行李箱的钱,来找我为我打胎……啊不对。 我颤抖起来,声音小声而惨淡:「妾身……妾身……」 「你没错。」男主果然慌了,赶紧填了一句,「不许哭!再哭就把你放下来了!」 这不行,地上都是血,下去多脏啊。我抗拒地捶他,大哭起来:「你放开妾身!你欺负妾身,妾身要找将军告状!」 「妾身家的将军会揍你的!」我哭着锤他,「你凶妾身!你放开妾身!」 这兄弟果然抱着不放了,更是把我身上披风兜头一扯,把我严严实实包起来了,拿出了男主的气魄,冷酷而无情,实则心情大好地冷笑:「哦?本王欺负了你?」 「平嘉。」这兄弟如果是犬科,可能心情应该能好到尾巴摇出残影,他故意凶狠残暴地怼我,「等你做了本王王妃,才是来日方长!」 我被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冷,舒舒服服地被他小心地抱在怀里,还不忘嘤嘤嘤地哭:「妾身讨厌你!呜呜呜你欺负人!」 这兄弟一边安抚地哄我,像是哄什么小孩子,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声音低哑而温柔,但是还是绷着脸看上去残酷而冷漠:「这就哭了?本王还没好好欺负你一番……」 他笑起来:「真娇气。」 我还被他那披风裹了嘤嘤嘤地哭,他隔着披风摸了摸我的头,低声:「静静,过往种种,皆是旧历。」 他语气似是祝祷或是命令,带着战场上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气魄,可万千刚毅最后也变成了一句笨拙的低语:「往后,你与本将军,要好好地过。」 台阶之下,跑得气喘吁吁的齐国臣民终于赶到,他们一来,就看见楚国端王扛麻袋一样抱着一团站在一边,而齐王躺在阶上,血泊漫开一片。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感觉齐国臣子要厥过去了,林大夫,男二的父亲,林家家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看着这情况,都结巴了:「这这这……」 而娆妃从阶上奔下,哭倒在齐王尸骸边上:「平嘉公主弑君杀父,人伦不容!」 林家家主结巴还没好:「平平平平……」 「父亲糊涂了。」林相声音清越,缓步而出,「娆妃不过一介越国女奴,其话如何能信?」 「您说呢。」他含笑而视向高处,「王后娘娘。」 身着凤袍的女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放声大笑,似是多年深宫郁气都要一吐而尽。 娆妃在下首,恨恨:「王后娘娘纵容平嘉公主,亦为同谋!」 好嘛,反派智商又不在线了,王后娘娘的老爹赵国公刚刚赶到,就听见这一句,马上火冒三丈地推开挡路的同僚跑上来给了她一脚,正中心口,这一脚我听着都疼,老爷子一向勇武,这下是暴跳如雷,言简意赅:「你放屁!王帝都不在了你还敢欺负老子的女儿!!」 娆妃被一脚踢出去至少一米远,可见老爷子脚力了得,至少中国国足他值得拥有姓名, 有文官颤颤巍巍:「赵国公……你僭越!」 而赵国公暴吼回荡在空旷的大殿:「若有与王后为难者,便是与老子为难!」 「老子戎马四十年!」他居然铮然拔剑,护在殿前,「你等今日若有一句污蔑王后公主之言,老子便送你去陛下面前!」 陛下面前? 陛下就在我脚边躺着呢,还死不瞑目。 众人:「……」 而男二林相只是微眯了眼,看了过来:「不知端王何意?」 男主站在那里,身形舒阔,似朗朗明月入怀,眉目冷冽,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一身戎装,看上去凛凛之威。 他这个刚才一剑杀了王帝的罪魁祸首,很冷酷地抱着我抬脚就走:「齐国之祸,与本王何干。」 男二身形微动,不动声色地拦在他身前:「端王也是在场人证,目睹祸事,何不多留片刻呢?」 男主鸟也不鸟,侧身就掠过去了:「自有你国王后做主!」 慕容晓对于男二,好像原著里面就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来着。我默默无闻地苟住了,认真思考。 如果说原著里面的男二是白切黑,表面清风拂面,实则丧心病狂,是齐国之相,权力巅峰,却一心只想看齐国在战火里灰飞烟灭,连最后自己要死了,也要弄死齐国最后的公主洛静陪葬; 那男主大概就是个傻狗子,技能全点建功立业上面了。慕容家治家极严,男丁三十而无嗣才能纳妾,家宅简单,这傻狗不似男二在后院倾轧里面长大,对这方面屁也不知道,连后期女主与女配几乎是死斗了,他还心大地在外行军打仗。 简单地说,男主呆,男二阴,男三跟女三跑了,男四……男四命短情长。 对此,虽然我毫不怀疑他们是我裙下之臣,但是我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不管他们再怎么迷恋喜欢深爱,这俩呆逼都不懂怎么爱人。 跟这俩呆逼说这些都是虚的,还不如整点实在的,先搞个垂帘听政玩玩儿。 就目前来说吧,老子所在的齐国,没有立储,而因为那个辣鸡老王帝后宫太乱了,就,各种乱七八糟的私生子私生女啥的,没有造册也没有入籍,因为实在是太乱了,司礼监记都就不过来,大批孩子父不详,介乎于野种与王子之间,在宫墙之后,命比狗都贱。 唯一入册的只有我,长公主平嘉,与我前几年夭亡的兄弟。 现在先帝崩,齐国需有人继承,大家尴尬地看来看去,发现就我这个已经许给了隔壁端王的公主才是名正言顺。毕竟先帝在时身体康健,看上去至少还能胡闹个十来年的亚子,那谁说得好有一天就突然原地去世了嘞…… 而慕容晓只是一路把我扛回公主府,大马金刀往庭里一坐,板着脸:「此事勿要插手,安心在府备嫁即可!」 我声都不出一个,气冲冲地裹了披风走了。 慕容晓莫名其妙拽着我胳膊不放:「你又为何生气?」 「你不是早死了吗!」我小拳拳捶他胸口,只能叹息为什么我力气不够,不能当场把这呆逼捶死,「既然已经弃了妾身!何必再娶!」 他还是板着脸,眼睛里明明白白都是「唉女人就是麻烦算了算了我勉为其难哄你吧」的怡然自得,他只是把我一把薅过去,揉我头发,说着原著里冷酷的台词:「除了本王,你还想嫁谁?」 我心里面摇头叹气,呆逼,你就等着吧,洛静静撑死还能在这本书里最多再活个五年。 其实话也不能这样说。 倘若我是有情有义的平嘉公主,那必然要高贵艳丽地与眼前这人谈谈风流倜傥的恋爱,可能还要顺便也跟风度翩翩的林相花前月下一下啊,再跟男三男四纠缠一下之类的。 可惜我是莫得感情的绿茶婊,就,很莫得感情。 我当然知道慕容晓动了心,我还知道他全身心都系在我身上,不然也不会听闻我带病入宫而不顾忌讳伦理赶来,接住台阶之上滚落的我,再顺便一剑杀了辣鸡王帝。 这兄弟出身世家,行止也带着沙场的落拓与疏狂,整个人板板正正,眉目锋利,皮肤并不白皙,像头伺机而动的野狼。 慕容晓是个最标准的武将,重欲薄情,重义轻身,一言既出,没有违逆。 我寻思其实男主男二男三男四都是好的,好就好在他们好他娘的帅。 而问题也是有的,问题出就出在我这个身体看剧情还能活个五年,而我又是个莫得感情,而且知行合一的绿茶婊。 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你们什么时候看见过绿茶婊结婚? 这世上没有男人配拥有绿茶婊,就算有,这个绿茶婊也不叫洛静静。 我诓走了男主,转身又进了宫。上午阶上的血又覆上了新的血,王后一族把控宫中,男二林家亏就亏在再怎么权倾一国,也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显而易见,老王帝被男主一剑诛杀,王后马上就开始清理后宫,隔着墙都能听见哭声。 我到时,宫人已经杀过一轮了,只剩后妃不能草草处置,需有白绫与毒酒,但是后妃人数太多,内务府正在疯狂赶制白绫准备毒酒,殿里皆是披甲戎装的战士,后妃哭声震天,王后呆呆坐在上首,似乎有点茫然。 我悄悄地进来了,王后没有发现我,王后他爹,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外祖倒是一眼就发现了我,这老爷子马上横眉立目大吼:「公主身体不好!你们哭什么哭!当心吓到殿下!」 我:「……」老爷子你吼声才是全场最大吧! 殿里哭声果然为之一收,老爷子心疼地过来牵我:「他狗娘养的慕容家,把老夫的小平嘉饿成这样了,要不是那狗东西死的早,老夫不把他头揪下来给你打马球!」 「外祖。」我怯怯,「如今父王崩了,平嘉还需远嫁楚国吗?」 「嫁他娘的蛋!」赵国公火冒三丈:「那个姓林的龟蛋除了会嫁别人家外孙女还会干球!老子日他娘的仙人板板!他要是还敢提这事,老子就把他外孙女送过去!」 好得很啊兄弟!我热泪盈眶,果然这老爷子才是全书之光,刚正护短,书里因为王后被杀而带着精兵叛了,后来又在齐国被屠回来跟蛮夷死战护国,最后死于流矢。 原书女主正是因为听闻了唯一真心疼爱她的外祖父死讯,才惊惧之下心灰意冷,病如山倒,再也不与女儿斗争。 现在不一样,现在女主有我疼爱,老子肯定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什么狗屁言情文,感情能当饭吃?横竖早晚都是死,老子还不如先造作造作,试试能不能青史留名! 原身女主生于高阁贵枝,心有家国,但是受限于贵女傲气与女人身份,终是被困后院,死斗一生,郁郁而终。 但是现在是我,我洛静静是地表最强绿茶婊,绿茶婊就要有绿茶婊的亚子,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操控人心,玩弄权术,刀光剑影? 为什么女人就只能被男人疼宠爱护,而不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大家愉快地一起死斗撕咬,唇枪舌剑,你死我活?? 政治家没有性别,只有强弱。 我洛静静是地表最强绿茶婊,现如今就要同这些小垃圾斗上一斗。 我转头望向眼前我的嫡枝力量,赵国公,眼泪就落了下来:「外祖救我!」 第6章 自古未有,便是错么 「你要做甚?」王后呆呆地看着我,我寻思这妞儿打刚才目睹老王帝被男主一剑杀了之后整个人都不灵光了。 我从来不跟女人计较这些,只是再把刚才的说辞拿出来了一遍:「国不可一日无主,与其将人选递与林家陈家,不妨是儿臣来解决。」 王后样子呆呆的:「哦。」 「外祖年岁已高,难道要跟林家制衡一辈子,扛剑守一辈子国门吗?」我苦口婆心吹着耳边风,「若是新帝也是与林家一条心,我大齐殆矣!」 王后还是很恍惚:「……平嘉。」 我:「?」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王后轻声,「你从前……不似现在胆大。」 「你幼时养于你外祖府里,性子就不似平常女子。你会同你三哥的伴读打架,强扒了他的服饰自己穿,招摇得到处炫耀你外祖送你的小刀,言誓以后要做大齐第一女将,平定四海。」 「但本宫……只是顾惜你身为女子。」 「我儿,你是虽本宫膝下的正经嫡枝,是天家贵胄,王子龙孙。」 「可是你终究是个女子。」 王后喃喃:「母后知道你打小便自己拿主意,可是你如今已是孤身,又掺和进朝野之事,你叫母后如何放心你?」 「我儿必不会外嫁,但是我儿,为何不能安稳吉祥地过完一世?」她怔怔地看着我,「我儿,你已经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子了,你碰这些东西,你到底还所求为何呢?」 「若你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她喃喃,「可是,平嘉,你分明只是个女子啊?」 「……」 我冷冷:「因为平嘉公主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娘的,这傻 x 设定,气得老子火气都要从天灵盖蹿出来了。 这一刻我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为什么原著里面的女主那样寥落而孤寂、毫无指望地过完这生。就算身处生死局,也漫不经心,不屑妇人之争。 她原本就不是这样安于闺阁的人,她心里亦有家国天下,她想角逐天下,问鼎江山,而非困于后院,为了一个男子同其他女子厮杀。 幼时即心怀壮志,被拘于深宫,折断翅翼。 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却难立本心,屡屡被责。 身为高阁贵女,于家于国,这样的身份是优待也是镣铐,明明勃勃野心,却望着他人驰骋江山,自己终身无望。 齐国平嘉,是想当千秋第一女将的平嘉,却沦落到成为眼见家国之祸,身困后院妇人之争。 「你已经是这个世上最高贵的女子了!你为何还不满足,要去碰你不该碰的东西?」 「平嘉!本本分分做你的公主,不好吗?」 「你不过是个女子!难道还妄想与男人一同在战场上厮杀吗?」 「世上从未有女将。就算有,也不会自大齐始。」 「……」 「自古未有,」我按捺不住怒火了,大声问眼前的女人,「便是错吗!?」 「身为女子!就是错吗!?」 「野心勃勃,剑指疆场,尔虞我诈,角逐群雄。」 「你的平嘉一直都是这样的女子!」我厉声,「到底是平嘉有所求,还是你强求了平嘉!」 身穿凤袍的王后眼看摇摇欲坠,怕是要厥过去了,她今天受刺激有点多,先是丈夫要为了小妾一剑砍了自己,再是丈夫被人一剑杀了,再是女儿嚷嚷着要争权夺利,眼看她快不行了,虽然我快被气死了,但是还是上去一把扶着她:「今后,儿臣的事情,用不着母后费心了!」 「不管儿臣是如愿以偿,还是被吊死在城门口,都用不着母后指点了!」 王后听完就吓晕过去了。 我:「……」喂我狠话还没有放完诶。 管他娘的。 有眼色的内侍赶紧过来把人扶走了,我决心要抗争到底,心里已经有了简单的计较,当即袖口一扶,正了正鬓发,唤了守在殿外的南秋。 南秋在殿外蹲老半天了,当下颠颠地跑来:「殿下?」 「本宫记得你姐妹在西殿当差。」我绞尽脑汁回忆原著里面至少拥有姓名的大佬,「唤轿来,摆驾西殿。」 南秋一下懵了:「殿下!西殿那地儿一贯脏污,您怎——」 「南秋。」 这是我第一次打断她,南秋张目结舌,我意味深长:「如何会脏污呢?」 「——毕竟,是新王居所。」 西殿环境是真的不行。 因为我那死鬼王帝爹后宫混乱无序,他乱到连宫里面负责起居注的内务府都记载不过来,因为被幸的宫人实在太多,这兄弟又特别喜欢大家一起整整齐齐大被同乐,所以后来内务府都放弃治疗了。 大家本来也没指望这辣鸡王帝能干什么,反正国政在几大世家手里,王族荒淫度日也没什么干系,自王后嫡出的三王子病故,大家只是指望这兄弟死前在哪个体体面面的妃子那里留个后,让下一任有得接手就行了,至于其他无名无分的宫人留下无名无姓的崽,鬼知道是王帝的种,还是哪天王帝大悦把女人赏侍卫后的结果,一律赶到西殿关起来,偶尔死几个,也没人过问。 我原来本不知道这茬来着,因为原文里面没这个,只是特别特别后来的番外里面,男主死了,有一个自称旧齐王子的人拥兵起义复国,结果如何也不知道,那时女主死了我就没兴趣怎么看了,还是因为这兄弟名字与众不同才勉强有点印象。 这兄弟不愧出身西殿,也有可能是因为作者的恶趣味,他的名字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出类拔萃,包你过目不忘,虽然名字过于清奇,但是后期他带兵反叛,居然也显得他天命所归。 毕竟。 他叫洛天依…… 平嘉是宫里唯一的嫡公主,又是赵国公背景,又是预定的端王妃,就,很有排面,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六人抬轿撵,前有带刀侍卫开路护驾,后面有漂亮宫女摇扇。 我们一行人非常有排面地浩浩荡荡地来到一处破旧宫苑前,这里破烂得让我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老子带一大波人在门口站了半天,连个从里面出来接应的宫人都没有。 我其实还在发烧,现在站在门口吹冷风,就有点扛不住。 南秋更加暴躁,一脚上去踹门:「殿下驾到!你们是活够了!」 她踹门踹得惊天动地,里面果然也蹿出来一个更加泼辣的女人:「你放哪门子狗屁!宫里面就一个平嘉公主!她是吃错了饭才来这里——」 声音戛然而止。 吃错了饭的公主我:「……」 她就站在门口,我们面面相觑,她身后宫墙破败,我身后前呼后拥,大家都有点尴尬。 女人抖抖索索地跪倒了,可怜孩子吓得都跟林家家主一个口音了:「殿殿殿殿殿下万福!」 「起来罢。」我今天已经被迫营业了一上午了,又骑马又被人追杀又骂人的,还发烧,精神已经非常不济了,都没力气跟她讲清楚老子一上午压根就没吃饭,「冯良媛之子,可在此处?」 女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都不敢做。 南秋勃然大怒:「如今连殿下的话尔等也不答了吗!」 眼看我家小可爱就要上去抽她耳光,我赶紧拦下来,这样平白无故打人总是不好:「南秋!」 「殿下恕罪……」女人抖抖索索,「奴婢,奴婢实不知……冯良媛是哪位妃嫔……」 如今王后清洗后宫,宫里面人都色变,想来眼前人也是知道,以为我是赶来替王后杀点野种了。 我一直都不适应这样的朝代和环境,这可都是孩子,分明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之数,搁我家还读初中,祖国的花朵,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命比野草还贱? 孩子都需要引导与照顾,不懂事就引导他们懂事,教育他们明辨是非,知荣知耻,引导他们成长,引导他们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人生。 人间太苦。 生而不养,又何苦让他们来哉? 不过我知道答案,这是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地方,被困在这一方宫墙里,连幼兽也有拼死一搏。如果不是拿了女主角开挂一样的配置,我他娘的还不知道要跟多少个这么大的孩子死斗一场抢王家资源呢。 地上跪着的女人是不中用了,我拍了拍南秋的肩膀:「去把里面安排一下,这里日后改建宫室,妃子迁居,孩子们就带回公主府去吧。」 南秋反应就很真实,她一脸懵逼:「西殿中人皆是预备了日后入奴籍的,殿下此般为何?」 我:「???」不是,这里面可能有王帝的种啊?你们这么狠的吗??? 南秋挠头:「殿下素来少闻宫中事务,先帝是倜傥风流的人物,不喜后宫里板板正正的后妃……就,西殿中皆为宫人之后,日后是要进奴籍的。」 我懂了,老不死的爱玩儿宫女,冷落宫妃,又他娘的喜欢大被同乐。但是这个国家的宫女又都是奴籍,宫妃都是出身高门世家,索性就宫女所出不论男女都作奴隶处理,而宫妃所出,才是堂堂正正的王子公主。 现实,太现实了。 我大手一挥:「管他的,老子就是要为所欲为,给我带走!」 南秋小可爱想了想,发现我也是这宫里的大佬之一,当即也就爽快地把事情领了去办了。 我还蹲着这阴森破败的宫门口,等着见见那个番外里面的洛天依,我真的蛮好奇这个洛天依,每次念这个名字我都想笑:「冯良媛之子先领出来看看。」 南秋带了人进去,把所有生命体都带出来让他们在非常破败的院子里排排站,我在驾撵上捧着一杯从隔壁宫里借来的热茶,唏嘘眼前这群小娃娃瘦的啊,跟他娘的非洲难民似的:「你们谁为冯良媛之子?」 这群阿崽崽都怯弱地站在一堆,人数没我想象里多,粗略一看,才不过七八之数,就是年纪差距有点大,大的也有十三五,小的才不过三四岁。 他们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看向我的眼神混着惊恐,厌恶,恶毒,与绝望。没有人敢回答我的问题。而刚开始出来的泼辣宫人厉喝:「殿下问话!小贱蹄子们是想反了天不成!?」 南秋冷冷:「闭嘴。」 宫人讪讪,也就没了声。 我端着茶坐在那里琢磨,原著里面番外才出来的洛天依小朋友当时都快三十而立了,如今离那时还有十多年,那现如今,洛天依小朋友才不到十五啊? 眼前这群孩子的眼睛是灰色的,就像宫墙之后的天空与云朵的混合物,这是幼时就相互倾轧斗争的人才有的眼神。 我坐在这里,锦衣华服,前呼后拥,他们站在那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被人践踏。 明明我们可能是同父所出,却境地不同至此。 我觉得怜悯,但是我不是傻批,这群孩子不是天使,他们是幼蛊,软弱就要尸骨无存。 「本宫封号平嘉,中宫之女,赵国公府是本宫外祖,慕容军是本宫夫家。」 我看着他们,笑容安静:「本宫是这宫里唯一的公主。」 阿崽们麻木地站在那里,我轻声问:「本宫最后问一次,冯良媛之子,身在何处?」 阿崽们眼里出现了恐惧,小小地骚动了起来,过了半晌,有一个身量薄弱的少年从里面站出来了,刚要开口,就又被另外一个小孩子捂住了嘴,两人在那里小小地扭打了起来。 捂他嘴的小孩明显力气弱,只能冲我声嘶力竭大叫:「殿下何故!殿下何故!」 少年崽只是一把把他推开,笑得凄凉:「总不能叫我害了大家!」 他一头跪倒在我脚边,声音沉郁凝涩:「我母即为冯良媛,殿下何故寻我?」 他自己心里清楚,先帝方去,宫里唯一嫡公主就寻来,摆明了是要杀掉所有可能混淆王家血脉的可能性,稳固自己的位置。 他表情灰暗跪在那里,身形卑微,却觉得一只手伸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你就是那个孩子?」我薅了薅他乱糟糟的头发,感觉跟撸狗似的,老子一看这个崽跟男主男二毫无差异的美型画风,就马上确定这个崽是我要找的日后番外扛把子,我摸他脑袋,含笑问他,「你为何名?」 阿崽被我摸懵逼了,结结巴巴:「我我我我名为田七。」 我:「?????」说好的洛天依呢崽?崽你变了??? 眼看我的虚拟歌手变成了某知名牙膏,阿崽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小脸憋得通红:「……我无大名。这是小名。」 那还行,那还有得救。我放心了,我又摸了摸他的头:「站起来罢。」 他顺服地起了身,我也从轿上站起来:「南秋,把人带回府去吧。」 我含笑牵起这个牙膏崽的手:「从今往后,你就名为洛天依。」 「洛氏有子,天命皈依。」 我看着他,眼神柔软:「从今往后,你就是洛天依了。」 宫墙萧萧,南秋安排剩下的娃儿们去了,我晃晃悠悠地牵着牙膏崽往宫外走,后面跟着一溜儿侍卫。 牙膏崽瘦得很,看上去伶仃,被我牵着走,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梦游,说话还是结巴:「殿殿殿殿下?」 「崽,你该不会有口疾吧?」我有点忧心忡忡,「你总不能跟林阁老一样……」 「哦?」一边声音插进来了,「林阁老又如何?」 好嘞,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家儿子听见了。我还是有点尴尬的,不动声色把牙膏崽拉身后护住了:「不知林相在此,是本宫妄言了。」 「平嘉何与在下如此见外?」男二摇着扇子笑眯眯走过来,用扇子尖轻点我肩头,「无论如何,在下总是护着平嘉的,不妨事,不妨事。」 他眼里面没有一点笑意,看着我背后护着的牙膏崽:「这位是?」 我皮笑肉不笑:「王家寻回遗珠也要跟林相报备?」 「那不敢当。」男二笑容都不变,却突然出手! 他绕过我一扇子敲上了牙膏崽的胳膊穴道,我只觉得牙膏崽胳膊巨抖,条件反射地唰地从我手里挣开了,我:「???」 男二牵起了我的手,慢条斯理抽出帕子,细致地搽干净了我的掌心:「九岁男女不同席,殿下如此,太过失礼。」 牙膏崽一声不吭抱着被敲麻的胳膊站在我背后,那模样看着委屈极了,我想摸他头,但是男二死扯了我手不放在那里擦,我想抽回来,他不放,我再抽:「既然有男女大防,那林相此为何意!」 男二理直气壮:「在下慕平嘉久矣,世俗之见,不能阻在下爱意,在下亲近平嘉,是情不自禁!」 老子看你是皮痒,没有挨过慕容晓毒打。我啪一巴掌打他手背上:「我呸!给老子松开!」 男二拒绝松手,只是饶有兴趣:「平嘉生气了?」 我想揍他:「本宫从不生闲气!林相既食君俸禄,就该忠于国事!此时林相不该与此地纠缠于本宫!」 「纠缠殿下?」林相声调奇异地念完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护在身后的牙膏崽,「臣此时得遇公主,是对殿下关切之至啊。」 「林家准备拥立宗室洛川一脉,公主殿下可当为名副其实的长公主殿下了。」他暧昧地摩挲着老子的手背,「臣不过是来问殿下一句,论祖制,殿下可扩建更大的公主府,殿下可有心仪匠图,臣一定替殿下做到。」 我心沉了下去,脸上反而是笑了起来:「林相折煞本宫。论祖制礼法,我洛南一脉还后继有人,如何就落到宗室头上了呢?」 「林相对本宫关切之至,本宫心受了。」我含笑翻手覆于他掌上,「林相的食禄之日,才是长又长。」 男二满意走了,我静静站在原地,静静目送他远去。 我寻思,林家家主也是倒霉透顶,生了堆满地跑不干人事的嫡子就算了,很不容易发现了一个难得能撑起门庭的庶子,这庶子跟自己却非一条心,反骨仔得狠,转眼就跑我这里来透露风声求合作了。 牙膏崽默到现在才开口:「殿下在想甚?」 「我在想生子要如林相,老子非一早掐死他不可。」 牙膏崽:「???」 我一激灵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紧再揉揉他头:「小孩子不学乖!问这些做甚!」 牙膏崽头发给我薅得乱糟糟,他还默默抱着刚才挨了林相一扇子的胳膊,小模样看上去可怜得很,我又心软了,牵了他往外走去。 时值黄昏,暮色暗涩,我们身影一大一小,影子寥落地投在地上,我牵着他走出这一道道宫门。 牙膏崽哑着嗓子问我:「林相可是心悦殿下?」 我还盘算着刚才那些话:「然也不然。」 「林相可是求娶殿下?」 「否。」 牙膏崽抿了抿嘴:「他为何不娶殿下,叫殿下有远嫁大楚之危!」 我懒懒:「错了,我才不去大楚,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他自然也不会娶我,如今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我想松开牵着的手摸摸他的头,但是这小崽虽然瘦弱了些,力气却大的很,死死地握着我的手不放,不叫我有丝毫甩开他的可能性。 小牙膏崽是在这宫里关怕了,偶尔看见了一线光,就算抓到了手里,也怕它会突然消失,让自己重新落回生不如死的地步。 我有点心软,跟他解释起来:「我是宫里唯一的平嘉公主,谁娶我,谁就绑上了王权,不管他是不是王党,都会成为几大世家的众矢之的。」 「而本朝驸马爷,不能任实权高位,谁娶了我谁就断了仕途,林相要是娶了我,他那相国的位置就可以准备让给他哥哥们了。」 我冷笑起来了:「这大齐,可就慕容家头铁,范了公主还不交兵权——」 「所以现在慕容家也没了。」 我牵着他跨出门槛,最后一道朱红的宫门在身后悄然无声合上。残阳像化掉的咸蛋黄冰激凌挂在天边,我看得出神。 「我来晚了这么多年,你不要怨我。」我轻轻抱了抱牙膏崽,「从今往后,你就跟姐姐我混了。」 「天依,你一定要成为大齐最好的王帝。」 绿茶婊的一天从被人撵出凤梧宫开始。 老子牵着洗漱完焕然一新的牙膏崽去认妈,赵王后险些气得仰倒,胡乱就拿了桌上茶杯砸过来:「平嘉!本宫虽膝下就你一人,也绝非会任你胡乱处事,陷大齐于为难!」 她抓了茶壶砸过来,几乎是勃然大怒了:「西殿之子,血脉疑重!安敢上得一国朝堂!」 「这个阿崽是个好的!」我跳脚闪躲着,茶杯砸在地上溅了我一裙角茶水,我提着裙子到处躲,「你冷静点!以后老子可就指望他了!!」 「你要如此作为,去旁枝宗室捡一个来便是!难道我赵家会怕了林家,难道还扶不起来么!」王后给我气得胸闷,连连顺着胸口,「如何要偏选了个西殿子!」 「这可是西殿……西殿子!」她声音带着十足的疼痛与恨意,「平嘉,这么多年来母后过得是何种日子!皆是先帝为这些贱婢所惑之因,如今你竟把他带到母后面前来了!」 「本宫是赵家女,十六入宫就为国母!」她惨笑起来,「先帝为这些卑贱之女所惑,叫本宫无端受辱这么多年!」 「平嘉,平嘉,」她胡乱抓紧我的袖子,连声音都恨得发抖,「你杀了他们!你叫人把他们杀了罢!」 我沉默又悲哀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母后。」我说,「让您受辱这么多年的人,已经死了。」 我轻轻地从她手里抽出袖子:「平嘉一剑杀了父王。」 「母后身份高贵,娘家雄厚,难道一些平民女子就能让您形同虚设,在宫里无望地过这么多年吗?」 「母后您于他们,不过是迁怒。」 我抱着这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母后,平嘉已经杀了父王,从此之后,大齐不再会有西殿祸事。」 「从来就是男人的错,母后为何责怪这些女子?」 她颓然跌坐在凤座之上,脸色衰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不忍心,但是我只能咬咬牙,牵着牙膏崽跪下来,重重叩首:「母后,今日起,您就是太后了。」 「平嘉向大齐洛氏列祖列宗起誓,此身不嫁不娶,护持幼帝,守国门,死社稷。」 我重重顿首,地板上落得沉闷一声:「求母后成全。」 殿上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我搁那儿跪着磕了半晌头,都没有人搭理个一句两句,我受不住了抬头一看,嚯,赵王后给气得晕过去了。 这感情好嘛,我赶紧高声嚎:「娘娘喜得王子!高兴得昏了!速召太医!」 在殿外侯着的宫人一懵,赶紧飞奔进来抢救王后了:「娘娘!娘娘!」 眼看事情稳了,我赶紧见好就收,扯了牙膏崽就撤;牙膏崽今天穿得体面,左囊袋右玉佩,衣料上有流云的暗纹,看着整个人也挺拔而意气风发,似世家翩翩公子,而非西殿奴才预备役。 要不怎么说这是日后下一代的男主嘛,心态稳得一批,普通人看见王后给我气昏过去了早乱了分寸,他硬是啥话没有,只是一声不吭地紧紧牵着我的手,像什么迷路的小动物跟着护崽的老母鸡,紧紧躲在我的羽翼下,怕被丢弃。 被我强行升级成太后的娘娘还昏在殿里,我赶紧护着牙膏崽崽撤退,结果走没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刚刚下朝的赵国公外祖父,老头儿明显是刚刚在朝堂上挨了文官的骂,憋了一肚子气没地儿发,看见我牵一小孩,还吓了一跳:「平嘉啊!这该不会是慕容家遗腹子吧!」 「……」我他娘的才二十,生得出十五岁的崽!? 老爷子忧心忡忡看了眼牙膏崽眉目:「你跟那慕容死鬼长得不像啊?」 「不是慕容家的崽!」我摆手,话没说完,老爷子脸都吓白了:「平嘉!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是如此胆大的女子啊!你……你跟谁在一起了?」 我:「?????」 我捏了牙膏崽的脸,跟我的脸挤在一起,并列放好,牙膏崽一张脸突然涨红——我认真地问:「外祖父,我们长得像吗?」 老爷子惊魂未定:「像。」 「那就好。」我淡定又捏了把牙膏崽的脸,「这是先帝六王子。」 「若无变故。」我意味深长,「便是新帝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爷子缓过气来了,又懵逼了:「???」 「先帝哪儿来的六王子?」老爷子摸着脑门儿,「先帝膝下,平嘉你是行五——」 我咳了一声:「小六身体不好,长年卧病,母妃没有地位,故不曾露面于人前。外祖父啊咱们别说这个了,平嘉看您脸色不虞,可是朝堂上受什么气了?」 老爷子注意力被引开了,气不打一出来:「还不是那个王八羔子林家!」 「今天楚国使者又来议亲,只是时逢国丧,我们本来也就推掩了过去,结果使臣前脚走了,后脚那个老不死的就开始动你的脑筋。」老爷子愤愤,「他们不允你嫁楚国,怕赵国公府有外援坐大;又不允你继续当慕容家遗孀,日子久了纳慕容家旧部入公主府。」 「他们竟,」老爷子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们竟要把你嫁给林家那个嫡子!」 「……」我懵逼,「???」 「谁都知道那个嫡子……言行无状,声色犬马,不堪大用!」老爷子大吼,「要是他娘的老不死再提,老子就一剑劈了他!」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这兄弟啊,林家林觅之,嫡长子,性别男,爱好男,擅长男上加男,我一个王女恐怕性别不太合适,不能当他的真爱。 我安抚眼前老爷子,免得他先把自己气得出什么事了:「林家不会让嫡长子范公主的,他们不过是恶心恶心您,您别中了招,反把自己气病了。」 「林阁老还等着搭庶子的桥渡嫡长子过河呢,父母之爱为他计谋深远,都搭上一个林致远了,如何还肯叫嫡长子范了公主,断了官途?」 老爷子一寻思,也是:「老子就说他个狗娘养的不对劲!若是这样说法,下次他再敢开话头,小心老子非当场逼他叫自己宝贝嫡子娶了你不可!看他怎么下得了台!」 我哭笑不得,却觉得自己手被人攥得生痛,再一低头,牙膏崽一声不吭得缩在我身边,小脸苍白,但是握着我的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捏着死紧,像是怕我突然被人抢了扛起就跑一样。 我给捏得十分疼痛,只能哭笑不得:「外祖父,我的婚事不值一提!您还是先点点旧部,力保六王子登基吧!」 老爷子眼神落到了我身边的牙膏崽身上,带着探究:「这就是你选择的孩子?」 「是的。」 「王后娘娘如何说?」 我比较含蓄:「母后喜极而昏。」 「那就是个好孩子。」赵国公一锤定音,「老夫愿为殿下,效毕身之力,犬马之劳!」 这事儿稳了,我喜上眉梢,领着牙膏崽就拜别了赵国公打道回府,牙膏崽从头到尾都是沉默,我忍不住捏他脸:「你怎么回事,那可都是姐姐我给你找的班底儿,怎么净是我说话了!」 牙膏崽紧紧牵着我的手,抿着嘴,一声不吭。 留守儿童心里苦啊,我有点心软:「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今天不说话也没关系哈,姐姐疼你。」 边说着,我一脚迈进了内宅,就有个人蹿眼前来了:「平嘉!你回来啦!」 我一只脚才推开门踏进内宅,给这嗓子嚎得马上被吓得缩回去了,但是来人扑势未减,直接 Duang 一声撞门板上了,当即疼得蹲了下来。 不是,兄弟,就您这技术,您还当越国第一刺客??? 您跟我说说您得是给江湖百晓生花了多少钱? 男四这倒霉孩子打出场开始一直在受伤,偏脸又生得妖娆妩媚,月白的袍子高束的玉冠,但是看看这厮的智商,我一时之间以为我其实带了两个崽,从一个绿茶婊转行成专业老母鸡。 我赶紧唤人:「南秋!叫府上医女来!」 「无妨无妨。」这倒霉孩子还知道丢人,灰头土脸地捂了脸起来了,一张脸绮丽妖媚,桃花眼委委屈屈,「平嘉,这么多天你做了何事,如何我在府上,也不曾见过你?」 我养崽养出惯性地摸摸他头,温声:「这几日变故颇多,我是忙了些。你伤养得如何了?」 「我已然大好了!」傻孩子男四高兴起来,「平嘉何时归家?我已经养好了身体,随时都可伴你远行!」 我一时语塞,这孩子上次听了我的胡言乱语,一直想送我回家。我不知道咋答,反而一边牙膏崽抬头,怒火攻心:「她才不会随你走!」 男四眼一横,风流得惊人:「你又是谁?管到我们头上?」 牙膏崽咬着牙,死死握着我的手,他才少年身量,虽然吃不饱食不足,身量却也隐隐约约比我高些,之前皆低眉顺眼偎在我身边看不出来,现在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浑身毛也炸了,站出来挡我面前,才觉出他也算身姿欣长:「平嘉是我大齐金枝玉叶,如何能跟着你走!?」 好嘛,老子养的两个崽还掐起来了,我像是看俩小奶猫互揍喵喵拳,我不想承认但是我表情应该还颇为慈祥(……)。 眼看俩崽要掐起来,虽然男四这个第一刺客有可能是氪金的,但是牙膏崽多半得个人摁地上摩擦,我伸手牵了男四,又引了牙膏崽往内府走:「你们要吵我自是不拦,但可否容我吃完饭再做这个评判?」 「这一上午的,我净顾着磕头认错,哪儿喝上一口水了?」我唉声叹气,「当初在慕容府,纵然是不受宠了些,也未亏待过饭食,你们就容我用顿膳,再吵,可好?」 牙膏崽一秒变回乖崽,但是还是不开心:「……平嘉殿下。」 我倒了杯茶:「叫王姐!」 牙膏崽非常不开心:「……王姐如何养了这个人做面首!」 我茶都吓得倒出来了:「?????」 牙膏崽要不是倔强地憋着小男生的倔强,估计都哭唧唧了:「此人看着便是个不安于室的,王姐……还是不养得好!」 我:「……」 老子抬手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哪儿来这么多情情爱爱!」 「情情爱爱!不知羞耻!」我教育他,「老子养你们都穷死了!哪儿还养的起来面首啊!」 我叹气:「只望你日后勤政爱民,叫王姐跟着吃香喝辣,也就不枉王姐今日之困,为你鞍前马后。」 牙膏崽被敲头也不委屈,只是又低眉顺眼偎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心起来了,痛快地小声认错:「王姐教训得是。」 一边男四看见这边姐弟深情,不高兴了,也偎过来:「平嘉,往后我随你出行,免得上次那人又找了别人来对你动手。」 我坐在那里,我他妈的一个娇花,一边偎着一头大鸟,我被拱在中间,有点迷茫。 牙膏崽敏感地抬头:「何人要谋害王姐?」 男四想了想:「似是小平嘉在慕容府上结的仇,是卢家女,如今若不是她身在楚地,我一早也就处理干净了。」 牙膏崽心里记下这个名字,眼里暗了暗,又偎了下去。 我一只胳膊被一个崽偎住了,我有点抓狂:「你们俩好了吗???老子还要吃饭呐????」 第7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话说邹王室势微,群雄并起,逐鹿中原,诸国纷纷脱侯封王,自成王室。 齐地多渔田,水丰地肥,多垦水地收稻米,在这乱世,凭着举国欧气满满,任凭王室昏庸,世家跋扈,居然国泰民安。 上面的文字咋一看不要紧,仔细看看,槽点不是一般的多好吗。 首先,我就从一个藩国公主,变成了王女。 这文里设定一向傻 x 而不走心,老子不怪它。 但是如今有人旧称重提,就要慎重了,我无聊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林阁老何意啊?」 「平嘉王女风姿过人,当范良人。楚国路远僻遥,不是吾王女归处,当请王女于国内寻一良人。」 林阁老捋着胡子,慈眉善目的:「王女何意啊?」 王女我婊里婊气地拿帕子,轻点眼角,哀哀戚戚,情深意切:「自亡夫去了,本宫原是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的,如今竟是林阁老懂本宫。」 林阁老:「……」老夫懂你个屁。 我继续我的表演:「奈何国难当头,本宫是大齐王女,如何也是要走这一趟。本宫也道本宫已非清誉良人,不过是二嫁之身,也劝过那端王殿下。」 「奈何,奈何那人,」我捏着嗓子,娇气又恶心人,带点懒洋洋的笑意,「那人竟也说本宫风姿无双,八国之内,风华绝代,不肯换人~」 众臣:「……」您要脸么。 林阁老纵横齐国一生,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这样被人恶心过,他脸色铁青,也不肯好好说话了,语气也冷硬:「望王女寻般配之人!端王狼子野心,王女莫要与虎谋皮,莫要于国惹祸!」 我坐在上头,哭了起来:「林阁老平白如何这样侮本宫! 我大哭:「本宫何曾于大齐招祸!林阁老此言是要逼死本宫么!」 「父王!父王!」我大呼,「儿当随您一同去也!」 公主,你变了,你的铁石心肠呢。林阁老又慌了,大庭广众之下,先帝刚去就逼哭长公主,多嚣张的行为,多好的靶子。他一咬牙,也哭了起来:「殿下!老夫也是为殿下着想!」 好嘛,现在是君臣相对落泪,一桩美谈,我不欲成他美谈,马上收了眼泪,摆出了铁石心肠:「这点事情说开就好,有什么好哭的,林阁老一把年纪了,也就不治殿前失仪了吧。」 林阁老看上去像是要被我气得心脏病突发了。他铁青着脸,又不能上来揍我,原地颤抖了半天,拿出了这辈子政治素养最巅峰:「谢公主体恤臣年迈体弱!」 我大手一挥:「不碍事!尊老爱幼是人之常情!林阁老看情况活到五十岁问题不大!」 林阁老:「……谢殿下好意,臣今年五十有七矣。」 我挠头,反正我是咒你为什么不早死,脸皮极厚:「哦,这样子啊。」 男二就站他身后的位置,看样子是在憋笑,脸上肌肉奇怪地一动一动,眼看自己老爸给气走了,这兄弟还是拿出来一脸深情地架势,极其戏精地接着继续劝我:「殿下何须如此自轻?」 他眼含笑意:「平嘉殿下自有倾城之色,臣父是不忍明珠暗投,还望殿下体谅。」 我有理由怀疑殿里至少一半人要给他这舔狗一样的话恶心吐了,我也是这一半人,而这兄弟坦然自若:「殿下是我大齐最后金枝玉叶,望殿下不必自扰自烦。」 「何来最后金枝玉叶之说?」我懒洋洋,「本宫六王弟范在,德行平康,唯身体孱弱,久不露面于人前,若说如何,他亦容貌绮丽,带上他,才算两朵金花。」 男二很接我的话茬,但是现在他还是林家那边的人,只能表情惊疑又困扰:「殿下的六——」 跟聪明人合作太愉快了。我不等林阁老有出声机会,亦不看下首众人突变的表情,扬声:「六弟!这便是你敬仰许久,大齐文人之首的林阁老!何不出面相见?」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右侧,我在上首端坐着打量他们,这一刻太精彩,每个人表情都精彩纷呈,要是有人记录下来,估计又一副《最后的晚餐》那样式儿的画。 牙膏崽从重重帘幕后现身,小脸苍白而身形瘦弱,他恭恭敬敬拜了林阁老,马上又缩到了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王姐。」 林阁老眯起眼睛:「你是何人?」 牙膏崽不慌:「吾乃六王子。」 林阁老:「老夫不曾问你。」他转过头,直视我:「你是何人!」 他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暴喝:「尔等贼子!安敢假冒平嘉公主之尊!」 「平嘉公主性情淑娴静雅!万般不会如你这样作态!」 「你是何人!」 我微笑端坐,叹气:「林阁老到底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居然连本宫模样也不曾记得。」 他离我不过一步之遥,老东西闪电般出手直袭我面门! 牙膏崽瞳孔急缩,下意识就要出手相挡,我暗中死死攥住他,不准他动弹分毫,我举了我一张举世无双的美人面,就直接要迎了上去—— 这厮可是没收力,料我多半心里畏惧,只是躲避,不再敢与他为敌,不料我如此头铁,当即就要跟他同归于尽:他当场把我一掌毙命,然后他被赵国公拉下去五马分尸。 林阁老表情短短之间变了几道,最后他掌刀贴着我脸侧呼啸而过,拉出一道细长伤口,血马上就顺着我脸下来了。 他脸色大变,我骤然一把抓住他横于我脸侧的掌腕,然后一记撩阴脚,狠踹上了他的两腿之间! 林阁老当场给我跪下来了,蜷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气定神闲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叹气:「原本宫模样,诸卿已然不记得了。」 「犹记幼时,本宫三哥仍在,每每携本宫读书,都要训诫不可过于乖戾跋扈,与众卿为难。」 我脸上长长一道伤口,鲜血淋漓,国色天香也妖异起来,柔声:「原是众卿忘了本宫手刃烈马之举,只当本宫是个贤良女子,这番景象,是本宫要多谢诸君,为本宫遮掩祸事。」 原女主幼时手刃伤人烈马,没给这群士大夫骂成亡国灭种之祸,然后就给王后拘于深宫哪里也不去了。 现如今是老子当家做主,老子跟这群士大夫讲个鬼道理。我委委屈屈地落泪:「是本宫哪里做错了,诸君要看本宫破了相才心满意足?」 林阁老眼神怨恨,声音因为疼痛极其低哑:「你非吾主!你非吾主!」 我俯视他,轻笑:「是吗?」 紧接着林家一脉应该会疯狂反扑,坐实我非平嘉本尊,但是我一点也不慌。 果然男二非常识时务躬身一礼请罪:「臣父年迈昏聩,识错了人!殿下样貌天下无双,岂有旁人冒充!望殿下宽恕臣父!」 林家部属分不清楚怎么回事,突然他们老大就出手袭击了公主,以为是要当场谋反,突然他们老大的儿子又跪下请罪了,他们稀里糊涂也下场来了:「林阁老年迈昏聩,才有无心之失!望殿下宽恕林阁老!」 赵国公一脉铁青着脸:「你这姓林的老狗!先帝尸骨未寒,尔等敢当庭对公主动手!是不是当大齐就你林家一家独大是活人了!」 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世家平时被林家挤兑得要死,当下也就七嘴八舌跳出来痛打落水狗:「尔等好猖獗!就因为殿下不愿嫁林家嫡子之故,居然伤了殿下的面!」 他们疯狂吹我彩虹屁,疯狂输出:「殿上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有美如此见之不忘!林阁老是老糊涂了还是居心叵测,居然对殿下出手!」 男二模样清风明月,仪态落落大方,疯狂给他爹开(揽)罪:「殿下宽恕臣父!殿下宽恕臣父!」 第8章 美人如刀啊 局势已定。 林阁老给我又快又狠的一 jio 撩阴脚干得蜷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男二已然率林家部属表了态,现在骑虎难下。 我立在那里,面容盛艳得如三春的桃花,殷红的血液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是了。 虽然我避开了所有祸患,但是这具身体的机能越来越差了,现在连一点小伤都止不住血。 这算什么?剧情制裁杀吗? 牙膏崽沉默地站在我身边,拿了一方帕子替我捂着脸上伤口,眼神阴鸷地看着蜷在地上的林阁老,嘴里却轻柔:「上天从不负美人,王姐的伤必然会大好,望王姐莫要忧惧。」 刚才还好,我忙着打压群臣,现在我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来了,疼得一抽,牙膏崽年纪轻,脸上压不住心情,看得出来很是不悦了,沉声:「殿下受伤,今日诸君请回吧。」 「林阁老纵是老眼昏花,也是袭击了王女。」赵国公一脉齐刷刷跪下了,一溜儿武将吼起来一个塞一个大声,「望六王子殿下奖惩分明!请六王子殿下示下!」 这句六王子就是定了调了,附近世家脸色微变,僵持了一会儿,素来跟林家有仇的几个世家都痛快跪了:「臣附议。」 我面上血迹干了,我脚边林阁老脸色灰败。 「即老眼昏花,」我叹气,「就在府上好好休养吧。」 我扬声,望向男二:「林阁老是大齐栋梁,林相爷可是要好生照看。」 男二谢恩,眼里带笑:「本当如此。」 太医署医正急匆匆穿过散会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大臣们,气喘吁吁地提着药箱赶到,我脸上早疼得微微麻木了,也还好,就是站久了有点头晕眼花,便又坐下来了:「不急,不急,医正还是歇口气。」 医正是给男四一路揪过来的,男四急得要死,艳丽夺目的长相也格外凌厉:「平嘉!平嘉!——我就该昨日就杀了他!如何今日竟犯上背主了!」 他恍然大悟,抬脚就往外面跑,这倒霉孩子大喜过望:「对!是了,是了!我现在去取了那老贼人头亦是不迟!」 「站住!」养崽日常难啊,我呵斥住他:「回来!」 男四脚下一个急刹,反身回来了。 医正正在一边调药,我看着刚才林阁老被人抬下去的门,叹了口气:「让人安生几天吧。」 我只能跟这两个崽解释:「林阁老是蒙恩赐返养病,你现如今追出去把人杀了,倒成全了他在史书上的好名气!」 「他称病,就让他病,至于他的病得如何。」想到男二的手段,我都觉得发冷,心有戚戚。 「——多半是再也好不了了。」 医正一副金疮药贴上来,我疼得「嗷」一声跳了起来,又给牙膏崽摁了下去。 「殿下伤口颇深,」医正结结巴巴,「若医治得不当……恐殿下……恐会留下疤痕……」 我还一句话没说,牙膏崽先白了脸,他厉声:「你胡说!」 医正颤颤巍巍一头跪下来了:「臣不敢……」 「????」大兄弟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介意啦,我还没说出来什么话,牙膏崽先一步咬牙切齿出来了那句经典台词—— 「若医治有误!」他眼神狠戾,「定要尔一同陪葬!」 好嘛,陪葬天团上线,眼看医正发际线都颤颤巍巍了,我赶紧撸撸牙膏崽的脑门儿,连名带姓斥他:「洛天依!」 牙膏崽惊醒,又回到了小奶狗的样子,低眉顺眼,委委屈屈:「王姐!那老狗竟伤了你面!」 「如何竟如此对待下面的人!」我严厉,「王姐的伤非医正所为,如此任意迁怒,非明君之举!」 牙膏崽委委屈屈地抱着我肩头:「王姐……」 「不过是小孩子气罢了。」男四小天使居然心软劝起架来,「平嘉不要动怒,恐牵动面上伤口。」 好嘛,昨天互揍喵喵拳的两个小奶猫今天抱团取暖,活像我无缘无故做了个恶人,要随便捏他们肉垫垫摸他们小肚皮一样。 我摸了摸牙膏崽的头,今天是真的很累,他安静地牵着我的手,打我把他从西殿牵回来始,小孩子许是没有安全感还是缺爱,每每出门都要牵着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后面。 我叹了口气,面容温怜:「崽啊,你一定要做个好王。」 「姐姐替你守国门,死社稷。」我低声,「你要帮姐姐照顾好百姓。」 牙膏崽挨骂了,蔫蔫地又害怕:「我知道错了……」 男四怔怔地在边上看着我的脸出神,这兄弟估计又思恋亡姐去了,为了防止他半夜想不开去林府送林老爷子追随先帝,我赶紧把这厮叫停:「还有你!」 「人林老爷子也不容易,这么大岁数还坚持弄权结党,可谓老当益壮!」 我弹他脑瓜崩,「他们林家内部的事情自己解决好吗!」 男四委屈:「谁知道那个小白脸儿把他爹带回去会不会心一软就算了!日后还叫他欺负了你!」 「……这你放心吧,你对林相恐怕有什么误解。」 我咳了咳:「若老爷子实在不走,你再去不迟。」 「林老爷子追随先帝之日。」 「就是我大齐改换元年,新王继位之时!」 我豪情万丈地就要站起来一挥手,话还没说完,从外面急奔进来一个内侍,他满脸恐慌:「报——」 「殿下!祸事了!」 他连滚带爬,声嘶力竭:「林阁老方出北宫门,就叫大楚端王一剑斩了!!!」 我:「??????」你踏马老子还没有装完这个逼呢! 林阁老,卒,享年五十七。 因大殿突发疯病,公然出手伤人,损了平嘉帝女面颜,帝女泣之,林阁老倒地不能起,被人扶上担架预备送返林府,半昏半醒间,只听见马蹄声如落雨,一道剑光又如平底起惊雷—— 那是他见这世上,最后一眼。 随即林阁老当场去世。 真· 当场去世,端王极端暴怒之下,据说场面极端血腥,反正比我脸上开了个口子血腥。 ……好了别说了,我大概可以想象我即将以平嘉王女之身,斩获这史书中红颜祸水之名。 问这世间美人孰美,竟亡一君一臣一父一伯!? 我麻木地坐在椅子上,听内侍的汇报。 然后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我站起来,行了几步,然后,当殿昏了过去。 然后我并没有就这样当场直挺挺脸砸地上,废话,殿里面候着个男四小天使,再不济也有牙膏崽救驾,要是这情况老子都能摔地上,这个女主光环老子揪下来送给南秋当球踢。 慕容晓轻甲锦衣,披风烈烈,疾步而入,见此状毫不犹豫单膝点地半跪下来,拦腰接住了我,瞳孔急缩:「静静!」 他手都在抖,心也无意识地慌起来,模模糊糊地觉得什么时候他也见到这个人就这样猝然倒地,再也不起,像一片雪或者一瓣花,化了融了,他使尽浑身解数刨尽泥土也无法捞回怀里。 那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也这样倒在地上,血从身下漫出来,带走了最后的生气?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许久之前,他们还在慕容府,她同他吵架,然后她举花瓶要砸他,却把自己给掼倒在地上。 等她爬起来,扬言要带人揍他,他才凶了一句,就见她落下泪,当场大哭起来。 那滴泪穿过时光,带着模糊的幻影与尽是遗憾的前世往生的尘,轻轻地落在他的心上。 是水中月,镜中花,云上仙,是擦肩而过,是悔之晚矣,是……是失而复得。 「静静……」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你不要哭。」 我:「……」 我想,这种时候我果然要落下泪了。 因为,他掐我人中,真的好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好疼啊他娘的!!!!!!! 兄弟你是个人吗?! 老子娇花一样昏过去了我求你把旁边瑟瑟发抖的医正逮过来看看好不好!?你他娘的反手就掐老子人中!!!! 这哪朵娇花扛得住?!! 没错。 我昏倒了,被掐人中醒了。 这很科学,但是很不言情小说。 我脸色极其难看地被送回了公主府,牙膏崽脸色也很难看地伴我身侧,男四脸色很难看地藏匿在暗处随驾回府。 大家脸色都很难看,只有慕容晓这个傻批狗子一人一马在前开道,似乎心情还不错。出宫还特意带老子绕了条远路,没去北宫门看看被当场打死的林阁老。 傻批男主狗子见我脸色郁郁,他老人家也脸色不好看了:「你又在何处受了气,何以此脸色示于本王?」 我皮笑肉不笑:「忧国忧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故以至此。」 这就是傻批男主狗子一时半会做不到的事情了,这兄弟憋了半天:「……世道动荡,各国倾轧,非你之祸,亦非你一人可以平复。」 「那可未必。」我惆怅,「想来妾身这举世无双的祸水之名,今日就要刻于史册之上了。」 男主居然点头赞同:「如此甚好!」 老子看女主肯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才嫁给你这个傻批的。我面无表情,这兄弟还颇为自得,很是志得意满:「那待多载之后再见史页,或寻有你我名姓一双,列于一处!」 「如此平嘉也有显赫声名,是以平嘉之身而留下千古风流名姓,而非以本王之妻名。」 那您恐怕排不上号了。我看着畅想婚后幸福生活在那里独自傻乐的慕容狗子,居然有点怜悯。 慕容晓,你可知你前世已然得了娇妻如此,却白拿了男主剧本,不识真心,又辜负了自己,又害了洛静? 慕容晓,你可知今生你已识了真心,捧了深情,万里迢迢而来,斩一君一臣,铺红妆十里—— 可是你的未婚妻子,已然寿数将尽。 「王爷」,我听见自己这样温柔地说,「平嘉不能嫁你。」 第9章 工具人的心得 大齐平嘉王女甩了大楚端王。 众目睽睽。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当时场内静得明明车水马龙浩浩荡荡,却连呼吸都几不可闻,是真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大家都很迷茫,还很恐慌,我发现南秋手都在抖。 奇怪的是,慕容晓又没有大怒,又没有大怒之下拂袖而走,他的反应非常冷静,冷静得让我这个静静有点慌。 他驻马在前,微低了眸:「为何?」 牙膏崽不动声色地向前了一步,微微挡于我身前。但是我推开他,甚至下了轿撵,立于他马前,抬头看他。 我声音清越,落地有声:「平嘉身负家国大任,亦野心勃勃,不甘屈身于王爷后宅之内!」 而慕容晓只是稳坐马上,只是定定看我良久。 「你不愿同我走?」他低声,「国政之大,齐地未必无人能扛,你何苦?」 他眉心也皱起来:「……洛静静,我非是要折你羽翼。」 「我只是……怕你在这里,过得不好。」 他翻身下马,立我身前。 「你若要青史留名。」他说,「我亦可许你。」 「旁的女子如何,我并不知晓,」慕容晓实话实说,「我原先尽忙于兵戈,并无心家事,当初……之事,也实是我欺负了你,我亦非那等迂腐之人,你若是不甘居于后宅,亦可出手前朝之事。」 「过往种种,是我欺负了你,以后再不会了。」 「我不曾想过未来夫人是何模样。」他说,「若是你,那便是极好的模样。」 说实话,我有点动容。 这是多么合格的一个前任啊!慕容狗子,你终于变了! 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地服软,恐怕是慕容晓这辈子头一遭,他明显挣扎了一下:「……若你暂时不愿与我同归楚地,亦可在大齐先行婚嫁之礼。」 唉。 傻狗啊。 我心里摇头叹气:慕容傻狗,你再怎么情深似海,照样屁用没有的。 怨就怨作者不是你亲妈,不把你当亲崽,你活在虐文里面,别说这生了,生生世世,你注定要跟你的心上人无缘无份。 不过还好,老子不算运气太差。要是你不叫慕容傻狗,而是叫沈知节或者蒋文旭,老子直接先一刀捅死你,管你哔哩哔哩巴拉巴拉。 我面上茫然,慢慢染上哀凄,我看着他,本是要哭的,却倏而笑了起来。 「你为何如今才说?」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欢喜一时悲凉,「这样的话,你为何如今才说?」 「从前,我只是以为不管如何……总是可以靠你的。」我紧紧握住木雕扶手,指掌都捏得青白。 我不再哭,我哑声说:「可如今,不仅我只能靠自己,旁人也都指着望着我哪。」 「回不去的,我走不了了。」 他慢慢地握紧了拳,最终竟是答不上来。 片刻后,我欲要再言,这人却狼狈翻身上马只是哑声:「——无论如何,本王只当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子!」 他似乎不想再让我说出什么彻彻底底划清界限而无法挽回的话,猝然:「本王——妃位空悬,待他日海晏河清,定来相迎!」 慕容晓话一撂下,扬鞭策马就走了,留下我们一群人站在原地吃灰。 牙膏崽始终站在一边,眼里明明灭灭,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也握紧了拳头。 这 flag 立得好啊,是主角的水平。 狗子,你娶不到了,你早死心早解脱,最好争取再娶她几个院子的美人,三年抱俩百娃。 这兄弟一骑绝尘去了,我再慢吞吞收了我的表演,爬上我的轿撵,一转头发现我的南秋小可爱居然站边上哭了。 卧槽! 我也慌了,感觉把小可爱南秋拉过来:「南秋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殿下!」南秋哭得不能自己,「您太苦了……殿下!」 「其实也没有吧,我感觉还好吧。」我嘴角抽搐,给她擦眼泪,赶紧转移话题,「南秋我饿了,咱还不回去吗?」 南秋抽抽噎噎地去驱使轿夫了,这一波三折之后我艰难回府,刚想找南秋解释清楚,南秋又抽抽噎噎地去找管家安排晚饭了,男四也下落不明,就剩牙膏崽一个崽默默地在旁边给我倒了杯茶。 我差点把这个崽忘了:「天依,即明日起,你便搬回宫里去。」 牙膏崽手下一乱就把茶倒出来了,似不可置信,又恐慌无助:「……王姐?」 「没准备丢了你。」我笑着点他脑门儿,「你即日起就搬入东宫,待先帝丧礼毕,即着手安排你的继位。」 「只是这段时日,外祖请了陈老为你治学,国策军论,邦交孔论,你都该学,而且是恶狠狠地学,今日陈老已经及其弟子搬入宫里,明日你就闭关深造。」我戳他脑门,「懂?」 牙膏崽不情不愿:「公主府亦有空阁,亦可设席……」 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说屁呢你,那老匹夫嘴上功夫最是能骂人,真把人请来了你是打算让他连姐姐我一块儿管啊?」 牙膏崽争取:「那我每日治学毕,亦可返回公主府,我一人在宫里……」 「你不是一个人。」我笑眯眯,「辛无双会陪你。」 被迫安排的牙膏崽:「……」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突如其来安排了的辛无双:「」??? 「而且不只是如今之事。」 我轻声:「天依,往后日日夜夜,你都将一人独住大齐王宫啊。」 「做王上本来就是这样子的。」我摸摸他头,「你住着大齐最大的房子,坐着大齐最高贵的位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牙膏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跟他面面相觑良久,他慢慢垂下眼。 「……自当遵从王姐之言。」 崽被打包扔进宫了。 我也搬进宫了。 无他,不是因为牙膏崽,而是因为赵王后一病不起,我搬进宫侍疾。 当初十几年形同废后冷宫一样,被先帝无视,被宠妃践踏,被各种打压,十几年,赵王后都悍然挺过来了,但是自从目睹先帝杀女不成被当场反杀,短短几日,大喜大悲各种刺激之下,赵王后倒下了,形容枯槁,只天天拉了侍疾的我的手唏嘘自己前半生。 我在她床头坐了半个月,我觉得我要是把她的人生写下来,就是一本集《甄嬛传》《金枝欲孽》《宫心计》《了不起的盖茨比》等于一体的书。 我都不明白这也有啥好讲的,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口里的故人彼此厮杀攀咬,就为了这红墙内君王的一眼或者一面。 这算什么? 他看完了你,还会看别人;他永远有数不尽的花朵可以赞赏抚摸,而你只开一次就要凋零。 赵王后躺在床上,她看着我的愁眉苦脸就发笑,笑着笑着却哭了:「静静,是母后原先错了……这样的事情,其实本来就没有意思。」 「母后当初也是如你一般跋扈的性子,」她流着泪笑叹,「若母后不曾进宫,今天也当是三世之家的祖母了。」 「若是晴儿还在,看见你如今模样,必要骂我这个做母后的不中用,一步一步竟把她的孩儿拘成了这样的模样。」 「若是你三哥还在……」 女人再说不下去,闭上了眼,泪流了下来:「若你三哥还在……」 我跪坐在她床边,抬手一摸,我也流了满面的泪水。 因为这句三哥,我控制不住我的身体,洛静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来的晚了,我没有见过这位太子三哥,但是这书里的三哥洛南宁,是个极好的人。 他忠君爱父,善待宫人,不溺美色,是个标准的贤良太子,但是他出生就体弱,他十七那年大齐突发了时疫,他首当其冲倒下了。 这一倒,洛静就再没了三哥。 若这样说,女主也太惨了些。 赵王后哭累了让人服侍着睡了,我告退后往外走,面上却仍泪流不止,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灯火暗淡出站着一个小人,他穿了玄色的衣袍,金冠束发,站在那里隐隐约约也有了几分身长玉立的模样。 牙膏崽沉默地站在那不见光的暗处,轻轻上前牵住了我的手。 「王姐。」他看着我的泪痕,轻声,「我比不上世嘉柔孝太子。」 「但是我会对你好。」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脸绷得紧紧的,而话语却怯弱:「王姐,你不要哭,我也会对你好。」 我看了他很久,轻轻抱住他。牙膏崽在我怀里僵得像块石雕,我轻轻拍着这个石雕的背,轻声:「我知道,我知道。」 「是王姐无能。」我叹,「若三哥在此,天依会是这世上最快乐的小王子。」 牙膏崽简直变成了石膏崽,他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撸狗一样把他一丝不苟的冠发揉乱了,再牵着他的小手把他送回寝宫,他的寝宫也灯火暗淡,小小的牙膏崽闷声进了这片昏暗,就不见了。 这崽才当了多久太子就当自闭了,我寻思我得开家长会啊,我走出太子东宫范围,大吼:「辛无双!辛无双!」 辛无双跟牙膏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比较惺惺相惜,当即也就领了王宫暗卫头子一职。 我大声嚷完,原地没动,半分钟之后一身黑衣的辛无双悄然而至,翩翩跳下墙头,美艳绝伦,动人得像个半夜踏月而来的艳鬼:「静静为何事唤我?」 我开门见山:「那个姓陈的老匹夫平时都怎么教的?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把天依教得怂瓜兮兮的!」 辛无双挠头:「啊?你们大齐的王室男儿不一直都怪怂的吗??又不是一两天了……」 我:「……好像也是哦。」啊,我竟无力反驳,我恨。 「倒不如说是像大齐几代王室的胆气与魄力都集于平嘉你身上了,」他嘀咕,「陈太保好像也没怎么样,一定要说的话……他提起你三哥的频率比较高吧。」 男四看着我,忍不住露出笑意:「陈老提起先太子,必然要提及你,言你与你三哥,真真是最亲的兄妹。」 我哑然了。 辛无双也回过味来了:「许是现在太子年少艰难,听见这样旧事,念及双亲……一时就觉得心里难过吧。」 我没话说了。 我叹了口气,向他招招手,跟这个暗卫头子勾肩搭背:「走吧,今天你有幸,就你送本公主回宫吧,请你吃夜宵。」 辛无双贴心地挨了半边身子供我勾肩搭背,手臂绅士地虚扶我肩头,并不接触,还投诉:「平嘉,我当初见你第一面,只是觉得你美貌无愧六国之首,认你是个美娇娘,可你凶狠也是六国之内无人能敌,居然还一刀捅了我的腿!」 这傻孩子委委屈屈:「平嘉,静静,你如何是这样的性子,却配了这样的面容?」 「老子不救你,你早他娘的给慕容晓拖走斩成七八九段了!」我毫不客气,还吓唬他,「你看那林阁老,哎呦,当场去世都不带缓冲的!」 辛无双给哄得一愣一愣的:「也是……但是我暗地也给你解决了很多小麻烦了的!」 他自豪地告诉我:「我放话出去,你的命是我的活儿,现在都没杀手敢跟我抢货来找你玩了!」 我揉了把他的头:「厉害!不愧是辛无双!」 我隐约觉得自己一步步从一个绿茶婊走向了带崽日常,我就很懵逼,我哄完这个崽,又折进了东宫,东宫灯火低迷,我扬声:「夜色渐浓,何不掌灯?」 小黄门和女官闻我来跪下来告罪:「殿下千秋!是,是太子殿下说不喜强光……」 这又是什么癖好?我有点纳闷儿,还是让他们起来了。小黄门带我到了书房,这里倒是稍微亮一点,我看着里面埋头苦读的崽,不禁想起来老子当初埋头苦读的日子,这比较之下我自惭形秽,越发肯定这个牙膏崽不愧是下一代男主预定,连这么暗光线下熬夜看书也不影响视力,这不是主角 buff 是什么? 我就不一样了,我他娘的上课如上坟,一点也没有这个崽这么积极。 我敲了敲门,牙膏崽头都不抬:「不用夜宵。撤了。」 「王姐给你带的也不吃?」 牙膏崽很淡定:「王姐,我看见你跟南秋打手势让她去现端了。」 啊,拆穿现场。空手来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厚着脸皮进去:「如今学到何处了?何不歇息?」 「王姐也未归宫。」这崽端坐于书案前,垂着眼低声说,「陈太保言治学在于勤勉荒于嬉。」 「得王姐垂青,天依不敢懈怠丝毫。」 我:「……」 我觉得我养的崽很努力。 我觉得我也应该很努力。 我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宫殿,反省自己是不是个咸鱼,最后看了看镜子里面的红颜祸水天仙下凡,顿悟。 我现在都这么好看了!我要那么努力干什么! 早上我也拿着镜子沾沾自喜,那头南秋又敲我门来了:「殿下!林家来人入宫了!」 好嘛,林老爷子丧事办了半个月,终于办完了。我镜子一丢就迎了出去,殿里果然候着一身素缟的男二林致远。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半个月没见这个婊气的兄弟,我忍不住嘴臭,「林相爷衣鞋素白,模样也很是动人啊。」 男二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动手脱了衣服。 我:「????」 好在这兄弟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在老子的宫殿里面当众扒光自己,在我懵逼的眼神里,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来那身全白的衣袍,随手放在了一边,露出里面原本穿的是月白暗纹衣袍来。 他姿态优雅地抚平衣袖,笑得温文尔雅:「我原也不欲穿这样晦气的颜色来见你,倒使你平白也晦气了,只是那群老辈实在是固执,你便行行好,嘴上饶了在下这一遭吧。」 瞧瞧,这小嘴儿情话说得多动听,我懒散地在主位上坐了:「瞧林相这话说得,林相是大齐肱骨,本宫万不好嫌了去。」 「只是不知道林相何谓范事来本宫这处?」我看了看日头,「再不久,本宫就要去陪太子用午膳,小孩儿难养,若误了时候,可就麻烦了。」 提及了这位半路杀出来的新太子,林相眸色深了:「臣此来,就是为了此事。」 我:「???????」 他站了起来,姿态清舒地向我一步步走来,我歪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就懒散地看他越来越近。 倒是南秋看见了很紧张,生怕这位新林家家主为爹报仇,突然暴起把我给捅了:「林相止步——」 我第一次喝住她:「退下!」 南秋不甘不愿地立在一边,焦躁起来。而男二身长玉立地站在我面前,眉眼清俊温润,不管是气度还是模样都像个顺风顺水长大的小公子,而不是一路逆袭上来的奸佞。 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挡住了窗外投进来的所有光线,他的影子把我稳稳地罩住了。 而我就这样歪在椅子上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懒散得像没有什么骨头。 他声音极轻,又带着点说不清楚的亲昵:「有的时候觉得你不是平嘉,又有的时候觉得你合该是大齐唯一的嫡公主。」 我还是歪在那里,动都不动,冷眼看他,声音语调懒洋洋:「林相糊涂了,不是本宫,还能是谁?」 他只是顿了一会儿,也笑了笑:「是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位风姿无双的权相衣袍轻撩,就单膝点地跪在我脚边:「臣愿携林氏一族,为大齐新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而权相语气也轻柔:「只望殿下多为新帝思量,控严后宫,勿再复前朝之祸。」 事情有意思了。 牙膏崽都还没上位呢,这兄弟就来暗示我未来王后必须要姓林? 我还是瘫在那里,假装的讶异也有气无力:「呀,是本宫忘了,太子东宫可是连一位女眷也无呢!」 男二对我虚假的惊讶表现得很捧场:「长姐为母,殿下是理当为六殿下思量。」 「人都说长幼有序,本宫还待字闺中呢,」我厚脸皮用拖字诀,「幼弟就成家了,本宫脸上有点挂不住啊。」 男二一点也不买账,笑得温文尔雅:「殿下天姿国色倾国倾城,何愁不得佳婿?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六殿下年纪轻,朝里同僚都担忧殿下年轻气盛,许是娶了亲便也稳重了。」 是娶了你们的亲,你们的心就稳了吧。我皮笑肉不笑:「好提议啊!本宫也觉得甚是有理,只是六弟身子一向弱,却是希望他多养些时日再议。」 男二不急也不气,只是单膝跪在那里,身姿似鹤,只是笑意温和:「殿下,六殿下大了,你何不问问他的意见呢?」 「林相方才也说长嫂如母。」我微微抬眼看他,「这样的事情,本宫还是可以替他做决断的。」 「原来如此。」 林致远起身,轻轻掸去袍上灰尘,姿态还是清雅,正是如今大齐炙手可热的权臣模样:「臣今日若是使平嘉不快,还请莫恼,非臣本意,只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哪里只有平嘉是被人迫使,本相也一样身置碳火之上。」 这一刻,我也分辨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这样说:「今日此为,你心里不要怪我。」 我只是笑笑,对他说:「若你今日此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愿,全是被他人迫使,我自然不怪你。」 「林相,」我笑,「你敢如此说吗?」 这位大齐最年轻的相爷只是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笑着轻轻叹了口气,走了。 南秋围观了全程打哑谜,一脸懵逼,现在才回过味儿来,炸了:「哪儿有还未继位就采选妃嫔的呀!荒唐!若当真这般做了,六殿下得落个什么名声!」 我打了个哈欠,仰面瘫在椅子上:「哪儿有这么简单,林家是打算送个皇后来在后宫里面跟赵家角力呢……权势是个好东西,谁沾谁变呐~」 「男人啊,」我唏嘘,「他才因为我死了老头,如今就打起我弟弟的主意了!哇,这是人嘛?小六才那么小!」 南秋一愣:「殿下,六殿下是不小了,若是在普通富贵人家,必已娶了正妻了。」 我:「……算了跟你说不通,那你看林相辛无双一把年纪不也单着。」 南秋是个实诚人:「辛公子素日行走江湖,不堪家室之忧倒是;林相虽无正妻,但是林家是世家大族,应有房中人伺候着。」 「六殿下处庙堂之高,而过于洁身自好,」她还有点忧虑,「怕是臣子们确实对殿下这个长姐有点意见。」 我丝毫不慌,我甚至嗤之以鼻:「那他们不痛快就憋着呗!他们还能上殿来打我一顿不成!?」 我,洛静静,嚣张. JPG 南秋还欲劝些什么,但是我没心没肺惯了,转头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一边。世家们看我没心没肺,心里痛骂我狼心狗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趁我去伺候赵太后的时候,对牙膏崽下了手。 林相入宫,秘密觐见六皇子,两人密谈了数个时辰,六皇子怒斥,林相请罪而出。 尔后牙膏崽把自己在东宫关了一个下午,终在傍晚来我宫中,还没说话就先跪下磕了个头。 「皇姐。」 他如此低声说:「吾愿娶世族女,纳良家子,充盈后宫。」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牙膏崽额头触地,声音平稳,「吾欲成家立业,还望皇姐准许。」 我眼皮都不抬,低头染指甲:「黄色的凤仙花染指甲好看吗?」 「……好看。」 「紫色的呢?」 「不好看。」 「既自知有明确喜好,」我悠悠吹着指甲上的花汁,「又为什么活得像匹种马,人家送什么花,你就往院子里拉?」 牙膏崽声都不敢答。 我笑着叹息:「有的人哪,明明自己就是庶子,受了一生的苦楚,现如今倒是不遗余力帮人家种起花草,制造起下一代的不幸来了。」 「既然你开了口,我不会拒绝你。」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笑意浅淡:「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第10章 绿茶婊 battle 心机男 我表现得很淡定,其实我气得半死。 啊啊啊啊啊男二也太贱了! 拿我开不动刀就直接找牙膏崽下手了!!! 但是吧,这事情我又不好硬管。我此时要是插手了牙膏崽的婚事,必然又要使满朝文武质疑我的用心了,让我烂透了的名声更烂上一个高度。 那群百官如何想我无所谓,我只是怕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牙膏崽提早跟我离了心。 天知道我只是觉得牙膏崽年纪太轻,这个年纪不应该忙着读书吗?开什么后宫??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要是真出手阻止,牙膏崽固然是要变回单身贵族,但是势必损及新帝的威严。 一国不容二主,平嘉帝姬不能凌驾于新帝之上,不然叫那些人如何看待我的牙膏崽? 男二办事还是相当用心的,效率也是非常让人放心的。我也非常给力,打那日之后我就不负众望地「病倒」,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啥消息都是靠跟辛无双和南秋聊八卦知道的。 我盘腿坐在榻上吃果脯,南秋坐在一边讲得眉飞色舞:「说到那日百花节,女眷里当真有一个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就是也当真傲气得不得了,谁也不搭理的!可惜殿下抱病不出,不然才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国色天香。」 辛无双翘班来找我玩,顺手抓了一把果脯:「你说是那个林氏女?她是林家嫡女,母亲又是阳台梁氏,傲气些也难免。」 我平日里不出门,南秋怕我身锁深宫郁郁,总是恨不得把全宫里的趣事都堆到我面前来,当下辛无双提了这一茬,她忐忑地看了看我的面色,才继续接着说:「虽是傲气,但是再傲气也不过是个臣女罢了,说白了不过是个白身,连诰命封赏也无,如何竟是在宫里也不摆好脸色呢?」 「只是,只是还望六殿下明白。」南秋最近比我还像牙膏崽的亲姐,老在我面前唠叨,恨不得我马上拍案而起就不做这个宅女,当时是又给我上眼药了,「明明我家殿下才是全心全意对六殿下好……」 我无动于衷,仍然当我的宅女:「他们可巴不得我和小六斗得你死我活呢!」 「先帝昏淫未半而中道崩殂。」我懒洋洋往嘴里丢了个果脯,「现如今小六可不昏庸,他们怕自己好日子到头,才巴不得我去制衡小六,斗得两败俱伤,他们才高枕无忧。」 「殿下可莫因为此事与六殿下离心!」南秋急了,「六殿下是个好的,哪里会不识殿下的好!」 这就是林相的高明之处了,这招其实不痛不痒,说到底不过是「我养的崽做了我不希望的事情」,直接诛心,挑拨牙膏崽与我,坐等我们生了间隙。 我答不出话来,只能叹了口气。 我是当真真心实意把牙膏崽当个好的养,可是我委实又不是这时代的女子。加以在赵皇后陪床伺候那半个月,我活生生像是听了半个月的甄嬛传评书,我见不得后宫倾轧,我见不得嫡庶天堑。 我读过史,我知道理,我本来望慢慢教会牙膏崽这些,教他学会如何当好一个帝王的同时尽量少牺牲别人的人生。 可是我没能教会他。 世上有万千道路,我不是拦路虎,也绝非程咬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好风力要送他上青云。 我甚至,活不了几年了。 我并没有对牙膏崽寒心,从此与他死斗。 我只是有点难过,难过这既定的名为命运实为剧情的生活。 最后不摆好脸色给众人看的林氏还是进了宫。 