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修仙小日常》作者:李小翟翟 文案: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不过我重看觉得文很有问题。 酝酿重写。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至清 ┃ 配角: ┃ 其它: ☆、第一节:炮灰劫匪 烈日艳阳,我站在大路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丧气地拽住了明无梦:“明大哥,我们离那位大神仙还有多远?” “我看看。”明无梦一跃跳到了树上,装模作样地朝远方望了一望,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远了,可能还有十万八千里。” 我:“……” “你觉得让一个娇弱少女,不在家里学做女红,反倒去找什么神仙,这一点不奇怪么?”我走得累了,手一叉腰盛气凌人地看着明无梦。 “所以原来你会女红么?”明无梦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不会。 我只好讪讪地擦擦头上的汗水,识趣地闭了嘴。小跑了两步才跟上明无梦的步伐。 我叫明至清,是一名噩梦少女,因为噩梦太多晚上睡不着觉,自然而然也成了自带黑眼圈的少女。我们要去找一个大神仙,我爹叫我跪地求神仙也要让神仙治我的噩梦,然后就把我踹出了家门。 后来我爹忽然觉得,让我一个娇弱少女独自出门,跋山涉水去找神仙,难度有点大。于是我爹大发慈悲指派了一个明无梦给我。 然后把全部盘缠交给了他。 爹,不愧是我的亲爹。 明无梦是我爹收养的孩子,“明无梦”是我给他取的名字,这名字实在是显而易见,我家姓明,我想睡觉无梦,多么朴实无华又充满希望的名字。 去找神仙的路途好像很长很长,漫漫日光之下,我们走在官道上,看着别人家都是骑着马奔着轿子走得开开心心,我心里一不平衡,就又开始骚扰明无梦了。 “明无梦,不如我们雇一辆马车吧,你在前面拉马,我在马车里念书学习。俗话说大小姐不能一日无书,你觉得怎么样?”我眼巴巴地看着明无梦。 明无梦面无表情。 “明无梦明无梦明无梦明无梦。”我不停念叨叫他名字。 明无梦还是面无表情。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我跳在他身边继续骚扰他。 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将身上的行李一抬:“明小姐,我看你是精力太旺盛了。” 然后他把一担衣物押在了我的肩膀上。 天色越走越暗,可是沿途并不见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周边的人也越来越少,走了一天路我累得不得了,见走在前面的明无梦已经离我老远了,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我决定以自己的智慧赢得休息的时间,于是我眼睛一闭牙一咬,硬生生地栽倒在地上,假装自己无力晕倒。 我一头栽倒在地上,便闻到了一股异香。这香味异常,一来我便犯困了。 如果是在家里我知道有这种好香,能让人轻易入睡,我又何必跋山涉水地要去找神仙呢?但是在这荒郊野外就显得恐怖了,我死命撑着眼睛,想看明无梦有没有发现我晕倒了,却见着两个彪形大汉离我越来越近。 我:“……” 这时候纵使我想来一个后空翻纵身一跃,精神满满地跳起来,那也不太可能。身体感官也变得迟钝了。 虽然我在杂书里看见过不少这样的情节,但是这实打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能像杂书里的女子一样嘤嘤哭泣,眼见着两位彪形大汉离我越来越近,天色又暗除了这宽厚的影子之外,我也实在看不清脸。 于是我深深呼吸了之后,大声呼喊:“明——无——梦——有——坏——蛋!” “咦!老三,这小姑娘说我们是坏蛋喂!”二人之中的一人说道,嗓子又粗又低。 “我原本只想扶你起来的,小姑娘。”二人之中的“老三”回答道,声音又尖又细。 在睁眼说瞎话的时候,麻烦您先把手上的迷香灭了好吗? “不过瞧着这小姑娘傻了兮兮的,身上能有钱吗?”粗嗓子说道。 虽然我身上没钱,我也不想被你说成傻了兮兮的好吗? 坏人老三又走近了我几步,他蹲下了身子来,迷香还在他的手里,他一靠近我,那异香便更浓烈了。好像把我的喉咙都黏住了一样,我加油地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明——无——梦——有——大——坏——蛋!” “咦!老三!这小姑娘说我们是大坏蛋喂!”粗嗓子说着话,就把怀里的刀晾了出来。 坏人老三则已经将手伸了出来,他翻着我的衣裳,想找我的荷包。 我的好朋友明无梦已经带着钱跑了好吗? 可是坏人老三坚持不懈,他在我身上翻了又翻。 “啊。地上有一颗夜明珠。”——遥远地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我那带着盘缠跑了,却良心不安掉头回来拯救我的明无梦大哥。 这两位坏人显然有些惊奇了,这天色昏暗刚刚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有人遇见了美丽少女被打劫,也应该是扭头就跑而不该是拔刀相助。 两位坏人光在纳闷,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草地里,真的躲藏了一颗夜明珠。 于是明大哥亲自将这闪烁的夜明珠拿了起来,他从这黑夜里走了出来,站在了两位劫匪身旁。 明无梦情绪诡异,比如说现在他笑了,他冲二位劫匪露出了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二位想要么?” “咦!看来这是用夜明珠来换这小娘子的意思哦!”坏人老三尖着嗓子嘻嘻笑着,他站了起来,眼神贪婪地掉在这晶莹的光亮上,好像真的在仔细瞅那珠子,无奈我被迷香所惑,眼前只见着一片光晕,细致的什么也瞧不见。 “那不如我们把两个都宰了?”粗嗓子拔出了一柄更宽厚的刀——他的刀都藏在哪的啊。 其实我觉得从这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做梦了。 我见着的东西都不真实,梦。一定是梦。 因为明无梦他微微抬起手来,一股洁白的光亮从他的手心蹿了出来,这光亮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越长越大,越来越浓,最后耀眼的光芒映在两个劫匪身上,一点一点蚕食了他们。 我的耳边一片奇怪的音律,没有惨叫没有挣扎。这闪烁的光芒,吞下了这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之前的章节节奏还是太慢,修改了一下开头。 ☆、第二节:明无梦已成仙 你看吧。这是梦,这一定还是梦。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我的身边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明无梦。 我告诉明无梦,我梦见他替天行道,惩奸除恶简直帅气!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表情。被我如此夸奖他都不娇羞一笑,看吧,梦,那一定还是梦。 日光明媚,蓝天白云,连微风都是带着温柔拂面而来,今天好像是一个幸运日。 温和的明无梦带着我一路前行,我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向我敞开了关怀。我的心情那么好,阴霾都一扫而光,我的黑眼圈在这么温暖和煦的日光照射之下,似乎都变得少了几分。 可是我们走了许久。 我们经过热闹的小贩,我们经过清澈的河水,我们经过葱郁的竹林,天色竟然开始渐渐变暗,我并不觉得走得那么久,连我的肚子也未曾饿过,这天色居然便匆匆黑暗了下来。 于是我有些害怕,便匆匆疾走了几步想要跟上明无梦。可是走在之前的明无梦脚下越来越急,越走越快,我一路小跑都跟得很勉强了,我冲明无梦喊道慢一些,他却充耳不闻,似乎未曾听见过一样。我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他却没有一丁点减慢的预兆。 天色更加黑暗了,太阳彻底没了踪迹,白云并未遮蔽整个夜空,我隐约已经看得见几颗星星了。 今天怎么会这般怪? “明无梦。”我怯怯地叫了一声,他还是不应我。 “明无梦!”我又叫了一声,走在我之前的明无梦却还是不应我,我心中的不安更添了几分,因为现在的这场景,没由来地叫我想起来了我的那些噩梦,我做了十几年的噩梦,现在这情形却像极了噩梦。 我已经有些看不清前路了,一路跑得跌跌撞撞,而明无梦却似乎隐藏在了阴影里一般。 这阴郁的竹林似乎都长出了妖异的风,而这些妖异的风似乎集结了起来,想要绑住我的手脚,我觉得我越走越慢,越来越怕,我离明无梦已经越来越远了,我无助地看着前方,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黑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好,我并没有被这黑暗围困太久,一股温暖的热流忽然涌来,割断了这些绑住我手脚的妖异之风,这温暖之风渐渐将我的身躯抬了起来,我恍惚之间一睁眼,看见了一个金灿灿的明无梦。这个人还是明无梦吗?我一时之间开始迷惑了,眼前的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一股没由来的力量抬起了我的整个身体,我愣愣地看着明无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色的光芒将明无梦团团围住,他忽然伸出手来,抚了抚我的头发,眼神里涌现出来的都是温柔,他并没有叫我明小姐,或者明大姐,或者是至清小姐,他只是温暖地说了一句:“你还是没有黑眼圈的时候更好看。” 听见这话之后我心中的情愫一扫而空,反而想还他说道:“你见过谁有黑眼圈会好看?” 明无梦听见我这话也不恼怒,脸上一笑,忽而之间一股凌厉漫上了他的眼眸。 “啪!”明无梦忽然一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 “啊!”我的脸颊被这一打开始热辣辣地疼痛起来,我刚想说一句小气鬼,再看明无梦的时候,冰冷的寒光又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可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明无梦难道见过我没有黑眼圈的样子? “啪!”明无梦又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明无梦的情绪果然诡异。 他看着我,冷漠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真,讨,厌,你。” 这时我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非常强烈的预感,我预感到我再也不会见到明无梦了。我感受到此时此刻的明无梦离我那么遥远。虽然只是一个面无表情,幸灾乐祸,不喜欢跟我一起玩的明无梦。 我不顾火辣辣的脸颊,急匆匆地问道:“我该去哪里找你?” 明无梦对我这问题并不意外,他似乎是默认他会离开。 随即我便失去了意识,然后我睡了一觉,一觉无梦,这是我十几年来,睡得最为香甜的一夜。 “姑娘。姑娘。”一个陌生的声音唤醒了我。 我困顿地睁开了眼睛,呼吸着清新的风。眼前是一个农村妇人,她关切地看着我,见我醒了过来问道:“姑娘,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咦?”我吃力地坐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葱郁的竹林,像是我昨晚看见的一样,可是昨晚我看见的明无梦,究竟是噩梦还是真实的世界,这里是哪里?明无梦呢? 见着妇人关切的脸,我怯生生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你有没有见到一位男子呢?他是我的哥哥。” 出门在外,我将明无梦称为我的哥哥。 妇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见着姑娘你一个,这一大早地就躺在了这里,昨夜我分明没有见过你。” “这里是哪里呢?”我浑浑噩噩地问道,“这里离百叶城有多远呢?” 百叶城便是我的家。 “百叶城?”农妇的脸上似乎有困顿,“这里可是楚荆国啊。哪里来的什么百叶城?” 我大吃一惊——楚荆国!这不正是我爹爹想要我去的地方吗?那传说中的大神仙便是居于这楚荆国内,申首山上!昨天明无梦才跟我说我们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夜之间我怎会就突地出现在这楚荆国境之内?! 我不信。 我环顾四周,却只见得我的包裹散落在地上,包裹之内只几件普通的衣服罢了,一整个明无梦消失得干干净净,戴着他身上的包裹消失得干干净净,带着我爹给的盘缠消失得干干净净! 虽然经过了昨夜的金色光芒明无梦事件,我还是觉得那是一个梦而已,消失的明无梦肯定也不是为了那点盘缠就消失,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说他其实是一个妖怪,昨晚冒着生命危险带领我去找那位神仙,结果被神仙识破真身,就被神仙收服了,所以这才消失了。但是这个想法可能是虚无缥缈了一点。 我再问眼前的农妇说道:“那请问知道申首山在哪里么?” 农妇的眼睛里似乎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她觉得我不应该不知道申首山的方位。 “喏”。她说道,抬起手臂指着远方一座白雪皑皑,高不见顶的雪山说道,“那就是。” 我咬着下唇,迟疑地问道:“那里,真的有神仙么?” 农妇眼睛里的不可思议更甚,她甚至有些不高兴我了,似乎我亵渎了她的信仰,她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会没有?” 难道,爹爹得到的情报是真的,那山上莫不是真有神仙? 我担心农妇会对我有抵触情绪而不愿答我,于是我向她作了一个揖,毕恭毕敬地说道:“我跟我哥哥是从那遥远的百叶城而来,便是为求一见申首山的那位神仙大人,还请您告诉我一些神仙大人的事情。” 农妇见我似乎是诚信求见神仙,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一种虔诚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也向我作了一个揖,她说道:“神仙大人并非是常年都在山上,我在这山下住了三十几年,都只是在前两年见着神仙大人一次而已。你想一来便见着神仙大人,这谈何容易。”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候妇人向我做出了邀请:“这一个月我家丈夫去镇里换些用物不在家,你可以暂时在我家里住一阵,况且你还找不到了你的哥哥。” 我又想到了金灿灿的明无梦。 明无梦呢?我为什么会在这申首山下楚荆国内呢?我该怎么办呢? 心中汹涌的是满满的问题。我开始细细盘算起来。 明无梦既然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那么说不准他已经悄悄信了神仙,那说不准他一发功力就把我带到了这申首山下,然后觉得我累赘太重,把我背不上这申首山上,于是他一把将我扔在这草地上,自己脚下一点,轻飘飘就飞上了申首山,便去找申首山上的神仙玩儿去了。 这么一想,好像合理了许多。 嗯。那么我现在只需要爬上这申首山,去找到明无梦,顺便找到神仙,然后叫明无梦带我回百叶。 事情就是这么顺利! 想到这里,我便喜笑颜开了。于是问道:“请问我该怎么爬上这申首山呢?” “爬上这申首山?”农妇的脸上满是惊异,好像这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要是能轻松爬上这申首山,那么神仙便不会居住在这儿了,那岂不是求仙之人都快踏破这山了?” 妇人说得很有道理。 我再仰起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申首山,一股悲凉的情怀油然而生。 “不过……”妇人说的话让我感受到了一丝转机,我直直地盯着妇人期待着她的后话。 “不过如果你实在想要上山的话呢。”妇人挠了挠脑门,说道,“你倒是可以去镇上,那里有专门教爬这申首山的先生。” 我:“……” 这世上居然还有专门教爬山的先生,也是非常顺应潮流嘛。 妇人说道:“因为常年有不少人前来这申首山,想要拜入仙门,可是都爬不上这申首山,于是就开始有先生教爬山了。” 嗯。那还是有一线希望。 我站起身子来,忽然感觉到脖颈之间一股热流萦绕,我低下头来一看,一块纯白的石头挂在了我的脖颈之间,一根细细的红色绳子牢牢地固定了它,这纯白的石头看起来这般熟悉,其间似乎含着几分瑕疵和杂质,却闪烁着温柔洁净的白光。 ——啊!这居然就是那天晚上,明无梦递给两个劫匪的夜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修改了一下前两节。也改一下之后章节分段。 ☆、第三节:楚荆小镇 我的好朋友明无梦,无端端扇了我两个巴掌,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化为了一缕金光——估计成了佛。 我本在千里之外的百叶城,一夜之间睡了一觉便无端端来到了楚荆国内——我倒是先成了鼹鼠大仙。 本是在我梦里出现的“夜明珠”,平白无故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这…… 饶是我平时不爱信这些歪门邪道,却也怎么也想不明白其间联系了。我试图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联系在一起,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再抬头一望那高耸的申首山,看来也只得爬上去问问神仙了。 我穿过一些层叠的灌木,脚下的泥土略微湿润,想先去妇人所说的小镇上去看看。我昨晚的睡眠非常酣畅,所以即便明无梦带着盘缠化为了一缕金光,我还是哼着小曲唱着歌,蹦蹦跳跳地往妇人所指方向奔跑而去。 阳光着实温润,泥土着实清香,我见着三三两两的农家人挑着担子,心里便想这方向必定是对了。只是这些三三两两的农家人,竟然对我这个外来人一点不惊异,我甚至能够隐隐约约从这些人身上闻到禅香味道。看来这楚荆国内,修仙的传统已经入了这些人的骨髓。 我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些农人,便轻巧到了镇上去。人声鼎沸,像极了我熟悉的那个百叶城。小贩高亢的叫卖之声,小孩嘻嘻哈哈的玩闹之声,男人们坐在酒馆里酒碗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便是纷纷扰扰的人间。 我随意叫住了一位农人,农人并不诧异,他放下肩膀上的担子,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姑娘有疑问?” 我点点头,我说:“我想到那申首山上去见神仙。” 这时候农人脸上的和善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笑:“神仙哪里那么容易见到。” 看来农人已经对这些纷沓至来的拜神者唾弃了。 农人将放在地上的担子重新挑了起来,食指一伸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语气里都是嘲笑:“喏。你倒可以到那儿去跟他们一起学爬山。” 我答了一声谢谢,就狐疑地朝着那方向走去。那里倒也确实是人声鼎沸,我越往那方向的深处走去,就越看到了层层叠叠的人群。 “来来来!看看看!都说问那神仙道难!都说踏上那申首山更是难于登天!” 我隐隐约约听到人群里面的吆喝声音。 “但我知诸位都是带了诚心前来,只为一见那申首山神仙,可那申首山又陡又险,我家师父特意奉申首山仙人之命,特意将这方法教与人间!” 说得倒是有鼻子有眼,不过就还是为了赚钱。 我暗自摸了摸兜里余留的楚荆钱币,心中略略有不安。 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各国而来,都多多少少听见了一些申首山仙人的传闻,这才从远方而来,自然不是被几句话就打发的主,怀疑的话自然一个两个地蹦了出来。 “你家师父还见过神仙了?” “申首山神仙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申首山的神仙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法术?!” ……这楚荆国修仙气氛浓厚,还有人问出这种怀疑之问,不用说也是异乡人了。 我竖起耳朵想听听说法,却被这些团团围住的人困住,根本就挤不进去,我后面还有人在挤我,估计也是个小不点,不然怎么会连我也挤不过?于是我都没回头搭理这人,只是探着脖子垫着脚,想要再看一点。 “哼。这修仙大支分为了七派,你们居然问得出申首山神仙是谁这种问题,我瞅着你们也见不着一丁点天赋了。”组织者说话了。 面对怀疑,这时候果然需要高冷应对。虔诚和忙不迭只会显得是狡辩,而这种淡漠又高冷的回答,便顿时拔高了自己的高度。组织者果然也不傻。 我拍了三下手掌,由衷地对这样的应对表示赞叹。 我后面的人又惦着手指拍了拍我,我心里有些不耐烦,还是没回头,忙不迭地拍掉了这个陌生人的手。应该就是个讨厌的恶作剧小孩。 组织者说道:“这天地之间分为神,仙,人,妖,魔,鬼……” 组织者开始了主题忽悠,虽然我看不清里面状况,但是大概猜测得出里面应该有一位花白头发,捋着长胡子摇头晃脑看起来非常慈祥的老人,在扮演着“师父”一角,来加深这些神话的可信度了。这些什么天地,什么轮回的东西,以前我也在一些杂书上看见过,只是我一见着这开头,便弃掉了书,所以我再看如何多的杂书,都只知道开头是:这天地之间分为神,仙,人,妖,魔,鬼。 现在主题为登山的拜神帮会还弄得复杂,明明中心重点是教爬山,为了增添可行信,还将许多杂七杂八的神话故事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背景说明,来提高自己登山帮会的核心竞争力。 “哎。”我叹了一声,“我只想学习登山而已啊。” 戳戳戳,我背后那个人又开始戳我的肩膀,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子,不想却见着了一个高我大半个头的男子。男子样貌俊美,与明无梦是两种类型的长相。明无梦看起来更为正气,而眼前的白衣男子萦绕着的却是邪气,和一丝丝没由来的妩媚。 白衣男子眼角微微上挑,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竖着冠,一身翩翩的白衣,腰间挂着一白玉,眼睛略略一斜,脸上便浮出一抹狡黠的笑。 我虽然是个老成的肿脸黑眼圈少女,但是也有怀春的权利。 我的心神微微一愣,硬生生将原本的怒斥吞了下去,怯生生地说道:“公子,请问何事?” 白衣男子还是挂着笑容,他微微张开嘴巴,轻言软语便从那锐利的唇间走出。只是周边人声鼎沸,四处都是围观的人群和嬉笑谈话声,所以白衣男子的轻言软语,我根本一句也听不清楚。 于是我扯着嗓门大声冲白衣男子说道:“公子!请大声说!” 白衣男子却比我大家闺秀许多,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还是噙着笑,他伸出双手来,他的手非常好看,他伸出食指和拇指,两手合起来比出了一个圆形。这是什么?他在跟我比的圆形是什么意思? 我看得莫名其妙,狐疑地看着他,怯生生地猜测道:“盘子?” 白衣男子还是笑,只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温柔又细腻地看着我。