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玉成仙》作者:大风刮过 从小到大,花淇淇的人生都因为和隔壁神仙姐姐般完美的女生轩辕星萦的对比而黯淡苦逼。谁知道那个仙女般的女子果然不是凡胎,而是修仙界的星萦宫主。 修仙界的人来人间迎接宫主时,一头神兽趴在花淇淇家的窗台上偷看电视剧,误把花淇淇拖进了修仙界。 在修仙界花淇淇要做到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活过了一百年,她就可以等到修仙界的大门再次打开,回家。 可是,身为一个凡人,要活一百年,还要保持外貌不变,这是不可能的啊…… 嗯,突然想写篇言情,会比较狗血小白…… 本文开放转载,转载之前在文下或专栏里和我打个招呼就行。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淇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倒霉孩子被迫炼玉修仙的故事 第一章 很多人从记事起就拥有一个宿命般的敌人。 这个敌人的名字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敌人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完美的存在,他/她个性好、成绩好、唯一的爱好是学习,最大的缺点是刻苦。 小时候,他/她不挑食、不淘气、不看电视、不打游戏、不走神、不早恋、只看课本和辅导书,晚上要爸妈催了又催才睡,早上天不亮就起,从来不偏科,门门考第一。 长大后,他/她名校刚毕业,年薪就过千万,立刻有对象,马上生孩子,跑车天天换,房子五六套,夫妻从来不吵架,孩子是神童,家庭事业美满无双。 “别人家的孩子”对于凡夫俗子们来说,就如同壁画里的神兽图腾,虽然此种动物只存在于你爸妈脑内的美好想象中,但你必须要对其顶礼膜拜,它虚幻的光圈儿,刺痛你现实的委琐和卑微,无可遁形。 和天下千千万万平凡的倒霉孩子一样,花淇淇也拥有一个宿命之敌——“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她比一般人更苦逼,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完美无缺的“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她爸妈脑内出来的,而是千真万确地存在。 轩辕星萦,和花淇淇同年同月生,轩辕星萦生在七月份的开头,花淇淇生在七月份的尾巴。 轩辕星萦的爸爸和花淇淇的爸爸同一个单位,职务相当,他们两家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层。 小区里都是单位房,设施还算不错,一梯两户,1201是轩辕家,1202是花家,门对门。 轩辕星萦从在娘胎里时,就是个奇迹。 据说十几年前的某个晚上,下了一场无比浪漫的流星雨,之后不久,轩辕星萦的妈妈李淑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在怀孕期间,李淑容不断梦见自己身在一座宫殿之中,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仙女对她说,她们的公主在她的肚子里,让她好好照顾公主。 李淑容见人就说这事,闹得她娘婆二家的人都以为她得了产前狂乱症,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 轩辕星萦出生的那天晚上,又下了一场无比盛大的流星雨,轩辕星萦的奶奶见儿媳妇果然生了个女儿,觉得此事确实有点邪乎。李淑容说,那些白衣服的仙女一直喊她肚子里的孩子为“星萦公主”,于是,她就给孩子起名叫星萦。 花淇淇每次听这个故事,都觉得一阵阵肉紧,她心理阴暗地想,肯定是胡扯的。但是,轩辕星萦本身确实强悍的匪夷所思。 轩辕星萦生下来五个月就会说话,一岁就会背诵《唐诗三百首》,三岁上学后,连连跳级,九岁进了某某名牌大学的少年班,这事当年全国轰动,电视台和报纸的记者天天都守在楼梯口,花淇淇的爸妈都沾光上过好几次电视和报纸的头条照片。 记者们埋伏在楼梯口的时候,当时也是九岁的花淇淇因为把数学卷子的50分涂改成60,揉着被妈妈拧疼的耳朵,窝在房间里哭。她偷吃了太多的巧克力,槽牙上又多了两个虫洞,整个左边的腮帮都肿了,一哭就更疼,连太阳穴都疼。 花淇淇的爸爸听着房间里女儿呜呜咽咽的哭声,无奈地劝花淇淇的妈妈:“做人别攀比,人比人气死人,要认命啊。” 这句话支持着花淇淇全家坚强乐观地生活了十几年。 直到今天。 今天之前的昨天,花淇淇收到了某四流大学的本科录取通知书,全家开心得像中了彩票一样。本来按照花淇淇的成绩,上个末流大专都有难度,谁知道超常发挥,居然中了个四本。学校就在本市,她连住校都不用,可以走读。 花淇淇的爸爸花程今天一大早就起床,去水产店取昨天订好的肥蟹,准备中午做一顿蟹宴庆祝。花淇淇抱着猫粮袋子和爸爸一起出门,到楼下喂那几只流浪猫。 刚刚走出楼门,迎面碰见了轩辕星萦的爸爸轩辕爱国。他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大捧花,站在停车位旁边,笑眯眯地和他们招呼:“老花,淇淇,起得挺早啊,要出去?” 花淇淇喊了一声轩辕伯伯早,花程笑着说:“对。你也要出去?喝喜酒还是走亲戚?” 轩辕爱国眼角弯着褶子说:“是星萦要回来了,我和她妈妈去机场接她。她妈妈出门慢,我先下来等。唉,这孩子,就是闲不住,非从剑桥跑到斯坦福念了第三个博士学位,我以为她能歇歇了,结果要去非洲参加什么救助贫困儿童活动,我和她妈妈怎么劝,她都不肯听。还好,知道临去前回来看看我们……孩子大了管不住啊……” 轩辕爱国正在长叹,楼门一响,轩辕星萦的妈妈李淑容走了出来。 李淑容笑盈盈地问花淇淇:“淇淇,听说你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考上了什么学校啊?” 轩辕爱国轻轻咳嗽了一声。 本来花淇淇对自己的这个四本还挺得意的,但轩辕叔叔这声咳嗽,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点尴尬。 花程说:“淇淇考上的是X大的旅游管理专业,一般学校,和你们家星萦不能比……我跟她妈妈觉得,能考上就行。” 李淑容看了看花淇淇,赶紧笑着说:“女孩子,书念太多了没有用,我还怕星萦将来没男人敢要,嫁不出去呢。像淇淇这样,就在本市上大学,将来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陪在你们身边,也挺好啊……前几天,星萦和我视频聊天,我看她瘦得风一吹就跑了,她还和我说,妈妈,我有准时吃饭……唉,小小年纪,承受太多,毕竟吃不消,像淇淇这样多好,心思单纯,壮壮实实,脸盘肉乎乎的,看着就让爸妈放心。” 轩辕爱国连连清喉咙,拉住李淑容的手臂:“赶紧走吧,万一路上堵车就晚了。” 花淇淇僵硬地抱着猫粮袋子,目送轩辕叔叔和李阿姨钻进车子,银白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她觉得眼前有金色的星星在飞。 花程拍拍她的肩膀:“淇淇,记住,咱不和人家攀比,爸妈都觉得你挺好的。” 爸爸离开许久之后,花淇淇方才挪动脚步,走向楼对面的花坛,小区里的流浪猫被人喂熟了,听见了脚步声,瞄见花淇淇手里的猫粮袋,立刻一个接一个地跳出花丛,在花坛边上排排蹲好。 花坛边有一摞专门喂流浪猫的小碟子,是同楼的几个好心的老太太准备的,都洗得干干净净。花淇淇把猫粮倒进小碟子里,按顺序放到猫咪们的面前。那些猫们早就养成了好习惯,一点也不争抢,耐心地蹲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排在第一的猫是这个小区里流浪猫里的老大,一只虎纹的雄猫,膘肥体壮,毛皮油光水滑,花淇淇每次喂猫时,都忍不住在它头顶多揉两把,手感特别好。 猫吃的胖胖的非常可爱,可是人吃得胖了,就是悲剧…… 花淇淇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腮,回忆起刚才李阿姨说的“壮壮实实”、“肉乎乎”两个形容词,小心肝再次刺痛。 最近她是吃得多了一点,可是……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胖…… 她又捏捏自己的手臂,自我安慰地嘀咕:“我就是脸大而已,脸大显胖没办法……又不是人人都能有显瘦的小脸。” 轩辕星萦的脸就很小,标准的巴掌脸,比例完美的下巴,皮肤如同带着透明度的白玉,一丝瑕疵都没有。 花淇淇的心中翻涌着艳羡,老天怎么可以如此厚待一个人。 其实花淇淇的脸并非纯圆,她也有下巴,她也是瓜子脸,只不过是南瓜籽而已。 一低头,下巴还会变成两个…… 爸爸说得对,不要和人攀比,不要和人攀比,人和人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 她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没有大脸,哪能衬托出小脸,没有普通人,哪能衬托出神童?” “嗯咕——”有只猫叫了一声,仿佛在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花淇淇抬头,发现眼前的流浪猫中有一只看起来眼生。 是一只纯黑色的猫,夹在一只三花和一只狸纹中间,模样尤带稚气,还算是只幼猫,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望着花淇淇,尾巴弯了弯。 嗯?为什么,这只猫的耳朵,是圆的? 花淇淇揉了揉眼,黑猫的脑袋歪了歪,花淇淇再定睛看,它的耳朵分明和其他猫一样,带着着尖儿,刚才的圆耳朵,可能只是她眼花了…… 黑猫眯缝起眼睛,向着花淇淇叫:“喵——” 声音嗲嗲的,叫得花淇淇心里酥酥的,不禁给它的小碟里倒了格外多的猫粮。 黑猫低头看了看猫粮,低头嗅了嗅,把头别开。 不吃?花淇淇有点诧异,难道它还小,不吃成年猫粮? 它不吃,其他的猫竟然也不分它碟中的吃食,吃饱之后纷纷走开,留下它和花淇淇大眼瞪小眼。 花淇淇不禁摸摸它的头:“那你吃什么呢?”它的毛皮摸起来异常油滑,该不会什么名种猫吧,怎么有人舍得把这么好的猫丢掉? 小黑猫眯缝着眼睛看花淇淇,嗅了嗅她的手。 花淇淇顿时有种把它抱回家的冲动。可惜她的家的狗狗肉包平生最恨猫。 花淇淇奔上楼,拿了一盒猫罐头,倒了一小碗奶,又奔到花坛边。 小黑猫还在,用轻蔑的目光瞥了一眼猫罐头,转头嗅了嗅鲜奶,犹豫了一下,方才又凑到奶碗边开始喝,舔牛奶的姿态极其优雅。 喝完后,它继续和花淇淇大眼瞪小眼,花淇淇被它看得心软,不禁说:“要是我家没肉包,我就收养你了。” 仿佛要证明她的话一样,她的弟弟花小淮牵着肉包从楼里走出来,扬声叫:“姐,妈让我问你,你喂猫喂半天,还吃不吃早饭了?” 肉包向着小黑猫的方向拱起脊背,呜呜地露出牙齿,猛一冲刺,拽得花小淮向前踉跄了两步。 花淇淇赶紧回身:“马上就回去。”一转头,身后的小黑猫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快来了,写个言情坑耍耍^^ 第二章 轩辕星萦归来,在小区里引起了轰动。花淇淇下楼倒垃圾,恰好撞见轩辕家的车停到楼下,车门打开,从车里走出的女孩子双腿修长,头发好像丝缎,看到她的脸,花淇淇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诗——“却嫌脂粉污颜色”,皮肤添一分则太白,黛眉减一分便嫌细,从五官到身材,无不在诠释着完美。 花淇淇都不由得拎着垃圾袋呆住了。轩辕星萦眼波流转,也看到了她,她们虽然年龄相当,又是门对门,却从小就很少在一起玩,轩辕星萦十二岁就去了国外,越发少接触,故而轩辕星萦只是对花淇淇嫣然笑笑,算是打招呼。 花淇淇也赶紧笑笑,她走到垃圾桶跟前,有意磨蹭了很久,约莫轩辕星萦已经上了电梯进家门了,方才慢吞吞地向楼内走去。 神仙姐姐回家,连老天都生出异象。傍晚时分,晚霞异常艳丽,映得满室红晕。花淇淇趴到阳台上张望,天上的云霞由浅橙或淡红色过渡到深橙和重红,竟还带着紫,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五彩祥云? 花程背着手向外看,笑吟吟道:“看来我们淇淇考上大学,连老天都跟着开心啊!” 花小淮翻个白眼:“老爸又在安慰姐姐了。” 吃完晚饭,电视机被爸妈占了看谍战剧,花淇淇回到自己的房间,飞快打开电脑,登陆某视频网站,《长生仙缘记》第23集 刚刚更新。 花淇淇最近一直在追这部剧,但是她准备今晚看完这第23集 就弃剧,因为支持她看本剧的唯一动力——剧中的男二号南宫醉这集就会死掉。 花淇淇昨天看了一个深度内幕爆料帖,帖主黑掉了剧组的电脑,搞到了最初的剧本,原本南宫醉应该进化为最终反派大BOSS,活到这部40集连续剧最后一集的最后十分钟,但是剧组后来改了剧本,让南宫醉提前挂掉。 爆料帖中称,是演男一号白义天的男明星周昊咏和演女一号潇湘若儿的女明星温茜茜背后的经纪公司和财团联合作祟,打压南宫醉。 演南宫醉的男演员韩慎没钱没势,签了个小经纪公司。因为签得年份不长,公司一直没给他好角色,还安排他留胡须,擦黑粉,走硬汉路线。出道这几年,他或在谍战剧中饰演我党的好同志拉黄包车的通讯员小A、军统的小线人书店小伙计小B,出场不到十个镜头就挂掉;或在战争剧中饰演第一批冲向敌军子弹的战士,在匆匆扫过的镜头中摇晃一下就倒进尘埃;或在古装剧中饰演侍卫,偶尔有一句“将军,敌军已在三十里外”“皇上请火速回宫”之类的台词,还要双手抱拳挡脸,侧对着镜头说。 本来《长生仙缘记》这部剧的男二号根本轮不到韩慎,但因原本定下演这个角色的公司一哥临时得到了一个主演电影的机会,其他的演员排不开档期,这才便宜韩慎捡了个漏。 韩慎得到这个角色,份外珍惜,通读剧本,减了肥,不再继续晒黑,待刮完了胡须,穿上古装,连造型师都惊为天人。本剧播出后,南宫醉的第一个特写镜头,就秒杀了屏幕前的万千女性。 演男一号白义天的周昊咏很抑郁,本来他是本剧最大牌的明星,光芒四射的男一,古装仙侠剧最吸引小女生,他以为白义天这个无比正面的角色能吸到大批粉丝,结果花痴女们纷纷三观不正地倒向了南宫醉,还在网上歪曲事实,指责白义天这个角色假仁假义,看似忠厚,实则毒辣,指着周昊咏引以为傲的耍帅剧照骂丑男。 周昊咏的经纪公司没办法,雇了枪手在网上放出韩慎当年打酱油的剧照,说他是整容男。谁知道反而让醉粉的军心更统一,一部分激进粉与枪手互殴,证明韩慎的确没整容,另一部分淡定粉则表示,整容的也无所谓,整得美就行,“整得美证明我们醉底子好,像周昊咏那张必胜客至尊招牌脸,去泡菜国削十八遍也只能削成嫩牛五方”。 演女一号潇湘若儿的温茜茜更抑郁,她缠了自己的金主XX财团冯大少许久,才搞到潇湘若儿这个完美痴情似仙子的角色,还请了一堆水军吹嘘她的美貌,谁料帖子全被南宫醉的粉丝攻陷,醉粉360度从内到外把她批得一钱不值,更痛骂潇湘若儿是小三,离间了白义天和南宫醉的感情,白义天这朵瞎了狗眼的男子迷恋若婶,导致南宫醉走上了不归路,甚至把白义天和潇湘若儿的一张经典剧照PS成一只哈士奇搂着博美,说他们是一对狗男女。 眼看闹得不可收拾,周昊咏的经纪公司MFA娱乐和冯大少联手向剧组施加压力,逼迫他们重新剪辑,务必让南宫醉在25集之前消失。 剧组不敢得罪两方大佬,只好修改剧情,赶紧补拍,请了一位娱乐圈老前辈担当新BOSS,把南宫醉剪死在第23集 。 哪知道消息走漏,剧组的电脑被醉粉黑掉,爆料帖的内容震动网络,醉粉暴动,剧组的门户网站和微博等地纷纷被愤怒的醉粉占领。连花淇淇都忍不住激愤,到导演的微博下抗议了一番。 剧组也不想得罪粉丝,实在无奈,便派公关人员安抚粉丝,说南宫醉在23集“死得极其凄美,全剧组都对这一幕流下了眼泪,剪辑师剪到这里时泣不成声”,看了这一集,“亲们一定觉得南宫醉虽死尤生”。 醉粉们不是二傻子,这番煽情的言语忽悠不了她们,但却也煽起了她们心中伤感诗意的情绪。 是呵,因为世间容不下这般美好人,醉在23集就要死了。罢了,这样也好,不再苟活于这污浊的剧集,污浊的世间…… 起义领袖们号召大家,“今晚都保持沉默,维护醉最后的美好,明天再爆死丫们!” 花淇淇握着面巾纸,痴痴望着屏幕。南宫醉入魔了,去掉道冠,披散下长发,穿上黑红色长袍,双瞳变成深红的刹那,清冷的俊美中凭添妖冶,更加动人心魄。 开了主角外挂的白义天小强般倒下爬起,爬起倒下,一点点折磨着南宫醉,看着南宫醉凄然的长笑,花淇淇的心都要碎了,泪水浸透纸巾。 窗外有窸窣的声音,花淇淇暂且分心一瞥,万分诧异,一团黑影紧贴着玻璃匍匐在窗台上,金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电脑屏幕。 好像是只猫?今天早上的那只小黑猫? 可是这是十二楼啊,它怎么爬上来的? 屏幕里又响起南宫醉凄厉的笑,花淇淇立刻转回头,聚精会神投入剧情。 窗外的黑影往玻璃上贴得更紧了一点,也更加专注地盯着屏幕。 终于,白义天这个卑鄙的伪君子趁着南宫醉不备,打了他一掌,因为没有主角外挂,只这一掌,南宫醉便踉跄后退,跌入了岩浆翻涌的深渊。 剧组们为了安抚粉丝,重新给这段戏配了背景音,一段反派翘辫子时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唯美凄凉小曲中,南宫醉缓缓下坠,挂着一缕鲜血的双唇轻启,却无声(其实是喊的那段台词对不上新剪的剧情,被剧组消音掉了),似乎他对命运虽仍不甘,却又无力续抗争…… 凤凰涅槃,一切虚空…… 花淇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连上天,都仿佛为南宫醉不公的命运震撼,打起了闷雷。 嗯?打雷?明明今天下午还晴得好好的,天气预报没说会有雷雨啊…… 花淇淇擤擤鼻涕,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响,屋内一片漆黑。 花淇淇吓了一跳,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长空,窗台上的猫影蓦然膨胀!一条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涨大的猫影身边,玻璃窗粉碎,花淇淇尖叫一声:“鬼呀——” 白光瞬间让她什么也看不见,突然浑身一空,似被什么猛地扯住,天旋地转。 砰!花淇淇揉揉摔疼的臀部,茫然四顾,蓦然对上一双睁大的眼。 长发,束冠,圆脸,少年,占据了她刚刚清晰的视野。 好像古装剧的小道士打扮。 少年瞪着眼定定花淇淇半晌,蹬蹬后退两步,让出头顶碧空,四周青山。 少年边狂奔边喊:“师尊!不好了!二师兄又把奇怪的东西带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开文,当然要双更。 我就是个存不住文的人,其实我写了两章是打算一天贴一章的,结果还是两章都发了。 这篇文开放转载,转之前在文下或者专栏里和我打个招呼就行(*^__^*) ———————— 《张公案》会继续更新,不受影响,因为那篇文比较严谨,费脑,需要写个小白点的调剂一下。 《张公案》之前因为写杂志稿的原因,更新得比较慢,对不起大家。 最近杂志上的稿子已经断了,会以在网上贴文为主。 第三章 山很高,云很白。 山峦没入白云中,巍峨的大殿立在山顶。 花淇淇站在大殿正当中,接受围观,她也在观那些观看她的人。 她一边看,一边咬手指,掐自己,估计大腿都被掐紫了,她方才颤巍巍地肯定,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也不是古装仙侠片的拍摄现场。 方才,有两个穿着道袍的小帅哥说了声“姑娘唐突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发现自己日地飞起来了,脚底下踩得还是白云! 她真的真的真的是腾云驾雾在飞,她的脑子也跟着腾云驾雾了,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身在了这间大殿中。 许多许多的帅哥,许多许多的美女,她眼花缭乱,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美人。 看过这么多小说和电视剧,她大概心里有个底了,她的小心脏砰砰地跳着,HIGH到不能自已,她很想大声地问一句:“我现在是在一个仙侠的世界吧?” 可是,她现在问出了口,也不会有人理会她,因为这堆人正围观着她自顾自地谈话。 一个头上插着荷花形状玉簪的女子妩媚地笑了笑,朝着大殿上首正当中瞟了一眼,慢悠悠道:“师兄,我早说过,参星宫的人帮不得。现在好了,帮了她们,惹回来一个麻烦,她们竟还要丢给我们,这算什么事儿?” 她身着道袍,但样式和颜色都和其他女子穿的道袍不大相同,绣着银色的荷花纹,外面还笼着一层轻纱,左眉梢有一颗黑痣,点缀得整张娇媚的面庞越发动人。 大殿上首正中坐着一个儒雅的美中年,飘着经典的三绺长须,眉目温和,他捻着胡须,还未开口,与方才说话的女子站得不多远的一个白衣少女抢先开口道:“空掌门,素心仙子,此番我参星宫能迎回宫主,全仰仗贵门相助,感激不尽。但,这位姑娘确实不是鄙宫中人带回来的,并非我等要推卸责任,即便我们想担这个责任,参星宫,也不是寻常人能住得了的。” 那位被称作素心仙子的女子挑了挑眉:“瞧这话说的,敢情参星宫不是随随便便能住,我们紫昆派倒是谁都能来了?” 那名白衣少女被她噎得神色一僵,她身边的另一名白衣少女赶紧说:“素心仙子莫怪,怜师姐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参星宫,仙子是知道的,清冷苦寒,不比紫昆山仙山福地。” 空掌门终于插进了话,笑道:“素心,参星宫的几位小友所言不错,我紫昆派修太虚大道,天地为一,诸生即诸法,诸法皆自然,本就人人可来,人人可去,任意自由。何况,人的确是我们带回来的。” 素心仙子依然不退让:“若不是助参星宫迎回宫主,我紫昆山便不会开这通世门。不管麻烦是谁来回来的,都因此事而起。参星宫若想就此甩手丢给我们,我总觉得不太合适。” 花淇淇半张着嘴听得云里雾里,却隐约明白,所谓的“麻烦”,指的就是她。 五六个白衣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那位怜师姐叹了口气道:“我参星宫绝非要甩手不管,但,人我们的确带不回去。请空掌门说一个折中的办法,我等一定遵从。” 空掌门微微笑道:“只是小小意外,并非大事,何须劳动两派,诸位仙子请回罢,此事交由我紫昆派便可。” 那群白衣少女满脸惊喜,连连道谢,素心仙子又挑眉望了一眼空掌门,明显不满意掌门的做法,但并未反驳。 为首的白衣少女道:“我等还要赶回宫中布星罗阵为宫主洗尘,就先行告辞了。来日再登门重谢贵派恩情。” 齐齐向空掌门行了个礼,离开大殿。 花淇淇转过身,看那群白衣少女跨出殿门,再度目瞪口呆。 为首的少女从袖中掏出一条丝帕,向外一抛,丝帕就化成了一朵云,少女们的身体离开地面,踩上那朵云,飘走了…… 喔喔喔喔……飘、走、了…… 素心仙子嫣然望着两眼发直的花淇淇:“小姑娘,有意思吗?” 花淇淇呆呆地点头。太,太,神奇了…… 素心仙子笑靥如花:“那么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 花淇淇再点头,目光虚浮地说:“我是在仙侠的世界里吧!” 素心仙子轻轻摇头:“所谓仙侠世界,是你们凡俗世间的幻想。此处在三界之外,用你们凡间的另一个词来代替它,可能更贴切。你可以叫这里为——修仙界。” 宇宙初始,混沌渐开,形成了天、地、人三界。 天界为仙,人界又被称为凡间或者俗世,地界则是幽冥所在,司掌魂魄轮回。 这些花淇淇在书里或影视里都接触过。 “但是,”她打断素心仙子的讲诉,“科学地说,这些又叫迷信。” 大殿中的人都笑了,素心仙子弯起双眼:“那么,身在此处,见得此间一切,你还相信这只是迷信?” 这个……花淇淇还真有点晕。 素心仙子继续说:“这里超脱于天地人三界之外,却又与三界息息相关,这里的人都还不是仙,但都可能成仙。” 简单地来说,这个修仙界中的人,就是天庭的预备役,高于凡人,不受地府拘束,故而超脱于三界之外。 本来此界与凡间并无联系。但是一百多年前,此界最大的修仙门派之一参星宫的宫主星萦因为修行不慎,伤及元神,被送入凡间轮回一世,修养元神。 这位宫主的转世就是花淇淇苦逼人生的源头——轩辕星萦。 啊啊,我说她怎么那么强悍,原来果然是神仙下凡!花淇淇不禁捶胸顿足。 素心仙子同情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参星宫的人没有本事打开同往凡间的门,就来此求我紫昆派相助,谁料……过程中出了点疏漏,竟把你也带了进来。” 花淇淇渐渐明白过来:“这个,倒是无所谓啊……就当我免费旅游了一次。那么,你们能不能让我到这里比较有名的地方玩一玩,然后再回去?” 误打误撞,竟然能有到异世界游玩的机会。嘿嘿,和神仙姐姐做邻居苦逼了这么久,终于也有点沾光的好事了。 大殿里站的这些穿道袍的男子,几乎全部都比南宫醉还要美,花淇淇不敢直视,视线匆匆掠过,已经被闪得快窒息了。 想必这是仙界帅哥的基本水准。比较出类拔萃的,会是什么境界呢? 花淇淇畅想了一下,又有点眩晕了…… 当然,醉在她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她的心可以容纳无限广阔的森林! 假如……紫昆派能大发慈悲,让一两个修仙少年给她做导游的话…… 就在这大殿里随便指一个就行!她绝对没有意见! 花淇淇咽咽唾沫,再补充:“如果,你们送我回去的时候,能够不删除我的记忆,那更好……” 素心仙子看着她,目光里依然充满了同情:“其他事情暂且都无需计较,眼下最大的难题是……送你回凡间,需要等一百年。” 什么?一百年? 花淇淇两眼直勾勾地问:“不是,你们,把那个什么门再打开一次,我就能回去了么?” 上首的空掌门缓缓道:“姑娘,此门每百年方可开启一次。” 花淇淇诧异:“不可能啊,轩辕星萦今年才多大?她去投胎的时候,也是开了那扇门吧!” 素心仙子道:“此门可通往凡间的任意时间,但在我界开启,需要一百年。” 花淇淇愣愣地问:“也就是说,我要在这里呆一百年喽?” 素心仙子点头,眼里的同情之色更重了:“假如一百年后,你活着,就能回家。” 花淇淇现在对一些关键词尤其敏感,她理智地问:“什么叫一百年后,我活着?” 素心仙子身边的一个道服少女插话道:“这是显而易见的吧,你是凡人,又不是修仙者,一般寿元都不会超过百年啊。“ 花淇淇茫然:“可是,这里不是修仙界吗?” 素心仙子微微蹙眉:“你将右手给我。” 花淇淇依言伸出右手,素心仙子的纤纤玉指按在她的脉搏处,片刻,无奈地摇头:“入我道门者,若非天赋异禀,便需从小修习,一般三五岁开始,七八岁都嫌大了。你毫无资质,又是这般年纪,学不得了。” 花淇淇赶紧说:“那么什么长生药啊,不老丹啊,你们应该有吧。我又不是想成仙,我只是想活过一百年而已,应该不难达到吧?” 素心仙子叹息:“难!”看了看花淇淇震撼且充满怀疑的脸,“我验证给你看。” 她向左右的少女低低吩咐了一声,那少女出了大殿,片刻后回来,手中拿着一只玉杯。 素心仙子的指甲在花淇淇的右手食指上轻轻一划,顿时鲜血涌出,花淇淇倒抽一口冷气,素心仙子安抚道:“忍一下。”捏着她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在玉杯里。 接着,素心仙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捻了一点点粉末丢进玉杯中,砰,一股白烟冒出,玉杯裂了一道纹。 花淇淇愕然:“这……” 素心仙子道:“这只是我们这里寻常的补药,你的血不能与它相融,便产生这般变化。倘若你吃下去……” 传说中的爆血管,就会真实地发生。 凡间的故事里,所谓凡人吞药丸就能升仙长生,在修仙界中其实是不可能有的事。 因为凡人的经脉灵窍都与修仙者不同,根本无法融化仙药,凡间有句俗话叫做虚不受补,与这种情形类似。 素心仙子又对石化的花淇淇说,凡间曾有数位帝王有过仙缘,秦穆公、楚襄王、汉武帝、唐玄宗……都曾真的见过神仙,但是他们依然都和其他凡人一样死了,就是这个原因。 花淇淇两眼发黑:“那,那我该怎么办呢……”几位皇上都该挂便挂了,她还有什么盼头? 素心仙子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大殿上首。 空掌门捻着长须,悲悯又慈爱地笑了:“姑娘,你既到了此间,便是有仙缘。既有仙缘,何不悟天道,随自然,说不定看似前路茫茫,实则另有机缘。 花淇淇凭借多年政治课训练出的素质,迅速地从空掌门这番云山雾罩的话中提炼出了本质—— “您的意思是说,你们让我在这里两眼一闭地过着,要是走运,活过了一百年,就回去,要是按照常理翘了,就拉倒,是这样不?” 作者有话要说:赫赫,新文要发奋,今天更一章! 看到前两章的点击评论,还有目前的收藏量,很开心,谢谢大家一直支持俺,愿意看这篇文! 希望大家能满意后面的情节,点击评论和收藏都越来越多(*^__^*) 第四章 空掌门道:“姑娘为何对自己这般的没有自信?” 这和自信有关么?只是面对现实好吧。花淇淇据理力争:“我被你们拉到这里,你们让我听天由命地等死,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反而说我有问题?” 欺负人不带这样的。 素心仙子温声问:“小姑娘,刚才你不是说,这事没关系,你不介意吗?” 花淇淇彻底愤怒了:“当时我不知道我回不去了啊!” 听这位什么仙子的口气,俨然是打算抵赖了。 “除了我坐等自己能不能活够一百年之外,别的什么解决的办法你们也提供不了了,是这样么?” 素心仙子轻轻叹息:“小姑娘,我是修道之人,不拿假话欺瞒你,目前,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花淇淇怒气与急火一起攻心,眼泪糊住了视线:“也就是其实我没大可能回家了,对吧!” 一百年,她怎么可能活到一百一十多岁啊,就算活到了那个时候,也肯定弓腰驼背,牙齿掉了,走路也不稳,变成爸妈和弟弟绝对无法想象的模样。 最好的结局,就是白发苍苍的她颤巍巍地躲在楼下的花坛边,看着爸爸妈妈和小淮从她身边走过…… 他们不认识她,当她是个陌生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有这么苦情的结局! 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做普通人做得很开心啊,那什么宫的宫主转世关她什么事?为什么从小她要做参照物,现在还要变成炮灰? 是小人物就活该被牺牲么? 花淇淇越想心里越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殿中的人都沉默地看她,空掌门甩甩拂尘:“小姑娘……这件事,的确是我紫昆山的错……虽然现在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可不代表此事没有转机……首先,贫道觉得你活过一百年,应该问题不大……” 素心仙子道:“师兄,你何必骗她?凡人活到百岁,都是寥寥,假如她活不到那个时候,岂不是我们食言?” 花淇淇哭得更厉害了。 空掌门道:“师妹,此言差矣,凡人身在凡尘俗世中,吸浑浊之气,食污杂之物,有诸多烦恼缠绕,百病滋生,但到了我界,紫昆山上,吐纳灵气,修身养性,延长寿元并非难事。” 素心仙子不做声了。花淇淇擦擦眼泪鼻涕,空掌门见她渐渐止住了哭,又道:“天地自然,皆有变数,即是‘未可知’三字。便如姑娘你,入得我界,因有道缘,就是变数之一。既然有了一,为何不能有二,有三?” 花淇淇知道,空掌门其实现在还是在忽悠她,让她暂时先安心住下来,听天由命。 现在,就算她再哭再闹,也只能听天由命。 此时此刻,她突然更能体会到南宫醉的悲凉了。 醉比她还要苦,她只是无故被牵连的路人甲,但是醉却是注定的男配角,即便再光芒万丈,也绝对斗不过主角。 但是,就算注定没有好下场,醉也一直在努力着,他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提前被剪死在23集,他依然死得那么辉煌。 我命由我不由天! 花淇淇抬起头,哽咽着问:“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活得久一点?” 空掌门慈祥地笑了:“我们会尽可能提供最好的一切,但最关键的东西,还是掌握在姑娘你自己的手中。” 花淇淇点点头:“我知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肯定会努力,我想知道,您所说的,最好的一切,具体指什么?” 她要努力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紫昆山肯定要对她负点责任,她可不会被几句虚无缥缈的话一忽悠,就傻呆呆地听凭他们糊弄了。 素心仙子道:“我紫昆派建派三千九百年,如今的掌门为我师兄空明子。派中又分两支,区阴别阳,男为阳,女为阴,男徒在明岳峰,分正、华、端、兰、相、玄、清七脉,由我师兄的七个徒儿教导。” 七个穿着道袍的男子从人群中齐齐走出,单掌立在胸前,向花淇淇行了一礼。 花淇淇睁大眼,暂时忘记了抽噎。 天,这七个或温柔或俊逸的绝顶美男居然是长老! 啊啊,看起来这么年轻,她还以为是小徒弟! 素心仙子接着道:“至于另一脉,在月莲谷,暂由我掌管,只有女徒。我如今不大管事,有六个小徒,分掌蒲、葭、霜、巧、茑、桐六阁。” 素心仙子身侧的六名穿着道服的美人盈盈走出,亦向花淇淇行了一礼。 素心仙子笑道:“你既然姓花,看来就是和我月莲谷有缘了,这六阁,你可以任选一阁,本来只有到了初元境界的弟子才能有单独的洞府居住,不过对你可以破例,为你安排最好的洞府居住,起居用度,你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 六阁的六位女长老逐次向花淇淇介绍这六阁的概况和区别。 蒲阁主修丹道,葭阁主修气道,霜阁主修剑道,巧阁主修玄术阵法,茑阁主修医道,桐阁主修算法机关。 花淇淇首先排除掉霜、巧、桐三阁,什么战斗技能,机关阵法肯定都对她帮助不大。 剩下的丹道、气道和医道都很吸引她。 虽然她的身体禁不住修仙界的药物滋补,但是沾点药性、或者修身养气,她想还是会对身体很有帮助的。 只是,这三阁到底选哪一阁比较好呢?花淇淇左右为难。 素心仙子看出了她的犹豫,适时提点道:“小姑娘,我劝你先选葭阁。蒲、茑两阁,常年接触药材,你的身体难以承受,万一沾染可能会出意外,不如先到葭阁中,由白伊教你些基础养气法门,看你能否学习,倘有进境,再想其他不迟。 花淇淇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 素心仙子又望向上首:“掌门师兄看权且这样安排可好?” 空明子点头:“师妹安排甚是妥当。” 素心仙子抿嘴一笑:“师兄记得,承我这个人情便可。” 花淇淇有些纳闷,只见那七位美男长老的脸色都带了些阴霾,空掌门微笑道:“此番有劳师妹。” 素心仙子再嫣然笑了笑:“我亲自带这个小姑娘先去安置。请师兄容我等先行告退。” 名叫白伊的女长老向花淇淇亲切地微笑:“随在我身旁,我带你驾云。” 她看起来顶多比花淇淇大两三岁,但花淇淇知道,她能在现在这个位置,岁数绝对会比看起来的老很多。 多向她们学习学习,说不定不只能活够一百数,还能看起来不会那么老。 花淇淇走出大殿,忽然听得一阵嘈杂。 大殿外宽阔的平台那一头,一群把守的道士正拦住一个少年。 “楼歌,掌门有令,你不得近前!” 那少年同样穿着道袍,只是衣襟和袖口是淡蓝色而非靛蓝,笼着寒气的面容如玉如霜,像被清晨第一抹阳光照耀的雪峰般,清朗耀眼。 “我惹的麻烦,我不怕责罚,但请禀报师尊,我愿担下一切责任!” 素心仙子挑了挑眉:“师兄座下的新一辈弟子,怎么尽是些毛躁孩子,脚踏不过方寸地,话却说得比天大,只会惹是生非,还不知反省。” 白伊看了看那少年,又瞥了一眼花淇淇,低声道:“师父,要不要……” 素心仙子道:“罢了,再不靠谱,也自当由他师父教,走吧。”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那少年听不见,仍执意往里面冲,几个道士左拦右挡。 白伊从袖中取出一块手绢,也像之前的白衣少女那样往空中一抛,化成一朵云,正要去拉花淇淇,突然一道黑影蹭地闪过人缝,蹿到了花淇淇脚边。 花淇淇愣住了,黑影嗯咕咕叫了一声,在她的腿上蹭了蹭脑袋,盘起尾巴坐下,抬起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望着花淇淇。 竟一只黑色的小豹子,皮毛油亮,四肢粗壮,花淇淇觉得它很眼熟…… 白伊微微蹙眉,略微提高了声音道:“正殿之上,放任灵兽闯入,规矩何在?” 那被拦住的少年一脸愠色:“白伊师姑,弟子知错,请师姑责罚。”向那小豹子高声喊,“黑霎,回来!” 花淇淇的嘴角抽了抽,黑傻?这名字有点二。 小豹子不理会少年的呼唤,歪了歪头,继续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花淇淇,一脸兴奋。 花淇淇的心中一动:“你该不会是……” 它该不会是那只小黑猫吧。 作者有话要说:再更新,啊,好久没有这样勤奋地日更过了。 谢谢各位看本文和评论收藏的大人们! 第五章 小黑豹喉咙里咕噜一声,点点头,表示花淇淇说得对。 花淇淇正待弯下腰,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壁,将她和小黑豹隔开,素心仙子缓声吩咐:“白伊,我们走。” 花淇淇赶紧回身:“等一下!” 身体被一股力道摄住,腾空而起,素心仙子望着花淇淇愕然焦急的脸,微笑道:“小姑娘,如今,再追究你到这里的原因,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暂且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考虑你的将来吧。” 花淇淇怔住,再回身望脚下,下方的大殿已渐渐遥远,有些模糊。 素心仙子说得不错,那只小黑豹与她被拖进修仙界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眼下不是最要紧的,目前重要的是,她要如何活下去。 而且,她想,只要她呆在紫昆派,总会再看见那只小黑豹,总有一天,她会弄清楚前因后果。 花淇淇本来以为,紫昆山这个名字指的的一座山。 此时她才发现,紫昆山代指的是一带山脉。 这带山脉绵延起伏,广阔的不可思议。 从她方才呆的祖师殿,行云约一刻钟,到了几座秀雅的山峰附近,素心仙子笑吟吟地对花淇淇说:“小姑娘,这里便是月莲谷了。” 花淇淇目瞪口呆地说:“我以为,月莲谷只是一个山谷……” 素心仙子和几名阁主都对她的惊诧甚是满意,白伊轻笑道:“此处乃修仙之境,紫昆派门下弟子众多,单我月莲谷一脉,数千年来弟子无数,若只有一座小山谷,可住不过来。” 白云缓缓降落在一处山峰上,花淇淇不由得再度惊呼。 山峰顶上,竟是一汪湖泊,静止的湖水仿佛一块蓝晶,覆盖着碧玉般的荷叶。云至,风起,涟漪荡漾,碧叶起伏,半开或全开的荷花随之摇曳,美不胜收。 荷花丛中,建有楼阁,廊桥蜿蜒,轻纱曼舞,楼阁清幽。 湖心正中,有一带仙宫般的屋宇,屋宇之前是宽阔的纯白色石台,雕刻着祥云簇拥明月的花纹,四周围着同色栏杆,石头的质地仿佛白玉,花淇淇与素心仙子等人便缓缓地降落在这块石台上。 素心仙子脚下的白云自然消失,而花淇淇搭乘的这朵云还有另外五位阁主的白云则都化成了绢帕,收进袖中。 白伊轻声向花淇淇解释道:“师父所用的,才是真正的行云术,我等道行微末,只是借物行云。” 啊,刚才那堆什么星宫的女子也是借物行云。怪不得对素心仙子那么恭敬。实力决定地位! 白玉台的周围把守着几名持剑的道服少女,齐齐向素心仙子和六位阁主行礼。 她们的道服衣襟和袖口镶边是淡蓝色,和方才在大殿外的那个叫楼歌的少年一样。 看来浅蓝色是低等级的弟子装备色。 白伊又向花淇淇介绍:“此处唤做莲晶台,是师父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六阁中的重大事宜,也要在这里商讨。” 素心仙子转过身,向六位阁主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原委,人也带过来了,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白伊,你即刻带着花姑娘到葭阁,替她安顿一处适合的洞府住下。” 白伊答了声喏,又道:“师父,如今蒹葭岭一带,洞府还空闲不少,师父看半山那里合适么?” 素心仙子微微颔首:“半山一带,灵气温和,又有水脉,十分适宜。你挑选得不错。” 白伊欢喜地笑了笑:“多谢师父夸奖,半山处,挨着芦溪边上,我记得有一处小洞府。朝南向,十分幽静。那里离我的洞府不远,方便照应。待弟子再挑个伶俐的孩子和花姑娘同住,就更稳妥了。” 素心仙子对白伊的安排很是赞赏,花淇淇在一旁听着,也暂时忘掉了苦逼的处境,心中隐隐向往。 她居然可以混到半山的独栋小别墅了?苦情的人生还是处处有亮点的! 白伊带着花淇淇再度驾云。这次片刻就到了一座离莲晶台不远的小山丘上,白伊向花淇淇道:“我住在蒹葭岭的主峰,先带你去我的洞府,稍后再领你去你的住处安置。本来打算让你住在主峰,但一则这里灵气较强,不知道你的身体能否适应;二来,主峰这里,住得都是些高等弟子,我也不瞒你,虽然我们是修道门派,论道前,先养心,但好多孩子到底年轻,争强好胜,个性锋锐者不少。反倒不如侧峰那边舒适。” 花淇淇对白伊心生感激,这位美女姐姐一看就是个性爽直的好人,花淇淇只是个普通人,在修仙界,肯定会有人看不上她。白伊预先替她考虑到了这一点,而且毫不避讳地指出,这样的性格,以后沟通起来一定很方便。 云朵降落在一丛树林前,白伊收起绢帕,又不忘叮嘱花淇淇:“如果身体感到不适,就和我说。” 花淇淇摇摇头:“很好啊,我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白伊抓起她的右手搭了搭脉,不禁笑了,花淇淇的资质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在凡人里,也是那种走夜路绝对不用担心见到鬼的人,一般的凡人只是大小周天三十六灵窍皆被凡尘堵住,她是等于压根儿就没长。 所以,灵气是强是弱,是有是无对她来说都一样,根本不用担心对她的身体有影响。 白伊放心地领着花淇淇走进树丛,一招手,树丛竟然凭空消失,变成一块绿地,红色黄色的花朵怒放,一道彩石小路,蜿蜒通向一座庭院。 白伊笑吟吟对惊诧的花淇淇道:“刚才的树木只是洞府前的阵法幻术而已。你的住处也会有。” 花淇淇小声道:“我觉得我应该不会用这个。” 白伊安抚地说:“放心吧,只是简单的小阵法,不难的。” 原来所谓的“洞府”不是山上挖出的石洞布置成的房间,至少白伊的住处不是。 白伊的住处很开阔清爽,引花淇淇进入的敞厅面积挺大,墙上悬着阴阳八卦图,案几上摆着道经,靠窗的桌上摆着一个琉璃坛,里面注满清水,养着一尊玉雕的莲花,翠绿的玉石莲叶擎在水面上,好像真的一样。荷叶上面趴着一只墨绿色带金线的玉蟾蜍,蟾蜍的口中冒出袅袅白烟,飘散在空中,淡淡清甜的味道,花淇淇闻了之后觉得心情晴朗了很多。 白伊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这件摆设看,便道:“这是清部的掌座师兄有一回求我办事,送我的小玩意儿,玉荷花和那只□□都是他亲自雕的,用的并非仙玉,只是摆着好玩。唯一奇巧的是,□□肚子里面有颗火珠,一有阳光,它就朝着太阳的方向吸光,待太阳转过去,它也转向室内,往□□的肚子里塞进香饼,它便自己熏香。正好你的洞府需要布置,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好了。” 花淇淇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很容易打碎东西,所以不敢摆这种易碎品,万一碰坏它就不好了。” 虽然白伊说这只是件平常的摆设,但雕刻得细腻生动,□□又那么有趣,花淇淇想,做这件礼物的人,肯定用了不少心思和心血。 万一那位清部的掌座是想用这件礼物向白伊吐露心意,她拿走别人的表白礼,可是要遭雷劈的。 白伊是个直爽的人,见她不肯要,就不再提这件事,左手一抬,手心中幻化出一只蝴蝶,向蝴蝶道:“着灵茵速来见我。” 蝴蝶展开双翼,飞出敞厅,花淇淇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修仙界果然太神奇了,这种传信方式当然不如手机快,但是比手机唯美多了。 只过了约半刻钟,有细碎的铃声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道:“师父,弟子灵茵求见。” 白伊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敞厅中的柱子转动了一下,而后,一个穿着浅蓝色道服的女孩子便出现在了敞厅外。 白伊向她招手:“过来见见这位花姑娘。” 少女走进敞厅,花淇淇的两眼又被闪了一下,又是一个娇俏的美女。 修仙界的女孩子各个皮肤都白嫩得让她羡慕嫉妒恨,灵动的双目笑起来弯弯的,颊上还有两个酒窝。 花淇淇觉得她甜美得像一块草莓慕斯蛋糕,虽然这个比喻用在古代女孩子身上好像不太妥当。 白伊向灵茵道:“这位姑娘姓花,双名淇淇。这次我们紫昆派相助参星宫打开通世门迎回她们的宫主,结果误把花姑娘带回来了。” 说真的,每次花淇淇听到她们称呼她“花姑娘”,都觉得有点冷汗。这个称呼,很容易让人想到另一层意思……她赶紧笑笑说:“叫我淇淇就行。” 灵茵扑哧笑了:“又带回来一个啊……” 白伊微微皱眉:“灵茵……” 灵茵吐吐舌头:“师父,弟子一时失言,知错了。”继而向着花淇淇灿烂地笑了笑,“花姑娘,我叫灵茵,你以后喊我的名字就行。” 花淇淇继续强调:“喊我淇淇就可以。” 白伊简略向灵茵说了一下对花淇淇的安置方法,末了说:“花姑娘自己住在洞府里暂时不太稳妥,你先去收拾好那里,和她同住一段时日吧。” 灵茵立刻点点头:“好,那弟子先过去收拾了。”又向花淇淇笑笑,一股风地走了。 灵茵刚离开,突然又有细碎铃声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悠然道:“白师妹,我有件要事与你相商,不知眼下可方便。” 这次却不等白伊回话,一阵淡淡的绿光闪烁,一个穿着靛蓝色道服的男子已站在了敞厅中。 白伊挑了挑眉:“筠轩师兄人都进来了,还问什么方不方便。师兄几百年也不曾踏进月莲谷一次,这次前来,想必所谓的‘要事’,就是来看这位花姑娘吧。” 那男子微笑道:“白师妹这么爽利,我怎还敢绕圈子?”转目望向花淇淇,“花姑娘,方才在殿中,你我曾见过。我名筠轩,是楼歌的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新,今天这章字数足点。 谢谢大家的打分评论和收藏,俺会勤奋更新,周末应该会更新一章《张公案》。 第六章 花淇淇点点头,她当然记得这个男子,他是掌门座下的七位男长老之一,方才闪花过她的眼。 在那七位长老中,唯独筠轩未戴道冠,只是将长发的发尾束在身后,故而花淇淇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的容颜更炫目了,带着独特的温柔从容又优雅的气质,比之其他几位冰山版的道长,美得并不令人敬畏,反而让人不由得觉得亲切。 他所说的楼歌,就是方才大殿前的那个少年吧,小黑豹的主人? 花淇淇总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有点蹊跷,只因美色当前,脑子暂时转不太动,便带点迷惘地向筠轩笑笑:“您好。” 筠轩温声道:“楼歌这个孩子,品行素来良好,每每都只因意外才沾惹是非,并不是他的本意。我们明岳峰并非推卸责任之辈,我等身为楼歌的师叔,亦不会置身事外。” 花淇淇心中的那点蹊跷慢慢扩大,她茫然地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筠轩顿了顿,白伊不咸不淡地道:“筠轩师兄,这位花姑娘其实还不知道,她是被你的那位好师侄楼歌给拖过来的。” 花淇淇的脑子嗡了一声。 原来如此! 那只趴在她家阳台上的小黑猫!那个在她两眼一花前出现的黑影! 白伊继续道:“既然家师已经决定帮明岳峰补这个纰漏,掌门亦已同意了,反正我们都是同门,反正月莲谷帮你们明岳峰补纰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师兄又何必太客气?这件事交由我们办就好,绝对会将这位花姑娘稳妥安置。” 不知是否错觉,花淇淇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一丝硝烟的气息。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大殿中,那几位男长老听说素心仙子要带她到月莲谷时,表情都有些奇怪了。 筠轩的薄唇微微向上一挑:“我这次过来,正是要和白师妹商议。其实明岳峰亦有地方安置花姑娘,不知白师妹可否将她……” 白伊立刻斩钉截铁道:“不行。师兄别让我为难,这件事是师父做主,掌门同意。师兄若想更改,请先去说服他们二位。” 筠轩轻叹一声,弯起的双目中依然噙着笑意:“我怎敢让师妹为难,也罢。” 白伊轻笑:“多谢筠轩师兄给我面子。况且,明岳峰自建派以来从不收女徒,满坑满谷的男子,师兄真的带了花姑娘过去,要在哪里安置才不尴尬?明岳峰那盈沛的阳气,女孩子也呆不得。请师兄放心,花姑娘的洞府我已经安排好了,在蒹葭岭侧峰半山,灵气阴润温和,雅致怡人,又让一个伶俐弟子与她同住,一定妥当。” 筠轩颔首:“白师妹办事,焉有不妥当的。唉,那这次真是有劳师妹了。对了,”他忽而又转向花淇淇,“姑娘可否将你的右手给我,我替你测测寿元。” 白伊扬眉:“筠轩师兄看来还是不甚放心,也罢,花姑娘,这位筠轩师兄是明岳峰兰部的掌座,种种花草看看脉这事他甚在行,你就让他帮你看看罢。” 花淇淇云里雾里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唉,夹在别人吵架之间可真是难办。 筠轩一手托住花淇淇的右手,另一只手按上她的脉腕,一个男人的手形和手指都如此完美,让花淇淇很为自己的爪子忏愧。 约一分钟之后,筠轩松开花淇淇的手:“姑娘,你是乙亥年癸未月癸亥日子时三刻生,八字四两四钱,寿元本当八十五岁,但因亏耗,只得实七十三年阳寿,应卒于凡间戊戌年壬戌月癸丑日酉时一刻,秋末立冬前。” 花淇淇呆了呆,听到别人说出自己的阳寿和死期,心情还是挺微妙的。 “我,我居然这么英年早逝?” 现代医疗技术发达,不起码活到九十岁都有点对不起社会,有老人家八十多岁过世了,亲朋好友往往会非常痛心地说,怎么能这么年轻就走了,走得这么早!花淇淇还以为,到她老的时候,医学更加发达,她活个九十多岁没问题,说不定能上百。 怎么会本来应该活到八十五,又变成七十三了! 她又没有做过什么吸毒嗑药之类XXOO的事情,怎么会有损耗! 筠轩看了看她不敢置信的脸:“小姑娘,活到七十三岁,已经是你的身体对得起了。你作息不定,时常三更之后睡?” “是……” 每晚爸爸妈妈赶她睡觉后,她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刷手机上网,一般都要熬到十二点以后。前几天关注南宫醉的事件,忙着看帖子,有时候都熬到了三四点。 “饮食无节制,腌杂常入口,忽饱忽饥。” “呃……” 她只不过是比较喜欢吃烧烤炸鸡薯片蛋糕饼干冰淇淋……喝可乐奶茶果汁大于喝水而已。 一不小心体重升高到自己都无法容忍的地步,就用网上说的鸡蛋黄瓜减肥法、二十一天减肥法、香蕉牛奶减肥法之类的方法狂减几天,然后忍不住再暴饮暴食回去……循环往复…… “喜卧喜坐不喜动,整日与违逆自然波动之物为伍。” 违逆自然波动之物?该不会指的是电脑、手机、电视这些吧,身为一个现代人,这些是日常必须之装备啊! 她还是学生,每天当然要坐着听课,坐着学习,晚上做完作业,总不能半夜再出去围着小区跑圈吧?当然还是开电脑看看八卦和影视放松一下了…… 筠轩俯身,面孔凑得近了些,伸指轻轻一点花淇淇的额头:“你的双目现在已有痼疾。” 对,她有点儿近视,还好不深,不戴眼镜也能看见美男的脸!就是稍微远点,会带点儿双影。 筠轩用预言的口气缓缓道:“按照你之前的作息,此眼疾会渐渐加重,你的脊骨,亦有些倾斜。” 花淇淇赶紧挺直背:“哪里?” 筠轩像宣判般继续道:“二十岁后,你的皮肤开始松弛,眼周出现细纹,二十五岁后,骨骼越来越脆弱,三十岁后,你的肝胃肾心脾都渐渐衰退,四十五岁后,你的骨骼及五脏的衰败开始显露,行动坐卧都有感觉,经脉不畅;五十岁后,你的经脉与血行亦出现问题,六十岁后,你脊背弯曲,双目模糊,骨骼疼痛,行动迟缓;近七十岁时,你的心疾、血疾、五脏疾病已无可医治,缠绵三四年后,终于寿元耗尽。” 花淇淇毛骨悚然。筠轩俯视着她蜡黄的脸:“这已算你根基好了,根基薄弱者,这般耗损,出三旬都难。” 花淇淇急了:“那我怎么办啊,只能活到七十三,就是我其实根本回不去了?” 筠轩用圣父抚慰众生的神情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莫怕,你此时身在修仙界,已超脱凡俗,只要潜心修养,或会有转机。”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递给花淇淇:“收好这个,凭此令牌,你可以隔一段时日,到明岳峰的兰部找我,我再替你测算,看是否有进宜。” 花淇淇感激地收下令牌,白伊在一旁拖长了声音道:“筠轩师兄果然还是想要监督我月莲谷对花姑娘的安置。也罢,随你测,我保证一个月之内,让她的寿元恢复到原本的八十五!” 筠轩噙着笑慢悠悠道:“白师妹,话不可说得太满啊,万一恢复不得,怎好?” 白伊挑眉:“师兄这般上心,想必心中也有盘算,到时候再由你出谋划策,看看我们月莲谷和你们明岳峰,到底谁的法子,能对这个小姑娘更有好处!” 筠轩仍笑着:“白师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不答应这个赌,就依你说的,一个月为限。到时候师妹可别赖账。” 白伊也笑:“我们月莲谷从来都是同门捅下了篓子我们帮着补,几时赖过账啊?” 花淇淇很无语地看着他们针锋相对,有点委琐地想,他们这样吵倒是对她很有好处,再吵得厉害点也行。 又有细碎的铃声响起,筠轩拱了拱手:“白师妹,你的徒儿回来了,我先告辞了。小姑娘,我们来日见。” 一阵浅浅绿光闪动,消失不见。 白伊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机关触动,片刻后,灵茵掠进厅中:“师父,洞府已经布置好了。弟子这就带花姑娘过去。” 花淇淇第N次申请:“叫我淇淇就行……” 白伊沉吟了一下,道:“我和你们一同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吼吼,昨天因为更新《张公案》所以没有更新这篇。 今天发现收藏五百多了,好开心! 谢谢大家的阅读。这章是过渡情节章节,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拖戏,我会努力让情节紧凑! 我们都要注意养生,多运动,保持健康身体呀! 第七章 白伊为花淇淇指定的洞府果然不错,云朵一落地,花淇淇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秀木郁郁,翠草绒绒,一道溪涧自山壁上挂下,粼粼水波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芒,远处群山绵延,祥云缭绕,竟还有两只白鹤轻盈落在她们身边不远处。 花淇淇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仙境的清灵。 灵茵念动一句口诀,手指划出一道淡黄色的光芒,轰隆隆几声响动后,树木丛中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房屋。 屋子、院墙,包括大门,竟然都是用石头雕成的。 似乎这整座屋舍本来应该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被凭空挖开,雕琢成了房屋。 院落并不大,里面有两棵枝叶繁茂的老树,房屋门窗俱全,里面的家具好多也都是石头做的,一间小小厅堂,摆着白石书案,靠墙还有一张石头书架,也当书房使用,灵茵指着一张藤桌,几把铺着软垫的藤编圈椅说:“我怕石椅硬且凉寒,花姑娘坐不惯,所以搬来了这个。” 白伊微微颔首,桌案上,一只憨态可掬的黄色琉璃质地胖麒麟张口向天,喷出香雾,是茉莉花的味道,也是灵茵布置的。 左侧的厢房中,石床上挂着白色水墨荷花的纱帐,铺着厚软的褥子,枕头被子叠放整齐,灵茵道:“弟子想,花姑娘可能睡不惯硬枕和枕托,故而只备了软枕。” 靠窗的小桌上还放了镜子和妆匣,花淇淇不禁感激地看向灵茵,这个姑娘真是心细。 右侧的厢房,则床桌椅子都是木制的,床上枕褥十分简单,灵茵笑向花淇淇道:“这里本来是间丹室,反正暂时也用不到,我就收拾了一下,暂时住这里。” 又指向窗外墙角边一间小小的屋子,掩口悄声对花淇淇道:“那里,就是厕房。” 白伊瞥了一眼厕房道:“但凡到了初元境界,能开洞府的弟子,早就用不到这里。我之所以安排你住在这处洞府,也是因为这里是整个紫昆派,唯一一处有厕房的洞府。” 花淇淇默默地流下了冷汗,好吧,她就是那污秽的凡夫……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个洞府会有茅房?” 灵茵看向白伊,这个她也不知道。 白伊道:“因为这里不是一般的洞府,昔日,月莲谷和明岳峰还没分得那么清楚时,蒹葭岭上也曾住过男徒。一位前辈师祖年轻时曾在这里开出了这间洞府,他是我们紫昆派数千年来,成就最高,也是最传奇的人物。” 灵茵倒抽一口冷气:“师父,你说,这里是流师祖曾经的洞府?” 白伊微微颔首,花淇淇惊奇地望着一脸快要晕过去的表情的灵茵:“你们的这位师祖听起来好像挺厉害啊。” 灵茵喃喃道:“流师祖是修仙界万年难出一个的奇才。” 白伊却道:“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人认为这位师祖是奇才。只是后来,他有了不可思议的成就,才被称为怪才。” 她简略给花淇淇讲了讲这位师祖的典故,这位流师祖还是婴儿时,被当时紫昆派的掌门老祖在路上捡回来,不知道父母,天生经脉异象,个性古怪,从来不遵守门派规矩,同代弟子都脱凡进修初元境界时,他还五谷未断,凡性尤存,喝酒吃肉,偏偏打架很厉害,比他境界高很多的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掌门老祖和长老们都怀疑他身体中有魔血,他和同门弟子也合不来,自己在蒹葭岭这里开了这间洞府住,谁也管不住他。 后来,门派遭劫时,这位师祖勇猛无匹,单挑群魔,紫昆派的威势在那之后大大提升,他后来又有奇遇,修为突飞猛进,连同代的老祖和长老们也远远不能企及,传说,其实他早已达到了飞升成仙的境界,而且飞升之后,应该在一般的太乙散仙之上,只是他不爱去天庭而已。 白伊的相貌虽然年轻,但举止言谈神情都非常的成熟稳重,充满威仪,可在讲述这段典故的时候,花淇淇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少女般的憧憬。 灵茵闪着星星眼对花淇淇说:“我们紫昆派所有人都崇拜流师祖!” 白伊收起了脸上的憧憬,扯了扯嘴角:“明岳峰那边,一直妄图炮制出一个和流师祖一样的天才。师祖这种万年难遇的奇才岂是随便能模仿出的?东施效颦,尽教出来一些惹祸孩子。” 灵茵捂嘴偷笑,花淇淇环顾四周,能住在那么一个强悍人物以前的住宅里,她蓦然感动了。 她也闪着星星眼问:“那么你们的那位流师祖,是不是特别帅?” 灵茵猛点头,身体里几乎能飞出粉红泡泡:“流师祖当然是这世间最帅的男子!” 白伊肃然道:“修仙者的境界,岂可用相貌来评定?但师祖,自然是极俊美的。” 花淇淇快要流哈喇子了,这么高的评价,会是怎样的美人呀!她激动地问:“那么这位流师祖,经常回门派么?能见到不?” 白伊和灵茵的脸上都露出失落的表情。灵茵道:“一千年前,老祖们想让流师祖接任掌门,结果流师祖连夜跑了,留下书信说,他要去江湖中浪荡,从此再无音讯。” 花淇淇睁大眼:“一千年都没消息?” 白伊叹了口气:“嗯,其他门派的人倒是曾经碰见过师祖,说他老人家仍在浪荡中。” 花淇淇也叹息,她连一百年能不能活满都不一定,看来见到这位传奇的师祖,可能性为零了。 她摸摸肚子,小声问了一句已经想问许久没好意思开口的话:“那个,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白伊和灵茵一起瞪大眼睛望着她,约半分钟后,白伊才恍然:“是哦,我忘记了,你要吃饭。” 花淇淇弱弱地问:“难道你们不吃吗?” 白伊和灵茵一起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当然不吃。”“修仙弟子的第一阶段就是辟谷。” 花淇淇再度垂下头,好吧,我就是个污秽的凡人。 白伊向灵茵道:“你去稚真园,带些饭食来给花姑娘吃,顺便带话给灵沫灵湘,让她们每日三餐,都给花姑娘送过来一份。” 灵茵领命离开。 两刻钟之后,灵茵方才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白伊还要去办其他事情,先离开了,再三叮嘱让灵茵好好关照花淇淇,又送给花淇淇一颗琉璃彩球:“若你有事找我,就拧开此物,报信蝶自会把你的话带给我。” 花淇淇收起了彩球,目送白伊离开。 白伊离开的时候并不像筠轩那样,闪过一道光就不见了,而是依然乘云而去。 花淇淇想,那位筠轩掌座应该比白伊的修为更厉害点吧。 灵茵笑吟吟地打开食盒:“花姑娘……” 花淇淇赶紧又说:“叫我淇淇就好。” 灵茵这次总算听了,改口道:“淇淇,这些饭菜是我们这边稚真谷的师姐们新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来尝尝。” 花淇淇饿狼般扑上前,看见内容,不由得痛哭流涕。 额滴神哪,你敢不敢再清汤寡水一些啊! 作者有话要说:嘿,更新! 主角刚到修仙界,背景方面的内容有点多…… 希望昨天和今天的章节不会让大家感到无趣。 谢谢大家的阅读评论和收藏。我会努力跑剧情的! 第八章 凉拌小野菜,生切萝卜干,白水煮豆腐,全部都只拌了盐巴,没有辣椒,没有蒜汁,连滴香油都没有!还好白水煮豆腐里面似乎有点葱姜末。 一碗粥,里面加了绿豆红豆还有不知道什么豆,上半截是水,下半截是粮食,刚刚煮开花。 就算两个馒头还不错,白胖胖暄软软的,是馒头应有的模样。 花淇淇颤手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口中,在她历经各种添加剂化工香精调料修炼的舌头尝来,好像一团棉花。 灵茵期待地看着花淇淇:“好吃吗?” 花淇淇的双唇抖了抖,不好说其他的话,只对灵茵道:“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没想到灵茵看了那些饭片刻,下定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好,我就吃点吧。”捧起一个馒头,就着野菜豆腐,吃下一口,一脸幸福,又拿馒头去蘸豆腐里的汤汁,“唉,上次吃饭,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都快忘了馒头是什么味道了。真香啊。” 灵茵说完,忽然又脸色一变,赶紧丢下馒头:“不好不好,我贪恋凡尘心起,道心要动摇了。” 花淇淇腮帮里噙着半口豆腐愣在那里,可怜的娃啊,修仙不易啊! 她赶紧怀着愧疚咽下豆腐,安慰灵茵:“不会的,你这次是陪我吃饭,这叫做帮助凡夫俗子,是会增加经验值,不会动摇道心!只是一顿而已!” 灵茵望着眼前的菜碟和馒头,神色复杂,显然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片刻之后,她点点头:“对,师姐她们在稚真园当值,偶尔也吃点饭食,并没有动摇道心。” 花淇淇继续开导她:“对呀对呀,酒肉穿肠过,玉帝心中坐!” 灵茵彻底放开,这一提盒饭,反倒被她吃了一多半,吃完之后,花淇淇要去洗碗,灵茵拦住她:“不用。”手指一弹,一个绿色的小囊袋从她腰间飞到半空,从袋子里钻出一只毛蓬蓬的松鼠,吱吱叫了两声,鼓起腮,呼地喷出一个水球,把碗碟都包裹在水球里,松鼠蹲到水球上,用四爪推滚水球,里面水流冲刷着碗碟,转眼就干干净净。 水球消失,松鼠用尾巴擦干净碗碟,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抖抖尾巴上的水,转头抱起两个前爪,向灵茵吱吱叫了两声。 花淇淇惊呼:“太可爱了!” 灵茵笑了,从衣袋里取出几颗松果,抛给松鼠,松鼠跳到她的手掌中吃,任由花淇淇摸它的头顶和尾巴。 “它是我去雾月林时好不容易抓到的,虽然好多师姐师妹的灵兽都比我好,但是我喜欢它。” 松鼠听得懂灵茵在说喜欢它,立刻用脑袋亲昵地在灵茵的指根轻蹭,灵茵很大方地让花淇淇随便抚摸逗弄它,待松鼠实在被玩累了,直打瞌睡,灵茵方才又招出那个绿色的布袋,松鼠立刻又钻了回去。 花淇淇羡慕地说:“修仙真好。” 灵茵立刻道:“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世间万物,凡有知觉者,都想成仙呢。”她话说出口,又想起花淇淇的境遇,连忙补救,”人人都有仙缘,我觉得你的愿望肯定会达成。” 花淇淇无奈道:“希望吧,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地努力了。” 她真的挺努力,在洞府里住下来后,灵茵还教了她几个养气吐纳的小法门,可惜花淇淇始终连最基础的“一股气流自丹田起,蔓延周身”都搞不懂。 但是她还是尽量锻炼自己,晚上天黑后不久就睡,早上天刚亮不久就起,沿着附近的山路跑步,对着清灵的晨雾深呼吸,嚼着一顿一顿青菜萝卜皮的饭菜催眠自己——少油少盐绿色健康。 灵茵每天在洞府中打转,擦擦这里,摸摸那里,住在流师祖的洞府中,让她特别激动,她觉得这份好运气是花淇淇带来的,因此对花淇淇更加照顾。 几天之后,花淇淇感觉自己不同了,灵茵也说她不同了,她皱着眉头看花淇淇:“淇淇,我觉得,这两天,你变了,好像长高了。” 花淇淇眨眨眼:“有吗?”这她自己倒没察觉。 灵茵和她比了一下,本来花淇淇的个子就算女孩子中比较高的。 “你是又高了,刚来的时候,我到你的太阳穴,现在你又比我高了半寸。” 灵茵再倒退几步:“还有,你的模样好像也不一样了。” 花淇淇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我觉得我胖了。”这件衣服是紫昆派新帮她置办的古装道袍,古装都是宽松款,这衣服上身的时候特别飘逸,可现在花淇淇老觉得,衣服,特别是上半身的尺寸有点不对。 按理说不会胖啊,天天没油少盐只吃糠咽菜,她还天天运动,难道是把肌肉锻炼出来了?她捏捏自己的胳膊。 灵茵的双眉皱得更深了:“不是……胖了……我觉得……你的模样,好像也……” 花淇淇摸摸自己的脸,奇怪的是,身上似乎胖了,脸上倒好像肉腮消了些,双下巴收了些,轮廓清晰了点…… 灵茵烦恼地道:“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看不出什么明显变化,请师父来看看吧。” 灵茵带着花淇淇又到了白伊的洞府。白伊一看到花淇淇,眉峰微微一皱,神色镇定地掏出一颗明珠,往半空一抛,划了道符咒,明珠变大,上面浮起另一名阁主的面容。 “师妹,师父在莲晶台么?” 那位阁主答道:“师父受赤云宫邀请去赏花了,刚走。” 白伊收起明珠,来回走了两步,下定决心一般地一咬牙,问花淇淇:“那日筠轩给你的木牌可还在?” 花淇淇从屋里找出木牌,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有进步了?” 白伊没回答,拿过木牌,抬指在上面画了几道,木牌顿时绿光莹莹,虚空中响起筠轩的声音:“难道是白师妹?” 白伊硬声道:“筠轩师兄,此时可有空,来一趟蒹葭岭?” 筠轩的声音悠然回了一句:“师妹稍等。” 仅一转瞬,阵铃轻响,绿光衣闪,他已身在厅中。 筠轩的目光定到花淇淇身上,顿时笑了,笑得一脸开心。 待替花淇淇又诊罢了脉,他笑得更开心了:“师妹,恭喜你啊。进步很大。几天前,她的寿元七十三岁,现在变成了六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继续勤奋!!今天加班了,字数不多,抱歉! 第九章 花淇淇两眼一黑,差点厥过去。 白伊脸色青黑:“师兄,这是何意?” 筠轩道:“师妹,还用我直说么?你看她的模样,应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从袖子里摸出一面镜子,镜身闪烁,瞬间变成穿衣镜大小,比玻璃镜更加清晰的镜面上完美地映出花淇淇的形容。 花淇淇鼓足勇气一打量自己,眼冒金星。 镜子中的,的确还是她,但已经绝对称不上少女了。 年龄的划分很奇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同样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但偏偏就在某一日划出界限,旧一年以这一天为末,新一年以这一天为起。 人也以年份的划分而叠加岁数,偏偏一岁年纪,就是一岁人,这一岁和那一岁,的确不同。 年岁的叠加中,又以五为一个小界限,十为一个大界限。 世间有千千万万人,每时每刻,都穷尽心力,去保养,去护颜,想要青春永在,容颜凝固,界限模糊。 可是再如何劳心费力,单看时似乎觉得容颜依旧,青春不老,但若把二十岁的放进十几岁的人里,三十岁的放进二十几岁的人中,顿时便能看出差别,任凭保养再好,界限仍然明确。 花淇淇现在就在自己的身上清晰地看到了界限。 镜子里的那个人,那张脸,那浑身的轮廓,已浑然是二字打头,跟十来岁毫不沾边了。 她哭了。 她哭着问:“这是为什么啊!” 筠轩袖手道:“这般情形,我早有猜测,果不其然。” 白伊冷冷道:“师兄,马后炮人人会放,你若早有猜测,怎么不早说?” 筠轩悠悠然道:“我说了,师妹不会听,素心师姑更不会听,倒像我诽谤月莲谷了。非要成了真才行。” 白伊狠狠一瞪筠轩,灵茵无措地问:“师父,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等师祖回来再想办法?” 白伊看着花淇淇,叹了口气:“师父去赏花会,不知几日才能回,花姑娘却是拖不得了。先报知掌门吧。” 花淇淇再次站在山巅的大殿内,空明子掌门望着花淇淇,掂须,沉思,半晌后道:“唉,原来如此。这般安排,竟然是害了这个小姑娘。” 花淇淇总算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回事。 月莲谷的气脉属阴,花淇淇这个凡胎在仙山之中,被此灵气滋润催化,就好像吃了激素肥的变异农产品,飞速生长,四五天的时间,她实际的身体状况已经相当于长了四岁年纪,所以筠轩才会说她少了四年寿元,从七十三变成了六十九。 “凡人所谓,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原来竟是如此。”白伊叹息。 筠轩道:“我所说的寿元六十九,只是指她的异变在今日能够停止,倘若不能停止,她的寿元实际只剩下两月余。” 花淇淇浑身冰凉,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两个月之内,迅速老去,死掉,这,这…… 白伊见她即将崩溃,赶紧按住她的肩:“掌门师伯,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化解?” 掌门摸着胡须,还未开口,筠轩已道:“化解的方法很简单,让她住到明岳峰就行。明岳峰的气脉属阳,可以抑制她体内过度的阴气。” 白伊皱眉:“那么,会不会变成逆生长?阳逆阴气,一天小一岁,那么……” 底下的话,她怕刺激到花淇淇,没有说出口。 如果逆生长的话,花淇淇连两个多月的阳寿都没有了,只消半个多月,就逆为零了。 筠轩笃定地说:“不会。” 白伊冷冷问:“师兄怎知不会?人命关天,不是小事。师兄如果早些把你的猜测告诉师父,可能花姑娘不至于此。” 筠轩笑道:“女子属阴,月莲谷的灵气与她的气脉相合,故而能融入她的体内,而明岳峰的气脉她却无法吸纳,因此对身体没有影响。” 白伊还想在争辩,上首空明子道:“白伊,花姑娘重新安置一事,老夫心中已有主张,你将她留在此便可,你师父回来,我同她说。” 