你看这我就不是很懂,说到底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进宫的,不然男二那条毒蛇根本就不会让她活到现在,早送她跟她爹一块儿上路了; 既然早晚入宫,何必到处得罪人? 这不是脑子不正常? 林氏固然是带着难看脸色入宫了,众人脸色也未好看到哪里去;只剩下喜提一大批娇妃美妾的牙膏崽,丢着这些或大或小的美人,日日除了学习与学习处理政事,就是巴巴地跑来敲我的宫门。 他隐约也感觉我生气了,害怕得像个两百斤的狗子,日日午时送走太傅后就来敲我的宫门,乖巧地站在门口等。 少年郎身长玉立,紫袍玉冠,面容俊美如朗朗明月入怀,不知道激起多少动乱芳心;以至于老子殿外一时之间变成了大型「偶遇」现场,未来的各位妃子都使尽浑身解数来「认识」这位未来的皇帝。 我每每都跟辛无双扒墙头看戏,津津有味:「你看那是谁家的小女娃?够奔放!其他人都扭扭捏捏,只有她上来就直接请安!我喜欢!」 辛无双怕我摔下去,伸臂护好我:「这样大的日头,这样老的戏码,有什么好看的?你还巴巴地爬墙来看?」 「六殿下实是怕极了你恼他,」他又劝我了,「日日都来此,还与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平嘉,平嘉,你如何就这样冷待了他?」 我恨不得把这个傻白甜脑门儿都戳爆:「今儿老子敢跟他享天伦之乐,明儿还不知道林相使什么下作手段来了!」 「做戏总得有一方不知情,这样才真。」我看着下面,咦了一声,「那个莫非就是林氏?」 辛无双看了眼,也咦了一声:「正是,奇了怪哉,她也会来?」 林氏当真是林氏,不负传闻里的好样貌;如果说辛无双艳丽逼人,那这位林府嫡女就如三春的梨花,清冷地出尘脱俗,一身鹅黄宫裙,带点儿贵女的傲气与矜持,弯眉杏眼,我甚至有点想把她跟女二揽在一处比一比谁跟清冷孤傲。 我记得她在这些人里位份最高,已经是太子嫔,待牙膏崽登了大位,必然也是贵妃之位了;大家都说林嫔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如今也来我宫前偶遇牙膏崽? 我跟辛无双面面相觑。 林嫔倒是看上去像是真的被宫人带错了路才来的,真实不做作,主要表现在她看见牙膏崽,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身前的婢女马上吓得跪下磕头了,但是路都走到了这里,万没有折返的道理。 她不慌不忙地上前请了个安,不卑不亢,又或者是懒得搭理:「臣妾请太子殿下安。太子千秋。」 牙膏崽看了她一眼,也没什么反应:「嗯。平身。」 周围低位的妃嫔不少,见牙膏崽反响平平,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林嫔脸色也不好了,硬邦邦:「殿下何故聚众在此?」 「平嘉公主抱病深居,殿下数人在此,」这妹子表情算得上冷笑了,「反是扰人清净!」 要是直男傻狗男主慕容晓在这里,估计就觉得有道理,直接把其他女的轰跑了;但是这事儿落在我牙膏崽头上,大抵是他还没有长成,不是慕容晓那傻缺力能扛鼎的模样,站在那里怎么说都有点被权贵女儿欺负了的感觉。 我看不下去了,呲溜一声就从墙头爬下去了,唤南秋:「午时易暑,去把太子殿下引进来喝杯凉茶!」 南秋马上往门外跑:「好嘞殿下!」 「那林府怎么养大的这个女娃娃。」我跟辛无双抱怨,「送她进宫,林致远是打算气死我吗?!」 「之前便与你说了,林氏女傲气得不得了。」辛无双安慰我,「你若实在不喜,不跟她接触,不少她吃穿也就算了,别气到了自己。」 三言两语里牙膏崽已然抛下了外面的女人们,飞奔进宫入殿而来,活像八百年没见过光的蛾子,目标明确步伐果断,扑过来一把抱住我。 少年郎已然比我高出半个头来了,这段日子习武颇见成效,长臂宽肩窄腰都能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现如今抱着我轻轻松松,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非洲难民一样的少年了。 他一声不吭地抱着我,又不说话,也不放手。 我哭笑不得:「谁欺负了你?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样来找姐姐告状?」 他还是一声不吭,也不放手。 我心软了:「是不是当真被人欺负了,姐姐替你去找场子。」 好半晌,这崽才委委屈屈憋出一句,又可怜,又委屈:「……皇姐不见我。」 「皇姐,我知道错了。」他低声,「你别不要我。」 嚯。 合着半天,是被我欺负了。 我想摸他头,却发现如今我要伸好长的手才摸得到;我识趣地改为捏了捏他的脸,却被他一把紧紧握住了手。 我有心逗他玩儿:「你新婚燕尔,正是情浓时分,皇姐当然要识相些,给你们让点场子出来嘛。」 牙膏崽委屈地像个二百斤的狗子:「……我没有碰那些女人。」 哟,就您这十几岁,合着您还想睡谁呐? 我敲他脑门儿:「都有了家眷还往姐姐这里跑,平白惹人笑话!」 牙膏崽又不说话了。 我给他抱得气闷,挣了出来,他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我拿这个崽是没有办法了:「用过午膳了吗?」 「宫人可侍奉得体?」 「功课学问可有进益?」 牙膏崽期期艾艾:「用了,范可,甚好。」 我的家长三问问完了,其实这些东西我也知道,平时南秋和辛无双老是给我通风报信,我连这个崽一天被太傅骂了几遍都知道。 不得不说你看看人家,不愧是下一代预定的男主,学啥会啥,和男二同谋都没有被男二算计进去,现在在我面前乖的不像话,其实心眼儿多得像葵花盘上的瓜子,专治密恐。 我已然在这段时间慢慢淡出朝野,打男主留下那惊世骇俗的烂摊子,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联合了赵国公,又以雷霆手段把持清理了宫里,活生生造出来这一个昭告天下的新太子,我他娘的被全大齐的文人骂的狗血淋头,大家都觉得我就是司马昭,肯定就是扶持了个傀儡,其实我是存了操纵朝野的心思,人人都骂我牝鸡司晨。 其实我倒是不在意当真上手,当当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齐国扛把子,但是这不是我的主线,这都是牙膏崽的江山。 命运就摆在眼前,这人不服是真不行。 我的路已经要走到尽头了,奈何江河永寿,天地万年。 只能将着一片万家灯火共远阔河山都交给后来人,望他勤勉,望他公正,望他良善,望他刚毅,望他智勇,望他不要因为江山牺牲太多人的人生。 只是我是真的好奇,我戳牙膏崽脑门儿:「姐姐不训斥你,那个姓林的一肚子坏水儿,你头铁呗与虎谋皮,我只好奇一桩事:那厮又如何说动了你?」 崽闻言又像被缝了嘴,磨磨唧唧半晌了也说不出什么话。 「……」我懂了,「那行呗,那你们俩比比谁心眼儿多呗,你可别输了,那可贼丢人!」 牙膏崽只是磨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平嘉已然是不记得了,而我却意难平!」 你小小年纪难平个啥啊……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咱就目送这个崽赌气一样甩袖跑了,我转头揪住了辛无双,磨刀霍霍向这个第一刺客:「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辛无双落跑失败,一双艳丽逼人的桃花眼哀怨地看着我:「平嘉,平嘉,你为何不逼问六殿下,而是逮我呢?」 因为他跑得快啊。我心里毫无压力地拽着他袖子,楚楚动人地撒娇:「无双,无双,你最好了,你告诉我嘛,你说嘛,我肯定假装不知道。」 辛无双……辛无双选择当场断袖。 不开玩笑,他唰一声把我扯的那条袖子都撕了塞给我了,然后迅疾如风地跳上墙头落荒而逃:「平嘉莫要问我了!现如今,现如今还不是时候!」 行啊,崽一个两个跟老子造反是吧,我一脸懵逼,隐约有点不详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这群人给我准备了什么玩意儿。 直到后日,最后一位太子妃嫔千里迢迢奉旨而归,一顶小轿抬进宫,我才发现,我的牙膏崽果然是个狠角色,也果然为我准备了一份大礼。 旧人相逢,喜哉?悲哉? 牙膏崽,人狠话不多。 我一脸懵逼地和一脸懵逼的女二面面相觑,我相信这位女配肯定内心山崩地裂。 爷给整蒙了。 毕竟,昔日情敌,今天成了弟妹。 「大齐开阳卢氏幺女,卢青青,入宫为太子良媛。」 而且还因为辣鸡作者这几天玩命儿赶作业,都没有来更新,导致老子洛静静,活生生跟女配在这个世界里面面相觑了他娘的四天。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我跟这厮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整四天。 当初老子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某个慕容傻狗子扬言我不能当卢青青的义姐,您看看,男主就是男主,后来我果然就没有当这个野鸡女配的义姐。 老子当了她大姑子。 情敌变成了弟弟的小妾,爷麻了。 我想上手揍她,已经想了四天了。但是我寻思有点不妥,只能先试探性发问:「你怎么来了!」 女配就是女配,不愧是曾经一杯毒酒送女主上路的奇女子。奇女子不慌不忙,连宫礼都不行,清清冷冷:「久不见殿下,殿下安康。」 我就比较诚实:「你若是不来,本宫自然安康。」 女配反而回以一声冷笑,我怀疑这声冷笑她憋了四天了,她突然站起来,扯乱了自己的衣服头发,一头就往墙上撞:「平嘉公主纵然是金尊玉贵,臣妾也有母家从龙之功!」 她充满感情地大喊,字正腔圆,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殿下逼臣妾太甚!殿下逼太子太甚!!!」 我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说真的,我被她这波操作秀到了。 可能真的女主天生就要这个逼欺压,在这宫心计开场的关键时刻,南秋果然智商强行下线,她勃然大怒,快步而出指着女配鼻尖:「你不过是个太子良媛,六品之身!殿下乃大齐真正金枝玉叶,你也胆敢大放厥词,污殿下清誉!!」 我直觉不好,都来不及指挥人,自己就扑上去就揪住女配,但是到底晚了一步,卢青青又冷笑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说,一头撞上了墙。 血花一现。 太子得封,广纳世家女以示诚意,虽说世家也都很给脸面送了人来,但是其实都存了坐壁观我与牙膏崽斗法的心,男二林相更是不惜亲自下场出面挑拨。 而我本不欲拦了牙膏崽的路,也偏不如他们的意,已然称病深居简出,让那些想看太子跟我撕逼的世家大失所望。 但是今天凉了。 太子良媛甫一入宫,途遇平嘉公主,良媛受辱自尽未遂。 这是什么? 这不是我修理情敌,这是平嘉王女羞辱太子! 眼看南秋上去就要补刀送卢青青上路,我……说来惭愧,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索性又故技重施,一头昏了过去。 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 凭什么老子的对家一个赛一个宫斗高手,我这边一堆强行降智的猪队友?? 卢青青甫一进宫就知道我与她不会善了,如今分明是先一步下手,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上,让我不能对她下手!今日这一遭后,不论她再遇到什么,老子都是最有情由下手的凶手! 说时迟那时快,我当机立断眼睛一闭就昏过去了。 男四才与牙膏崽赶来,就看见我软软倒地。男四大骇,越过牙膏崽上来一把抄住我:「静静!」 别喊了,你静静昏了。我如是想。 ——洛天依慢了一步,只能立在五步外,他望了一圈现场,眸色就暗了下来。此时他已然身长玉立,隐隐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储君样子,负手站在那里,只一眼,周遭的宫人就都跪了下去,伏地不能起。 一片寂静。 良媛卢氏面额有伤,倒在墙边,气息微弱,生死不知;王女平嘉惊惧交加,昏迷不醒,情况不明。 洛天依心沉了下去,站在那里,面上难看极了。 卢氏敢此为,必是为了自保;而此计策险恶,不是她所敢想为,这背后指点的人,他不想也明了。 洛天依慢慢握紧了拳头,又难以控制地漫上一层恼怒。既是对自己的无力,也是对世家的专横,他只是又难以遏制地想起来陈太傅与自己的对话。 「妇人之仁从来误事,殿下一日不除平嘉王女,一日便不是大齐之主!」 「平嘉乃孤皇姐——」 「老夫看殿下是忘了自己的出身。」陈太傅如此笑了起来,讽刺而轻蔑,「殿下莫非还以为自己是三皇子那样伟光正大的出身?平嘉王女亲眷唯三皇子一人,殿下以为自己当真算她的什么?」 「平嘉王女将殿下带上台面,不过是为了垂帘听政,显得体面罢了!」 「殿下就当真甘心被妇人玩于鼓掌,与我世家为敌?」 「殿下,」他如此满含深意地说,「而若殿下与我等一路,便是堂堂正正的齐王,又有何事不可为?」 「……」 「我等对殿下忠心耿耿。」 「殿下何以寒世家心,殿下即日就是齐王,何以要屈身深宫妇人之下?」 …… 明明在这大齐,他与她才是亲缘,可惜不管是世人还是命运,都推着他们为敌。 世家强横,王室昏庸。 他要成为这大齐之主,要如她言做这大齐最好的王,要勤勉,要公正,要良善,要刚毅,要智勇,要不因为江山牺牲太多人的人生。 那他的人生呢? 地上倒着的生死不明的是他费尽心机向世家投诚娶来的妃子。 那儿昏着的是他心之所系却要彼此为敌的平嘉。 那可是平嘉。 是平嘉啊。 洛天依闭上了眼。 而我睁开了眼。 我看见我养的少年郎站在那里,拿着最凌厉咄咄的态度,眼里却装着最深的绝望,他说:「卢氏是大家女,因孤心喜而进宫,王姐何以为难孤的妃子?」 「王姐何以……跋扈至此?」 把持朝堂的王女,与隐忍不发的太子,终于彼此刀刃相向。 我心里给牙膏崽鼓了鼓掌,人却懒洋洋地倒在男四怀中,娇弱地把这出戏演下去:「——没有什么缘由呀。」 「莫非,」我说,「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忤逆本宫?」 再往后,事情就失控了。 其实也算不上失控,只是给我们上了惨淡的一课,告诉我们那点无关紧要的个人感情在整个大齐为范围的争权夺利间压根儿就不堪一击。 一夜之间太子就与以林相为首的世家站在了一起,而久病的平嘉王女却悍然重回朝堂,以最正统血脉之名。 两方对峙,太子背后站着寒门新秀,而平嘉王女背后站着赵王府。 对于这样的变化,当事人我觉得不痛不痒,毕竟大不了就又多了一批文人骂我呗;说得像我们当绿茶婊的谁还没喜提万人辱骂过? 只是我寻思世家那边恐怕不是很安逸,就冲林相深夜入宫,打着见太子的名义绕路来我这里就可以看出,这兄弟表面上还是温和儒雅气度不凡,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气得跳 jio。 「平嘉何苦?」 灯火幽暗,林相还是一身白衣,气度风采都不愧是这大齐新的文人之首。 只是这毒蛇真的毫不客气,拿我的宫殿当自己家,来了就直接在我榻边坐下来了,模样俊俏,举止风雅,还给我带了一只桃枝,挑的是大半花苞都半掩的,插水里还能盛放一段时日。 他浑然不像要跟我掐的你死我活的死对头,甚至饶有兴味地把桃枝簪上我发间,两厢比较下笑叹道:「平嘉容貌绮丽,连春桃亦不能分走容光。」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我磨了磨牙,「林相这个点来找本宫,是想自荐枕席呢,还是想富贵险中求?」 他只是毫不在意,含笑:「若能成为平嘉入幕之宾,想来他人就算林某败落,也能在赵国公手下留得一命了。」 还入幕之宾,老子看你是癞蛤蟆日青蛙,长得丑玩得花。我皮笑肉不笑:「想不到有一日林相也会希冀以美色保命,那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在下对平嘉,是一片真心。」 古人都说灯下观美人,而烛火之下,林致远面容如冠玉朗朗,他只是突然伸手,摸上了我鬓上的桃枝。 「静静。」他唇齿里话语都柔情缱绻,「你平生都如此,我也无谓。而我只有一句话,望你记得。」 「事已至此,已然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更改。」 「但是无论是平嘉得顺天意,还是在下武运昌隆。」 我躺在榻上,懵逼地像条死鱼,看着他如此温柔地坐在我榻边,是大齐最炙手可热的权相,却有这天下最深情的情郎模样,他温柔地用指尖捻开了范未盛开的桃花,强令它们楚楚地开放在我发间。 他神情都温软,却轻声说:「我都与你同生共死。」 我:「……」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实意想跟我同生,但是我明白,你肯定跟我共死,拉我垫背。 「……」 这是人说得话吗!? 老子翻身就从榻上爬起来了,急切地握着他的手:「林致远!」 男二:「?」 我深情地握着他的手:「安敢劳相爷如此!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安心地去吧!」 男二:「???」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林致远,」我真心实意地握着他的手,「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灯火幽深,宫殿空旷。 我握着他的手,模样情深意切,而他只是盯着我半晌,轻轻地把手抽走了。 「平嘉不知在下的心。」 他笑叹着替我扶了扶鬓间的桃枝:「——那也无妨了。」 「在下记得就好。」 到头来不过是情深缘浅,一人痴念,两厢死斗,不管是不是三世曾有缘,到头来只能落个四大皆空。这可是五脊六兽之地,我前世何曾不是七魄悠悠,难道我今与君八拜之交,明日君就为我九死无悔? 这家伙是病娇变态啊!! 前世说完这样的话,后来真的拉我垫背的那种!!! 你当你的叛臣,我做我的王妃,你给我老公抓住了不想着怎么求一个好死,反而想着怎么送我上路。 老子看你是皮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被他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林相现在提生死大事是否早了些?」 我想了想:「本宫寻思,本宫少说还能活个三十年呢。」 他垂眼想了想,点头同意:「也是,平嘉国色天香,想来就算韶华不在,也合该是个可爱至极的老妇。」 「那本相就与平嘉约好,」他笑了起来,「三十年后,同生共死。」 这种压根做不到的事情我答应起来连心理压力都没有,厚着脸皮大手一挥,爽快应下:「没问题!」 这个变态满意了,看我的眼神越发温软,满意得甚至微微地笑了起来——他平时脸上也便是都是笑意,只是疏离而礼貌,现在笑才真心实意,如果说之前的笑意单薄得像叶子上的尘土,那现在就是沙尘暴,糊老子一头一脸,呼吸不得。 面对他的沙尘暴一样的感情,我是拒绝的,但是我不敢说,我只能默默目送他远去。 林相并没有让我等很久,我很快就知道这个逼为什么半夜访我要跟我同生共死了。 毕竟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若通晓里中内情,那傻子也看出来了牙膏崽无疑是给王八蛋林相耍了,当初说好接卢氏进宫加以磋磨,现今好了,卢氏直接变成了自己的爱妾,牙膏崽有多憋屈我不知道,但是他已经憋屈地都不来找我了,小孩子多可怜可想而知。 但是事情总已经发生,大家就要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知道林相去游说了什么,在卢青青那番舍己为人的骚操作之下,太子对其「爱笃而宠甚」,世家一时之间有感于太子抬爱,又不满太子专宠,卢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几番波折下来,世家隐隐约约却有了离心的趋势,不似以前那般团结。 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也是大齐的体面人,做事情活整得跟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住着我一样,一边各自煽动女儿去争,一边在朝堂上对我看得更紧,生怕我被气得病好了回到朝野跟他们抢。 而我的病又始终时好时不好,偶尔跳出来正面跟他们刚一刚,平时又缩回去了,只成日不是自己有疾就是去侍太后的疾,他们到底拿我也没有多少法子,只好成天掐一掐自己人,骂女儿没本事得宠这样子。 我倒是二次在宫里遇到过卢青青,她看上去过得也不怎么样,老子一问,合着是卢良媛得宠后就调入林侧妃殿里居住了。 当初我就感叹过林氏的清贵之气,很值得跟女配同台 battle;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自古女人就不爱跟自己撞人设的闺蜜,现在同一宫住两个同类型的妃子,那可不是养蛊? 现在美梦成真,我承认,我实在是无聊得很,我找了辛无双,辛无双很痛快地安排了两个眼线进那个殿里,林侧妃和卢良媛一人一个,给我定期直播她们间的过招。 会玩,您看看,还是城里人会玩。 书里这么多男人,要数就数辛无双靠谱,人小天使日日带我看直播,每天都是两个清冷白月光的同台斗法,老子今天就给大家转播林氏和卢氏的 battle。 林氏是大家女,又有一个大齐前文人之首的死鬼老爹,现在有一个炙手可热的权臣庶出兄弟,这整个背景搁现在的太子后宫都算得上是比较能打的; 而卢青青,我们的老熟人,卢家自古盘踞大齐开阳,算一方豪强,这位小妹妹是嫡幺女,还不是主枝,无疑是很难混,才从母亲师门攀上了傻狗子男主。 按道理来说,以卢氏的家世,分分钟被林氏捏死了,卢家也不会做声;但是架不住我们卢青青操作秀啊,她无疑不会坐以待毙,毕竟准备捏死她的也不止林氏女一个,人家方进宫就一撞成名,在自己撞上了风口浪尖,现在已经是太子宠妃,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俩人斗法还是很有看头的。 我之前就不止一次感叹过一书不容俩白月光,要是这俩货在一起了,那可算是正式打开宫斗副本;随之我又有点遗憾,我本想寻几个良家女,给牙膏崽备一份安安稳稳的后宫,现在明显是不行了。 我想,这件事情里最秀的,无疑是牙膏崽把她们俩调一个宫里了。 我相信,她们并不知道宫里一半的暗卫都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实时直播看戏。 众所周知,宫里女人的斗法是主要是围着男人 battle。 而众所也周知,其实牙膏崽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他才是硬着头皮演这一波的特约嘉宾。 一定要说的话,其实我也感觉牙膏崽应该喜欢孙美人那种楚楚动人的小可爱类型,毕竟他年少艰难,又从始至终都守在这万人角斗的深宫,看上去会喜欢小白兔那种。 我尝试过几次帮孙美人制造机会见见我们牙膏崽,结果这倒霉孩子目不斜视,直接把人当婢女差遣。 我为这个憨批牙膏崽操碎了心,跟个老母亲一样长吁短叹,只有辛无双劝我:「你又何必?后人自有后人的福气了!」 「况且林氏清贵绰约,秦氏飒爽巾帼,孙氏绵软静淑,那位的福气已经顶了天才是,」他揶揄,「还用得着我等操心?」 「我不过是望他自己一生值得罢了!」我还是担心,长吁短叹,「你说,他日固然是身登大位,不出意外还可以混个一方霸主当当,如若连个心爱的女子都没有,那多憋屈啊。」 「这君主一憋屈啊,就要出大事的,」我苦口婆心,「酒池肉林,羊车寻芳,哎呀呀,那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呀!」 辛无双是个实诚孩子,实诚孩子想了想,琢磨了一下其中意思:「酒池肉林?羊车寻芳?静静,你还蛮会玩的诶。」 「……」操,嘴瓢了。 我噎了一下,「没有没有,正常操作。」 辛无双微微笑起来,容貌绮丽生辉:「也是,这宫里的事情不都是如此吗,不过是静静心性一贯澄澈,竟使我忘了身处何地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摸了摸他的头:「辛大侠武功卓越,做刺客也可惜。」 「不做刺客,」他冲我挑眉,「做平嘉王女的面首可好?」 我还没应答,就听见身后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动。一回头,只看见一片猝然掠过的暗玄色衣袖,上有淡红蛟纹——在这大齐,唯有太子一人可着此服饰。 而那处地上,只散落了几只颜色黄澄澄的橘子,枝叶范青翠。 南秋才跟进来,模样有点惊惧:「殿下、殿下今日游猎,说是要送这时令好物来给主子您……却不知怎的似是微怒,拂袖而去了!」 我摸了摸下巴,看着南秋这样子:「咦,牙膏看起来进益了,如今倒能让你等也觉出几分惧意了?」 南秋被我的关注点搞歪了:「???」 「殿下怕要与主子生分了,」她强行把话题掰过来,「主子当是解释一番才好!」 我:「……」不是,我能解释啥啊? 我扣头:「他都有个后宫了,姐姐养个把面首怎么了……他有卢青青,本宫养辛无双,多和平!」人家山阴公主弟弟怎么就记得给皇姐填充后宫收刮美男啊! 人比人得死,弟比弟得丢,牙膏崽这他娘的就是个弟中弟啊! 南秋也愣了:「咦,对哦,为何……主子为何要与殿下交代?」 完了,看这傻丫头。我扶额,牙膏崽是真的进益了,如今都能动怒把南秋吓得失智了。 只是一边惹出祸事来的辛无双一脸无辜,妖冶妩媚,像极了让王女跟太子反目的祸水,拉出去肯定骂他的人比骂我的人还多。他倒是心宽体不胖,只是摸我头:「此事我去与殿下言说,静静不必挂心。」 我也不是很担心吧,只是蛮茫然:「算了吧,多大点事儿。」又一想,「对了,倒是了,你不是说要带我看热闹吗?」 辛无双想起来了:「说到此事,这些时日那林氏与卢氏互斗,倒是不一般。」 「这其中,似是有楚国的手笔,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端王所为了。」 「端王?」我想了一想,那个傻狗,「那不可能,那不是他。」 辛无双一愣,也觉得:「然也,端王也算当世伟男子,不应会参与如此下作之事。」 「……」这倒不是,这是因为他是憨批,憨批哪里想得到干这个哦。我又问:「怎么,如何竟有楚国手笔?」 「啊这个啊……」辛无双扣头,「卢氏处,多了些不该有的物件。」 我:「???是什么?」我的宫斗之魂熊熊燃烧:「是什么是什么?香料?衣物?药材?动物?」 辛无双是个实诚孩子,实诚孩子又想了想,幽幽:「静静,你真的好懂哦。」 我咚一下敲了这个实诚孩子一个脑瓜崩:「废话,老子要是去宫斗,她们谁也别想活!快说是什么!」 他说:「是一盆花。」 那还蛮有闲情逸致的。我明显噎了一下:「楚王吃饱了撑的给她送盆花?」 辛无双一愣,妖冶眸子微睁诧异:「静静猜到是楚王所为??」 我:「……」嘴瓢一时爽啊,居然踩中了。我咳了咳:「那个秃头王想干嘛?」 「目前范不知意图。」他很诚实,「她这些事情做得隐秘,若不是我确实留心,倒不曾发觉了出来。」 他叹气:「那些花叶我看得很是眼熟,已然叫人去查了。」 我闻言,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上前就抓住他腰带,声音绵软:「无双,倘若有闲,可否随我一行?」 上次我扯这熊孩子袖子,这厮直接把袖子撕了跳墙跑路了,如今老子学聪明了直接抓他腰带,有本事今天把裤子扒下来给我。 辛无双小天使给我突然绵软的语调吓到了,想跑路,又发现我牢牢抓着他的腰带,手足无措,跑路无能:「静静,静静,你,你要如何?」 「无双国色天香。」我温言,「本宫心悦至极,又何妨随本宫一行?」 林嫔和卢良媛住在清茗台,在东宫;我住在南面的永乐殿,按理说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我这个泥石流今天就强行绕了一大圈去犯她们这俩井水。 我这个泥石流还带着祸国殃民的面首辛无双,辛无双表情跟哭丧似的被我扯着腰带拽着走:「静静,静静,你何故要带我入后宫?」 我不客气地拖着他走:「你不一直住后宫吗?不然你以为你住哪里?啊?」 「那不一样!」这倒霉孩子急眼了,「今日去的是别的女子居所,之前我分明是住在静静宫里!」 「静静宫里就不算后宫。」他嘀咕,「今日可是去太子后宫呢。」 「……」合着住老子这里白吃白喝就不算住后宫吗??老子永乐殿就不要面子的?我皮笑肉不笑:「不管!」 我打他一下:「你今天可是本宫的面首!你能不能拿点气势出来!别给我丢脸!」 辛无双平白挨了我一拳,有点委屈,但是还是理了理衣衫,整了整色,桃花眼一挑,绮丽动人,深情又风流,款款地虚揽着我的腰:「殿下容貌之盛,卑职自不能及,便是略失了颜色,也是常理。」 祸水上线。我心满意足地前呼后拥前往太子东宫踢馆,南秋还在劝我:「主子可是要与殿下讲清,莫要伤了情分!」 我随手捏了捏她的脸,随口应了:「讲清楚讲清楚,肯定讲清楚,好吧,你放心。」 南秋还是不放心:「您可莫再与殿下斗气!」 「不斗气不斗气,」我敷衍,「肯定不斗气!」 在我的印象里,宫斗宫斗,大家不和谐地暗斗也要体面地互争,我万万没想到,我前脚刚刚进太子东宫,就听见了一声极清脆的耳光声—— 「贱婢!敢违逆太子嫔娘娘!」 真好。 我还记得原来读书,傅仪写的自传,里面说光绪皇帝的老婆跟光绪告状,哭诉慈禧专横,结果给慈禧撞见,大家都胆战心惊以为慈禧这个狠角色要怎么收拾她,结果人老太后勃然大怒,冲进去就给了光绪老婆俩大嘴巴子,再让人把她摁地上打…… 这看得爷都懵了,都怀疑慈禧老太后是不是靠武打上位的,顺便怀疑了一下宫斗剧的真实度; 这谁他娘的想得到今天还见到现场版了??? 我来的不巧,林嫔刚刚叫人拿了卢青青,正把一个宫婢摁地上左右开弓打耳光,这个宫婢硬是昂了头叫嚣:「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完了,这个宫婢还是个老熟人。 我扶额,慕容憨批怎么把她从师门放出来了??? 这正被人摁在地上左右开弓打耳光,又一身宫婢打扮的,正是只在老子刚刚上线时出现过的卢青青的狗腿小师妹,女三。 如今显而易见,这个妹妹从师门跑到这里来了,又看见林嫔压过她的亲亲师姐卢青青,自然是准备像当初手撕我一样去撕人家。 当初这货色压我一头,完全是我忌惮慕容憨批,又无所依仗;如今慕容憨批已然身在楚地,老子是这大齐的长公主殿下。 情形已然变了,但是这个憨憨师妹性子没有变;而林氏性格更傲,看情况是二话不说就叫了五大三粗的几个婆子把人摁地上打,如今见了我才停手。 林嫔婷婷向我一礼,气度非凡:「嫔妾请长公主安,殿下千秋。」 我相信这一幕大家想看久矣,所以狗作者码完了才去睡居然没有卖关子—— 我方迈进这处,掌嘴就停了,林氏请完安又请罪:「嫔妾不知殿下来此,竟把如此难堪之事搬上台面了,殿下恕罪。」 除了她,在场位份卑下的妃嫔莺莺燕燕都仪态万千地跪下行礼,一片曼声妙语:「嫔妾请长公主安,殿下千秋。」 而领头的我的弟妹林嫔,是位份最高的妞,她出身贵阁,礼数周全,自然气度非凡;而好就好在她的礼数太周全,大家都向我行完礼,发现方才挨打的贱婢和林嫔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视线就都投了过去。 林嫔是这清茗台之主,又是目前诸位太子妃妾之首,看见诸妃都向夫君嫡姐问安,唯这卢氏一声不吭,顿时就觉得这是要坏自己场子了,寒声:「怎么,如今开阳卢氏可是长进了,见了长公主殿下也无礼如此?」 卢青青僵在原地,眼神比她更寒,指甲都快掐进掌心,而一边莺莺燕燕也都都嗤笑起来:「到底是乡下女,初来盛京,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昔日慕容府,卢青青何曾受过如此气? 她出身不耀眼,那又如何,但有慕容将军一日做她的师兄,她就是这大齐最傲气的女子,就算慕容晓娶回来真正的金枝玉叶,不一样要屈于她之下!? 昔日慕容府,慕容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大齐的屏障,所以就算是大齐唯一的嫡公主,也不配做她的义姐。 而如今慕容府不在了。 看着她还站在那里没有反应,林嫔难以忍受这样的场景,她才是这东宫妃嫔之首,如今这卢氏不过是稍得宠爱,就敢众目睽睽之下视她如无物。她气得紧紧扶着宫人的臂膀,而她带进宫来的乳母急了眼,喝道左右:「你们怎么回事!这个贱婢忘了什么叫尊卑,你们就教她什么是尊卑!」 左右都是强壮宫妇,一哄而上就扯了卢氏头发强迫她跪下,卢氏被狠拽了一把,见了这些面容狰狞又如狼似虎的粗使仆妇,骇得颇为失态,也稳不住自己的清清冷冷了,四下乱避。 林嫔被心腹宫人拱卫站在一边,气得脸色微白,指着地上的卢青青好师妹,女三,厉色:「既如此,连你这鬼鬼祟祟之人也留不得了——今日长公主殿下为证,罪妾卢氏,失仪失态,目无尊卑,里通外人,本宫治下容不下你如此妄为之人!」 她缓了缓,喘了口气:「着人禀明太子殿下,将之杖毙!」 卢氏被三五粗大宫妇拿住了,摁在林嫔脚边,林嫔寒声:「见长公主,宫规何为?」 打头的乳母朗声:「美人品级之上者,行执宫礼;美人品级下者,行跪拜礼。」 乳母毫不手软地扯了卢青青发髻,她体格矮胖,虽看上去慈眉善目,下手却狠辣,直扯了卢青青面向我这边,狠狠把她的头摁在地上:「跪!」 卢青青脸都快被她摁地里了,我不忍目睹,饶是我厌恶极了她,但是这场景我都觉得很惨,封建帝制害人啊。辛无双还记得卢青青这个雇他来绑架我的老主顾,袖子一扬遮住了我的目,扬声:「如此失态,岂能拿来污殿下的目?」 林嫔气顺了些,又婉约一礼:「嫔妾管教无方,竟叫殿下看了这出戏了。」 「卢氏性子傲些也不是一日两日,」我被辛无双挡着脸,啥戏也没看见,急得我啊,连忙摆手,「说到底是本宫忘了托人告知你等,倒是本宫突兀。」 卢青青的脸还被林家乳母摁地上,林嫔气得反笑了起来,莞尔一笑:「殿下何故之有?」 她扬声:「卢氏,长公主殿下大量,不与你计较,你当谢罪才是。」 林家乳母又是抓了她发髻把她头提起来往地上狠磕了几下,磕完又把她头摁了回去,恭恭敬敬:「殿下气度不凡。」 我怀疑卢青青是给磕昏了,一声不吭被人摁在那里,也不动。说实话,原著里面她也是走了狗屎运,遇到女主这种憨憨直女,不跟她斗罢了;现在她给牙膏崽和男二联手搞进宫来,到了真正的宫斗之处,碰到了林氏这种世家大族打小培养起来的宫斗预备役,可就真他妈的小巫见大巫了。 我都不忍心看了,虽然本来辛无双挡着我也看不了,而那边的女三又疯狗似的叫嚣起来,连当初骂我的话都没改过。 当初慕容府,她带人闯入我院子,叫嚣让我这个洛氏跪下给她的师姐磕头道歉;而如今她与她的师姐都跪在我面前被人摁着磕头,这反差不是一点点大。 「贱妇!」她怕是豁出去了,被宫人挡着捏着嘴也骂出一句含含糊糊的话来,「洛氏——你这贱妇!」 辛无双眼神沉了下去。南秋大怒,冲上去:「你们要是管不住她的舌头,就直接割掉!」 「你还当如今是当初的慕容府吗!」南秋冷笑出来:「我家殿下可是大齐的嫡长公主!」 「你们不过是开阳的破落户!祖上冒青烟才有福气进宫!原是看在先驸马面上才不与你们计较!」 她啐了一口:「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林嫔才倒霉,南秋如此言语了,便是她治下无方,她又要跟我请罪:「是嫔妾无能,叫殿下今日蒙辱。」 她看上去已经忍到头了,再好的涵养也搞不住了:「将这疯妇拖下去!连同卢氏——禀明太子,再发落!」 看看人家林嫔,看看人家科班出身的宫斗种子选手,又有家世加持,又有位份压制,直把半路出家的女配搞得如此狼狈。 讲道理,林嫔如此开局,倘若我在局里,未必也能玩儿过她。明摆着一开始她对卢氏就不满,平时暗中切磋也就算了,如今我的一时兴起跑来东宫,她直抓了这个由头,给卢青青安排上路了。 此女甚是心狠。 我虽是太子长姐,但是太子不日就要为王,目前来说我该和太子是对立方才是;但是我一时兴起跑来东宫,她不仅没有按政敌对我,反而借我的名头处置了卢青青。 只不过今天之后朝野如何议论我又要另说,反正我一个借长姐之威欺凌东宫妃嫔是跑不掉了 算了,说得像老子平时就没被人骂一样。 这都不算事儿! 卢青青和她的憨憨女三当即拖暴室去了,我无所事事了,还没跟故人谈谈理想,故人就没了,我能怎么办? 我又想起来了我的目的。我也没啥意思,就是想来看看她那盆从楚国搞来的花。 辛无双天天来这边视察探子工作,对这里熟得一批,当下轻车熟路就带着我往卢青青住处走;他模样生得太好了,又妖又纯,众人都恭敬地跟在我三步后,连南秋也隔了我那么远,只有他虚扶了我的腰跟我并肩,边走边跟我窃窃私语说平时林嫔是怎么整卢青青的,落在别人眼里活生生一个风头正盛的男宠模样。 「那个林相,是难得一见的能人。」他跟我交头接耳,「静静你不知道,他可狠了,前些天卢氏的宫人故意落了林嫔的脸,他知道了,直拿这件事情开刀把卢家一个族老革了职!」 这傻孩子还不忘给我上眼药:「静静,你这都啥君臣关系,如何是能叫他们猖獗至此呢?」 兄弟,我老爹啥昏庸模样你是不知道???我弹他脑门儿:「积重难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前人给树都砍了,我这个后人能怎么着呢?」 辛无双想了想:「……说的也是哦」 这孩子姿容太盛,艳丽逼人,又常在暗里,未曾露面,首次露面就是好基友牙膏崽的太子东宫,我打趣他:「无双大侠行走各国,想来品鉴过不少美人,不知我这大齐后妃,在各国间,可还算中上之流?」 辛无双委委屈屈:「静静,我非浪荡子,这才是我第一次入这非亲非故后院之地!」 我:「???」你在老子公主府住了他妈的月余你跟老子说这个? 我笑着敲他一下,还想追问这个崽到底见过哪些世面,便有一语插了进来: 「那些都是寻常女子,皆不如王姐天香国色。」 牙膏崽身着了淡红的常服,月紫的暗纹白玉腰带,腰间垂了长长的绶带,带着几个内侍疾步而来,看方向似是从上书房赶到。而东宫雅致,沿途种了花枝柳流,我站在路上,看着他一路分花拂柳踏着日光而来,长身玉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他走过来,似是太急,连跟在身后的内侍也等不住,不过情有可原,毕竟我刚刚处置了他的宠妃——这位宠妃被处置了的储君表情无疑很难看,他打出现就一直盯着我扯辛无双胳膊的手,那小模样还有点委屈,嘴上还不说:「王姐今日何以来此?」 我挑眉,松开辛无双,迎上去围着他转了一圈。 这位储君绷不住,马上把他那倒霉宠妃忘了,带点期期艾艾:「王姐?」 「长高了。」我拍他肩膀,「王姐无事,就是来看看你。」 牙膏崽看起来是高兴的,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又沉了下去:「王姐想来应当不是为此而来。」 「……」被揭穿了。其实是看热闹来的我老脸明显挂不住,赶紧把他扯着走:「你说啥呢,怎么着,姐姐我是不能来看你了?」 这个崽被我拉了手走,脸色不好看,又磨磨蹭蹭牵了我的手,嘴上还顶气:「王姐往日能想起来我已然不易,何来平白还来看我呢?」 「你给我留点面子吧你。」我掐他脸,「出息了,敢欺负姐姐了是不是?」 这位储君殿下马上就乖乖闭了嘴,委委屈屈:「你不要生气……我本意非想如此让你生气。」 这位某国唯一的储君殿下如此盯着自己的靴子尖,嘟囔:「我就是担心你跟别人走了……」 我又捏他脸一下:「我走哪里去?姐姐还指望你哪日飞黄腾达了罩我呢!」 「别的先不说,面首能给我安排几个吗?」我扯了他说悄悄话,「原先林相就说要送你阿姐我面首,后来却没送,还想拿自己抵。」 我一锤定音:「由此见,这人就是个小气的,出尔反尔!」 这个崽脸又迅速阴下来了,一甩我手,都不跟我说悄悄话,跟我飙戏去了:「王姐何以至此!」 「王姐无意如此呀。」 我笑眯眯跟他对戏,马上拉着男宠辛无双同学跟这位太子剑拔弩张起来了,氛围马上从拉家常变成了彼此对峙,「怎么啦天依,如今你已经一丁半点都不记王姐的好了么?」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未来的下一代男主,位面之子,想起他惨兮兮的样子,未免有点唏嘘,当下戏也不走心了:「天依啊……」 「孤已非当初!」 我的话头被人斩钉截铁地截断。在场人泾渭分明成了两波,一波紧密地把我拱卫在间,一波却站在眼前这位风姿飒然的储君殿下身后,我们如此对立而站,这么多人,大家面上表情各不相同,在这局里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而眼前的少年储君如此看着我的眼,说着是真是假的话:「……王姐,孤不是稚子了。」 对哦。儿大不由娘(?)。我还是有点惆怅的,惆怅的我只能说出来跟山阴公主一样的话来欺负他:「可是天依,本宫与你明明是姐弟,为什么你能坐拥如此多如花美眷,本宫却只能给慕容死鬼守活寡呢?」 全场静寂。 林嫔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我,我的出格言论把那小可怜儿脸都唬白了。牙膏崽脑门冒青筋:「……还望王姐慎言慎思慎行。」 而辛无双才有机会上线,当即就衣袖一摔,风流地靠上来,活像个春风得志恃宠而骄的面首:「殿下如此言语么,是心里早倦腻了臣么!」 我为自己辩解,马上又拿出山阴公主的那套:「本宫与天依同是王嗣,理当同等而视才好!事到如今只能怨林相是个言而无信的,若他讲些理,就当践诺才是!」 「殿下既然跟林相如此志向相投!」我故意逼牙膏崽,「不如替他践诺好了!」 一边的林嫔看样子估计要昏过去了,宫人一片死寂,我在心里给他们补上心声:夭寿了,平嘉王女当众威凌储君,拉踩林相,逼储君送面首惹! 隔三差五欺负一下牙膏崽,叫林相好拿了名头去造势搞事情,基本上是我的日常任务了。 唉我混的太惨了,我就是个工具人王姐。工具人王姐我痛定思痛,对他步步紧逼起来:「怎么了?天依为何不说话啊?」 第11章 难道这就是降维打击 洛天依……洛天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独自站在那里生闷气。 眼看我的储君弟弟表情越发难看,被我拉踩的某位心机婊权臣才姗姗来迟。 已经无辜被我说了半晌坏话的林相还是是一身上大夫的玄紫官服鎏金绶带,风度翩翩,文雅体面。我鲜少见他穿朝服,这样子明显也是从上书房赶来的。 说实话在我大齐这堆将相里,他本来就算得上格外俊美;而今一见,美人果然是美人,穿朝服也不损半分风姿,属实难得。 他算外男,他的便宜嫡妹林嫔马上就带着一众莺莺燕燕避到了花帐后。我自诩是慕容死鬼的寡妇,也是养辛无双小憨憨当面首的富婆,跟这兄弟也不能再熟,当下避也不避,假装刚才没有说过他坏话:「林相今日有空来此?」 「闻殿下怨臣失信,臣惶惑,特来问殿下安。」这位权相风姿过人,玄紫衣角一撩就对我拱手一礼,如果忽略他那个全黑的芯子,无疑是个极佳的郎君,比如旁边花帐后大半看他看得脸红的牙膏崽妃嫔就是佐证。 这位眼看要绿了东宫的权相又是礼节完备地站在牙膏崽身后半步,又失礼地直视我面,眼瞳也含笑:「臣久不闻殿下面矣,又总得殿下病讯,今日得见王姬,臣心方安矣。」 「殿下仁厚良善,」他温言,「便恕了臣这一遭,殿下便是要与臣置气,也总得使臣得个明白罢?」 这教科书级的哄女朋友的口吻,老子鸡皮疙瘩都听起来了,胡乱打发他:「你能有什么错!你没错!本宫不与你分辨!」 林相挑眉,莞尔:「总臣错,总臣错,殿下莫恼,只不知臣做了何事,殿下又何以恼了臣如此久?」 生气?我生气你说你要送我一大堆男宠面首,最后你爹给我害死了你就不认账,还指望拿自己来抵债?还是生气你这个人嘴甜心黑下手狠,一边在外面败坏爸爸我的声誉一边夜探老子说要跟老子同生共死? 不行,这话不能说,这兄弟不好相与,说了就翻车了。 我就像刚才的牙膏崽说不出话了,旁边的辛无双还挂着面首身份呢,傻乎乎上来 battle 了:「你便是林相?」 林相笑意微微收敛起来,面容沉静,带几分权臣的清傲:「阁下何人?」 这下是辛无双忽而莞尔了,他亲昵地捉了我的手,撒娇:「殿下,你与林相说说我是何人?」 我一向不太能抵抗这种撒娇的生物,他又生得实在太好,娇艳欲滴(?),晃得我眼花,只能不轻不重斥一声:「无双,有些失礼了!」 「反正殿下也不会怪我。」这兄弟拿着十足十的宠男架子,跟我撒娇,「怎么,莫非殿下要责备我?」 林相眼眉都不动一下,似笑非笑:「如此,却是臣失礼,请殿下治罪。」 左一个让我责备,右一个让我治罪,左是憨崽右是狠角,我也不敢动,大家僵持住了。 辛无双端着自己的祸国殃民范儿怼他去了:「林相既自知,又何颜来请罪?」 爷现在左右为男,男上加难,格外男过。 好在这厢辛无双跟林相还没骂起来,那厢女二卢青青又出了幺蛾子,一声惊叫后,那边就作乱糟糟一团,隐隐还混着叫喊声哭声。 爷这边才左右为男,那边就出了幺蛾子,闻状大喜,令了南秋去探:「此乃储君东宫,如何竟喧哗吵闹起来了!」 辛无双挑了挑眉,他耳力卓越,当即也只是作替我拂发丝的亲昵态,在我耳边低声:「刚才那女子闹将起来,怕是还伤了寻常宫人。」 我就知道是倒霉女三,只要有这憨憨妹儿在,她就非得闹得鸡犬不宁鸡飞狗跳不可。讲道理我也非是赶尽杀绝的狠人之流,方才她们已然被林嫔折辱到极致,我都不忍心再黑她们一手。 我这边才琢磨怎么把这事儿岔开,那边某位权相就端方雅致地掸了掸官袍上的落蕊,施施然地走到我面前,行止风雅,又带着几分贵家子的倜傥:「春日好,臣却不能坐视有人坏了殿下的兴致,殿下可愿与臣同去,看看是又生何事?」 不,我不想去。我扯了扯嘴角:「储君东宫之事,岂由本宫与相爷一看??」 「本也与臣无关,」这兄弟的眼神诚挚,语气又温和,就是唇齿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缱绻,这世间最动人的情郎估计也是如此,「只是臣实怕殿下又生恼,继而又气了臣,臣实不想被殿下如此冷待了。」 我不忍直视,快步走了几步,这兄弟果然也跟了上来,不顾辛无双的杀意紧紧伴我一侧,这下我左牵林相右擎无双,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不对,背后是牙膏崽带人卷平岗。 老子快步走了几步,甩开后面的宫侍视线,一把揪住这位权相情郎的官袍袖子,从牙缝里挤出来话:「你这么骚,你那便宜妹妹知道吗?」 这位权相情郎似是诧异地微挑眉,笑容都宠溺:「林某对殿下一片真心,就算不能相守,也愿与殿下同生共死。」 「生死也是事外,」他如此说,「林某又何惧外人看法?」 便宜妹妹就是便宜妹妹,分分钟变成外人了。我……我找不到话了,我一把甩开他的袖子,拿出洪世贤脸来:「你好骚啊!」 林相笑都真心愉悦了几分,抬手抚平了自己官袍袖口给我扯皱的折痕,举止又极雅致地抬起袖口一角,微弯了腰,把衣角递给我,示意让我继续抓,眼眸带着揶揄:「殿下既然垂青于臣,赏光如此,何又恼了臣,不愿如此?」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擎着我的辛无双往前走,不搭理他:「你把你那便宜妹妹送来宫来干嘛?她分明不可能做皇后,你分明也不可能让她做皇后,如此一说,你是为了气我?」 他看着我,还是那样笑着不说话,就是微微抬眉,举止却还是向我递着衣角。 我:「……」 我投降,狠狠又扯住他衣角,跟这兄弟联袂而行。这下老子真的是左牵林相右擎无双了,我低声从牙缝里挤出来话:「气死你爹我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林某之父已然是黄土一堆,」这兄弟笑眯眯的,「林某对殿下情深义重,如何会望气着殿下呢?」 我:「……」骚不过,好气哦。 「要说如今,想要殿下平生不测的怕是有数万之众,首当其冲的,理当是储君殿下才是。」 他眉目都温润,按道理来说玄紫官袍这样老气横秋的颜色应该把他衬得灰头土脸才对,可是他整个人分明容华熠熠,就是位端方雅正的君子,却说着我们姐弟相残的难听话,「世间若万万人想要殿下的性命,林某不为其中之一;世间若只有一人想要殿下安康。那林某便为此人。」 说得好。 老子就是相信世间有鬼,母猪能上树,辛无双这个二愣子能一夜通晓权谋,老子也不信你的鬼话。 大概是我眼神太狰狞,这位君子方才温雅地一笑,有利地通过衣袖引领我往前去:「平嘉自非池中物,但是世间也自有池中斗鱼,我为平嘉引来斗鱼一尾,使平嘉坐台观池,如何不好?」 「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他反劝起来我了,「既卢氏女好池中斗,就全了她的愿,又有何不好呢?」 我:「……」我谢谢您。 复又走了几步,他看我一言不发,也不恼:「那若殿下心烦,臣愿为殿下移走此人。」 「这可是大楚端王的义妹,」我口吻都带点讽意,「相爷固然能拿卢氏一族胁迫其入宫,想来也存了制衡大楚的心,如何却能轻描淡写把此事抹去呢?」 林相却带点诧异,复而轻笑起来,有点惋惜:「平嘉聪慧异常,在下本想瞒着静静,把此事做得光伟正大些,静静倒是一眼看破。」 「我本不欲让你知晓。」他倒是笑得如清风明月一样洒脱,「果然也瞒不住。」 我看他一眼,快笑出来:「相爷也会在意平嘉的看法?」 他眼里带笑:「相爷心悦平嘉久矣,自然在意极了。」 你还蛮不要脸的。 大约是从我脸上看出来明明白白的「你不要脸啊」讯息,这位年轻的权相莞尔了:「如何了,平嘉何以还生臣的气呢?」 「平嘉是云端上的花朵,臣是卑怯的出身。」 在这春光明媚的盛景里,他轻轻地拂开官袍上的落花,「臣不敢求平嘉青眼,能如此与你并肩行这段路程,已经是臣此生也不忘的福气。」 「殿下,」他这样唤我,眼眸都温和,带点说不清楚的热气,「你行行好,总臣错,你莫恼,你不要生臣的气。」 说得好,不愧是你。 还青眼,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还没有来得及呛他一下,就猛得被辛无双揽过去了,祸世宠面首· 妖冶· 辛无双强势为自己刷存在感,张嘴就来:「臣出身名门,臣甘心伴平嘉身侧,世俗名望俱是妄相,臣能为平嘉所得,何等大幸!」 我差点一下给他揽得把脸摁平了,直男的抱抱谁扛得住? 我还没有看够牙膏崽后宫倾轧,男二跟男四就杠起来了,我:「???」 我左右为男,好在憨批女三从来不叫人失望,我这边才僵持了不久,那边就又一阵动静与哭叫,还有一道人影闪出! 这人手持雪亮长剑一把,模样脏污凌乱,歇斯底里直奔我而来:「洛氏!我要你的命!」 辛无双人憨了一点,眼神与身手却好极了,当即抱着我一转就避开了这一击,再一返身,腰刀已出鞘在手,挥将而去,正向女配脖颈! 女三狼狈地落地一滚才避开这锋芒所向的一刀,再还未起身,就看见辛无双已经携我一同欺近而来,他妖冶妩媚的面容都毫不动容,只是漫不经心地又一刀斩下! 看。 这就是王者吊打青铜。 我全程躺鸡,目瞪狗呆,只看见了女配惊骇面容,再就是辛无双掌心纹路,我们的王者段位辛无双在这种局不要太游刃有余,还记得抬手把我面一捂,嘴里说:「静静体弱如此,看不得看不得。」 「你欺她,从前是我不在,无人管你。」他如此说着,像是我从前养的金毛说要吃牛肉干一样,就是刀光凌厉,斩开一片春风如雾,「如今我在了。」 「那我就杀了你。」 而我只听见刀剑铮然之声。 男三范公子半跪于地横剑于顶拦住了辛无双的杀招,护住了已经傻了的憨憨女三。 这一击他也接得艰难,只是苦笑:「殿下,别来无恙?」 还行,就是前段时间病得快死了,大恙倒也没有。我拍拍辛无双胳膊,让他先把剑抬起:「原是故人来。」 男三正是范公子,他失了压制,又不起身,反身却单膝跪下来了:「卑职见过殿下。」 憨憨女三缓过来了又开始作妖,见此又是惊怒:「师兄!你何必求她!」 这都是旧人。 昔日府邸,也得旧人相护,如今旧人跪在我裙边,请求我放过。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今的我,到底是洛静静,还是平嘉? 「昔日之错,皆是卑职无能,望殿下宏德,恕了她。」范公子双手奉起长剑,「卑职一身,任凭殿下处置!」 辛无双倒是有点生气了,他怒气来了倒是笑起来,绮丽妖媚更盛:「你这话说得无理,我又连你一并杀了又如何?」 「臣也附议。」林相从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温和地从左侧扶着我,使我又陷入了左右为男的境地,只是现在我身前还跪着个范公子,背后还有生闷气牙膏崽,我突然被四面夹击:??? 林相还是林相,温文儒雅,却一句一句把对方往断头台上带:「范将军是臣,殿下是君,臣子何能求君呢?」 「莫非范将军还觉得殿下仍然身在慕容府,处处为人挟制?」 「够了!」 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急于摆脱这样四面夹击左右为男的处境:「范公子,本宫与你都是故人,但是处境已不如故。」 我声调平平:「白身之女,妄入内廷,更是挟持妃子,以刀剑向于本宫。」 「范公子。」 「如今是你在为难本宫。」 我看着他,似是看着什么让人恍惚的过往,最后只是笑了笑,倦与累都上涌,只成了一句:「……算了,让他们走罢。」 范公子仍是半跪于地,人却怔忡,女配再也不敢说话。 许是今天春光太好,好得我有点头晕眼花,辛无双护着我走了没几步,牙膏崽才迎上来,看他模样像是想说点什么话,却有一人从宫道上疾驰而入,声嘶力竭:「报——」 「蛮族偷袭边关!!」 「魏将军战死——长信城破了!!!!」 第12章 打爆他们的狗头 全场静寂。 往日再有什么风浪也不过是一颗石子掉进湖里翻出来涟漪,此言却像巨石掉下来直接把湖填平了,当时是连假笑 boy 林相都笑不出来了。 春日烂漫,过于晃目,我只觉出了一阵一阵的头昏,但是这些时日我总是如此,当即我也只是袖下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力图清醒些,哑声问身前跪倒的烽使:「荒谬!」 「那长信城当毗邻大楚才是,如何为蛮族而破!」 我缓了一下,压下脑里的眩晕感:「莫非楚地也归了蛮族不成!」 烽使跪在地上,黝黑的汉子猛的抬头看向我,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殿下……」他这样说,「楚地借道给了蛮族!」 「荒唐。」 我倒是平静极了,「楚与那蛮夷分明是仇怨在前,如何能借道伐我大齐呢?」 大约我这是疑问句,一旁某位世家子倒是脱口而出:「他们合兵而来——」话未落,他随即就脸色惨白了下来。 我:「……」大兄弟你才是穿书来的吧,一口一毒奶。 说到这个合兵啊,他合得就很好,他好就好在,好他奶奶个腿儿。 我看了旁边的世家子一眼,对方自知失言,脸色已经惨白得比这明晃晃的日头还淡了。 我们林相就不一样,我们林相只愣了一瞬间,转而又微微地扬起了笑,那语气,简直是跟说今天花儿草儿开得很好一样,漫不经心,又点儿缱绻:「殿下,咱们城破了,他们打过来了。」 我又不是小聋瞎,老子当然知道啊!这兄弟淡定得不得了,我皮笑肉不笑:「本宫听见了,国破家亡当前林相还能如此淡然,竟不知修养太好,还是早知有今日了。」 「两者皆非。」 他眼瞳深深,似乎是在笑,带点说不清楚的懒散意味,他看着我:「因为殿下也丝毫不乱,臣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 老子懒得跟他扯,只是挑了眉梢回头,拿出来长公主殿下的娇矜模样:「诸公可听闻了方才的边关急讯?」 这群衣冠博带的大兄弟们打刚才就一直骇得呆若木鸡,听见我发问,才胡乱点头。 我:「……」这是群什么水平的傻批玩意啊。 这群大哥呆若木鸡,我巡视了一圈,发现巧还是挺巧的,人不多不少,当即和颜悦色:「诸公是方才正议事,才与林相赶来么?」 林相含笑:「正是。」 这感情好。 我看着眼前这群人模狗样的呆逼,寻思不愧是原作者故意放水设定成的一群酒囊饭袋,蛮子都把家门拆了,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这大齐本来就是门阀的大齐,眼前这群人知道长信城在哪里都还不错了。世家推崇清高贵雅,也盛产这样的斯文人,行伍之流都是下九道的丘八,万不可能如此。 他们的领头羊,我们清高贵雅公子权臣之首,林相,丝毫不慌,还是彬彬有礼地模样,只与我拱手一礼:「既如此,此处万不好议事,殿下不妨移步上书房,细商对策。」 我看他一眼:「林相如今倒是乖觉起来,认本宫这个殿下了。」 「可沙场点兵之事,都是男儿的事情。」我拖长了音,「此理也正是尔等所言,怎么事到如今,又不提是本宫僭越了?」 「殿下从来都是臣的殿下,是这大齐的殿下。」林相对答如流,水平堪称一流,「储君殿下年少,殿下从来替其分忧,如何能言是僭越呢?」 狗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说到底不过是图老子背后的郑国公府。 我似笑非笑:「这倒是不敢当,如今看来,林相莫抬举本宫了,又不是将本宫糊那边关墙上,蛮子就退却了。」 「事态情急,莫再话这些闲言。」我没忘记一边的男三,这兄弟虽然顶不上男主,打一个蛮族总能用的上吧,「范将军,天赐的良机,为国为民也好,戴罪立功也罢,莫在那跪了,还不随行前去看看军情?」 范小将军面露些惭愧神色,起身行了一礼。 我看了他一眼,亦是看着他身后的这些女配:「如今国难当头,本宫无意纠缠于些小事,尔等既身为东宫妃妾,不为殿下分忧就罢了,如今闹闹嚷嚷,是何体统?有何颜面!」 「身在何地,应行何事。」我掉头就走,「好自为之!」 君臣浩浩荡荡而去,辛无双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人,若有所思,又回来贴在我身侧:「静静如何打算?」 「敌情不明,」我被问得一愣,苦笑,「待会儿方知,这事来得猝然,我竟也不知如何打算了。」 当初看小说时,我倒是仔仔细细看了这一段,问题是当时齐国应敌缓慢,平白让了先机,又有大楚出手劫掠。 各方压迫下,齐国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兵败如山倒,又有奸臣譬如我身边这位林姓大哥不懈内斗,在各国大乱斗里弱鸡齐国直接当场去世,国都都让人屠了。 「非边关事。」辛无双桃花眼往后示意,「那几人——留着也不过是吃空粮,我替静静博个清净罢。」 我闻言,伸手弹他一个脑门儿崩,还没有笑骂出口,另一侧林相就开始了:「辛公子辛劳,如此小事也挂心。」 这人笑得温雅,折扇轻敲我的衣袖:「殿下为边关而烦,辛公子如此为殿下谋,何不解决战事?」 这是拐着弯儿骂辛无双小家子气不识大体了,辛无双脸一黑,却未发作,却倏然一笑,艳丽晃眼,亲昵地偎我肩怀来:「静静在何处,我便在何处,若叫我此番西去解决倒也不难,只一点,平白叫我远离静静,我实不放心。」 他口吻缱绻,实足的面首模样:「而林相也在,我便更不放心。」 我……我已经麻木了,这俩人是在一处堪称杠上开花,而偏偏这种时候又没有一个臣子能跳出来拿些琐事烦我让我脱离苦海了。 这群不争气的。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我这群鹌鹑臣子:他们平时背后骂老子骂得口吐珠玑锦绣文章,现在又一个字儿都不敢说了? 鹌鹑群臣被我看了一眼,明显地缩了缩头,显得更鹌鹑了。 我:「……」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这些事情便无意义。」 我看着这群鹌鹑,气不打一出来,拍了拍两边的大哥,示意他们别争了。遂而转身回首,看着我身后这群畏首缩头的大齐臣子,扬声:「蛮夷犯远,是为当今第一要事,本宫决意要点将夜赴边境,诸卿有人可荐否?」 遇到这种内斗的事情,这群鹌鹑又基因突变成了斗鸡,才窃窃私语未几,正如原文里那样就有人站出拱手:「平嘉殿下,依臣看,此有不妥——」 「张阁老年事已高啊!」老子就知道你会跳出来说不妥,我打断他给他噎回去,讶异,「张老竟自请远去前线呢?」 「???」张阁老有点懵,「臣不曾——」 「阁老大义。」我轻轻拊掌,激赏极了,「阁老如此大义。」 张阁老被我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环节搞蒙了,但是他们的领头羊适时站了出来,林相温雅地一礼,示意张老爷子退回去,语气温和:「殿下何必打趣张阁老呢,阁老所欲不过是想言出兵一事罢了。」 我挑了眉眼看他,幽碧的凤头珠串在鬓发间微摇,一如跋扈而高高在上的平嘉本嘉:「那林相何不问问张老,是否听见了本宫所言决意?」 林相笑得仍是极温和:「张阁老许是年迈耳背,殿下体谅些也是好的。」 张阁老被我一通抢白,只是尴尬,如今被领头羊如此圆场,脸色才微变,也不跳了,遂退了回去,我仍是不依不饶:「那足以讲明张阁老大义,本宫自然体恤张老年迈,但是本宫记得张家不少好儿郎……」 我故意缓缓看了一圈过去,大有昏庸公主点面首的架势,可惜倘若真是点入幕之宾,他们也不必如此避如蛇蝎,但是我理解,毕竟我是点他们去死的:「边关烽火,正是建功立业大好时机,男儿何不带吴钩,一日入阁紫衣侯?张阁老不来,自有后辈在此呀。」 我收了娇矜而散漫的笑意,瞳仁深深,带一点森然:「本宫犹记得张阁老膝下有几位子女,如今张阁老是望举荐哪一位为大齐分忧呢?」 张阁老脸变了,才想说话,却被林相挡阻了。 他没想到我下手这么黑,张嘴就要送他的嫡子上战场去死。 「张阁老是大齐文魁,张公子也自然是继父之业,为君效力了。」林相含笑:「术业有专攻,如今之事万不能应了张公子之身,原是殿下说笑了。」 我挑了挑眉,还未开口,旁边一直低着头的男三向公子就二话不说走出来跪下了:「臣愿请为前锋,与殿下分忧!」 想那慕容傻狗诈逃楚国,那场景,眼见是他丢下来男三这一溜儿世家将门之子的好基友,丢下老子这个如花似玉的大媳妇儿,丢下堂堂一个慕容府,头都不回地就带了几个光棍儿秃头死士心腹跑路了,也不知道他这是图个啥。 明明好友在侧对酒当歌,美人如花温香软玉,好端端一个人生赢家;他非都不要,都丢下来,就带着自己那些秃头谋士和嫡系精兵诈死跑别国去了。 现在可好嘛,他如花似玉的老婆我眼看要被蛮子逼上城墙自缢,他意气风发的兄弟也要在城墙下战死,我可真是嫩他娘个腿儿,也不知道那个傻 x 玩意儿现在在干嘛,总不能在蛮族看三百斤大汉跳裸舞吧? 「如今事态情急,」我毫无诚意地说,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倨傲与跋扈,「皇弟你虽贵为储君,到底也年少不经事,眼前如此局面,免不得本宫来替你把持些日子了。」 我拉长了语调,故意一一从眼前这群背后疯狂 diss 我的臣子面上扫过去:「此为要紧之处,诸君可莫又言是本宫牝鸡司晨哪——」 眼前这群「诸君」又不说话了,一个个额上疯狂冒汗,面如土色,他们敏锐地察觉出来了我的意思,所以都苟了,生怕我公报私仇让他们随军出征。 「而此事,按本宫方才的意思,自然是要全力还击,不得以延误分毫。」 我牵着牙膏崽,转头就往殿上走,一步步拾级而上,身后是大片凤穿牡丹的衣摆张扬地泼开,如此高调而绚丽地铺在群臣面前,如同昭然若揭的爪牙与野心—— 「本宫原也不是诸君推崇的好女子,而如今的大齐是本宫皇弟当家,皇弟年幼,本宫难免要多操心些。」我凌厉地挑起眼尾,嫣然一笑:「——犯了大齐边境,就休想全身而退!」 「平日里,本宫自不犯人便罢,若有他人犯来,自当叫他知道知道大齐的狠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本宫非但是要叫他知道怕了,还要叫他们闻风丧胆,怕到连想想也不肯!」 我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群大齐的栋梁们,轻声道:「今时今日,有本宫在此,就绝不容议和。」 栋梁们里以赵国公与慕容旧部为首的武臣自然是群情激奋,赵国公,我亲爱的主力,更是当即拜倒:「殿下壮哉!退其蛮夷,振我大齐!」 文臣里年纪轻些的无疑也是有些燥了,如此年纪,谁家男儿不言兵?只老一辈还未出头罢了。而老一辈无疑想得比较多,也不甘被我挟裹着就上了战车,当即还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坐等他们的领头羊林相怎么说。 林相还是那副样子,温雅得理当是个白衣书生,可惜玄紫官袍在身,他不想说话也难:「殿下大气,可是胸中已有退敌之计了?」 我扬眉:「那是自然。」 林相眯眼:「噢?臣等愿闻其详。」 「其详可是如今能说与尔等听的?」我失笑,「林相爷心甚急,殊不知还是天机不可泄露为好。」 林相被怼了也不气,莞尔一笑,当真一拱手请罪不问了,他同僚心急地「唉」他一下,他倒是反身无辜开口:「殿下已然胸有成竹,林某自不会再问了。」 这兄弟笑意吟吟,分分钟锅就甩回我头上了:「上次林某开罪了殿下,殿下已是恼了许久不与林某说话,这一遭林某可万不会再去惹了挂落回来。」 「……殿下是女子。」旁边一个老大爷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一句,「女子言兵,何其可笑!」 我也不生气:「本宫记得,张御史是农户出身。」 「张御史承或上恩,以农户之子身居庙堂,本宫从未因出身农户而觉张御史不得已任职于此。」 我懒洋洋地看着他,「如此说来,本宫好歹是凤子皇孙,有勇猛如斯的大齐先祖于上,张御史以此判之,也是己所不欲,偏施于人呐~」 张御史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我这话说得实是刻薄,在门阀横行的大齐,他的出身确实上不了台面,但是也不是一穷二白;而今被我赤裸裸地揭出来,自然是难堪极了。 我嫣然一笑:「昔日诸君皆上书先帝,言本宫跋扈残狠,非为贵女之姿,怎是如今就又觉得本宫柔弱不堪,只能伏于闺阁了?」 他们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神控诉我。 已无人说话,我再一笑:「既如此,该当细议了。」 众人被我好一顿削,灰头土脸入了殿,再也不吱声了。在大齐这是难得的文官不吱声武将一言堂的时候,可惜武将这边也实因为出兵为将而好一顿争起来。 牙膏崽与我在高处坐了,这人倒毫无亡国之君的忧虑神色,我有心要考量他:「天依何必默默,像是皇姐欺负了你。」 「既如此,」我示意他,「天依属意何人与皇姐出征?」 这位大有可能还没有登基就亡国的储君殿下现在就顾着牢牢抓着我的手了,说什么也不撒,瞳孔似琉璃珠儿带着点幽光,少年就该英姿勃发,可是现在又带点儿委屈,这股反差就很是动人:「皇姐便不该去。」 我:「……」阿崽,老子是叫你答题,不是叫你连题干都给老子涂了。 「皇姐不去,」我有心抽出手来打他一下,却被他攥着紧紧的,抽不出来,我沉了脸假装生气,「你去吗?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这小子现在越发胆大了,他看一眼就知道我只是假装生气,所以也只是假装委屈:「这样的事情,皇姐自不必亲临,若实不行,我愿替皇姐走这一遭。」 我失笑了,只是抽出手来,给他把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说浑话,姐姐罩你呢!」 「……」这小子犹不心甘,只不高兴了,「那我与你一道去。」 「那都城我们谁也别想回来了。」我摊手,「哪有这样子的事情?」 这小子就生气了,闷住不吭声了。 我无计可施了,只好看下面人吵的不可开交,文臣武将都混成一堆,争论不休。 其中林相好整以暇地站在阁老团那堆老头子里,光微笑,不表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极温和地回以一笑。 我若有所思,手在衣袖下探过去,捏了捏旁边这个阿崽的手:「天依。」 牙膏崽还在生气,却还是让我捏手手,闷闷地一声:「嗯?」 我犹自是看着下面人吵架掐架,样子漫不经心,随口:「皇姐此去离京,你就寻个好些的日子登位吧,不拘于礼,只是要快。」 牙膏崽微微一僵,也脸色未变,只是手却收紧了,眼里带着疑问:「……静静?」 我:???你还没大没小了? 这小子明显察觉到了我的疑惑和懵逼,但是犹不改口,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为何……如此?」 「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我瞪他,「后宫都开了,早叫你登位怎么了?不过是名正言顺,可见姐姐心里是如此偏你,倒想是早点叫你得了好去!」 我还吓唬他:「如此久久拖着,叫别人看笑话了,说你怕了姐姐,怕到连王位都不敢要了!」 这小子还真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嘟囔:「……我才不曾怕过什么,只是不想叫你伤心。」 「我不伤心。」 我静静地看着他,倏然笑起来:「——天依,姐姐是真的为你高兴。」 「等我们天依登了大位,称了王承了大齐,再娶一个真心悦慕的女子,好好地同她过,好好地守着大齐,我却就好像也没什么挂念的了。」 「只要你过得好,大齐也好。」我笑了起来,「姐姐自然是好的了。」 这家伙握着我手突然力气重了,那双少年气的眼睛也惶惶了:「你为何如此说?你要去哪里?你不回来了吗?」 我「……」后敲他一下:「老子哪里也不去!老子就是告诉你老子不在家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过!」 暴躁老姐上线,这弟弟瞬间就乖了,只睁了双可怜的眼睛看我:「如此说,你不去不就好了?」 他妈的话题又转回来了,我气得站了起来,吼他:「他妈的都这样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子不去削得他妈上天入地还等着雷下来劈死他吗!」 这话像是冰水入碳火,下面吵的像碳火一样的群臣都看着我,群脸懵逼,一起消音。 我:「……」 群臣:「……」 「咳咳。」我咳嗽了一下,「方才本宫有些失态了。」 「诸卿不言,」我温柔地笑,「可是有人选了?」 不。 他们没有人选,他们只是被我的言行无状吓到了,看样子估计又在心里记了一笔平嘉王女欺压储君。 我一挥手:「若无人,便快些,战情不等人!」 前排的一个老臣颤颤巍巍擦了额上汗,颤颤巍巍问我:「殿下高谋,敢问殿下……当何日派遣将士去?可否先去些使仪,与其一议?」 所有人耳朵支棱起来了。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出兵而至前,可与吾大齐通过气?」 「既没有,」我说,「本宫为何要与他议?」 「而且本宫实也想偷袭一番。」我摊手,「尔等见过拔营拨将偷袭前还派使者告知的么?你当我们是两国联谊晚会吗???」 众人:…… 「至于何日议定。」 我看了眼天色:「择日不如撞日,本宫明日便起程亲征。番邦小国,也敢犯我大齐国土,我等是王义之师,不过是定些人选,又何磨磨叽叽不好界定的?」 「若众卿实在为难,」我诚挚地看着他们,他们全低着头不看老子,「本宫就辛苦点,自己来定了。」 「而本宫啊,一向对大齐臣民颇有信心!」我豪气干云,「想来不论是谁得本宫钦点,也定能冲锋陷阵,舍生忘死!」 「……」 方才出言的老臣浑身都哆嗦了,连连摆手:「不劳殿下……不劳殿下……」 朝野里武将就那么多,这种时候几乎细细一想便能决断出谁出征边境,谁退守都城;而这群世家就恨不得连这种时候都列入各自家族纷争,好好乘机来谋得什么好处来。 只就在我这种恨不得闭眼瞎点将的情况下,他们的决策速度就大有长进了,气氛堪称火热朝天,生怕我当真要带他们一同赴死一样。 只有牙膏崽还是固执地过来牵我的手,固执地扯我把注意力转过来:「皇姐不若也一同带上我,好过独留我在都城。」 我仍看着天阶之下这些臣子,捏了捏牙膏崽的手,发现这厮手掌极大,骨节也分明,想来颇合适握马鞭去征战,不愧是下一代天命之子:「天依啊,你冠礼未行,但是倒也不远,你可有取字之意?」 这话题一下偏了,牙膏崽懵了一下:「未曾。」 「还有册立正宫,姐姐不是催你,亦绝无任何暗示之意,不论你的元后出身何家,高阁贵女也好,小户青梅也罢,你便不要理会那样多的是非,选个中意的,欢喜的就好。」 我本来想拿出春节回家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架势,结果半天想不出来下文,卡壳了。 我哑然了:「其他的,姐姐也没话说了,什么权术王道,这些原是你定然比我强。」 大殿吵闹,臣子争论不休,而数阶之上,金座之前,只有我与他并立。在无数音调交织的喧闹里,我捏了捏了他的手,回头看着他,叹了口气:「如今姐姐还能在你身前,做个讨骂的挡箭牌儿,可若是哪日世人皆冲你来了,你也平常处之。」 「他们不懂你的,故而口诛笔伐。」我淡了神色,「人不知而不愠,你别怪他们。」 牙膏崽还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我想着书里由我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少年一手掀起的那场声势浩大的文字狱浩劫,就不知道该不该当场给他掐死。但是这都不过是嘴狠,若当叫我上手,我是万万不能的。 「这殿下人,都唤你王上,祝你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摸了摸他的头,「可古往今来,只有天地永寿,山河万年。」 「人生如同韶光片羽,转眼而逝,原是其他话,姐姐也没有能与你讲,你是能与林致远同一道的人,姐姐不担心你,只是怕你活得昏了头,最后黄土一捧,也没有得点真心。」 「这路难走,」我感觉得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温言宽慰他,「姐姐陪你。」 这人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是的,我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他握得老子真的很手疼了。 老子跟他讲了半天掏心窝子的话,这兄弟声也不吭一个,只是突然换了神情,那样陌生地看着我,学着我捏他一样,那样缓慢地捏我手,从我的手背揉到指尖。他的手不冷,我手像冰块。这兄弟像是在揉一团雪,也居然带出了说不清楚的暧昧情色意味。 年轻的储君第一次用那种露了点儿锋芒的模样看着我,倏然低笑了几声,也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哪里呢,你还是不懂。」 「静静,过往暗沉,不可追思。」 王服加身的少年这样子叫我,他眼睛里简直放着林相同款深水,什么情绪都不叫人得知,他轻轻替我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一眨也不眨得看着我。 「——我会在这里收拾好,等你回来陪我。」 我:?????兄弟,你是不是被人偷龙换凤了??老子的乖乖牙膏崽呢??你是哪个赵日天? 老子早知这个乖小孩在我面前与其他人面前,当真不是一个样子,但是没想到是完全是萨摩耶跟野狼王的区别吗????? 我人都傻了,赵国公叫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群臣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剩下提心吊胆看着我,怕我一怒之下要带着他们全冲往边关。他们的领头羊林相出列一礼,温雅地看着我:「臣请纸墨砚笔一用,稍待即可奉名单与殿下。」 我看了这兄弟一眼:「南秋,引林相爷去上书房。」 「天日不早,」这群人这么想的我心里有数,当即赶人,「诸君政事辛劳了。」 眼看赵国公眉飞色舞带着一大群武将浩浩荡荡走了,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而后跟的是一堆仍争论不休的文臣,想来还是对出兵之事颇有不满。 我看着赵国公那高高兴兴的样子,本来还想说什么,转头看着我那年轻的储君弟弟沉静地负手立在高阶之上,看着群臣告退的浩荡背影,他还年轻,面目却已然让人读不出心情。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在看他,转头过来,笑一笑,又变成了我那个熟悉的牙膏崽:「静静?」 「……」我心里有话,但是我说不出口了,只能摇摇头,「无事。」 偌大的宫殿,我本来已经脚踏出来殿门,却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静静地负手立在那里,带着点笑意看着我,许是距离太远,许是灯火晃眼,许是他已经长大,总之,我什么也没看清。 所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13章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匆匆一眼就别离 南秋扶着我的臂,虽然不懂我为何回头,也只是劝我:「六殿下是个好的,主子的福气,远在后头呢。」 这话我有点哭笑不得,牙膏崽那么大一个崽,居然因为这话生出来几分子慈母孝之感??? 我本准备也打趣打趣她,却看见她鬓发间簪了一只澄黄的金雀垂丝。 这是从不得见的,齐宫里宫婢少见珠翠之色,南秋是我的天使小宝贝,虽然理论上能戴些好的头面,我也送过不少,却从来只见她佩戴一些不起眼的小绒花。 今天倒是有一点出众的饰物,但是并非我送的,我这就有点幽怨了:「南秋啊,本宫予你的,哪一件不比这小铜雀子好?怎么从不见你戴过呢?」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南秋的脸倏然就全红了。 我:「??????」他妈的,老子怎么有一种头上绿油油的感觉? 我目瞪口呆:「南秋啊……」 眼见我们已经走到上书房门口了,面红耳赤的南秋直接裙子一撩,跑路了:「殿下勿戏弄奴婢了!」 