我被这眼神看得脸颊通红,这红似乎都快把我的黑眼圈给烧没了。 他温和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下文,于是我看着他手势比出来的圆形,继续猜测道:“碗?” 他再摇一摇头,眼睛里面还是温柔。 于是我再猜道:“太阳月亮?” 他摇头。 我:“煮蛋?” 他再摇头。 我:“土鸡蛋。” 他再摇头。 我咬着下唇实在是思考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并不自信,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荷包蛋?” 他冲着我又点了点头,嘴唇之间微微张合,我隐隐约约从他的嘴唇里读出了他的话语,他说:很近了。 只是我再猜不出什么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而眼前这个邪魅的白衣男子,终于打算揭开谜底了。他的脸冲我倏忽靠近,将嘴唇附在了我的耳边,我因为这第一次男女接触,而感觉到了一股颤栗一般的触电感。他的手扶着我的肩膀,我整个人似乎都与这些浮躁的人群隔绝开来了。 “呵呵。”我感受到了他的一缕呼吸,他的呼吸附在我的耳边,温润又潮热,我感觉得到他笑了。 他的嘴唇离我那么相近,他说:“是,荷,包。” 他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荷,包,被,盗,了。” ☆、3 饶是我眼前是一个再英俊潇洒高大帅气的男人,我也该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了。 特别是当我手一摸,发现荷包果然没了踪影的时候。 我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出门在外同伴拿了盘缠跑了,我还莫名其妙出了一趟国,只得把自己身上所能搜刮出来的小首饰,都给当了当铺,好不容易换来的一些楚荆钱币,居然就这么被偷走了,被偷走也就算了,一个高大帅气英俊潇洒的男人,明明就见着了小偷摸我荷包,他千言万语都可以说,却非要用手指比一个圆形来跟我玩哑谜。 我只能对眼前的男人说一句话,那就是:“您真雅致。” “你的黑眼圈也很别致。”眼前的白衣男子笑盈盈地看着我,可是他的眼神落在了我脖子挂的石头上。 我原本已经红到了耳根子的脸,像是当即被浇下了一盆水,我往后左顾右盼了一番,偷我荷包的小偷估计也早就隐藏在了市井,没了踪迹。我叹了一声,也没心思跟眼前的男人周旋,脑子开始急速运转盘算接下来的路。 我需要钱。 可是钱从何来。 我从这些左左右右围困的人群退出,仰着头看着这个浮躁的世界。写着“栈”的栈旗,我去求掌柜的收留我洗碗?可是我来历不明,就算说来自另外一个国度的百叶城,却连关文都拿不出来,别人只会怀疑我是个不干不净的小偷罢了。 写着“酒”的小酒肆。难道去求酒馆老板收留我当小二,可是我同样来历不明。 我一边思考一边朝整个小镇观望而去,试图找到一处我能够做的事情,却发现我在家里抱着脸盆喝了十五年的汤药,离了家门居然什么也做不出来。可是忽然我记起来一件事——我可是一个老成的肿脸黑眼圈姑娘,我认得字写得字,虽然不至于到先生的程度,但是帮人写写家书什么的,应该也是不成问题。 只是现在我可是连买笔墨纸砚的钱也没有,眼下只有一个神经病美男子,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觉得见他衣着应该也是富贵人家。可能会见我可怜巴巴赏我几个钱。 可是他还在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石头——就是明无梦给我的那“夜明珠”,现在我怎么也不见它发光,只是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纯白的石头而已。 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请问……” “你是需要钱么?”眼前的白衣男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他的嘴唇微微张合,就这么脱口而出,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石头。 “嗯。”我心虚地点一点头,然后说出了我的打算,“我想替人写家书,挣一些钱,然后还你笔墨钱。”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写字?”他还是笑盈盈地看着我脖子上的石头“夜明珠”,眉眼上挑,眼神里满是桃花意。若是要寻常姑娘见了必定魂不守舍吧,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这石头微笑眨眼笑盈盈。我心中只是一股恶寒。 “我自然可以写字给你看。”我听见他的怀疑之后,心中自然有不服气,我也是看过杂书百来本,若区区几封家书都写不出,那我着实也太没用了。想到这里我骄傲地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说:“你想我写什么字。” “我的名字。”他毫不掩饰他的眼神。 “小事一桩。”我骄傲地想道,随即自信满满地看着他,堂堂正正地说道,“那敢问公子姓名。” “耄耋。”白衣男子说道。 “……”我。 我看着他:“啊?” “耄(mao),耋(die)。”白衣男子说道,“因为我家兄弟姐妹老是早夭,而我励志要活到八十岁,所以替自己取名为耄耋(mao die)。所以耄耋(mao die)是我的信条,也是我的心头警言,也是随时提醒自己要为八十岁而奋斗努力的格言。” 他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跟我胡扯。 “啊?”我一时反应不及,随即扶起袖子探出食指,停留在半空之中,而后我转过头来也说道,“耄耋(mao die)公子你瞧,我可以写个‘啊’给你看。” 白衣男子:“……” 虽然我根本不信眼前这个男人刚才的鬼话,但是暂且还是叫他耄耋吧。 耄耋太复杂,还是叫他活八十吧。 活八十脸上笑了一笑,似乎不觉我话语离谱,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我知道有简单赚钱的差事。”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简单又赚钱的差事。 我说:“你说。” 这时候他轻轻点头,嘴角还是噙着笑,他伸出双手来,他的手仍然非常好看,他伸出食指和拇指,两手合起来,再比出了一个圆形。 又是哑谜? 我看着他手指圈出来的一个圆,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耐烦,没好气地说道:“荷包蛋?” 这次活八十再没跟我玩文字游戏,他的目标明确简单直白。 “你脖子上的石头卖给我。”活八十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我脖子上,再度看着那块纯白瑕疵的小石头,仿佛他看着的不是石头,也不是“夜明珠”,而是一个一笑倾国再笑倾城的美少女。 这股命令的语气让我觉得生气:“凭什么。” 我脾气一上来冲了脑袋,转身就要走。我就算跪在地上求客栈掌柜收留我洗碗,我都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牵扯了。 周边有一些年轻的姑娘来来往往,见着活八十的脸,都是止不住的回头,眼神一再在他的脸上流连,一些姑娘在看见我的时候,脸上有时候会有莫名其妙的敌视,有时候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轻蔑。我心里也是窝火,胡乱在这镇上走着步子。因为美妙的睡眠而来的好心情,就这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扫而空了。 我望一望头顶上碧蓝色的天,没由来地想起来明无梦:要是明无梦在,我还会受这样欺负? 我脚下匆匆,穿过镇上的街道,一时之间就经过了客栈门口,心里还想着要进去下跪求掌柜收留我洗碗呢,我踟蹰了一会儿,往后一回头,赫然还看见那个白衣的怪男人耄耋跟在我的背后,他见我眼神过来发现了他,他还冲我招招手摇摇头以示友好。虽然这个男人的行径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可能也是因为他的一张脸,他的所作所为恐怖点降低了许多。 木质的客栈看起来有一些破旧,隐隐约约闻得到一些酒香,此时此刻客栈内看起来热闹非凡,小二甩着帕子忙得前俯后仰的,脑门上亮晶晶的都是汗,连看起来像是掌柜的胖男人,站在算盘面前打算盘都打得来不及抬头看,我心里料定,现在我就算立马跪在里面喊一声求收留,他们也抽不出一点时间来发现。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下唇,再恶狠狠地回头瞪了这个男人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我自己弄丢的荷包,不关耄耋一丁点关系,他跟我原本就是陌生人,本来就没有义务替我抓小偷。可是我的愤怒却还是顺利地转嫁在了耄耋的身上。我才不想让活八十看见我跪在地上求掌柜的样子,于是我转回头匆匆就跑,我想找到一个神秘的拐角,随后轻轻松松把活八十甩掉,而活八十肯定也会觉得跟着麻烦,而放弃对我石头的执念。 想到这里,我便撒开步子一路奔跑。 可是我一个十五年来天天睡不好觉的姑娘家,跑几步不昏倒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跑得过活八十?!我还没跑到前面那个神秘的拐角,活八十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跟我并肩,跑到了前面那个神秘的拐角之后,冲我又摇摇头招招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完了。我遇着的不只是一个神经病,还是一个变态。 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我,笑眯眯地说道:“把这块石头给我。” “我不要!”我用音量来压倒他。 “把这块石头给我。”活八十明明还是一张笑眯眯的脸,他的声音明明还是从这张笑眯眯的脸上出来,我见不着他一丁点用力,可是他却轻轻松松压过了我的音量。 “我不要我不要!”那我只有在气场上压过他了。 “那你要这块石头咯?”他眉毛一挑。 “我要。”我当然没有中活八十的文字圈套。 “可是我也想要。”说着活八十的手便伸了过来,我下意识想要躲闪,可是身体却突然变得不能动弹。我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眉眼之间还是笑靥,微笑之间带了一丝毫的妩媚,可是隐藏在眼神之后的,却是冷漠,无尽的冷漠。 就在这么一个晃神的瞬间,我竟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非常熟悉。 他的脸我不熟悉,他的眉眼我不熟悉,他的声音我不熟悉,他的白衣我也不熟悉。 可是对这如同冰窖一般寒冷的眼神,却像是刻入了我灵魂一般,叫我那么的熟悉。一股奇异的香味渐来,随着我的血液蔓延到了我的全身。冰凉之感浓重地袭来。 我想起来了,这一股熟悉之感,伴随着异香的熟悉气味。 正是来自那个我做了十五年,每一天如一日的惨烈噩梦。 ☆、第五节:与你和谐共处 在我的噩梦里,这一双眼神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没有杀意,没有情绪,只余留下淡漠。我在梦里与这双眼睛相处了十五年,依然没有与这双眼睛熟悉过,在噩梦里我不敢直视这双眼睛,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被包裹在一层安全又温情的阳光之下,我仍然不敢直视这双眼睛。 难道他是从我的噩梦里跳脱出来,来追杀我的吗? 这里是一个狭窄的巷落,有人在外面来来往往,却始终注意不到这小小一角。 眼前的男人冷漠地看着我,我却一动也不能动,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耄耋(mao die )的脸正巧背对着阳光,埋在了一大片阴影里,我看着他,心里全都是害怕。他的手指细长,慢慢探到我的脖子之间,他的手掌触摸到我的皮肤,我只感受到一阵冰凉,而原本默默埋在我脖间的纯白石头,没由来地开始剧烈发热。 当耄耋的手刚刚触碰到这石头,一股火花就迸发了出来,将他的手指灼伤,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感到疼痛,他仍然抓扯着这一块石头,红色的烫伤在迅速蔓延,转眼之间他的手就被烧得没一块完好的皮肤。 可是他的神色淡然,我瞧不见他一丁点疼痛。最终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白色的石头在烧灼他的身体,可是他那一身白色的衣裳,却一点未受到影响,耄耋收回了手,在我的眨眼之间,我恍惚看见了无数金色的光点,在他的周边盘旋停驻,这些金色的光点仿佛是有生命一般,都渐渐附着在了耄耋被烧红的皮肤上,而后在我一个晃神之间,耄耋身上被灼伤的肌肤统统没了踪迹。 而耄耋,完好如初。 眼前这个人,果然不是人吧? 而我的这一块石头,难道真的是神仙送的灵石? “我与这一块石头甚为熟悉。”活八十对刚刚的神奇画面并不加以解释,眼神还直直地落在我脖子的石头上。 说来也许是我的错觉,活八十在看见这块石头的时候,眼神里面的淡漠似乎是散了一些,反倒还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情愫。 “既然我的石头是神石,那莫非你是妖怪?”这时候我已经能动了,我下意识害怕地退了两步,怯怯地看着活八十。 “呵呵。”活八十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并不答话。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正在飞速地运转:我没有钱,我没办法上申首山,我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活下去。现在有一个妖怪站在我的面前,他暂时好像不打算吃我,而我只有这一块奇妙的神石作为筹码。 这是一个转机,我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把这块石头给你。”我直直地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再露怯。 活八十眼睛微微一眯,脸上露出了一个似乎是懊恼的表情:“为什么我不直接夺过来呢?” “因为现在石头只喜欢我。”我巴巴地回答道。 活八十的思维好像只在天上飘,他说道:“那你叫一声它敢答应吗?” 于是我拿着脖子上的石头,大声一问:“石头你好。” “哎!”我再大声一答。 活八十:“……” 活八十再说:“那就算你给,我也拿不住这石头,即便我再喜欢,又有何用?” 我说:“我可以拜托石头喜欢你。” 我举着石头看着石头,假惺惺地说道:“石头你以后可能会喜欢他吗?” 头一扭我看着活八十,再度说话道:“石头说它现在不喜欢你,但是以后可能会勉为其难接受你。” 活八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你都懒得自己演石头了吗?” 我不理他,决议先让活八十带我上申首山,毕竟我觉得明无梦可能会在那里。对此要求,一开始我有些犹豫,毕竟眼前这个活八十好像是一只妖怪,就这么上申首山这个到处是神仙的地方,真的不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吗?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活八十的衣袖上绣着一些金灿灿的花纹,看上去煞是好看。他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自然不会说害怕他被神仙打得魂飞魄散。 “你害怕我被神仙打得魂飞魄散?”活八十像是会读心一般,轻轻松松便说了出来。 “难道你不会被神仙打得魂飞魄散?”我愣愣地看着他,再反问道。 “谁说神仙一定会杀我?”活八十跟我交谈半天,他没有直说他究竟是不是妖怪,却问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活八十的脸上时刻保持着笑容,虽然我只觉得虚伪跟渗人。不过出门在外,我也并不指望我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便是处处帮我的好心人。警惕是必须的,眼前这个人可能是个神经病,可能是个变态,最可能是一个吃人的大妖怪。 “神仙说不准会跪下来膜拜我。”活八十笑盈盈地看着我。 “膜拜你胆子大得敢上申首山吗?”我看他一眼,切入正题,“我们该怎么上申首山?” “走上去啊。”活八十一身白衣倚靠在脏兮兮的墙上,也是不拘小节。 活八十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显得非常困顿:“比如我在天上飞,你在下面跑之类的。” “……那跟我自己爬上去有什么区别吗?”我。 “有区别啊。”活八十的身躯一斜,重新从脏兮兮的墙上探了出来,可是他那一身亮眼的白衣,竟然一点未被泥土污染,仍然是一副纯白如初的模样。 活八十看着我说道:“我在天上飞的时候,能感受山上无常的天气,再告诉你该穿加件貂绒了,不会叫你得了风寒。” 我:“……” 转身就要走,不想再搭理这个思维跳跃的神经病。 “有一个办法。”这时候活八十说道,“用冼石。” 我在一些神神叨叨的杂书里面见到过“冼石”的解释,据说是妖怪成形时候,妖气凝结的核心,如同人类的心脏一般,“冼石”便是妖怪的心脏,妖怪的“核”,它帮助妖怪将自身妖气凝结并且融会贯通,使妖怪的妖气稳定。如若是丧失了冼石的妖怪,要么因为无法调节自身妖气,最后妖气爆炸。要么因为无法保存自身妖气,最后妖气耗尽而蒸发。 当然我只是将这些书当做奇书来看的,那时候我压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妖魔:如若真有那么多妖魔,那人岂不是早早被吃得精光,怎么还会留存到现在? “因为冼石也可以提高修仙者的修为,所以也常常会被拿来交易。”活八十的眼神忽然飘远,遥远地看着这个小镇人间,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悲,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何谓修仙者?还不只是一群贪欲长生不老的凡人。” 那我脖子上这块石头,也是冼石吗? “你那块石头不是冼石,但是若它真是喜欢你,你拜托它看看,它说不准就会直接带你飞上申首山。”活八十的眼神游移,似乎提到那一群修仙者让他很不开心,他似乎与那一群修仙者有何种过节。 我看着他,再看了看脖子上的石头。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个变态,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聚集在登山帮会那里,从而与我有了过节,但是他似乎知之甚多。 “申首山上,真的有神仙吗?”我看着他,对于这一个问题,我心中始终很犹豫。 “没有神仙又有什么不好?”那一种渺远的情绪,终于从他的脸上抽离了出来,他淡淡地笑着看着我,“你去山顶看看日出,又有什么不好?” 这突然一问,反倒变成一个哲学问题了。 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那一双眼睛,问出了我藏在心中耿耿于怀的疑问:“你曾出现在我的梦里吗?” “哦?”活八十眉毛一挑,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嗤笑道,“若叫我出现在一位大美人的梦中,与她做些男女事,我倒是也无妨,不过我倒没心思到你这肿脸小姑娘的梦中去。” 这个人好奇怪,我直直地看着他。 要说他是神仙,却心中藏口中说男女之事。 要说他是妖怪,却瞧不上那帮修仙者,那帮修仙者与他何干? 要说他是人,却在严重灼伤之后,倏忽之间治愈如初。 他是上天派来责罚我对妖怪的不恭,神仙的不敬吗? 我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将这话语,从心中推到了嘴边: “那你是个精通戏法拿来唬人的人贩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顺利的话会扯到100w字……再坑我就自断双臂! ☆、第六节:神秘人他们总爱玩消失 天空上还是明晃晃的太阳,一些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缝隙,晒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感受得到一阵温暖。刚刚剧烈发热的白色石头,也回归到了平静。风从巷弄之外徐徐出来,我被晒得睁不开眼睛,微微眯着眼,往上看一看天,这样的一天多么美好。 可是在我说出那样的疑问过后,活八十便活生生地从我面前消失了。 他并不是突然消失的,他的离去跟明无梦相比,显得非常浮夸。 一些星星点点的光点,渐渐地汇聚在他的手臂上,附着在他的整个身上,散发出闪闪的光芒。如果说明无梦是金灿灿的,那么活八十就是闪瞎眼的。我把手捂在眼前不愿意看这耀眼的光亮,可是这耀眼的光居然透过了我的手,照入了我的眼睛。 这时候一双暖洋洋的手探了过来,他抓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拖开,叫我看到这一片金色。他像是一个金色的太阳。 其实我并未觉得他是神仙显灵,或者是渡劫飞升,我只是觉得他故意浮夸,来告诉我他不是个耍戏法的人贩子。 后来金色的光点慢慢变淡,最后消散。连抓住我的手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所以到最后,我因为脑抽说了一句活八十是人贩子,他便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哎。看来我是靠树树移,靠山山倒。还是去找客栈老板下跪求收留吧。 想到这里,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巷弄之外,被这一惊一乍峰回路转的剧情所惊,我的心情已经从畅快无比变得无比惆怅了。也不知道这些喜欢神仙的人,有没有修能收留人的道所。正在我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又出现了。 “哈哈!被吓到了吧!”声音欠揍非常,无疑就是活八十。 活八十以自我消失,来证明他不是个人贩子,本想戏弄我,结果因为自己没耐性,没到一刻钟自己就又老老实实出现了。 “哎。”我叹了一声,不敢再说一句重话,不然真把活八十给气走了。我脚下一顿,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可以去爬山了吗?” “可是我还没带你去见识妖怪,去见识见识冼石。”活八十他三步并作两步,轻而易举便超过了我,与我共同走在明媚的日光之下。日光照耀在他的头顶上,朦胧之中似乎还可以看见刚刚那金黄色的光圈。 “这位公子,这位姑娘,刚刚这小巷子里面,莫非是有神仙显灵了吗?”一个人走上前来,满脸的喜悦与虔诚。 看来刚刚闪瞎眼的光亮,果然还是太夸张,已经被外面的人群注意到了。 “莫不是二位已经见着了神仙显灵?”又一个人走过来,有些怯怯,却又有些执着。 我一回头见着活八十,他脸上带着一个自信又骄傲的微笑。 我:“……” 也没见过人这么爱显摆的。 