白伊垂首行礼:“遵命。” 离开大殿之前,白伊深锁眉头看了看花淇淇,向她道:“抱歉,花姑娘,我思虑不周,造成这般失误,多保重,有需要我的时候,用那传信蝶带话给我便可。” 花淇淇诚心地向她道谢:“多谢白阁主你这些天的照顾。”她心中是真的感激,她看得出来白伊的确在尽心地照顾她,只是这种情况谁也没料到。 如果有命运的话,只能怪她命里带衰吧。 白伊离开大殿后,筠轩向上首躬身道:“师父,不如这位花姑娘,就由弟子……” 空明子半闭起眼:“筠轩,你对花姑娘做了什么手脚,快些解开罢。” 花淇淇一愣,筠轩微笑道:“师父英明,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弟子的小伎俩。” 转身面向花淇淇,一弹手指,一道绿光自花淇淇身周冒出,凝固成一个光点没入筠轩手中的一块木牌。 就是筠轩送给她的那块令牌! 筠轩再挥袖招出镜子,镜子里,花淇淇的模样渐渐又有了变化,胸部的尺寸缩回,脸又圆润起来。 花淇淇顾不上高兴,变了脸色:“怎么神仙也干这种事!” 筠轩淡淡笑道:“小姑娘,我可不是使诈,而是在救你,你仔细看看镜子,你此时的模样,和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不同。我对你用的是扩明术,并不是把你变老,只是会让你身上的变化增加几倍而已。你在月莲谷的这几日,涨了一岁年纪,可是一岁的变化,不如从十几岁跨成二十余岁的变化大,我唯恐月莲谷不认账,才施展此术。” 看似很有道理,可是花淇淇还是觉得这事做得不够正当,上首的空明子掌门缓缓道:“筠轩,你虽这般辩解,但施展如此小术,仍落了下乘。”抬手将拂尘一甩,面前幻化出一道光壁,唤道,“徵容,你速来大殿一趟,为师有个人托付与你。” 光壁上,映出一个清冷男子的面容,应了一声遵命,光壁消失不见。 少顷,光壁中的男子便来到了大殿内,而且来得不只他一个,他身侧,一个神色肃然的男子敛了修长的眉,躬身道:“弟子沧云拜见师父。” 空明子的双眉也皱了:“沧云啊,为师只唤了徵容,你来此为何?” 沧云直起身,淡然道:“弟子听说了。这桩祸事,本就是由弟子的徒儿惹下的,论理,也该由弟子安置花姑娘。” 原来这个沧云就是楼歌的师父,花淇淇心情复杂地擦着口水。空明子伯伯搁在现代绝对能成为顶尖的星探。七个徒弟都是绝色,而且美得各具特色。 空明子道:“你的消息倒快,这里方才议事,你那里已经知道了。既是如此,你身为师兄,怎么也跟着师弟们起哄。为师意欲将花姑娘交给徵容,只因整个紫昆派,唯有那一处所在最适合安置她。” 徵容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花淇淇:“师父的意思是,也把花姑娘安置到悟心园?” 筠轩叹了口气:“原来又是那里,看来我抢不得这份差事了。师父,弟子先告辞了。”躬身施礼,竟就离开了大殿。 他离开后,沧云也离开了,只是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花淇淇。 花淇淇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很没底。 因为沧云的视线中,似乎包含了愧疚和……担忧。 花淇淇不禁问:“请问,悟心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徵容看向她,神色淡漠:“姑娘,去了你便知道。” 驾云,飞行,到达一处山谷。 与徵容掌座这般的美人共乘一云,花淇淇却一点荡漾的感觉都木有。 这位掌座的气场,实在是太寒冷了。搞得花淇淇一直觉得自己搭他的顺风云有辱他的高洁,瑟缩不言。 幸而云朵落地,到达的是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碧草苍树中,座落着一座园子,围着青翠的竹篱,里面一带木头和竹子架构的屋舍,屋旁翠竹依依,竹林间点缀着一块块田地,栽种各种种花淇淇从来没见过的珍奇花草。 两个小童正拎着水桶,在田地边浇水,听见动静顿时丢下水瓢跑过来,齐刷刷抱拳:“弟子参见师父。” 徵容向小童们道:“这位花姑娘,从今日起住在这里,你们收拾东厢的空屋给她做房间。”小童眨眨眼,其中一个道:“师父,她可就是楼歌师兄……” 徵容淡淡道:“赶紧去收拾厢房吧。” 小童赶紧底下头:“弟子遵命!”一前一后颠颠地跑了。 花淇淇四下打量的园子:“我以后就住这里么?平时需要做些什么工作吗?比如帮他们浇浇花,松松土,我应该都能做到……” 她说着,忍不住俯身,好奇地碰了碰身畔的田边一株尤其茂盛的植物绿油油的叶子。 那片叶子抖了一下,蓦地,冒出一个粗狠的声音:“摸什么摸,没见过萝卜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天其实很累,身体有点不舒服,本来想偷懒一天不更新了的,但是又想到,人最重要的是坚持。 谢谢各位大人的阅读评论和收藏。 跑情节啊跑情节。 第十章 花淇淇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后退一步,差点踩到徵容的脚。 徵容一脸平静地说:“只是一头有了仙缘的萝卜而已。” 萝卜!刚才说话的真是萝卜?这货是萝卜?这绿油油的叶,脆生生的茎…… 啊,对,萝卜是根茎植物。 花淇淇忍不住歪头去看叶片底下,萝卜叶猛地抖动几下,“看什么看!恬不知耻!” 花淇淇一脸惊悚地转头:“你们这里的植物不是都会说话吧?” 徵容继续平静地回答:“只有个别。” 还好还好,要不然以后吃饭真会有心理压力。 她赶紧快走两步,避开那棵萝卜,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么我在这里……” 徵容淡淡道:“稍后莫闻莫问会告诉你日后该如何做,你问他们便可。” 花淇淇茫然地点点头:“呃,好,那我……” 徵容抬了抬衣袖:“花姑娘,我先告辞了。” 一挥衣袖,招出一朵云,乘、风、而、去、了! 他就这样走了? 他就这样走了! 花淇淇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大哥,你是多不愿意送我过来啊,跑这么快!!! 在目瞪口呆的时候她还没忘记观察到,她来的时候果然没看错,徵容驾云的时候没有招出什么东西变化,和素心仙子一样,是真正的行云术。 也就代表,他的法力比白伊高。 看来明岳峰这里,整体的法力值高过月莲谷。 两个小童收拾完屋子,从房里跑出来,和干站在空地上的花淇淇大眼瞪小眼。 瞪了片刻,还是花淇淇先说:“呃,你们的师父刚才走了,他说,我留在这里,以后要做什么事,问你们就行。” 两个小童都涨红了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个子矮些,年纪小些的小童结结巴巴问:“女施主……可是……师父没告诉我们……怎么,怎么安置你啊……” !!!!花淇淇在心中泪奔,这个待遇,和在月莲谷差了好多啊。 她开始想念素心仙子白伊和灵茵了。 另一个大点的小童抓抓后脑:“要不,女施主,你先去房间?房间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花淇淇努力振作,点点头:“那谢谢你们了。”她向小童露出笑容,“对了,小朋友,我姓花,叫花淇淇,你们喊我淇淇姐就行。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童又互望了一眼,大点的小童单掌立在胸前,鞠了一躬:“无量寿福,小道名叫莫闻,他是我师弟莫问,花施主是客,且男女有别,我们不可以那样称呼施主。” 好吧,叫花施主总比花姑娘强,花淇淇无语地随莫闻莫问走到东侧的木屋门前,莫闻莫问停下脚步,又是莫闻一本正经道:“花施主,小道不便入内,请施主自便。” 花淇淇只得自己推门进去。 房间不算大,一张竹床靠墙放置,被褥铺得平平展展,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小方桌,墙边还放了一个小柜子,可以放衣服的,仅此而已。 比起之前在月莲谷那栋曾被名人住过,名胜古迹级别的半山小别墅,设施实在差了好几个档次啊。 房间的窗开着,花淇淇听见两个小童在外面嘀咕。 “师兄,师父根本没告诉我们怎么安置,怎么办?” “这是师父对我们的考验。” “可,可,师兄,她又不是萝卜,她还是女……女……” “女的又怎么样!月莲谷那边,素心师祖座下,都是女子。” “但是她们住月莲谷,我们住明岳峰,男女授受不亲,我一次都没有和那边的师姐们说过话……师兄,要不然以后,都是你去和她说话好不好?……” “不可,师门有训,师兄弟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小童的声音渐渐远去,花淇淇听得不知道该哭该笑。她干坐了一阵子,突然听到敲门声,她打开门,莫闻端着一个茶盘,挺着胸脯道:“施主,小道来送茶水。”将茶盘往花淇淇手里一递,回头就跑。 花淇淇嘴角抽了抽,正要转身,突然听到一声咳嗽,回头见那个叫莫问的小童缩在墙角,脸涨得紫红,期期艾艾道:“施、施主,师父让我告诉你……茅,茅厕……在园子的西北角……”话未落音,也立刻回头飞也似的跑了。 花淇淇相当无奈。 回到屋子里,花淇淇发现自己果然有点渴了,那套茶具也是竹子做的,里面并不是茶叶水,而是什么花草茶,喝起来有淡淡的清香。 刚喝完茶,门又响了,这次门外既没有莫闻也没有莫问,只有一个食盒。 花淇淇才发现,早已是下午了,她确实有点饿了。 食盒中有一碗米饭,一盘红烧丸子,一盘麻辣豆腐,一盘炝炒笋片,竟然,竟然,还有一碗酸辣汤! 销魂的蛋丝缭绕着木耳、豆腐丁和黄花菜,悬浮在琥珀色的汤汁里。 花淇淇泪流满面,颤着手夹起一颗丸子,差点把自己的舌头一起吃下去。 这味道!这久违的酱香!这醇厚的咸度! 肉啊肉啊肉啊!终于吃到肉了! 她愿意爱明岳峰一辈子! 冥冥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幽幽道:“那不是肉。” 花淇淇嘴里塞了三个丸子,反驳上天:“肿么可能!” 这辈子,她可以不认识家住哪栋楼,但绝对不会不认识肉! “真的不是肉。”那声音继续道,“丸子里的是一种肉芝,味道与猪肉类似,采摘之时,还会滴出血一般的汁液,发出咯咯声,因此又叫血芝。一般紫昆派中,以此代肉,喂养灵兽。” 花淇淇半张着嘴,僵硬地转过头。 她房间的门框上,靠着一个浅蓝色衣袂的少年,少年环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他脚边坐着一头小黑豹,兴奋地用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望着花淇淇,抖抖耳朵。 少年的薄唇微挑:“黑霎口粮之一就是肉芝。” 花淇淇嗝了一声,险些噎到,盯着那少年,心中一时混乱。 这、这脸,她见过!她记得!他就是那个楼歌!让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她拼命咽下丸子,想开口,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只能吐出几个字:“你……你……” 楼歌站直身体,走进屋内,俯视她,依然面无表情。 “看来你已经知道事实,我也不必多费口舌解释。不错,那日是我找黑霎时,施法过度,将你带进了此界。与他人无干,你要什么赔偿,尽管和我提。” 花淇淇的大脑再空白了三秒。 她被深深地雷到了。 她被雷得不能言语,几秒钟之后,她冷静地放下筷子,冷静地问:“请问这位小道长,你现在能打开那个什么门,让我回去么?” 楼歌面如寒霜,皱起双眉:“自然不能,因此,我愿给你任何赔偿。” 花淇淇道:“哦,那我告诉你,我只想回家,别的什么赔偿对我来讲都是零。既然你没本事开那个门,请问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你可以赔得起?” 她再慢慢慢慢地站起身,“敢问你又是哪来的傲气,身为罪魁祸首,要你的师祖师叔师姑们帮你补漏子,你自己还有脸有面地跑到受害人面前装腔作势?” 她摇摇头:“反正我要是你,我没这个脸。” 她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现在看见你这张脸,我就上火,我一上火,讲话就很难听,请你赶快走吧。” 楼歌定定地望着她,突然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一脸慷慨淡然。 “说吧。你有什么难听话,尽管说。想用其他的方式泄愤也行。我任凭你处置。” 幼豹走到他脚边,蹲坐在地,盘起尾巴,挺起绒绒肉肉的胸脯:“嗯咕!”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抱歉,前两天身体不舒服,今天加班,更新不准时。 祝各位大人周末愉快^^ 第十一章 花淇淇觉得,此时此刻的情形,就好比一个穷光蛋吃完了霸王餐,或者打碎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心知赔不起,索性就往地上一睡,曰,要打要杀你们随便。 而花淇淇这个倒霉的苦主,气吞了又吞,牙咬了又咬,肺都快炸了,却唯有认栽。 “你是修仙者,我是普通人,打我也打不动你,其他的我也做不了什么,还真没办法处置你。” 她知道,她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再想算账,楼歌可就有话说了——我和你说过,任你处置,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好吧,反正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能认了。花淇淇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命。 “你们紫昆派从掌门到长老都在尽力了,我也算拿到赔偿了。其他的,暂时先都不说了吧。” 她现在只想让这个楼歌赶快消失,她真的暂时不想看到这张脸。 偏偏楼歌就是不走,非常坚持地说:“即便你不要我赔,我也一定会赔偿你。你可以慢慢考虑,要什么都行。” 花淇淇苦笑:“我只想能活下去,活到一百年后,可惜你的师叔师祖都办不到,你肯定也办不到。” 楼歌眉头深锁,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我听说了,你不能吃长生丹。” “嗯。”□□凡胎,无福消受。 “也不能修炼。” “对。”既没有天分,又严重超龄。 楼歌沉默片刻,接着说:“其实我倒觉得,你可以试试修炼。虽然你好像不适合,但是练功不像吃药,练点基础的法门,对身体没有损伤。就算练不成,也不会比现在差,万一有进度,就比现在好。” 花淇淇睁大眼睛等他下文,看来,其实这个楼歌是有备而来的。 果然,下一秒,楼歌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口袋,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小筒。 “素心师祖说,你不适合我们紫昆派的功法。这个是外面散修的养气法门,你可以试试。” 花淇淇接过,这个小筒竟然是用乳白色的玉雕成的,十分温润精巧,桶的一头有一个按钮,轻轻一按,盖子就弹开来,里面放着一卷帛书。 她轻轻展开,书竟然是装订成了一本册子,只因为材质是一种密实如纸的布料,故而可以卷起,册子上写着三个字——长春诀。 楼歌轻咳一声,向门外瞄了一声,声音压得略低了一些:“这个,你可以私下读一读,咳,我们紫昆派,不准弟子修炼其他功法,此物是我下山时偶尔得到,本来是觉得这个玉简有趣,没想到里面藏了一卷书册。此书是固元的法术,我用不上,说不定对你有用。” 原来,在修仙界出生的人,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入紫昆派这样的大门派,修道成仙,也有一些人资质一般,不能够修炼成羽化飞升的境界,只能修习一些长寿驻颜的功法,楼歌送给花淇淇的,就是一本这样的功法。 花淇淇听了楼歌的解释,突然觉得这本册子挺亲切,原来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也有和她一样的普通人。 她翻翻这本册子,当然都是从右到左繁体竖着写的文字,还好都是正楷,行距稀疏,连猜带蒙应该能读懂。 里面还有配图,图中画得是个女子,胸部和大腿与腰之间绑了布条,这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比较暴露的装束了,她不禁偷瞄了一眼楼歌,很怀疑他买这本册子的用意。 楼歌又从小口袋里摸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个黄玉材质镂空的小南瓜,还有一摞盘香。 “我查……咳,听说,在月莲谷,你的住处有熏香。那么,你虽然吃不了药,闻香气应该没什么问题。此香是我派的一位师祖所制,比筠轩师叔制的香还要好些。” 花淇淇看那只小南瓜香炉的确很可爱,反正不要白不要,她就收了。 楼歌再在小口袋里掏摸几下,掏出一个小瓶,望向花淇淇,目光灼灼:“你觉不觉得,你吃不了丹药,这事也不是绝对的。我这里还有一瓶偶尔得到的药……” 花淇淇赶紧说:“这个就不用了!” 她算发现了,这个楼歌恐怕有点乱买东西的癖好,现在他正拿着这些乱买来的东西到她这里清空,美其名曰补偿。 开玩笑,万一吃爆了血管,死得可是她。估计紫昆派的人会内心欢欣鼓舞地表示哀悼。 楼歌握着那个小瓶,一脸沉思:“此药可外用。” 花淇淇斩钉截铁道:“外用我也不敢用!” 楼歌一脸遗憾地收起了小瓶,花淇淇不禁望着他手中那个不过巴掌大的小口袋道:“你这个袋子,好像很能装东西。” 楼歌抓着那个袋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这个多宝袋是万囊斋特制,每一百年,只制作三个,一般人难以得到。紫昆派中,除了昔日的流师祖有一个,只有我偶尔弄到了这一个。” 他站起身,突然豪迈一笑:“你喜欢,我就送给你!” 花淇淇吃了一惊,正要说自己没那个意思。楼歌上下一打量她的房间,截断她的话:“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如果掏出来,你这个屋子放不下。等我回去腾空一下,就把它拿来给你!” “我不是……”花淇淇刚来得及说出三个字,楼歌已经嗖地蹿出了门外,那只黑色的幼豹又嗯咕咕叫了一声,深深看了一眼花淇淇,飞奔出门,跟上了楼歌。 花淇淇愣了一下,不知是否错觉,那只小豹子看她的眼光似乎带了点期待,好像有什么话想和她说。 “花姐姐,二师兄让我来给你送这个!” 花淇淇在房里刚吃完了剩下的饭,到园子里找了点水洗好了碗,楼歌的多宝袋就送到了,不过送袋子的人不是楼歌,而是另外一个少年。 少年名叫东奕,看起来和花淇淇的弟弟小淮年龄类似,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脸聪明俊秀。 “二师兄被师父抓去练功了,让我把多宝袋送给姐姐。”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花淇淇心里挺受用。 修仙界的小朋友,就是比那个天天翻白眼和她抢东西的小淮可爱多了。 花淇淇向他说明情况:“你二师兄误会了,我只是看他的这个袋子有趣,没有想要。你拿回去吧。” 东奕笑笑:“那怎么行,二师兄说要送出去的东西,打死他,他也不会收回去的,姐姐拿着吧。” 他把袋子放在矮柜顶,转身去收拾花淇淇洗干净的碗盘:“正好,我把碗筷顺便给六师叔捎回去。对了,花姐姐,饭菜还对胃口吧?” 花淇淇由衷地点头:“嗯,好吃!” 东奕又笑了:“要不然掌门师祖也不会把姐姐放到六师叔这边,整个紫昆派,就数六师叔的厨艺最好。师父师叔他们想要背着掌门师祖偷偷喝酒,就会去找六师叔做菜。” 啊?花淇淇蓦然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你说的这位六师叔,是……” 东奕停下收拾碗筷的手:“就是徵容师叔啊。” 花淇淇一时有点眩晕,不是吧! 东奕又道:“姐姐请不必有负担,六师叔可能只做这一顿,因为我们门派,只有刚入门的小弟子需要进食,姐姐的饭菜,以后也是那边出,负责做饭的几位师兄这几日刚好下山了,明天就能回来。” 花淇淇松了一口气。她的个性很没出息,要是那么个大人物天天给她做饭,她吃饭真的会很有压力。 话说回来,那位徵容长老,虽然人看起来冷酷了一点,但实在是色艺双绝! 东奕收好食盒,又转身向花淇淇道:“花姐姐,请你别记恨二师兄,二师兄虽然很二,但人真的很好。我们都喜欢他。二师兄这样二,也不是他的责任,一来他体质特异,二来,师祖和师父师叔们对他的期待过大,他也对自己要求过高。况且,还被醉师兄一直压着……” 花淇淇的神经猛地一颤:“什么师兄?” “醉师兄,就是我们的大师兄。因为他是二师叔那边的弟子,与我们不是一个师父,我们也喊他醉师兄。”东奕叹了口气,“反正姐姐早晚也会知道。而是二师兄和大师兄,就像你们凡俗界的周瑜和诸葛亮,既生瑜何生亮……” 他又进一步补充:“只是拿实力打比方,二师兄是周瑜,大师兄好比诸葛亮。” 花淇淇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们的大师兄,全名是什么?” 东奕抬眼看看她:“大师兄的身世特殊,因此他在门派中,还保留了自己的本来名姓,没有另外起名。大师兄俗姓南宫,名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本来今天想更《张公案》的,结果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先更了这个。 这篇文是跑剧情为主,恋爱线不太重,另外就是我果然写女主还是不太擅长啊。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白到无法忍耐。 祝大家新的一周愉快! 第十二章 南、宫、醉…… 花淇淇依稀听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的眼有点花,头有点晕。 她还听见东奕担忧地问:“花姐姐你怎么了?花姐姐你还好吧?花姐姐?” 花淇淇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勉强清醒过来:“没事!”她一把揪住东奕,目光炯炯,“你们大师兄,真的叫南宫醉?” 不对啊,醉他明明是二弟子,白义天那厮才是大师兄,而且醉在的那个门派叫长生派。 而且她只是到了修仙界,并不是穿越进了那个电视剧。 昂昂昂,她混乱了! 她颤声问:“你们大师兄,哪年哪月生,属什么的!” 醉生在秋天,九月二十九生辰,折合成现代历,大约是天蝎座。天蝎座出美人,清冷神秘,心思缜密,和醉最符合不过。且她猜醉必定是AB型血,无情时冷酷如雪,动情时热烈似火。 醉是属羊的,据命相学说,小羊羊本就是十二生肖之中,命盘最多变的,且因为古时候,到了秋冬季节,大家都爱吃羊肉,宰羊过年,生在秋天的小羊羊往往亲人少靠,命运多舛,也因坎坷多,往往命格大贵,境遇不凡,一般属相难以匹配压制,但,但和她的属相猪猪最般配! 东奕想了一想,而后道:“花姐姐,抱歉,我和南宫师兄不太熟,不知道他的这些事。花姐姐你怎么对南宫师兄这般的感兴趣?” 花淇淇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觉得,把《长生仙缘记》中南宫醉的事告诉东奕,有些不太好,她就含糊地说:“我……” 东奕善解人意地嘴角微微扬起:“花姐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月莲谷那边,有好多师姐师妹都喜欢南宫师兄。花姐姐住在这边,早晚能见到南宫师兄,过不多久就是我们师门的论道会了,那时连游历在外的老祖们都可能回到紫昆山,花姐姐可以过来看。” 待东奕走后许久,花淇淇脑中仍浑浑噩噩。 她知道,醉只是个电视剧中的人物,属于二次元世界。可是,连修仙界都能够存在,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这个世上,确实存在着南宫醉这个人,只是,他的命运和经历,并不像那部见鬼的电视剧写的那样,没有操纵在剧组手中。 他在另一个世界,潇洒地活着。恰好就是她现在来到的这个世界! 花淇淇的内心因为这个想法翻腾不已。 一方面,她理智地对自己说,不可能的,大概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另一方面,她又不禁奔逸地想,连她都能来到修仙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她心里跟猫挠一样,痒得难受,恨不得现在就奔出园子,把紫昆派的南宫醉找出来,看个究竟。 她压抑着这个疯狂的念头,转出了门,想看看能不能先从莫闻莫问两个小朋友嘴里套点南宫醉的消息。 园子里静悄悄的,不见莫闻莫问的踪影,唯独那棵萝卜在花淇淇路过田埂的时候又抖了抖叶子,凶猛地吼了一声:“女人,离我远点!” 花淇淇很郁闷:“我没招惹你,就是路过而已,不过是头萝卜,这么凶做什么?” 萝卜傲然地回答:“吾虽是萝卜,亦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男子,容不得你来玷污!” 花淇淇顿时有种把它挖出来凉拌了的冲动。考虑到这么凶狠的萝卜,吃下去说不定会拉肚子,便强忍下一口气,不与它计较。 她沿着小路进了竹林,悟心园之大,出乎她的想象,竹林幽深,一眼望去,竟不见尽头。 天已近傍晚,暮色金红,彩石的小路反射出斑斓光泽,花淇淇蹲下身,抠了抠地上的彩石,石头晶莹润泽,有些还带着微微的半透明。镶做项链手串肯定很好看,不愧是修仙界啊,竟然拿来铺路。 正要站起身,她忽然瞥见远处的竹林中有一抹灰白。 那抹灰白好像是圈井沿的模样,不过是方的。 方形的井?花淇淇不禁向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近前,她才发现,并不是井,而是一方小小的石台。大约一米宽,半米多点长,灰白色的石头上纵横着无数刻痕,青苔斑驳。 似乎有人在石台上刻过什么字,又划去。 花淇淇不由得俯身,尚未触碰到石台,便有一股幽凉之意袭上指尖,浑身的寒毛陡然立起,一股她说不上来的感情一掠而过。 石,其实并不凉,可那股说不上的凉意却顺着指尖游走在血脉中,蓦地钻入心脏,让她浑身如坠冰窟。 花淇淇猛地后退一步,错觉,这是错觉吧。 莫名的邪门和压迫感促使她迅速转过身,逃离此地。 逃出老远后,她站在路上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流彩暮色中,那方灰白卧在斑驳的竹影下,如同坟墓。 对,坟!花淇淇的手中渗出冷汗,不知为什么,有种直觉告诉她,那块石台。是一个坟。 “嗯,那好像是个坟……”莫问一脸无辜地望着花淇淇,嗫嚅着。 花淇淇倒抽一口冷气:“你们门派……都把死人埋在园子里……不用专门的墓地啊……” 莫问在花淇淇的魔爪中扭动了一下,挺直了脊背:“我们紫昆派,乃此界第一门派,问道求仙,若无大事,不会有弟子轻易殒命!我听师父说,那个坟,此园初建时就有。多年前,有位老祖在此地结庐,守坟数年,终于突破境界,成太乙仙身,后来才有了这座园子,得名悟心。” 花淇淇两眼发直:“那么这座坟里埋得到底是谁啊?” 莫问继续无辜地望着花淇淇:“这个,我不知道,我问过师父,师父说他也不知道,他说可能掌门师祖也不知道。” 花淇淇的嘴角抽了抽,不是这么现实吧?老祖飞升成仙,扔下坟跑了,后辈弟子们就连这坟里的人的名字都不记,把它丢在园子里做孤魂野鬼。 怪不得石板上阴气森森的,怨念深重啊! 花淇淇松开莫问,双手合十,默默在心底拜了拜,大仙大仙,不管你是谁,我都是个路过的小虾米,如有冲撞,千万莫怪,不要找上我哈…… 莫问咽了咽口水,把手中的食盒往上举了举:“花,花施主,你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被这个坟一吓,花淇淇竟然在揪住了送饭的莫问时,忘记了询问南宫醉的事情,待她想起来,莫问已经收走了碗筷,天也黑透了,莫闻莫问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花淇淇在外面转了转,自己在浇菜的井中打了桶水,用冷水将就着洗漱了一下,倒头睡了。 辗转中,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拼命追逐着一个白衣的背影。 她站在竹林外,窗扇边,楼阁上,山顶中痴痴地望,那背影总在不可触及处,朦胧似乎隔了一层轻纱。 她听见自己问,师尊师尊,为何你总不愿看我?到底我哪里不好? 那背影从不回头,似在说,你哪里都不好,不值得我看。 她心中疼痛,仿佛被千万把刀刺穿,她恨恨一拍,虚空破碎,满目血色,突地,她脚下一空,浓浓猩红,化作无敌漩涡,将她向下拉扯拉扯…… 她拼命挣扎,哀哀哭泣,她感到自己眼中流出的也是血,红色的血,那血流进她的口中,满口腥重,她拼命在喊,救我!……救我!…… 那个名字,就在口边,她总不敢喊,终还是在这最后关头,就要脱口而出…… 猩红之浪迎面而来! 花淇淇从床上猛地坐起,握住喉咙,拼命咳嗽。 她大喘了两口气,窒息的感觉刻骨铭心,她拼命啐了两口唾沫,那股腥黏的味道还留在口腔中,令她作呕。 她哆哆嗦嗦地坐起身,腥气仍然浓重,桌上的灯盏感应到她起身,自动亮起,花淇淇松开掩住嘴的手,看了一眼,惊呼一声。 血!这是她仅存的意识在最后零点零一秒做出的反应。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抱歉,前两天加班,没有更新。 谢谢大家的阅读评论和收藏,我不太会说话,所以对评论的回复一直不多,但是每条我都很珍惜地看过,真的真的很感激。 这几天南方多雨,北方降温,大家都注意身体,多休息啊! (补充一句,这章里关于命理之类的东西,也是我为剧情需要而扯,大家不要当真!) 第十三章 “不是吐血,她流的是鼻血。” 花淇淇发现,幸灾乐祸真的是一项不讨人喜欢的属性。 虽然筠轩掌座的确是个帅哥,虽然他的笑脸确实赏心悦目,但如果有那个能力的话,花淇淇还是想抡起一根大棍子,狠狠扁他一顿。 可惜她没这个能力,就算她活蹦乱跳的时候她也不可能揍得到筠轩,更何况,她此时正瘫在床上,头晕,眼花,想喝口水顺顺气,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躺的床,还是悟心园她的房间里的那张床,一团黑影跃上床沿,低头嗅了嗅花淇淇的脸,花淇淇的两个鼻孔都被塞得严严实实,只能像鱼一样张嘴呼气吸气,幼豹两只金灿灿的眼睛放大在她的眼前,花淇淇觉得,它正好奇地打量她的鼻孔,似乎很想伸爪碰碰。 幸而在此时,蹩在床尾的楼歌喊了一声:“黑霎,下来!” 幼豹在胸腔里咕噜一声,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看花淇淇的鼻孔,跳下床。 楼歌抓抓后脑,硬声问:“轩师叔,她真的没事?” 筠轩笑眯眯地道:“没事。你以后别乱拿东西给她了,她只是个凡人,我们这里的东西,你觉得再寻常,她也可能吃不消。你要拿不准,可以先给我看,师叔帮你把把关。这件事要是被月莲谷那边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楼歌一脸烦恼地看了看花淇淇,闷声说:“都是我的错。” 花淇淇哑声问:“我……” 筠轩仍然用那种无所谓的欠揍笑容向她说:“躺上一个时辰,你就能下地了。楼歌不知轻重,给你的那盒香中有药草,对我界之人来说,只是宁神之用,但你的身体仍难以承受。幸而只是流了点鼻血,无大碍。” 香?她昨天晚上是点了一盘香,但,那个梦,那个铺天盖地的血腥,绝不应该是因为香。 是那块石台,那个坟…… “园子里的那个坟,闹鬼……” 筠轩挑起眉:“什么坟?我怎的不知,悟心园中还有坟?” 楼歌皱眉:“轩师叔,悟心园是有座坟,竹林里的那座,据说初代老祖为之守墓,我等小时候就听说,你怎么忘了?” 花淇淇赶紧点头,猛地呼吸两口,断断续续说她昨天碰到了那块石台,昨晚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那个女子,那个叫师尊的男人,还有铺天盖地的血。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和她碰过那古怪的石台有关系。 筠轩听她诉说,越听神色越古怪,末了叹了口气:“怪了。” 楼歌双眉深锁:“师叔,难道那坟真的有什么?” 筠轩悠悠道:“怪就怪在这里,那座坟其实没什么。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座坟。” ???? 楼歌脱口道:“怎么可能,从小,师父就说……” 筠轩点头:“对,我小时候也被骗过。此事按规矩都要这般欺骗弟子,但是等年纪大了,旁敲侧击,就能知道真相。竹林中的那块石台下,埋得并不是一个人。” 紫昆派建派之初,有位叫做紫袨的老祖,天纵奇才,即便后来堪称传奇的流师祖,也只能在名气上勉强他比肩。 因为这位紫袨老祖,是确确实实飞升成仙了,而且飞升之后,并不是太乙散仙,而是太乙金仙。 紫袨老祖在年少时,是个特别嫉恶如仇的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他有一块仙玉,自幼佩戴,与他气息相通。 斩杀的邪魔越来越多,那玉也染上了血色,越来越浓重,最后竟然变成了深紫色,那时的紫袨老祖,已经横扫修仙界再无敌手。 但魔越杀越多,紫袨老祖竟开始渐渐动摇和质疑自己,他开始陷入一个经典的疑问中——是否道就是真的道,魔也都是该杀的魔。 花淇淇觉得,这位紫袨老祖就是人生太巅峰了闲得,应该让他穿越到现代,接受一下政治课本的洗礼,保准洗礼过后,他再也不会担心有想不通的问题了! 可惜那时候的紫袨老祖得不到这样的拯救,他越琢磨越绕,这样绕来绕去,把自己绕糊涂了,突然,他发现,面对魔,他竟然下不去手了。 他下不去手杀魔,魔对他却很下得了手,魔物们发现了紫袨老祖道心的动摇和破绽,纷纷组团来殴他。 紫袨老祖的仙玉有灵性,替他挡下一击,救了他的性命。 仙玉破损,灵力尽失,紫袨老祖将它埋进土中,守在玉冢边。 数年后,他终于彻底想通,尽得大道,飞升成仙。 “门派中唯恐有小弟子贪心,想从冢中挖出那块玉。莫要说那玉灵性尽失,已是死玉,可能还比不上山上的随便一块石头。就算尚存一丝灵性,仙玉认主,也不可能再跟随旁人。只怕小弟子们不懂事,稍大些就都明白了。” 花淇淇弱弱地问:“难道,那位紫袨老祖的玉,是母的吗?” 梦中,那个苦苦远望的女子,她刻骨铭心。 筠轩摇头:“玉的确有阴阳之分,紫袨老祖的玉是一块阳玉。且老祖一生不近女色,那时紫昆派刚刚建派,未有女徒。你那梦境,应该只是受香气所扰,气血涌动,产生的幻魇。” 抬指在花淇淇额上轻轻一点。 “疑虑既消,便安心再睡一睡罢。” 花淇淇只觉得一股倦意蓦然涌起,还没来得及问鼻孔被塞怎么睡,已又睡去。 她刚睡去,门前便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身影,沉声问:“当真无事?” 筠轩将银针卷好,收进囊中:“小六儿你若信不过我,自己进来验验便可。” 徵容面无表情道:“不必。”又看向楼歌,“你若再不回去,恐怕此事瞒不住你师父。” 楼歌又转头看了看床上的花淇淇,一脸犹豫:“要不我还是……” 筠轩含笑道:“你留在这里,也没半分作用,除了你师父知道之后罚你一顿。你师父知道了,恐怕月莲谷也就要知道了。就算月莲谷不知道,他也会自己跑过去让她们知道。” 楼歌再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唤了一声仍跃跃欲试跳上床的黑霎,扯出背后长剑,踏剑而去。 筠轩负手与徵容一起看他越飞越远的身影,微笑道:“御物术已近圆满,行云指日可待。这孩子我们绝对没看走眼。” 徵容微微侧首,瞥了一眼床上的花淇淇,淡淡道:“尘缘太杂。” 筠轩一抬手指,屋门合拢:“小小冗物扰不了他的进境。几日后的择玉之会,他定要择得最优品的仙玉。” 花淇淇睡得并不算沉。 朦胧中,她听见了门扇关上的声音,她想动,却动不了,她想睁眼,眼睛也睁不开。 隐隐约约的,似乎距离很遥远很遥远的对话飘进她耳朵。 “你何必把老祖之事都告诉那小姑娘……” “……你明知我要告诉谁,让一个小小凡人听了也无妨……他必须懂得,即便择得无上灵种的仙玉,自佩玉之日,便要开始学会,如何弃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晚加班了,所以更新得比较晚,周末会更新张公案,可能这篇就有一天更新不了,先预告一下(*^__^*)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十四章 虽然筠轩长老说,这件事不是闹鬼,但花淇淇仍觉得很古怪。 因为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刺激。她醒来后,还是挺想再到那个玉冢看看。 初次触碰玉冢,那股阴寒之气让她有很不好的感觉。 与玉冢的传说不符。 但,貌似徵容长老对莫闻莫问下了严密观察花淇淇的指令,自她醒来之后,两个小童总是在距离她二十步左右的范围出现,一脸认真地紧紧望着她,连吃饭的时候,甚至花淇淇去茅厕的时候,也…… 花淇淇开始怀念他们把东西丢下就跑的好时光。 筠轩对花淇淇说了那段连小弟子都没资格听的秘密来历,花淇淇也明白其中隐藏的意思。人家都把秘史告诉你了,你还继续不依不饶地打探就有点没意思了。 至少,不能当着莫闻莫问的面查探。 她就只好拐弯抹角地从两个小朋友嘴里套情报,莫问的年纪小,看起来更单纯好骗,花淇淇选择套他。 趁着莫闻不在,莫问自己来给她送饭的当口,她含蓄地问:“平时悟心园里只有你们两个么?” 莫问最近有了进步,不再是花淇淇一和他说话就脸红了,但态度仍然很羞怯,低头小声说:“悟心园是明岳峰中气脉最清灵柔和之地,我等资质平平,进境一般,或练功岔道,性情急躁者才会被师父送来这里。” 他抬头看看花淇淇,再低头:“我,我辈中,师兄师弟们都天赋高,唯有我和师兄差些,便被派到这里来了。” 花淇淇点点头,假装顺着话头说:“只有你们两个住在这里,园子这么大,不害怕么?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 莫问立刻挺起胸脯:“花,花施主,我们修道之人,鬼邪不侵,紫昆山仙山福地,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他两眼充满怀疑地看花淇淇,“花施主,你问这些……” 花淇淇赶紧补救:“那你们很厉害啊!在我家那个,嗯,你们叫凡间的地方,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小孩,上学放学一个人,家长都不放心的。” 莫问一脸迷惘,显然花淇淇嘴里说的一些词汇,他不太能听懂,花淇淇再转开话题:“对了,你们这一辈的弟子中,天分最高的是哪个?” 莫问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几秒钟后才回答:“嗯……应该……是楼歌师兄。” 花淇淇犀利地看破了他的迟疑:“可我听上次过来的,你那个叫东奕的师兄说,好像你们的二师兄楼歌,实力比不上你们的大师兄南宫醉啊。” 她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一派淡定地吐出南宫醉这个名字,目光灼灼。 莫问皱了皱脸,半天才嗫嚅着回答:“大师兄他……他是很强,但我觉得二师兄的天分不比他差,只是……” 花淇淇听出来了,莫问似乎对南宫醉有点成见。 这又和《长生仙缘传》很像了! 醉也因个性孤傲,不被同门所容,反倒是白义天那厮处处招人待见。 她笑眯眯地说:“看来你更喜欢二师兄。” 莫问赶紧抬头:“不,不是这样的,花施主,修道之人不应心存偏颇。二师兄和我们一样,从小在门派中长大,我们是和二师兄更亲近。大师兄后来才加入门派,所以,小道对他,不太了解。” 花淇淇又听出了一点疑问:“他在楼歌之后加入的门派,为什么会是大师兄?” 莫问的脸再度皱了皱,扯着衣角,更小声地说:“因为楼歌师兄输了,大师兄就变成南宫师兄了……” 花淇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从莫问口中套到了来龙去脉。 紫昆派中的南宫醉,原来亦是个孤儿。 数年前,华部掌座霜无下山办事,遇见了一位天赋不凡,风姿卓绝(此处为花淇淇脑补)的少年,那少年当时得罪了一群散修,正被围打,他会得功法都平常,却能把这些招数巧妙搭配使用,出奇制胜,居然一个人对十几个人还能勉强逃脱。 霜无上前劝解,那十几个人卖了紫昆派一个面子,不再追究。 霜无替少年包扎伤口时,问得他名叫南宫醉,本是世家子弟,因家族内斗,他这一支落败,父母双亡,独自漂泊江湖。 他从还在吃奶时就被南宫家逐出,只会一点点家传的功法,剩下的都是他各处漂泊,打零工时,自己偷偷学来的。 霜无起了爱才之心,想收南宫醉为徒。南宫醉说,他很仰慕紫昆派的威名和霜无的修为,但是他不想抛弃南宫这个姓,他们被南宫家逐出,如果再不姓南宫,等于抛弃了最后一点坚持与尊严。 霜无理解并答应了南宫醉的要求,把他带回了紫昆派。 “其实掌门师祖当时不想收南宫师兄……”莫问小小声说,“掌门师祖说,南宫师兄不肯舍弃自己的姓,心中仍存有怨,不适合我派。” 花淇淇下意识地反驳:“也不是心中有怨吧。他被家里的人赶出来了,连家都不能回,那些人肯定不承认他是南宫家的人了,他如果不姓南宫,就等于自己主动放弃认输,不想认输有什么不对?也不一定就是想将来回去报复。” 就算想报复,她也能理解,有仇想报有什么不对?但以清修为主的紫昆派肯定不认同她这种世俗观点,她就没讲出来。 莫问嗯了一声:“二师伯好像也是这么和掌门师祖说的,掌门师祖就答应了。谁知道到了入门仪式的时候,反倒是南宫师兄那里出事了。” 在祖师殿中,要行拜师礼时,南宫醉突然问,不知道紫昆派中,弟子的名序怎么排? 霜无回答,按照入门先后排,七部掌座的弟子统一排序,你虽是我徒,诸位师伯师叔座下的弟子,比你入门早的,你都要称一声师兄。 南宫醉却道,我以为紫昆派是天下第一派,会破除陈规,没想到也这般迂腐。既然要激励弟子潜心修道,就该以实力论名序,否则庸庸碌碌者居于长位,岂不让其他弟子无奋发之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看了两眼楼歌师兄,二师伯还没喝止住他,楼歌师兄就站出来说,南宫醉如果不服,可以跟他比比,如果楼歌师兄输了,就把大师兄的位置让给南宫醉。” 花淇淇问:“然后呢?” 莫问揪着衣角:“然后……楼歌师兄输了。他太沉不住气了,当时他要是不应声,就不会上当了。”口气明显偏袒。 花淇淇不禁说:“怎么能叫上当呢?他确实技不如人。他要是赢了,南宫醉也抢不了他的位置。” 莫问涨红了脸:“不,不是这样!南宫醉他……” 花淇淇说:“南宫醉他赢了。他也没有拿刀子逼楼歌这么做,是楼歌自愿的。” 莫问大声说:“那是因为楼歌师兄他……” 花淇淇猛然觉得,自己过分维护南宫醉,有点越出理智粉的范畴了,便又理性补充:“楼歌这么愿赌服输,我倒挺欣赏的,输了就输得起,是大丈夫!” 莫问两眼圆圆地瞪着花淇淇:“你……你……” “咳咳~~”他“你”字还没说完,门外突然想起咳嗽声,花淇淇闻声转头,顿时尴尬地僵住。 八卦的男主角之一楼歌靠着门框站着,黑霎蹲在他脚边,向花淇淇抖抖耳朵。 莫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二师兄,我们……我我我……花施主你吃完了,我去送碗!”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起花淇淇桌上的碗筷往食盒中一丢,一溜烟地跑了。留下花淇淇和楼歌及黑霎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抱歉,这段时间都没有更新。 最近身体出了点状况,可能以后的更新有时会不规律,不太能熬夜,更新的字数有时候也不多。但我会尽力多更点的。 也请大家多注意身体,现在电脑手机等等辐射都很大,不要长期面对,注意用点隔离产品,摆个仙人球之类的。少熬点夜,文章就在这里,不用急着晚上看,可以等第二天再看,注意营养和休息。 第十五章 花淇淇站起身,有点僵硬地笑:“啊,你,你好。”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承认蠢透了。修道之人,耳朵应该比普通人灵敏百倍,不知道刚才的八卦楼歌听去了多少。 楼歌咳了一声,走进屋内:“我刚来。” “啊……啊?”花淇淇慌乱地再笑。 楼歌挑挑眉:“我刚到门口。你放心,我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 花淇淇心更虚了:“那个……” 楼歌打断她的话:“我这趟过来,是有个事儿和你说。上次那把香,对不住,是我没考虑周全。” 花淇淇赶紧说:“没关系,流点鼻血而已,我血气很旺的,这点不算什么!” 楼歌点头:“你没事就好。嗯,轩师叔说,只要你不碰有药性的东西,阴气旺盛的地方,应该就没事。我觉得,有一样东西,可能对你有帮助,可是试一下。” 他说话的神情又有点犹豫,花淇淇正要问是什么,楼歌又把话绕开:“算了,现在还不一定,到时候再说。对了,我给你的其他东西,你用着没事罢?” 花淇淇摇头:“没有。” 醒来之后这段时间,她能吃能睡,精神不错,自觉没什么异常。 楼歌再点点下巴:“那就好。三天之后,就是我们紫昆派的论法大会,你要是想看,到时候我可以带你过去。” 花淇淇的眼顿时亮了:“真的么?” 这是紫昆派弟子之间较量仙法的大会,看着美貌的修仙少年少女比拼仙法,肯定特别养眼!更何况,在论法大会上,绝对能够看到南宫醉! 楼歌笑了笑:“师父和师叔都同意了,掌门师祖应该也没有意见。我已经和东奕说了,我参加比试的时候,就由他照应你。” 花淇淇猛点头:“太感谢啦!” 楼歌又道:“等到……”话说到这里,他又打住,“算了,到时候再说。” 花淇淇有点纳闷,楼歌又低头解开随身的口袋,他把多宝袋送给了花淇淇,换上的是个用一块块皮子或碎布拼起来的小口袋,看起来也挺有趣的,花淇淇却不敢夸了。 楼歌从口袋里掏出一盆绿色的草:“这个,给你。” 那盆绿色的草立刻发出声音:“这个,给你。”和楼歌的声音一模一样。 花淇淇吃了一惊,对于修仙界的草能说话她已经淡定了,主要是这草的长相太猎奇。 两片细长的叶子中间长着一条直直的梗子,梗子上是一张绿色的嘴。刚刚说话的时候,两片嘴唇张合,还露出鹅黄的门牙。 窗外的风一吹,直直的梗茎晃动,七八张绿色的嘴随风摇曳。 相当……猥琐。 花淇淇的嘴角颤了一下:“挺,挺可爱的。” 那草立刻说:“挺,挺可爱的。” 楼歌拍了一下花盆沿:“有趣吧,这叫学舌草,我问了师叔,没有药性,你可以养。你这样,拉一下它的叶子,它就能学说话。拍一下花盆,它就不说了。它还能这样……” 楼歌把花盆放到桌上,搓搓手,双手拉住一棵学舌草的两片叶子,一起一扯,那张绿色的嘴立刻向天,梗子挺得笔直,尖声唱道:“无量寿福——清心明意——紫烟飘渺——道重九天……” 楼歌一脸得意:“这是我派的派歌,我教它的。你也可以教它唱歌,就这样拉住它的两片叶子便可。” 花淇淇不敢说,她听了那支歌,有种掐断那货梗子的冲动。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外面的田里有头会说话的萝卜,是不是也是你……” 楼歌拍了一下花盆,迅速直起腰:“你就留着它解闷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唤了声黑霎,风一般离去。 花淇淇在屋里瞪着学舌草,一张张绿绿的小嘴仍然猥琐地随风款款摇曳,花淇淇实在不忍心面对它,遂走出了房间。 出了屋,她惊喜地发现,莫闻和莫问好像又不在园子里。 她假意在廊下踱了两步,确实没看见这两个孩子的动静,四下一片寂静,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 她蹑手蹑脚,又走进了竹林,靠近那座玉冢。 灰色的石台静静躺在草中,再次走到近前,花淇淇并没有察觉到上次的那种苍凉感,阳光灿烂,空气舒适而温和。 她蹲下身,端详着石台,还是觉得古怪。 古人以为天圆地方,所以在古代,房屋、床铺都是方的,而坟墓是圆的。 可这块石台是方的。 因为这里是葬玉的坟墓,与埋人的样式不同? 她摸了摸石台上纵横的刻纹,浓绿的苍苔带着微微湿润的触感。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她遂起身离开,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有轻轻的笑声。 她猛地回身,阳光、绿草、石碑、竹林,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花淇淇浑身的汗毛又一根根竖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转身,快步跑出竹林。 筠轩说,玉冢之中的,是一块阳玉。 可是她听到的,是女子的笑声。 花淇淇按着腰长吐了一口气,脚边有个声音恶狠狠道:“女人,离远点!别让我沾到你的浊气!” 花淇淇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没留神站在了种萝卜的那块田边,一只脚正踏在萝卜旁的田埂上。 她赶紧撤回脚,后退两步,心念一转,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个,萝卜……大仙,我有件事想请教。” 萝卜猛地抖了一下叶子:“田头巷尾,与女子窃窃私语有伤风化,毁吾清誉!咄!快走快走!” 花淇淇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问:“您在这个园子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女鬼……之类的?” 萝卜的叶子猛地颤了两下:“你鬼鬼祟祟,想打探什么!呿!呿!笑嘻嘻的,哭啼啼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吾一身正气,绝不会被尔等滋扰!” 花淇淇两眼一亮:“你肯定见过!在哪里见的?是不是和那座竹林里的坟有关?” 萝卜粗声道:“不可理喻!”任凭花淇淇再怎么问,都不说话了。 绝对有问题,问题很大。 花淇淇揣着一肚子疑惑回到屋中,学舌草仍在窗台上款款摇曳着,花淇淇无奈地想,这货这么猥琐,说不定可以避邪,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做噩梦了。 结果她错了,很明显学舌草还不够猥琐,起码某些东西不觉得它猥琐。 夜里,她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还是一片血红,有个白衣的女子拍打着血红的墙壁,哭喊着,救我,救我…… 她身后某个角落,藏着一团黑影。 红色的浓液卷着花淇淇的脚踝,她流了一身冷汗拼命调头逃跑,身后那女子的声音仍在哭喊,哭着哭着,又好像在笑。 血红突然消退,天地一片灰白,那女子柔婉地唤:“花淇淇——” 花淇淇一个激灵,腿怎么也迈不动,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听到背后有人叫,千万别回头。 有冷飕飕的风吹到她的脖颈上。 “救我……花淇淇……救我……” 花淇淇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 鬼,肯定有鬼! 她起身去摸茶杯,突然瞥见窗台上,绿荧荧的几张嘴悬浮在空中! 花淇淇猛一抖,差点一头扎下床,桌上的灯盏噌地在此时亮起,花淇淇撑着床沿吐出一口气。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学舌草这货居然是带夜光的! 她一阵恼火,四下搜寻有什么东西能把这货罩上,要不然每天晚上醒了都要被它吓死。 床单,太大了。 枕巾,没有。 衣服,也大了。 嗯?小柜顶上的一方花布看起来大小合适。花淇淇踮脚去拽,蓦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呼:“救命——!救命啊——!” 她怒气冲冲地攥着花布回头:“喊破喉咙也没用……嗯?” 呼救声不是学舌草发出来的,似乎在窗外。 有模糊的说话声透过窗缝细细地漏进来。 “白费力气……都睡着……没人会过来。” 呼救声还在继续。 不是说紫昆派仙山福地,不会出什么鬼魅之事么?恐怕是鬼魅之事出得不够多吧! 花淇淇鼓起勇气,猛地拉开门。 月光下,有个朦胧的人影站在田埂边,她这才听出来,呼救的,居然是萝卜。 那人的身上,穿得是紫昆派的道服。 花淇淇刚辩认出来,田埂边的人回过了身,直直向她看来。萝卜的呼救声陡然止了。 花淇淇打了个激灵,高声问:“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向花淇淇走来,花淇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走到距离廊下一丈处,停下了脚步:“这位便是从凡间界过来的花姑娘罢。” 花淇淇吃了一惊,浑身紧绷的神经却不由得放松。 来人居然是个与楼歌年龄仿佛的少年,听声音至多十八九岁,样貌清秀和气,身上穿得也是基础弟子服色。 “我奉师命,来采几株草,不想惊扰了姑娘,万望莫怪。” 花淇淇疑惑地朝萝卜那边望了一眼。 “你……为什么三更半夜来采药?” 那少年道:“这几种草须得这个时辰采摘,方能入药。” 花淇淇吸了一口气:“可是那头萝卜已经会说话了,吃了它不算杀生么?” 那少年笑了:“哦,原来姑娘听到了方才的玩笑。我过来,只是采寻常的草株,并非要挖萝卜,方才不过是和它开个玩笑。那位萝卜兄已有灵识,我等紫昆派弟子,均不能伤它。只是……”他向花淇淇眨了眨眼,“不知姑娘有没有发现,萝卜兄的个性十分有趣,故而我总忍不住想和它开开玩笑。” 萝卜愤怒地吼叫:“伪君子!一派胡言!女人,你莫要信他!他刚才确实要挖我去炖羊肉汤!” 那少年转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萝兄,即便我想挖你炖汤,我要是敢在山上炖羊肉,也会立刻被逐出师门啊。” 花淇淇忍不住吭地笑了。 萝卜嗷嗷地挥舞叶片:“南宫醉,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是楼歌的萝卜!你动不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前段时间查出身体有点问题,连带精神受了点打击,很久都没有更新,对不起大家。 现在已逐渐调整过来,从今天起继续努力。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 另捂脸打个小 广 告,《龙缘》的单行本就是这几天要上市了,包括新华书店在内的全国各大书店、当当等网店都能买到,晋江的囧囧商城说不定也能买到。近60万字,上下两册,两个新番外,定价不到50元,网上买说不定不到40块就可以。书的封面贴在《龙缘》那篇文的文章简介那里了^^ 第十六章 花淇淇有种脑壳被陨石砸到的感觉。 她后退一步:“你,你叫南宫醉?” 少年点点头:“看来花姑娘听师弟们提到过在下。”他一挥手,廊下的一排灯笼亮起,花淇淇得以看清了他的样子。 眼前的这个南宫醉和她喜欢的那个醉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喜欢的醉面庞微微有些棱角,一双墨眉中藏着忧郁,狭长的双眼总带着清冷。而眼前的少年面庞尖长,眼角稍有些上挑,薄唇带笑。说实话,长得比她喜欢的醉要好。 可长得再好,味道也不对,他身上没有醉的那种孤寂,那种傲然,那种冷漠,那种不屈。他再好,也不是她喜欢的那个醉。 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她出神的有点久,南宫醉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了几分诧异,语调轻快地道:“看来我这趟过来,真是吓到花姑娘了。” 花淇淇连忙说:“没有没有,只是我刚见到你,有些……有些……” 她搪塞的话一时没编出来,南宫醉又笑了笑:“没有就好。对了,花姑娘,你是名淇淇么?” 花淇淇点头:“对,三点水一个其实的其。”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真是好名字。” 萝卜在远处嗷嗷地叫:“女人,不要和南宫醉搭讪,这厮不是好人!” 南宫醉的眉头跳了跳,花淇淇不禁问:“它和你有仇吗?” 南宫醉叹了一口气:“唉,可能是我玩笑开太多了。我这人,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喜欢开玩笑,而且常常会被人当真,闹了很多误会。若是有一天我也和淇淇姑娘你没分没寸地开了玩笑,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花淇淇赶紧说:“肯定不会。我也不太会说话,有时候口没遮拦的常惹人烦。” 南宫醉上挑的双眼微微眯起:“那我和淇淇姑娘在此项上倒是一样。”他薄唇抿着上扬的时候尤其好看,在灯下像一幅画儿一样,“对了,淇淇姑娘,你可知道几天之后就是我派的论法大会?如果你嫌这园中闷,愿不愿意到时候去看看?” 花淇淇笑道:“当然想去啊,楼歌和我说过。” 南宫醉望着花淇淇,灯光在眼波中流转:“是么,那我便等着与淇淇姑娘论法大会上再见罢,我要回去覆命了,先告辞了。” 花淇淇站在廊下,望着南宫醉离开的身影,竟觉得脸莫名有些热。萝卜在地里愤懑地叫:“蠢,蠢!女人都蠢得不可忍!” 花淇淇懒得和它抬杠,转身往屋里去,萝卜的声音在她背后更高亢了:“早晚有你哭瞎眼的那一天!” 喂,你看不惯的人不代表全天下人都要看不惯,要不要这么恶毒啊? 花淇淇发现萝卜是一头愤青的萝卜,和它讲不通什么道理,只当没听见,进屋后抬手关牢了门。 进了屋,她才又想起刚才做噩梦的事。 她的心情已经缓了过来,没有方才的那种恐惧,只觉得很奇怪。 只要接触到玉冢,就接二连三地做噩梦,这之中绝对有问题。她看了看床铺,咬了咬牙,还是躺了上去。 灯火自动熄灭,合上眼,各种念头在脑中纷杂,据说想什么来什么,所以她刻意不去想闹鬼的事,回忆方才和南宫醉见面的种种,把喜欢的醉的音容笑貌又在脑内回顾了一下,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等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做梦。 看来美人不但能治愈心灵,更有消灾避邪的功效。 莫闻莫问过来替她送了早饭,就赶去参加功法演练了,园子里又只剩下了花淇淇一个人。 花淇淇到井边打了水,到田边浇地。她留神观察过莫闻莫问浇灌田地的步骤,每株植物上都细细淋上小半瓢水,她绕着浇了一圈儿,走到东南角的田埂边时,萝卜猛地抖了抖叶子:“喂,女人,你来来去去,就不浇我,是什么意思!” 花淇淇惊讶地停下:“难道你要我浇?你不怕我玷污了你的纯洁?” 萝卜粗声道:“我自然容不得你浇!但和你浇了别的,不浇我不一样!” 花淇淇愕然:“你什么毛病啊,你不想让我浇,我不浇你,不是正好吗?” 萝卜晃晃缨子:“你不浇我,就是看不起我!我是何等身份的萝卜,岂容你看不起!” 花淇淇不知该哭该笑,呆呆站了几秒钟,无奈说:“好,那我浇你,行了吧?”舀起一瓢水,刚举到萝卜头上,萝卜立刻恶狠狠一颤:“滚!我不要女人浇!” 花淇淇深吸一口气,好吧,她懂了,这厮要得就是这个过程,这种感觉。 她有种把手里的半桶水都倒在萝卜身上的冲动,但是如果倒下去,萝卜吼叫起来,一定又没完没了。 把这桶水打上来挺费事的,何必浪费呢? 她再深吸一口气,把瓢里的水倒回桶里,点点头:“行,我不浇你。”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萝卜又在她身后吼叫:“喂,今天我刚好渴了,要不我就勉强一下,让你浇半瓢吧!” 花淇淇哭笑不得地转回身,举起水瓢:“你到底是想让浇,还是不让浇?” 萝卜的叶子动了动:“你聋了么?刚才我说的话没听清?” 花淇淇在心中翻个白眼,重新走回萝卜的田埂边,舀了半瓢水,举起,淋下。萝卜的缨子前后左右摇曳着,哼道:“细一点!慢一点!嗯嗯,这样还行……” 半瓢水浇完,萝卜一声不吭,绿茵茵的叶子上水珠滚动,映着阳光,看起来相当滋润。 花淇淇吐了口气,折身离开,萝卜突然又在她身后道:“喂,如果半夜有什么吓你,不用害怕,她伤不了你。” 花淇淇立刻转过头:“你见过?你知道!” 萝卜抖落两颗水珠:“你听不懂话么?我说如果!” 好吧,如果。花淇淇没奈何地说:“嗯,谢谢啦。” 萝卜傲然地一甩叶子:“不要和我套近乎!” 把整块菜地浇完还是挺累的,花淇淇将水桶水瓢放回原位,揉了揉胳膊,遥遥有个声音道:“他们怎么还让你干活呀?” 花淇淇闻声转头,竟然看见远处园子外的篱笆前,笑盈盈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得惊喜地笑了:“灵茵?” 灵茵笑嘻嘻地向她招手:“这园子有法障,我没有明岳峰的弟子令牌,进不去,我们在外面说话吧。” 花淇淇走上前,园子的门一推就开,她很轻易地走了出去,并没有感觉到灵茵所谓的法障。 灵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的气色很好嘛,看来明岳峰这边对还你不错。” 花淇淇笑笑:“嗯,是很好呀。你们对我也很好。” 在月莲谷的时候,不管是素心仙子、白伊还是灵茵都很诚心地对她好,花淇淇一直很感激。 灵茵吐吐舌头:“筠轩师叔使诈从我们这边骗走了你,师尊回来都快气死了,结果掌门师尊说,还是在这边对你比较好,这才不了了之了。我这次到玄部送东西,顺便过来看看你。” 花淇淇挺开心的,在悟心园住得虽然舒服,但是莫闻莫问总不太想和她说话,她挺希望能多几个像灵茵这样的朋友。 “对了,你们这里要开论法大会了对吧,到时候我会去看,我找你玩啊。” 灵茵的眼睛亮了亮:“好啊好啊,师姐们都那么厉害,估计我也比不了几场就要到旁边凉快去了,到时候我来找你!” 她看着花淇淇,神色突然犹豫了一下,低了低头:“那个……淇淇,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你认识醉师兄么?就是明岳峰的第一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嘿,更新了! 对不起之前的话食言了。更新不算多,但我会努力。 第十七章 花淇淇眨眨眼:“南宫醉?我昨天晚上才见过他。” 灵茵立刻抬头,一把抓住她的手:“真的?那太好了!”在随身的衣袋中摸了几下,掏出一只竹筒,左右看看,小声说,“是这样的,我有位师姐,喜欢上了醉师兄,醉师兄这般身份,虽然几部的长老对他评价不一,但来日成为华部的掌座应该没问题,肯定看不上我那位师姐。师姐也不敢痴心妄想别的,只想默默喜欢他就行。但你能不能帮忙,刻下醉师兄的样子?” 花淇淇迷惘:“刻?我不会画画啊,再说你们在一个门派……” 灵茵跺脚叹气:“门规森严,我们很少与明岳峰这边接触,像我过来送东西,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走,根本不得逗留,醉师兄又很少与人亲近……” 咦,明明昨天晚上他很健谈! 灵茵拔开那个竹筒,示意花淇淇看里面的一卷卷轴:“这个叫做留影卷,已经施了法咒的,对你身体没有影响。你只要在与醉师兄三尺远左右的地方,把它展开,它就会把醉师兄的音容收进画卷中。” 这不就是去偷拍吗!没想到,不同时空,不同地域,大家爱美男的心情和方式都是一样的! 花淇淇继续迷惘:“可是马上论法大会不是就开了?那个时候你们也可以找到机会啊。” 灵茵郁闷地摇头:“不要提了,论法大会看似机会很多,但因为好多男女弟子都是在论法大会上定情的,所以现在看管得很严。” 紫昆派并不是清修门派,门规之中,允许两情相悦的男女弟子结为仙侣,只是成为仙侣之后,有些功法便不能修炼,而且往往影响修炼进境,贪恋俗世欢愉,甚至动摇仙根。所以长老们都尽量地防患于未然。 灵茵撇了撇嘴:“醉师兄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像楼歌那么二,是个心中很有主张的人,更有志向,如果被他发现有女弟子喜欢他,肯定会闪得老远。但是你就没关系。你是凡人,而且……” 她猛然收住了口。 而且花淇淇能活几天,实在是个未知数,她的生命对于修仙者来说,就如同一只蜉蝣,她的青春更加短暂,所以根本无需担心。 花淇淇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这是现实,没什么好避讳,她点点头,有义气地答应:“好!” 灵茵大喜:“淇淇,你太好了!事成之后,我请你……呃,你好像不能随便吃东西。这样好了,我到山下偷偷买好吃的点心请你吃!那家的点心连师尊都忍不住吃几块!” 她把竹筒塞进花淇淇手中,看了看天边的云霞:“我要赶紧回去了,晚了师父肯定会知道我开小差了。”掏出一块绢帕,化成云朵,坐上了云,冲花淇淇挥挥手,“你也赶紧进去吧,我们论法大会见!” 花淇淇对着渐渐远去的灵茵挥手,灵茵的这朵云只能飞到树顶的高度,她在云上似乎还在用什么功法驱使,与白伊的化物驾云又差了很远。 花淇淇回忆起楼歌离开时,是御剑而行,但那剑会自动飞到他脚下,飞得很高很快,法力应该远在灵茵之上,而南宫醉用的好像是一把拂尘,与楼歌的实力应该差不多。 来修仙界几天,竟然能看出修仙者的高下了,花淇淇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这是不是说明我有仙根呢? 她向着那早已变得空荡荡的天边叹了口气:“唉,活下去就不错了,修仙什么的就别妄想了。” “嗯咕。”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应了一声。 花淇淇的寒毛一下竖起来,猛回头,看到一双金灿灿的眼。 “嗯咕咕——” 花淇淇立刻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楼歌没在,只有他的宠物。 黑霎的嘴里叼着一个布包,对着花淇淇歪了一下头。 花淇淇俯身挥挥手:“你没和你的主人一起?来送东西?” 黑霎小步跑进悟心园。 花淇淇随即跟上,黑霎却没奔向房舍,反倒越过菜地,停步回头看看花淇淇,待她跟上,便钻进树林,朝园子内去,到了一棵靠墙的大树边停下,将口中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包袱皮自动打开,里面躺着几卷锦帛。黑霎再抬起亮晶晶的眼,嗯咕咕叫了一声,抬起一只前爪,拨了拨其中一卷锦帛,锦帛便刷的展开铺平,露出内里白色缎面,发出淡淡光芒,渐渐浮现出一副图形。 花淇淇倒抽一口冷气,在那白缎面上,一带青山脚下,绿草茵茵,一个男子在舞剑,不远处一个女人正紧望着他笑,在更远处的树下,半隐着一个淡漠的影子,如一抹孤烟,空灵缥缈。 舞剑的那朵男纸,竟白义天那厮!脉脉含情盯着他的,正是大虾白的挚爱——潇湘若儿。 无视掉这两个碍眼占画面的人肉屏风,远处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是醉啊!是醉!!! 这,这是—— 长、生、仙、缘、传!!!!!! 花淇淇一声惊呼,捂住了嘴。黑霎挺着胸脯,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白缎面上的画面,清晰无比,绝对的高清像素,真实还原。蓝天上流云浮动,地上的青草、大虾白和若婶的衣襟、远处醉腰间佩剑的剑穗,都在微微拂动。 居然不是JPG格式,是GIF!!!!! 热流涌进了花淇淇的眼眶。 虽然醉一直在她的心里,她的脑海里,是她在这个世界挣扎活下去的动力,可脑中的影像,怎么也比不上他突然又出现在眼前的冲击,即便只是一副卷轴中的一抹影子,只这一抹远景就够了! 花淇淇吸吸鼻子,捂住嘴笑,眼泪却流了下来:“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 黑霎嗯咕一声,又抬爪拍开一卷锦帛,画面浮现的瞬间,花淇淇倒吸一口气,又是一声惊呼。 居然,居然是那个最虐到她的场景之一! 醉被白义天当众羞辱。大虾白在一干武林人士面前,义正言辞要与醉割袍绝义,并且假仁假义充大头虾地说,这次还会再让醉一回,下次见到他,绝不再手下留情。 呵呵?手下留情?要不是若婶的亲爹以及一干编剧造出来的脑残武林名宿替白义天开外挂,醉不用亲自动手就能整死丫,到底是谁在向谁手下留情? 醉面对这一切,选择轻笑一声,不做任何解释,拭去唇边的血迹,飘然而去。 画面上的图像,就是大虾白这厢喊完割袍绝义的台词,紧跟着又精分地转身叉腰一脸正气面向所谓白道大侠们说,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放过南宫醉。而醉不辩不驳,只在白义天身后露出一抹薄笑的情形。 虽然画面上,大虾白这个可恶的人肉屏风又占据了绝大画面,甚至站人群中假作旁观的若婶都分了个侧脸,仅仅露出半边容颜的醉,眉眼的冷冽,上扬唇角中的不屑,仍能让花淇淇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个他,其他什么都不存在。 她的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连连抽气。 “好……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黑霎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用力点头,嗯嗯两声,再拍开一卷锦帛。 花淇淇的眼泪顿时没有了。 什么叫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就是醉的脸上,突然盖上了一幅画——大虾白搂着若婶的经典场景! 瞎眼! “嗯咕咕——”黑霎又叫了一声,望着花淇淇的眼睛分外明亮,花淇淇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不详的念头——该不会,它其实…… 黑霎再低头看看白义天和潇湘若儿的那幅图,花淇淇似乎在它的脑袋上看到了粉红的泡泡,然后它一爪扒开有南宫醉的图,狠狠抬爪踩在醉的脸上! 花淇淇的脑子嗡的一声。 果然,身为死忠醉粉的第六感没有出错! 黑霎今天是来找她认亲的。那天这崽趴在她家的玻璃上,就是在偷看《长生仙缘传》。 只是…… 花淇淇两眼发黑。 她一直认为,大虾白和若婶只有枪粉和水军,没想到,他二人竟有真的粉! 她竟然碰到了一只活的大虾白和若婶的真粉丝! 它,它误以为她也是大虾白和若婶的粉,才跑来和她认亲…… 黑霎继续抬头看着花淇淇,眼神热烈又期待,忽而它低下头,在图画上潇湘若儿的胸部亲昵地蹭了蹭,躺下打了个滚儿。 花淇淇的眼前更黑了。 它~它~它~~居然还是一只白义天X潇湘若儿的CP粉!!! 霹……雳……逆……天…… 黑霎卧在画卷边缘,渴望地看着花淇淇,从嗓子里发出嗯嗯咕咕的声音,花淇淇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它。 醉粉从来和大虾白、若儿婶两家的粉不共戴天。 但是,将二次元的东西带进三次元就比较脑残了,何况这都四次元了…… 对着如斯的黑霎,她真不忍说出实情…… 黑霎又在潇湘若儿身上蹭蹭脑袋,尾巴啪啪啪甩着画上南宫醉的脸,花淇淇实在不能再看下去了,默默低头捂住眼,在心里泪奔。 幸而此时,天降纶音—— “黑霎!” 花淇淇立刻转身,用看救世主的眼光望着从天边御剑而来的楼歌。 楼歌俯视地面:“回来!” 黑霎四爪挪动了一下,兴奋地冲楼歌抖抖耳朵。楼歌降落在地,收起长剑,瞧了瞧地上的画卷,皱眉:“我说师叔给我的留影卷怎么少了,原来被它顺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黑霎哼咕一声,抬头看花淇淇,花淇淇说:“呃,是个电视剧的图,我们那个时空的。当时它不是趴在我家的窗户玻璃上么,可能就是因为它爱看这个。” 楼歌一脸恍然:“啊,就是你们那边那个叫电什么的东西,可以显示动的图影,师叔说,那些都是凡间专门做出来的戏,专放给人看的。它就是瞧上了这个啊,我说它怎么那时候怎么叫都不走,耽误了忒多事,这才连你都带回来了。” 花淇淇默然。 楼歌啧了一声:“偷看不够,还存着带。它可能是知道你也喜欢这个东西,就来找你了。” 黑霎眯起眼睛:“嗯咕。”又躺到画卷上,在潇湘若儿的胸部打了个滚儿,恋恋不舍地蹭了一下,方才抖抖毛起身,抬爪在画卷边缘一拍,画卷又卷成一卷锦帛。 