表情越发惨淡的殿下我:「……」 眼看我的头上绿了,宫室里灯火倒昏黄,林致远约莫是早便写好了名册,看他样子明显已等了多时。 我都怀疑他其实是在一开始就在心里定好了人选,不管世家怎么纷争,也就是得到他的结果罢了。 我还惦记着方才明显就是有了情郎的南秋,我心里泪流成河,我拿着名册看得苦大仇深。 林相漫不经心地挑亮了案上的烛火,转脸看见我一副吃了苦药的神情,居然失笑了:「殿下是何故如此烦忧?」 这个奸臣还揶揄老子:「方才殿上之际,看平嘉胸有成竹,势在必得,可如今兵未发都城,却也就泄气了?」 我牙咬得嘣蹦响,看着这兄弟从来不改的温雅神色,怒从心头起,反正这处没有外人,我直接问他了:「是你把手伸到我身侧人?!」 这兄弟还是那样淡然自若的模样,表情都没动一下,明显比我早知道了:「林某是对平嘉一往情深,却也不曾想过连同你的身边人也爱屋及乌。」 这就是没有了。我「哦」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他:「你早知道了?!」 「婚丧嫁娶,乃是常事。」他含笑地看着我,温和又纵容,「静静可是生气了?静静不该如此生气。」 他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对待任性的要喵喵叫着抓烂他衣袖的猫咪:「林某亦知静静十分地看重那婢女,只不过如今她已有了心上人,静静何不送她一份体面,叫她出宫去过自己的日子呢?」 我愣了一下。 说实话,自打我进了这本破书,成了平嘉,我就从未想过南秋会有一天离开我。 原著里南秋就不曾离开洛静,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今南秋有了心上人……等一下,原著里面,南秋有心上人吗? 我大脑一片混乱,只恨自己当时熬夜看小说光速跳段,没有仔细看南秋的生平情恨。 而面前这男人又实在无懈可击,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就似是平常心一样劝我放了身边人出宫,赐她体面与尊荣。 我紧紧地握着手里明日就要出征点将的名册,面对着原著里我并不知道的发展,我有点茫然:「……我该放了她出宫,让她嫁人生子吗?」 林致远只是垂了眼睫,温和地像是画里人如玉的陌上公子,语气也轻轻的,像是怕我承不住就碎了,许是灯火太昏暗,他这模样,竟有几分宠溺纵容的意思:「静静明日就兵发前线了。」 「纵我再不甘心,也不得不说你身边有位辛公子,他护着你,我却也放心。」灯火映着他的眼睫,言语都是疼惜,「而你若如此看重南秋,无人护她,如何要带她一同去呢?」 我倏然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宫室里的烛火把我和他的影子,都远远地投在屏风上,许是相隔太近,看上去竟如同相拥。 我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温和地跟我对视,面目平静。 「不对……」良久,我才出声,「你在骗我。」 他仍是那样温和地笑着:「林某从未骗过你,林某的真心,已然交付在平嘉身上了。」 「你在骗我。」 我紧紧地握着那张写满了名字的名册,也同样平静地看着他。 「正是你的真心已交付给我,」我一字一句,语调里带着恐惧,「所以你如何会为南秋计量?」 「南秋于我,忠心耿耿,又熟知我起居嗜味,你该是不论她到底有无心上人,有无生死之灾,就算她不愿,你也会强令她随军伴驾……」 我简直说不出来了,身体摇摇欲坠,午后那眩晕的感觉如排山倒海一样盖来,但我被恐惧浸透了,我猝然地上去一步,头晕眼花间紧紧地抓住了林致远的袖子。 他微微敛了笑,抬手接住了我。 我头昏眼花到了极致,齿关里都是血味,字字像是带着腥气,又不肯就这样倒下,只是死死攥着他衣袖:「——你到底知道什么?南秋她怎么了!」 宫室静寂,烛光微摇。 林相还是那个举世无双的清贵公子模样,被我这样拉着衣袖,算得上赤头白脸地质问,他只是那样微垂了眼睫看着我,神情淡得像下一秒就要消融的墨痕,又像蜻蜓点过水面转眼就消失的涟漪。 他那样立在我身前看着我,突然伸手,指尖掠过我的面,把我重重地摁进了怀里。 往常那些清落又疏离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狠狠地把我摁在胸口,动作稳厉,甚至不许我抬首看他一眼。 我气得更加血气上涌,奈何力不从心实在没有推搡开。这兄弟可能是突然吃错了药,一言一行全然失了往日的风仪,我如同困兽一样被禁锢在他怀里两寸之地,于是狠狠地咬上了他的手腕,齿深陷肉,他神色都未变,仍然那样狠狠地把我摁在胸前。 不是往常互怼,不是别有居心,不是剑拔弩张,不是各持一方。 也不是花好月圆,郎情妾意,比翼双飞,情投意合。 我狠狠地咬着他的胳膊,有腥气的血从我唇边溢出,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从我身体里溢出来的血,还是他被我咬伤,总之全顺着他的腕,慢慢地在官袍袖上洇出深色的湿痕。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把我头摁在胸口,被我叼着手腕也无动于衷,只是口吻也淡,「你不能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 「这世上千万人都要你的命啊。」 他居然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下巴搁在了我的头上,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及:「平嘉,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啊?」 我松了嘴。无他,因为我不松嘴就说不出话,骂不了人。 这人臂上留下来个弯月似的伤痕,我嘴上全是血,唇红齿白,血迹斑斑,连不笑都森然,配上着昏暗烛火,简直跟女鬼似的。这兄台就这样强行抱着个女鬼,看我拿他的官服袖子擦嘴:「如若平嘉非如斯狠心,又何以作出这样的模样来?」 我只差要气得再吐他一袖子血了:「我如何,又关南秋何事?你才当是世上头一个盼我死的人罢!」 「错了。」 他松了手,指尖轻轻落在我面上,拭去了我唇边没搽干净的一点血痕:「世上人万千也与林某并不相干,林某不过是要与你同生共死。」 我仍是盯着他,一动也不动:「那南秋呢?」 他手掌盖下来了,我视野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片黑暗。 「不要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他语调也淡淡,「你为何不问你的南秋,她会不会要你的命呢?」 「南秋是赵国公府送给你的,赵王后是你母后,赵国公是你的死忠,」他轻轻挑了我一缕发丝,温声说,「那与赵家有姻亲之盟的白家呢?」 「白家不喜欢我们小平嘉儿,」他含笑又似带点若有若无的疼惜意思,简直是叹息着的,「白家喜欢储君呢。」 「你见过白家的舅父么?他与你母后,感情好得很呢。」 我:「……」 我:「……」 我:「……」 我实在是做不出来什么反应了。 我心神都恍惚起来,就像魂灵要离开这幅皮囊,就像浑身泡在热水里,而我身体里的热气也疯狂往外涌,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轻松过,却仍然死咬着牙关。 「人总会死的。」 「你的怨恨如今可都消解了罢?你已经站在世家的顶流,再也没有人能这东西箍制你,那如今得到了世家力量的你回望自己的前半生,你还恨不恨?」 我笃定地说:「——你不恨了。」 「但总有人恨你;就像他们支持储君就要杀我。」 万种疲倦都涌上心头,我视线都发散,喃喃,「林致远,你我本就不会得到善终的。」 「如果本来便如此,那么我其实无谓了。」 我推开他,轻飘飘地往外走,风穿过宫门涌来,我大袖灌满了今晚的花香,琳琅佩带碰撞作响。 他一身玄紫官服,立在宫室烛火里,身长玉立。我立在门外,满身花香与月明。就像他留在这古旧王都灯火中,我一步步往边关风沙里走。 我遥遥回望,对他笑了笑:「你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要是别的时候遇到,指不定我会泡你呢。」 他站在烛光里,理了理衣袍,还是那样芝兰玉树风姿迢迢的清贵权臣,他那样看着我,倏然勾了勾嘴角,笑了笑。 他说:「好。」 我收回了眼神,转身就走。 林家庶子,林家家主,林相爷,林致远。 权谋过人,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当真风姿过人,玉树临风。 这是,他再如何神机妙算也应想不到,这当是这世上,我与他相见最后一眼。 宫婢持灯在侧,引着我回宫。 「辛无双。」我走不动了,耳鸣目眩,再也难以忍受,扶着宫墙半跪在地上,嗓音都嘶哑,「辛无双!」 南秋才赶来,见此大骇,听见我呼唤,忙大声:「辛公子!辛公子!」 我脑袋像是被罩在铜钟里面,有十八金身罗汉在外狠撞,岂一个头晕目眩了得。 而辛无双一身黑衣,从天而降,就看见我跪在地上,当即大乱:「静,静静?!」 「不唤医正!」我咽下一口血,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辛无双!」 「啊?啊?」辛无双手忙脚乱地抱着我,我觉得背后一暖,像有什么热流入体,辛无双一脸傻样,「静静,你莫要动,我给你输点真气。」 我:???还真的觉得内里紊乱的气息顺了起来,这又是什么开挂的东西? 「名单在我手上,」我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通知赵国公,不必再等明日,按名册点将,连夜拔营就走!」 「如若我昏去,」可能是我咽回的血太多,吐出来的字句我自己都觉得带着血腥气,「不要管我,切勿延迟,即刻起程!」 「辛无双。」我意识像是有黑洞在吞没,陷入黑暗最后一刻,我抓着他的臂,吐字都艰难,「……我只能信你了。」 第14章 叮,您有一份【泼妇王女】请查收 谢邀,利益相关 我是地婊最强洛静静,目前身为平嘉公主,人在边关,刚下马车。 我知道各位读者小伙伴们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们一眨眼就从盛京到了边关呢? 因为我昏迷了三天。 我是真心实意地昏迷,绝对不是作者懒得写路上的事所以一笔带过了。 一直以来,朝野里分有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边是以我为首的赵国公等武将一脉,一边是拥立洛天依牙膏崽的世家,多是文臣。 至于其他力量,也有,但是都比较分散弱小,一般在我跟牙膏崽的针锋相对间苟延残喘就很不容易了,暂按下不提。 其实大齐重文轻武久矣,按道理来说我这边是要被牙膏崽一派按头压着打的,但是奈何世家也非都是一条心,常常内讧;而如今到了蛮族入侵楚国借道的情况,世家又很和谐,纷纷示弱推我出头,让我去解决这个问题。 而我自然当仁不让,一手撑起来排面。 原因无他,这场由我一手发起的西伐,一方面是书里非常重要的转折点,一方面也是我平嘉公主的命运分水渠。 它太重要了,重要到我昏倒了也叮嘱要把我连夜拖走,防止夜长梦多,多则生变;重要到半夜拖走的不止是我一个,还有几乎半朝文武。 因为我的急切,名单上的半朝文武几乎还没有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就当夜被一波带走,上了我浩浩荡荡的西行贼船。 这太重要了,我太急了,我一方面怕朝里生变,一方面怕延误战机,但是这节骨眼我又倒了,这事搁谁谁不急? 至少我很急,我昏迷的时候都急得满头大汗,急得我被马车颠醒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爬起来掀开竹编帘布看窗外。 然后我被边关的风沙糊了一头一脸,我居然有点欣慰。 「静静!」 辛无双几乎瞬息间从马车顶落下蹿进来了:「你如何了?」 我想说我挺好的,但是我昏太久了,嗓子哑得像干吃了粗盐,只能先闭嘴伸手要水。辛无双解下腰间水囊给我,抱怨:「你那日说完话就没了声息,好生吓人!因着你的托付,我与赵老将军都忙了半夜!」 「医正又诊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说你累倒了,我才忙完,好容易上路了得空来看你,南秋却说你倒吐了半席子血!」 这兄弟明显吓得不轻,平日话没有这么多的,现在简直是赵皇后附体,唠唠叨叨个不停:「这几日你都不见醒,可急死人了!」 我咽下去最后一口水,沉沉吐了口气出来。 「我的事情不能透露出风声出去。」我嗓子还是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倒是笑了出来声,「辛苦你啦。」 他的唠叨卡嗓子里了,半晌才不情不愿:「……你既身子不好,何以如此急行军?」 「若叫了人知道我昏倒,」我揉他头,笑,「这兵可就发不出王都了。」 而这人也像是被风沙刮得聪明了些,只是不高兴地避开了我的手,头也不给摸了:「那你身子又是怎么回事?医正诊了,我也抓了民间大夫来看,什么也没诊明白,一个个支支吾吾的,尽是搪塞!」 命运下的毒手,能诊出来才是白日见了鬼罢?我讪讪收回手:「我也不知道,约莫是太累了,没休息好罢。」 而这人只是突然沉了脸色,眼一错也不错地看着我:「既如此,我以为你还是该安养好再议他事。」 我看得心头一跳,我的小奶猫什么时候这么冷厉了? 他伸手要给我盖好被子:「这些天赵国公帮你挡着,做也做了,不妨也再挡些天。」 我抓住他的手,面无表情:「辛无双。」 他原也是面无表情地同我对视,却半晌后终败下针来,磨磨叽叽地来蹭我胳膊:「平嘉……平嘉,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这样子,分明是要赶我了……」 我:「……」不是,我寻思我眼睛里是装了俩激光头吗?这三天两头的不让我看他们,咋?是怕我一瞪给他们头瞪个对穿了? 但是既然我们的无双小天使已经撒娇了,我还是慈爱地摸他脑门,手法神似撸狗,还睁眼说瞎话:「这些天辛苦你们啦,我原是中了毒才昏睡这么多天的,现在既然醒了,说明身子已然大好了。」 「我是服了解药才吐血的,把毒素已然全排出来了,」我哄骗他,「你看,医正都诊不出来了,是不是?」 这家伙将信将疑:「你何时中的毒?我竟不知?」 我:「我他妈要是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毒,我他妈还会中毒?」 「……那,那是谁害的总知道罢?」这家伙被我凶得头一缩,又凑过来撒娇娇,「钱左侍郎?白阁老?」 这个姓钱的和姓白的全是世家那边的老头。 我捏他脸:「我他妈要是知道是谁下的手,我他妈早把他全家都送上路了!还用得着连夜跑路?!」 这家伙才勉强有点信服:「……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你突然就昏了,还说要赶紧走,我想是应是都城里有人要害你了,便也早些走了。」 我倒是觉得奇也怪哉:「既然如此,想来是林相毒了我,你为何不猜疑他?」 我们的小猫咪辛无双是个实诚人,当下就摇头否决了:「必然不是他的。」 我:「????」宝贝,你是不是瞒着我跟他有什么 py 交易? 辛无双这个实诚人实诚地说:「他若是对你下手,你应当已经死了。」 我:「……」好,行,很可以,那我谢谢他。 这家伙好骗得很,一听到我「中毒已解」,现在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了:「我原是担心得不得了了,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却安心了。」 「就你乱想,我如何会不惜命呢?」我弹他脑门,「只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大齐可比我的命重要多了,好在还有你。」 「无双,你去休息一下吧。」 「对了,还有——」 我捏了捏他的脸,缓缓:「……帮我把南秋叫来罢。」 南秋是谁? 南秋是我的丫鬟,小说里面标配的那种,忠心耿耿,说一不二,为我生为我死,虽然遇到女二宋青青的时候总会因为小说安排而强行降智,但是她确确实实是我这边的心腹。 但是。 她并不是一开始,便在我身边的。 如今还在赶路里,车马喧闹,我坐在榻上,许是为了遮掩耳目与风沙,厚厚的帘席打下来,厢里光线昏暗,路途动荡也不燃火烛,只支了几颗光源幽幽的夜明珠。 我披头散发,大病未愈,坐在其中,想来模样像个女鬼。南秋拿着水囊,一身短打打扮入内被吓了好一大跳:「殿下!您如何竟起身了!」 因为我还没病死了。我支着下巴,盘腿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人,有点懒洋洋的,神情也复杂:「南秋啊,给我梳个头发吧,要干脆利落些的。」 厢里光线实在不好,我脸色看不出青白还是红润,但是听我声音还是中气十足的,只是低哑些,南秋也明显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奴婢伺候您更衣。」 我的衣物都备好放在旁侧,绫罗缎面的广袖宫装都没有带,备下的都是方便行动的男式窄袖袍子,头发都尽数挽起做了个简单的发髻。 我站在那里,南秋半跪着整理我腰间的玉佩。车厢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我看不见她的脸。 「南秋啊,」我低头看她,语气带着惫懒,「幼时的事情本宫都记不清了,你是几时来我身边的?」 「奴婢是先历时二七年来您身边的。」南秋给我整理腰带,也失笑,「殿下当时方才九岁,娘娘担心殿下年幼没有玩伴,才派奴婢来伺候您。」 我听得笑了一声:「……这样啊。」 南秋整理好了腰带,抬起头,有点茫然:「殿下怎么了?如何问起来这个了?」 「本宫在思量本宫做到这一步是不是错了。」我失笑,喃喃,「若本宫乖顺点,嫁了出去,纵然过得不好,至少还与母家是一条心。」 「如今本宫弄权在朝上,少进后宫,」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母后便已然与本宫非一路人了。」 「南秋,」我甚至有些惆怅了,「是否世上的人心,其实都会随处境而改变呢?」 如果我是原女主平嘉洛静,按部就班地远嫁别国,虽说欺凌受尽,毫无欢愉,失子失国,而齐国宫内王后已然被昏庸的王一刀斩死,那南秋没了故国之线,旧主之恩,是否就会成为我的南秋,忠心不二,性命相托? 可如今我是齐国王姬,弄权朝野,逼得大殿之上臣民队分两侧,或者说连齐国都被我撕成了两半,一侧是我,一侧是王后的新子,六殿下。 民说我压制胞弟,阻挠真正的储君继位,简直跋扈妄为,臣骂我牝鸡司晨,目无礼法,窃国奸贼。 人人都说,若我放手让六殿下去做,齐国上下不必被我撕成两半,水火不容。 可是这样团结齐整的齐国,世家仍然盘踞于上,民众仍然低伏于下,王室式微而浪荡昏庸,如何竟能是我想要的齐国呢? 这样的齐国,如何能留给牙膏崽? 只是齐国如今几乎一分为二,一边是平嘉王姬,一边是六殿下,而王姬与六殿下之上,是赵太后。 一子一女,都非亲出;齐国王嗣,都在膝下。 「这大齐本不该是如今的大齐,而本宫从来都是母后的女儿。」南秋跪在我脚边,深深伏地,我温和地看着她,「只是可见母后心里,却终也不如故了。」 「不是这样的殿下!」南秋下意识地抬首,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 「母后让你随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我没有丝毫被人背叛的气恨,只是温言问她,「你这次来,母后叫你什么时候送本宫上路?」 「又或者,母后让你跟来,确保本宫此行出了王都城门,」我叹了口气,「就不要再活着回去了?」 南秋只是怆然:「娘娘如何会这样对您!只是——」 「只是——」好端端一句话,她心绪激荡之间,竟不能说个完整,「只是他们逼人太甚……」 这话无异于自曝。 才出口就戛然而止,她猛地抬首,却又说不出什么了。 我与她的面庞都隐在阴影里,谁也看不清谁,我只是有点无力地笑了笑,大齐就俩拨人,赵太后不站我这边,必然是站台如今的牙膏崽六殿下了。这让我心情复杂得很,颇有点养狼为患的感觉:「是何时的事情呢?」 「虽不知道母后是如何心里计量,」我叹了口气,「难怪是总推说身子不好,使本宫去侍疾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太后永远养不好的病,三天两头的急召侍疾,甚至是南秋频频提起的「您还是千万勿要与六殿下离心」。 只是原来这世上处境的不同,真能叫人心也易变。 南秋只是跪在我脚边,几乎是要把身子跪进地板的阴影里,狠狠地磕着头,话都凄惶:「殿下……殿下,这些事情本便不该由您来做的!六殿下与您总是有情分在,如何谁不是出头,您偏生要……要这般呀!」 「……」 我听着奇怪,扯了扯嘴角:「怎么,连你也觉得是本宫拦了小六的路,不叫他好过?」 「原是本宫弄权,不肯叫大齐安生?」 「南秋啊,」我这下是深深地怅然了,「你陪了本宫这么多年,你该是最不当这般想的人。」 南秋无言,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车厢里一片昏黑,我慢慢地,长长地,深深地,吐出来一口气。 「如今的大齐,就算有一位君王,又有什么用呢?」 我淡淡的看着她:「不要磕了。站起来。」 他妈的,老子现在算是明白原女主活生生憋屈死是个啥感受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光是这样,我脑溢血都要气出来了。 名义上的后援反水,世俗上的母后叛离,忠心耿耿的丫鬟原来是对母后忠心耿耿。 我现在就感觉自己是个炮仗,一点就爆,不是噼里啪啦的那种,而是要带着一口气狠狠地蹿上天,气得炸开漫天火树银花。 我多想马上杀回王都,先把牙膏崽打一顿屁股,再去赵王后宫里闹,最后挨个上门跟世家老头儿们约个群架。 可是我不能,因为边关真的有场群架在等我。 而且其实不必说,她们不会懂。 我知道她们不会懂。 我不怪她们。 因为人心是会变的。说实话,如果我命广而寿,我也未必会让牙膏崽出露这个头角。我携带剧情 buff,而牙膏崽是天命之子,我若寿,这大齐我不会坐以待毙拱手相让,我与他必然一战,而且是场血战。 如今我是要死了,所以我不求别的,只能做他手里一把刀,斩落大齐的门阀世家,铺平道路。 我之所以如此燃烧自己,照亮牙膏崽,全是因为我要死了的缘故。 可我又不能叫他们知道我要死了,一来他们信不信还是两说;二来要是叫他们得知,那不管我能活多久,我都活不长了。 既然我的死期在他们眼里还是未知状态,按照祸害遗千年定律,他们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我,觉得我要真狠了心要搞个大事件,掀起腥风血雨了。 但其实我是小葵花妈妈开课了,亲力亲为,无私奉献。 做别人的刀不会有好结果的,不折亦断。 我已然鞠躬尽瘁,机关算尽,我也不指望还有世人能理解我万分之一,骂我时候口下留情。 等等,倒是有一人懂,可惜那姓林的太坑爹,我不愿与之多言。 所以这些话堵在心口,最终也只是一句叹息。 等南秋真的止住了磕头,站了起来,那样怯怯又恐惧地看着我,我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问她:「你若有心上人,我便放了你,你回京成亲罢。」 她又跪下了,这下是真的哭了,声音都带着鼻音:「奴婢知道有负殿下!……奴婢从未想过要对您不利,奴婢从来都……」 我想耐着性子劝她,但是眼下我实也没有功夫哄小姑娘,只能一边理了理衣袍,一边无奈地笑:「你别总跪地上,我放了你是为你好,不是怕你害我,如今的形势你还不明白?边关是何地?且不说这事何年何月才能了,你早些回京嫁人,也是好的。」 她还是那样跪着不肯起身:「奴婢不会离殿下而去的,殿下何时回京,奴婢便何时回京。」 「奴婢,奴婢从来也未想过要害您……」 「我何时回京?」 我正撩了车门帐帘要往外走,闻言回头对她笑了笑:「——我多半是不回去了。」 我原早知道漠北的冬天冷得要命,现在方才知道西域大漠边关的风吹过来,像刀子刮在脸上。 辛无双脸上戴了个奇奇怪怪的面罩,也不骑马,也不进马车,就那样懒散地坐在车顶檐上,我掀开厚重的车帘出来,险些给风沙刮个后仰,随之就看见了他轻飘飘又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不由得奇怪:「无双,你何不去骑马?」 「我忧心你,」少年人的话语总是这样打直线球,就像火热的板栗,香味诱人却烫得不能叫人伸手去接,「你怎么出来了?」 我挑眉反问他:「明明在这里听墙角,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出来?」 辛无双看着我面色平静,倒是吞吞吐吐:「我只以为你约莫会生气的……」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一边的侍卫说:「牵两匹马来。」 辛无双从檐上落下来了,简直是讶然了:「静静还会骑马?」 这时代的基本上不存在巾帼,赵太后就是将军家的女子,不论赵国公多么暴躁,她一样是深闺里温婉的贵女。连大基数的文臣也不会骑术,这次西行大部分都坐马车里颠簸来的。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与斗篷,看着他那个奇奇怪怪的面罩就想笑:「怎么,你不会骑?」 他想也未想就否决了:「怎么可能!」 「君子说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玩意儿这时代也有,果然是个设定混乱的小说。侍卫牵来了马,我挽好袖子接住其中一匹的缰绳,翻身就利落地上了马背,回头向他一笑,「我从未觉得自己有甚不可做的,亦是也要做这君子。」 我这马温顺,毛发浓密,骨架宽高,不似寻常的西北烈马,应是从帝都带来的马匹。 辛无双也骑了一匹马来,几步赶上前跟我并行,奇道:「静静,你当真会!」 我看了他一眼,慢悠悠:「你到底是想问我会不会骑马呢,还是问我有没有生气呢?」 这个小天使又磨磨叽叽了:「……你生气嘛。」 我不答,只是驾马奔了几步,斗篷被吹得猎猎,将领们倒是被突然窜出来的我吓得一惊:「平嘉殿下!」 「诸君安好。」我挥挥手,还没有多说什么,辛无双紧紧又黏上来:「静静,你到底气是不气?」 天色愈晚,风沙倒是越小,西北大漠又天日落得早,现下倒是已不是刚出来那样刮脸了。 被人缠着问,我只得赶着马就跑,往前快行了几步,马蹄落下溅起蓬沙,可惜这人实在太缠人,总不叫我安静。 无双心性是我从所未见的澄静稳安,若是在以前,许是要被我那几个好友大呼小叫地封为少年气,可他远比少年坚忍。倒不如说他像是自成了一世桃源,永远目光明亮,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也不会回头。 暮色要起,他脸上的面具还是很搞笑,而面具之下我知道这样少年气的人长了一张貌若好女妖娆妩媚的脸,眉飞入鬓眸如点墨,笑起来简直颠倒世间。 他长了这样一张看上去极聪明的脸,却连人沉默的回答都不懂。 很多人沉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给出来了答案。 这个时候你若是要我宣之于口,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是回头笑一笑,撩了撩鬓发,沉静地说:「我自然是不生气了。」 「可是……」他倒犹犹豫豫了,「你还叫她伴在身侧吗?」 如今我还不打算同赵太后撕破脸,自然不会管了,可我只是温和地笑笑:「南秋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这么多年了,自然是信得过的。」 「我从未求过她发自真心的追随,」我摸了摸手下的马,悠悠,「凡事不求真心,只求事成,就不会叫人难做。」 「我听着总觉得怪怪的,」辛无双挠挠头,他还戴着他那个奇奇怪怪的面罩,模样很滑稽,「真奇怪。」 当然奇怪了,这都是假话,我刚才就没说一句真话。我笑眯眯看着他:「你呢?可又是真心追随我?」 「那是自然。」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自然是真心要来随你!」 「好。」我温和地对他笑笑,「我记得你的话。」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辛无双苦恼地挠头,「分明那先是静静的母后,才是六殿下的……怎么会如此呢?」 我悠然地赶着马,晃晃荡荡地前行:「那自然是我的母后。」 「但母后的舅家,是王都白氏,大齐一等一的权贵世家,必然是他们为首出动,说服了母后。」 我坐在马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边关漠野,突然说:「我不喜欢这些世家。」 「世家最开始的时候,是大家交情甚笃,所以愿同袍相携,尊洛氏为王,共治盛平,可人会老,还会死,一代代传下来,我愿与你同生共死,可我的后代若不与你的后代道同志合呢?姓氏还是那个姓氏,人心怎么还会是当初的人心呢?」 「可是这么多年,大家早就结亲通婚,血脉互通,搅搅掺掺分不开了。」 我遥遥回头,对他一笑:「就连我,从某种理论上来说,也是白氏的后代。」 「我甚至能想到白氏为首的那群人是如何说动了母后。」 「我曾对母后言,外公赵氏年岁已高,应早做打算;想来他们也是这样说动了母后,望母后多多说顾我。本来就是一家人,怎么会有白家害了赵家的理;本来是一家人,我怎竟同室操戈,与小六干起仗来了呢?」 「本来是一家人,」我语调讽刺,「怎么会我害你,你害我呢?」 「我母后性子婉和,所以平生未见大事,她不懂我与她的世家本就是不能相容,她只望我们能携手并进,安安乐乐才好。」 我淡淡地说:「可是她不知道两边摇摆的人不配得到善果。」 「我与她们,本也做不成一家人。」 行军队伍浩浩荡荡,绵延而去,一眼竟看不到尽头,我看着就笑了起来。辛无双怔怔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看不懂我的笑容,所以我伸手抓住他的缰绳:「无双,王都里的世家,我带走了他们大半数的私兵。」 「如今已是近年底,他们留在王都,自然有人送他们上路。」 辛无双瞳孔都紧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是家主身亡那你手下必然兵变——」 「所以。」 我语气温柔又亲热,带点儿说不清楚的缱绻:「所以我与这满城世家啊,总有一个不能活到明年。」 大漠的风沙简直是最好毁尸灭迹的利器,我话才出口,就被风夹裹着消失了。 辛无双紧紧地握着缰绳,看着我温柔地端坐在马上笑,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突然一转马头,凶横地策马远奔了。 这样的局,早在急报送来的时候,我就心里已定,而那时候林致远也必然意识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当时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明白了。 六殿下要成为王上,要平嘉王姬让路;而六殿下要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不受胁迫的王上,要满城世家都卸甲臣服。 林致远要满城权贵世家都做人下人或者刀下鬼,他在这世上独自抗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日,等着有一个人站出来跟他联手,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对抗这作践了他半辈子的森严鼎立门阀。 上一世原书里,林相谁也没有,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做到掀翻这场锦绣血泪,他选择了通敌生变,大开城门,让蛮人屠了满城的世家。 这一生他等来了我,他这样说着要与我同生共死,就是要跟我同舟并游。 我要捧洛天依,他要林家,我们合谋之下林家老家主归西。 现在林相要弄死京都其他所有跟他的林家竞争的世家,他要他的林家变成全大齐第一世家,他要站上这森严门阀的顶端。 而我,要洛天依上位,做这大齐堂堂正正的王。处理一百个世家可比处理一个林家麻烦。 我要借林相的手抹掉其他的世家,林相要借我的势登顶大齐人臣之位。 所以我连夜带走了世家温厚的子弟与屯养的私兵,削弱了世家的武力;林致远稳坐京都,举起屠刀。 接下来的王都会在林相的挑拨操控下变成大型炼蛊现场,所有的世家会以新王殿前为战场展开厮杀,都想趁我不在的时候拿下新王朝的高位。 其实人心也没那么难猜,他们都想成为最强横的世家,他们都想我和赵家人尽数死在边关,他们想让大齐成为他们的大齐。但是他们还是慷慨地给出私兵,以此威慑林致远,如果他们在王都一旦不测,他们的私兵会强行拥我回伐护主。 可惜林致远比他们还要狠,更要戳中人心,世家爱重嫡子如珠似玉,那份名单上挑出来的就全是世家的庶子弟,他赌的就是若那日我死了,这些庶子其实不敢公然反伐回京。 他赌,我其实不会再活着回到京都。 一国安有二主,我平生之愿就是要洛天依成为大齐最好的王,那我如何又还回得去王都? 他们又何尝会让我回去王都? 想到与那人在宫里遥遥一眼,我叹了口气:林致远,你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既然已经设计决意要让我死在边关,为何还说要同生共死? 「平嘉殿下!」一道声音简直是落雷般响起,险些把我从马上震下来,我回头发现正是我那好外公赵国公兴冲冲快马赶来了,「果然是殿下,御马之姿也似天仙了!」 我这好外公什么都好,就是没咋读过诗书,形容人说来说去只会夸人一句「长得好」「天仙似的」。我对他点点头:「外祖父。」 「如今你才是主将,王姬挂帅,可是头一回哪!」他仰天大笑,对我拱手一礼,「殿下好气魄,末将愿为你马前卒!」 「外公揶揄我。」我无奈地笑笑,「世上奇人异事那般多,我不过是仰仗您余荫,张扬了点,如何就头一回了?」 男三也驾马赶了上来,对我拱手一礼:「殿下。」 我也含笑点头:「范将军。」 赵国公不乐意了,拿那双虎目瞪他,胡子都要竖起来:「给老子爬!你之前犯了那等事,老夫在王都不好动你,你以为现在在边关就没事了?」 这事自然指他那个傻批师妹女三宫里拿剑砍我的事情了,被赵国公这样吼了,范小将军还是有点踌躇:「殿下……」 「你且安心,」我温柔一笑,「虽说那日着实有点过分,我却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辈,只不过最近着实忙碌,恐怕在范将军与我返京前,只能请范将军的小师妹在宫中暂住几日了。」 「既是你的人,」我撩了撩一缕耳前发,温声,「本宫不会亏待了她们。」 男三还是当初那样纯情得简直撩不得,霎时脸就一路红到了脖子,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清楚:「……她是我的师妹……此处确实承了你的情……」 赵国公听得吹胡子瞪眼:「情?!什么情!」简直是爆吼了:「呔!范家小子!你跟平嘉有啥情!!」 范家男三简直脸红得无地自容,一拉马就跑路了,只留下赵国公原地气得够呛:「混蛋小子!还不回来跟老夫分辩清楚!」 「外祖不必置气。」我端坐在马上,仍是温婉的样子,「这些都是小事。」 赵国公把自己气了半晌,这样看我一眼,倒是没问我为何无缘无故两三日不露面,只是还是揶揄我:「老夫见你模样,从王都而来边关,倒不得改分毫,竟越发好看了。」 「王都繁花似锦,本宫亦能独占春光,」我淡淡地挑眉,「边关纵然冷寒,也应有爱美之意,不能损我容颜。」 赵国公:「……」怎么说呢,好像都对,但是你脸皮还挺厚的哈。 我拿着本书第一绝世美人的光环我肯定不怕我,前女主被蹉跎了那么多年都不改容色,边关这点风沙刮身上只能让我容色愈姝丽,烁烁生辉。 但是现在重点不在我的脸上,而是应该在大事上:「还需行军多久能至半月城?」 半月城是目前最边关的边关了,残城里的残城,被蛮子打得半死不活,昨天才被围点打援,现在听闻大军将至,蛮子马上又退去驻营,明显是在坐等一和谈。 赵国公摸了摸胡子:「还有约莫两个时辰就能到,只有一事,前些日子你不见人,老夫便自己做主,已经把军队分派了一些去了附近别处的关隘。」 才说完这老爷子就摆出来倨傲神色,还偷看我,想等我请教原因。 我看他一眼,莞尔:「连外祖父也知道这蛮子狡诈恶徒,总爱做一边谈和一边偷袭的这些下作之事吗?」 赵国公一腔显摆的心思都付了流水,登时懵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老子看过原书,老子是他爹。我笑而不语:「一言不发便兵发贸易友邦之流,不能以忠义仁孝待之。」 「痛快!」赵老爷子瞬间神清气爽了,「殿下高义如此便好,要知道蛮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不可与其有道义之仁。」 「慈不掌兵,义不持财。」我勾起嘴角,看着逐渐出现在天际的朦朦胧胧的残破城墙,轻声,「他们绝非善类,本宫也不做这个好人。他们要战——」 「那就叫他们把命留下。」 赵老爷子偌大一块,看着我的温和笑容,下意识摸了摸胳膊上的疙瘩:「平嘉啊,你原来就是这样子的吗?」 我有点诧异,笑容还是温和:「本宫一直如此。」 「……」赵老爷子挠挠头,「你身边那个小公子,可是跟你置气了?」 「??」你可别打我的天使宝贝辛无双啊,我自然否认,「自然不是。」 「那个小公子,老夫看着是个好的。」而这老爷子这是深深看我一眼,意味深长,甚至还美滋滋,「那句话怎么说的??怜香惜玉?对对对,就是怜香惜玉。」 我:「??」 老爷子美滋滋了:「等这事儿了了,老夫就卸甲养老去也。你那个小公子我看着是个好的,比林家那个相爷好,虽然那个相爷也好,就是看着总觉得让人不快,说话也弯弯绕绕的。」 (此时,远在王都的林相爷无辜被 cue:??) 「对,那个林家的,还是太文弱了点,看着不像是能久活的,」老爷子疯狂暗示,「我看你那个小公子,甚不错,老夫也很是中意啊。」 我:「????」老子拿你当外公,你这是准备挖老子墙角?而且林致远知道你这么说他吗?我们全死了林致远都未必会死好吗? 我脸色越来越奇怪,眼看这老爷子越说越激动,简直在马背上手舞足蹈了:「那便初初这样定了!我看那小子,是个能做驸马范公主的!」 我:「???????????」 其实这位「能范公主做驸马」的爷正悄悄跟在远处,本来磨磨叽叽地闹别扭,差点被这一句话砸落马下来,整个人都僵了。 「国忧未定,何以为家呢?」我打哈哈,「无双惯是跟了本宫,却可能未有此意,那您岂不是猜错了,枉做恶人?」 「那也只是他未发现自己的意。」老爷子满不在乎,「他对你好,必然是心里有你,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我嘴角抽搐:「外祖父,您好懂。」 老爷子睥眱地一挥手:「那是自然!老夫当初也是纵横四国的多情种!」 「虽说他要是待你好,未必是心里有你,」老爷子眯起来眼睛,可能颇有感触,「但是他嘴上说着爱你亲你,却伤你害你,作践你,必然是心里没有你的。」 「世上许多情,哪种都好,是谁都罢,没有一种是以情为名,行伤害之实的。」 老爷子威风凛凛:「做人在世间,不说顶天立地,也该是堂堂正正;若心口不一,连女子也辜负,枉为大丈夫,愧杀其人也!」 赵国公开课了,真该让前书的慕容憨批来听听课,虽然他们十有八九要打起来。我只是含笑摇摇头:「本宫实近日内,不必考量这些事情了。」 赵国公:「……」老子白说那么多。 路也迢迢,人也渺渺。 我牵着马缰回望过去,已然看不见那花重柳绿,金雕玉砌的王都;再看前路,边关残墙半扇,就在眼前。 这情景,倒让人心生怅然,此刻我看着遥遥可望的半月关,心里平白生出一些安定来。像是书也好,剧情也好,那不知名的神也好,有冥冥之中的人在对我说,我这生的路,已经快走到了尽头,而这里,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只是我看着远处那破城,摸着下巴,我寻思我死也得换个地儿死吧,不是我看不起它,这地儿是不是有点太破了?? 我洛静静,地婊最强,绝世绿茶,好端端一个美人,我寻思我得挑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下线吧,这城跟过了遍蝗虫似的,都感觉只剩半面墙了,不合适的? 或者说……要是我动作快,其实还能赶回王都,过一段死前养面首捧戏子花天酒地昏天黑地挥霍无度的舒服日子? 我陷入了沉思。 我心动了。 赵老爷子倒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几乎是扬眉吐气:「殿下,这边是半月关了,按老夫的预料看,对方三日内就要派使节来,你能应对吗?」 我笑了笑:「自然如此。」 老爷子眼神带些探究:「殿下远道而来,意欲和谈?」 我看了他一眼,控制不住笑了出声:「外祖父若有什么话,不必试探于本宫,况且外祖父的试探着实不算高明。」 「本宫看过军情图与以往战例,今年的蛮人也是入关劫掠,不占城池,却刮地三尺,屠戮妇孺,实在可恶。」 「而今年旧可汗殡天了,三皇子靠母族势力登位,其人性喜奢贵宝物,铺张无度。蛮子贫寒,年年冬狩劫掠别国抢粮物,有这样的君王,今年谈和必然是狮子大开口。」 我淡淡:「不必期望,和谈无望。」 赵老爷子张了张嘴,又一次炫技被迫中断:「……这你也知道了?」 「本宫来前,做了不少功课。」我莞尔一笑,「若无把握,何必以身犯险呢?」 赵老爷子拿他那双虎目瞅我,瞅我,瞅半晌,我笑而不语,他嘀咕:「如此一看,你倒与林家那小子有点相配。」 我也瞅他:「外祖父如何倒不喜林相了呢?」 「哦。」老爷子直言不讳,「其他倒好,就是他看着文弱,总觉得是个活不长的短命鬼,若当真福气浅中途让你守寡,岂不是不好?」 我憋笑憋的有点辛苦:「那依外祖父高见,还是辛公子为佳?」 老爷子挠头:「你那小公子其实……看着总也觉得身板不硬,要说最好,自然还是须照着老夫这般的硬汉选了。」 我看了看他碗口大的拳头,沉默:「……那倒也不必。」 老爷子得意地秀身材起来,我咳了咳:「外祖父应当是分兵去了附近沿途六城,或成犄角之势,准备迎战了?」 赵老爷子:「……这你也知道了??」 是的,因为我开挂了。我看了看天色,悠哉悠哉地策马找辛无双去了:「两日内应该就会和谈,五日内有大雪,望外祖父通知各城将领,若能严守未来半月,咱们许是还在年前饿死蛮子,赶回王都。」 老爷子:「……???这你都知道?」他想追上来问:「殿下此言当真?有大雪将至?」 我已策马走了。 第15章 你当老子小猫咪不会发怒吗 辛无双脸上还是戴着那个不好看的面罩,一个人一匹马得走在前头,我倒想驱马上去哄他,却屡屡总被其他人几次三番地截胡请示事物,一时半会还真实难脱开身,等好不容易得了空,再寻时,已然不见人了。 我心里遗憾,但半月关城门已在眼前,无暇顾及,只能私下吩咐了南秋:「若见了辛公子,叫他去寻我,我有急事相商。」 南秋睁大了眼,往日的伶俐全没了,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主子,我,我这……」 我只敲了敲她的头,笑道:「怎么?不想再给我做事了?」 南秋眼圈红了。 她行了个礼,转身去寻人了。 不是我不想找辛无双,而是入了城里,安营扎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才示下,手下人去办了;我还没松口气,就有一大群吵吵嚷嚷的文臣武将现在全挤在军帐里等我拉架,搁老远我都听得见里面大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侍卫见是我,赶紧打起来军帐帘子,我站门口都被里面的声浪吵得头晕眼花。 侍从乖觉地击掌,声音清脆,里边的人才注意到我本尊,渐收了声,来给我行礼。 我未理他们,也不叫他们起身,只是自顾自地在上位软椅坐了,幽幽:「却不知原是本宫来迟了,诸位好是热闹。」 这就是要抓他们的错处,指责他们有事不在我跟前议,是要结党背主了。武将多是我的人,大老粗一群,听不出我的暗意,文臣们却担当不起,当即就诚惶诚恐联袂请罪了:「臣等喧闹失仪,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本宫也不是如此要存心捉错处,眼见用人之际,如何会治诸位的罪呢?」恩威并施,我温言地敲打完,让他们起来了,「只不过上下有序,赏罚分明,本宫如今是主帅,自然会尽责尽心,也要仰仗各位撑本宫了。」 这次来的世家文臣不少,虽然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有几人颇有本事。里面比较出挑的是梁家的幺庶子,明显是挣军功前程来的,当即起身递话,不卑不亢:「殿下万福,臣等方才得了半月城守将的话,一时争论起来,才昏了头。」 我扬眉:「半月城守将何在?」 打人群里出来了一个矮个头汉子,行了礼:「卑职在。」 「是何故引得诸位纷议?」 汉子拱手:「城外发现楚军行迹,是与其交锋,还是派使前去?」 我沉了眉眼,思考了片刻:「出使无用。目前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大楚分明是欺我大齐无人了!先是撕约借道,如今竟敢派兵援蛮!」有个白衣的文官果然愤愤地跳了出来,被梁家子呵斥:「住口!」 「不必。」我颔首示意梁家子不必阻挠,温言问那书生,「爱卿有何见地,不妨说来一听?」 那年青臣子本是义愤填膺地跳了出来,被我一句爱卿问得,反而一张脸唰得红透了,呆呆地看着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坐在最好的地方,不透风但透气,靠着火炉,椅子上垫了大张的皮毛。火烛摇摇,我笑吟吟:「梁卿,你替他讲。」 梁家大兄弟明显是有备而来,论点论据充足,观点明确,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结论一锤定音:「臣等以为,大楚不义,应当出使责问,做应敌之备。」 说得好,意思是先派人去楚国骂一顿街,逼他们在道义的份上收兵,或者干脆就闹翻,这边准备掐架全军出击。 我笑容不变,话都不想说了:「……」 唉,好累啊,带这群憨批。 我算是给面子的,旁边武将们有几个直接笑出来了,梁家大兄弟皱眉:「此于情于理,又有何不妥?」 眼见武将又要呛他,我咳了咳:「合情合理,只是力有不及。」 梁大兄弟和他的小伙伴们:「???」 我心里说他妈的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楚与蛮族亦有旧怨,如今既然借道,必然会派遣将领沿路相护看管,以免自己失火。」 「此路楚军,未必是对大齐有敌意,但是他们既然借道于蛮,说明出使无用。」我捧着暖手炉子,温言,「事情已经做下来了,诸君有见过因为怕世人言辞,便中途而废的吗?不过是折进去一个使臣,让他们稍微不好看些罢了。」 「再者,」我叹了口气,「若楚决意兵来,肯定打不过,本宫没得选,倒不如静观其变罢了。」 我说了这么多,中心意思就是「我们打不过人家,别闹」。梁家大兄弟恐怕觉得有点幻灭,都有点呆了:「……受教。」 弱的一方本来就没得选,只是这群公子哥在王都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提剑挥往就能无往不利。 而事实是,楚国里面坐着一个慕容傻狗,现在大概率正在坐镇军中,正是在下不才的前夫。那兄弟虽然可能脑子不太聪明,但是行军打仗技能是点满的,我拿着剧情挂都未必能杠赢他,我脑子有病去招惹? 「众卿爱国拳拳之心,本宫已然领受了。」我是个好上司,没有非难他们,只是笑弯了眉目,「只说到这处,想来不出几日蛮子会有来使,还需仰仗各位。」 这满军帐里全是或穿盔戴甲或羽扇纶巾的男子,独坐了我一朵娇花,更显得容貌熠熠,貌美绝伦。年青些的男子几乎都被我笑红了脸,躲了去。 我寻思我他妈像个色狼,在这里调戏年轻大兄弟玩儿,这不好,连忙正色:「说到人选,还需你们费心。」 赵国公有点懵逼接了话:「殿下准备如何选人?」 「……」 我默默想了想,笑容古怪起来:「你们——」 「会不会骂人?」 遥想当初我还是绿茶洛静静时,范有一个好基友,叫汉子婊。 此人头发短嘴巴臭,堪称游戏界带妹狂魔一哥,祖安文科状元出道,网络对喷从来没有落过下风,想来比眼前这群骂人都只会「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的战五渣不知道强多少,简直一人顶千军万马。 所以我看着我眼前这群发出「岂有此理」骂声的千军万马,表情嫌弃。 这群人都拿「岂有此理」对喷几天了,眼看蛮使都快到老子眼前了,这群人反而会劝起我来了:「殿下,蛮夷没得教化,咱们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战场上打不过,现在骂人都骂不过,你跟老子说别跟对方一般见识?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既如此,蛮子不开化,不妨诸君挂印封金,去开化他们好了。」 这群人就不做声了,我淡淡:「本宫不是个脾性和软的,若想从这点小事起了拿捏本宫的计量,休说本宫不讲情面。」 蛮子之前就叫人来敲了城门,要约主将城门外一谈。虽然我没指望这谈能谈出来个什么玩意儿来,还是让人在城门口搭了军帐,在约好的时间等对方来。 时近深冬,这地儿又实在苦寒,望眼而去不是沙漠就是戈壁,寥寥长着几颗胡杨树,看着叫人叹气。 辛无双这几天都避着我,今天倒是跟来守着寸步不离。我站在军帐外,指了远处给他看:「西南着实荒凉,此地多数都是荒漠,无地开垦,当地人只能逐猎而居,好在还有些矿场,常拿矿物与别国贸易往来,范算能活。」 「只是这里实在不好,」我叹了口气,苦笑,「若易地而处,我是蛮族的王,也必然要劫掠别国的。」 辛无双面上扣着他奇奇怪怪的皮面罩,半天才不理解地憋出一句:「静静你怎么替他们开脱起来了?」 「不是开脱,是以己度人。」我懒洋洋地摸他脑袋,「如此一看,是蛮子不聪明,若叫我来处置,必然要求列国割城封地,安定居下,不受族群迁移之苦。」 「自然,我这话说得容易轻巧,做起来难如登天。」 我笑了笑,看见远处来了一队人,也袖手进了军帐:「来了。」 蛮子只是一个统称,事实上西南族落数量相当多,如今合兵而来,也是其中几个大部族牵头,也都是熟人,毕竟年年都来,都算得上赵国公的老伙计了。 赵老爷子早就把相关资料送来了,怕我吃了亏去,我连夜看完,跟小说剧情一对照,基本上妥了。 「若是往年,花些粮食能免一场干戈也无妨。」我翻着书卷,对辛无双一笑,「只今年小六继位,便是新的齐国,不能叫他们放肆。」 「这一战要叫他们三五年内,不再来犯,扰我边关。」 辛无双看得通透,眼见我起了杀心,突然道:「……我可带人埋伏,叫他们有来无回。」 「不。」我合上书卷,淡淡地说,「何事我都依你,只一事,你要应我:此生不能与一人相见。」 「谁?」 「大楚端王,慕容晓。」 辛无双头上冒出来的问号都能串一起了,但蛮使已然带到了,他也没说话,只是不知道怎么身形一动,就无声无息地隐在了我身后帐帘后。 赵老爷子带着这群老熟人进来,对我恭敬一礼:「殿下,到了。」 中原总喜欢丑化蛮子,又畏惧蛮子武力,在王都民间蛮子总被刻画成三头六臂的夜叉模样,甚至还编出来什么黑罗刹将军的鬼故事,能止小儿夜啼。 而实际上的蛮人也是好端端的人模样,只是高鼻阔目,王族是黑发绿眸,许是平时饮食多是牛羊肉的缘故,身形更魁梧些,衣饰穿着更豪放独特些,当头一大汉阔步而来,身披狼皮大氅,叫人不得不注意的是他胸前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珠串,绿的莹莹红的耀目,走起来甩来甩去,很是显眼。 我这边这群文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当即有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淡淡看他们一眼,他们立马收了声。 今日只是简单地见个面,互相试探一下意思。来时南秋便托出来一套暗纹金棠纱的宫装,穿上行止间衣袖暗影流光,华美又大方,问我要不要盛装。我心里知道和谈多半无望,便拒了,只穿了窄袖的马服和鹤绣的披风,白白素素,很是平常寡淡。 如今一看,这位蛮子的王倒是盛装,光胸前让人眼花缭乱的珠串就能看得出来,他跟一群蛮族贵族一道,当先大步阔行地进了帐,看见帐里一群文官与我,当即回头大笑:「赵老头!你们大齐是没人了吗!光这几个毛都不齐的小子来了?」 赵老爷子这个老头面色铁青:「乌里苏家的小子,平嘉殿下面前,你放尊重些!」 盛装大汉毫不在意:「本王只是关心你,怕你今年指不定真就见上神去了!」 「赵老将军是齐人,不会见贵上神。」我温声,只是坐着,也起来不行礼,「来人,摆座。」 这个王倒是有点意思,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在我跟前坐了,动作幅度挺大的,胸前珠串乱溅叮当作响。他的长相是标准的漠南王庭贵族,黑色卷发披在身后,戴半指宽的黄金抹额发冠,绿瞳莹莹地让人想起来漠狼,鼻高挺而微勾,一身黑色金边的王服,肩宽胸阔,想来身材也是精悍健壮的,毛茸茸的狼皮披了半肩,看着很异域风情,还很是个美人。 按齐礼,应该是一人设一案座,大家正襟跪坐,隔过道而面视,而这兄弟直接在我案前大喇喇盘腿坐地上了,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你就是那个妖女王姬?」 在这兄弟的珠光宝气面前,我素白得像个女鬼,我也打量他:「你就是那个乌越王庭的大不祥三皇子?」 旁边赵老爷子都要上来打人了,他哈哈大笑:「就是本王,只是如今,本王是乌越王了!」 「喔。」我又开始惆怅为什么汉子婊这位祖安文科状元不在这里了,「那你还挺厉害的。」 他摸着下巴:「你们齐国,舍得把漂亮女人派来战场?」 我温言:「怎么,你怕了?」 「那倒没有。」这兄弟语气热烈,说话直接,「只是惋惜而已。」 「眼见世间的宝物,万中无一的美人,就要摔得粉碎,」他笑得嚣张,「本王实在深以为憾哈哈哈!」 这兄弟太跋扈了,旁边的文臣实在难以忍受,也不顾开化不开化了计较不计较了,又跳了出来骂:「岂有此理!」 这兄弟掏掏耳朵,不耐烦了:「你们骂人能不能别翻来覆去说这几个字?你们不嫌腻烦?」 我无动于衷:「还好吧,习惯了也不烦。」 「只是你不道义啊,」我摇摇头,「本宫还未伤你一兵一卒,你就咒本宫死了,实是不道义。」 他想了想,还有点赞同:「喔那倒也是,本王说早了。」又转了话头,「所以,你们求和,打算出多少筹?」 这话来得突然又单刀直入,我慢慢抬了眼睫,正好撞上一双狼似的绿瞳。 这位乌越的新王,会在日后成为齐王洛天依的,最大对手,这头西南荒漠王庭里最矫健的长鹰,会拦了牙膏崽的路。 我承认我又心动了。 我起了杀意。 但是这厮的直觉跟野兽一样准,眼神刚上上下下把我洗了一遍,对上我的眼睛,马上就察觉到了我的心动:「等等,本王承认刚才言辞不对,议和都未开始,你用不着杀意这么重吧?」 兄弟你是开了透视挂吗?我的心思头一回被怎么直白戳破,我也不掩饰,只是笑笑:「哪儿能呢?不过本宫刚才是有点走神了,你别放心上。」 子孙自有子孙福,牙膏崽你自己看着办吧,王姐我管不了了,我还想赶紧赶回王都享几天福呢。我心里默念,脸上笑意也不变:「说到议和的筹,你打算出多少?」 这兄弟挑起眉来,他长相深邃,这个表情做得可谓野性十足,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奇异:「你问,本王准备出多少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唰地站起来,一脚踩在我面前的案桌上,居高临下地用弯刀的鞘挑起一缕我的发丝:「你失心疯了吗?问本王出多少筹?」 「你放肆!」早在这厮身形动的时候,左右将领就剑尖指了过来,赵国公直接几步上来恨不得把剑压他脖子上,怒喝,「你这蛮子,还不退下!」 我叹了口气,缓缓从端庄跪坐的姿势站了起来,不是我装逼,是我跪坐太久,我他妈腿麻了。 我叹气:「早说了不要准备坐席,不要准备坐席,你们看看这有何意义!」 「喂!」 我同样一脚踩上了案板,跟他同款姿势,凶相毕露,表情狰狞起来了,「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他妈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蛮子:「……」这就是你们国家的王女??? 臣子:「……」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的泼妇王女洛平嘉! 眼看老子流氓状态上线,这厮表情反而奇异起来,带着怀疑上下打量我:「你当真是齐国的平嘉王女?你们不是讲究什么淑娴吗?」 「你没长眼睛吗?!老子以貌美冠却诸国,出尘绝艳!」我冷笑,「傻逼,放眼五湖四海,谁人有脸能仿冒本宫!」 我大言不惭:「老子就算不淑不娴,一样风姿过人,倾国倾城,你他妈管得着吗你?!」 这厮可能平生第一次遇到女流氓,有点给镇住了,刀鞘也收回去了:「那……本王是管不着,随你!只一点,你准备出多少筹?」 「筹你奶奶个腿,」老子阴森森看着他,「准备议和的是你,不是本宫,你该想想你准备出多少求本宫退兵才是!」 「你狂妄!」 这兄弟怒了,一双绿眼睛很是慎人。他怒极反笑起来,笑声震得军帐簌簌,语调冰冷,杀意四溢:「既如此,战就战!」 「本王迟早攻破你半月城,」他冷笑着掉头就走,「把你绑在城墙上祭神!」 我一脚把案板踢翻了,不甘示弱,也冷笑起来:「痴人说梦!老子大齐终有一日能破了你漠南,叫你乌越王庭血尽魂断!」 眼看两大佬不欢而散,一个拔刀一个踢桌子,吹胡子瞪眼,蛮子和臣子鸦雀无声。 虽然老大闹翻了,但是条件还是要谈滴。乌越王怒气冲冲地回军营了,我也怒气冲冲地回半月城了,双方剩下的人留在军帐里面面相觑:「……」 最后是梁家子出面一笑:「诸位,来了就是客。」 「虽说殿下不在,但是该谈的,咱们还是接着谈?」 是夜。 帐里灯火通明,我案头摆着一卷文书,众人都静默地垂手立在一边等着我审阅完。 一下午的交锋,最后结果浓缩成了这面纸,我才看了第一行,就把它放了下来。 我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众人不语,因为是意料之中。 「蛮族跋扈,开口就要我大齐粮草五十万担;举全国之力,也足是三年累积之数。」我冷笑,「五十万担粮食,我军拿来一边吃一边揍他,能揍到明年!」 梁家子也是眉头紧锁,他是世家派来的主和派,眼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能委婉劝:「初次交锋,总是虚报的,殿下不必动怒……」 我只是坐在上位,冷冷:「虚报?本宫看他恨不得刮尽大齐血肉,丰养蛮族之民!」 「若再有劝和者!」 我静了片刻,一笑:「——那这五十万担粮草,就全仰仗那位一力担付了。」 梁家子秒闭嘴,若叫本家知道因为他而欠我这么多米,非得把他皮扒下送来赔付。 现在勉强算是统一了战线,只是军帐里武将少了好几个,一眼看去缺位很多。跟梁家子一道的出来了一个,问话都战战兢兢,生怕我也像白天谈判那样吼他:「殿下……如何不见范将军?」 「他?」我在摆弄沙盘,「他率军夜袭去了。」 众人:「????」不是,我们白天不是还在和谈吗? 梁家子又难以承受了,眼看和谈越发无望,他破罐子破摔了:「殿下此举过于冒进了!分明和谈还未结束!如何就夜袭了?」 「兵者,诡道也。」我理直气壮反问,「不出其不意,怎么算偷袭?」 他难以忍受了:「殿下!您如此肆意妄为,恕臣等不能与您一道!」 「不与本宫一道?」好嘛,世家的优越感又出来了,又想仗着手下有私兵来左右我了。老子眼皮都不抬,只是随手一指:「可以,来人,把他们绑了。」 在他们的:「????」中,侍卫如狼似虎地扑进帐来,把他们当场摁翻五花大绑。 梁家子人都给摁地上了,叫得声嘶力竭:「你不能这样对臣等!臣等家中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哟?还直接拿这个来威胁我了? 我不生气,我还是温柔地笑,漫不经心地撩一撩碎发:「不妨事,你既然自己找死,本宫成全你。现在正缺冲在前面的头锋,不如用你家的私兵来抵。」 「只可惜凡入了头锋的,十中有九是不回来了,」我唏嘘,「听闻梁家这次把庶子全扔来了,你的亲兄长便是个千夫长,不知道他们与你同来,还能不能同归?」 「不过也是,本宫若如此,指不定梁家嫡子还欠本宫好大一份人情了。」 我掩面而笑,娇俏得很,南秋在一边端茶,也是笑:「说得正是呢,早听闻梁家嫡枝烦心庶出之患,如今是要感激您了。」 这群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地,几乎恨不得跳起来咬死我,我冷笑:「你们有功夫恨本宫,还不如想想自己是为何而来!」 「若这真是个好差事,」我意味深长,「如何你们家中,一个嫡出也不分来随军?」 他们愣住了。 「本宫虽脾性不好些,却从来对嫡庶长幼说不挑的,」我懒散地把玩棋子:「倒是你们,以为自己凭家里势就想拿捏本宫!?」 我轻笑起来:「凭尔等,一群被家里推出来送死的货色罢了,也配拿捏本宫??」 军帐里一片沉默。 赵国公有点不忍心了,出来劝几句:「殿下,这也是我大齐的好儿郎……」 「好儿郎?」我嗤笑,「那群人送来的替死鬼罢!」 「本宫就跟你们直说了,本宫原是准备带你们各家的嫡枝来的。」 我懒洋洋地敲了敲桌,「可惜那群老头觉得本宫是要动他们的命脉,就把你们丢过来了。既然如此,便是你们家理亏,本宫就是今日斩了你等,你等本家也无人会出头道本宫一句不是,只会送来下一个庶子!」 「替死鬼罢了,本宫原想当你等是人,你等倒巴巴替家里拿捏本宫。」 我嗤笑:「狗一般的东西,也配拿捏本宫?」 众人倒在地上,面色如灰,我的话戳中了他们最不堪的伤疤。 大齐强盛,门阀鼎立。妾妇庶子,贱如尘泥。 赵老爷子是个厚道人,赶紧来拦:「殿下,殿下,年轻人气盛是好事,您便卖老夫一个面子,罢了吧。」 我没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很久,地上的人心全吊起来了。 「把这几家的私兵划入军编,这几人关起来,让他们自己想想做人做狗。」 我随手一挥,不耐烦地冷笑,「若这几人实在不听话,便就地杀了,报回京时记在那个乌越王头上!」 这就是暂时保住命了。 赵国公忙打眼色让同僚和侍卫把他们押下去,转头看见我摸着南秋的小手唏嘘:「南秋啊,本宫不是存心那么凶的,你不要被吓到啊。」 南秋忍俊不禁:「奴婢知道,殿下只是吓他们的。」 倒也没有,如果赵国公不救场,我是真的准备把他们全杀掉。我只是笑,不答:「你知道就好。」 赵老爷子只是叹气,对我正正经经地一礼:「殿下手腕,老夫甘拜下风。」 「连外祖父也开玩笑了,」我笑他,「本宫哪里是这样的人呢?」 「那些人分明都被您拆得同本家离心了。」 老爷子扼腕,「老夫如何没有想到这样的好方法呢!」 我只是笑而不答,起身准备回自己营帐。 「外祖父。」离开时我叫住他,「若他们当真不听话。」 赵国公看着我。 我做了个手势,轻轻一划:「就今晚把他们全杀了。」 唉,我不是个女主,我活得像个反派啊反派。 我一边反省自己,一边百聊无奈坐在床上翻着书卷。 边关条件简陋,但是我身份太高,应该是前所未有的高,因为自打有大齐国以来,边关就没来过王嗣,好在随行的都备好了东西,就地扎营,也不会过于寒碜。 军帐里自是备了暖炉,昔日还在齐宫的时候,辛无双总是住我隔壁的密室里,对,这个密室还是他自己发现的;而如今到了边关,没有密室给他住了,南秋问要不要给他单独一个军帐,他拒绝了,最终还是使人支起来一个暗隔间让他睡,层层纱幔垂着,也发觉不了。 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可能是他们这种行走江湖的人的情怀吧,只是睡下了发现我与他之间就隔了一层厚厚的帐布,还是有点尴尬的。 比如现在我书卷翻得哗哗响,我就寻思他应该是睡不着的,但是暗隔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也不好意思出声问他。 这几日他总避着我,也实该找时间跟他聊聊。 守夜的还是南秋,她给我端来一壶热茶,轻手轻脚:「殿下还不歇息吗?」 「今晚应当不歇。」我其实已经困了,但是还是强撑着不睡,「范将军还未回来,本宫实不放心。」 南秋只宽慰我:「您过虑了,此番计划得周密,又巧妙,您不必担心。」 「谈不上周密,」我苦笑,「只能说是,格外想得出来罢了。」 毕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和谈当晚就放兵偷袭的,这已经不是格外想得出来了,还趋近于格外不要脸。我这一步不是原小说里的,真按原小说,这时候蛮子都快屠到王都了好吗?我只是担心中途出什么岔子,还平白折进去一个男三。 「辛公子这些天也不见人,奴婢瞧着,也怕他与殿下生分了。」南秋劝着,「若要依奴婢说,辛公子是个好的,您就算是有什么气也暂依着他罢,哄上一哄,总是不错的。」 我也觉得不错,放下来手,敲暗隔的帐布,调侃:「辛公子,可听见了没有?本宫来哄你了,可是不错?」 无人应答。 我觉出不对来了,又敲了几下:「辛无双!」 没有回应。 我翻身下地绕过床掀开幔帐,隔间里方寸之地,几乎一览无遗,被褥枕头整整齐齐摆好,就是没有人。 老子终于脸色大变。 说起来,辛无双在这书里算是什么呢? 我原来还是个读者,是个看客,我深觉这本书实在写得太烂,女主可以说是活生生憋死了,而辛无双这个角色的存在,无疑是作者强行给女主开的外挂罢了。 而手握这样的金手指,要是老子,老子一早就撺掇他杀了女二宋青青,杀了黑化反派林相,杀了各种各样小炮灰,接下来就是躺赢局。 可是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女主,我遇到了辛无双。 我没有用他杀人。 若是个读者,看客,无疑是觉得他的存在基本上没必要,完完全全是作者的私心,也是为了防止女主实在太惨,就编了一个这样的人出来; 而当我真真正正地看到他,也实在吃了一惊,只能苦笑起来了。 辛无双其人为何? 其人貌姿妩媚,一行一止,烟视媚行,艳如春桃。而身材精壮矫健,流水一般的曲线毫无多赘。肩宽胸阔腰细腿长,像头懒洋洋的豹子,华丽优雅的皮毛下面全是为杀戮而生的肌肉组织。 这头人形豹子,却是我从所未有见过的心性澄明之人,他太清澈了,像是春日雨后的清池,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如此俗气的话,但是他确实是朵丝毫不染的君子莲花。 他就像自是一个桃源,有着简单的喜恶,简单的衡量标准,简单的决策流程,简单的生活,简单的想法,悠哉悠哉地笑着,或者懒洋洋地伏在阴影里面,对着你笑。 这样的辛无双,我很难驱使他去杀人,人有爱惜之心,不想见明珠染尘,白绢变灰,花随流水。 而他一直没走,安安稳稳地在我身边,做着辛无双。 最开始可能只是因为平嘉王女肖似其姐的面容,所以留下,后来是发自真心地想留下,所以没走。 在这里,他就永远是没有过去,干干净净的辛无双;离开这里,他就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人,无亲无友,无家无国,无处可归。 所以最后他死在了慕容晓的手里,死的时候却不以辛无双之名。 想到这里,如果说原来老子还有点犯困,现在就算是彻底清醒了。 「殿下!」侍卫跪在下首,满头大汗,「营内未寻得辛公子……可还再寻?」 我静了片刻,抄起书卷狠掷于地:「找!找到为止!」 南秋恐第一次看见我如此失态,只跪下请罪,恳求:「殿下息怒!」 我气得头昏眼花,半晌扶着床未动,突然弯下腰猛咳起来。 烛火昏黄,照得床帐暗红,南秋的脸惨白。她跪在床边,看得清清楚楚。 我吐了满床的血。 第16章 宁为太平犬 在原书里,楚国借道蛮族,慕容晓兵发前线,看护戒备。 而在林致远一心要一己之力拉着全王都的世家全同归黄泉的操作下,蛮子势如破竹一样攻入齐王都,屠戮三日,尸山血海,白骨哀哀。 昔日黄巢动乱时,有诗一首《秦妇吟》。里面的景象,约莫人间炼狱,不过如此。若选一片段来,便是: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 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 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 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而这样的事情后,王安石说,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可书里没有王安石,只有一个洛平嘉。 洛平嘉困于方寸后院,救不得自己,救不得他人,恍惚间她从长阶摔下,连腹中子也失去。 辛无双看着这样的洛平嘉,在她床边坐了一夜,起身提刀,直奔蛮营。他要斩了蛮子的王,斩了慕容晓,他要看她笑,要她不再哭。 可是他同千千万万的故人一样死在了齐王都,他打不过慕容晓,负伤而潜,被蛮王抓获。 连死前他也怕慕容晓猜忌,绝口不提自己是辛无双,最后以原本的姓名死在了齐王都,暴尸戮野,不知所归。 到这里,洛平嘉连辛无双也失去。 我想得气血翻涌,又强撑得不倒下,只哑着嗓子:「找!给我找!」 原书里,齐王都,慕容晓,蛮子王。 现在,半月城,慕容晓,乌越王。 感觉辛无双的死亡条件已经完全安排上了啊! 老子气得想锤床,但是我没力气捶床,只是吐了满床的血。 南秋惊慌地惨白着脸出去寻医正,我踉跄着下地,却站不稳,还推落了桌上茶具,眼看要摔了,一个年纪大的内侍才从暗处现身扶住我。 这个内侍姓王,此前一直在隐匿暗处做事,第一次见我发病,也是惊惶得语气仍在发抖:「……殿下……」 「不要顾我。」我搽了把嘴边的血,哑声,「还是着人盯好南秋,不要叫这等消息传回王都了……」 王内侍是我府上的老人,赵国公府拨过来的家生子,全家都依仗平嘉公主府而活,是辛无双挑出来的人,真真切切对我忠心不二。 其实辛无双也挺会挑的,毕竟在原文里,也正是他奉来了来路不明的那杯上路酒。我一直也都在想:那杯酒,到底是来自林相,还是女二宋青青,还是……女主自己。 想了断平嘉洛静此生的人,可能数以万计;最后了断了她一生的人,到底是谁? 他躬着身子扶我在榻上坐下,骇得发抖:「殿下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这话耳熟,我扶额稳定心绪,淡淡:「王内侍,南秋还是需好好跟,不容有误。」 明明发病的人是我,这个王内侍好半天才稳下来,勉强点了点头,只是轻声:「若是她报回消息去那边……」他做了个轻轻划过脖颈的动作,忐忑地请示我意见:「是不是……?」 我扶额闭目,抿着嘴很久没有说话。 「若是她还报回这个消息去……」我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南秋啊……」 王内侍忐忑不安,也不敢搭话,现在辛无双不在,他也慌。 过了良久,我睁开眼睛,苦笑了一声 「……那就不要再叫她出现在我眼前。」 没多久南秋就回转来了,带来了一个医正和一个消息。 她利索地收起来了染血的床铺准备抱去烧掉,医正战战兢兢给我搭脉,骇得快魂飞魄散,人都结巴了:「卑卑卑职技艺浅粗,实是不知殿,殿下如何了……」 南秋上了一壶新茶,我自斟了一杯自饮,只是如往常一样笑着温言:「本宫身子无患,自然是诊不出来了。」 医正跪在地上发抖,他深觉自己撞破了什么大忌讳,头都不敢抬,生怕我叫人把他拖走灭口。 我又喝了一口茶,想起来南秋带回来的消息,脸上也淡下来了:「听闻范将军回来了,还带了伤,不知伤势如何?」 这题他会答。医正茫然地抬头,不知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有闲心操心别人,只是实话实说:「范将军只是背上中了一箭,伤了点皮肉,实不妨事。」 「本宫听闻,是有人从乱军里,一力救了他出来。」我垂眼看着茶盏,语气尽量平和,「如今他可是醒了,本宫有话想问他。」 医正还是茫然:「眼下范将军还未醒,殿下不妨再等等?」 「……」 我忍了又忍,还是叹了口气,起身披上了斗篷,疾步冲了出去。 南秋估计也没想到我上一刻在床榻上吐血吐得昏天黑地,现在就能健步如飞只奔灯火通明的范氏营帐,忙也跟了上来,急得在我身后大呼:「殿下!」 我他妈何止健步如飞,简直是黑人短跑运动健将附体,在背后一群仆从的惊呼与沿途巡逻侍卫的懵逼里冲到了目的地,我他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毫无仪态的飞奔让老子看上去像个半夜游街披头散发脸色青白的女鬼。 女鬼一头撞进范将军帐里,无视男女大防,一把抓起敷布浸进凉水,冷酷地把这把冰冷的湿布盖上了范小将军的脸上。 帐里全是同僚,医师,侍卫,仆从,他们看着我,鸦雀无声。 老子脸色狰狞,就差单脚踩着床沿上把他拽起来摇醒了。眼看被冰冷湿布蒙头的范家男三还是昏迷,我冷酷地转身,巡视了一圈,顿悟,端起那盆凉水就要往他身上泼。 南秋及时赶到,抱着我的腰阻止了我:「殿下慎为!殿下慎为啊!」 我杀了男三的心都有了,怒火简直把帐子都掀了,旁边有同僚看不过眼,忍着怒气来质问:「范将军为国为民,将生死置之度外,殿下何以如此来发癫扰他疗养!」 我转手把那盆水丢在了地上,拔出了旁边一个侍卫的腰间剑。 白刃当前,这个同僚下意识退了一步,脸色变了,呵斥一边的侍卫:「殿下失心疯了!你们还不快拦她!」 侍卫还没有动,南秋暴怒了,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你好放肆!奴婢倒不知今时今日半月城已是大人你当家做主!」 「奴婢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殿下!」 帐里都剑拔弩张了,床上的男三才悠悠醒转。 我提着剑站在他床边,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男三也是心大,一点也不知道我刚才真的准备捅死他,只是虚弱地告罪:「臣幸不辱命,偷袭得当;臣无能,负伤至此。」 我一句话都不说,站在他床边,剑锋幽幽。 我偏心偏得没有边了,我从来没有觉得辛无双是能为男三牺牲的。 说白了就是我偏心,我不是人,我没下限,我厚此薄彼,我觉得,我觉得辛无双该活着,好好的活着。 别说了男三死了,就算是我死了,我也想他要活着,以「辛无双」活着,而不是那样屈辱地死去,暴尸戮体。 「范卿,」最后我只是温言问他,「救你那人呢?」 男三想了半天,神色茫然,半天才道出一句:「……未见其人同归。」 就是说他没回来。 我站在那里,静了片刻。 其实我的手在发抖,握不住剑柄,我魂不守舍,连剑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刘备当初为了赵子龙摔了刘阿斗,虽然不知道他是作秀还是真心实意,但是我现在是真的想为了辛无双摔死范男三,虽然我抱不起来他。 南秋怕我实在是要行凶,已然让周遭人都退下了,好给我腾动手的地方。还不知道可能会被捅死的男三懵逼地看着我,我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你跟他还有联系,」我心平气和,「你跟他说,我要见他。」 范男三脸色变了:「殿下,臣未曾有通敌之心——」 「我要见慕容晓。」 我站在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管你叛不叛国,范将军,三日之内,在蛮子拿了人来要挟我之前,若我见不到慕容晓——」 我有点无赖,又很无耻,我很冷静地跟他说:「那我会让你也尝尝我的切肤之痛。」 范男三被我丢下的一溜儿狠话惊了,他应该也想起来救他那人是我身边的暗卫,应也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半天才很内疚地轻轻地说:「……对不住,殿下,是臣无能。」 「是本宫对不住你,」我疲惫地笑了笑,但是很平静。然后我转身就走,「原是本宫在威胁你,你要恨就恨,不必道歉。」 「殿下!」他在背后唤住我,不顾背上的伤势挣扎着要坐起来,言语急切,「只是若蛮族拿他要挟,还望您——」 「本宫不会同意。」我疲倦地回答他,「无论如何,便是本宫自己落在他们手里,本宫也不会同意。」 「所以,本宫要早早地见到慕容晓……早早地,把人弄回来。」 范男三怔怔地看着我背影,他很想问一句,若是弄不回来,人已经没了呢? 最后他还是没有问。 我没有只身前往敌营见到慕容晓。 听闻我半夜狂奔提剑找男三后,大半个营地的将领都被惊动,基本上全是提起裤子就睡眼惺忪地奔来劝和。而范家军帐里面一片死寂,他们都以为范将军多半给我发怒捅死了,焦急地在外面等。 然后我两手空空,一身素白地从营帐里面出来了。 他们估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地上下打量我,不顾男女大防,不顾尊卑之分,几十双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似的,立志要找出我身上任意一点行凶后的痕迹。 