摆脱了围观的群众过后,我和活八十走在宽敞的小镇道路上,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虽然大部分人被登山协会吸引了注意力,一小部分人被金光闪闪的巷子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大部分人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嘻嘻哈哈玩玩乐乐,大家都在努力过着自己的生活。 小镇的石板路上有一些青苔,走在上面湿湿滑滑的,虽然我在家的时候并不常出门,毕竟我也不喜欢被别人指指点点,被说那个姑娘脸真肿或者黑眼圈真重。但是我对门外的现在这个世界并不充满好奇。 就算饿了,我也知道糖葫芦填不饱肚子。 还好我用一只珍珠耳环与初见时的农妇换了好几个馒头,想到这里,摸摸肚子,我便默默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早已经冷掉的馒头。 我刚拿出来还没咬一口呢,一边的活八十见了,直接抢过来给我扔路边去了。 我:“……大仙,您不食五谷杂粮,又何苦为难我一介凡人呢?” 活八十除了是一个爱显摆的人,还是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他眼睛一眯,脸上一笑,说道:“吃馒头多浪费时间,我还没带你去见识到冼石呢。” 我:“……大仙,我是凡人,我会饿的。” 活八十自以为是不以为意:“饿了忍一忍,说不准就成神仙了。” ……这个人的性格多变又恶劣。 我们来来往往,错落过零零散散的人群,活八十首先带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子,小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房顶的瓦片上面满满覆盖的都是青苔,整个屋子似乎都已经被潮气包围,我就算离得远远的,光是看见那一片绿油油的青苔,我似乎就闻见了一股子剧烈的潮味。等我慢慢接近了这一间屋子,才发现这里禅香味极重,甚至重过了那一股子潮气。 我跟在活八十的身后,咽了口唾沫,心里非常不安。 活八十虽然被我称为大仙,但是在这个时候,就突然没有了大仙的觉悟,也甩掉了他邪魅美男子的架子。他左顾右盼,看了又看,确定周边没有人,也没人愿意来注意到这边之后,他抬起手来,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过去。 我也实在不知道,他在这么一个破房子后面的烂石头旁边,究竟在看些什么。 于是我走上前去,蹲在了活八十的身边。还未等得我蹲好身子,活八十手法一圈微微一变,整块地面便直直地陷了下去,我一屁股跌落下去摔得生疼,而活八十则站得挺直看起来十分自信。 ……你既然准备拆人家房子了,为什么还要鬼鬼祟祟探查一番。 活八十不管不顾我,好像一心想跟我证明世界上妖怪跟冼石的存在。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里,有,妖,怪!” ……所以你就把人家房子给拆了吗? 我抬头一望地面,发现我被掉进了一间密室。我扭头往左边一看,发现一只黑色的大熊在睡觉,我牛头往右边一看,发现一只火红的狐狸愣愣地看着活八十。火红狐狸显然也不知道现在状况,它一蹦一跳到了大黑熊的面前,使劲地摇了摇大黑熊。大黑熊看起来疲惫不堪,吃力地睁开眼睛,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大黑熊的身上,遍布的都是伤口。 我在一瞧那火红的狐狸,皮毛上仍然光鲜亮丽。 心中一叹:大概是为了狐狸毛皮,才会不伤这火红的狐狸吧。 大黑熊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了许多,原来他不是在睡觉,他是在奄奄一息。而房子外浓重的禅香,也恰恰掩盖过了大黑熊身上腐朽的气味。 活八十的手背在背后,眼睛直直地盯着大黑熊。 他对我说:“黑熊已经被灌下了□□,不久之后它就会妖力散尽,只留下一颗冼石了。” 眼看着头顶一个大洞,明明身上无伤的火红狐狸,却并没有一跃逃走,它的眼睛也是火红的,阳光从头顶的破洞照射下来,映在它火红的皮毛上,映出了一道耀眼的橙色光芒,一瞬之间竟像是照亮了整间地牢。 这火红狐狸,还真是成了精。 看来这件偏僻的破旧房子,确实是一个专门隐藏妖怪交易冼石的地方。 火红狐狸并不逃走,它直起身子,像是有着成年人的智慧一般,走到了活八十的面前去。它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我看得清楚里面都是泪水,它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在了活八十的面前,它的头埋下来看着地面,嘴角微微张合发出了几声轻微叫声,似乎是在与活八十说些什么话。 活八十的脸上只是眉毛微皱,他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狐狸,慢慢说道:“你这只狐狸成色倒是不错,你跪在我面前想让我救那只黑熊?” 火红的狐狸晶莹的泪水从它毛茸茸的脸颊划过,最后掉落在了地上。 “可是我本不想插手妖怪与人之间的事情。”活八十的脸上面无表情,好像换了一个人。 狐狸又叫了几声,似乎还在求活八十的帮助。 “我救黑熊又有什么意义呢?”活八十的脸色淡然,“待你们修炼重来,岂不正要将这小镇之人统统吃掉?我现在救它一只,却害得以后一群人轮回。” 活八十淡漠的神色重新出现在了脸上,他说道:“我为什么要去做这一件供求失衡的事情呢?” 他把帮助,比喻成一件“供求失衡”的事情。 “是谁!”——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地牢外传来! 被发现了! ……其实那么大个洞就破在人家房门外,不被发现也挺难的。 随后这密室的铁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又因为非常用力,撞在了墙壁之上,声音浑厚又响亮。就在铁门声音还在互相摇摆回响的时候,一瞬之间,便从门外蹿出了三四个精壮的男人,这三四个男人蹿进地牢之后,迅速把我们四个紧紧包围起来! 忽然一片剧烈的黑影遮挡在了我的头顶,阻挡了那一片剧烈的阳光。火红狐狸的橙色光芒,也就这样在这地牢里暗淡了下来。 我抬头一看,原来连头顶的大洞之外,都迅速被拿着武器的男人们给紧紧包围了。就算是一只鸟儿,此时此刻也逃不出生天。 最后,一个一身白衣的老者,他花白的长胡须,老旧的脸上刻满了风霜与荆棘,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皱纹,高高的颧骨上满是刻薄。他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一股奇异的禅香正渐渐从他那巨大的葫芦里蔓延出来。 原来这就是包裹着整间屋子的禅香。 这面相刻薄的老人,一脸的嫌恶与傲慢,从铁门之外缓缓踱步进来。 ☆、第七节:看不见的我不救 整个密室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肮脏的墙壁上,有一些早已经凝结成黑色的血液,血液七七八八地洒在了墙壁上,我似乎都能隐约见得这些人凌虐妖怪时候的样子。 我站在活八十的背后。火红的狐狸站在我的背后。 背着大葫芦的老人,捋着花白的胡子,瘪着嘴巴嘲讽地看着活八十:“你是谁?” 活八十对这样的情况视若无睹,似乎连搭理这帮人的闲情逸致都没有。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老头,再瞥了瞥周围壮汉,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怎么会闯入我们这里来!谁派你来的?!”老头子明明穿着一身圣洁的白色,我却觉得他卑劣。 因为我暂时有一个活八十作为靠山,我大着胆子向老头子说道:“你们真恶心。” “若是没有那帮天天做梦都要成仙的人,老夫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做得风生水起了。”背着大葫芦的老头子干笑了两声,语气里都是嘲笑,他看着我说道,“老夫杀的都是些妖怪,这也是降妖除魔,怎么都是一件大好事,怎么到你个丫头片子嘴巴里一说,我倒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我被说得一时语塞,我只是一个必须有人保护,才得以生存下来的弱者,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对错呢? “我瞧你这丫头片子,倒像是也被妖怪附了身,待老夫捉你到这葫芦里面泡一泡,说不准能泡出个什么宝物来!”老头子声音尖利,嗓子干瘪,阴阳怪气地说着,随即他枯槁的手一挥,指着我身后那只火红狐狸说道,“快把这只狐狸先给抓起来!这百年火狐,价值连城的毛皮,可不能就这样叫它给跑掉了。” 围堵在我们身边的一个壮汉,粗壮的手臂一挥,便牢牢拽住了火红狐狸,一时之间它竟挣脱不动。 人类有那么强? 或者是这百年的妖怪竟有这么弱? “是葫芦。”活八十似乎能听得见我心中的每一声话语,他的声音里还是戏谑,活八十慢慢说道,“狐狸被灌了葫芦里的药,一时间丧失了妖力。虽然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抓到的火狐,不过以火狐之力,也不可能敌不过一个普通人。” “哼!”老头子冷冷哼了一声,脸上全部都是得意,“想不到你这小子倒也看得出一些门路。也罢,既然你们闯入了这里来,那都是命!” 衣服洁白的老头子手掌一挥,冲着这帮精壮的男人说道:“把他们都抓起来!妖怪给我好好看好了,这可都是钱,这两个人嘛,虽然不值钱,但是还是绑了给我带丹房里来,融了来当我冼石的培养液也好。” 老头子说罢,便身体一转,准备离开。 “老头。”这时候活八十终于对这老人说话了。 为首的老人自然听不得活八十话语的不敬了。 “我最喜欢白色了。”活八十的表情放空,他直直地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其实我觉得他最喜欢的应该是金色。 “哼!死到临头了还在说一些疯话。”老头子转过身来,仍然面带嫌恶地看着活八十。 这老头子能做到指挥众人的地步,他当然不会太傻,但是他既然之前瞧见一只百年火狐向活八十下跪,他难道也不会觉得蹊跷吗?那归根结底他还是傻。 “我可见不得你这种人,来玷污我最喜欢的颜色。”活八十的声音冷漠,他连手都没有一抬,未作出任何动作,只是淡漠地看着老头子,那原本覆盖在老头身上的一身白衣,忽然渗出了浓厚的血迹。血迹蔓延出来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将这一身洁白的衣服,活活变成了一件血衣。 “还是这种颜色比较适合你。”活八十眼睛看着老头。 “啊!!”老头子显然被吓得傻了眼,尖叫声音刺耳,他左顾右盼身上的衣服,却不知这血迹由何而来。 他将自己的衣服翻了个遍,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渗出的血迹。血衣湿哒哒地粘在他的身上,老头子使劲想要抓扯下这一身恐怖的血衣,那血衣竟像是生了根一般,长在了老头子的身上。周围那些男人们一时之间看着老头子团团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守卫看着活八十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们不知道活八十究竟是用了什么法术,才会凭空将老头搞成这样。他们本也是想要修仙之人,虽然杀妖怪夺冼石,但是印在他们骨子里的,却是对神仙的崇敬与敬畏。 而在这些守卫眼中,此时此刻的活八十,显然变成了一位并不好惹的神仙。 见着老头子惊慌失措,活八十似乎才高兴了一些,他露出一个笑,转过身,看着背后那位抱着火狐的壮汉。 那壮汉看见活八十瞧见了自己,自然吓得够呛,他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向活八十求饶。活八十却只是走上前去,把那只鲜艳如火的狐狸,从壮汉的手中抱了出来。活八十用手捋了捋火狐的毛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火狐的背,而火狐却也被吓得够呛,身上连连在打哆嗦。 一身血衣的老头子根本不敢阻拦,一行人便眼睁睁地看着我,活八十,黑熊,火狐,瞬间就去了破洞之外,重新回到了偏僻的小街道上。 当活八十背过身去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老头子嘴里还在呢喃:“那小子,莫非还真是神仙?” 而活八十则显得心情非常愉悦,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不以为意。他手里托着火狐,另外一只手还间或抚一抚火狐的后背。这火狐上到了这街道之上,重新迎到了日光,那一股耀眼的橙色光芒,登时便再现了。 而那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熊,看起来也已经没了精力,它的眼睛微微闭着,睁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所以其实,活八十虽然嘴上说供求不平衡,但是仍然出手救了这两只妖怪吧? 活八十走在前面,忽而转过了身看我一眼:“你还不背那黑熊妖?你叫它怎么走?” 我:“……” 黑熊的身上有一些结痂的伤口,它整个身躯都略略散发了一股腐朽的气味。虽然我闻不习惯这味道,但是我还是大着胆子靠近黑熊,黑熊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我,黑熊比我还高许多,我怎么才背得动它呢? 我手一伸,抚了抚黑熊的毛。黑熊却一动不动,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我心一狠,便在黑熊前面蹲了下来,告诉黑熊说道:“大黑熊,我试试看来背你。” 这时候大黑熊眼睛一睁,眼神微微动了动,随即吃力地起了身,趴在了我的背上。我原本已经做好了直接被压趴的准备,哪里想到这巨大的黑熊妖,居然会这么轻,一个巨大的黑熊伏在我的背上,我轻轻松松地站起来,这重量,居然只像是背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大黑熊安静地趴在我的背上,收回了爪子,它的身体非常冷。 我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活八十。 我还以为活八十是在整我,原来他是心中有数。 “我当然心中有数。”活八十又看穿了我内心想法,他说道,“这黑熊吃了□□,妖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怎么会重?只会越发轻,最后就妖力散尽而消失罢了。” 我们走在街道上,一前一后,一个抱着火狐,一个背着大黑熊,引得围观人群无数。原本做着自己事情的人群,纷纷围上前来一探究竟。 但是活八十并不隐瞒,他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接受别人的崇拜。 有人先怀疑:“是妖怪吧?” “怎么会有人抱着妖怪?” “但是瞧那狐狸,好像是成仙了一样,那橙色的毛发看起来好漂亮。” “定是一只小狐仙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神仙竟然降临在我们这边缘小镇!?” 然后第一个人开始跪下朝活八十膜拜,随即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人跪下向活八十膜拜,把他当做一尊真神来供奉。 “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啊这是!”连那客栈里面埋头只喜欢算账的胖老板,都跑了出来追着活八十膜拜。 我:“……” 哎。这小镇已经是呆不成了。 这下跪送行的人群,一路已经蔓延到了小镇之外,我们已经走了几里路,已经到了一片绿油油的森林时,往后一看这才没了人影。这一片森林并不是我早上醒来的那一片森林,而是完全另一个方向,我抬头一看,便又看见了那座深入云巅的雪山——申首山。 我们已经在往申首山前进了。或许是因为有不少人喜欢这神山,所以这片森林也并没有遍布荆棘,反而已经被人走出了一条道路来,看起来经常有人前往这申首山。 看来活八十虽然思维跳跃,举止奇怪,但是还是在默默遵循我们的交易。 明明冷酷的活八十,又怎么会突然救下这两只妖怪呢? 于是我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供求不平衡吗?为什么还会救狐狸跟黑熊?” “因为我善良呗。”活八十脸不红心不跳地夸奖自己。 但是我不否认,这确实是因为他的善良。 活八十的头埋得低低的,他的手还在捋那狐狸皮毛,火狐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活八十的爱抚。 他说道:“世间极恶太多,你说妖坏,却有人杀妖取冼石。你说人坏,却有妖吃人续命增强修为。你说仙坏,他们高居天上,享受供奉,却不问人间。你说魔坏,笑他们总在黑暗里抬不起头。你说鬼坏,有鬼纠缠人间却不愿入那轮回。” 随即他抬起了头来,静静地看着我说道:“这世间没有恶,只有自私之间的相互博弈。我不愿破这平衡,便是不想帮这任何一方实现私欲。可是有时候可怜的事情要是被我瞧见着,兴许还会心血来潮搭一把手。而那些我看不见的,我不救。” ☆、第八节:这天下间没有两全的好事 森林非常茂密,一片翠绿看起来着实漂亮,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泥土的芬芳。我喜欢这一种大自然的味道,这气味似乎能够顺着我的鼻息,沁入我的血液,随即流遍我的全身。 虽然黑熊只得三岁小孩的重量,但是叫我一背几里路,我还是有些吃不消,这才求活八十停了下来。 活八十的眉毛一皱,似乎并不高兴,他惺惺地说道:“人可就是脆弱。” 重伤的黑熊似乎已经撑不久了,因为我能够明确感受到它的重量越来越轻,连三岁小孩的重量都不足了。而那火红的狐狸似乎也被灌了什么药,所以才会不能变身不得说话,它虽然呆在了活八十的怀抱里,可是似乎也并不那么惬意。它时不时地都会探起身子来,来看一看黑熊的情况。 我见火狐可怜巴巴的样子,总是看着活八十欲言又止,似乎是因为害怕,总不敢再提叫他再救黑熊的事情。 于是我决议自己来开这个口,我看着活八十说道:“你能救一救这只黑熊吗?” 活八十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微微一眯,嘴角牵了牵,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活八十既自恋又喜欢被人恭维。于是我拍马屁说道:“耄耋(mao die)大人,小民一瞧您,就觉得您金光闪闪气度不凡,出手相救,那是眼睛都不用眨的一件小事。” 活八十马上就眨了眼睛。 “……”我一阵恶寒,随后狗腿地奉承他说,“您看您菩萨心肠,要是出手就这么轻轻一救,我脖子上这石头,恐怕都会喜欢你许多了。” 我举起我脖子间的这块石头,然后继续在活八十的面前演双簧:“石头石头,你瞧耄耋(mao die)大人菩萨心肠,你是不是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他正能量的感染呢?” 随即我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活八十说道:“石头告诉我,他也非常钦佩您的大度和善良。” “喂。”活八十的眉毛一挑,嘴角含笑,“还是懒得演石头了么。” 而这奉承跟拍马屁似乎非常奏效,活八十他一身白衣站在这一片碧绿之中,纤尘不染,看起来好像还真是一尊神了。而最开始我遇见他时,他那冷漠又黑暗的眼神又究竟是从何而来呢?我有些疑惑了。把这眼睛认成是我噩梦里的那一双,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活八十走到了黑熊的面前去,他伸出手来触摸到黑熊的肩膀,随即一股浓郁的黑烟,便从黑熊的身上蒸腾出来,以我都能够眼见的程度,迅速从黑熊的身上转移,那些延绵不断的黑烟,被转移到了活八十的手心之中。这一层浓郁的黑烟被抽离过后,我这才看见了一些渐渐的微光,还在黑熊的周边闪烁。 这是什么?这就是所谓的妖气吗? 这些渐渐的微光在黑熊的周边闪烁,原本是四散开来,却在一瞬之间便被合拢凝聚,重新回到了黑熊体内。 活八十,这竟然是将黑熊的妖气重新凝聚了吗? 做完这一些事情过后,活八十挪开了手,而黑熊也渐渐睁开了眼睛,它身上的血痕和伤疤,也都在瞬间治愈,就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它一眼看见了活八十,自然也知道是活八十救的它,于是这巨大的黑熊站起来,随即在活八十面前,双腿一跪又呜呜叫了两声,好像是在活八十说什么话。 活八十的面色沉静,我也听不懂黑熊究竟说了一些什么,也没办法从活八十的眼睛里判断出黑熊可能说了什么。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一件事情,刚刚活八十从黑熊身上移走的黑烟,居然全部盘踞在他自己的手心之中,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那黑烟在耄耋的手边四散。一时之间我竟然闻到了腐朽的气味,好像这黑烟的力量比起刚刚,增大了数倍。就好像是正因为盘踞在耄耋的身上,这□□才剧烈增强。 可是耄耋(mao die)他明明就很强啊。他明明轻而易举便重新凝聚了黑熊的妖气,那为什么这黑烟还盘踞在他的手心之中,他没办法消化掉这股力量吗?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活八十。 “我当然很强了。”活八十总是自然而然就窥探了我的内心,随后他笑着看着我,他温柔地将火狐放在草地上,用另外一只手抚摸火狐的皮毛。 “可是我当然也有弱点。”耄耋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火狐,而火狐则呜呜地叫了几声,似乎知道耄耋命不久矣了一般。 难道这一次耄耋会真正地消失了吗?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想到这里我非常内疚,看着他手心里的黑烟越发浓郁,居然在渐渐盖过他整个人的光芒。我急急忙忙从脖子上取下来那纯白的石头,想交给耄耋。可是我又一想到,一开始时候耄耋触摸这石头的时候,明明被这石头剧烈地烧灼。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纯白的石头就被我拿在半空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也许你的石头是真的不喜欢我罢。”耄耋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随后他摇了摇头,示意我将石头收回去。 他的眼神又温又软,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他消失掉。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却对这么一个帮助我的人一无所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却连一点点帮助也给不出。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不独立人。 “你。”耄耋看着我说道,“有些事情你不要太贪婪,不要想既能有我帮忙去申首山,又能够成功做一个救命恩人。” 我抿着嘴唇,心中只是在一阵又一阵地责怪自己的自以为是。 耄耋的手还在抚摸着那耀眼的火狐,火红的狐狸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又呜咽叫了几声。那浓郁的黑烟已经从耄耋的手心扩散出来了,他的整只手臂,已经被这黑色吞噬了。 可是耄耋他不以为意,他看着我微微一笑,随即说道:“这狐狸我喜欢得很,所以我带走了。