黑霎叼着帛卷,放到花淇淇脚边。 楼歌帮它翻译:“它想给你这个。” 看着黑霎水汪汪的眼,花淇淇心里一暖,又一酸——白义天和潇湘若儿的合影我真不想拿啊啊啊! 她蹲下身:“我想要这一张行吗?”指指最开始展开的那幅锦帛,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剪开,到时候把白义天和潇湘若儿剪掉,只留下醉那一抹身影,也是很美的。 黑霎抬爪仍把那张合照帛卷朝花淇淇推推。 楼歌道:“它就是要把这卷送你,要不你就收着吧。” 花淇淇不能再欺骗自己的良心了,探手小心地抚向另一张图上的醉,手指悬在距离一线处,却又不敢着实触碰:“但是,我喜欢这张,因为我喜欢……他。” 黑霎耳朵一抖,眼瞪圆了。 花淇淇与它对视:“可能你不喜欢他,可是我喜欢。” 黑霎猛地一跃,噌地拖出那张白义天当众假仁假义的图,拉到花淇淇面前,抬爪又往南宫醉脸上一踩! 花淇淇说:“可能你觉得他是坏人,但是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就是喜欢他。” 黑霎再瞪圆眼看了她片刻,爪中嗖地探出爪钩,狠狠在南宫醉脸上刨了两爪,叼起白义天和潇湘若儿的那张合影卷,掉头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贴章更新…… 第十八章 花淇淇和楼歌僵立在原地,片刻后,楼歌清清喉咙:“咳~~黑霎它不懂事,你别和它计较。不过……”他皱眉再看看地上的画,“这个人是戏里的坏蛋吧,你怎么喜欢他?” 花淇淇站直身体:“醉他不是坏人!起码我觉得不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活得假仁假义,其实世界上不是只有黑和白,人都是复杂的,他有很多不得已,但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心。我就是喜欢南宫醉!” 楼歌的表情好像喉咙里塞着各鹅蛋:“南宫醉?” “是同名,不是你的那个师兄!醉他只是个虚构人物,但对我来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回到房中,坐到床边冷静了一下,花淇淇觉得自己刚才似乎脑残了……果然,虽一直自诩理智粉,但一牵扯到醉的事情,她往往没有理智。 花淇淇纠结地躺到床上,叹了口气,扯过枕头压住脸。 远山,旷野,苍柏之下,醉静静矗立,他想融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将他处处凸显,淡薄的云霭只为衬托他而存在,清风中的身影悠远又疏离。 这世间,什么是真,什么假,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淡淡薄雾中,醉在轻轻笑:“不错,世间原不只有黑和白。” 醉……认同了她说的话? 他的身影明明那么远,话语却似乎就在她耳边,贴近她的耳廓,轻轻呵气:“何必分什么黑和白?白者着色,早晚必然,倒不如一开始就……” 叩叩叩! 花淇淇猛一激灵,睁开了双眼,揉揉眼睛打开门,是莫问来送午饭。 她接过午饭道谢,视线瞟向方才的树林方向,虽然楼歌肯定早就离开了,但她仍一阵心虚,进屋合上了门。 吃完饭,花淇淇才又有勇气走出房门,园中静悄悄的,莫闻莫问应该又出去练习了,唯有萝卜挺立在田中,慢条斯理咳嗽一声:“女人,都是只看皮相的东西,浅薄!” 花淇淇假装没听见,一阵风起,视线余光中突然有什么一晃而过,她猛回头,什么都没有。 后颈突然一阵凉意袭来,她心里一紧,再转身,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 大概是我闲得内分泌失调,要神经病了。 花淇淇自嘲地笑了一声。 打从那件事后,花淇淇就再也没见过楼歌和黑霎,筠轩徵容两位掌座也没有出现,花淇淇在园子里吃吃喝喝,闲着养膘,吃饭遛弯睡觉,睡着后都没再做梦,既没有再见到鬼,更没有再见到醉。 两天后的清晨,花淇淇睡得多,晚上又睡得早,睁开眼时,天似才刚亮。她准备去园子里跑个圈儿晨练一下,拉开房门,却吓了一跳——廊下一人,环着双臂,正对着她的房门站着,是楼歌! 花淇淇张了张嘴:“你……” 楼歌一脸他出现在这里很理所当然的表情:“今天是论法会,我答应你,要带你去瞧的。” 啊……呃……居然是今天!她还真忘了! 楼歌朝她伸出一只手:“抓着我。” 花淇淇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袖子。 楼歌皱眉:“这样不行。”反手一把扯出她,“一、二、三,跳!不用太高!” 他跳字出口时,花淇淇已经蹦起来了,这才听到不用太高三个字,紧跟着又听到楼歌轻喝一声:“出!” 花淇淇正要问什么是出,肩膀被楼歌猛一按,双脚一沉,踏上一道狭窄的物体,晃了一下,身体腾空而起。 花淇淇不禁低头看,只见脚下一道狭窄雪亮的精光,还没有脚面宽,下方的地面越来越远,她有点晕,这种感觉之前几次升空都不同,她顿时有点脚心发亮,膝盖一软,突然她的身体又被猛地一拧一错,扣住她肩侧的双手松开,花淇淇不由得一声尖叫,似乎就要一头栽下,脑袋却撞上了一道后背。 楼歌竟不知怎么挪动到了她的前方:“抓住我背后。” 花淇淇揪紧了他背后的衣服,长剑载着他二人升空,直过青山。 还是明岳主峰,还是祖师殿外。 此时此刻,这里的景象与花淇淇之前两回过来,大大不同。 殿外的空场上,少了把守的弟子,密密麻麻,尽是穿低等弟子服色的少年和少女。楼歌挑了边缘的一处空地降落,花淇淇立刻感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 她松开楼歌的衣服,几个少年钻过人缝朝他们奔来,打头的是东奕:“二师兄!” 东奕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篮,递到花淇淇面前:“花姐姐,给。二师兄怕等你吃完早饭再过来,就赶不及了,就提前去接你,让我们准备这个。都是姐姐可以吃的东西,就是没肯定没六师叔做的好吃,姐姐先吃一点吧。” 花淇淇这么听着,就陡然想起之前曾对楼歌做的脑残事,脸不禁有点热,接过小声道了谢,又假装不经意问:“对了,怎么没见你带黑霎?” 楼歌道:“哦,今天不让带灵宠。”听口气好像早就把前两天那事忘了。花淇淇低头掀开提篮的盖子,里面有两个馒头,还有几个炸丸子一样的东西。和东奕一道过来的几个少年围住楼歌七嘴八舌。 “二师兄,听说这次比武是单比,不是先部对部的比。” “抽签分组吧,那我们不是一部的也能分到一组了。” “昨天我问师父了,师父啥都不说,就说今天便知道了。” “五师叔都不说,那看来是师尊吩咐不让说了。” “提不提前知道规则其实都没啥,反正到最后都是本事最高的得第一。” …… 一个圆脸的少年握着拳头道:“但师父告诉我,以这回的顺序决定择玉的地点,这一项没变。师兄,你要是再跟那个南宫醉碰上,不能再让他,得真打了。这回真是玩的。” 楼歌硬声道:“我哪回都是真打。” 另一个少年道:“但那不一样,师兄都是把比试当比试,旁人……” 东奕轻咳一声,笑吟吟插话:“哎呀,那也不知道择玉的时候,规矩能不能变变。我之前曾听说,掌门师尊讲要在咱们这拨放宽限制,若是有缘,阴玉也可。” 花淇淇咬着馒头云里雾里地旁听,忽见几个少年的表情,皆微妙地变了。 一个少年摸了摸下巴:“喔,如果是阴玉的话,修炼的方式,也不变么……” 几个少年都笑了,露出牙齿,一瞥花淇淇,立刻又收敛神色。 楼歌咳一声:“不过以我们所学,还是阳玉为辅切合。” 方才那个摸下巴的少年正色说:“师兄,这话就忒死板了。阴阳大性之中,又有小性,师祖就曾说,小性合方是真合。更要看品格!” 另几个少年都点头:“是呀!是呀!” 花淇淇越发晕眩,突然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唤:“淇淇!” 她一侧首,就看见灵茵站在几个女弟子身边,冲她招手,花淇淇看见她,心里咯噔一下——对了,刚刚被楼歌拎起就过来,忘记带灵茵托付的竹筒了。 灵茵继续冲花淇淇招手,示意她过去,花淇淇遂向楼歌和几位少年说:“你们慢慢聊,我去那边一下。” 楼歌嗯了一声,东奕道:“姐姐的身体与月莲谷的气不合,那边她们的人多。我们修仙之人,法气多少都有些外泄,姐姐小心些。” 花淇淇感激地道了声谢,向灵茵走去。 东奕瞧着她的背影笑道:“花姐姐人挺有趣的,和我们门派的女孩子不一样。” 楼歌道:“不是此界中人,自然不同。” 东奕道:“但已经算是此界中人了。哎,说不定本次论法会,哪位回来的老祖能治得了花姐姐,那就再好不过了。” 楼歌点头:“但愿如此。”略疑惑地瞥向一直低着头摆弄衣襟的那个圆脸少年,“和进,你在做甚?” 圆脸少年握着腰间荷包下坠的一个铃坠抬起脸,一脸困惑:“怪了,刚才那个花姑娘转身的时候,我的这个铃儿突然响了一声。” 另一个少年道:“嘁,她是凡人,身体沉重,走路转身时,衣服带出了风,可不就吹得你的铃铛响么。” 楼歌道:“不错,和进,你把窥妖铃当坠子挂,风一吹都会响,几时也抓不到真魔。” 和进道:“可是……可是……”看看手里的铃铛,再看看走远的花淇淇,神色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十九章 当当当—— 祖师殿外的大钟自行敲响,一个道服男子踏云而起,凌于半空:“崖上众弟子,不分司部,列队入祖师殿抽签定组,验签后前往各自试场。” 灵茵正拉着花淇淇与她的另外几个师姐师妹厮见,听完这话,诧异道:“哎呀,这届的规矩改了。不知道题目是不是还按司部出的,要是我抽着剑道或机关还好,万一是算法或丹道我可死定了。”皱眉跺跺脚,“这次是择玉之比,输了简直是这辈子都完了,太坑了!” 另一个女孩子道:“未必呀,既然这么出题,想来出题也和往年不同。师尊和师父他们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弟子一个个难成大道吧。今年第一次改,可能格外容易过呢。” 灵茵嘀咕:“但愿吧。” 又一个女孩子道:“如果不按司部来,是不是月莲谷的弟子和明岳峰的也会成一组……” 几个女孩子互望一眼,表情突然都带了点羞涩。 灵茵咳嗽一声:“淇淇,那我们就先去抽签了。等出来了我再找你!”又凑近她的耳边悄声说,“别忘了我托你的……” 花淇淇苦下脸:“我忘记……”话没说完,灵茵已经和几个女弟子飞快地跑了。 花淇淇转头四下张望,楼歌和他的几个师弟都不在刚才的位置,应该是去抽签了。她便走到钟架旁的大树下站着,百无聊赖地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炸丸子咬了两口,是野菜丸子,没放什么作料,但野菜很是清香。 她咬着丸子,一旁规矩排队的紫昆派弟子便都偷偷瞄她,花淇淇被瞄得浑身不自在,假装很随意地看四周,研究身边的大钟。 一研究之下,她惊讶了——这口会自己响的大钟,居然是是石头做的。 花淇淇不敢相信地用手摸了摸,确实是石头!只因为是黑褐色,远看好像锈迹斑斑的铁一样。 石头钟能敲响?花淇淇绕着大钟左右打量,还俯身看了看石头的底部。楼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这叫玄铁石,击之响如真铁。” 花淇淇讶然回身,楼歌接着道:“多年之前,有位老祖对它施了点小法术,看见钟身上的符咒了没?只要画一个同样的符,不用敲,它就能自己响。” 花淇淇问:“你抽完签了?” 楼歌的脸上写着“废话”两个大字。 花淇淇吐吐舌头:“那么,这个钟上的符咒,除了能让它自己响之外,还有别的功能么?” 楼歌摇摇头:“没有,就是不用费劲去撞钟了而已。” 呃,好吧…… 楼歌一弹手指,背后的宝剑出鞘,自动飞到他脚下。花淇淇踏上剑身,再度抓住楼歌背后的衣服,宝剑托起他二人,直上云霄。 半空的景象,很令花淇淇惊叹。四周飞着踏承各种法器的紫昆派弟子们,以宝剑及女弟子那边的彩绫或云帕最为多见,花淇淇的左侧有几个踏剑的弟子忽高忽低从人群中翻绕而过,似乎在比赛谁飞得快。 花淇淇正看得瞠目结舌,旁侧有人道:“花姐姐,在半空还会怕么?” 花淇淇转头看是东奕,他与旁人不同,踏的是一根碧绿的竹竿,竿稍还有青翠的竹叶,在风中摇曳,很是惬意的模样。 花淇淇顾不上回答他刚才的问话,脱口称赞:“咦?你的飞行器很别致耶。” 东奕顺着花淇淇的视线低头看看脚下,微微笑道:“花姐姐是说我的翠竹?用词好新鲜。这是我爹送我的,我自己可没本事弄到这么好的法器。平时我舍不得用,因为这次比试很重要,这才拿出来了。但我不敢飞太快,否则我的法力跟不上,反而会被甩下来。”再拱拱手,“师兄,你带着花姐姐慢慢飞,我先去虚怀谷那边了。希望能与师兄在沧澜峰见。” 翠竹转了方向,往另一侧破云而去。 楼歌飞得速度不快,他们一直在被许多弟子超过,花淇淇拉拉楼歌的衣服:“快一点没事的,你别迟到了。” 楼歌悠悠然说:“没什么,迟不了。” 虽然他们目前速度不快,但很稳,有大一些的风吹过得时候,左右弟子都难免颠簸,唯有他们稳健地前进。 就在这时,他们终于首度超过了一个人,让花淇淇深深地了解到了故意慢与飞不快之间的质的差距。 他们超过的那个少年,根本不算飞,他是扒在一把大刀上的,这会儿恰好风大,刀身颠簸,那少年缩着脖子,弓着脊背,双眼紧紧地闭着,像趴在木板上等待救援的人在海浪里颠簸一样。 楼歌和花淇淇脚下的长剑又慢了一些,楼歌看向那少年:“留鹤,你还好吧?” 少年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磕磕巴巴道:“还……还好……就是这里~~这里太颠了……” 楼歌道:“你往下降一些,风就没那么大了。” 留鹤点点头:“是,是不错……但是,刚才我想和师兄们比快,不小心上来了,就……降……降不下去……二师兄,你先走吧。我……我没事,反正快到了。我就是惧高的症候又……又有点犯了……这会儿也……也适应了……” 楼歌道:“那我们先走了,你真没事?” 留鹤用力点下巴:“没事!” 长剑的速度快了一些,他们越过了那名少年,花淇淇不禁回头看,只见那少年仍抱住剑身,上下颠簸,好像随时会被大刀甩下来一样,花淇淇看得脚底发凉,赶紧转过头,抓紧了楼歌的衣衫。 再飞了约一刻钟,长剑缓缓降落,花淇淇的双脚踏上了茸茸的绿地。 这里是一处山中的洼地,平整宽阔,周围的山壁像碗沿一样的环着此处,山势在碗沿外走高起伏,朝阳斜过山谷流入此处,凝着晨露的草尖闪烁如金。 他们降落在碗沿较高的位置,可以将洼地的景象收入眼底。楼歌左右看了看:“在这里应该不会被术法扫到,视野又挺好的。你觉得可以不?” 花淇淇表示在这里她非常满意,楼歌遂下去验签。洼地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的弟子,有男有女,灵茵和她介绍给花淇淇认识的几个少女都不在其中,看来是抽到了别处的签。 令花淇淇松了一口气的是,她没看到南宫醉。花淇淇祈祷今天的比试他都不要和楼歌碰进一组,明天她一定记得带上留影卷。 花淇淇一边啃着炸丸子,一边瞄着各类型的美少年和美少女们养眼。忽然,在她察觉任何异常的时候,少年和少女们都像统一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列队分男女面朝东站成了两个方阵,楼歌站在第一排左首第一位。 阵型甫方排好,半空里蓦地传来一个声音,花淇淇还以为是什么奇异的鸟在叫,众弟子中有人指天高呼:“哎呀,下不来了!” 花淇淇抬头,只见一个小黑点在半空中左晃右晃,好像要被大风刮断线的风筝。 众弟子们骚动起来,纷纷冲着天喊—— “归字诀!归字诀!” “哎呀,那把是大师伯的旧刀,归字诀没用!” “潜息诀!留鹤,试试潜息诀!” …… 半空中隐隐传来“啊啊啊——”的惊叫,那个小黑点猛地晃动了一阵儿,似乎沉下来了一些,再一顿一颠,又咻地拔得更高。 楼歌和另外两名男弟子踏剑而起,迅速逼近半空中的黑点。花淇淇手搭凉棚努力仰脖望,只看见四个黑点在云边晃动了一时,渐渐落下。最终,一把大刀先行从天而降,重重砸进草地,楼歌和另外两名弟子拉着刚才扒在大刀上的那个叫留鹤的少年随后落下。 留鹤按着腰,身形摇晃站在大刀旁,大口喘气。众弟子围住他,正要安慰,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像风吹动琉璃风铃般细碎而清脆,却响彻整座山谷。 作者有话要说:再糊一章 第二十章 弟子们赶紧散开,重新列成方阵,留鹤亦弯腰捡起地上的大刀,拖着它踉跄跑到男弟子方阵的队尾。 正东方高地的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突然出现了一朵花的轮廓。 好像阳光被大石折射后弯曲组合而成一般。渐渐的,阳光变成了实线,花瓣中填充了色彩,慢慢立体。一个女子的轮廓浅浅浮现,虚幻的花已变为真实,绽放在她足下,而她也像花一样,化虚为实,如诞生于造物点化下的花中仙子,乌发逶地,白衣胜雪。 对美人,花淇淇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她立刻认出,这个美女貌似是素心仙子的徒弟之一,巧阁的阁主白兮。 巧部主司玄术阵法。那么楼歌他们第一场就考这两样相关喽? 花淇淇又朝前走了两步,兴致勃勃地看。 白兮盈盈开口道:“今日之试,乃本次论法会初等弟子的第一试,想必你们也知道,这届论法会亦会衡定你们初次择玉的归属。但不必紧张,所谓试炼,只是为了帮你们认清自己现下的修为与功法所长,以择得最适合你们的灵玉。同门之间的切磋,亦是为了互相帮助,提升修为。万不可因此动摇道心,妄生得失计较之心。” 她右手一抬,幻出一叠帛卷,自动飞向众弟子,悬浮展开在每个人的面前,闪出一道道光罩,金光流溢,将众弟子分别罩在其中。 “这第一试,非常简单,你们将我自来时到此刻,所使用的术法写在帛上。都是些寻常的术法,大多在你们入门第一年领到的书中就有记载。” 花淇淇咬着炸丸子惊叹了,这也太狠了,试卷自带隔离功能,彻底隔断大家对对答案互相帮助的可能性。幸亏现实世界的老师不会这一招! 众弟子在光罩内或皱眉思索,或毫不犹豫,抬指直接在帛卷上书写。 过得片刻,有些弟子的光罩变成了灰色,有些淡淡白色,有些金光灿烂,有些闪了几下,白色反灰,继而变回白色或者彻底变成灰色。 楼歌的那个光罩,是最金光耀目的几个之一,不过也在闪烁,时而深些时而浅些。 忽然,花淇淇听见“嗳呦”一声,只见男弟子方阵末尾,一个变灰的光罩闪出几道隐隐的电光,倏忽湮碎,那个叫留鹤的少年跟一把大刀一起摔倒在地,帛书卷起,在他脑袋上敲了三下,自动飞向白兮。 留鹤捂着头,挟起大刀狼狈地站起身,满脸通红把脸藏在刀后。 白兮接住飞来的卷轴,含笑道:“那作弊的弟子,我对你有些印象,你可是沧云师兄座下?” 留鹤缩在大刀后,含糊应了一声。 白兮展开卷轴,视线落于其上,笑容敛去,双眉微微一颦。 片刻后,她的目光再度落到留鹤身上,一言不发卷起了卷轴。留鹤紧紧抱着大刀,哆哆嗦嗦,几道电光还在他头顶上空嗤嗤地闪着。 太阳已升到大石的正上方,白兮又一抬手,清脆的铃声再度响起,众弟子面前的帛卷都自动卷起,飞到白兮的身边,但光罩依然还在。大部分是白色和浅淡的金色,有十来个灰色,七八个耀眼的金色。 楼歌的光罩是金色光罩里尤其耀目的一个,但不是最耀目。 在女弟子的方阵中,有个格外明亮的浓金色光罩,光彩绚烂,压过了楼歌。男弟子方阵中亦有一个与楼歌的颜色相近。 白兮道:“本论试炼的结果已出,答对三个便可通过。试光是灰色的弟子,就是未能答出三个者。你们对基础心法尚不熟悉,与其他同门切磋还是择玉都尚不适合,再用功三年之后参加下一轮试炼罢。今日下午,你们在此处进行一场切磋,不论是否优胜,都能获得一本功法或一瓶灵丹。” 她这番话说完,几个灰色的光罩全部消失,光罩中的弟子们离开方阵,站到一旁。虽然白兮的话句句含着开导,他们的表情仍然很失落难过,有两个女弟子小声地哭了起来。 白兮又道:“通过试炼的弟子,成绩分为甲乙丙三等。” 剩下的弟子们身上的光罩全部缩起,化成一块块牌子,悬在他们面前。 白色光罩变成白色的牌子,浅金光罩变成浅金的牌子,耀眼金色光罩变成了纯金色的牌子。留鹤脑袋上的几道咔嚓不停的电光亦化作了一块白牌,留鹤一脸呆怔地抓在手里,左右翻看,挟着的刀不小心滑倒,差点砸到脚面,赶紧跳开,又去弯腰扶,手忙脚乱。 白兮笑盈盈地道:“盈汐、楼歌、易非,你们三人是这次试炼的前三名,有特别的奖励。”手中托起三朵莲花的花苞,最大的一朵落进那个光罩亮度盖过了楼歌的女弟子手中,另外两朵飞向楼歌和第三排的一个少年。 花苞在触到这三人手掌时,自动绽开。那女弟子的花中是一枚银色的铃铛,楼歌和另一位少年的花中各是一个功法卷轴。 其余的弟子们都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白兮又道:“所有通过试炼的弟子都能得到一瓶七渡灵丹。是我炼制的。与我的师姐白姜或明岳峰的筠轩师兄炼制的灵丹相比自然相差甚远,但只望能在各位参悟功法时略助一二。今日师姑难为了你们,实在惭愧,但望来日诸位超越我辈,早悟正道,超脱太虚。” 估计是灵丹的瓶子太沉,不好飞着飘来飘去,统一放置在山坡上的一个箱子里,过关的弟子们都凭牌领取了。白兮突然道:“这位师侄,你也过关了,领完灵丹后速速前往下一场罢。” 留鹤握着令牌,左右看看,再愕然看看白兮,一脸不敢相信。 “师姑,是在说……说我?” 白兮微微颔首。 留鹤眼睁得更大了:“师姑,为……为什……” 周围的弟子也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准备前去拿灵丹的都停住了脚步。 突然,有声音道:“师姑,凭什么,弟子不服!” 被筛选下的那十几人中有一名弟子走出队列,望着白兮,一脸不平之色:“只是没答对的人就被筛下,没答对还作弊被抓的人反倒过关,这是什么规矩?师姑能否为弟子解惑!” 楼歌皱眉:“长空,不得用这种口气和师姑说话!” 长空毫不客气地道:“二师兄,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跟师姑讨个说法,否则,实在难以让弟子们信服。” 白兮微微笑了笑:“他手中有牌,就是他过关了,可以继续比试。” 长空冷笑:“是不是爹娘老子厉害,就能得一块人情牌,我等无身份背景的弟子,就得被涮?” 四周的弟子们都议论起来,大多在劝长空,长空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直直地瞅定白兮,对劝解都不理会。 白兮仍浅笑着摇摇头:“这位留鹤师侄我的确曾经见过,微有些印象,但并不知什么出身来历。你应知道,凡入我派,便尘俗已断,人人都一样。他之所以能过此关是因为他的资质。” 长空再笑:“哈,资质!” 留鹤低下头,把脸藏到大刀后。长空瞥他一眼,满脸讥诮:“是,入门不久就能得到大师伯亲手炼制的宝器,作弊做得才华横溢,潇洒过关,师伯师叔师姑们真的是很看好留鹤师弟的资质,不是因为他有个做城主的爹。” 连花淇淇都觉得,这个长空可能是气急攻心,做得太过分了。白兮却没有一点着恼的样子,还是微微笑着:“不错,他就是作弊时的天分,方才能过关。”轻轻一弹指,留鹤的那卷帛书在半空中展开,“看这张答卷,有四个法术,他都答对了。” 长空哧一声:“人家有准备么——” 楼歌再喝道:“长空师弟!” 白兮颔首:“不错,我用了回影术看他答卷时的情形发现,他答第一题时就在作弊。但他在答第五个问题时,才因作弊被逐出试炼。” 长空愣了一下。 白兮的视线转向留鹤:“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能在作弊四次后才让师尊亲自施法的试炼卷察觉,我都无法做到。想来试炼卷也诧异了,虽把你从试炼中逐出,但认可了你的能力,我又怎敢不让你过?” 众弟子看着留鹤的目光亦都变了,长空的神色闪烁了一下:“但他……用的不是紫昆派的功法!” 白兮道:“我学的功法里,有不少不是本门的。其实你也是。开山祖师创建本派时,所用的功法,亦不是本派的,后来他们将这功法传给了入门的弟子们,就变成了本派初始的功法。再经一代代的领悟开创,方才有了阶序体系。就连我赠与你等的七渡丹,炼法亦不是我派自创。本就自外来,只是化我用。道与道,行时不同,归时唯一。最寻常的道理,为何悟不到?” 长空再怔了半晌,低头跪下:“师姑,弟子错了,请师姑责罚。” 白兮含笑道:“你亦无错,只是心境一时紊乱,修行之中,心魔不可免,不过,亦不妨看做是前行的一阶。你天资不错,只是修行时过于急于求成,忽略了根基,何必急于一时,三年之后,临水观空,识得本心,择得最合之灵玉,岂不更好?” 长空深伏于地,重重叩首,转身回到没过关的弟子队伍中。 留鹤扶着大刀,双目含泪看着白兮:“谢谢师姑,弟子用得其实是……” 白兮道:“你不必谢我,亦不必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今后多信自己一些,把旁门左道上用的功用在正道上,同样能得回报。你的天分比你自己以为的好。” 留鹤定定地看着白兮,突然跪在地上,叩首三下,攥着袖子抹抹脸上的泪,背起大刀走进过关的弟子群中。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贴 第二十一章 白兮又环视四周:“你等莫再耽搁了,取了药即刻启行,前面还有一个阵要过。” 众弟子爆出惊呼。 “还有一关哪!” “果然还是有阵法!” “就知道主考是白兮师姑少不了这一项。” “师姑师姑,你最好了,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阵法?” 白兮抿着嘴笑,却不再说话。 众弟子嘴上忙着,脚步更不敢停,迅速到坡上取了丹药,白兮抬手在空中一划,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飞向东南方向。 众弟子赶紧追着蝴蝶而去,楼歌转头看向花淇淇,白兮踏着莲花凌空飞起:“你先自去过阵,那位花姑娘,我领到阵法出口处等你。” 楼歌躬身:“多谢师姑。”遥遥朝花淇淇比划了一下,跟着其他弟子一道往东南方去。 白兮轻轻飘到花淇淇身边,将她携上了莲花。 花淇淇这才发现,白兮的这朵花很好看,但它仍是实物,是有绢绸扎成的,不是真花。 『晃眼法而已,花哨小术,小姑娘的把戏。』 花淇淇一怔,猛地转头。 白兮浅浅地笑了:“怎么,你怕高?” 花淇淇含糊道:“啊,是……” 真奇怪,刚才那句话,好像自动从她脑子里蹦出来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天天听萝卜咆哮,不由自主学会了刻薄? 花淇淇揉了揉太阳穴。 白兮道:“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等一下就到了。” 花淇淇赶紧说:“真的没事,我过来时候是搭楼歌的宝剑呢,才一点点宽,比这个惊险多了。” 白兮嫣然:“你承受不了月莲谷的气息,在明岳峰反而好一些?” 花淇淇点点头:“对,其实我很喜欢在月莲谷中住的房子,好像是你们很厉害的一个师祖曾经住过的。当然,现在住悟心园也挺好,空气新鲜,屋子很别致,还有各种……神奇的植物。” 白兮道:“悟心园,徵容师兄在照管吧。他最近好么?” 花淇淇道:“呃,我平时不怎么能看见徵容长老,但是,他亲自做过饭给我吃,真是没有架子的好长老。他的厨艺很厉害啊。” 白兮的唇角扬起:“嗯,徵容师兄很会照顾人,只是不太会和人相处。这一点,和我有些像。” 花淇淇看着白兮的表情,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自动蹦出一句话:“你喜欢徵容?” 白兮的脸微微红了,却轻声道:“对,我喜欢他。” 花淇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方地承认,不太像古代女子的作风,又一句话没过脑子,自发从她嘴里跳了出来:“不是一般的喜欢?” 白兮的眼睛里光彩流溢:“算是吧,但只是我喜欢师兄而已,师兄并不喜欢我。” “呵呵,你告诉过他吗?” 白兮摇头:“没有,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你是不想告诉他,还是不敢告诉他?他心有别恋?” 白兮淡淡笑着:“我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用我的事打扰他?师兄道心澄明,不喜欢任何女子。” “呵呵,道心澄明?是啊,如果他喜欢一个女子,有很多功法就无法修炼吧,心怀志向的人,都不会让这些毁了他们的前程。” 花淇淇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乱七八糟的话? 白兮看着她,目光里也露出些微的疑惑。 花淇淇赶紧结结巴巴地说:“可能……我最近没睡好,说话有点乱七八糟的……我不太知道你们师门里的事啊,对不起……” 白兮又轻轻摇头:“没什么,花姑娘来了这几日,对我们门派看来已了解一二了。你说的对,我们师门中有清修和俗修两种修行之境,但清修心境纯粹,自然胜过繁杂滋扰。” 花淇淇忍不住偷偷打量白兮。她看起来比白伊更年轻一些,与灵茵等年龄仿佛,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稚龄少女,但若与这些年轻的女弟子比较,又能看出不同,凌驾于她们之上的感觉非常明显,这大概就是辈分和修为之间的气质差距吧。 忽而冷冷的,像不谙世事,不通人情,忽而又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灵透。在花淇淇看来很矛盾,又很不可思议。 『只是一个傻妮子罢了, 呵呵~~一个暗恋男人的妮子,什么不在乎都是装的!可惜,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不会看她一眼! 她这辈子,只能单相思!』 花淇淇又一个激灵,猛地敲敲自己的头。疯了,真是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 白兮再轻轻瞥了她一眼,花淇淇含糊道:“我最近睡眠不好,可能有点脑残。” 白兮不懂得脑残是什么意思,但也没问什么。她们已飘到另一处小丘顶端,下方的山隘中,一群弟子正在曲折的石阵中乱绕,身上笼罩着不同颜色的光罩。 花淇淇伸着脖子往下望,只见一堆光球滚来滚去,分辨不出哪个是楼歌。她猜,应该是在最前方的,几个比较明亮的光球之一。 她又忍不住和白兮搭讪:“这样比试,不会走的人只要跟在会走的人后面,不就也能过关了么?” 白兮柔声道:“没那么简单,看似他们在一个石阵中,但却看不清彼此,只能凭借阵型,以平时所学猜测自己到底在什么阵中,寻找解法。且阵中有些花姑娘看不出的屏障,必须得靠相对相克的内力才能通过。亦因此筛选出各个弟子的属性。” 就在她们说话间,有几个光球变成了灰色。也有几个明亮的球冲出了石阵。 第一个冲出石阵的光球金得耀眼,光罩在他出阵后立刻散开,先幻成几行金色的字,而后化做一块金色的令牌落入他手中。 白兮微微笑了,花淇淇也笑了,这个人,是楼歌。 楼歌跳上飞剑,朝她们飘来,向白兮躬身抱拳:“师姑。” 白兮赞赏地看着他:“沧云师兄真是会挑徒弟,我还以为今日不会有弟子能从乾门出得此阵。楼歌,你很好。” 楼歌一脸谦虚地低着头,花淇淇觉得他是在掩藏暗爽的笑容:“师姑谬赞了,弟子这次只是运气比较好。侥幸而已。” 白兮道:“这个阵法,无人可因侥幸走出。”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竹盒,“本来我亦应奖你一枚幻影铃,但那铃坠更合女弟子之用,与你帮助不大,且,你此试的成绩出我意料。换这本册子给你罢。” 楼歌接过竹盒,拨开上面几个机关,盒子咔哒弹开,露出一本书,楼歌顿时一脸惊喜:“堪相十八阵!多谢师姑!”喜孜孜将盒子揣进腰间的口袋。 下方又一阵骚乱,几个弟子滚成一堆摔出了某个正呼呼吹着风的出口。 摞在最上面的是那个留鹤,那把大刀将他肚子下面的几人压得直叫:“师弟,赶紧把你那玩意儿拿走!” 留鹤边手忙脚乱道歉,边挣扎要爬起,脚下一绊,复摔倒,把另外几个倒霉的弟子砸得又是一阵惨叫。 大多数弟子都冲出了法阵,只有五六个灰球还留在阵中。白兮念动法咒,凭空画了一道符,石阵的石头轰隆隆挪开,那几个灰球弟子得以脱身,垂头丧气地站到一边。 白兮又先安慰了一番没过关的灰球弟子,然后奖励了楼歌之外的两个先冲出法阵的弟子。第一关胜过楼歌的女弟子盈汐这次是第三名,得到了一个卷轴奖励。 白兮吩咐过关的弟子们收好各自的令牌,又送给他们每人一张灵符,而后道:“离门、震门出来的弟子,合成一组,前往碧沙湖;昆门、艮门出来的弟子,合为一组,去鹭栖台;坎门、兑门出来的弟子,都去逍遥谷;巽门出来的弟子,去幽玄洞。楼歌,你也一同去幽玄洞罢。” 作者有话要说:赫赫,再糊一章~~ 第二十二章 众弟子领命各自组好队散去。 楼歌拉过花淇淇,向白兮道谢,巽门的几个弟子御剑前来与他会合。 巽门出的弟子共有十三人,那个叫盈汐的少女亦在其中,还有摔得很狼狈的留鹤和被他砸得哇哇叫的几个倒霉的男弟子。 盈汐踏着一块七彩绢帕,靠近楼歌和花淇淇:“师兄,第一关承你多让,果然论法力施展,我还是比不过师兄。” 楼歌道:“我没比你快多少,侥幸罢了。” 盈汐道:“师兄太谦虚了,能从乾门出,我等真的比不上。下一关又与师兄相遇,望师兄手下留情才是。” 楼歌道:“师妹客气。” 花淇淇发现,楼歌的身体貌似有点僵硬。盈汐翘起嘴角:“谢谢师兄。对了,师兄,刚刚白兮师姑奖给了一卷百解丹的炼制册。师父曾给我讲过此丹的炼制,不过我只会初炼,师姑给的典册中应该有精炼的方法。师父常说,筠轩师叔制丹远在他之上,不知师兄是否已学过此丹的炼制?” 楼歌抓抓头:“哦,可能说过,但我忘了。我不爱炼丹,守个炉子,一守数日,着急。” 花淇淇也很替楼歌着急。 这个叫盈汐的女孩子,很明显是对楼歌有意思,正在找话题想和他聊天,楼歌这硬邦邦的回答,不知道人家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些难受了。 幸而盈汐看起来并没有介意,反倒望着楼歌的双眼更亮了:“炼丹只要知道了配方和火候时间,随时可学,于师兄来说,剑术功法肯定更重要些。不过修炼时,丹药也是一种助益。我每每见到师兄,总爱向你请教,正不好意思呢,以后师兄若想要些初级的丹药,可以和我说,只当让我多练练手。” 楼歌立刻一本正经道:”不用了。我想要药,去师叔那边摸一把就成,大老远的,多麻烦。” 花淇淇在他身后无力地暗暗翻了个白眼。 盈汐咬了咬嘴唇:“嗯。我制的丹,肯定和筠轩师叔那边的不能比。不过,有几种丹药,唯独我们月莲谷才能配制,因为要用到月莲谷才长的药草,刚挖出就要入药,离谷的工夫都等不得,只能在我们那里炼。” 楼歌道:“男人能吃么?” 花淇淇有种给他一棍子的冲动。 盈汐扑哧笑了:“当然能呀,师祖每年春上都会命我们蒲阁炼制一些,给掌门师祖送去呢。不过,我也只会炼最初等的,师兄不要嫌弃。” 楼歌嘿嘿笑了一声:“那……多谢了,白妘师姑不会骂你吧?其实修行不必借助太多丹药,且药不可乱吃。” 盈汐掩住口:“师兄放心,师父不会说什么的,师兄不用不好意思。大家本是同门,就应该互相帮助呀。” 楼歌点点头,又抓抓头发:“嗯,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到明岳峰来找我。” 盈汐的双眼弯了起来:“谢谢师兄。” 『可怜的妮子,敷衍都瞧不出! 他只是在应付,也不可能真心对待你。 就是因为你这样傻,才会被轻贱!』 脚下一个颠簸,花淇淇猛地惊转抬头,发现双脚已踏上地面。 楼歌收起长剑,诧异地看看她:“到地方了。你怎么了?” 花淇淇赶紧笑:“没什么……我对升起和降落,还不是很习惯……呵呵……” 盈汐道:”花姑娘如果惧高的话,我倒是调制过一味……” 楼歌打断道:“她不能吃药。” 盈汐一脸惊讶:“啊?” 花淇淇苦着脸点点头,楼歌道:“说来话长,等比试完,你们再慢慢聊。” 盈汐立刻道:“师兄说得对。” 花淇淇打量周围环境,他们现在落在一处背阴的山脚下,虽然天已正午,但这里十分幽凉。 只是…… 花淇淇左右看了一圈儿,没有找到所谓幽玄洞的洞口。 楼歌朝上一指:“别东张西望了,洞口在那里。” 只见如被刀削过的山壁中央,依稀有个小洞。 盈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师兄,洞口处封住了,看来我们这一局,还是考阵法,或者机关应对。” 一个声音道:“否。” 山壁斜伸出的树枝上,出现了一个女子。 一身蓝白的道袍,青丝用竹簪绾成朴素的发髻,一手执拂尘,一手提着一只竹篮。 众弟子赶紧列队站好,花淇淇自觉地闪到一边,她认出那女子是素心仙子的六个弟子之一,茑阁的阁主白姜。茑阁主修医道,那么这一轮考的应该是医药相关。 花淇淇瞥见楼歌抬手敲了一下眉心。 这是楼歌的一个习惯动作,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表示,眼前的事情,他有点应付不来。 看来楼歌不是十全十美的优秀尖子生,比较偏科啊。 看众人的反应,都是认为这次论法大会楼歌必定会取得好成绩,楼歌也是一副自尊心很强的样子。要是在第三关就被涮了…… 还是希望他这次顺利过关吧,这样才能看到后面的比试。 花淇淇瞄见,盈汐也在偷偷看楼歌,她看起来很懂丹药,不知道会不会在考试中暗中帮助楼歌? 白姜垂眸看着众人:“列位看到我,应该就知道,这一关要考什么了。” 她的外表年龄看起来比白兮大,在花淇淇所见的一干修仙界女子中算不上顶尖的美人,弯眉杏目,圆润的面庞很是温婉,声音也极其温柔,像个好脾气的邻家姐姐,视线在众弟子身上一扫,又笑道:“有些人看到我,好像比较头疼啊。不要紧,这轮只是基础测试,都是你们学过的东西。” 花淇淇有种穿越回学校的既视感,白姜就好像她的很多老师,发试卷的时候对大家说“不要紧,都是你们学过的。”这句话其实会让没好好温书的学生更加紧张+心虚。 比如楼歌听到这句话,就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白姜跟着公布试题。 “倘若你们下山历练,不幸遇见妖物受伤,避入山洞之中,要如何疗伤?” 盈汐问:“师姑,是什么样的妖物呢?有毒无毒?使的是什么妖法?” 白姜道:“虽然你们在师门里读了很多书,但下山历练时,就会发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多东西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今日试题中的妖物,便是‘不可知’。” 众弟子爆出一声惨呼。 白姜笑盈盈道:“把幽玄洞当成你们逃进的那个山中,找出你认为可以疗伤的配方,在一个半时辰内,把你们的答案交给我。” 拂尘轻轻一挥,幽玄洞的洞口打开,她手中拎的大竹篮幻化成许多小竹篮,飞向每个弟子。 楼歌接过一只竹篮,朝白姜抱抱拳,又指指花淇淇:“师姑,能否暂时照看她?” 白姜含笑点头,掠到地面上,花淇淇朝那个洞口望望,唉,应该蛮有趣的,可惜无法观看比赛实况了。 众弟子接二连三进入山洞,盈汐跟在楼歌之后。 『呵呵,真是个痴心的妮子。 可惜,用情越深,来日你受的折辱便越重!』 花淇淇用力甩甩头。 白姜道:“是否我身上的药味对你有些影响?” 花淇淇又搬出老接口:“不是,晚上没睡好,可能刚才吹了风,有点头疼……” 白姜关切地看看她的脸色:“你的气色确实有些差。”又握住花淇淇的手,替她把了把脉,“脉相倒还好。我教你一个养气的法子,据说凡间也有相似方法,你用应该无碍——入睡时平躺,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手握虚拳,拳心向下,闭上双目后,调匀呼吸,当自己身在虚空中,平躺于云上,体内气脉自丹田起,沿日月轮转之轨循环周身,再沉归丹田。如此便可安睡,亦无梦寐打扰。” 花淇淇感激道谢,在心里默念记下。 白姜道:“他们还得一时才出来,我们先这边稍坐。”带着花淇淇到一株老树下的石桌边坐,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个木盒。 木盒置于桌上,便迅速变大,白姜从其中取出一套紫砂茶具,一方小小的木炭盒,捡了两块炭放在红泥小炉内,又再从布袋中拿出一个琉璃瓶,往紫砂壶中斟入清水。 “这是我在参星山的雪峰上取的泉水,吃了两回茶,还剩一些,应够今日之用。我紫昆山的涤尘泉水虽然清冽,但沏白梅茶,还是雪峰泉水更好些。” 白姜一弹指,木炭便自行着了起来,水片刻就烧开了。 花淇淇羡慕地说:“可惜我无法学你们的法术,要不然,我真想学您的这一手,吃火锅时用,多方便啊。” 白姜笑道:“火锅可就是把所有的食材放进一口锅里煮,边煮边吃的么?我刚出生不久就师父带上山修行,未曾吃过几顿凡间饮食,你说的火锅我只是听说过。不过我在众弟子中,算尘根不净的,吃茶的喜好一直改不掉。” 白梅茶没有药性,花淇淇可以饮用,她抿了一口,清香纯透,仿佛心窍和太阳穴一下子被冲开般的轻松。 她试探着问:“您说的参星宫,可就是轩辕星萦……” 白姜道:“我听闻你与星萦宫主在俗世中有些尘缘,亦因此才被楼歌误带入了此界。” 花淇淇点点头:“唉,她是我邻居啦,但是我们没怎么一起玩过,她从小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和我这种人成长道路也不一样。都是我听着她的事迹膜拜的份儿。” 白姜笑道:“花姑娘很可爱啊,人与人本就不同,何必妄自菲薄。何况星萦宫主是下界历劫,你是初生之魂,仙魂与人魂亦不同。对了,这次论法会,星萦宫主应该会来做评判,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贴一章。 第二十三章 花淇淇有些意外的惊喜,轩辕星萦是她在这里与现实世界的唯一联系了,如果能见一见,聊聊过去的事情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轩辕星萦有没有想念凡间的种种?轩辕伯伯和李阿姨这么疼爱她。 “那,轩辕星萦是不是在这边很厉害?她为什么会下界历劫?” 白姜道:“星萦宫主与我师父和掌门师伯同辈,花姑娘在凡间是她的同辈,如果按照这样的算法,其实花姑娘比我辈分还要高。” 花淇淇赶紧说:“不敢不敢。” 白姜笑眼弯弯地继续道:“因此,我与星萦宫主并无多少接触,对她的事的了解亦多是听闻得来。” 原来轩辕星萦在这个修仙界同样非常传奇,在现实世界,她属于“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高等物种,在修仙界,她则是“别的门派的天才”。 轩辕星萦生来是修仙界棠国的公主,出生时天有异象,天启星璀璨,众星垂拱。众修真门派都知道,有天才临世,皆想收其为徒,但参星宫的相星之术最玄妙,闭关的祖师在轩辕星萦未出生时就占得天机,先行一步,亲自出关前往棠国,在其他修真门派赶到前,收了轩辕星萦为徒。 “我紫昆派之前的众老祖都是讲究修道随性,不做占卜预测事,但从星萦宫主此事起,在明岳峰增设了相部。” 轩辕星萦三岁正式修道,九岁便达初元境界,十二岁时,参星宫三十六星图七十二玄相烂熟于胸,十五岁入关潜修,一百年后出关,一百一十六岁接掌参星宫。 可是,就在轩辕星萦接掌参星宫的第二年,她突然险些走火入魔。 “可能是星萦宫主不谙世事,接任时年纪太轻,杂务缠身,动摇心性。虽然及时拉了回来,但元魂受损,方才求我派打开大门,送她的凡尘历劫。” 看来天才也有天才不为人知的烦恼。 白姜不想多谈论其他门派的是非,遂转过话题:“过了这一时,不知他们在幽玄洞中怎样了。”将一些茶水泼在茶盘内,手指轻轻一点水面,一道光晕散开,那水面便平滑如镜,映出一副图景,赫然是众弟子手执各种照亮的法器,在洞中摸索找寻。 楼歌、盈汐,还有那个仍然扛着大刀的留鹤,三个人貌似成了一个小组,盈汐指着某个方向,对楼歌惊喜地欢呼,楼歌纵身跃起,从山壁上摘下一株草,盈汐接过,满脸欢喜。 白姜看着水面的目光中透着慈爱:“这些孩子,悟性很高,可惜还是有些毛躁。” 花淇淇又问了一个好奇很久的话题:“对了,我听他们一直在说择玉择玉,到底择玉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姜道:“我派弟子,到达一定的修行境界,都可以到禁地灵脉中选择一块灵玉作为修行的辅助。这也是我派特有的修炼法门。玉乃地之灵,能养心性,有灵识的仙玉更会自行选择有缘之人,护其平安,对防止走火入魔,稳固仙根大有裨益。” 花淇淇道:“就像紫袨老祖和他的仙玉一样?” 白姜点头:“不错,就是自紫袨老祖之后,本派弟子人人效仿择玉修炼,渐渐成为惯例。其实眼下的试炼只为测出他们各自的资质,帮他们择选出与自己相配的灵玉。否则,选到了相刑相克的灵玉,或者修为尚未达到,无法驾驭好的灵玉,再或者有灵识的上品灵玉看不上他们,都反而无益处。” 花淇淇了然点头,又问:“那么玉只能选一次么?可不可以这一次选得不太好,以后再改选的?紫昆派中有没有人不要灵玉修炼的?阁主你也有灵玉么?”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她觉得有点唐突了。在现实世界中,也有戴玉养人的说法,好多人佩戴的护身符之类的,都不会轻易让人看,更不会轻易让人触碰。 幸而白姜并未表现出对最后一个问题的不快,还先回答了它:“我当然是有,不过,我的不能算是玉。”从颈间取下一根细细的丝绳,绳上悬着一块小小的晶体,莹润冰透,里面还有一株绿色的草。 花淇淇迟疑道:“水草玛瑙?” 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过这种石头的介绍。好像玛瑙并不能算玉,是一种石英,形成的原理也与玉石不同。只是,电视里介绍的水草玛瑙中的草都比较小,而且多是一簇一簇的,白姜这块玉中却只有一棵,叶片舒展,颜色翠绿,好像活的一样,轻轻晃动,似乎还会随之摇曳。 白姜笑道:“看来凡间玉石与这里相近,对,这是玛瑙,玛瑙在修仙界亦只算半玉,但在我派,半玉也是灵玉中的一种。灵玉只以灵识论高低,不像凡间以种类而论。这里面不是水草,乃是一株七纪绿苋,是一种有灵识的仙草,寄居在此灵玉中。” 玛瑙本身有灵性,里面的那株草也不平凡。那么,白姜的这块玛瑙应该算高端了。 白姜再告诉花淇淇,紫昆派并无规定,择玉只可择一个,修仙界中,有灵玉的灵脉多得是,门派中人都有许多求得仙玉的机会。只是择得灵玉,亦是结下缘分,,且每块玉的品性都不同,彼此可能互相冲突,弄出许多块,如果自身修行不能驾驭,反倒不如只有一块。灵玉能随着佩玉之人一起成长,就算一开始灵玉的灵识不高,养润之后,亦可变成上品灵玉。第一次择得的灵玉,毕竟感情不同,就算以后会换,大家对第一块灵玉也格外重视。 “前代有不少老祖拥有数块上品灵玉,师父有两块,掌门师伯好像有三块。若说不要灵玉修炼的,本门这一千多年以来只有一个,就是流师祖。” 花淇淇咂舌:“你们这位流师祖,真是不羁呀。” 白姜的表情有点微妙:“一开始倒不是师祖不羁,师祖大器晚成,初次择玉的试炼四五次都没过,一直没资格择玉。后来……后来师祖说既然他没有玉也得道了,看来玉和他品性不合,他就不要了。” 白姜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没告诉花淇淇,流师祖道法大成后,众老祖想让他接掌门之位,把他哄进了灵脉,众多灵玉纷纷而动,欲择流师祖,众老祖们诱惑流师祖,说一整座玉脉的山头都可以是他的,他随便挑。流师祖却说:“老子这辈子虽然脾气像石头,但真是不喜欢石头。还不如金山银山实惠一点。能估个价折现么?” 那座玉山闻言,悲愤而塌,众石飞击,几位老祖的脑袋上都被砸出了大包。 于是流师祖的名字,成为了玉脉永恒的□□。后辈的弟子们初进玉脉,师父一辈们都会交待他们千万别提流师祖。只是这段缘故太丢门派脸面,不可明说。众弟子们都是私下通过别的渠道探知。白姜自然更不能在花淇淇这个外人眼前提。 山洞那边传来动静,白姜收起自己的灵玉,几道身影从幽玄洞口踏剑而下,向白姜献上他们配的药材。 白姜一一查看,又有一些弟子走出了洞口,连那个留鹤都出来了,和他前后出来的是踏着七彩绢帕的盈汐,留鹤降落时又出了问题,险些卡在树杈上,幸而在卡上之前,被几个少年拉了一把,才平安着陆。 只是,迟迟不见楼歌。 看来楼歌真的不擅长这个科目。 花淇淇伸长脖子张望,在所有弟子差不多都出来完了,一个半时辰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山洞口方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楼歌! 弟子们一一向白姜陈述自己的药方和选择的原因,楼歌站在等待的队尾,花淇淇瞥见楼歌手中的提篮,心里咯噔一下——楼歌的篮子是空的! 完了,楼歌真要废在这一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更一章^^ 第二十四章 盈汐也在看楼歌,她悄悄看了看正低头检查一个弟子药篮的白姜,从队伍中闪出,绕到队尾:“师兄……你一直在帮我和留鹤,是不是把你采药的时间都耽误了?我的药材其实好多都是你摘的,我觉得,算成两份绝对够……” 楼歌看都不看她的药篮:“不用。” 盈汐提着篮子,咬了咬唇,小心翼翼说:“师兄,好像,我们没到沧澜峰之前,上一关的成绩都不能顺延到这一关的……” 楼歌道:“啊,好像是。” 盈汐紧紧望着楼歌,目光中包含着焦急,“你这一关过不去就要被淘汰了”这句话,她唯恐伤了楼歌的自尊心,始终不敢说出口。 白姜从药材上微微抬起眼:“请各弟子按照顺序列队。” 盈汐只得飞快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尤自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她真是很喜欢楼歌啊。 花淇淇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楼歌的神经简直像是钢筋做的一样,对盈汐的关心视而不见,拎着空篮子一脸蛮不在乎地站在队尾,似乎还挺悠闲。 白姜这边已经开始检查留鹤的药材。 从开始到现在,她的表情始终如一,和蔼又慈爱,每看完一个篮子,听完弟子的陈述,都点点头示意他们到一边等候,等待检验的弟子们心里七上八下,已被检查完的弟子们还是忐忑不安,都不好受。 白姜依然保持着同样的表情,将留鹤的提篮放到一边,温声问:“你为什么要选这些药材呢?” 留鹤咽咽口水:“弟子……弟子是想,如果被魔物所伤,首先应检查是否有毒,因为弟子天分不高……有些毒性一开始无法发现,所以先用鼠摇草捣汁验毒。后,如果有毒,就用第一份配药,先驱毒,再止血。如果无毒,就用第二份,直接止血,弟子体质较寒,故而失血时不能用太过清凉的药材止血,得用温性的苔芯。至于,至于弟子还比别人多加了一味补元提神的药,是因为待在山洞里……弟子怕夜长梦多……还是尽快恢复精神,赶紧逃命要紧……” 白姜表情未变,示意留鹤也去一旁等待。 然后呈上提篮的是盈汐。 白姜看完她的药篮,神色还是未变,但终于说了一句与问别的弟子不同的话:“其他人的药材,第一味不是止血的,便是驱毒的,你所选却与旁人不同,为何?” 盈汐道:“弟子是想,心为本元,被魔物所伤,不论是否中毒、中妖术、失血过度,首先要保持灵台清明,故而,弟子选得第一味药是蒲苔搭配定心芝,护心脉、明心智。而后第二味,春芸草叶捣汁与田前、马铃花各三、一、六分混合,提神补气。再用鼠摇草验毒,而后或先驱毒,或直接止血。弟子想,当时身上,可能未带包扎专用的布条,临时用衣角之物包扎,布带不净,会污染伤口,故而包扎之前,还要先用药清理伤口,预防炎症。本来辟邪消炎,性平保险,以芩翘为上,但洞中没有,弟子想到,黄英草配荆苋好像也有此作用,不知是否正确。” 白姜微微颔首,把她的提篮也放到一边:“你且去一旁等候。” 盈汐行了一礼,到一旁留鹤身边站下,仍不断地偷偷瞟向楼歌。 剩下的几个弟子很快上交答案完毕,轮到了最后一个楼歌。白姜看到他的提篮,笑容一收,脸色一沉:“楼歌,你是要弃试?” 楼歌捧上提篮,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这是弟子的答案。” 白姜双眉微挑:“空篮子做答案,你是不把这轮试炼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楼歌双目炯炯望着白姜:“师姑,弟子不敢。这是弟子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白姜道:“你的答案是等死?” 楼歌道:“当然不是等死。师姑出的题目中说了,弟子被魔物所伤,但不知是何魔物。用药对症,伤性未明,弟子不敢乱吃药。” 白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你怎么办?” 楼歌简洁地回答:“被伤后,边退边封穴护心脉,放信号向师门求援,然后进入洞口,在洞口三丈处,打坐,有中毒症状则运功逼毒,无中毒症状,封穴止血,简单包扎。” 白姜道:“洞中药草甚多,为何不用?” 楼歌道:“伤性不明,不敢用药。洞中十丈之内,只有岩石泥土,亦无药可用。有魔在其后,师姑未说明是否会飞,能否钻入山洞,且幽玄洞常有异兽寄居,血气容易引怪,弟子只敢守在洞口十丈左右,不敢深入。” 白姜双眉舒展,又重新露出笑容:“本来我还以为,本轮试炼,一个答出最正确答案的都没有,没想到你还是答对了。楼歌,你是第一。” 花淇淇讶然,盈汐握着篮子怔住,其余的弟子们表情各异, 白姜转身,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这轮试炼,你们都花了心思去想,尤其有几位对药理的了解和考虑的周到,都令我赞叹。但是你们大都被几件事迷惑了双眼。其一,你们看到我,便以为这轮试炼的答案一定要用到药材;其二,忘记了那魔未可知,凡间有句俗话,叫做是药三分毒,用得对了,是药,用错了,便是毒;其三,除了楼歌之外,你们都不记得,虽然逃进了幽玄洞,你们仍不算安全,魔物可能会追随而入。不过,由此试炼,可以看出你们的心性。” 抬手一挥,众弟子的药草从提篮中飞出,众提篮化成光束落到每个弟子的头上,被灰光照耀的弟子自动地苦着脸退出队列,唯独楼歌身上的是灿烂的金光,其他的弟子身上都是白光,盈汐的光束浅浅的,几乎要灰,光速再化作牌子,落到各人的手中。 白姜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石钵:“楼歌,这轮你第一,固然是因为你想到了解题的方法,亦是因为你平时轻视医道与丹道的缘故,我说得对否?如果这一轮当真考量医道配药,你未必能胜。” 楼歌低头:“弟子以后一定好好修习。” 白姜笑一笑:“那这个石钵与药杵,就当做这轮的奖品赠与你,希望你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 楼歌应喏接过,把小石钵收进腰间的小口袋里。 白姜又发给所有过关的弟子一人一张灵符,这份礼物另有意义,拿到绿色灵符的人,去岁久潭,红色灵符的人,去回首林。 楼歌和那个留鹤都是红色灵符,盈汐拿到了绿色的灵符,她走到楼歌身边,轻声道:“不能和师兄一组了,我真的蛮好笑的,明明自己错得最厉害,还自以为是想指点师兄。”她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的,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楼歌抓抓头发:“我这次是蒙对答案了。你在药理上真的比我强多了。” 盈汐低下头:“谢谢师兄安慰我。” 楼歌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她已经转身离去。 白姜忽然开口唤道:“盈汐,你明明是药材配的最好的一个,却只得了浅白牌,心中是否有不服?” 盈汐摇头:“没有,弟子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弟子几乎每一味药都用了两种以上的药材,根本未曾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如果真的是受了伤,后面有魔物,弟子根本来不及采这些药材,就已经死了……”说到这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白姜道:“不错,而且你那些药材有几味生在岩洞顶端,需要攀高摘取,你现在身上无伤,都要靠他人帮忙,何况那时?” 盈汐擦了擦眼泪:“弟子得此成绩,心服口服。”随着同样手拿绿色灵符的人一起离开。 花淇淇从头到尾都在看白姜评判,隐约看出了门道,拿绿色灵符的人,都是比较侧重配药,忘记考虑自身情况的,而红色灵符的,则是像楼歌或者留鹤那样,或多或少,考虑到了当时的处境。 花淇淇跟着楼歌上了长剑,他们飞得依旧不快,那个留鹤趴在大刀上,颠颠簸簸地随在他们后面,一个弟子御剑追上他们,笑向留鹤道:“你今天成绩不错,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留鹤叹了口气:“师兄,你们赢得名正言顺,而我是白交好运,师姑们照应,到了这一关也没什么光彩。” 楼歌再放慢剑速,回身道:“谁说的,第一回 时,白兮师姑已经帮你说明了。长空师弟也是一时急躁,话未走心,别当回事。要照你这么说,这一关不是更像白姜师姑故意判我赢?你是靠本事才到了这一关。只是千万别作弊了。” 留鹤嗯了一声,这才又露出一点笑容:“竟然还是跟师兄一组,我真好运!”奋力催动大刀快点,结果刀又是一阵狂抖,吓得他抱住刀柄,哇哇乱叫。 四周众弟子都哈哈大笑,花淇淇也撑不住想笑,突然,脚下猛地一抖,下意识地一声尖叫,一头往剑下栽去。 作者有话要说:再贴一章(*^__^*) 第二十五章 楼歌侧身,一把捞住了花淇淇,蓦地,狂风扑面而来,吹得花淇淇睁不开眼,那剑如惊涛上的小船,抛高再下沉,花淇淇只听到四周的弟子们都在或高呼或惊叫,衬得她的惊呼声也不甚突兀。狂风钻进她的鼻孔,她用力甩甩头,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缝,顿时又再度惊呼一声! 一个奇怪的庞然大物,正乘着狂风,迎面扑来! 花淇淇死命揪住了楼歌,楼歌抬手画了一道符,喃喃念几句咒语,疾喝一声:“避!” 剑身猛地下沉,嗖地加快速度,堪堪钻向那物的肚子下方。 只听嘎嘣呼啦几声响,那物晃动几下,花淇淇恍惚间看到无数个小流星伴着嗷嗷啊啊的乱叫声扭动坠落——是和法器一道向地面栽下的紫昆派弟子们。 那怪物再一个晃动,方向稍转冲向另一群弟子,风势不再迎面狂扑,花淇淇勉强甩开脸上的乱发睁大眼,又一声惊叫冲出喉咙。 那个怪物,居然是一只硕大的木头鸟,展着巨大的双翼,鼓动劲风,脑袋随着双翼的节奏一动一动,好像活的一样。 这,这不是玄幻修□□吗?怎么科学怪兽都出来了! 众弟子惊叫躲避,又有一堆人化作流星坠落了。 那鸟呼啦再一转头,再度直朝这边而来,楼歌驱剑再度闪避,花淇淇连叫也叫不出了,只凭本能抓紧楼歌闭眼缩头,长剑在半空猛地起伏拐弯,堪堪避过那怪鸟的翅膀。 一个黑点却没能闪避得开,被木翼扫到,嗷的一声被甩飞开,高喊救命。 楼歌猛地甩出一条带子,堪堪缠住那个黑点,花淇淇脚下猛地一沉,她和楼歌都被那黑点拖得疾往下坠,风呼呼在耳边响着,心因为失重快要冲破喉咙,一个晃动,花淇淇以为自己快要升仙了的时候,脚下突然有了踏实的力道,他们的长剑稳住了。 花淇淇这才从楼歌的后背上抬起头,吐出一口气,有今天这碗酒垫底,她这辈子都不会晕飞机了!她睁眼张望,起伏晃动中,留鹤像只考拉一样挂在那把大刀上,眼泪汪汪看着楼歌:“二师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居然还有一个年轻弟子挂在他的刀把上,两只脚夹住一柄长剑,就在那把刀要像跷跷板一样竖起来的时候,他脚间的长剑闪出一阵光,飞到他脚下,大刀慢慢横平,那弟子虚脱一般吐出一口气:“师兄……多谢……他给你做牛,我给你做马!” 楼歌的声音也透着虚弱:“不用谢,幸亏这把是师父的刀,会自己稳住,要不然我也没办法。” 那个弟子抬袖擦擦额角:“这……这就是第四关吧……太凶残了……肯定是七师叔!” 楼歌望着又扫落一帮弟子的怪鸟,目光虚浮:“……应该是……” 那弟子哭道:“一点预兆都没有,要玩死我们!不对比不知道师姑们的好!我不要做明岳峰的弟子了,我要去月莲谷!” 留鹤吸吸鼻涕:“那棋纵师兄你得变成女人啊,你怎么变成女人呢?” 棋纵清泪长流:“是啊,为什么我不是个女人!” 人字刚出口,他的脑袋上突然有一道诡异的蓝光一闪,一声闷哼,以无法挽回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了一颗格外迅猛的小流星…… 留鹤扒住大刀一声厉呼:“棋纵师兄——” 流星早已消失的影子也看不见。 虚空中一个声音淡淡道:“不思进取。” 留鹤咬住手指,一脸见鬼的表情,楼歌叹了口气:“师叔,你要考弟子,能不能先送花姑娘到平安的地方?” 方才那个声音再淡淡道:“你就不该带她。与敌相逢时,不会有人通知你,给你机会准备好了再出手,更不会管你有没有带不相干的人。” 楼歌道:“弟子知错。” 花淇淇的身周忽地绕上一圈淡淡蓝光,双臂不由自主松开了楼歌,长剑再猛一颠簸,又是一股劲风直扑而来,花淇淇脚下又一空,“啊——”一声尖叫闭上了眼,胳膊下意识地乱挥。 终于……体会到……宇航员……漂浮……在……太空……的……感觉……了…… 我这回……真要升仙了吧…… 四周奇异地安静了,仿佛她悬浮在另一个空间。 一片虚无,无知无识。 她的双眼无意识地睁开,漆黑无界中,一只手伸向她的脸。 花淇淇再一声尖叫,翻身而起,一个声音道:“小姑娘,你的胆子还真小。” 嗯? 风,是刚猛的风,呼啦啦吹在脸上…… 四周蓝天,身边白云…… 花淇淇茫然地上下左右一看,下巴砸在了膝盖上。 她,居然居然居然是坐在那只科学怪鸟的鸟背上! 怪鸟的鸟脖子处一个浅蓝长衫白色广袖的男子盘膝而坐,面前支着一张茶几。 怪鸟张着两只大翅膀,继续追逐着一堆嗷嗷乱窜的弟子,那男子一边欣赏,一边喝茶,狂风之中,茶烟袅袅向上升腾,一丝不乱。 装X哦! 花淇淇勉强坐直:“长老您是?”美男很是面熟,应该是掌门座下的七个葫芦娃,哦不,七大绝色弟子之一,楼歌的某个师叔。按照刚才那个倒霉的棋纵的吐槽,是第七个? 果然,美男一脸高人做派,淡淡道:“清部朔虚。” 送给白伊那个□□香炉的也是他吧?没想到做出那么萌的□□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木鸟一路横扫众弟子,在天空呼啸兜圈。 花淇淇小心翼翼问:“他们没事吧?”从这么高的地方砸到地面上,换成正常人类,可能连肉饼都做不成,直接半空分解了。 朔虚道:“死不了。即便死了,也能救过来。” 花淇淇突然觉得楼歌真的天资不错,在几位这样的师叔呵护下成长,居然还长得貌似挺正常。 终于,又在天空中兜了大概两刻钟的圈子之后,朔虚放下茶杯,站起身,木头鸟缓缓降落到一片树林前的空地上。 地面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各种长剑、彩帕、长刀……一堆灰头土脸头发散乱衣衫狼藉的弟子身上罩着灰色或者浅白色的光球,或瘫坐在地,或捂着肚子,或干脆躺平,树林里传来一阵阵喊救命的声音,貌似还有不少人挂在了树杈上。 半空中,几个金灿灿的光球降落,是楼歌和另外两三个没有从天上摔下来的弟子。 朔虚从木头鸟脖子上优雅地飘到地面,花淇淇跟着爬下去,朔虚衣袖轻轻一摆,那鸟轰隆隆咔咔咔收缩变小,竟然,竟然跟变形金刚变身一样,最终缩成了一个小小的方块,坠入朔虚掌心。 同时,弟子们身上的白色和金色光罩变成了同色的牌子,像前几关一样,落到他们手中。 朔虚道:“今日试炼已毕,本关有牌者,明日卯时,再到此林前。” 再一甩衣袖,足下生云,居、然、就、这、样、飘、走、了…… 花淇淇呆呆地目送他飘逸的背影。 喂,长老您,不是应该先安慰安慰大家,再给前几名发点奖品,再给所有人都发点鼓励奖……的……么…… 这,这么利落就走了是不是……太…… 又有几个弟子握着牌子攥着袖头哭了起来。 “还是师姑好……” “我为什么不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二十六章 楼歌带着花淇淇飞在回去的路上,留鹤等几个弟子飞在他们左右,留鹤还是趴在大刀上,这次是累的,其他几个弟子也不大能站得稳了,不由得对那把宽大的刀投去艳羡的目光。 一个弟子叹道:“明天,不会还是七师叔在林子口等我们吧?” 留鹤赶紧左右看看,压低嗓子:“小声点,棋纵师兄说师叔坏话,就被劈了。”、 那弟子抖了一下,缩缩脖子,目光闪烁,又一个弟子道:“也不知道明天比什么……” 之前说话的那个弟子苦笑一声:“哪是比啊?纯粹练我们呢,就看谁能扛了。” 留鹤抠着刀把:“我怕我明天撑不住了。” 楼歌道:“别说丧气话,明天好好比,这些都是磨炼!” 留鹤嘀咕:“二师兄,你被师叔们练惯了,不会理解我们的苦。” 花淇淇的内心充满了同情,突然背后有人喊:“师兄师兄——” 她抓着楼歌的衣服回头看,有三个奇怪的人正朝他们这边追来,身裹破布,发如鸟窝,满脸尘土,打头的一个踩着一根棍子,一头略尖,一头略粗……尖的那端还有几片叶子,在颤巍巍地晃…… 不对啊,这棍子和这人好像…… 花淇淇正想揉眼,留鹤惊呼一声:“东奕师兄?你们咋成这样了?” 花淇淇差点从飞剑上摔下去。这这这这是东奕……? 一天的时间,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少年怎么就进丐帮了? 楼歌稳住剑势回头,眉头跳了跳:“看来你们今天不容易。” 东奕叹一口气:“不要提了……” 刚才发牢骚的那个弟子道:“看了东奕师弟,突然觉得我们不算惨。” 东奕冷笑:“惨?刚才我遇到几个师兄弟,大家交流了一下,你们这一组是运气最好的好吧,开头几关都是月莲谷的师姑们,还是最温柔的白兮师姑和白姜师姑,还每关都给你们发了东西,人人有份。”口气中饱含这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留鹤小声道:“我们前几关是师姑,最后一关碰着七师叔了,被师叔的大鸟整得死去活来。难道你们没有发东西么?” 东奕惨笑一声:“哈——哈——哈!你们只是七师叔?我们被四师叔练了三关!” 留鹤脱口道:“妈呀!” 另一个踩着一张类似烤焦了的纸一样物体的弟子幽幽道:“我猜我们这组肯有人偷偷诽谤过掌门师祖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不然不可能这么没缘由没人性地对付我们。第一关我们还挺好的,是白妘师姑。” 留鹤道:“那不是很好么,白妘师姑比白姜师姑还温柔哩。” 那弟子道:“我们是很欢欣啊,那一关涮下来的人也少,白妘师姑给了我们一人两瓶丹。” 留鹤道:“比我们的还多!我们每关一人就得一瓶。” 那弟子惨笑一声:“是啊,当时我们可开心了。然后师姑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一定用得上。还没等我们发现到其中的深意,就看见筠轩师叔在无往崖那里等着我们……” 楼歌诧异:“无往崖那边都是石头,没有草药,怎么考药理?” 那弟子笑容更惨淡了:“二师兄,我们在无往崖,考的不是药理,是机关。” 楼歌摸了摸鼻子。 东奕接话:“筠轩师叔看到我们,笑得可开心了,说,你们听说考机关,再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不错,机关阵法,讲究的就是出奇制胜,惊险意外。去阵中体会一下吧……” 他没有讲接下来的事,脸上一片空虚。 楼歌等人也没有再问,看他几人的模样,不用再问。 大约沉默了一分钟后,东奕才又开口:“总之,我们有二十几个人,侥幸爬出了阵,到了桃子坡,筠轩师叔已经站在空地上了,说,你们这回见到我,应该觉得理所当然了,这一局考药理,以为理所当然事,也不能掉以轻心,自去体会体会吧。” 东奕的表情更空虚了,那个踩着破纸的弟子接话道:“我们七八个人,总算两条腿站着出了桃子坡,到了翠云峰,又,又看到了四师叔……”声音哽咽了。 东奕道:“四师叔说,一回生,二回熟,你们第三回 见到我主考,应该习惯成自然了。自然之数,变化无穷,我等求道,只为参透一二,顺之悟之,接下来等待你们的,就是一场领悟。” 留鹤揪着袖口问:“你们那场考的什么。” 东奕的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缓缓道:“九宫离火鼎。” 楼歌道:“炼丹?你们考两次丹药?” 东奕道:“不,石阵为鼎,师叔放火,我们是丹。” 楼歌不忍心地别开了头。 踩着破纸的弟子两行泪冲开了脸上的黑灰:“他们都折了……只有我们三个爬了出来……”东奕拍拍他的脊背:“别哭了,今天我们已经熬过来了!” 那个弟子抖着肩膀,用力点头。 东奕晃晃手里一直拎的篮子:“对了,花姐姐,刚刚白姜师姑门下的师姐让我捎给你这个。” 花淇淇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看比试,将零食提篮忘在幽玄洞那边了,看来是白姜替她收了起来。她道谢接过。东奕叹了口气:“师兄,我们得先回去了,对了,我们明天貌似和你们一样,也是去回首林。” 目送着东奕和劫后余生的另两人加快速度离去,留鹤幽幽道:“我突然觉得现在好幸福。” 楼歌虽然没接话,但是他的脊背明显挺直了,显然已被治愈。 长剑落到悟心园的田埂边时,夕阳已逝,暮色沉重,楼歌道:“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最后一关连你也卷进去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花淇淇道:“那个,要不,我自己去会场行了,你别带着我了,要是又跟今天一样,突然开始比试,我多碍事。” 楼歌道:“那倒不会。其实我觉得,我最后一关成绩好,跟前半段带着你有关,如果带着一个人的话,应该算完成了难度比较大的举动。” 啊?是这样么? 楼歌一脸蛮不在乎:“总之,我说带你看,肯定带你到底。明天得起来早!”打个响指,唤出宝剑,嗖地飞走了。 花淇淇耸耸肩,好吧,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回想今天,真是蛮刺激的,但是很开心。 打了水在房中冲了个凉,倒头躺在床上。刚躺平,眼皮就胶在一起。 在被睡意彻底笼罩前,她的内心翻涌的居然是对明天满满的期待。 明天得比试会如何? 所谓的择玉,到底是什么样的? 楼歌会择得什么玉? 眼前似乎闪烁起灿烂的光辉,她懵懵懂懂地瞪大眼,熠熠生辉的,不是星星,而是一颗颗宝石,七彩缤纷,堆在一起,眼花缭乱。 她伸手想去触碰,手却抬不起来,有谁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往某个方向。 楼歌? 不对,握住她手腕的手指冰冷纤细,她回过头,眼前一片漆黑,她下意识想抽回手,一个声音很轻,很温柔地说:“让我拉着你,这样我们两个都会好。” 是啊,被拉着,大家都会好。 她顺从地任由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一步步向前走。 “你喜欢这些石头?” “喜欢。” “再好看,都是些物件儿罢了。身外之物,只是身外之物。你喜欢,可以拿,不喜欢,可以丢。” 真的能拿? 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向那堆宝石。突然,有道影子从一旁的黑暗中闪过。 她一转头,猝不及防地尖叫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一章 第二十七章 “女人,大半夜的,你让不让人睡了!” 花淇淇站在田埂边,打个呵欠:“都快天亮了呀,什么半夜?” 萝卜冷哼一声:“晨光未现,便就是夜!园子里不需要打鸣的!” 花淇淇低头瞄它:“信不信我早餐想吃烧萝卜?” 萝卜傲然道:“我这等萝卜,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动得了的?你若以为我是那么脆弱的俗物,不妨来拔拔看。” 花淇淇一阵手痒,但思考了一下,还是另一件事比较重要,便蹲下身:“你在这个园子里,到底碰见过鬼没有?” 萝卜的缨子昂然挺立:“吾一身正气,自然百邪不侵。” “那就是有。”花淇淇眨眨眼,“只是没伤得了你。喂,鬼是不是有两个,一个女的,还有……另外一个?” 萝卜道:“邪从邪念生,是你自己心中有邪。哪来什么别的?” 花淇淇抖了一下:“那就是女人是真的?” 萝卜哼道:“乱七八糟的,和你说不清楚。” 花淇淇只得站起身,天已将破晓,早起的鸟雀开始鸣叫,晨雾芬芳凉薄。 树林深处,尚未被晨光穿透,仍是浓重的黑暗。 花淇淇打了个寒颤。 梦里的黑暗和林中的一样。 梦里,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小孩的脸。 “你还去得了么?”楼歌看着花淇淇脸上的黑眼圈,如斯问。 花淇淇挥挥拳头:“没问题,我现在精神很饱满。” 楼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提篮递给花淇淇:“你是吃完了再走,还是过去了再吃?” 花淇淇果断说:“过去了再吃吧。”