刚刚发狂的我泰然自若,温和如初,就像刚才午夜凶铃是虚惊一场,优雅地示意,笑得温柔似水:「诸君怎么都一并来探范卿的伤病了?」 没有凶器,没有血渍,笑容温和。 他们松了口气。 「范卿并不大碍,只是皮肉伤,虽无性命之忧,也是需养一养的。」我举步往前走,温言,「天色已晚,诸君还是散了,明日再来罢。」 「殿……殿下。」这群人推来搡去,最后被推出来发问的还是我亲爱的外祖父,赵老爷子硬着头皮来问那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范将军如何开罪了您……呢?」 我顿了脚步,回头,笑意温和:「他不曾开罪本宫。」 众人:「……」那你半夜拔刀是梦游吗? 「本宫来探他伤病,见他床幔后人影闪躲,疑是刺客,才拔了剑。」我笑意盈盈,「却不想,原是烛火摇摆,光影交错,是本宫一时看错了。」 「怎么了,」我意味深长地把这群衣衫不整跑来的大老爷们儿扫了一遍,其中还有人给我看得满脸通红,下意识拉紧了衣衫。我整得跟个女流氓似的,口吻还挺无辜,「是本宫惊扰了诸位吗?」 这多丢人啊!这群人疯狂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等也是探病来的。」 我遂继续一步步往自己帐里走。 赵国公总担心我胜过担心帐里的范家小子些,其他人在哗然议论,独他赶了几步跟上来,平时的大嗓门也收敛了起来:「殿下预估果然不错,此次虽未破蛮军大仓,却也放掠了敌军不少战马……」 这老爷子还替敌人心疼起来了:「唉,可惜了那些好战马,唉,若老夫有如此多良驹,该是多好。」 「您行计果然料事如神,光叫那范将军带人切入放火惊了马群,蛮子应当快气死了罢……」 我表情平静,恍然未闻,继续往前走。 赵老爷子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叨叨了很久,也没发觉我总是不搭腔。倏然我停了步,摸了摸鼻尖。 一点晶莹。 这只是前奏。 赵国公见鬼一样仰头看着天空突然就气势汹汹泼泼洒洒而来的白色,背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他过了半晌才看向我,眼神都变了:「殿下……下雪了。」 「殿下……」老爷子都哆嗦起来了,「您说中了,真的……下雪了。」 他没有得到我的回话,只是看见我一头栽倒了地上。 「殿下!!」 吵。 很吵。 「你好大胆!事到如今还敢蒙蔽老夫!殿下分明是身子不好,现下都发起热了,你还敢说什么也诊不出来!」 「你分明是受了何人指示罢!存心了瞒病不报,要害了平嘉殿下!来人,给老夫把他拿了带下去细细的审!」 「查!把殿下身边的人,把殿下的起居……不,把所有人的军帐都查一遍!殿下分明是被人害了!贼子好大胆,竟在老夫的眼前害了平嘉!」 「……」 「南秋姐姐,主子没声息了……」 啪! 「贱蹄子安敢咒殿下,动乱军心!拖下去掌嘴,殿下大安,分明只是发热罢了!」 「……」 「国公大人,主子发热,还需速速想法子了!」 「如何至此!速速去把其他的医者全带来,使人遣快马,去把雍城的大夫也全带回来!」 …… 真他娘的,吵啊。 老子自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烤箱里面的火鸡,浑身滚烫得被人捏来捏去。不过按照这群古人的尿性,那我估计自己现在多半扎得像个刺猬,再胖一点就是豪猪。 其实我并没有这样清明,其实我神志不清,我就是有点累,想睡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我就该起床做事啊!我还不知道林致远跟我们小六牙膏崽在王都情况怎么样呢! 我急得啊,简直急出了浑身汗,但是我就是动弹不得,我简直恨不得现在有人能扑上来扇我俩耳光,把我扇醒才好! 然后我脸上剧痛,我真的醒了。 我:「……」 「他妈的谁打老子啊!」我一跃而起,怒嚎,「叫你打你他妈就能打吗!」 不,我没跃动。 我其实插在地里,动弹不得。我估计我现在大抵不是活物,但是我顾不上管自己变成了个什么玩意儿,从我睁开眼睛开始,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面前,是整个失火的齐国王都。 我没文化,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起来了还是那首《秦妇吟》。 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 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 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 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这分明是大齐的王都,这又不是大齐的王都,我无法形容,因为不管是东家女还是西家子,都已然是白骨。 这是一座被屠过的死城。 可能火是从城东起的,一路顺风,最后整座城池都陷入烟障火势,而城门被层层叠叠的尸骸堵死,血水积得像池海。 我对着城门。 城门下是数不清的尸骨,城门后是整个大齐王都,城门上挂着辛无双。 或者说,城门上挂着的那个人,长着辛无双的脸。 我呆呆地跪在那里,抬头看着他。而有人的脚从我的身边踏过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鞭子:「这都两天了,他还没有死?哈图察,你的手段不行啊。」 「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可是伤了我们最亲爱的盟友。」这个人眯起绿色的眼睛,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端王殿下,本王也是无意中捉到的,你就不用审问一番?」 我呆呆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有个人银盔白甲地坐在马上,半天不回,声音简直寒得像冰,听得出来竭力压抑的怒火:「你屠了城!?」 我感觉身子一轻,被人从地里拔起来,我雪白银亮的身躯上映出这双野狼一样的眸和慵懒的异域脸庞,他甚至伸指弹了弹我,发出铮然一声,漫不经心:「本王早说了,要把那赵老头儿吊死在他们大齐的城墙上,可他的手下实在讨厌,居然还半路蹿一个刺客,差点叫本王送了命去。」 他甚至嗤笑了一声,挥着我挽了个剑花:「说来也好笑,这个刺客用的还是大齐王族铭刻的长剑。」 「可是如今大齐王宫哪还有人会使剑呢?这人莫不是齐王的奸生子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的,我变成了我的剑,我现在恨不得用自己捅死他。 「虽然赵老头儿死得早,身体也碎得吊不起来了,如今只能拿你抵了。」 这人笑吟吟地提着我,一步步上了城墙,饶有兴趣地看着双目紧闭浑身血迹斑斑的辛无双:「你到底是打哪里来的?你是谁?」 我浑身简直发抖。眼前人简直看不出来那个妩媚妖娆的样子,小臂粗的黑沉铁链粗暴地贯穿了他的肩胛骨,把他凌空吊起,他的右袖子空空如也,手臂不知所踪。 他浑身都是污渍,干了又湿的血痕遍布全身,发紫发黑。 乌越王轻佻地用我的剑身拍了拍他的脸:「听说你剑术相当不错,何必来做刺客呢?又刺端王又刺本王,你是何方的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心?」 而这人只是紧闭着目,毫不出声,乌越王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本王忘记早便割了你的舌头,你原是答不出来话了,是本王的不对了。」 我是把剑,我动不了,我简直要厥过去了。 「辛无双,辛无双!」我大哭起来,可是这哭声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我几乎声嘶力竭,「辛无双!你傻逼吗!」 「平嘉是在利用你,你何必赔上一生啊!」 这场景真诡异,乌越王大笑,慕容晓在城下马上,辛无双不成人形挂在城头,城下死人无数,而只有我一把剑在大哭。 我哭得简直要呕吐了,可是乌越王这个傻逼只是在旁边大笑,甚至饶有兴趣地摸着我剑身上的铭文:「嫡出的王族,可见齐王爱重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下的慕容晓动了。 他浑身都覆盖着盔甲,看不清表情,只是缓缓地从背后抽出来一支玄铁箭矢,拉开了弓,准心直指城头上的人。 乌越王不笑了,他表情冷下来,绿眼睛嗜血又疯狂:「端王是要为了旧国取本王的性命吗?」 城下的下属都几乎惊变了,纷纷有人来阻止,而慕容亲兵又阻止他们,一片混乱里,而慕容晓不容置疑,万分冷静地拉满了弓弦,松开手指。 箭矢破空而至! 乌越王下意识地横剑挡在前,而箭矢的准心只是跟他擦肩而过,失之分厘。 慕容这个活战神也有失手的时候?乌越王狐疑地又往城下看了一眼,却发觉对方发了这一箭后就已然调转马头离开了,他还有来得及取笑一下对方这次的失手,笑就在脸上僵住了。 乌越王倏然回首,挂在城头的人已经在这一箭下心脉俱碎,毫无感觉地当即毙命了。 而同时,剑尖点地,声响清脆,他下意识低头一看手里,好端端的剑身竟无缘无故从中断了。 断剑断刀都是大不祥。 他嫌恶地把它掷在地上,从它身上踏了过去。 「……」 我看见那一箭扎进辛无双心口,我昏过去了。 我现在毫无波澜,我只是在想,乌越王,你等好了,我杀你妈。 第17章 进击的绿茶婊 大雪正如一个姗姗来迟却跪地求复合的渣男,铺天盖地而来,劈头盖脸地收拾了人类一顿。 蛮族和谈当夜就遇到了偷袭,来的人又阴又狠,杀了几个守卫后一把火点了谷仓马料,惊得大批饲养的战马半夜奔逃而去,光一片混乱里丧生于马蹄踩踏的战士就不知凡几。 所以拿到了内探回报,知道半月城里主帐几乎要挂白了,焦头烂额的乌越王阴了几天的脸,才见了一点笑。 「天神在上,不让我族受辱。」探子是个机灵会讲话的,「那平嘉王女,听闻是染了风寒,其实当是从都城带来的病呢!一急发了,许也没几天了!」 帐里歌舞升平,炉火正旺,几乎暖如三春,乌越王斜靠在主位上,衣襟散乱袒出一片精壮胸膛,闻言大笑起来,推开跪在脚边的爱妾,亲手斟了一杯酒,把金杯递过去给探子:「若真如此,当是本王的好运气了!」 「只是那女人实在可恨,」他明明面上带着笑,绿莹莹的眼里却全是阴沉,「平白折了本王那么多的马与人手,倒也是个角色。」 探子诚惶诚恐双手接了金酒杯:「再天大的人物,也该匍匐在您脚下了!那女人分明是要病死了,何以为患呢?」 这话使乌越王大悦,他朗声大笑了几声,阔步到帐另外一边去,热情地要揽着冷眼看了这么久一直未出声的人:「慕容兄弟!眼看这可是天命所归,你可当真不与本王一并?」 乌越王指向半月关的方向,称得上志得意满了:「破了这个城,就是平坦的大齐二十一城——那里可是满地的稻米与宝物,齐人又懦弱,几乎是金山银山也唾手可得了!」 「你当真不来?」他亲热地端了酒杯敬这人,放声大笑,「倒不如与本王同去啊!」 帐里全是妖娆的舞女,纱不蔽体,却用大粒的宝石打了沉重的颈环,与壮硕的大汉一起起舞。乌越王已经有了点醉意,这两天他忙得脚不沾地,这是唯一一个好消息,不由得多喝了几杯,乘着醉意欣赏歌舞。 这些女人这都是他养在帐里的奴隶,来源都不一样,有越人,有齐人,有楚人,也有蛮族其他部落的人,算得上他引以为豪的收藏。 乌越王其人,嗜酒嗜杀嗜美色。只是说到美色,他还是想起来了半月城里病得要死的那位殿下,不由得有点心猿意马,揶揄身边这个木头桩子:「本王说难怪这些女子都入不得端王的眼,原来是端王曾差点娶了那个女人呐。」 他已经有点醉了,放肆地笑起来:「那倒是个漂亮女人!要是早叫你娶走,也好逃过今天一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晓还是一身玄衣轻甲,这场宴席跟过去许多场宴席一样从头到尾都只坐在那里冷眼旁观,有舞女衔杯跪行而来劝饮也只会被亲兵拦下,他也不动酒杯,不动桌上美肴,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跟个木雕的人似的。 乌越王明显喝高了,竟站起来,把金杯扔在地上,醉眼朦胧地指着他:「若有哪个美人,能劝动端王饮一杯,平反奴身,赏黄金十斤!」 「若有哪个美人能劝动端王饮,」他哈哈大笑起来,「也是如那齐国平嘉一样的绝色了!」 这话侮辱意味极强,拿齐国金枝玉叶同场中女奴同比,帐里蛮人自然听懂了这样的心猿意马,哄堂大笑起来,笑浪几乎要把帐顶也掀开了。 蛮人在哄笑,舞女在献媚,乌越王在豪饮,而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一个慕容亲兵打扮的人缓缓拔剑出鞘。 「乌越王慎言为好。」 慕容晓推开了女奴端来的酒,冷冷地起身看着他:「平嘉王女,现仍是本王的未婚妻。」 帐里气氛一下凝固了,乌越王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端着酒杯回首:「那是本王失言了,只是如今我族与端王是盟友,能不能请端王费费心,管管您的未婚妻呢?」 「本王也不想把那么美的女人吊在城墙上。」他笑意恶劣,「端王要是管不了,本王便要把人收来帮你管一管了。」 慕容晓只是淡淡看他一眼,转身就带着亲兵走了。只是才出了营门,又似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看了一圈,找到了一开始的那个探子,随意伸出手。 探子在看见亲兵奉上弓箭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拔腿就往乌越王身边跑:「王上救——」 银光一闪,血光一现。 他瞪大了眼,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钉在了地上,随着没有说完的话一起重重摔落在乌越王脚边。 「啊啊啊——!!!!!」 帐里女人尖叫起来,士兵拔刀勤王,更有下属慌忙扑上来查看,那探子已然咽气了,胸口是端端正正的一箭穿心,整个人都被钉在地上,绝无生还之理。 而乌越王无动于衷,眼神都没有往地上扫过,只一直望着营口那行人。 血泊漫到了乌越王脚边,乌越王笑意还是未改,看着离开的慕容晓一行,绿眸里全是狂热:「这样啊……」 「慕容晓, 」他语调里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也会有喜欢的东西啊……」 大雪落得很急,一夜荒漠就成了雪原。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我在哪里,我仿佛还一头栽在地上,再挣扎着要起来,就看见漫天的白直挺挺地落下。说句俗气话,从这样躺尸的角度看天,雪花跟刀子似的往下掉。 天地寂静,我躺在那里,有万片雪刃穿身而过。 「你在这里干嘛呢?」有个小孩的声音响起来,「你不冷吗?」 我懒得起来,只想速速把他打发走,免得吵闹:「用不着你管,我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哦,」这个声音说,「你是谁?」 我诚挚地告诉他:「我是你爹。」 小孩:「……」 「??」我最后一点良知还在挣扎,不能用粗口带坏小孩,我又补了几句,「我是你爹,的朋友。」 「哦……」 小孩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走出来的,反正他就是这么自然地走过来了,打量了我很久,指着我脖颈上的红线:「我的玉佩为什么在你身上?」 「你的玉佩?」我坐起来了,脖颈上红线一松,玉佩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叮」。 「这是你的玉佩?」我赶紧把那玩意儿捡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这分明是慕容晓送我的,听说还能辟邪?」 「噢。」小孩子慢吞吞地说,「我就是慕容晓。」 我:「????」 「还有,」他说,「你再不醒,就要死了。」 我:「!!」 床帐里。 我瞬间睁开了眼睛:「!!!!!」 守在床边的南秋:「!!!!!!!!?」 我看着她:「……」 「殿下!」她几乎瞬间扑上来了,「您可觉得哪里不适?要不要喝水?」 我虚弱地指了指她背后,让她回头。 南秋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还是很紧张地问:「是要喝水吗?还是饿了?」 我:「……」不,是你背后有人。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按在她后颈上,南秋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就身子软了下去陷入昏迷,随即被人轻手轻脚搬走。 眼看帐里多了好几个黑不溜秋的蒙面人,我丝毫不慌,这是勉力坐了起来,咳嗽了几声,嗓音低哑:「劳驾,来杯水。」 黑衣人也真给我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我拿过茶杯,心里有了底,面上带起淡淡笑意:「我本想着去找你的,可惜这几日耽搁了,倒劳你来就我。」 我温声唤他:「慕容将军,一别多日,君还安否?」 黑衣人「……」了一会儿,有一人挥了挥手,其他人默声退出了帐子。 而在留下的这位,大马金刀地在我床边上坐下来了,取下了蒙得严严实实的头脸,果然是慕容傻狗那张严肃的冷酷脸。 我跟他面面相觑。 「……」 「我听闻你不好。」过了半晌,这兄弟才低声说,声线低沉,难得地有点懊恼,「也许上次,我便该带你走的。」 这明明是诉情哭惨的好时机了,但是老子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调戏直男。 所以我当即就捧着杯子,懒洋洋地冲他笑了:「平嘉现在可是诸国闻名的恶姬,将军如此好魄力,这样就打算替天行道收了我入府去么?」 慕容傻狗:「……」 眼看这位直男人都僵了,耳朵尖慢慢变红,明显是想到了这件事情的暧昧嫌疑,又不好说出来。 「……不要打岔。」 慕容傻狗僵着脸,故作严厉了:「我不与你说笑,我且只问你:你在盛京,是不是遭人害了,才以来此?」 听见这话,我半靠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他一脸严肃认真地在一边等回答,忽而看见我抬起头,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又顿了顿。 这一波三折,慕容傻狗是个逻辑简单的,以为我是不敢说了,皱起眉头了:「你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我只是对他甜甜一笑:「我忘了。」 「……」 得到了这个结论,慕容傻狗再难忍住了,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就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几乎是恨铁不成钢了,「记性差到连仇家也记不住!」 他一锤定音,斩钉截铁:「实是蠢笨!」 这家伙不知道是武将出身的缘故,简直手速快出残影,防都防不住,老子给他弹得嗷一声抱住了头。 其实他下手很轻,但是我总是要借题发挥的,当场就抓住他衣袖抱住胳膊嗷嗷赖上了:「好哇!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了,将军如今对妾身动手了!慕容死鬼你一点情意也不讲了!枉本宫给你守寡多年!」 他一向禁不住我缠闹,那张严肃的死人脸绷不住了,只是任我抱着他胳膊盘他,看我闹了半晌,脸上竟然有点无可奈何的意思了。 「留在盛京有甚不好呢,」铁血硬腕的战神将军倒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样子了,他长臂一挥就伸手摁住我,不再许我闹,把旁边的被子扯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把老子包成了一个茧。 然后他把茧摁在他身边坐好,他自己还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上,简直是讲课一样的训话,「行军打仗且不说刀剑无眼,军营中也自不能跟宫里比,你虽是在盛京许也不安生,大可以去乡下庄子里住几天,怎么就来了半月城?」 「那乌里木不是好相与的,你纵然不喜欢他,悄悄使人把他做掉好了。」这兄弟还是面无表情,头一次这么话多,严肃地跟我讲解怎么悄咪咪杀掉他的盟友,「何必跟他正面招惹?」 我被摁在茧里懵逼:「??????」大哥,你还记得那是你的亲盟友吗? 他看见我的反应显然是会错了意,怕是觉得提这种事情吓到我了,声音都低了下去:「……此事总不与你相干,你也勿要去做,吓到你总不好。」 「早在齐宫时,见了血光都能吓得病倒。」可能是我幻听,我居然听见这个人叹了口气,「如今来了战场,如何不会病呢?」 要是之前那群被我威胁不听话就杀掉的梁家子之流在此,估计是顶着刀山火海也要来揭穿我的真面目了。但是任我再凶残,也抵不住他慕容傻狗瞎啊,当即我就甜甜柔柔地把下巴搁他肩膀上了,哼哼唧唧叽叽歪歪地蹭他胸口,投怀送抱,委委屈屈:「如今将军早同那乌越王一道来欺负我了,将军还关心我死活?」 慕容傻狗浑身都僵直不敢动了,双手不知道该放哪,任由我一团茧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他脖子都染上了薄薄的红晕,只能一声不吭坐在那里。 而我的眼睛简直在发光。 我靠! 不愧是当世战神的男人!这兄弟身材是真的赞啊!! 「将军现下是替乌越王来杀我的么?」我抬了一双似蒙了雾气的眼睛看他,明知故问,「将军还不动手么?」 这兄弟仍板着张臭脸:「我若是有此意,你现下尸身都已然凉了。」 我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也无妨了……反正我也命不长了。」 这句话立竿见影,慕容傻狗又皱了眉头:「你在说什么蠢话?」 我带着我的被子茧壳倒回了床上:「不妨事的慕容晓,我死之后,许你续弦,不必为我守孝三年。」 「只是不许娶你那师妹,」我故意说,「她如今是我弟妹了,不许你惦记!」 这兄弟又面无表情伸手弹了我脑壳一次,我嗷一声缩回被子里了,理直气壮大喊:「好你个慕容死鬼!现在就要弹死本宫好迎新人了是不是!」 「你迫不及待了!想来是已经物色好对象了!」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作势又要弹我,我赶紧声音弱了下去撒娇娇:「不要敲我嘛……」 他:「……」 「我不续弦。」 他这样说,语调也平平,带点儿取笑的意思:「不过是个乌里木,就吓得你说这样的鬼话,如此胆气,还敢来边关?」 我从被子里伸出头来,一把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娇俏动人地睁眼说瞎话:「为了来见你呀。」 慕容傻狗大脑当场就卡机了。 「那乌越王好讨厌,动不动就夸我貌美,」老子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调戏直男,看直男接不上话卡在那里。现在我心里简直刷屏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还是不放弃地继续逗他,「端王可是心疼我,要替我摆平他呀?」 端王僵着身子绷着脸,像个木雕的人坐在那里,估计连话都听不清楚了:「……」 我却突然发怒似得把他推开了,故意冷冰冰地气他:「算了,我才不与你玩,你这分明是要同那蛮子一起来打我母国的,你实在讨厌!」 「娇妻幼子都抛下,」我嘤嘤嘤地假哭,「现如今欺负到自己家寡妇头上啦!你不是人!丧良心!」 慕容傻狗怀里身上没人盘了,骤然一轻,这兄弟向来不善言辞,半天才慢吞吞地说:「……而今楚王是我舅父,而楚后母族势大,权倾朝野,把持朝政。我并非有意要离你而去,只是舅父性命攸关。」 战神将军一向料事如神一语中矢,可惜钢铁直男也有绕指柔的一天,一句结论在他心头过了半日,最后化成半句叹息:「原是我亏欠你。」 「楚借道与蛮族,」他说,「我不过是护卫楚境,才沿途相送,不是要加兵戈于你母国。」 好嘛,一向身长九尺面冷手狠心不热的活战神也有半夜摸黑在女人帐子里坐床沿诉情的一天。 我在被子里憋笑憋的快抽过去了,才矫揉造作地伸出手来,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连话都怯怯:「此言当真?我好怕你也来欺我……」 慕容傻狗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上,威风凛凛地板着个脸,斩钉截铁:「绝无可能,本王不与蛮族相谋!」 英雄配美人当场了,我这个美人自然要怯怯地望着他:「将军,如您这几日都在军中……您可有听闻蛮帐里出现什么刺客?」 我心里疯狂咆哮:有没有!看见!辛无双!!!啊啊啊! 慕容傻狗木着张脸,想了半晌:「未曾。」 「蛮子守卫甚诡,纵然你预备下暗手,也不得在本营地里下刀。」 这兄弟脸上木木的,「倒是你这边出了探子,应是狠查一番。」 「什么!」我坐起来了,「探子!谁!」 哪个杀千刀的吃里扒外!老子提刀杀他老母! 慕容傻狗长臂一伸,把我摁回被子里了:「我已将那人处理了。」 「那人消息粗陋,应也不是重要人物,只是有此一层,你还是要仔细得预备好。」 我瞅着眼前这个大兄弟,隐约觉得这兄弟莫非是我这边的最大探子,只是我还不放心:「那你有无听说,有无听说,蛮王处置什么人?」 慕容傻狗木着脸想了想:「蛮子残暴,性情之下常随意处决奴隶。」 我:「……」那我当然知道他残暴了! 看看原书里面的辛无双就知道他残暴了啊! 「将军,」我低声说,「若你遇见什么被抓住的刺客,能不能……帮我一问,他是不是叫辛无双。」 慕容傻狗跟个德牧听说有小偷进家里一样警觉了起来:「辛无双?大越的刺客,他是对你做了什么?」 「……未曾。」我气血又翻涌起来,说话艰难,「他是我……以性命相托的故人。」 慕容傻狗愣了一下,按他阅死人无数的经验精准地识别出来了我的不适,脸色沉了下来:「你到底是在盛京为谁所害?如何不日未见,你就体虚如此?」 我只好给我们亲爱的男二扣了个锅:「林相。」 慕容傻狗斩钉截铁:「绝不是他。」 我:「?????」傻狗你不傻了? 「若他要害你,」慕容傻狗木着个脸,「我今日应当已看不见你了。」 我:「……」好,很好,可以,那我谢谢他。 我眼看不成了,又要吐血了,我得赶紧把这人打发走:「将军……我只一言,你千万要留意着辛无双……」 「那是我的手下,」我大口喘气起来,面露哀求,「求你了。」 慕容傻狗:「……」 慕容傻狗:「……」 慕容傻狗:「……」 我看着他愣了挺久的,然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有点犹豫:「你是说,那应是你的手下?」 这兄弟面色古怪:「那……本王许是知道,他在何处了。」 「他目前安好。」慕容傻狗一向言简意赅,「只是胆大妄为,意图行刺蛮王,却混在本王的亲兵里。」 「这也是你谋划的?」这兄弟表情柔和了起来,「倒也是良计。」 我:「……」你说是那就是吧大哥。 只是老子怎么知道他玩那么野啊!啊!老子只知道你个傻逼再不走老子就要吐你一身血了!我只是摇摇头,怏怏然:「将军,我有些气闷……让南秋唤医正来罢。」 慕容傻狗给我把了一把脉,还真二话不说,匆匆起身就走了。 南秋又给叫醒,又扑了过来:「殿下!殿下可有遇刺!」 「好得很。」我虚弱地说,「叫个信得过的医正来,本宫有事叮嘱。」 南秋忙奔了出去。 眼看帐里一人也无了,我放心大胆地把柜上花瓶拿了下来,握住瓶口一阵猛吐。这次吐出来的多是陈旧的血块,全是暗紫褐色。 我吐完擦了擦嘴,把花瓶藏床底了,只是寻思按这出血量来说恐怕老子活不到大结局就要完蛋。 原著里女主怎么活到大结局来着? 老子冥思苦想,也没想出来。南秋已然带着医正奔回来了,这次的医生是个面生的老头儿,我有点警觉:「这是哪位?」 老头儿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老朽是雍城的大夫,听闻殿下病了,日前才赶过来的。」 这不是探子吧。我被慕容傻狗那话搞得有点防备,这老头只是平平淡淡:「殿下不必自扰,老朽与蛮子有血海深仇,不会有反间之理。」 我还是将信将疑,但是我需要活命,还是地伸了腕出来:「有劳。」 南秋本来准备了丝绢盖在我腕上供他诊治,但见这老头儿把丝绢掀起来了直接在我腕上把脉了,不由得炸毛:「你好大胆!这可是平嘉殿下!」 「南秋。」我倒是不介意,温言制止了她,「由老先生去,不可讳疾忌医。」 老头把完就收了手,冷淡:「殿下若是知道讳疾忌医的理,也不会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我:「????」莫非是个大腿? 老头子只是都收拾东西了,冷冰冰的:「救不了了,殿下还有什么遗愿,便及时做了吧。」 我:「?????」 南秋快气疯了,指尖快戳上这老头子鼻尖了:「还敢说自己不是蛮子线人!开口竟咒殿下死了!」 「殿下便是大齐的庇护!」南秋当下就要叫人把他拖下去打死了,暴跳如雷,「若无殿下,你等现在该就等着叫那蛮人屠戮了!你非但不知恩,竟言语大不祥!!」 老头子刀枪不入,淡淡:「古来圣贤今安在哉?世人纵有一死而已,身为王侯将相便能长生吗?」 我:「……」嚯,有点道理啊。 「本宫自然也是凡夫俗子,总有一死。」我懒散地出声,「只是不想叫敌军如了愿,早早叫这半月城满城挂白。」 「先生若有如此胸襟,何不救一救本宫,也救一救大齐臣民?」 老头子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抬眼看我,漠然:「救了你,便能救了臣民么?」 我:「那是自然了。」 老头子轻蔑一笑:「那倒是臣民命里该绝了。」 我:「???」 老家伙嗤之以鼻:「你分明是气血脉络都衰竭,内里五脏六腑虚败了,纵然你能救天下人,天下也无人能治得了你。」 「如此看来,」他说,「竟是大齐臣民就合该有此一难!」 我:「……」我忍不了了,老子一跃而起伸手,揪住他衣领,他猝不及防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猛力摇晃他,狞笑:「那老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命里有今日一劫!?」 「为国为民你都该倾尽全力让本宫活到灯枯油尽之时、活到无论如何也耗不下去之时!」 我狠摇着这老头,话语里杀意凌然,「阎王叫本宫三更死,本宫偏要留到五更!」 「本宫的铁骑还未踏破乌越王庭,把那绿眼小儿吊死在他们的上神脚下!」 「你敢同本宫扯这么多,想来必然身负几分本事。」 我笑得鬼气森森:「若你不全力救治,本宫就叫你先本宫一步去见古来圣贤!」 这老头恐怕被我摇得头晕眼花,还是嘴硬:「医者父母心,老朽若有可能必然全力以赴,只是当真是医不好殿下!」 「不要你医好!」我脱口而出,「叫本宫多活几日就是了!」 老头子顿住了:「此话当真?」 我斩钉截铁:「本宫一言九鼎!」 南秋在边上快急哭了:「殿下不要信这江湖游医的话!天下能人异士这般多,此人定是无能才推说如此!」 我不看她,只是松了揪老头子衣领的手,郑重其事地对老头子行了一礼。 我深深埋首:「平嘉千里赴边,便不能让寸土于蛮敌!望老先生保命!」 老头子有点动容了:「……」 「医者父母心,」我抬了首,眉眼傲慢,「你以父母心医本宫这个父母官,本宫再去收拾蛮子这群货色,才是正理。」 老头子:「……」感动不过三秒,好个泼妇,不愧是你。 他还是行了一礼,口吻软了下来:「那这些日子,老朽会竭尽所能。」 南秋看上去恨不得把他脑里知识都挖出来自己上,我挥了挥手,叫她领人下去了。 南秋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带下去了。 我才在榻上坐下,叹了口气,王内侍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奉来一封密信。 我看着信上的封条,眼皮一跳:「她给我写信?中途没叫人换过罢?」 王内侍谨小慎微:「这还是先前的暗线……您也知道,我等刚到了半月城,王都那边的消息就有意断了,官面明面都不叫我们得知了。」 正常,毕竟我虎狼之心,那群世家正恨不得把我赶走和风吃沙,虽然最底线的粮草还是拖拖拉拉地给,但是王都什么消息也不会叫我知道了。 只是我手上这封信不一般,太稀奇。 王内侍看我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也有点警觉了:「殿下,可是有诈?」 「没有没有。」我啧啧,「便是咱们林相爷来封信都正常,这就是有点叫本宫意外了。」 半月关固然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千里外的王都也未必安然。 只是我头一回拿了赵太后千辛万苦送来的信,深觉王都变动,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天翻地覆。 我正动手拆看,王内侍就在一边欲言又止。 我刚刚撕了信封口,随口:「有什么事报来无妨,不必担心。」 「……」王内侍吞吞吐吐,「那,那位本也与您作信,只是,只是才提笔写了几行,又停了……」 我诧异看他:「?哪位啊??」 王内侍欲言又止,那个称呼让他两难,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没空管他,秉着烛火,把这位南秋的主子给我写的信看了一遍。 然后我面无表情,我又细细读了一遍。 我简直怀疑自己眼睛,把信纸冲他抖了抖:「这是真的?你别驴老子!」 王内侍也慌了,忙接过看了一边,没发现问题,又捧了回来:「……千真万确啊主子!」 我:「……」 大家好,实不相瞒,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按赵太后信里说的,我们牙膏崽,洛天依,他反了。 这踏马是个病句吧!牙膏崽本来就合该是大齐的王上啊!反他奶奶个腿儿啊!老子看着这张纸想了半天,能说出来了只有一句话:「陛下何欲反耶?」 王内侍慌了,一下跪下了,语无伦次:「殿下……奴才也是今日才得的消息……王都实在瞒我们太紧啊!六殿下早在五日前就继位了!」 这我心里有数,我随意挥了挥手:「继位就继位,你那么慌干嘛?」 他战战兢兢地起身,我指着信里事情问他:「本宫只问你,牙膏、呸,小六当真做了此事?」 王内侍点了点头。 哦豁,实锤了。按赵太后的信里哭诉,咱们齐王洛天依继位当日就把她软禁了起来,又联合了那几大世家把其他世家全清剿了,抄家的抄家灭门的灭门,手段狠厉雷厉风行,牵头人兼幸存者兼得利人是林家陈家钱家这寥寥几巨头。 而咱们赵太后那老撺掇她的白氏舅家之类的,一夜之间鸡犬不留。 娘舅侄子都当着面被涌上殿的侍卫捅了个对穿,咱们赵太后一颗小心脏受不了了,当场昏死。醒来后哭闹无果,还让牙膏崽给软禁变实名监禁,她自然天天以泪洗面,想起来还有我这个正在千里之外戍边的女儿,忙赶紧搭上我的暗线,给我来信一封。 我哭笑不得,但是也谅解,只是扼腕:大齐世家何其强横,他们眼里,他们捧上的王对他们露出刀刃,竟形同「谋逆」! 王内侍不知道内情,怕我生气,半天吞吞吐吐:「太后娘娘的信……也是那位有意放来的,不然以娘娘的本事,恐怕此信出不来盛京……」 我这次听懂他吞吞吐吐半天的「那位」是谁了,这想给我写信才提笔又放下,只把我那太后老娘的信送来的「那位」,可不就是我们牙膏崽,如今的齐王王上嘛。 我展眉:「既已继位,自然要称之为王上,何必不敢出声?」 王内侍搽了把汗,偷看我表情:「主子如何看呢?」 「本宫如何看?」我信手把我们赵太后娘娘来的这信放碳盆里烧了,纸张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母后还用得上浅纹硬宣兰纸,想来也不曾被苛待,本宫如今又大敌当前,能如何看呢?」 只是林致远还真出手就是大动作,难怪要瞒着边关不许递来消息,是怕我手下那些本家被清剿的世家子哗变了。 我沉吟了片刻,温声:「只能叫人暗中把那些冥顽不灵的做了,再收编了私兵……他们既忠心于本家,就如他们的愿,叫他们追随本家而去罢。」 「做得干净点,人总有病痛的。」我对王内侍微笑起来,「如今辛公子不在,又要辛苦了你。」 王内侍诚惶诚恐:「不辛苦!这只是奴才的份内事罢了!」 我才垂了眉眼,思考起王都的现状,一道声线就从帐门口穿来了,清朗逸然: 「我如何不在了!」 我霎时抬头,帐门口站了个风尘仆仆满身风雪的夜归人,手里不知道提了些什么,高高兴兴地回来就往我这里扑来,像极了从家里溜出去浪了几天又回来撒娇求进门的渣猫。 「静静!」这厮浑身不是雪就是泥,简直看不出来个人形,一双桃花眼还清亮如斯,兴高采烈地扑上来了,「我去打了那蛮子一顿回来了!」 我:「……」 第18章 你不要怪我小猫咪心狠爪辣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南秋出去了一趟,身上便覆满了雪花,她赶着回来伺候主子,急急地行路。才赶到营帐外,就看见原本帐外守夜的丫鬟已然只能远远地跪了一地,也不敢出声,就那样伏在冰冷泥地里,看了她才哭起来:「南秋姐姐!南秋姐姐!」 这几声太凄然,结合起主子的处境,南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声都颤抖起来:「主子……主子是不是……」她才出去怎么会儿,难道……殿下殁了!? 丫鬟年纪还小,只是一味地哭,半天才抽抽搭搭:「——主子大怒!」 「……」那不是好得很吗!南秋差点被吓得厥过去,也顾不上理这些丫头们了,忙赶了几步入帐:「主子怎么——」 一只尖尖上缀了南珠的绣鞋呼啸而来,砸落了她身边的一只花瓶,伴随着中气十足的暴怒女音:「你能耐了辛无双!!你还敢跟老子躲!!!!」 南秋:「……」哦豁,懂了。 帐里地毯上躺了一地被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个脏得都看不出人样的人上蹿下跳躲开呼啸而来的暗器:「静静……静静我下次一定与你说!你莫恼,你莫恼……你先把东西放下,我们好好地讲话!」 而另一边正是老子光脚踩在床上,狰狞地操起梳子就掷了过去,疾言厉色:「本宫哪敢跟咱们辛大侠讲话!辛大侠一身好本事真是万军之中来去自由!」 「不声不响消失几天跑去敌营,你是在耍老子吗!」 梳子被他接住了,这人身上脏得要死,就一双手还干净点,脸上更是灰得像锅底儿,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辛无双只是拎着他那同样脏兮兮的一包东西,带点讨好地拿着梳子往我这里蹭,磨磨叽叽:「我再也不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莫恼,你看看这些……」 「给老子爬!还好东西,你这身打扮分明是去捡了一圈破烂儿回来的!」 他给我骂得站原地不敢动了,可怜巴巴地提着他那个宝贝袋子。我发了半天飚也累了,索性在床上盘腿坐下了:「南秋,给他备水洗浴!」 辛· 捡破烂· 无双摸了摸全是灰泥的鼻子,放下他的宝贝破烂袋子,灰溜溜地被带去洗漱了,我坐在床上余怒未消,索性光脚下地去看看他捡了堆什么玩意儿回来。 结果那袋子一股霉味,打开的时候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圈扑面而来的灰雾,差点当场给老子送走。 我捏着鼻子忍痛把它打开,借着烛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愣住了。 分明袋子腐败潮湿,人也狼狈不堪。 而这样灰头土脸的人用这样腐霉的袋子,给我提回来了一整袋码得整整齐齐,用绸带包得仔仔细细,根根饱满硕长,须须完整分明的,红参。 我:「……」 齐地富裕,垦水田收稻米,相对的也只是地势平原,无有山丘,凡是山野货,都需跟其他国家贸易所得。 辛无双出身大越,越是北国,有深山,产红参。 只是如今我们都在大齐西南,结合他这几日的动向,多数是那乌越王劫了越国的商队得来的红参,用绸带安置视若珍宝,现如今被他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个袋子,一窝全端回来了。 我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这堆红参,心里一动,突然有点怅然,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训他了。 想不到老子堂堂一个地婊最强绿茶,现在还是齐国真正金枝玉叶,就这样被轻而易举收买,也实是太容易哄好。 而辛无双那厮自知惹了我怒点,一个澡恨不得洗到天亮,磨磨叽叽又不敢过来了,还是南秋拿了我的话去,说不再计较这次的事情,他才穿了衣服出浴过来。 我此处又是昏了好几日,眼看将将醒了,虽是半夜,也实不想睡觉了。帐里生了好几个炉子,暖融融的,我在榻上盘腿坐了看这几天的军报,辛· 捡破烂· 洗完澡· 无双磨磨叽叽地来了,一头湿发,好歹看得出来他那张摄人心魂的脸了:「静静当真不生气了?」 「气还是气的,」我抬眼看他,「只是不跟你计较罢了。」 这家伙是乖觉的,不计较就是不生气了,当场就兴高采烈上了榻,跟我隔桌相望:「静静!你有未见我给你带的好东西!我在那厮营地里埋伏了好些日子——」 「然后发现受备森严,就混进了端王的亲兵里,准备找机会拔刀把乌越王宰了?」我随口接了话,挥手让南秋给他身边放一个炉子烘他那头湿漉漉的发,「你倒是想得出来,一石二鸟,准备连同楚国也搅进去。」 这家伙懵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兵亲兵,就便是我,连帐里明明暗暗有哪些人还是知道的,你埋伏在亲兵里,那端王自然是知道的,若不是我通气得快,一早把你拉下去砍了!你下次便不能换个边缘点的人物当当?我叫你不许见慕容晓,你还去当人家亲兵!?」 辛无双得意起来了:「他们啊,及不上我,我正是在抓捕里跑路才躲进了乌越王帐的。」 「……」明显是慕容傻狗准备把人捉了给我送回来的,结果这人还跑了。我实忍不住了,抬手拿军报敲了他一下,「还把你能的!」 他又磨磨叽叽了:「静静你不是说不生气了么……」 「不生气了!」我又叹了口气,「你打那乌越王帐里跑来,怎么一身脏成这样?」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厮寝帐,本来预备埋伏起来把他杀了,好解你眼前之害,」辛无双挠头,「只是那厮实在……我没有寻到下手的良机,只能拿了他的红参回来了。」 我没听清:「他实在啥?」 「……」辛无双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声,「……那厮奇诡得很,床上摆出了睡觉的架势,人却只在床底休眠,我一时不察,险些刺烂了他的床上枕,倒叫人发觉。」 我:「???」我靠,人在床下睡,防的就是你这种剑从天上来,这几天大雪还如此,想来是长期养成的习惯,是个狠角色啊! 「只是我躲得快,早早伏进了奴隶帐里,」他不好意思,「回来我又去探了一次,仍没有下手之机,只发现他杀了一批梁人,夺了红参。我惦记你病情未明,就把红参带走了。跑路时险叫军探察觉,不得已在雪泥地里匍匐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我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这家伙是真的在泥地里滚了几圈回来的,难怪一身脏泥。 只是再把他放在这半月关,我实是有点不放心了。 慕容晓与乌越王都在,这家伙又如此,哪天他要是如我梦里一样被人挂在半月关上,我怕是要气得当场去世。 我琢磨了片刻,想起来了赵太后那封信,又看向了他,温言:「说到此处,无双,你近日还有未甚打算?」 这家伙可能被我吓怕了,怂了怂脖子:「没有没有,我便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那可就难办了,」我笑着把暗报递与他,「我留在盛京的暗线如今不是被清理干净,就是被控制了口舌,我本来还想叫你替我返京一趟,看看小六的近况呢。」 辛无双听见是这个,倒是挠头了:「就这些?那倒是无妨……」 我温言:「你愿替我去盛京走一趟?」 「自然可以。」这家伙完全没意识到我是打算把他从这儿赶走,「盛京亦不远,我即刻动身,两日便能达,五日往返也可以。」 「好。」我忽悠他,「边关缺医少药,医正叫南秋拟个了单子,你也顺路带些来罢。」 这家伙一挥手:「药材何须上盛京!我再去一趟乌越王帐就是了!」 零分答案,建议重考。我面无表情地卷起来手里的书页,明显是要狠狠地打他头了:「哦,你说去何处?」 「……我说去盛京。」这家伙怂怂地拿一双滟潋的桃花眼无辜看我,「……我去找六殿下拿。」 「那便是了。」我含笑摊开了书页,「这才对。」 「只是六殿下如今已是齐王,你若是见他,还是要叫他一声王上。」 这家伙挠头:「六殿下已然是王上了?盛京变动确实大啊……那我明日便出发速速地去好了。」 我垂眼,温言:「是呢,谁言不是呢?」 烛火摇光,外头星子满天。辛无双已经换回来了暗红色的常服,头发半干半湿地搭在背上,那满脸的雪泥洗去,容颜尽如传闻里的魅妖。 我低着头看着军报,他伏在案桌上抱怨:「那乌越王实在让人厌烦,不若叫人领一队死士寻个时机混进去把他做掉算了!」 「只说这几日大雪,蛮子那边粮草都快耗尽,他们本便是冬狩而来敲竹杠的,现下不过赔了夫人又折兵罢。」 我翻了一页书卷,莞尔:「何必同他们置气?想来没几日他们就会退了。」 辛无双半趴在桌子上,还是不情愿:「我总觉得这事不会如此简单,还是我再去一次,把那蛮子斩了头提回来挂城门口,他们就知道乖了。」 「辛大侠好本事,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我凉凉,「只不过是平白是存心再气得我吐一回血罢了。」 他又讪讪了:「我这次不是……在与你商量么?」 「我不想你卷进这样的事情来。」 我放下了手里的书,严肃地看着他:「这事撇开其他,只是我个人的私心。」 「赵国公为国捐躯,是英雄气概,范将军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若我有一日城破,被乌越王所斩杀,也只能是我平嘉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我等是齐国天生天养,受臣民供奉,如今齐有难,我等要偿还,左不过一死则安。」我顿了顿,轻声,「便是小六,当今的王上,也合该如此。」 「只是你不行,你不欠齐国什么,你只是为我,就不能如此。」 我看着他,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初次相见,你说我容貌像你的阿姊,但是我到底不是你的阿姊。」 「我只愿你能这样平安喜乐地行走世间,我也有私心,」我微微笑起来,打起趣来,「我甚至还想赶紧打退那群蛮子回到王都,边关苦寒极了,早知道该让小六来出这个头。」 「君今要为我效死,」我温和地说出了原书里女主本该说的话,「——只是我又何尝想见君当真为我而死?」 「我受了大齐的好,才要为它出生入死,我对你没有这样大的恩惠,你何必为我涉险,为我而死?」 这家伙呆呆地看着我,那张色授魂与的脸都显得呆了,甚至还有点苦恼:「静静,我……我是自己愿的,你本不必与我客气的!」 「正是你说的,就算我一去不回,也只是技不如人生死有命罢!」这兄弟像个被拒绝摸头的大狗子一样急了,「静静,我是自己愿的!」 「我不要你的恩惠,你这样好,我也该对你好才是。」 他妈的,老子白跟你扯这么多。我只是又强调了一次:「你愿我不愿,强扭的瓜不甜!你可让老子安心点罢!」 「再说了,如今你要如此,分明是看不起我,觉得我确实不是乌越王的对手,」我吓他,「你要是这样,我们却是不能再好好地玩耍了!」 辛无双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我必然不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你的心,」我笑出来声,「我只是说,你不要为我涉险罢。」 「而其他的事情,我还是要仰仗我们的辛大侠,」我调侃他,「王都都快恨不得我这个王女丢外面饿死算了,辛大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带些消息回来呢?」 辛无双明显不太聪明的亚子,稀里糊涂就点了头:「那自然可以啦!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我含笑看他,轻轻点头:「好。我自然是等着你的。」 他还强调:「我从未觉得平嘉不如人,我是觉得你应该轻松一些——」 「其实世间那么多事情,我也弄不清楚,我读书识文也一直不行,大道理没有见过多少。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挠挠头,「许是就是想对你好罢,别的也没想过。」 我失笑了:「那你是爱慕上了我罢?咱们辛公子是想做大齐的驸马么?」 他又摇摇头:「我也不是为了做驸马才对你好的。」 「我也说不清了,大约就是觉得你好,所以才想对你好吧。」辛无双也会开我的玩笑了,「平嘉是不世出的美貌,世人都该有爱慕之心,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例外才是!」 「世间这么多人,我遇到了平嘉,平嘉又这样好,我自然是要对你好,至于旁的,我也未想过了。」 「他们总说世上男子对女子是只有情与欲,我无从得知;只是若将那人作你,我眼里见着,心里平地生出许多欢喜来。」 「若将那人作你,许是就这样看着对方过完一生,也无遗憾罢。」 他只是询问地看我,诚恳:「只是已经很久了,我见你常是郁郁,总不开怀;若你是想家了,还是想回家,虽不知道你来自何处,我随时亦能带陪你起程。」 我静静地看着他,倏然笑起来:「好。」 「我也快回家了。」 第19章 干啥啥不行,欺负直男我最行 最后咱们辛· 捡破烂· 无双是连夜牵了马走的。 日头快亮了,南秋去张罗早膳,王内侍留下伺候。 其实王内侍并不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伯,而是个而立之年的大叔,只是长得显老,可能是常事忧心的关系,脸上看上去格外老成,现在皱着脸站在一边,神色纠结,看上去像个核桃。 我还是借着烛火看着军报,闲适地端着茶杯不动如山:「你若是有甚忧心的,不妨直说,本宫自问并不算恶主,必不会因为言语之事治了你的罪。」 王内侍谨小慎微地打量了半天我的神情,发觉我总不气恼,才低头跪下了:「辛主子对殿下之心昭昭,殿下自然是绝世佳人,许是辛主子脸皮薄……才不曾宣之于口。」 我被逗笑了:「你便是忧心这?」 王内侍摆明了是忧心辛无双那个傻瓜不会说话,得罪了我。毕竟我方才问出「你许是爱慕我罢?」,辛无双那个傻瓜居然呆呆地说「我不知道」。 我是他的主子,辛无双也是他的主子,他深深跪在榻边,诚惶诚恐地作势打自己耳光起来:「奴才本不该发问的……只是辛主子对您赤子之心,您——」 「若是此事,倒是劳你费心,起来吧。」 我并未不悦,只是闲散地又翻了一页军报,这才刚刚起身,我自从来了边关,行头就越发简单,现在只是拿一只步摇松松挽了个髻,长长的碧石穗子垂下,非玉非翠,却在烛火边绿得晃眼。 王内侍站了起来,又听见我轻笑了一声,没敢抬头。 「这世上情爱有许多,琴瑟和鸣是一种,相敬如宾也是一种,志同道合亦然,」我又翻了一页军报,似是兴致盎然,又似随口一提:「——有而懵懂不自知,亦是其中一种。」 「不知者无罪,」我温言,「本宫如何会怪他呢?」 想来不日后的盛京,就有辛无双和牙膏崽俩只小奶猫互揍喵喵拳,还有林致远那个佛口蛇心的笑面虎拉偏架,应该是热闹得不得了。 我只扼腕这样好玩的事情,竟没有我在场,实在可惜,实在可惜! 我也想回京看小奶猫打架,笑面虎拉偏架,而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半月关喝风吃沙,跟那乌越王八蛋对骂啊! 只是话又说回来,想到咱们威风凛凛的铁腕冷面战神慕容傻狗给我这弱女子想的辙儿,我又啧了:只恨这慕容晓,是傻狗而不是傻批,不会做出因为枕边风杀掉盟友的事情,情爱与政治分的明明白白,实也不好下手。 「若是可行,还是派些死士去逗逗乌越王,」老子恶向胆边生,决心要跟这个其实归牙膏崽刷的 boss 过几招,「不得手也罢,不过是跟他玩玩儿。」 王内侍领了命:「殿下原是神机妙算,料得的这场大雪于蛮子而言,实是天降横祸了,连老天都在助我大齐了。」 「老天从来不助大齐。」我看完了军报,淡淡垂着眼,「至少在这场战争里,老天从来没有站在大齐这边过。」这是真的,若是按原剧情走,大齐都灭国八百回了。 王内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只能赔笑:「殿下天纵之才……」 「这几天本说蛮子该有难才是,却如此平静,实是反常。」我合上了军报,「你们不会有什么事漏报了罢?」 王内侍被我问的一愣:「奴才实所应报的都在上面了,殿下……觉出什么不对吗?」 「也说不上什么不对吧。」我有点沉吟,「只是平白觉得担心罢了。」 我笑了笑:「只是也一时想不出来有何可担心的,想来王都如今安稳,大家都好,就是如今的福气了。」 王内侍一向乖觉:「这都是殿下的福气!旁人怎么有呢?」 「只你嘴甜,林致远如今可是位极人臣,煊赫一时,再没人桎梏他;小六又成了大齐的新王,除了不少世家,不必事事看人脸色。」我调侃,「而今本宫倒在苦寒边关喝风吃沙,福气怎么就到本宫头上了?」 这话他又不敢接了,只是赔笑:「王上与林相爷,如何不是仰仗您呢?这便是您的本事了。」 「他们还真没有仰仗我,」我悠悠地说,「他们可全凭自己的本事。」 王内侍没敢说话,只是袖手禀退了下去。眼看天色蒙蒙亮,南秋带着端了热水的小仆进来,看我低头穿着靴子,忙上来:「殿下今日是要去议事么?」 我穿好靴子,在地上跺了跺脚:「有此意,怎么了?」 「赵国公大人天不亮便去了雍城。」南秋接过了面巾,放热水里绞了一绞,双手奉于我,「方才得的消息,说是那边有小股蛮子骚扰,竟伤了不少人,半夜才启程呢。」 按理说雍城还在半月关以西,但是雍城地势险,又是广通西蛮的贸易门户,衣食父母,蛮子冬狩总有意无意避开这处,反正打下来也没得意义,倒赔进去不少商路。 而半月关牢牢把持着西蛮入关的咽喉,因为半月关后无险可守,一马平川,两三天急行军就能直奔齐王都,很是紧要,如今我正是亲守在这里。 只是赵老爷子如今去了雍城,军里就没有地位能与我相较的,全是我的下属,一起议事就叫听他们汇报了。我有点头疼,我不想听这群五大三粗的下属排排坐打官腔,接过面巾马马虎虎搽了脸还回去了:「那范将军总在罢?」 南秋接还了面巾:「范将军伤势好得快,如今能起身了,只是还不能上马。」 毕竟背后中了一箭,看起来男三这身体素质杠杠的,没几天就能走动了。 我来了兴致:「那便叫其他人一同去他帐里聊聊事,也免他再跑一趟主营。」 南秋应了声,底下人便去传话了,她又从一个食盒里拿出一碗什么东西来:「主子,这是今日的药了。」 我:「……」不是,这就有点突然了。 这玩意儿长得跟女巫熬出来的咕噜噜恶魔汤一样,褐得发绿,还黏稠得简直能挂碗。世上简直没有比它更像毒药的药了,我都怀疑这东西倒地上搞不好能把地板腐蚀出一个洞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扬起笑来,很真挚:「本宫思量着自己已然大好了。」 「已经着人试过毒了。」南秋的眼神更真挚,「您今无论如何也要服下。」 我:「……」你还知道这东西长得像毒药吗!我不想喝啊! 我硬着头皮,颤抖着手,接过它,喝了一口。 我:「……」 我想,我如今要是死在这碗药下,遗言可能是: 你们吃过中药味儿的,口香糖吗。 这碗药老子硬着头皮下肚,可谓韧劲十足,老子嚼了半天才咽下去,险些噎死,我把碗递回去,幽幽地说:「南秋啊。」 南秋:「嗯?」 「让那老头子做点正常的药,别这么难吃了。」我幽幽,「本宫不知道本宫还能活多久,但是要是天天喝这个,那本宫指定也活不久。」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表情空洞,「许是这老头子根本治不好本宫,只是准备拿这碗药告诉本宫,活那么久干嘛?」 我幽幽:「是了,本就是要死的人的,活那么久干嘛?」 南秋:「……」殿下被一碗药打倒了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不成。」我幽幽地说,「这老头子必然是拿药在报复本宫。本宫便是身死道消,也得叫他一齐上路。」 南秋:「……」殿下你那个词儿许是该用香消玉殒才合适。 天光大亮了,映着地上雪光,只蒙蒙地反出一片白来。我幽魂一样飘出帐子,脸色青白地往范男三的帐子走,活像个女鬼,路上巡视的将领纷纷吓得不轻。 走了一道我还遇到了不少个熟人,刚刚放出来的梁家子和那群人都站在男三帐外,这群人明显狼狈了不少,不复从王都出来时的意气风发。梁家子更是脸上伤痂都未掉,明显被削了不止一顿,看见了我,只是撩袍就闷头跪倒在雪地里。 我幽魂一样站在他面前,幽幽:「梁家子,你本家没了。」 梁家子:「……」我寻思你是不是前几天也没了,现在站我面前的是个鬼吧。 「既如此,本宫却不杀你,也不愿见你寻仇或是如何。」我幽幽地说,「只望从今以后,你替自己活罢。」 梁家子跪在雪地里,缓缓伏下身,额间触底,他音色沉郁凝涩:「殿下……覆族倾家之仇,何谈一笑了之呢?」 那老子看你是找死。我只是幽幽地问他:「只是若真为血亲手足,如何送你来此受死?」 他身后这群世家子也默不作声地跪下来了,梁家子只是仍以首抵地,固执地不起身:「家族育吾,自该如此。」 「你是想要本宫送你一死,全了你的忠义,」我幽幽地说,「只是本宫不解,你哪里忠义了?」 梁家子怒抬首:「殿下何必辱我!」 「本宫如今是你的君,你是臣子,你妄以私兵胁迫本宫,不忠;大敌当前,你身处庙堂之高而怯懦求死,不顾齐国臣民供奉,你不义。」 我幽幽:「你别惹本宫了,再招惹,本宫揍你。」 梁家子哑口无言,可能破罐子破摔了,只是冷笑:「梁某等人的私兵,如今不是在你平嘉殿下手里吗?收纳梁家的儿郎,却不为梁家平复,殿下心里可过意得去!」 南秋又是大怒:「你好放肆!」 梁家子完全不虚,只是冷笑:「殿下如此心安理得,就不怕报应、不怕梁氏冤魂半夜来寻吗!」 我挠了挠头:「本宫不怕啊。」 众人:??????? 「报应?」这个词儿在我舌尖上过了一遍,我脸色青白,身姿单薄,活像个伶仃的女鬼一样站在他面前,幽幽地看着他,「不是,你是觉得本宫看起来像是怕报应的人吗?」 「便是有冤魂索命,王都里多得是,也轮不上你们梁家;你们梁家就是要报仇,也该直奔王都,也找不上本宫啊。」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幽幽地说,「假若你们梁家的冤魂真找本宫,本宫不介意亲手再杀他们一遍。」 「真以为本宫不如王弟狠,便欺软怕硬来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觉得这孩子约莫是傻了,「这么一说,你要是真不想梁氏受辱,就烧点纸钱让他们别来。」 众人:「……」 「本宫本也是说了,好意为你等,若你等一心求死,本宫也不介意做这个恶人,全了你们对本家的忠义。」 我冷酷无情还无理取闹:「只是于本家而言你们是忠骨,于大齐而言你们是叛徒,等你等身后,本宫会把你们的尸骨埋在雍城城门之下,在旁边立碑一座,叫世人都看看你们的怯懦无能。」 「你们活着不能保家卫国,死了就在那里做个砖木,供寻常百姓踩来踏去,算是偿还罢。」 这几人蒙了,有激动者唰得站起来:「毒妇!你不能如此!」 大齐重治丧,不说魂归故里入土为安,反正要真被我埋城门口被千人踩万人踏,那是永世不得超生,加上我还贴心地立碑一座,他们已经想象得到自己被万人唾骂是个什么场景了。 毒妇我理所当然,甚至还很奇怪地看他们一眼:「你们自然大不了一死了之,只是给本宫平添许多麻烦出来。你们都这样不忠不义,难道还指望本宫风风光光送你们还于祖坟么?」 众人:「……」 「诸君放心,」我一笑,咧出来一口白牙,「本宫在此,你们连根头发丝也别想回到你们那已经不存在的本家那去。」 众人:「……」他妈的毒妇!歹毒至此啊! 「将他们带下去罢。」 侍卫涌上,我温和地看着梁家子:「若诸君不是战死,只是平白内耗,就不要怪本宫使诸君雍城相逢。」 「殿下!」范男三披着个斗篷急急地出了营房,明显是刚得了消息赶来保人,结果帘子一开,倒被我比他还难看的气色骇了一跳,原本到嘴边的求情也变成了:「……殿下还安康否?」 「不太安康。」我摇摇头,温和地看着梁家子等人,「何止梁公子等人回不去本家呢,本宫此身许是也回不去王都了罢。」 「殿下!」范男三被我吓了一大跳,当即将众人都引进了营帐,看着这群世家子有点责备,「殿下才吐血昏厥了好几天,你们便是要诉情,怎么把人拖了在室外呢?」 梁家子没说话,范男三与他们这群人一向交好,也是力保他们的命,只是一个世家子弟尖锐地笑了一声:「范四,分明是你本家还在,讨得好罢了!那奸相林某还在,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范男三知道他是突逢大变,心里不好,还是一力安慰着:「你们不必这样难受,如今守好边关也是一功,日后回了王都也是依功进封……你们还在呢,怎么能说氏族就亡了呢?」 或者说氏族亡的不过是主枝,他们这群人要是回了京,就是新的主枝,新的嫡系。这群人当时就人心浮动了起来。 我旁边看着微笑着不说话,他们可能觉得我默许了,更是动摇。其实我是完完全全冷眼旁观,因为我太清楚林致远那厮的作派,他必不可能把他们满门都宰了,极有可能留了些本不应该留的子弟,等的就是这群边关的庶子回京后跟他们掐架。 这群人最大的敌人原非是我,也非蛮族,而是远在王都里失势的嫡枝。一个世家,若嫡系失势,庶子有功,谁主谁次那可是好一番相斗了。 范男三把人给劝走了,这群人也怕真给我拖走填了城门,更怕我下一刻给气死了,干脆利落地告了罪跑路。范男三也来告了声罪:「殿下,他们并非有意冲撞,还望您担待则个。」 「本宫不欲开罪。」我温和地在主位上坐了,端着茶水,「世家子弟,为庶甚难,他们也不容易。」 范男三心里一热:「谢殿下!」 我垂眼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梗子,淡淡:「只是本宫这一步也难做,如若他们再生什么乱子,本宫便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范男三还想求点情,帐外就候着同僚请示进来了,他也只好先放下这茬,转而也开始议事。 只是他到底怕我不悦,还是请了罪:「范某言语若有冒犯之处,甘领责罚。」 我看着他,忽而笑了:「既然如何,又何必为了不想干的人,来浪费旧相识的情分。」 「因为殿下并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他脱口而出,又自己愕然了,不知道到底怎么讲,半天才憋出一句:「世人皆蒙昧,众人都随泛,只殿下……并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我坐在高位,他跪在下处,我脸上淡淡,看不出喜怒。这场景连带后依序进来的臣子下属都诚惶诚恐跟着跪下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小心翼翼。 「范将军果然一如当初。」我莞尔,「本宫又不是什么白日的恶鬼,诸位怎么一见就怕?」 众人才敢起身,赵国公不在,帐中几乎是我的一言堂。范男三在我下首顺位坐了,我打量他半晌,寻思这兄弟身体素质是真的强,在蛮人营中走了一遭,负了伤回来,现下却还能起起跪跪的,动作利索得很。 反观之我这个主力,自打来了边关,明明除了威胁和骂人啥事都没干,却脸色差得像个女鬼。下属也打量着我,怕我再倒在这营里了,赶紧都挑了几件紧要的军务报了。 最后范男三一总结:「蛮人近期动向实在诡异,有弃半月关而取雍城之意;最早的一批粮草今晨已入库;入楚使回报楚态度暧昧,不知其意。」 「殿下以为如何?」 南秋端了只手炉来给我捂手,我垂着眼在那里想了半晌:「楚外戚势大,内治复杂,不足为惧,如今借道也不过是祸水东引,怕蛮子犯他们,故而引到齐地来了。」 「有粮就好,只是后续仍要盯好,若有刁难,便报与本宫。」 「雍城啊……」我指尖轻敲着手炉,回忆着剧情外挂,加上凭我对乌越王那个神经病作风的了解,我琢磨了一下,抬眼一笑,灿然皓明,「诸位何以看?」 帐里参将与谋士全是壮年男子,如今美人当前,虽说是个泼妇,也架不住世有牡丹真绝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军营少女子,纵然眼前这个绝色现在可能更像个女鬼,他们也都激昂骚动起来了,十分热切踊跃,一人率先抢了出头:「臣以为!蛮夷之地,背信弃义,实心机叵测——」 这还是个文将,用词十分讲究,可惜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个大汉夺了话头:「哪有你这样啰啰嗦嗦!末将以为,蛮子久守半月关不下,如今取雍城而去,欲围点打援罢了!」 「此言差矣!」又有人出来悍跳预言家,「卑职认为蛮子此番只是劫掠物资而不取城,雍城道艰路难不堪行军,若蛮子欲往中原,还是当冲半月关而来!」 「蛮将善骑,」有人反驳,「雍城不过地险,亦能行军!」 「殿下高谋,已然亡了蛮子不少战马,如今蛮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放你娘的屁!」这人还挺暴躁,上头了开口就石破天惊,「雍城亦是军机要地!以雍城为踏板,半月关腹背受敌亦是危矣!」 「bilibili!!!!!」 「balabala!!!!!!!!!!」 「bobobobo!!!!!!!!!!!」 帐里吵得简直天翻地覆,武将大多数嗓门大性子爆裂,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我被声浪吵得头疼,揉揉脑阔问男三:「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咱们范家男三是世家子弟,就算从戎也是儒将,当即尴尬地看着我:「这些参将皆是有志之士,不乏招安来的好汉,久在军中性子难免急些,殿下勿要告罪。」 「你也不要一开口就要请罪了,」我忍俊不禁,「本宫是什么暴君,一言不合便要拉出去斩人么?」 范男三不好意思了:「……殿下高义,自不会如此。」 这家伙就是这样板板正正的性子,从来都是替人请罪的那个,若是放在其他书里,这样恪守律行,心胸开阔,堂堂正正又出自名门的君子,不说是男主也是男二,结果在这本书里直接掉档到了男三,地位更是比辛无双这个横空出世的男四低了不知道多少 level。 原书里这兄弟本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师妹那个憨批女三,后来齐国破了,他满门战死,女眷殉国,他准备跟蛮子同归于尽,而女三不想殉国也不想他死,强行给他下药把他迷昏投奔男主去了。 范男三醒了后发现国破家亡祖坟被刨,自己在楚国实难面对男主,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中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作者没写,直到后来牙膏崽横空出世,他才出现,正是旗下一员大将。 他最后果然还是跟女三在一起,原因我也不懂,可能城里人是这么会玩的吧。 只是他最后除了跟女三在一起了,还归顺了牙膏崽,那这一世,他应该还是牙膏崽的人。我心里说还是得查查这厮,面上还是扬起温和笑意:「范将军怎么看?」 他想了想,军情实在太少,他也看不出什么:「臣只觉蛮人狡诈,应谨慎对待。」 眼前的人群还是吵得天翻地覆,其中不乏出现「你 xxx!」「干你老母!」之类的金句,我旁听了半天,琢磨不透:「既然军中有如此口吐莲花的悍将,为何议和之时就本宫一人去骂那蛮子?」 范男三:「……」问得好,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等还没有发作你就暴起的缘故吗? 「本宫也不知那乌越黑鬼是作何打算了。」我又垂下眼睫,温言,「讯息还是太少,探子没有再回话吗?」 帐子里静了。众人左右面面相觑,我挤挤你你推推他,最后挤出来一个人,硬着头皮:「我方探子……已然殉国了……」 哦豁。想来是被发现,不肯受蛮子的苦楚,自尽了。我只能叹息:「好汉子,如何去的?得敛尸骨否?」 「那……那蛮子凶残。」那个人支支吾吾,知道那些台面下的手段万万不能搬到贵主王女面前来,特别是我面色差成这样,真当场再厥过去,赵国公能连夜回来扒了他的皮,只是说起那个同僚,还是红了眼,「蛮夷之流,胸不怀仁,手段狠厉……最后只将人烧了扬了,没得收敛……了。」 挫骨扬灰。对于这个时候的大齐人来说,不逊色于一道天雷直下劈头盖骨的神罚,叫人闻风丧胆。 我叹息更重,没有再说话。 「如今之计,只能再探。」范男三听到挫骨扬灰也是不忍,但还是出面做了这个恶人,「蛮夷此举叫人实在看不透,不得不防。」 下面人有人领了命去了,外面日头起来了,事务多得很,余下的臣属也告了退出帐去了。 我捧着手里的炉,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范男三只当是我伤怀,还是劝慰:「殿下不必忧心,蛮子粮草已然快耗尽了,快撑不住的。」 「倒是个好法子。」 范男三没听懂:「殿下??」 「若本宫有一日撑不住了,」我指尖描着手炉上錾金的纹路,温言,「就勿要费人费力千里迢迢运回王都,只寻些材木,一把火烧了,再捡个风大的日子顺风一扬就是了。」 范男三慌了:「殿下何以自轻如此!」 「嘘。」我指尖虚虚竖在他唇上,「乌越黑鬼是铁了心要把本宫吊在这半月关上,本宫无论身前身后,都不甘受此辱,思来想去,便付一炬才是最好。」 「本宫自然是随风去了,他这世也别想得偿所愿。」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范男三懵逼了:「殿下是要回到王都的,如何会折在边关呢!」 我半挑了眉,漫不经心:「本宫没想回王都。」 「那自然不可!」这兄弟脱口而出,「王都殿下还在等——」 我:「……」好啊你个姓范的!老子就知道你他妈现在已经归顺牙膏崽了!我 tui! 范男三:「……」不好,说漏嘴了。 这兄弟愣了半天,紧张得转头就想走,发现这地儿是自己的军帐,没法儿跑路。再一回头,我阴恻恻地看着他:「范公子,本宫跟你也是旧识,于情于理你可都不该站在王弟那边呐。」 「本宫与王弟不合久矣,世人皆知,」我故意这样说,「饶是如此,本宫也自知出了盛京门,王弟就不会再叫本宫回去了,你又知道了些什么?倒替别人做起了本宫手下的探子了!」 范男三跪地请罪了,半天不肯说话,又被我半套话半激将地套了半天,支支吾吾交待:「臣非是监视您的眼线……臣与那位殿下,是臣先有求……」 半天老子算是搞清楚了,自从那日宫里我带着辛无双兴冲冲跑太子东宫去看宫斗,结果遇到了傻逼女三乔装打扮来救女二,还行刺我,虽说事后我懒得发落她们,但是我们的林嫔,险些把她们给盘死。 而有一日,傻逼女三终于得了路子给她的好好师兄范男三递了信,哭诉自己多惨;咱们的范男三没办法,不敢找我,怕前脚求我后脚人就被辛无双弄死了;于是找上了我们的牙膏崽,然后因为牙膏崽的下一代男主光环(?),他就归顺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局面,老子的忠心耿耿婢女是赵太后的人,男三是牙膏崽的人,但是老子都没有放人在他们身边,血亏啊! 哦等等,我放回去了个辛无双,但是 emmmmm 我们不要给这孩子太大期待和压力了,毕竟这也不是他的能力范围…… 我带点幽怨地盯着男三:「范公子,你瞒得本宫好苦。」 范男三心虚了,内疚了:「……臣对您从未生过异心,那位殿下使臣前来,也只是再三叮咛要护您周全……」 「殿下……十分爱重殿下。」 「殿下还在等殿下归京。」 我:「……」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他妈也想回去好吗!兄弟,什么时候生离死别能凭本心左右了?? 要是世人能活,谁不愿长生? 「殿下爱重殿下,殿下等着殿下,」我又念了一遍这些字眼,忽而一笑,「本宫无谓什么殿下不殿下,只是本宫在京里的暗线都断了,他却在本宫眼前埋了个桩子,实叫人不悦。」 他诚惶诚恐低了头:「臣罪该万死。」 「好手腕,」我都算得上无可奈何了,「倒不愧是本宫的王弟。」 「此后种种,你自行报就好,只一条,不能牵扯本宫。」我叹了口气,「本宫的任何讯息都不能传回王都,此事十分紧要,不管对我或者你那主子,都是不妙。」 我没处理他这个暗桩,他大感意外,只是应了:「是。」 要是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知道老子在边关又昏又吐血的还了得?我这边要是松了气,王都不日就得逼宫。 我才姗姗得起身准备告辞了,他又追了上来,有点犹豫:「殿下身子……」 「本宫自然大好了。」我气色差得像个死人,还是淡定地张嘴说瞎话,「你看不出来吗?」 男三:「……」看得出来你可能要死了算吗。 只是事已至此,我实在放心不下蛮子动向,又有点惦记王都的势头,一时之间有点分身乏术。而今又身子实在不行,才回了帐子,就累了要倒床上,结果南秋又端了一碗药来:「殿下该服药了。」 我:「????我他妈不是刚才才喝过吗?」 南秋拿勺子搅着碗里,老子眼睁睁看着勺子都快黏碗里拔不出来了,南秋苦口婆心劝我:「殿下勿要使小性子,您如今的身子才是重中之重,那医正说怕你一下虚不受药,连药也只能分顿饮用。」 不,我只是怀疑那老头只是想整我罢了。我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连帐子也扯了,只是赌气:「我才不喝!这东西跟胶水似的!!」 「胶水是何物?」南秋不明所以,还是站在帐外好言相劝,「殿下,良药苦口……」 我铁骨铮铮:「不喝!」 「殿下……」 我被子把头一蒙:「不喝!」 「……」 帐外没声音了。 奇也怪哉?我一掀开帘子,就看见了倒在地上声息全无的南秋。 我:「……」 第20章 我就喜欢你这种铁憨憨 他妈的刺客啊!我他娘的才花颜失色地想惨叫起来,就被人捏住了脸。只是我这段时日瘦了很多,简直脱了形,这样一掐也掐不出来什么肉。 来人皱着眉,手里还端着那碗苦药胶水:「怎么脾气愈大了,连药也不喝?」 我盯着倒在地上的南秋,嘴角抽搐:「你来便是了,怎每次都不与她放过?」 「你那个探子功夫不错,教人走了,没捉了送回来。这侍女一向呱噪,本王不喜。」来人果然是我们慕容将军,他也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药,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药?不是正途的方子,你未曾从王都带医正来么?」 这玩意儿都粘牙,明显不是什么正经药。慕容晓还放了一勺入口,尝了尝,也没尝出个所以然来。 「王都的医正都说我活不了了。」我平静地说,「人到末路,什么都想试一试的。」 慕容晓端着药,一时默默,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只是略过这个话题,看向他:「你军中不忙么?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 「不忙。」直男讲话出来这样硬邦邦,只是耳尖微微有点红,「你身子如此差……想着就来了。」 这兄弟从衣襟暗袖里拿了个瓷瓶出来:「本王上次与你把脉,总觉得你气血虚亏,这是自师门带出来的,你也服着罢。」 嗯??自你师门出了女二和女三,慕容傻狗你可算从你那师门带了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了,我起了坏心,预备逗他玩儿,又伸了手,暗纹流光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细纤的手腕来,凝雪拂月一般,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露在他眼前。 这一截手腕杀伤力不小,简直是着了火似的,慕容傻狗几乎瞬间就抬手把我袖子盖了回去,还紧紧捏住了我袖口,不叫我手伸出来,十分不悦:「你怎能这样与男子看!」 我抬眼清清凌凌地看他,眨眨眼,故意地气他:「你不是搭脉么?隔着袖子,如何把得准?」 慕容傻狗更是生气了:「男女大防!你平时也叫医正这样搭脉么!」 我只是那样看着他,半晌才一如既往地笑起来,只是声音涩然:「将军,若是平嘉还能留得半条命来,这些男女大防……也顾不得了。」 「将军,」我疲倦地垂下头,这些时日我瘦得可能就剩这身骨头,但是架不住女主的光环,瘦成这样换个人得像鬼,放我身上就是梅姿竹骨,出尘脱俗,我轻声,「这太苦了,原是平嘉错来了人间。」 这话原书中没有,却早该女主说给男主听。 原书烂得跟什么一样,换个名字就是《平嘉王姬消亡录》《金枝玉叶为何枯萎》,可是追到底,谁都是不得已,谁都是有苦衷,谁都原不想的,谁都没错,谁都是错。 慕容晓爱别离,平嘉洛静求不得,林致远怨憎恶,辛无双放不下。 