我把那黑熊妖留给你,我交代它了带你上申首山。” 我的心里非常难过,非常自责。我以为让耄耋救黑熊是举手之劳,却不知道这是他的弱点,这居然会要他的命。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看着耄耋诚恳地说道,“不然我怎么叫石头喜欢你,不然我怎么将这石头重新交给你呢?” 耄耋摇摇头,浓郁的黑烟已经将他的整个下身包裹,我透过那些隐隐约约的黑烟,才能勉强看清楚他的容颜。他不说话。 “你是神仙吗?”我看着耄耋,我自责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将这显灵在我面前的神仙活活销毁。 “是,也不是。”耄耋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就算到他快要消失的关头,他还是喜欢模棱两可。 “耄耋。”我看着他,“你叫做耄耋吗?” “你可以叫我耄耋。”他的眉眼含笑,眼神平静又镇定。 “你为什么会被帮我?”我眼睁睁地看着黑烟在一点点地吞噬他,他的双腿已经消失了,空气之中只余留出一个抱着火狐的上半身。耄耋的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养分,黑烟愈发饥渴,似乎吞噬掉一个耄耋,是让他们如饥似渴并为之疯狂的事情。 “因为我在找人。”火狐在耄耋的怀抱里伸了伸懒腰,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耄耋说道:“我有一位故人,可是我记不清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的细节,我对她心中有愧,所以我才会游荡在人间。” 我愣愣地看着耄耋,难道我像那位故人? “你不像。”耄耋显然又看穿了我的心思,黑烟已经在蚕食他的头发了,他的眼睛也被那黑烟污染,原本透彻妖媚的眼睛萦绕着一股重重的黑色,反倒像是入了魔。 这一双似乎入魔的眼睛,又让我的内心有一阵恐惧,让我想起来我无止境的噩梦,可是我还是努力地看着耄耋。 因为我知道这双眼睛不属于那噩梦中的恶魔,而是属于帮助我的大好人耄耋。 “哎。”耄耋轻轻叹了一声,声音又清晰又渺远,他又微微叹了一声气,随后轻微而又温柔地说道,“可是就是觉得认识你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黑烟便倏忽将他夺走了。除了黑熊,耄耋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过。他站的草地上没有过脚印,他抱着的狐狸似乎也不曾散发出耀眼的橙色光芒。我手里紧紧攥着那纯白的石头,心里非常难受。 他觉得认识我,他觉得我是一位有愧的故人。 而我也觉得认识他,可是我却觉得他是我噩梦中的恶魔。 想到这里,我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一只厚厚的手掌轻轻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看,是耄耋留下来的黑熊,它在安慰我。 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跪求评论!!!! ☆、第九节:申首山上的修仙者 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吗? 这一路上我快变成一个野人了,身上脏只得去河里洗一洗,饿了只得一起跟黑熊去森林里找能吃的果子。虽然黑熊身上的伤口都治愈了,但是似乎还是虚弱的,虽然黑熊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但是其他的能力暂时还没有恢复。 还好这申首山并不遥远,还好我有一只黑熊与同伴,才叫我不害怕不寂寞。 黑熊本来并没有名字,我见他又大又黑,所以我叫它小黑。 我既然叫做明至清,那么它可以叫我小明。 小黑并不喜欢说话,我跟它一路前进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说,小黑有时候回应,有时候不回应,有时候会拽住我说那里有蛇,有时候会举着我去摘大树上的果子。可是我不喜欢它走在我的前面,因为我会感觉光都被宽厚的小黑给遮住了。有时候我会假装我走累了,因为那样小黑就会背着我走路。 这一路上所有的动物都怕小黑,所以我们前进得非常顺利。 我有时候会想起活八十,我会问小黑:“你知道耄耋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小黑跟在我的身后回答说。 “他会不会真是神仙呢?”我又在问小黑,又在喃喃自语。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都很害怕他。”小黑的声音钝钝的蠢蠢的。 我们?是指火狐跟小黑吗?身为妖怪,感知应该会比身为人类的我好许多。 “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我疑惑地问小黑。 “他不像是一个实体,虽然这个世界上有神有仙,有妖有魔有鬼,但是他们都拥有一个实体。但是那位大人并不像一个实体。”小黑提起活八十的时候,显得恭敬又小心翼翼。 “他是不是非常强大?”我转过身看着小黑。 小黑点一点头,就算是现在我只是跟他提及活八十,它的眼神里都是尊敬。它慢吞吞地说道:“那位大人非常强大,就算是那位大人只是用了一丁点力量来治愈我,我都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修为。我现在虚弱,其实是因为无法承受住那位大人的恩惠,身体还在慢慢消化那位大人的力量。” 小黑在提及活八十的时候,眼神晶晶发亮,随即又遗憾地黯淡了下来,它说道:“可能正是因为那位大人没有实体,所以再吸走我身上毒药的时候,精神会无法承受,所以才无法保全形体了。” 活八十虽然现在不在这,可是他现在的存在感却比在的时候更大了。 这一路上,夜晚里我再没有做过噩梦了。也许真是因为我脖子上多出来的这一块石头,让我每晚都能够安睡一个好觉,可是当我现在站在申首山脚下的时候,我忽然就迷茫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非要上这么一座山。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我的父亲便是要我来这山上见神仙,治疗我那噩梦的怪病。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明无梦便金灿灿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冷漠地说了讨厌我过后,我执拗地认为一切关键都在这申首山上。 也许是因为后来,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活八十,牺牲自己拯救了黑熊,让我第一次对神仙产生了崇敬之感。申首山上既然真的有神仙,那么我忽然也想让不独立并且脆弱的自己,也离神仙更接近一点,哪怕是那么一点点。 想到了这里,爬上这申首山的觉悟,便更坚决了一些。 为了做出上山的准备,我做了许多储备,摘了许多果子背在背上,供我跟小黑吃,在一开始上山非常平整的路上,我执意自己走,小黑毕竟还很虚弱,我想尽我所能,自己我能过做到的地步。 申首山着实是高,我在山底往上一看,只看得见一片缭绕的大雾,山顶埋藏在云端,这么远远一看,我似乎也看见了缭绕的仙气。可是这一路来,我竟然并没有看见有任何人来攀登这申首山,难道人们都只是把这山看作是一座深山,连攀登求仙的想念也没有吗? 到一些难走的路段时,小黑会将我背在背上,然后爬上去,所以这一路前行也非常顺利。 只是越发往山上走,我越发难受到阵阵寒意,而这正是高山之寒了。我将包裹里的衣服一件一件通通裹在身上,像一个十足的粽子。到了晚上我也无法生火,便靠着小黑睡,小黑也会用一些力量来帮我抵御严寒。 动物也未曾见到过一只,人也未曾见到过一个。可是我心中非常执拗地相信着,这山上是有神仙的。 我忽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小黑是妖怪,若神仙与妖怪不容,那小黑该怎么办呢?难道小黑也是会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来将我护送上这申首山吗? 小黑对此却并不在意,它的声音还是困困顿顿的,它说道:“不必担心,有那位大人的力量还存在我的体内,似乎仙人不会为难我。” 我这才安心。 随即我们一路前行,穿过了那些缭绕的雾气,我们似乎已经接近云端了。越往山上走,我能自己走的路段便越来越少,身上也越发觉得严寒,风吹来像是刀子一般割在我的身上。小黑的妖力并未完全恢复,所以我也不让它在我身上倾注太多妖力,于是我便默默忍受,因为抱怨无用。 “啊!!!” 我正趴在小黑的背上睡觉,忽然一声惊叫传来!将我的困意给吵得烟消云散。抬头一看,才看见一个小女生穿着蓝色的衣裳,明明是薄薄的一层,水桶也掉在了一边,她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口水井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跟小黑。 “你……你你!你是谁……!”小女生的脸上红彤彤的,可是并不是像我一样被冻红的,反倒像是因为惊吓。 “姑娘,我们是前来拜这申首山上的神仙的。”我从小黑的背上跳下来,尽量扯出了一个微笑,看着眼前的小女生说道。 小女生显然还惊魂未定的样子,她的手指还颤颤巍巍地指着小黑说道:“那……那这是……好大的黑熊!” 可是小女生刚刚开口的时候,小黑便瞬间消失,瞬间附着在了我脖子上的纯白石头上。 于是原本纯白的石头上,多了一道淡淡的黑熊轮廓。我的耳边还隐隐约约听得见小黑的声音:“小明姑娘,我先隐形寄在你的石头上修养了,若有事情叫我便是。” 我在心里轻轻答应,一抬起头还看见这可爱的小姑娘,正在愣愣地看着我。我这才仔细看着小姑娘,她比我矮一些,但是看起来非常可爱,脸圆圆的小小的,眼睛却大大的,看起来特别精灵,眼神流转之间我看到的全是青春的俏丽。 这着实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而她在小黑隐形之后,记忆里小黑好像就被彻底抹消了,她的眼光都未曾一次落在过这石头上。 “哇……那……那你说来山上找神仙,是来拜会我们……我们师父的吗?”小女生似乎还是很害怕小黑,但是她还是在努力回应我。 “师父?”我倒有些疑惑了。 “我……若要拜入我瀚海门下,可……可也并不容易。”小姑娘说起话来还是结结巴巴的。 瀚海门? 虽然我确实不爱看神神叨叨的杂书,但是书上或多或少地也提及过,关于修仙七大支的事情,虽然七大门派都是享誉天下的修仙大派,但是仍然鲜少有人知道确切的方位,若要修仙门派收弟子,都只得是有缘人。无缘之人穷尽一生,恐怕也遇不着一个修仙者。 我并不尽信书中所说,但是确实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支瀚海门,确实藏在这申首山上的云端里。 那眼前这个小女生,就一定是瀚海门下的女弟子了,看来也有一些修为的,不然这薄薄的一层衣裳,怎么会抵御得住这申首山上的寒风。看来这小女生并不难相处,如果拜托她的话,说不准是有用的。 于是我和善地走上前去,也许是见我裹得像一个粽子,也不见得有什么攻击性,我看着眼前的小女生说道:“姑娘,还请你向你们门下引荐,我实在是非常想要拜会这申首山的神仙,这才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还好有这只黑熊朋友同我一起,不然我也根本爬不上这座高山。” “可是……可是我……我是被师父罚过来的……我也不敢回去……”可爱的小女生声音低低的,看起来确实很害怕的样子。 见小女生犹豫,我只好另辟蹊径了,我帮小女生扶起倒在地上的水桶,笑盈盈地弯腰帮她打了一桶水,随即说道:“姑娘,这水重,不如我帮你提回去罢。” 帮助别人助人为乐,一定没有人会拒绝的吧? “可是……”小女生急急地说道,见我一狠心一抬手,将一桶水提起,她话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 我实在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所以提这一桶水,我还是有点吃力的,还好这桶子不大,不然我就算想套近乎助人为乐,那也行不通了。 “你……你不觉的这水很重吗?”小女生水灵的眼睛眨了有眨,她跟在我的身后犹豫地问道。 她这么一问,我倒是有一些惊奇了: 这修仙者修得神力,能够抵御寒风,御风飞天。 这区区一桶水,这小姑娘为何还会问我重不重呢? ☆、第十节:不羁的瀚海 我裹着厚厚的衣服,都仍然感觉寒风刺骨,我提着水桶慢慢向前走,还好这山上的路竟然比山下轻松了许多。大部分是平直的地,一些地方甚至还铺着石阶,石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山下还是初春,而这山上却是寒冬。 小姑娘见我提着水桶只是略有吃力,她好像是吃惊的,可是她一路并未说话,只是慢慢跟在我的身后,微微皱着眉头,好像是在思考。 终于瀚海门近了,我已经能够远远看见建筑了。建筑并不十分宏伟,但是看起来非常气派。明明这申首山巅四处大雪,可是这建筑房顶,居然一丁点雪水也不见着。 不愧是修仙七大支,总要找一些细节低调地显摆一下。 “师妹!她是谁!?”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自然也出现了。 我正提着水准备继续前进呢,一个也是衣着蓝色的少年出现了。他也穿着薄薄的一层,衣服的款式与那小姑娘很相像。看来大家的身体素质都非常好啊。修仙虽然不太可能成仙,但是强身健体总是好的。 “师妹!怎么这个人居然提着悔己露水?!她怎么提得动?!”眼前的人约莫十七八,他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 这话我听得就不高兴了,我们凡人虽然身体素质不太好,到这身上来需要多穿几件衣服,不过要污蔑我一桶水也提不动,那也太伤人了。 然后我被两个人赶紧推进了建筑,二位也是非常不遗余力地向每个人介绍我很棒我很厉害,我提起了一桶水,而我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个单手提一桶水的工夫,大家都掌声雷动,交头接耳。我就这么入了不羁的瀚海门。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这桶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一少年一少女,少年名叫小古,少女名叫雪莉。 小古整日叽叽喳喳喜形于色,雪莉则一如她的名字,文静又可爱,平日里并不爱说话,说话时候一紧张就结结巴巴。 后来雪莉告诉我:“我……我本来是去悔己泉眼去受惩罚的,悔己露水……是很沉的。” ……可是我不觉得有那么沉啊…… 小古见雪莉吞吞吐吐,自己便沉不住气了,抢过了话语说道:“那悔己露水本来就是我们瀚海门,在惩罚弟子的时候用的,那露水非常通灵性,不管一个人修为如何高,那悔己露水总是能够变得很沉。就算我门里最最厉害的师父师叔们,都必须用法术相助,才能提起这一桶悔己露水。何况是你一个不修仙的凡人了。” “嗯……嗯。”雪莉怯怯地开口了,“原本要我自己提回来的话,也必须走上三天三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一口井里的水,非要说成是露水…… 不羁的瀚海门在破格收取我为弟子之后,又是好几位中年人前来瞧我了,我以为又要让我表演一个单手提水的绝技,可是那桶水已经被三个弟子一齐抬走了。于是我怯怯地看着面前三位中年人,他们三位看起来都德高望重的样子,每位弟子都对这三位毕恭毕敬。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只得傻傻地站在原地。 三位中年人眯着眼睛看了我一阵,其中一位开口了:“我瞧这小姑娘面色不佳,原本以为是被鬼神所缠,借用了鬼神之力才轻而易举提起了这悔己露水,但细细一看,却也不像。” 这位说的“面色不佳”,也就是在辗转地表述我的肿脸和黑眼圈。 这时候第二位中年人开口了,他的眼神并不比之前那位仁慈,这位看起来眼神要凌厉许多,眼神看得我发毛,这位说道:“哼!听说来了位多么厉害的弟子,我瞧瞧也不过如此,看来看去,本力是一点也没有。” 本力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一般来说不都是以什么五行灵根来判断一个人的天赋吗?这“本力”是个什么东西。 “确实也是,反倒这位小姑娘非常弱。本力居然还不如几岁的孩子。”第三位中年人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说话直白又让我伤心。 本来我一见自己能够提起这悔己露水,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准多练个几年,成仙飞升也就是玩玩而已,谁知道大家掌声雷动疯狂捧场之后,又把我给打回原形了。 结局非常尴尬,三位德高望重的中年人把我瞧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是悔己露水可能在怜悯凡人,但是之前不羁的瀚海门已经迫不及待地收我入门,这下虽然搞清楚了我的真相,也不好又不羁地把我给赶出门去。 小古笑我,雪莉来安慰我。 随即是无休止的见面会,开始一些青年人过来观察我一番,仔仔细细听其他弟子说了我的事迹,把我看了又看,生怕抛掉了我这么一块璞玉,但是看的结果仍然是“一点本力也无。” 小古说:“哈哈哈哈!你完了。没师父愿意收你为徒。” 雪莉说:“小明没有关系,我会叫师父好好见你,他定能看见你的才华。” 可是雪莉的师父把我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看见我的才华。 这一场见面会已经进行了几天,到了最后已经没人愿意搭理我的时候,一位青年出现了。 青年并不是面无表情,他很淡然,但是周身却散发出阵阵寒芒。 我在这瀚海门内,也算是见过了大部分修仙者,甚至一看就德高望重的那三位中年人,那三位应该是这瀚海门的几位中层领导,照理说也应该是修为非常厉害的人,但是身上却没有散出过这样浓郁的仙气。眼前这位青年不像是活八十,活八十喜欢用金光闪闪来证明自己是神仙,而我眼前这位并不是神仙的修仙者,就这么淡漠一站,仙气便扑面而来。 我看着他冷峻的轮廓,他的眼睛如明镜,他的鼻尖如镌刻。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小古和雪莉,则恭恭敬敬地叫青年一声:“唐师叔。” 这一位唐师叔,年纪并不十分大,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他并没有将我看了又看,也并没有对我的所谓“本力”做出评价。他的眼神忽然落在了我脖子间那石头上,我心里一惊:这许多修仙者过来看我,都未发现这小黑藏在石头里,莫非这位唐师叔一眼便瞧出来了? 可是这位唐师叔的眼神并未停留太久,随后他的眼神一转,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有些害怕躲躲闪闪。 这时候这位唐师叔的表情似乎温和了一些,他没有说我的“本力”,也没有说我修仙超龄的年纪,他只是看着我轻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第一位问我名字的瀚海人。 我以为自己有一个非常棒的名字,于是我骄傲地说道:“明至清。” 我说道:“我叫做明至清。” 我便如此,因为提起一桶水,拜入了瀚海门。因为我有一个美好的名字叫做明至清,拜入了唐异子的门下。 ———————— 瀚海门内弟子众多,各个弟子分别跟着自己的师父住在一处,不同门下的弟子之间,也并不十分熟悉。我虽然心里疑惑“本力”,疑惑整个“修仙”,但是我还是没有忘记我的初衷:找到明无梦以及耄耋。 我没有料到申首山上的不是神仙,而是一个巨大的门派。 我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顺利地拜入瀚海门,但是倘若耄耋是仙,明无梦确实金灿灿,那么在修仙门派里,定然会找得到他们的蛛丝马迹。而且我也迫于身上没钱的窘迫状态,如果瀚海没有收下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我的师父叫做唐异子,是瀚海门内可以说是小透明的一位,我以为他会有其他弟子,待我跟到他的那一处,却发现没有。 师父的住所非常僻静,这里被叫做天机谷,距离瀚海主议事堂非常遥远。后来我听小古和雪莉提到过,我的师父平日里并不出现,他已经在这瀚海门修炼了几百年,却未收下一名弟子,而我纯粹是个意外。 对此,小古的看法非常阴谋论:“可能是因为唐师叔迫于瀚海的压力,不得不随便收一个徒弟封一封口,毕竟其他师叔见唐师叔一直未收徒,都称他是不愿将自身能力传授与人,也就是平常说的自私。” 雪莉则忧心忡忡地打断了小古的话:“小古你别这么说,唐师叔一见便不是自私的人。只是小明,你跟唐师叔住那么远的山头,我要是想来找你玩的话,得走好远的路啊。” 我心怀感激地告别了雪莉和小古,来到了天机谷。 这天机谷地形十分诡异,大风老是往这边吹,大雪自然老是往这边飘了。连雪莉想御剑飞行来找我玩,都老是被这大风吹得迷路。 而我本来就是一介凡人体质,裹成个粽子一样艰辛地上了申首山,却被带到了这么一个更冷的地方。我的师父带我来到天机谷之后,关于“本力”关于“修仙”的事情,一句话都还没有跟我交代,就闭关去了。 ……这让我十分为难啊。 ☆、第十一节:修仙?修仙! 在天机谷的第一年里,我致力于抗寒。 最开始我每天窝在被窝里,把小黑召出来,替我在天机谷里采些食物,解决我的生存问题。 后来我在生理上比较习惯严寒过后,流着鼻涕开始在这屋子里乱转,才发现许多书籍并不设防地放在书架上。我一心想师父在闭关,也没叫我不准看这些书,那就是可以看了,于是我每日便拿几本放在被窝里看。 要说我其他兴趣爱好没有,就是爱看书,毕竟也曾经是个老成的肿脸黑眼圈少女。自从有了石头过后,我不再做噩梦,就变成了一个老成的普通少女。这些书籍里什么内容都有,我翻了许多,才发现了最基础的讲解书。 “本力”,为一个人身体的力量和意志的力量。原来在修仙的世界里,五行都是其次,修仙的根本在于“本力”,这也可以解释为人的灵魂力,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力强,本力则强,那么对于五行的掌握,都只是时间问题了,五行之间的法术变化,也只是取决于“形”的变化而已。拥有强大本力的人,五行法术翻手即来覆手即去,并不会被五行所拘束。 所以现在修仙人看凡人有没有天赋,都是在看本力,也就是灵魂力。 那看来那悔己露水果然是在怜悯我,我这么一个曾经做了十几年噩梦的人来说,灵魂力会强?本力会强?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在我身上见不着一丁点本力了。我把书翻来覆去地看,试图找到提升本力的办法,但是总让我丧气。 因为师父在闭关也见不着,于是小黑成为了我的常驻伙伴。 我有时候会问一问小黑关于修仙的事情,它既然是一只妖怪,那么这些灵异志怪的事情,总有些方面是相通的。可是许多时候小黑都在闭目养神,似乎活八十灌注在它身上的力量,它都还不能消化掉,平日里帮我在雪地里找些食物已经是极限了。 于是我只得再翻书,寻找修炼本力的方法,飞升成仙什么的我也不指望,至少能够让我抗过这申首山的寒气吧。 关于本力的修炼,书籍中记载得并不少,但是方法统一:呼吸吐纳,感受天地灵气。 我这整日因为严寒蜷在被窝里,呼吸吐纳是没什么问题,这感受天地灵气好像有一点障碍,最多就能感受到寒冷的恶意了。 书籍里虽然有详细记载吐纳的方法,我每天都在被窝里盘腿吐纳,每次都因为太温暖开心睡着了。 于是这第一年里,除了我变得抗冻了一点,实在是毫无变化。 也许是瀚海门处在申首山巅,寒冷异常,大家平时也不喜欢举行活动,都各自修炼吐纳,我在这一年里,也没认识过其他人。