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飞奔进屋,把那几个留影卷拿了出来,楼歌看着她一手拎着提篮,一手把留影卷乱七八糟往怀里揣,挑了挑眉道:“我送你的多宝袋,你留着看的?” 花淇淇愣了一下,拍拍额头:“是哦。”再度飞奔进屋,又是一通翻找,终于在衣箱里翻出了那个小口袋。除了留影卷,连食盒也能放进去。楼歌指点她,根据口袋系绳的抽缩随意调整口袋的大小,放进怀里,挂在腰带上都合适。花淇淇摸着口袋,爱不释手,心想,如果回去的时候,也能带着这个袋子就好了,上学不怕课本多,逛街不怕买的东西多。 有了昨天垫底,她站在飞剑上敢轻松地四处张望了,一路飞来,她发现,天上的情形,与昨天不太一样,路过的好几个弟子身上都背着一个篓子,难道是这次试炼需要用到什么器材? 摆阵?机关? 看完了昨天朔虚长老的飞鸟,花淇淇觉得就算现在凭空冒出来一个变形金刚,她都能泰然欣赏。 又一个弟子追上来,向他们抱拳:“二师兄,花姑娘。”他身后的竹篓动了动,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花淇淇哎呀一声叫出来。 一只白色的幼犬两爪扒着篓沿,脑袋歪了一下,眼睛碧绿碧绿。 原来他们带的是自己的灵兽。 花淇淇不由得向那弟子道:“你的狗狗真可爱。” 那弟子哈哈笑道:“谢谢花姑娘夸奖,它是狼。” 狼崽并不介意花淇淇误以为它是狗狗,脑袋再歪了一下,冲花淇淇吐吐舌头。 要不是正在天上飞,花淇淇肯定会冲上前摸摸它的头:“太可爱啦!” 那弟子道:“嘿,这小子,又卖乖了吧,它一见女孩子就这样。” 又有几个弟子飞近他们,有的身上背着竹篓,有的身边飞着鸟雀苍鹰,几个踏着云帕的女弟子身边环绕着蝴蝶。 看来今天的比试允许带宠物了。 花淇淇正要问楼歌黑霎在哪里,飞剑缓缓降落,回首林到了。 回首林前,聚集着众多弟子,身边都围绕着灵兽。黑霎独自蹲坐在一棵大树下,看到楼歌,前爪动了动,刚要兴奋扑上前,再瞄到花淇淇,又缩回爪,向一旁撇过头。 花淇淇黑线:“要不,我就不过去了。” 楼歌瞥了一眼黑霎再瞥一眼花淇淇:“幼稚。” 好吧,黑霎它还小,她不能跟一只幼崽一样,花淇淇跟着楼歌走到树下,向黑霎打了个招呼:“嗨,原来你自己先来了呀,好厉害,别人的灵兽都要被带着的。” 黑霎的耳朵抖一下,视线飞快地扫向花淇淇,在与花淇淇相遇的一瞬间,又转了回去,起身走到楼歌脚边,背对着花淇淇坐下。 嘿,这个不成熟的崽! 又有几个弟子围上来和楼歌说话,东奕也到了,他那根被熏黑的竹竿昨晚擦洗干净了,依然碧绿青翠,就是有两片叶子有些发黄。他的灵兽是一只幼鹰,脖子上有一圈纯白的羽毛。 东奕走上前和楼歌打招呼,那只幼鹰扑棱棱飞起,退开几丈徘徊。 花淇淇又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些走近楼歌的弟子们,各自的灵兽都不跟着主人靠近,徘徊在几丈开外的地方。 东奕和楼歌聊了两句,又向花淇淇走来:“花姐姐,今天的比试可能比昨天更精彩,你肯定不会无聊。” 花淇淇道:“我只担心我会嫌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对了,你昨天好像很累的样子,今天恢复了么?” 东奕笑了笑:“还好啦,师姑给的灵丹很管用的。”他们站得离楼歌等人稍微远了一些,东奕那只小鹰便扑棱棱飞了过来,蹲到东奕肩头,缩着脑袋打量花淇淇。 东奕从袖中不知摸出了点什么东西,喂给它一些,道:“姐姐别怕它,它长得凶,其实胆子特别小,连月莲谷师姐的松鼠都敢拍它。” 花淇淇向小鹰吹了声口哨,小鹰的脖子往外伸了一些,扇了扇翅膀。 花淇淇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把大刀从天而降,是留鹤到了,他一下地,就拖着大刀奔向楼歌,一团灰影吱地从他背后的篓子里蹿出,飞奔到反方向一棵大树的树杈上。 花淇淇忍不住问:“那些动物,是不是怕楼歌?我看它们都不敢往楼歌的跟前去。” 东奕轻笑一声:“它们哪里是怕二师兄。二师兄尘缘深重,很招灵兽喜欢。它们是怕黑霎。” 花淇淇惊讶:“连鹰也怕豹子?” 东奕道:“不是这样,黑霎跟它们不同……”话刚说到这里,天上似有一片阴影拢过,东奕一抬头,赶紧向花淇淇摆摆手,和众弟子一起在林前站定。 那阴影是一片硕大的云彩,缓缓降落到树林上空。 云上自然是高一辈的长老,本次试炼的主考,竟然有两人。 一位腰佩长剑,神色肃然者,是楼歌的师父,空明子掌门的大弟子,明岳峰七部中的第一部 ,正部掌座沧云,另一位玄色道氅,手端一块星盘者,是相部的掌座九舆。 既不是朔虚也不是筠轩,昨天被虐得很惨的众弟子先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提起一口气,两大掌座主考,足可见本次试炼的难度。 沧云背负双手,一脸肃然:“本场试炼,考较你等道法武学修为,可驾驭灵兽,林中埋伏甚多,小心应对。先给你们两刻钟,检查兵器、药品是否带全。” 九舆补充道:“我这里有些丹药,有需要者,可以来领,每人限领三瓶。” 众弟子纷纷上前领药,沧云又道:“楼歌,这轮比试你自己过,不可与黑霎同行。” 楼歌愣了一下,黑霎瞪大眼,呜呜两声以示抗议,其他弟子表情亦很诧异,九舆低声道:“师兄,唯独不让楼歌带灵兽,是否……” 沧云冷冷道:“带进去,其他弟子的公平何在?就这样罢。” 九舆轻叹一声,关切地看了一眼楼歌,但不再说什么。 楼歌抱拳:“弟子遵命。”黑霎咬住楼歌的衣摆,猛地扯了一下,楼歌拍拍它的头,“我一个人能过。”转头走向花淇淇,“帮我看着黑霎一会儿。” 花淇淇纳闷:“为什么不让你带黑霎?” 楼歌含糊道:“嗯,黑霎跟那些,是不太一样,而且,它不是我抓的,所以师父说它不是灵兽,是对的。”丢下语焉不详的话,去领灵丹,留花淇淇在云山雾罩中迷惘。 东奕路过花淇淇身边,叹一口气:“唉,二师兄!大师伯太较真了!” 花淇淇立刻抓住很爱爆料的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带黑霎?” 东奕又叹一口气:“唉,姐姐我得准备比试,不能说太详细,简单讲就是,我们的灵兽是捕获得到,黑霎是自己跟上了大师兄,而且它真的不能当灵兽。” 作者有话要说:FUFU,再更一章~~ 第二十八章 蓝天,白云,翠树,碧草。 花淇淇坐在空地上百无聊赖。 树林中应该拼杀很激烈,可惜她不能入内观看,沧云和九舆两位长老把她和黑霎打包送到这边后,就到林子上空掠阵去了,根本不像之前的白兮白姜那么好心带她观赏,把她丢在空地上数蚂蚁。 黑霎蹲在她身边一丈开外的地方,一脸别扭。 花淇淇寂寞地和它搭讪:“喂,你不会因为我喜欢南宫醉,你喜欢白义天和潇湘若儿,就不理我了吧。虽然我们是对立的粉丝,但是也能和平共处呀。” 黑霎耷着眼皮,沉默着。 幼稚。 怪不得因为一个肉包就能跟陌生人回家,太幼稚了。 刚刚东奕匆匆和她说了一下黑霎是怎么跟上楼歌的,深深把她囧到了。 原来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楼歌、东奕等几个弟子偷着溜到下山玩耍。修仙界像紫昆派这样的地方被称为“出世修”,与之相对的,还有“入世修”,就是和现实世界的古代差不多,有国,有城镇,有贫富贵贱,有士农工商。 楼歌东奕几人在一处城镇中闲逛,某条街上有家包子铺远近闻名,且名不虚传,勾得楼歌几人偷偷违背了师门的辟谷清修令,买了一堆肉包。 他们吃了几个,又藏了几个在包袱里,准备带回去跟大家分享。 “包子搁在二师兄包袱里的,结果等我们都快到师门前了,才发现后面跟了个东西。” 一只小黑豹。 他们既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跟上他们的,也赶不走它。它就执著地紧守着楼歌的包袱。 “二师兄以为,把包子给它吃,它就会走了。谁知道把包子给它吃完之后,它更不走了。” 他们就只能把小黑豹带回师门,小黑豹还是只跟着楼歌。还没等几位长老鉴定出它是什么灵兽,小黑豹的爹娘上门来要娃了,众人才知道,他们居然把兽神豹王的小儿子拐回来了。 更神奇是,豹王夫妇对这件事一点都不介怀,还挺开心。兽神族半带邪气,正统的清修仙者都不愿与他们结交,豹王觉得,这是个与正统清修门派结交的契机,更说明自己儿子有仙缘,居然就把黑霎留在了紫昆派。 “因为黑霎只跟着给过它包子的二师兄,所以师祖就钦点二师兄带它了。” 呃…… 花淇淇听完之后觉得,沧云刚才做的似乎挺公平合理。 她继续和黑霎搭讪:“你担心楼歌么?我觉得他能赢。” 黑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哼”,仍然不看她。 花淇淇耸耸肩,从多宝袋里掏出食盒,摸了个花卷打牙。 紫昆派的饭初吃虽然寡淡无味,但却很耐细品,可能是因为用的食材都是仙界生长的纯天然无污染吧。 嗯?怎么有被盯着的感觉? 花淇淇侧首,黑霎又朝一边撇过头。 花淇淇朝它挥挥手里的花卷:“要尝尝么,虽然是素的,但是很好吃。” 黑霎低头看脚边的青草。 算了,豹子肯定不吃素,花淇淇三口两口吃完了花卷,她正有些饿了,就又摸出一个包子,咬下一口,顿时惊艳了。 紫昆派做饭的那位超水平发挥了,包子馅儿,用了那所谓的肉芝?竟然是酱肉包的味道。 太、美、了! 花淇淇流泪吞下口中的包子,正要再啃一口,突然听到“咕——” 一扭头,就对上一双,金灿灿的眼。 这娃对包子真执念啊。 “你想吃?等我分你一半哈。”花淇淇低头掰出半块没咬到的包子,正要递过,眼角余光瞥到,一只手从她的提盒中摸走了一个包子。 手? 花淇淇慢慢转头,举着包子僵住。 一个目测七八岁的男童,坐在草地上,两手捧着包子,大口啃着。 那头顶的耳朵,那金色的眼睛,那盘在草地上粗尾巴…… 花淇淇颤抖着伸出手:“你……你能变成人!” 男童咬着包子,瞥了一眼花淇淇,不回答。 花淇淇不由得朝他跟前挪了挪。 兽耳、尾巴,在电视小说动漫里真没少见。但是,跟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又是两回事了。 花淇淇忍不住朝着黑霎的头顶伸出了手…… 黑霎转过头,叼着包子,双眉微皱,一脸“大婶你要干吗?”的表情盯着花淇淇,花淇淇不由得缩回了罪恶的爪。 “喂,那你平时为什么不多变变人,都是豹子的模样呀?” 黑霎置若罔闻,三口两口吞完那个包子,舔舔手指,花淇淇有种他会立刻用舔过的手再抹一把脸的感觉。 她把篓子往黑霎面前送了送:“再吃一个吧,反正我也吃不完,都给你了。” 黑霎看看篓子,再看看花淇淇,歪了一下脑袋。 花淇淇诚恳地点头:“都是你的!全都给你了!” 黑霎嗯了一声,往花淇淇跟前坐了坐,抱过篓子,再抓出了一个包子,三两口吞下,又舔舔嘴角,打了个满足的嗝,倒头卧在草地上。 阳光照着他的耳朵,泛出油亮的光。 花淇淇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摸摸你的耳朵么?就一下。” 黑霎皱皱鼻子,尾巴甩了一下,貌似再说“随便吧”。 花淇淇遂用指尖轻轻在他的耳尖碰了一下,滑滑的,凉凉的。 黑霎的耳朵抖了抖,把脸搁在胳膊上,埋进草丛,不多时便发出轻轻的鼾声。他的身体晕出金闪闪的光芒,眨眼间又变成了一只小黑豹,卧在草丛上。 花淇淇轻轻摸摸它头顶,又搔搔它的颈项,黑霎从胸腔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于是,这算是……和解了吧。 花淇淇被暖洋洋的阳光晒着,也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但就在此时,砰一声巨响。大地陡然晃动,花淇淇直接从草地上弹起身,她身边的黑霎也跟着纵身跃起。 炸弹?地震? 这个时空应该没有炸弹这么科学的东西吧? 不对,这个时空,什么东西出现都不稀奇。 爆裂声响起的地方就是楼歌他们正在进行试炼的树林。 地皮颤了几下之后,又一声惊天动地的爆裂声炸起,花淇淇眼睁睁看着几个黑点呈抛物线状日地飞出了树林。 这……试炼这么玩,真不会出人命么? 花淇淇油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同情,干什么容易啊?修仙的孩子也很苦。 黑霎猛地向树林奔去。 方才靠近树林边,它突然停住了。半空之中,有一个黑点破空而来,像放风筝一样牵着长长的一串…… 花淇淇正也抬头望,黑点一个纵身直落到她面前。 “嗯?你像是个凡人,紫昆派几时收徒如此不讲究了?”花淇淇吓了一跳,正对上一张兴味盎然的脸,跟着嗳呦嗳呦几声响起,却是又几个人接二连三跌落地面。 黑霎回身朝这边蹿来,跑了两步,又停住脚步,歪歪脑袋。 花淇淇茫然地仰着脖子,面前的这人身量很高,一头乱发与一身可以进丐帮的破衣烂衫相得益彰,脸上的胡须乱七八糟与乱发相连,眉眼被乱发遮住不少,整张脸糊成一片。 “嗡……”一只苍蝇从他领口中钻出,花淇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人抬袖挥了挥,呵呵一笑:“来得太急,忘了洗澡。” 那几个跌落地面的人哎呦哎呦爬起身,却是参加试炼的紫昆派弟子,朝着这位装束很丐帮的仁兄乱七八糟行礼。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那人又挥挥袖子:“原来现下管事的几个这么肯折腾小弟子?放心吧,论法大会,并不只有你们参加,你们被他们折腾,自有旁人来折腾他们。” 他的声音一点都不老,很是年轻。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中一个干笑一声道:“前辈言重,师伯师叔们这般□□弟子,乃是希望弟子们成器,是弟子学艺不精,更不敢嗔怨。” 那人并不理会,再看了看花淇淇,轻笑一声:“哦。怪不得他们会收你。”一抬手,指尖彩光一闪,忽而又放下,“算了,我懒得管闲事。小姑娘你好自为之吧。”忽地身上光华一闪,蹿入云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碧空中,远远,踏云而来的沧云与九舆停在半空,不再追赶。 花淇淇有点发懵,但是,刚才那个乞丐打扮的人靠近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有种异常的感觉。 貌似是……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一直攒着这章,其实是舍不得更。《我玉成仙》现在贴的都是存稿,因为这篇文在《看小说》上连载,需要晚于杂志内容至少3个月,所以,每月可以更新的内容是固定的。9月份能够贴的内容已经全部更新完毕,下月再见啦~~祝跟这个坑的各位大人中秋快乐^^ 第二十九章 花淇淇还来不及想为什么,就看见几个或黄或白的光球自林间缓缓升起,浮在林上。最明亮的那颗光球中的身影,依稀是楼歌。 “师兄,多保重!” 被筛下的与通过的弟子们执手话别,泪眼朦胧。 “师弟,回去好好休息。” “师兄,后面肯定会越来越苦逼的,我们不行了,你们一定要挺住!” “唉,尽量吧,说不定很快就回去和你们一起休息了。” …… 九舆站在云上,看着地面情形,向身旁的沧云道:“看着他们这样,真都觉得自己成妖怪了。” 沧云面无表情:“玉不琢磨,何以成器。日后他们就会懂得,这些都是为了他们。” 九舆轻笑:“大师兄,你现下回头想想当年我们被师父师叔们折腾的时候,真的心里只是觉得他们为了我们好么?” 沧云道:“自然。” 九舆一脸无话可说的神情。 沧云的唇边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他们总有长大,变成你我这般的那一天。” “恭喜你们呀,都通过了。”花淇淇向楼歌和东奕道贺。 东奕叹气:“花姐姐恭喜师兄就行了,我侥幸逃生,下一关可能就会废掉。老实说,我现在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升华了。” “升华便是境界的提升,更当欣慰。”头顶上突然传来九舆的声音,“不过,能做到喜不形于色,从容待之,亦是心境的升华。” 东奕瘪瘪嘴,向云上一揖:“弟子谢过师叔的教诲。” 那个神奇的留鹤再次神奇地通过的试炼,据说是这次,在最后关头,他的大刀挂住了一块石头,让他没被大招轰飞,惊险通过。 修仙门派的弟子固然心境平和,但这样接二连三的好运,实在没法令人不多想。 就算不多想,大家也不知道该和他说啥,怎么恭喜他通过,无形中,就生出了一丝疏离。 留鹤自己也知道,带着他的小宠抱着大刀蹩在树下,不主动与他人交谈。 楼歌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人堆中,东奕也凑过去和他说话,花淇淇跟在一旁捧场,这才又引来了几个弟子。 弟子们哭别完毕,通过的和未通过的各自集合,九舆道:“先有一事,告知诸位。过得此项试炼者,皆能参加择玉。” 弟子堆中爆出一阵小小的骚动,通过的弟子们心中终于能升出一丝喜悦。 九舆接着补充:“但之后的试炼,你们仍不可放松。按试炼的成绩亦是择玉的依准。务必要在试炼中毫无保留地拿出你们全部实力。” 一个弟子一揖出列:“师伯,师叔,弟子有一事求教。” 沧云简短道:“讲。” 那弟子垂首:“弟子听说,人择玉,玉亦择人,皆看缘分。既然这次择玉是按照成绩划分,那么成绩不好的就进不得好的灵脉,但如果弟子成绩不好,偏偏最好的灵脉中最好的灵玉与弟子有缘,该怎么办?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不就无法择得命定之玉了么?” 沧云道:“修仙之人,只为超脱三界,缘何谈命?尔等进入灵脉时,自然会明白。” 那弟子低头入列,九舆又道:“其实择玉修炼,不过辅助,你们应该都知道,本派的许多修为大成的师祖,都并非依靠灵玉,尤其流师祖。修道之人,不应执著。” 那弟子抬头:“但,师门几千年,只出了一位流师祖。弟子不敢妄自攀比。” 九舆道:“师门几千年,亦只有一个你。人之为人,各自不同,何以比较?” 那弟子怔了片刻,又低下头。 沧云和九舆总算给大家发了点东西。 不管通过与否,每位弟子都又拿到了两瓶灵丹,一瓶自用,一瓶可以给灵兽,更有沧云亲手炼制的一把长剑。 花淇淇觉得,这一轮的奖励很是豪阔了,比起之前的那些小物件,那柄长剑看起来格外霸道,简直能媲美第一名的奖品。不愧是楼歌的师父,出手真豪迈。 弟子们领宝剑的时候表情也都很激动,连没通过的弟子摸着长剑也热泪盈眶,好像之前的伤痛统统都被治愈了。 九舆笑眯眯道:“这回不说只有月莲谷的师姑们好了?” 几个机灵的男弟子立刻嘿然回道:“师叔哪里的话,弟子们永远都是明岳峰的弟子!” 唯独楼歌拿到长剑的时候一脸的淡然。众弟子们的灵兽都依偎在主人身边,只是黑霎仍远远蹲在树下,不靠近这里,端坐的小身影看着有些寂寞。楼歌频频看它,它耷着头,就不看楼歌。 花淇淇走到黑霎身边:“你干吗不去找楼歌?” 黑霎抬头看看她,嗓子里咕了一声,别过头。 “你觉得这次比试楼歌不带你,你不开心?他也不想的啊。”花淇淇有点好笑,蹲下身摸摸它头顶,“别闹别扭啦,大方点,你是豹子呀,又是男孩子,小心眼可不好。” 黑霎的毛皮比猫的硬一些,更加油滑丰厚,摸起来十分舒适。 黑霎又从胸腔里嗯咕一声,却没有避开花淇淇的手。 那边厢,沧云和九舆仍旧在给弟子们分发物品,已经到了给前三名发奖品的环节。 第三名是徵容座下的弟子,名叫莫观,一听就是是莫闻莫问的师兄。 九舆递给他一个方盒,里面是一本阵法书。沧云肃然捧出一个长匣,里面躺着一把威武霸道的大刀,和留鹤的那一把造型颇为相似,莫观欣喜收之。 第二名是东奕。发奖的时候,还会取出之前成绩的牌子,花淇淇发现,东奕的金色牌子并不比楼歌的少,只是颜色大都浅淡一些。但是,他比楼歌年纪小,入门晚,楼歌很明显是有师父师叔额外的小灶训练,东奕并没有这样的待遇。这么一算,到底他和楼歌谁更厉害一些真不好说。 而起,相较一直被人指指点点,说因家境好得到额外照顾的留鹤,东奕的言谈气质更像来历不凡,用的东西,比如那根竹竿,都很抢眼。 九舆奖了一块八卦罗盘给东奕,沧云又肃然捧出一个长匣,里面还是一把威武霸道的大刀。与之前两把乍一看没大差别,只是大刀身上金闪闪的气息更浓重。 东奕恭敬地道谢收下。终于到了楼歌领奖。 沧云负手看着他,皱眉:“这次试炼,你可知自己失误在何处?” 楼歌道:“弟子知道。” 沧云冷冷道:“汝之疏漏,大多匪夷所思,平日里疏于练习之误,暴露无遗。得此成绩,纯属侥幸。本不想给你奖品,但别人都有,你却无,倒显我当众做作,你心中恐怕也不服。”手中幻出一方长匣,样式与装前两把大刀的相同,“拿着罢。” 楼歌恭敬接过,没有打开,直接揣进了随身的小口袋。 九舆看着楼歌,先叹了一口气:“你的宝贝不少,我都不知该给你什么了。”伸手入袖,取出一块小小的铜镜,背后是阴阳八卦的图案。 “这面本相镜据说能看透众生的本源来历。但我功法不够,一直未能窥破天机。今赠与你,望你有一日能用此境观得本相,悟道根源。” 楼歌低首接过:“多谢五师叔。” 镜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光华,花淇淇突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错觉,肯定是错觉,天气这么热,怎么会阴冷呢? 奖发完后,沧云竟然宣布,今天的试炼就到此为止。 众弟子都一脸“终于能喘口气”的表情,四散离去。东奕抱着大刀盒子,凑到楼歌身边:“师兄师兄,我瞧瞧你的盒子里跟我的有什么不同。” 楼歌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掏出那只缩小了的盒子,迎风一抖,变成正常尺寸:“你自己看吧,没什么不同。” 盖子打开,里面赫然又是一把大刀。 留鹤抱着自己的大刀探头探脑凑过来,东奕道:“真的嗳,长得差不多。不过,师兄的这把,是不是灵气更重些?” 楼歌呵一声:“要是你喜欢这把,换给你。” 东奕摇头:“不用了,师伯奖励的东西,随便换不太好。”又拿着自己的刀和留鹤的比一下。 楼歌道:“别比了,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你和我换真不会有什么事,今天晚上睡一觉后,师父肯定不记得到底给谁的是哪把了。他那仓库里堆得满满都是,这个那个没大差别。” 东奕的表情顿了一下。 留鹤挟住自己的刀:“师父当日就是带我去库房,从里面抽了一把给我……但我觉得我跟它很有缘。对我来说它独一无二!” 东奕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曾听师父说,紫昆派的好铁都被大师伯玩光了,原来并非玩笑。” 楼歌道:“其实去年上半年二师叔不知怎么劝了一下师父之后,师父开始改冶铜了,最近正在帮四师叔做药钵,替五师叔打罗盘,还和七师叔合制了几个铜人,所以山中灵铁暂时可以得有盈余。” 留鹤小声道:“但是听说,那几个铜人造好后,是留着练我们……啊不,陪我们练武的,所以……” 东奕沉默着收起了他的刀。 楼歌四下一望,皱眉道:“黑霎?” 花淇淇往脚边一看,才发现黑霎不见了,刚才她在聚精会神听楼歌他们谈刀,竟然没有发现。 这娃竟然还是在别扭。 楼歌道:“反正它丢不了,肯定自己会回去,我们走吧。”招出飞剑,拉着花淇淇上剑。 他虽然口中说得轻松,但花淇淇知道,他心里还是蛮在意黑霎的。一路上,楼歌都飞得很低,一直望着地面。 但,飞了一路,都没发现它的踪影。 到了悟心园门前,花淇淇主动说:“要不就先送我到这里吧,你去别的地方找找黑霎。” 楼歌道:“它应该是自己先回去了。不过,我是有点事要先回山房看看。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花淇淇与楼歌道别,目送他离开,方才转身入园。 一进园子,她就无奈了。 田埂边,面朝萝卜那货蹲着的那一个小小的黑团,不正是黑霎么? 萝卜抖着叶子,在和黑霎聊天。 “……不然你也住到此处吧。虽然你是一头寻常的豹子,我是一株不凡的萝卜,但你我之于楼歌,其实是一样的。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他既然能寡义于我,便可薄情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的更新日期又开始啦! 第三十章 花淇淇“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 萝卜抖一抖叶子:“你看这个女人,才真应了一个惨字。跟她一比,你我大可欣慰。” 花淇淇再重重咳嗽一声,走到田埂边,直接无视萝卜,蹲下身摸摸黑霎的头顶:“你怎么在这里?楼歌在找你呢。” 黑霎转过头,金灿灿的眼睛炯炯地瞪视花淇淇,花淇淇被瞪得一愣。 萝卜哼了一声:“商谈正事时,岂有妇人插话的余地?” 听这货说了太多这种话,花淇淇已经不痛不痒了。 “刚才某些萝卜说话的口气,可是比女人还怨妇。黑霎还是小孩子呢,你别把它往歪里带。” 萝卜立刻道:“吾乃是一株青葱水嫩,风华正茂的萝卜。你莫看这豹子的模样,只论年纪,吾更少年。” 花淇淇正色:“不能这样算。物种不同,生长速度不一样,要科学看待。” 话未落音,黑霎跳起身,再瞪了一眼花淇淇,飞奔而去。 萝卜颤了颤叶子:“哈哈!卖好也没用,女人,那只豹子不喜欢你。” 花淇淇下意识问:“为什么?” 黑霎一直在闹别扭,一场比试楼歌不能带它,真不算什么大事吧。 萝卜慢条斯理道:“嫉妒罢了。我等都是被楼歌带回来的。以往,被带回来的里面,楼歌只对它一个好。这几天带着你冷落了它,它自然会嫉妒。” 花淇淇汗毛立了一下。 这是什么形容,好像在皇上面前争宠后宫一样。 “你在搞笑吧,这是哪跟哪?” 萝卜拍拍叶片:“难道你不喜欢楼歌?” “我……”花淇淇差点被口水呛到,“喜欢楼歌?怎么可能!” “女人,你就口是心非罢。我等被楼歌带回来,皆因被他所吸引。何况你是个妇人,见得少年男子,这几日又与他同进同出,搂搂抱抱,耳鬓厮磨,怎能不心旌荡漾?” 花淇淇的脸火辣辣地热起来。 “你才心旌荡漾!就是他带我去看论法大会而已,光明正大,哪有这么猥琐。” 『但凡女子与一男子接近,便只说是女子不守妇道,这是甚么道理! 修仙门派,又谈何超凡脱俗!』 “倒是你,什么被楼歌吸引,喂,你不会才是喜欢楼歌吧?你放心,我不跟你抢。” 萝卜的缨子晃了晃:“女人,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我等为何会被楼歌带回来,你难道现下还不知道?” 花淇淇瞪大眼:“知道什么?我是楼歌错带回来的我知道呀。” “哈、哈、哈!”萝卜怪笑几声,打断她的话,“错?女人,你必然会被他拉来!” 花淇淇心中莫名一惊。 “不光是你,吾与那只豹子,亦是一样,因为楼歌有病!你真的不知道楼歌命盘奇异?” 花淇淇更愕然了。 萝卜长叹一声:“呔,楼歌尘缘奇乱之事,你不会蠢得还没打听到吧?” 夜里,花淇淇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然失眠了。 缘分,这个词她一直觉得很玄妙。以前她不怎么信。 她关注过一些星座占卜,血型占卜之类的,也有同学在网上在线玩过什么紫薇星盘,命盘测试,但都很复杂的样子,她看不懂。 除了迷恋醉以外,她也偷偷喜欢过其他的男生。 当时她还是个初中的小萝莉呢,他是高她很多届的高中部学长,穿衬衫的时候特别好看,低头的样子非常温柔,她那时候经常假装无意中路过他经常出没的地方,就是想偷偷多看他两眼,偶尔目光一与他的接触,就赶紧跑开。 唉,现在想起来真丢脸,真花痴。 不过,不论是学长,还是醉,都不存在什么玄妙相关的东西。 因为喜欢,所以喜欢,非常简单。 真的会有莫名其妙被一个人吸引的事情吗?小说电视里会看到,但是,花淇淇不觉得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楼歌,挺好的。 但是,就算他是跟她一样的普通人,应该也不会喜欢? 因为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所以,所谓被楼歌特殊的尘缘体质吸引这种事,真是让花淇淇难以接受。 萝卜说,楼歌之所以被紫昆派如此重视,并不只是因为楼歌的天分,更大的原因,是楼歌的命数很奇怪。 据说,他是空明子掌门在路边捡回来的,空掌门掐指一算,就算出这小儿命盘奇特,尤其尘缘一项非常奇怪。 简单来说,就是他有招惹莫名其妙东西的体质,就连去市集上买把葱,葱叶上都能沾带上一头大蒜。 每次楼歌外出一趟,都会捎带回很多奇怪的东西。他的师父和几位师叔就成了善后专员,其实悟心园中养的菜种的草,连林子里的鸟,都大部分是楼歌招惹回来的。 “吾本生在莽凉山中,那山里有个古天道人,是个散修,好养药炼丹。他修得是小道采补之法,种了一畦人参,用丹药催之,使其成灵参,再吸□□元。吾恰恰生在参田边。那一田凡参,怎及得上我这集天地之灵韵的萝卜,我只闻些许药气,便得有修为。” 萝卜被药催成精之后,谨慎潜伏,不敢露馅,害怕古天道人发现后,一个高兴,把它和参一起炖了。 然则,就在这个时候,楼歌路过此地。 “而后吾便被他带回来了。” “他发现并解救了你?”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亦是楼歌的厉害之处了。他并不知道吾。当然也不是吾找上了他。吾只记得当时正和以前一样在打瞌睡,醒来后就在楼歌的包里了。而他直到回了师门,才发现了我。”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 花淇淇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有些很简单的事,想着想着,就会变成很玄乎的事。 她被楼歌带过来的过程还是明白并清晰的。 因为看电视的黑霎,误被带过来的倒霉鬼。 跟萝卜之流的不一样。 嗯,不过楼歌的这个体质,倒是后宫体质嘛……就是,他的后宫比较猎奇…… 黑霎相当于那入门晚但位正中宫的正宫,萝卜也就是个冷宫里的怨妃,总是牢骚,神叨叨的。 嗯,她自己目前的状况,比较像那种莫名其妙进了宫的小丫鬟,得给萝卜怨妃浇水,伺候这货。 花淇淇在脑子里试图把萝卜拟人化,发现真的想象不能。还是有现成人形化状态的黑霎比较好脑补。 不行,黑霎还是小朋友,代入后宫剧是罪恶的。 脑补成……皇子什么的,还靠谱一点。 给黑霎包子吃,放在那个场景里,就是小丫鬟一边福身一边说:“主子请用膳。主子,今天的包子可还对胃口?” “主子,吃完了饭我给您抓痒,啊不,梳发?悟心园的萝卜主子还等着小的服侍他沐浴呢。” “主子……” “主人。” 一愣之间,她回过神。 “主……人……”低哑的声音,从凝固着干涸血痕的嘴唇吐出。 “呵呵,你终于肯说这两个字了?”她轻轻挑起瘦削硌手的下巴,“再说一遍,你叫我什么?” 黑暗,眼前黑夜般的发丝散开,露出少年苍白的脸。 紫色的眼眸如寒冰覆盖的极地。 冷透的冰锥,不设防地刺入心中。 “……主……人……” 咚—— 灯盏再度大放光明。 花淇淇坐在床上,双眼空洞,望着前方。 学舌草摇曳了一下,嘴刚张开,突然又无声地闭上。 直楞着双眼坐着的花淇淇又慢慢闭上了眼,缓缓倒回床上,躺得平直。 灯,无声地灭了。 黑暗,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贴贴~~>_< 第三十一章 “你真的还能过去吧?” 楼歌看着花淇淇的脸,再度疑问。 花淇淇点头,表现出自己精力满满:“绝对没问题。我昨晚睡得很不错。” 真的很好,一觉到天亮,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没做。 她左右看看:“对了,黑霎呢?” “它先到地方等我了。” 花淇淇观察了一下楼歌的表情,又试探着问:“你们之间……还好吧?” 楼歌拧眉,瞥了她一眼,口气平常:“挺好啊,怎么了?” 花淇淇赶紧笑:“没什么,你们没再闹别扭就行。” 楼歌哼了一声,这感觉,又有点口是心非。 嗳,楼歌和黑霎的感情问题,她在这里多话,显得有些多管闲事。 但是,萝卜那句“它在嫉妒你”,让花淇淇的心里有个疙瘩。搞得她好像是个小三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 楼歌手里掐着剑诀,在廊下看她:“你确定还行?不要回去继续睡?” 花淇淇赶紧从纠结中清醒:“当然行,当然行!走吧!” 御剑而起时,迎着扑面清爽的风,花淇淇惬意地打了个呵欠。楼歌的双眉无奈地扬了扬。 当飞剑靠近山峰时,花淇淇忍不住惊呼出声。 高峰四周云霭萦绕,秀立于群山之上。奇石凌傲,云涌如浪。松翠逍遥峰,鹤闲神仙界。 险峰之上,只有一座开阔的平台,坦坦荡荡,天然不羁。在紫昆派中见识了这么多地方,但唯独这里,在靠近的时候,整个心都好像在清风中抖开了,抛去沉疴,澄明清爽。 花淇淇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地方,真好。” “当然。”楼歌纵剑破云,逼近山峰,“这是沧澜峰,我们紫昆派灵气最足的地方。沧澜峰下,就是玉脉。” 剑临云台,一个清朗的声音遥遥响起:“楼歌师弟。” 云海之上,衣袂飞扬的少年踏剑而来,唇角带笑,眼稍尽是天光云影的风华。 雪练般的长剑一闪不见,他翩翩站在崖边,抬袖拱手,明明是统一式样的弟子服,在他身上却有种悠然的飘逸。 “楼歌师弟,花姑娘,来得好早。” 楼歌抱一抱拳:“醉师兄来得亦不晚。” 南宫醉! 花淇淇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小包袱,嗯嗯,留影卷应该在里面。 她再迅速左右一望,尚没有看到灵茵的身影,难道她没有通过试炼? 花淇淇惊觉自己居然都忘记关心一下灵茵的成绩,愧疚心顿起。 『呵呵,无妨。 女人见了男子,本就会忘乎所以,只当别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极正常之事。』 “花姑娘?” 花淇淇一惊,再甩甩头,慌乱看向南宫醉:“啊,对不起,我……我比较容易走神。” “她昨晚没睡好,还一直嘴硬。”楼歌淡然开口,“你看她的脸。” “我真的睡得很好,我是天生爱长黑眼圈的体质。”花淇淇反驳。 楼歌一副懒得争执的表情,不再说话。 南宫醉轻笑:“取清水敷一敷额头与双目,能清明许多。我若精力不济时,常常这样做。” 花淇淇道:“谢谢,等我回头试一下。” 楼歌皱眉:“难道你早上不洗脸?这些不是洗脸时就会做?” “我当然洗了!”花淇淇差点跳起来。 南宫醉再轻轻一笑,突然一纵身,飘飘掠起。 该不会是被她和楼歌没营养的对话雷走了吧?花淇淇错愕,楼歌转头朝某个方向唤了一声:“黑霎。” 一道黑影蹿到了楼歌的脚边。 很好,不再闹别扭了? 黑霎的视线撞上花淇淇的,金灿灿的眼眨了一下,又扭开头。 这……花淇淇心里一抽,再抬头看天空,只见南宫醉的身影掠到了云台边的一座铜鹤上,从铜鹤口中衔的铜盘中取了一些什么,又一甩衣袖,以极其洒脱的姿态掠了回来。 他这一上一下高又远的距离,都没有用飞剑,不知道是用的轻功还是法术,但,应该算很高明吧。 一些女弟子望着南宫醉的眼中闪出了小星星。 『这样的少年,确实强过那个楼歌,易被女子思慕。 可惜……』 花淇淇再敲敲额头,我是怎么了,脑子里总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定神,南宫醉竟已在眼前。 花淇淇赶紧微笑:“啊……你……” 一只清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带着水的湿润。 花淇淇呆住了,愣愣仰头看着眼前的南宫醉,他的双眼似四月阳光下的湖水,流光潋滟,温柔如诗。 “铜鹤盘中的水,乃初晨的清露,与寻常井水不同。” 那手中托着一块湿润的白帕,再覆向她的眼睛,花淇淇闭上了双眼。 砰!砰砰! 心跳声居然能这么响。 她的眼皮在不住地颤抖,凉凉的水气冰着眼框,真的很舒服,只是,花淇淇的心里一点也不清凉,隔着轻薄的绸帕,能感觉到他手指的轮廓,他的手好修长啊,虽然没有仔细看过,不过,应该很美。 “快列队了。”楼歌的声音在旁侧响起,花淇淇如从梦中惊醒,白帕和南宫醉的手离开了他的眼睛,她睁开眼,额头和眼皮仍很清凉,与火热的脸颊形成强烈的对比。 “谢……谢谢。” 她一抬头,才发现他们的距离很近,赶紧后退了一步。 “好一点没有?” 南宫醉的声音和笑容,真的……很醉人。 怪不得是紫昆派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对比起来楼歌简直…… 花淇淇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慌张闪避,却猛然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灵茵! 她正望着这里,和其余很多女弟子一起。 花淇淇陡然一阵心虚,赶紧再后退一步:“你们,要列队了哈。那,那我先一边站着去了。”匆匆跑向一边。 楼歌望着她的背影,轻哼一声,对着黑霎吹了声口哨。 花淇淇跑到一棵大树下,刚要站定,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一回头,正对上灵茵的脸。 “啊,你,你过关了。恭喜恭喜!”本该是真心地为灵茵开心,说话时却藏着一丝僵硬,花淇淇立刻唾弃了自己,“听说,过了昨天试炼的人,都能选择灵玉了。实在太好了。” 灵茵笑了,却又撇了一下嘴:“算了吧,惨得要命,差点魂都丢了。侥幸过关,算我走运。” “肯定不是侥幸,我听沧云长老他们都说,这次试炼没有侥幸,能过关的都是因为实力。楼歌他们也很惨。” 灵茵点点头:“嗯,我知道。他们比我们更惨,被沧云师伯和朔虚师叔他们练得快废了,对比起来我们几场的考官还算不错,后两场的霜无师伯和徵容师叔都是明岳峰这边心慈手软的。所以我才说我侥幸嘛,我们的考官其实都还好,我得了一堆白牌。要是分到楼歌师兄这场,肯定早完了,能从筠轩师伯手下脱生,更是想都不敢想。” 花淇淇道:“东奕就被筠轩长老连考了几场。” 灵茵同情道:“他们真是本试第一惨。这小子还能到沧澜峰真不一般。不过他好像是带艺上山,家世挺厉害的。我的好多小师妹都喜欢他,这小子长大后,十有□□和醉师兄一样,是个祸水。” 既然提到了,就无法回避了。 花淇淇道:“那个,对不起啊,第一天我忘记带留影卷,后面两天楼歌都没和南宫醉一组,没弄到他的影像。” 灵茵嘻嘻一笑:“没关系,今天就可以了嘛。今天醉师兄肯定风头大盛,师祖在这里,我们还不敢多看。”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一抖变大,塞到花淇淇手中,“所以我又带了好多留影卷,拜托你多弄一些。还有东奕的也弄几卷吧,等我去卖给小师妹们,赚点钱留着下山时零花。你和醉师兄看来关系不错,可不可以多弄点近景?” 『试探?小姑娘的小心思。』 “我和南宫少侠并不熟识。”花淇淇淡淡一笑,“方才不过他随手相助而已。” 灵茵的目光含着诧异,顿一顿后道:“啊,对,刚见醉师兄的时候总会误会他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人,接触之后才发现,他其实又温柔又随和。我师姐刚才还在说呢,醉师兄连对不是同门的女孩子都这么照顾,真是体贴。总之拜托你啦。” 呜,修仙门派的女孩子果然心地纯净。 要是这事搁在现代的校园里,她肯定得被一群嫉妒的女人用眼神杀死。 刚刚爱上她心里那个醉的时候,花淇淇曾经做过一件很脑残的事,用第一人称,写了一篇玛丽苏的言情文,男主角是醉。 她都没敢让南宫醉爱上第一人称,只把第一人称塑造成一个暗恋南宫醉的女子,偶尔与醉有点零星互动,她小心翼翼把文章的前几章贴在一个同人论坛里,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火了。 一张“大家来感受一下这个极品玛丽苏”的帖子把她的文裱了起来,而后在各处被转发鞭打。 “太恶心了!” “这女人YY到没边了!” “绝对是丑女,居然亵渎我们的醉,不能忍!” …… 花淇淇吓得再也没敢用过那个ID,换了个马甲重头再来。 但是,今天,这里的南宫醉这么帮她,紫昆派的女孩子却只是想“醉师兄连对阿猫阿狗都这么好我真是越来越爱他了”,这就是境界的差距啊! 『那是因为,傻妮子们仅是迷恋,而非真爱罢了。 一心所爱,岂容其他在侧?』 又……来……! 灵茵担心地看看拍额头的花淇淇:“淇淇,你不舒服?” 花淇淇立刻笑:“没有,我现在状态好极了!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那就好。”灵茵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病了,刚才你说某句话的时候,整个状态都不太多,好像……”她突然转头,朝天上看了看,“哎呀,师尊他们要来了,不说了,我先闪了。”向花淇淇挥挥手跑远。 花淇淇低头揣起留影卷,“喏。”一个提篮陡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头,大脑没调回频道,有点放空。 “你的饭。”楼歌盯着她,“你不饿?学会辟谷了?” 咕噜—— 花淇淇按住捧场的肚子,惭愧接过提盒:“没有。” 楼歌转身,她方才想起补充:“谢谢。” 楼歌头也不回,随便摆了一下手。 “嗯咕——”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她的腿。 花淇淇低头,便对上深金色的双眼闪闪的视线。 “喂,你不是一见我就转头吗?有了包子就变脸,你的节操呢?” 黑霎挺起胸脯,一只爪踩在她的脚上:“嗯咕咕——”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 第三十二章 峰顶高台上,放着五张座椅,每张座椅前,都立着一人。正中的是素心仙子,她的两个女弟子在右首,沧云和华部的掌座在左首。到达峰顶的弟子们都恭敬地上前行礼。 素心仙子扫视下方:“你等在此,心境可还平和?” 楼歌道:“弟子正在努力保持平和。” 素心仙子嫣然:“不平和亦无妨,此境此景,心怀激荡乃常理,我当年过得试炼,初到此处时,亦是如此。” 花淇淇站在一旁的大树下,也很激荡。 她正在做自己的第一任务——偷拍南宫醉。 其实不是偷拍,是明目张胆在拍。 本来她是很偷偷摸摸的,掏出一卷留影卷,按照灵茵教的,先用手指在轴上的那个符文处描一遍,待卷轴发出淡淡的光晕,再抖开,正面朝着南宫醉的方向一照。 当她背转过身,把照好的一卷留影卷塞回口袋里时,她突然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呢? 我在紫昆派,就相当于一个游客呀。 游客在景点,拍几张照片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花淇淇遂祭出游客的架势,大摇大摆掏出留影卷,果然除了悄悄向她递眼色的灵茵外,偶尔有人目光掠向她,都不在意地不做停留。 花淇淇更加放开手脚,横照竖照,近点,远点,越来越有专业摄影师的风范。 南宫醉就站在她这个方位的第一排第一位,毫无遮挡,非常好拍。 嗯嗯,很好,很美,花淇淇欣赏着一张手里的完成作,不禁自得,可惜留影卷没有镜头拉近功能,只能远景,不能完全发挥出艺术水平。 “嗯哼——” 花淇淇匀出眼角的视线瞥向脚边:“乖,好好吃包子,不要帮我配音了,这事你又不是没做过……喂!包子给我留一个!” “嗷咕~~” 花淇淇悠着劲,没把太多的留影卷浪费在比试前的这个讲话仪式上。 众弟子抽签确定好比赛顺序散开后,东奕立刻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花姐姐,你都留了什么影?给我看看。” 花淇淇一把揪住他:“正好正好,来这边,站好。”这小子排名靠后,站队时站在中间,被遮挡严重,所以只拍了南宫醉,没有拍他。 “这边好像风景不太好,那边云海的精致更美,要不在那个石头边吧。” 花淇淇把东奕推过去,摸出一个留影卷:“站好,显得潇洒一点,要不阳光点可爱点也行,笑一个!” 东奕整整衣衫头发,站在石头边,配合地凹了个造型,笑嘻嘻问:“这样行么?” “太好了!” 完成后花淇淇欣赏着手里的留影卷,满意感叹,真是完美! 说真的,比南宫醉的那几卷效果好。 偷拍照侧颜远景照和实拍近景艺术照确实是有差距的。 东奕很是上相,苍松云海映衬下的少年绝美惊艳,要是在现代,肯定能赚翻了。 东奕自己也很满意,看着留影卷,摸摸自己的脸:“哎呀,姐姐,你留影卷用得真好!这张能给我自己珍藏么,我给我娘寄回去。” 少年,这么养眼的GIF格式照片,怎么可能浪费在内部交流中,一定要变成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啊! 花淇淇道:“你要是自己想留,我再帮你拍一卷嘛。” 东奕笑眯眯道:“也好。”回身招手,“二师兄,快来,你也来一卷!花姐姐留的影可好了!” 楼歌远远环着手臂站着,一脸不感兴趣:“算了,无聊。” 嘿,也没人让我拍你好吧,我还怕浪费一个留影卷呢。 花淇淇耸耸肩,阳光下,一个身影也走近这里,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她按捺住莫名的情绪,鼓起勇气厚着脸皮一笑:“南宫少侠,让我照一卷可以吗?” 南宫醉很随和地说:“好啊。”随即站定。花淇淇抖开留影卷。 真赞! 近景摆拍果然不同凡响,这个卷轴,绝对够那个暗恋南宫醉的少女YY一万年了。 花淇淇收起卷轴,连声道谢。南宫醉道:“淇淇姑娘要这些留影卷有何用?”花淇淇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谎:“这是鼓励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万一我能够成功熬过一百年,回到我的那个时空去,这些留影卷就是我在这里生活过的纪念。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欣赏一下。” 东奕立刻插话:“花姐姐这个想法好,我也要效仿效仿。” 楼歌远远道:“修道者,要记得三个字,放、舍、忘。一味执著前事,于修行无益。” 花淇淇不禁朝他看了一眼,楼歌怎么了?一下子变身成假道学状态。 东奕吐吐舌头:“二师兄被大师伯上身了。” 楼歌仍环着手臂,一副“哥很深沉”的姿态眺望远方,花淇淇耸耸肩,决定无视伊。 南宫醉慢慢道:“你们都不准备和淇淇姑娘说实话么?修道者不应诳语,瞒着她亦并不好。” 嗯?怎么回事? 南宫醉凝视着花淇淇,目光清透:“淇淇姑娘,这些留影卷,恐怕你带不回俗世。即便你回得去,亦要忘记在此界中的一切。俗界凡人不得知晓他界之事,这是规矩。” 原来,还有这样一道基本款设定。 花淇淇听了之后,居然没觉得什么。可能因为活着回去这件事本身就太渺茫。 她眨眨眼:“这样啊……那我……我在离开这里的那一瞬间,回头看看这些东西,回顾一下在这里的历史,也很有成就感嘛。“ 南宫醉顿了一下,微微笑道:“的确。” 楼歌满脸不以为然:“横竖都会忘,有什么好看。” 花淇淇觉得此人真是矛盾,要是想参加聊天,就走近点嘛,站得远远的,一脸哥很不屑,偏偏又竖着耳朵,不放过每一句话,每一个挑刺的机会,真是…… 她摊手:“但是那一刻我还什么都记得啊。照你这么说,早晚都会饿,何必还吃饭?早晚都会死,何必还活着?哦,对,你是修仙者,和我们凡人不一样,所以体会不了我们这种今早有酒今朝醉的心态。” 楼歌一脸被噎到的表情,不说话了。黑霎在他脚边打个饱嗝:“嗯咕——” 花淇淇摸着留影卷,又拉着南宫醉照了两张。集合的银铃声响起,众弟子围在云台之上,开始比试。 这一轮的比试非常基础,弟子们通过抽签,选择对手,一对一较量,要求尽量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对方落败。 云台上凸出了四个方台,在之前的比试中,成绩最差的弟子最优先抽选对手,四组同时开始比试,沧云、霜无、白妘、白伊各自督判一组,素心仙子在上方坐镇。 留鹤每次都是险险过关,成绩刚好是倒数第四。第一轮抽签的人就有他。 四名弟子轮流走到装着各弟子名牌的石坛前,接过一块小石头,往坛壁上一砸,石坛上刻着的八卦图案一亮,飞快旋转,坛中啪地跳出一块牌子,悬在石坛上空,名牌上的字迹晕出,放大。 花淇淇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看,冷不丁楼歌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不再用一个留影卷?” 南宫醉和东奕都在人堆里,遮挡太多,不好拍啊…… 这话当然不能说。花淇淇遂摸摸腰间的小口袋,叹气:“我的留影卷不够多,是灵茵送了我几个。得省着用。” 楼歌盯着她:“前几天怎么不见你用?” 花淇淇有种马上就要被他看穿的错觉,赶紧再叹了一口气:“也是这个原因,我觉得最终比试很重要,所以就把留影卷省到现在。如果我能参加你们择玉仪式的话,肯定是把留影卷留到那个时候啦。可惜,我知道自己肯定去不了。” 这就是说谎话的坏处,说了一个谎,就得跟着说无数个谎来圆上它,真心累。 楼歌哦了一声,手往腰间的口袋里一掏,白光一闪,蓦地出现一个大包袱,往她面前一送。 “够你用一段时间了,不够再和我要,这东西我多得是。” 花淇淇接过,手腕一沉,差点没拎动,刚要道谢,人群一阵骚动,她不禁抬头看,也愣了一下。 石坛上方虚空中,那三个金灿灿的字赫然是——南宫醉。 抽到这个牌子的,是留鹤。 作者有话要说:再贴一章^^ 第三十三章 奇迹可能持续发生么? 可能。 留鹤能够站在最后一轮比试的试台上,就证明了这一点。 留鹤与南宫醉的兵器都是长剑,两人对面一揖,花淇淇迅速抓拍了南宫醉从容亮剑的一瞬间。 “师弟请。” 南宫醉的灵宠竟是一条白蛇,在南宫醉手臂上抬起头,咝咝吐出芯子,留鹤的宠兽小貂顿时瑟瑟地抓紧了主人肩头的衣服。 楼歌脚边的黑霎在胸腔地咕噜了一声,紧紧盯着那条蛇。 楼歌俯身拍拍它:“别乱动。” 留鹤紧张地咽咽唾沫:“师兄请。” 拥有奇迹的开头,奇迹经过的人,未必就有奇迹的结局。 留鹤的结局很正常,一刻钟之后,他从试台上跌了下去,南宫醉及时抓住他下坠的身形,带着他掠到地上:“师弟,承让。” 留鹤满脸通红:“是师兄让了我。” 做裁判的白伊递给南宫醉一块过关牌。 南宫醉道谢收下,那块牌子是白色,白伊道:“你本应该是金色牌。” 南宫醉笑笑:“弟子学艺不精,应得此牌。” 其余三组早已比试完,换另四名弟子抽签。 监督抽签时,白伊向身侧的白妘道:“虽然不该妄论他人是非,但霜无师兄的那个弟子,我当真不大喜欢。心眼太多,总觉得稍有不慎,就会走错了路。” 白妘道:“还是小孩子,难免有自作聪明的小念头,过几年修养心性,自然会变好。比起他,明岳峰那边更悬心的,应该是那个楼歌。南宫醉的脾性倒还是个沉得下来的,楼歌还是浮了点儿。”说罢又一笑,“这话让师父听到又该训你我了,杂念太重,有的没的,替他人操心。” 这厢说着,签已抽好,又一轮比试开始。 花淇淇又伸着脖子看了几场比试,腿站得有些发酸。而且,不得不很对不起紫昆派弟子地说一句,这种一对一的比试,真的没有前几场他们被几大长老虐得嗷嗷叫时,来得精彩刺激。就好像看了大场面大制作的动作灾难大片,切换到小成本,微觉寡淡。 楼歌东奕他们倒是非常兴致勃勃,因为这种比试中,各人的武功和法力的境界、对阵应变等等综合实力,一目了然,他们边看边品评,各种名词听得花淇淇直晕。很多师兄弟平常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亦会显露,比如某个平时相当文弱端庄的弟子打到尽兴处,居然浑身肌肉暴涨,喝哈一声,崩破了宽松的道袍,露出了被藏匿多年的腱子肉! 台下顿时一片喝彩口哨声,女弟子们红了脸,别过头,偷偷地瞄,台上那弟子的对手养的灵宠老虎都直了眼,后退两步,筋肉兄的灵宠灰鼠趁势一个旱地拔葱,一头撞到老虎脸上,恶狠狠挠了几把。 花淇淇也瞬间恢复成精神饱满状态,抖开留影卷,记录了这珍贵的一刻。 瞬间的闪光之后,比试又恢复成正规平淡,花淇淇拖着发酸的腿暂时退到外围的大树下,吃掉了最后的一个花卷补充体力,顺便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摄影成果。黑霎吃光了所有的包子,花淇淇的提篮对她不再有吸引力,舔舔爪子在一边懒懒地打瞌睡。 突然,黑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都记下了什么?”一个声音随后飘入花淇淇的耳膜。 南宫醉站到了树下,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花淇淇已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在女弟子中的人气与楼歌有天壤之别,其实真的比起来,楼歌与他哪个更好看,真不好说,但是楼歌乱七八糟的,置入现代背景就是一隔壁家二货,颜再好,气质也没得救。南宫醉这款,算是梦幻系的王子,温柔的目光,和熙的微笑,古今皆宜,各界通杀。 花淇淇的脸热了一下,因为她抖开的这张,正是南宫醉比试时候的图景,她僵硬地解释:“我……我正好看到拍到你的一张呢,你的宠物好个性。” 南宫醉的唇角一挑:“你不怕阿盐?我以为女孩子大多怕蛇。”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一抹银白滑出了袖子。 花淇淇遏制住想往后缩的冲动——其实她,很怕蛇。 黑霎猛地一跳,挡在花淇淇面前,那蛇本来探出了半条身子,顿时往后缩了一缩,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盯着花淇淇,吐出信子。 花淇淇按住黑霎的脊背,感觉它的胸腔在呜呜地震动,她努力地笑笑:“真……可爱……” “倒是少有人这么说阿盐。”南宫醉手指轻抚白蛇的脑袋,白蛇在他的手指上噌了噌,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那它吃什么?”花淇淇壮着胆问,“肉么?” “阿盐平时不怎么需要进食,但是夏天它能抓蚊子苍蝇。” “真的?”花淇淇惊讶,“原来紫昆派也有蚊子苍蝇呀,我还以为这些都是我们凡间的俗物。” “跳蚤也会有两三只。”南宫醉一本正经道,“阿盐抓他们,我觉得亦不能算杀生。” “当然当然。”花淇淇点头,“那叫除害!” 阿盐好像听懂了一样,跟着摆摆脑袋,花淇淇渐渐觉得它也没这么冰冷恐怖了。她抬手想试探着伸向阿盐,脚边的黑霎立刻嗷呜了一声。 阿盐摇曳身体,无声无息地滑进了南宫醉的袖口。 花淇淇很是遗憾,物随主人,这话是有道理的,阿盐滑进滑出的身影都特别优雅。 “整个门派中,只有我一个养了阿盐这样的灵宠。我觉得它比哪个都好。” 南宫醉极其自然地在花淇淇身边坐下。花淇淇立刻附和:“当然呀,蛇是很有灵性的动物,神话里不是说,蛇还能修炼成龙的吗?” “这个只是传说罢了。”南宫醉坐在草地上的姿态也很端正,让花淇淇不禁也挺直了自己的背,“真要是龙,我可也不敢养啊。” 花淇淇扑哧笑了。 黑霎猛一甩头,从她掌下脱出,奔向试台。 南宫醉向那个方向看了看:“貌似是楼歌师弟上台了,不去看看?” 花淇淇想了一下:“算了吧。”反正楼歌被成绩不好的师弟选中,赢是没有悬念的。 再说——现在试台那边人山人海,估计她也挤不进去。 果然,大约只过了一两分钟,楼歌比试的看台方向一阵金光灿烂,楼歌赢了,金牌子。 败给楼歌的那个小弟子揉着胳膊呲牙咧嘴:“师兄,你的拂云剑怎么练的?剑风好像飞棍。” 楼歌道:“多加一道罡气即可,这一招挺好躲,你用堪坤步就行的,但那一步踏错了。” 小弟子咧咧嘴:“嘿,是记错了。真能躲过么?二师兄,回头咱们再比划一回。” 楼歌道:“好。”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塞给那个小弟子,两人勾肩搭背走出人群。 南宫醉遥遥望着那方,突然道:“淇淇姑娘喜欢紫昆派么?” 花淇淇点头:“喜欢。嗯,风景美,空气好,俊男美女又这么多。”说了这些她发现自己很浅薄,遂深刻地反问,“你肯定也很喜欢紫昆派吧?” 南宫醉慢慢道:“处处一派天真自然,当然喜欢。” 花淇淇觉得这句话里有点别的意思,但是她参不透。 这个南宫醉和她喜欢的那个醉,倒是有一样共同之处了,就是都有让她看不穿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嘿,更新^^ 第三十四章 “师弟,承让。” “不,是师兄让我。” 这是南宫醉的第二次试台比武,这一次,几乎是眨眼工夫,和他交手的那个弟子便跌了下去。花淇淇都差点没来得及使用留影卷。南宫醉及时地扶住了那个弟子,让他平稳地站上地面。 “师兄的身法好快。” 南宫醉淡淡笑了笑:“因为我在使用凌烟步时,加了一些纵云身法,师弟亦能做到。” 那弟子双眼一亮:“原来是这样,师父教我们功法要融会贯通,师兄悟到了,我自愧不如,输得心服口服。” 南宫醉道:“我使这一招也是临时起意。日后师弟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时常切磋切磋。” 那弟子满脸开心:“好啊好啊,谢谢南宫师兄。” 花淇淇在人群中关切地看着另一个试台,那个台子上正在比试的两人之一是灵茵。 这次试炼,女弟子们或多或少占了一些便宜,大部分男弟子与她们交手时,总不好意思下重手,就往往被占得先机。比如和灵茵交手的这个男弟子,连花淇淇都看出来,他的剑招总悠着三分,灵茵瞅准一个空档,抢前一步,一翻手掌,砰——那男弟子倒飞下了试台。 灵茵笑吟吟地拱手:“师兄,承让啦。” 那弟子嘿嘿笑了笑,走到一旁,霜无瞥向他,似笑非笑道:“我明岳峰养出你们这些情怀高尚的弟子,甚是荣耀。若你的面前是个女魔,该要如何?” 那弟子正色道:“师伯,弟子分得清师妹和女魔。” 白伊插话道:“师兄,要么再比一轮罢,别说我们月莲谷胜之不武。” 霜无摇头:“否,否,他的确是输了,输于心性,同样是输。” 那弟子摸摸鼻子,走出人堆,灵茵快步追上他:“莫执师兄,我去和师祖说,我们再比一场吧,这场是我取巧了。我想光明正大赢。” 莫执慢吞吞道:“师妹是光明正大赢的,你那一招我无论如何躲不过。” 灵茵咬咬嘴唇:“我不想欠别人人情,师兄等于是把择得好玉的机会让给了我,这份人情,我不敢收。” 莫执道:“真的不是我送了师妹人情,顶多就是我剑招没使全力,可是师妹对我同样如此,比试本就该是点到为止。师祖和师父亦说过,修道归根结底靠自身,灵玉只是辅助,不可太过看重。” 灵茵顿了一下,望着那弟子,片刻后爽朗一笑:“那多谢师兄,这轮承让,但望以后,师兄能把我当做男子,我们再比一场!” 花淇淇身边的东奕叹了口气:“唉,莫执师兄要倒霉了。回去之后,肯定得被练死,十有八九,要关清心洞养习心性。所以我们最怕抽签抽到师姊师妹们了,左右难做啊。不过如果是我,该赢,还是得赢。” 这娃有点乌鸦嘴体质,在下一场,他就被抽中了,与他比试的,竟然是暗恋楼歌的那个盈汐。 东奕对花淇淇扮了个鬼脸,拖着步子上了试台,花淇淇不由得又瞟了瞟不远处的楼歌,他正盯着台上,一脸严肃,看不出别的情绪。 盈汐向东奕微微一笑:“师弟,我话说在前头,这场比试,你我各尽其力,师姐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让着你。” 东奕笑嘻嘻一揖:“那样再好不过,请师姐多多指教。” 盈汐还了一礼,手中的彩练一抖,卷向东奕,东奕侧身避过,抽出长剑。 这两人一个是女弟子中的佼佼者,一个是男弟子里的翘楚,实力相当,打起来就格外精彩。 花淇淇看不懂门道,只觉得台上流霞飞虹,闪电寒星,煞是好看。盈汐的灵宠是一只彩蝶,与东奕的小鹰空战得亦很激烈。 忽而,长虹翻卷,寒星一晃,东奕飞出试台。盈汐收回彩练入袖:“师弟,承让。” 话说完,她突然察觉出了不对。 几缕青丝随着抬手的动作飘上了袖口。 她颈侧的衣领上,有一道口子,极细,极平。 金光闪耀,金色的牌子落入东奕手中。 东奕站在试台下,笑吟吟拱手:“师姐,承让。” 天近黄昏,试炼已是尾声。 淘汰了其他人的弟子,经过一轮轮的比试,体力损耗越来越大,但仍要继续比下去。越接近最后,越没有休息的机会。 最后,只剩下了六个人:楼歌、南宫醉、东奕、还有一个男弟子,两个女弟子。 那男弟子是朔虚座下,名叫证方。两个女弟子,一个是灵茵同师父的师姐灵茱,一个是霜阁白舒的弟子意纹。这三人的成绩比楼歌、南宫醉和东奕差,故而由他们三人抽签。 证方抽中了楼歌,灵茱抽到了东奕,意纹抽中了南宫醉。 证方向楼歌拱拱手:“师兄,实不相瞒,我想得第一,所以这一轮你得当心。” 楼歌咧嘴:“彼此彼此,我也想得。” 二人相视而笑。 东奕朝灵茱拱手:“师姐,这一轮要承你多照应。” 灵茱笑道:“嗳呦,可不敢当。盈汐师姐修为高过我,都栽在你的手里,我得格外小心才行。” 意纹朝着南宫醉行礼,双颊微红:“师兄,请多指教。” 南宫醉从容抬手:“师妹,请。” 三个试台各自开打,花淇淇有种不知道该看哪个的犹豫,身为一只敬业的狗仔,她应该把重点放在南宫醉的那场,间或拍一点东奕。 但是,花淇淇深刻地明白少女心态,灵茵的师姐要南宫醉的照片,可不是为了看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就算只是比试也不行。 她思考了一下,决定这一轮就不怎么拍了,留给自己一点当单纯观众的时间。 不愧是最后几场,打得都非常精彩,花淇淇眼花缭乱,转头转得都快晕掉了。 对上楼歌的那个证方实力相当不弱,而且他的灵宠白狼很是凶悍,毫不客气地瞄准楼歌的腿攻击,黑霎仍然不能上场,在台下呼呼咆哮。 东奕的那一场仍是花淇淇觉得打的最好看的一场,东奕与灵茱的功法都是偏轻灵飘逸的一挂,身法格外好看。实力相差无几,打起来就更惊险紧张。 至于南宫醉和意纹……妹子有认真在打,南宫醉也认真在避…… 咣! 第一个结束的还是楼歌这场,证方擦了擦额头的汗,向楼歌抱抱拳:“嘿,师兄,心服口服。” 片刻后,南宫醉那场终于也结束了,意纹在台下福身:“师兄,这场承蒙照应。” 南宫醉淡淡笑道:“师妹好快的剑,我只是险胜而已。” 意纹垂首,唇角悄悄翘起,飞快瞟了一眼旁边做裁判的沧云,不敢多说什么,退出云台。 东奕这场仍还在打着,东奕突然收剑,向一旁退闪,灵茱的剑势顿了顿,急急收回,她手腕上的一串细珠散落。 灵茱将长剑背在身后,嫣然:“师弟好剑法,我输了。” 云台上只剩下楼歌、南宫醉、东奕三人,暮色渐浓,三人的额头都渗出了薄汗,神色带着疲惫。 沧云示意东奕抽选对手,东奕迟疑了一下:“大师伯,不论弟子抽中哪一位师兄……” 沧云打断他的话:“你的成绩略低,故而要再比一场,弱一些就要比他人更努力些。至于被你抽中的那位,乃是他的运气。很多时候,运气亦很重要。” 南宫醉道:“能够多一个和师弟切磋的机会,确实是运气。” 沧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一言不发站在旁边的楼歌,将放着石子的托盘递到东奕面前。 东奕抓起石子,啪地砸到石坛上,金光闪烁中,升起的那块名牌是——楼歌。 东奕苦着脸看看楼歌:“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又向南宫醉道,“当然醉师兄我也不是想选你。” 楼歌摆摆手:“啥也别说了,上台吧。” 云霞烂漫,日斜苍山,白石台上,少年风华。 虽然因为比了一整天,难免头发凌乱,衣衫微污,但无损美好的画面。 花淇淇掏出一张留影卷,第一次收了一张楼歌做主角的图景。 小鹰一声清鸣,东奕朝楼歌抱抱拳,从袖中缓缓抽出了一根翠绿莹润的长笛:“师兄,我可是把我爹给我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楼歌潇洒地反手抽出长剑:“削断了别找我赔啊。” 东奕嘿嘿一笑:“师兄放心吧,挺结实的,应该不会断。” 断字刚刚出口,他的手已动,长笛一挥,竟划出了剑气一般的风刃。 楼歌闪身退避,长剑刺出。 东奕左手在虚空中疾画几道,将长笛横到唇边。 悠扬的笛声如山泉出涧,东奕周身的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淡绿色的符文,幻化成摇曳竹影,竹叶纷飞,扑向楼歌! 白伊喃喃道:“潇湘醉影?” 远处天际,一道灰光纵云而来,按住云头,遥遥观望:“乖乖,紫昆山上怎么搞出了潇湘醉影!” 楼歌长剑在身前一转,化光为盾,岂料看似如飞镖般锋利刺来的竹叶却在光盾边蓦然轻飘飘落下,幻成袅袅浅碧轻烟,烟雾丝丝缕缕,钻入光盾之中,将楼歌萦绕包裹。 东奕的长笛在手指上一转,光盾湮灭,无数淡绿符文把楼歌罩在其内,继而手腕一翻,以笛为剑,向楼歌刺去。 楼歌探手入囊,抓出一把什么一扬,抬剑格住东奕长笛,轻喝一声:“破!” 符文凌乱,又化成轻烟。 云上灰影眯起眼:“是个小娃……简氏这是头壳在东海里泡多了么?嫡支之子,往我紫昆山上送?” 楼歌纵身而起,绿烟萦绕相随,楼歌再往腰上一摸,翻手拎出一枚金色的八卦,中央阴阳两眼滴溜溜一转,开出二孔,碧烟直往那孔中钻去。 东奕立刻又横起长笛,悠扬笛声再度响起,轻烟结幻竹影,楼歌眼前突然天光不见,漆黑之中,唯有竹叶沙沙摇曳之声,一点寒光,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直刺而来。 楼歌抬手画了一符,喃喃念了句法咒,脚下突然升起刺目金光,直穿入云。 灰影一愣:“这小子也不是我紫昆山的人?这耍的是个啥?” 东奕的身形急顿,金光化作千万剑光,以楼歌为轴心风车般飞转,绿符尽碎,东奕跃身而起,险险躲避。 笛声又起,竹影再现,东奕踏在竹上,长笛离口,忽而绿光一闪,化成一把长剑,竹影蓦地光华灿烂,转成纯白,一道道剑光凌空而起。 凌、霄、霜、华! 正宗紫昆派剑招。 万剑齐下,从无虚发。 云上灰影再度眯眼,白妘和白伊不禁变色,沧云霜无瞳孔微微收缩。 花淇淇身边一个小弟子直着眼喃喃道:“靠,这是要见血啊。”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刹那间,楼歌飞快地将什么东西顶在了头上。 “呱——呱——呱——” 三声响亮的叫声。 楼歌头顶突然升起了一个硕大的铜钱,铜钱的方孔里擎出一片荷叶,恰好遮挡住了铜钱的孔隙。 崩——铮—— 万道剑锋一触到铜钱,便齐齐破碎,在荷叶上绽放,好像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莲花。 众人这才看清,楼歌的脑袋上竟然是趴着一只金灿灿的大□□,□□的嘴中叼着一串铜钱,负于背上,肚皮再一鼓,“呱——呱——呱——”,两股浓烟从鼻孔中直喷出来。 楼歌手中捏诀:“风起!” 飞沙狂卷,东奕看不清前方,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突然盘绕成绳索,将他牢牢捆住,下一瞬,楼歌的剑横在了他颈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昨天没贴,今天多更点内容~~ 第三十五章 东奕笑嘻嘻道:“唉,我输了,还是没打过师兄。” 楼歌亦一笑,弹了一下手指,东奕身上的绳索解开。 沧云掠上试台,神色肃然:“楼歌,这局你虽胜,实则是依靠法宝,算是作弊了。” 楼歌道:“嗯。” 沧云皱眉:“先把头顶之物取下,顶着一个蛤蟆,成何体统。”回身望着素心仙子,“师姑,这一轮……” “这一轮自然是这个娃胜。”半天空里,忽有一个声音遥遥道,跟着灰光一闪,一个影子跃下云头,落上试台,“他虽然使了个蛤蟆,那个娃的笛子更不是凡品,罡风咒对上凌霄霜华,罡风咒胜,如何不算?” 沧云一怔:“但是罡风咒,如何能胜凌霄霜华?” 灰衣人呵呵一笑,竟就是花淇淇之前在草地上见过的怪人:“胜了就是胜了。怎能不认?” 沧云皱眉,刚要再开口。 “师祖说得极是,这一轮是楼歌胜了。”座上的素心仙子起身盈盈施礼,“弟子素心,拜见师祖,未察觉师祖驾临,失于迎接,师祖恕罪。” 灰衣人挥挥衣袖,“罢了罢了,不必多礼。什么驾临恕罪之类的词儿,别在我跟前用了。不过数年不回师门,变化着实甚大,新一岔的娃娃们都挺见过世面,来头不小哪。”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换了一件,脸依然像个鸡窝,声音虽然年轻,语气颇是老气横秋。 沧云躬身道:“弟子拜……” 灰衣人无视沧云,转头向着东奕,乱发掩盖的双眸视线犀利:“你姓简?” 东奕恭敬一揖:“弟子俗姓简,门中道名东奕。” “果然东海简氏。哪一支?” “上祖简固,弟子乃十五代孙。” 灰衣人乱发下的双眉一挑:“原来是嫡支,你爹是你爷爷的第几个儿子?你是你爹的第几个儿子?” 东奕道:“家父乃祖父长子,目前只弟子一子。” 灰衣人呵呵道:“可是正统嫡支了。你师父得好好照应你啊,要是简氏独苗在我们紫昆派断了根,可就不好了。” 沧云的眉头跳了跳,再度躬身:“弟子沧云拜见师祖。” 灰衣人转头打量他:“小子,你是那蛤蟆娃儿的师父吧。” 楼歌插话:“弟子名叫楼歌。” 沧云严肃地瞥了他一眼,再躬身:“是。” “猜就是。”灰衣人轻笑一声,“自己的弟子,非得要求苛刻些。好了不夸,错了双倍骂,心里想着我是为你好,望你成器。这般的作风,连我紫昆派也搞,真没意思。连一碗水都端不平,谈什么问道求仙?蛤蟆娃赢了,就是赢了,没什么这个那个的说头。” 沧云躬身:“弟子知错。” 灰衣人左右看看,朝楼歌一招手:“蛤蟆娃。” 楼歌道:“弟子叫楼歌。” 灰衣人道:“蛤蟆娃,你和简家那孩子比试时,用了不少乱七八槽的东西。你们师父怎么教你们的?尽是些旁门小术。” 素心仙子、沧云、霜无、白妘、白伊一起躬身:“弟子知错。” 灰衣人拧眉扫了他们一眼,顿了一下:“罢了,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被你们一打断,全给忘了。” 五人再道:“弟子知错。” 灰衣人翻了个白眼:“对了,这是……比完了?” 沧云道:“还有一场。” 灰衣人问:“谁和谁?” 楼歌道:“是弟子楼歌和……” 南宫醉上前几步,恭敬施礼:“和弟子南宫醉。” 灰衣人道:“好,这一局,别玩什么花头了。你们两个,扎扎实实,只用紫昆派的剑法,比一场。” 楼歌和南宫醉领命,灰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抛给楼歌:“蛤蟆娃,你方才比了一场,服一丸补一补体力,别吃多了,吃多了你扛不住。” 楼歌握住药瓶,一字字道:“弟子楼歌,谢过师祖。” 花淇淇在台下偷偷问身边的一个弟子:“你们门派的老祖,都是这种风格吗?那位高人是?” 那弟子肃然道:“老祖们都道行高深,捉摸不定,我之前未曾见过这位老祖。” 花淇淇又拉着几个弟子问了问,仍然没有人认得。 楼歌服下一颗药丸,与南宫醉一同上了试台,南宫醉抬起手臂,白蛇从他衣袖中游出:“师弟不能带灵宠上台,我亦不用,方显公平。” 二人拔剑,素心仙子让出自己的座位恭请灰衣人上座,灰衣人道:“不必。”弹弹手指,扯出一朵云,坐于其上,悠然观看。 素心仙子与四位掌座都不敢坐,侍立左右。灰衣人再一抬手,画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罩住四周:“再无人能听到你我言语,谁来告诉老夫一句实话,为何门中要收简氏子弟?” 四位掌座都看向素心仙子,素心仙子面露迟疑:“师祖还当去问掌门师兄。 花淇淇本以为,楼歌与南宫醉的一战会很好看。 结果,她盯着台上纵横的白光郁闷。两人的身法都太快,剑也太快,她看不懂也看不清。那位突然钻出来的老祖不让他们用法术,下场就是,连个光效加成的效果都没有。 白光都快变成光球了,滚来滚去滚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突然,白光蓦地没了。 楼歌和南宫醉定在试台上,两人的剑,都架在对方肩上。 灰衣人站起身:“这是个平局啊。”望着身侧五人,“你们怎么判?” 素心仙子道:“请师祖裁定。弟子以为,两个第一也无妨。” 灰衣人道:“蛤蟆娃多比了一场,那就他是第一吧。另外一个娃可以和他一样在玉峰择玉。” 楼歌道:“胜负未分,弟子楼歌不敢从命。” 素心仙子道:“师祖此判,非常公平,本次试炼本就是算总成绩,你多比了一场,第一应当是你。” 楼歌还想说些什么,素心仙子又道:“况且你这个第一,与南宫醉择玉之地是一样的。” 灰衣人道:“是哦,这么一说,第一名和第二名得奖一样,不大能凸显出第一名的卓绝。罢了,就让他在玉峰中,多择一块玉吧。” 左右众人都愣了。 紫昆派中,拥有两块或两块以上仙玉的人不在少数,但第一次试炼的人就挑两块,这真是从未听说。 素心仙子道:“这是否有些……” 灰衣人道:“好事成双,就这么定了。” 素心仙子与四位掌座沉默了一下,都觉得不要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愿为好。 楼歌道:“弟子不想多择一块玉,但弟子想另提一个请求。师祖能否准许我多带一个人进玉脉?” 灰衣人眯眼:“哦?” 楼歌再道:“不是我派中人,是那边人群中的那个凡间女子。只是进去看看,不会动仙玉。” 灰衣人无所谓道:“动也无妨,若她能降得住。只是,你为何想带她进去?” 楼歌道:“她是被弟子误带进此界,留在紫昆派亦凶险重重,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但她并未责怪过弟子。弟子无法挽回这个错误,只想……” 灰衣人打断他的话:“那女娃想多看看,多见识见识,你就尽量满足,当赎罪,对么?肯承担责任,是甚好的品性。蛤蟆娃,你就带着她罢。” 楼歌躬身:“弟子楼歌,谢过师祖。” 素心仙子道:“师祖,只是恐怕那孩子的凡躯,无法承受玉脉的灵气。” 灰衣人摆摆手:“小事,包在我身上。” 