慕容晓的妻子,洛静的志向,林致远的平生,辛无双的意愿,最终谁都没有得到想要的,他们都不肯彼此成全,只是徒然地伤害算计,草草地了然一生。 原来到头来,他们只是错来了这人间。 而我其实连过客也算不上,只是个意外,纵然如此,我看着都是叹息。 若有来世,你们不要生在乱世,不要相识,不要遇见,也不要入这人间。你们就不要再相见了。 我心想老子原来的想法都是错的,这他妈要是能拖家带口,我基友千万不能来,老子无疑已经搭上了,没必要再栽几个,我恨不得举个牌子:此地大凶速走。 而我面前的啥也不是,是个憨批直男慕容晓,这头慕容傻狗听完了愣了一下,长臂一伸就把我捞走了,再拿了挂一边的斗篷兜头把我一罩。 这兄弟武将出身,身长九尺有余,长身玉立,龙章凤姿,又总是面容严肃板着张脸,往那里一杵就很是慑人。他突然出手把我打包好,单臂就抱稳了,故意冷冷地说:「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曾带医正来,本王那处却有好国手,留你在此也是无用!」 这他妈要是被摔下去,老子就能当场被送走了!我头晕眼花地伸臂抱住他脖颈,这兄弟肉眼可见地在我臂弯环上的那一刻寸寸僵化,人都结巴了:「你……你作甚!」 「你要是摔了我可怎么办!」我锤他肩头,带点撒娇的意思,「你以武力胁迫女子!慕容晓你变了!」 这兄弟僵着不动,我抱着他脖子说话,眼看着他耳朵一路红到了脖子,半天才出来一句:「……你原来也没有这样放肆!」 我伸手轻轻捏了他耳朵一下:「那你摔死我,摔死我你自去娶续弦!我都不要你守孝,你明日就去娶,娶她百来个妻!」 「……」这兄弟单臂抱着我,稳得很,只是拿我无可奈何了,钢铁直男只能说,「你不要说这样的气话。」 「你随本王去罢。」这个人笨拙地把斗篷兜帽给我戴上,纵观慕容晓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子跟女子缠闹到这样的地步,也没有这样心平气和跟女子讲理,竟还隐隐现了几分心里话,「你这病需静心安养,不放眼前,本王总是不安心。」 「我才不去,」我百聊无奈,又捏了他耳朵一下,「我去了非给那乌越黑鬼吊死,你这分明是嫌我活得长了罢!」 而慕容战神只是答了三个字,轻描淡写,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不敢。」 我:「……」老子寻思这世上能气到乌越黑鬼那个神经病,我们慕容傻狗才是独占鳌头笑傲众人一览众山小的那个啊,不是,慕容傻狗你这么爱说实话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我要是乌越王我得连夜捅死你。 我锤他肩了:「我如今在自己帐里,他要杀我可得越过千军万马!若去了你帐里,那岂不是探囊取物?」 我们从未尝过败绩的活阎王无动于衷:「本王比你的千军万马更是可靠。」 「千军万马未必能拦住,但世上无人能在本王眼前动你。」 老子心里恨不得把那个乌越黑鬼拉过来,看着慕容晓好好气一气那个神经病。谁说老子骂人得劲的?这位爷才是气死人而不自知的大佬啊! 这位爷明显抱着我就要走了,吓得王内侍都从暗处出来扑通一下跪下了:「王爷留步!殿下慎思啊!」 慕容晓亲兵几乎当场就拔了刀,我这边的暗卫也都现了身,帐里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王内侍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来了,又不敢伸手碰我衣角,只能扑在慕容晓脚前:「殿下不能走啊!王爷慎为,这可是我大齐的殿下啊!」 慕容傻狗逻辑一向简单,也懒得废话,抬脚就要走:「你等养不活,本王代劳。」 王内侍哭嚎起来:「殿下啊!」 这他妈跟哭丧似的,我不耐烦了,伸出头来:「本宫还没死呢!不许哭!」 王内侍哭声卡嗓子里了,慕容亲兵刀都架他脖子上了,而我帐里的暗卫也围了帐门明显是要用命留步,而这万分紧张的局势漩涡中心,不才红颜祸水在下我,懒懒散散地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你可是真欲带我去?」 他答得简单:「你一无医二无药,留你在此等死?」 「只是我这边脱不开身,只能小住几天哦,」我抱着他脖子撒娇,「这些仆婢也是我用惯的,能带上吗?」 慕容晓单手抱了我,另外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闻言皱了眉:「你这病,短了时日是养不好的,」 「那我不跟你玩了。」我冷了脸,故意生气,「你今天自个走罢,以后也别再来!」 他明显摸不清楚我的心思了,皱眉:「你去本王那边只住几日也是无用,不要闹小性子。」 我一双眼睛含笑,清清亮亮地看着他,笑起来:「案牍劳形,怎么就不许我逃几日空暇,去找你玩?」 慕容晓:「……」 我撒娇起来:「将军,将军!」 这位爷绷不住了,带点狼狈地抱着我走了。 我跟春游似的兴高采烈,只留王内侍一句:「去告诉范将军本宫三日后再回来!」 王内侍:「……」你倒是很快就回来了,我也离被辛主子扒皮的日子不远了。 纵观整个世间与前史,应该没有两国相峙,一方主帅去另外一方主帅处走亲戚的例子。虽然我这门亲戚是我的前夫慕容傻狗,但是架不住我胆大包天,只身就敢入敌营,完全不怕第二天头就被装盒子里送回来。 我是不怕头被砍了送回来,王内侍还是很怕的,慌忙把事务交待了手下,背着昏迷中的南秋点了几个人就跟了上来:「殿下!」 慕容晓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分不清喜怒,只是语调淡淡:「你这几个手下倒是忠心。」 「他们是怕你欺负了我。」 我懒洋洋地靠在这个敌营大将怀里,心安理得欺负他完全不能言善辩:「端王殿下战功赫赫,凶名能止小儿夜啼,亦能叫诸国公卿不能安眠,妾是女儿身,自然要怕被端王欺负了~」 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我的头,也是被我欺负得习惯了:「并不见你怕。」 我抬头对他笑,眉眼都弯起来:「将军想要妾身怕您?」 「……」 慕容晓只觉得心里一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眸光温热:「不必。」 「你不必怕本将军。」他握了缰绳驱马往前走,用回了这个恍如隔世的自称,「……有本将军在,你不必怕。」 我? 我怕个锤子。 我入敌军军营走前夫亲戚,跟回自己家一样,坦然自若,懒懒散散,这里一个个老哥都是人才,说话又有趣,我怎么就怕? 只是南秋一觉醒来发现周遭大变,差点吓得背过气去,只以为我等都被虏了,颤颤巍巍:「殿下……?」 「嗯?」慕容私帐里装潢简单朴素得一批,但是备了很多暖融融热乎乎的炉子,壁上不是行军图就是挂着刀剑,连个屏风都没有,只有一处案牍,上面全是整整齐齐的兵书。我第一次见这么铁血军营的架势,实在无趣,整个人陷在榻上毛乎乎的长毛踏云被里昏昏欲睡,「怎么啦?」 南秋声音都惨淡:「如今……这是何处啊……?」 「啊?」我昏昏欲睡揉眼睛,「看旗帜图徽,楚营啊。」 「……」 南秋又昏过去了。 帐里什么都没有,实在无聊,我掐南秋的人中把她掐醒了,又爬回了榻上昏昏欲睡,南秋骇得都不行了:「殿下我等如何为敌营所俘获……」 「没有俘获啦,」我昏昏欲睡,「本宫自行来的。」 南秋:「???????」 「就当是游玩,岂不是美哉?」我抱着靠枕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得眯眼睛,南秋扑上来探我体温,以为我烧糊涂了:「殿下你伤了头么??」 我:「???没有啊我好得很啊!」 南秋又要哭了:「殿下!殿下您分明是病糊涂了!不是糊涂,何以身犯险啊——」 「不许哭!」 我理直气壮:「此地虽是险地,而本宫所处位置又何不险?」 「敌暗我明,我军有敌奸,敌军斩我探,本宫就是坐落王都,也实是命悬一线罢!」 南秋呆了:「那……殿下您……?」 我得意地抬起头:「本宫一向胆色过人,乌越黑鬼敢斩本宫的探子,现本宫亲身来探,不知他敢斩否?!」 南秋:「……」我看他不仅敢斩还敢把你头剁下来挂旗杆上呢! 我又是往榻上一倒:「再说本宫又不是单枪匹马来的!」 南秋安心了:「殿下率了多少兵士来?」 「大概十个吧。」 南秋:「……」那你还是蛮勇的。 我奇怪地看着一脸绝望的她:「探子又不能冲锋陷阵,带那么多干嘛,十来个足够把乌越黑鬼今天内裤什么颜色摸清楚了。」 「殿下莫慌,」南秋一脸绝望,「乌越人若要动您,必得从奴婢的尸身上踏过去。」 我虽然很感动但是我觉得应该用不着吧,只能说:「南秋啊,给本宫来杯水吧。」 南秋哭哭唧唧地出去找水去了,没几步就战战兢兢地折了回来,还带回来一溜儿人,我观这几人衣衫不俗,有多不俗咱也不好形容,反正不似奴仆,从榻上坐起来了:「这是?」 「是杏林国手,苏先生。」 慕容晓掀开帐进来,一身戎装显得身形挺拔矫健,剑眉星目,一身风雪都带进来帐,身上的银盔上都薄薄地结了层冰。 我摸着下巴欣赏这位美人,总觉得男主不愧是将军职业,穿上盔甲戎装的工作服后身上煞气简直如杀神降世,挡都挡不住。 南秋看见他脸就白了,多半是想起来上次相见我拒婚的梁子,又认出这是我前夫慕容傻狗,前尘旧事信息量太大,她哆哆嗦嗦:「端王……」 亲兵服侍慕容晓脱了盔帽和披风外甲,他脸上线条冷硬,皱眉看过了一眼,冷冷:「聒噪。」 「怎么如今这么凶了?」我维护南秋了,不乐意地下地去找他要场子,「怎么啦,原来觉得好,见面又嫌烦了?」 「别过来,」慕容晓脱着绑臂上的护腕,那俩玩意儿看起来轻薄,结果掉地上咚一身闷响:「这边是帐口,有冷风。」 我注意力转移了,盯着他脚边那俩盔甲同系列护腕看,他:「?怎么了?」 「这两个东西是什么?」我注意力被带歪了,「听起来那么沉!」 「玄铁护腕,一对共重十八斤。」他脱完了,又是一身玄青的武服,提着那对护腕来在我面前晃了晃,算是看过了,我伸手要接,他不给,只皱了眉,「你提不稳,不给你。」 我注意力现在全在这两个东西上了,恕我见识短浅,我确实第一次看见我们男主的职业工具,加上我确实想看看这东西跟现代加压护腕有什么区别,撒娇:「看一看嘛,看一看嘛。」 慕容傻狗身长臂长,举着一伸我就够不到了:「凉得很,去了冷气再玩,不许闹了。」 旁边随着南秋进来的一溜儿人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跟他们钢铁直男化成绕铁柔的端王相认,而打头的一个大兄弟只是在旁边看着我们笑眯眯的,慕容晓放下护具,摁住去偷看护具的我,对他颔首:「见笑。」 「将军客气,苏某不敢当。」大兄弟笑眯眯地回礼,还给我解惑,「那是武具,练箭时戴上压腕力的。」 我收回了眼神,看向他:「先生好。」 「王女殿下客气了。」苏先生笑眯眯的人也好,「早闻殿下风姿,今日一见,果然是世间罕有。」 我喜欢别人夸我,也笑眯眯地:「先生客气,本宫约莫也只能说是艳压群芳,世间独一份还是难说。」 「哪里哪里,」苏大兄弟笑眯眯,「殿下自谦,世间赞誉,实都当得。 我笑得更加开心:「哎呀也没有~」 看着我们商业互吹,慕容晓:「……」 然后我突然失重:????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天旋地转,一床被子铺天盖地压下。原是慕容傻狗突然发作,当机立断,一把就抱我起来放回榻上,二话不说掀起被子兜头盖脸地把我这「世间独一份」啊「艳压群芳」的美色蒙得严严实实了,才大马金刀地在榻边上坐下。 这位爷面上冷冷,杀气腾腾,醋意满满,虎视眈眈,一手摁着想掀被子的我,一手摁在腰上的剑柄上:「苏先生。」 这兄弟按剑柄的威慑还是很有用的,帐里的人都开始发抖了,苏先生还是笑眯眯:「嗯?」 慕容晓周身气压极低,眼如鹰隼一样盯着他,冷冷:「劳你看顾。」 「将军大恩于苏某,应该的应该的。」苏先生笑眯眯地示意,有个战战兢兢的徒弟拿了卧手枕出来,「还请殿下脉?」 我在被子里听见了,从缝隙里要递出手腕去,才出去就被人握住塞了回来,慕容晓八方不动:「男女有别,当悬丝才是。」 ????悬丝?是我想的悬丝吗!那么炫酷的东西真的有吗!!我兴奋起来了:「我要看悬丝诊脉!」 慕容傻狗不动如山斩钉截铁:「不行。」 苏先生拿着他的请脉枕,笑眯眯地犯难:「将军这是要考效苏某的医术呀~悬丝怎么如把脉准呢?」 大家汗都下来了,战战兢兢不敢动。帐里鸦雀无声,众人都怕下一秒端王就拔剑斩了苏大夫,而主角苏大夫还是笑眯眯。 而慕容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说:「你今日言行,本将军会修书一封,使人快马加鞭递与你妻。」 「言尽详实,」他语调平平,「言过其实。」 苏先生的眯眯眼笑容掉地上摔碎了。 「怎么劳你动笔!」这兄弟板起脸,秒成了慕容晓同款面瘫脸,眯眯眼都睁开了,斩钉截铁,义正言辞:「天下无人不知苏某平生最善悬丝诊脉!从无遗漏!」 慕容晓无动于衷:「本将军不知。」 苏先生斩钉截铁二连:「……那是将军不知,天下其他人都知!」 天下其他人之一的我隔着被子发声:「本宫也不知。」 苏先生:「……」他妈的你们这对狗男女玩死老子吧,我可能不是最会悬丝诊脉的人,但是你们俩是真的狗。 最终还是丝线缠腕,盈盈相隔。我从被子缝隙偷看这传说中的悬丝诊脉,心里只能叹一句我靠真他娘牛逼。 而牛逼如斯的苏先生诊着丝线,闭目了片刻,连没有表情的脸都僵了:「……」 慕容晓一直盯着他,错也不错眼:「如何?」 苏先生僵着脸,想重又扬起笑容,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兄弟分明是在纠结自己今天会不会因为说实话命丧于此,我觉得有趣,还是救他一救:「左右都是医者,哪里有如何不如何的理?」 「隔行如隔山,他既然不好开口,便是你我也听不懂弄不明白了,你还吓他?」我锤了一下慕容晓的后背,温柔地捞这苏大兄弟一把,「苏先生自当随南秋开药去罢,别管他。」 慕容晓皱着眉还没有开口,苏先生就像得了特赦一样蹿出去了,一堆徒弟药童慌忙在后面撵路,这兄弟跑路跑得紧急,只丢下一句:「谢殿下!」 慕容晓:「……」 帐里好歹没人,我快从被子里闷死了,当即就掀开被子出来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跟没骨头一样软软地扑倒在榻上,揪着他的袖子:「你如今倒也不必练兵,只是驻守,可这帐里什么都无,你平日便这样无聊吗?」 涉及到职业,这兄弟便肃然了,拿一种典型看外行的眼神看我:「本将军平日里事务不少,便是得空,也是巡营,何须宴乐。」 「巡营?」我坐起来了,兴高采烈,「听起来很是威风,我也想去!」 这兄弟想也没想:「天寒路冻,你体弱如此,带着你岂能成行?」 我抱着他胳膊往他身上压,但是这慕容傻狗跟铁打的雕塑一样稳坐那里,任我怎么推拉,动都不动,我撒娇起来:「可是你这帐里好无趣!你平日都无宴乐,那我怎么办?」 「那边案上自有经史军策,你拿着看便是。」 「??我才不看,我要去巡营!」 这家伙就是不松口,很是冷酷:「三九寒天滴水成冰,你以为是好玩的吗?在齐军里赵国公不许你亲行,这里也是亦然。」 在齐军里是我连续吐血昏迷,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挂,赵老爷子自然不许我搞什么身先士卒,怕我真就原地驾鹤西去了。这慕容铁憨憨知道其中紧要,自然也不许,我烦死了,攀上他肩头撒娇:「那我能做什么?实无事可做嘛!」 慕容铁憨憨被我攀得一僵,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你就做你平时的事。」 我:「???????????」我平时在干啥我咋不知道? 而这铁憨憨只是板起脸,喊亲军:「请众参将来。」 片刻后。 我从前就听说了慕容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主将一令,火速传达。但是我没想到他们是真的很能打,我目瞪狗呆地坐在榻上,看着鱼贯而入的亲兵像小蚂蚁搬家一样,先是搬来一扇屏风,放在榻前,又搬了一个大型沙盘,挂了若干地图,摆了好几张椅子,再带人过来把椅子坐满,顷刻就把我这私帐变成了议事帐。 我隔着一扇屏风跟坐了乌压压一片的参将谋士面面相觑:「?????」 参将谋士看着这个明显为女人所设的屏风隔断:「??????」夭寿啦我们王爷藏女人啦!! 这群人明显很震惊,而慕容傻狗大马金刀坐在榻边,只是颔首:「诸位。」 这群幕僚心腹也很乖觉,心里疯狂刷屏,却不敢多看屏风,都起身行礼:「王爷万福。」 「今日召来,不过是问策而矣。」慕容晓还是面瘫,没有表情,说出来的话让我都惊了。 这兄弟公然为我开挂,板着他那张脸:「若诸君为齐将,何以退蛮夷?」 我:「!!」 参谋:「……」咦我们好像知道王爷藏了谁了。但是他们沉默了半晌还是有一个人磨磨叽叽地被推出来问:「王爷,如今蛮夷是我等盟军……」 「乌越竖子。」慕容晓瘫这那张脸,「不与为谋。」 参谋:「……」好了别说了,我们懂了,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问策而矣,诸君安心。」慕容傻狗一锤定音,「诸君有何见地,本王愿闻其详!」 诸君:「……」害 还能咋的,老板说了,那就搞呗。 帐里一秒开始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这群人适应能力极强,一旦自己带入齐军的处境,马上就不把乌越当盟友看了,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要把现在的盟友往死里干,言辞一个赛一个凿凿,计谋一个比一个阴狠。 我:「……」 慕容傻狗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看我一脸懵逼,又皱起眉:「怎么了?」 「这些都是世上最精良的将才,本王自问一览天下,无人能居此之上;而本王征战四方,无所不克,亦是仰仗这些人。」这兄弟意会错了,故意摆出一脸傲然的脸,浑身散发着当世战神的 buff,还跟我解释起来,「你既然闲着,不妨听听他们的计策,也能一解眼前之困。」 我无言以对:「……」老子看你他妈的也挺闲的,你怎么不直接帮老子一刀砍死那乌越王八算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慕容傻狗解释,作为楚军主将的他确实日常就是搞军务战术,将心比心之下他觉得这也是我的日常。 但是老子作为齐军主将的日常并不是搞这个啊!其实都是赵老爷子和范男二在做啊!!! 现在你拉来一群大佬在老子面前滔滔不绝说军策,我他妈一个宫斗政斗出身的选手,很惭愧,我他妈不是很听得懂。 但是我是对付直男的绿茶专业选手,当即就抱着他胳膊缠上去了:「将军,将军,妾记性一向是差的,能不能使诸位大才辩后整论成册,再与妾看?」 慕容傻狗一眼看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你分明是懒得记,想直接拿去给赵老将军罢?」 这光说实话谁不尴尬啊,但是老子脸皮超厚,又超会撒娇,伏身下去,把头轻轻枕在他膝上:「既然将军知道,何不免了妾撰记之劳呢?」 慕容傻狗本来就是坐直行正举止合礼的人,现在被我一枕,又浑身一寸寸地僵了。 本从我出声的时候,帐里这群讨论得沸反盈天的参将就全默契地闭嘴,余光全紧盯了屏风,直到从屏风后伸出来一只小小怯怯的手,覆上他们铁面无情的主将的手背。他们眼珠子都快看斜视了,现在更是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了。 他们跟着慕容家久矣,更是不乏许多家养谋客,几代都是效忠慕容氏。而眼前这位慕容家主的性子他们最是清楚,性情冷淡,行事狠厉,不好女色,如今在军帐里发现了女子,还许她涉及军务,简直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第一遭。 如今这女子现在更是伸手要谋策,他们都心惊胆战地怕下一刻她就横死在此。 要是她死了,一方面确实该庆幸妖姬惑主不成反被杀;一方面担心自己家代代相承辅佐慕容氏,现在慕容氏最后的继承人如此不近女色,还能有下一代继承人吗???自己下一代辅佐谁啊????? 慕容治家治军极严,这群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但是不敢出声。他们又怕下一秒这女子就香消玉殒了,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保这个女子,又担心自己犹豫的时候就血溅屏风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王爷不是普通英雄,可能王爷连情之一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王爷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对方还如此不知死活!万一她当场被砍怎么办?要不要保一保?万一王爷砍完后悔呢?万一砍完不后悔呢?万一不砍又后悔呢? 这群人提心吊胆。 而他们的王爷似乎愣住了,紧紧地抿着嘴,绷着脸,很冷酷地说:「当然可以。」 「……」 他妈的!王爷原来这么容易栽进美人计吗!!!这群人惊恐地互相对视:夭寿啦!!王爷弄回来好大一个祸水啊!!!!妖女惑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憋笑憋得辛苦,恨不得在他膝上打滚,调戏直男是我最大的兴趣爱好,我现在欢乐极了,声音也娇软,尾音扬着小勾子一样翘起:「将军是心疼妾了呢~将军最好了。」 实际上慕容傻狗已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整个人绷直得跟弦上箭一样,但是还是冷酷的一张脸:「不过是小事罢了。」 参将看得鸦雀无声,众脸震惊。慕容晓注意到了:「?你们都看着本王做什么?」 众人: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在看下一代辅佐对象什么时候能出世吧。啊,竟然有点欣慰,慕容老爷,少爷大了,知道找女人了!千万要保持!最好三年抱俩!!尽管生不要怕!生多少我们都辅佐得过来!!! 而他们的慕容少爷领会不到他们的苦心,只是板了脸训他们:「不要看着本王了,如今驻边,尔等无事,便出一出齐策,勿要怠惰!」 这边的家臣都沸腾了,何止是不怠惰,简直是群情激奋,眼睛恨不得把屏风瞪穿看看未来主母的模样,如今也不是妖女惑主了,分明是送子观音来救一救慕容家的血脉了,齐齐答了:「是!」 慕容晓:「……」你们怎么这么兴奋。 我隔着屏风也看不见外面,总觉得有什么瓜没吃到,很是失落,推一推他,他没动:「怎么了?」 我指着这个屏风:「想撤去它,实是挡人得很。」 慕容老古板:「男女大防全礼数罢了,怎么要撤?」 「如今又不是第一日来边关,早在齐军里就不顾这些礼数了!」我抱怨,「怎么你如此守旧,实在讨厌。」 「不管你是第几日来边关,」慕容老古板很冷酷,「只要本将军在此,便不行。」 我这厢还准备跟他闹,那边门口进来了一个亲卫,许是进来报事情的习惯性往里一走,没准备看见了满帐大汉在座,震得住了脚。 满帐在座的家臣都明着议策暗里支着耳朵听我跟慕容晓吵架,看见来了个愣头青赶紧用眼神示意他滚蛋,但是慕容晓看见了他:「何事?」 这个亲卫常在外围伺候,果然是个愣头青,愣愣就报了:「乌越王遣人来请王爷赴晚宴!」 我耳朵支棱起来了,爬起来了:「晚宴?什么晚宴?」 慕容傻狗是个老实人:「哦,是乌——」 「只是鸿门宴罢了!姑娘不必在意!」 满座家臣太清楚这位正经主子是个什么脾气了,从来说不出什么掩饰的话,而这种时候说实话岂不是要看送子观音变成女罗刹? 这群参将先炸了,顾不上打断了主子话:「分明是那乌越王怀恨在心,意欲报复,才有一场鸿门宴罢了!」 「本就无事,报上来都是手下人不懂事!姑娘不必担心!」 这群人七嘴八舌地挽尊,一边是离侍卫近的那几人更是起身就把他往外推:「又不是甚大事!还不快走?今日主事的是哪个?叫他自去赴宴!」 这个亲卫一根筋得很,大声地报了:「严参将说了,这是乌越王为上次赔礼而备了若干女奴,应不是鸿门宴,若王爷无事,可以一往,彰显楚之气度!」 这群家臣脸上跟见了鬼似的,恨不得把他捶死:「什么女奴!分明是对面备下的奸细,王爷持身从来清明,怎么会中计!」 这也太欲盖弥彰了,我将信将疑,不搭理这群人精,只问慕容晓这个老实人:「看这架势,那蛮子还常邀你玩乐?」 老子在边关喝风吃沙又吐血,你们他娘的还玩得这么花? 我们慕容王爷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恐怕连什么叫求生欲都不知道:「也不常,十日逢三。」 十天里你们玩三次???我磨了磨牙:「王爷好兴致,既有女奴伺候,原是妾不该来,搅了你的好事!」 满帐家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慕容铁憨憨也听不懂,浑然未觉,甚至耐心地跟我讲起道理来了:「这如何是好事?你不要犯傻,那些女人送来,都是恶意。」 「那些女人邪性得很,若本将军收了,早有人参本言本将军与蛮子勾结了,若是收了赐人,更是不知道闹出多大乱子来。」 老子问他是不是要跟别人乱搞,这个铁憨憨居然跟我讲起权谋来了:「如此便是美人计,只是又不全是美人计,而是准备借美人之由,反间了本将军同王都的心。」 而男女的注意点从来不一样,我眨了眨眼:「那可是美人!你便当真舍得不收?」 这个直男严肃地看着我:「你如何就听不懂?那是陷阱……」 「如果没有陷阱呢!」我故意要跟他闹脾气,「本宫府上养了不少好女子,将军若是想,本宫送来几个就是了!何必巴巴地看蛮子!」 这句本宫出来,家臣集体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早猜到了,但是真知道了,还是大惊失色。 慕容铁憨憨拿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我:「你养女子,与本将军何干?你可不要养了敌人送来的温柔冢罢!」 我:「……」跟直男闹脾气真的好累啊。我只是复问他:「那你去不去?今晚那蛮子可备了美人!」 一刹那间,许是心念一过,灵台一明,又许是神启,也可能是帐里家臣简直溢于言表的求生欲终于起作用了,这个慕容铁憨憨也失了智,被我逼得昏头昏脑:「你不是从来自诩你之后六国无颜色么?既然你在本将军帐里,蛮子何来美人!?」 满帐鸦雀无声,家臣又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主子有心上人了,但是真听见,也是大惊失色。 其实我也很震惊,狗子你变了,你嘴变甜了。 慕容晓:「……」 慕容晓:「……」 慕容晓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半天说不出来话,只是狼狈地背过脸去不看我,半晌才憋出了下一句:「……你不要闹了。」 家臣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看这帐里的冷气都要被这群人抽完了,我心里简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打跌,还是又乖顺地去靠在他肩头:「嗯呢,不闹了不闹了。」 这位冷面战神固然是威风凛凛地坐在那里,样子却平白看上去很是生闷气:「实不许再闹!」 我憋笑憋得难受,故作严肃地竖起三根手指:「好好好,本宫发誓不再跟你闹,有违必——」 慕容直男倏然回头,按下了我的手,这兄弟又震怒了:「胡闹!」 「怎能立誓!」 我看着他,很无耻很坦荡:「因为本宫并不惧神鬼啊。」 「……」 不怕就能乱发誓吗?慕容晓也是无可奈何了,抬手又敲我的头,看我嗷一声抱住了头:「世上之事都是无常,本将军亦不信报应轮回之理。」 「只是见你这样说,」他说,「本将军却也觉得不行。」 「若真是报应不爽,本将军自然是无惧,可你又如何担得起?」 哦豁!慕容傻狗!你个架空古人思想还蛮先进哦!你堂堂战神固然不怕,难道我洛静静,堂堂一个少先队员,团员,党员,社会主义接班人,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我他娘的就会怕? 我笑嘻嘻地握着他的手,我实在怕这兄弟再敲我头了,他妈的当世战神了不起吗???一身好功夫在这里敲老子头你良心不痛吗??? 「任凭是什么样子的报应,将军自然都是担得起啦,」我笑嘻嘻拍马屁,一句话让他闭嘴,「将军是这样厉害的人。」 慕容晓果然说不出来话了:「……」 哄直男起来我一套一套的,今天老子不仅能哄得他亲手把我和数十探子都带来,还能哄得他出策出计搞起自己的盟友来,这个大腿我抱定了,只是我却还想气气某些人,便笑嘻嘻地看着他:「只是平嘉久居深宫,少见异域风情,殊不知那乌越晚宴都是何模样?」 慕容老实人想了想:「也无甚特别的。」 「蛮人性情残暴,虽是同族同根,也分主奴高低。他们帐里多得是不知道从哪里虏来的人为奴为畜,都是没有礼法公义的。」 我们慕容将军看事一向中肯公允,淡淡:「只是如今乱世,诸国公卿自顾不暇,无法整合力量收拾他们罢了。」 这我隐约知道,乌越人喜好蓄养奴隶,但是具体就不晓得了,总觉得确实残暴,唏嘘:「那实在可恶,早知道议和那日就埋伏刀斧手把他做了,唉,大好良机。」 议和动手,我这十分不叫规矩的作派又自然引慕容将军来说教了,这兄弟眉头一皱:「怎可如此?」 「明枪暗箭,都是战场之上;议和动手,实是不行。」战神课堂开课了,「有些规矩实需要守,若你今日借议和之名动手,他日也自然有人罔顾其他对你动手,实在难防。」 我不想听他的课,兜头一倒拿被子蒙住脸嘤嘤嘤了:「若不是妾打不过他,妾何须受这样的气!你倒是跟着他来欺负妾,你负心汉!」 慕容傻狗猝不及防喜提了负心汉的帽子,怒了:「本将军何曾随他欺负了你?」 但是我嘤嘤嘤,假哭得十分可怜,他又和缓了:「这也实是权益之计,过些时日,本将军了却了这边的顾虑,也不会容乌越放肆。」 我来了兴趣,也不顾还在假哭了,爬了起来。提起来政斗倾轧简直是我的主场,我双眼简直发亮,脱口而出:「将军的顾虑,莫非是楚后乱国!?」 这话出来,帐子里面装死的幕僚家臣都疯狂咳嗽起来了,示意这种机密话题不是能跟我这个齐国人谈的。 但是我蛮横极了,直接凶他们:「你们要咳出去咳,若有病气别过了本宫。真当楚后弄那么烂一个摊子本宫身在别国看不见是吗?天下人有目共睹好吧!」 这群人被我堵得岔气,咳得更加厉害了,还有个别能说话的,发出微弱的声音:「兹事体大,殿下是隔岸观火……」 好啊这群辣鸡,暗示老子是看热闹的外人。我挑眉,恶向胆边生,又攀附上慕容傻狗的肩头了,甜甜柔柔:「将军性子刚直,妾总担心那妇人为难你,明里暗里都留意着,好叫妾忧心!」 慕容傻狗顿了顿:「……?」 「妾担心你,实在是怕极了,」我清清亮亮地看着他,话都直白热烈,说得缠绵悱恻,话语带着委屈与亲昵,「将军莫非也以为是妾窥伺楚政,要害楚王宗室了么?」 慕容晓是个老实的直男,老实的直男想了想:「楚王宗室,与本将军何干?」 家臣:???!?我听见了什么? 有了美人忘了亲王舅啊!家主你醒醒!现在你还是楚国的端王啊! 一众家臣在下面大惊失色,听见慕容晓淡淡地说:「本将军初心,实不过是准备护持王舅而已,等尘埃落定,也不欲长留王都,当还于回封地罢。」 我:「……」等一下!等一下!我听见了什么!?我靠!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有的封地!?这太爽了吧你是准备搞完这波回封地养老啊!! 我目瞪狗呆:「将军是有封地的?」 「?」慕容傻狗居然失笑,「本将军如今是异姓王,自然有封地,正划在江阴一带。」 我人都傻了:「那,那本宫还是王女,本宫怎么没有封地!?」 这家伙想了想:「依齐律,王姬招内婿,可得封地。你……」剩下的他也没说了,只是那样看着我。 我:「……」他妈的!老子这具原身是外嫁!!连自己的公主府都没建好就住进慕容家了!!!有封地真的很爽的! 而且可以给我封地的那个昏庸的齐先王给慕容晓一剑捅死了,现在这世道只能长辈封晚辈,万没有弟弟封姐姐的道理。 慕容晓:「……静静?」 我呆住了。 我真心实意地大哭起来。 第21章 你们都背着我干啥呢 在楚军主帐里爆发出女人真心实意的哭声然后乱作一团的时候,我们的辛· 捡破烂· 无双已经踩着都城的日暮余晖,骑着他的快马赶到王都了。 王姬刚离京,王都里的钉子转眼就被拔的一颗不剩,这简直是挑衅。辛大侠的思维一向直接,当时就把这锅扣给他眼里的大齐第一奸佞林相了,直接认定是他做的; 但出发前又受了托,要去后宫看望赵太后,教她宽心,让她写信带回给静静;又要拿着医正写好的物资单递给如今的王上,把东西也运回去。 是先找姓林的清算,还是看望赵太后,还是先筹措物资? 找姓林的算帐要去城东,赵太后在王城后宫清静台,筹措物资要去上书房。若是要顺手把上次那吵吵嚷嚷的卢氏之类的也做了,还不知道得去哪。 不管怎么想都完 · 全 · 不 · 顺 · 路 辛无双牵着马站在盛京门口陷入沉思:「……」好难,走的时候静静没说先做什么啊。 而守城门的士卒看了他半天,又想赶他,又震慑于他的一身明显不普通的装束,打量了半晌也不敢动。现在天都要黑了,要关门了,才上去:「这位……公子,城门要关了……这还进不进城?」 「……」辛公子才牵着他踢踢踏踏的马,往里面走,无可奈何了,「那好罢,天色都晚了,还是行得慢了一步。」 「等等!公子!公子留步!」士卒只觉得一晃眼人就莫名其妙牵着马过了,赶紧回头追,「公子!入城需要路引啊!」 「???」辛无双莫名其妙,「路引?」 「如今是战时,总怕有了奸细进来,您…牵着驿站的马呢,是来公干的罢?」城卒赔着笑,「您可有路引?」 辛无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我从这里离去时还未有路引一说。」 城卒这就有点慌了:「那您这不能……」 「叫他们给你罢。」 「啊?」 辛无双早就牵着踢踢踏踏的马走远了,头都不回,朗声:「诸位跟着辛某一路了,入城之事就拜托了!」 日头已经落尽,夜深上涌,城门处空空如也。 城卒一脸错愕,才欲要追上去,就又是衣衫簌簌脚步错杂,一群人风一样刮进都城门,又悄无声息地追着骑马的公子去了。 城卒一个都没拦住,这又是一群,才要出声开骂了,就有一封通行文书正正掉在他眼前。他不由得止了骂声,捡起来一看,眼前一黑。 「作死啊!」上司骂骂咧咧地赶来了,「那么大一群人!看不见吗!」 而城卒捧着那封文书,手抖了起来。 上司:「????你是突然疯了吗?!?」 城卒浑身都哆嗦起来,看着那文书上的落款: 「红……红蛟纹!」 长街不许御马,辛大侠一路从边关奔来,自己固然不提,路上在驿馆换了三次马;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马是一次比一次好,但是马的性子一次比一次差。 这次牵的是匹陇西乌驹,当世名马,脚力是自然好得很,只是性子没训好,走着走着就发脾气骂骂咧咧。长街已经是宵禁,辛大侠强拉硬拽才把骂骂咧咧的马给它扯上大路,不许它去吃路边官家种的用来观赏的枣。 如此强拉了一路也没走到公主府,辛大侠简直要被这马盘出火了,无可奈何,简直要威胁它:「你再如此,我简直是要把你拖回边关去,与静静做一锅马肉!」 马从鼻孔哼得出了一口气,张嘴啃他帽子。 李内侍才得了令,一路连滚带爬赶来。他是王宫的老人,自然认识王姬身边这张艳面,如今这张艳面生了气,也是色授魂与地动人,不怪乎王姬如此宠爱。 所以他看见那马冲这宠臣尥蹶子,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就要护驾:「辛……辛大人!!」 辛无双反身一掠就闪过了,还拉了把缰绳防止这马真的踢到别人:「李公公,你们实在欺负人,给辛某准备了这样的马。」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上面的吩咐,怎么能是欺负呢?但是让做这事的固然是主子爷,辛大人背后那位也是主子爷,谁都得罪不起。虽然是王上叫手下做了这事,但是真的王姬要是来生气,王上只怕哄还来不及,哪有护手下的理? 最后李公公只能含泪自己背了这锅,伸手打自己耳光,希望这位辛大人千万别回去告状:「实是下面人不长进,怎么能给辛大人这样的马!实在该死!」 而辛大人已经把马交还跟来的手下了,早忘了这茬事:「你是从王宫来的罢?」 「是,是!」李公公赔笑,「主子爷听闻您返京,第一刻就叫来奴才来了呢!」 而辛大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那艳色叫人倾倒,话叫人遍体生寒:「这话错了。」 「你们的人可自我出了半月关就远远跟了,可不是现如今才知道我返京。」 李公公笑都僵了:「哪儿的话呢大人……」 「不过说到这个,」辛无双从怀里掏掏掏,掏半晌掏了本薄册子,「你去趟御医所,把人都点起来,看一看这方子。」 「啊?」 「她这几日身子不好,边关没有什么好大夫,竟推说是王道带去的病气。」辛无双想了想,「我现下有事去做,这是我带来的脉案与药方,你去叫太医正瞧瞧。」 这话吓得李公公手都抖,赶紧接过脉案叫人去挨家挨户把御医叫起来。固然王姬不安是天降横祸,但是眼前这人也是棘手。他这趟的目的是把这位爷带回宫去呆着,不叫这位爷乱跑坏了这几日的大计。 李公公心里简直哀叹自己就不该当这趟差,面上堆笑:「辛大人有何事要做,不妨让奴才去做。您车马劳顿,主子吩咐了要让您好好歇歇。」 辛无双听得摆手:「你心意我受了,这事你做不成。」 「……」还好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帮你做事,我就是要把你带回宫去关几天。李公公只是寻了个由头循循善诱,「大人不知,如今王都情势复杂,您这般夜行容易被当成奸细捉了。」 「不妨事的,」辛大人洒脱一笑,颠倒众生,没心没肺,「你们的人捉不住我。」 李公公:「……」这活儿没法干了,你是王女爱臣了不起吗他妈的? 但是李公公实在是宫墙后摸爬滚打多年,很是老辣,当时就拿话吊这人了:「辛大人不是为太后娘娘来的么?」 咦?辛无双是个实诚孩子,想了想:「算是罢,可如今夜深了,不是去的好时机啊。」 「平嘉殿下与您都身在边关,原是不知,娘娘病得极重呢。」 李· 老姜很辣· 公公当即拿袖子点起眼角的泪来,情真意切:「自从殿下远征,娘娘就一病不起,日日念着殿下的名,还吩咐人若有殿下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呢。」 我们辛· 是个憨憨· 大人马上就中了套,诧异得很了:「真是如此?你们怎么不叫她写信去呢!」 当然是因为她被主子爷关起来了啊!李公公还是抹着泪:「老奴这厢来,便是来引您去见娘娘的,娘娘如今实在不好,怕是见平嘉殿下……赶不上了。」 这话出来,辛憨憨也顾不上其他事了,得马上去替静静见了老娘才是,马上就正经起来整理衣衫往王城走了:「那实是需去,劳你带路了!」 「不劳不劳,」李公公赶紧也顾不上抹眼泪了,赶紧把这位往王宫带,「您来便实在及时了!」 赵太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病重难愈」了,李公公嘴里没半个字儿的实话,匆匆忙忙就把辛大人往宫里骗。 辛大人跟在从侧门入了,第一次走这种奴才走的小道觉得实在是新奇:「这是宫里的角门罢?倒是第一次走。」 「您是殿下的红人,自然没来过,」李公公赔笑,「只是这现在实是不安稳,怕您出事奴才才引您从这来,您担待些。」 虽然我们辛大人平时做的就是让人莫名其妙出事的行当,当即笑起来表示自己承情:「那劳你考虑了。」 「王上英明神武,雷厉风行,刚治了不少乱国之党,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少还是有余孽在外流窜。」 李公公生怕这位爷闲的没事搅局大事,又怕他搅局不成出去给人打了,反正结局不是王上扒了他的皮就是王女扒了他的皮,一把七窍玲珑心都操碎,半真半假地拿话哄他:「辛公子这几日不如陪太后娘娘小坐几日,代殿下劳侍疾。」 辛大人马上摆手:「不成,辛某还有要事在身。」 还要事?我他娘的看你是出去找砍。李公公强笑:「可娘娘甚念殿下,殿下远在边关,您陪着几日也解忧啊!」 辛大人看他一眼:「辛某自有打算,公公不必再劝。」 他妈的待会儿非得给你锁屋里。李公公不敢再提了,却被他问了:「如今王上继位,那王上的女眷移宫了否?林太子嫔等今何在?」 后宫女眷?林太子嫔? 这还真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你他娘的一个王女宠臣你伺候王女就好了,你打听王上的妃子干嘛?怎么着你们还想妯娌联谊啊?李公公笑着不敢答:「王上勤于政事,少去后宫,当是还一切照旧罢。」 哦,那就是没搬地方。辛大人心里估算了一下东宫的位置,决心等看完太后就顺手去一趟。只是这也是昔日齐王宫,他越走越觉得人烟荒凉:「这宫里原来就是这样冷寂的吗?」 「这……」李公公汗透重衣,「如今入夜了,宫人出来得自然少。」 辛无双修的功法与世中主流不同,性子其实又不喜热闹,总是夜里出行,可那时夜游的齐宫分明不是如今的光景。他便沉默下来,一路被人领到了太后所在的清静台。 清静台也没啥人,夜色越浓,但是地势高,辛无双眼力极好,只是遥遥一看就能发觉远处都是身着暗甲的兵士悄无声息地贴着宫墙巡逻。 昔日平嘉洛静静的美人面上了江湖悬金榜,无数夜行人都垂涎赏金,宫里虽然防备,也远不是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光景;而这些天王都究竟发生了何事,王上谨小慎微防备至此? 而清静台烛火暗淡,李公公自去入内禀报了。 辛无双不想进去,就抱着臂靠在门口等,想半天也不知道这新王干了点啥。他身长玉立,眉眼绮丽,穿着黑缎的武袍,圆领里拉出来暗红的衬里,玉带莹莹勒出一截精悍的腰线,像只懒洋洋的花豹子靠在墙上,美色惑人,连年青些的小黄门看见了都要脸热。 小黄门们一边脸热一边低下头:这位爷是长公主殿下的爱臣,其实眉眼跟长公主殿下有点相似,但是又不是太像。如果说长公主殿下是国色天香的天人之姿,容貌因为权力的雍盛而雍盛,权利因为容貌的煊赫而煊赫,不管是因为地位还是容貌,都是不管远观近看而不敢生亵玩之心的主;而眼前的爷就是暮时的晚霞,光同尘都熠熠,雍贵得让人知道还身在人间。 可如今这位爷以长公主之名来拜见太后娘娘了,说不定明日就从辛大人……成了驸马爷。 小黄门们还没胡思乱想完,李公公就极快地回来了,看见辛无双就站在殿门口,吓了一遭:「作死啊你们这群小的!让辛大人站在这里吹凉风!」 辛大人是个直来直去的,用不着这样请罪的把戏,抬眼看他:「闲话都少说,娘娘呢?」 一腔骂声都梗住了,李公公赶紧把人给带进去:「娘娘宣您进去见呢!」 辛无双:「……」害 怎么说呢,总觉得你们怪怪的。 他们眼里的这位恐怕是来探望王室丈母娘的准驸马爷就这样站门口开始慢吞吞整理衣服:「哦,那待辛某正一正衣冠……」 「公子风华绝代,」李公公恨不得给他推进去,「衣冠都是极合礼的。」 辛大人就是不抬脚进去:「如今天色已晚,娘娘的衣冠呢?辛某到底是个男儿……」 「娘娘处已经设好了屏风!」 辛大人倒很磨磨叽叽,将信将疑地半天才迈步,脚迈到一半又顿住了。 这位准驸马爷回头问他们:「辛某来得匆忙,这样空手来探病,是不是不太好?」 您平时看上去没有这么通人情世故,您丈母娘是这大齐的太后像是缺你这点东西吗!李公公急得简直蹿火,还要强笑:「哪里呢!娘娘也实不用这些礼数的!」 「哦。」准驸马爷又慢吞吞地往里面走,「从前未见你在太后娘娘宫里当过差。」 「可如今你个王驾前当差的,按礼法从前连静静的永乐殿门都不能进,现在来清静台畅行无阻,可实在今非昔比。」 侍候男子的仆从不能擅入女眷所。李公公浑身都僵住了,眼前这位美人宠臣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眼里还是那样澄亮的笑意,在暗淡烛火下,这张美人脸竟然有点森然可怖了:「你们啊,还真是连一个得用的人都不给太后娘娘留了。」 李公公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只能赶紧走几步,而辛大人慢吞吞地跟着,倒确实见到了幔帐重重烟雾缭绕的起居处。只是大约炉子里焚了药,殿里清苦味重得简直像个积压陈年药材的仓库。 李公公提心吊胆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这位憨憨的准驸马居然真的不置可否地抬脚就进去了。 随之就是沉香木门重重关上,还有落锁声,辛无双回头,已经被锁里面了。 「还请辛大人暂留几日。」李公公在门外一阵腿软,想着主上的原话都头昏,「于此陪娘娘几日……」 辛无双丝毫不慌地敲了敲木门,甚至感觉有点奇怪了:「你们知道这于辛某根本没用吧?」 他们自然知道。「若大人踏出此殿……」门后的声音都微弱了,似乎惶极,「……娘娘便不安了。」 辛无双:「……???」 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了,愕然:「太后也是主子,你们用她来辖制我?」 「如今齐宫的主子只有王上一人!」 李公公艰难地复述:「……若公子出殿娘娘便殡天,平嘉殿下……该如何看您?」 「您甫一离开娘娘便没了……殿下知道了,会如何看您?」 门后一片沉默。 李公公听见门后没有响动了,几乎虚脱地要瘫倒,又惶恐得简直怨恨自己平白趟这浑水。他说起来自己都荒谬,可是他真的只有做了:他的主上……他的主上真的用赵太后的性命来辖制这位爷! 可门后又敲了敲,有说话的声音:「李公公。」 李公公吓得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了:「辛公、公子!」 「太医院之行,还望您即刻去做。」门后的人应该是沉默了一下,这样说,「实在紧要。」 「是、是!」提起边关那位,也是极为紧要,李公公惶恐:「老奴必然即刻去做——您还有什么事吗?」 门背后没有声音了。 至少李公公确实有句真话,赵太后确确实实在这清静台。 辛大人刚来王都就惨被关禁闭,只能在宫殿里逛了一遭,结果这门锁是锁了,里面还留了不少伺候人的宫人,和一个被伺候得病病殃殃的赵太后。 长公主的爱臣跟太后娘娘同室而处,宫人都白了脸,伏地不能起,生怕看见听见什么不该看的场景丢了性命。 辛无双没想那么多,害 反正来都来了,还当真隔着长长的屏风与珠帘探病了,很有礼貌,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屏风外:「辛某替平嘉而来探望娘娘。」 赵太后被关也不是一天两天,忧思之下真的病了,整天就是浑浑噩噩,现在听见平嘉两个字才有点清明过来:「……你是平嘉儿的人?」 「那逆子……」赵太后茫然了,「他竟肯也放你来见哀家……?」 害 你那逆子他还把咱俩关一起呢。但是看望长辈的时候辛无双是好后辈,就很礼貌,也规规矩矩地认了:「正是,娘娘有什么是要在下捎给平嘉的么?」 赵太后人秧秧地坐在榻上,隔着屏风与珠帘,只能看见他绰绰的一个人影,可见是个男儿,当即觉得不对劲儿:「你与我儿平嘉是何关系?」 「你……」赵太后慌了,「你莫非是我儿的面、面……」面首?她抓起身边的茶具砸过去:「南朝之事近在前尘!你给哀家滚!哀家决计不会这样平白辱没了我儿声誉!!尔等实在卑劣!」 南朝有母女共蓄面首男宠的艳事,赵太后平素虽糊涂些,却是无论如何也决计也不会忍受这样的羞辱,还连累自己的女儿,当即就气得昏头:「你给哀家滚!!」 辛无双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眼看静静的母后突然就发飙了,赶紧辩解:「在下实非如此来意,实是平嘉所托来看顾您——您是赵老将军之女,在下亦与赵国公相识!」 那茶具也没摔出去几步,赵太后听见了自己老爹的名字,停了手,只是这段时间让她也疑心病起来,眼下还是将信将疑:「那你于我儿平嘉是何人!你是何人!」 辛无双自然脱口而出:「在下自然是——」 「在下——」 「呃……」 辛憨憨卡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介绍自己,讪讪:「在下…也不知怎么说了……」 赵太后:?????你是我儿派来的憨批吗? 辛憨憨哑口无言,想起来自己出发的时候跟静静的长谈,说来说去其实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 一开始他是来取她项上人头的,后来成了她的暗卫,又成了她的宠臣,可是她待他从来不是对臣子那样恩威并施,梁家子那群便是先例;她分明对他这样亲近又这样好,可是到头来她的母亲在面前,他不知道怎么说自己是何人。 她说其实他不必为她如此,她却不知他其实是甘心情愿的。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世上俱是奸诈之徒,世人俱是一样的奸恶,她也是世人,她比普通世人更加狠心,可她待他是真心。 是他活得糊涂,冒冒失失地来,冒冒失失地走,明明受了她的真心,明明愿意为人家舍命,而现在坐在人家的母亲面前,人家母亲问他是谁,他竟是哑然了。 他好糊涂,可真是世上第一糊涂鬼,白亏了她对他的好,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 慕容晓与她范有一张废纸一样的婚书,林相与她算是半路盟友半路敌,洛天依是她的王弟。 他辛无双又是她的谁,如今有什么资格坐到她母亲面前,替她来探她母亲的疾? 赵太后自己也是提防极了,提防的其实并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除了这男人外的所有人。 她这些时日实在是担惊受怕,娘舅白家满门都成黄土,这些时日里盛京灰飞烟灭的高门大户多如沙砾,昔日再怎么煊赫一时,如今不也满路白骨无人收?可她的女儿不同,她那远在边关的女儿,如今是安全的;她那同样权势过人的女儿,如若回来,谁又焉知会不会同样遭了毒手!? 她一开始,确实是怕女儿欺负王储,乱了纲常;可如今王储成了王上,展露出来的手段让人毛骨悚然,她的女儿是那样好的人,不能这样枉送性命! 如今满宫里哪里不是那个人的耳目,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这样来岂不是送死?赵太后怒而斥之,要把他轰走:「哀家看你实是像个他国探子!敢冒领我儿之名!还不快滚!?」 如若与她对线的是林致远,现在已经是懂了暗示;奈何现在在场的是辛大人,辛大人是个好孩子,自己在那里纠结想了半天,突然就想清楚了,礼礼貌貌:「在下实是出身越国,却非探子!」 赵太后:????还真是个他国的? 「在下是越国黎昭,家父黎平缜,家母辛椿。」这个人声音清越,掷地有声,「虽是大姓,也尽是前尘旧篇;如今在下家世倾覆,亲友俱故,循母姓为名。」 「平嘉叫我,辛无双。」 越国黎氏,越国黎氏……那分明是大越王族的姓啊?赵太后彻底蒙了,就这样听着眼前身影都看不清楚的年轻男人朗声:「在下是平嘉身侧之人,亲近之人,可全盘托付之人。」 「平嘉是在下的最重要之人。」 这个人话说得坦坦荡荡信心满满,斩钉截铁毋庸置疑:「平嘉更是在下的命定之人,在下愿一世追随在她身侧,千难万险,同去同归!」 赵太后这下是真的快听得昏过去了,也不病了也不痛了,几步冲上去,也不顾男女大防,屏风一拉开看了个清清楚楚。 善,大善,果然是个端正清贵的公子! 她声音颤抖起来:「好孩子,快起来!让哀家看看你——好孩子,你是如何来此却不早说!」 「你这分明是我儿的夫婿了!不说这个是还怪哀家怪罪吗!」 害 一秒升级成了驸马爷的辛大人懵了:「其实话也不是如此……」 「你如此说,是因为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赵太后简直是天上掉了个女婿下来,又慌又怕,「好孩子,你同我儿的事,哀家准了!只一条——」 「你即刻动身,带着我儿速速离了大齐!」 赵太后紧紧地抓着眼前这个女婿的胳膊,也不顾什么越王室什么其他人了,她实在是怕极了,那一日娘舅子侄都在殿上丧了命,她不是蠢物,午夜梦回总梦见自己那同样煊赫一时的女儿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就简直要落下泪来:「好孩子,你在边关自然不知,如今的齐王无视昔日襄助之恩,夫妻情分,盛京里的高门大户不知道覆灭了多少,他们在宫里的女儿也皆是枯骨!」 「这样的人,怎么会惦念手足之情!?」 「而如今只有林家在前堪堪挡着,拦着他出京的路……他竟是一直筹谋要去边关了!」赵太后泪都落下来,绝望地说,「——他分明是要去边关让我儿死了!」 「现下……眼见林家也没几天就要倒了,你速速地走,带我儿走,再也不要回来大齐——」 辛无双听得懵逼了半天,才把颠三倒四的信息拼起来。这下连辛大人都听得皱眉了:「他同林家把旧门阀清了个干净,如今是准备又与林家反目动手?」 「他准备收拾了林家……亲身赶赴边关?」 哦豁,难怪宫里戒备森严至此。辛无双挠头起来,他倒是想即刻动手跑路,问题是他走了这静静的娘就马上殡天啊,害 实在让人为难。 但是辛大人是好孩子,先扶着这位长辈坐下了:「在下知道了,您先冷静一下。」 「想不到王上原来是这样性子的人啊,」他有点纠结,「只是他待静静从来倒是也好,应当不会出大事的吧。」 赵太后又哭了起来:「我儿权势赫赫,又是嫡枝!他连林相也容不得,怎么又容得下我儿!?」 「林相啊,」辛无双愣住了,「……林相不曾拔静静的暗线……那如此说来竟是他动的手?」 他自己倒是不可思议起来:「——我便疑林相怎么如此清楚暗线的排布,一个个桩子都起得干干净净……原是他吗?」 辛憨憨第一次亲身被卷入各方倾轧与纷争,故人操戈,当下都说不出什么话,愣愣的,他想怎么会如此呢? 分明都是故人,都是亲友,为何同室操戈,为何非要至对方于你死我活……这世上的权势就是这样诱人的东西,非要如此吗? 而赵太后也愣住了,看着他神色都复杂起来:「……想来我儿必然很喜爱你。」 「王室从来不是寻常人家。」 「我儿不叫你见这些,便是爱惜你,自己独当一面挡了。」赵太后叹息了一声,「我儿权倾朝野,却喜爱你,应当也是惜你赤子之心。」 赤子辛无双心乱如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若要叫他提刀杀了当今的王上,他又觉得不行,那是静静的王弟,静静有多看重这个王弟他是知道的;若要叫他置身事外看着王上去寻静静,王上已经非当初的王弟,王上拔了静静的暗桩,其心不明,他也不允。 一大堆人物关联缠着一起,兜兜转转,辛无双简直要被绕晕了,突然灵光一现:「林家范在?」 「那我去护卫林家的那人,不叫他死,他必然有法子牵制王上,不让他去找静静!」 辛无双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何不通权谋起来,若是换成那个姓林的易地而处,必然已经有了各种打算,可如今换了他在此,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 他在静静身侧许久,从来只看见静静是普通人的模样,静静也只让他看见这些。 日子太平淡无奇,他竟然忘了这是齐王室,亲族倾轧,血脉相残,他曾经见过的,可是他怎么就忘记了。自古以来,哪家的王室不如此? 赵太后:「可如今你与哀家都困于此——」 害 对了,他分明还被眼前这位静静的母后困在这里呢。辛无双可能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他想了想:「娘娘可惧高?」 事实证明赵太后惧高。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虽然看着脚下的齐王宫,赵太后怕得简直不得已,但是想着边关的情况未明的女儿,赵太后还是呆着这里没有动。 此处是齐王宫最高处,万象阁,毗邻昔日平嘉王女的永乐殿。昔日开国齐绍王晚年一心向道,铸此高楼,俯瞰王宫,而又在上来做一悬台打坐。 那名叫辛无双的大越黎王孙一掌劈开了紧锁多日的宫门,满宫的甲卫暗士都在追,但是奈何这厮身法举世罕见,又很是熟悉齐王宫,实在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溜狗一样把满宫明处暗处的人都溜了几圈,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把一国太后从清静台捞了出来,在万象阁上暂放。 固然万象阁下马上就架起来数辆玄铁弩车,箭矢森然,都对着阁上。李公公半天才从太医院跑过来,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他又不能就这样让辛无双带着太后跑了,又不能真的把这两人当空射成筛子,急得团团转,只能让内力雄厚的手下隔空喊话:「辛公子!辛公子!您不要想差了,平白做了祸事啊!」 下一秒辛公子就从高阁之上轻盈而下,落在他面前。 百尺高楼,这人纵身而下,毫发无损,锦衣翩翩:「都如此了王上还不露面,他今晚是不在宫里吧?」 李公公简直是觉得今天晚上见了鬼,不然怎么有人从高处而下还毫发无损,又听见这人说:「太后娘娘在上处,你等自己想法子弄下来。」 「你们不该拿她要挟我。」 这个人露出了微笑,在晚风里,「——因为不论你们怎么上报,静静都会信我。」 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李公公这下是真的被掐住了命门,如今王上真的不在宫里,而是……可太后娘娘确实也是主子!经不起半点折损!他心里一片混乱间,辛无双已经又脚下一点,人已经上了高墙,要飘然而去了。 「抓住他!……要活的!」 夜色下的齐王宫终于对辛无双露出了獠牙,李公公咬紧了牙关,事到如今只能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连话都带着狠意,「伤残不论!!」 辛无双昔日夜游盛京,都是独来独往,不带下属也从来不叫人发觉。如今他也是夜半出行,背后追了一大群人,这是也实在烦人,几次被追堵之时都想拔刀,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目标也明确,意思也清楚,轻身提气绕了几次就出了宫墙,背后地上追的侍卫追丢了,还剩一群暗士在全力紧紧咬在身后。 只是出了王宫就直奔东城去了,果然昔日辛大人夜半来访,这里是贵人扎堆的地儿,不管多么夜深都是满目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如今一看是满目暗淡破败,隐约还能见到几处宅子明显是失过火的模样。 背后风声乍现,辛无双转身一晃,几只长箭擦肩而过。他许久没有被人下过暗手,都诧异得笑了:「你们真的要同辛某动手?」 这群暗卫明显是着了急,欺上来不管死活就当头一刀,辛无双只是避了,看见这不要命的架势,若有所悟。 他心里灵光一现,反身往北面的一处灯火最明亮的宅子冲去,一群暗卫明显是追急了眼,毒针暗箭迷烟都像雨一样往他身上招呼。结果也不见这人怎么走位,总是轻而易举避开,他脚程又快,等暗卫追得他停了,他背后好大一扇气派的朱门,铜钉澄澄,雕花缠柱,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这宅子傲立在一片遭了难的高门大户里面,傲气得不行,像极了它的主人。而他们追杀的对象就这样轻而易举站在门口灯笼的微光下,一脸了然于心的模样:「怎么,果然到了这里你们就不敢了?」 暗卫:「……」 而后一大群穿甲带剑的巡城卫也才赶到,烟尘滚滚,看着这处灯火通明的宅邸,都驻足愕然了。 齐宫上下都知平嘉王女目力不好,夜里不能视物,就算三更府上也掌灯亮如白昼。经年下来,烛柴耗资巨费,但王女权势赫然,连王上都要避让三分,谁敢出声相问? 而今王上继位,雷霆之势铁血手腕清理朝野,一夜倾覆的王族大姓多如满地蝼蚁,却独留人不在王都的平嘉王女不动分毫,态度暧昧。这府邸是平嘉王女的宫外府邸,先王所赐,如今保留得经年不差,如同时光停滞。 如今辛无双被满城追杀,果然就跑来了静静的公主府,施施然当着半城兵士的面敲开了门,然后施施然进去了。 这人许是突然有了坏心眼,笑嘻嘻的挑衅他们:「若有本事,入府来战,辛某恭候!」 半城兵士自然是有本事的,他们追这人半夜了,惊动的人家不知凡几,可是到了这里,不要说破门而入,连说话都要小声。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盛京里大半的权贵都是被他们这群亲兵抄的家,一道旨意下来,不管多煊赫的祖上多厉害的高门都是引颈待戮。 但是而今的天子,明显还是认这个王姐,情愿留着这个王姐。不管是忌惮现在她手里的兵权,还是什么,到底王女还是王女,眼前的公主府也成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就是个性格很跋扈很过分的人了,过往种种什么没有做过?如今犯不着自己以身试险去试探王女之怒。 公主府门口悄无声息地聚众了半城敢怒不敢言的甲士,他们沉默地接踵摩肩,静悄悄地连兵带马全挤在这里。 果然押中了其中关节的辛· 突然不憨了· 无双自是负着手一派悠闲地进去了。 而王女府邸连家仆都跋扈,出来看了一眼刀剑林立气势汹汹而来的侍卫,马上毫不留情地把门一关。 军爷:「……」害 等你们主子倒台,老子连门都给你砸了! 而我们辛不憨只是悠闲地进府,一点不像被满城追杀的人。长公主府旁边就是昔日林相爷的私宅,曾经差点被平嘉强拆改成打马球的棚子,但是最终还是得以保留,原因是静静到手就忘了,随手丢在了那里没有管。 主子没有管,下人也不敢管了。所以连昔日在一怒之下强拆的墙壁都没有重新砌,那么大一个豁口。 我们辛不憨潇洒自若地抬腿一迈就从豁口过去到了隔壁家,然后火速悄咪咪地从隔壁前林府的偏门跑路了。 家仆:害 都是神仙打架,掺和不起,回去睡了睡了 第22章 一语成谶 我们辛不憨脚程快得很,身法轻越过长空,衣袂烈烈,两三纵起就掠过了盛京如今暗淡的长夜。 昔日盛京繁华,灯火繁华布满长街短巷,今许是狂风暴雨而至,已经没有了半夜出来纵情的锦衣花衫,大家都乖觉地伏身不敢出,怕卷入权利更替里,成为下一个抄家绝户的对象。 而辛无双还是昔日的夜行公子某,他身在明月夜看着脚下的王城,心想这都萧条了,可是那些好时光他都没有带静静出来看过呢。 昔日林家本来就是中流砥柱,而后林老家主丧命,林家庶子以左相之势越过嫡枝成了当家人。而后世家扶持六皇子平衡一枝独秀的王女。又等好不容易请走了王女,六皇子继位,联合林家等大世家清完了其他的掣肘,一夜之间王都大半世家都尽屠。 如果让洛静静此时在这里,恐怕又要觉得不管她怎么做这王都到底是要满街染红的命。 可是那时的洛静静恐怕还在拍桌子骂人,此时回来的是天下无双的辛不憨,我们辛不憨自然不懂其中内情,只知道落到了林相府瓦上,踩着人家的琉璃屋顶满院子找人。 而这林相府辛不憨来了没一百也有八十遍,当下轻车熟路把人家书房卧室都踩了一遍。最后就只有一个后花园没有搜,他才避开暗哨潜身进去,一眼就看见目标人物一个人坐在后花园里面赏月。 辛无双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二话不说就现身出来,落落大方地走上去:「你速速地同我走。」 月色清寒,齐王都早就落过雪,街上道上都清扫干净了,只相府这一院子雪竟干干净净,又落了满园的梅花。 辛不憨找了大半夜的目标还是那一身寡淡的月白暗纹常服,一副文人儒士的样子,正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温酒喝。看见他,笑得莞尔:「竟是你来王都。」 可惜辛不憨注意着周遭的暗哨,手缓缓搭在腰后弯刀柄上,不搭他话。 大雪天林相还是摇着扇子,失笑摇头,模样难得有点惊异:「原以为她许是让王内侍来,如今却不想见了你。」 辛不憨:「??是我又如何?」 林相一笑,温文尔雅:「辛公子自然是好,只是你竟舍得被她差使这一趟,想来是你惹祸了罢?」 猝不及防被点破了闯祸了的辛无双:「……」 「闲话我不跟你说,世人奸诈,你是其中翘楚。」辛不憨嘴硬,「你速速地起来,我带你走。」 林相抬眼看他一眼:「她是叫你带我走?」 「不曾。」 林相摊手:「那林某就走不了了。」 辛大人拔刀了,刀锋比月光还清寒:「你不走也要走。」 「你是来护我的,」林心机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憨憨,「拔刀相挟又有何用呢?」 辛憨憨:「……」静静!这人好难缠! 「林某原以为是王内侍来这一趟,故早修了书信去。如今竟是你,也不曾想是你,倒叫林某十足意外。」 林相自斟了一杯热酒,坐在满林带雪红梅里,很莞尔:「如今是盛京最好的时候,薄雪清辉,红梅灼灼,你也是王公出身,不赏景就罢了,怎么就如此没有风情?」 辛憨憨也懒得跟他说了,上去在他对侧的石凳坐了:「这模样不过是平常景致,有什么好稀奇?」 林心机也不恼:「早听闻大越北国,雪覆深处可过七尺,也难怪辛公子见怪不怪了。」 「而林某平生,实最厌雪夜,今晚之景在林某眼里,实在是不堪入目。」 两人坐在一方雪梅林里,辛不憨实在没听懂里面的玄机:「你不喜欢,进屋便是了。」这个憨憨又实在是愤然:「我还不喜欢你,如今还要坐在这里呢!」 「……」我们林相爷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辛公子,林某与你,确实也聊不来。」 「你总不会是奢望是平嘉坐在这里吧!」辛憨憨怼他,「平嘉哪里有空来亲自救你,我倒是还怕你拉她同死!」 林相小酌了一杯,倒是眯了眼笑意淡淡:「如此说来,倒是辛公子对林某很是了解,不枉夜夜来林府夜游。」 辛不憨看着他:「你不必同我说这些弯弯绕绕,我只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就如此了?」 泥炉上小火煨着酒,林相坐在石凳上,风姿卓然,还是一派昔日的贵公子风姿,他想了想:「你可知门阀世家之恶?」 辛无双还没有说话,他就含笑:「你不知。因为你是大越的王孙,你们越国重师门文道,不懂这些。」 「而林某是林家庶子,我林家显赫,是百年的贵胄门户,这样的恶可以说再无人比林某懂。」 「林某一介庶出,微寒之身,如今就任左相之位,林氏家主。这可是大齐开国以来头一遭,不知多少寒门子弟倾慕企及。」 「朝野里支持王上的,其实是世家和寒门子。平嘉离京,王上继位,世家与寒门自然相互倾轧,都要强占新王新秩序下的第一波高位。」有红梅瓣落在酒杯里,他轻轻地把它取出来,轻描淡写地说着这场血雨腥风,「林某赢了。」 不是世家,不是寒门。是他赢了。 「世家里十之八九尽屠,寒门被重创一蹶不振,本相的林家杀出重围独揽风华,岂不是美哉?」 「只是当今的王,果然不似先王。」 辛无双愣住了:「他——!?」 「他好极了。」林相淡淡,「他可是我大齐唯一一任像个样子的王上。」 「林家势大不能留,本相权重也不能留,天子的权谋之术从来如此。」他像过去一样露出惯常的笑意,温和得不似是在说自己的生死,「王上一早就容不得本相,所以故意挑拨了世家内讧,再人寒门布衣后起之秀来围剿林家。」 「车轮战呢。等本相已经力尽,林家也元气大伤,王上再下场启用那些早便收纳了那些死得死伤得伤的世家旧部,把肃清之名与前仇怨恨都栽到了本相的头上。」 他失笑摇摇头:「分明林某也不过是与王上合谋,林某手上固然也是沾满了世家的血,难道王上便干净吗?」 「但是没有人比林某更好更容易更值得怨恨了,全天下都知道林某是十恶不赦的奸佞。那些世家的残部自然也觉得怨恨林某顺理成章了,又有王上坐镇,自然也师出有名。」 他温和地说出自己的判词:「清君侧,诛奸臣。」 「月到当空了。这个时辰,本相那些林家族老血脉宗亲应该已经都死了吧。」 而他面前坐的是辛无双。这世上没有人比辛无双更通透,更赤子,这是一池静水,你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所以辛无双说:「不对,不是如此。」 「你所求的不是欲望,你分明也是怨恨。」 辛无双面前坐的固然也是大齐最清贵的权臣,温然玉华,红梅斑斑点点落在他袍上,他笑得还那样温和,世上简直再也没有这样清风明月一样的人了,却被人问:「你不是这样的人。世家怨恨你是因为血债,王上怨恨你是因为权势,你的怨恨呢?」 可是这位权臣竟摇起头来:「早就不恨了。」 「林某没有什么可恨的,」他说,「其实也不过是活成了这个样子。」 这位左相大人看着眼前男子的眉目,难得地怔怔了:「林某与你也无话可说,如果是她在这里……」 如果是她在这里,他林致远这一世的苦,倒也有人听得懂罢。 而辛憨憨果然警惕起来:「你做甚要她在此?莫不是存心也拉她一并死吧!」 「王上不会杀她的,你却想错了,」辛憨憨难得有点怒意,为着眼前这个奸佞,「你自然是引颈待戮,不会有她半分祸事!」 静的时候有几分像,动起来就截然不似了。林致远收回来了眼神,淡淡:「所以林某与你无话可说,若她在,她自然就懂林某并非为人砧上鱼肉。」 「林某这一世,都在跟人争,争前途,争权势,争地位,争身份。林某正是不愿意为人鱼肉,才这样平白地葬送了一生。」 他笑起来,举杯:「你说,像林某这样的人,如何死到临头了,会把自己的命让给别人取走呢?」 辛无双陷入沉思。 然后辛憨憨一本正经地解题:「因为你是奸臣,祸害该遗万年,你怎么会如此容易就死呢?」 林致远这生都没有遇到这种人,含笑:「……」平嘉到底给我送了个啥来啊 两个聊不来的人坐一起硬聊了半天,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庭院外忽见火光,脚步声更是层层纷乱由远及近。 辛无双倏然起身,手重又搭上了腰后刀柄:「我也不论你是个什么人了,你如今能护着她,我便不叫你死。」 「辛公子。」 院外火光冲天,这位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也站了起来,淡定地很,甚至悠悠喝完最后一口酒,完全不怕死:「你可知林某为何厌这雪天?」 「因着林某自觉平生都如处冰窟,虽知道不会善终,却从未想到会了断在雪夜。」他自嘲地笑了笑,「——为着这口上路酒是温热的,倒也瞑目了。」 辛无双都顾不上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愕然地回头,看见这个人对他一笑:「既然你来了,就替我告诉她——」 「下次再遇到,就望平嘉王女说到做到了。」 这个大齐第一权臣这样说完,返身走进了红梅林深处,还是姿态清雅,行止风流。他就这样一步步走进枝枝干干暗影相纵中,再看不见人影。 辛无双都蒙了,反手就要上前抓他,而后面一处声音淡淡叫停了他:「他喝了毒酒,不必追了。」 「……」 「原是这样。」辛无双的手还是不从刀柄上拿下来,回头:「别来无恙了。」 「王上。」 而刀剑林立前,有一人玄色衣袍上绣了腾云驾雾似要噬人的四爪红蛟。 而它的主人站在明明灭灭的火把光下,很温和,眉眼都淡淡的:「辛公子,孤无恙。」 「在下恐怕坏了你的大计啊,」辛无双叹气,「王上现在是要杀了在下吗?」 洛天依负手站在那里,摇摇头,也有点莞尔:「孤不能杀你。」 是不能,可不是不想。辛无双最后看了红梅林一眼,没动:「将死之人,总得让他留点话吧?」 「孤已经在外候了许久,以为你们已经无话可说了才是。」洛天依淡淡,「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形,辛公子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辛无双看着他与他背后层层叠叠的甲胄侍卫,忽然嗤得笑了一声,返身闪入了红梅林。后面的亲卫下意识怕他救人提脚也往里冲,被呵斥住了:「站住。」 「就全了林相的心,让他留在这林府。」 内侍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王上……那这宅子……?」 年轻的王上转身也抬脚往外走,不回头看这片院落,只是轻描淡写:「放火烧了罢。」 夜半的城东火光冲天,烈焰拔地而起,直映云霄。但是齐王城里的各方势力就像一个瞎子,又像黑夜里的洛静静,反正就是眼观鼻鼻观心,看不清楚半步外的东西,也自然看不见这横亘朝野的林氏一朝覆灭。 主子已经在台上看了许久的城东,李公公擦了擦汗,摆出一张哭脸迎上去:「奴才无能,实在不曾困住那辛大人……请王上责罚!」 「无妨。」 主子只是看着城东出神,似是喟叹:「也不知这火会烧到几时。」 而李公公乖觉得很,忙又笑了起来:「约莫明日正午前便能歇罢!还好王女府那处已经覆好了石棉瓦布,必然不会叫着罪臣之火殃及。」 主子收回了眼神:「他今日来见母后,母后可同他说了什么?」 李公公脑门上的汗又下来了,实是不敢提太后错认女婿的事情,只能挑着别的话说:「娘娘病得糊涂,只是心疼王女在边关过得苦,便同辛大人哭了一遭……」 「是么?」主子眼神倒是软了下来,「确实是苦了。」 李公公素来知道这个主子的性子,肯定捡着好听的话说:「边关苦寒,听着王女都病倒了,哪有王都来得好呢?娘娘也是心疼了,才哭了这些。」 下一刻他就见了这个主子当真抬脚往清静台去了,骇得魂飞魄散:「……主子爷现在去看娘娘么?」 主子口吻也随意:「母后才从阁上被救下来,孤自然要去看了。」 李公公只觉得魂都要飞了,但是不敢忤逆这位爷,只能小心地陪着笑:「娘娘本来便病得糊涂,如今又吓了好一条……恐怕言不达意也是……」 而主子只是已经进了门去,漫不经心:「孤如何会跟母后计较呢?」 您这一趟是要把太后娘娘吓得更糊涂啊!李公公硬着头皮,忙赶了几步上去趟雷,怕再想前几回一样被砸东西出来:「娘娘可安否?」 这次里面没有砸东西出来,李公公安心了一半,主子爷已经在屏风前站了,平平淡淡地一礼:「儿臣请母后安。」 屏风里的赵太后也是冷冷淡淡:「哀家好得很,不劳王上费心了。」 「儿臣治下无方,让人惊扰了母后,」主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儿臣保证此事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里面的赵太后笑了一声,十足讽刺:「王上还无方?如今这时候怕是连唯一还能挡你半步路的林家也没了罢!王上分明是好手段了!」 李公公欲出声圆场,被主子看了一眼话又吓回来了。主子爷倒是不生气,很冷静:「林相府走水,儿臣失了国之栋梁,也很是伤怀。」 「走水?」赵太后连面子都不想给他,「宫里赐的不过是白绫匕首或鸠酒,如今王上是进益了,还能赐人化作飞灰了。」 她激愤起来:「林相范且如此,哀家安敢让平嘉回京!哀家也从未指望你忠孝节义,便也只能让我儿远走高飞——」 李公公浑身的汗瞬间就出来了,但是他不敢动,他看见他的主子爷表情瞬间就变了,虽然也是不喜不怒,但是远比刚才吓人,眼里沉沉一片:「母后叫那辛无双带王女远走?」 「不叫我儿远走,还指望着你能做些人事出来吗?」赵太后嗤之以鼻,「那是哀家的好女婿,哀家看得出他的真心,自然也放心极了!」 「哀家这生已经望得到了头,可是我儿的一生如今才年华正好!远走也好,至少再不用囿于王都,再不用做这盛京里面的平嘉,也再不会回来!」 「……」 殿里静寂,李公公扑通一下跪下来了,磕头如捣蒜,惶恐极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赵太后觉得奇怪极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请罪,而屏风后的那个人说:「原来如此。」 他说:「原来母后是这样想的。」 磕头声突然断了,赵太后瞪大眼,从屏风上影影绰绰的投射看出跪着磕头的那人突然不动了,但她的便宜儿子王上也站在那里。 已到了最夜深的时候,殿中掌的灯又不多,年少的天子袍襟上秀的赤蛟明明暗暗,一时也看不出是奉天而来的祥瑞还是择人而噬的凶兽,只是鸦鸦的一片。 李公公悄无声息地倒在那里,他的主子爷不认同地摇摇头,对这脚边的死人说,又像对着赵太后,又像是自言自语:「可这话错了。」 「她当然会回来,她也当然不会再是平嘉。」 「她会陪在孤的身边,只在孤的身边,她的所有心愿孤都会实现,她不能离开这盛京,除非孤离开这盛京。」 「孤会与她永永远远在一起,一刻也不分离。」 「你不会懂的,你怎么会懂呢?」天子垂下眼,温和地说,「孤与她,本就该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如此私底下替她决定了,把她带离孤的身边?」 「母后。」 天子这样亲昵地唤着她,却让人毛骨悚然,「王姐扶持孤,母后认养孤,皆是为了大齐王族的血脉传承,不使香火落到旁系,断了正脉。」 「可是母后不知,王姐已经是大齐正脉最后的香火了。」 赵太后浑身颤抖起来,要解出这话的意思,却听见有人笑了一声:「母后对孤如此恩重,孤如何会让大齐无人可继呢?」 「自当有王姐与孤的血脉结合之人。」他这样说,「来传承这大齐。」 「王姐同孤的子嗣,男也好,女也罢,生子为帝及冠继位,生女为凤翎王垂帘而治。」 「只要是她所出,是谁都好。」 「孤会留天下给它。」 第23章 直男真可爱 齐楚交界。 话说那楚军八百连营里忽现女人哭声,引得巡营将士纷纷驻足。又不多久,打将军私帐里一群人都被狼狈地赶出来,皆是慕容家臣,个个面上都绷得极紧。 今日主帐的严参将闻讯而来,很诧异地看着这群同僚:「你们这是如何?我听见下面人报将军帐里有女子声,可又是乌越送来的奸细?」 这群被赶出来的家臣谋士看着他:「……」 严参将:??? 「好啊!你还敢来啊!」 当头这群同僚就一拥而上把他一顿暴打:「呔!这都是你的错处!」 「你可真是没事找事!派了个什么二愣子来!」 「那乌越蛮子是许了你好处吗!?这种时候都愣头愣脑来叫将军赴宴!!好哇,现在你是聋子都该听得见主母哭了!!!」 这群同僚一个个下手贼狠,严参将猝不及防,只能抱头躲避这顿老拳:「甚意思!将军分明……又是哪里来的主母!」 「本来将军就那个性子!」