而这天机谷里更高深的书我也看过一些,那些书多是讲一些法术,这些法术名字太复杂了我记不太清,但是看描述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比如随随便便召唤一只神龙吃人了,比如随随便便天降雷暴劈人了,比如随随便便搞个岩浆出来烫人了。 这真的是在修仙吗?怎么看都好像是在搞破坏。 这些厉害的法术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吸引力。我翻来覆去只想学一个法术:御剑飞行。 这第一年里除了睡觉,我也想了许多,从小古和雪莉嘴里,也并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明无梦和耄耋的消息,从这整个天机谷里的藏书里来看,也从未记录过一丁点接近明无梦和耄耋的蛛丝马迹。 那么我也不强求了,两位都飞升成仙步入了美好的结局。 而我现在只要学会御剑飞行,我就可以直接辞别瀚海飞回老家,我现在睡眠质量良好,黑眼圈和肿脸都离我远去,我的人生怎么看都是太太平平高高兴兴了,修仙与不修仙对我来说还是无所谓的。 我想御剑飞行,可是我连一柄剑都没有。 我对小黑表达了我的疑惑,小黑现在似乎变得强大了许多,每天帮我找到食物过后都不只是睡觉了,还会正儿八经盘腿坐在地上感受天地灵气了。小黑的语气还是憨憨傻傻的,它知道我的疑虑过后安慰我道:“没关系,我可以变成剑。” 说着它便化为了一柄剑落在我的手上,这小黑化为的一柄剑,果然连剑锋都是黑的。 我盘腿坐在地上,将书籍翻来覆去准备开始练习御剑术。有小黑暗暗相助,这对我非常困难的御剑术,我好像也有学会的预兆了。我的平衡力不太好,小黑将我小心翼翼地拖起来,我还是站不稳。 “小黑,你再变宽一点,我站不稳。”我向小黑说道,于是小黑变宽了一些。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小黑化作的剑身上,悬在半空中,双手摇摇晃晃努力想要保持平衡,还是有些困难。 于是我对小黑说道:“小黑,你再变得宽大些。” 小黑的剑身变得更宽大了一些,我挪了挪脚的位置,这下平衡好掌握许多,我也不再需要用双手帮助保持平衡了。 “小黑,你走动走动看看。”我调整自己的身体重心,确保站稳不会被抛下去。小黑听罢过后便开始带着我移动起来——没错,其实不是我学会了御剑飞行,而是我在锻炼平衡感,争取站在小黑变为的剑上飞奔出逃。 平衡感的锻炼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每日勤加锻炼。 于是我每日都与小黑在山上滑雪飞奔,飘来飘去。倒也是十分潇洒。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些想家的,我这么离开家里一年,其间信也未传过一封,不知道爹娘有没有担心死我。其实倒也不是我不孝不愿意传——我在申首山上,还是没钱。我在申首山上,我该如何传信。 当我已经能够在小黑剑身上,实现转弯加速前进跳跃等高难度动作过后,我开始谋划回家的事了。 天机谷的书籍里面描写过,厉害的修仙者一次闭关便是几十年,我虽然拜入这瀚海门下,但还是凡人一个,我没有长生不老的容颜,要老老实实等师父出关的话,我怕已经变成一个满头银白的老太婆了。 我挑了一个好日子,写好了辞别信,小古和雪莉已经许久不来,想了想,我又向这两位好朋友一人写了一封辞别信。拿着小黑化作的小黑剑,我豪气万丈地打开大门,面对着这天机谷的漫天银白。也许是心里知道再不会见这天机谷,虽然心里也有不舍,但是更多的是回家的激动。 我仔仔细细地看着这整个天机谷,今天的大风减弱了许多,但是大雪仍然绵延不断地掉落下来,挤压在房顶上,我这时候仔细一看,才见着这些层叠挤压的雪,在房顶上呆不久便融化成了雪水,流入了一个小洞——可能这也是师父对我无言的保护吧,并不像是瀚海议事堂那般高调地炫耀,而是无声无息地将雪化作水,保护着我。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纯粹是我想得太多。 我正在紧紧盯着眼前这一切,想把每一个细节都映在我的脑海里,好叫我待到百年时候,在儿孙满堂之时,向他们吹嘘姥姥也曾经是个修仙人,呆过一个地方叫做天机谷,那里终年大风四季下雪,可是作为一个银白的世界实在是漂亮极了。 正当我手里拿着小黑剑,看着四处银白想象感慨之际,一个留存在我记忆里的声音,忽然活生生地在我的背后出现了。 “徒儿,你拿着一柄大砍刀嘿嘿笑着作甚?” ☆、第十二节:不知人不知面不知心 师父的容颜本来已经渐渐埋没在了我的记忆里,可是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能够清晰感觉到师父一点未变——只相隔一年,也不太可能变,师父仍然衣着一身蓝色的袍子,眼睛仍然如明镜,轮廓仍旧如镌刻。围绕着他周身的,仍然是一股浓郁的仙气,叫我不敢接近他。 可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师父有一些虚弱。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虽然身为一介弟子,但是跟师父并不熟悉,又感觉师父的眼神好像洞穿了一切,我也不敢隐瞒,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想回家的事,我本以为师父听完会斥责我,罚我跪个三天五夜之类的,但是他好像并不惊讶。 他站在天机谷的雪地里,师父好像并没有施展什么法术,那些雪花便肆意飞掉落在他的身上,忽然他伸出手掌来,面对着天空,那些飞扬的雪花便掉落在他的手心里,瞬间便融化成为了洁净的水。随即他抬起手掌,轻轻啜了一口。 而后师父笑着说道:“你这一年里倒也是过得自在。” 我愣了一愣:莫非是他喝的那一口雪水告诉他的? 背着手看着我手里的小黑剑,也就是他所说的大砍刀,师父说道:“御剑飞行可不是这么学的。” 看起来师父完全没有责罚我的意思。 “可是我的本力太弱了……”我怯怯地说道,“我根本没办法催动任何法术。” “钝。”师父说了我一句愚钝。 在理智上来说,我清楚我纯粹是被幸运砸晕头的类型。完全是有天上掉馅饼,而我随手一举就接到的好运气了。我随随便便上一个申首山,就入了瀚海门,这让山下众多信仙拜仙,终其一生游走便想拜入修真门派的人情何以堪?我入了这瀚海门,虽然本力等于没有,但是被唐异子师父收为徒弟,也没叫我挑水挖矿做饭,也不像那些勤学苦练的弟子。我每天都在床上睡大觉,现在觉睡醒了,正巧碰见了师父,师父告诉我该修炼了。 “你知道如何提升本力吗?”师父忽然看着我,他淡淡地看着我,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呼吸吐纳,吸收天地灵气。”我挠挠头,“呼吸吐纳我有学,但是这吸收天地灵气……” “你在我面前吐纳看看。”师父将手背在身后看着我。 我便盘坐在冷冰冰的雪地上,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内息开始吐纳。 师父看着我。 可是就算闭着眼睛,我也感受得到师父的目光。于是我咬着嘴唇睁着一只眼睛弱弱地看着师父说道:“师父,我紧张。” 师父便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展示吐纳完毕,好像过了关。 师父说道:“现在你有几个选择。” 我一愣,看着师父,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苍白,这不是我的错觉。 他说道:“第一,我可以助你回家。” 我点点头,仍旧看着他。 师父的手仍然背在背后,他的容颜并不老,可是我总隐隐约约觉得他有历经百年的阅历,岁月虽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却印在他的眼神一隅。 师父说道:“第二,你修炼,而我给你本力。” 这么听着我再一愣,天机谷中的书上,没有一本是提及到了本力可以传授。而且这灵魂之力传给我这么一个,实际上是第二次见面的徒儿合适吗? 可是他忽然咳嗽了两声,他用左手捂住了嘴巴,我隐隐约约从他的手心里看到了鲜红的血迹,我心中一紧,师父只是淡淡地将手重新背在了身后,连他的血似乎都拥有神奇魔力,那些雪花见了他的血,都争相落在他的手上,似乎想吸尽这灵气。 我的师父那么善良,任凭雪花吸取。 他说道:“本力可以传授。你的本力本就弱,我可以助你。” “为什么这么帮我?”我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你是我的徒儿。”师父的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个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浑身仙气萦绕,却是第一次笑。 这句话我当然不信,可是我想或许是我长得美。 他的话我存疑,可是他的笑容便叫我一句质疑都问不出。我只得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说道:“还请师父传授!” 每日清晨。 “徒儿。”我的师父叫一声。 “好咧!”我就忙不迭地从房里钻出去。 师父手一来,我的手一接。本力便源源不断地来了。 当然,虽然我和师父是纯洁的师徒关系,但是我是二八年华,而师父就我这么一个徒弟,为了避嫌,他是将本力传在一条红色的绳子作为媒介,我再伸手牵过来,这样将本力传授给我的。 每天都传授半日,每次传授过后我都筋疲力尽,全身虚弱。 师父说:“每个人的体质有差异,本力自然也有差异,你的身体会对为师的本力产生排异,这是一定的。” 我深以为然,心想一定要跟师父的本力培养良好的合作关系,每晚还抱着那红绳子睡觉,结果第二日更疲乏了。 于是这一年来,师父传授我本力半日,我再睡半日,晚上和师父一起愉快地烤烤火,一天便就过了。 每个人的本力虽不分五行,但是都有微妙的区别。 师父的长相浪漫,可是连他的本力都富含浪漫主义情怀。 师父看见过我脖间的纯白石头,他笑盈盈地叫住我,温柔地问道:“我能看一看你这块石头吗?” 我傻了吧唧地点头,忙不迭就从脖子上把石头取下来交给师父,师父轻轻抚了抚石头,随即接下一片雪花,将雪花放置在我的石头上,那雪花在接触到石头的时候,登时四溅化为了一缕烟。 看。多么富有浪漫情怀的法术。 师父告诉我,他能够从世间万物里听故事。 比如说他喝了雪水过后,雪会告诉师父它短暂生命里,所能够看到的一切。 比如说他碰触了石头,石头便会告诉师父它长久的一生里,所看得见的永恒。 真棒。不知道我的本力是什么。我每天都疲乏地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的本力究竟是什么,是听风还是化雨呢?师父传给我那么多本力,我以后会不会也能听世间万物讲故事呢? “小黑小黑。”可是我再也唤不醒小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小黑可能是在潜心修炼,不想我打扰。于是我便忍着不扰。并且将御剑飞行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每日都在幻想有一日我能跟万物说话。 傻不拉几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我了。 在一日晚上,师父似乎有要事在身,连剑都未御,直接化作千风离去。 师父不在,我便更加放肆地窝在床上取暖了。真奇怪,明明我在第一年里已经御寒成功,明明我在这第二年里,接受师父无数多浪漫情怀的本力传授,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越来越冷了。连我窝在被子里烤着火,我都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我手里紧紧抓着脖子上的石头,这石头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天机谷是看不见月亮的,可是今夜的天机谷,大雪骤停,夜空中挂出了一轮明月。 原来在高山上看那明月这么相近,我忍着恶寒,走出房屋想仔细见一见那明月。 我没有来地想到了金灿灿的明无梦,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仙的明无梦显灵,那皎洁的月光一个闪烁,一注光亮便映在了我脖子间的石头上。这注光实在惊异,我便捡起石头翻看起来,我发现了一件事。 原本石头上的黑熊轮廓,已经模糊得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灰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白的雪花凹痕。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项目又来了,工作上事情一来就一堆一堆地来苦逼…… 这节虽然很少,但是会在后续补上的,请忽略吧。 ☆、第十三节:月夜奇谈 我的第一丝怀疑,终于萌芽了。 我在这天机谷看过许多书,这样的情形却只能叫我想起一件事——封印。 这是封印。是他封印了小黑。 我将石头反复翻转确认,将那凹痕反复摩擦,却无法消除那痕迹。我愣愣地站在月光之下,心里思绪万千——难道在那个浪漫主义的法术背后,实际上是封印术吗?这么想起来,每次师父揉我头发之后的第二日,我的头总是特别疼痛感觉记不得事。 我不敢再想。 这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背后,我却惊起一身颤栗。 “徒儿,你是在赏月吗?”我的师父此时此刻正笑盈盈地站在我的背后。 他虽然披着一层美丽的皮,却像是一只野兽,正潜伏在我背后的虎视眈眈。 我努力调整呼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予了我的师父阳光般的问候,我笑盈盈地说道:“师父,还好你这么快便回来了。月亮正告诉我它要走了呢。” 他在监视我。 我美好的师父看着我的笑容,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怀疑,但是那怀疑很快便消失了。 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恰如其分,他绝对在监视我。 我美好的师父,眼神重新落在了我脖子间的石头上,他轻轻一笑说道:“我还从未听你提及过这块石头的来历呢。” 他在套我的话。 “这是我从路上捡来的,看它特别好看,便一直戴在了脖子上。”我也笑着看着他,谎话张口就来。 “真的吗?”他笑着看我,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笑。 “假的。”我不想笑,却必须笑。 “假的吗?”他仍然笑盈盈地看着我。 “真的。”我还是笑。 可是我想套他一些话,于是我忍着身上的颤栗,笑盈盈地走近了他,我美好的师父脚下不退不让,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破我的伪装。我将手中的红绳,那作为他传输媒介的红绳,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歪着脑袋故作羞赧的样子看着他说道:“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你的本力呢?” “这本力哪里有学不学的说法,只有通透不通透的说法。”我的师父脸上迎着皎洁的月光,可是我却看他那一张纯净的脸,心里越是害怕。 “可是我想找小古和雪莉玩,我明天可不可以出天机谷去玩呢?”我故作期待的样子看着我美好的师父。 我想找小古和雪莉玩是假,我想试探他是真——唐异子究竟允不允许我出这天机谷。 “当然可以了。”我的师父一口应允,“可是你本力仍然太弱,连着御剑飞行都没有学会,根本没办法出去呀。” 果然不许,可是我猜不透他留我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那我明天可不可以请假一天,睡一天懒觉呢?我最近每天都特别困。”我的眼神在月光之下闪烁,眼睛里盛着的满满都是期待。 “你本力本来便弱,这传输本力若耽误了一天,可就毁了一个月的效果。”他不许。 原因是——接受他的本力。我美好的师父一定是本力有问题,必须找一个媒介输出,而我好像成为了一个非常适合的容器,遥想这传输本力的一年以来,我美好的师父越来越美好,我这老成的普通姑娘,变成了精神萎靡的普通姑娘。 只是我还呆在这天机谷。 只是我的小黑被唐异子封印进了石头。 只是唐异子若真能与万物沟通,那么这天机谷内,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现在的我无力与他抗衡,我必须与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否则在这封闭的天机谷内,我就算被他活剥了推下山崖,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至多雪莉略略怀疑,但是小古立即告诉他:“瞧那傻瓜一定是跌下山崖了。” 我傻傻地看着这皎洁的月亮,思绪越来越远,但是我将这一团思绪抽丝剥茧,却剥不出一条可行的做法。 “傻徒儿。”唐异子看着出神的我,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他又揉了揉我的头发。 “嘿嘿嘿。”我傻傻地向着我美好的师父笑了三声,而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看着师父说道,“这月亮好好看,可是我好冷啊师父。” ——我没办法再勉强自己,再跟着可怕的怪兽呆在一起,我想回房。 “没关系,我用一层本力助你。”我美好的师父脸仍然迎合月光,看起来一片纯洁无暇。 ——可是我不想再跟你呆在一起。 师父微微一抬手,万千雪花便升起,并且将我团团包裹起来,而后这些雪花慢慢交叠,而后形成了一道微微白光的防护罩,这防护罩似乎锁住了我的体温,我确实再感受不到雪夜寒冷。 这是什么,难得的关怀吗? 不,我想得太多了。这是因为唐异子就算活了百年,却仍然有孤独,有时候他会选择找个活人倾诉,现在他想说话,他想我听他说话,所以他不许我走。 我害怕他察觉我的怪异,并不敢再推脱。于是便干脆躺在了雪地里,安稳地接受这一层雪花的包裹。我躺在雪地里,将手枕在我的头上,故作轻松地一缕一缕地把玩自己的头发。我美好的师父并未斥责我无礼,他找了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盘腿坐了下来。 他说:“为师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天机谷看见过月亮了。” 我“嗯”了一声并未答话,就算我问,他也未必说真话。 我大喇喇地躺在雪地上,手指仍然在拨弄着头发。 他微微仰起头,遥遥地看着那一轮命运,他说道:“有时候为师会想,人费尽心力修仙以求得不老不死,可是若一个人单独活那般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嫌没有好朋友过得不潇洒,就想劝我少活几年了? 我仍然闲闲地拨弄着自己头发,反正他也会继续说他想说的,我也不想再搭话。 “徒儿,你瞧这天机谷这般被孤立,心中有何所想?”唐异子忽然将脸转过来看着我,这是要我答话的意思了。 你自己喜欢把自己关在天机谷,我能有何所想?我摸了摸脑门,眼光越过了他的方向。 我说:“我想睡了。” 唐异子喜怒不形于色,他直直地看着我,难道他在等我说我不困了? 可是我偏不说,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死皮赖脸地看着他。 “哎。”我美好的师父叹了一声,随即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包裹在我身上的雪花全部都崩裂开来,一股寒意便从这崩坏的裂口呼啸而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惊得一阵战栗。我美好的师父看着我微笑着说:“徒儿,还困吗?” 听着我说困,便自破防护罩让寒风惊醒我。真棒!就逼着我听他说话。 若他非要找个人来倾诉,我美好的师父只需要手指一动,捏一块雪人出来,便可以将雪人化作为人。雪人不吵不闹,多么适合倾诉。 我不敢再在这些细节与他叛逆,只得盘腿坐在雪地里硬着头皮听他忆苦思甜。 “遥想为师最初来到瀚海的时候,已经是五百年前。”我美好的师父终于开始了正题。 所以呢?你在炫耀你活得长吗? “现在想来,许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那时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便是在这天机谷收我一人为徒。那时为师还是个小孩,而你是师祖已然是这瀚海门下,最有飞升希望的五人之一。”我美好的师父不需要我的配合,他知道自己讲下去。 而我还躺在雪地上折腾头发,要么把头发拉在脸上用嘴巴咬,要么将头发遮住半边脸,总之各种把玩。 “那时候师祖对我非常严格,可是那时候我的心并不在这里。”我的师父眼睛仍然死死盯着远方,我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一溜凄凉。 那时候你的心在谈恋爱吧?所有的杂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要么是修炼途中受爱情所扰,陨。 要么是修仙飞升中受情所困,陨。 要么是成仙后仍然受情所困,陨。 总之就是不能让人好好谈恋爱。 可是恨可以让人记忆五百年,不甘心可以让人记忆五百年。我不信爱可以。 “你师祖的眼神,便是像今夜这月光一般皎洁。”唐异子的眼神忽近忽远。 哦。原来我的师祖是一名女性。 “哎。”唐异子的回忆艰涩,他叹了一声,再也讲不下去。 “师祖想来是非常漂亮了。”见他为难,我好心好意地配合道。 “她像这月亮。”我的师父唐异子原来也有情怀,他说道,“那时候的天机谷没有雪,每晚都见得这月亮和星星。” 触景使人伤怀,可能正是因为情感的力量,才得叫我美好的师父放松对我的警惕,在假模假样地摸了一晚上头发过后,我终于摸出了一件我的怀疑——一根细小的东西,扎在了我的头发里。我悄悄将这细小的东西藏在了我的手心,这形状,是雪花。可是这是一片硬化的雪花。受到的是我美好师父的指示,潜藏在我的头发里。 我的师父感情总是一露而散,看来年长的人总是矜持一些。 他又叹了一声,他一拂衣袖,嘴角呢喃,轻声说道:“今天的事情,也忘了罢。” 那原本被我捏在手心的雪花,开始在我的手心剧烈摆动起来,似乎是听到命令之后想要执行,我力气并不大,抓不住这雪花的走势。只得任凭那雪花迅速地透过我的皮肤瞬间刺进了我的血液里。 也许是因为我将这雪花抓了出来,所以它的作用并不显著。我只感觉到手臂之间的血液,感受到一阵冰凉。 我沉睡了两年的智商终于上线了,而从这一次开始,雪花便再没有消除过我的记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收藏……一个都没有…… ☆、第十四节:我有小聪明我骄傲 这片坚硬的雪花,便是唐异子在揉我头发的时候,塞入我头发里的。 我想一想这一年之间,唐异子有多少次揉我头发,我有多少次记忆跳跃头痛,其间状况可想而知了。 而今夜我温柔的师父,唯独在我睡着的时候不温柔。我假装在这雪地里睡着了,他也舍不得小小变个法术把我放回屋里去。我也狠下了心思不能叫他发现我装睡,硬是在这冷冰冰的雪地里睡了一晚! 在这奇妙的月夜里,最奇妙的是我居然没被冻死。 在这月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眼前是可能成仙了的明无梦。 两年未见的明无梦脸色红润,看来成仙的日子非常滋润。他潇洒地飘在我的面前,他脚尖触地的瞬间,我都能感受到天机谷为之一振,原本萦绕着天机谷满满的雪花,全部被击得粉碎。 霎时间我满目银白。 “傻子明至清。”明无梦的第一句话就非常不友善。 “傻子明无梦。”我回敬一句。 “傻子傻子明至清。”明无梦非常非常不友善。 “傻子傻子明无梦。”我再回敬一句。 今天的明无梦虽然没有金灿灿,但是他一直在念我蠢。 