花淇淇在云台外围,只能看见楼歌与灰衣人对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南宫醉先离开了试台,往这边走来,不由自主迎了上去,待对上南宫醉的视线,又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呃……恭喜啊。其实我觉得,你是第一。虽然我看不太懂……” 蠢啊,这话简直太蠢了! 花淇淇正在懊恼,南宫醉笑了笑,笑容依然和熙:“名次倒无所谓,但对择玉之事,倒十分期待,不知何玉与我有缘。” 花淇淇道:“其实,我也很想去看看。你们的择玉肯定很有趣。可惜……我肯定去不了。” 南宫醉道:“未必。师祖已经允许你进入玉脉了。” 花淇淇不敢相信地捂住嘴:“真的?是谁……帮我向你们师祖说情了么?” 浓重暮色中的南宫醉,目光无限温柔。 是你吗?花淇淇不敢问。 南宫醉眨眨眼:“这个,由别人告诉你吧。” 由别人告诉我,什么意思呢?难道,真的是…… “喂,要回去么?”楼歌的声音突兀响起,一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梦幻泡泡。花淇淇不得不转头:“啊,哦……”然后就听到南宫醉道别的声音。 “淇淇姑娘,那我先行一步了。” 花淇淇只能朝他挥挥手:“再见。” 楼歌拧眉看着她:“怎么你的脸有点红,很热么?” 花淇淇道:“可能是夕阳照得吧,哈哈~~对了,恭喜你,得了第一。” 楼歌一脸不以为然:“其实不算第一,受之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嘿,再贴一章^^ 第三十六章 回程的路上,花淇淇领略到了什么叫做比五百只鸭子还聒噪的男生——东奕碎碎念了一路。 “唉,师兄,我觉得师祖会对我有成见,因为我姓简。姓简不是我的错啊,投胎这个事,除非得道成仙,否则,谁都是被阎王管着的对不对?” “唉,我要是只用本派武功就好了,但是师祖和师伯都说,得尽全力的。我以为全力就是把会的都用出来。” “我们简氏,不是像传闻中那样,当年有些摩擦,都是误会。” …… 楼歌特别简略地答着“啊”、“哦”、“嗯”…… 花淇淇还比较敬业地帮他凑个趣。 “不错,出身谁都不能左右。” “这个属于没说清楚。” “误会都会慢慢解开吧。” …… 东奕觉得在花淇淇这里比较能找到共鸣与安慰,干脆更改了倾述对象。 “花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修仙界,亦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很简单,也能搞得很复杂?” 花淇淇点头:“嗯,我们那个世界更多这样的事,真心无奈。” 东奕唏嘘:“太无奈了。唉,我这样一个单纯懵懂的少年……” 终于在岔路口,东奕不得不恋恋不舍向花淇淇道别,顺便又念叨了一堆。直到飞剑降落在悟心园中,花淇淇都觉得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向楼歌道谢,正要转身进屋,楼歌用一种很随便在谈天气一般的口气道:“对了,明天,你能一道去玉脉。” 花淇淇顿了一下:“原来是真的?刚才南宫……南宫少侠已经告诉我了。”只是,待在月莲谷几天,就差点被催熟成大妈的她,真的能进玉脉那种地方吗? 楼歌道:“哦,那我明天早上老时辰过来接你,师祖说,他会帮你摒隔灵气,不必担忧身体无法承受。” 花淇淇的眼睛闪出兴奋的光:“那太好啦!” 楼歌的嘴角挂上笑容。 花淇淇小心翼翼问:“对了,是不是有谁帮我和你们师祖说了这件事?是……南宫少侠么?” 楼歌的表情闪烁了一下:“你别管这么多,能进就行。今晚好好睡。”召出飞剑,迅速离开。 花淇淇顿了一下,突然明白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帮她说情的人,十有八九,是楼歌。 天晓得她怎么会奔逸地想到南宫醉,他们明明都不算熟。 为什么会这么匪夷所思地自作多情? 『因为你对他有意。』 花淇淇哆嗦了一下。 为了明天早上不再被楼歌质疑,花淇淇早早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她就起床了,在田埂边走一走做伸展运动,萝卜突然粗声粗气道:“女人,有件事,得和你说清楚!” 花淇淇平伸的手臂都没放下:“说吧。”从来不指望萝卜嘴里能吐出靠谱的话. 萝卜清清喉咙:“吾知道,吾是一株风姿卓绝的萝卜。你这样肉体凡胎的女人不免会为吾的风采所迷,但吾这等境界的萝卜怎可能与你同路?再则,吾心澄净,平生最厌妇人,你这种女人更是想都不要想。望你有点自知之明,自珍自爱,莫要再做伤风败德之事。” 花淇淇不得不正眼看向它:“平时给你浇点水,跟你聊聊天,在你附近的区域散散步,原来这么大罪过。好吧,前两条我以后不再做了。” 萝卜挺着叶片:“不错,吾是让你浇过水,但不可因此,你就以为能对我做昨晚那种事!” 昨晚? “昨天夜里我好好地在睡觉,我做什么了?” 萝卜冷笑:“罢了罢了,抵赖便是知耻,若能知耻而绝之,吾以后也不会提起。” “等……等等。”花淇淇一把揪住它的缨子,“你得说清楚,我昨天夜里做什么了?” 萝卜的身体簌簌地抖动:“莫以为你动武胁迫,便能逼我掩过此事。昨夜子时,你在田埂边痴痴看了我半个时辰!” 花淇淇的脑子空白了一下。 萝卜闷哼一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正掐在萝卜的叶梗子上。 “女人,快快松手。等那两个道童过来瞧见,你不羞耻,我还羞耻!” “刚才的事,你说的是真的?” “大丈夫从不妄言,你觉得真只有你我知道?天地自也有眼!” 花淇淇慢慢松开了手。 昨夜她明明在睡觉,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如果,萝卜的话属实,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她、梦、游、了。 花淇淇可以确定并肯定,自己没有梦游史。 难道……身体状况仍然受到紫昆派灵脉的影响,开始变糟? 花淇淇的手心中渗出冷汗。 萝卜犹在滔滔不绝,花淇淇分出一丝精神勉强打断它:“放心,爱上一只萝卜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我失心疯了也不可能做。” 萝卜嗯哼一声:“何意?你那般痴痴望着我,不是为我着迷。难道……” 萝卜的声音蓦地拔高:“难道你想吃了我!” 大哥,你这话更让人误会好么?花淇淇无力地翻个白眼,却瞥见天上,楼歌站在飞剑上,正垂眼看着她。 她再似有所察地回头,莫闻莫问站在廊下,一脸呆滞。 喂,你们从哪个环节开始听起的? 这是个误会啊!!!!! 楼歌翻了翻花淇淇的眼皮,又把了把她的脉。 “奇怪,应无异常。跟几天前没什么区别,脉相似乎还稳健了一些。” “那我怎么会梦游?” 楼歌一脸凝重:“我不熟悉俗世之人的体质。我带你去找四师叔看看。” 花淇淇拉住他:“但是,马上就要开始择玉了,得赶紧过去啊。” 楼歌无所谓道:“没事,早点晚点应该没什么。” 花淇淇摇头:“还是算了吧,择玉这么重大的事情,别耽误。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择完玉后再看绝对不迟。” 莫闻莫问在一旁帮腔:“师兄,花姐姐说得对,再说,师祖师伯他们十有八九都在玉脉。” 花淇淇跟着附和:“对啊,而且我真的很想看看你们的择玉仪式。” 楼歌无奈道:“那便先去择玉。老祖应该亦会到场,他若能帮你瞧瞧,更好不过。” 踏剑飞在天空时,花淇淇仍在想,梦游的事。 按照现代的知识,梦游是因为大脑皮层活动有点异常。说起来,这几天脑子里还老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会……她暗暗打了个哆嗦。 不会是神经出了什么问题吧。 恰好在此时,楼歌突然冒出了一句:“其实你今天看起来,倒比昨天精神好点。” 花淇淇沉默,脑中不由自主冒出那句很有名的话—— 自从得了神经病,整个人就精神多了。 飞剑缓缓降落,扑面清风,把一应烦恼都暂时吹进角落。 花淇淇看着下方,微有些诧异,玉脉不是在沧澜峰底吗?怎么降落的地方,还是沧澜峰顶? 众弟子齐列时,疑问立刻有了答案。 相参、筠轩、九舆、徵容、朔虚五位掌座,按五行方位,出现在云台边缘。一个明亮的光圈将众人包裹其中。沧云与霜无凌空踏在光圈中的阴阳二眼之上。 花淇淇之觉得眼前金光大盛,让她睁不开眼,脚底一空,竟似从万丈云端,直直坠下——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就像搭着一部电梯,缓缓停住。花淇淇睁眼,眼前一带青山,秀美如画。她与紫昆派的弟子们正站在一条小路上,路边碧草绒绒,左侧有一石,刻着“湛兮”二字。霜无道:“此地便是玉脉。” 花淇淇曾脑补过玉脉是个游戏里矿坑般的地方,眼前景色,实在差距很大。 但是,诧异之后,她的心中却生出另一种感觉。 亲切的,甚至带一点熟悉的…… 一个女弟子问:“除了山便是水,除了草木就是石头,玉在何处?” 花淇淇口中不自觉吐出一句话:“玉在石中,随君之缘。” 筠轩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花姑娘说得很是。你们要寻的玉,就在山中。随缘择之。” 沧云踏前几步,抬袖一挥,一道看不见的壁障颤动一下,慢慢散开。 远处青山绿水,景色未变,却又清晰了许多。 刻着“湛兮”的那块石头消失不见,道边另出现了一块嶙峋的大石,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几行字,字迹十分潦草,读惯简体字的花淇淇本应分辨不出,但是,当这几行字映入眼中时,她竟然读了出来—— 鸿蒙分天地,清虚化乾坤;尘中有大道,石内隐无名。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三十七章 远山近水,天碧草青。 石是山骨,石沉水涧,石为土精。 玉在石中,处处皆石,何辨其有,何辨其无? 或曰缘至玉出,又何以为缘? 紫昆派的弟子们站在大石前,都有点儿晕。几个胆大的左右张望,率先迈出几步。 似无异常。 再几步……又几步…… 其他的弟子们也纷纷跟上,花淇淇夹在人群中,纯属看热闹心理,倒是没有这些弟子们的顾虑,正也要跟着向前,楼歌一抬手臂,拦住她的去路,肃然道:“且慢,你忘了……” 话刚说到这里,一道落虹突然从天而降,正落到花淇淇头顶,继而彩光一闪,消失不见。 半天空一个声音道:“老夫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楼歌默默朝天一揖,拉着花淇淇走过大石,走了两步,又转头看看花淇淇:“有什么异常么?” 花淇淇摇头:“没有没有。” 半空又响起一声冷哼:“老夫此术,从未有差。” 花淇淇悄悄向楼歌吐吐舌头,楼歌的眉峰跳了跳。 东奕站在前面几步处,朝他们挥手:“师兄师兄,花姐姐,快些!”留鹤站在他身边。 楼歌拉着花淇淇走到近前,东奕示意他们再走近点,一脸神秘,压低声音:“师兄,前日我被师父拎去打扫旧屋,发现了前代师祖们写的进玉脉随笔。我誊抄了一些……”说着,手伸入怀中,扯出一叠纸角。 楼歌顿时目光炯炯:“真不地道,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共享?” 东奕嘿嘿笑:“还不是师兄你之前表现得太高风亮节了,一脸一切随缘,其实对择玉也不是太执著的样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做这种事。”又道,“其实可参详的东西也不多,当年师祖们也被练得很惨,最后进玉脉,几乎都说了一句话……” 说到此处,又顿住。 楼歌和留鹤都平静地等待着。僵持片刻,看不下去的花淇淇做出渴求的表情捧场道:“是什么?” 东奕方才得到了满足,再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脸高深:“师祖们都说……择玉之事,果真随缘而已。” 楼歌和留鹤继续平静地看着东奕,楼歌道:“没别的了?” 东奕摇头:“没了。” 楼歌:“哦。” 留鹤一脸迷茫:“既然这样,那师兄你还抄下来跟我们说有啥用呢?” 东奕眨眨眼:“让你们感受一下我当时看到这些时的心情呀。” 楼歌和留鹤同时沉默地向前走去,花淇淇用“对不起我也帮不上什么了”的眼神看了看东奕,追上楼歌,东奕快步跟随:“喂喂,不过除开这个,其实这些心得还是蛮有趣的,原来当年师祖们过关时都很惨,还在这些笔记中抱怨当时的主考们,哈哈,看了真的心里好舒畅……你们想看就拿走好了……对了,知道不,这些笔记都是师祖们用自己的别号写的,其中有位师祖的署名是南山不羁子,哈哈哈,真太神了!” 正前方碧光一闪,筠轩和徵容出现在道旁,筠轩笑吟吟负着双手:“师父若知道你这么赞赏他老人家年少时的自号,定然会很欣慰,师叔一定替你转告。” 花淇淇终于有幸目睹到了现实版的“一秒石化转泪奔”。 “师叔——” “不用谢。这是师叔应该做的。” “师叔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师尊他老人家的雅号啊啊啊啊师叔我真的错了师叔求你放一条生路吧师叔——” 花淇淇不忍心看下去了。留鹤纠结地张张嘴,楼歌道:“四师叔,东奕他……” 徵容抬抬手:“楼歌,你们先走。” “可是……”留鹤回望揪住筠轩的衣摆苦苦哀求的东奕。 徵容淡淡道:“其实,师父有此自号之事,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花淇淇领悟了一秒,找到重点:“包括筠轩长老?” 楼歌和留鹤默默看着已经抱上了筠轩的腿痛哭流涕的东奕。徵容露出了一丝浅笑。 “师兄,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熬到玩弄别人的境界?”东奕的嗓子哑了,衣服脏了,但仍不能阻止他怨恨的絮絮叨叨。 花淇淇安慰他:“肯定有这么一天的。” 留鹤认真道:“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学习师叔们的这些品格。” 东奕望天长吁:“不错,若我成了长老,一定要让后辈们感受到温暖、关爱,领悟世间大爱,绝不会变成一个不厚道的前辈!” 楼歌凉凉道:“这么大声放话,嫌被师叔关爱得不够多么?” 东奕吐吐舌头,方才闭口了,世间陡然清静。 他们已经快接近山下,紫昆派的弟子们都在边走边打量,他们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突然,前方的一个男弟子离开了结伴的几人,朝着路边走去。 到了一棵大树下,那弟子停下脚步,对着大树一揖:“兄台,看你装束,不像我派弟子,如何进得此处?” 众人皆愕然。 因为,那棵树下,明明什么人也没有。 那弟子却像与人对话一般,停了一下,又道:“兄台可知上山的路径?” 留鹤咬住手指:“妈呀,师兄,鬼!他他他中邪了!” 与那弟子结伴的一个少年一跃而起,甩出拂尘:“何等妖孽,在此魔障我师弟!” 那弟子茫然回首,却下意识地一个侧身,挡住少年的攻势:“师兄,他……”他再一回望,顿时愣住。 身后空空如也。 那弟子目瞪口呆:“刚刚刚这里明明……”他的话突然又梗住了,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脚下,缓缓俯身,仿佛天经地义,他本就该这么做一般。 原本空空如也的地上,慢慢出现了一抹蓝绿,凝固成一蚕豆大小,其上还带着淡淡黄色斑点。 那弟子将它托进掌心中,手微微地颤。 光芒一闪,沧云出现在那弟子身边,拍拍他的肩:“不错,你是这一辈的弟子中,首个择得灵玉者。这是海陵玉,又名容道,通灵辟邪。” 旁观的众弟子爆出唏嘘的羡慕声。 那弟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微微打颤。 他试炼的成绩不好,几乎都是白牌,勉强过关。 其实听说择玉与试炼的成绩有关时,他还心灰过,以为自己肯定择不到好玉了,甚至巴不得自己是没过关的,回去好好修炼,下一轮考个好成绩,择块好玉。 但是,现在,他攥紧手里的灵玉,眼眶有些发热,心中莫名涌动着宿命的情绪。 他觉得,手中握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独一无二,无可比拟。 沧云望着他:“感觉很不同?” 那弟子嘴唇微微颤抖,点点头。 沧云肃然:“择得灵玉之后,更要记得,固然灵玉对你修行有益,但辅助只是辅助,固守本心,悟道自然,才是正途。” 那弟子用力点头。 留鹤咂舌道:“哇,原来择玉是这样。”转头四下张望,“为什么我就看不到有别的人呢?” 东奕道:“羡慕啊,我发现,玉好像不分什么的,就是看缘分,最有缘的,就是最好的。” 花淇淇本想摸出一个留影卷,记录下这精彩的一幕,但又觉得这有些侵犯别人隐私,玉脉这里算机密重地,能得到一个参观指标就挺走运了,拍照片什么的还是有点犯规吧。 她收回了摸向小口袋的手,决定就当一个纯粹的观众。 只是……她微微皱眉,不知是否多心,总觉得沧云叮嘱那弟子的话里,还藏了点别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三十八章 择得灵玉的弟子可以继续往前走,也可以选择先离开。那弟子攥着玉,虽然很激动,还是决定陪着要好的几个师兄弟再往前走走,等大家都择得了灵玉再离开。 再往前走时,留鹤、东奕、楼歌都在不断地左右张望,留鹤还在嘀咕:“按照我的成绩,差不多也就这里会遇上吧,怎么啥都看不见呢?” 那位择得了玉的弟子在不断被问。 “师弟师弟,到底你看到的人是怎么看到的?为什么我看不到?” “有什么征兆不?怎么就往那边看了?” “算是玉灵吧,长什么样啊,能形容一下不?” …… 那弟子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就那样看到了啊……就……就一般人那样……跟醉师兄的气度有点像……也不是……更飘渺……唉,说不上来……” 吵吵嚷嚷一路向前,一直凑着那位择得灵玉的弟子问东问西的一个弟子突然一指前面:“嗳,谁的法宝掉了吗?” 众人都还在关注灵玉问题,没人理会,他三脚两步跑到路边,抓起那样东西,挥了挥:“喂,谁的镜子啊!” 有被他引起注意的弟子看向他,而后怔住,停步。 一个,两个,三个…… 一群人停下脚步。 那弟子还在挥着手:“喂,看清楚点,谁的?” 九舆闪现在路边:“你的。” 那弟子一脸迷惘,忽然,他感到手心中传来微微的热度。 他慢慢慢慢地放下手臂,哪里还有什么铜镜,只有一块铜黄色的小石片躺在掌心。 “黄宝玉,主财,且能识真辨伪。”九舆望着他,露出淡淡笑容,“缘分不错。” 那弟子仍是一脸石化的表情,瞪着手中的玉。一堆弟子呼啦啦围住他。 “哇,那你将来能发财了。” “要是修不成道我就跟你混了。” “奉贤师弟,下山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咱们把那堆陈丹拿去市集卖卖,有你在一准发啊!” “能给摸摸,沾沾财运么?” 奉贤像被打醒一样,猛地抬起头,攥拳按在胸口:“不成。” “干吗这么小家子气,摸一摸又不会坏。” 奉贤往后缩:“都说玉……玉不能随便给外人摸……”求救地看向九舆,九舆遂上前解围,说要摸的弟子方才退下。 九舆道:“珍贵之物,不可轻易示人,今日你也该懂得了这个道理。” 奉贤低头迅速地把玉揣进了怀中。 “但是,方才持宁师弟跟他那块玉……”真没出现这种情况。 九舆意味深长道:“不同之玉,不同之缘,便如不同之人,不同运数一般,将来你们会慢慢体会到。” 听着的众弟子都一脸似懂非懂。 留鹤抓抓头:“为啥,奉贤师兄这又不一样了呢?” 东奕摸摸下巴:“真的很飘忽啊,怪不得师祖的笔记里也那么飘忽,只写随缘而已。” 再一径向前,又有几个弟子陆续择到……或者,在花淇淇的感觉里更确切地说……撞到了自己的玉。 真的是一个人一个样,各种不同。 有一个是渴了,到溪边喝水,一捞就捞出了一块。 还有一个是坐到树下歇脚,随手就摸到了一块。 目前最猎奇的一位,走着走着,觉得鞋里进了个石子儿,硌脚,脱鞋磕了磕,结果跑进鞋子里的,就是他的玉。 目睹种种,花淇淇只能感慨世界真奇妙。 东奕一路嘴不停,留鹤跟着他一起唠叨,花淇淇配合议论,楼歌屡屡对他们的聒噪表示嫌弃。 进山后,众弟子们通过撞到玉的人的经验,都总结出直觉很重要,各自按照直觉往不同的方向走,顿时走散了。东奕和留鹤都没有走往不同方向的意向,四人还是结伴前行,走到一处溪边,楼歌停下脚步:“你们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说不定捞一把,也能捞出一块玉。” 东奕一脸不置可否:“师兄,观察前例,我觉得,事无重复,两块不同的玉不可能用一种方式出现。而且……” 他叽里呱啦,在溪边又即兴发挥出一篇议论,楼歌满脸想把他踹沟里的隐忍,弯腰取水,一把将水袋塞到东奕眼前,东奕方才暂停。 楼歌耳根刚刚清静,留鹤又弱弱道:“对哦,我也发现了,就持宁师兄一个人遇见了变成人的玉。是不是他的那块玉格外不同?” 东奕咽下一口水,擦擦嘴角:“第一块玉,就是不一样。” 楼歌道:“赶紧喝水,赶紧走路,我们也能遇到不一样的。” 花淇淇道:“可惜那块玉化成的人其他人看不到,好像是男子,不知道帅不帅。” 东奕道:“持宁师兄不是说有点像醉师兄么,那肯定帅。” 花淇淇想象了一下:“唉,真想看看。”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好像是,某个叫楼歌的人的视线。 东奕道:“嗳,师兄,你并不是一个喜静的人哪,怎么一路过来,如此话少?” 楼歌道:“真不是我话少,你们话太多。” 东奕笑嘻嘻的,正要再接话,突然哗啦一声,居然是在一旁喝水的留鹤一头扎进了溪水中。 山溪非常浅,留鹤扑腾了两下,狼狈爬起,东奕和楼歌对望了一眼,跨进溪中拉他,东奕目光热烈:“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 留鹤摇头。 “也没有抓到什么?” 留鹤再摇头。 楼歌道:“那你怎么摔下去的?” 留鹤拧拧衣摆:“就脚下一滑,就……”水淋淋地走到刚才站的地方,搜寻了一圈儿,又伸脖往水里瞧了瞧,都没发现任何异常,微微失落。 东奕拍拍他肩膀:“总会碰到的。” 留鹤仍是有点沮丧,盘膝做到石头上,念了个诀,身上开始冒出一缕缕的雾气,衣服自动渐渐变干,看得花淇淇很是羡慕,怪不得住到小竹屋里后,没怎么见莫闻莫问晾过衣服,原来有这样的好方法。 离开溪边后,又走了一段路,眼看要到山腰了,留鹤频频四顾:“师兄,会不会我过第一关是师姑放水,我属于不应该择玉的人,所以碰不到玉。” 楼歌道:“没那样的事。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别瞎说些有的没的。” 留鹤愁眉苦脸:“但是——嗳呦!” 花淇淇、楼歌、东奕同时侧身,盯着地上呈大字型的留鹤。 留鹤嗖地爬起身,顾不上拍身上的灰,又仔仔细细把地上搜罗了一遍,一个土块都捡起来反复看看,仍是什么也没有。 留鹤叹了一口气,连东奕都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拍拍他的后背。 又继续走了没两步,留鹤脚下再一绊,又跌了个嘴啃泥,但是仔细搜索四周,仍然什么都没有。 留鹤再度长叹,索性坐到地上,:“我觉得,我没希望了,都不想再继续往前走了。”一只老鸹从天空路过,呀呀叫了几声,留鹤僵硬了一下,缓缓伸手到头顶摸了一把,触感黏腻:“鸟屎……” 留鹤盯着自己的手指发了一阵愣,突然抬起头:“师兄,我这算很衰了吧。那再往前走还能衰成什么样呢?”他拧眉,嘴里却爆出笑声,“哈、哈、哈,我想最多也只能衰成这样了!既然如此……”他突然一个抖擞,猛站起身,将沾了鸟粪的手指在身边的大树蹭了蹭,“那我还是继续往前走,我就不信,我真的碰不到玉!” 楼歌和东奕盯着他,表情却都很古怪。 楼歌拧眉:“我们打从进玉脉后,有见过鸟雀或其他活物么?” 东奕摇头:“没有,这不对……” 对字刚出口,脚下地面突然一阵微颤,轰隆隆,一块大石破土而出,石上篆刻着龙飞凤舞的三行大字—— 自知者明。自胜者强。强行者有志。 几人一时被这励志的句子震撼得呆住了,三行大字光芒灿烂,大石在光芒中幻化变小,最终变成一块小石头,啪嗒在留鹤天灵盖上砸了一记,方才自动掉进他手中。 留鹤僵硬地低头,掌心中的小石头黑漆漆的,不甚起眼,正反两面各有两个字——抱朴、藏拙。 留鹤定定定定地盯着掌心中的石头,楼歌、东奕、花淇淇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地呆站在原地。 留鹤看了石头许久,双肩微微颤抖,楼歌终于率先出声:“师弟,恭喜。” 留鹤抬头看着他们,声音也是抖的:“为啥,为啥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激动呢?” 那块石头啪地弹起,砸了他脑门一下,落进他掌心,又连连弹跳。 东奕咳嗽了一声:“留鹤师兄,我觉得,这块玉是块促你奋发之玉,刚才那些说不定就是它为了磨炼你的心志,故意设下的关卡。” 小石头在留鹤掌心又动了动,似在肯定东奕的话。 东奕道:“它方才的变化我们都能看到,连老鸹拉屎都能化出,法力肯定不低,绝对是珍宝。” 留鹤把小石头揣进怀中,攥紧拳头:“我想,这或许是天意,天意告诉我,要自强不息,才能成大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三十九章 楼歌和东奕附和称是。 留鹤抓抓后脑:“楼歌师兄,你和东奕师弟还用我陪么?” 楼歌道:“你要是先回去也成。” 留鹤道:“那我就和你们再往前走吧,好不容易进玉脉一次,总要多见识见识。本来以为什么限制,是说我们成绩不好的,那些地方就进不去了。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花淇淇插话:“对啊,连我这个打酱油的都在跑来跑去呢。” 几人遂又继续向前,走了约半刻钟,前方树影闪出一角白衫:“咦,几位师弟,淇淇姑娘?” 竟然是南宫醉。 东奕笑道:“呀,我们以为我们几个够慢了,原来醉师兄也刚走到这里。师兄肯定还没择到宝玉,要不和我们一道?” 南宫醉含笑:“几位师弟也尚未择得灵玉?” 留鹤道:“当然我已经有玉了。” 南宫醉挑眉:“哦?恭喜师弟,刚择得不久?” 留鹤嗯了一声,东奕替他补充详细:“就在那边不远处,留鹤师兄的玉很有灵性,唉,希望我的也一样好。” 南宫醉笑了笑。花淇淇总觉得,他和楼歌之间,有着难以言说的隔阂。表面上看没什么事,但他们两人只要站在一起,就透着一股淡淡的尴尬,两个都不大知道怎么和对方交流的样子。就算有交流,也是一副不熟硬装熟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本质不对盘吧。 就像现在,南宫醉和东奕留鹤对话了半天,方才和楼歌说上了一句话。 “楼歌师弟,你们现在打算往哪个方向去。” 楼歌简洁地道:“就向前。” 南宫醉道:“那我就不能同行了。我是绕山转着走。” 留鹤诧异:“醉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走?” 南宫醉又笑一笑:“多看看么,好不容易进来一次,要看足此山风景。本来我也和其他几位师兄弟结伴的,但他们择得玉后,走到这个高度,突然就说不想走了,似乎有些不适,只剩下我自己遛跶。”抱一抱拳,“那几位师弟,我就往那边去了。”目光望进花淇淇眼中,“淇淇姑娘,告辞。” 楼歌几人亦抱抱拳:“师兄慢行。” 花淇淇向他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再向上走了一时,前方又有脚步人语,几袭罗裙撞入视线,却是几个女弟子,互相搀扶着走下来,东奕立刻快步迎上去:“几位师姐,你们没事吧?难道前方有什么……” 几名少女都停下脚步,其中一位按着额头摆摆手:“没事,不知道怎的,方才走到上面,有些头晕心慌手发凉,往下走走就缓过来了一些。”又和其他少女向楼歌的方向福了福身。 东奕惊诧:“这是怎么回事,师姐们可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喝了哪里的水之类的?” 又一个少女摇摇头:“不是,我们都是已经择得了灵玉,想要再往上看看,结果走着走着就不舒服了。可能再上面不是我们的修为所能到达了。之前就有些师兄妹撑不住下去了,看来的确还是与道行有关。我们再往下走走应该就没事了。” 留鹤突然呐呐道:“原来……如此。师兄,东奕师弟,我一直没敢说,我从刚才开始,也有点头疼……泛恶心……还有点冷……我还以为是方才掉进水里闹得……”他的脸果真也有些苍白。 楼歌皱眉:“怎么不早说。” 留鹤低头:“我以为再走一走,吹吹山风就没事了,没想到……”揉揉鼻子,“师兄,既然如此,那我跟前面的地方也没缘分了,我和几位师姐一起下山,你们继续往上吧。” 楼歌从兜里掏了些补气的丹药,塞进他手里,又让东奕分给那些少女,拍拍留鹤的肩:“回去好好休息。” 留鹤攥着药瓶咬唇笑道:“嗯,师兄你和东奕师弟一定能择得最好的灵玉,到时候把上面的风景和我说说。”和那群少女一起往山下走去。 站在道旁目送他们走远,楼歌方才回过身,上下看了看花淇淇:“你没什么吧?” 花淇淇神采奕奕地说:“我很好呀。”头不晕眼不花腿不麻,感觉好极了。 楼歌道:“看来师祖的法术确实管用。” 半天空突然呵呵两声:“自然。” 花淇淇吓了一跳,东奕愣了愣吐吐舌头:“含明师祖原来一直都盯着,幸亏我们没有背后说他老人家的坏话。” 空中顿时又呵呵两声冷笑:“老夫岂会特意看你这几个小娃?不过神识一扫,偶过此处罢了。” 楼歌一揖:“弟子们能这样笼罩在师祖的关爱之下,着实感激涕零。”眼神示意大家继续走路。 空中传来一声嗯,似乎老祖对他的这句话尚算受用。 三人快步穿过几丛矮树,花淇淇小小声说:“你们的这位师祖好闪炫酷霸拽哦。” 东奕一脸很想爆料又不敢憋得慌的表情,忍了两步路,还是从牙缝中露出几丝话:“其实,师祖年少时据说与今日完全不同,性情温和内敛,那时有许多女子都恋慕师祖,师祖曾住在太一峰的无隅阁,那些女子便送了师祖一个绰号,叫无隅公子。” 花淇淇朝天上偷偷瞄了一眼,更小小声道:“修道的人也可以叫公子呀。” 东奕声音再低一些:“道门修行之人,自然不能用俗号。但是,师祖昔年之风流俊雅,据说冠绝此界,又诗画皆通,还好音律,那些女子痴迷于师祖的风采,便非要这么叫他。” 花淇淇咬住了手指,喔,这简直是偶像剧男主角的设定,但是……她不禁又偷偷望了望天,感觉像在说另外一个人。 “你们老祖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和现在……” 东奕再飞快瞟了一眼天上,掩住口,凑近花淇淇:“含明老祖与流师祖是师兄弟,关系就像现在的南宫师兄和二师兄一样……”瞄了一眼花淇淇,用眼神说你懂的。 花淇淇了然点头,表示很懂。 “后来流师祖跑了,含明师祖感觉流师祖这样做很没有担当,就去追捕他……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等大家再见到含明师祖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是此时的风采了。” 花淇淇捂住了嘴,好像有很多内情。 楼歌冷冷道:“你们两个就作死吧。” 东奕嘿嘿笑了一声:“看来师祖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和我们小辈一般见……” 花淇淇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拉得一退,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再一定睛时,东奕已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嗷地挂在前方的树杈上。 楼歌沉默地拉着花淇淇,走到树下,救下东奕,东奕哭丧着脸看了看天,似乎很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牢牢地闭上了口。 三人再一径往上,又遇到了几拨感觉不适要下山的弟子。 正走着,前方树洞里又闪出一道身影,东奕一定睛:“醉师兄?” 南宫醉微笑:“啊呀,真是好巧。”扫视他们三人,“留鹤师弟他……” 楼歌道:“不舒服,先下山了。” 南宫醉似是了然地点点头:“也是冒虚汗胸闷么?” 东奕道:“好像还有点头晕恶心浑身发冷。” 南宫醉似是感慨地顾望四周:“玉脉灵地,果然难以琢磨。既然还无缘得获灵玉,那就再四处走走吧。”再抱了抱拳,“两位师弟,淇淇姑娘,我还是继续绕圈走,就先往那边去了。” 花淇淇望着他的身影没入树林。 她突然有种感觉,南宫醉好像是特意遇到他们的。 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个新~~ 第四十章 山顶渐近。 褐土流涧,野草苍林,除了灵玉出现的时刻外,和凡间的山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奇特,就是时间仿佛永远凝结在了清晨,越接近山顶,空气越新鲜,林间一直弥漫着薄薄的晨雾,草尖上挂着剔透的露珠。 虽然还是那么多的景色,但是,连花淇淇都有一种感觉——他们已经走进了和刚才不同的区域。一切未知,在宁静中深藏。 东奕刚才挂到树杈上,闪到了腰,虽然吞了两粒丹药,但是被师祖搞出的伤好像格外不同,不容易痊愈。他一手按在腰上:“唉,以后阴天下雨,就有报信的地方了。” 楼歌无奈地看看他:“等下山后,找四师叔看看,定能痊愈。” 东奕呲牙:“只怕腰好了,别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话未落音,他的表情僵住。 前方道旁,站在一人,笑盈盈望着他。 东奕嘴角抖了抖,用力上扬:“呵呵~~四师叔,弟子见过师叔!” 筠轩仍是含笑站着。东奕不由自主有点腿软:“师叔,方才弟子只是……” 筠轩道:“哦?什么?” 东奕膝盖一弯,扑通跪下:“师叔,你宽宏大量,请别和我计较。弟子知道师叔医术超群冠绝古今三界难敌就是弟子被腰斩了师叔给接回来也是抬抬手的事儿……” 筠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侧转身,东奕战战兢兢站起,筠轩却未说什么,举步向前。 东奕怔怔望着筠轩背影片刻,眼前只有一条道,他只能也继续前行。 花淇淇看看楼歌,张了张嘴,楼歌挑挑眉一言不发,花淇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便和楼歌一道走着。 走了一段路后,东奕像憋不住一样,又开始说话了:“师叔是要与我等同行么?” 筠轩未回首,未答话。 东奕道:“能与师叔同行,弟子十分荣幸。感觉更安心了。” 筠轩淡淡道:“哦。” 东奕揉了揉腰,恭敬地问:“师叔渴么,弟子去取水。” 筠轩道:“好。” 花淇淇忍不住道:“那个……” 楼歌又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话,筠轩走到路边一棵倾倒的老树上坐下,东奕捧着水袋,捧至筠轩面前,躬身:“师叔请用。” 筠轩抬手:“嗯。” 东奕遂把水袋奉入筠轩手中。 筠轩垂目瞧着袋口的塞子,东奕又再上前,将塞子拔开。筠轩这才将水袋举到唇边。 东奕温声道:“师叔,要不要弟子给你捏捏肩膀?” 筠轩抬了抬眼皮:“也罢,难为你有此孝心。” 东奕挑起一丝笑,衣袖一抬,突然一道寒光滑出,横上筠轩的颈项:“你是何人?” “筠轩”弯起双眼:“哎呀,好吓人。” 旁观的花淇淇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幕。 因为从头到尾,在她眼中,那人都不是筠轩,与筠轩之间有天地之差。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少年,双目灵透,绯衣白袖,发乌如墨。 少年只当长剑不存在一样,跳下老树,初次在东奕眼中显出本来形容:“嗯,你的眼神还算不错吧。那就是你了。”又看向花淇淇和楼歌,笑容晏晏,“多谢哥哥姐姐一直没揭穿我,来日定会报答。” 东奕收起长剑:“你是玉?” 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对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花淇淇第一次在东奕脸上看到了不能忍的表情。 “那你怎么还不现原形?” 少年耸耸肩:“也行吧,其实我哪个样子都无所谓的,人形的时候也蛮好。”说着浑身再晕出淡淡光晕,啪,一块绯红剔透的玉石躺在草丛中,圆滑温润,泛着荧光。 东奕俯身看了看:“没想到变成石头还蛮大的。” 玉石顿时小了一圈儿。 东奕又叹了口气:“唉,红的啊。红的太张扬,其实不适合我的内敛,而且我常用的器物多为绿,这个配色实在是……” 绯玉滚动两下,发出声音:“少废话,成就成,不成算了。” 楼歌拍拍东奕:“别磨蹭了,快。” 东奕再叹一口气,拿起绯玉,在手里掂了掂:“也罢,先将就着,比没有强。” 绯玉又发出声音:“正是,你我且都先将就着嘛,等找到更好的再说。” 楼歌的眉头跳了跳,花淇淇也无言以对。 小径蜿蜒,尽头是峰顶。 东奕在路边站住,撑住路边的树喘了两口气:“师兄,我想我只能到这里了。” 楼歌看了看他,嘴唇刚一动,东奕抢先摆手:“师兄,真的是不行,我感觉发烫,跟身上的血都要滚起来一样,腿也发硬,再也上不去一步了。” 他怀中立刻一个声音道:“他就这么大能耐,别勉强他了。” 东奕往自己胸口擂了一拳,拱手一笑,“师兄,花姐姐,我们山下见。” 花淇淇和楼歌目送他走远,楼歌又望向花淇淇,花淇淇表示自己仍没有问题。 刚折转身欲登峰顶,峰顶方向突然晕出流光。花淇淇跟着楼歌快步向前,在看见峰顶景象时不由得惊呼出声。 苍松之下,白鹤翩翩,飞向白衣的少年,在霓虹之下化成洁白的玉璧,落入他的手心。 花淇淇完全呆住了。 被拖进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有了眼前的这人是个仙人的感觉。 少年握着玉璧,转头向他们微笑:“师弟,淇淇姑娘,比你们先到了一步。” 楼歌拱拱手:“恭喜醉师兄择得灵玉。” 南宫醉将玉收入怀中,轻描淡写道:“幸有缘分。” 语气虽然轻松,可连花淇淇都能强烈地感觉到,南宫醉的这块玉和之前的那些玉,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空中,一朵云中,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没想到,和兮竟选了他。” 旁侧的云上,随侍在含明师祖身旁的几位掌座心情都很复杂。 和兮择的,竟不是楼歌。 紫昆仙山,聚灵之地,出之玉华,名曰湛兮。 湛兮灵玉,百种万相,极者有四,抱朴、容道、玄微、和兮。 湛兮玉脉每十年开一次,但是容道、和兮、玄微、抱朴这四大灵玉却是千年才会出一块。 今年恰刚好就是四玉的出世之日。 所以本次试炼,实际是为了筛选弟子水准,增加选中这四种极上之玉的机会。 试炼结束后的玉牌,其实是在试炼中各弟子被激发出的自身灵气。玉脉的气与外面不同,需要灵气化成的罡罩护体才能从容行走,不会感到不适。弟子们用自身的灵气做护持,到达各自能到达的境界,而他们的这些灵气亦是标识,方便辨识找寻出最适合的灵玉。 这是空明子、素心仙子与众位长老根据以往的经验,费尽心血,想出来的最佳方法。 按照前代的记录,以往四玉选择的,都是当时那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几人。 而四玉之中最极致的和兮,即便到了出世之日,也不一定会有人与其有缘。紫昆派自创派以来,择得和兮的只有两人。 这次论法试炼,实力可以匹配四大灵玉的有三人。 东奕还是少年心性,举止浮躁,抱朴可能会择而稳之。 玄微变幻万象,与南宫醉甚是相合。 众长老们虽然看重楼歌,亦知道,他缺点不少,最大的可能会择得容道。 至于和兮,那就要看运气了。 但天意真的难料。 这一代的容道居然没出在山顶,而在山下,成了第一块被择的玉,与它有缘的,居然是个成绩末流的弟子。 择到抱朴的是留鹤。 择得玄微者竟是东奕。 和兮居然真的有了有缘人,是南宫醉。 含明师祖呵呵笑了两声:“有趣了,我瞧得出,你们一直看重栽培那个□□娃,但他跟玉的缘分真不怎么样哪。啧,亏老夫还让他挑两块。” 筠轩道:“玉倒在其次,好坏还当看自身。” 含明轻嗤:“你等是拿流昔做榜样么?流昔当日吃喝嫖赌样样占全,玉性喜洁,容不得污秽,才不理会他。□□娃楞是楞了些,但比起流昔那个老痞子,简直洁白无瑕。按说这一款,是这些石头挺喜欢的品格,所以老夫才以为他两块也捞得。这个情况,真是……”瞧着云下,打个呵欠,“也罢,就先看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嘿,再更新,大家周末愉快^^ 第四十一章 南宫醉关切地望着楼歌:“师弟尚未择玉?” 楼歌道:“嗯,还没。” 南宫醉道:“师弟所择之玉,定是极上之灵玉,过程必然也与其他不同。” 楼歌抓抓头:“唉,谁知道。可能跟玉没缘分也不一定。” 南宫醉笑:“师弟怎么可能无玉?等待越久,越是极致。” 楼歌道:“愿托师兄吉言。” 南宫醉拱拱手:“多一个人在此,可能就多一份干扰,峰顶风光既已领略,我就不在此地久留了。”向楼歌和花淇淇道别离去。 他从容走下山路,像上山时一样,流连赏沿路风景,似对自己刚刚择到灵玉之事并不以为意。 含明在云上抬起目光瞥向身侧:“四玉之秘你等都未曾告诉新一辈的小娃罢。我看□□娃是的确不知,但我觉得另一个知道。你们以为如何?” 几位掌座都不做声。 众弟子们自踏进玉脉,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南宫醉做了什么,他们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南宫醉踏进玉脉后,看似随心闲步,常与旁人结伴,但和谁都走不太久,一路沿山绕行,每一片地面都不肯放过,显然之前知道了什么,有备而来。 而且他一路上,都仔细观察,一直保持着比楼歌快几步的速度。 四玉之说,乃是到了成为长老才有资格知道的事,但此事虽然在门派中隐秘,外界却早有传说,从外面带艺入门的南宫醉知道并不稀奇。 含明悠然道:“一开始便是冲着和兮而来,这孩子志向不小。” 几位掌座继续沉默。 紫昆派修习注重正道,自小教导众弟子靠自身不求偏门,但是,只问自身,无上灵玉在眼前,真的能够做到不毫动心么? 含明道:“修道法门千千万万,无需苛求什么率性自然。肯花心思向上,亦甚好。”轻轻一弹指,罡风骤起,打着旋儿卷起南宫醉的衣袖。南宫醉下意识用手压住了左臂,一道血红一闪,又被衣袖遮挡。 含明哂笑一声:“原来如此,我道他的小把戏时限将到,如何守得住和兮。竟要用这种方法,老夫居然看低了他。”回身瞄向表情复杂的霜无,“你们这一辈,倒都很会挑弟子嘛。” 花淇淇跟着楼歌,先在山顶转了几转。 山顶不算大,转上一圈,不费多少时间。 然后他们又重点在石头边,树下,草丛,这些看来发生奇遇可能性比较高的地方重点探访了一番。 依然……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出现。 花淇淇实在转不动了,直接瘫坐在大树下,抬头看看楼歌,抬手扇扇风:“我觉得,你的这块玉,肯定和留鹤的一样,是一块喜欢锻炼和考验别人的玉。而且耐心很好。” 楼歌看向远处,刨了刨头发:“我觉得,我没有玉。” 花淇淇睁大眼:“别胡说,你怎么可能没有玉,你是第一名耶。” 楼歌耸耸肩:“我不是第一名,这个第一是师祖给的,不是我自己打来的,不算数。我与醉师兄其实是平手,醉师兄还可能让了我。” 他怎么这么别扭呢。 花淇淇说:“好吧,就算这样,那你也算并列第一的一个了吧。南宫少侠和东奕的玉都不错,怎么可能你没有。” 楼歌背靠大树:“没什么不可能,玉看缘分,大概我就没这个缘分。” 花淇淇摆摆手:“说不定几分钟之后,它就自动出现了。别老说丧气话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蛮自信的人。”没想到还挺别扭的,和黑傻真是一对儿。 当然,这句话她只能暗暗腹诽。 楼歌道:“这和有没有玉无关,有玉固然好,修行还得靠自己。” 他嘴上虽这么说,花淇淇知道,他心里还是很惦记着玉的,要不然就不会来来回回找这么久了。 她就笑眯眯说:“嗯,所谓缘分某强求,到了自然就出现在眼前了。那你也先坐下来喘口气等吧。对了,水还有吗?” 据说,等待的时候,是时间过得最慢的时候。 所以,花淇淇不敢说他们到底在山顶坐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在正常的世界中从中午到太阳落山这么长久。 她一搭没一搭地和楼歌聊天,山顶空气清爽,靠着大树坐得蛮舒服,说着说着,她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往一起黏合,昏昏沉沉中,下巴猛地一点,把自己一惊,眼睁开,才发现貌似睡着了。 好像,好像还半靠在了楼歌的肩膀上…… 花淇淇赶紧噌地直回身体,揉揉眼,肚子立刻爆出一阵咕咕声。 花淇淇不好意思地按住胃,楼歌站起身:“走,下山。” “啊?你的玉找到了?” 楼歌拍拍身上的灰土:“看来我的确跟玉没缘分。下山吧……” 花淇淇正要再劝他多等一等,楼歌已经大踏步往山下走。 花淇淇快步跟上:“那么,反正下山怎么走都是走,我们换条路嘛。走这边,就当看不同的风景了。” 楼歌一脸不置可否,花淇淇拉拉他的袖子:“我想走这边。你知道这玉脉我这辈子可能真的是只能来这一次了,不看够本不合算嘛。” 楼歌生硬地嗯了一声,花淇淇拖着他走向对面的小路。 走了一段下山路,仍然什么都没发生。花淇淇又拽住正大踏步走得飞快的楼歌,往旁边一指:“你看那边,那丛花好漂亮,过去看看?” “喂喂,往这边好么?水边的树造型蛮奇怪。” “呀,那里的山路好像格外不同,走走试试?” …… 要么是跟楼歌有缘的玉太沉得住气,要么这其中的确有什么问题。花淇淇拽着楼歌按照南宫醉上山的方法,转着圈儿下山,快走到山脚下了,仍然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 花淇淇小腿肚子发酸,暗暗按着腰喘了一口气,然后仍然做精神抖擞状道:“我们往……” 楼歌看向她:“多谢。” 花淇淇嗑巴了一下:“啊?” 楼歌挑挑眉:“我知道你是在帮我找玉,多谢。” 花淇淇嘿嘿笑笑:“那什么,我的确也觉得,不把所有地方都走遍,对不起自己啊。反正来都来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吧,至少过程都做到了,想起来也没遗憾,对不对?反正离下山也没多少路了,我们就按这种方法走完?” 她这么说,又觉得自己的言语可能没拿捏好,不知道会不会反而伤到楼歌自尊,小心翼翼地观察。 楼歌却没表现出什么不开心,只是又解下水袋,往她手里一递:“嗯,先喝口水歇一歇。” 最后的一段山路很快就走完了。 仍然……什么情况都没发生。 然后他们连山下的空地都踏了一遍,还是啥都没有。 花淇淇真的觉得有问题了。 难道楼歌确实没玉? 怎么可能呢?萝卜明明爆料说,楼歌的体质与旁人不同,格外招蜂引蝶,本来花淇淇以为会看到千万石头向楼歌滚来的壮观场面。现在的情况,不科学啊……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跟在楼歌身边,有影响到他的气场什么的,就好像磁铁的磁场被干扰一样,导致玉不能被顺利地吸过来。 但是东奕和留鹤都…… 或者楼歌的那块玉格外不同? 对比一路看过来的玉,南宫醉的那块是一只鹤,而且只看到了结局版,暂时忽略不计,其他的,确实是越往上走,玉出现的方式越奇怪,东奕的那块尤其个性。 楼歌没表现出什么失落。 虽然这么想不对,花淇淇还是忍不住揣测,他是在故作坚强。 其余的弟子早已离开玉脉,空旷的山下,遥遥一道身影站在出口处的大石旁。 楼歌大步走上前:“师父。” 沧云负手看他。 楼歌躬身:“师父,弟子未能择得灵玉。” 沧云道:“看来你此番无玉缘,先出去罢。”抬袖在虚空画出一道符,前方像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墙突然打开,花淇淇背后仿佛被什么一推,再一回头,那块刻诗的大石已经不见,道旁只有刚来时看见的那块石头,依然镌着两字——湛兮。 一道光束从天落下,环住她和楼歌,双脚离开地面,迅速上升,猛一顿时,已踏实地,再一睁眼,已是沧澜峰顶,晚霞云海,绚烂风光。 果然傍晚了。 沧云将手按在楼歌的肩上:“有没有灵玉,其实对修行并无影响,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楼歌点头:“弟子明白。” 沧云道:“那就早些回去,日后仍要勤加修行。” 楼歌嗯了一声,向沧云行礼后抽出飞剑,带着花淇淇踏剑而去。 剑行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硕大身影,挡在正前方。 花淇淇正抓着楼歌的衣服看风景,冷不丁瞧见,差点从剑上摔下去。 楼歌定住长剑,一个深揖:“弟子楼歌拜见师祖。” 含明的身形放大了几倍,如同一尊显灵的神像。花淇淇发现,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云朵之类垫脚的东西,就这么悬浮着。如果这的确是他老人家本尊,而不是用了什么投影成像技术的话,那么比起御剑驾云,显然是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的法术。 “你,无玉?” “弟子无缘,未曾择得灵玉。” 含明负起双手:“你可知,择玉为何要叫择玉,而非撞玉,碰玉,捡玉?一应凡物,乃求道者之器,玉亦然。是你择它,而非它择你。择而用之,不合则弃。再极上的器物,也不过是器物。没有,只能是你瞧不上,都不合你用。”袍袖一甩,抛出一物。楼歌接住,竟是一块玉,莹白润腻,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比起在峰顶一瞥而过的南宫醉的那块玉,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着。不就是块玉么。得道者,万物随意,抬手皆是。回去好好领悟。不好用,老夫再给你。多得是。” 楼歌捧着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含明的身影一闪,已然消失。 楼歌只得对着虚空施礼:“弟子多谢师祖。”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四十二章 长剑落在悟心园前,晚霞已褪,暮色浓重。 花淇淇刚从剑上下来,三道影子从不同的方向蹿向了楼歌。 两个是从小屋廊下奔来的莫闻莫问,另一道是之前不知窝在哪个角落等候的黑霎。 “师兄师兄!” “嗷呜——” 六双眼睛都亮晶晶的,带着兴奋。 “师兄师兄,你择到玉了?” “什么样的,能给我们看看不?” “嗷呜呜——” 楼歌看着这三张脸,沉默了一下。 “我没玉。” …… 三张脸一起呆怔。 “我没择到玉。” 三张脸继续呆怔。 花淇淇在一旁看着尴尬,也不知该怎么救场。 莫问张了张嘴,首先出声:“师兄……你,怎么会……搞错了吧。” 楼歌道:“没搞错,的确没有。” 又一片沉默。 黑霎慢慢走到楼歌身边坐下,拿身体撞了撞他的小腿:“嗯呜……” 莫闻的反应比较快:“师兄……没玉也没什么,流师祖不是也没玉么,你肯定和流师祖一样!” 楼歌笑了一下:“那我先回那边去了。” “师兄慢走。” “师兄慢走。” “再见。”花淇淇抬手对着楼歌挥了挥,看着他踏剑离去的身影,说不上什么滋味。 莫闻莫问对视了一眼,摸摸鼻子,又一起看向花淇淇。 “花施主。” “花……花姐姐,大师兄他……” 花淇淇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这个……” 莫闻拉了莫问一把:“花施主累了,需要休息。”又冲花淇淇一本正经道,“晚膳稍后便送。小道与师弟就先不打扰了。”扯着莫问回房。 花淇淇却没有回房,爬了一天的山,真的蛮累,但她目前的情绪有点复杂。 她走到田埂边,萝卜冲她抖抖叶片:“喂喂,女人,今天怎么样?吾方才听你们议论,楼歌没择到玉?” 花淇淇嗯了一声。 萝卜晃悠着梗子:“呔,吾一直觉得,紫昆派这个择玉修炼的法门很是鸡肋。悟大道,在自身,何须借外力?重器物者,终是落了偏流。” 花淇淇漫不经心道:“说得跟你主流得快要飞升了一样。” 萝卜肃然道:“成为一棵吾这般灵秀卓绝的萝卜,其艰难,远胜过这些小道士们成仙。无知俗妇,没有见识,吾不与你计较。” 花淇淇睁大眼:“呀,原来你变成这样,不是被人浇了药,而是自己修炼的吗?” 萝卜傲然:“机缘亦是灵根,如那楼歌,没有玉,便是缘法不够。说来你这俗妇更不能领悟。罢了罢了。” 花淇淇翻翻眼睛,每次和这厮说话就是浪费口水,就此打住吧。 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踱了几步,不由往树林深处看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听了那位含明师祖和楼歌说的几句话,她总不由自主想起紫袨老祖和他那块玉的故事。 一应凡物,乃求道者之器。择而用之,不合则弃。 难道紫袨老祖最终就是悟到了玉不过是一块玉而已,方才弃冢而去,飞升成仙? 她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就像那天触摸到玉冢上的石板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凉。 夜半,沉寂。 走下台阶,夜露濡湿的土地踏上去悄无声息。 月敛在薄雾中,朦胧的光线难以勾出影的轮廓。 你来了? “有事求教,但请前辈履行承诺。” 一而再,再二三。 不知足的人,往往没什么好结果。 “其实是同一件事,只是一些相关的疑问罢了。” 用其之法,你已尽知,还有何问? “我想知道,如何弃它。” 第二天早上,花淇淇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看着个阳光强度,绝对不是清晨了。 她赶紧爬起身,奔出房门,正撞上似乎专门在走廊下蹲着等她的莫闻。 莫闻十分严肃地告诉她:“花施主,敝派今日临时出现了一些变数,论法大会暂缓一日。师父特意让小道转告。” 哦,花淇淇松了一口气。 小辈弟子们择玉完毕了,可是论法会还是会继续,而且后面的比试会有沧云筠轩这样一辈的长老们出场,据说更多神秘祖师也将亮相,说不定还能看到几大掌座被师祖们虐的精彩场景,花淇淇很是期待。 嗯,歇一天,缓缓气也好。 不知道楼歌有没有调整过来。 花淇淇看看天,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行程都排得很满,乍一放松下来,她反倒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洗了洗这几天积攒的脏衣服,又收拾了一下房间,再到田埂边踱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萝卜格外沉默,花淇淇乐得耳根清静。 她在小树林边转了又转,没管住自己的脚,又走了进去。 灰色的石板静静躺在树影中,花淇淇一步一步靠近,心底一点点幽凉。 几千年,这个时间对她来说,长得不可思议。 但在这个世界里,不算什么。 没有沧海,没有桑田,不知道这些树木几时栽种,千年之前,石冢周围,到底是什么模样。 如果…… 她回不去了,挂在这里,大概也会被挖个坑埋了。 千年之后,会不会也还有人路过她的坟旁? 唉,想想好辛酸。 人哪,真是脆弱又短暂的动物,对自然来说,转瞬即灭。 又为什么会出生呢? 生者柔弱,死者坚强。 虚极无相中生有相,有相万物,万物中人。 沙…… 风动,枝叶摩挲声碎。 一道影子逼近,向着地上的花淇淇伸手。 “嗳……” “啊——!!!” 花淇淇猛地跳起身,瞪视对面同样睁大了的眼。 “你你……” 楼歌打量她:“你这么胆小?” “大哥,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是无声无息冒出来也是会吓到人的!” 楼歌不以为然:“你大可放心,在我们紫昆派,何时何地,都无需担心什么不正的东西。” 有过撞鬼经历的花淇淇对此表示深深怀疑。 不过算了,和楼歌这种热爱师门的小青年辩论没有意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才,我过来时看见你在林子里。”楼歌挑眉,“你好像挺喜欢这个玉冢。” 花淇淇笑笑,更换话题:“今天不是不用比试么?你不好好休息休息?” 楼歌的神色变了变,沉默一下,而后也换个话题:“对了,你不能碰药,吃的都没事对罢。”从腰间的小口袋中掏出一物,晃了晃,“我请你吃东西。” 花淇淇双眼顿时亮了:“好呀。” 一道黑影在这时迅猛无比地蹿了过来:“嗯唔……” 花淇淇黑线了一下:“会带你吃的,不用撞我的腿。” 阴凉的大树下永远是户外就餐的最佳选择地! 楼歌铺开一块包袱皮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纸包,最后拿出两个小碗。其动作之熟练,让花淇淇不由得心生怀疑:“你们不是平时辟谷,不吃饭的么?” 楼歌正色:“所谓出尘者,必得入世。” 包袱打开,香气四溢,花淇淇的眼直了,手抖了…… “这……这……” 楼歌点头:“没错的,烧鸡。” 又一个包袱打开。 “这!!!” “云腿,你没眼花。” 还有…… “酱……酱~~” “酱牛肉。” 泪水模糊了视线,花淇淇抽噎一声,一肘子格开了冲刺的黑霎,直扑向烧鸡。 楼歌帮她撕下一只鸡腿,黑霎分到了另一只,各自心满意足地抱住。 肉肉肉肉啊! 花淇淇一口咬得太大,肉在嗓子里梗住,差点噎到,又啃了几大口,她才热泪盈眶地问:“蚊绳么混肉介果(为什么会有这个)?” 在这个超凡脱俗的世界居然能吃到烧鸡简直神迹啊! 楼歌一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山下市集就有卖。”又从口袋里里掏出一个皮囊晃了晃,拔开塞子。 花淇淇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酒?这个我就不奉陪了,我不喝酒。”可惜这个世界,山下的市集不会卖可乐。 “是果酒,酒性不大。”楼歌举起酒囊,往小碗中倾倒,琥珀色的液体好像稀释的蜂蜜一样,还带着粘稠度,酒味中的确散发着甜香,“真的不尝尝?” 嗯,反正之前已经被催熟到20+的年纪了,喝点酒没关系吧。 花淇淇于是递过面前的小碗:“那,一点点就行。” 酒到唇边,凉凉的,入口的确没有辛辣的冲味,反倒是一股奇异的果香,带着米酒的甘甜,花淇淇不禁眼睛亮了。 楼歌扬眉笑笑:“不错?” 花淇淇点头,脑子这才开始运转。这些菜看起来都蛮新鲜,好像刚做出来一样…… “你下山了?” 楼歌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嗯,昨天晚上偷偷溜出去,转了转,其实我是刚回来。” 花淇淇皱眉望着他:“你……” 楼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没错,我心里是有些不痛快。” 花淇淇斟酌了一下,轻声说:“我不会说话啊,说错了你别生气。我真的觉得,没有玉也没什么。说不定正是因为没有玉,才显出你的特别呢。像我吧,我一直都是那种很一般的人,小时候我爸妈总说,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我邻居家的那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你知道的,就是轩辕星萦,她那么优秀,一对比我真是什么都不能看。我也难受过,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但是,我的一个老师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治愈。” 那时她数学不及格,跑到学校小花园里哭,一个巡查校园的老师路过,问她为什么哭。 她说,我希望自己是轩辕星萦。 老师问,为什么? 她回答,因为她什么都好啊,变成她那个样子,爸爸妈妈就再也不会嫌弃我了。 “那个老师对我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没必要拿别人的人生要求自己。” 楼歌端着酒碗的手顿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其实,我不痛快,不是因为玉。” 他又灌了一口酒。 “当然我想择块好玉,但是没有玉,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所有人都在跟我说,流师祖也没有玉。” 他再一仰头,将酒饮尽,搁下碗,狠狠擦了一下嘴角。 “我不想做第二个流师祖,我不想学他。我就是楼歌。” 楼歌说完,又沉默地喝酒,过了许久才又看向花淇淇:“但你方才没那么说。多谢。” 花淇淇一阵心虚,她没说那句话是因为,她观察到,别人在把楼歌和流师祖放进同一个话题时,楼歌的表情都挺僵硬。 只是被她蒙对了。 她附和地点头:“没错,你就是楼歌。虽然我没见过你那位流师祖,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一样。” 楼歌的唇角扬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真心好看,阳光又爽朗,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藏着星星。 花淇淇有点不敢和他直视,低头继续啃肉。 楼歌撕下一只鸡翅递过,花淇淇叼着肉接了,含糊道谢,黑霎哼哼了一声,示意它也要。 楼歌的笑意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四十三章 修道之人到底是修道之人,花淇淇发现楼歌其实没怎么吃,她和黑霎几乎瓜分了所有的东西。等几个纸包都空空如也时,花淇淇撑得有点想躺下,黑霎舔舔胡须,早已肚皮朝天躺倒了。 楼歌收拾好包袱皮站起身,“对了,送你一样东西,就当谢谢昨天加今天的事。” 半靠着大树的花淇淇从瞌睡中分出精神:“啊?” 楼歌掏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莹白润腻,一抹淡淡的绯红如同染上了云朵的霞光。 花淇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骨碌爬了起来,瞌睡虫嗖地散飞:“师祖昨天送你的玉?你你你,你把它给我?” 楼歌硬把玉塞给她:“昨天出入玉脉,虽然是有师祖的法力护持,但我觉得,玉可能真的对你没什么影响。” “问题是我又不修炼,我要玉干吗?” 楼歌正色:“玉并非修炼的器物,平日佩戴,亦可防身。我探了一下灵性,此玉应是有消灾化煞的功用,我若戴着它下山除魔,估计几十里路外,那些妖物就闪得找不到影了,实在不合。但你用恰到好处。” 花淇淇的思路还是有点接不上:“但但但……这是你师祖送你的,你再送人是不是他老人家会不高兴?” 楼歌一脸无畏无惧道:“这事你就不用愁了。”花淇淇不禁忧心地偷偷看了看天空。 楼歌趁机把玉塞进她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上了飞剑:“今天先就这样了,我得找几棵醒酒草把身上的气息去掉,否则被师父师叔发现日子就不好过了。明天我再来找你。”风一样地调转头离开。动作流畅速度惊人,眨眼间就融入白云之中。 花淇淇再一低头,黑霎也不见了。 喂,这也太让人难做了吧。花淇淇握着玉,没奈何只能先拿着再说。 大约是被这件事雷得心绪不宁,走上台阶时,她脚下一绊,以标准的狗啃泥式趴倒在地,挣扎爬起来,她顾不上疼,先看看手里的玉。 还好没摔坏。 唉,拿着贵重物品压力真大。 花淇淇小心翼翼把玉揣进袖中,回到房间才又拿了出来,细细欣赏。 她不懂玉,更不懂好玉,只觉得这块玉十分温润,那抹绯色带着一丝活泼。 楼歌的脑回沟她真不能理解,把师祖送的玉转送给她,到底他是怎么想的呢? 她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呵欠,顺势躺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中,花淇淇觉得好像自己在被人揍。 还挺疼的。 她用力用力想撑开眼皮,但动不了,眼皮也睁不开,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撑开一条小缝,朦朦胧胧依稀是一个长发的小姑娘在恶狠狠地捶打踩踏她:“滚开,你这个庸俗的凡人!放我去找楼歌!” 花淇淇疼得想吸冷气,又动弹不得,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喂,哪里来的神经病啊,你是谁呀,想找楼歌你自己去找。 咣,脸颊一麻,双耳嗡嗡作响,她貌似挨了一耳光。 “都是你!我居然要沾染一个凡人的秽浊之气,呸,想想都恶心!” 这…… 真莫名其妙。 “要是没你就好了。怎么没摔死你?我跟你说,你如果不放了我,我一定让你死!等你一死我就回他那里!” 喉咙被什么紧紧掐住,口鼻处也被严严捂住。 仍旧动不了,思维都停滞了,耳中嗡嗡鸣叫,心脏憋得难受,只有那个声音仍奇异地清晰。 “我说真的哦。我让你死很容易!你这个污秽的凡人凡人凡人凡人!” 凡人? 污秽? 嗯,是凡人,不错。 但污秽二字,你也配说? 尖声喊叫的少女突然停住了声音,愣愣地顿住,松开了手。 床上的人睁开双眼,坐起身。 少女竟有些发抖,这是她有灵识以来,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她后退一步,视线却无法从那双暗红的眼睛上移开。她想抱住头立刻变回原形,却惊惶发现,此刻换成了她不能动弹。 “你觉得自己很干净?” 她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个逼近的人。 那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干净?” 冰寒的指尖点上了她的额头。 少女的牙齿微微打颤。 玉不怕冷,可这只手的手指寒意胜过曾覆盖着她的万年坚冰,在身体与意识一起跟着冻结的刹那,她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的形体直接幻化出了元身的质地,崩裂飞溅。 嗒! 一滴血自虚空中滴落,亿万粉尘尽数吸入血中,刹那融尽。 “全无才是真干净。” 花淇淇觉得,自己最好去找一下那位筠轩长老,再做个检查,看看最近是否仍旧被灵气特别催化,要不怎么老年痴呆的前期状况都出现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抓着玉睡着了,但起身之后,死找活找,都找不到那块玉了。 花淇淇很惶恐。 那是含明长老送给楼歌的东西,看起来像让楼歌用这块玉横扫天下的节奏,价值肯定极高。把她榨成汁也陪不了啊…… 玉啊,你到底躲到哪个地方去了? 花淇淇把小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欲哭无泪,恨不得点上三根香,朝天祭拜,求玉快快显灵。 “你在做什么?” 身后某声音幽幽响起,花淇淇僵了一下,想当成幻觉,又不得不起身,坚强面对楼歌。 “我找不着你给我的那块玉了。” 楼歌哦了一声,很平淡地问:“会不会掉床底下了?” “没有,我找过了。” “床的夹层里?” “也找了。” 楼歌的视线转向箱子,花淇淇立刻开口:“那里也找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真是哪都没有,总不能它自己跑了吧?” 别说,还真有可能。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花淇淇顿了一下,好像是电视串台的那种干扰画面,眨眼混乱,没能捕捉。 愁得都出现幻觉了。 她黯然蹲下身。楼歌道:“那就别找了,很多东西都这样,你不找,它就自己出来了。”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表情让花淇淇很想挠墙。 “丢了我赔不起。” “你的东西谁会让你赔?” 那不是我的东西好吗兄台?我可不敢当那是我的。 楼歌开导似的拍拍她肩膀:“丢了就丢了,说明无缘,顺其自然。”一把抓住她胳膊,“走,今天据说很精彩,我让黑霎先去占座了,晚到了怕没有好位置。” “啊?” “今天又有师祖回门,师父师叔们要被关爱了,嘿嘿……” 果然都在期待这个。 “对了……”出了房间,招出长剑的时候,楼歌向花淇淇回过头,“你应该会……” 说了一半,他又卖起关子:“算了,等到那里你自己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FUFUFU~~更个新~~ 第四十四章 剑行半空,花淇淇深吸一口气,感觉全身很轻松,好像能够随风飞起来。 她的心情也意外地好,刚才找不到玉的忧虑现在又觉得没什么了。 楼歌今天御剑的速度也出奇地快,掠过起伏山峦,忽而一个折转,俯冲向前。 遥遥的,忽有一声清唳。 花淇淇循声转头,只见两只白鹭自远处悠然飞来,白鹭身后,彩云铺卷,闪烁的光点像五彩的萤火虫,又像散开的星星糖,洒落在云絮之上。 楼歌的衣袖一振:“看来我们有些晚了,贵客到了。” 铛铛—— 似磬非磬的乐声在云中响起,幽远空灵,风里有了浅浅的清香。 那五彩星辉流转的彩云之上,渐渐出现了一群少女,广袖高髻,裙裳洁白,共十二名,整齐列成两排,踏云前行。 白衣少女身后,是一辆奇异的华车。说是车,却又不像,无辕无轮,只有一方像用云堆砌而成的高台,顶上一朵华盖,长长的纱幔拖曳而下。侧方又有四名少女,捧着鲜花拂尘,擎着羽扇。又有十二名少女随在车后,仍是列作两排。 这行人像一卷铺开的长画一般,缓缓而行,似与楼歌和花淇淇前往的是一个方向。 楼歌按住剑势:“我们先避一避,等她们过去。” 花淇淇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那辆华车。 纱幔之中,隐隐有一个端坐的身影,看不清晰,但花淇淇心里却涌动着莫名的熟悉。 是她。 应该是她。 她…… 前行的少女们忽而停了下来,两只白鹭再一声清鸣,另一个方向祥光忽起,几名穿着紫昆派衣衫的女子踏云而至,为首的是白妘、白伊两位阁主。 “师尊命弟子前来迎接宫主,怠慢之处,望请见谅。” 宫主。 果然是她。 白妘敛衣行礼:“紫昆派月莲谷弟子白妘白伊,恭迎星萦宫主。” 轩辕星萦! “你卖关子不说的惊喜,就是轩辕星萦来了啊。”花淇淇的口气有点无奈。 楼歌不知道,早在试炼的时候,她就从白姜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不算惊喜。 楼歌嗯了一声:“你们在凡世缘分深厚,这次见面,可以多叙叙旧。” “我和她虽然是邻居,但是因为层次差太多,没怎么一起玩过……”看到眼前的架势,花淇淇的心情有点复杂。 本来她很期待和轩辕星萦见面的。 轩辕星萦算是她在这里和现实的世界最紧密的联系了,可是,此时时刻她却又一次真实地感到了差距。 高高在上的宫主和爬虫一样渺小的凡人的差距。 她……望而却步了。 楼歌体会不了她的纠结,径自道:“但眼下参星宫尚未被迎入我派,此时上前不合礼数,有我在更不合礼数。等她们把那一套规矩仪式走完后,再让月莲谷的师姑们带你去见。” 花淇淇抓紧楼歌的衣服,应道:“好。” 队伍最前方的两名白衣少女出列,向前几步,向白妘等人福身:“两位阁主不必多礼,劳烦二位亲自相迎,实在叨扰。” 白妘笑道:“星萦宫主客气,掌门师尊与家师都在明岳峰顶,星萦宫主请。” 白衣少女们归列,紫昆派的众人折转回身,在前方引路,队伍正要继续前行,华车突然停住。 白衣少女们也齐齐停住。 紫昆派众人略诧异地转身,华车的纱幔微微一动,一声轻叹逸出。 “已在近前,为何不见?” 白妘等人怔了一下,停住回身。花淇淇正搞不清状况,忽然就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了她和楼歌。 于是……这是在说我们两个? 花淇淇唯恐自己自作多情,又左右上下看了看,的确没有看到别的人。 楼歌的想法和她类似,犹豫了一下,方才慢慢将飞剑驱前两步。彩云上的华车纱幔一挑,一道绝色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 花淇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天哪,轩辕星萦真是……美得无法形容。 