同僚痛心疾首,「好不容易如今有了主母,你还让人来请将军去赴宴!我赴你老母啊!!」 严参将不敢往帐里跑躲,只能白白硬撑挨了这顿毒打:「那、那又如何?你们怎么出来了!你们该帮将军圆圆话才是!」 「将军可是护得紧着呢!」他同僚唾了他一口,「你是不在现场,不然你亲身去试试跟主母搭话好了,看将军是不是把你皮剥了作营旗!」 严参将讪讪又委屈:「本来就是你们都把事务丢我来此处了,连个知会我一声的人也无,我哪里想到这样?」 这群人在门口吵吵嚷嚷半晌,还没有争出来个结论,就看见他们的慕容将军也被赶出来了。 慕容傻狗面无表情:「……」 家臣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慕容公子是不是无望了!!别啊!!! 「莫在此处闲站,」慕容晓面无表情,「明日前把议程拟好,用她的名义送去给齐赵国公。」 「是。」 慕容晓仍负手站在帐帘处,看见这群家臣不仅没有平时的令行禁止,还走得一步三回头,不禁发问:「还有何事?」 家臣们一个个恨不得亲手把他们的慕容家主塞回帐里去,原地磨磨叽叽了一会儿,左右推诿一番,才把鼻青脸肿的严参将推出来了。 严参将单膝跪下请罪了,战战兢兢:「属下实不知主母在此!竟闯了这祸事引主母伤怀!」 「她不是生这事的气。」慕容晓淡淡,「你也只是忠于职守,何罪之有。」 卧槽?那主母是翻旧账了!?女子翻起旧账来最是要命,虽然不知道有何内情,但是这群家臣们还是大惊失色:「将军!主母如此伤怀,您应当……抚慰一番才是啊!」 慕容晓面无表情:「她发了怒,不让本将军再留。」 「烈女怕……缠郎。」有个小个子的谋士硬着头皮上谏言,「家主不若示个弱……缠一缠她。」 慕容晓:「……」 家臣:「……」完了,示弱还缠人的家主,真让人不敢相认。 而他们的慕容家主还当真皱起眉想了想,返身又掀开帘子进去了。看得家臣们跌破了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夭寿啊!!家主必然是疯了!!!!! 而他们威风凛凛的慕容将军只是重返帐里,又坐回了榻边:「你不要闹脾气了,不过是封地而已。」 老子哭得昏天地暗,比当初死了亲爹还难过,伏在榻上呜呜咽咽,直到我们慕容傻狗终于说:「——好了,莫要哭了!」 他说:「本将军的封地让你就是!怎么一副小女儿情态!」 「我才不要你那什么江阴!」我哭得更大声了,「我齐国千里沃土,世上哪里还寻得到更好的地方封于我!」 慕容晓被哭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怎么没有!你自去挑就是,齐楚以外若有得你心的本将军打下来送你就好了!」 我抽抽噎噎地搽脸:「你此话当真?」 「等了了这一遭罢。」这个头大的直男下定了决心要祸水东引,「那晋国更是良地,听闻是水乡南国。」 「你父已死,本将军来封你!」 我马上不哭了,简直双眼放光:「一言为定!」 慕容晓:「……」 这位战神行完绥靖之策,大掌覆上马马虎虎擦我脸上泪痕,边擦边训:「俗气!实在俗气!」 「一国王女,居然为这种小事而哭!」他恨铁不成钢,「平时你的得意模样去哪里了?」 我牙尖嘴利得很:「将军不喜欢我了,自然看什么都是错了!」 「将军如今有乌越王八送的美姬舞女,怎么看得上我这一亩三分地。」我又要哭了,「女人如衣服,这分明是衣不如新了!」 结果这个铁憨批一伸手把我嘴捂了,不让我再哭了:「说得甚鬼话,本将军自非那薄情寡义之人!」 我被捂着只能唔唔唔唔唔地骂,这个傻狗看了我半晌,还嗤得笑了一声,揉了揉我的脸:「心里骂本将军呢——还是这张狂样子是回事。」 「真是见不得你病病歪歪,当初你指着本将军的鼻子骂的模样才是生动意气些。」 他顿了顿:「此事后,你随本将军归封地,莫要再使小性子。你那好皇弟不是个池中物,他当得起。」 「江阴少风雪,多烟雨,可垦水地收稻米,又有荷塘千里,可是大善。本将军师门也在此,意欲归此隐居终老。」 「你同我一起。」他叹了口气:「你这样的性子是我师门从未见过,我师门中人你却见了大多数;只是师父人好说话,应当也会喜欢你才是。」 你那师门到现在出了慕容范男三狗腿女三,一个两个三个全是憨批,中间误出一朵黑心肝的哈麻批女二卢青青,老子都他妈好奇你那师傅眼睛咋回事好吗? 我张口就咬他捂我嘴的手,结果门牙磕上了他的袖口扎腕,当即又是嗷一声哭了起来。我靠!到底什么变态才会戴金属的袖束啊!!不咯手吗!!! 偷袭不成反磕到牙的我本人捂着嘴大哭起来,慕容晓皱着眉头扳正我的脸,捏开我的嘴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我的牙:「无事,不曾磕缺。」 这兄弟还知道警告我:「以后不许这样闹了,本将军身上备的暗处机巧众多,若你牙掉了一个,或缺了许多,你可就做不成这当世美人了。」 我给这人单手捏着脸,简直捏出嘟嘟嘴,泪目盈盈,但是还是嘴上不饶人:「好啊你!你这肤浅男人果然是图我美色了!」 「等我人老珠黄,」我又要哭了,「你再养妾蓄姬,更无我事了!」 这兄弟简直莫名其妙看着我:「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美色入了本将军眼?」 ????你他妈的找死吗?我伸手掐他:「慕容混蛋你说我丑吗!!」 「美色娱人,终落下乘。」这人这样说,「你做你就好了,你这样的性子就算换一张脸,也是能叫人一眼认出来的。」 「世人谁不老不死,你貌不如故时难道本将军就未年老体弱?若届时本将军养姬妾,你提剑杀了我就是了,不要闹了。」 我愣住了:「那时候……我却也未必打得过你!」 「若有相负,」这人掀袍而起,走了,只丢下来一句,「自当提头给你!」 这人走到门口,却不掀帐帘,只是站那里一脚踢去,帘外马上呜呜哇哇倒了一堆人,叠罗汉一样趴在那里。压在最下面还在挣扎要起来,最上面的已经求告罪起来了:「家主……我等也是忧心您与主母!」 慕容晓铁面无情:「还不快滚。主帐议事!」 这群人就赶紧呜呜哇哇地爬起来跟他们的家主一起往主帐去了。 等这些人都走远,先前跑路的苏先生才敢从旁边帐篷里探头探脑地出现,施施然里请见:「主母可在?苏某有话说。」 慕容傻狗走了南秋才敢出声,方才她一直苟在边边角角竭力假装自己不存在。如今帐里只有我们,她才出来,扑上来就是:「殿下方才可没伤到哪里吧!」 「没有没有。」门外又有人来,我挥手,「叫他来!」 这位杏林国手苏先生自然施施然带着他那堆药童进来了,这次只敢在屏风外候着:「主母好。」 「你又不是慕容家的门客,」我笑起来,「也打趣我这一声主母?」 苏先生一本正经:「呀,被发现了。其实苏某是慕容小子的师叔,不妨你也叫我一声师叔好了。」 我戳穿他:「那倒要问慕容认你不认了。」 「慕容许是不认我,」这人笑眯眯,「但是他认了你,你叫我一声,我替他师门认你如何?」 我摇头:「他师门不会认我。」 「为何?」 我嫣然一笑:「因为我固然是活不成了,你另外一个师侄卢青青也只能死。」 这兄弟面不改色:「卢氏女是寄养师兄门下的,未入谱序,不算门中人。你害就害了,凭你的本事我也拦不住,只能当她命不好了。」 这也太没得感情了吧。是个没得感情的杀手啊。 我盯着屏风上他影影绰绰的样子,脸上抽搐:「多年恩养,一点感情也无?」 「此言差矣,」这人还是笑眯眯的,「是你好手段,苏某不愿师门因为一个门外人卷进来与你为敌。」 我莞尔:「你们可以试试与我比谁命长,方才你都看出来了,我分明就……」 我的话被打断了,他说:「师侄媳的命数还长着呢。」 南秋倏然抬头,上去就急切地拽了他:「此话怎说!你这人——」 「怎么了怎么了?男女授受不亲!」 这人现在倒是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避开了,边斥药童:「你们可都见到了!不是我碰的,是这女人自己近了我的身!」 「若那日我夫人问起来,你们可要做个人啊!」 哦豁。 我悠悠:「本宫府上有不少好女子。」 苏先生只顾着避开南秋,没有留意我的弦外之音:「???」 我下了榻,披衣起身缓缓走出屏风,对他一笑:「师叔如今独身在外,本宫又有不少好女子,自然叫她们过来给我这好师叔做个房里人了。」 「你也做个人罢,」这人终于不是笑眯眯的样子,脸上抽搐起来,「好师叔我要是横死了,你也活不得了。」 我看他一眼:「师叔倒是底气十足,只是当世医正都叫本宫提前盖王陵了。」 他挑眉:「慕容小子打小就是那个样子,棺材脸瓶底嘴,好不容易有一天也会好起女色来,留不住你岂不是要看这一脉断了?」 我诚心诚意:「师叔果然无愧杏林国手之名。」 这人也谦虚:「师侄媳才是当世天姿真国色。」 两个人笑眯眯打打半天机锋,南秋是急得不得了,只能在一边期期艾艾:「苏先生要不要再请一次脉?苏先生有所需药材物品,尽管开口!」 这姓苏的打趣:「要治你家主子,还需要找你拿东西?」 「你等倒放心,也不怕医死了你,苏某可是楚人。」这便宜师叔双手都拢袖子里,一副笑模样:「平嘉殿下如此作派迟早是我大楚劲敌。」 我只是看着他,觉得有意思:「平嘉哪里是楚的劲敌,你们的劲敌不是在宫里么?」 「先生医得好,是先生的高明,医不好是平嘉的命。楚有毒后,齐有恶女,不过是旗鼓相当,先生该是盼我们斗一斗才是了。」 这当然是命,而且这姓苏的解了我平生大惑,关于原书里那洛静是如何活到后来,撑到那杯毒酒。 可原书里洛静分明也被护得那样严密,那被毒酒到底是谁的手笔,居然真端到了她的面前?? 我扬眉看向面前的苏先生:「苏小师叔,平嘉有一惑啊。」 这人脸上笑都敛了几分,很是防备,嘴里还叹:「苏某虽很是期待这一声小师叔,只是如今你真这样叫了,苏某又觉得恐怕没甚好事。」 我假笑:「这是哪里,只是平嘉如今身在楚营,不由得害怕罢了。」 苏先生:「……」真的吗,我不信 「若是有人要害我,那可怎么办?」我假意叹息,「将军亲近之人怕是觉得平嘉惑主,暗里毒杀了我怎么办?」 苏先生揣着手,没兴趣跟我打太极:「杞人忧天。」 「卢家女与我结怨太深,」我看着他,「苏先生不想为她出气?」 苏先生:「没想法。」 「若有刺客投毒,如今又无亲军相护,我怕是横死楚地了!」 「你这话跟慕容小子说去。」这姓苏的摸出意思来了,「宫里要对慕容小子动手的多得很,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也一样。」 害,这能一样吗?我不找他套话了:「那先生自便,不送了。」 这兄弟跟我都不客套一下,只留下一句「苏某用药比较凶,多担待」就走了。南秋简直喜极而泣,跪坐在榻边:「主子福气深厚,得有良医!」 我看着帐门若有所思:「南秋啊。」 南秋:「?」 我问她:「你觉着如果现在我面前有一杯鸠饮,会是谁端来的?」 南秋脸白了:「……殿下是疑心那苏先生要下暗手?奴婢愿为您试药!」 「不是疑心他。」我哭笑不得,「你不要管我,你想想这个问题,你觉着是谁?」 南秋茫然地看了我半天,半天才说:「慕容王爷。」 我:「……」这倒不至于。 「除却慕容王爷,奴婢想不到其他人。」她茫然地说,「此地治军极严,又是私帐,自然管得越发严苛。暗手也就罢了,明晃晃的招子是到不了您眼前的。」 我陷入沉思:「这样啊……」 「殿下寻得良医之事,要不要报与赵国公大人?赵大人若知必然大喜!」 我挥手:「先别说,这事先瞒着。」 南秋愕然:「可……」 「这也得看老天爷让不让我被治好。」我叹气,「天要亡我,谁拦得住呢?」 原书里女主到底是死于谁手?林相的暗线?卢青青的明手?还有她的死亡契机到底是如何? 如今我坐镇边关,又行军快速,无粮马之困,自然齐国都没有流血漂橹夜;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苏国手,明显能治好我。 原书里的女主为何而死,何时而死? 如今我又为何而死、何时而死? 南秋一脸茫然,我也躺下了:「不必掌灯,我歇一会儿。」 于是帐里烛火就暗淡下来,如今雪原雪夜,外面纵然天色再晚也满目清光。 南秋打发出去守帐,王内侍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跪在榻边,第一句就是:「贺喜主子得良医如此。」 「老王啊。」我闭目养神,也不问他打探来的情报,「你说要是人知道自己的死期,那一般会作何感想啊。」 我们老王被我问得一蒙,谨慎地措辞了半天:「老奴想……那应该是世上最残酷之事吧。」 「世上只有死囚才知道自己的死期,」他说,「这样数着日子,等时光过去,终于引头一刀,又怎么说是好事呢?」 他娘的是有点道理啊。我苦笑了一声,没继续说这个问题了:「探到什么了?」 「蛮子粮草有动静。」王内侍表情凝重,「主子,老奴手上特派了几个好手去探了,蛮子虚仓是假,往后三十里又有几个羊圈,那才是真正的储粮地。」 我睁开眼:「怎么说?」 他言简意赅说了结论:「有人在给供蛮子粮草。」 他奶奶个腿,老子之所以胜券在握就是赌乌越黑鬼穷得一批,那王八蛋都穷到举族冬狩了那能不穷??现在就是拖时间,谁耗得起谁笑到最后,你跟老子说现在有人给他送粮,这他妈是让老子死???? 老子唰一下坐起来了,大怒:「这他娘的老子还能忍!?有瞧出来是谁没有!老子杀他全家!」 王内侍只是凝重:「奴才以为,是楚军的粮草,但慕容将军恐怕并不知情。」 我愣了一下,难以置信:「楚王宫里的人手还能伸到这里?!」慕容那群参将是摆设吗??? 「主子有所不知。」王内侍苦笑起来了,「历来行军在外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实是后续粮都是拖拖欠欠给的,报两分付五厘都是常有……如今是主子您亲自挂帅,王都那边不敢少了东西,才有如今的宽裕。」 「楚军并非皆是慕容将军的麾下,粮拖拖欠欠更是常理,可能慕容将军知晓……却也坐山观虎斗,自己有的就好,并不管他人闲事。」 这倒是,反正横竖饿不着自己麾下兵,坐看其他人掐得鸡飞狗跳抢剩下的是最好的法子了。我细细想了想:「楚王宫如此,齐王宫如何?辛公子有讯息否?」 王内侍奉上一份信:「辛大人入城后就没得什么消息,只是路上却意外截获了这个,几天前的,想着也与您拿来了。」 我接过来了,看了看信封上写的「范钧亲启」,简直哭笑不得,这他娘的是给男三的:「这给范小将军的,怎么也拿来了?」 王内侍只是低着头:「此信后营里就来了王都的远客,却不是走的明路,本来已经叫我等拿了人,却给范大人力保去了。」 我一边:「?????」一边拆开了看,边看边愕然:「哦豁,想不到这慕容的师门怕是要在这里胜利会师啊。」 王内侍摸不清楚我的态度所以话不敢说明,我把信打开一看,还是多谢我们傻逼女三的脑子不灵光,结合信的内容稍微一猜就明白前因后果:无非是宫里倾轧过分,近来先后倒台了不少世家女,但是林家女越发权重。在各种磋磨下她受不了了,带着卢青青在范家的帮助下跑路了,如今听说范男三和慕容傻狗都在边关,就前来投奔。 我哑然失笑,抖着信:「你说的王都远客,就是这两人?」 王内侍点点头:「这卢家女素来不是个安分的,本来想是叫人直接路上没了,却叫她躲了,还平白折进去一个手下,实在蹊跷。」 「她还有能力杀人?」 「这女人诡异。」王内侍也觉得莫名其妙,「那个手下素来也是个办事利索的,却白白的折了。辛大人亲自去看过,说是中毒。」 提起中毒,我又抬了眼:「那倒是她的风格。」 「看紧了人,不要叫她们来了楚军。」我把信递还,他识相地接了预备拿去烧掉,我又躺会榻上了,漫不经心:「两军对峙,若有人自齐来楚,岂不是奸细?抓住了就当场杀掉,范公子那边等我应付,也别留了。」 「那折了的手下,可有异常之状?」 王内侍脸色不好看起来:「那人并无异常,倒实在是太正常,简直如同睡熟了一样,但辛大人看过,说那人的五腑都……烂了。」 「知道了,明日告诉你答案。」卧槽,这比鸠酒狠多了啊。我想想也觉得恶寒,「那更要盯紧,不要叫其他人中了招。」 王内侍一愣:「主子于毒理也通晓?」 「不。」我闭上眼,「但是有一人肯定知道。」 他请示:「可如今人在范将军帐里,若……如何?」 「那就杀了。」我答之,「做成蛮人下手样子,别叫人看出来就是。蛮人那边的粮草还是要继续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况么?」 王内侍想了想:「手底下人明早归,届时再报与您。」 「嗯。」 「主子这样就歇下来了,可用过膳?」 「否。」 「主子可要用膳?」 「……」 「?」 王内侍还欲说什么,却发觉我已经睡熟了,又听见帐外响动,忙匿去了。 而帐门口的响动是因为一人被堵。 慕容傻狗像个牧羊犬堵门,很警惕:「都夜半了,你做什么来这里?」 苏先生本是折回来问之前用药,没想到门口被拿了个正好,莫名其妙:「师叔来自然有师叔的道理,你着什么急。」 慕容牧羊犬不让进也不让走,虎视眈眈:「她该歇了,连我都不进去,你也不用进去扰她。」 「师叔我是有家室的人,哪里有像你想的那样龌龊!」苏先生唾弃他,「这里面烛都未熄,哪里是要歇的样子?」 慕容牧羊犬毫不留情拆他台:「她夜里不能视物,终年不熄灯火;你当初在留春河两侧画舫歌楼里面打茶围点牌曲,也不曾想起来自己是正人君子。」 「打住!」苏先生投降,连连求饶,「是我错,总我错,过去荒唐莫再提!我早就洗心改面、好好做人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其实我从未信过你这话,」慕容傻狗还是虎视眈眈,很警惕,「她的名,当世最盛。是怕你控制不住自己,自要找死。」 她那「盛名」一大半都恐怕是「恶名」,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这是直接瞎了吗?苏先生忍无可忍:「二师侄,你色令智昏,师叔不跟你计较,那你说你把人看这么紧,怎么人就落到要师叔救命这个地步了?」 苏师叔也无视同门之情了,幸灾乐祸疯狂打出暴击:「听闻你才把人气哭了,二师侄啊二师侄,你的女人缘一直不好,你没想过为何吗?」 慕容晓:「????」 「师叔看这位殿下确实是世上难见,容貌又盛艳,权势也煊赫,配你这不解风情的莽夫太可惜。」苏师叔唏嘘起来,「倒不如请人拉郎配做主,不说养面首拓西宫,当世好男儿谁又不倾慕?」 不解风情的慕容莽夫面无表情:「那倒也不知师叔母知不知师叔的风流债多情账了。」 苏师叔被掐中了要害:「好好好,等你师叔我惨死斧下前脚一去,你这美娇娘后脚就该一命呜呼,倒跟我团圆!」 两人在帐门口拌半天嘴,南秋才战战兢兢地出来:「大人!大人噤声罢……主子一向觉浅……」 门口这两人互又说去,异口同声地:「听见了,勿要纠缠。」 南秋不敢做声,拢了袖子低头立在那里。好在面前两人拿相同的话怼了对方后可算是走了,她再小心地折回帐里,在角床上坐了半寐着守夜。 军营里的夜从来也都肃静,只听得见偶尔巡营兵士靴底踏在雪泥上的声音。 分明是身处敌营,我这一觉却算得上昏睡了,梦乡黑沉,又叫人安心,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这确实睡得太好。老子从晚饭时节睡到现在,外面岂止是天光大亮,都快暮色昏沉了。 而美人起卧都该是风情万种,而我们慕容莽夫不懂风情。老子眼睛一睁开看见慕容傻狗一身常服,未佩剑,大马金刀坐在床前木几上,浑身还是标配的冷酷气场,脸色极沉,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南秋战战兢兢站在一边,苏先生悠闲地坐在另外一边不知道干什么。而这兄弟就这样一声不吭坐在我的纱帐外,手里拿了本兵书在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变态。反正床上人昏睡不醒,床边人看书一言不发,总觉得场景确实十分变态。 我平生第一次看见有人看书都能看出周遭四溢的杀气,一时之间睡得糊涂了,还以为他是在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才这样苦大仇深。 所以我半睡半醒,十分胆大包天,直接把脚从被子里伸出去踹了他一脚:「?」 慕容晓头都没回,都不知道他怎么一动就捏定了我的脚踝,板着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这兄弟浑身气压很低,看上去就肃杀,阴影笼罩住窝着被子里半睡半醒的我。 我眼睛都睁不开,白瞎了战神大人一身煞气:「你干嘛在这里?」 慕容傻狗板着脸,说的话却傲娇得很:「你手下人来报说睡到现在都不醒,本将军觉得你怕是饿昏了才过来看看。」 「那你确实不关心我。」我一边昏昏欲睡一边指责他,「竟是要我饿昏了你才来看,你没有心,你不是人,你不道义!」 「害,」慕容晓还没有说,苏先生就悠闲地揭他的老底,「人都在这里坐一下午了,还要死鸭子嘴硬,好师侄,你看看把人家气的。」 「噢,」我昏昏欲睡,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你变态,竟窥视我的睡颜一下午!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看!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慕容晓!哼!」 慕容晓怒了:「……胡言乱语!本将军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变态又是何意?!」 「早光明正大看了不下于一个时辰了,还说人家胡言乱语。」苏先生恐怕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慕容师侄的底裤都扒掉,出声嘲笑,「这世上还有你敢做不敢当的事?」 「……」 敢做不敢当的慕容将军惨被围攻,一怒之下就把我脚塞回被子里要摔袖走人。结果人步还没有迈出去,衣角被扯住了,再铁青着一张脸回头,看见我窝在踏云被里只露了一张脸,正懒洋洋地对他笑。 慕容晓脸色很沉,煞气四溢,冷声:「松手。」 我不虚他,只是懒洋洋地笑:「才不呢。」 他说话简直是往外面吐冰块了,话语寒彻入骨,居高临下看着我,被他拿鹰隼一样的目盯着估计其他人就要发抖了:「松开。」 我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你这是在凶我了?干嘛走得这样快,你是看了我这样久,我今天可才见了你这一眼呢。」 恐吓失败,慕容晓不跟我说话了,直接要从我手里把衣角抽走。我顺从地松开攥得皱巴巴的布料,顺势直接握住他手指,还是懒洋洋地笑,话语都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暗色来:「都说了干嘛这样凶?你再这样凶,我可不看你了。」 慕容晓又僵住了,却十分不争气地没有把我手甩开,只是板着脸:「身为女子怎么能如此言语——」 「我多得是情话没有说呢。」 我调戏又挑衅地捏了捏他指尖,懒洋洋的模样,「将军这就受不了了,我可就不能继续了呢。」 慕容晓:「……」 这兄弟不争气地更加甩不开我的手,臭着张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下更不走了。 苏先生恐怕在旁心里笑得打跌,还是出来要坏他好事:「本师叔还在这里呢,你们能别这样吗?」 慕容晓都顾不得搭理他,一心要听我这「许多情话」。当下头都没回,直接在床沿上又坐下来了,一双眼睛黑峻峻地看着我,暗暗幽幽里面带了点隐秘的什么期待。 我:「??????」 这人一边一本正经行端坐正,一边也不知道隐秘地期待着些什么,还故作严肃地看着我。结果跟我对视半天,看我一脸懵逼,还板着脸提醒了一下:「说罢,本将军不治罪你。」 我懂了。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笑得浑身颤抖:「将军,你这也太可爱了罢!」 「……」可爱两个字就了不得,虽然词意不明,但是字面意思总让人脸红心跳。简直是烫得这人又坐立不安了,又不走,也不能发怒,样子都难得地狼狈了,「……这是什么话。」 「实在可爱,实在可爱,」我唏嘘,「想不到你是这样可爱的人!」 慕容晓被这两个字压住了,僵在那里半晌没动静,我加了把火,不忘揶揄他:「可爱就是引发怜爱之心,你这模样确实让人爱极了。」 这下慕容铁直男恐怕被压死了,更说不出话来。 旁边苏先生拢这袖子把这杀神降世的好师侄看了又看,问南秋:「你主子是睡得瞎眼了吗?这话我第一次听,他让人怜爱????」 南秋不敢答,他自言自语:「睡了这样久,还以为你莫非是死了,现如今当真睡出问题了?」 我懒洋洋地拥着被子坐起来了:「害 我好得很,没得事。」 苏先生奇道:「看得出来你睡得还挺好,只是不知道多少人枕戈待旦,你倒睡挺好?」 「你这又是什么话,」我忍住笑意,又捏了捏慕容傻狗的手指,作派懒洋洋的,「有我们慕容将军坐镇,我为何要枕戈待旦?既然我不枕戈待旦,我为什么不睡挺好?」 慕容晓恐怕已经压得说不出来话了,干干巴巴:「自然。」 「我是不小心才睡过了头,」我撒娇去了,「将军不要怪我,将军这样好的人,若是能帮我把正事也做了,就实在太好啦。」 慕容晓干干巴巴:「已经做了。」 「那太好啦。」我懒洋洋地拱他脊背,宣布,「我最喜欢你了!」 慕容晓这下头估计都要被撩炸了,半晌都是:「……」 苏先生看着现在宛如一个舔狗的慕容师侄,唏嘘:「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慕容舔狗日记 xxx 年 x 月 x 日 今天没有什么事。她说最喜欢我。 绿茶日记 xxx 年 x 月 x 日 今天事情他都帮我做了!我靠!爽!! 医仙日记 xxx 年 x 月 x 日 这师侄算栽了。 在场数人都写着日记,帐外人送了食盒来,南秋让人在帐外候着,返身请示:「主子睡一天了,用点膳食罢?」 「不吃。」我想也没想,「我也不饿。」 慕容傻狗又皱了眉,做起了主:「叫他们进来,吃。」 「我不吃。」我拒绝了,「用了膳食总觉得难透得过来气,许是肠胃难克化罢,不如不吃。」 慕容傻狗看向旁边苏先生了,苏先生也不袖手了:「吃必然要吃,少用些,勤用些。你们这些京城的贵女平日里吃得就少,怎么经得住边关的磋磨?」 这兄弟还看着我一脸了然的神情:「你可莫不是觉得自己身量见长,如今丑媳妇见公婆事到临头了准备少食苛食减一减罢?我看我这师侄是个瞎的,应该也看不出来你胖或如何。」 慕容傻狗听懂了,掉头回来上下打量看了我一下:「未曾见长。」 合着您俩还以为老子是胖了现在不吃闹减肥呐?我嘴角抽搐:「我也自觉未曾见长,丑媳妇见公婆又是甚么话?」 这个人大言不惭:「苏某身为师叔,可不就是慕容侄儿的好高堂吗?侄儿媳妇你莫慌,见了师叔我就算是拜了家门——」 慕容傻狗铁青着倏然起身把他这个好高堂叉出去,这位高堂先生边跑边滔滔不绝:「这进了慕容家门啊你可就不能再这样威胁你夫君师叔我了,哪日师叔带你见见你叔母…哎慕容侄儿你提刀做甚么?」 这两人径自出去了,而膳食终于还是由人鱼逐而入摆了上来。这方面南秋跟慕容傻狗一条心,领着下面人摆着东西,边劝我:「主子便也用些罢,如此这样铁打的身子骨也挨不住啊。」 我不一样啊,我是女主啊,女主你晓得伐?不吃不喝都不会死,但是被男主推一下都会流产的那种生物。 但是南秋这样可爱,又这样于情于理,我盘膝披着被子坐在榻上,看着这些在下面默不作声摆盏盘的人,只能无可奈何地下了榻,依然抱着我的被子,抬手准备抽出下人低头跪在榻边奉上的筷子:「那吃……」 然后我从人家手里把筷子一抽,没有抽动。 我:「??」 本来低头垂目奉上食具的下人突然抬脸,面目狰狞,目露凶光。 我想都没想,求生欲让我拔腿就要离开这目露凶光的狂徒方圆百里。然后老子被人扫腿一绊摔了个狗吃屎。 一瞬间帐里就失控了混乱万分,碗摔盘跌,南秋尖声叫喊,而主角我他娘的直接被人绊倒扑在被子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里是慕容亲帐,南秋那声尖叫一出来,亲兵暗卫马上跟不要钱一样争先恐后就把帐子围了,又跟不要命一样准备往里来。我们亲爱的慕容傻狗更是闪现一样切到,和刚挨完打的苏先生。 亲兵暗卫一掀开帐就准备把刺客拔刀砍死,但是真掀开了帐,又没人敢动了。 帐里榻边,碗倾盏翻地扔了一地,很是狼藉。 一位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狂徒大哥,就这样半跪在一片狼藉里面,掐着我的后脖颈把我摁在地上,逼迫我只能就这样扑街姿势。 这位狂徒大哥把老子摁在地上,看着映在帐子上的人影僮僮,冷笑着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我背上:「你们但凡进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第24章 躺枪 刚才看我还没睡醒,现在我就给人摁地上待宰,可谓形势瞬息万变。 我们慕容傻狗很处变不惊,还就真的单枪匹马进来了,站在门帐那里,我看不见他的反应,只听得见他的声音,很平静:「你动手杀她时,我会出手夺人。」 狂徒大哥冷笑:「慕容将军用兵如神自然有信心,而在下也有信心拉着这位一同上路!」 慕容晓回复很简单:「你没这个本事。」 「……」狂徒大哥一梗,受了突如其来的慕容晓式的气,愈发狂躁,「那你现在就试一试?!不必与我废话!」 「人在你手上。」 「若要谈,可。」慕容晓说,「若伤人,你不会好死。」 这俩人倒是一来一回争起来了,我依然被摁在地上。很凄凉,凄凉是今晚的康桥。我他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他妈不好好吃饭?我他妈今天晚上就不该吃这顿饭,不吃饭逼事没有。 我被人摁在地上我很绝望:「若壮士为求财,现下就可尽可给付——」 而狂徒大哥只是一下揪着我后脑勺头发把我脸更狠地摁地上了,同时狠狠地踹了我一脚:「闭上你的嘴!」 慕容晓:「……」 我:「……」 我冷不防挨了这一脚,几乎差点「嗷」得惨叫起来。但是我平时是个狠人,我们狠人打碎满口牙齿都要往回咽,更不会在这种敌人在侧的时候露怯。我还是看不见慕容晓是个啥样子。但是我被一脚差点踹死,这个小东西成功地引起来我的注意。 我伏在地上静了静,忍下腰腹处被踹的剧痛,竭力平静地说:「你可听闻过本宫的名?」 他又欲扇我,却听见我说:「若你再有丝毫动作伤害本宫,本宫即刻咬舌自尽于此。」 「今天本宫是自裁在这里,但你不会死——就算你也自尽,自有国手救着你的命。本宫死了也要你活着,看着本宫的党羽把你的家人师友,你的兄弟姐妹,一个一个地找出来全部虐杀在你面前。」 「本宫不信你无友无亲。」我冷笑起来,牙尖嘴利地跟他吵架起来,「你算是什么东西,现下拿本宫的命来威胁他人就算了,还敢来威胁本宫!?」 这个人被激怒,冷笑:「在下能来此早就不在乎生死了!你拿这个激我——」 「你要是死士,应该先把本宫三刀六洞再跟他议!」 这个人狂躁了:「你!!!」 我笑得也狰狞,比他更狂躁:「怎么了?动手啊!愣着做什么!」 「庶民一怒,血溅三尺,本宫固然今天殒命,本宫麾下会查清楚你的底细,杀死你的亲友,踏平你的国!」 这个人狂怒,站起来揪着我的头发,刀架上我的颈:「你狂妄!」 老子被人揪着头发拖起来,也毫不示弱,比他更狂怒:「你以为你挟持的谁!你是楚王宫的人还是魏国来的?老子如今是大齐实权在握的王姬,你敢弄老子就是宣战!!」 帐外乌压压全是私兵,帐内只有慕容晓,旁边还歪着个受惊过度的南秋。 这当头,还不用谈判专家来,作为人质的我率先跟绑匪互骂起娘来,情绪比绑匪还激动,大有「今天你就弄死我」的狠意。 我歇斯底里:「有本事你现在就砍下老子的胳膊,这样除了威胁你们端王还能送回齐国去干票大的!」 这个人本来干这种刀口舔血的事情神经就很极端了,现在看见我比他还狂躁,就更烦躁了:「那这是你自己找死!!」 我命都在别人手里,反而更癫狂:「你主子要什么,端王有的,我大齐更多!你有本事怎么今天就敢勒索他慕容晓!?废物!!有本事跟齐国正面刚!就看你主子面对一国之怒有没有这个命拿了!」 这兄弟急而愤,当真就要把我三刀六洞。站在门帐处的慕容晓当即叫停:「够了!」 「她是齐王女。」慕容傻狗说,「你是宫里来的人,不要自给大楚找事。」 这傻狗神色很冷淡:「而且一介女子也不足以作为跟本王对峙的筹码,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哦豁,男人的嘴变心的鬼。我幽怨的小眼神马上投了过去:「姓慕容的你杀千刀,当初你侬我侬情深义重,现在就连筹码都不是了!」 慕容晓收到了眼神,话顿了顿,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酷:「拿个女人就想跟我谈,什么时候本王是如此囿于情爱的人了?」 「她是战俘,身份贵重。」这兄弟睁眼说瞎话,极其冷淡,「你如今逞一时之快把她伤了,日后齐国同楚反目之责,你可敢同你主子领下?」 而这位狂徒也不是傻逼,当下只把我攥得更紧,冷笑:「能不能得罪今日都已经得罪了,还不如拿来做个彩头跟您一谈!」 慕容傻狗很冷静:「你要什么。」 「主子要王爷让出四分的粮来,」狂徒大哥张嘴还挺狠,「王爷是异国人异姓王,楚何必拿自己的粮草养壮了王爷的麾下?」 卧槽,果然是楚宫内斗。我耳朵竖起来了,不由得感叹:「害,你们楚后还挺狠,是个角色;有粮不养慕容军养蛮军,是个蠢逼。」 狂徒大哥莫名其妙被人质辱骂了主子,当下想扇我:「你!!」 「住手!」慕容傻狗出声喝住他的动作,又不得不看向我,很无奈:「……你别说话了。」 我说话他就想砍我,这种时候我反而牙尖嘴利了:「怎么啦?现在我连话都不能说啦?我偏要说,你们楚宫都是蠢逼和怂包!」 「是。」慕容晓近乎无可奈何了,「你不要再说了。」 这下的眉目传情让狂徒很满意,他越发把我挟持得紧了:「既然身份贵重,想来王爷也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受伤!」 刀还架在我脖子上,隐隐约约格出来一线血痕,我用食指和拇指把它夹住往外推了推。狂徒忙着跟慕容傻狗谈判,没空搭理我:「王爷深明大义,自然不会驳了那位的意!」 慕容晓皱眉不答。狂徒大哥都快志得意满了,我挑眉:「还真是她。你们楚后知道她的狗咬到了本宫吗?」 狂徒大哥冷笑:「你再如何也只是个王女,你那好王弟都继位了,如今虽然一时半会确实不能动你,但你失势也又不久了,到时候何须我等动手?」 天下人都是这样看我和牙膏崽的,觉得我压制他这么久现在他登基了岂不是要弄死我? 我习惯了,但是我不能忍,冷笑:「齐兵权二分之一在我掌中,是不足以攻下楚,但是足以把你跟你主子吊死在都城门口!老子要死也要拉上你们!」 狂徒恐怕第一次遇到我这种人质,本来觉得娇滴滴一个女的挟持了就哭哭啼啼,最多就是强装淡定,现在看来我恐怕是个神经病,越被威胁越狂躁,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我梗着脖子在刀口上晃来晃去,他怕我一撞刃就死了,还防着,我口出狂言:「你主子就是个傻逼!!」 「大傻逼!!!!!」 「要弄死慕容晓,你们一不暗里挑拨,二不明着施压,连派出几个书生满城写大字报请愿清君侧造势都不会,就派来了你这个傻逼挟持老子,你们这是政斗还是过家家?!简直傻逼透顶!」 狂徒:「???」 「老子今天心情好,老子教教你!」我极其狂妄地说,「要搞垮慕容晓,一要自己手里有军,防着鱼死网破;二要和平演化,慢慢地策反他的手下,在军里扶持另外的将领跟他 battle,想办法搞他,要笑里藏刀不要一开始就这样把人家对立架起来了。三呢,要满国造势,说他狼子野心天下共诛,说他窥伺王位,说他傲慢僭越,说啥都行。」 我一口气说完一大段,滔滔不绝:「然后你们就投毒毒他的马,策反他的兵,打压他的势,分他的权,污他的名,多招下来,还怕他不死!?」 狂徒:「???????」 慕容傻狗:「……」 「但是你看你现在这做的就不对。」我冷笑,「你不该急功冒进,贸贸然暴露了自己,引得他从此之后疑心楚后。虽然大家本来就是对立,但是你现在闹到了台面上,谁又脸上好看了?」 「你也不该拿了一个女人就指望能削弱他的保命之底,女人千千万,粮草就那么点。别说是我,你拿老子的王弟跟老子换粮草,老子都只当他殉国了!」 「我拿你妈跟你换你换不换?哦对了,你没有妈。」 「孰重孰轻是个人都分得清。你最不该——」我故意拉长了语调,却狠狠地单手扳住刀刃,另外一只手拔出怀里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腰腹! 狂徒:「!!」 这大哥全方位都警惕慕容晓和亲兵,没顾及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更想不到老子日日夜夜不解刃,抱刀而眠才睡得着。 当初第一刀就捅了越国第一刺客辛无双,今天第二刀捅了楚后死士,我这手法委实也还挺专业哈。 这人遭此惊变,一时之间真挨了这一刀,但我力气不够,没扎个穿透。 大兄弟剧痛之下狂怒,自然想提刀砍死我,却被我把刀刃握得紧紧的,抽不出来;当即想也没想准备掐死我,却被背后倏然扑上来的南秋用绸带勒住了脖子往后拖。 瞬息之间,形势逆转。 他才扯断了脖颈上的绸带,狂怒地准备弄死我们俩娘们,就被我这个娘们的爷们慕容傻狗一脚踢飞了手里面的刀。 这样的时机,已经够慕容晓贴身而近,又除了利器,只拿一张冷酷无情的脸看着他。他还不屈不挠,欲近身搏斗。刚要扑上来还没摆出个架势,又挨了当胸一脚,直踹的口里吐出血来。 慕容晓站在那里,如同杀神降世,死神本神。让人看着就觉得肝胆俱裂,心虚腿软。 这兄弟怯了。他返身欲逃,却又挨了一脚正中膝盖骨,一声让人牙酸的声音后他重重跌落在地。 场景太血腥,我不忍地掩面,但是听声音这人多半是废了。 你问我在哪里? 这要问为什么我们慕容傻狗只用脚不是踢就是踹,刚才我那一套连招突现,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慕容傻狗像开了挂一样马上切了闪现,突近而来,精准地避开刀刃,从他人桎梏里把我一把拉了过来。 随即我们的慕容爷们把我这个娘们单臂抱了起来,藏在怀里,几脚就解决了这位狂徒大哥。 战神的武力值不愧是战神,难怪狂徒大哥对我下手,就看这情况慕容晓就算自断双臂也能以一打十。我这个娘们娇弱地捧着握刀受伤的手掌,娇娇弱弱地被我们战神将军抱着保护,娇娇弱弱地看着最后被一拥而入的亲兵摁住的狂徒大哥。 「脑子不好使就不要出来,宫斗跟政斗是两回事。」我娇娇弱弱地被我们战神搂在心口,居高临下又悲悯地看着狂徒大哥,说完刚才的话:「兄弟,你们做了很多不该的事情。」 「你们最不该,就是招惹上了我。」 「慕容晓固然是个狠人,你们玩不赢;难道我他妈就是个软柿子能让你们随便捏?」 我唏嘘地感叹,模样很是娇娇弱弱:「你们拿膝盖想啊,老子也同样是权倾一国。」 「我的权势,我的煊赫,我的荣光,不靠我自己是个狠角色去争抢厮杀得到,难道靠老天掉金砖吗??」 慕容军帐里。 这位意欲挟我以令慕容晓的狂徒大哥被慕容傻狗几脚踹服了,现下已经被层层的亲卫摁在了地上。他的计划全未得逞,所以抬了一双怨毒极了的眼看我。 我平静地看回去:「你挟持我,是你的选择,我不怪你;但你这样怪我,没有道理。」 「是你先害我的。」 狂徒大哥被卸了下巴,说不出来囫囵话来,只是拿那双恨极了的眼睛看我,我也没话说了:「算了,随便你。」 场面被亲兵控制住了,慕容傻狗冷淡地看了地上这位狂徒大哥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我走了。我就很娇弱地躲在这位绝世战神的怀里,很娇弱地唏嘘:所以到最后老子也没吃上口热饭,还他娘的白白空手接白刃了一刀。 我他娘的这是为什么啊? 好就好在这个时代的兵刃并不是太锋利,至少我那下了狠劲儿的一握没把自己握成只剩半截手掌的残疾王女;但是老子还是心狠手辣,现在就心狠手疼。 刚才怕死极了,所以并不觉得疼痛,还有力气跟狂徒大哥互怼,现在松了气下来,我再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手,简直是想惊天动地一样的惨叫起来,但是碍于偶像包袱,还是没叫,只是小白手变小红手:「慕容晓!」 我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还能被我强行忍下去,用词还能很雅致:「我恐怕需要医正……」 南秋快吓昏了,活像这刀捅她身上了一样。她追在后面安慰我:「主子不怕,主子不怕!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我不怕!」我含着泪装死鸭子,简直是自己骗自己,举着自己的小红手,血哗哗地流,嘴邦邦地硬:「我才不怕!」 慕容傻狗很不怕,这兄弟抱着我在帐另外一侧间坐了,皱着眉看了眼我皮开肉绽的手。他同苏先生对视一眼,苏先生点点头,上来铺开了药箱;我还准备张了嘴准备逞能呢,嘴里就被慕容晓塞进来一块湿湿的绒布。 被堵住嘴的我:「????」 然后慕容晓把我死死摁住怀里,死死攥着我的手——苏先生手执了一瓶什么东西直接往我手上当头淋下。 是酒。 我靠!!!!!!!!!!!!!!!!! 我简直瞬间就要跳起来——或者说弹起来,但是慕容晓臂弯间简直是铁铸的笼子,把我箍得一动不能动;我的眼泪瞬间不要钱一样掉下来了,浑身都因为剧痛痉挛。 这样的感觉很难形容,因为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直接干脆地整个剁下来来免除这份疼痛;我身体简直像条快死的鱼一样上下狂弹,而慕容晓这个王八蛋就这样把我死死摁在怀里,就这样看我眼泪狂飙。 「这还是军队里的法子,若伤处太大便拿酒冲洗干净,算是洁净了。」苏先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模样调侃我,「王女心智坚定,举世女子无人能及啊。」 我手他妈的疼得恨不得直接给砍了,什么体面硬气都装不下去了,奄奄一息地被摁在那里掉眼泪,呜呜呜得哭,被丧尽天良的慕容傻狗摁住,苏先生上药。 苏先生贱兮兮:「王女平日最为聪慧了,如今倒是直接拿手抓兵刃,苏某原来以为你不怕疼才如此。」 我咬着那块布哭得惨极了,简直是被家长摁着打预防针的小孩,还要被这个无良的王八蛋医正调侃:「哟,王女怎么落泪了?啧啧啧如斯美景,美人落泪真是夜雨打梨花……慕容晓你失心疯了吗你作什么踢我?」 我吐出那团湿布,边哭边为自己挽尊:「本宫才不怕痛!」 慕容晓一直攥着我的腕,因为我一直被剧痛刺激得下意识要抽手回来;他手劲儿实在是太大,我反抗也太激烈,我的腕上都攥得红了一圈,我边哭边骂,辩解:「我才不怕!我为何要怕!」 完了我还化伤痛于愤怒,对慕容晓发起飙来:「我再也不理你了!!你这样欺负我!」 「我太倒霉了!本来我就说了我不吃了!!」我疼得快厥过去了,边哭边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他,「都是你的错!我太倒霉了、我太倒霉了!」 苏先生挑眉,这种调侃我的好机会放过了简直不是人。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跌破眼镜地看着他这位铁石心肠凶名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师侄儿真的老老实实地受了这番蛮不讲理的指责:「嗯,你怪我罢。」 「我不理你了!我不理你了!」我哇哇哭,手疼得悲愤欲绝,「你原来就是总欺负我的!我不理你了!」 我举着我被冲干净的血糊糊小手,实在是太惨了:「你就不能打昏我再上药吗!你——」 然后慕容晓在我后颈微微一捏,我马上就昏过去了。 苏先生微微一笑,药粉再往我手心一倒,就如愿看见我马上惨叫着又被疼醒了。 白白昏了又醒,遭此一罪的我:「???」 我们慕容晓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身体力行地让我认识到了这个结果,很老实地说:「皮肉之苦总是难逃,只能忍过这开头的痛,便麻木得觉不出来了。」 我:「……」好了,别说了,老子是真你妈的倒霉。 慕容傻狗看上去颇有经验,但是这种时候也只能摁着我让这姓苏的给我的小烂手上药。我的手已经不是我的手了,是痛苦的来源,但是又不能不要这手了,我鬼哭狼嚎:「我不想医了!我不要医了!」 姓苏的心狠手稳嘴还贱,一边给我清理好伤口上药包扎,一边不知死活地逗我玩:「本以为殿下如此临危不惧甚至还有反制之法,当是不惧疼痛才是,怎么如今作如此态?」 慕容晓说的对,我疼着疼着手就麻了,虽不至于刚才那样翻江倒海的痛,却也想伤口附近有小针在扎,难忍得很。苏先生嘲笑我,我又哪里能忍:「本以为你医术该举世无双才是,怎么连使人避于苦痛之药也无!」 「谁说没有,」这厮善良地一笑,「我当然有了。」 我:「????????那你他妈不给老子用!?」 这厮理所当然:「此药与你身上病痛之药不能同时服用,不过是皮肉之苦,你当是担待些好了。」 「……那这样受罪也算活着??」我真挚地看着他,「用吧,不然活着也没意思了。」 苏先生笑而不答,慕容傻狗把我摁下来:「勿用。」 我嘴角抽搐:「大哥你饶了我罢,这实在……」话音未落这人就抬手在我肩胛骨一点,我只觉得半边手臂瞬间就麻了,动弹不得:「?????」 「此法也会阻凝气血,只能作一时之用,」慕容傻狗如此说,「你忍忍罢。」 我:「??这是人能忍得住的活儿吗????」 这位傻狗就这样半垂了眼看着我,烛火摇曳下连冰冷的面部轮廓都显得柔和了。他还是摁着我,只是没有当时那样大力,更趋近于把我松松地抱在腿上怀中,显出几分温情来。 「当然可以忍了。」苏先生一边包着我的手,一般嘴贱,「你家男人当时差点被人一刀竖着劈成两半,现在不也还整挺好?说到这个就要翻翻旧账,你让他把衣服一脱那疤可还在——」 我脱口而出:「你也会受伤?????」 慕容晓踹了他这个嘴松的苏师叔一脚,闻言倒是觉得有点好笑,就那样看着我:「本将军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我更懵逼了:「我靠,还有人能打得过你??」 「是他们伎俩下作。」 「谁啊?哪里来的王八蛋!?」我想也没想,拍着他的膝盖信誓旦旦,「放心,我去替你找这个场子!我老会这些了,术业有专攻让我去盘他们!」 我还很有点生气:「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敢阴你怎么不来找我玩玩?真是奇了怪了!!」 他颇觉好笑:「你如何要去找这个事儿呢?」 「你都被人阴成这样了啊!」我脱口而出,「将军陨身战场才是死得其所,怎么能身陷小人之局!」 他愣住了。 我意思到了不太对劲,赶紧找补:「当然我这也不是要你战死的意思,只是我不能这样睁了眼看别人来害你。」 「虽然你总被(女二)骗,当初对我也不好,又老是板了个棺材脸,也不懂女人的心,不知道女人要什么。但是你纵然千不该万不该,我也不能看着你该给人害了。」 虽然你这个傻逼老给女二骗,到现在也不知道女二到底图谋什么,也不知道我图谋什么,但是你傻逼归你傻逼,我总不能看着你给人玩死吧? 我真是个好人。 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我本来想看看这人有没有被感动,这人只是轻轻地用大掌覆上我的脸,不叫我看他。 他说:「好。」 第25章 嘻嘻嘻因为我就是坏人啊 老子活了这么多年,一夜回到幼稚园。 一觉醒来又是午后了,床边摆了一桌子菜,但是我右手包的像个锤子,只能张了嘴等南秋一勺一勺喂。 我的心情之复杂,之憋屈,难以言喻。 吃饭还好,等到要我正拿着我范完好的左手给赵国公写信时,就更惨了。 不是我自夸,原来我的字迹如刀平斧阔,笔笔硬挺,很是有铁血之气,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子手笔;现在我换了手,字字刀砍斧劈,横七竖八,宛如文盲杰作。 我他娘的心急如焚,南秋又不会写字,对没错我他妈才发现南秋不会写字。往常我都很是絮絮叨叨,恨不得写上五六七八张信页,一一叮嘱得滴水不漏才好,现在只能回几个歪歪扭扭的「知道了」「不妥」,就很为难我。 我已经自己为难自己很久了,我正拿我的左手跟书信较着劲儿,那边慕容傻狗就一身甲胄地掀开了帐门,正看见南秋捧了粥碗劝我先吃饭再做事。 这个直男皱眉:「你口述下来让人写了传回去就是,何必如此?」 你他妈知道老子是在批复什么事情吗你?老子日理万机,从军粮部署到你那些个女二女三好师妹老子可都自理这支笔了,这些事情我都恨不得让它们不见天日怎么可以述之于口?我忍了忍,不欲跟这个傻狗计较,还是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字:「微末小事,我从不假他人手。」 今日帐外恐是个晴天,阳光映在雪地里天地都茫茫,光线好得连帐内也不需要燃烛火。既然正主儿来了,我还是左手拿起暗探报来的女二女三动向的纸张放在碳炉里燃掉了,微笑:「今日也没有要务么?用过饭没有?」 「用过了。」 慕容傻狗肃然地在我案前落了坐,言简意赅地答完,然后一脸严肃又犹豫地看着我。 这兄弟简直把「欲言又止」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 这挺稀奇的,慕容晓居然还有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我来了兴趣,也不拿左手写字跟自己较劲了,那样抬头看着他笑:「怎么了,这样子,是什么话不能直接跟我说的?」 「我有一事。」他慢吞吞地说,「来问你的意思。」 我乐了,故意伸了包成锤子的右手放他面前,他下意识抬手托住了。我笑眯眯:「慕容将军也有事来问妾身的一天?妾身手都这样了,怕太难的事务也招架不住哦。」 这兄弟认真地托住我的锤子手,说话却顿了 半天:「此事我总想不懂,许是也只有你知道了。」 我闻言挑眉:「是么?连慕容将军也不知道么?」我想逗他玩儿,完好的左手就这样覆上了他的手背,目光缱绻暧昧,直到这人一脸肃然却不敢与我对视,我忍着笑:「那又得是何事,是望我去给你找这个场子教训人了么?」 这个人只是这样看着我:「今早乌越王帐送来一封书信,是他们救下了一位被人追杀的斥候所得。」 我:「嗯哼?」 他那样看着我,嗓音低沉:「你可知晓?」 我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脸上笑意也淡了。但是我一向稳如老狗,只是淡然地重新拿起笔,淡然地与他对视:「有这等事?也不知道是谁这样要杀了这位斥候——」 「人是你的。信是范七写给我的。」 我面上笑意不减,但是笔顿住了。 慕容晓那样看着我,就坐在我面前,眼睛暗暗幽幽复杂难辨,像是盯着猎物。 但是我不是猎物。我慢条斯理地搁下笔,带着笑意反问他:「你觉得我知道么?」 他不答。 我知道。我他妈当然知道有这等事。 因为这他妈就是我做的。 自从女二女三在老子不知道的时候借助男三逃到了这里,我就一直很忌惮,更是下了封杀令,不许她们有任何机会联系上慕容晓。我只是没想到,原书里面这个女二卢青青以自己为城墙,把本来该和和睦睦的男女主撕裂开了,现在都换成老子上场了,这剧情还他妈能让她重新强行出现来分化我跟慕容傻狗?这个卢青青上辈子是鱼刺吗,今生今世一定要卡女主喉咙里,让老子也如鲠在喉? 明显斥候是我的人,杀斥候的也是我的人,信现在倒是直接到了我本人面前。 「人是我的,信是范小将军给你的,」我淡定得很,抬眼看他,眼睛澄澈,口吻玩笑:「你这是告诉我,我的手下给你这个敌军头子写信?」 他看着我,眼神沉郁。 我左手拿着笔,毫不示弱地跟他对视,笑容都没有变,无懈可击。 我们俩就这样坐在那里大眼瞪大眼,谁都不肯先出口,场面一片静寂,连苏先生端着药碗进来了都没敢说话。这厮是胆子肥的,明显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明显觉出来了情况不对劲。 他努力地要打圆场缓和一下我们这对狗男女的气氛:「你们俩干嘛呢?」 没人理他。他不知道我们这俩狗男女恐怕要现场版分道扬镳了,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已经被剧情插进来了卢青青这堵大墙。 历史再度重演,慕容傻狗因为卢青青的事情来问罪半死不活的洛静静,虽然现在是我险些把卢青青盘死了,慕容晓也还没见到他那好师妹的面。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俩还能见面了。 我只是在心里冷笑:亲爱的慕容憨批直男,你不会以为你又玩的过我了吧? 慕容晓眼里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失望,他几次想问,都没有说得出口。 但是我一向善解人意,他说不出口的话我贴心地帮他说,当场就点了点头,极为痛快地承认了:「好了,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你不就是问卢氏的事情是谁的手笔么?」 我极爽快地说:「别问了,都是我做的。」 大型害人被抓包现场。 以往所有郎情妾意蜜里调油都化成灰飞逝,好似我跟他从来没有好过一样。或者说从卢青青这三个字出现开始,我跟他就当场散伙了,我地婊最强绿茶的尊严不允许让我因为其他女人对他低头,现在老子还贵为王女,更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低头。 我从来就是如此,半步不肯让人;从前我能对女二赶尽杀绝,现在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求慕容晓原谅我。抓包,什么抓包?老子微操精彩得很,现在才能给你们露一手呢;毕竟老子洛静静地婊最强绿茶,正是专治这种憨批! 苏先生察觉出来了不对劲,强笑着要打断这出:「你们都说什么呢?什么卢家女?小师侄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还受着伤呢你就——」 而慕容晓理也不理他,只是那样地看着我,难以看得出来他到底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你?」 「就是我啊。」 我温柔地看着他,帮他把没有问出来的话都说完,把不管是不是我的锅都背上,语调轻快:「是我记恨她,压着王弟纳她进宫,让她在宫里饱受折磨;也是我连同来救她的人一同拿下的。」 「也是我不让她跟你见面通信,」我甚至笑嘻嘻的,毫无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我还准备过几天杀了她呢。」 慕容晓猝然:「洛静静——」 我敛了笑容,截断他的话:「别这样叫我!」 他被我冰冷目光看得怔住了,我也顿了顿,恢复了常态,温和地看着他:「……别这样叫我。」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我也从来不这样叫别人;我上一次这样叫别人,正是叫卢青青。那次我就提剑准备杀了她。」 「卢青青,也是好名字,但是我不喜欢。」 我慢条斯理地开始了我的表演,我还反问他:「慕容晓,你没有发现只要她在,哪怕她的名字出现,我们再怎么好再怎么两相欢都会打回原地吗?」 「我从前以为是洛静做的不够好,所以后来我做得已经是最好了;你如今就敢说你丝毫不曾心悦我?」 「可是你现在还是会为了她来责问我。」 我笑起来:「你也不想想明明是她先冒犯了我。我又凭什么就要受你好师妹们的气?本宫是齐国王女,金枝玉叶,她们算什么东西在本宫面前拿腔拿调?」 慕容晓简直像是第一次看见我露出爪牙,我确实也是第一次对他露出爪牙,他人都蒙了,只能拿那样沉郁的眼睛看着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温和地笑着,「她为着我的郎君沉吟至今,她卢氏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看上我的郎君?」 「所以我把她配给别人,但她不安分。如今她又想回来,我只能杀了她。」 而我起身下榻,站在他面前,微微垂了眼睫,泪盈盈地蓄着。脸是哀婉的脸,质问是跋扈的质问:「你是在怪我么?」 「接下来你要为了她来杀了我么?」 「……」 苏先生简直手里端的药碗都要端不住了,南秋怕极了我挨打,才想挡在我面前,倒看见我自己一步步逼上前去投怀送抱,拉都拉不住。 没有比这更致命的送命题了。未婚妻弄得师妹们要死要活,现在还痛快承认是自己做的。未婚妻和师妹的不死不休,这怎么办? 慕容晓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世界一样,又像是第一天看清楚了女人间的厮杀。他面无表情坐在榻上,只是拳头紧紧攥着泄露了他惊涛骇浪的内心。 我倒是忽然又含着泪笑了,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抱上他脖颈,亲了亲他的面,轻声:「倒也无妨,那你杀了我罢。你今天不杀了我,我不会叫你师妹活着的。」 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正正落到他的手背上。他似被烫得一顿,想起身却又被我捧着脸轻轻地吻了吻唇角。 慕容晓整个人都僵住了。我落着泪对他笑,左手牵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上,温声:「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你总是待她比我好些的。」我笑着叹息,「从前就是这样,以后也是如此,你总是护着她些的。」 帐里所有的人都没敢出声,苏先生手里的碗终于还是没端住掉在了地上,没碎,只是咕噜噜地滚远了。 一瞬间大家的眼睛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苏大医正实在不想在这种狗男女闹喊打喊杀的时候吸引火力,当时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瓷碗一路咕噜噜滚到我脚边,我低头看着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让慕容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瞳孔暴缩,脑门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一把就把我拽到了怀里! 我:「????」 这兄弟看着地上的碗,明显也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而愕然了。 慕容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完全不能细想,想想就头痛欲裂—— 是什么事情?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东西滚落在眼前人的脚边? 是什么时候……这个人也这样跌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不要死。」他脱口而出,话语里的急迫与恐慌让自己也茫然,「你不要死!」 我:「???」老子还真没想死好吗大哥! 众人面面相觑,苏先生觉得自己这个好侄子恐怕也魇住了,尝试着:「慕容师侄——」 「你端了什么东西来!」慕容晓的反应比预料得凶得很,他甚至突然一瞬间就黑了脸色,那股杀气劲儿也不是作假。他急促地把我抓住就要捏开我的嘴检查我的口腔:「你喝了多少!你——」 我嘴角抽搐,抬手给了这位发病的大哥一耳光。 声音清脆得狠,众人都给我的行为骇得呆若木鸡,慕容傻狗给我打得脸一偏,也呆若木鸡了。 我很冷静:「清醒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 完了,又疯了一个。我扇他这一下还扇得自己手疼,我哪知道我算旧账能把这个人算得发了失心疯,原书里面慕容晓有失心疯这种癔症吗?我狐疑地回忆着,完全没有这个印象——大哥你啥时候疯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就是疯的吗? 我只能推断:「你莫非是以为装疯就能避开这茬吧?」 「随便你,反正话我已然跟你讲清楚了,」我冷笑起来,「我不会留她的!你若要她活,动手杀了我就是了!」 慕容傻狗这样垂着头看着我,简直是像是第一次看见我,我:「???」 他终于开口了,还顿了一下:「你为何要取她性命?」 我朗声:「因为本宫从来不肯留隐患在侧!今日若不死,我怎知她以后不会害了我的性命?」 慕容晓紧紧握着我的手,沉声:「我可以将她送走。」 「她视我为眼中钉,她又何尝不是我的肉中刺?」我断然不肯,「我已然都送了她入宫了她都能跑到此地!你又如何把人送走?!」 慕容晓恐怕也不知道了,他沉默着垂眼看我,我不甘示弱地瞪他。 最终他还是说:「……她不能死。」 我咄咄逼人步步紧逼:「那你是准备杀了我了?」 「不。」他低声,「保她是故人托付,而你…我…不欲见你有丝毫损伤。」 「我只能允诺你受了她的什么,便同等偿还给她。」 我仰视他良久:「……如果我与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呢?」 慕容晓毫不迟疑:「你。」 「刚开始便是这样想的?中途没有变过心?你们可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一直是你。我与她非男女情意。」 我冷笑:「我见她到底喜欢你得很——」 「她不喜欢我。」慕容傻狗摇了摇头,答得简短,「她只是喜欢慕容府。」 我:「???」兄弟你不蠢了? 慕容晓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我年少时受过她父的恩情。」 「你欠了什么恩情还了本人就是了,还给她做什么!」 慕容晓默了一阵:「她父为我而死。」 「……」合着是人没了。我嘴硬:「那你是准备以身相许了?」 「我并不心悦她,不能娶。」 我要抽回自己的手腕:「那我也不是很心悦你,倒是很记恨她。干脆你别娶我了,也别拦我搞她就好了!」 「……你不愿?」 我冷笑:「对啊!」 慕容晓面无表情:「不妨事,总可以强娶。」 我:「????你是原来就这样不要脸吗?」 这兄弟索性就真的不要脸了,他牢牢地抓着我的手,一双鹰隼似的厉目里全是小心翼翼,低声:「……你不要生气。」 这恐怕是慕容大战神开天辟地头一次示弱求饶,我背过面去不理睬他,他就转到我面前来:「不要生气……总我的错,你不要气恼。」 我负气:「她要害我,你不让我碰她,分明是你偏心眼拉偏架!」 「你就罢了,你那小师妹,范七,苏先生,哪一个又不是向着她的!」我火气蹿起来了,连连冷笑,「你们不过是欺我今日势单力孤打不过你们一整个师门——」而被突然点名的苏先生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不帮她!明鉴啊!」 我不理他,只是咬牙切齿:「我亦有生死之交好友亲朋!」 「若她们在此,断不会叫你们这样欺我!」 慕容晓崩溃了,这位大哥平生所有的情商今天都用完了,只剩下比苏先生还旺盛的求生欲,笨嘴拙舌急得跳脚,半天憋出来:「范七同小九有婚约在身。」 「小九同卢姑娘一处长大的。」 害,看嘛,男三果然是要跟女三跑的。 我想着原书里面的凄凄惨惨男三也不禁走了个神:「……他们这婚约还不如没有得好。」 「我必然是向着你的。」慕容傻狗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了,人快疯了,奄奄一息地绝地求生,「你亦然是我的妻子……」 我抬头看着他,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似乎很是挣扎,最后下了狠心。 「洛静静。」 「若她害你,我会亲自杀了她。」 我嗤之以鼻:「你会吗?那可是你的好表妹——」 「我已经杀过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声音低沉,带着血腥气:「我已经……杀死了她。」 我下意识要抽出手捂他的额头,我怀疑他莫非是发烧? 「从前的时候……我也记不得了,我只知道,她害了你。」他说,「我杀了她。」 我顿住了。 原书? 前世?! 还是那不知名的神……开的玩笑? 但是我抽不出来手,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简直像是溺死的人握着生前的浮木,哑着嗓子:「你敢不敢同我打赌?」 激将法?我是什么人,我他妈的会这么容易就中招!?我洛静静会中这么低级的激将法!?我——我眯起眼:「赌什么?」 「你因我的缘故厌恶她,所以想她死。」他嗓音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暗哑,像是激将又像是引诱,「你就同我赌她会不会害了你罢。」 「若是你赢了,我会亲手处死她。」 我靠。 我靠。 我靠! 我心头血肉都沸腾起来了。 世界上哪个女的不沸腾?大家并不讨厌绿茶婊,只是讨厌小三罢了。可是如今有这样大好的良机,这样出气的好口子,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出气,可哪里有让慕容杀了她更能出气——卢青青,你可想到有今日? 卢青青,我们之间从来都必须是我赢。 我马上就不生气了,环上他的腰身贴上去,笑得没心没肺又娇又纯:「你当真要同我赌?你有这样好么?」 「你当真这么好呀~」 他眼里黑沉沉的一片看着我:「是。」 我笑起来:「那我自然是听你的了~」 我不仅是觉得美滋滋,我甚至都觉得自己那点儿怨恨全被兴奋压制下去了——我甚至能暂时原谅慕容晓这个蠢狗子自己操作失误让卢青青插进来的原罪。我高兴就对他极好,黏在他怀里笑得极开心:「那你实在是世上最好的人了,我最喜欢你了。」 苏先生在旁边看得总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懂为什么我会踩着别人的命笑得这么开怀,也不懂为什么慕容晓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只觉得一阵恶寒,头皮发麻,拿眼神质问慕容晓你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都到这地步了,谁才是反派啊? 但慕容晓没有看他,他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寸步不离。 我就像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好似我也没跟他吵架我也没叫嚣想杀卢青青,被他牵着手腕笑得甜极了,诱哄这个憨批:「只是这事儿又是哪位义士看不下去我的恶行了,来找你做主的呀?」 慕容傻狗:「?」 我真诚极了:「都如此路见不平了,真要好好感谢他才是了!」 这是摆明了决心斩草除根。慕容晓闭了口只字不提,我温柔又期待地看着他,同他撒娇:「范公子必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谁?是谁?」 慕容傻狗不蠢,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我肯定已经威胁过范七了:「……你何时同范七说的?」 我笑眯眯:「约莫是在卢姑娘只身来此之时吧。」有我在此敲打,还有辛无双明里暗里的虎视眈眈,范男三想保卢青青和女三就只会把人掩在帐内不见天日;军里处处是眼睛,帮卢青青通风报信就是嫌人活得太长。 所以到底是谁从军帐里伸出来手? 是哪位「好心人」叛了我,奔向了卢青青? 而慕容傻狗只是半天被我盘不过,低声:「……人和信皆是从乌越王帐那处来的。」 乌越王? 这兄弟截过来的? 我马上记起来这位喜欢把大大小小的宝石都车成珠串戴脖子上,走起路来胸前就一晃一晃的那位王,马上脸色沉了,一下就打开了慕容晓的手:「我便知道你们是一气通了的!如今人家都连你旧情人的事都知道了!」 慕容傻狗喜提飞来横锅,也有点生气了:「不可理喻!你分明是……」 「我又怎么了!我不现在骂你,难道等你背着我养的二房挺着肚子上门逼宫我才骂你吗!?」我悍然口吐芬芳,「如今可不是法治时代,若让我得知你养了二房,我要你俩狗男女的命!」 慕容晓不会骂人,被我逼的步步败退,半天才狼狈地出来一句:「不知所以!」 他控诉:「无理取闹!」 闻声就是我咚一下锤他胸口上了,撒娇和撒泼并存:「你骂我!这日子我看你是不想过了!」 「好,好,我走!」我假哭起来,频频抹泪,「你就给你二房吃叶酸、让她偷版我的衣服穿吧!我再不跟你说话了呜呜呜!」 「你!」 慕容傻狗被闹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啥也听不懂,只是一步就把我又箍死了,很没办法了:「不准走。」 旁边的人全看得面色灰白,尽可能地把自己融入背景了,怕狗男女掐架把自己炮灰掉——苏先生看上去恨不得躲在南秋身后,一脸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就此扑街。 慕容傻狗被盘得实在无可奈何了,很是低声下气:「我绝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流……只是这天喵又是何猫?叶酸又是何物?」 「你用不着知道!」 我恶声恶气给他呛回去了,「你说你不宠妾灭妻,你方才分明是要为她开罪我了!」 「她如今还连你的妾室都算不上,不过是未进门的人,」我大哭起来,「我见你也快快送我一束芍药,拿将离的花别名来让我自己走吧!」 慕容傻狗看我哭简直头皮发麻,大掌就覆上脸来乱擦:「不要哭了,我从未有过添妾室的心!」 他手重又粗砺,擦得我脸疼:「……不要哭了。」 「我实在跟卢氏不曾有过分毫男女之情。我从前都以为,该是范七心里有她才是。」慕容晓有点自嘲,「从前只是见他们玩得开怀,脸上总是笑意,便觉得该是有情了;可如今我这样遇到你,却总叫你哭。」 我没想到以慕容晓的为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现在换我卡话了,我只能草草自己擦一把脸:「……我原本其实是不哭的。」 「原本遇到什么我都不哭的……就算是哪怕在最坏的境地,比如被你丢下,比如做侧妃,比如国无家无,平嘉原都是不哭的。」 慕容晓看我良久:「不会的。」 「不会有这些比如的。」他说,「所以你不要哭。」 我摇头:「你不懂。」 其实苏先生也不懂,但是他觉得他不该在这里,他从头到尾都躲在南秋身后三步的安全地带,见证了一场狗男女的撕逼大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已经无辜被 cue 好几次了,他扛不住了:「我说两位…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如坐下来聊……?」 我闻声看过去,诧异:「你还在这里?」 苏先生:「……对啊。」 「好,那你来得正好。」 我战斗状态又上线了,返身冷笑着走到了榻边,南秋会意得很,赶紧从衣箱里拿出来大氅伺候我穿上。苏先生直觉不妙:「你要做甚么事?」 齐国上下都风行雍华容贵之气,南秋给我打点的衣物都是按照长公主的制式备的,淡红鎏金的大氅缀了毛绒绒一厚圈的白色皮毛披上,露出来衣裙一角都是繁复张狂的百蝶穿花迭裙,鞋尖流苏绕南珠。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我果断摒弃了前段时间宛如女鬼一般的外形,重新装备上极尽华贵奢靡的行头。 苏先生有不祥的预感,他返身就准备夺门而出,马上就被突然出现的笑眯眯的王内侍拦下来了——我挑着眼看他,不当被慕容傻狗包养的咸鱼了,选择重新端起老子的长公主之尊,笑意都慵懒轻蔑:「她想见故人,巧了,本宫是个好人,这便带她的故人去见她了。」 「苏先生,故人相请,」我带点儿散漫又无害的笑意,「你怎么就不赴约了?」 当然是因为对方想见的故人压根就不是我啊!苏先生被王内侍卫截胡了,欲哭无泪。慕容傻狗才反应过来我这是打算回去收拾人了,他才跟我干了一仗,现在又不想因此再吵一次,只是皱眉了:「你……」 「这世上本宫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之人。」我一眼横过去,带点儿凉气,又有点勾人,「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帮着她把信递出半月关的,两国阵前互通内外,真是通天的手笔,真是好大的胆子!」 慕容晓给我这一眼看得话都卡了,半晌才出来一句:「……防备乌越。」 「乌越眼下在雍城呢,外祖在那儿亲自盯,我也才拨了人去,」我横他一眼,口吻带点儿撒娇似的怨气了,「要不是端王殿下打定主意要欺负到自己家寡妇头上,还能有今日的形式?不知道又是什么好光景!」 慕容晓这个钢铁直男马上被这很撩拨人的一眼看得半边身都麻了。他僵在原地,简直是手足无措,眼睛却紧紧盯着我,又听见我笑了一声:「昔日殿下空门也闯了不少,不请自来也多,若不是兵戈之事平白耽误……」 我故意顿了一下,这人也很上套,那样眼巴巴地看着我,很严肃又紧张地等我还能说什么。我返身贴近他,指尖轻轻在他胸口一滑,微哑着声逗他:「——如今连小慕容都该有了罢。」 「……」 慕容傻狗看上去就是脑子哄一声炸了的样子。我再一次成功地看见他这张棺材脸上出现空白,简直笑得前仰后合,更是再接再厉,娇声问他:「殿下倒是家大业大真有王位要继承,只是殿下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儿?」 「殿下自然是喜欢男孩儿了,」毕竟职业是打仗,我还挺为他着想,故意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摸着肚子,「可万一妾身怀了女儿呢?岂不是还得再生?这样说起来,慕容大人想要几个孩子?」 「慕容大人不争气呢。」 我心里简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要忍着笑逗这个直男,撩拨他。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暗示:「要是慕容大人当初不是这样欺负妾身,而是换个法子——」 「如今慕容大人,可都该……做爹了。」 第26章 因为我是个业绩优秀的绿茶婊 雪原,天冷,风大。 我就像来的时候一样躺在慕容晓怀里再被他舒舒服服地送了回自己大本营,我们慕容傻狗全程跟个机器人一样,很机械很僵硬地拿披风把我裹住抱好,驭马前行。 这个人就很僵,很蒙,还有点心脏跳得超快。 雪地看久了眼睛疼,我就舒舒服服地一头拱他怀里闭目养神,这兄弟脸上板得很,心跳跟擂鼓似的,居然还出了点汗。马上特别颠,我睡不着,只能一边伸手抱着他这把战神的劲腰,上下其手占他的便宜,一边娇声:「将军,妾听说盛京里有好多妇人都有求子的秘法,就只是折腾人,若把出来是个女胎还要堕掉呢。」 我毛手毛脚摸他的腹肌劲腰胸大肌,摸来摸去,逗他:「那可怎么好?要是妾头胎是个女儿,将军会不会弃了妾母女呢?」 这是个送命题。但是慕容傻狗像个僵尸一样随便我摸来摸去,面瘫沉着一张脸,明显陷入了其他的沉思:「……明月。」 我没听懂:「??」 这人瘫着一张脸,沉声:「若是女儿,乳名便叫明月。」 我:「……」大哥,大哥你还记得自己是慕容战神不是慕容奶爸吗?你这操作真让人觉得你的人设当场崩掉啊大哥! 自己把自己升级成了奶爸的慕容傻狗明显还有点美滋滋呢,虽然还是很面瘫,但是架不住周遭简直要自动飘彩虹泡泡了:「明月皎皎,不可视攀。」 「正名还需细细敲下。」慕容奶爸已经想得很远了,都有点纠结了,「回头拟好了叫人送你看看。」 「……不可视攀?」我嘴角抽搐,有种不祥的预感,「将军,这明月之意——」 慕容傻狗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理所当然又志得意满的样子:「自然是叫世人都退却了。」 我:「……」 「女儿肖母,届时定然也是好模样。不知道为何一想到会叫人惦记,就让人不喜。」慕容奶爸很冷酷地皱起眉,「如此,还需单独训一支密军随侍左右,以候差遣。」 大哥你玩得还挺大,我都不敢摸他便宜了,吓得老子手手都缩回来了。 旁边骑马并行的苏先生一直在听我们的话,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涮慕容晓的机会,兴高采烈插话进来:「如此世间可少有儿郎敢娶你的明月了!」 慕容奶爸想都没想,反问他:「明月怎能外嫁?」 「嗯??」苏先生失笑,「你家女儿终身不出阁?」 慕容晓:「当然不出。」 我:「……」 苏先生:「……」 慕容晓突然敏感多疑起来了:「本王记得你有一子。」 苏先生:「……对啊,我儿苏寄初,怎么了。」 慕容晓很冷酷,也很冷静地警告他,简直杀气四溢:「你需细细管教他,不要叫他看在父辈情面上就妄图肖想明月。」 这话都带着煞气:「本王是不会留半分情面给你。」 苏先生:「……你能做个人吗。」 慕容晓很警觉:「不得不防。」 苏先生崩溃了:「你哪里来的明月!明月在天上挂着呢!」 慕容晓沉声:「会有的。」 我:「……」 我靠我怕了。 我真怕这位大哥惦记上这位还没个音讯的明月小姑娘当场给我抓走关起来让我生,我他娘的能给你生个锤子!我—— 我靠原书里女主还真的有过孩子。 那时候难得有一段平静日子,两人关系勉强算得上也温热过的,可是后来慕容晓领命去了边关,带着楚国的兵踏破了齐国的边关。 那时候齐国还是辣鸡老皇帝的齐国,林家老家主还活着,林致远一心要弄死这些世家贵门,慕容晓一心要弄死辣鸡老皇帝。 所以老皇帝死了,林家家主也死了。林致远一个人拖着全京的世家都进了屠城地狱,他的恨意如此昭彰,不惜自己化身夜叉,也要毁了这一场满京荣华。 而女主从高处跌下来,辛无双带着她的剑夜奔千里赴约一场不回头的局。 明月,慕容明月,哪里还有明月。 我们分明连以后都不会再有。 