明无梦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目光灼灼,我觉得我梦中的这个明无梦,一定知道很多很多事。可是他一句多余的信息没有透露,站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他念了一晚上“傻子明至清”。 ……虽然毫无意义,但是仍然是个好可怕的噩梦…… 噩梦断断续续,我的思考也在断断续续。 而我美好的师父向我倾诉了几句他的哀伤,其实我认为他的哀伤倒都是庸人自扰。 活得长好孤单——那那那,山崖就在那,你从那跳崖了也没人拦得住你。 我爱的女人叫我怀念——那那那那那,山崖就在那,实在想不通,你从那跳崖了也没人顺风把你接起来。 他活了五百年,愣是没将这些事情想得透彻。 而我硬是在雪地里睡到了第二日日光拂面,还好这天机谷大雪未再来,我趁着日光微醺的空当赶紧睁开了眼睛,不能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这不符合我被法术伤害的身体属性,毕竟这天机谷里一草一木都是他的眼线。我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吃力地站了起来,扶着脑袋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屋子。 可是他在将我活活冻了一夜过后,他仍旧没有放过我。 “叩叩叩”。我美好的师父在敲门。 我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被冻了一夜过后,我肺都快被咳出来了。 我体贴的师父隔着房门,关切地问候我:“徒儿,你怎么样了。” 你说我怎么样了?我自然是好得很了! 我懒得说话,一通乱咳。 师父关切地说道:“你害了风寒,可是今天的传授不得断。” 他言语刚落,那奇妙的红绳子就从我房门地下钻了进来,倏忽变得骤长,躺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 助人为乐为先,勤奋爱徒为首。我的师父节操就是这么高尚。 我现在还摸不准唐异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将本力给我的目的是什么——说是本力,说不准只是他的废气。我仍然不敢与他撕破脸,或者叫他瞧出破绽,我的师父唐异子虚伪狡诈,若叫他知道了我的心思,说不准我连现在的自由度都没有了,毕竟假如把我绑起来,强制将废气度给我,他反而会比现在更省力。 我也猜测过他为何不手段强硬,后来我想,可能他觉得绑了我听我尖叫麻烦罢。 可是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反噬唐异子呢?这天机谷内藏书众多,我在第一年看了一年,都只见了最浅显的一小部分,倘若往深处看,会不会有更多的发现呢?唐异子会不会因为放松警惕,而并不刻意藏书。我心中怀有这样侥幸。 于是我每天只拿一本书来看,还是哈欠连天地看,故意做出不耐烦并不仔细看的样子。还故意找唐异子抱怨说:“师父你的书都好难懂,有没有更简单易懂的书籍。” 饭要一口一口吃,法术要一步一步学。 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三种可能解脱的方法。 第一种,将我的吐纳方式完全颠倒,慢慢将内息调整得与他相冲。这方法可反噬掉唐异子。 第二种,吃药,在我自己身上下毒,种下毒根,他将废力给了我,或多或少自己的本力也会沾染到毒性。嗯,这方法也是挺拼的。 第三种,跳崖自我了结。 思来想去,还是第一种方法简单直观,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漫长,相对于中毒或者残废等后遗症,这是代价最小的方法了。 唐异子的一本书籍里有详细记载一种奇怪的吐纳方法,虽然我认为修炼的方法,大多都虚无缥缈,但是其中或多或少有逻辑可循。但是这吐纳方法在众多正派修炼的方式来说,显得格格不入。修炼的中心思想就有巨大的差异。 比如说瀚海作为修真门派来讲,讲求向天地借灵气。 而这本典籍之内的主张,是由人给天地灵气。 这说起来又是一个哲学问题了,我觉得如果自行按照吐纳倒着来,说不准没把唐异子弄死我就七窍流血死掉了。至于这典籍上的吐纳方法,我见这书上也没写什么禁术,那便是可以练了。白天练的话太招摇,那就晚上练了。虽说这任何死物都能跟唐异子打小报告,但黑漆漆地躺在床上自己练呼吸,这些死物不至于打小报告吧? 但是其实只用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练吐纳呼吸,还是很有风险的。 比如说第一个夜晚,我呼吸着呼吸着便睡着了。 还好唐异子并未察觉到我的异常,也许是因为那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叫他一直想着那位像月亮一般的女人了。他只当我是收留他废力的容器,是工具,一个人对工具即使有警惕,但是用熟了过后,又能持续多久呢? 今天是第五十一个夜晚,我的身体好像已经越来越承受疲乏了,我每天越来越起不来,虽然不做噩梦,黑眼圈却更胜了。我看着唐异子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我知道如果我再不从这吐纳方法之中突破,那我只得去跳崖寻求解脱了。 现在四周一片黑暗,我盘腿坐在床上,厚厚的被子裹在我的背后。我用心去感受这天地世间。其实我在这两年内并不算倦怠,我每天都在努力感受天地灵气,可是天地灵气不喜欢我,我怎么也感受不了。可是在今天晚上,我闭着眼睛,抛开对唐异子的猜疑,抛开对唐异子的恐惧,抛开对明无梦的记挂,抛开对活八十的疑虑,此时此刻我的心中一片清明,我便感受到了。 天地灵气是什么,那就是天地在呼吸。 我明明闭着眼睛,却好像看见了崭新的一切。我看得见包裹我的被子在呼吸,我看得见地面的呼吸,就算在房外,我也能够感受到大雪骤下的生命力。虽然它们的身上并没有五官,但是却一直在努力地与其他存在交流着。 这是什么,我能将它们的呼吸都抓进我的身体里吗? 我明明闭着眼睛,却看见了一个更加崭新的世界。 我的意识稍加犹豫,却不敢抓住这些呼吸,这时候我的意识一低头,便看见了我脖子之间的石头,在我这意识世界里,这石头上的雪花凹痕消失了,我的小黑熊轮廓重重地印在石头上。这时候这纯白的石头,突兀地抓住了我的意识,将我吸入了石头之中。 看来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我的意识世界并未被唐异子染指。这个世界一片银白,天是白的,地是白的,连我的意识实体站在那里,也是银白的。 我用意识轻轻唤了名字,我叫道:“小黑,小黑。” “小明姑娘。”是久违的声音,小黑的声音仍旧厚厚的,钝钝的。 “你被这雪花封印了吗?”我的意识化作了一抹实体,在一片纯白的世界游荡。 “嗯。”小黑被一阵风带到了了我的面前,它仍然是一只高大的黑熊,但是我看起来觉得非常亲切,我走上前去摸摸小黑的毛,还是暖融融的。我在这天机谷的第一年里,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便是小黑抱着我我才能取暖的。 “我该怎么把封印解除呢?”我一手慢慢梳理着小黑的毛发,一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它,一年不见,小黑似乎变化了许多,但是要仔细说出变化,我却又实在说不上来。 “小明姑娘,既然你现在已经能用意识与我交流,那解除封印的事情暂时便不用着急了。”小黑也坐下来,把毛茸茸的手掌放在我的意识头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我的意识都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是我现在没办法吗?”我明明知道,但是却仍然有些丧气。 “您的师父太强大了,您现在并不足以抗衡。”小黑轻轻地将手掌拍了拍我的脑袋,好像是在抚慰我叫我不要沮丧。 我的事情太过沮丧,我并不想影响小黑的情绪,于是我话锋一转,笑盈盈地看着小黑:“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呢?” 小黑嘿嘿嘿笑了几声,小黑的嘴巴一张还未说话,一个声音便从后方响起了。 “小明你用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这里来,小明你可真棒!” ☆、第十五节:你的心跳 我抬头一看,只看到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睛狭长又狡黠,他的嘴唇又利又邪。 是耄耋(mao die),许久不见。 明明已经有两年未见他,再见却好像熟悉不减。我听他嘲笑也不恼怒,转而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今天你不变得金灿灿地给我看呢?” “我本来就是一缕念,闪一闪便没了。”活八十也笑盈盈地看着我,他微微咬着嘴唇,看起来十分性,感。 我被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念想吓了一跳,性,感…… 我还在梳理着小黑身上的毛,而活八十则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似乎很享受这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 “你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我仰着头看着活八十。 活八十脸上露出一笑,他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又何来消失呢?” 这又是一个哲学问题了。 这时候小黑拍拍我的肩膀,而后钝钝地开口说话了:“大人在离开之前,在我的身体里注入了力量,大人在我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凝结成了形,所以此时此刻大人才会站在这里。” 小黑看着活八十的神色仍旧十分恭敬:“大人教了我许多。” 看来小黑被封印在了这石头里面,便也一直在其中修炼,那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了。 “嗯……”想到了这里,我低头沉吟了一番,随后抬头一看活八十,死皮赖脸地说道,“既然你们这里学习气氛这么浓厚,能不能顺便加我一个呢?” 这时候活八十的脸上又牵出一笑,他说:“可是你能再用意念进入石头里吗?” 听到这里我自然不乐意了,既然我能来这里第一次,那自然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了。 留在这里只余留一缕念的活八十,性格仍然非常恶劣,他笑盈盈地看着我说道:“可是我现在突然想变得金光闪闪了。” 闪一闪又飞升成仙? “虚荣。这种想法非常虚荣。”我斥责道,我刚想把意识盘坐起来,也在这石头的空间之内均匀吐纳,可是一阵非常强烈的力量,将我从这新的空间里拎了出来,活活将我抛到了现实之中。 我一睁眼一抬头,耀眼的白光照射进了我的眼睛,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我有些恍惚了,刚刚经历的一切,莫非是我的一场梦? 我一抬手抚了抚额头,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叩叩叩”,这时候我的师父又在门外敲门了,示意我今日的度废气计划开始了。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到了石头的空间,让我恢复了许多元气,此时此刻我并不感觉到疲乏了,精神较之前相比好了许多,可是我不能叫我师父发现,唐异子但若发现了我变得活蹦乱跳,说不准便会灌输我更多的废气。我何必自讨苦吃呢? 于是我装作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不是只咳嗽给唐异子听的,更是表现在一屋死物面前看的。唐异子那么精,我不得不防。我哑着嗓子对唐异子说道:“师父,我今天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今日更不能缺少传输你本力了。我不用脑子也知道他会这么说。 可是他并不说话,红绳便穿过了门的缝隙穿进来,落在了我的手心里。可是今天传输本力的时间短了一些,较之平时来说,短了大约五分之一,虽然这一部分时间,或许并不值得关注,但是对于整年如一日的唐异子来说,一丁点微小的变化也有端倪,更何况是这整整五分之一了。 但是我不问,既然我不问,唐异子更不必说。 虽然今天的唐异子怪异,虽然我昨夜可能已经参破了那吐纳方法,可是我仍然不敢在白天进行吐纳——唐异子是清醒的,我面前的一屋死物也是清醒的,叫我如何敢招摇? 只是我怎么也沉不住气,心里想着见到了小黑,见到了活八十,那我必定不会死在这里了,那我必定是可以回家了,想到了这里便是止不住的笑容,躺在床上就傻笑实在太明显了,于是我只得将头埋在被子里咧嘴巴了,满心期待地等待夜晚。 我的眼睛一斜,仍然看见那一溜人影站在我的门前,还是唐异子。我有些害怕,可是心里又想他只是站在门口,又有何可怕? 半晌,他不出声,也仍不走。 于是我只得怯怯地开了口,沙哑着嗓子问道:“师父,您在吗?” 我斟酌了许久,才问出了这一句话。既不显得我随时都在关注他,也显得我已经看到了他。 “徒儿。”唐异子的声音冰凉。 我应了一声。 他说道:“你的心跳为何这般快。” 我一惊,唐异子怎么会感受得到我的心跳?! 我自然是因为回家有望才心狂跳,可是这无缘无故地狂跳,怕只显得可疑。所以他会一直站在我的门外,一直确定我这狂躁的心?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我的心跳的?就是因为这怀疑,他才一直站在我的门前不离去吗? 可是此时此刻我必须回答他的问题,不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绑起来叫我再没自由,我感受得到。 今天既没有旷日奇相,也没有谁来这天机谷找我,今日是一个与寻常无异的日子。我的脑子里万千思绪,却只得蹦出一个这样答案。 “因为我爱慕您。”我脱口而出。 “之前我一直在犹豫和纠结,不知道这一种感情。可是到了昨夜,我突然想明白了,这是我对师父您产生了不敬的感情,还请师父责罚!”我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了,翻译过来的意思便是:我以前心不狂跳,是因为没有察觉到对你的爱,我今天心狂跳,是突然发现我爱你。 拙劣,可是关于情感的谎言,总是最具有欺骗性的。 唐异子并不说话,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他可以将我洞穿得一清二楚,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我却只能从他的影子来确认他究竟在不在。 “你害了风寒,先休息。”不一会儿,唐异子出声了,他的声音仍然淡漠。可是他的话题转移,这表明他的怀疑减少了,我松开一口气。赶紧按捺住自己还想要狂跳的内心。 当天唐异子再没有出现过,而当晚我是在非常谨慎的情况下,进行吐纳的,因为我唐异子居然能够感知到我的心跳,那么他的法术究竟有多厉害? 他能读心吗?应该不能。不然那个月夜下他早已识破了我。 他能看透我的想法吗?应该不能。不然他早就将那些典籍全都藏了起来。 他真的能与万物交流吗?其实我存疑,但是他至少能跟大多数死物交流。 脑子里塞满的全是这些,思来想去的全是干扰,我根本就不能平静了,无论我如何吐纳,总是不能进入昨晚那般清明的状态。怪不得活八十还嘲讽我能不能再第二次用意识进入那石头。 可是今晚上我不能用吐纳进行修行,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了。 胡思乱想失眠了一夜。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经过决议,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我无法揣测他的表情,这对我才真是劣势。今天必须与我的师父唐异子正面交锋了,至少要猜测出他到底察觉出我有多少疑心。于是我着装了一番,裹着厚厚的衣裳便出了房门,等着唐异子出现。如果唐异子不主动出现,我根本不知道他会从何出现。 于是我搓着手,哈着气,站在一片银白的雪地里,静静等待着唐异子出现。 可是实在是冷,我又不想回房间,于是我开始在这一片银白的雪地里奔跑起来。天机谷非常寂寥,可是环境非常好,既然是谷,那便一定是凹陷的地形,但是如果要自行了断跳崖的话,也仍然有一处断崖路,连我都可以走上去。 平日里我贪生怕死,根本不敢走那么一条路,总觉得一阵风都可以直接把我刮下山崖,可是今天,没由来地我突然想去那里看一看。我手里拿着平日里传输本力的红绳子,此时此刻这红绳子已经缩短,我便将它随意在手腕上一系,便决意爬上阶梯,去那一条路上看一看。 这一路阶梯往上,好像是要通往天际一样。 我一路随着这阶梯往上爬,这些阶梯并不陡峭,但是因为覆盖着雪,还或多或少埋着一层冰,所以脚下会非常滑。我裹着衣裳小心翼翼地网上爬,爬出了一身热汗,当我气喘吁吁以为快要登顶的时候,这阶梯居然忽然往下,拐了一个巨大的弯度,我的方位根本看不清这阶梯究竟要去哪里,但是这阶梯靠着雪山,非常狭窄,如若风大,我倒真很可能会被刮到山底下去。 哎。刮就刮吧。一了百了。 我扶着雪山越走越深,难道唐异子平时都是在这里修炼吗?平时除了唐异子心血来潮会与我一起烤烤火,其余时间除了传输本力,唐异子本身就是个传说了。他之前闭关一年,难道也是在这里闭关的吗? 顺着阶梯,居然到了一个山洞跟前,山洞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可是心里又隐隐感觉这里有不一样的东西,或许还藏着唐异子什么秘密。为了脱离唐异子的传输废气,这山洞实在是深深吸引着我。 想到了这里,我手里紧紧捏着脖子之间的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迈出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十六节:答案来得太快我不敢看 山洞之内一片漆黑,我只能在摸索之中前行,山洞并不很大,我摸着内壁慢慢前进,走了许久,还好并未闻到什么腐朽或者腥味,山洞之内非常干燥,一点也不像常年被冰雪包裹能存在的地方。 我心中存着疑惑,而手腕上的红绳也在闪闪发热。 当我在黑暗中前行得越来越远,忽而见到了前方有一些光亮。那里便一定是出口了,于是我脚下加快,往那光明处急急走过去,到了那山洞出口,再一看,便看见一片豁然开朗。 耀眼的光芒灼人,山洞的出口居然是另外一片天地。 这里是哪里?这里还是申首山吗? 我的手掌之中全是泥土,可是我惊诧地看着这里。 这里没有雪花,没有冰霜,这里留住了一整个春天。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平地,上面都是青青草坪,有许多树木丛生,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鲜花伴随。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我确定这里不是我的梦,因为我掐得自己的脸生疼。可是我无暇先去欣赏着一片春光,我的眼神完全被一样东西夺去了——伫立在这一片春天里中心的一座冰雕。 这冰雕并不巨大,和我一般高,可是我被她攫取了全部目光。 这冰雕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这冰雕是一位极美的美人,美人目若桃花,衣着瀚海的蓝色衣衫,手持一柄长扇,长扇并不展开,看上去倒更像是法器。可是美人并不笑,她本便是一座冰,也就是着实的冷若冰霜了。 她的目光灼灼看着远方,我只瞧这一座冰雕,便感觉到了一阵肃杀之气。 这位美人是谁? 随即我便想明白了,那月夜下的唐异子曾经哀伤地谈起过他的感情事,这冰雕本人,怕就是他所恋慕的那个人了。想不到唐异子阴险狡诈,但是也留有一颗痴心。 而我本来并不是毛手毛脚的人,但是我系着红绳的那一只手,没由来地便伸了出去,摸向了这冰雕的脸。 “明!至!清!”——是唐异子的声音,我还并未回头,一阵杀气便袭击过来,那杀气如刀一样锋利,割在我的手背上,鲜血瞬间溢出,喷洒在了冰雕的脸上,原本洁白无瑕的冰雕之上,映了一层我的血。 我:“……” 你叫我一声我手就拿开了,你何苦还要袭击我,反倒泼了冰雕一层血呢? 只是唐异子也不反思自己的过错,他明明站在远处的一株树下,但是下一个瞬间就移动到了我的面前,他的右手袭来,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悬在半空之中。 他的手越勒越紧,我的呼吸越发困难。 他是真心要置我于死地,我知道。我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可是越喘息却越困难。 这一年里,我曾经万千次想到过我的死亡,被风吹到山崖下摔死,被冻死,被烤火的火烧死。没想到却中了最后一条,被唐异子杀死。 当我的意识里一片空白,我的身躯再剧烈挣扎的时候,我手上的红绳闪烁发热。再然后我的意识被我脖子间那纯白的石头一吸而去,那石头仿佛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吸引之力,将我牢牢桎梏而住。 眼前瞬息变化,又来了,这一片纯白的世界又来了。 我的意识蹲坐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可是这一次小黑没有出现,活八十也没有出现。我一个人站在这天大地大的白色里,这是什么?这便是死亡的味道吗? 我的意识盘坐在地,白色太刺眼,我闭着眼睛不愿再见这一片白色。 “傻子明至清。”这一句话又来了,这也是我弥留之际的幻觉吗?我闭着眼睛叹了一声不愿再睁开。 “虽然我知道这一世你弱,但是你也不应该这么弱。”那声音还在说话,这是明无梦的声音,明无梦金灿灿地成仙之后,老是喜欢时不时来嘲讽我。就连我在弥留之际的幻觉里,也不放过嘲笑我的机会。 “……明无梦大哥。”我张开眼睛,咧着嘴巴看着眼前的明无梦,又叹了一声,“你这么说得,好像认识我许多世啊。” “对啊。”明无梦的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并不愉快,明明只活了十几年,反倒像是背负了几百年的烦心事。 “那说明我是个好人,投胎许多世都能够做人。”想到这里我还是蛮骄傲的,我这人之将死了,还可以跟幻觉唠唠嗑,这么想来好像也死而无憾了,“也不知道我下辈子还能不能投胎做个人,这辈子好像光做梦去了,都没时间做好事。” 明无梦看着我的脸上十分不善,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在酝酿什么。 比如说是来接我成仙的吗? 可是明无梦说:“我是来求你别折腾我的。” 明无梦说的话似是而非,我感觉光明无梦抽了我俩耳光,何来我折腾他呢? 而我与明无梦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他非拖到了现在,非要在这一片纯白的意识地域里,才来跟我答疑解惑。 他的嘴唇一开:“其实……” “哟。”——又一个人出现搀和了,这戏谑的声音一现,我背后便又站了一个人,是活八十。 活八十好像是致力于打断我追求真相一样。 活八十仍旧穿着白色的衣裳,看来他的确十分钟爱白色。活八十与明无梦站在一起,反倒形成了两个鲜明的对比,一个看起来凛凛之气,一个看起来邪恶妩媚。我真是要谢谢他们两个长得这么好看,叫我饱饱眼福了。 活八十与明无梦保持了距离,笑盈盈地看着明无梦说道:“你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叫做居然?我还没给这两个人互相介绍,难道他俩就认识了? “我倒是很讨厌看见你。”明无梦的脸色阴郁,看着活八十。 明无梦的好恶非常直接。 