以前她就很美,但是现在的她,五官和之前貌似没什么变化,气质却完全的不同,昔日的人间烟火之气毫无踪迹,空灵又飘渺,如夜空的孤星,不染凡尘,高高在上。 花淇淇身为一个女人,看着她都有点窒息。 她的视线与轩辕星萦相遇,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楼歌居然很有理智,立刻抱拳道:“紫昆派弟子楼歌宫主,路经此处,冲撞尊驾,望请勿怪。” 轩辕星萦微微向楼歌一颔首,视线又越过他的肩膀,定在花淇淇身上。 “好久不见。” 花淇淇傻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嗨,好久不见。”既然人家都先打招呼了,那就再显得亲切一点吧,“最近你过得好吗?” 轩辕星萦道:“尚好。” “啊,我过得也还行吧……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你聊天来着。你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更漂亮了,很有仙子的感觉。” 轩辕星萦的唇角浅浅扬起:“多谢谬赞,你也变了甚多。” 花淇淇苦笑一声,嗯对,你变得很仙,我却要变成大妈了。 “唉,变成现在这样我真是想不到……好像做梦一样。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轩辕星萦深深地望着她:“前尘尽去,你又可曾放下?” “放下?怎么可能放下啊。”花淇淇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很想回去,正在努力。” 轩辕星萦的神情凝固:“我确已看出,但不曾想,你这般坦率。” 花淇淇还得抓着楼歌防止掉下去,只好单手做摊手的动作:“这个……虽然希望渺茫,还是得努力一下的,不能等死啊。” 轩辕星萦一声轻叹:“你身边的这个少年,其实不错。何必执著,为什么不肯放下?” 这个…… 难道轩辕星萦看到她和楼歌在一起,误会了什么? “这和他没关系,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去。” 轩辕星萦再一声轻叹:“是吗?”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目光中充满了悲悯,缓缓抬起右手,“妙灵,昔日我曾说过,若你仍执迷不悟,再见面时,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 一个问号刚刚浮现在花淇淇的脑海,便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消除。 很快,快到她来不及产生思维,快到连楼歌都完全没能做出反应,轩辕星萦指尖寒光聚拢,正正击中她的眉心。 楼歌只觉得自己的身后蓦然空了。 他完全是本能地回过了头。 然后,他看见,细碎的烟尘飞散。 悬浮,消融。 无声,无息。 刹那,虚空。 他一时间,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手不由自主地抬起。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触摸不到。 瞳孔跟着心脏猛地收缩,在意识恢复的瞬间,一道绳索凭空旋出,将他牢牢捆住。 楼歌一声怒啸,挣扎抬头,眼前蓦然出现含明师祖的脸。 “小娃,那凡间的丫头附魔已深,还算干净地灰飞烟灭算是她最好的结果。唉,也是她的命数吧。你师尊和老夫会亲自为她立空冢。凉露蜉蝣,转瞬虚无,乃是必然,莫以为执。” 作者有话要说:嘿,更新~~目前能够贴的篇幅已经全部贴出,本月底或12月初再见啦~~ 第四十五章 浮尘湮灭,虚空无限。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只手按上他的肩。 “楼歌,那女娃身上的魔非同一般,她入此界,本就是化烟入尘的结果,却以一己之身,与魔同灭,奇巧机缘,无量功德。若她知道,说不定自己亦会欣慰。” 当真……如此? 方才还紧抓住他衣衫的手,方才还望着他笑的脸。 真的蛮寻常,又不寻常,比起他平常所见的女子,就像春日妍妍的花圃中夹杂的一棵小白菜,格格不入。 不过,傻愣愣的样子蛮有趣。 满身的世俗之气,脸上总有无法掩饰的执著。 与问道悟心之执全然不同。像土里的蚂蚁,顶着吃物碌碌来去;像溪涧中的青蛙,奋力鼓着肚皮,只为蹦到大些的石头上;像雨后的蜗牛,扛着壳爬许久,就想要攀到比较高的叶片尖上。 简单,渺小。 他无法理解。 她说:“我想回家去。” 她说:“我就想活过一百年。” 然后呢? “其他的事情那时候再说,只要能活到那时候就行。” 毫不掩饰的渴望。 她唯一的渴望。 她不想死,她想活,她想回去。 “楼歌,楼歌……” 万丈虚空外,有人在说话。 “万不可因此事紊乱道心,这也算是你的一场历练,看破此境,方能更进一步。” 不对,好像听错了。 不是这么说的。 “你的道心,竟要破于一点执念?” “器物只是器物。” “一物比之众生,孰轻孰重?” “这亦是你最大的关隘,破得此境界,举步入云阙。” “舍?不舍?众生命,大道果,在汝一念!” …… 他猛抬起头,身上绳索崩断粉碎,罡风骤起,乱云拢聚! 含明纵身而起,抬掌拍出一道乌金,朝着楼歌头顶罩下,轩辕星萦双手捻诀,喃喃念诵法咒,纯白的光束化作绳索盘旋楼歌身周。 楼歌一声长啸,乌金白光如烟花般炸开,反弹向含明与轩辕星萦二人,身周暴出暗红浓雾,发冠碎裂,长发翻飞,随风而长。 含明神色陡变,闪退数丈,手掌一翻,托出一口小钟,抛向空中,迎风变大,朝着楼歌当头罩下,参星宫的女子们飞身上前,法力化作光网,挡在轩辕星萦面前,勉强将她扯回,光网与她们飘飞的衣袂沾染到红雾,即刻消融。 楼歌站在红雾之中,面无表情,双眼不知望向何处,似无神智,又似在梦游。 那口大钟已要扣至他头顶,他却无知无觉,不动不变。 大钟又向下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一个刹那,楼歌的右手一抬。 一道光。 很快。以含明的修为,视线也只能勉强捕捉到。 一闪而过,好像他的一个幻觉。 但就在这一闪之后,大钟,不见了。 消失了。 仅仅一闪,它便寂灭于虚空,连含明就没看见它粉碎的过程。 含明的思绪在刹那间也成了虚空。 一瞬间之后,他惊而回神,发现掌心竟然渗出了汗。 红雾之中的人影仍静立着,含明却感到有十万座大山的威压临头罩下。 参星宫的女弟子们脸色早已蜡白,将轩辕星萦环在中央,身形都微微晃动,连站立都感到困难。 轩辕星萦的面容惨淡无色,失神望着那红雾。 铛——铛—— 忽有洪钟之声遥遥响起,万丈碧空亮起了一颗星。 南极之星。 沧云、霜无、相参、筠轩、九舆、徵容、朔虚七部掌座自四方而来,环成一圈。 含明神智陡清,闪入沧云与朔虚之间的一处空缺。 八方阵成。 八方冲气,星应其九,九则归一,一生万,又万万,乃至无尽法,无穷道。 万万星光聚为环,将云上诸人环在圈内。 善、明、阳、吉、正、盈、昼。 众色、众相、众法,归一。 融为无尽法中! 万万光又聚为一,光环不见,红雾亦散,楼歌闭起眼,直挺挺摔落。 沧云踏云直追,捞住他下坠的身体。霜无等六位掌座齐齐念诵经文,一只古朴的圆盒凌空开启,星入盒中,落于盒底八卦图的阳眼内,光芒敛藏。 盒盖封起,含明方才睁开双目,撤出法阵,千百年来第一次真心地怒火中烧咆哮:“这个娃到底是什么东西!镇派之宝才压得住!他不是流昔的私生子么!何来恁大能耐!!!!” 沧云托着楼歌的身体,垂目低首:“劣徒是师父捡的,弟子真的不知。” 含明重重一哼,跃向远处流云,参星宫的女子们正搀扶住轩辕星萦,含明陡然落在近前,众女子皆吃了一惊。 含明拧眉看向被侍女搀扶面容惨淡的轩辕星萦:“方才老夫听你曾说你是你是,难道你认得出那娃儿的来历?” 轩辕星萦的神色滞了一下,一名女子直起身:“这位长老,论及辈分,我们宫主与长老孰先孰后尚不可知,还望长老言语莫太随意。” 含明只当没听见,仍盯着轩辕星萦:“老夫再冒昧请问宫主,观你神色,若那娃儿的前身与你相识,关系是否非同一般?” 又一名少女直起身:“请长老言语尊重些!” 轩辕星萦抬手制止那少女,低声开口:“实不相瞒,之前遥遥一瞥,我的确觉得,贵派的这个少年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但再看时,应该是我晃神错看。” 她顿了一顿,像是力气将要用尽,需要缓一缓,定了一下,方才又道:“灰飞烟灭的两者,皆是与我有缘之人,更有姐妹之情,我却不得不下杀手,我……” 晶莹的泪,凝结在她的眼睫上,闭目之时,潸然滑落。 “我……心智已乱……才会看错了罢……” “心虽乱,却未必看错。”含明依旧盯着她,“宫主可否告诉老夫,你以为,他是谁?” 轩辕星萦的双睫如蝶翼般颤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眼,迎着含明的视线,眼中一片平静:“长老与其询问本宫错认之人,不如直接问空明子掌门。” 含明道:“老夫问宫主,自是因为,只怕他也不知道那娃的真……” 铛铛铛—— 铛铛铛! 又有钟声响,与方才的悠远宏长不同,沉而急促,三下又三下。 沧云神色一凛:“山中有变,速回!” 含明侧首:“九响了,搞什么?” 钟响九下之后,继续震响,十二、十五…… 含明脸罩寒霜。 石钟报警,三响一级,十五响以上,起码是魔教聚众攻打山门的等级。 论法大会,众长老归山,各派高人云集,真会有人挑这个时候滋事? 紫昆派众人都来不及思量,更不敢耽搁,沧云都来不及安置下楼歌,直接挟着其折身飞往明岳峰方向。 钟声还在响着。 十八、二十一、二十四…… 含明直坠到峰顶的石头大钟前,朝着围住大钟的一干人,又爆出一声怒喝:“尔等吃饱了撑得么!” 白妘白伊等几位阁主与几个小弟子齐齐行礼。 “师祖,是它不知为何自己响了。” “师父与掌门师伯查过了,师门并无人来袭。” “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响个不停,真不是弟子们敲着它玩。” …… 含明微微眯眼,回首瞥向沧云挟着的仍在昏迷的楼歌。 难不成是…… 半空中又有数道光束落虹般飞掠而来。 “究竟何事?” “未有异常为何警钟自响?” “小娃娃们乱搞了甚?” …… 是因论法大会归来,又懒得进师门受约束,一直在附近游荡的数位师祖长老。 一位长老一掌按在钟上,钟声止住,刚好响完三十三下。 空明子与素心仙子也各从一个方向匆匆驾云掠来,正要与诸位长老见礼,铛铛铛!铛铛铛!钟声又响! 不是峰顶的石钟,是另一座,另一个山峰上的钟。 声音很遥远。 铛铛铛!铛铛铛! 又一个方向,又一座钟响。 铛铛铛!铛铛铛! 再一座! 又又一座! 又又又…… 众人的脸色都青了,含明再度拧紧眉头。 楼歌失控时虽然法力巨大,但迸发出的气息很纯净,不是魔性,即便动用了南极之星压制,也不应引起主峰的警钟响。 而现在的情形,更是…… 紫昆派有九大峰七十二小峰,合计八十一峰,每峰都有一口钟。 此时此刻,另外的八十口钟都在响。 但是,众位长老齐齐放开神识,将整个门派细细扫过,完全没有入侵的迹象。 那些钟,都是自己在响。 为什么? 难道真是淘气的小弟子,约好了时辰,偷偷用了什么促狭的法子,敲钟玩? 众人不由得各自看向某个方向。 小弟子们亦都以为发生了大事,踏着飞宝纷纷涌向主峰,就在这时,大石钟身躯一震,又开始自响。 铛铛铛—— 一位长老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绿,一掌再拍向大钟:“不好!” 这两个字刚刚出口,诸座山峰,都冲出绚烂霞光,明岳峰顶更是光华灿烂。 石钟被压制,不再响了。 但它已响过三十六下。 主钟报警三十六下,八十一钟齐鸣,这是紫昆派的最高预警。整个师门被灭时才用到的警钟。 大难临,至宝出! 作者有话要说:嘿,本月更新,开始! 第四十六章 紫昆派众人的兵器法宝,凡有灵性者,皆跟着钟声齐齐发出蜂鸣震颤。 瑞气千条,霞光万道,各山各处,自创派以来,各代收藏镇山的宝器,皆出土破匣。 九舆手中端的木匣亦震开他双手飞出,在半空盘旋,八卦图刺穿顶盖,旋笼半空,阴阳双眼南极北极双星齐齐大放光芒。 众师祖顿时飞身而起,各自拍出法力,压向半空中的八卦。 双星齐明,阴阳击,生死破,结果不可估量。 沧云等年轻一辈的弟子亦同时发力,素心仙子与空明子各自顶住南北两极双星,逼敛其光。 众宝器已出匣,万道霞光,归入八卦。 南北极双星光芒更盛,众人压制之法力反倒被八卦吸纳,几位师祖果断一震衣袖,震开法力略低的众人:“小娃儿们只管护法,或去小峰压制,此处莫再插手!” 沧云等得以收手,立刻退下,与几位掌座阁主赶往各个峰顶。 罡风烈烈,耀目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压制八卦的诸位长老皆额上青筋暴现,汗如雨下。一位长老啐了一口被吹进嘴里的乱须苦笑:“多年来,竟无一人想到会被这么搞!这回当真是要坦坦荡荡喽。” 众长老都唏嘘。 受邀来论法大会的各门派不少都到了或在附近,惊见紫昆派生变纷纷赶来救援,又都因众宝齐出的情景被钉在空中,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围观。 众多紫昆派的小弟子也都大都怔然而立,愣愣看着这一刻。 众宝齐现,瑞气争艳,紫昆群山华光璀璨,明岳峰顶的光芒更不能逼视,好像一轮熠熠生辉的圆月。 有小弟子咬指:“原来我们门派这么多宝贝!” 遥遥云上,亦有人眯眼袖手,遥遥观望。 “紫昆派名不虚传,果真堪称此界第一。” “真是开眼哪,老朽空活了两三千岁,头一回见着这么多宝贝。” “呵呵~~谷掌门何必太谦,贵派灵宝洞中的藏品,绝不下于此罢,只是不像紫昆派收得这么散罢了。” “朴元兄真是顽笑了,我会川派蓬门小户,孩子们衣衫都难齐整了,哪有什么宝。倒是朴元兄见多识广,兄之异苑中的珍品定然就不计其数。敝派于紫昆派和贵派真是望尘莫及啊。” “众道友都莫再玩笑了,逐小器终非我道家正途,只是纯一双极之神妙当真令人赞叹,不愧为紫昆派的镇派之宝。” 谷掌门哂然一笑,掂须望向远方一片流云:“那是参星宫么?她们竟也来了。” 旁侧一名女子亦看向那方:“能请动参星宫主大驾的,也只有紫昆派了。参星宫主自凡俗历练归来不久,还以为当要闭关百余年,不曾想现在就来了。” “参星宫主乃紫昆派出力迎回,据说紫昆派因此还惹上了些小乱子,论法大会必然得亲临捧场。” 女子的视线定在参星宫众女簇拥的那抹白影身上,神色意味深长:“参星宫与紫昆派可真是缘份深厚,源远流长。” 参星宫的众人亦在遥遥看着这一切。 有少女轻声问轩辕星萦:“宫主,可要上前相助?” 轩辕星萦轻轻摇头:“罢了,此事我等不便插手,在此久留亦是无用,回去罢。” 众女垂首应喏,一名少女又忍不住道:“不知是什么人在作怪,倒像故意捉弄紫昆派似的。” 另一名少女道:“捉弄不可能,定有所图。十有八九,是看上了紫昆派的什么宝贝吧。” 又一名少女望着冲天的宝气接话:“这么多宝物,难怪心术不正者起觊觎之心了。但不知是为了哪一件。这么大费周章,定是至宝。” “纯一双极肯定不可能啦,紫昆派的大长老都在那里,即便大罗金仙来抢也未必打得过吧。” 那会是哪一件? 不只是参星宫的少女,默默围观的各派人士,还有紫昆派的众人,大多都在想这个问题。 这样简单的结论,小女孩们都能猜到,他们更是一眼便看破。 目的很容易看透。可是,什么人做了这些,到底图谋哪件宝物,除了做这件事的人,尚没有人能猜到。 此时此刻,揣度案犯图谋什么,倒是最次了。 许多师祖、掌门、长老都暗暗地想,能在高手云集的紫昆派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件事,要怎么办到?换成自己,能否成功? 暂时没人想到成功的方法。 那么,这个人如何做到的?他是谁? 白衣少女的簇拥着轩辕星萦走向华车,纱帘掀起时,轩辕星萦忽而侧身回首。 少女们问:“宫主,怎了?” 轩辕星萦抬起手,手指轻轻捏住,又松开:“没什么。” 旁侧的少女轻声道:“宫主不必介怀,今日的事,宫主也是不得以。” 轩辕星萦走进车中,纱帘垂下,她低低一叹。 压制纯一双极的众师祖汗水都湿透了衣衫,修为较弱的几位双臂开始微微打颤,但是八卦的光芒不但没有变弱,还更强了。 就在此时,远处天空,一个异常的东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来,瞬间便直接飘过围观的各派人士头顶,毫无停滞地冲进万丈华光中,在光芒冲斗虚的纯一双极大八卦上停下。 “怎么回事?” 这句话飘进众位长老耳中,含明立刻猛抬头,手上力道不由自主稍松,他身侧的几位长老只觉得双臂一沉,一个已经气力有些不支的险些趴下。 掠阵的相参抬首望去,但见一块颇有番邦风情大花朵毛毡浮在正头顶方位,毡毯上有一个人,将头探下来看了看,脑袋上绑着花红柳绿的布条,像是一个番子。 “怎么把纯一双极都整出来了?如此大阵仗,要抓哪个?” 此界之中都是修道人士,但也有通往他界的通口,亦有些其他法门的修者在此界来往。相参想了一下,实在没想出这次论法会有给什么异界人士下请帖,或是本门与异界修者有什么交情,便抱拳道:“敝派忙乱,疏于相迎,望请见谅。敢问阁下是……” 他话还没问完,含明便爆出一句咆哮:“要么滚,要么滚下来搭把手!” 那人把毯子下压了些,一脸惊诧:“吓,含明?数年不见,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模样?”再定睛一打量,“这般形容,不像在布阵,你们这是在和纯一双极杠着?” 含明粗声道:“之前的话当老夫放屁,你直接滚就行!” 那人上下瞧了瞧,丢下一句:“等着。”大花毯子嗖地拔高,日日飞远。 含明振臂一举,八卦又高了些,几位长老因力道高度又变,手臂重力一轻,差点又栽倒。 空明子与素心仙子一直在闭目盘膝,倾尽全力压住双星方位,杂音入耳,他们却丝毫不敢动。 相参也不敢分心多想其他,敛气继续在一旁加持护法,少顷,忽闻浮空中,有年轻弟子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他不由又匀出一丝精神,睁开双眼,只听一阵乒乓乱响,纷纭宝光闪烁而熄,跟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竟然是沧澜峰的方位。 沧澜峰的山峰在颤抖,轰鸣之声,惊若巨雷。 一个黑点在峰峦间蹿起,笔直射入云霄,丝毫没有停顿便折转弹向这边。 一坨乌云随之从山中涌出。 黑点速度极快,眨眼清晰,是那块大花毯,毯子上花衣人左手拎着一个张开口的麻袋,右胳膊挟着一块硕大的石头。所经之处,众宝器噌噌噌弹射入袋中。相参总觉得那块大石体貌熟悉,似曾相识。紧追着花衣人的乌云,亦越来越近,居然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石头! 大花毯已到了八卦图之上,那人两手一抬,将大石头与麻袋同时一扔。 相参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便飞了出去,巨响,轰鸣,亮到极致的白。 待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在明岳峰顶的地面上,师父、素心仙子,众位师祖站在一堆废墟中,碧空澄净,云白如絮,纯一双极的大八卦,没有了。 环着他们的,另有一个圈,组成那个圈的,居然是一块块的玉。 那个花里胡哨的番子站在瓦砾堆上,一个玄色衣袍的老者与含明师祖一脸杀气紧盯着他,其余的诸人表情都很复杂。 花衣人目光飘到相参身上,冲他咧嘴一笑:“醒了?有无不适?”脸上尘土与油彩混在一起,只能看出鼻挺眉浓,牙甚白,眼甚亮。 相参抱拳道:“多谢阁下,并无不适。” 含明冷笑一声:“没砸死几个你遗憾么?” 花衣人嘿嘿一笑:“手误手误,情急之下,不得以而为之。” 含明道:“至少莫对着他人的脑袋往下砸。” 花衣人正色:“含明你怎么还是这么多疑,情急之下,我没有细看,真不是把大石头对准了你的头扔。再说当时情形,我也就对你的修为了解较多,知道你经得住一砸。” 含明点头:“所以你还是瞄准了我砸的。” 空明子轻咳一声,整衣上前向花衣人一揖:“幸而流师祖相救及时,师门众人得脱危难。” 相参一怔,这个花花的番子,竟就是,流师祖。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四十七章 相参此前见过流师祖,记得当时师祖的模样还蛮正常,与眼前的番邦风情截然不同,对师祖的多变不羁之认知又更进一层。 眼前的情形无他说话的余地,他便退至一旁,默默旁听,于师尊师祖们的言语中,总算搞懂了流师祖是如何摆平此事的。 他老人家收了一堆宝器,又去了玉脉之中引得众玉出山,借力合力,压制住了纯一双极。 相参瞥了一眼四周悬浮的玉,发现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不见了。他转目再看,心念一动,便有所感,圆圈之中一块油黄的玉石荧荧闪了一下,飞出玉圈,飘至他身前。 相参抬手握住玉,放入怀中,继续不言不语垂手立在一旁。 流师祖向那满脸肃杀的黑衣老者拱手:“一时情急,得罪髓翁之处,见谅见谅。” 老者的表情仍不怎么好,瓮声道:“流道友将老夫那一摔真是力道十足,不把老夫这块老石头砸成渣誓不罢休。老夫还能囫囵站在这里,着实愧对道友。” 流昔朝着老者连连抱拳:“汗颜汗颜。当时情急,流某深知髓翁修为高深,至坚至刚,方才敢做那般举动。待此事过去,流某自会到湛兮谷中负荆请罪,随便髓翁将我摔上多少遍,可好?” 黑衣老者神色冷然:“老夫绝非小器报复之人,流道友放心。湛兮谷与紫昆派共昌共荣,相辅相助,闻此变故,怎会坐视山中变故不理。流道友若向老夫说明缘由,湛兮谷自会倾力相助。” 流昔道:“髓翁所言,流某都明白。只是情势紧迫,不容细说,只好唐突髓翁,以请众玉友大驾。” 老者哼了一声:“罢了,能化解此事便好。只是,我湛兮谷避世潜修,除紫昆派之外,一向无外人知晓,如今却坦剖于众人之前,怕是日后都不得清静了。莫非这便是作俑者的意图之一?” 含明开口道:“那人应无如此大能耐,流昔这样的路数都算得出。其所图何事,暂不得知。连累湛兮谷,实在惭愧。” 老者再重重一哼:“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以后的事就看着办吧。”神色稍缓,向空明子抬一抬衣袖,“空掌门快请去查询正事,作俑者应该还在山中,寻源探究,理出了明线,说不定很快可破解。” 空明子向老者一揖:“髓翁今日劳累受惊,此时情景,来不及赔罪招待,惶恐惶恐。但请髓翁先回湛兮谷休息,亦防着湛兮谷中也生变动。” 黑衣老者闭上双目,单手掐诀,默一运气,再睁开眼:“湛兮谷中,眼下无事。那众位先忙,老夫暂时带着孩儿们告辞了。” 紫昆派众人施礼相送,老者抬袖还礼,视线触及流昔,立刻移开,甩袖转身。 流昔笑嘻嘻抱拳:“髓翁慢走,此次着实唐突,来日定上门赔罪。” 老者冷声道:“罢了,流道友再不进我湛兮谷,便是对敝谷最大的恩惠。”头也不回,一挥衣袖,环浮的玉石纷纷涌入他袖中,一阵烟雾弥漫,待散开时,老者与众玉皆踪迹不见。 紫昆派众人瞧着眼前的瓦砾残壁,心情皆很复杂。 一名长老抚须道:“也罢,空空空。砖瓦本为尘土,殿阁皆是浮云。正好这大殿也有几百年了,趁机翻个新,焕然再添新气象。”视线无意掠过居然无损的石头大钟旁,蓦地一顿,“咦,那边怎么躺着一个小娃娃?” 相参答:“禀告师叔,此乃弟子的师侄楼歌。” 方才沧云挟着楼歌赶到明岳峰,随手将他放下相助抗阵,直至后来沧云又去小峰,留守峰顶的相参便又顺便守着楼歌。 含明一弹指,一朵小云托起楼歌的身体:“说起这个娃儿,流昔,你瞧着他,可亲切?” 流昔瞧了瞧楼歌,不解:“怎了。” 含明微微挑眉:“这孩子,当真不是你的娃?” 旁侧的几位长老赶紧圆场。 “师叔,此不当耍子,怎会有这种事。” “是啊,师兄,流师弟一心向道,至纯至阳,这样的事绝不可能有!” 流昔顿了一下:“他今年多大?” 空明子道:“楼歌乃是徒孙从路边捡得,今年一百零七岁。” 流昔两眼放空,思索了一下,而后肯定地道:“绝对不是!” 含明似笑非笑:“那就怪了,若这个娃儿不是流昔的,方才他突然异变,能耐当真不小。”瞅着空明子,“你既然让几个徒弟请出了纯一双极,真只是路边捡的这么简单?” 空明子尚未回答,几位长老又圆场道:“此时此刻,还是先搞清楚眼前要紧事,其他慢慢再议不迟。” 山中诸峰的宝光持续熄灭,远处已有人踏云而来,是霜无、白兮收护宝器的弟子们返回。含明便先搁下楼歌不提。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紫昆派诸峰中的宝光方才熄尽。众宝归匣,但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做了这件事,仍未查出。 让小峰的警钟响起,不是难事,只要拿些妖气魔性的东西靠近,钟声便响。 难的是让主峰的石钟示警以及众峰警钟齐响。 难道滋事的不只一人? 紫昆派上下又彻底检查了一遍,仍未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连修为高深的众长老也不由得纳闷:“做下此事的人,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等手忙脚乱一场?” 正无头绪,半空忽然一闪,浮现一枚玉简,告知沧云等七部掌座求见。 七人进了众长老的议事厅,徵容施礼上前:“师尊,师父,弟子查到,少了一件东西。” 众长老与空明子神色顿时一凛。 “何物?” 徵容躬身:“弟子照看的悟心园中,少了一头萝卜。” “……” 众长老皆皱眉,含明道:“这萝卜,成精了?” 徵容道:“算是,有神识,会说话。” “能化形么?” “未曾化形过,一直是萝卜,在地里长着。” “是此山所生,还是得自他处?” 沧云躬身:“小徒楼歌从外面带回来的。” 含明瞥了空明子一眼。 筠轩亦出列道:“师祖,此事说来话长,楼歌这孩子,缘份有点乱,时常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只这个萝卜。” 徵容亦道:“不错,悟心园中,其实……” 含明挥了挥手:“罢,罢,无甚相干旁枝末节的事暂不要多说。”一指徵容,“你一个答话便可。那萝卜,平时有显出什么异常么?” 沧云与筠轩退回其他几位掌座身旁,徵容思索了一下:“除了性情异常,其他没有异常。” “性情怎么个异常法?具体直接一些。” “拽文,牢骚多。” “尔等还让成精的萝卜读书?” “不是,进紫昆派之前读的,长在它上一个主人地里的时候。” “它的前主是何人。” “养参催丹行旁门小术的道人。” 这等人,完全没可能做下今天的事。 含明微微眯起双眼:“的确没再少其他东西?特别是你管的那个园子。” “没有,仔细查过,目前只查到少了萝卜。” “园中情形如何?能否判断它是被拔还是自己跑了?” “无法判断,园中无其他变动,无其他痕迹,仅是萝卜没了,地上有个坑。” 作者有话要说:嘿,更新~~ 第四十八章 众位长老又都移驾了一趟悟心园,研究了一下那个坑。 果真如徵容所说,没有任何痕迹,众长老仅能从坑及坑左右的土推断,萝卜不管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拔了,它是以一个笔直的姿态离开这个坑的,而非斜着出土。 “那么的确是自己蹿出来的可能更多一些。”一位长老比划了一下,“拔萝卜,一般稍微斜一些更好使力。” 另一位长老摇头:“未必。如果拔萝卜之人是在半空探手,揪着缨子一提……” 含明冷声道:“即便是自己蹿出来,列位真以为,仅仅一头成精的萝卜,做得下今日这桩大事?” 众长老再思量,意见不一。 “未必。它真身或许不是萝卜,潜藏数年,只为此事?” 徵容谨慎出声道:“弟子看它平日言行,不像如此内敛。” 长老呵呵而笑:“表象岂可当真?以狂放之形掩城府之心者处处皆是。它若从一开始就谋划,倒可以推断出行事手法。萝卜既长在地里,泥土中有无数的小生灵,如爬虫蝼蚁等,皆方便它就近笼络。既小而众,各自在山头击钟后,立刻遁入土中,痕迹便无。” 含明道:“一头成精的萝卜未曾看破倒罢了,若是万千爬虫蝼蚁一同作祟,门中竟无知无觉,我等还有什么脸在紫昆山待着?赶紧散了,把山头让出便罢。” 做推论的白须长老道:“师兄这样说,便有托大之意了。万物之灵性,不可估量。大道未曾时,我等皆无知,更何必执著于脸面?” 两人的话有些杠着,其余长老便出言缓和局面。 “含明师伯所言甚是,若无师叔的推论亦不无道理。只是,眼下对着一个坑,实在不足以得出确切论断。” “要不,等流师祖去湛兮谷请罪回来,再让他来瞧一瞧,他会回溯之术,直接施法看看过去发生的事,不就一切大白了?” 含明淡淡道:“回溯之术老夫也会。只是,列位都忘了此处是悟心园?” 众长老一时静默。 悟心园,紫袨老祖结庐埋玉之地,历代皆设禁制,一些咒法都不可用。 含明道:“因此,老夫才说,那些在门中无觉无察时,与萝卜合谋作祟的小生灵,不大可能有。” 若无长老叹一声:“惭愧,是老夫过于执著,反倒疏忽了。师兄见笑。”嘘叹望向地上那个坑,“回溯之术既不可用,当要如何查?” 含明简短道:“查不了,先回去罢。” 回到议事厅中,众长老又互相安慰了一番,其实心里都不是滋味。 在众多友派同修眼前出了这桩大事,眼下虽只查到丢了一头萝卜,但丢的脸是无尽的。 含明道:“既未查出结果,乱猜无益。若有所图,早晚必现。” 素心仙子轻叹:“突生此乱,再开论法大会,只怕也无心比试了。” 若无长老道:“还用比试么,师门重宝,统统在众位同修面前现了个底儿掉。倒是大家都瞧上热闹了,这可比论法大会好看。” 众人皆无奈苦笑。 含明一挑眉:“既已如此,能看的,也都被看了,索性便将此次论法会改作赏宝会,把那些亮相冒光的,一遭拿出来,与众同享,如何?” 黑霎蹦上床,踩踏楼歌的胸膛,又蹲到枕边,抬爪拍拍楼歌的脸,舔了舔。 楼歌的眼皮微微一动。 黑霎歪头端详,凑上前嗅了嗅,胡须戳进楼歌的鼻孔。 “啊嚏——!” 楼歌猛地一个喷嚏,一挺坐起,睁开双眼。 眼前噌噌噌冒出几张欢欣的脸。 “师兄,你醒了!” “师兄可算醒了!” “嗷嗷呜——” 楼歌按住额头,一一望去。 东奕、留鹤、莫执、黑霎…… 床尾稍远处还有一人含着欣慰的微笑关切相望,竟是南宫醉。 脑中一时有些混乱,楼歌皱眉,窗外忽而一阵轻快的瑶琴曲声,周遭忽地明亮。 楼歌浑身一凛。 黑霎兴奋地嗷了一声,蹿向门口,伸着脖子看天空。 东奕亦看向门外:“啊呀,又有宝贝了。”留鹤指天道:“是彩凤!在奏仙乐!” 东奕转头朝楼歌道:“师兄,你一直昏着不知道,这回的论法大会改成赏宝大会了。不单咱们师门的宝贝全亮了出来,那些过来的门派也特意派人取了重宝观赏。眼睛真是不够用了!师兄你去看一看,就知道我们不在那里,却蹲床头守着等你醒是多么有兄弟情了。” 留鹤激动地接话:“是啊是啊,我从没想到这辈子能看到这么多的宝贝,真是……”他忽而顿住,因为楼歌的表情实在吓人。 南宫醉道:“师弟,若是不适,先再回床上躺着,莫乱动,我去找师叔过来。” 楼歌仍不言语,脸色如死人般灰白。 东奕道:“对了,师兄,师叔一直没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晕倒了,可是被肇事者偷袭?” 留鹤附和:“是啊,唉,那件事也不知道谁干的,到底想做啥,连流师祖都回来了也查不出,真是奇怪,谁有这么大能耐。” 楼歌还是没有说话。 他缓缓下床,南宫醉上前搀扶:“当心些……”手臂一震,竟被楼歌甩开。 屋中的其他人都一怔。 黑霎在门边转过头,瞪大金色的眼:“嗯咕?” 楼歌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门旁。 终于,他听到了,有人问出了那个问题。 “对了,师兄,好像一直没看到花姐姐。她在哪?” 瑶琴声飘扬,轻快悦耳。 五色彩凤在天空翩飞,云朵晕染着绯色,飞霞流光,无尽逍遥。 楼歌的双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四十九章 世间贤士,应天之德,百年得出一二;世间圣人,应天之道,千载方临凡尘;又有灵异者,应势而生,无时无定,各像各能,只看机缘尔。 北海之泮,海通村内,便偶得机缘,有灵童降生。 其母分娩时,天生五彩祥云,满室霞光,庭院所种之花,不论季节,皆发苞绽放,异香馥郁。 族人便知不同寻常。 女婴降生时,一个白衣女子,乘一朵祥云,自东方跨海而来,向女婴家人道:“此女天生有道缘,尔等可肯舍她,随我去紫昆山上修道成仙?” 海通村虽偏僻,毕竟在修仙界内,其家人亦不算凡夫,只是资质有限,只能庸庸做些凡俗之事,听了紫昆山三个字,女婴的祖母即刻道:“紫昆派乃修道第一法门,仙子若肯收她入门,自是她的福缘。只是,吾等庸碌,测不出她灵根是何类,是否与贵派相宜。女子修道,似乎参星宫更好一些。” 白衣女子盈盈笑道:“诸法万象,终归于一。修道法门即便同一门派亦有不同,譬如家师座下弟子,就分为六部,我主修气。与各位师姐师妹,修法各不相同。这孩子实在该与我紫昆派有缘,家师卜得她该临世,方才让我相迎。” 家人听闻此言,知道大约定有渊源,便抱出婴儿,交予白衣女子。 女子留下灵丹数瓶,宝器数件,携婴儿离去。女婴之母刚生下孩子,便遭别离,虽知道是好事,仍不由得痛哭。 其婆婆安慰道:“我等生在修仙界,却又庸庸碌碌,成仙无望,能有个后人得大道,登仙界,乃是福气。莫像俗世之人那样执念凡缘。而且,紫昆派这样迎人入门,实在罕见,大约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方才,那白衣女子说其师父预卜这孩子将临世,特意来迎,她便隐隐觉得,可能另有内情。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数十年之前,她曾在紫昆山附近的市集做些小买卖,听到过坊间的一个隐晦的传言——紫昆派曾经因一件事,害过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紫昆派中的道人还特意到山下来采买吃食物品,做那女子的祭供。 有一天晚上,异常的热,她睡不着,听到院中有动静。 她披衣来到后院,却看见一只似猫非猫的小兽,蹲在墙头上,金色的双瞳幽幽望着她,片刻,纵身一蹿,叼住一条晾在院子里的咸鱼越墙而去。 她打开后门欲追,子时的小街上,空空荡荡。 月光昏暗,微风起,吹透她沾着潮汗的薄衫,忽有一阵凉意。她一转身,却看见,方才还什么都没有的道路上站着一个人! 她吓傻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双脚像被钉在地面。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却是个长得很俊的少年,穿着一身道服,手里捧着一个纸包,里面冒出一阵阵烤鸡卤味混杂的香气。 她松了一口气,向那少年道:“ 呦,小道人半夜下山偷吃?” 少年面无表情,一步步走着,竟有点像梦游:“是买些东西,送给一位故人。” 她掩嘴:“难道是你的小相好?不送胭脂绢帕,倒买一堆吃食,小道士,哄小姑娘可不能这样。” 少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送什么,其实她都用不上。” “不好哄?” 少年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她死了。” “莫再执著了。”她抚摸着儿媳的头顶,“或许这孩子只是借胎临世也未可知。” 女婴被白兮带回紫昆派内,道号梦如,会说话时,便学诵法诀,初时文字时,即读道经。六岁入关静修,十年后达初元境界,出关。 白兮测她法术,告知她数月之后,可以参加论法会,倘若通过,就能择得一块自己的灵玉,辅助修行。 她独修时多,虽然从出生后起就一直在紫昆派内,对师门的种种仍然很陌生。师姐带她熟悉各处,她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很多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打量,还时常背过脸去和别人悄悄议论。 她不谙世事,但也觉察到了蹊跷。 另外,她时常觉得,有一道目光,在暗暗地打量自己。 有一日,她与师姐路过明岳峰,看见一个人正从峰顶御剑而起。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相貌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如寒冬苍穹上的孤星,耀眼又冷峭,像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他转头向这里瞥了一眼,视线与她有刹那的触碰,即刻收回,踏剑远去。 她浑身一震,呆呆看他渐远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翻涌在心中。 她想起了一件往事,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多大,四岁?五岁?总之是闭关之前,她在月莲谷的寒潭边,采摘紫色的小花。 忽然,她看见,水潭边蹲着一团漆黑,毛茸茸的。她好奇地靠近,毛团抬起金色的双眼,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聚精会神望着水潭中游来游去的锦鲤。 她再走近两步,旁边的树下,突然闪出一道衣摆。 她视线顺着衣角向上,努力仰着脖子,可那人的脸在逆光中,看不分明。 他弯下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你是谁,为什么闯我们月莲谷。” 那人的手收了回去,而后突然不见了,水潭边的那个毛团也不见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有种感觉,这就是那个小时候她曾遇到的人。 师姐道:“刚才过去的,是明岳峰沧云师伯座下的楼歌师兄。你不要介意,他一般都不怎么理人的。听大师姐她们说,他以前不是这样,后来……” 师姐的声音突然顿住,咳了一声:“快走吧。” 她不以为意,只在心里默默念那个名字—— 楼歌,楼歌。 原来他叫楼歌。 楼歌,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一直看着我的人。 “论法大会明日便开,师兄你干吗非要今日下山。”莫问很不解,“明天,月莲谷的那位师妹就……”莫闻看看楼歌毫无表情的脸,咽下了后面的话。 自从……之后,二师兄就彻底变了个人。 最开始他不说话,不动,不理人。直到某一天,一位据说辈分远高过流师祖和含明师祖的老祖回到师门,替他卜了一卦,曰——不久后,与你有缘者,会再度出现。 这句话总算让楼歌师兄回了一丝生气。 但是,对于活了几千年的师祖来说,不久到底是多久,实在不好说。 反正,他们是觉得过了很久。 连莫闻和莫问都择了玉,修为颇有小成,变成了小弟子们的师兄,师祖的那个“不久”还没有过去。 直到某天,月莲谷那边说要去接一个人。 大家都在议论,这也许就是…… 灰飞烟灭之人,还能重生么? 世间一切,都无绝对。 祖师说能,那就能! 大家都知道,楼歌师兄一直在偷偷看着那位师妹。 大家也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偷看。 东奕师兄说,可能转换了性格之后,楼歌师兄变得更闷骚了。 论法大会,与梦如师妹正大光明再相逢再续前缘的好机会,楼歌师兄突然主动请缨,要下山除魔卫道。连莫问都替师兄捉急,觉得他这样搞实在不能忍。 楼歌师兄也没有多解释,一挥衣袖,带着黑霎,踏剑径直往山门飞去。 莫问纳闷到实在忍不住了,招云追向楼歌,结果发现有人比他更不能忍。 东奕师兄在山门界石处蹿了出来,拎住楼歌的领口吼:“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偷看这么久,明明能正大光明同她,为何要躲!!!” 楼歌依然用那副表情看着东奕师兄:“那不是她。” 他看了很多次,反反复复。 但他知道,那不是她。 无法自欺欺人。 灰飞烟灭,怎可能再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五十章 五陵山下,有一小县,因山而名为五陵县,属益州郡,近日屡生怪事,县城乃至所属乡村,常有人失踪。 县衙查之,发现失踪者皆是丁亥年所生的男子,且都生于一月。 益州郡一带灵气平常,久居于此的都是资质平常,难成大道,耽于俗务的人。修为较高者不常在此久留,更没有什么名门大派。县令和衙役们追寻许久,一直查不出头绪,只好上报郡守。 郡守与紫昆派兰部的掌座筠轩有些交情,便写信求助,未曾想紫昆派竟真的派了人,虽只是筠轩的两个师侄,但据说是紫昆派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二人先到郡府送上筠轩的书信,即刻便又到了五陵县。 他们将郡守亲笔文书交到县令手上时,信封上的墨迹尚未干透。 县令不敢怠慢,立刻先把县中的捕快们聚齐,各自道出查到的线索。 众捕快对这两个嘴上没毛的楞头青其实不怎么看得上,尤其这两人其中那个叫楼歌的小子,一张脸像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瞅着就不痛快,另一个叫东奕的倒还好,笑嘻嘻一团和气,算是小后生该有的样子。 但县令大人的命 令还是得遵守的,尤其更还关系着郡守大人的面子。众捕快便各自尽可能详尽地把查到的明线暗线都说了。 其中一个道:“五陵山大坡子岭那块儿,做过乱葬岗,有窝狐狸曾住在那里,吞雾吐气,之后因那地儿不够好,换地方修炼去了。难不成还遗留了一两只,或者又回迁了?” 东奕道:“狐精属阴,修得多是采合之术,亦有些吞噬灵元的。但此事不大像妖怪作祟。妖物吸精噬魂,至多分男女,择阴阳,看体魄挑灵根,没有算了生辰八字再下手的习惯。” 另一个捕快道:“那是人祸?倒是也有几个出奇的人。一个是寡妇,姓许,住在稻子庄东头,算来年纪该有快九十了,相貌却跟十九的大姑娘一样。据说几十年前办来的时候就是寡妇,自己说汉子没了,也没有人见过。” 东奕笑道:“我师妹九十好几了,看起来像十四五来着。” 众捕快都默了一下。 楼歌道:“但来历不明,倒可以查查。” 那捕快立刻点头:“小道长说得很是,俺也这么以为。”话出口,又觉得小道长三个字,自家真心不够格说,赶紧接着加话,把这一茬岔过去,“还有一个蹊跷人,住小燕庄上,跟稻子庄挨着。倒是老门老户本地人,姓张名春,爷爷奶奶爹娘老子都没什么道缘灵根,跟俗界凡人差不太多,都连二百岁尚未活到便就死了。他爹妈一百多岁上才有了他,待他到十几岁就先后入土了。这人就一直游手好闲的,田也不种,常到县上来喝酒,未曾娶过亲,一直是光棍闲汉,突然的从去年起,跟换了个人似的,酒不喝了,人也齐整了,在田里种了许多药草,还养了花,居然还到市集上买书看。旁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直到有一回几个熟人硬把他架进酒肆灌醉了,他才吐口说自己有大罗金仙指引,必成大道成仙。” 旁边的捕快道:“这人衙门里的兄弟都认得,是变得有点怪,不过他酒后的话一贯不能当人话。” 东奕道:“当条线索,查查也好。”和楼歌把捕快们的言论择选觉得有价值的都一一记下,立刻查探。 两人各携了一两个捕快指路,先到稻子庄及小燕庄上空盘旋,丝毫妖气未见,再略按低些云头,到了那张春家的上方。只见几间瓦房,屋前几方田地,种着山姜、芜菁等物。竹篱环屋,攀爬着满架的金银花。田旁还有一口小水塘,水面盖满圆叶,擎着几朵婷婷的荷花。 东奕往房上丢了个通明术,透过屋顶看到张春正在屋内。张春对着镜子,正在更衣,先穿上一件浆熨得平平整整的新衫,又仔细理了理发髻,再把插在桌上水瓮中的几枝荷花取出,下端仔细扎好,出了门。 楼歌问:“他这是往何方去?” 捕快道:“这个方向,往山里或邻庄皆可。” 几人再在空中慢慢尾随,张春对天上有视线盯着丝毫没察觉,脚步轻快,神色颇欣欣然,一路抄小道前行,不久就到了与临庄的接近处。 众人在天上,宽阔视野中,又有一人也往这个方向行来。 是个女子。 楼歌与东奕的目力好,先瞧见了,不久后众捕快也看见了。 那女子穿着簇新的裙子,发堆云鬓,簪着精巧的银钗环,妆容浓而媚,染着指甲的双手一路小心翼翼提着裙摆,唯恐被杂草勾到,尘土污染。 “这就是那许寡妇!” 捧着花的张春与提着裙摆的许寡妇,都朝着两村之间的那片树林走去…… 东奕抬起视线:“这林子里,绝无妖气,还用看下去么?” 众捕快都咧嘴。 “不用了,不用了。” “小燕啄大米,俺们凑啥热闹。” …… 东奕看向楼歌:“师兄,怎么办?” 张春和许寡妇已都走进了小树林,楼歌转过身:“走。” 云朵飘远了,张春捧着花穿行在林间小路,转过一个岔路口,许寡妇婀娜的身影绕过一棵老树,出现在他面前。 许寡妇嫣然一笑:“呦,张兄弟,又遇着你了。这是哪里去?” 张春道:“上坟。” 许寡妇弯起双眼:“张兄弟真是个孝子。吴大娘还等着我扎花儿,我就先走了。” 张春闪至一旁:“夫人慢走。” 许寡妇握嘴娇笑,一甩手帕:“夫什么人呐,可是城里大宅院的太太才配得起这俩字儿,都说多少回了,张兄弟莫在小妇人面前拽这些文,大嫂大娘大姐随便喊便是。”纤腰款摆着走远。 张春抬起头,满脸嫌恶,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吹了吹手中的花,掸掸衣摆绕上小路。 踏到一棵老树旁,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许寡妇转过两个弯儿,在一个岔路口一拐,转上另一条小径,几折几绕,出了树林,斜土坡上荒草没人,许寡妇谨慎地左看右看,走近一块大石,朱唇轻启:“魏郎~~魏郎~~” 草中突然蹿出一道矮小浑圆的棕褐身影,猛地抱住许寡妇:“美人我的心肝,你可是来救命了!” 许寡妇做出几分受惊形容,粉拳用力一捶:“你个死没良心的,只会吓我!以后咱们可不能常这样了,刚才我又碰见那张姓小子了,也不知他瞧出什么来没有。” 褐衣男子啪嗒在许寡妇脸上亲了一口,满足地轻捻唇边小须:“那小子自己就不清不楚的,可能是跟后山哪个野兔相好哩,不足为惧。你可知道,刚才有两个小道士在天上跟着他,只差一寸寸,就那么一寸寸便能察觉出我了。幸亏老子的宝贝灵验,洞又打得深!唉,我为了美人你实在是豁出命去了。” 许寡妇挑起柳眉:“真的?最近我倒也听说闹什么妖精之类,死了不少人了。衙门终于请小道士来了。不会是你做的吧?” 褐衣男正色道:“怎么会,我天天心心念念,除了美人你一个,哪还有其他?那种手法,走得跟我不是一个路子,必然是个狠家伙做的,别打探,莫招惹。你我只管安心双修,待来日”同登仙界,与天同寿!” 许寡妇啐道:“你个老刺猬,油嘴滑舌倒学起狐狸那一套了!倒是也变个狐狸般的模样给我看?老娘若不是真心的,真忍不了你这德性!” 褐衣男涎笑:“美人这般的,才是最会挑汉子的女人,汉子就得糙且实用,那些油头粉面的,不堪大用!”抱紧了许寡妇,滚进草丛。 长风吹乱荒草,沙沙窣窣。 幽暗的山谷中,水溅石响,凭空闪出了消失在树林中的张春。 他继续一步步朝前走,轻车熟路穿过峭壁间狭窄的缝隙。正午的太阳落了下来,映着石壁挂下的流水,折出一弯虹。 张春在一道山壁前停下。 新藤枯蔓密密覆盖着山石,张春拨开乱草,藤蔓的枝叶下,竟有一个隐蔽的洞口。 张春恭恭敬敬朝洞口一揖,掀起藤蔓,闪进洞内。 洞中昏暗,依稀可辨出在靠内山壁前有一座石块堆成的长台,铺着厚厚的草。 一名少女躺在其上,一身素白长袍,双目合着,略显平凡的脸上神色恬淡,恍在沉睡。 张春跪倒在地。 “弟子张春诚心供奉,叩见仙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五十一章 这是怎么个情况? 花淇淇发现,自己的接受力已经被锻炼得无限强大,无论场景再猎奇,她都能淡定对待。 比如,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几个问号,并没有出现感叹号。 在黑灯瞎火中冷静地抬起手,嗯,隐隐能看到,那么并不是自己瞎了,而是,目前身在之处没有光。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 和楼歌一起去看论法会→遇见了轩辕星萦→同轩辕星萦叙旧→轩辕星萦突然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 而后,自从来到异世界中,很常见到的一道白光照花双眼。 再然后,另一个掉进异世界中经常出现的情况——大脑信号中断,花淇淇暂时停机——发生。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一团瞎黑。 花淇淇不放心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腿。 嗯?怎么,不疼? 做梦?做梦又这么理智吗? 掐,再掐,又掐,还是不疼。 她又狠下心,咬了一口食指。貌似有点疼了。难道是因为暂时性失去知觉造成了神经麻痹? 她抓抓头,左右看看,尝试着走了两步,大喊:“喂喂,有人吗?” 一片沉寂。 她继续喊:“喂喂,有没有人?” 还是沉寂。 总是这样,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物,一般都得酝酿一段时间后再登场。 花淇淇无奈地耸耸肩,这个时候,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极快,像一阵微风路过,或者一个恍惚的幻觉。 就在她右侧的远处。 她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住。 不知怎么的,她又有种感觉,刚才那个声音响起的方位,不在那里了。 不清楚应该在哪里。 这个黑暗、静止的地方,又好像在动,旋转。 地球自己会自转,还会围绕太阳公转…… 什么乱七八糟的。 花淇淇敲敲头,索性蹲地又坐倒。 “算了,就以不变应万变,爱来什么来什么,要杀要剐随便!” “杀?剐?真不知好歹。若非是我,你这妮子早就成一股烟了。” 不是幻觉!花淇淇一跃站起。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太熟悉! 是…… 是跟神经病一样一直盘旋在她脑中的声音! 梦里也有过! 啊啊,果然闹鬼不是假的!啊啊啊,果然有鬼!!! “你现在还用怕鬼?” 废话,黑漆漆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响,根本就是鬼片的标配场景嘛! “此时此刻,是黑是白只看你心境。你想看,便能看到。” 不要这样玄虚,难道我默念点灯点灯,快快出现,真的就行? 啪!头顶上方一声轻响,周围真的亮了。 只是,发光的,不像个灯泡,比较像……月亮。 花淇淇不再掐自己大腿了,她还没来得及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很美,超级美,无比美的女人。 美到花淇淇觉得自己根本没念过书,头壳里一个词语也没有。 花淇淇觉得,她若是仙女,自己就是一只趴在垃圾桶果皮上的蟑螂。 真是梦啊…… “你已成空幻,何来有梦?” 话还是这么玄虚,俗人听不懂。 “你现在是鬼,懂了么?” 什么!!! 美女的目光中全是肯定:“你已是一抹魂魄,在你所生长的俗世,这样就算鬼,对吧?” 魂……魄…… 花淇淇抬起手,手明明还在! 胳膊腿都很完全! 腿……掐不疼…… 脚边,影子,没有。 灯下没有影子的就是→鬼! 花淇淇捂住了嘴。这……这…… 等一等…… “你也没影子。你也是鬼你果然是鬼!!!!!!!” 啊啊啊啊啊!!!!!!!! 花淇淇疯狂掐着自己的大腿,这梦太猎奇了,妈妈我不要做梦了,我要醒过来。 “清醒些,接受现实。”美女神色有些不耐,“你也在此界待了许久,为何一些定力都没有?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花淇淇在混乱中又捕捉到关键词:“你,救了我?” “你连那一幕都记不住?”美女的唇边浮起一丝讥诮,“我真该袖手旁观她把你打得灰飞烟灭算了。” …… 花淇淇眨眨眼。 她想起了那道白光。 在白光亮起前,轩辕星萦抬起了手…… 美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表情:“我本不喜欢管闲事,之所以救你,只因你我有一点相同——轩辕星萦都要将我们灰飞烟灭。” …… ………… 花淇淇迎视美女的目光:“多谢您见义勇为,搭救了我的小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问您贵姓?尊名是……?” 美女唇边扯出浅浅的笑:“许多年不曾听到有人这样问了。我会慢慢告诉你我是谁。此时你先要知道,我并非你以为的那般。我不是魔,更不是妖。我乃紫昆派中人,轩辕星萦曾是我的姊妹,空明子与素心,是我不知多少辈的徒孙。但紫昆派的典册中,从不敢提我的名。几千年来,你应是第一个听到我名字的人。我道名妙灵。” 花淇淇闭了闭眼。 对,妙灵。 白光亮起之前,轩辕星萦举手放大招之前,说—— 『妙灵……若你仍执迷不悟……我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如此!这位妙灵姐姐你到底做过什么事,把我害成这样!!!” 妙灵双眉一扬。 “害?害你的人是轩辕星萦,想你死的是紫昆派。若非我救你……” “轩辕星萦根本不是打我,她是在打你!” 不要当我真傻好吧。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就是悟心园里的那只鬼,我被你上身了,你和轩辕星萦有仇,她打我是因为要除掉你!你——喀……” 冰冷的手指紧紧箍住了花淇淇的咽喉,花淇淇眼前一黑,痛苦地挣扎。 真不科学,都变成鬼了,应该不怕掐喉咙窒息这种事了,为什么…… 冰冷的声音,并不是传入耳朵,而是一字字直接刺入她的额头,钻进大脑和心里。 “小妮子,我若让你灰飞烟灭,只需轻轻一捻,但让你活,却费了我千载的累积,莫要不知好歹。轩辕星萦即便本意是想杀我,是否因你而有片刻迟疑?她根本不当有你存在。你于此界,本来什么都不是。” “紫昆派的人,一贯做婊子还要立牌坊。你可知,轩辕星萦杀你的时候,含明就在近旁。轩辕星萦刚从俗界回来,功法连三成都未恢复,含明若想救你,抬手便可。” “他倒是有把你看在眼中,只是想让你顺道灰飞烟灭了方便。就算不是含明,换另一个,紫昆派中任何一个,你觉得,结果会不会变?” 不会变。 答案毫无阻碍地蹦出。 其实她明白,她对于紫昆派来说,是个不小心惹下的麻烦。 越快消失掉越好。 但是他们没有表露出来,他们在她面前表现出的,都是积极帮助她的样子。 这样就够了。 她不管他们真正的想法,想法有什么关系,她只要他们的行动,只要他们的确有做帮她的事情,可以让她有活着的机会,有回去的希望就行。 真不是她有圣母心,而是实际。 很实际地想要个回去的机会。 而且,至少,在紫昆派飞来飞去的时候。 在…… “还有,轩辕星萦对你下杀手时,那个末辈的小儿,哦……是叫楼歌对么?对,他修为尚低,但他就在你近旁。他,动了吗?” 花淇淇停止了挣扎。 嗯,不错,刚才的念头,还是有点自欺欺人。 楼歌,你带着我飞来飞去的时候,顶多就是怀着赎罪的心态。 面对错误和麻烦寻找解决的另一种方式。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那时候我挺开心的。 反正,现在没麻烦了,也没以后了。 我都死了,变成鬼了。 箍在她脖子上的手指慢慢松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双眼充满怜悯。 又是怜悯。 这点的确有些让人不舒服。 “现在,你怎么想?”怜悯的视线中,又含着等待。 花淇淇摇摇头:“我,没什么想法。” “哦?”等待的双眼眯起,“你,认了?” “嗯,说认了不太准确。”花淇淇摊手,“就是,就这样吧,随他以前怎样,已经死成了鬼,一切皆空,都算了,浮云吧。” 刺来的视线陡然锋利,又敛为平淡。 “呵呵,有趣。那,你的打算是?” 花淇淇耸耸肩:“做一只快乐的鬼。如果妙灵姐姐你肯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本月可以贴在网络上的内容已经全部贴完啦~ 大家2014年1月见!(*^__^*) 第五十二章 做鬼其实挺好的。 花淇淇很快体会到了乐趣。 首先,做鬼不会饿。 自从意识清醒之后,居然肚子一次都没叫过。 花淇淇尝试着畅想了红烧排骨、清蒸蟹等几道挚爱的菜,竟没有口水横流,一点渴望吃到的欲望都没有。 她这才发现,口腔不会再分泌口水了,但是又不口干,也不想喝水。 是不是也不会哭了? 可是眼睛也没有干涩。 整个人感觉很轻畅,按理说,现在是没有身体了,所以掐自己才不会疼。 但是……花淇淇上下再自我打量,四肢身体,都还蛮真实的样子。她试着拍拍手,一个恍惚,双手忽然变得透明,互相穿过。她打了个激灵,两手又正常了,再拍一拍,和平常一样,好像刚才是她的错觉。 “并非错觉,只因你的念头罢了。”妙灵姐姐的声音又幽幽响起,“若不信,你可试着想一想你的手不存在。” 干吗要听你的?花淇淇心里虽然这样吐槽,还是忍不住好奇,试着幻想,要是手真的没了该怎么办。 忽尔,她发现,两只手和手臂竟又开始变得透明。她再一惊,双手又恢复原状。 “你已无躯壳,只是一抹魂魄,有此形状,不过因你的意念而已。”妙灵姐姐再度敬业地解说,好像纪录片或科教节目的画外音,“但无此念,便无此相。” 花淇淇曾听说,意外伤残的人常常仍会感觉到失去的部分肢体仍然,叫做“幻肢现象”,现在她觉得自己仍然是个人,就和那个类似?或者可以叫做“幻体现象”? 如果不把自己当人了,渐渐忘记了原本的模样,那么就…… “无此相,则为任意虚无。” 翻译通俗一点,就是没什么形状的一团……鬼故事里标准阿飘的形象。 花淇淇想象了一下自己变成一团棉花糖状,荡来荡去的情形,即刻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对自己强调一遍“我是个人”。 接受自己是只鬼后,她开始研究目前的处境。 她目前身处的地方,可以称作一个密闭空间。头上看不见天,四周没有墙壁,但走来走去,始终都好像在原地打转。 那时,她对妙灵说,自己想当只快乐的鬼,妙灵居然就冷笑数声,丢下一句“你若以为这样便好,我也不勉强你”,消失离去。只时常冒出几句话做画外音。整个空间中一无所有,唯独一个花淇淇自带意念发光荡来荡去,完美诠释“孤魂野鬼”的涵义,深深寂寞。 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花淇淇对无聊这个词语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做鬼不但不饿,更全无睡意。来来回回琢磨和脑补自己的目前境况,将来出路,越想越懒得去想。 她尝试自己跟自己玩……跳高,试着让自体发光的光线调大调小,撞着胆子幻想一下身体变形,然而肢体一透明,心中就一惊,又回归正常模样。 这么玩了一段时间,趣味渐渐变少,妙灵有时候会冒出两声,花淇淇就赶紧和她对话。但是妙灵的画外音越来越少,花淇淇怎么都等不到,居然开始主动搭讪。 “妙灵姐姐,你在么?我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妙灵姐姐,你肯定还是有别的打算的对吧,能不能痛快点告诉我呀?” “我们现在算是在阴间还是阳间,怎么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鬼呢?” “妙灵姐姐,喂喂,妙灵姐姐……” …… 完全没有回应。 花淇淇独自说了又说,后来发现自己好像没继续发出声音了。她坐下叹了口气,姑且可以称作地面的地方也不像真正的地面那样踏实,空荡荡的,有形又似无形。就和此时她感知的一切一样,似幻非幻,没有半点踏实。 她开始想念以前的所有一切。在现实世界里,从小长到大的种种……紫昆派的种种……短短十几年人生里能记得的所有都反复回想,甚至对萝卜和学舌草都寄予了无限相思。 但是越想,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就越发放大。并且,时间像完全没有渡过。 因为这一刻和那一刻完全没有区别。 花淇淇终于察觉到了寂寞的可怖。 无音无色,无声无息,无穷无尽,无生无死。 她思绪开始越来越没条理,一会儿像在想这个,一会儿又在想那个,有时候会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喃喃自语着什么。整个人也越来越空,空洞攫取了其他知觉,她不知该做什么,什么都不想做,不知自己因何而在。浑浑噩噩,混混沌沌。似在一点点融化进这个空间。 然而,一个须臾间,她嗅到了一丝香气。 烟火熏然中含着一星星檀粉味道,她的精神豁然一振,猛地爬起身,贪婪地用力吸着这股味道,想要更多更多再多。 是,是久违的饥饿的感觉!吸入一股香气,便如扒进一口饭那样满足! 香气越来越淡,似乎没吸几口就没有了。 花淇淇不甘心地嗅了再嗅,颓然又坐回原地。 神智清楚了许多,一股“我为什么在这里,之前都在做什么”的念头翻上心头,她转过身再左右试探,仍然如以前一样,四处是无尽之空洞。 花淇淇颓然叹了口气,忽地又猛转过头。 刚才,视线的旁侧,似乎有一道阴影。 她来回巡视,那抹阴影似乎会随着她视线的移动而旋转,始终在她难以触碰的边缘。 她忽然有个感觉,那抹阴影里,还藏着什么。 “喂喂,妙灵姐姐,是你吗?和我说句话呀。喂喂!” 依然是徒劳。 花淇淇气馁地坐下,若有若无地,似乎有个声音响了一下。 她再猛爬起身。一片空寂,连那抹阴影都再没有,似乎一切出自她的臆想。 不,绝不是臆想。 花淇淇狠狠地告诉自己,那个声音和那抹阴影一样,都绝对存在过! 那是一声叹息。 似乎,不是女人发出来的。 浑浑噩噩了很久,迷人的香味又出现了。 花淇淇再度贪婪地大口吸,味道很快消失,她内心焦躁,想要更多,甚至想恶狠狠地挠地,扯头发,把一切砸烂。 但是手边没有东西让她砸。抓,扯,咬自己也完全没有感觉,她像一条发疯的野兽般歇斯底里。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处又出现了阴影。 她猛转头,这次,阴影未动。她试探着向那里走,阴影内,有一道轮廓。 是人,另一个人,坐在地上,面对着此方。刚才她疯狂的丑态恐怕全落进了此人的眼中。 花淇淇不禁一阵心虚,鼓了几次勇气才小声问:“嗨~那,那个……你是谁?” 阴影中的人没有回应。阴影微微晃动,似乎要消失。 花淇淇再一阵恍惚。就在此时此刻,那销魂的香气又奇迹地出现,她迫不及待地猛吸,一个站不稳,居然跌倒在地面。 这次香味和之前两次不同,浓浓烟火气更重,还有醇浓的焦油味道,格外浓郁,更香,更诱人!花淇淇用手撑住地面,口鼻一起用,用力吸,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太过瘾了,特别是那个油香,好像大口在吃刚出锅的油条,脆香的麻花一样! 香气又很快变淡全无,花淇淇一阵躁狂,恨恨嘶了一声,抓挠了两把空气,瘫坐在地,忽而想起什么,转过头,阴影中的人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花淇淇羞耻心起,向后爬了爬,停了片刻,慢慢撑起身,再度走向阴影,几步之后,她睁大了眼。 阴影中坐着的那个人,是个孩子。 约莫十一二岁的,衣衫褴褛,双手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一双紫色的眸子冷冷直视着花淇淇。 好漂亮的孩子。 而且,很面熟。 在哪里见过?梦里? 花淇淇不禁再往前走了两步,向他伸出手:“你……” 阴影抖动了一下,忽而变远了,花淇淇急往前追,阴影却一缩再缩,待她不动,又复静止,始终在几步开外她伸直手臂指尖恰好够不到的地方。 花淇淇又是一阵焦急:“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那孩子仍是一动不动,只是望着花淇淇,面孔和眼睛中,都毫无感情。 “会说话吗?也是妙灵把你关在这里的?” 依然毫无回应。 就在此时,突然光明大盛,阴影和男童刹那消失。花淇淇下意识回头,眼前竟是很长时间连声音也没出过的妙灵。 “你果然已经自行悟到了养魄的法门。” ????? “贪火供胜过清供,偏鬼道了,凡人魂魄之根性,贪图眼前,舍本逐末。” 花淇淇一头雾水,老实道:“妙灵姐姐你讲的话太高深了,我听不懂。” 妙灵微微一笑,空间中忽然隐隐约约,又回荡起了另一个声音。 像是什么人在喃喃低语,但是太含糊,又太细,捕捉不了,花淇淇上下左右环顾声音的来源,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头顶脚下各处涌入,她甩甩头,那声音愈快,愈含糊,夹杂着无数回音重叠盘旋,妙灵的身影跟着声音飞快旋转起来。 影飞转,声叠绕,花淇淇不由自主跟着转动,越来越晕越来越晕,最终,一切化成极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2014年新年快乐!又到了本文每月更新的时间啦~~ 第五十三章 香味,又是香味。 感知恢复,花淇淇贪婪地吸着香味,焦焦的烟火味道,那勾魂夺魄的油香!她忍不住满足地唔了一声。 香气好像存在得越来越短了,没吞吸几口,便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她吞了几口空气,不甘焦躁地嘶了几声,神智渐渐清明。 她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颤抖着喘息,四周又恢复成那种灰淡的空洞,在她自体发出的幽光外,有一道阴影。 花淇淇奋力地向那阴影爬了几步。 似乎比之前更能靠近那阴影一些,她的指尖可以恰好深入阴影之中。 男童仍然抱膝坐在那里,花淇淇撑着身体瘫坐在地面,恰好可以与他平视。 “你……刚才怎么突然不见了。那说话的声音,是你吗?” “你也看到妙灵来了对吗?你也是被她关着的?你是什么人,是鬼,还是……?” 男童仍然没说话,那双紫色的眼睛还是毫无感情,但真的很美丽,清亮净透,像上好的宝石,有种…… 有种把这双眼睛挖出来,攥进手心中的冲动。 花淇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甩了甩头,向那男童笑了一下。 “我和你一样,也是困在这里,出不去了。你身上的伤……是她弄出来的吗?” 啪,嚓—— 又有声音响起。 花淇淇一惊扭头。 很短,不算响,但很清晰。 是什么声音?花淇淇来不及想,突然又有声音响了。 是人的声音,清晰可辨的,人说话的声音。 年轻男人的声音—— “弟子张春诚心供奉,求仙子赐弟子修炼法门,弟子愿为仆为奴,永侍奉仙子座下。” 花淇淇捂住了嘴,这……这…… 她兴奋地回头:“你听见了吗,这……”视线正与妙灵的目光相遇。 阴影,男童又不见了。 妙灵双手抱印,盘膝而坐,微微含笑:“一点观识乃心起,八方诸象自然来。” 什么意思? “念自意生,有知有识。我观故我见,我念故我闻。” 又大光明生,虚空盘旋,化出实象! 山壁!香烛!还有人! 是一个山洞。 一个男子跪在地上。 他的嘴唇在动,他在说话。 “弟子张春诚心供奉,仙子请务必收下弟子的孝心!” 这,这…… 花淇淇站起身。 眼前即我见,我在此见外,还是此见中? 那男子在磕头,他拜的是谁? “你应该能看见,你想便可见,仔细看一看,他拜的是谁?” 男子的面前有一个用石头垒成的台子,上面放着两盏灯、一把香,一个铜做的三足香炉。 台子的另一面,有……一个草铺。 铺上睡着一个人。 眼前景色忽而模糊,花淇淇甩头揉揉眼,妙灵的声音在她双耳边响。 “看清楚,他拜的是谁? ” 是……草铺上的那人是……一个女人。 一身内袍模样的白裙,散着头发,双手于胸腹间抱印,平躺在草铺上,她的脸…… 恍若有几千万个炸雷,一起劈进了花淇淇的天灵盖。 这张脸,虽然她只见过其睁着眼睛的模样,但是,这是世界上唯一一张她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脸——这是她自己的脸。 这、这……这!!! 为什么这个山洞里睡的是我? 我为什么会睡在这个山洞里? 如果这个山洞里睡的是我,那么现在的我又是谁? 一切种种在,哪个才是我? “呵呵,这都看不破?一为躯壳一为魂,一为显像一为本。” 这是我的躯壳?花淇淇忽然悟了。是,我现在是个鬼,灵魂出窍后,是还有个身体。 不对,身体不是被打散了么?不是被轩辕星萦一个大招轰成渣渣了,然后捞回了一缕魂魄什么的。妙灵姐姐的故事是这样说的呀?怎么这又跑出一个身体? 而且花淇淇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件衣服。她睡觉的时候手从来没摆过这个造型,更重点是——为什么她的身体,会在这个山洞内? 男子祷祝完毕,一下一下地叩首,头碰到地上的瞬间,花淇淇心里有种异样的震撼。 男子共叩了九下,而后从怀中摸出火石。 啪,嚓—— 火花伴着短而清脆的撞击声迸出,花淇淇不禁微微颤抖。那男子抬手点燃了油灯。浓郁的香味直钻进花淇淇鼻子,三根线香缭绕冒出轻烟,竖进三足香炉中。花淇淇一时间意识一片空白,贪婪地张开口用力吸气,想扑上那个台子,把两盏油灯直接吞入腹中。 特别是灯中的油,酥酥腻腻,正是这几天让她醉生梦死的熟悉气息,简直是…… 乱我心学乃鬼道,五雷即来令汝破! 轰!两盏油灯霍然崩裂粉碎。花淇淇猛一回神,那男子一脸欣喜,伏地叩首:“仙子显灵了!仙子果然已闻弟子的孝心,放出感应!求仙子赐弟子长生之道!” 三根线香,仍在炉中燃烧,幽幽香气盘绕。 花淇淇深吸一口,如饮茶水,但觉清润舒畅,只是,味道太淡,一口吸不了多少。 可笑,已非凡胎,怎还不识吐纳? 花淇淇不由得慢慢抬起手,香烟自动缭绕而来,纳入掌心。 升腾的烟雾再盘旋,将花淇淇整个绕住,从各处慢慢渗入她的身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吐秽除氛,通命养神。却邪卫真,炁神引津。思神炼液,道炁常存。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神智渐渐更清明,有了不可思议的感觉,心识与感觉都变得更轻盈,好似浑身上下污垢除去,替换为更纯净的物质。 线香果然更补养一些,但不像油灯的香气那般令她心迷神醉,如痴如狂。 切莫贪恋眼前果,心香灵台是正觉;三应九曜明玄阙,抱朴清烟映本拙。 呃,最有营养的都不咋好吃,垃圾食品的味道才最销魂,这些真理她早就看透了! 话说……花淇淇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自己果然是只鬼了,居然要靠吸香烛来滋养。 我之元魄,岂可与鬼流并论? 好吧,不是鬼。 不对,刚才脑内自动回想的那句话,有个词好像用得…… 那男子又在砰砰磕头,一下下砸在花淇淇心上一样,花淇淇被他磕得有点无措。额头都要磕破了,真是…… 区区小礼,他愿行便行。 可是…… 眼前忽然又再模糊,再一瞬间,周围再度混沌一片虚空,刚才的景象消失不见。 花淇淇却精神了很多,终于看见了现实景象给她注入了新的能量,她大声道:“喂喂,妙灵姐姐,为什么给我看这些?后续我该怎么做?” 又没声音了。 OK。花淇淇算看破了,妙灵姐姐不会理会她的主动发问,只会在高兴的时候出现一把,来个出其不意。 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虽然不知道那个身体怎么来的,身体是有了。魂魄还在。也就是她这个人还存在。 这些应该都是妙灵姐姐的功劳,妙灵姐姐的确可以称作她的救命恩人。 呵呵~~ 喔,妙灵姐姐刚刚发出了笑声。冷艳之中,夹着一丝满意。看来,妙灵姐姐能够并且正在读取她的意识。 呵呵呵~~ 妙灵姐姐再度用笑声表达了肯定。 或许妙灵姐姐喜欢心灵沟通胜过口头沟通? 姐姐你留下我,到底是随手做好事,还是想着有其他用处?我能有什么用处呢? 妙灵姐姐又没有回应了,心灵也不沟通了。 花淇淇耸耸肩,视线的余光瞥到了一抹黑,那阴影又出现了。 紫眼睛的小朋友依然在,好像从来没有换过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注,本章中『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吐秽除氛,通命养神。却邪卫真,炁神引津。思神炼液,道炁常存。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这句话是道家口诀,特此标明。 第五十四章 花淇淇凑上前,发现又可以多靠近那阴影一寸。 “你是不能、不会还是不愿说话?如果是前面两个,就眨眨眼。” 不动。 “或者你听不懂我说什么?”紫色眼睛,有可能是这个时空中的外国小朋友,听不懂中文。 依然不动。 “好吧,不管你是听不懂,听不到还是不愿意听我说话,我都要继续唠叨,因为我实在太急得慌,需要和人聊聊天。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外面的景象了。” 男童的眼睛极快地眨了一下。快得花淇淇以为自己看错,或是这事没发生过。 “我只看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我的身体,本来我应该消失的,现在和你说话的我是鬼魂的状态,你明白的吧。