可真当慕容晓跟苏先生就这样争了起来,我也只是很疲惫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齐营驻扎在半月城,如今眼下乌越主力去围赵国公亲自坐镇的雍城了,我不放心,早遣了麾下多数的熟人部下也跟着去,现在这半月城里倒全是不熟的人了。 哦,说起来熟人,还有一个范小公子和我们亲爱的女二女三。 我莫名其妙消失了几天,再这样懒洋洋地回来,一脸度假似的惬意,就是右手上受了伤,包的跟个粽子似的。慕容傻狗还有事,我估摸着怕是奔回去拟后代名字了,只留下来一个苏先生。 苏先生已经自认倒霉了,索性就真的袖了手跟着我进了主帐,嘀咕:「真不知道你们到底闹什么。」 我也袖了我负伤的右手,南秋已经引着人来生炉子伺候起来了,一位小侍女低低地垂着头伺候我脱了披风大氅,我很懒散的模样:「怎么算是闹呢,苏先生就不曾跟内人斗过气?」 「苏某内人秉性温和,能动手绝不赌气。」苏先生很谦虚,「殿下过虑了。」 我脸皮厚,又是很理所当然了:「这样啊,本宫性子一向是婉容温良的,不懂你的事情。」还唏嘘了一阵:「唉,慕容晓真有福气。」 苏先生已经麻木了:「是,是,有福,这何止是祖坟冒青烟,简直是着了大火……」 「过奖,」我很谦虚,在榻上坐下来了。我几天不在,现在突然回来,帐里重又忙了起来,南秋更是奔进奔出,一时进来了个小婢女深深埋着头奉茶,我接过了,随口问她:「辛公子可有消息回来?人如今走到哪里了?」 小婢女被我问话问得大骇,手都抖了起来,简直是满头大汗,声如蚊呐:「辛、辛公子……辛公子……」 嗯? 几天没回来,这又是谁送我大礼? 我端着茶微微眯眼打量了她一番,和颜悦色,温声:「辛公子如何了?」 「辛公子……大好。」小婢女年纪小,半天支支吾吾了这个,从始至终都只是低低埋着头,露出一截颈骨,简直怕得浑身都抖了。 苏先生皱起了眉。 我温声:「怎么,几日不见本宫,本宫是长得一副青面獠牙了,叫你这样怕?」 她还是发着抖不做声。南秋都发现了不妥,怕是刺客,上来一个健步拧着她耳朵拽得离开我身前,骂她:「小蹄子大胆!敢害殿下!」 这其实只是南秋的一时嘴快诈一下她,没想到这小婢真的就这样唰一声跪了下来,几乎半瘫着,涕泗横流:「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还是个小女孩儿,看着年纪才十三四,现下更是哭得一团孩气,磕起头来:「南秋姐姐!南秋姐姐……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殿下快走!」她哭得稀里哗啦,话都讲不清楚,「殿下快走!」 我:「……」我他妈就走了没几天,你们是打算造老子的反吗?? 一时之间帐里都是沉默,我手里还端着她奉来的那杯茶,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颜色清亮的茶汤。苏先生没我这么淡定,他几乎马上就变了脸色,也不袖手旁观了,只是几步蹿上来要验,我拦住了他:「急什么?」 苏先生肯定急啊,他简直不可思议:「人家都把毒汤给你端来了你还不急?」 「未必是毒药呢。」我悠悠地看着这杯茶汤,「别一句话断了人家死活,未知才有意思。」 众人:?????? 暗线没有丝毫预警,说明是明面上抱团的人之间的策划,而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异常地突然热络起来。 挑我不在营地的期间才敢搞小动作,胆气不足,有顾虑,怕我一旦得知当场反扑。 范男三是牙膏崽的人,他不会杀我,但是他私藏了卢青青和傻逼女三,这两人不是善茬,她们信能经过乌越王的手还能递来,乌越王吃饱了撑的放着那么多军机政务的探子不杀,专门截杀这毫不起眼的一波,完全能说明她们搭上了乌越王。 所以她们是如何搭上了乌越王? 乌越王无利不起早,吃饱了撑的要帮两个孤女? 既然已经有密谋,却只敢递毒茶而不是直接逼宫,说明人心不齐,对此事还有疑虑。 我展眉温言:「有意思啊。」 小婢还半瘫在地上涕泗横流,辛无双留下的暗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帐里把守住了各角落,王内侍无声地出现在小婢身边,很恭敬:「主子。」 「别杀她。」我放下茶杯,指尖敲击着桌面,琢磨着问题,还是温声说,「只是个小丫头。」 南秋恨得咬牙切齿:「她要杀您!」 「她也只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放了去吧。」我按了按太阳穴,轻笑了一声,「南秋,带上这壶茶。」 众人:?????? 我重新穿上大氅,温声说:「走罢,茶总是要人喝的,苏先生用其他药材验得出来的功夫——」 「哪有直接用人命验来得快呢?」 「殿下?」范男三正在阅军报,抬头很诧异地看见我揣着一只受伤的右手走进来,「您回来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我包成锤子一样的右手,紧张而警觉:「您手怎么回事?」 「这个吗?」我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撩了撩头发,莞尔一笑,风情暗涌:「遇到了些意外呢。」 范男三也没多想什么,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色,明显是个局外人,心里微微轻松也一些,笑着在他对面的榻上落了坐:「你正忙呢,我来打扰你说说话,可以吗?」 这里的自称变成了「我」。范男三微微发愣,随之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当然可以。」 「你对我不是从前那样了,」我莞尔一笑,「这样紧张做什么? 「我从前现在都是一样的殿下,你从来也都是小范公子,都是故人,哪里用得着这样恭敬。」 「殿下从来都是殿下。」他诚心诚意,「末将从来都是敬着殿下的——」 我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可你喜欢我。」 气氛瞬间凝固了。 众人一句话不敢说,连南秋都打着哆嗦,拿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们。 范男三被我一句话截了话头,被我含笑的眼看着几次都张张嘴说不出来什么话,各种欲言又止,反而一抹淡红慢慢从脖颈漫上来——南秋看着他的眼神更加难以言喻了。 范深——这位本文的男三,很无辜的一位大兄弟,本书第一实诚人,范家二公子,终于默默面红耳赤了半晌。 他说:「……末将不敢。」 「这样啊,」我失笑,很落寞地垂了眼,故意拿话引她,带点儿散漫意思,「确实没道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该爱的人。」 范深手里的笔掉了下来,他不知道一句场面话倒惹我这样伤怀了,手忙脚乱,又面红耳赤:「殿下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哪里有这样话!」 我带点儿笑意,只是有点难过:「我不好。」 范深实在是慌了,说话都磕巴了:「末、末将嘴拙!但是殿下确实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我做什么都是好么?」 「殿下做什么都是好的,」他认真地、深深地看着我,「末将愿伴您身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殿下,还是因为新王所托,」我悠悠地问他,「还是因为,你喜欢我?」 「……」 这兄弟又卡壳了。 苏先生在外面简直听得眼睛都要跌地上,但是被暗卫摁着不让进来,也不让出声——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范七师侄又倏然地红了一张面。 范深看着我简直手足无措,我也同时就这样细细地看着这位范家的男三。 什么叫生不逢时? 入师门时是七徒弟,范家在世家里是中上水平,又是家里的嫡出第二子不能袭家主位。 师兄如慕容晓,虽然情商低下直男得要死,但是到底不世出的战神,攻无不克未尝有过败绩;自家兄长也温厚和善,娶门当户对的正妻,日后定会承家主之位。 当朝以内,武不如慕容,文不如林相。 范二公子哪里都是二公子,甘之如饴地当他的二公子。 就这样被仔细地、算得上珍惜地教养,如愿地长大,按部就班地成为一位温厚良善伟光正大的君子,是个普通人里面优秀的二公子。 我原来吐槽过不管我意欲搞谁,这位大兄弟都会出来帮人请罪,很烦人。 但是我记性好,我记得原来慕容要开罪我,也是他出来帮我请罪。 从来都是这样板板正正的性子,温良得像个老好人,让人忘了他也是为武将,他也是清俊的儿郎。原书里面,清俊而温良的儿郎娶了青梅竹马的师妹——至于他那时候喜不喜欢这位师妹,我们谁也不知道。 师妹性子急而跋扈,不能容人,他就不收侧房,一心一意像做君子一样做丈夫。 师妹心大人又蠢,被人撺掇了要谋求范家主母的位置,瞒着他跟嫡出长房争夺,更是下药毒了长兄之子。事情未果败露,长兄大怒,范府分家,他蒙了被赶出的奇耻大辱,怒过气过,最后还是帮妻子担下了全部罪责。 师妹生育渺茫,他也无怨无悔,情愿就此绝嗣。 范二公子是个好人。只是生不逢时。 生不逢时又是好人的结局总不太好,他这样疼爱且尊重的妻子帮他收到了慕容晓的书信,信上明说了乌越突袭攻打盛京的日子——慕容知道这个师弟战死不退,早早就来信警告他早做应对。 可是收到信的不是范男三,而是憨批女三。憨批女三怯了,她怕了,她怕她说出来丈夫还是会死,她自己是不想死,她也知道范二死守死战也不会退。 所以她没有告诉丈夫,而是撕了信,瞒着所有人,再卑劣地、可耻地药倒了守城主将的丈夫,连夜带着丈夫离开了盛京,强迫丈夫变成了逃兵。 范二公子因为这场攻城屠城之举,声誉尽毁,家破人亡。 他的文官兄长为了范家的声誉接替他的将位死在城头,兄长的妻女全数被乌越所屠,纵然慕容晓不眠不休千里赶赴,范家连条狗都没有被留下。 大齐亡国亡都,遗民以他阵前叛逃行为为耻,言起必恨不能啖肉吮骨。 故人死尽,他如枯槁之木活在楚国慕容府,有一日得到齐国宫人求救,他匆匆赶到,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妻子好友卢氏合谋杀死了故国最后的王女。 王女的血淌流了一地,慕容师兄抱着她跪在雪地里三日没有起来。 而妻子兴奋地拉着他,她快活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身上,他听见她笑着说这个贱女人早该死了,这样卢姐姐就是慕容府的女主人,她们也能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哪里还有日子可以过? 故国亡了,声名尽毁,无家可归,最后的殿下已经在眼前绝望地命丧黄泉。 他从来都帮人请罪、替人开脱,可到头来他谁也没护住。 犹如大梦一场,他心想为什么他没有死? 为什么最后只有他活着? 分明他才早该死。 这一世他还没有娶谁。 这一世的范二公子,只是涨红了一张脸,半天才说:「……末将不敢!」 这话都没有什么底气,我听得发笑:「是不敢,还是不喜欢?」 他磕磕绊绊:「不……敢。」 「哦~」我意味深长,「那就是喜欢了。」 「!!」 我看他人傻愣在那里,脸涨得通红,这样子是极可爱的,不由得笑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吭声,范二公子脸红耳赤,我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擦擦泪:「好啦,不逗你了。」 「我呢,就是来跟你说说话,我许久都没有跟你讲过话了。」 「范深,」我极温柔地看着他,缱绻得简直是三月的风,「你陪我来这边关,九死一生的,还受了伤,还被我拔剑相胁。」 「你这样好,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你怨不怨我?」 范二公子怔怔地看着我,他这次不需要想那样久——他甚至想都不需要想,就像当初殿上他背离本家的意愿、果断地出来请战一样,他说:「殿下,末将从来没有怨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 「昔日在王都,殿下说能与末将同行就好了,如今殿下来边关,末将也觉得能陪殿下来这里是最好了。」 「末将愿意的。」他甚至平白无故地紧张了起来,他说,「末将愿意为您……死也甘心。」 我温柔的地看着他,明明是笑的模样,却走失了一声很低的叹息:「可我从来都给不了你什么东西……」 「从前慕容府的时候,我无权无势,你护着我,我给不了你什么。如今我手里有点东西了,也其实给不了什么。」 「我分明于你无用,你却能顶撞本家兄长,背离父母期许,到来此地。」 我认真地看着他,忽然说:「我送你一道旨意,你帮我带回盛京,交给牙…新王。」 范二公子有点错愕:「??」 「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行,我送你一道空白的旨。」我温声说,「世人皆言我与新王势不两立,可我担保你拿它回去,你所愿,他会许你。」 范二公子皱起眉头,也认真地说:「末将为殿下是应该的!从来没有图谋过什么!」 我摇头:「可我不一样,我有所图谋。」 范二:「?????」 我转过头,渐渐没了笑意,轻声:「把人带进来。」 一个人默默踱了进来,范二公子唰一下站了起来,很惊讶:「……苏师叔!」 苏先生已经在外头吹了半天冷风、绝望地听了半天范小七师侄要挖慕容三师侄的墙角了。他再回忆一遍慕容三师侄陷入情爱为女人所困的傻样,再回头看看小七师侄明显一颗少男心早拿出来捧给同一个人的傻样,自己都绝望了,苦笑地看着我:「殿下国色天香人间独有,只是天下人那么多,何不饶了我师门?」 我温柔地说:「我想饶你师门,你师门却不饶我。」 苏先生已经生无可恋了:「……殿下果然是苏某平生仅见最狠厉的女子。」 「苏师叔!」范二公子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回护,「怎么能这样说殿下!」 「你个憨包,」苏师叔反被自己师侄凶,咬牙切齿,「这是你三师兄的妻子!你三师兄可已然恨不得连心都挖出来给她了!」 「……师侄明白。」范二公子有点黯然,但是很坚定认真,「不求什么,我甘心情愿的。」 苏先生:「……」你们俩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遇到这个女的?老子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也遇到这个女的??? 不争气啊! 看你们俩不争气的玩意儿! 苏师叔已经要被这俩小王八师侄气死了,但是他知道眼下最让人生气的并不是这俩师侄。 他深吸一口气,撩袍就要冲我跪下。 范深大乱了阵脚,一下冲上去拦着他:「师、师叔!这是为何!」 「范七,」苏先生从牙缝挤出来的话,「你也跪下。」 范深求助似的看着稳坐榻上的我,我悠闲地打量着自己负伤的右手,对他嫣然一笑,愿意卖他这个脸面:「苏先生,何以至此?」 一边的王内侍已经默不作声地把他挟住了,手如铁钳似的把他提住,不叫他真的跪下—— 苏先生看着我,那眼神很复杂,介乎于看神女和看恶鬼之间,或者是在看一只恶鬼披美人皮。他甚至觉得有点累了,很疲惫,只说:「师门小八从来不懂事,殿下愿意担待就多担待,不愿意……苏某也无计可施。」 我很诧异似的问他:「你不为三师侄和七师侄求,为八师侄女求?」 「……求殿下,饶她性命。」 「我有心要饶她性命,」我温声,「她也是活不久的。」 范深茫然地看着我们俩打哑谜,他只听懂了一些关窍,随即也很利落地跪下来了,样子很惶急,眼里都是恳求:「殿下……末将不知师妹如何开罪了您,但是求您饶她这次!」 我被逗笑了,连连摇头:「你这又是为他人请罪了。」 「你求我,我当然是疼你的,愿意让你成全所求。」 范二公子又被这一句「疼你」激得霎时面红耳赤了,我下地用完好的单手扶起来他,温声:「王内侍,把人放了吧,也带来跟我见见面。」 王内侍送了苏先生,击掌,暗卫从帐后压出来两位女子,她们俩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甚至被堵了嘴。 我带点儿歉意看着范深,温柔地问他:「我来时,她们可就在帐后听着,我怕她们搅了局就暂时委屈了她们一下,你不会怪我罢?」 范深被我握着手,哪里还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只是涨红着脸一阵结结巴巴:「不…末将从来不会怪殿下的。」 那厢暗卫已经解了束缚,憨批女三马上就哭了出来:「你这贱妇!你这贱妇!」 我挑眉看她,还没回击,南秋就急眼了,冲上去俩耳光:「你再大放厥词就着人拔了你舌头!」 这发生得极快,范二公子还没有再请罪这八师妹就噼里啪啦挨了一顿打了,只是站在那里一味地哭,南秋拧了她耳朵掐她:「直呼殿下你也配!」 范二公子反应过来也急了,被我轻轻拿手指摁住唇:「嘘。」 我含着笑,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提醒:「相同的话说多了,可就不值当了。」 帐里大半都是我的人,苏先生一言不发地袖手站在一边了,暗卫要么拱卫着我,要么压制着其他人。 王内侍在我身侧袖手站了,很温厚的模样:「辛公子走前与奴才交代了,若得了这二人,当场杀了就好,不论谁追责起来就叫去找辛公子……」 「任性,说是找他,可不就是叫人来找我?」 提起我们家小天使,我笑着摇头,虽然嘴里贬着,但是其实都是宠溺:「就是仗着我疼他。」 南秋恨不得直接拔刀把这俩人捅死了,她素来跟我一脉同气连枝,知道我的喜恶。可是看我不仅没什么反应,还转身又回到榻边坐下来了,简直心急如焚。我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说:「我今天只是来跟你们说说话,别用一种这样的眼神看我呢。」 「我可没有害过你们,从来都是你们背地里阴我,」我失笑,「现在倒好,显得像我是坏人了。」 王内侍很乖觉,是时候捧场:「殿下,这些东西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您可千万别跟她们计较。」 「本来我也不想跟你们计较,这一次次的,不停有人求我放你们一马,慕容晓,范公子,你们苏师叔,」我懒洋洋地说,「可本宫是要做君主的,不是放马的。」 「说说吧。」 我饶有兴味看着从一开始就低着头不说话的女人;「你怎么联系上乌越王的?」 她还是沉默。 我笑了出来:「别不说话呀……我一直想跟你说说话呢。」 「真的,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我缱绻地看着她,话语温柔得像是含着深情,「我就想跟你说说话了。」 这样的语调太温柔,温柔得让众人都以为我们是好友相遇。 而面前的女人只能缓缓抬起一张还算得上清丽的面容,她盯着我,再也不掩饰那昭然若揭的恨意:「……我与你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妹妹这样实在是让我伤心了。」我软着嗓子,「我以为,总得有点什么缘由才能让你恨着我呢。」 「恨?」 她冷笑了一声,尖锐地问我:「你毁我至此!还问我缘由?!」 帐里本来就静寂,她的声音简直落地都清越地能溅起水来。自从她们俩出现,苏先生就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掺和了,范二公子听得都一脸懵逼,总觉得我们都露出了陌生的面容。 南秋又气急,但是被我眼神止住了。王内侍缓缓皱起眉。 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饶有兴趣:「这么说起来,你先害的我,只是你技不如人而已。」 「苏先生,」我突然点了一边装死的人,「你师门可有没有教徒弟要做个好人?」 苏先生在一边装死,从鼻子里挤出来低低一声「嗯」算是认了。 我乐了。 老子当场就下了榻,缓步走到书里这两位女子面前站住。小八师妹女配脸都给南秋打肿了,白净的脸颊上红得通明两个巴掌印,我轻轻地摸上去,她一抖,眼里现出来几分恐惧的样子。 我很温柔地摸着她脸上被打的地方,问她:「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长辈要你们做好人,心里有善意?」 暗卫的刀刃抵着她的后颈,她不敢吭声,不敢有动作。 「人蠢不要紧,既蠢而坏就不行啦。」我温柔地简直像是她亲妈,用一种愉悦又快活的声音说,「他们让你做好人,不要害别人……」 「就是怕你遇到我这种人呀,宝贝。」 她颤抖又恐惧的瞳孔里反映出我的模样,真的人间最好的颜色,一颦一笑盛艳雍贵,可她却像看见了什么恶鬼一样轻轻战栗起来——我温柔地说:「不听话呢,非要做利己的小坏蛋。」 「可是现在小坏蛋遇到真正的大恶人,」我怜惜地捏了捏她冰冷的耳垂,「怎么办呢?是不是只能哭着等死了呢?」 「你……」她如我所愿哭了出来,「苏师叔!苏师叔救我!」这都是嚎啕了:「范师兄!范师兄她是个疯子!范师兄救救我!!!!」 苏先生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 只有范二公子无措地看着我:「殿下……」 「坏孩子。」 小八师妹的哭声马上就戛然而止——她看见王内侍拔刀压上了范二公子的脖颈。 「你疯了!?」她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是被暗卫摁得动弹不得,带着哭声,「你放开七师兄!你放开他!!」 我懒懒地打了个手势,南秋会意,乖觉地端来了刚才被小侍女端来的那杯冷茶。她看见它就似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开始发抖,而我还是很温柔很疼惜地摸着她的脖子,指尖每次划过都激起她一路的颤栗。 我温声说:「宝贝,告诉我,你和你的卢姐姐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你们又认识了我手下里哪些好人?」 「说假话,这杯茶我就赐给你的七师兄。」 「说实话,它就送给你的卢姐姐。」 旁边的卢青青倏然抬起头看着我——我对她温柔一笑,信手刮刮小八师妹女配的鼻尖,曼声:「虽然你是个小坏蛋,奈何我疼你呢,都不让你喝。」 「说吧,告诉我,」我温声,「你选谁?」 第27章 所以大家都要做好人噢 南秋很捧场,连声:「殿下素来是心软的。」 可是小八并不觉得我好。她还觉得我是个疯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只能拼命摇着头:「不…你个疯女人!我才不会中你的计,你不得好死!」 我了然地对她微微一笑,不经意的说:「这是我疼你呢,不然你以为你俩跟世家那群人的勾勾缠缠,我是全然不知道吗?」 卢青青的平静表情终于裂开了。 「他们骗你的,逗你们玩儿。」我轻笑起来,很残酷地信口雌黄诓她们,「你们是孤女,我是王女,你们有什么资格能让他们背离他们的君主?」 「你!」 卢青青直觉出来有什么不对,但是她拦不住旁边的小八师妹。憨批女三人如其名,是个又蠢又坏的憨批,她尖声惊叫:「你让梁容是串通好的!你们骗我!」 「对呢。」 老子跟你盘了这么久,老子可把这个人名掏出来了,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大言不惭,毫不心虚:「就是我跟梁家子一起骗的你呢,宝贝,乌越王只是顺手给我添堵一把而已。」 「苏先生。」我笑嘻嘻地点了一边装死的人,「你师侄投的毒,你刚开始不知道,现在必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罢?」 苏先生缓缓抬头,盯着小八,那眼神极冷。 从他出场开始就是带着点笑意插科打诨,这时候却像是忍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怒意,竭力平静:「殿下,苏某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套出来了自己需要的讯息,耸了耸肩,离开了憨批女三身前。憨批女三倒突然怯懦起来了,很躲闪的样子,小声:「苏师叔……」 苏先生在她面前,盯着她,含着怒气:「这药你从哪里拿到的?」 八师妹才张了嘴,却看见了旁边的卢青青的眼神,又闭了嘴,不情不愿的:「……苏师叔。」 这是什么情况?你个验毒的比我个差点服毒的都生气? 我摸了摸下巴,拍了拍范二公子的肩——王内侍早乖觉地撤走了刀刃。我跟看戏似的站他身边,还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这是怎么一出戏?」 范深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跟不上我这些花里胡哨的:「末将不知。」 他迟疑了一下:「末将管束不力,让她们搭上了外人……只是,殿下当真指示梁容与她们同谋?」 「怎么可能。」我还是看戏,专心致志,「我瞎说诈她的,幸好她蠢。」 范二公子:「……」 我摸了摸下巴,沉思:「现在看起来梁家子真的准备杀我了,此事你可知情?」 范深有点慌了,他斩钉截铁:「末将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若有叛谋之意天人共——」我一把捂着他的嘴,很兴奋:「别发誓了,快看好戏!」 范二:「……」 我这边跟范二公子咬着耳朵,那边苏先生没我这样客气,一见小八师妹逼问不出来了,马上就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卢青青:「你到底撺掇她拿了哪里的药!?」 「这是楚宫里的毒,」苏先生的话简直淬着寒气,「要么你们杀了你们师娘,要么你们见了楚宫里面那个疯女人!」 「我怎么可能杀师娘!」小八师妹慌了,「师叔,师叔!我怎么可能——」 「那你是不知道楚宫里面那个女人,想杀你师娘吗?」 我靠! 一出大戏! 我兴奋地捅捅一边的范男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讲给我听!快讲给我听!」 范男三一脸煞白,居然头一次没有顾上我,上去几步走到八师妹面前:「你真的……见了那个女人?」 「你拿了敌国的毒,来杀我国的殿下?」 哦豁,窝里斗。 我就差端个小板凳在旁边吃瓜了,但是这里没有小板凳,我只能拉了我的南秋小宝贝和王内侍一起吃瓜,我还津津有味:「我原来只想得到她能坑我,现在连她自己师娘一起坑啊!好,够狠,我有点喜欢她了。」 王内侍很苦逼:「主子,眼前不若奴才趁着现在去把梁家子……」 他做了一个横刀的手势。 我正兴致勃勃地吃着瓜:「你把他杀了,马上就可以等着给我收尸了。」 王内侍:「??」 「急什么,待会儿老子带你们去搞他。」我拍他肩膀,指着那边的卢青青,「你可知道你主子我跟她的区别是什么?」 「又或者,你可知道为什么她玩不过我?」 这是送分题。王内侍胸有成竹:「殿下王族贵胄,高贵典雅,她不过是平民怎么配跟您相提并论?腐草之荧怎能与日月争辉?您又如此……」 「错了错了,」我弹了他脑门一下,笑嘻嘻的:「——要是我与她易地而处,这杯茶我就给范深喝下去。」 那边的卢青青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带着笑意看她:「你玩不过我的,因为我从来不靠别人。」 「易地而处,我就接梁家子的手毒死范深,再借范家私兵的哀怒挑拨他们收归旗下,再找机会弄死梁家子。」我笑嘻嘻地说,「等你从慕容晓的帐里回来,我马上兵变把你拿下,就地处死,而不是还恶心吧啦地用毒药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 「我要做的事情,永远只依靠自己。男人也靠自己抢夺,大业也靠自己成就,而不是可怜地、无望地跟男人哭,找完这个冤大头找那个冤大头,哭完这头哭那头。」 「被动的等男人帮自己出头,能成什么事?」 「卢青青,」我笑了起来,「你玩不过我。」 卢青青也毫不示弱,只是冷笑:「如今道理说尽,也不过你是胜者,才摆出这幅嘴脸。」 「可你出身就这样好,你不过是占了出身的便宜!」她咬着牙,「不必说什么易地而处!我远不比你差!」 我想了想,很实诚:「你要是我,林家的那位相爷早就弄死你了。」 「你如今连我都玩不过,真让你来了,」我唏嘘,「大齐药丸啊。」 眼看这群人的师门纠葛爱恨情仇,老子听半天也没理出来个明白头绪,只知道卢家女攀上了楚王后,楚王后跟慕容师父师娘有宿仇。从头到尾就是苏先生铁青着脸步步质问,卢青青紧闭着嘴,女三一味地哭,范二公子脸色也难看至极。 老子看了半天热闹也索然无味了,拿手肘捅王内侍:「辛无双啥时候回来啊?这一去连个消息都没有,叛逆期了?」 王内侍哪里知道什么叫叛逆期,听这个字眼都骇了一大跳:「主子!辛公子对您的心日月可鉴啊!」 「……」我难得撞了个墙,悻悻,「算了,不该跟你掰扯这个的。」 这群人还半天没有扯出来个所以然,老子听得发飙了:「你们都别吵了!」 全场静寂了,都看着我,我手一挥:「给老子把她们俩捆好了,苏先生,范深,跟我出去杀几个人!」 众人:「……」 「啰里吧嗦半天,」我吐槽,「连话都问不出来,你们架都不会吵吗?」 第28章 给爷拿下 雍城。 「真他娘的奇了怪了,」赵国公一身甲胄立在城头,看着原来敌营升起的寥寥炊烟,嘀咕,「又不攻又不守的,光围着城做什么?」 谋士也跟着看,也觉得匪夷所思:「当真奇怪,只是驻扎着也没有戒严,倒是把半月城到这里的路把控住了——那又不是什么要地。 「倒像是……等着什么人从半月城来一样。」 赵国公又来回踱了几步,回头皱眉问属下:「王都那边,王上当真准备御驾亲至此地?」 「正是呢!」说到这个,谋士都忐忑了,很不安,「王都那边…林氏尽数伏诛,王上只是来信言思念王姐,夙夜难眠,不免还是准备过来瞧瞧……」 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当朝以内谁不知道平嘉王女跟王上简直是两座各自为政的山头?如今王上为这边关的事情夙夜忧叹,还是望着王女快点死夙夜难眠? 就他的老大赵国公跟不知道似的,闻言就高兴地扬起来了粗眉:「如此!正是呢,平嘉看见王上,不知道多高兴!」 谋士:「……」对啊,高兴得恨不得对方马上死的那种。 手底下人磨磨唧唧赵国公是不管的,他只是翻着手里的册子。这军策也正是从王女那里来的,只是送它来的人很是眼生,作派不像是王女帐里,倒……有点昔日慕容军的意思。 啥也不知道的赵国公翻看着这本出自慕容军帐的军策,挺头疼的。这些时日,乌越不知道为何派军围了雍城,他自然是马上也带人来镇守了,后来王女放心不下,更是把大批旧部全拨了过来,两方遥遥相对,谁都没有想出战的意图。 这搞得赵国公都有点糊涂了,他摸不清楚乌越的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这里跟人对峙;本来该是好好的,却又收到了王上密折,王上说要亲自来看王姐,还不让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平嘉殿下,说这是个惊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反正赵老爷子最近摸不清楚的事情有点多,他索性啥也不想了。 只有一点他很是记得,又一遍叮嘱下去:「若是辛公子进城换马,叫他切勿延误,早早回殿下身边去。」 「谁家男儿郎丢下那样美貌的女儿家自己出去那么久的?」赵老爷子想想都生气,简直吹胡子瞪眼,「殿下三令五申让他快快地回来,人呢?人哪儿去了?」 ——而他话音未落,倒又一道清朗声线骤起:「人在此地!」 永远都是说曹操曹操到的人一身红衫子上全是黄沙和灰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还带着那个奇奇怪怪的皮面具,朗声说完就信手把什么东西丢给了士卒,提气轻身三两下就越上了城头。 赵国公没看见他就生气,看见他又生气:「你在此地做什么?还不快快找殿下去!」 戴着奇奇怪怪皮面具的人只是不住地拍着身上的土,后头有人气喘吁吁地压着什么东西上来了。说曹操曹操到,说辛公子辛公子还不空手到,辛公子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说:「路上抓住的探子,一时懒得带去半月城,便想着送这里来了。」 赵国公看着地上这人,皱起眉来:「此人形貌非蛮人,怎是探子?」 「他是楚人。」辛无双摘了皮面具,露出一张明艳得晃眼的美人面来。他开始细细地擦面具上的灰,「你自叫人带下去审就是了,辛某还有事,倒是先走一步。」 「你快快地回王女那去,」赵国公被他的艳面晃了一下,随即又跟苦口婆心的老夫子一样再耳提面令一番,「王女急呢!」 「这是自然。」 辛无双看着远处的炊烟,想起来盛京里面那人的话——他忽然问:「赵老将军,乌越换王了,战乱可就消了?」 赵老爷子还记得这位偷跑把殿下气得吐血的壮举,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眼前的人立在城墙上,红衫叫漠北的晚风刮得猎猎,他似乎安静地沉思了片刻,说:「此战不止,静静不会随我远走。」 老爷子这下很警觉了:「殿下怎能与你远走?这可是我大齐的王女殿——」 「她不快活。」 辛无双安静地站在墙头,带着细沙的风卷起他的发微微地扬起,那张艳如三春桃李景一样的美人面第一次出现了微微的郁色。他远眺向半月城的方向:「她一直都是不太高兴的模样,现在王都出了大变故,再留下来只会越来越不快活。」 赵国公没听懂:「??王都出啥事了?」 「王都变天了,有人死前托我带她走。」他简短地说明,随即看向远处乌越的营地,「是不是乌越的王死了,此战就会止?」 赵老爷子慌了。他还记得这人半夜摸去乌越营里,他自己倒是好端端,王女给气得昏过去了两三天。当场就恨不得给他打昏送回去:「你可是别起这样的心思!让她知道,她走不走再说,反正给你腿也打断了!」 辛无双觉得很奇怪,他理直气壮:「你别让她知道就好啦。」 「……」老夫信你妈个鬼,你个小子坏的很。赵老爷子咬牙切齿,「乌越营地天罗地网!你必不可能全身而退,反正都要负伤,与其到时候叫殿下平白伤怀,不如老子今天先把你腿打断送回去!」 辛公子一脸懵逼:「??」 他老实巴交地说:「你们抓不住我的。」 赵老爷子表情狰狞地手一挥,附近的亲兵全围上来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辛小天使被撵得一阵上蹿下跳:「???等等!」 「等个屁!给老夫把他抓了绑回去!」老爷子很狰狞,「殿下等着呢!」 可这人只是说:「辛某也等着殿下啊!」 「殿下说了,殿下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分明是你们用着一套王女的尊荣箍住了她!」这个人似是气急了,他质问,「你就能说她是真心想当你们的殿下么!?」 「做这殿下有什么好?殚精竭虑,案牍劳形,什么都做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求、她的臣民都骂她!她不喜欢这里!」 赵老爷子脑门青筋暴起:「那也不是你该管着了!你陪着她就是最好,哪里还是要这样以身犯险让她难过!」 这个人说:「因为我爱着她。」 赵国公懵了,随即气笑了:「平嘉殿下名动天下!天下人谁不仰慕她不爱她!?殿下是王女,是大齐的主子,大齐的万民都爱着殿下!」 「你要是爱她,就不要叫她担心,不要影响她的心绪!速速地归去!」 这个人摇摇头:「不一样的。」 他说:「你们都说你们爱她,可是你们还让她这样难过。」 「我不想她难过。」 「所以我要去了结这些事情。等我回来,就带她走,去让她做自己原本的样子,过自己的人生。」 赵国公快疯了:「那处必然布下天罗地网!你到底不是刀枪不入之身——」 「所以要是三日内我没有回来,你便告诉她不要等了。」 赵国公愕然地看着他,这位年轻公子平静地打断他的话,甚至微微地笑了笑,那张面容艳娆得颠倒众生—— 「届时您就告诉她,辛无双回越国去做黎绍了,再不回来了。」 「……」 若是洛静静在此地,又要吐一回血。 原书里,平嘉洛静听闻故国被攻破,意乱之下从高处跌下,痛失了腹中子,昏迷不醒。 辛无双在床头坐了一整晚,听了一夜的雨。 王内侍跪在地上请罪,本来以为逃不过一死,却看见这位主子轻轻地擦着王女的剑。 「主子要往何处去?做甚么事?」 「盛京,杀慕容晓。」 「主子何时还?」 「三日。」 「那处已然是天罗地网……」王内侍跪在地上浑身哆嗦,「主子固然身法卓绝……」 「若三日后我还未归,」雨声渐疏,人立在床头,最后看了帐里昏迷不醒的人一眼,随即携剑出门—— 「你告诉她,辛无双回越国做黎绍了。」 「就不回来了。」 可是现下这个跟原书相差八百里的版本里,辛无双遇上了赵国公。 赵国公哪里管什么越国什么黎绍?你今天是人是鬼是狗都好,你出现了,老夫就要把你抓起来还回去! 所以赵老爷子当机立断,很无情地一挥手就带着亲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抓住他!」 「把这小子捆起来送还殿下者,赏百金!!!!」 辛无双:「???」 这边雍城全城鸡飞狗跳逮辛· 值百金· 无双,那边半月关风雨也欲来。 范二公子没想到,苏先生也没想到,王内侍更没想到。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刚,直接带着他们进了梁家子的军帐堵住了一群正在议事的世家子。 我不仅非常嚣张地进敌人老窝,还非常嚣张地开门见山发问:「你们准备杀了本宫?」 众人:??? 你还是人吗?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梁家子看见了范男三,直接沉了脸色,他当场站了起来,硬邦邦地说:「殿下误会了,只是臣等心里对您有些疑云罢了。」 我耳力一般,但是我眼睛不瞎。他站了起来后比了个细微的手势,周遭的帐后马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这帐子被世家的私兵围起来了。 帐里众人也发觉了,世家子里面有人默认了这个动作,有人却当即站了起来发怒:「梁容!你当真意欲谋反不成!」 果然心不齐。 梁家子冷笑了起来:「我意欲不意欲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个毒妇已经知道我们的心了,如今不过是你死我活!」 「还不如拼一拼,挣个命出来!」 里里外外不用看都知道被这群世家的人围了,我身边除了苏先生等人,就带来十来位暗卫,这局面下明明白白的弱势群体。 我这个弱势群体丝毫不慌,临危不惧,甚至还能笑出声:「那你这是打定主意叛我齐国了?那你准备好的下家是谁?乌越?」 我不无讽刺的说:「梁容,本宫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但你若是降了乌越,你不要怪本宫瞧不起你了。」 「殿下固然是大齐的王女,可臣如今不服殿下,也未必是叛齐!」梁容阴沉了一张脸,目光像是淬了毒:「平嘉洛氏,你牝鸡司晨、把持朝政、凌压新王已久,也够了,臣等正是为了更好的大齐如今才对殿下动手!」 我声线微微扬起来,带点儿好笑:「你也敢?」 「奸臣林氏已经伏诛了!」他真的狠了一条心,这样咬着牙看着我,「如今的王上是大齐最好的王上,臣等不能坐视你乱了纲常、欺凌新君!」 「林相?伏诛?」 我一听就觉得是他诈的,心里只是稀奇他为了诈我居然连这种假消息都说得出口,颇感好笑:「你今日没睡醒罢?林致远是什么人,你说他死了,你倒是告诉我,谁有这个本事叫他伏诛?」 「他林致远死了,」这话荒谬地我笑了出声,「怕是诓你们的罢!」 「那么殿下,若是盛京当真没有变动了日月,」他慢慢地说,「臣等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同您作对?」 我愣住了。 从前我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有好几位各自身负绝学的好友可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聪明之人,我会预判,会侧写,我狠心,我真的会权谋,我太懂人心了,我所料之事很少落空。 这一次我预料世家里有暗鬼,我想得到他们心不齐的是哪些人,我甚至猜得出来卢青青是拿什么话引诱他们做这样的行为——我知道他们求什么。 我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地婊最强绿茶女,我叫洛静静。 我猜想过边关不稳一定是盛京出了事情,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辛无双的下落,我设想了很多种盛京的可能,我—— 我唯独没有想到,林致远会死。 那可是林致远啊。 他林致远是什么人?那可是全书第一反派,第一狠角儿,豆腐嘴刀子心的清风明月衣冠禽兽蛇蝎心肠的白切黑! 现如今你跟我讲他死了,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死了? 谁能杀死他? 谁会杀死他? 我的大脑就像不能动弹一样停滞了,我心慌起来——其实答案是板上钉钉昭然若揭的,可是我只是想起来大殿之上我最后见他那一眼。 世有权相,紫衣玉冠,翩翩然立在满殿烛火里,脸庞如明玉蒙着微光一样,好一派清风明月温然雅正的公子,全然不似外界唾骂的奸臣,他说世人千万都望我死,他想求跟我同生。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也会死!? 我喉咙里泛上来血腥气,跟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排山倒海一样发昏。我简直都要站立不稳了,当场就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对手不愿意放过我,就像世人不愿意放过林致远。梁容发觉了我的失态,马上就兴奋了起来,他更急切地上前了一步,残酷地说出来了那个我不敢去想的真相:「新王运筹帷幄,智谋过人,又是天命的王上!那林某人不过是一介逆臣,当然只能就地伏诛,连相府也不过是一把火的事情!」 「住口。」 「如今的王上是最好的王上,王上身侧不容奸佞,那林致远早就该死——」 我暴起,当场上去给了他一拳:「住口!」 大齐重文轻武,梁容来边关前其实是个书生,当时谁也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吓人,上去就是一下勾拳直怼得他一个后仰。当场众人都乱了套,有拉架的,有保护我的,有保护他的,有两头挨打的。 一片混乱里,我悄悄地咽下喉间的腥味。 刚才我是抡着我包得像个锤子一样已经负了伤的右手锤的人,苏先生当初为了防止我乱动还用了短厚木板加固——好的我们感谢苏先生这举动给我带来的战斗力加持。 梁家子给我一拳锤得人仰马翻,我嘶哑着嗓音,也不准备怀柔了,我就是要跟他撕得你死我活:「梁容。」 「你说新王身边不容奸佞,所以要除去我,我认了。」我压下去胸口翻滚的血液,阴恻恻地笑起来,「可你凭什么用楚宫的药来毒杀我!你何时同楚国的人对接上了头!」 世家子都愣住了,梁容被我揍得眼冒金星,现在才缓过来,想也没想:「你信口雌黄!」 我一字一句:「卢青青是楚女。」 他微愣,还想说什么,被我抢了话:「她必然同你讲她是楚国端王的义妹同端王有旧!是不是!」 梁家子有点愕然,随即警惕了——他看着我的状态,直觉要出事。可到底世家子心不齐,有人马上出了声:「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我慢慢地把这几个字重复念了一遍,情绪回归了平静,「你们问我是又如何?」 「你们叛我,」我紧紧地盯着他们,哑着嗓子问他们,「可都是心甘情愿?」 「还只是愚蠢地做人家的替死鬼?」 梁公子被我揍得狼狈,只是捂了脸,都模糊了表情,只是听见他沉声:「洛氏!你牝鸡司晨无矩无法久了,我等杀你是为了更好的齐国!当今的王上会是世上最好的王上,现在不杀你难道等你再回去同王上争么!?」 「这样啊。」 我笑了起来,极温柔;又相貌极好,这一笑让人眼前登时一花:「原来如此,本宫还以为你是为了卢青青来的。」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温声,「——毕竟现如今,你纵然找本宫要人,本宫也只能还你一个死人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他失了控。 梁家子几乎霎时就冲了上来伸手要掐我脖颈,王内侍想又不想就拦了上前——他也没有冲过来,他好几个同伴已经几步抢上来拦住了他,他慌得简直把话都写在脸上了:「毒妇……你这个毒妇!你把青青怎么了!你——」 他被几个同伴拖得动弹不得,情绪激动得脸都扭曲了,我微微歪着头看他,顶好的颜色最媚的眉眼,「哦」了一声,很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呀。」 「本宫本来在想,一介孤女,还是敌楚的人,怎么能说动大齐的世家公子。」 「原来爱上了她的人,」我轻声说,「是你啊。」 梁家子膛目欲裂似的,瞪了一双通红的眼:「你——」 「我没害她。」 我温声说:「她给我端来了一杯茶水,我不想喝,就逼她喝了,这怎么能说是我害了她呢?」 「分明是她害我罢?」 「梁公子,你猜猜那茶水里是什么,」我笑嘻嘻地说,「楚宫里的毒呢!你可真厉害,为了帮她,不惜犯上作乱,如今叛国投敌都做了~」 梁家子脸一下白了。 他的同伴更慌,当即有人沉不住气慌得问了出声:「梁容!她的话可是真的?你跟楚——」 「我没有!」梁家子想也没想大声爆发出来,「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卢氏女告诉你,她跟楚端王有旧,端王告诉他楚国无意出兵,乌越意欲求和,」我温声帮他话说了,「眼下只要悄悄地杀了我,做成病死的模样,一来战乱之危立解,二来,也是你们奉给新王的大礼,是不是?」 「你们联合乌越骗走赵国公,又叫我调离了旧部,眼下又准备控制住范小将军。」 我温柔地看着他们,盈盈地站在那里,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诸君已然机关算尽,真是辛苦了各位。」 这群世家子都显出来犹疑的面色,我微微地挑了眼眉,很温柔的模样:「食君之禄解君之忧,本宫才是大齐的王族,你们却听了楚女和乌越的话来杀本宫。」 「你们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使自己家族再度起势,本宫不怪你们,若是易地而处本宫也会如此。」我叹了口气,含着笑,「只是诸君,你们听了敌人的话杀死了自己的王女,这样耻辱的礼,新王会肯要么?」 世家子里果然骚动起来,大家都慌了神,梁家子的脸都惨白了,我看着他,轻声:「卢家女骗了你,她跟端王从来没有过什么旧。」 「不!不是这样的!!是你!——分明是你妖言惑众!」 他好似不能承受一样,现在才惨白着脸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一下子猛烈地爆发出来,用暴怒来掩饰心慌气短。他大吼,「分明是你跋扈——」 「正是因为本宫为人跋扈,」我笑意盈盈,「端王是本宫的夫婿,以本宫的手腕和为人,本宫会让她和端王有旧?」 他质问:「那楚为何不出兵?她说得分明是对的!这一切战乱都是因为你而不能平息!」 「端王不会出兵。」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样柔弱地看着他,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腹部:「——因为本宫已经有他的骨肉了。」 第29章 我其实还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 众人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简直是晴天下霹雳,我毫无心理负担地上前一步,趁热打铁,无辜地歪着头看着他们:「怎么啦,你们莫非以为端王不兵是因为她一个楚女吧?」 「本宫前段时日常病,正是养着胎呢,」我娇弱地这样一手覆上肚子,长吁短叹,「不如你们试试现在杀了本宫,一尸两命,看看端王是会高高兴兴地接回卢家女然后撤兵,还是会为此大怒杀得你们寸甲不留?」 众人:??? 范深:??? 苏先生:??? 南秋:???! 我毫不心虚地挺着自己平平无奇的肚子,往前咄咄逼人地又走了几步,他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愿意碰我这个孕妇——我冷笑:「本宫现在腹中是楚国端王的独子,不妨你们试试,看看到底是义妹重要,还是本宫重要?」 「本宫固然今日会死在你们手里,你们也别想好活!」 世家子阵线马上就要崩溃了,有人受不了了:「殿下,臣等只是一时…被人欺瞒了!」 「本宫知道。」 我话语马上就柔了下来:「所以本宫已经处死了欺瞒你们的人。」 「只是梁容,本宫自问本宫从来不曾对你不起。」 我淡淡地说:「本宫不曾夺你的权,杀你的人,甚至写折子回京替你求立你为嫡枝,你如今为一个女人叛国,本宫实在是失望。」 「殿下没有对不起臣,」他双眼通红,「——殿下只是逼得臣不得不如此。」 我静静地看着他:「本宫不曾逼你。」 「本宫只是……从来不相信人心,所以处处防备着你们。」 他怆然地笑了起来,很讽刺的样子:「殿下若不曾算计臣,为何如今能知臣所谋!?」 「当然是本宫比你聪明。」 他被我理直气壮的脸噎了一下。 我苦口婆心:「本宫有一好友,她素来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但是也一直觉着人间哪里有真情,有的不过是本性而已。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想着本宫是那等傻傻地等着你来伤害、绝望地跟你对着哭的女子?」 「要是你等着的是我今日悔不当初痛哭流涕,那不如你今天哭上一场,虽然身份对调,也勉强算是还了愿。」我很好心地劝他,「怎么样?」 梁容表情麻木了。他看上去不想哭,他想死。 我也只好悻悻地走了:「害 咋对你好你还不愿意呢。」 王内侍动手又把刀压上他脖颈,把他压出了帐子,外头梁家私兵看得面面相觑,我淡淡:「怎么了,梁公子一时犯糊涂,你们也犯糊涂?」 后头的世家子都是乖觉的,现在很懂事地护着我这个「有身孕」的从里头出来,王内侍欲当场把人带走做掉的,我给拦下来了:「先别动他。」 「都是齐人,本宫要是为了楚女杀你,倒也和你没什么不同了。」我唏嘘,「方才骗你的,你那卢家青青还没死呢。」 梁容:「???」 「不过她也快死了。」 梁容:「!!!?」 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但是我现在没空搞他,只能让人把他压了下去。 等大家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也回到了自己的王帐。 我在榻上坐了,撑着头,带点儿疲意。忽然说:「他没有什么话送来吗?」 「王都的暗线都是死人了吗?」我缓声说,「这样大的事情,本宫什么也不知道?」 王内侍应声就跪下来了,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去,声音也沉凝着,很惨淡:「殿下……王上雷霆之势,咱们的人也实没有救出来相爷……」 「奴才听闻,」他微微地打着哆嗦,声音微不可闻,「辛……辛公子,该是当夜在相府的。」 我顿住了。 「辛无双?」我笑了出声,「他也在相府?」 「好,好极!本宫养你们是等你们养老吗!?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我盛怒之下,把榻上小几摆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声音极可怕:「林致远,你们就这样看着他死了;辛无双呢!辛无双有什么好歹,本宫与你们谁也别活了!」 帐里死寂似的,王内侍跪在地上发抖,一边南秋却撩了帐门进来了,被吓了一下:「殿下有东西来……」 我气得头昏眼花,胸口剧烈起伏,又在榻上坐下来了,缓了缓,不想吓到南秋小宝贝,尽可能温声:「怎么?」 「殿下,」南秋托着什么东西进来了,小心地绕开地上跪着的人和乱丢的东西,「王都来使,给您送了东西来。」 我盯着这东西陷入沉思:「谁家的使?」 南秋也很为难:「不知……那人许是路上遇到了坏人,送了这东西……人就没了。」 我:「……」 谁他妈有这个闲工夫大老远从盛京到半月关给老子送一壶酒来??? 谁更闲,还路上截这杯酒??? 你们都这么闲的吗?为什么老子忙得一批?? 我嘴角抽搐,盯着它看了半天,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南秋看见我想喝的样子,慌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拦住了,回头疾呼:「苏大人!苏大人!」 「苏大人速来验毒!」 苏先生应声而至,快得一批,很惊诧的样子:「毒!?什么毒!又是什么毒!?」 我:「……」兄弟,也别显得老子天天被人投毒似的好吗。 苏大兄弟飞奔而至,端起酒杯闻了闻,又仔细地倒出来看了看。 「就是酒。」他放下了,断言,「没毒。」 我一听,他妈的奇了,林致远死前是闲得没有事情做了吗给我千里送酒来?我端起来酒杯,看了看它,当真喝了一口。 噗。 真他娘的烈!老子被这口呛得眼泪涟涟,果断地扔了酒杯,南秋不住地给我顺气,苏先生也被吓到了,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毒,他抱怨:「极烈的酒了,谁给你送的这雁北归?这可不是你们齐国的酒——」 我连连咳嗽,也听清楚了他的话,愣住了:「这酒叫什么?」 「雁北归。」他说,「怎么了?」 我倏然站了起来:「这是哪里的酒!」 「你看看你,还是个王女,一点见识都没有。」苏先生嘀咕的话没完就被南秋和王内侍瞪了,他挠挠头,「越是北国,有大雪,当地人就用陈粮酿这烈酒取暖,再冷的日子一口灌下去,也不会觉得冷了。」 「大雁自南归北之日,就是天暖地热不必饮酒的时候了,这酒才叫雁北归。」 他看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很疑惑:「谁给你送的?送你这个做什么?」 我:「……」 他:「嗯?你说什么,谁?」 「……大齐左相林致远所赠。」我低声说,「这是他让我快走。」 「走?」苏先生也愕然了,「为何要走?」 「我也不知道。」我闭上眼,「……我以为,至少是给我送杯毒酒才是。」 越是北国,大雁过冬时常来齐地,如今是年末,冬到了末尾。送来这酒,字面意思就是明明白白的「快走」,激烈一点无疑是「快逃!」。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可是君如今已然黄泉泥下雪销骨,为何给我送来这大寒之日取暖的酒,让我远走? 我一时间难得的思绪混乱了,又颓然地坐回榻上。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所以;外头倒是一阵响动,南秋出去又很快地回来,小脸发白:「……殿下,梁家子自裁了。」 这件事情我想得通,我低声:「世家子逼他死的。总要有人为今日的事情负责。」 南秋很不忍似的,我也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闭了闭眼:「运回盛京按嫡出礼下葬……就说是战死的,给他留一份哀荣。」 苏先生倒是拿一种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惊奇的表情看着我:「当真?」 「??老子有病拿这种事哄你?」 他倒是说:「害 以你性子,该是把他连夜挫骨扬灰站城头扬了才是……」 这不是剽窃老子的死法吗?我摇摇头:「用不着。」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叹息,「都是何苦。」 苏先生也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我问他:「你师门的事情问出来了么?」 他还是摇摇头,这下是闷着不说话了。 「你们没教好她,就是这样的结果。」我缓缓,「你们早该教会她做好人……教她不要随便践踏别人的人生。」 「人不能做坏事,做了就得一路走到头了。可坏人的路,她没本事走,也走不到头,她践踏别人的人生,自己也会被人践踏。」 「要做好人。」我平缓地说,「不要做坏事。」 苏先生默默地不说话,南秋扶着我站了起来。我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浓重地叹息了一声:「走吧。」 众人:「?」 「你问不出来,」我摇头,「我是坏人,我来问。」 苏先生实在怕我上去给人打残了:「我已经通知慕容晓让他速来——」 我人都出帐门了,无情怼他:「那顶什么用?你们再掰扯一番最后啥也没说吗?」 苏先生:「……」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我又回到了范男三的帐里,高贵冷艳地穿着我的白雀羽绣金大氅。俩女配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地上,我上来就是一句:「梁容自裁了。」 卢青青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裂了。 我盯着她,温声说:「我预备把他挫骨扬灰,埋在雍城门下立碑着书,使后人痛骂他叛国投敌之举呢。」 卢青青盯着我,眼神极其可怕:「你敢!?」 「怎么,你也会对人有真心?」我温柔地帮她挽起一律碎发,指尖轻轻地擦过她的脸庞,「——可是他对你的真心,已然叫他送了性命呢。」 我低声说,像是恶鬼低语诱惑:「我与慕容晓有约定,不能亲手杀你……所以这样吧。」 「你也自裁于此,我送你跟他合棺回盛京,把你们盛大下葬,怎么样?」 她不说话,只是用极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轻佻地拍拍她的脸,很嘲弄:「也是,你这种人哪里来的真心……」 「此话当真?」 我敛了笑意:「当真。」 她垂下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从来不骗死人。」 我温柔地看着他:「真奇怪,我本来以为你该是个没心的人才是……」 「本来从前我以为你喜欢慕容晓,可你分明也不喜欢。以为你喜欢范深,你也不喜欢。」 她静静地看着我,我笑了起来:「现如今死到临头,倒也捧出来些真心?」 「你不会懂的。」她微哑着嗓子:「你才是那个没有心的,你不会懂的。」 她冷笑起来:「你是王族,还是嫡出,你哪里知道我的苦?」 「我是卢家的庶次女——若我不争,谁替我出头?我不做自己的主,就只能被人蹉跎了。」 我看着她,淡淡:「可是你不喜欢慕容晓,我才是他的妻子,你为何要跟我争?」 「如今他的妻子,该是王妃了罢。」她挑衅地看着我,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才彻彻底底地撕下来自己的面具,露出来狂妄的野心,「慕容家女主人这样好的位置,能者居之,你当初表现得那样愚钝,当然不如拱手让人!」 「能者居之?」我看着她,「你也不咋能啊。」 她冷冷:「你不必拿话激我,我固然如今不如你,但是易地而处,我未必比你差。」 「易地而处你连半月关都来不了。」我好心地提醒她,「为了今天我杀了我亲爹,控制我弟弟,背离我母亲,甚至连我娘舅世家都能反目——你真的就看见贼吃肉了,没看见贼挨揍。」 说完我觉得不太对劲,我好像把自己比成贼了,于是补充:「你固然是很好的,只是你不该遇到我。」除了我,也别遇到白莲花、圣母病,汉子婊随意,汉子婊斗不赢你。 「你当初无缘无故地害我,屡次三番构陷我,明明不喜欢慕容晓,却也要强求慕容女主人的位置,林致远逼你入宫,想来你也不喜欢我那好王弟。」我叹息,「可是如今呢,如今你真的对梁家子生了真心?」 她只是一味地缄默不言。 「你还是要学学我,」我嫣然一笑,感叹道,「你看我,我就没有感情。」 卢青青只是似很不甘心一样看着我,只是咬着牙:「若你落到我的位置——」 「那我也会做得比你更好。」我大言不惭:「我比你狠,妹妹,真的易地而处你也一样玩不过我。」 「我心里谁也没有,」我笑着叹息,「倘若我心里有人——不管他是谁,我这日子,该多难过啊。」 话都说完了。我站了起身,王内侍也准备遣人把卢青青带下去请她去「自裁」——苏先生想拦,但是他直觉我心情不好,没敢直接触我霉头:「你这…叫慕容师侄知道了,岂不是……?」 「没关系了。」我淡淡,「我活不成了。」 苏先生大惊:「?!此话又是何解!你这不是好端端的——等一下你真的不让她再多活会儿吗?」 「让她多活?」我冷笑,「可以,我告诉你,如今是我送她上路,手段很温和;等我没了,她连个好死也别想!」 苏先生也有点恼了:「什么死不死的!你分明好好的!」 不,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我闭上了眼——这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就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诉我,又或者我突然收到了神启,明白了故事的结局。 林致远已经没了,故事的结局也到了尽头。 原文里女主饮下了毒酒,可那时远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已经国破家亡好几年了,女主把自己幽闭高阁不出世不见人,等着结局;同时,出逃的林致远被抓,死在慕容晓面前。 女主的结局,原来并不是等某一杯酒而是某个人。 而是真真正正的,和男二,同生共死。 林致远命丧黄泉。 我亦死期将至。 说起来感觉也很奇妙,我第一次这样直观地面对自己的死亡,我清楚地明白我活不成了,我要死了。可是我的心情就像小时候准备打针一样,刚开始时提心吊胆处处怕飞来横祸,死到临头了才突然释然了。 可是这样的话我谁也不能说,我只能苦笑地摇头,他们也全然不信我的话,他们也不敢信。我纵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上路。 我只是一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是一心死也要带着女二女三一起上路,一改往常的温和,焦躁地扬声:「王内侍!」 王内侍应声而至,我蛮横地指着地上的女二女三:「杀了她们!」 苏先生和范深都是一脸「???」,他们很愕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突然发什么狠劲儿,但是还是出来拦我。 范深袍子一撩单膝跪下来了:「殿下深思!」 我命都没多久了我深思个屁?我想也没想,厉声:「就现在!处死她们!」 苏先生也懵了,以为我失心疯,上来扣我脉门:「你——」 我推开了他们,惊醒似的返身跑出了帐里。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真他妈的顾不上这俩女的,我返身就要回自己的帐里去,我他娘的有的是大事没有做,有的是人没有见。 我是真的急了:「叫辛无双速速回来!叫他回京又不是叫他上天,怎么还没有消息吗!!」 「要是发现他想去乌越营地,就先打断他的腿!」 我一路急行着,忽然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倏然返身,发现慕容晓一身戎装策马而来——他来得倒是很快,又突然,一路径直冲过来的。 他几乎迅速地下了马过来,一把拉住了我,急促又茫然:「你手下要反你?!」 明显是苏先生通风报信,某傻狗来英雄救美。我嘴角抽搐,老子要等你来救,就真他娘的死都死完了。 慕容晓迅速地拉着我,把我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发觉我平安无事,才勉强放下了心,又皱起眉:「谁要杀你?」 「……都要杀我。」 在他怀里真的让人很有安全感,我低声:「他们都要我的命。」 他皱起眉,简短地说:「跟我走。」 我?我还什么也没有说,我茫然地看着他,就看见了他身后的亲兵堆里有一点寒光闪过—— 我从前有个好朋友,她是个汉子婊。 这个朋友虽然她是个憨批,但是她对冷热兵器一直很有研究,精通械斗,是号称要去叙利亚当暑期工的存在。 我现在开始讨厌她了。 因为我跟她玩了这么久,她居然没告诉过我,重弓长弩,他妈的真的能把人一箭钉死在地上。 与此同时。 雍城。 「你这小子!」赵国公气喘吁吁大骂,「你不知道楚国那个什么王近来总是缠着殿下吗!你还不回去!」 辛无双被撵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也很绝望啊,虽然这些人抓不住他,但是声势浩大的也让人不能悄咪咪摸去乌越王帐,他服了气:「那我今夜就回去好吧?我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赵国公满意了,还是吹胡子瞪眼,「给他拴马,让他立刻滚!」 官道。 「主子。」 赤红的蛟旗铺天盖地,仪仗浩浩荡荡,内侍极其恭敬地车前俯首,战战兢兢:「那林氏极狡猾……东西许是现在还是到了王女手上。」 车里静寂了许久,主子不发话,他也不敢起来,只是冷汗一点点浸透重衣—— 「算了。」 许是今天主子心情极好,可能是想起来什么人,连语气也温柔起来:「何时到半月关?」 他毕恭毕敬:「两日后。」 「嗯,不要告诉她。」主子语调都是含着笑的,「让她也惊一次。」 「是。」 与此同时,半月关。 南秋拿着厚一点的斗篷赶到,如今天色快黑了,半月关一直苦寒。她主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自然要仔细地伺候——不过她远远就看见了主子被楚国那位王爷抱在怀里,许是也不冷的。 下一秒,她看见主子猝然地推开了楚国的王爷,许是吵架了她这样想,主子虽然脾气不好,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哄一哄就不气了—— 一道寒芒穿腰而过。 南秋脑子嗡一声炸了。 「南秋。」 我咽下一口血:「……南秋!」 南秋哭得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我伸手抓住你的的胳膊,急而短促:「你不要哭……听我说!」 我现在腰腹间破了个大口子,被那柄长箭紧紧地钉在地上,血汩汩地往外冒。事情惊变得突然,那亲兵秒被人摁下,也利索地咬碎舌下的毒囊自尽——有人撕开的衣服,看见他身上纹着漠北乌越王庭的狼头。 慕容晓单膝跪在我身侧,想把我连带人连箭从地上拔起来都不行,只是双目赤红:「苏平山!」 而遭此惊变周遭都慌了,苏先生脸上一点笑影子都没有,甚至出现了一种茫然的悲悯。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忍下剧痛按住慕容晓的手:「不要拔箭……拔了就马上死了。」 慕容晓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空白,他呆呆地看着我,我艰难地对他笑起来。 「别怕,」我说,「将军,不要怕。」 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场景,但是我知道自己终有一死,却也没想过是如今;我总以为还有时日,却不想当真是要应了那句同生共死。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书里那些要死的人还能说半天话,正是因为要死了,所以一动不动,把全部的力气与最后的心力都用来说话。活是活不成了,失血又衰竭,但是若不动,便还能说会儿话。 分明我还有这样多的事情没有做,这样多的人没有见,乌越王还没有被我赶回漠西王庭,辛无双还在盛京没有回来,我一手扶起的牙膏崽……不,是齐王。齐王杀了林致远。 害,他哪里是崽,他是这书里最当之无愧的王啊。 是了,原来是你啊……林致远。 原来在这书里,你死之时,就是我身故之时。 你曾经说要跟我同生共死,我以为你威胁我,现在你人都是黄土一堆,却给我送来祝我天大海阔的酒。 你这个终身无望的人祝我半生自由,却不见我当真与你共死了。 林致远,你是此生都在盛京平白地葬送了,囚徒末路,才如今叫我远走高飞,不要回头? 那君可料到我的今日,我与君的缘,是当真要共死。 我眼前的世间开始失去颜色,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微弱,就像光源与声源都慢慢弱下来。我费力地咽下一大口血,紧紧抓住南秋的胳膊。 「叫赵国公……速归。」 「我死之后皆听赵老将军的调配,」我低声,「如有人借机作乱,不问是谁、俱杀之!」 「不要准备棺木,就如我以前所说烧了扬了就是;王都若问起,就说我病死了——不要运我回王都。就算是全了咱们林相爷的一点念想,就当他与我总有一人得了自由身罢。」 我累得喃喃:「太累了,我也可不要再回去那里了……」 「不要说了。」慕容晓声音居然颤抖起来,「保存体力,我带你去见我的师傅——我师傅是当世大能——」 「苏平山!苏平山也是国手——」 我实在是痛极了,大口地喘起气来,而国手苏先生只是站在一边面无血色。我一向善解人意,帮他把话说了,惨然笑起来:「不要动我……不用救了,救不活的!」 「南秋……南秋,府上公中的银子备了你的嫁妆,你记得嫁个好人,若他负你就让王内侍去杀了他……那乌越狼子野心,万不可议和!」 「还有——」 「辛无双……你见到辛无双,叫他不要信别人的话。」 我喘不过来气,声音都哑然,但是竭尽全力地抓着她的臂,要说出话来,「你跟他说我其实没有死——」 「盛京的公主府按例留百年……正好给他备了。」 声音微弱下去:「你见到他就告诉他说我逃回自己家了,让他好好地住在公主府里……不要乱跑。」 「你跟他说,我其实不是死了……」 我还有力气笑了一声,可是早没力气再摸一摸她的头发,连声音都涣散下去:「我原是回自己的……家了。」 我累极了,又没有力气,只是一阵一阵的睡意,这种时候眼泪却狂涌。 我做了书里的平嘉洛静静这么久,本来是举世都知的蛇蝎心肠,死前本来也想故作高深地走几步念几句诗,跟日本那群大名一样装个逼,说几句早就让人写好的偈语。我他妈都想好,到时候我当时就走了几步吟了两句诗:「苟利……」 现在时候到了,可是我实在是太疼了,我走不动,也说不出来话了。 他妈的杀千刀的乌越王八蛋!你他妈有本事早直接杀慕容晓啊!你非得在老子地盘动手干什么? 现在他没死,老子倒是平白搭上了自己!? 可是我又深知,就算事情重来一次,一万次也好。 我还是会推开慕容晓。 我平时是那种打断牙齿血都要咽得干干净净的狠人,不是我平白吹嘘,而是确实有目共睹。现在我分明要死了,又死得这么突然、这么悲催,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我甚至来不及打那个乌越王八蛋一顿,我还没有见过辛憨憨,甚至都没有收敛林致远那个心机婊的尸骨,我也没有见一见现在大齐的王上——我只收到了他意味不明的一杯酒。 如果说林致远是大业,我与他的一生都是做了大齐的基石;那辛憨憨就是我仅剩的私心,我已经这样了,只能望他一生快快活活;慕容傻狗是我的初次来处,洛天依是我的未来可期。 现在大业未定,故人作古,私心不知何时归,来处回不去,归途走不到了。 而今却是我要死了。 我他妈太惨了,我他妈直接大哭起来,眼泪一颗颗掉在血泊里,渗进头发里:「慕容晓!我好疼啊……」 「我其实不想死的……慕容晓,我还不想死。」 我闭上眼,眼泪都流完了,喃喃:「……其实我……」 半晌了,也没说出来个后半句。 帐里一片死寂。 大家都没有人说话,虽然他们知道这话断了,就再也接不起来了。 第30章 番外之某位小王孙 「君现如今为我而死,君悔否?」 「否。」 「君为何至此?」 「为你不要再被他人这样摆布你的人生。」 「等我回来就带她走。」 「若我三日内未归,你就只对她说辛无双回越国做黎绍去了。 「黎绍就不回来了。」 很久很久之前啊,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个魔仙堡。 这个魔仙堡里面嘞,就没有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杀马特仙女,只有一个里面有个快乐的小王孙。 这个小王孙虽然不烫头染发,但是他特别皮。 那时候还不像后来啊,那时候的黑恶势力都很猖獗。啊不对,那个时候还不叫黑恶势力,虽然大家都杀来杀去砍来砍去,但是大家都是要体面的人,所以名字也要有个体面名字。 于是大家叫它江湖。 我们小王孙打小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也心有大志。比如他五岁就开始拿着堂叔送的小木剑撵着家里鸡飞狗跳,不知道被老爹抓住抽了几顿屁股,直到父亲养的门客都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劝他老爹的:「黎王孙如此,何不教化武道?」 老爹马上又抽了这个门客一顿,只丢下来一句:「千金之子!何坐垂堂!」 但是我们小王孙就不是一般的千金之子,他是二班的,所以他偏要坐这个垂堂;古人又说不作不死,这个垂堂还没有把他砸死,他老爹先把他揍得起不来床了。 「逆子!」小王孙的爹是老王子,老王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要气死老子我!」 小王孙被打得躺在床上嗷嗷哭:「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学武!我要学武!」 后院老王妃又被儿子的哭声引出来了,又是大怒:「老匹夫!你是不是存心要打死我儿好同你的莺莺燕燕双宿双飞去!」 一时之间,娘哭儿喊,砸锅摔碗,,闹闹嚷嚷,整个魔仙堡闹得不可开交。 直到魔仙堡真正的小仙女被动静给闹出来了,小仙女郡主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一大家子,安慰这个安抚那个,好不容易都安排好了,她摸着弟弟小王孙的头:「你当真决意如此?」 小王孙哭得老惨了,给揍得趴那里起都起不来,还不忘紧紧牵着阿姐的手,抽抽噎噎:「我、纪先生说,纪先生说武道无极,我想保护阿姐。」 小仙女愕然,又问:「弟何以如此?」 「我大越重文治,皆以武为下品。」她含笑,「弟若想护我,何以武道呢?」 这个问题小王孙也没有明白。 他当时就不明白,后来也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他只是记得那天阿姐轻轻摩挲他的头,她含笑的模样。 「好。」 她摸着他的头,轻笑:「阿姐等你保护阿姐。」 后来小王孙就开始练武。 后来小王孙背着阿姐出嫁了。 其实后来小王孙私心觉得自己练武也没那么糟糕,毕竟你看,练了多年武后他至少能轻轻松松背着阿姐出嫁,替代姐夫出征,帮老爹做掉些人,以及一剑杀了姐夫。 毕竟魔仙堡到底其实不是真魔仙堡。 这件事情其实小王孙也想不明白,他身在大越,大越王室派系繁多,他与他的王子老爹不过是其中寥寥一枝,除了大家都觉得他老爹是脑残居然送儿子去习武这样子,好像也没有曝光度。文人的事情弯弯绕绕,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老爹又改变了主意,让他别想那么多,好好练武比什么都强。 小王孙也想不明白,大越风行弱不禁风的男子,讲究衣衫飘逸如羽化登仙,他身处其中无疑是个另类,接亲那日他见到的姐夫才是时下公认的美男子:这美男子姐夫,美则美矣,就是身体非常不太行,得被人扶着上下马。 可美男子姐夫再怎么身体不行,大越历三十五年,黎公子之女,凉姬,嫁给了高相之子。 那时候他还年少,已然面有姝色;他已经貌美至此,他的阿姐便当之无愧为大越第一美人。 说实话,越王室血脉繁杂,传到小王孙这一枝,已经除了头衔,啥也没得分了;只是他这一枝素来老实,历代文官,有一日出了个不老实的小王孙,如利器在匣,虽藏锋不能视,依然令人心有震慑。 但是那时候的小王孙还不懂,他太年少了,整一个中二病。中二病懂个屁,中二病只是想着该怎么背着老爹去偷偷看看老姐好吗? 那时候的小王孙还小,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见阿姐,阿姐都对他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偷偷去见阿姐,阿姐都一个人坐在室内哭。 其实小王孙也懂的,他又不瞎,炎炎夏日他分明送来了几净流光的鲛纱,而她永远都是身着高领厚锦见他,从脖颈到手腕都严严实实。第一次见他就留了心,表面上出府,其实暗地里折返隐在廊柱之下,看着阿姐脱下了厚厚的外衣,从脖颈到手腕,都是青紫的淤痕。 小王孙还小,所以他一言不发,只是带着剑离开,千里夜奔,像书卷上写的游侠,要去一剑取了自己那个美男子姐夫的项上人头。 他太生气了,他就是生气本气,就像有无比的火气从他脚板心窜上天灵盖,他太生气了,他上辈子就是个生气的蜜蜂,被人捏一下都要拿着自己唯一的刺跟人同归于尽。 