可是活八十并不介意,他仍然笑嘻嘻地看着明无梦,而后活八十开了口:“放心好了,我是善的,他是恶的。” 什么叫做“我是善的,他是恶的”? 谁是恶的? 还是“饿的”?还是他在说我饿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 明无梦高冷异常,他轻轻一哼,似乎并不想与活八十多说,可是明无梦不多说,我又怎么得知他刚刚想要说的事情呢? “你跟他毕竟是一体的,我怎么能够相信你?”明无梦冷冷地看着活八十,他似乎全身都绷紧了神经,一点也不松懈。 “你用你的眼睛看。”活八十看起来却十分轻松,他笑仍然盈盈地看着明无梦,看起来十分自在,“你明明看得见我现在只是一缕念。” “就算只是一缕念,我还是想把你打散。”明无梦的眼神冰冷,他直直地看着活八十。 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我跟活八十的相遇也不是巧合,而是活八十有意为之?明无梦揣着我的盘缠跑了,活八十见小偷偷我荷包跑了——嘿,怎么这两个人都与我的钱包过不去啊。 “可是她快死了哦。”活八十的话锋一转,指尖指向了我,“快被她的师父杀死了哦。” 我:“……”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只是明无梦并未被活八十干扰,一股杀气凝结成的剑锋,瞬间从他的袖下结出,朝活八十攻击而去! “嘻嘻。再见啦。”活八十之后一个瞬间,便移动到了我的身边,伸手触碰着我的脸,在我的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逗得我耳根通红。之后活八十便在我的身边消失了踪影,他是一缕念,来得快,却又走得急。 “我该怎么帮你呢。”明无梦并不追击消失的活八十,他忽视了活八十,随即他将头转向了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能帮我的事情那么多,比如把我的盘缠还来,比如把我从唐异子的手上救下来。 明无梦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脸色仍然冰冷,他说道:“手伸出来。” 我的意识伸出了手来。 他也伸出了手来,他微微蹙着眉头,又叹了一声:“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明无梦握着我的手,随后一股暖流便从他的手心传递了过来,这桥段怎么这么熟悉?因为唐异子也是说传输给我本力,将废气传给了我,而此时此刻明无梦在这一片白色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的身体之中慢慢渡了过来,这力量叫我心安,充盈了我的全身,叫我全身都温暖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本力吗? 明无梦似乎也能够看清我的所想,或许正是因为这是在一个意识组成的世界里,由不得看不看得清我,因为我本身便只是一溜意识而已了。 “这不是本力。”明无梦开口了,他的手心温暖,可是他的神色仍然冷淡。 “你知道你为何做了十几年的噩梦吗?”他的话锋一转,突然提及到了纠缠我的噩梦。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定定地看着他。 我摇头说道:“不知道。” “因为这一世你只有一魄,这一魄支撑了你现在这个躯体。”明无梦的眼神通透又深邃,好像看尽了几个世纪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随缘更新 ☆、第十七节:请你以后还给我 “人不是一般有三魂七魄的吗?”我说道,“莫不是我其实是妖怪?” “呵呵。”明无梦冷笑了两声,“你若是妖怪我倒轻松得很了。” 明无梦收回了他的手心,可是他传递过来的力量,仍旧在我的身躯之内碰撞,可是唐异子在我身上留下的废气并未被除去,两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面激烈地碰撞和挣扎,我的意识只感觉到浑身发烫,无法适应这两股力量的剧烈纠缠。 “你就当你上辈子做了缺德事,老天爷见你讨厌只留你一魄吧。”明无梦并不想对我为何只有一魄多加解释,他定定地看着我,“现在我已经再给你一魄。” 这种东西,真的可以随便给吗……? “关于我师父度给我的东西。”我隐隐觉得明无梦一定知道,“究竟是什么?” “你说呢?”明无梦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说是废气。 “差不多。”明无梦说道,仍然面无表情,“如果我不叫你一晚上傻子,怕你还乐呵呵地接受你师父的恩惠呢。” 明无梦指的是那个月夜里的噩梦吗——梦见明无梦活活叫了我一晚上傻子明至清。既然这个明无梦所说,是与之前连贯的,那么看来明无梦确确实实地在观察着我。 “你是神仙吗?”我愣愣地看着他。 “不然我是妖怪吗?”明无梦盯着我。 我觉得可能是。 当然我不敢这么说,在这个世界里的明无梦看得清我的意识,他瞪了我一眼。 “我该怎么把这股废气排出呢?”我直直地看着明无梦,在这难得的时刻,我希望明无梦能够给我传道授业解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成仙呢?” 反正我觉得在真实世界里,我早已经被唐异子掐死了。 “如果你开始运动跑步锻炼身体,说不定可以。”明无梦冷着脸说着冷笑话,看起来他并不打算告诉我捷径。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看着明无梦,忽而哈哈笑道说,“因为你喜欢我吗?” 明无梦只是直视着我,就看得我冷汗涔涔。看来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傻子明至清。”明无梦忽而说话,他的眼睛又清又明,虽然带着寒意,可是我却并没有距离感,他说道,“我求求你花点心思来看看这个世界。” 来了,又是这样的感觉,我看着近在眼前的明无梦,却深深感受得到他即将离去,就像是上次他揣着我盘缠就消失的分离。我必须在他走之前,问清楚我最关心的那一件事。我看着明无梦,郑重其事地问道:“我该如何变强?” “呵呵。”明无梦笑了两声,但是他的神色依旧冷淡,他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这种事情来问我,真的好吗?” 但是大家都喜欢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只是明无梦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话:我麻烦你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 随即明无梦的袖子一挥,在我的面前一个晃神,便彻底消失了踪影。留我一个人在这一片纯白的,天大地大的世界里。我的一缕意识仍然在这一片白色之内游移,不知所措。忽然我只感觉我的手腕之间,一阵灼热的疼痛,而这疼痛反倒给了我一种真实的触感。 这疼痛死死抓着我,生生将我的意识擒出了这一片纯白的天地。我一个愣神,意识回归了本体,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触觉伴随着痛觉,一并而来。而站立在我眼前的,仍然是唐异子那一张可怕的脸。他的手仍然掐着我的脖子,他死死地盯着我——我竟然还没死!难道刚刚在纯白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在现实之中只是一瞬吗? 我将眼神吃力地游移到那冰雕面前,我的鲜血还层层叠叠地挂在那冰雕上,一点未见着蒸发的迹象。我再吃力地将手腕抬起,唐异子给我的传递本力的红绳,居然淡淡地散发出一股鲜血的光芒。这光芒将我的手腕笼罩,正是这鲜红的绳索束缚住了我的意识,给了我痛觉,将我从纯白世界里拉了回来。 而唐异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鲜血一般的光芒。 他似乎强忍住了他的怒气,他的眼神微微游移,最终落在了我的手腕上。可是他并没有忘记他的主要任务,他用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叫我悬空,另一只手则扯住我的左边手腕,想将那鲜红的绳子,从我的手腕上撕扯下来。只是叫他如何撕扯,那鲜红的绳索仍旧岿然不动,反倒像是生长在了我的躯体上,附着在我的身上,靠我而活有了生命力一样。 我有些喘不过气,却着着实实感觉到了他的杀气。被这强大的杀气包裹,我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我静默地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死灰。 唐异子无论如何也撕扯不下这红绳,索性恼羞成怒将我整个人都扔了出去。我跌落在这草地上,这一片绿意蓬勃的春天里。可是任凭唐异子刚刚折腾我如何久,我现在感觉到的疼痛,都只有些微。 我的身体,竟然好像不是我的了。 我仰望着那纯白无暇的冰雕,一瞬之间,竟然觉得这原本面无表情地冰雕笑了。似乎很乐得见这一切。而火冒三丈的唐异子,他忽然静悄悄地看着那冰雕,他伸出手来,变换出一些洁白的白雪,将那些白雪覆盖在冰雕身上,那些片片散落的白雪,竟然像有生命力一般,开始将我的血吃了下去,白雪渐渐被染红,随后掉落在了地上,最后还了一个洁白无暇的冰雕。 不管唐异子是否真的能与万物交流,我却确切地觉得,他控制冰雪的力量是炉火纯青的。 原本被泼了血的冰雕,又回归了原本的模样,狂躁发怒的唐异子,看着眼前这绝世美人,嘴角竟然瞬间便露出了一抹笑。原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间变得诡异非常。我仍旧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闻着草地上的清香,我的左边手腕仍然疼,可是我的整个躯体都迟钝了。 一片静默。 “唐师弟。”——一位青年的声音遥远传来,这是传音的法术。 “李师兄。”唐异子脸上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他的眼睛里仍旧只有那一尊冰雕。他应了一声,似乎也用了传音的法术,将声音带了出去。 “许久不见,不知道你的伤怎么样了。”青年的声音再度传来,我躺在地上,唐异子并未再向我痛下杀手,他也并不介意被我听见这对话。 “早已无碍。”唐异子的脸上依旧有笑容,他伸出手来静静抚摸着那冰雕的脸庞。 “唐师弟,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情的。”来者青年的声音一顿,有严肃,却并不太严肃。 “请说。”唐异子回道,那声音又通过轻薄的风,带出了这一片秘境。 “那十年一开的秘密雪境,于前几日又大开了。”那青年声音说道,“此时正是灵气浓郁的时候,这灵气可遇不可求,长老叫我特来通知你一声。” “谢谢李师兄知会。”唐异子的口吻非常礼貌。 “并且……”那青年的声音再一顿,随即幽幽开口,我听不出他这语气里究竟包含了何种感情,“长老有事找你。” “我这就去。”唐异子的声音里含笑,他的答话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就像是附着在这一片草地上的空气,我在,唐异子不在意我,唐异子看不见我,唐异子不屑注意我。 咚——这心跳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睁开了原本闭上的眼睛。 咚咚——我的心跳忽然变得剧烈起来,一股灼热的暖流,从我左边手腕的红绳开始发烫。 咚咚咚——唐异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我手腕上的红绳开始朝我的手臂延伸,它像是有了生命力,在贪婪地吸取着我的生命。那暖流顺着我的血脉,将我浑身都变得沸腾起来。我的血液在全身流窜,我能够感受到两股力量在我的身躯之内斗争。而那红绳,倒像是渔翁得利者。 这身躯的触觉在一瞬之间全部回归! 意识被抽离的空虚感,脖颈之间的窒息感,红绳的紧勒感,无法呼吸的挣扎感,整个人被扔出去的坠地感! 所有感觉一袭而来,我的脑子里被这庞大的感官埋没,整个身体竟犹如快要被炸开了一般!我的身体开始吸收着巨大的能量,而那盘踞在我手臂的红绳,趁虚而入,竟然潜入了我的左手掌心,变为了我的一根掌心纹! 此时此刻,明无梦的声音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荡起来:“我先借与你一魄,请你以后还给我。” ☆、第十八节:团队的力量 从现在开始,我欠了明无梦这第一件事。 我欠了他一魄。 我仍然躺在这草地上反反复复,可是在那些痛苦的感官过后,铺面而来的是一股纯净的力量。这力量充盈着我的全身,包裹着唐异子的戾气,与我本身的本力和谐共处。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眼前朦朦胧胧,一阵困意袭来…… “明师妹,明师妹,醒醒!”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呼唤我。 我皱着眉头吃力地睁开眼睛,一张少年的脸变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少年也穿着瀚海蓝色的衣裳,看来也是瀚海门下弟子,可是唐异子怎么会允许其他人进入天机谷?我有些吃惊,脑子里混混沌沌,我疑惑地看着眼前少年:“师兄你是?” “哎呀。”眼前少年并不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身便向旁边的青年说道,“李师叔,明师妹醒来了。” 我这才四下观察,原来我确实仍然躺在一片草坪上,可是这里已经不是天机谷之内了。抬头一望天,这里仍然是申首山,这里的天空仍然下着大雪,可是地面上就是有青青草坪,看来有修为的人总是喜欢低调地彰显自己的实力。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听得周围一片嘈杂,我吃力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吃力地一望,乌央一片全是蓝色,我再抬头一看,只见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兴奋的情绪。 而我眼前的这一位青年,并未穿着纯蓝色的衣裳,而是蓝色与白色相间的服饰,又见这青年走到我的面前,一凛眉毛就是一阵不怒自威的感觉,这做派一看就是领导。 可是这青年明明见着年轻,可能与唐异子差不多年纪,但是辈分便到了师叔,看来修仙门派的人总是习惯当长辈。 我正这么想着,眼前的领导看着我,我背后有些发毛。 “唐师叔刚才将明师妹带过来,也已经吩咐过了她的身体状况。明师妹身体比较虚弱,修为也还浅薄,并不十分适宜这次的修炼。”叫醒我的少年一板一眼地向领导报告情况。 可是照他这个说法,是唐异子带我过来的?他不是离开了吗?就算他离开了再回来见我躺在地上,为什么不把我扒了皮扔下雪山?反倒还把我带到了瀚海弟子里面来,难道他不害怕我报告领导吗? 还容不得我多去想,眼前这位严肃的领导,眼神便冷冰冰地扫了过来。 只是领导的眼神也就仅限于看我的这一眼了,随即他使出了传音的法术:“安静!” 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便都安静了下来。 领导依旧威严,他说道:“这十年一开的秘密雪境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一年长老居然要求你们这一干最低等的弟子,全部前往这秘密雪境吸收灵气并且修炼。” 秘密雪境?听起来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在我昏迷之前,有一位瀚海人的传音里,像是提及到了“秘密雪境”这一个词语。可是我才刚刚从明无梦那里取来了一魄,我更希望躲在天机谷的被窝里,闭目凝神参透其中奥妙啊。 不过……“最低等的弟子”,虽然自己心里很清楚,但是怎么也不想承认啊。 领导顿了顿,语气仍然冰冷:“但是这秘密雪境之内非常危险,现在所有弟子,立即分组结为同盟,共同进入这雪境探索!三或者四人一组,组为同盟之后到我这里报到,我用法力送你们到雪境门口。” 我以为话到这里,应该又是热切的讨论,却没想到大多数人一拍即合,话音刚落领导面前便已经排好了一长串队伍。 为了不挡住别人的路,我自然静静地退到了一边去。小组的人都在我面前化作一道蓝光消失。 只是这乌压压的一大片蓝色,不多时便只剩下少许的人了,零零散散地在观望,大多数人都有熟悉的师兄妹,自然是一拍即合了,这来来往往许多人,我见着许多比我年纪小得多的人,见着许多飞扬跋扈看起来似乎是新进的弟子,但是就是没看见小古和雪莉。 这里是瀚海最底层弟子呆的地方,可能雪莉他们早已经脱离了这一群体。想到这里我心里暗暗也为他们二人高兴。 我心里并没有着急想着组队还是进秘境的事情。我远远地看着领导,这可能是我从唐异子身边逃开,揭开他真面目的唯一机会,可是真的能行吗? 不可能行。 我是天分几乎为零的弃子,除了唐异子瞧见了我一点用,我在这瀚海就等同于一块石头一般,谁会相信我的话? 可是唐异子为什么会就这么将我带出来?我实在是想不通透。 在我思考的空当,被余留下的十几人里,大家都开始攀谈起来,立即结为了同盟,便从领导那里前往的秘境。毕竟所有人都并不想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虽然我常常只在睡觉的时候修炼,但是我也理解他们对于修炼的狂热情绪。 十几人里零零碎碎地再走了几位,余留下的一共就只有三人了。 一个我,大家只用眼睛都瞧出我孱弱了,都不爱搭理我这拖后腿人才。 另外两人是一位少年一位少女,两个看起来都非常不好相处的样子…… 领导似乎显然并不喜欢这么长的等待,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不耐烦的情绪,他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似乎并不打算顾虑我孱弱的身体,领导不耐烦地指着我说道:“你。” “啊?”我应了一声。 他的手一伸,再指向了不远处一个少年人:“你。” 那少年人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并不畏惧领导,反而冷冷地哼了一声。领导见少年人不敬,却也没有怪罪,只当没听见少年人的一声冷哼。 领导手再一指,便是那也冷冰冰的少女了:“铃丘。” 少女虽然也冷漠,但显得非常有礼貌,少女淡淡地应了一声,冷冰冰的眼神自然也移了过来。 领导的语气不容置喙:“你们三人一组,过来!” 我这个人胆子小得很,虽然心中想法万千,但是肢体语言非常简单,脸上表情呆傻,看起来理应就是一个无公害的透明人。我只好率先积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领导面前。那冷冰冰的少女虽然淡漠,但是还是听话地走上前去。只余下那一位不好接触的少年人一动不动。 可是领导对他非常宽容,再一次无视了他的不礼貌,领导未再多说一句话,抬头一挥,一道光芒便迅速将我们包裹了起来,当然因为少年人非常不合群,这光芒将我们笼罩住,但是显得非常勉强。 人家离开都是一道亮晶晶的小束蓝光,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而我们离开则是一个又大又薄又暗淡,并且摇摇欲碎的巨大蓝色泡泡。 看离开的时候领导叹了一声气,怕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吧。 眼前景色变化万千,眨眼之间一道巨大的石头便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不对,正确说来应该是,我们出现在了一道巨大的石头面前。石头上显得非常斑驳,上面有一些细碎的肌理,像是已经在这里伫立了许多年。见着这巨大的石头,我左手心开始有了些许触觉,我轻轻摊开手看了一下左手心,却一眼再瞧见了那一条红色的纹路。 “……”我,难道这东西真的要生在我的身体里了吗? 我眉头攥紧,那少年仍然远远地站在我的背后,他只瞧见我皱紧的眉头,却未瞧见我手心的那一根红线。 “哼,这都看不出来么?这是封印石。”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显然他误会了我的想法,随即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并没有要深入这秘境,或者是他有想要深入秘境的想法,但是不想让我拖后腿,所以来一招以退为进。我不敢叫别人看见我的手心,于是我重新将手背在了身后。 还好我眼前的两位,看起来并没有好奇心。 一片静默。 “对了,你们的师父都是谁啊?”我尴尬地想要打破这一片静默,于是扯出了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 再是一片静默。 气氛好像变得尴尬了。 “我叫做明至清!”我努力想要装出积极向上热情洋溢的样子,但是除了感觉不太冷之外,其余我并没有太多看法。 还是一片静默。 气氛显然变得更加尴尬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半晌,冷冰冰的少年人忽然开了口,他脸上扯出了一丝冷笑,“我瞧你天分基本是零,敢问你是怎么上这申首山来的?” 哎。与人交往,总是免不了被质疑。 “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面对质疑,我希望巧妙化解危机。于是我正色说道。 但是这二人并没有幽默感,反倒用一种面对傻子的表情看着我。 我:“……” 不好相处的少年人,一些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或许比我还小一些,他的头发有些发黄,皮肤非常亮,眼神冷漠但是可能因为他年纪小,我反倒只觉得他是一个臭脾气的小孩而已。 就算再咄咄逼人,但是一想到他是个小孩,好像我的宽容心又增添了几分。 只是大家同为“最底层弟子”,相煎何太急呢? “后方位南四十位,有怪兽。”这时候冰冷的少女才第一次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后方南四十位是什么意思,我只听得懂“有怪兽”。 “呵呵。”冷冰冰的少年人笑了两声,可是他实在不想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瞧他头顶光芒四射,阳光微醺照在他的头顶,更显得一片金灿灿,我就只得叫他一声小黄毛了。 小黄毛呵呵再笑了两声,他伸出食指,食指顶端迅速积攒出一个蓝灰色的能量球,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些微弱的电流在表面穿梭。小黄毛的手腕微微一甩,那蓝灰色的能量球便急速扔了出去,那能量球在空中转了几道弯,似乎在嗅那怪兽的破绽。 “砰——嘶嘶嘶”! 天空中出现一道巨大的光芒,光芒突兀坠地,将我们后方的一处位置劈开,一片黑色的浓烟阵阵散出。 我:“……” 我的反应总要比这二位慢半拍。 二位说:有怪兽。 我说:啊? 二位说:怪兽死了。 我说:有怪兽吗? 如果以年作为我感慨的基础单位,那么我感觉,我至少拖了这二位三千五百年的后腿啊! ☆、第十九节:集体荣誉感 这封印石的周边看起来郁郁葱葱,往封印石之后走,应该就是秘境了。从这里看过去的秘境,一片翠绿,都是一些参天大树,像是有一个春天在那里。而秘境之内的天气看起来也非常明媚。 我隐隐约约也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气,但也仅限于隐隐约约而已,对于我眼前这二位高人来说,灵气已经大风刮一样吹到他们面前了吧。 叫做铃丘的少女看起来很清丽。她的头发都松松散散地披在背后,绑着几根简单的缎带,但是却仍然遮掩不住她的光彩。是个一看就不好接近的美人。 