但是我看到我的身体了。我想……也许我能出去。” 男童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绝对动了。 花淇淇笑了:“果然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她把指尖伸进阴影,“你,也是鬼魂吗?你是不是也很想出去?” 男童的眼睛再眨了一下,然后依然定定望着花淇淇。 紫色的眸子里,比起之前,多了一丝感情。在这目光注视下,花淇淇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孩子的眼中,多出的感情是——厌恶。 她怔住,阴影和男童忽而消失。 也许那孩子只是不信任我?花淇淇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这个问题。男童和看到的山洞,供给了她充沛的精神食粮,让她暂时不用再恐惧无边的寂寞。她的思绪停不住地把这两块浮木嚼了又嚼。 男童身上的伤疤都是旧伤,他被囚禁在这里大概很久了。禁锢的时间太长,人格就会出现各种的问题,像是斯特哥尔摩之类。 也许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她是个入侵者,因此才表达了不友好。 『呵呵,这样的念头真是有趣~~』 啊,妙灵姐姐又出来画外音了。 姐姐,我现在到底该做什么啊? 『做一只快乐的鬼。』 原来,妙灵姐姐在打击报复。 花淇淇轻叹一口气,就在这时,又有香味飘来,花淇淇猛吸一大口,想起前事,念头一转,香烟便萦绕自身体各处纳入。 行周天,固根源,安澄净,定本元。 一念但达道境,眼前自然光明。 混沌散开,山洞场景,再又浮现。 那男子仍在叩首祷祝。 “弟子张春诚意供奉,求仙子收我入座下,奉栉执帚,沾仙灵,成长生道。” 我自己都挺在那里,怎么帮你啊。 这人脑子真不好使。这是仙女还会跟具尸体似的动也不能动吗? 张春霍然抬起头,一脸狂喜:“仙子,方才是仙子在言语?”手脚并用匍匐至草铺前,却抬头双眼望天,“仙子,弟子张春侍候供奉!求仙子再降纶音!” 花淇淇紧紧捂住嘴。 张春抬头伸手,刚好对准她的视角方位,灼热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她一样,令花淇淇一阵肝颤,如果她还有肝的话。 他怎么会听到我的声音? 男子激动地捂住了胸口:“仙子,你果然听得到弟子的供奉,你神灵既在,可否显像?” “你竟自达到神动灵现的境界。我真未想到。” 花淇淇闻声一转头,混沌眨眼还裹,山洞景象不见。眼前唯独一个妙灵。 “神动灵现是什么?是说我已经变成了凡人能感觉到的鬼?那我可以再变回人?” “事事皆有可能又无可能,但看机缘。” 唉,这么含糊,也就是啥都说不准呗。 “对了,妙灵姐姐,我想再问个问题,应该不犯什么忌讳,你能回答我么——我变成这样子,有多久了?”感觉应该挺久了,说不定有几个月了。 妙灵微微一笑:“你觉得有多久?” 花淇淇试探说了一个数字:“两三个月?” 妙灵但笑不语,看表情,难道说少了? “四五个月?五六七八个月?” “一百一十年又将十个月。” 什么!!!! 有没有搞错撒!!!!!!!!! 一百年,一百一十年零九个多月。 一百年啊一百年!那个能回家的大门已经开过一次又合上了! 这到底是什么剧情!!!!!!!!!! 这不科学,怎么就能一百多年没有了! “百年不过弹指间,有何好大惊小怪?”妙灵姐姐直接表达了对花淇淇不淡定的鄙视。 你不能明白一百年对一个凡人的意义,你不能明白那一百年对我的意义。我活着的指望,回家的指望!人生唯一的希望! 怪不得之前觉得很漫长,是真的漫长啊,一百年,一百年,一百年……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下个一百年过完前能出去么?” 妙灵微微眯眼:“你这么想要再做回凡人?” 花淇淇斩钉截铁地回答:“想得要命!” 妙灵轻嗤一声:“一百余载,方才神动灵现,再过一百年,能到什么境界,实在不好说。” ……“那我的身体不会放坏么?” 妙灵只瞥了花淇淇一眼,用眼神表示她真的不屑于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花淇淇自我开导地想,这边的时间不算时间,什么几百一千年都跟玩儿似的,一百多年,她也就是一只小雏鸟的级别。必须要适应这种计算方式。如果不会坏,也不会老,其实久一点也无所谓……但是,这个身体如果不坏,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防腐技术? 等到灵壳合一的那一天,在一个满是防腐剂的身体中醒来…… “我既能让其重生,怎会腐坏?此处又不是凡间!”妙灵终于冷冷开口驳斥了花淇淇奔逸的思维,“知你必不想久等,倒有速成之法。” 花淇淇两眼一亮。 妙灵抬手虚虚一抓,一个东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吞灵补元,乃最快之捷径,但不知你此时可会吸纳,归为己用。” 花淇淇呆若木鸡,那东西在妙灵手中蠕动,嗷嗷吼叫:“毒妇,你果然想吃我很久了!” 这……好像是只萝卜。 皮色油绿,圆滚滚的大萝卜。 虽然她只见过这货长在田里的模样,但这个凶悍的声音应该是她认得的那只没错。 为什么这货会出现在这个场景中?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 第五十五章 花淇淇下意识脱口而出:“别,吃它会拉肚子!” 萝卜的缨子被揪着,凶残地抖动身体:“吃便吃了,给吾个痛快,士可杀不可辱!” 妙灵拎着萝卜晃了晃:“此物虽灵气稀松,但于你来说,却是最易吸纳的补养。我方才将其从紫昆派带出。你可先从它试起,待灵魄再精固一层,再寻觅其他灵元,循序渐进。” 花淇淇摇头:“不了,这种方法……对我来说太激进了。连吃香油灯都是鬼道,这种更不能做,对吧?” 妙灵道:“吞香油冥钱乃鬼道不入流之术,纳灵补元却是道法一种,属以灵化虚的一个旁支。看你自己想怎么做。”把萝卜朝花淇淇一丢,消失不见。 萝卜在地上滚了几滚,花淇淇蹲下身扶住它的身体:“喂,你还好吧?” 萝卜一声嘶吼:“毒妇,休要碰我。落于你手,吾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不容你污我清白!” 花淇淇耸耸肩,挪开手指:“放心,吃你我怕拉肚子。守着你的节操吧。” 她现在只想笑,看着萝卜只有开心的感觉,不是一个人了真好,有说话的了真好。 她在萝卜旁边坐下:“你怎么也会被抓来?好像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这些年你都待在哪里?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什么地方吗?” 萝卜滚远一些,冷冷道:“妖妇,休再装神弄鬼。吾不会理你的言语。” 花淇淇叹气:“对不起,因为我,妙灵才把你抓来了。现在你我算是狱友了。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 萝卜不吭声。 花淇淇接着说:“你之前见我梦游过,现在也知道缘故了。但,有些话,这里不方便多说。你懂的。” 每句话,每个场景都在妙灵掌控之内,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能是自讨苦吃。 “对了,这里不只妙灵和你我,还有其他人。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紫色眼睛的?” 萝卜粗声道:“什么小孩,疯妇你在乱语个甚?” “就是……”花淇淇突然停下了说话,因为她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行走声。 踩踏着乱草,拨开枝叶藤蔓。 周围混沌翻腾,渐渐变得稀薄,又露出其他景象。 还是那个山洞,但不如之前那么清晰分明,如果隔着纱帐薄雾,花淇淇向前爬了爬,朦胧中,有两道影子闪进了山洞。 “哎呀,这里怎么有个死人!” 女人的惊呼声。 花淇淇揉揉眼,雾障似乎薄了点,她依稀能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是一男一女。女人一身绫罗衫裙,头戴珠翠,看打扮发式是个妇人,颇为妖娆。她身边的男子几乎比她矮了一个头,身形浑圆,几乎看不到脖子,四肢格外短小。 女人拿帕子掩在口旁,上下左右打量山洞内。 “这里还有供桌香烛,难道张春骗奸了哪家的小丫头,不小心弄死了,藏尸在此处?” 男子摇头:“不像。”伸头向草铺方向,嗅了几嗅,“这女子不是尸首。那张生好艳福哪。” 女子绕过供桌,走到草铺边:“不是尸首,难不成昏着?看这脸,一个寻常的土丫头,倒和张生合衬。”伸手到花淇淇的鼻子下,烫到般把手缩回,“啊呀,你这个死鬼,还说不是死人,都没气僵挺了!” 男子亦凑到草铺前,再嗅了两嗅:“绝非死尸,这女子身体非同一般,似人非人。且是元阴之体,简直是绝佳的炉鼎!” 女子挑起双眉:“炉鼎?死鬼你在说甚?” 男子抬手涎笑:“美人息怒,我且就这么一说。确实这女子来历不一般。” 女子伸指戳了一下花淇淇的脸,一脸嫌弃擦擦手指:“恶~~这冰渗渗的。是不曾听闻哪家丢了丫头。你倒说她有什么来历?” 男子咂咂嘴,亦想伸手,被那女子一瞪,立刻缩回:“此女似凡胎而非凡胎,且有仙气……我竟也看不大破。” 女子再看看香烛供桌,甩了甩手帕:“仙气,你说她是个仙女儿?难道张春也是把这妮子当仙子来拜?哈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是没见过仙,但仙女不至于这个样子罢。” 花淇淇陡生一阵惭愧,妙灵姐姐,既然帮我重塑身体,就不能顺手赠送个整容服务么?我的要求也不高,脸再小一点,鼻子再高一点,睫毛再翘一点…… 妙灵姐姐丝毫没有心灵或语言的回复。 男子忙识趣地道:“跟美人一比,当然是美人比她更像仙子。” 女子啐了一口:“我可不敢做什么仙子,只是个残花败柳的寡妇,怎比得上什么元阴之体?” 再四下看了一圈儿,“没什么,走吧。” 男子一愣:“走?” 女子瞪眼:“怎么,你舍不得?” 男子道:“美人你莫多心,只是我觉得,这女子身体放在此处,微有不妥。”见女子的神色微变,忙再道,“美人你想,这女子定有来历,才会被张生当宝供在此处。看这架势,是意欲求仙。此地灵气本就稀薄,再多添一些,对你我得道不易。又则,这女子的容貌虽然比不上美人一根指头,但无魂无魄,躯壳如生,毫无腐坏,想来可能有什么法门……” 女子哼道:“你个死刺猬巧舌如簧。即便有驻颜之法,她这副模样,怎么说出来?她不说,难道你要我吃了她?老娘可不敢吃人肉。”一甩手,“我倒知道该怎么做。走吧。” 男子忙快速挪动两条短腿跟上:“嗳嗳,美人,要如何做?” 女子甩了甩帕子:“那两个小道士,应该还在县里。去把这件事说给他们。是祸害呢,他们除了,是宝贝呢,他们带走。左右都省心。” 男子又一怔,女子一指点上他额头:“果然,瞧你这样儿,还是揣着花花肠子。” 男子忙又谄媚地笑:“我的美人,我哪敢?只是,那两个小道士虽道行不深,到底是紫昆派的弟子,万一察到你身上的气味……” 花淇淇心中一震。 紫昆派? 来不及多想时,又有异样袭上心头。 是又有人来了,脚步极轻,缓缓靠近。 那圆球样的男子忽而也一顿:“有人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喽~~ 第五十六章 脚步声忽然停住,山洞中的男女也定住,片刻后,那圆球模样的男子化作一道灰光直蹿出洞门。 花淇淇发现,她的视角竟也随之出了山洞。 山、草、树、阳光!啊啊啊!好美的景象!她有种痛哭流涕的冲动。不是恍如隔世,是真的阴阳两隔……啊,不,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对。 幸而现在的鬼魂状态流不出泪,不至于视线被糊,让她在对着风景欢欣时仍能看到主线剧情—— 圆球男噌地从草丛中蹿到另一名男子面前。 那人表情虽微微惊诧,但仍冷静地站着不动,手中捧着香烛供果,正是对着花淇淇磕头的张春。 他敛眉看着那圆球状的男子:“敢问阁下是谁?” 洞口处藤蔓一挑,那女子也妖娆地走了出来:“呀,是张兄弟。” 张春垂眼拱手:“许夫人。不知来此何事?” 许寡妇吃吃笑:“张兄弟总这么客气,早和你说了,夫人二字我可当不起,嫂嫂大姐大娘随便叫罢。张兄弟这是来看洞里的那个妹子?不知她是你什么人?” 张春道:“不知许夫人又因何来此?这位,又是许夫人的什么人?” 许寡妇嫣然理了理鬓发:“大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呢,的确是一时好奇,想瞧瞧张兄弟你成天都去了哪里,这才跟到了此处。里面那位妹妹是哪家的姑娘,为何好像睡不醒?”再走近两步,“许兄弟手里的这些,都是作何用处?” 张春沉默不语。 许寡妇接着道:“最近有两个拿妖的小道长在县里出没,不如我替你说一声,让他们来瞧瞧洞里的妹妹,说不定医治醒转。” 张春道:“谢许夫人,此事我自己办就好,无需劳烦夫人。” 许寡妇轻笑:“张兄弟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我邻里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就这么说定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作势向前走,张春脸色微变,一抬手,闪出一点寒光。 寒光只是一现,便有一道褐光蹿出,再一瞬间,圆球男子凌空飘浮,一手掐着张春的脖子,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匕首,轻嘶一声:“竟敢对本王的美人动手,小子,你真是活腻了。” 张春额头青筋爆现,待要挣扎,浑身却都被藤蔓自动捆住。许寡妇柔声道:“嗳呀,魏郎,你可别吓着张兄弟了。” 圆球男恨恨道:“美人,这小子想害你,你还帮他说话?” 张春再用力挣扎了两下,双眼赤红,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破!” 藤蔓寸寸崩断,圆球男被红雾喷了一脸,手一松,张春的身体凌空后退飞出,沉声一喝,双手捏诀,袖中飞出几张纸符,张春再张口喷出一口血,一个獠牙鬼面破符而出,口吐滔滔黑烟。 圆球男尖声笑了两声:“原来这小子修得是鬼道。五鬼小术,耐本王何?”言语间头自一缩,冒出一颗白珠,滴溜溜在天空旋转,变得一只大钹,咣咣一响,朝那鬼面迎头拍下,鬼面顿化一团清气,张春喷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兀自向岩洞口爬了几步:“仙子,仙子……” 既慕我门,何邪鬼术?已沉秽炁,便非同道。 圆球男再一缩头,显出真身,乃一只硕大刺猬,毛刺支楞,供脊抬头,咄一口,将鬼面化成的清气一口吞下。 张春满脸绝望,再吐出一口黑血,昏阙过去。 许寡妇道:“魏郎,此番动静,恐怕引来那两个小道士,赶紧回去吧。” 刺猬抖神又化作圆球男的模样,一把揽住许寡妇,嘿嘿一笑:“好,听美人的。”最后一个字吐出时,口中忽喷出一股烟雾。 许寡妇正要作势捶他,顿时双眼一翻,软绵绵瘫倒。 刺猬把许寡妇放进草中,走向山洞,花淇淇的视角随之也回到洞中。 刺猬整一整身上衣衫,走到草铺前,一拱手:“这位仙子,本王居于此界秫秫窠,不知仙子缘何到此,何时驾临。此时相见,想来乃前生夙缘。唐突与仙子匹配,了此情缘。” 我为何会到此境地? 我为何要受这般折辱? 为何连如斯的东西,也敢,也敢,也敢……!!!!!!!!!!!!!!!!!! 为何!为何!为何!!!!!!!!!!!!!!!!!!!!!! 道因一念起,恍而成太清;历得千千劫,化作万万灰。一明或一灭,一转从一尽;穷运自轮转,本真定元神! 我自取死坏,心光扫秽污;众恶生而冥,无为证无形! 无识有识从我令,激却秽霾大光明! 刺猬涎涎一笑,刚探头向草铺,正要解衣,指尖忽生利刺,直直插进自己的胸膛,抓出心脏,一捏成浆,腥血滴落,嗤嗤化无。刺猬的两眼兀自直楞楞的,双手一抓又一抓,生生抓下自己的皮肉。 漫天云散,清风荡涤,半空中的楼歌突然身形一定。 东奕亦停下:“怪哉,天怎么忽而更亮了。”周围碧空蓝到不可思议,阳光几乎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灿烂。 东奕怀中的玄微动了两下:“唔唔,爽啊,好丰沛的灵气!” 楼歌抬手遮阳:“不是魔。”声音微高,“紫昆派弟子楼歌与师弟途径此地,不知唐突哪位前辈尊驾,万望莫怪。” 四周无一丝声音回应。 许寡妇在草丛里慢慢睁开眼,挣扎起身,一揉额角,忽而便想起昏前事,顿时色变,忙忙跳起身,冲向山洞:“你这死刺猬,你……”扎进洞口,忽而消声,继而一声尖叫。 刺猬那枚白色的丹元珠悬浮半空,发出幽幽的光,草铺旁血肉模糊的一滩,皮肉成酱,混着根根刺,其中竖着两只爪骨,仍在互相抓挠。许寡妇两眼一黑,胃中上翻,腿却挪不动,眼睁睁看着洞中景象。 草铺上沉睡的女子,唇边似乎浮着一丝微笑。 丹元珠自行炸开,地上的血肉模糊顿然全无。清风灌入洞中,许寡妇突然清醒,尖声大叫,转身奔出山洞。 楼歌与东奕立在云上,左右环视。 万里长空湛蓝剔透,除却他们踏的两朵云,再无杂质。东奕道:“师兄,不觉得有些蹊跷么,怎么突然连鸟雀都看不到了?” 他怀中玄微又出声:“这等灵气,浊物自生敬畏。我可不是操闲心管你的闲事,不过,我劝你二人趁早回行馆睡觉。你们查的那个玩意儿,若不是已被收了此时也绝不敢露头。跑了也瞎跑。” 东奕眉尾一跳,楼歌点头:“不错,这等灵识,绝对是修为不在流师祖或含明师祖之下的高人。恐怕今天我们查不到什么。” 许寡妇跌跌撞撞,跑出了洞外,弯腰干呕数声,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腿。 许寡妇按住腰慢慢直起身,赔笑:“张兄弟,醒了?” 张春垂眸望着她,不语。 许寡妇再笑:“张兄弟你先忙着,妾身体略有不适,便就告辞了。”纤腰一拧,迅速闪身,忽而后心一凉。 许寡妇僵僵低头,望着胸前穿透而出的鬼面,尚未来得及出声,便直直倒下,张春伸臂挽住她的身体,脸上青气一闪,眼珠变为血红,颧骨暴突,口中探出长舌,咝咝轻舔唇周,在她耳边低语:“许夫人要往哪里去?” 鬼面哧哧呵气,竟与张春面孔重叠为一处,双唇嘬嘬,许寡妇的元魄化作丝丝白气,自神庭、印堂、太阳穴位钻出,张春咂而嘬尽,许寡妇尸身肤肉顿枯,骨骼粉化,尽而成尘。 张春意犹未尽舔舔唇:“妇人浑浊阴魄,竟也有如此滋味。”脸上青黑之气渐渐淡化,獠牙与颧骨缩回,又复变成常人模样。整一整衣冠,进了洞内,在石案前跪倒。 “谢仙子相救,污浊人等,弟子尽已除去。”将供物摆上桌面,点燃香烛,“弟子张春诚意供奉。” 汝非我道,莫称弟子。 张春悚然一抬头:“仙子?” 草铺上女子依然阖眼躺着,神态从容。张春膝行两步:“仙子,弟子诚心向道,供奉许久。仙子既受弟子供养,便请指点弟子成大道之法门!” 果然,这世间之人,但有所出,必有所求,何来纯粹本心? 炉中香头火星一暗,张春似有所感,猛一转头,香火已复明,袅袅升腾,似无异常。 张春再重重叩首:“弟子张春,诚意供奉!” 作者有话要说:FUFU~~更新~~ 第五十七章 楼歌与东奕仍站在云上未动,东奕道:“但我总觉得……”玄微哂笑两声:“别瞎想了,有这等灵气怎能与不入流的吞魂摄魄鬼术有关?念头总如斯奔逸,可怜可怜你师兄行么?” 东奕伸手入怀,一把抓出玄微:“师兄,你可怜可怜我,收了他吧!” 楼歌摆摆手:“二位吵架莫牵扯路人,贫道不管他人家务事。” 绯红玉石在东奕手中翻个滚儿:“唉,现在的少年人真不识好歹,若不是为了教导你,我岂肯入此浊世?呜呼,不觉阑珊。” 东奕道:“阑珊浊世,有何好待。玉脉你不是想回便回么,回去啊!” 玄微打个呵欠:“我既入尘世,与你便有一份责任,玉脉十年一开,你也跟着你师弟进去不少回了,除了我之外,没谁再瞧得上你怎么办?罢了,善不求报,我也不多言。” 东奕一扬手,楼歌压住他手臂:“高人既不现身,你我在此多待不妥,妖物如果躲避,多半在灵气尽头处,不如过去看看。” 东奕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掌心绯玉嗖的又钻回他怀中。 楼歌再抬手一揖:“前辈,紫昆派弟子楼歌与师弟东奕今日不慎唐突,就此作别,失礼之处,前辈海涵。” 两人踏云远去。 花淇淇陡然回神。 楼歌? 怎么似乎听到了这两个字?她一把掐住萝卜:“你听到了没,楼歌?刚才有个声音在说楼歌!还有之前的紫昆派!难道我们还在紫昆山?” 萝卜根部乱蹬:“疯妇,放开吾!你已无可救药!吾绝不会从你!” 又嗅到了淡淡檀香味道,烟雾自动纳入体内,花淇淇握住萝卜的手放松。 大概是幻觉了。妙灵姐姐既然选择把身体藏在这里,绝不可能沾到紫昆派吧。花淇淇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念念不忘紫昆派,人家当我是个啥呀,一百多年过去,可能早就忘掉有我这回事了。 楼歌…… 楼歌赢过南宫醉了没?黑霎该长大了一点吧? 花淇淇敲敲头,别想了,都跟我没关系。 她定定神,发现身周仍不是混沌,而是山洞里的景象,那个张春又在叩首。 这么有诚意,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如果真会道法或者有秘籍什么的,可能会告诉他一点。 如若此子走得是正道。 花淇淇一皱眉,对了,刚才明明是看见张春和蛮奇怪的一男一女在洞外对峙……怎么突然就切换场景了? 那一男一女呢? 张春又磕了许久许久的头,方才停下,神情有些落寞。 “看来弟子诚意尚未够,弟子一定勤加供奉,只求仙子有收下弟子的那一天。” 虽有所图,倒也坦荡。 既入别径,怎还想退返正途? 张春起身,身上青气一闪,喃喃既像祷祝,又如自言自语:“我一定能得大道,羽化登仙。” 生如草芥,生自沟渠,亦探展向阳。 便入魔秽,亦有一点道念存。 谁不想好呢? 张春走出洞穴,花淇淇轻轻一叹,睁开双目。 岩石嶙峋,斑驳青苔,便如俗世卑微众生。 嗯?石头? 怎么视野不再是三百六十五度角,只有一片黑漆漆的石头? 手中空空,萝卜怎么没了? 她的手一动,但觉触及有些特别,好像,是稻草…… 花淇淇猛地坐起身。 为什么好像坐在草铺上? 左右场景熟悉又陌生,东西熟悉,视角陌生。是山洞的种种,但好像她真的置身其中一样。 花淇淇怔愣许久,缓缓缓缓抬手,伸出食指,放进嘴里,牙齿狠狠一落。 疼!!!!! 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双手,不,不会吧,难道…… 难道我…… 天灵盖一麻,心口一滞,眼前忽而一黑。 再睁眼时,四周又是一片混沌,花淇淇直着眼思索了一瞬,激动地双手一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才我好像活了!” 萝卜又嗷地一声嚎叫:“疯妇,有种你给我个痛快!” 花淇淇浑身颤抖,想哭又想笑,举起萝卜:“你知道吧,你有没有看到?刚才,刚才我好像进到我的身体里了!我好像可以活了!” 萝卜抖着缨子:“拼得再像那也不是你的凡胎!阴阳相合,精元容纳,胞胎十月,三元育养,上凝下化,结成一身,血行周天,阳应而生,才是真人。妄以法术,收尘结体,乃逆天之形,只是傀儡!附着其上,行动世间,骨不是真骨,肉不是真肉,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不要再执迷不悟!” 阴阳二气相合,精而化神,神而化形。有七窍五脏,三真五神;安得魂魄,顶天履地,如何不是人! “我能活,那就是我!我能跑能跳,有疼有痒,能哭能笑,鼻子能呼吸,心能跳,肚子饿了会叫,嘴巴能吃出味道,那我就是人!我管他什么胎生拼接,但有躯壳在,我就是人,就是人!” 寻常人。平凡人。好人。 手上有些湿润,花淇淇定了定神,好像是萝卜的汁液……她的手指掐破了萝卜的皮。 花淇淇心中一凉,赶紧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你受伤了吗?我,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刚才她…… “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疼吗?要,要怎么包扎?” 萝卜貌似很疼的样子,缨子在簌簌颤抖,滚动几下,粗声吼:“妖妇,醒醒吧,你不可能再做人了!莫再执念!” 花淇淇很想哭:“我没有执念啊,我也不想当妖妇。我难道想变成鬼吗?我莫名其妙就到了修仙界,莫名其妙被轩辕星萦打死,妙灵姐姐救了我但不肯放过我啊,我现在都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想这样……我,我只想平平凡凡地活着……” 鬼没有眼泪,她只能干干地抽噎。 “要是妙灵姐姐不救我,我就灰飞烟灭了,连鬼也做不成。我很想活,当鬼也比灰飞烟灭好。我就是想活着,活着回家……” 萝卜长嘘一声:“疯妇,莫再自欺欺人了,清醒过来吧。” 自欺欺人,是,变回从前是自欺欺人。 但,即便不现实,存着希望也不行吗? 何以断真,何以辨假?乾坤初时亦混沌,谁有定论道清浊? 萝卜道:“唉,女人,看你这模样,不知该叹还是该怜。” 我自存而立,尔等岂配论与夺。 花淇淇哽咽:“我知道,我现在跟个神经病一样。意识在被妙灵姐姐操控,时常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妙灵姐姐为什么会救我。你刚才说她想附身,那我可能猜到原因了。” 她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能让妙灵花费力气,活到现在必有缘故。 “大概就是因为那具身体,才留着我的小魂。不知道妙灵姐姐为什么需要一个凡人的身体,这也不是我考虑的事。总之,可能是因为我是那具身体的原装魂魄,一开始附身的时候,需要我重新启动一下。然后妙灵姐姐就可以彻底把我的灵魂吞噬消化掉,占据身体了。我知道这有个专业名词叫夺舍。” 萝卜嗐声道:“可悲,可悲,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悲!” “我知道……” 萝卜的缨子簌簌晃:“呜呼——哀哉——” 花淇淇抽抽鼻子,朝它凑了凑:“对了,你的伤口还疼么?我看看……” 萝卜冷冷道:“滚——!” 花淇淇心中一凉,收回了伸出的手。 混沌之中,一时很是安静,萝卜不再言语,花淇淇抱膝坐着,忽而,那道许久不见的阴影又无声无息出现。 这次阴影竟不是出现在视线的边缘,而是正前方。花淇淇一阵惊喜,先低声朝萝卜示意:“喂,喂,那里,看得见么?” 萝卜僵挺不动。 花淇淇一惊,颤抖着向它青绿的肚皮伸出手指,萝卜绝然出声:“滚!士可杀不可辱!”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五十八章 花淇淇松了一口气,祸害遗千年,这厮果然没那么容易翘,中气甚足。 转头,阴影还在,阴影中的孩子仍一动不动地坐着,维持着和以前一样的姿势。 花淇淇试探着挪向阴影,在上次差不多的距离停下:“嗨,又见面了,你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她也觉得愚蠢,少年并未回答。他身上的伤疤似乎少了一些,但深刻的疤痕仍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花淇淇又试着向前挪了一寸:“你能看见那边的那只萝卜么?” 阴影并未后退,少年的睫毛微颤,双唇竟微动了动:“何必徒然费力作孽,伤及无干?”声音清冽,带着一点点涩,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但竟不像这么大孩子的声音,而应该再稍年长一些,近乎少年与青年之间。 花淇淇一阵惊喜,忙道:“我刚才,刚才不小心狂乱了,竟然伤了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就像个神经病一样,思维乱七八糟的,经常狂躁,可能是因为之前被妙灵上身,她又能操控我的思维吧。” 少年没有再回答,又像之前一样只是静静看着花淇淇,眼中已无戒备,唯有一片平淡,但不知为何,面对这双清亮的眸子,花淇淇竟有些自惭形秽。 她清一清喉咙:“妙灵刚刚放它出来,我才知道它是和我一起被带来的,一直都在。这里的空间是不是被划分了很多部分?你之前见过它吗?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少年仍未说话,眼睫微动,花淇淇听到了一声极低极低的轻叹。 像九天霄汉上滑过的流云。 跟萝卜那货的呜呼哀哉完全不在一个境界。 花淇淇的心便似那映着霄汉的水沟,因流云滑过,竟自起涟漪,她不由向少年伸出手:“这些伤,是怎么回事?疼吗?” 阴影仍没后退,花淇淇的手竟毫无阻碍地伸入,将触到少年,少年的目光陡然一凛,眼底面容浮出厌恶,花淇淇的手不由一顿,听得萝卜一声嘶吼:“喝!妖妇,放开那个少年!” 花淇淇触电般缩回手,又顿时生出一股憋屈,干吗她跟真的心虚一样。 “喂,我不是要做坏事好吧。” 萝卜哼道:“难道你想做好事?” 花淇淇牙根发痒:“你没看到这孩子一身的伤吗?”虽然这种情况下她不知道怎么包扎或者治疗,但情不自禁想关心一下。 萝卜再嗟叹一声:“妖妇,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好好的少年,被你糟蹋成了如此模样,你竟无一丝忏悔?” 花淇淇终于怒了:“到底是我脑缺还是你脑缺,这能是我干的?” 萝卜冷声道:“不是你,还有谁?” “你!”花淇淇气结,“我们都是被抓紧来的,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这样。”言语间突有脑中什么掠过的感觉,花淇淇皱眉捕捉。萝卜再滚动一下:“噫嘘——可悲至极,疯妇,快快醒悟!” 花淇淇恶狠狠道:“信不信如果不是不能吃饭,我现在就凉拌了你?”一道灵光忽而再一闪,“你!” 萝卜傲然道:“吾到此刻,难道还怕死么?不论凉拌红烧还是清炖,便都由你。” 花淇淇皱眉紧望着它:“你!我刚刚附身成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你?” 萝卜刚回了一个音节,花淇淇接着道:“是,我刚刚一瞬间变成人的时候,没有你。但鬼魂状态的时候,却有你。难道你也是鬼?” 她缓缓缓缓逼近萝卜,萝卜骨碌碌作势往旁边滚,花淇淇一个饿虎扑食,果断擒住。 抓在手里,手感倒挺真实的。 萝卜奋力扭动:“妖妇,放开你的魔爪!你即便玷污了我的身体,也休想玷污我的心!唔,嗯——” 花淇淇方才想起,好像不小心碰到它的伤了,手微一松,萝卜一蹿一滑,一头扎到地上,叶子再颤颤地抖了抖,应该真的很疼。 但花淇淇不敢再关怀它了。 萝卜会受伤,还出汁了,的确不是鬼魂。 也就是说,这里并非鬼魂才能待的空间。 等一等,花淇淇抱住头,她得理一理思绪。 现在,她、萝卜在同一空间,紫眼睛少年所在的阴影貌似又是一个小空间,但还是从属于这个空间,或能与这个空间相通。 而她的身体,是在修仙界的现实世界,也就是那个山洞内。 这个空间可以看到现实世界,可是那个世界却看不到这个空间,并不是因为人看不到鬼的关系,而是空间的设定。 那么,她刚才附身成功=瞬间离开了这个空间,到达现实空间! 花淇淇心中霍然一亮,她应该是找到了…… 不行不行~~啊喝哈嘿嘿喝哈嘿,我什么都没想喝哈嘿! “啊喝哈嘿嘿喝哈嘿,我什么什么都不想喝哈嘿!喝、哈、嘿!”花淇淇站起身转圈儿。 “妙灵姐姐?” 妙灵姐姐,你在吗? “妙灵姐姐?……好像不在喝、哈、嘿!” 花淇淇转着圈到了阴影边,少年仍是那个姿势坐着,看她的目光却流露出了一丝异样,花淇淇冲他一笑:“你别怕我,也别听这头萝卜胡言乱语。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们现在处境相同,要乐观面对一切。” 少年的目光闪了闪,初次垂下眼帘,忽而又逸出一声轻叹。 真是惹人怜爱。 萝卜虚弱地蹬了蹬根部:“疯妇,听吾一句劝。疯,并非不治之症。试试读些经书,寻回自我。” 经书?可笑。你看过几本经书,懂得多少道,便如斯妄论? 万本经书阅遍又如何?道无可言,岂又成书?何为根,何为本,何为有我,何为无我? 众相皆幻。 花淇淇道:“这里没书看好吗?难道你背给我听?对了,你知不知道可以变成凡人的经书?既然有可以成仙的,那反过来应该就是变成凡人的。” 不错,小小精怪,虽窥不到大道,或有化人身之法。 萝卜坚定地道:“吾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先建议我看经书的。” 出尔反尔果然乃汝等之常态。 萝卜挥舞叶片:“妖妇,莫要当吾看不破,你还是执著于那具躯壳。趁早死心,傀儡术连鬼道都不如,乃最下乘小术。吾不会助纣为虐,快快醒悟!” “我想变回原来的我,难道不久是寻回自我?你倒告诉我,除却如此,我该怎么做?什么才是我的自我?哪里才是我的根本?我只想变成平平常常的那个我而已!” 不碍天,不碍地,唯求平凡二字。 为何这也不可得? “什么下乘,什么小术,那是我的身体,我想变回去,有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 “住手。”清冷冷一声,破空入耳,直刺她心中,“停手吧,莫再伤及无辜。” 花淇淇怔怔回神。 “看看你手上,你还要作多少孽?” 手上……手上带着点湿……竟然掐着萝卜! 萝卜青绿的皮上,之前掐出的几个指甲印还在,现在,新添的好像更深了…… 花淇淇无措地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怎么回事又躁狂症发作了我……”萝卜嗷地摔到地上,花淇淇俯身想抱起它,萝卜奋力滚远:“妖妇,再碰吾,吾就死给你看!” 真奇怪,明明已经是鬼了,明明没有心了,胸口的位置却狠狠一缩,痛到极致。 你宁愿死,也不让我碰? 那清冷的声音又再响起:“醒一醒吧,莫再执著。” 花淇淇回过身,说话的,竟是阴影中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五十九章 少年站起身,紫色双眸直望着花淇淇。 “它只是一头寻常的精怪,仙性尚无,不可能知道入凡之法。那时我就告诉过你,入凡之法,只能用一次,即使你用对我的方法对它,也逼不出你要的结果。它禁受不住这些。莫再徒然伤害无辜。” 花淇淇很迷惘:“你……说什么?我不太听得懂。” 少年的目光平静之中,含着一丝怜悯:“别再折腾自己了,放下吧,简凊凊。” 简凊凊? 简凊凊是谁? “我,我叫花淇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是不是你认识的人也被妙灵带来这里,然后……” 少年又一声轻叹:“你什么时候才肯醒?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的手。” 手? 花淇淇下意识举起手,刚掐完萝卜,手上还有萝卜汁,还有…… 她忽而僵住。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没有这么白,手指没有这么纤长,为了玩电脑敲键盘舒服,习惯性把指甲剪得很短,没有这样修剪精致的长指甲…… 这,这…… 她再慌乱地看自己身上。 好像,好像离地面比以前高了一些。 好像……腰也比较细。胸……也不像现在这么阻挡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妙灵做了什么? “妙灵你在哪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难道,难道…… 难道我的魂魄已经被妙灵给吞…… 萝卜粗声一吼:“疯妇,喊什么妙灵,你不就是妙灵!这里除了你我他,哪还有第四个!” 不……这!不!可!能! 花淇淇尖叫:“我才不是妙灵!我叫花淇淇!听清楚了没有?我是花淇淇花淇淇!妙灵是那个女鬼,我不是妙灵!” 她拼命摇头,转圈,一睁眼,少年的面容却在正前方。 “种种假象,皆心生自造,你其实早知根本。简凊凊,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花淇淇抱着头后退:“还有你,更莫名其妙!什么简凊凊我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她肯定和我一样,被妙灵抓来这里,然后吞魂夺舍了,肯定是这样。我不要被吞,我才不是什么妙灵,我就是花淇淇!” 少年的叹息让她想把他扯得粉碎。 把一切粉碎!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统统滚开滚开滚开! 但求无知,但求无觉,但求无闻! 但求一切寂灭,但求…… “即便从头来过,你仍是你,终有一天,前尘再现,即便历尽千世万转。名,不过是名,简凊凊也罢,妙灵也罢,花淇淇也罢,你,只能是你。” 长风作,混沌开,光明大盛,浮空现明镜,映出本来身形。 何为实在,何为虚幻? 何为显像,何为其形? 何为前因,何为结果? 是从来不曾变,还是一切本皆无? 但想遁入凡尘,种种尽数抛开。 “简氏之女,为什么到别派求仙?” “凊凊二字很别致,比妙灵好。” “不脱俗杂,怎得大道?你之于我,我之于你,如同一切常人。” “妙灵,一切皆执念,放下得解脱。” …… 萝卜卷在风中颠簸旋转,粗声大吼:“妖妇,恭喜你终于清醒过来寻回了自我!你若想报复吾,尽可凉拌清炖红烧,吾这种绿皮红心萝卜,做风晾萝卜干不甚适口!” 她抬手一挥,明镜粉碎,虚空破灭,萝卜嗷一声,卡上了树杈。 云之端,楼歌似有所察,再蓦然回首。 东奕亦停下:“师兄?” 楼歌微微皱眉,天越发蓝得异常,远处山脉,一片平静。 “没什么,方才以为有风声。” 长草苍苍,藤蔓垂挂,山洞仍很清凉。 草铺上的少女仍然好像在沉睡。 真是很寻常。 样貌资质,脾气运气,皆泯然众人。傻呆呆地艳羡他人,平凡过活。但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此时站在此处,心情真甚是微妙。 再喜欢,连这具躯壳,也不是原装了。 啊,用上了原装这个词,属于花淇淇的种种,还是留下了不少。 “依然不肯弃此躯壳?” 她向旁边一瞥,淡淡道:“留做纪念。” 以后该叫什么名字? 归本回元,应叫回本名。但那个名字,实在不想叫。 师尊师尊,为何你总不肯看我? 师尊师尊,为何你不再叫我凊凊? …… 凊凊,简凊凊。 道号妙灵。 常明历夬渐三百六十一年,东海简氏得女,天生五彩霞,室有异香,双名凊凊,两岁习字,即诵道诀;六岁入紫昆派,道号妙灵。熟读经书百卷;十岁习丹道、辨阴阳;十二岁辟五谷,纳灵气;十五岁脱换尘格,得掌座仙子授秘卷十部,持清宁之心,悟盈一之道。 紫昆派的典册上,曾有此载,她自己亦曾见过。 但那些书页早已尽数毁去,紫昆派千百年,无人再提及她名讳。 那个勾搭师尊不成,道心尽废的女人,灰飞烟灭在虚空中,被当成黑历史,选择性遗忘。 的确是黑历史。 当时真的很雷。 她轻轻一敲额角。 一旁悬浮的枯玉问:“怎么了?” 她道:“没什么,可能精分太久,意识还是不能统一。”不合体的词语念头总是会冒出来,譬如此刻。 但,即便在凡尘时,看戏她也总喜欢反角,大约是在心底深处,仍寻着了共鸣。 洞外碧空朗朗,无瑕无疵,阳光甚好,一如她初入紫昆派之时。 六岁入门,与出生时就到了紫昆派的师姐师妹们微有隔阂,总玩不到一块儿。 同门常在背后议论,她是师尊们为了一雪轩辕星萦被参星宫抢走之恨才寻来报仇用的。总时常将她与轩辕星萦比较。 幼时在家打下根基,与紫昆派的修炼方法不同,或有相悖,须忘却后再重新修炼。 忘真心比记诵更难。 师父常常让她在静室单独修炼,不与师姐师妹们一起,越发疏离,想和别人玩,又怕生不敢开口。 直到某天在莲池的凉亭中,无意碰见了那个少年。 他枕着栏杆大睡,染着荷塘黄昏颜色的面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模样。 当时真的只是想亲近这个好看的小哥哥。 不知道他辈分高了很多,要称作师尊。 那时他也还是紫昆派长老们谁提谁头疼的不成器弟子流昔,而非如今仅供仰望的流师祖。 他睁开双眼,撑起身,望着她的眼角挑出笑意:“咦,你是哪一辈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她呆呆回答:“我叫简凊凊。”忽而想起门派中只可称道号,又忙补充,“我道号妙灵。” “原来是妙字辈。”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名叫流昔。凊凊二字很别致,比妙灵好。” 万劫不复的开头。 但当时懵然无知,偷空就下意识找寻他的踪迹,追随等候。 爱恋之心,是在年岁大了之后才渐渐生出,彼时只是单纯想找个玩伴罢了。 她在家中时,常缠着兄长玩耍,流昔之于他,是兄长的替代。 少年哪有耐烦和小女孩玩耍的,偷懒休息的时候偶尔被她找到,他就笑一笑:“嗳,怎么又是你?总甚巧就遇到你。” 她脸颊火辣辣热,不敢说自己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来的。 其实找到了,他也不怎么陪她玩,多是敷衍逗她几下后,从随身的多宝袋中寻出个山下带回的玩意儿给她,打发她自己玩,而后倒头呼呼大睡。 那些玩意儿,她都不怎么喜欢玩,但会小心收好,然后在他身边看经书,唯恐落下进境被师父骂。 挨着流昔,听他的鼾声,她就不那么想家了,好像此刻正蜷在爹爹或哥哥们书桌旁花窗下的小榻上一样。 虽然没有花茶糖水,没有各种好吃的小点心,也没人捧墨摇扇,笼香添衣。 但有鸟声虫鸣,有茵茵翠草长盛的鲜花,有浓碧的树荫,恬静安心。 可以专注地温书,反而学得比被师父关在小屋子里快很多。 她就是坐在睡觉的流昔身旁的大树下,背会并参透了她入紫昆派的第一个口诀—— 大道无为本自然,一阳抱阴化方圆;三岔路口寻真种,八卦炉中性炼天;四象调和归本面,五行攒簇长金莲;有增有减方为妙,知吉知凶始入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本章内容比较天雷…… 『大道无为本自然,一阳抱阴化方圆;三岔路口寻真种,八卦炉中性炼天;四象调和归本面,五行攒簇长金莲;有增有减方为妙,知吉知凶始入玄。』这段是引用道家歌诀,特此注明。 1月份能更新的内容就都贴出来了,大家过年再见~~ 腊八节快乐!↖(^ω^)↗ 第六十章 五陵县的市集上午颇热闹。艳艳阳光照着熙攘街道,喧嚣之中,浓浓俗世气息。 楼歌和东奕走在街上,留神观察四周,从行人到气脉,没什么异常。 他们来了几天,一直没查出什么所以然,县衙的衙役捕快们不免在背后议论几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看来所谓天下第一派的弟子,也不过尔尔。 楼歌和东奕亦曾猜测,是否凶手已经被偶遇的那位法力强大的前辈料理了? 然而,就在昨日,又有附近村落报官说,有丁亥年出生的男子失踪。 两人便都有些纳闷,那高人的气息,明明是属于正道,正邪不两立,有这么强大的正道气息出现,为什么凶徒还敢犯案? 楼歌和东奕商议,以往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也许就是被预先想到的种种可能与不可能束缚了思路,索性放开一切预设,只当成寻常的凶案来对待。 当成凶案来看的话,失踪的人目前均匀遍布周边各村落,很多失踪的男子,除家人之外,连天天打照面的熟人都记不清他生在哪一年,凶手怎么会知道? 除了有特别的法术之外,能够得知这些的人,大概有几类—— 县衙中能够接触到户籍的人。 算命的。 青楼女子。 这几种人,都是在县城活动,壮年男子,大多不会天天窝在村中,亦时常会到城里来。符合推论。 两人将想法与衙门中的人一说,衙役都有些不以为然,若是只查一般人,何必要请你们?碍于县太爷和郡守大人的面子,不好明白地表露,就敷衍道:“多谢多谢,这些我们来查便好。” 楼歌道:“也好,那这些人就由各位查,我和师弟亦在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妖物。” 捕头搓搓手,笑道:“也好也好。” 在街上慢边走边看,东奕叹道:“师兄,刚刚县衙里的人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们没别的事,就别在这里白吃米了,该回哪去回哪去吧。要是不抓紧把凶犯抓出来,你我得给师门丢人哪!” 楼歌一愣:“是么?” 东奕四顾周遭,依然没有什么不寻常,就道:“师兄,我们去茶棚里坐坐?那里人来人往,多闲言碎语,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楼歌点点头,两人遂就近找了个茶摊,在棚下坐定。 茶摊简陋,上的都是粗茶,倒还送了些五香蚕豆、方糕之类的配茶。 东奕喝了一口茶,笑道:“小时候喜欢偷吃,待如今年纪大些了,再吃这些饮食,才悟到为什么师父一定要我们辟谷。弃绝饮食,就少了许多因此而生的执念欲望。比如这茶吧,我爹就特别好茶,家里专门弄了一个大屋子,装他那些茶,还自己写茶经。这就是执念了。要是让他喝这种茶,他肯定一口都喝不下去。” 楼歌笑了一下。 东奕又喝了两口茶,忽而放下茶碗,一脸郑重道:“师兄,我觉得,有些执念,你也得放下。” 楼歌微微扬眉,东奕盯着他:“比如——关于花姐姐。师兄,那事真不是你的错。既然已经是这个结果了,既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师兄为什么不能放开?” 楼歌哦了一声:“我觉得我没什么。不还跟以前一样么?” 东奕叹了一口气:“哪和以前一样?以前的你根本不是这样,我比较喜欢那个二又开朗的二师兄。现在你就跟身上压了座山似的。” 楼歌慢悠悠道:“这叫沉稳。” 东奕撇嘴:“拉倒吧,大师伯那叫沉稳。师兄你虽然是他的徒弟,但真没继承他老人家这一点。” 楼歌咧嘴:“此乃所谓境界各有不同。” 东奕嘿道:“师兄你说刚才这句话的样子又比较像你了。这样就很好。我知道你不想提这个事儿,岔开话题也罢,我的话你当放屁也罢,要是你能够放开胸怀,不要再拿那件事折磨自己,那就好了。我等修仙既为悟道,亦为渡人,己之不渡,何以渡人?”再用一副不怕被抽的表情看看楼歌,“师兄,情关难破,破了它天宽地阔!” 楼歌的手一顿:“我……” 话到这里,他没有再往下说。 这些年,师门中所有人都说他是情关难破。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 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难道真的是情? 那个少女,实在不足以他动情,那时心中坦坦荡荡,亦不曾往那上面想过。 一直压在心中,其实是因为愧疚吧。 但,让他放不开的并不是这些。 东奕仍在絮絮叨叨:“师兄,说起这个案子,我觉得,会不会……” 楼歌收回精神一边听一边点头。 其实,这一百多年来,压在他心中的,并非单纯是花淇淇的死。而是,他忽然有了一种怀疑。 花淇淇灰飞烟灭那一刹那的场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天之后,还发生了别的事,虽然所有人都噤口不言,但他隐约知道真相。 那件事,既是突变,又是转折,更是个引子。 从那一刻起,什么都变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我,又是谁? 她站在一面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萝卜和枯玉居然一副已变成小伙伴的架势,在一旁一搭一档聊得很欢。 “这疯妇在做甚?突然变个大镜子出来照。” “也许她只是想让自己想明白,她到底是谁。” “话说,比起这个疯妇,吾觉得以前那个傻头傻脑的女人挺不错。唉,可惜前情如覆水,不能再回头~不能~再~回头~~” 萝卜兀自唱得欢实,她望着镜子,又有些恍惚。 是,以后该叫哪个名字,都是问题。 简凊凊、妙灵、还是……花淇淇? 镜中的形容,属于简凊凊,妙灵,而不是那个花淇淇。其实,那个傻头傻脑的花淇淇,她也很喜欢。 也许就是这样,才在轩辕星萦出手的一瞬间,下意识地保留了那副身躯。 若非轩辕星萦突下杀手,令她突然完全清醒,或许即便回到此界,她依然还一直会是那个傻妮子吧。 不,不会。 其实在回到此界时,她便有了一点点清醒,前尘往事又在想起,只是一直不愿面对。 话说,回到此界,真的是“意外”? 轩辕星萦一直就住在隔壁,谈什么意外! 她心念一动,指间爆出金光,一把抓向地上的枯玉,玉在金光中化成孱弱的少年,被她抓着领口提起。 “你口口声声说帮我入凡,隔壁的轩辕星萦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虚弱地摇头:“我……的确不知……” 她再冷笑。少年又道:“紫昆派中,知我存在者几乎是无,何况参星宫?” 这样说来,倒也对。紫袨老祖留下的废玉,若非她挖出,此时依然会躺在悟心园的所谓玉冢之中吧,是不大可能与轩辕星萦有交集。 那么,是轩辕星萦察觉到她入凡,刻意为之? 还是,从头到尾,这就是紫昆派的安排?与参星宫的合谋? 当年她气急之下,闹得是挺大的。但是一个流昔,她就不是对手,要是再加上一个含明,把她这缕遁入凡世的残魂打到灰飞烟灭亦是不费力的事儿。 何必劳驾参星宫主亲身力行? 还用了一个小弟子假意做戏把她带回修仙界,之后亦一唱一和演得很逼真。 难道是想要渡化她回头是岸什么的? 有这么好心? 轩辕星萦发的那个大招可是的确要致她死地,含明没有跟着补上一刀,还算厚道,但明显是很高兴看她死。 怎么想怎么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本月更新开始,今天是正月初十,石头的节日,很适合更新我玉啊! 第六十一章 枯玉又叹了一口气,稚童的面庞上,满是圣父般的悲悯:“简凊凊,放手吧。许多年过去,历经轮回,为何你还是看不破?” 她冷笑:“我?看不破?我在人间好好做人,到底是谁不放过我?” 下决心入凡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只想从头来过。 简凊凊、妙灵,这倒霉催的一辈子的种种,这见鬼的修仙界的一切,她全部不想再要。只求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然后呢? “你又何必事事都往极端想?当日正是如此,你才堕入魔道。或者你回到修仙界,的确是个意外。紫昆派怎会大费周章,只为陪你做戏?他们……” “你想说,他们一招灭了我非常省心,对不对?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隔壁的轩辕星萦啊。怎么可能那么凑巧。我入凡,她好端端地也入凡,你别说我跟她才是夙世因缘,纠缠一生哈,老娘我不搞百合。” 枯玉又叹气:“我……的确不知。不过因被你禁锢在这躯壳中,你见到那参星宫主时,我也匆匆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的气息极其不稳,像……和你当日相似,受了极重之伤,再塑灵魄。” 她皱眉:“怎么可能。当时紫昆派围殴我的时候,她是跟着插了一爪,巴不得打死我,她就能和流昔双宿双飞,但当时我对付紫昆派的围攻尚无力,根本不及应付她的暗算。我还以为她跟流昔真的携手并肩成仙侣了呢。别告诉我,流昔也渣了她,于是她跟我一样了。” 枯玉苦笑:“我怎么会知道?” 萝卜竖着缨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嗤了一声,将枯玉丢到地上,萝卜骨碌碌滚到枯玉脚边,拿身体撞撞他:“喂,听来当日很是爱恨纠葛,惊心动魄哪,可否详细说来听之?” 她拎着缨子将萝卜提起:“你这么好奇,我亲自告诉你好不好呀?” 萝卜凌然道:“疯妇,不要以为这样便能吓到吾。君子一身傲骨节气,纵若被剁碎风干凉拌又何妨?反观尔,痴恋流昔到走火入魔,呜呼,吃下一百盘凉拌萝卜,你也是个可悲的怨妇!” 她目光一寒:“看来你很知道情况。” 萝卜道:“零碎言语,拼拼就知真相,能有何难?疯妇,你虽然无可救药,吾还是要再劝你几句,男女之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烧饼必须贴热锅。自己一头沉,休怪旁人不理会。更不能因为你衰,就对别人使坏。” 枯玉见她神情凌厉,唯恐她对萝卜下杀手,即刻又道:“我当日答应帮你入凡,是以为你会放下一切,放开对流昔的执念,却不曾想,你仍执迷不悟。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入凡?” 流昔?执念? 真的只是因为流昔? “若我不是简氏女,若我不曾进紫昆派,之后种种,便不会有。生不能选,开头不能选,到得如今,难道都是我的错?” 凊凊,人之为人,当要认清自身,知命,入世方能脱凡。 妙灵,不如人,并不可耻。 不争,不执,方是道。 人本无高下,斤斤计较是徒劳。 …… 一句句都是妙语箴言,那么师父,当初为何让我进紫昆派? 那时她曾问出这句话,师父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是师父错了,那时,掌门和为师都没有想明白,乱了心性。” 然后呢?被改变的,是她的一辈子!轻轻松松一句道歉就可以打发? 妙灵,你我唯有同门之谊。我对所有同门后辈,都是一样。可能常常忘记你是女子,应多有避讳。你之于我,我之于你,如同一切常人。 …… 又是抱歉,口口声声说着抱歉,却依然在说教着大道理,似乎那个最错的人,还是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流昔……流昔…… 的确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往。 “小家伙,你挺用功啊,在背什么书?”流昔从草地上斜撑起身体,揉揉她头顶,双眼尤带着睡意。 “师父交待要全部记住。”她抱紧书本。 “哈~~”流昔轻笑一声,“真是个好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师父也天天拿棍子抽着我念书。跟你一比,我更知道我当时多么讨嫌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没有打过我。”师父训话的时候表情严厉,但对她很关爱。 “你师父当然不会打你。我师父抽我是因为我不听他老人家话。” 流昔瞄了一眼过她手中书的封皮,“哈,是这本,我到现在都只会背开头两页。对了,这本我记得是修行十年以上的弟子才看的书,怎么会让你背?” 她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本来不可以和别人说的,我只告诉你。” 流昔哈哈一笑:“好,我一定不会告诉旁人,说吧。” 她小小声说:“师父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胜过一个叫轩辕星萦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她吧,就是参星宫的那个轩辕星萦。” 流昔却摇摇头:“参星宫我当然听过,不过,你说的这个我就……” 她不能相信:“你真没听说过轩辕星萦吗?她很厉害的,连掌门师尊都因为她没有进我们门派很懊恼。” 流昔再伸出手揉揉她的头顶,洁白的牙齿在树荫筛下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师父们就是这个样子了,会给你树立一个或无数个榜样标杆,拿你和他比来比去,又累又无聊。喔,我对你这么说好像不太好,你师父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你记住,不管是当前这个轩辕星萦,还是将来会有什么轩扁星萦,人都要做自己,不要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活,只为自己而活。” 活,只为自己而活。 流昔可能想不到,他随口的话却能动摇她最根本的心性。而这或许就是之后种种的由头。 只为自己而活。 可她不能为自己而活。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听师父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她其实并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一定一定要被拿来和那个叫轩辕星萦的人比较? 从进师门的那一刻,“轩辕星萦”这四个字,就和她紧紧捆在了一起。她不想听,很讨厌这个名字,却几乎每天每月都能听到,即便在进入师门的一百多年期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妙灵师妹是简氏的嫡女啊,为什么会到我们紫昆派?” “简氏之女是很有来历,不过参星宫的轩辕星萦是棠国的公主吧?” …… “妙灵小师妹好厉害,十岁就能修到初元。连含明师祖也没有在这个年龄到这种境界。” “可是,参星宫的轩辕星萦是九岁就到达初元境界了吧?” “那是轩辕星萦啊!” …… 她在家的时候,爹娘疼,哥哥们宠,爹爹时常举着她说:“凊凊是爹爹最珍贵的宝贝。”但是,这样说的爹爹,却点头让她进了紫昆派。 她无论怎么努力,师父都不会同样笑着夸她一句,只说:“尚可,但切忌不要骄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强过你的有许许多多。” 比如,轩辕星萦。 从进了紫昆派,变成妙灵的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是独一无二。 萝卜蹬了蹬根部:“呜呼,疯妇,纠缠在执念之中,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她抛下萝卜,懒得理会。 她忽然明白了,当日迷恋流昔的缘由。 因为整个紫昆派中,唯独他只把她当做简凊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有“轩辕星萦”四个字。 整个紫昆派中,亦只有他会那样笑着看她。之后的种种情怀,只因她眷恋着初次见面他摸她头顶时,掌心的温度。 第六十二章 楼歌和东奕离开了茶棚,又在街上搜寻。 忽而,楼歌驻足,瞥向街边。靠路口的转角处,有几个散摊儿,摆着些卦盘、书册、葫芦、串珠之类的小物件。几乎全都是新制做旧充当假灵器或古董的东西。楼歌走向了其中的一个摊位,拿起了摊子角落上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上方镶着一个鬼面骷髅,指环是新的,只是染了一层拙劣的颜色,鬼面骷髅上刷着同样的颜色,骨骼突出处都磨得很圆润,却是件旧物。骷髅和戒指的相接处被打磨过,原本应该是另外一件器物上的东西。 楼歌和东奕都没有穿道服,但摊主看他二人的神采,便知非同寻常,很是讨好地笑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件宝物,乃我家传之物,因家道中落,没办法才拿来变卖。” 楼歌一笑:“这东西要是老板家传的宝贝,我真不敢买了。” 摊主立刻道:“它遇上公子,即是有缘,能给它寻个好去处,我亦不会愧对先人了。” 楼歌道:“我说不敢买,不是不想夺人所爱,而是怕万一老板反悔,我打不过你。” 摊主一愣,又呵呵笑:“公子真风趣,何出此言哪!” 旁边的东奕悠悠道:“老板,这个鬼面骷髅可是个厉害的东西,对于修习幽冥鬼术大有增益,看来老板的家世不寻常。” 摊主的表情再一变,笑容也有点僵了:“小公子,话不能乱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知没什么仙缘,但从来不敢走邪路!城隍庙中亦有鬼面骷髅,怎么就叫邪了?” 楼歌道:“正道之中,但凡有鬼面或骷髅,其旁必有神道。单单只有鬼面骷髅,便是邪术了。” 东奕抬袖举出一块令牌:“老板,我二人是紫昆派弟子,受郡守之托来查县中人口失踪一案,请同我们衙门里走一趟吧。” 摊主一个哆嗦,连连作揖:“嗳呦嗳呦,二位小道长,放过小人吧!真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真修什么邪术,哪还用得着在路边摆摊?” 四周行人和左右摊主都围拢过来,楼歌抬手丢出一个隔离术,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摊主看着笼罩周围的金光灿烂光壁,愈发知道他二人绝非寻常,所说的身份绝对没有掺水,更加惶恐。 楼歌道:“老板,我与师弟亦不想惊吓你。我知道,这个戒指绝非你家传之物,但请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得到这个鬼面骷髅的。” 摊主哭丧着脸,又作了作揖:“两位道长真是法眼通天。这个戒指上的骷髅,其实,是,是我在大街上捡的……” 东奕道:“捡的?这个鬼面骷髅分明是件破碎法宝上的东西,只能在打斗之中掉落,这座城里,近十年内,绝对没有发生过法力斗殴事件,怎么可能捡到?” 摊主声音蓦地高了:“真的是捡的!就在隔壁那条街!掉这东西的那人我还记得!小道长真心应该去查他!!!” 楼歌和东奕互望一眼,楼歌拍拍摊主的肩膀:“老板,慢慢说,详细说,不急。” 摊主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倒出原委——那天傍晚,他收摊回去,路过旁边那条街,正遇上香烛店的小伙计在将一个人往外赶。 “那人看外貌还是青壮年纪,书生打扮,好像是想赊些香烛,那店里没同意。跟那店的小二言语不合,像要上手,小人好管闲事,就上前劝了几句。” 那人本似有些恼怒,要和小伙计撕扯,见摊主上来,反而低下头,匆匆走了。 “我跟掌柜的熟悉,随口闲聊了两句,要走的时候,看见地上掉着这个东西。两位小道长,我虽然没天分,也是修过道法的人,捡了这个东西后,真是觉得没什么邪气才敢留的啊!我是个手艺人,看它雕工很细,拿着镶了个戒指!绝绝对对没有其他意思!两位小道长法眼明察,高抬贵手!” 楼歌掂了掂那枚戒指:“老板,多少钱?” 摊主又作揖:“就送给二位小道长了!结缘!白送!愿早日找到真凶!!!” 东奕往桌上搁了一块银子,楼歌收起隔离术,转身到了旁边街上的香烛店。 掌柜的和小伙计一听他二人问,立刻道:“二位说的人肯定是张春。” 楼歌和东奕不禁又互望了一眼。 “绝不可能再是旁人。那个张春,成天来店里,说好听点叫赊,但从来没见他还过。倒不是我们没善心,只是一回两回尚可,保不准长年累月,所谓长贫难顾。” “赊个东西吧,还狂得不行,说什么赶明儿他成了大道,可以带我们成仙之类的。嘁~~” “本来掌柜的常常赊给他,以为他是个孝子,结果,他越拿越多,且香灯油供之类,实在不像给家人上坟用的。问他,他就跟乌眼鸡似的,横眼睛,梗脖子。” “那天我们真不是和他动手,唉,行善就是这样,做多了,就成理所应当,不给他,原来是本分,倒变成我们的不是了!” 楼歌和东奕出了香烛店,又看看那枚戒指,鬼面骷髅的确已没有任何法力,若不是曾在书册中看过它的图样,恐怕也会忽略过去。 东奕道:“师兄,那个张春家我们之前去看过,如果他修炼鬼术,为何查不出?” 楼歌转着戒指,脑中第一个念头,竟只是那铺天盖地的法力。 “再去看看吧。” 从县城纵云到小燕庄,不过瞬间。 张春家房舍如旧,屋中无人。气脉仍是一片祥和,没有任何邪气。 楼歌和东奕按下云头,在外面徘徊了一阵,推门进屋。 堂屋之中,挂着一幅山水中堂,两挂条幅,寻常民宅陈设。再进内室,卧房床帐简朴,亦很平常,楼歌和东奕放开灵识一扫,衣柜之后,似乎另有乾坤。 楼歌在衣柜上轻轻一按,柜子咔咔旋开,地上露出一块木板,木板之下,一道阶梯蜿蜒延伸。 楼歌和东奕走下楼梯,在尽头处抛出光球,待看清眼前,心中都是一震! 宽阔暗室的墙壁,绘满枯骨,有些尤存肉身,有些已粉化成尘,枯骨之上,皆缠绕阴影,化出一张张狰狞鬼面,青红白绿紫,或獠牙暴突,或长舌伸卷,鬼面与枯骨之间,却都开满绚烂鲜花,鬼面口中都吐出白烟,化成朵朵白云,缭绕飘向正墙。 正墙之上,枯骨鬼面鲜花上方,鬼面中吐出的云朵汇聚成了大团白云,恍如天阙情形。一个男子跪在云上,仰望他面前的一名白衣女子,女子垂眸望向男子,带着恬淡的微笑。 鬼术! 五鬼噬魂之道! 要找的凶徒一定是张春! 这些都不再重要。 东奕揉了揉眼睛,终于发出声音:“师兄,这画上的女子,好像……” 楼歌定定望着那画,心中翻山倒海。 画上那个女子,披发白裳赤足,完全是仙子打扮,容貌却算不上美艳,甚至可以说是寻常。 微微圆润的面庞,带着梨涡的嘴角,分明就是——花淇淇。 “师兄,为什么花姐姐会在这里?” 脑中忽有什么一闪而过。 是什么?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来了? 是你? 多年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真不曾想到……原来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 第六十三章 “师兄,师兄!!!”东奕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楼歌睁开眼,东奕扶着他的肩膀,一脸担忧,“师兄,没事吧。我也给吓着了,怎么画上的人和花姐姐一模一样!” 楼歌揉揉额角,站直身体,环视四周,东奕再道:“真奇怪……这里分明是修炼邪术之地,却,一点邪气也没有。怎么做到的?” 他怀中突然蠕动了一下,玄微发出了一声虚弱的□□。 “恶~~能不能出去!老子快碎裂了!” 东奕探手入怀,胸口被猛砸了一下:“别碰老子!赶紧出去,此处太污秽,恶,恶,恶~~” 东奕看了看楼歌,楼歌面无表情道:“先出去吧。”率先转身走上了楼梯。 出了张春家屋子,玄微呼地吐出一口气,东奕抓出它:“你真的不舒服?我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 玄微在他掌心滚了两滚:“污秽!无知!灵窍没开全,凡胎尚未脱,身在茅坑也闻不到秽气。那屋子里血气冲天,居然还浑然无觉。紫昆派年轻一代,算是完了!” 东奕嗤道:“行啊,你能耐,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邪术?” 玄微哼道:“什么法,什么术,都是你们凡人的说辞。我等之论净与秽,从无这么多繁杂虚词。” 东奕又一次忍下了将它丢出去了冲动,向楼歌道:“师兄,修鬼术能做到这一步,这人的境界可能非同寻常,是否要传信回师门?”看着楼歌的表情,又道,“也许,像花姐姐,只是凑巧……” 楼歌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道:“先找到张春。” 有灵气靠近。 她从回忆中拔回神智,一挥衣袖,收起镜子。 嗯?好熟悉的气息。 紫昆派。 心念一转,万里之情形,尽入眼中,碧空中,两个少年踏云而来,其中一人,与她前身有血脉之缘,简氏的后人。 怪不得仍做凡尘形容的那时,也不由自主对这孩子心生亲切。 血脉联系,真是微妙的缘分。 而另一人,是楼歌吧…… 楼歌! 她忽然心中一震,将萝卜和枯玉收入袖中,隐去身形,将气息彻底敛藏。 云上的楼歌身形又一顿。 东奕亦停步:“师兄,怎了?” 楼歌摇头:“没什么。” 东奕再四望:“是了,师兄,这回没什么特别的灵气了,难道那位高人真是路过,已经离……咦?” 他忽而皱眉。 楼歌直盯着前方山峰:“在那里!” 山谷之中,张春撞着山壁,已然癫狂。 “仙子!仙子你在哪里!!!!” “难道你已苏醒?便就舍弟子而去!!!” “仙子!你答应了收下弟子的!仙子你为何不守承诺,自行而去!难道弟子供奉得不够么?仙子!!!” 楼歌和东奕按下云头,张春望见他二人,眼珠赤红,怔愣片刻,一声嘶吼,直冲过来。 “一定是你们!尔等将仙子藏到了哪里!还我仙子!!!” 青红白紫绿,五张鬼面同时从他身周暴出,暴齿吐舌。 东奕一抬手,湛青光芒一掠,化作片片竹叶,化向鬼面,鬼影一触,顿然消散。 简氏的临月潮起,紫昆派的有生于无。 将这两者融合而用,她亦曾做过,不想还会有后人自悟而得。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张春嘶声大喝,红雾与头发齐暴,脸上黑气一闪,凸化成一张硕大鬼面。 竹叶倒弹,楼歌取出一面圆镜,向他当头一照:“现!” 白光刺目,张春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跪倒在地,身上红雾丝丝消散,他自伏地不起,痛苦地颤抖。 东奕甩出一捆绳索,将张春紧紧缚住。 “这么重的邪气,看来一直在噬人修炼的是他没错了。只是他怎么能藏住这邪气的,凭他这点修为绝不可能,难道真有高人……” 楼歌在东奕的碎碎念中一步上前,拎起张春,抖开一张卷轴。 “你口中的仙子,是不是她?” 卷轴的图画中,是碧空翠草,少女坐在树下,手里抓着一个包子,她脚边蹲着一只小黑豹,咬着包子的另一边,一人一豹瞪眼互望,都是一脸志在必得。 这是什么时候的情形? 论法大会上? 楼歌什么时候用留影卷记下了这一幕? 为什么她完全不知情? 张春不成人腔地嚎了一声,想撞上前,却被绳索紧紧固定在地面。 “仙子啊——仙子啊——仙子——” 楼歌的脸色青白,又一把拎起张春。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为何叫她仙子?她现在何处!” 东奕按住他肩膀:“师兄,冷静!” 张春嗬嗬嗬几声,只反复嘶吼着:“仙子——仙子——仙子——” 楼歌握紧手中的卷轴,手臂微微颤抖。 楼歌,楼歌。 她的心绪竟有些复杂,突然念头一动,塞上萝卜和枯玉的嘴,轻轻抛出一物。 楼歌陡然抬头。 修为真是不错,竟能察觉。 你会怎么做呢,少年? 楼歌直起身。 绝没有错,刚刚,有灵气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捕捉,却能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 东奕担心地望着他:“师兄……” 玄微在他怀里闷声道:“别喊师兄啦,你师兄比你强得多,那边有东西!” 楼歌闻言微微皱眉,东奕表情一变,暂时一掌劈晕张春,跟着楼歌快步向前。 长长荒草,似无异样,楼歌一步步向前,玄微滚出东奕衣襟,浮在半空蹦跶两下:“前边,那棵树下!” 大树下,还是草地,与周遭一模一样的草地。 楼歌走到近前,停下脚步,抽出长剑,猛地一划! 眼前空气,竟如薄水晶一般碎裂,树仍是树,草地还是草地,但树下的草地上,却出现了一个人。 楼歌僵僵地站着,东奕倒抽一口冷气。 少女穿着素白的衣袍,闭着双目,似沉在恬静的酣梦之中。 “花……花姐姐……” “唔,唔唔——”萝卜激烈地蹬着根部。枯玉被塞住了嘴,竟还能发出一声叹息。 她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楼歌,流昔的徒孙,被紫昆派当成第二个流昔栽培的你,会怎么办? 如果,你真是流昔,又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六十四章 东奕一把拉住了楼歌:“师兄,还是速速向师门报告此事。无论是不是真的花姐姐,这事都太蹊跷,非你我能解决。如果,确定是真的花姐姐,那就更蹊跷了。” 在众长老云集的紫昆山,含明师祖的眼前,被参星宫主的杀招打到灰飞烟灭的凡人,竟能在一百多年后重现。这绝对不可能。 楼歌拿开东奕的手:“师弟,你我说句实话,你天天看着我,不觉得蹊跷?” 东奕一愣。 楼歌望着他双眼,眼神平静:“当时,除了她被杀,我也出了些事情,对吧?动了纯一双极。” 东奕急道:“师父说,那是因为有人搞鬼,才影响了师兄,师兄当时心乱了,被搞鬼导致众宝齐出的人趁虚而入……” 楼歌道:“那只是一种说法,如果不是呢?” 东奕又一怔:“怎么会?” 楼歌耸耸肩:“有可能会。但是,你信我,其他师弟们信我,才觉得绝无其他可能。”他看向树下,“而现在,不管是什么缘故,不论她是不是真的花淇淇,我都不能袖手看着她躺在这里。” 说罢,他大步上前,弯腰抱起了树下的少女。 很熟悉的重量。 是他之前抱起她时感到的重量。 比修仙界的人沉重许多,每次上剑,都会把剑压得一坠。 不论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真的是你,没错。 楼歌的唇边浮起笑容,带着一丝释然。 “怎么一点都没变轻,沉死了。” “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居然笑着又冒出一声叹息。 楼歌啊楼歌,看来,不管紫昆派再怎么费尽心力栽培,你都不能变成流昔。 如果是真的流昔在这里的话。 他应该亦会抱起她。 …… 「师兄,这个女人已堕魔道,死不足惜。你何必还要救她?」 