此时千里之外,他姐夫正和他老爹督战边关,按他老爹的话来说就是「别让那群王八蛋蛮子再来讹人」,虽然说他老爹和姐夫都是文官,但是文官也是有文官的作用的,比如看着武将不让他们造反啥的,比如同蛮子议和的时候讨价还价一下之类的。 和平,和平最重要,是不是? 只要是和平,不让武将动兵戈,花点钱怎么了? 就在他老爹跟人砍价的时候,我们愤怒的小蜜蜂,啊不,小王孙千里纵马而至,下马就跟姐夫打起来了。 说是打起来了,其实只是小王孙单方面的殴打他姐夫。他姐夫也争气,没几下就给揍得背气了。等大家很不容易把小王孙拉走,把姐夫救活,他老爹暴跳如雷上来就给了他一耳光:「你疯了!?」 小王孙挨了耳光,毫不含糊地一脚踹姐夫腰上了,直又把人踹得背气,算是还了:「你才疯了!你可知我阿姐过的什么日子!!」 「你这竖子!」小王孙快气得爆炸了,「你竟敢如此对她!」 他姐夫没有回答,他姐夫给他刚才那脚踹昏了。 但是他老爹张了张嘴,半天艰难地说:「那……那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小王孙愣了,不敢置信:「你知道?」 他都茫然了:「你知道?你知道了,你还如此待她?!」 他老爹半天都说不出话,只能说:「……那是她的福气。」 小王孙:「……」 人的成长需要很多年,成熟却只需要一夜,或者一言之间。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大越向蛮部朝贡了很多很多钱,他姐夫被他打得快死了,他老爹把他关了起来,他从老爹手上逃了出来,浑浑噩噩地回了京。 他长没长大不知道,反正从那天开始,小王孙再也不快乐。 他原来是个中二病,少年郎风流倜傥,纵马燕京,面有姝色,绮丽非常,不知道折了多少芳心,可是那一天开始,他就像燕京里最深的暗影,时时伏在阿姐的檐上,身怀利刃清光。 他姐夫给他这顿毒打,不再进他阿姐的院门。 他阿姐的婆婆前来泼妇一样痛骂,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剑气割断了鬓发,惶惶而走。 那时候其实他还小,他不快乐,竟也不再笑了。 直到年关已至,他到底身负王室名,入宫赴宴。他这一枝寥落,往年王上能记起来有这家亲戚都好极了,今年却对他们格外亲近。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原本落魄的老爹,已然成了三大夫,而王上又格外亲近他,屡屡赐酒,甚至亲把了他的手跟他同席而饮。 王上醉了,卧在他边上,看着他,说:「阿单,你与你姐,果然是像极了。」 小王孙日渐少言语,也成日没有什么笑意,那天他听见这样的话,看着老爹身上三公九卿的绶带,他像是坠入了人世间最冷的冰窟;而这样昏天黑地一样的悲哀里,他慢慢笑了,艳如清光:「王上,原是如此吗?」 他笑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语气平平:「那我的阿姐,真是好福气。」 后来的事情,其实小王孙也不记得了,人的记忆有自我保护意识,太过痛苦,太过哀凉的事情,其实都会自己忘记。 那是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只要触碰就会鲜血淋漓。 后来的事情,他也不记得细节了,他只知道有一天深夜,他的父亲和姐夫反了,带着士兵突围了他姐姐的居所,杀死了燕好完毕心满意足准备回宫的王; 他记得那天王上的鲜血溅落了一地,他疑惑地看着那地鲜红,觉得原来王与囚犯一样,死了都会流出这样鲜红的血。 他记得那天他阿姐的院落起了大火,火光冲天而起,像是祸世的红莲,要烧完这世间所有的不堪。 他疯了一样跳下池子又爬上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冲进去,雕梁画栋在他身边不断塌毁,锦绣玉石,焚于一炬。 就像她绮美又不堪的一生,付之一炬。 他父亲派的人把他从火场拖出来,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朝他的父亲和姐夫嘶吼,他不懂这些人心与计谋,他只知道他的阿姐,被他们拿去跟王上换了好前程;而当他们的野心膨胀,大业已成,她就是他们功业上最不堪的一笔,他们毫不犹豫地把她焚毁,就像当初毫不犹豫地把她送给王上。 「黎公子之女,凉姬,本为高家妇,被王上强辱。 黎公子及婿大怒,围杀王上,一朝反,翌日成大业。」 她是这世间不该有的艳色,只是身在泥潭,日渐崩毁。 小王孙再不能直面这样惨淡的人生,他不能继承这样肮脏的大业,他站在金殿上,每一步都践踏着亲姐姐的尸骸。 他的母妃听闻阿姐之事,重病不起,没几日就去了。母后同父亲相濡以沫四十载,什么艰难的日子都过了,两人曾经一起在敝凋院落提心吊胆等死,现在眼见荣华富贵已至,她再不肯同丈夫说一句话。 扶灵那一日,小王孙送完了葬,离开了越国。 君王都是孤家寡人,他父亲要做这个孤家寡人,他成全他。 两年后,他父亲被姐夫所杀,姐夫登位。他如一个暗影,又像恶鬼,一身寂凉地入宫,一剑刺死了身着王服的姐夫。 小王孙把他一剑钉死在王位上,问他后不后悔。 那人分明是快要死了,闻言竟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出鲜血:「我等的悔意,连说出来都脏了她的名姓。」 小王孙拔出剑,看着他慢慢冷了下去。 小王孙离开了王宫,离开了大越。 这时候离开了大越的小王孙已经不是小王孙了,他取了个新名字,过起来新的人生。 他再也没回过大越。 很久之后,有一天,他来到了大齐,这一天他见到了大齐的金枝玉叶,她一刀捅了他的大腿。 这个女人长了一张如他梦里艳光的脸,却狠得像极地的毒蝎,她傲慢地看着他,第一眼他就明白她的野心跟欲望,她绝对不是她的阿姐。 她不应该也不甘这样被人摆布人生, 她说,本宫便是齐国的平嘉王姬,你是何人? 「在下……名叫辛无双。」 第31章 番外之前世(原书女主) 晋元五年。 大楚刚入冬就下了第一场雪,邺都中入眼都是素白,茫茫一片,别无它色。户巷里的小孩子起来见了,都是兴奋得不得了的模样,满街都是笑闹的声音。 这场雪是半夜落地,来得悄无声息,洛静躺在窗边榻几上入神地看了很久,才伸出手,轻轻地折下来一根窗台上小小的冰凌。 小冰凌在掌心很快就融化了,一滴一滴的水珠从指缝漏下去。 屋里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奴仆,却又肃静,无人出声打搅她。洛静漫不经心地取帕子搽净了掌心的水迹,面上含笑,神色也是淡淡的:「这杯酒,又是谁让你端来给我的?」 打头的王内侍跪的头也不抬,一声不吭,但是面上都是泪痕,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郁的悲悯。洛静颇觉得好笑,看一眼他们的模样:「酒也是你端来的,泪也是你掉的,你到底是希望我死呢,还是不希望呢?」 「殿下!」王内侍是她大齐旧宫人,人岁数也大了,声音都哑唽,他端着盘子的手都在颤抖,青筋凸起,「是他们……是他们欺人太甚!」 「殿下明明金枝玉叶……殿下明明是金枝玉叶啊!」他终于崩溃地伏地大哭起来,「殿下何不随老奴逃走,殿下为何不走!」 他的哭声像是开关,满室的宫人都落下泪来,哭声此起彼伏,洛静怔怔地望着这些旧国旧人,起身下了榻,扶起了王内侍。 她面容淡淡的,言语却温和:「王内侍,本宫走或不走,命都不长了。」 「早在大齐国亡之际,本宫就该以身殉难。」 她面上浮起淡淡讽意:「现在迟了些,也不知道黄泉路上,还能见到几个故人。」 「本宫贵为大齐平嘉公主,一不曾安定社稷,身平干戈,二不曾救国济民,挽国难于狂澜,待本宫身后,也无颜得见旧国子民。」 「望你将本宫烧作青灰一捧,寻个风大的天,随手洒了去吧。」 洛静声音极轻,她慢慢走出这她闭禁三年的宫中,高台之上,她广衫大袖都灌风而起,衣带翻飞,她素来相貌出众,又生得实在是太好,幽闭多病亦不损其貌,现在站在雪地里,似神仙妃子,要腾云而起,再不入这凡间。 「我本洛氏女,风姿天下闻。」她自嘲地笑笑,「故国付诸灰与土,生子亦是贼作父。」 王内侍双手颤抖地举起托盘,看着这只如玉的手拈起酒杯,昔日大齐的平嘉公主殿下容貌仍旧皎皎如明月,这么多年的时间,并不曾在她面上留下丝毫痕迹。 「本宫初嫁,一嫁齐国慕容氏,是父皇有意敲打,本宫不得慕容欢颜,经年守寡。」 「本宫二嫁,和亲大楚端王爷,身居侧妃位,损我一子,亡我故国,皆是磋磨,坎坷良多。」 「现有第三人求娶,言必及真心,语必许白首。」 洛静看着手里的酒杯,慢慢笑了起来。 远处有马蹄落地如雷崩,高台之上众人讶然回首,看见一众黑色盔甲的士兵鱼贯而入。 慕容晓彻夜行军,不眠不休两日才赶到邺都,他顾不得什么外将无令不得返京的陈规,几乎是疾步就往这处高楼奔行而来。 齐国余孽已然尽数伏诛,那奸相林氏死前的大笑与陈情叫他骇得心魂俱裂,他慕容晓枭雄一生,却像初次直面日头的盲童,第一眼就是看见了鲜花簇拥之下,洛静鲜血淋漓的一生。 他曾真心实意地想过待她好,但是她性子倔强,两人总起纷争。 后来他攻陷了她母国旧都,就惊闻她从高阶跌下,痛失一子。 他以为她是恼恨他,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他不想她生气,就枉顾上意,撤兵回国。 但是楚兵刚走,齐国林相暗中投敌擅开国门,齐国旧都,毁于蛮夷之火。 收到这个消息,慕容晓看见洛静默了良久,然后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他再也没有看见她笑过。 慕容晓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揪住到处逃窜的林相,心里恨得不能把他活吃了,沉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是你的国都!蛮夷入城,三日烧掠,沦为人间炼狱!」 而林风致还是当初白衣胜雪的模样,就算已经被人上了一遍刑也风姿不改,白衣上血迹斑斑,他似浑然不痛,只是朗声大笑起来,同他针锋相对:「你也是叛国之贼,以何面目见我!」 慕容晓恨声:「你害她至此!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拿了你给她一个交代!」 「妻子?」林风致笑容古怪:「本相身在齐国,也听说端王同卢家小姐情深意切。」 「卢氏已经同陆阁老之子定亲,本王代为操持婚娶事宜。」慕容晓冷冷,「本王不杀你,是要留你喝一杯你国平嘉公主的封妃喜酒。」 林相默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模样几乎癫狂,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原来如此!」 他狂笑不停:「慕容晓!你还是娶了她!」 「那就,实在对不住了!」 「多亏你的卢氏妹妹。」林风致唇边溢出来一丝黑血,笑意讽刺,「慕容晓,黄泉路上,本相会照拂好你的王妃的。」 慕容晓猝然起身,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死人。 有部下小心翼翼:「王爷……接下来,训军何处?」 「回邺都。」 部下没有听懂:「啊?」 慕容晓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恐惧:「速点十人,随本王回邺都!」 看见死人是什么感觉? 慕容晓没有感觉。 慕容家世代出名将,而名将都是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他司空见惯,所以他没有感觉。 他第一次意识到死人的重量,是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头撞死在宫门口。 那天很热,他热得心浮气躁,避开乳母跑出去,就看见了母亲惨淡的笑容与淋漓的尸体。 他们说他的母亲是楚女,楚地都是蛮夷,但是慕容家是镇国之器,这一代的家主娶了楚地的蛮女,还生了野种,是不是有里通外国之意? 他们还说他的母亲居然和宫里的人有牵扯,陛下看中了他母亲,大发慈悲命她进宫伴驾,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个苏美人求情,这不,犯了盛怒,当即杖毙。 他们说苏美人的女儿真是好颜色,小小年纪便是美人,这样的颜色打动了陛下,陛下让皇后收养了小公主。 苏美人死了,女儿归了皇后。 慕容夫人死了,陛下大发雷霆,慕容家主连夜奉上数十韩国美姬,才消陛下怒火。 慕容晓麻木地站在那里。 娘死了,爹一夜白头,慕容家一蹶不振,勉强维持,而林家趁势崛起,独占鳌头。 他想,为什么他娘和苏美人都死了,而皇帝还活着? 许多年后,他已经是个独当一面鼎鼎有名的大将军,他的舅舅派人来,他看着使臣身上楚国的花纹,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可是现在不是了。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幼童,他慕容晓是诸国列侯都闻风丧胆的端王,他才抓到林风致,他还来得及,他要娶回自己心尖尖上的明珠,他要看着她笑。 慕容晓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他的心从来都没有这么慌过,他又慌又乱地下马疾步往那高台上走,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怕极了,自己怕得要死,诸国都说他慕容晓是铁打的心肠,他们说他狼子野心迟早要拥兵自立,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也会慌得急行军两日,用逃命一样的速度,像听闻自己家明珠被窃一样逃回来。 他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他只知道,她眼泪一掉下来,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慕容晓赶得急,远远看见了女子手持酒杯站在高台上,他心定了下来,声音里夹着自己都没有的慌乱:「洛静!」 女主似乎诧异地回头看他,慕容晓心头狂喜,他还差几步台阶就能登到她身侧,他要训她衣衫单薄站在雪里,他要带她去看林风致的尸体,他要娶她为妻,他—— 他看见她手里的杯子落了地,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那杯子里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静静?」 第32章 番外之天命(洛天依) 「你们都为她而死,我偏要为她而活。」 「我要活到老死,我要立不世伟业,我要千秋万代。」 「我要只要有后人提起我,就看见她的名。」 弘德帝已经很老了。 他平躺在赤金龙床上,透过明黄的帐子看出去,宫殿里面站了满殿的人,却一丝异响也没有;所有人都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但是气氛哀戚而凝重。 弘德帝觉得无趣,视线收回,落到自己干枯的躯体上,他太老了,老得像梦里面才会出现的戈壁上的树。 他清楚自己的年纪,知道自己也该老得要死了。 他已经八十二岁,现如今才死,已经算喜丧;他这世过得轰轰烈烈,立不世伟业,娶绝世美人,子嗣争气,手下忠心,河清海晏,说到底也委实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原不是这坐拥天下的弘德帝,原不过是一隅之地的王侯,三十五岁带着齐国子弟奇兵突起,花了十七年的时间一点点把分裂的各国拼成一块完整的版图,又花了三十年殚精竭虑地整合发展这些地方,可以说人生里不是在马背上度过就是在案牍里度过。 这一世他都活得忙碌,那些文人酸儒却最爱他这样的君王,都吹赞他比肩上古大贤,用兵如神,治国有术,现在这些文人都跪在殿外哭他这君王的命不久矣。 弘德帝这世活得举世无双,青史留名,英雄本色。 现如今他要死了,也不过是躺在床上,生死都漠然,丝毫不惧;他看着绣金的床帐,恍惚间却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梦到那片戈壁了。 他实在是太老了,人老了都记不住事,他已经记不得那片戈壁的模样,记不得那如血如火的胡杨,记不得被风沙吹蚀的城池,记不得那场兵变与动乱,也记不得那人的眼眉与笑容。 这些事情,他其实已经记不得了。 他已经老了。 他记不得那个人的眉眼。世人都说他的后宫都是举世瞩目美人,他嗤之以鼻笑世人浅薄,不曾见过那人,那人才是惊鸿一现的人间绝色,她出现时连日月也要无光。 他记不得自己曾经是一个小国的新王。那个时候他还什么也不会,不是现在的文韬武略,只会牵着那人的手,看着那人替他挡下明枪暗箭。 他记不得自己的经历可以说是一路才熬出头。他熬死了当世最聪明的权相,熬死了当世最凶悍的将军。等这些惊才绰艳的人死了,世上已经没有能人了,他就继承了他们的衣钵,一路势如破竹地挥刀向其他庸碌无为的凡人,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他记不得那个人身葬的地方。世间戈壁这么多,他的铁骑只去过一处,也只在一处留下来满地的血污。那是好久之前,他已经北定了中原,得了粮库,当即就回兵西去,不顾蛮夷递降书与下属劝慰,一意孤行地杀尽了那族的人,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在边界的一处废墟里垒成了新的城池。 他记不得这行为引发西部四十八族疯狂反扑,让他安定天下的脚步晚了五年。 他哪里记得呢? 他太老了。 他哪里记得呢?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弘德帝已经是个年迈体衰的老人了,人老了就多病痛,而他戎马了大半生,现在那些年轻受的苦现如今也报了回来。 他身边的人也老了,一个个逝去,他们都活不过他。而新的宫侍总是对这位传奇帝王敬畏大于一切,伺候总不得心,慢慢的,他就像被时光丢在身后的人,还没有死但是已经行将就木,他活在荣光与冠冕里,他能感觉到史书上的尘土落下,埋葬了他身边所有的人。 他寿长而福厚,却像迷失在时间里的幽魂。 他就这样孤独而寂静地享受这漫长的岁月,目送着一位位旧人远去。 他已经老了,他们永远年轻。 现在终于他也躺到床上,等着死亡来临。这一刻他很平静,他只是在想其实他一直骗了那个人,现如今他终于要与那人重逢,不知道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大发雷霆。 可是那人总是心软,狠话说绝,也不忍心让他难过。 按理说他都这个年纪了,理当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却记得她明亮的眼睛,总是纠结着看着他,不知道怎么教导孩子。她兴致来了总唤他崽儿,他就当真做她的乖崽儿,如若不是后来她没了,他还会继续做她的乖皇弟。 可是其实他不是她的皇弟。 他甚至不是大齐的人。 弘德帝已经八十二岁了,这辈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但是想想要是那人知道了真相会是个什么反应,还是情不自禁地背心一凉。 她真正的皇弟,齐国冯良媛与齐国先帝春风一度后的孩子,货真价实的皇子,早在西殿的时候就被人拉去提前净身了却后患,但是没有挨住伤口复发,三夜就没了。他亲手埋了这个唯一的兄弟,转头恍惚地杀了那个动手脚的老太监,浑浑噩噩地安静等待终结。 但是终结没有来,来的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人,她美如清月,皎皎不能直视,他本想安静地领着兄弟的名号去死,甚至自嘲地觉得折在这样的美人手里也不亏;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不是要送他上西天的刽子手,而是这世上所有的金风玉露与明月清风。 来的是这世上最美的人,那人待他如亲弟,细心教导,还政于君。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她牵着他,一步步走上了大齐的顶峰。 弘德帝八十多岁啦,已经记不得自己儿孙的排行,却记得自己曾经紧紧地牵着那人的手,在心里说要与她永远也不分离。 他都不记得自己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苦,他从马上摔下来,遇到了刺客,手下谋反,儿子下毒,边关反叛。 现在他要死了,却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是如此迫切而希冀地想跟她过完这一世,他牵着她的手,永远也不分离。 他根本就不是冯良媛之子,根本就不是洛氏儿,他的生父不过是无名的侍卫,生母是永巷的弃妃;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被人牵着从黑暗里走出来,民间说雏鸟破壳认第一眼看见的生物做娘,说来也是好笑,他不曾认她做娘,也没有把她当姐姐,他只是想这样守着她,看她守着自己,这样过完这一生。 但是那人早早就没了。 他已经老了,她永远年轻。 弘德帝这辈子立过三次皇后,都不合他心意,就也都废了。他大权在握,早不是当初要靠娶世家女才能登基的落魄齐王,后来他选女人,都是随自己的心意,挑美貌出众的;他对待这些女人,也都随自己的心意,薄情至极。 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后来都发生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在时,他顾恋她,总想着如何跟她交代。说了也是,那人在时,他哪里想立什么皇后、册什么妃子,他心都在她身上,恨不得日日都与她在一处。那样少年情急的模样放在现在,必然是要吓坏如今所有的臣子妃嫔。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的帝王冷心寡情,不喜后宫,子嗣不丰。他们没有见过他年少时那样急切地暗默地爱着一个人的模样;是了,他们只见过如今宫里这些俗气的花朵,他们何曾见过这世间的绝世惊鸿? 弘德帝这辈子只做过两件被天下人辱骂的事情。一是他屠城灭族,无论老幼,把那些人的头砍下来盖成了血骨的城池;二是他五年前勃然大怒,当殿杀死了一个史官,犯了帝不修史的忌讳。 他不在乎。 他老了,但是他什么也记得。 他记得自己被那人牵着手从西殿领出,那人温和地摸着他的头,说他从今往后就是归她的崽了。 他记得那人的美貌不是人间该有的绝色,引来众人窥伺,所有人都想从他身边娶走她。那些人里面有不世出的权相,有当世无双的将军,有江湖最强的刺客,而她只是牵着他的手,说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 他记得自己继位那一年,大齐被西蛮入侵,山河破碎,他还不是如今的帝王,他当年如此落魄,落魄到只能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皇姐披上战甲带兵西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没有回来。 他甚至没能看见她的尸身。 那年西蛮入侵,她松开了他的手去了边关,她才是这世上不世出的女子,她计谋截杀了西蛮的王,势如破竹保家卫国,却重病不治,最终身死不回。 他发了疯一样要往西边去,要带她回来,等他奔袭万里到达那片戈壁,只看见火光冲天,一缕青烟飘远。 她怕敌人拿了她尸身要挟,早吩咐了手下一把火烧完自己,也不拘虚礼,随便寻一处风大的地方扬了就是。 戈壁茫茫,胡杨寥寥,他茫然地站在那里,走了几步,倏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继位那一年,失了这世最好的明月清风,从此余生只剩暗与影;他大病一场,从此连笑也寥寥。 他杀了那个史官,那个史官居然敢用肤浅笔墨写她红颜祸水,写她亡一君一臣,他当时已经很老了,做了一个温和的帝王也很久了,但是依然当殿就提剑杀了他。 他无法忍受,她的名字怎么能被人用这样轻薄地口吻提起? 他诛了那个史官一族,命人重修旧历,他要她成为青史上最好的女子,举世闻名,千秋万世。 后来是真的过了很久,又或者其实过了不久,不世出的权相也死了,当世无双的将军也死了,江湖传说的刺客也不知所踪,他心里清楚他们都是寻她去了。 而他没有死,他为她而活,他要整顿这河山,让她的名字永永远远与他在一起,他不要她这样简单轻松地离开,他要万世后人,提到他,就要想到她的名。 天地浩大,山河永寿,臣民都贺他陛下万岁,可是这世上再无她这一人,他纵然万岁,又有什么用? 陛下又何曾活了万岁,神女却早就飞升离去了。 弘德帝已经很老了,他躺在那里,他清楚自己今天就要死了。 他已经孤独地过了太久,他这一世活的很苦,现如今他要死了,才轻松起来。他就要去见他这生所有的清风明月,他多想告诉她自己其实不是她弟弟,她却是他这生所有的光与热。 「弘德帝出生齐地,年少继位,大赦,改年号为平嘉。 此后,终观弘德帝一生,这个年号伴他终身,整六十四年,不曾改。」 「平嘉六十四年,帝重病,言有故人来,含笑逝于盛京。」 第33章 番外之我有个表叔(慕容晓) 大家好,我是楚国的太子,我叫常子明。 而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今天成婚。我的妻子是刘家的小姐,听说性情淑敏,容貌也好极。 虽然我没有见过本人,这些都是旁人说的,但是既然我表叔也认可,那应当是不会错的。 只是这样说起来,我就不由得怀疑我表叔是不是去偷看了我的未婚妻。 这这个念头虽然无稽,却也实在让我气愤。虽然我是看中了她的家世才娶她的,但要是让人先看了去,也绝对是不行。那是我的未婚妻,而这世道男女大防甚严,纵然我与她已经三礼六聘,她今日就要入我东宫做太子妃,可我也没见过她,我甚至连她小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我都没见过,我表叔却说她相貌好极了。这是什么事儿??? 这不能怪我起了这样的疑心。 而我是楚国太子,还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无可替代,自然是权赫一时。若是旁人,我不爽了,我也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可此人偏偏是我的王叔,我便不能问他,亦不能问罪于他。 因为我的这位表叔实在不是常人。 我固然是太子,而我的表叔却是大楚唯一的异姓王。他战功彪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素有活阎罗的战神之名。 而这几年世道都动荡,诸国战乱纷纷,大家都跟失心疯了一样互掐,隔壁的老邻居魏国更是心怀鬼胎,小动作频频;而齐国也早因为打几年前楚借道于蛮的事情反目了,可以说前有狼后有虎。 这种时候,我这位战神表叔就显得更加重要且珍贵,至少有他在,老邻居魏王睡觉也不着了,齐国那个虽然年少却作风狠厉的新王也没动作了。虽然有他在,其实我父王睡觉也睡不好,甚至祖父前楚王都不爽他久矣,但是我们还是笑眯眯地对他好,捧着他,用他。 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这样的身份,自然也未碰过兵戈,也没见过这位将军王的马上英姿。但是从旁人钦羡的口口相传与父王忌惮的目光中,我也看得出,我的这位表叔用兵如神的同时,自己应该也是当世高手。 确认过眼神,是我打不过的人。 所以纵然我怀疑他看了我未婚妻,我也不能问他,因为我打不过他。 我也不能问罪于他,他是大楚战神,是父王忌惮的对象,也是盲目依赖的对象。就算他真的偷看了我的未婚妻,我的父王不仅不会责骂他,甚至可能会把我的未婚妻夺了送他作妾。我不想失去我的未婚妻。她肯定是贞静娴雅的好性子,我相信我父王选人的眼光。自从我与她订婚以来我就一直期待着能与她成婚,,我甚至想好我的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我不悦还是挺不悦的,但是我舍不得责怪我的未婚妻:她必然是胆小柔弱的女子,怎么受得住呢? 所以我只能心里责怪我的表叔。其实这不能怪我小心眼看他,我认识表叔也许多年了,他固然是英雄气概,用兵如神,而至今独守空房。 这么多年,他一个大男子,身边没有妻妾,没有女眷,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更是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心上人。可他名头又实在太响,不说寻常女子,就说位高权重的,魏国那个花痴一样的郡主就巴巴地把他捧成春闺梦里人,叫嚣了这么多年非君不嫁。直到我表叔挥兵拿了他魏国十三城,眼看郎心似铁,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哭着被自己的老爹按头嫁了别人。 这怎能叫人不遐想?? 六国之内,谁家小儿女不怀春? 而心思懵懂时,谁又不慕这样用兵如神的当世枭雄?谁不爱这样身长九尺所向披靡的伟男儿? 万一他真的看了我的未婚妻,喜欢上了我那素未谋面但肯定可爱极了的未婚妻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就生气,没别的,就是生气。 我又生他的气,气他太耀目,当世男人在他之下竟然黯然失色;我又生我自己的气,气自己不如他,气自己想成为他。 他太好了,好得不像个凡人。好得不要说我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会不会心悦他,连我也想过成为他。从前尚在世的祖父问我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当时还年幼,却脱口而出说愿挽剑效仿表叔,护大楚一世安平。 我的祖父自然大悦,抱着我亲了又亲,而当时我的父王还是太子,虽然当时强颜欢笑,事后回府了却是挥舞藤鞭把我劈头盖脸一顿毒打,痛骂我为何要学那慕容小儿。 我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祖父这样喜欢慕容表叔,父王这样忌惮慕容表叔。 现在我长大了,我的祖父成了先王,父王成了楚王,我成了太子。我方知道,如今的我也是如此喜欢慕容表叔,又如此深深忌惮他。 凡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人之常情。比如我父王怯懦又狂妄自大,我疑心病重,我岳父好色,我外祖父惧内,我的未婚妻……哦我的未婚妻没有缺点,就算有也应当缺得可爱。我不许有人说她坏话。哼 可我的表叔不一样,我的端王叔没有缺点,无懈可击。 我是凡人。我的表叔是战神。可能一开始我并不是因为他偷看我的未婚妻疑心他,我分明是疑心他偷看我的王位,我的大楚。 人怎么比得过神?若世有表叔如此,何有只把我生成凡夫俗子? 现在我这个凡人是楚太子,若神要与人争,我如何能赢得过我的这位表叔? 这不能怪我起了这样的疑心。 我的慕容表叔是大楚的战神,但是他不是从来都是大楚的战神。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齐国人士,我的祖父是他的舅舅,我的父王是他的表哥。但是那时候我的祖父父王都受制于我那位素未谋面的祖母,是当时慕容表叔带兵而来肃清外戚,拥立王室,才有如今的楚国。 而从那个时候起,楚国军务,也一直在他这个齐国人手中,一直到今天的现在。 到祖父成了先王,到我成了太子,到我要娶太子妃的今天。 我的这位慕容表叔,用兵如神,攻无不克。他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又一手护持楚国傲立于乱世里,他杀了我的祖母,屠了乱政的外戚,救了我的祖父,接回逃亡别国的我父王,我们是如此喜欢他,重用他。 我的这位慕容表叔,是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极有可能是我未婚妻子的心上人。他以齐人之身成为大楚的唯一异姓王,手握着大楚全部的军权,宫廷民间都是歌颂他的人,楚兵只知端王慕容,不知楚王室,楚人只知战神慕容,不知楚太子。我又如此发自内心地忌惮他,憎恨他。 我又喜欢他,又怨恨他,又盲目依仗他,又十分疑心他。 爱恨之下,是我的绝望:我的表叔当世无双,实神人也,如有一日他要争着大楚,我何尝能保住王储之位,如何能保护我的妻子? 当然全大楚也不止我一个人这样绝望,我那父王老头比我更绝望,毕竟大楚现在是他的大楚,以后才是我的大楚,我个王储都急成这样,他作为楚王简直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而与我不同的是,我到底还是有点亲情的,我的父王便没有这一层,可能最开始被保护着的时候他还感动过的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点感动实在不济事,人都吓得睡不着了,现在我的父王只一心想要慕容表叔死。 「卧酣之榻,岂容他人安睡!?」 当时我以为是父王在召见群臣商量给我选妃,我急得要死,我只想跟我的柔柔弱弱的未婚妻好好过。我的未婚妻也是父王选的,必然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子,若叫她知道我要纳妾,她岂不是要哭死?我当时急得什么礼数也顾不上,抬脚就往殿里跑。 结果被我撞见的不是选妃现场,是我父王与臣下的密谋。我现在还记得我的父王按着我的肩膀,他的手掌烫得惊人,神色又癫狂得可怖,他只是对我说:「吾儿,孤王如此,都是为了你!!」 「你不能与孤一样受他的挟制……受一世的气!」灯火明明暗暗打在他们脸上,我一眼看到了这小小的宫室里坐着的满朝文武,他们还是青天白日那样优雅清贵的样子,却像极了我从前误见的浮世绘上满壁恶鬼。而我的父王分明只是被我撞破,却慌得仿佛被人刀架在脖子上,又哭又笑,「我儿,我儿!你不能……走漏风声——」 灯火明灭,那些白日衣冠清正的人物,再多仁义道德,要起人命来也露出了满口獠牙。我的父王却如此的不济事,分明只是被亲儿子发觉,却也惊得失了气度。 我看着癫狂的父王,看着这满室的恶鬼罗刹,心里简直觉得荒谬与悲哀。我如此头昏目眩,我方知道,原来我的父王是如此惧怕着我的表叔,而他们是如此地想要他死。 我喜欢慕容表叔,忌惮他。 我的父王惧怕慕容表叔,深恨他。 我是凡人。我的父王与臣子简直是恶鬼。 这世道果然疯了,我心想,人要跟神争就算了,连恶鬼也想组团弑神? 我是楚国的太子,常子明。 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将迎娶我的妻子,而我的父王准备在婚宴上杀掉我的慕容表叔。 我幼时艰难,波折之下身体弱很,如今慎重其事地温养了许多年,也不是强健体魄,只是泛泛的水平。而拜我那已经化成白骨的祖母和她那群外戚所赐,这样羸弱的我是大楚唯一活到成年的皇子,下一任唯一的指望,自然尊贵无双。 多方面下来,出于各种考虑,我如今才娶妻,也实是有点迟。虽然我总是耿耿于怀怀疑我表叔偷看过我的未婚妻,甚至无理由地认为我的未婚妻爱慕我的表叔,但是今天是这样的大日子,我又是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发怒,更不会肆意撒气。 我想娶一个那样柔柔弱弱的菟丝花一样的女子,实在是想了很多年。这也是拜我那大名鼎鼎的奸后恶女外祖母所赐,我现在看见跋扈些的女子都心慌,我的梦想就是娶个温柔善良的可爱妻子。 只是宫里有喜事,从来也是无趣,一眼看上去茫茫的红,红绸红缎红纱红烛红窗纸,又艳又俗气。好在老天作美,天不亮王都就下了场稀稀落落的雪,如今雪压红城,是鲜活清雅了些。 按礼法,天不亮时我的未婚妻那边可能便动身张罗了。我身为男方,更贵为太子,自然是有多睡一会儿的权利。 只是一早我没醒就得了宫人来报,再等我慌慌忙忙收拾了赶到偏殿,遥遥就看见坐了一人,穿了一身玄铁盔甲,正坐着喝茶。 能在大楚王城里这样腰负剑不卸甲,见太子不拜的,只有一人。我心想懒觉是泡了汤,还是掸了掸袖子迈入殿中,客客气气:「慕容王叔。」 「未想到今日会降雪。」我温和地笑着跟他一并坐了,简直怀疑这厮比我未婚妻都起得早,「您从驻军而来,实是太早了点。」 我的表叔只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指桌上的礼盒。 我知道这位是从来不说寒暄的废话的主子,这位有的时候连话都不说。但是他的意思好理解得很,一看桌上的盒子,显然是送贺礼来了。 可是这是我的成婚之日,你来得这样早,到底是为了送礼,还是为了我的未婚妻?你是不是果然偷看过我的未婚妻子,知道她花容月貌,对她见之不忘,就算她如今要嫁我,你也早早来贺? 我心里酸得简直逆流成河,我知道我这样子想简直小家子气,但是我控制不了我心里的毒蛇,它躁动着随时都要窜出来咬他一口。 而我面上笑容还是清和,好端端的储君模样,说起话来也得体。收了人礼,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实在劳您费心,您日务繁忙,实不必亲自来的。」 这人只是看了我一眼,脸上也平平淡淡,不置可否,却开了口:「本王是从城西门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城西是士大夫居所,贵人云集,你从那里来……你是在暗示什么?我一顿,又听他说:「刘家三更就起来了,张灯结彩,繁忙极了。」 他握着茶杯,平平淡淡地看着我:「如今天已亮,你仍不换礼服么?」 刘家是我的岳家,要嫁女于我做我大楚国丈,就算通宵不休也是应该的!不过是早起罢了,你日常寡言少语,如今开口就是这个,你果真窥伺我的妻子,要同她鸣不平么!?我的妻子,我的岳家,你心疼什么!? 我心里简直怨恨得呕血,脸上还是温和:「不妨事的,平日少见王叔,今日难得于您见一见坐一坐,左不过叫她等着罢了。」 谁知这人竟摇起头来,很不赞同的样子:「你今日成家,事事应以此先,本王是外人了,你不必顾忌!」 你还知道你是外人?你还是个齐国人,握着我大楚的军务!而我微笑:「王叔教训得是。」 「本王不是教训你,只是本王曾吃了这样的亏。」 我第一次看见我的战神表叔说这样的话,不由得愣住了,而他看了我一眼:「本王年少时,蒙上天垂爱,得娇妻一位。」 「但那时本王身上背负太多,也不知道怎么对她,只一心想着不如等了却前程旧事,再与她论……那时若她要罚要骂,也都随她。」 我坐直了,若干年前,若干年前我这未婚妻恐怕还垂髫并怡然自乐,我的表叔应该不会这么变态。若不与我的未婚妻相干,那便是……那位。 可那位的名讳我竟不敢提,只能张了张嘴,声音都微乎其微:「……侄子不曾听闻王叔有家室。」 我的表叔只是淡淡地说:「本王那时不知真心,也不懂世事,肆意妄为,也该是本王平生不行善事,不问前程,惹怒了上天。」 我不知道是否是我幻觉了,我听见这个男人的一声叹息:「可如今想来,她只是如此柔弱的女子,本王未守在她身侧,便受尽了欺凌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天大的前尘非要了解呢?本王如何竟放着她不顾?」 「她在世时……是本王待她不好,本王该护着她,守着她,却没有做到。本王对不起她。」 「所以上天降下神罚,收了她回去。」 果然是我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表叔眼睛瞎了。我印象里我表叔只有过一桩婚事,婚事对象虽然确实早早就没了,但是那位跟柔弱没有半个字联系,那位何止是臭名昭著?现在说起妇人弄权,都没人骂险些逼死我全家的我祖母,都心照不宣那位王姬。 这样柔弱得不堪风雨……莫非真是我垂髫时期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我脑门上的青筋狂跳,恨不得站起来跟这个变态表叔拼了,但是这个人根本没发现我的咬牙切齿,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我:「现如今告诉你,是告诫你不要犯了同样的错。」 「世事纷扰,永无止境,而风云难测,生离死别也只是一眼之间。不要等事了再回头,怜取眼前人。」 他竟笑了一声:「本王年少掌兵,血债何止万千,只那时自诩不可一世,从来不畏鬼神。而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安知不是报应?」 我愣住了。 他说,这是本王此生的切肤之痛。 日日夜夜,永世不忘。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下起来雪,宫人穿着红缎的袄裙远远晃着,无人扫雪。因为楚地的雪从来都是这样,便是一日一夜,也只是路面微白,积不起来,只是下个意思。 偏殿空寂,我的表叔一身甲盔坐在这里,说完就重返沉默。一时之间,天地间只听得见外面雪落下的簌簌响动。 而我的心狂跳起来。 说不动容是假的,我与我的父王不同,我的父王惧怕怨恨他,而我到底还是喜欢甚至憧憬过我的表叔。 是我说谎了,什么年幼不记事,人只是都会忘记自己的不堪。而我记得我的祖母,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人,她活着的时候,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 我祖母在世时,楚国还不是我的楚国,也不是我祖父的楚国,而是外戚的楚国;而我的父王,并不是祖母的儿子。 我的祖母在世时,我差点和我的父王一并死去。我的父王以我为质押在深宫,狼狈地逃亡别国。我那时候已经是楚国的王孙,我也是楚国的质子,可是活得如同猪狗。 这样的日子直到长虹掠过,祖母当殿被一箭穿心,才结束。 那个时候我躲在王椅下,眼睁睁地看着祖母死不瞑目,鲜血漫了一地,而玄甲在身的他手持长弓,逆着光踏步而入,威风凛凛,如同杀神降世,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祖母是大楚的王后,他应当是谋逆的乱王。可是那时候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我被他发现,他眉目冷硬地牵着我出了大殿,从小被关在昏暗宫室里苟延残喘的我第一次看着耀目的日头,竟然落了泪。 我忌惮我的表叔,因为他威胁到我的地位。 我又如此喜欢他,因为他捍护着我的地位。 可是现在细细看上去,我都恍惚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表叔如今的样子,我第一次听见我的表叔说这样的话。我印象里齐国的那位去了才没几年,分明才没几年,我的王叔依然身长九尺,眉目冷硬,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依然是六国闻风丧胆的战神,依然是不知多少贵女的心上人;分明才没几年,他的容颜依然,如今大马金刀地在殿上一坐,也是英雄气概,威风凛凛。 他分明还是当年那个牵着我走出噩梦的慕容晓,我叫他表叔。 可是如今那位才去了没几年,我看见我表叔的发已然微白了。 那不是经年未化的霜与雪,也不是前尘旧梦的老月光。 是他日日夜夜的切肤之痛,是他的痛到极致,是他经年孤身,是失之交臂,是旧梦难觅,是再来不及。 我面前坐着的人是我少年时的梦想,是我最想成为的人,是救我出深渊的战神,是让我父王寝食难安的枭雄,是权倾朝野的狼子野心。 他是我的表叔。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欲言又止。我简直下一秒就要站起来让他走,快马加鞭地走,最好滚回他的齐国,或者是滚回他的边关——那处我不敢提起来的边关——去守着那个我不敢提名字的人。总之永远别回来,也永远别留下……他是神明我是凡人,可如今的王都除了我们就是全城恶鬼,都是邪魔。 我的心狂跳,掌心出汗,坐立不安,简直下一秒就要昏头昏脑地把今晚他要魂断于此的大计和盘托出,我想起来那样昏暗的烛光,父王狰狞与恐惧交织的脸,文武百官全变成了微笑着的恐怖恶鬼,大殿里妖异横行只有我一个人凡人身陷囹圄——可是我又想起来我祖母的血,那样滚烫地洒了满地。我怯缩了,我把自己的脸带入那具尸身,我不想成为他刀下无数亡魂之一。 所以话到嘴边,我竟是问出来一句:「表叔,你还念着她?」 这话简直是昏了头,他还是漠然了一张脸,端着一杯凉了的茶:「是。」 那人……算了那人我不敢提她名姓,自祖母后,我素来不喜欢甚至害怕这样强妄的女子,更别说这个比我祖母还狠的角色。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我深知如今大齐的新王多么恐怖,而如此恐怖的王曾经也被那位王姬打压得抬不起头——表叔啊表叔,你这么多年到底是在想念了个什么玩意儿? 那位的名字我提都不敢提,只是强笑:「表叔有福……那人也有福叫表叔念了这么多年。只是侄子未必有这样的好福气,如今未曾见过妻子面……」 我的表叔只是慢吞吞地喝着他那杯冷茶:「应是极好。」 我心乱如麻,那股一开始就憋在心头的火气终于蹿出来了:「你见过她了!?」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愕然,又看见他悬于腰侧的长刀,马上虚了一半:「表叔侄子不是……」 「不曾。」 「啊?」 他放下茶杯:「本王不曾见过你的妻子。」 「只是本王见过刘上大夫与其夫人,都是极好的相貌。」他起身,明显是准备走了,「你的妻子,必然不会差。」 我还想说什么,又忘了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逆光走远。 我想叫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表叔」两字梗在嘴边,说不出来。而近侍如蒙大赦一样涌进来,急得火烧眉毛:「哎呦殿下!时辰快过了!您可快更衣吧!」 宫里的喜事是真的从来无趣。 我昏头昏脑,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人随意摆弄,穿礼服,纳吉礼,浑浑噩噩,被人架着走完流程。而今日又下雪,天光昏暗,满室点了烛,晃得我头昏眼花,一眼看见坐了满宫的君君臣臣,再一眼,竟是满室露着獠牙的神鬼魔怪。 我常常看见这些,已经不怕了,但是大喜之日心神恍惚地看见这些,还是愣住了。 烛火在这些面目狰狞的恶鬼罗刹上明明晃晃,耳边全是喧闹喜乐,场面又滑稽又恐怖,我简直心里失笑:得是恶鬼娶亲才有这样高朋满座罢? 我本来手脚冰冷得吓人,头昏脑涨,却一眼看见了端正坐在这堆妖魔鬼怪里面的表叔。 满室妖魔狂舞缭乱,我的表叔还是那身玄甲,平平淡淡地坐在那里,而他身侧的所有人都对他吐露着獠牙。 这画面让我神智清明了些,而回眼发现太子妃的喜轿已经停在宫门口好一会儿。 这是我的妻子,我那可爱柔弱的妻子,她在等我。我的妻子是这样可爱又让人怜的柔弱女子,世道纷乱,人如草芥,这里都是妖魔,我不护着她,还有谁护着她?想到这里,别说我只是头晕目眩,就算我身子已经半截入土了,我也是要爬出来的。 我接过内侍手里的弓箭,稳了稳心神,一箭就中了喜轿上的金檐。 然后我的妻子就这样从轿里出来,她跨过火盆,走过长长的宫阶,凤冠霞帔,衣裙上的流珠簌簌,她微垂着头,一步步向我而来。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时候我完全看呆了眼,也顾不上什么妖魔鬼怪了,更顾不上什么礼法仁义,我快步迎上去,越过内侍直接接过她手里的红绸,把她领到我父王面前,拜了天地人,受了册封。 只是我那父王心不在焉,连酒也差点喝错,我懒得跟他计较,若要计较,也不止这件事,父子仇算起来才吓人。 然后我亲手倒了两杯酒,要与她交杯。 从刚才开始就满堂都是笑声,这下哄笑声简直要把宫檐都掀翻。这无疑不合礼法,可是我是太子,他们不能直陈我的错处,只能打趣我的心急,笑我的迫不及待。 他们都是恶鬼,他们懂什么?我的妻子这样文弱,我只恨自己身子不如人,如今才成亲,不能早早就把她娶过门。 我的母亲早死,父王又不中用,祖父昏聩,祖母…算了祖母不提了。 我是大楚最尊贵的太子,可是如今才有一个家。 「吾儿。」这这片笑声里,我的父王笑着唤我,可那笑虚得很,跟水面上的浮尘一样,「何不敬一敬你的端王叔?」 我愣住了。 满宫的笑声也歇了,人心浮动,表情都各异,而内侍马上就奉上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酒。 众目睽睽之下,我的手轻轻地抖起来。 我的表叔抬了眼看向我,我满目祈求,我多希望他能拔出他腰间剑,像我儿时的那个英雄一样杀出去,哪怕他推说身体不适也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祈求满天神佛,英雄怎么可以这样折在宵小之徒的手上!?不管我的王叔多么罪大恶极,你们夺去了他的妻子,他的半生,为何今天还要取他的性命!? 又或者是我罪大恶极,要我去取我少年时就全心全意崇拜仰望的神明的性命?!? 我几乎要崩溃。 但是我的表叔只是肃然地起身,他没有拔出他的腰间剑,没有杀将出去,他许是意识到了,又可能没发现。 他只是一言不发,当真等着我敬他这杯酒。 众目睽睽之下,谁知神魔同室而处? 神明是我深深依赖的表叔,妖魔是我麾下的臣子,为了他们自己,他们走到了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却以我的名。 我面上扬起温和的笑容,却快落下泪来;我端起这杯酒,几步路像是走过我的一生。 所以在把酒交给他时,我松了手。 酒杯砸落在地,酒液倾出,洇开一片。 满宫之内,鸦雀无声。 我笑着看着他,却像是要流下泪来;我心里简直是要松了这辈子的气,都懒得看王座上我那父亲是不是气成什么样,只是虚弱地笑:「端王叔,侄子手笨,您担待些吧?」 我的王叔静静地看着我,他可能叹息了一声,可能没有叹息:「不妨事。」 内侍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捡这个酒杯,满宫还是静寂,不知道这局面怎么收场。而我不回头看我的王上父亲,只是温和地看着我的表叔:「端王叔,王都路远,您以后便不必经常回来了。」 我的表叔没有说话,而我身边的妻子却倒了一杯酒重新递给我。我有点讶异,但是我不能就这样落了我妻子的面子,马上就接过这杯酒笑起来:「是孤的妻这样要替孤圆场了,区区酒水,叫宫人倒就好啦,怎么你来呢?」 「王叔,」我举杯,轻松地笑着,一饮而尽,「侄子今日受您的教,日后一定好好待她。」 我的王叔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我动作很快,马上就亮出来空空如也的杯底。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妻子手微微发起抖来,我有点诧异,想着今天还是吓到了她。 我对宫人说:「倒酒。」 结果一边的宫人也浑身发起抖来,只是跪在那里不动。还是我的妻子抖着手再替我斟满,更是又倒了一杯奉上递给端王叔。 我举着新满上的一杯酒笑道:「请王叔与孤同饮,庆此大婚!」 满堂静寂,而我就这样诡异地同我的表叔碰杯,彼此都一饮而尽。 然后我的表叔抱拳一礼,转身带着亲兵离开。我知道天色路远,他能留到现在,只是看着我的面上,而现在更是要早早赶路了。 我也转身,回到这群露着獠牙的妖魔鬼怪满座高朋里。 我紧紧地牵着我的妻子,先带着她去见我的外祖父。而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深埋心底的愿:我想带我的妻子去见我的母后。 是了,我的母后是父王的亡妻,早早死于我祖母之手。如今能见的其实不过是一座牌位。 可是事情已经荒谬得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好顾忌?我不过是想让我母亲的在天之灵知道,我有了我的小妻子,她这样可爱又柔弱,我要跟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我温和地带着我的妻子给外祖父敬了酒,正准备去拜见岳父,却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吓人。 我觉得奇怪,但是只是以为她紧张,温和地捧起她的手捂热,打趣她:「孤自问长相并不丑陋,也不是什么食人的恶鬼,你作何要怕孤呢?」 她的盖头已经倾斜,再微微仰了头看我,就露出一双美目来。 我心里叹息,我的表叔诚不欺我,我的妻子果然花容月貌,模样生得何止不太差,简直好极了。 但是她眼里带着惊惶,手也冰凉,想来是在这妖魔充斥的宫室里怕极了吧?我越发温和,也顾不上其他人会笑我,只是哄她:「你不要怕,孤自然会对你好。」 她摇摇欲坠起来。 我觉得奇怪,却发觉是自己视线花了,再看向满室,君君臣臣都没人笑话我心急亲热太子妃,他们满脸惊惶地看着我。我的外祖父脸色惨白,抖如筛糠;我的父王更是几步下了王座,惊恐欲绝。 「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孤?」我觉得好笑,却又觉得脸上温热,伸手一摸,满手猩热。 是滚烫的,和祖母身体里溢出来的,一模一样的血。 视线模糊起来,我再也站不住,只能松了我妻子的手,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脚一软跌坐柱前。 天旋地转。 满室的人都炸了,惊惶地大声叫御医来,而我的岳父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瓷瓶,却手抖得握不住,瓷瓶摔在地上,咕噜噜滚远。这下君王臣子都疯了,皆伏地找着那个瓷瓶,这场景狼狈不堪,又好笑极了。 我才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却只看得到不远处我方才和表叔喝完的空杯子,它们那样寥寥地躺在案桌上。 我茫然地看着自己鼻孔口里争前恐后如涌泉一样冒出来的血,又茫然地举目四顾。 这下恐怕是我半疯了,明明龙凤对烛,满室挂红,我又把我的高朋满座看成了满室恶鬼罗刹。 可能我是全疯了,我竟看见我的太子妃那凤冠霞帔下也是恶鬼面孔,再不见我发誓要对她好的女娇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是活脱脱的一个女罗刹。 她分明与我的祖母如出一辙。 我眼前一黑。 齐宫。 「这么说,他竟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暗卫跪在阶下不敢抬头,小心地挑着词句:「……楚国那边说的是发了急症,想来还是用了毒酒,只是不好认是谁动的手,固然端王是当夜疾驰回营,夜半就……但楚王储也中了招,虽说瞒得好,但眼看也活不成了……」 帝阶之上的主子似乎只是全神贯注持笔,没有听见,但是他也不敢再出声了,只能小心地跪在那里。 「当真是毒酒?」 暗卫的汗落在了白玉砖上:「是。」 主子似乎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意味:「还是这老一套。」 「他既然喝了,想来是心甘情愿求死。」 「那就让他死。」 笔轻轻搁下,年轻的王上喟叹:「反正楚宫没有一个无辜的……迟早都该死。」 第34章 番外之我有一杯酒(林致远) 「相爷这一世,就不曾有过悔意?」 「无。」 「如何说?」 「微寒之子,无路可退,何敢言悔?不过活得荒唐身,做尽荒唐事。」 「相爷就没有牵挂的人?」 「有一人。」 「又如何说?」 「林某这世已经到头,若得来日可期,再还她同生共死罢。」 我死的那一日,盛京下了很大的雪。 齐国是我的故国,盛京是齐的王都。大齐位于东南一隅,举国繁盛靡丽,民风热烈而奔放,世家大族盘踞于上,山野渔夫早起暮归,虽有门阀把控,上下之分犹如天堑之别,但是好在大齐近些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勉强有了国泰民安。 但是现如今它已是我的故国,我也不过是盛京的一具尸身,那些金编玉砌的过往,早也随人死灯灭化成了盛京石板路上的微尘。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一具尸身。 我名林风致,字致远,是齐国林家的庶出第七子。 我父亲是林家第十三代家主,母亲是盛京妓院相思楼的歌女李容娘。 古有大贤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而我娘非圣贤,她只是一个烟花之处的私娼,与我取这样的字,只望我可以去最远的地方,远远地离开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强齐。 只是可笑的是终此一生,我还是困在这方寸之地,尽我所能,我竟也没能去到齐国之外的更远的地方。 我平生最厌雪夜,一贯如此。 幼时居于林府,下人惯是会捧高踩低的,而母亲出身微贱,唯一能仰仗的便是育有庶子。而许久之后,有一日我握了权柄,成了大齐的权相。世人都知林相府入冬就会撑起珠翠锦缎的雪障屏风,耗资靡费,只是为叫主子不见丝毫雪光。 那时我的娘亲已经死了,林老家主也死了,我的嫡兄也死了,林夫人本来倒是还活着,只是有一日我厌倦了这样的事情,叫人去给她送了杯毒酒,她便也就死了。 我的这位嫡母死前撕心裂肺地诅咒我不得好死,后人男盗女娼。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失态,竟然连林家后代也骂了进去;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她的赠言我也就收下了,我只是自觉好笑。我本来就不会有后代。 大齐门阀严立,深受其害的何止我一人?不过是自吾而始,当绝与此。 我是如此深恨着这样的门阀,这样的林家,这样的雪夜。 可我是大齐的林相,林家之主,总是在雪夜与人离别。 现在旧齐已然在战火里消逝,权位也如飞烟,如今又是雪夜,而我要死了。 我生在门阀鼎立的齐国,我母亲出身微贱,又不巧的是大齐门阀森严,我这个庶子的存在于她而言,只意味着会带来嫡夫人无休止的磋磨刁难,无一益处。 但是我终不甘俯首为猪狗,就这样寥寥地蹉跎了一生。甘罗想拜相,伍子胥想复国,而我并不是这样伟光正大的人物,虽然后来我与他们一同名留青史。 最开始时,我只是想做个外调的小官,远远地离开这盛京,把这一生都逐于乡野,有一方安宁。 最开始时,我也是不想的。我只是如此迫切地想从这牢笼里脱出身来。 最开始时,元春九年,我瞒着林家参加了会试,得中乡榜第二。喜榜送入林家的时候,我也就从一个林家寂寂无名的庶子成为了林家有了功名在身的庶子。 而林夫人只是唤了我去前厅,我在众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缓缓撩袍跪倒在我的嫡母面前。 林夫人端坐在上首,低头喝了半晌茶,又抬头看了我半晌,便把茶杯摔到了我跟前。锋利的瓷片在我眼前四绽,一旁侯着的身强力壮的仆妇立马上前利索地把我摁倒,藤条如雨般落下,鞭鞭落肉,直到有血色从我粗麻外袍下洇出来,她才看得倦怠了,使人停手。极端的疼痛之下,我伏在地上动弹一下都难,血色的眼幕里,我看见她从始至终都端坐在上,珠玉满身,面容上的笑都不曾变过。 嫡母从始至终都带着那样的笑容,对我淡淡地说:「我倒是不知家里有福气,出了个文曲星。」 我伏在地上,一声不吭。 她敛了笑容,心平气和:「拉下去,打死吧。」 后来我总记得那一日,天上地下都是茫茫的大雪,在半个齐府的人面前,紧接着我被仆妇们从地上扯起来,粗棍如雨点般砸下来,本来应该是嘈杂的场景,我却总觉得其实寂静地听得见雪花落地的声音。我的骨头与皮肉在发出断裂的闷响,我静静地躺在地上,我看见了人群里我娘想出来救我,却始终不敢忤逆正室。她在人群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小心地转身离开了。 我看得见所有人脸上的笑意与恶意,嘲讽与快意洋溢在每一张脸上,我也看得见我娘的怯懦与恐慌。 我看得见嫡母脸上平静的面容,我也看得见我娘离开的背影。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我后来常常想,若是我死在那一日的大雪,也算是全了我这生的福气。可是那日我终没有死,林夫人这生都没有摸到丈夫的心。 远在东院书斋的林家家主终于被这样的动静惊动,他刚刚从幕僚的贺喜里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庶子,才赶来,只看见了地上烂泥似的人。 我的父亲自然是大发雷霆。 他说,功名在身就是官家人了,怎么能像狗一样打杀? 他说,女人家就是目光短浅,什么也不明白只是会一味的争风吃醋! 他觉得我昏过去了,而院子里也没有人了。所以他说,这样好的登云梯子,这样好的挡箭牌,这样好的棋子,你竟然要打了杀了,而不是留他做寻儿的垫脚石! 那一日我躺在雪地里,如有万片雪刃穿身而过,却无一片取了我的命去。 林寻之,是林家嫡出的长子,我嫡母的命,自然也是我的嫡兄。 我的这位嫡兄无才无德,所以林夫人要打杀了我,她不允许庶出压过嫡出;而我的嫡兄无才无德,所以林家主留了我的命,他要用我的一生,去铺平嫡子的坦途。 都是林府出来的子弟,他是林府的未来,我是林府的微尘。 后来我常常想,为什么那一日林夫人没有真正的要了我的命,叫我的一生停在最好的时节,至少那时我刚刚身负功名,自觉前程似锦,光明坦途近在咫尺;而不是依然活着,身在囚笼里,步步入深渊,作他人的登云梯,作他人的马前卒,作他人的嫁衣裳。 我总是想,我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偏离了我想要的路。是从我父亲死时开始,还是从我中了功名开始,还是……自我出生始就决定了,我的这一生,总是不值得。 最开始,我只想做个外任的小官,管一方的风云。 后来我成了大齐的权相,把持朝野。 最开始其实我不喜欢笑,我还在书院时便总是孤僻阴冷,常被人诟病。 后来我总是笑,我是这大齐的左相,我权倾朝野,连王上都要忌惮我和我的林家,我为什么不笑?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怨恨的,我恨的太多了,我恨着父亲与嫡母,我恨着门阀森严,我恨这囚我的樊笼。可是后来我就忘了我的恨意,权势是太好的东西,好到我都忘记了我原是被囚人。 后来我这一生出现了难得的亮色:我遇到了一位女子。都说物以类聚,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与我是一路人;都说物伤其类,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与我一样都是被囚在这王都的人。 可她又远不是我这样的人,我总是做一边喜爱她却一边对她痛下杀手的事情,而她到底不曾要杀我。她甚至还告诉我,我母亲要死了。 她以为我不知道,我的母亲要死了。 我那时候其实确实失态了,但是并不是为我的母亲,而是我觉得可笑。她连我母亲要死了都知道,却偏偏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我掐住她的脖子,问她还知道什么,她痛骂我,却让我回去救人。 我松了手甩袖而去。 我没有回去。 我的母亲会死,她的死亡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她的胆子太大,借我的势敢与林夫人争宠,如今诞下了又一子;她也实在太有母爱,逼着我发誓我会护佑她们母子一生顺遂,却转头教我的弟弟说你以后不要成为你哥哥那样,你的哥哥他不是长命的人。 她想得到我命不长,想得到要我作她的第二子的登云梯,却唯独没想到她死得比我还早,说完这话没多久就带着我的弟弟一起折在了我的嫡母手上。 后来的事说来说去就那么点。我和我遇到的这位女子说好同生共死,一起出生入死;我算计死了我的父亲;杀完了嫡枝;我联合新王一起扫平了盛京的世家门阀,亲手拆除了这毁了我一生的囚笼。我跟新王在朝野角逐,落败,一壶酒上了黄泉路。 最终我死在了囚笼里,死在我最厌恶的雪夜,死在我的林家。 世人说得对,我母亲说得对,她说得对。 我果然命不长,无善终。 我原来以为我是怨恨的,可是后来我看着已然满身的荣华与权势,却也不觉得那么恨了;但是若我不得生,那我也要林家陪我一同覆灭。 可如今我确实没有得到个善终,我原来也以为我会乐得看她陪我一起上路。到头来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她去了一封信让她不要再回来。 可能因为其实我原不想她死。 她其实跟我不一样。 她是齐国平嘉王女,磊落坦荡,清风明月。 我是齐国奸毒林相,机关算尽,负国负民。 这一生幸得认识她,大概是老天对林某唯一的怜悯;而她实在可爱极了,连下辈子都要许我:她应了要跟我同生共死,还说若是其他时候遇到我,必然要追求于我。 她是这样可爱的人,连我死前都刚刚好打发了人来救我;她打发的那个人也颇有趣,居然问我有没有话要对她说。 我哪里还有话要说?死到临头,有人嘴硬,有人心软,有人悔不当初,有人痛哭流涕,而我看着眼前这男子的眉目,忽而有点遗憾要是能再看她一眼就好了。 我不曾与她同生,也终不愿拉她共死。而今我的一生也终要在这里走到尽头,我竟是心里还望终能见她一眼。 或不见也好,我这生不曾走出过这囚笼,能在神前许得最好的愿,也只是祝她不要再踏入这腐朽阴湿的王都。 林某死到临头,就再饮这一杯酒,祝她从此不再囿于平嘉,只做洛静静;祝她天高海阔,再不回头。 我有一杯酒,遥祝她新生,余生悲欢里,不再见故人。 「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 「无。」 「无话可说?那也好,反正你总是骗她的。」 「不曾。」 「嗯???」 「林某,其实不曾骗过她洛平嘉。」 「林某曾与她言,要与她同生共死,非是表衷心,也亦非胁迫……我本是想与她说,这路难走,我与她一道,她实不必怕我。」 「只是我等原是身处在这斗兽场里,人人面皮下都是恶鬼的心肠,她又如何能不怕我?如今已然到了林某的末路,再不能同她说话了。」 「林某的情意,从前于她便不值得什么,如今林某命数已尽,便也不提了。」 「林某的一生,本也就是不值得。」 「如有再相见,就望平嘉,说到做到罢。」 第35章 番外之无名之人 我成婚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聘不到好夫家,但许是我命好吧,十里八乡的媒婆一合计,还确实让我嫁了个城东教书匠。 乡下地方小,地偏远,念书识字的孩子不多,家里难免清贫些。但我夫君待我是极好的,日子缝缝补补也实是在过。 只是这世道乱。 我原来是在贵人家做奴婢的,主子对奴才好,放我的籍让我回乡嫁人。我是个很蠢笨的人,在贵人府上做近侍却不识字,主子说什么都不懂,只是我主子实在是太好,都不计较我这些——那时候主子就常感叹世道乱,当时我却什么也不懂,现在我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爹妈在世时就常说我命好,明明他们全是国公府的奴才,我这个家生子却进了宫,伺候一个很好的主子;后来这个主子居然让我真的脱了奴籍,还回乡嫁了人,嫁人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就是生这个儿子的时候差点要了我的好命。 按道理说我年纪不算小,却不知道为何很是凶险,许是胎位的缘故,疼得我几乎昏厥了两天两夜,人只剩出的气了,接生婆子也觉得人多半是不行了只能问保大保小。这下我相公可在屋外急得跳脚—— 说来好笑,许是我命硬,又许是我命好。灯烛火把他跳脚的样子映在窗纸上叫我看见,我便不住地想笑,一放松,倒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这下算是大小都保住了,我相公这个大男人居然哭得一塌糊涂,指天发誓得这一个孩子就行——再也不叫我受这个苦了。但是男人的话哪里能信?没过几年我又躺产床上进鬼门关了一遭,我相公照样急得满头大汗疯狂跳脚,我们就又迎来了第二个儿子。 家里本来清贫,这下多着一大一小两张嘴更加吃紧,我丈夫便每天不亮就走去坐席金给得更多的邻县私塾教书。 只是实太远了,只能三五天来回一次,也必然是天不亮带着干粮就走,半夜才带着满身露水疲倦地步行数里路回家,一个月总要走破好几双鞋子,回来的时候也总是走得腿脚都浮肿,我心疼得掉眼泪给他捏,他就苦笑着让我去睡,自己去井口接一桶凉水冲一冲,冻得哆哆嗦嗦,脸都青白了才回来看看儿子们安睡的眉目。而我坐完了月子,也便把第二子捆住身上下地务农,想法子伺弄些鸡鸭仔儿发卖,算是帮衬家务,日子就是这样过了。 只是这世道实在不好。 在这样的世道面前,我这寥寥的好命其实也无用。 我是齐人,我相公也是齐人,我们住在乡下——一个极小而不起眼的乡下,消息讯息都是极其不流通的,我在家里什么也不知道,我相公算是读书人,偶尔才会寥寥地提起来几句。 我相公说如今的齐王雄才大略,不会偏安一隅,必然要兵发诸国。 我相公说楚国世子殁了,莫名其妙的人没了,恐怕即刻就有兵祸。 我相公说,这世道不好。 我相公从来不骗我,因为他似乎是预料什么了似的,有一次从邻县回来后就迅速地带着我们一家搬到了更偏更远的乡下,原来的住处就很偏僻,现在的村子干脆都没有几户人了。他也不出去教书了,只是找了几亩无人的野地种起来,加上我们的两个儿子都渐渐地大了,平日里漫山遍野地疯跑带些野果野菜回来,家里也勉强糊着口。 当然很快,原来我还舍不得我垦开的地,不愿意搬到这样的地方——只是我就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搬家了。 我听说齐王带着雄兵踏平了西南四十四部落,又围了楚国都城逼死了所有的楚王族。 我听说满国征兵,男丁高于车轮就要入伍,我原来的村子被征走了全部的男人。 我听说齐王攻下了魏国,越国,朝丽国。 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是个乡下种地的农妇而已,最粗俗鄙陋的那种,我没有心力关心这些事情,我的关心只能放在家里微薄的田产上。 我一直都是好命,我这样觉得。 只是我的好命也抵不过这见鬼的世道,有一天我相公去城里卖鸡仔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征兵的兵卒——他甚至只来得及托人带回来两贯钱,都来不及再回来说点什么或者看一眼孩子,就被人像牵牲口一样用绳子栓住了脖子带走了。 然后我的相公再也没有回家。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相公刚走的时候,刚开始我确实也是想死的。那时候我成日地哭,昏了头一样哭,我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地上,又或者利利索索地往河里一跳——算是跟了他去了。 但是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孩子,我大儿才十来岁,我小儿才懂事。 我哪里能死? 我只能活着,为着我儿活着,为我死了的丈夫活着,毫无意义地就这样像猪狗、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活着,就像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 可是天底下的战乱好似打不完似的——那时候齐国已经是最伟大最强大的国,可是王上就像是不能满足一样,永远都在扩张,杀人,抢地,掠夺。 他们说这是要一统天下,创万世之伟业。 他们说我丈夫入伍当年就死了。那时候齐攻越国,越是北国,天大寒,雪深八尺,我丈夫就冻死了。 他们说王上是最伟大的王上。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抢走了我家里的鸡、牵走了我的驴。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吃着我的鸡,杀了我的驴,他们告诉我丈夫的死讯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还带走了我的大儿子——像带走他父亲那样,用一根绳子栓牲口一样栓在他的脖子上牵狗一样拽走了他。 我疯了一样跳起来扑上去撕扯、谩骂、哭嚎,他们一脚踹翻了我,狠狠地打了我这个不知好歹粗俗愚笨的农妇一顿。我的小儿子也疯了一样上来帮我挡,却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天气极好,风朗气晴万里无云,满地是金子一样的阳光,那样天气实在是太好了,就像是蒸蒸日上的齐国的国运,而这样好的日子,兵卒在笑,我儿在哭,世间都七情六欲嬉笑怒骂,只有我满身灰土跟我的儿子被人踩在泥地里。 我从前做人家的奴婢,我的主子常说人间苦。 只是我从前蠢笨,如今死了丈夫,没了儿子,才知道人间真的苦。 后来的事情我也记不清楚了,因为我只是一位世间再蠢笨不过的农妇了,长得平庸,也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也很平庸。 我死了相公,大儿被强征,二儿瞎了眼。我家没了男人,地被乡绅占了。 为了给二儿医眼,也因为没了地活不下去了,我带着他搬到了附近的大城,找了一个蛇头,被她介绍到了一户富庶的人家做事。 最后我还是做人家的奴婢。 但是这次做奴婢又不像是从前了,这次比从前很苦,我生得粗笨,不能再近身伺候夫人姨娘小姐,就被打发了洗刷活儿,天日不亮就起来洗下人的衣服和没有尽头的棉被,半夜露深了再抹黑回到住的地方。 我二儿像他爹,从前就很善诗文,我相公总是叹息若如今是个太平时候,我能做一做举人娘也未知。二儿很懂事,虽然瞎了一眼,平时也总在街头上支了个摊子抄写点儿书信挣些零碎的钱。 我总以为这算是可以了,也算是活着罢 可这确实是乱世。 有一天我们的城陷落了,西南四十四部落反扑,城里面的守军连夜撤走了,只留下了官富老爷们被砍下来头上城墙祭旗,街头巷尾都是死人。我带着我瞎眼的儿跌跌撞撞混在大批的流民里往都城跑。我老了,腿脚总是不好,我儿盲了的那只眼也总反反复复地作病,那时候我总是晚上做活儿,眼神也坏了,总觉得开始看不见这世间的东西。 我听说是齐王的儿子反了,所以齐军打完了天下开始打自己人。 我听说齐王杀了他的儿子。 那时候不知怎的,街头巷尾流言飞传,都说齐王非王族血脉,只是来路不明——我听了都觉得可笑,当初齐王室死的死没的没,现在只剩齐王这一脉,谁在乎他到底是不是? 后来世上没有齐国了,因为齐王把所有国家都变成了齐国,他是皇帝了。 齐王改了年号,说年号是平嘉,好像其实这个年号用很久了,但是我住的太偏,我不知道。 后来齐王又杀了他的儿子,又杀了一个史官。他为了杀这个史官创造出来了诛十族。 我儿是这个史官的第十族,因为我儿为了养活我把自己卖进了他府上做奴才。 我儿死了。 这时候我已经很老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官爷又一次进入我的家,像个牵走一只狗一样把沉重的镣铐箍在我盲眼的儿脖颈上。他们带走了他,并在菜市场门口砍下了他的头。 好在这时候我已经很老了,前生所有的病痛让我已经没有了活头,我也再不能就这样像年轻时那样跳起来去撕咬、谩骂、哭嚎,我只能拿出来家里所有的钱,求守尸人赏我儿一卷裹尸的竹席, 我儿死了不久,我也死了。 我死的时候,齐王开始笃信巫蛊,举国上下都开始风行求丹问药。这时候的齐王已经做了很久的陛下,但我还是习惯叫他齐王——这是个再奇怪不过的王了,他不喜欢女人,对自己的子嗣也不好,他年轻的时候推平了诸国,年老的时候却开始偏信方士道学。 齐王建起来了高耸入云的问道宫,挥金如土一样奉养着一大群「国师」;这些方士真真假假,所以每天都有人直接被拉出宫门处死,但每天都有更多的人争先恐后涌向王城。 最后终于来了一位齐王信赖极了的方士,他说要用故人的血引路,所以齐王翻遍了他打下来的天下,找出来了我。 官爷再一次进入了我的家,这次带走了我。 我死前再一次进入了齐王宫,见到了故人;他们带着我进入了一座衣冠陵墓,他们放完了我的血。 我不知道齐王能不能用我的血见到他想见到的人。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为我死了。 你问我是谁? 我没有名字。我爹娘是昔日赵国公府上签了死契的奴才,所以我一出生就是没有名字的奴才。 后来我进宫,我的主子是世上最好的人,也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说南方秋不悲。 她祝我终身不悲。 「你就叫南秋吧。」 ——END 我洛静静当虐文女主的那些日子@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