「唉,谁让你师兄我是个男人,她是个女人。男人见女人昏倒,总不能袖手旁观。来来,帮师兄搭把手。」 「师兄,带她去哪儿?」 「废话,当然回师门,让她安心静养。」 「师兄还是要把这个女魔头圈禁起来。」 「别用圈禁这个词,搞得你师兄我很不道德一样。她现在魔气攻心,随便把她扔在哪个草堆里,才是不负责任对不?岂是我等修仙者所为?带回师门,安排一间静室,她能饭来张口,有人护卫,安心养伤。亦不会再出去祸害无辜,待清醒时发现罪孽深重,追悔莫及。我派更可慢慢研究这种崭新的走火入魔方式,寻找开解的方法,在普救众生的境界上再进一步。各方各面都和美,岂不妙乎?」 「师兄真是道心慈悲,这女人要是知道她痴恋的师兄你的打算,非哭死不可。」 「是感动地流下止不住的泪。然后更爱我了。无量天尊,这般招花惹蝶,乃我之过,亦是我积德之径。」 …… “师兄,可要我帮忙?是不是带她回师门?”东奕紧紧跟在楼歌身旁。 楼歌托紧臂弯中的少女:“不用。暂不回师门。” 东奕皱眉:“师兄,这样不妥。” “我只想先查清楚。”楼歌低头看了看怀中,“我害过她。不能再因为不清楚,又害她一次。” 她微微眯起双眼,无声无息,遁到一旁。 楼歌,真不是流昔。 差太多了。 萝卜狂蹦乱蹬,居然颠出了裹住它的布,恶狠狠吼道:“妖妇,你要对楼歌作甚?你是专门摧残清纯少年对吧?从这块玉到楼歌,八岁到八百岁统统都不放过!” 她瞥了其一眼:“错,这块玉得有八千岁了。” 萝卜道:“方才那句话,只是一种虚指,一种修辞。算了,说太多,想来你也不懂得。妖妇,多行一份恶,就多一份罪恶,你将来的报应就会多一等,下场就会惨一层。楼歌真没诚心害过你,其实还挺喜欢你的,放过他吧。” 她微微一笑:“我本没打算做什么,被你这么一说,突然有了做些什么的兴致,怎么办?” 萝卜一凛:“你真要玷污楼歌,毁了他?” 仍被塞住嘴的枯玉吭了一声。 她冷冷道:“不,我只想把你捣成泥,包成包子,让楼歌吃下,腹泻而死。” 萝卜颤了一颤:“你……太恶毒了!罢了,我与楼歌,总算有一段缘分。能与他先后而死,亦是因缘而生的结果。但留慷慨清白在,即便成泥又何妨?” 她点头:“也是,羽化成粪更护花。” 萝卜一梗:“妖妇,你!”她果断再次拿起厚布,将萝卜往里一裹,连包几层,打结,世界清静。 她再一弹指,收了枯玉身上的禁制,枯玉又变回玉石的形容,悬浮在半空。 “简凊凊,你到底要做甚么?” 她耸耸肩:“其实不打算做什么。” 只想看看,有些人会做什么。 “师兄,这样真的不妥。”东奕直想叹气,他觉得,楼歌真的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竟然没有直接去县里,而是纵云,带着那具可疑的躯壳和棘手的张春,到了临近的州郡城池,赁下城郊的一座小筑。 修仙界的城池,多有这种小筑租赁。道法讲究随性自然,许多修者随行云游,无固定居所,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小筑多建在大城临郊,特别是有山脉湖泊河流的大城池附近,如同修真门派中各弟子的居所一样,掩在山林中小小的一个院子,比之客栈和市井居所,倍显清幽,空宅养护得极其干净整洁,随到随赁,又在城池边,买东西也方便,极被云游者所喜好。大商行修建的小筑,甚至还会赠送门外的阵法。 楼歌租下山脚湖畔的一个小院,简单紧凑几间屋子,很是幽静。他将“花淇淇”抱进了卧房,放在床上,细心地盖上被子,东奕一旁看着,“情圣”两个大字在脑中飘来飘去。 人形的玄微站在东奕身边,一脸兴致勃勃地盯着楼歌。 东奕又长长叹了口气,他这今天叹的气,比之前活的年岁中叹的加起来还要多。 “师兄,这个女子的躯壳,真的可能是花姐姐?” 楼歌整好被子,站直身体,仍低头看着床上的花淇淇。 “是她。” 玄微接腔:“这个躯壳,看似凡胎,气息又不像凡胎,无魂无魄,说起来,更近乎人的尸首。但尸首必腐,此身却可长存。这具身躯非自然而成,乃是由特殊术法而造。” 楼歌微微一僵。 东奕不禁道:“你能肯定?” 玄微环起双臂:“说到感知自然之气,分辨天然与造作,再无能胜过我族者。喂,楼歌,虽然你师弟经常不着调,但是这回他说得对,这具身躯甚蹊跷,出现得也蹊跷,你将她带回师门,让你的师尊师父师叔一起参详,更妥当。” 楼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床边,向门外去。 东奕着急地追上:“师兄,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不肯带着这个……这个花姐姐回师门?师伯师叔还有月莲谷那边,当日都对花姐姐挺好的。不能因为含明师祖一个,就否掉全部吧。” 楼歌在门槛处停下脚步:“若你说得对,我带她回去,岂非引祸入师门?” 东奕一噎,楼歌跨出门槛:“所以,无论为了谁,我都要先弄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六十五章 弄个明白。 原来,只是为了弄个明白。 那么明白之后,你会怎么做? 楼歌走到院子角落处的小屋外,解开门前的禁制。 张春正在屋中的地上,尚未从昏迷中清醒。楼歌往他身上丢了一个清醒术,张春的眼皮动了动,一睁开,看见楼歌,似乎迷惘了一片刻,而后找到记忆,立刻眼珠暴突,嗷地挣扎,楼歌在他嗷出第一声时,果断再抬手一掌,又把他劈晕了过去。 楼歌蹲下身,先把了把张春的脉。很奇怪,修炼鬼术,吞噬人魂,本应该肌肤僵硬,或脉相约等于无,或如怒涛,劲而强烈,但张春的脉相却很平和,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忽而,脉搏突突澎湃几下,又立刻平静了下去。 像是张春体内有一股清气,压制了他的鬼术。 楼歌皱眉,事实跟他的猜想越来越接近。 他再从随身的小袋中拿出一个木匣,取出一枚银针,一个白瓷小盏。张春的手指被针尖刺破的刹那,隐有青黑一闪,然而血滴出,落到白瓷碟中,却是正常的殷红色。 浑浑污流,临道而清。 楼歌又取出一个瓷瓶,往血中滴了两滴,瓶中绿液触到血的那一刹那,嗤地冒出一股黑烟,小盏陡然炸裂。 楼歌盯着炸裂后的地面,双眉紧锁。瓶中装的,是紫昆派的溯源引。除魔卫道,素有风险,或遇不幸殒命,甚至尸骨零乱难辨时,同门找寻收葬,就用此药。滴在尸骨上,能够辨识出修道者的尸身,假如是与妖魔的尸骨混合,更会爆裂湮灭,以此药为引,以遗骨为药,将污邪彻底净化。 张春果然是被一个正道的修道之人压制了魔性。 为何此人这么做了,却不阻止张春的恶行,任由他继续吞噬人魂? 之前那道强大的威压,难道就是……? 花淇淇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再从小袋里掏出一个乌龟形状的小香炉,打开乌龟的背盖,点燃一盘线香放入,一缕烟雾自乌龟的口中吐出。 楼歌将一颗翠绿的小丸含在舌下,举起乌龟,将其凑近张春鼻下,轻轻扇风,烟雾一丝不漏钻进了张春鼻孔。 她不禁扑哧一笑,楼歌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这么多。 他的小口袋,好像和之前那个各种颜色的碎皮拼起来的又不一样了,是一个样式简单的深褐色皮袋,鼓囊囊的。 一百多年,在凡间,足够让几代少年白发苍苍,楼歌却看来只比当年大了两三岁,身量更高了一些,又因为比当年瘦了不少,脸庞的轮廓更清晰。 这样俯视,在某些角度,的确有些像流昔。可再仔细看,又完全不像。 流昔的容貌是那种耀目逼人的俊美,当年的楼歌和他似乎是一个路子,但现在长开了一些,气韵中多了几分柔和,双眼介乎于杏仁和桃花之间,眼尾微扬,与流昔那双桃花绚烂,潋滟生波的勾魂眼一比,真是端正清透。此时他垂着眼帘,额前的发挡住了飞扬的眉,竟有几分沉敛。 长大了,又尤带少年的稚气。 就在她略走神的工夫,张春动了动,又撑开了眼皮,眼珠不是入魔的红色,变成了正常颜色,浑浊无神。 楼歌问:“你叫什么?” 张春的嘴唇僵硬地一开一合:“张、春。” “仙子是谁?” 张春身体一颤,似乎要从这个清醒与失神的中间段里挣脱出来,但终于还是没有挣脱。 “仙子!成仙!” “她能助你成仙?” 张春嗓子里嗬嗬两声,比刚才更激动了。 “仙子!点化我!渡我成仙!” 楼歌又点了一盘香,继续把乌龟凑到他鼻孔边:“你在哪里遇见的仙子?” 张春的眼神又渐渐恢复涣散:“在……去山里修炼的时候……仙子……她在草丛中……” 那时她被轩辕星萦一个大招轰碎,差点真的形神俱灭。沉睡的意识清醒的须臾,竟是携着躯体的粉尘,遁入了楼歌送她的那个多宝袋,借力破开虚空,避过了一劫。 多宝袋的外皮已破,但里面的虚空之力还在,她便以此架出一方天地,在其中休养许久,魂魄方才恢复。可仍抗拒回想当初,苏醒的回忆与本源意识纠结,便成了好像神经病一样。 一方面抗拒着,另一方面下意识用残力拼凑复原了那具凡间的身体。但凡躯沉重,她隔出的小小虚空无法承载,只能藏匿在山林中,不想被来山窝里偷偷修炼五鬼之术的张春发现。 鬼术的污浊之气固然令她厌恶,但是利用张春获得一些人间供养,可以让魂魄早些恢复。她便略施小术,恐吓住了张春,让他把那具身体当成大仙,天天上香叩拜,滋养本魂。 如果张春修邪术被抓,那供养也就没有了,没他帮忙掩藏行迹,更还有暴露的危险。她就趁每每精力好,花淇淇的意念不占主导时,压制张春身上的污气,还教过他一两句口诀。 没想到张春仍是不走正道,依然在修邪术。 楼歌缓缓将烟雾扇进张春的鼻孔:“她,醒来过?” 她心绪一动。 张春僵硬地又张开嘴:“仙子她……她显灵……赐我……她……” 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轻轻弹了弹手指。 “对……仙子……她……醒过……” 楼歌的脸色大变,扇风的那只手不由得按在了张春的肩上:“她怎么醒过来的?什么时候?” 张春嘴均速地一开一合:“仙子,她,每逢,双月,月望之时,就会醒……” “只要那个时候就能醒!” “需要……供养……” “什么供养?” 她轻轻笑了笑。 “人……血……” 楼歌的脸瞬间没了表情。 枯玉在她身边抖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她不回答,继续袖手观之。 乌龟继续吐着烟雾,有些漏错过了张春的鼻孔,丝丝缕缕,缭绕向上。过了许久,楼歌又开口问:“你的五鬼邪术,是谁教你的?” 张春的嘴再度开合:“仙……子……” 乌龟一颤,差点跌落在地。楼歌抓紧了张春的肩:“那你为什么能藏住身上的邪气,不被发现?那个帮你的人又是谁?那个压制你身上邪术的是谁?” 她的笑意更深了。 “也是……仙子……” “仙子说……如果被人发现……就不能继续修炼了……正邪……本是……一道……可以……互为……补益……” 楼歌,楼歌,你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六十六章 「流昔,你真下得去手啊。她好歹是真心喜欢你。」 「沾染邪道,便不容留情。正邪之间,从无徇私之处。」 …… 那并不是我做的,为什么你不信我? 那双总是暖意融融的眼中,有的只是无情。 「妙灵,此时罢手,虽过不能免,但能少一分罪孽。」 …… 此时的她只是魂魄,表象皆是幻化,所以,即便手攥得再紧,也不可能有指甲深深扎进肉中那种疼痛。 那时,流昔手中的剑刺进她胸中时,她亦没有感到疼痛。 你虽然不信我,但终于肯看我了…… 乌龟口中的烟雾已吐尽,张春扑通又瘫回地面。 楼歌慢慢站直了身体,打开门,走了出去。 萝卜从扑腾开的包袱缝隙中钻出一簇叶子,声音高亢:“女人,你脑子里长虫了么?” 枯玉叹了一口气:“他不是流昔,你何必这样对他。” 她一言不发,冷眼看着楼歌走出到庭院中。 东奕一脸担忧站在不远处:“师兄,怎样了?那张春说了什么?” 楼歌没说话,又回到卧房,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女。 楼歌,楼歌,你会怎么办? 许久之后,楼歌抬起手。 他的手悬在空中,既像要施法,又像要召出法宝,又有些像,想垂下去触碰少女的脸颊。 但最终,他只是将一侧的被角抻了抻。 东奕和玄微站在卧房门外。 楼歌回过神:“今天是初几?” 东奕道:“师兄,你都过糊涂了,今天是十四啊,明天就十五了。” 十月,十五。 双月,月望。 楼歌道:“哦。”离开了卧房,走到回廊的台阶上坐着发呆。 东奕又晃到他身边:“师兄,张春到底如何处置?你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县衙,不辞而别,恐怕对县里不好交待,更让师门那边没法和郡守交待。” 楼歌沉默了一时,道:“你我先把张春送回五陵县衙。” 东奕又道:“那师兄不留着他问花姐姐的事了?” 楼歌站起身,简短道:“不问了。” 东奕抬手挡住他,叹了口气:“罢了,师兄你在这里看着像花姐姐的那个躯壳,我把张春送过去行了。不过,万一在审讯的时候,张春说出了花姐姐的事怎么办?” 楼歌道:“到时候再看着办。” 东奕瞅了瞅他,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小屋拎出张春,捆扎妥当,纵云而去,走的时候尤在叮咛:“师兄,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乱来啊。” 东奕走后,楼歌继续在院中呆坐,待到了夕阳西下,方才站起身,又走进了卧房,推开窗扇,斜阳透窗而入,洒到床上,少女的脸颊沾染绯色,愈发像只是在沉睡。 楼歌又站到床边,望着床上的花淇淇,而后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侧。 如点水一般,轻轻一触,而后又轻轻再触。 和活人的肌肤一样。 被夕阳暖过,越发如生。 楼歌又再抓出“花淇淇”的手臂,搭了搭她的脉搏。 她看着他紧锁双眉,一脸郑重思考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出来。枯玉悬浮在旁侧,幽幽道:“这么做,你真的会后悔。他不是流昔。” 她将笑意一收:“我知道他不是流昔。但是,紫昆派既然把他送上门让我玩,我岂忍辜负他们的好意?” 枯玉叹道:“你被楼歌带回此界,可能真是意外。为什么总不能信这件事?这孩子除了无心犯过这一个错误,对你不错。” “他只是不想自己犯错,弥补罢了。说不上什么好。”她口气不以为然道,“所谓可能是意外,亦可能的确是刻意,‘可能’之可能,一半对一半,只是你信了比较慈悲的那半,我信了另一半。” 枯玉晃动几下,如同在摇头:“唉——简凊凊,到最后,追悔莫及的还是你。” 萝卜奋力用叶子扒着包袱口的缝隙:“疯妇,你如果糟蹋了楼歌,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嗤笑一声。 「妙灵,醒醒吧。收起对流师祖的执念,否则,到最后追悔莫及的还是你!」 「妙灵,你再执迷不悟,绝对没有好下场!」 …… 当年流昔,今日楼歌,遇上他们,她都是注定没有好下场。 只是,今日不同当年。 今日的她,已无所谓什么下场什么结果。 好不过现在这样,坏不过现在这样。 只是想在过程中,享受一点小小的游戏乐趣。 楼歌,你是挺好。 但,谁让你是流昔的徒孙,谁让你又有些像他。 谁让你,偏偏出现在我眼前,你我偏偏遇到。 楼歌守着“花淇淇”,坐了一夜。 他其实有些拿不准,这样做是对是错。 可能么?她教了张春五鬼术。 可能么?她其实拥有强大的法力。 一百多年来,师门对当日参星宫主痛下杀手一事,所说的原委始终很模糊。他甚至去问了含明师祖,到底花淇淇是被什么妖魔附身了。含明师祖一脸高深莫测道:“此事你问老夫就对了。就是小空明子,也未必知道真实内情。其实本派一直与一个女魔有孽缘纠缠,当日流昔被她盯上,但流昔自己就是个祸害,跟那女魔两歪相遇,那魔没能祸害到他,反而被他祸害了。以为是将她打得灰飞烟灭了,谁料竟没有除尽,又再作祟。”拍拍他肩膀,“小娃,既然都了结了,别多想了。” 楼歌又看向床上。 难道,她的确被魔操控……或者……她,就是魔? 但看着那恍若沉睡的面庞,他想到的,只有她乍到紫昆派,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她跟黑霎抢吃的怄气时,傻愣愣的模样;她在论法大会时,惊奇又欢喜的神情。 楼歌叹了口气:“你不可能是魔。” 奇怪,明明已经没有心了,她的心口处却紧了一下。 你不可能是魔。 流昔,流昔,如果当年,你能对我说这句话,我…… 我就算灰飞烟灭,也情愿。 我会自知自己给你添了麻烦,情愿灰飞烟灭。 但是,楼歌,不是流昔。 楼歌又压了压“花淇淇”肩旁的被角,望着她微微笑了笑:“我先出去练会儿剑。” 第六十七章 晨曦的薄雾中,舞剑的身影如游龙惊鸿。 多年之前,她亦曾在类似的清晨,看过类似的情形。舞剑的那个人,当然是流昔。 楼歌的剑招轻灵,但一招一式,都能看出用心与刻苦,必然是将无数的剑法典册烂熟于心,而后再融会贯通。 而流昔舞剑无所谓招式,大多是随意乱挥,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舞完,有些他自己都立刻忘了。 “用剑何必记什么招式,都按照书上的比划,你记得怎么挥,我记下怎么打,对阵的时候就一边背书一边比划,这还有何乐趣?还不如干脆画几道杠杠下棋算了。能挥出就是招式,能闪过就是身法!” 他每次这么说,都能把几位长老气得脸青唇紫胡子颤,据说,流昔还是小弟子时,没少因此挨板子。但等她看到时,他已经是辈分崇高的师祖,以歪才和惹是生非的能耐颇闯出了一些小名头,长老们不敢再怎么罚他,至多恨上两句孽畜,他兀自嬉皮笑脸,惹得女弟子们两眼发亮,脸颊绯红。 “流师祖真是坏死了!” “坏死了也帅死了呀!” “刚才流师叔好像看了我一眼。” “昨天下午师叔还和我说话了!” …… 每次流昔舞剑,旁边的草丛树缝都挤满了“不小心路过”的女弟子,小时候的她身量瘦小,可以从师姐师姑们的裙缝中挤到最前面的位置。 待流昔舞剑完毕,众师姑师姐娇羞地蜂拥散去,留她站在原地,流昔亦会一笑:“又是你啊。”揉揉她头顶离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真的想回到那个时刻,再站到树林边…… 然后,一把拖回那个傻妮子,煽她两个大嘴巴,让她赶紧清醒! 可惜,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楼歌挽剑回鞘,均息吐纳,而后走进卧房,推开窗扇,束起纱帐,再驻足望了望床上的“花淇淇”,又坐到窗边的靠椅上出神。 东奕到了中午便从五陵县赶回,双脚甫从云上踩到院内地面便道:“师兄,五陵县衙那边,想要先废掉张春的魔功再定罪,你我倒是都能废,但是张春的邪术有点不寻常,咱们恐怕保证不了能废干净,还是得通知师门那边,让师伯或师叔过来一个妥当些。” 楼歌沉吟了一下,道:“师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东奕叹气:“师兄,你说吧。” 楼歌咧嘴笑了一下:“放心,不算太乱来。我就是想让你明天再通知师门。” 东奕盯着他:“师兄,你今晚打算做什么?” 楼歌再笑了一下:“小事。” 东奕瞅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 暮色已降,明月将生。 楼歌又进了卧房,再度凝视“花淇淇”片刻,掀开被子,轻轻将她抱起。 院中临湖的地面,已扫得一尘不染。平整的石板上,绘着硕大的阴阳阵。 楼歌将花淇淇放在阴阳两极正中。 苍穹上,北极南极双星璀璨,与地上阴阳双眼遥遥呼应。 东奕站在阵外,喃喃:“我好想一棍子打晕二师兄,把他拖回师门去。” 玄微凉凉道:“第一,你打不过他。第二,就算你打晕了他,等他醒了,爬也会再爬回来。” 东奕长吁一口气,继续喃喃:“我想我也有点疯了,我为什么就眼睁睁看着二师兄疯?” 玄微道:“师兄弟,得同一种病,很正常。” 一轮银白圆月,半出水面,缓缓上升,待全部升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楼歌掏出一把雪亮的小刀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东奕大惊,下意识要冲上前,被玄微一把挡住。 “你作甚!让开!师兄,你别疯了,血祭是邪术,不能碰啊师兄!” “你师兄疯都疯了,就让他疯彻底,要不然以后还得疯!” 楼歌对这些吵嚷充耳不闻,抬起手臂,让血缓缓滴入阴阳双眼中。 乍入阴眼,半边阴阳阵的轮廓便亮了起来,幽幽淡淡。 楼歌停了片刻,地上的花淇淇没有任何反应,他便又抬手将血滴在阳眼中。 一入阳眼,整个阴阳阵都发出光辉,似与月光呼应,又引得月光流注其内,莹莹皎皎。 但阵中的“花淇淇”仍没有任何反应。 楼歌抬头望了望月,从怀中取出一个罗盘,待过了一时,月渐升高,又往自己的手腕补了一刀,再把血滴入阴阳双眼。 东奕着急地道:“师兄,够了!这样没用!” 楼歌依旧只做没有听见,血一滴滴落入阴阳二眼。 “简凊凊,够了罢。”枯玉又长长一叹,“这孩子未脱凡胎,流血过多真会要了他的命。若是你有心试探,也该看出,他对你着实看重,已仁至义尽。” 她没有反应,没有表情,只继续看着。 萝卜终于奋勇地将整个脑袋都钻出了包袱缝隙:“疯妇!妖妇!毒妇!吾就问你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恨的是流昔,他一没死,二没升仙,为什么不去找他,只翻来覆去糟蹋楼歌!” 她一顿,蓦然回身,一把揪起萝卜。 “我乐意。” “你!丧心病狂!” 狂字乍出口,萝卜翻滚着被抛出,一张包袱皮儿迎头罩下,将萝卜和枯玉都罩进其中,捆扎结实。 她再回首,楼歌正又在自己的手腕上补了一刀,血,再又滴落。 月光银白似雪,衬得那殷红格外刺目。 仿佛,雪中绽开的红梅。 为何此界也要像人间一般,分出寒暑四节?不如都是暖春时间,繁华芬芳,草嫩树浓,岂不逍遥。 不冷不热,不荣不枯,不行不转,哪得趣味?寒暑昼夜,交替轮流,万万风景,方配称作千千世界。 也罢,春容夏华秋色,的确各有风味,如果没有冬就好。 你为什么不喜欢冬。 没雪光秃秃,下雪白茫茫,没意思。 琉璃素裹,浑然一色,怎么不美? 就是太白了。 太白了,但凡有一点点杂质,就会格外明显,格外刺目。 …… 啪,又一滴血落入阴眼,阴阳阵中的光芒忽而绚烂,缓缓流转。 阴转阳,阳转阴,一生万万,万万生一。 流转光芒,注入阴阳双眼,血迹融尽,流转银辉中,“花淇淇”睁开了眼。 东奕摇晃了一下,瞪大眼:“娘啊,不会吧。” 花淇淇愣愣地看着眼前,再迷惘四顾:“我……” 楼歌僵住了,他虽然用了这种方法,但并没有抱着会成功的希望。 他很少无措,这一刻有些茫然和不知如何是好。 花淇淇定定地望着他,似乎不相信,不确定:“楼歌……?” 几步外的楼歌,隔着浅银光华,与她对面相视,却一时无言。 她继续望着他,在心里笑了。 接下来,你又会怎么做呢,楼歌? 作者有话要说:本月可更新的内容已经全部贴完,大家3月再见( ^_^ )/~~ 第六十八章 “我……在哪里?这……这是怎么了……” 睁大眼,茫然吐出这句话,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魂魄还是整为一体了,这么狗血的台词,都是做为花淇淇转生的那一世,得来的宝贵经验。 她正坐在屋内的床上,被厚厚的被褥裹了个严实,楼歌和东奕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一齐瞪着她。 她实在很想笑,尤其是看到楼歌那副着急、担忧、又有点无措的模样,少年啊,说来也不算小了,有个二百多岁的年纪了,如果在凡间,早就老态龙钟,怎么还傻得有趣。 她有意动了动,楼歌噌地弹起身,一把按住她:“莫动,你现在不能乱动。” “我……”她继续迷惘着,“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当时……” “别忙着回忆。”楼歌的手按在她肩上,带着支持她的力度,“可有感觉哪里不适么?” 她摇摇头。 楼歌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又道:“但是……”楼歌的神情再一紧。 她蹙起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感觉不到心跳……” 楼歌的脸色顿时完全变了,她按住胸口:“果然,果然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 楼歌握紧她的肩:“这中间,发生了一点事情。总之,你现在什么都别管。你……你先睡一下吧。” 她再摇摇头:“我一定睡不着。” 楼歌变幻的表情清晰地陈述着他正在努力飞快地思考。 呵呵~~少年哪…… “要不……你饿了么?”楼歌眼中亮光一闪,“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她继续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也感觉不到饿。” “就算不饿,总该有想吃的东西吧。”楼歌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小心翼翼地诱惑,“比如……包子、烧鸡、猪蹄……” 她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楼歌的眼睛更亮了:“怎么样。” “嗯。”她点点头。 楼歌立刻直起身:“东奕,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市集一趟。”东奕应了一声,待楼歌出门,忽而哎了一声:“对了,师兄,你兜里有钱么?师兄?”拔腿追出门外。 楼歌在走廊下停步,刚转头应了一声有,东奕一把拉住他,抬手丢出一道光障将二人罩在其中。 “师兄,你到底怎么打算?” 楼歌不吭声。 东奕叹气:“师兄,这真不是儿戏。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这事很蹊跷。”他略一犹豫,索性挑明了说,“师兄,里面的那个,真的是花姐姐么?” 楼歌肯定地说:“是她。” “她可真是不对劲啊。”玄微的声音从东奕怀中钻出,继而红光一闪,幻化出人形立在东奕身旁,“你师弟瞎想得有理,那具身体就不对头,气息很怪,你能用那种方法让她活了,更怪。按理说不可能。除非……” 除非是个圈套。 东奕又接话:“修道之路,艰险重重,纷纭世间,众杂丛生,不可不谨慎。” 众杂丛生,敢情竟是被比成了杂碎。 当年兴风作浪时,好歹是被叫做魔头,也不过就过了千把年,昔日事迹埋尘埃,还被小后生们当杂碎,真是不能不感叹岁月无情。 也罢,浮名不过虚妄。 那楼歌又不吭声了,她倒是想听听,他会怎么答。 「师叔,你有没有发现,常常跟着你的那个叫妙灵的小姑娘有些不对?」 「啊?你说简凊凊?哪里不对?」 她小心地屏息藏在树荫中,留神细听。 「师叔你不知道么,她前日赢了参星宫的宫主,但所用的功法有些蹊跷,似非正道。」 「哈哈,我成天被骂歪门邪道。」 「师叔,此事不当顽笑,总之,那小姑娘有些古怪,还有传闻说,她是因为痴恋师叔你……入了情障。」 她胸中一紧,呼吸顿滞时,只听流昔又哈地一笑。 「甚扯!」 心里忽然有些空落。但,他没有听信那些说她很奇怪的话。众多的指指点点中,他是唯一相信她的人。 是这样的! “哦。”楼歌开口了,语气很平稳,“咱们有什么可图?” “咱们是没什么可图。”东奕迅速答,“但是对我紫昆派就有可能。师兄你不觉得从头到尾都很奇怪么,这样灵气稀薄的地方居然出了妖物,还闹到了师门,然后就突然的……” “有多大的可能?”楼歌反问,声音仍很稳。 东奕语气肯定:“至少一半!” 楼歌一挥手划开光障:“那我信另一半。” 东奕目送他背影,喃喃道:“我觉得二师兄也像被什么上身了,头上都带光圈了。” 玄微撇撇嘴:“情关难破呗。你二师兄深陷其内啦。” 东奕无奈:“我还是不能想象,二师兄怎么就……”瞥了一眼身后的屋门,没有继续说下去。 回到屋内,花淇淇仍坐在床上,正翻来覆去看自己的双手,东奕走到近前,挑了挑眉:“花姐姐?” 花淇淇攥拳,又伸开:“我总觉得,我的身体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 东奕笑嘻嘻在椅子上坐下:“可能是花姐姐刚醒过来吧。花姐姐还认得我?” 花淇淇睁大眼:“是啊,你是谁来着?”东奕再一扬眉,她又扑哧一笑:“骗你的啦,我当然认得你是东奕。”偏头上下扫视他,“你长高了不少吧,变得更帅了,不过我认得出是你。” 东奕弯着双眼:“花姐姐真厉害。” 花淇淇感慨般长叹一口气:“楼歌也变了好多呀,看来我这一觉睡了很久。”眨眨眼,“喂,有……好几年了吧……” 东奕拖长声音:“是……怪不少年了……” 花淇淇似乎倒吸了一口气:“难道……有上十年了?” 东奕摇头:“不止不止。” 花淇淇脸色变了,顿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开口:“难道有几十……” 东奕的手指动了动:“再……稍微多些。” 花淇淇僵住:“难……难道,上百了?” 东奕盯着她:“有个一百多年了。” 花淇淇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不会吧。”她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一百多年?你说真的?一百多年!!” 东奕眼睁睁地看着她直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真的有一百多年!那么,那个门!那个门是不是已经开过一次了?那我要怎么回去!那我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东奕后仰干笑,从她爪中挣脱:“花姐姐,你冷静点,你刚醒,这么急躁,气脉紊乱,对身体不好……” 花淇淇抱住头:“但是~~我要回家呀!怎么就,怎么就过去了一百多年!那我,那我——!!!” “花姐姐你想开点,其实也就跟你睡觉之前要等的时间差不多,不对,还少了十来年呢,不算难接受!” “啊啊啊,但是我知道真相就无法淡定!!!” 东奕干笑看着团团乱转的花淇淇,用传音密法对身侧的玄微道:“说不定师兄是对的?如果是装的,这未免也装太像了。” 呵呵,少年,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假装。 此时之我,彼时之我,都是真我。只是拿出了入凡一世的本来面貌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本月更新开始! 第六十九章 楼歌回来得挺快,携着一股浓郁的油香,乍进门,便皱眉:“怎么了?” 东奕苦着脸:“师兄,是我错了。我和花姐姐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告诉她从她那什么到现在过了多久。” 团团乱转的花淇淇噌地扑了过来:“楼歌,是不是真的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是不是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开那个大门的机会?” 紧紧抓住他衣袖的手,那双带着无措和急切盯着他的双眼,楼歌忽有一种这一百多年都已烟消云散的感觉。 他点点头:“没错。” 花淇淇惨呼一声,他接着道:“其实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大门一百年开一次,再过八十来年,又会再开了。比起以前,你还少等了十几年。” 东奕附和:“我刚才也是这么劝的。” 花淇淇低头:“但是,一想到错过了一次就很不甘心。”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楼歌却觉得沉积在胸口的一些东西在慢慢融化。 花淇淇继续嘀咕:“而且,我现在感觉好奇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怪物,我这样的怪物,是不是已经不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里了。” 楼歌抬手揉揉她头顶:“嘿,不会的。”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却感觉花淇淇僵了一下。 嗯?怎么他突然就……她又不是黑霎。 楼歌的手也僵了一下,思绪还未跟上,花淇淇已退一步脱离了他的掌心:“希望如此。” 她的声音有些生硬,楼歌放下手,微微尴尬,掌心似乎有点发热。那热,顺着经脉,游入他的心窍。 花淇淇已转向了别处。楼歌慢慢握住了拳。掌心与心窍处,好像更热了。 「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微暖的手覆盖在她头顶,令人心安的温度,「怎么躲在这里哭?被师父骂了?功课没做好?」 她摇头,想把脸藏起来,眼肯定肿了,脸肯定花了,不想让他看见:「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好。」 「哈,你师父嫌你不好?那她可够挑的。要么我去替你说一说,不好,还是请我师父去和你师父聊聊。不是我自吹,凡和我师父聊过的,都极其疼爱自己的弟子。」 她赶紧再摇头:「不是师父。是,我觉得自己没用。我怎么都赢不过轩辕星萦。」 「唉。」他笑,「你明明是个女娃,怎么争胜心如此强。输也不丢人。所谓成败,本非绝对,譬如阴阳,阳极生阴,阴极生阳,调和圆融。」 「但我就只有阴,从来没有阳。我只有定,从来没有转。」 「女子不可过阳,难不成你想皮色黝黑,筋肉暴突,一脸络腮胡须?啊呀,那真能睥睨此界了。」 她忍不住笑了,鼻涕险些流出来,赶紧用手绢捂住脸:「我……我只是想做好一点,不想让师父她们失望。」 她希望有一天师父能笑着说,你是最好的徒儿,谁都比不上。 她希望师姐师妹们都觉得,她很好,没有谁可以替代。 「要是这么想,那你不可能做好。」一块干净的汗巾递到她面前,「因为这个世间,没有哪个两个人的想法能完全一致,所谓好坏,无绝对,只是看法不同而已。你不可能做到别人眼中的最好,那样你自己就觉得不好了。道法自然,何为自然。我心所念,便是自然。我意所为,也是自然。」 「要是想做坏事呢?也是自然,也要顺其自然?」 「人心本源,只有一点质朴,歪了才生恶,不偏不倚,不好不坏。」温暖的手又按上她头顶,「嘿,不多说了,别把你绕晕了。总之,别太在意旁人。」 她点点头,忽然觉得哭哭啼啼的自己很没出息,很笨。 因为,明明在某个人的眼中,她是独一无二的。 楼歌把一堆纸包搁在桌上,一个个打开,花淇淇捏了一块酱肘子,一脸很幸福地咬下。 不妙,这会儿灵魄不能完全合一了。这油腻腻的气息……实在有点……恶~~ 楼歌紧紧盯着她的脸:“不合胃口?” 花淇淇定定望着手中的肉:“吃不出味道……怎么……” 楼歌迅速说:“一定是你睡太久了。” 花淇淇睁大眼:“真的?” 楼歌故作镇定地点头,转开的视线表明他正在迅速搜肠刮肚罗列语言,真是什么都挂在脸上的小孩子。 东奕一脸肯定地帮腔:“当然,这么久,凡铁会生锈,石头上都该满是青苔了,何况花姐姐你的身体?” 花淇淇一愣,捂住脸:“那我长褶子了没有?是不是已经变成老太婆了?哪里有镜子!” 东奕笑眯眯说:“我有,花姐姐醒来这么久,现在才想起镜子。果然骨子里带着超脱,与我界有缘。” 花淇淇又叹气:“是啊,没缘分能来这儿么。” 楼歌再摊开一个纸包:“那么你尝尝这个?据说酱牛肉的味道重一些。” 花淇淇接过竹筷,夹起一片放进口中,楼歌再紧紧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明天的两章,因为女主精分严重,思维跳跃较大,比较琐碎,场景换太快,所以字数会稍微少一点点哈~~ 第七十章 「昔哥哥。」 莲池旁的少年转过脸,向她一笑:「又是你啊。」 按照规矩,她应当喊他师祖,但她故意只喊他昔哥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疑惑地看看少年手中的葫芦和面前摊开的布巾。 他冲她扬眉:「嘿,要尝尝么?」 这是……食物……他居然在吃东西! 门派里是不准吃东西的,修道的第一步就要弃绝凡欲,食欲为首。刚入门的小弟子可以适当吃些饮食,但她不在此列。 他跟着又摆摆手:「算了,还是不要带坏你了。」 她在布巾边坐下,认真地说:「我吃过食物,我在家的时候,爹爹哥哥他们有时候会吃食物!」 他取出一双筷子,她接过,笨拙地夹起一块深红的东西,腻腻的香味,掩藏着腥。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这是肉,你以前吃过么?」 肉,就是从鸟兽的尸体上取下的,爹爹说过,那是不洁的东西,会污染灵性。凡世的俗人,就是因为常吃这些秽物,才折损寿元,体沉疴埃,迷糊本性,不知天道。 他在吃这些? 那他会不会……? 他扑哧笑了:「哈,看来你没吃过,不敢吃就别勉强。」 她立刻把那块肉塞进嘴里,横下心一咬,嘴巴闭合的瞬间,强烈的滋味在口中溢开,腻腻的,咸,奇怪的各种香味,还有腥味,直接从口中蹿向太阳百汇。 初时,那腥味引起一些微微的恶心,但再而后,腻而醇的滋味灌入喉咙,居然,感觉还不错。 她慢慢睁开了眼,再小心翼翼又嚼了嚼,越嚼,香味越厚,那股淡腥带来的恶心完全没有了。 他笑吟吟地望着她:「怎么样?这是老陈家的卤牛肉,就算拿到凡世,也是顶尖的美味了。」 口中的肉似乎自动地翻入了喉咙,她点头点头。 他再夹起一块玉脂般的长条,上方有薄薄的,与方才的肉差不多颜色,绉纱般的一层:「这是烧鸡,要不要尝一尝?应该更合你的胃口。来~」 筷子凑到她面前,她乖乖张开口,又是腻腻的味道,另外的一种香气,但腥味比方才的肉更淡一些,那绉纱般薄薄的一层韧而脆,与下方的韧软浑合,不可思议的滋味,没嚼两下,这块东西又像自己会动一样滚下了喉咙。 他一直在瞧着她,又哈地一笑:「好吃吧?」 她的脸有些热,呆呆跟着点头。 「喜欢的话就随便吃,对了,这个!」筷子又送到她面前,她再乖乖张口。 「此物名为腐竹,可不是竹子,乃黄豆打磨成浆,加热后取上层浮皮制成,是素食。觉得如何?」 她又点头。 他将手中的葫芦举到唇边,灌了一口,又晃了晃:「这个就不给你尝了,你太小了,沾不了酒,等大一些再说。」 唔,她睁大眼,再点头。 他递过一方手帕,又拿手示意了一下,她才惊觉自己的嘴边应该沾了东西,赶紧接过,脸轰地滚烫。 手帕上有药草的味道,很好闻。 后来她又吃了好几块肉食和别的食物,都是第一次尝到。胃部初次有了胀胀的感觉,还从喉咙里蹿出一口气,带声响的,吓了她一跳。 他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不会吧,你都没打过饱嗝啊!哈哈,太有趣了!」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不过流昔这么笑让她觉得这应该不丢脸,就也傻傻地跟着笑。 后来还是不舒服了,辟谷许久,初进饮食,就是大荤大油,她的身体难以承受,腻腻的味道堵在心里,用了各种功法,才将杂秽逼出体外。 但她很开心,希望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希望自己快点长高长大,希望能尝尝那个叫酒的东西。 希望他喜欢做的事,她都会。 希望能够到“山下”去。 「你见过市集么?卖东西的小摊呢?店铺?你不会连钱怎么用都不知道吧……你从出生以来到底长在哪里?」 嗯,她都不知道。市集,应该是很好看的地方,小摊就是一张桌子,后面站着一个人,桌面上有各种东西,拿钱就可以换到…… 她在心中想象,有一天自己会到山下,进入市集,踩到“街”。 和他一起。 花淇淇咽下口中的肉,慢慢露出笑容:“嗯,好像有味道了。” 楼歌的眼睛亮了:“是么?”把纸包往她面前推推,“那你,多吃点这个!再尝尝这个!还有这个!这些味道都重。下次我买味道浓点的。” 花淇淇眨眨眼:“这么多东西,还热着,你是到市集里买的么?这附近有市集?” 楼歌点头:“嗯,旁边有个城,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花淇淇向他灿烂地笑:“我想去市集逛逛,可以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七十一章 临近的城池叫曲池,虽名中带池,实则为一处高地,乃这方州郡较大的一座城池,城内甚是繁华。 这一带灵气不算充裕,没多少大的修道门派,城中多是俗修,楼阁连绵,商铺林立,市井攘攘,竟如凡世无疑。 踩在街道上,熟悉的感觉蔓延全身。 得道后,瞬息可御风千里,但她依然喜欢脚踏实地走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向前,足下有承载,安心。 阳光甚好,暖意融融。其实,这具拼凑起来的躯壳并没有现代的凡间所谓神经之类的东西,阳光之暖是她的魂魄摄取而知,但这么走着,仍有一种微小的安乐,一种是个人的错觉。 她不由得笑,楼歌瞥向她:“有什么不适么?” 她摇摇头:“没有。” 市集上非常热闹,道路两边的小摊有卖法器、道书、各种小玩意儿,花淇淇凑近卖珠钗头花的摊位,楼歌闪在几步外,东奕笑嘻嘻地凑近:“花姐姐喜欢什么?挑了我付钱。”她假意兴致勃勃地挑拣,往旁边一瞥,楼歌一脸不感兴趣地转过头,看旁边那个卖各种竹雕的小摊。 花淇淇挑了两支珠花,东奕往怀中摸荷包,一支手臂伸来,将一把铜钱递给摊主,是楼歌。 花淇淇捧着珠花:“谢谢啦。” 楼歌一脸无所谓:“没什么。” 她在心里笑了一声,又凑向香粉胭脂摊,拿起一盒粉嗅了嗅,东奕道:“花姐姐,我觉得这个粉一般般,香气很浮。” 她放下粉盒:“你很懂行啊。” 东奕正色:“我可不是涂脂弄粉的男子,只是脂粉调制,与制药制香相通,材料能够辨识,对吧师兄。师兄?” 楼歌又不在近前,在数尺外低头看一个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地摊。 花淇淇放下粉盒,又看向旁边的摊位,亦是个卖饰品的,但不光有珠钗头花,还有戒指、耳钉、腰佩等配饰,做工很是精巧。 摊前有一对男女,女子拿起一根钗,男子帮她簪在发上,女子照了照镜子,男子低头对她说了些什么,女子便抬起头,向那男子微微地笑。 仔细看,那女子腹部微微隆起,已是有身孕了。 凡情,尘缘,俗世之欢。 许多许多年前,她初次听到这些词,是从师父口中。 师父谆谆告诫,虽有双修之法,但若想得大道,第一便要弃情绝爱。 同听的师姐师妹们都羞怯地垂下了头,私下却偷偷议论。 在这些议论里,凡情不像师父口中所说得那么罪恶飘渺。其实就是师姐师妹们打闹时常常说的谁谁又看上谁谁了,谁老爱往谁跟前凑,那就是凡情。 老成的师姐还说,门派中的某师叔和某师姑就是道侣嘛,两人的修为都不错,其实还是能得大道的。门中并不禁止此事,是师父太严厉了。 这些话从她耳边过时,她就听着,但她心中满心是要正式闭关了,有很多很多年都不会再看到流昔的事情,很难过,没地方再容纳其他的东西。 待到出关,她竟然有个意外的惊喜。平生第一次“下山”,到了那个叫“市集”的地方,还是和流昔一起。 只是同行的有许多人。 是师门的一课,带着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弟子下山开开眼。 流昔成天价东游西逛,长老们正在思考怎么能让他为师门做点贡献,这等事情他肯定擅长,恰好又在门派内,遂委之。 流昔虽然素不着调,但还明白不能把后辈们领进邪路,师门还特意派了一名执法长老跟随督管,众弟子们得以跟着传说中的流师祖下山历练,都欢喜雀跃,拥在流昔身边叽喳不停。 她在末等弟子的队尾,根本无法靠到近前。 初次踏上街道,初次身在人群中,见识繁闹市集,都不敢凑近摊位,犹豫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摸摸摊子上的东西。 初次掏钱买东西,都不知道还会找零。 看着手里的东西,忘记看路,被人撞了个趔趄,衣摆挂在藤筐上,带翻了一筐桔子。 她连连赔着不是,和摊主一起将桔子捡起,忽然发现同门都不见了,她站在来往人群中,有些无措,经路人指点,赶到街口,才发现同门们都在拐过去另一条街的一家店铺前,流昔正领着他们往一家茶楼进。 没有人留意她没跟上来。 她快步赶过去,和几个师姐师妹坐在大堂的角落。流昔在大堂正中央的桌旁坐,被围得严严实实,她根本看不见。 她点头微笑,做聆听师姐师妹们聊天状,却暗暗地走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热闹,她却很寂寞。 甚至是……失落。 她有个很不好的念头,希望没这么多人,甚至,没有旁人,只有她和流昔。流昔只和她一个说话,只对她一个笑。 喝完茶,她跟在大家身后走出茶楼,遥遥望着前方的流昔,想象着如果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走在他身边的情形。 忽而,她看见前方有一对年轻男女。少女从小摊主手中接过一块糕,咬了一口,又举起给男子吃,二人相视而笑,男子抬手拭去少女脸上的糕屑,少女挽住他的手臂,两人继续前行。 她像被什么法术击中了一样,怔在原地,一种莫名奇异的情绪自心田破出。 就在此刻,她知道了,什么是情。 就在此刻,她亦明白了,也许,她对流昔有情。 从小就很喜欢很喜欢他。 原来这种喜欢,就是情。 回想往事,一时出神,脚步不由得放慢,忽而,身体被人重重一撞,她一个踉跄。 一双手扶住了她。 “当心点。”楼歌松开手,向旁边退了一步,却没有看她,“时辰还早,不会有人收摊,慢慢看,不用急。” 她嗯一声,嗅到一股甜香,路旁的某个小摊热气腾腾,是米糕刚出锅。 楼歌瞥了她一眼,大步走到摊前,片刻捧着一块糕回来,往她面前一递:“喏。” 东奕幽幽地说:“师兄,你都不问我吃不吃。” 楼歌挑眉:“你要?那我再去买。” 花淇淇举起手中的糕:“掰一点?” 东奕摆手:“不了,多谢花姐姐,我不是太能吃甜的。” 她再举着糕看向楼歌:“你尝尝。” 楼歌正色:“我不吃这些。” 她顽心忽起,掰下一块糕,踮脚送到楼歌口边:“尝尝嘛,很好吃的。” 楼歌皱眉犹豫了一下,咬住了那块糕,拿拳头遮住口,迅速转过头,又往旁边闪了闪。 东奕在一旁咳咳两声,花淇淇咬了一口糕,暗暗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七十二章 “妖妇!无耻!” 唯有她神识可达的另一层虚空,传来萝卜的嚎叫。 这货怎么又从包袱里钻出来了? 她迅速在虚空上又加了一道屏障,隔绝嗷嗷咆哮声。 要不还是把它切丝凉拌算了,就此清静。 玄微在东奕怀中,忽然打了个寒噤,东奕按按胸前,又笑嘻嘻看向花淇淇:“花姐姐,是糕好吃的让你走神了么?” 嗯?这孩子言语一直暗藏机锋,是察觉到了什么?倒机敏,不愧简氏后人。 她亦笑道:“不是……就是突然想吃油炸萝卜丸子。” “吾自一身傲骨,油锅又何所惧!” 不成,等得闲了,一定得把这头萝卜剁碎了好好研究,她的禁制,以空明子或素心的修为,仅一道压制都绰绰有余,连加两道却挡不住这货的聒噪,被一个野道拿药催过居然能达到这等境界,难道它真是一头天赋异禀的萝卜? 又走了一时,楼歌看了看花淇淇:“那边有个茶棚,去坐坐吧?” 东奕附和:“是啊,花姐姐走这么久,该累了。” 花淇淇遂与他们到了茶棚下,这家茶摊很像现代凡间的饮料店,并不是卖一般的茶水,而是各种各样灵草花瓣冲泡的茶水,桌上的竹简刻着茶名,还有法术铭上的图像介绍。 楼歌没有一同入座,在桌边道:“东奕,你和……和她在这里稍坐。”转身离开,东奕诧异:“师兄你去哪里?” 楼歌含糊一声:“等一下就回来。”继而快步闪入人群。 东奕无奈道:“花姐姐,师兄这些年其实变了好多,不像以前那么二了,可能是花姐姐你刚醒,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好。” 倒是真没看出老成了多少,还是一般毛糙的少年,她嗯道:“我是感觉楼歌变了,对了,怎么没看见黑霎?这么多年该长成大豹子了。” 东奕将点好的茶牌递给小伙计,道:“啊,黑霎倒没怎么长,就是肥了点,师兄说它可能自己不想长大。这几天它爹娘把它接回去了,所以没跟着师兄出来。这些年我们师门里也发生了好多事。南宫师兄离开师门了。” 哦? 东奕道:“南宫师兄比较有志向,花姐姐你……那件事后不久,南宫师兄就请辞下山,他择得了最好的玉,进境很快。霜无师伯也说,教不了他太多,就由他下山了。渐渐跟师门很少联系,后来……就是前两年,南宫世家废了。” 南宫世家,曾向父亲求亲,欲联姻来着。 竟就败了啊…… 东奕继续絮絮地说,南宫世家败得挺冤枉,貌似家主忽而鬼迷心窍,往某些店铺中投了很多钱,家中又出了不少败家子,家产尽散,隔三差五被仇家寻仇,几个翘楚的年轻子弟都折了。忽然就各种事端接踵而至,最后家业败尽,连屋宅与道场都要变卖,忽而,就在这时,南宫醉出现,出钱帮南宫世家还清了债务,南宫家很诧异,以为他来寻仇的,南宫醉却说,在紫昆派的这些年,让他放宽了胸怀,以前恩怨早已过去,他姓南宫,这时斩不断的血脉,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而后南宫醉便飘然离去,从此江湖一片盛赞。 “南宫世家的那些人,都不大能撑起这个名头了。如今反而是南宫师兄在为南宫氏添光彩。南宫师兄是我们这辈第一位此界翘楚。” 花淇淇笑笑,又附和身份地补充:“哇,好厉害哦。” 茶端上,东奕兴致勃勃地抱着茶盏:“还有第二位,花姐姐猜是谁?” 花淇淇茫然睁大眼。 东奕嘿然道:“花姐姐也认识哦,就是留鹤师兄。” 啊?那个傻娃。 东奕道:“留鹤师兄回去当城主啦,他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做了,把他招回去。现在可威风呢。他那个城,比曲池大多了。留鹤师兄对师门还是很有感情的,经常带着东西回来看看大家。” 花淇淇抿了一口茶:“你没有被家里招回去?” 她是简凊凊时,因为是女孩,才会被彻底舍给紫昆派。嫡支独子,不可能如此。 东奕道:“哈,我爹巴不得我这辈子都不回去,他省心清静。” 花淇淇笑笑:“对了,楼歌有玉了吗?” 没有,她在楼歌身上依然没有察到灵气。 的确有些怪了,楼歌应是仙玉喜欢的那一型,为什么始终择不到玉? 东奕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师兄后来也进过玉脉,但是一直就……” 花淇淇道:“没有应该对你们修行没什么太大影响吧?” 她曾经,也没有玉。 入关之前,师父说她年纪太小,择玉反而不好,即便修为已够,亦未让她去。出关后,恰好一轮择玉刚过,而后,下一轮择玉尚未到,她就变成门派祸害了。 如果不是她懂得自力更生,那她也是一直没玉。 楼歌有些地方楞得不可思议,与其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干吗不想办法弄块好玉?绝品好玉,在俗修之地亦可买到,此界也不只紫昆派一处有玉脉。 东奕道:“倒是没太大影响,只是短时间内进境不会很快。有时候我也想没有。”玄微狠狠在他胸口撞了一记,东奕呲牙咧嘴按住胸口,又道,“含明师祖曾经送过师兄一块玉。” 花淇淇无辜地眨眨眼:“是楼歌送给我的那块吧,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不见了……” 东奕道:“花姐姐不必太自责,师门中奇怪的事多得……” “什么奇怪的事?”楼歌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挟着一股油香。 继而,花淇淇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纸袋,冒着腾腾的热气。 油炸丸子。 这个味道,应该是萝卜馅的。 楼歌拉开椅子坐下:“别吃太多,萝卜胀气。” “呜呼——哀吾同族哉!呜呼——” 花淇淇不禁一笑,拿起一个丸子。 其实,她不喜欢萝卜韭菜的味道,所以萝卜那货才能活到现在。 但是,这个丸子,很香,味道不错。 她弯起眼:“唔,好吃!” 楼歌取茶牌翻看,没什么表示。 楼歌抬手唤小伙计点茶,她促狭心起,两眼闪亮地望着楼歌:“楼歌,我好喜欢你!” 砰!楼歌连人带椅子险些翻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__^*) 第七十三章 东奕快手按住险些被楼歌带翻的桌子。 “啊,师兄,你怎么了,哈哈,咳咳,手滑了吧,小心点小心点……” 楼歌站直身体,看向一旁:“你们都喝好了吧,我就不喝茶了,不太渴,要么继续逛吧。”大步走向街道。 她放下茶盏追过去,拉拉楼歌的衣袖:“喂。” 楼歌浑身一僵,退了一步。 她笑嘻嘻望着他僵板着的脸:“对不起,刚才我可能用错词了!这是我们那边表达感谢的意思,不是我真的爱上你了哈~~没吓到你吧?” 「我喜欢你。」 树荫下,她认真地对他说。 喜欢就是喜欢,既然明白了,就要说出来。 就算所有人都说,她学了歪门邪道,他仍信她,那么,她亦要以正大光明之心对待他。 「噗——」他一口酒喷出来,继而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我真的喜欢你。」她进一步说明,「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咳,咳咳~~」他连连咳嗽,「唉……小孩子长得真快啊,果然出关之后,你变成大人了。我还当你是那个小娃娃来着。」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肯定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白自己的心意。我真的喜欢你。」 他放下酒壶,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顶。 「但你做事,分明还是个小孩子。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你的心情就不同了。谁小时候,都会有这种情况。」 「不是这样!」她抬头执拗地望着他,「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什么小孩子心态,是情,是爱,我爱……」 他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如果长大了,就别这么没大没小,我是你的师祖。」 他漂亮的眉眼飞扬,一如当年她在凉亭中初见的模样,张扬,不逊,是她以为自己终于长大到追上了的模样。 但在这一刻,她发现了自己的错觉。 那俯视她的双眸,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高高在上。 在草地上陪伴着她的少年,是童年梦境中的虚像,这一刻,雾散开,梦醒来,她面前的人不是在树下睡觉莲池边偷酒喝的寻常少年。他是流昔,纵横此界的传奇,极元境界的师祖,她应恭敬礼拜的存在。 他又抬手揉了揉她头顶:「回去吧。」目光中唯有宽厚与慈悲。 她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靠近她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 我真是个傻瓜。 如果懂得藏起来,如果明白什么叫痴心妄想,是不是这个梦不会碎得那么快? 膝盖微微颤着,弯曲。 「师祖,弟子……告退。」 她弯起眼,盯着楼歌的脸:“喂,不会真被我雷晕了吧?” 楼歌板着脸,生硬地道:“当然没有。” 她笑眯眯地合掌:“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一时太开心啦,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 楼歌轻哼了一声:“这话,你别胡乱对别人说。走吧,你还要往哪里逛?” 她指指左手方向:“这边。” “嗯。” 东奕站在路边,望着楼歌和花淇淇的身影,喃喃道:“我觉得我甚多余……” “不多余。”玄微在他怀里跳了一下,“那个女人很不对劲,气不对,为了你的傻师兄,你还是跟着吧。” 东奕皱眉,阳光下,仰脸看着楼歌的少女笑得天真无邪,平淡的脸上竟有一丝别样的神采。 真的会有诈?他快步追上。 夕阳西下时,他们才离开了市集。 一朵白云自然而生,托在她和楼歌足下,缓缓升起。 楼歌道:“若是累了,你坐下也行,不会掉下去。” 她摇头:“我不累。” 纵云接近那个小院时,遥遥传来一声清唳。一只白鹤在霞光中翩翩飞来,化成一张书简飘到楼歌面前。 『吾徒楼歌,俗务若清,速归师门——师云手字』 东奕忙道:“师兄,我真没给师门报信啊。估计是五师叔又算卦占得咱们的方位了。” 楼歌拧眉不语。 花淇淇看看那张纸:“咦?你们要回师门?我能一起回去么?” 楼歌猛抬眼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需要,转场较多,最近几章仍会略短。 第七十四章 花淇淇接着道:“其实,我……莫名其妙有点怕。是怕轩辕星萦在,莫名其妙又要打我。但是,那个我能回去的大门,就在你们门派吧。” 楼歌没有做声。 花淇淇又道:“还有……我自从醒来后,就很想问……为什么,那时候轩辕星萦会想杀我呢?” 楼歌硬声道:“你先别乱想这么多。” 东奕接话道:“师兄,总这么含糊着,恐怕花姐姐会更加想知道,还不如把我们了解的都说了。”继而转眼,看向花淇淇,“事实上,我和师兄也不知道真相。据含明师祖说,是花姐姐身上有个魔。” 花淇淇做出惊诧表情。 楼歌道:“你那时不是有时候会莫名流鼻血之类的么,应该就是那个魔在作怪。” “那么,为什么不是你们的师祖打我,反而是轩辕星萦打我呢?” 楼歌皱眉:“这个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参星宫主的修为高过含明师祖吧。” 哈哈,真是好笑,为了圆谎居然会说轩辕星萦的修为高过含明,笑话! 轩辕星萦啊,真是孽障! 一辈子,啊,不,是几辈子都在被这个名字纠缠,始终摆脱不掉。 不如她时,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会及不上她。 待胜了一次,所有人又在说,是用了歪门邪道的功法。 那时自己以为世上唯一相信自己的是流昔,缺心眼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自取其辱,尚未从残酷的事实中恢复,参星宫又下帖请师门过去切磋。 可想而知,她败了,极其惨。 轩辕星萦收回了放大招的手,改成弯腰,要纡尊降贵扶起遍体鳞伤的她时,所有人都在赞叹星萦宫主的美德,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结局,才正常。 次日,参星宫主又亲自到紫昆派致歉,不该出手太重,打伤了她。 但其实,轩辕星萦不是来道歉,而是来看流昔的。 清冷无垢的参星宫主,早在几次惊鸿一瞥中,对流昔情根深种。这次她终于和流昔说了话。 按照礼数,参星宫主名为来探伤,却是她得从养伤的床上爬起来,到大殿去谢恩。而在师门中地位最尊的长老都要出面接待。 轩辕星萦望着流昔,目光脉脉,饱含柔情。 「这位就是流长老?尊名早如雷贯耳。」 「宫主不必客气,长老二字真是折杀在下了,喊我流昔便可。」 轩辕星萦眼波流转,颊上竟带了一抹胭色:「那也莫称我宫主,唤我星萦吧。」 她在阶下,只能垂下头。 师祖。小家伙。 流昔。星萦。 根本不用比较,无需比较。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为什么我要遇见这样的人,面对这样的事? 真的不想。 爹爹,你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里。 为什么要让我站在这里,如此卑贱。 「没有人看轻过你,是你自轻。」 「没人让你和别人一样,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 「所有人都很爱护你,都希望你好,为什么会走上邪路?」 啊,说得真是,说得真好。 对,所有事都是我自找,所有结果都是我自作自受。 活该。 她看着楼歌,双颊梨涡隐隐:“要么,你先写信问问你师父,他们看到我,还要打死我吗?” 楼歌的表情一滞,目光像被箭射中的小鹰,嘴唇动了动:“不会有任何人再能伤到你。” 她道:“谁能保证啊?” 楼歌沉声:“我拿命担保。” 命? 少年,你可懂得什么是承诺? 这样的话张口就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叹气:“算啦,这还是不要了,如果不能兑现,多死你一个,我还得死。不划算。还是只要我一条命就够了。” 楼歌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四周一时沉默。 东奕清清喉咙:“师兄,要么就我先回师门。你……” 花淇淇打断他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东奕看看楼歌又再看看她:“但是花姐姐……”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她耸耸肩,“你们师门都是好人,不会滥伤无辜。如果有什么事,那必然有原因,我也想知道。要是真的必须除掉,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最终都躲不过啊。” 她看着楼歌:“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对吧?” 东奕犹豫地看楼歌:“师兄,我觉得花姐姐说得也有道理。” 楼歌再沉默了片刻,果断道:“那就回师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昨天脑残症发作,错把《再也不要做怨妇》的更新贴到这边来了。捂脸…… 第七十五章 流云飞掠,清风荡涤。 紫昆派群山遥遥露出轮廓。 昔日,她习得御器腾空术,第一次俯瞰紫昆山脉,曾无限惊诧激荡。 许多年后,当她是那个傻呆呆的凡间傻丫头,被紫昆派的弟子带着腾云而起,又因这美景迷醉不已。 看到天地广大,才知道自己微小。 紫昆,紫昆。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喜欢紫色。 你不是红黄橙绿诸色皆喜么? 红昆黄昆绿昆蓝昆都没有紫昆好听。 昆,昆仑。 昆仑只有一座,这里的山却有许多座。 昆仑的山顶是白色的,这里却许多颜色都有。 以紫为代。 …… “奇怪了,今天师门很安静啊。” 山脉之端,唯有白云缭绕。她的手臂忽而一紧,是被楼歌抓住。 “站稳些,没事。” 毫无用处的承诺。 你有多大的能力?修为不过大弟子中拔萃,打不过空明子七个徒弟中的任何一个,何况轩辕星萦,何况含明,何况流昔? 云在紫昆山上空盘旋,楼歌微挡在她面前。 东奕道:“师兄,要么,我先去明岳峰顶,而后再报信通知你和花姐姐过去。” 楼歌点点头:“也好。” 东奕遂纵云而去,楼歌侧身看看她:“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她摇摇头:“没有。” 楼歌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现下无人,可以先到那里去。” 云朵缓缓降落,她挑眉看向身边的楼歌。 下方的地方,竟然是悟心园。 这个少年,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双脚踏上地面,园中一切如昨,似乎一百多年不曾渡过。 “莫闻和莫问在主峰修行,不大到此处,偶尔七师叔会过来。今天这个时辰应该没人。”楼歌这么说完,又看了看她,“你的身体,没什么吧?” 她摇摇头。 他们现在站的方位,正好是萝卜当日所在的田埂,田中还留着那个坑。 田边时树林,树林中,是玉冢。 她走进树林,俯身抚摸石板。青苔湿润,石痕微凉。 石板下是空的。 因为紫玉,早已被她取出。 她很想赢过轩辕星萦,真的很想赢。 如果想要修为短期大升,除非有玉。 而且不能是随便的平常的玉,要是稀世的灵玉。于是,她挖开了这个玉冢。 虽然师尊们都说,紫袨老祖的玉已无用,但她觉得,无上灵玉,不可能轻易变成一颗平凡的石头。 果然,用尽各种提炼灵气的手段,当紫玉的灵魄化作孩童,出现在她面前,她内心狂喜。 但紫玉望着她,眸中亦是不齿:“痴愚,我于你无用。” 无用? 有用无用,不是你说了算。 “我已灵力无多,且与你属性相悖,只能徒然令你心魔大胜,害你而已。” 反正没人当我是好东西。 反正我在他们眼中早已走上歪路。名已坐了,名副其实也罢。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呢? 人之初,不过一点质朴,不偏不倚,不好不坏。 那么为什么向左是正,向右就是邪? 不按照定下的规矩走,就是邪?哪来的道理。 就如你,再犟,到头来不还得称我为主人? 他们说我邪,我就是邪。 他们可以诛我,我还手,为何就是作恶? 这就是道理?这等道理,废了才对!以这样的道理做衡定的世间,破了也罢! 她缓缓站起身,一回首,楼歌站在几步开外,默默地看着她。 她亦望着他,这样持续许久,还是她先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 楼歌仍定定地看着她:“我相信你。” 哦?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他的眼神坚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哈。 她笑起来:“这叫相信?不信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吧。” 楼歌的视线没有一丝动摇:“在树下见到你时,我相信你,将你救过来,我亦相信你。但是,你应该是她,又不像是她。” 她嫣然:“什么叫应该是,又不像是?这很矛盾。” 楼歌依旧看着她:“譬如此刻,应该是。但,她不会有你这样的表情,语气也不对。” 她眨眼:“哪里不对?” 楼歌眼神肯定:“就是不对。” 她又笑出声,楼歌啊楼歌,到最后,你还是有一处像了他。 “你该够了罢。” 遥遥云上,一个声音响起。 你终于来了。总算你我又再相见。 她没有动,静静等待。她再也不要仰头看他。 她要等他站在面前,身形微微升起,与他平视。 好久不见,流昔。 师祖师祖,为何你总不看我? 许多许多年前,那个自轻自贱的丫头让她想要一手抹去。 尾随,等待,藏在角落里,只卑微地求他看她一眼。 你喜欢师祖,凭什么师祖就要喜欢你? 师祖本就不会喜欢你。是你自己痴心妄想。 是自找,自己贱,一切都是活该。 直到最后,还以为他会是那个唯一信她的人。 那时他站在她面前,垂眸望着她,她竟还有种暗暗的喜悦。你终于肯再看我了。 贱到自己都不能忍! 「我不是入魔了,我只是将我们简氏的功法和一些俗法与本门功力相融,我伤的都是想伤我的人,我……」 他望着她的眼神中却只有冷漠。 「简凊凊,此时收手回头,尚且不晚。」 「我……」 锋利的刃刺穿她的身体,竟感觉不到痛,快得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不愧是流昔的剑招。 为什么?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赫赫,更新~~ 第七十六章 “简凊凊。“他站到了她面前。 多年过去,他真变了不少,若是把现在的他丢回当年,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个邋遢玩意儿竟是流昔。 “你变了不少啊。” “彼此彼此。” 他望着她,目光却还是和那时一样,开口,亦是那时一般的话语:“简凊凊,你既然留得一丝魂魄,入凡重得人身,何必再重蹈覆辙。” 她无奈:“贵派颠三倒四的毛病一直没变,我好好在人间做人,是你们先把轩辕星萦安插给我做邻居,而后又把我带回此界。我方才想起前事,怎么又变成了我的错?” 流昔的神色冷然:“你为何总不肯醒悟?” 我要怎么醒悟? “等一等!”楼歌突然出声,“简凊凊是谁?你是简凊凊,那她在哪里?” 她耸耸肩:“死了啊,在你含明师祖的乐见其成下,被轩辕星萦一招轰死,灰飞烟灭。” 楼歌的脸一片死白,她嗤笑:“你不会以为她还可以活吧,怎么可能?” 楼歌的眼神仍带着坚定:“我知道,她还在!”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眼神,她的心中竟微微一动。 她轻嗤一声,身周爆出万道光芒,凡躯湮碎,须臾无存。 楼歌眼中的那点光亮终于黯了。 她幻出本身,不再看他。 不错,拼凑出来的,再像人,也不是人身。 那个叫花淇淇的傻丫头,她再想留,也留不住。 该没有的原本就该没有。 那个傻丫头早就烟消云散,在阳光下与少年并肩在市集中嬉笑,亦不过是一个幻梦。永远不会真的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奕站在云上,看着下方,完全晕了。 筠轩袖手道:“此事,说来话长。” 铛—— 宏大的钟声响起。 是明岳峰顶的石钟。 铛——铛——铛—— 紫昆山所有的钟,随之一同震响。 万钟齐鸣!又是万钟齐鸣! 钟声悠远,紫昆山脉忽而升出万道霞光! 众宝齐出!和那一次一模一样的众宝齐出! 她的胸口猛然一滞,周身寸寸忽都如千刺万剐般疼痛。 果然,果然,怎么样都不会放过她。 流昔抬头:“怪哉,怎么会?” 哈?何必再假装做戏? 她嘶了一声,乌云卷涌,脚下地面隆隆而动。 明岳峰顶,一道极亮光束冲天而起,流昔神色大变,刚振袖而起,纯一双极已悬在头顶天上,阴阳双眼光芒化做双股长剑,斜刺而下。 实在太快,连流昔都只刚刚转头,不及反应,剑已落下,血飞溅。 血? 她怔住。 楼歌挡在她斜前方,光刃从他右胸穿过。少年的双眼澄清,执著。 “为什么你是简凊凊,又是花淇淇。” 她的身体是虚像,血溅落,只能穿过她的身体滴落地面,不会沾染在她身上。 但是奇怪的,她竟能感觉到血的温度。 这个少年,为了一件以为自己做错的事,为了愧疚,竟能这样? 不,他没有错。 凌乱的记忆里,有一角忽而明朗。 如因雷电而瞬间明亮的黑夜。 在那窗外的黑暗变亮的瞬间,她在电脑前转头,看见贴着玻璃窗的小黑豹身后的少年。 似曾相识的轮廓和眉眼,唤醒沉眠在魂魄中的回忆。 是你? 你既然来了,那就带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七十七章 光刃在楼歌的肩中化无,她趁机运起法力,将那画面传入他心中。 你没有错。 不必愧疚,更不必为了弥补连自己的命都豁上。 是我利用你回到了此界,而非你误把我带回。 不过,如果抛开愧疚,你还记着那个花淇淇。可以待百年之后,常世之门在开时,到凡间去。 江海之界,回龙玄水处,卯年亥月巳时。 刺目白光,再成长剑,那方虚空之境应她心意,顿将楼歌摄入其中。 “师兄——” “楼歌——” “简凊凊——” 惊呼之声,都来不及发出。 纯一双极,全力而动,快过一切声。 “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本门在建立之始,就不知为何,沾上了一个邪魔。除了又生,生了再除,总是不能尽。那魔乃阴姹之体,总会在千百年内,托生转世,化做女子,荼害那一代本门之中,最出类拔萃的少年。 “众师祖防不能防,好在那魔每一次转世,总会有诸般异象生,本门便在有异常女婴降生时,将其带回本门看管,希望能用道法,化其魔性,劝善成道。但从未成功。 “此魔最近一次临世,便托生在你们简氏,名凊凊,收入本门时,道号妙灵。那一世它欲猎取的,就是流师祖。 “那时亦动用了纯一双极,以为其终于除却,不想还是被它脱身,居然转生到了凡世,盯上了楼歌。” …… 光刃直下,无可避,无可逃。 这次应该是彻底一干二净了。 不知为何,她竟是彻底的从容平静。 楼歌应当没事。 他会去吗? 江海之界,回龙玄水处,卯年亥月巳时。 随口编了。但如果楼歌真的去,俗世浩瀚,总能附会上,让他找到一个孩子。 她甚至能看到楼歌站在纷扬雪中,隔窗望着那个婴孩的模样。 那个孩子,绝对会和他心中想的很像。 因为她能肯定地知道,那样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生在寻常人家,钱够花,又不能肆意挥霍。资质平常,如同其父母。长得不很丑,也不很美。念书不算好,也不算坏。性格不算很完美,但不会很古怪。 心性很知足,心地很善良。 一点点的甜,就会很欢喜。能吃饱喝足,就会很开心。 那个女孩子,会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因为她将拥有一个传说里的少年,一个本只存在于梦中的少年。 楼歌,你是那么好的少年。你应被世上最好的女孩所喜欢。 你应该有个按照希翼而造的未来在等待。 会有一个女孩子挽住你的手臂,和你走在阳光下的街道上,带着最完满的幸福,用最纯净的目光,望着你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玉成仙》第一部 结局放出! 于是,于是我的存稿彻底用光了。 于是,3月的更新到此为止啦~~( ^_^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