叫做小黄毛的少年看起来很顽劣,他的头发就算不在日光之下,仍然闪烁着的是谜样的金色,他的皮肤很白,就算他努力不笑,但是嘴角仍然微微上翘,像是一只不好相处的猫。 “喂。你。”小黄毛忽然说话了,他的语气并不友善。 显然小黄毛言语之中说的不是我,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铃丘:“你也察觉到了吧。” “当然。”少女铃丘微微点点头,脸上全是冷漠,她的眼睛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冷漠,她的眼神飘得很远,像是参破了后面这一整个秘境。 小黄毛一个瞬间移动便到了那块巨石面前去,他的手指微微游移,在空气中抚摸这一块巨石,他的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笑容一展开更加像是一只猫咪了:“有趣,有趣。” 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我的眼神也停留在那块斑驳的巨石上,仔仔细细地想要查看这一块封印石,但是什么也觉察不出。我换了那种偷来的吐纳方法,睁大眼睛放清内心,想看清楚这块石头的端倪。但是左看右看只是数出了这石头上有几条缝而已。 嗯,有三十二条缝。 “愿意跟我一起进去狩猎吗?”小黄毛轻轻一跃便到了铃丘的身边去,他笑呵呵地看着铃丘,眼睛微微一眯便成了一道弧线。 “狩猎?”这时候铃丘的魂好像才收回了一般,她转过身来看着小黄毛。 “对啊。”小黄毛还是笑,他的嘴角快咧到了耳边去了,他说道,“我得先确认我的同盟是不是一尊菩萨啊?” 小黄毛口中所说的菩萨,是一个贬义词。 “菩萨?”铃丘一听这话,嘴角反倒是露出一丝笑,似乎嗅出了小黄毛言语之间的奥妙 “啊。”小黄毛咬着下唇点点头,他微微低下头,而眼神却侧着微微上扬,他的眼光里都是狡黠,他伸出手指来一个一个数起来,“比如说抢人家法宝啦,比如说偷人家修为啦,比如说把怪兽引去杀别人啦。” 他笑着提及这一个一个恶行,似乎引以为傲。 铃丘似乎早已经听出来小黄毛所说奥妙,她的眼神微微闪动,脸上并没有惊异,看来她并不抵触这样的行为。可是她还是开口冷冷问道:“你怎么会来找我结盟?” “难道找她吗?”小黄毛的眼神微微一掠,示意在一边的路人我。 “……”我。 铃丘却无视了小黄毛的回应,她的眼神微微扫过来到他的脸上,再问了一次:“你怎么会找我结盟?” 小黄毛露出一个微笑,但是我看不到一丝丝友善,他的眼神闪动,看着清冷的铃丘说道:“因为你很强,我不想将你作为敌人,只好找你结盟了。” “好。”铃丘听见了这真话,也瞧不见她一丝丝骄傲,她还是神情冰凉。 二人撇下我达成了同盟,说动便动,二人的背影闪烁一瞬间便移动得不见踪影了。而我则坐在原地,面前一块巨大的石头,虽然被人抛下的感觉并不好,不过我确实对其中秘境并不感兴趣,围绕着我的疑点实在太多,比如说我手心红线,比如说奇怪的明无梦,比如说化作一缕念的活八十,比如说小黑,比如说我的师父神秘莫测的危险人物唐异子。 哎。我叹了一声,盘腿坐好闭着眼睛开始吐纳起来,想要再进入那石头里的纯白世界。问问小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觉得意识清明,应该不久便可以进入纯白世界了,忽然一阵奇怪的巨力,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再一股巨大的弹力飞来,竟然把我整个人都弹入了那秘境! 什么啊! 怪力并不温柔,将我弹入秘境之后,再重重地将我摔到了树上去!树木阻挡住了推进我的怪力,我整个人都被怪力砸在了树上,我只觉得被撞得头晕目眩,脑子都懵了,整个人就栽到了地上去。 一转身,就看见我的面前站了一个小黄毛和一个铃丘。 我:“……” 我:“真是缘分啊!” 小黄毛的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下,他并不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下我相信你是从天上掉下来,落在申首山上的了。” “是束缚术。”少女铃丘则致力于揭秘缘分,“看来师叔在送我们来秘境的时候,给我们添加了束缚术。” 我虽然现在脑子有点懵,但是我曾经在唐异子的典籍里看见过束缚术,其实其中原理简单易懂,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子将我们三人拴在了一起,一人被脱离,比如刚刚我的那种状况,这无形的绳子便会将此人弹回来。 这束缚术的层级并不高,也并没有五行分别,所以本身是很容易挣脱的,但是一旦施法者的本力,高于被施法者,那么被束缚的人就无法破解了。 小黄毛皱紧了眉头,嫌弃地看着我。他再一转身看着铃丘,凛着眉毛疑问道:“能破解吗?” “师叔本力太强。”铃丘摇摇头,“破不了。” 小黄毛忽然又一转身,再嫌弃地盯着我。 但是随即他终于意识到了怪罪我是没有用的,因为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他只好闷闷地对铃丘说道:“走吧。” 我这个边缘透明人只好默默地跟在二人之后,其实我本身还是非常赞赏瀚海的行为的,施放束缚术这一方法,简单有效地解决了弟子的安全隐患,并且间接培养了小组的集体荣誉感。也是拖油瓶的福音。 这一少年一少女虽然并没有再用瞬移赶路,但是仍然脚下生风,明明他们只是在走路,我一路长跑都追得吃力。我跑步跑得脸红心跳,才在风里隐隐约约听见了这二人对话。 “北二十七位,有怪兽。”铃丘的声音又冷又淡。 但是这二人,似乎并不想再浪费本力铲除怪物了,他们只是脚下再加快,小黄毛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朝我说了一句:“再跑快一点哦,不然会被怪兽吃掉了。” 我:“……” 我跑得大汗淋漓,根本来不及开口回击,只是听见他们说有怪兽,我脚下只好再跑快几步,想在根本上杜绝怪兽接近,要是怪兽到我跟前,就算一阵风推着我跑,我也只能跑进怪兽的嘴巴里了。 我左顾右盼想看清楚怪兽究竟藏在哪个方位,再往前看的时候,这二位神仙又没了踪影。我跑得气喘吁吁,累得不行,脚下不自觉慢了下来,想要休息一下,这时候我一转头,看见右边一棵树木之后,躲藏着一抹蓝色,这是瀚海弟子的衣服。 也是瀚海的弟子吗?我主动攀谈。 “请问!”我大声朝那抹蓝色叫喊道,“你也是瀚海弟子吗?” 我呼呼喘着大气,慢慢走近了那一抹蓝色。可是听见了我的叫喊,这瀚海弟子还是一动未动,咦,是害羞吗? 这秘境之内的路并不好走,可能因为走动的人本来就少,就算有人进来修炼,他们也在飞,所以地上杂草丛生。而那弟子的方向,杂草更加旺盛了,我拨开那些层层叠叠的杂草,好不容易行进到了那抹蓝色跟前去。 “请问……”我又叫了一声,慢慢走了过去,那瀚海弟子仍然并不为所动,真的是害羞吗? “您好。”我恭恭敬敬地再叫了一声,手里拨开层叠的草丛,却又有一片树叶过来遮盖住了我的眼睛,我喘着气伸出手来,将这一片恼人的叶子也拨开,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使我浑身冰凉,使不出一点力量—— 鲜血,四处都是鲜血淋漓的鲜红色,这些红色似泼墨,又像星星一般点点泼在了这些层层叠叠的树叶上。碧绿的叶子上,沾满的全是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腥味,我似乎能够闻到着还留有余温的血气,一抹鲜艳的蓝色衣裳,挂在了这树叶上,造成了吸引我的假象。可是这衣裳都已经支离破碎了,远远地还有两件蓝色的衣裳被抛在地上,像是一团破布,这蓝色全被鲜血染红。 全是血,没有残骸。 这一切,似乎是什么东西将三人的血活生生吸出来,全部抛洒到了这树叶上。 我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这里应该曾经有三个人,是什么东西杀死了他们?这东西还藏在附近吗?这是铃丘口中所说的怪兽吗?三人联手但是却把自己的命都输掉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起来,不敢再看其中细节,恐惧的情绪掺杂在我的血液里,我使不出一点力量,只能拼命地迈动自己脚下步伐。 快一点!更快一点!我要逃开这地方! 我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这么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好开森,终于开始有收藏了。 ☆、第二十节:我的悲伤却是别人的冷笑话 现在我仍然看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一眼过去望见的却全都是恐惧。 我以第六感作为方向感,一路狂奔而去,想要赶上小黄毛和铃丘。我跑得大汗淋漓,可是却不觉得脚下发软,恐惧是让我前行的巨大力量。如果不是恐惧,我不知道我能一口气跑这么远。 当我一抬头看见前面两个蓝色的影子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铃丘和小黄毛自然也看见了我,铃丘微微侧身看了一眼我,而小黄毛则严严实实地转过了身子,笑嘻嘻地说道:“脚力不错嘛。” 调侃,还是调侃。 但是我已经无暇跟他斗嘴,只想将我刚才所见的一切,通通给倒出来! “刚!刚才我看见!有人死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甚至能够听见我的心脏还在我的耳边狂跳。当然这不只是因为惊讶,更是因为奔跑。 “哦。”小黄毛看起来非常淡然,他“哦”着嘴巴,笑盈盈地看着我,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 而铃丘再未转过身子,我只看得到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所以呢?”小黄毛看起来非常冷淡,他的嘴角扬得高高的,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 “所以我看见血洒了一地,连尸首都见不着!”看见他们不屑一顾的嘴脸,我心中倒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怒火。也许是因为我在山下的人间呆了我的整个人生,除了噩梦我实在是一帆风顺。所以到了这山上,我反倒是显得幼稚了。 为什么可以对一个人的死漠不关心呢? 为什么可以对一个人的死不闻不问呢?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小黄毛似乎一眼洞穿了我的想法,他看着我怒气满满的双眼,却一点也不生气,他的脸上都是笑颜,并且一语戳破了我所有的怒气:“可是,你不是也跑了吗?” 被他这一句质疑,我语塞,并且我知道一切的借口都是争辩。没错,那时候我看见那一片残忍的景象,我没有再仔细地勘察有没有人生还的迹象。 我拔腿就跑了。 “对不起。”我心中思绪万千,但是只得向小黄毛道一声歉。 是的,我没有理由干涉别人的想法,我没有理由左右别人的行为,所以对不起。 “你觉得会是什么状况?”铃丘忽然转过了身,她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她的瞳孔颜色有些浅,颜色微微发灰。这些我曾经都从书上看到过,因为长期修炼本力,因为每个人的本力都不尽相同,有时候因为修炼的方法不同,本力会开始左右修炼者的样貌。 这疑问有些唐突,我看着铃丘说道:“是强大的怪兽将他们杀害的?” 可是铃丘摇了摇头,她也并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我该说你是善良,还是蠢呢?”小黄毛似乎听得懂铃丘的言下之意,他看着我说道。 什么情况,眼前这两个人没有看见那一场惨剧,却似乎看穿了其间内情。而我明明身在那一片现场,我的猜测却是错误的吗? 我左顾右盼看着这四面树木,一点也感受不到绿意。 我抬头一望天空之中耀眼的日光,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暖意。 “伸出手来。”铃丘忽然再说话了,她浅灰色的瞳孔看着我,看起来里面深不见底。 我伸出手去。 铃丘也伸出了手,她的手指白皙又细长,一股均匀的蓝色光芒在她的手掌心集结,这蓝色光芒随即形成了一块方形的蓝色符咒,符咒轻轻地落在了我的手心之中,上面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这些我在书里也见到过,但是我对符咒并不是特别熟悉,所以看不出来这符咒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是我用本力做的神行咒。”铃丘的眼神仍然淡漠,她说道,“贴在腿上。” 我将信将疑地将这蓝色的符咒贴在了腿上,我原本沉重犹如灌铅的双腿,霎时间没了疲劳,更是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铃丘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看来确实是一位好人啊。我感激涕零地说着谢谢,而铃丘的脸上却没动容,她又转过了身子,淡淡地说道:“收费一个金币,出了秘境记得给我。” 我:“……” 不过相对于人情交易,我也觉得金钱交易更单纯。所以我点点头应了下来,再对铃丘道了一声谢谢。 有了神行咒之后,一时之间我也犹如脚下生风,轻轻松松就跟在了二人身后。但是小黄毛非常别扭,他似乎非常不愿意与我保持同等速度,我一临近,他就飞远,我再靠近,他便飞得更远。 年轻人脾气太急会吃亏。 “啊!!”——所以小黄毛也被束缚咒给弹了回来。 当然小黄毛有本力护身,所以他摔得比较帅气。 “哦。”铃丘看起来非常淡然,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地总结道:“看来是以人多的那一方为准。”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开始正常地行走了。 小黄毛的脸色乌青,看起来还在愤怒那束缚咒,而眼前这两人一直不交流,但是前进的方向非常一致,看来也是本力所指。 虽然我长时间里,还在默默思考那场血案的真相,但是一抬头,发现明明三人前行,却一句话不说非常怪异,于是我还是开了口:“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觉得你应该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小黄毛看起来仍然很不高兴。 “我们这是要去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修炼吗?”我并不理会小黄毛的挑拨语言。 “灵气有什么用?”小黄毛我的说法嗤之以鼻。 自然只有拥有天赋的人,才能说出灵气无用论。 “我们当然是要去烧杀抢掠。”小黄毛说到了这里,他的嘴角突兀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嘴角上扬,又像猫了。 铃丘看了小黄毛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啊!”小黄毛的眼睛一直,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主意一样,我甚至能看到他的眼光在放光…… “我忽然想到。”小黄毛眼神流转看着铃丘,笑盈盈地说道,“我们先可以等待他们杀一杀,再去直接捡宝物好了,这不是渔翁得利的事情吗?” 领导是来叫你锻炼的,不是来叫你残害手足的吧。 铃丘自然听明白了小黄毛的意思,于是她的身子一抬,便轻飘飘地升到了半空之中,静默地开始等待了。我腿上虽然贴了神行的符咒,但是却不能将身体抬到半空中,于是只得远远望着高空盘腿打坐的铃丘和小黄毛了。 我一个人坐在地上,我也想打坐通神,可是所有事情都搅在我的心中,有如一团乱麻,现在这一个铃丘一个小黄毛两尊神仙,就飘在半空中,好像他们是我解决迷惑的唯一途径了。我必须从他们的口中得到讯息。 于是我对小黄毛喊道:“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小黄毛甚至没睁开眼睛,他懒懒散散地说道。 “我可以供你解闷。”我吞了口唾沫,忐忑地看着他,我全身上下确实没有任何可以当做筹码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拿出这一种精神筹码了。 “无趣。”小黄毛懒懒地吐出两个字。 可是我不能这么活活放过这机会,我的眼神求助似的投向了铃丘,可是铃丘看起来本力笼罩,根本不为我所扰。 “我可以给你讲笑话!”我着急地说道,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我又喊道,“我可以给你讲故事!” 我可是看了不少杂书,说道故事就是信手拈来! “无趣。”小黄毛还是未睁开他的眼睛,他和铃丘二人沐浴在日光之下,似乎立即进入了修炼本力的状态,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开始笼罩着二人,并且被他们所吸收了一样。 我知道我烦人,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在这里跟这二人相处多久,这是难得他们在我跟前的机会。 于是我并不管小黄毛的拒绝,便开始讲述我的故事,当然因为主观性非常强,所以我将自己的形象美化了许多:“从前有个美丽的小女孩,她温柔娴淑又善良,没做过坏事,却成天晚上做噩梦。” 二人凌空而坐,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小女孩有个朋友一起长大,小女孩为了去除这噩梦,便和好朋友一起去找神仙。”我说道,“可是好朋友不见了。小女孩又在另外一个镇上,认识了另外一个好朋友,可是另外一个好朋友也不见了。” 我能看见小黄毛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听见了。 “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神仙,把神仙拜为了师父,本以为会自我成长,摆脱过去懦弱的影子,长成一个独立的人。”我睁着眼睛遥远地看着小黄毛,这两个人离我这么遥不可及,我又是多么渴望成长为一个不倚靠任何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 一想到我家乡百叶城的爹和娘,一想到承载了我十几年噩梦的睡床,一想到高不见顶的申首山,一想到一心置我于死地的师父唐异子。 我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阵酸楚:“可是到了最后,女孩发现把自己也给弄丢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黄毛忽然发出一阵爆笑声,他显然并没有感染到我的悲伤,他只是嘴角一咧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说了一句,“好棒的笑话!” 不要指望另外一个人可以完全承载你的悲伤。 但是倘若这能换取到一个答案,那这嘲笑,根本不足唐异子置我于死地的心的,万分之一。 ☆、第二十一节:以己之力 我站在这里,四周还是一片围绕的树林——我看着四周,这就是如何让我变强的答案了。 大黄猫小黄毛的手指一指这方向,我便来了。 在心底里我大概是知道他的答案的。 变强仰仗的是天分,而不是卑微的勤奋。除了天分,还有一种力量能叫人变强——那就是恐惧的力量。这方向一定藏着怪物,我确定。而这也是我的放手一搏,如果我不挑战,那么我的能力仍然卑微,我的余生都会对唐异子担惊受怕。如果我奋力去挑战,那么或许还有摆脱他的一点点希望。 我拨开草丛和树叶,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想要找到一丁点线索,我尖着耳朵想要听清楚这一片丛林里的所有动静,有风拂面—— 忽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急速运动的东西!它在我的眼前一晃便没了踪影,我的眼睛甚至来不及捕捉它的一丁点影踪!我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潜藏到了哪片树木之后! 冷汗从我的背后升了起来。 又是这种感觉,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全身的每一处神经都绷紧了,感官在一瞬之间好像强化了许多!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将吐纳重新规律起来,或许是因为我身处险境,很快我便从身躯之内感受到了一股热流,这暖流在我的体内发热,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开始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本力吗? 也许是因为明无梦给了我一魄,我浑身能够驱动的力量好像多了许多。 正当我内心欣喜之际,觉得有可能会凭一己之力打赢这怪兽,黑色的球体却已经突兀蹿到了我的跟前来!在这还没到一秒钟的空隙中,我看见了这东西的本体,就是一个黑色的球体,上面是一只巨大的嘴巴,嘴巴里面是多排尖利的獠牙! 我下意识往后退,将本力也驱到了我的双腿之间,有神行咒语护我,我想侧身躲开这攻击! 可是那尖利的獠牙已经蹿到了我的面前来——鲜血溢出,我看见漫天都是我的血,我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疼痛,回头一看,那怪兽已经在我的肩膀上撕扯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我肉眼所见,已经能看到那森森的白骨了。 我一翻手便将那怪物给扔了出去,这时候手中好像有使不出的怪力!可是那怪兽也并不简单,它被我扔出去过后,并没有被撞击在地上,而是悬在空气之中,咧开它的尖利獠牙,笑嘻嘻地看着我。 疼痛,在剧烈的疼痛过后,我竟然没了触觉,呆呆地站立在地,看着那黑色的怪物。 肩膀上的鲜血还在流,我驱逐本力去肩膀,想要止住这血。有本力加护,肩膀的伤口确实缓和了许多。我死死地盯住这怪物。 被动防守是死,被动治愈是死,被动停留在这原地,还是死! 我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我的左手心蠢蠢欲动。 我决定放弃防御,将原本治愈伤口的本力,全都移到了我的左边手心,那力量却奔流得更为欢腾了。我虽然愚钝,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感受得到,我的左手心,充盈的全部都是力量。 “嘶嘶嘶嘶”——那怪兽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它的身体在不断地跳动,我看得出来它准备再次攻击了。 它急速地撞击而来!它咧开大大的嘴巴,现出了惊悚的獠牙,向我的腰腹袭来! 血,又是血,我的血液喷薄而出。 可是此时此刻我没有犹豫过我会不会死掉。 我的脑子里写满了两个字:机会! 机会! 我虽然腿上贴着神行符咒,但是仍旧无法跟上这怪物的速度,我能够袭击它的唯一机会,就是它来攻击我的那半秒钟! 黑色的圆球开始再次上下晃动,它的獠牙上沾染的全是我的鲜血,好一张倾盆大口! 黑色圆球开始再度上下弹动,我的眼前已经有些发黑,可是我定住心神,稳住呼吸,想要看清楚它的下一步动作—— 来了。机会来了! 那黑色的圆球突兀而来,撞击在我的身体上!我在它还未袭击到我身体的时候,便率先抬起了手臂,吃力地举起左边手心,一股红色的线条忽然从我的手心里长了出来,这线条我认得,这是那时候附着在我手心的红绳。 红色的线条跳跃闪动,发出了红色的光。一根线条长出在空气中,随即是千千万万的红线生成。那些缭绕的红色光芒在我的手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弯钩,将这团怪兽牢牢勾住! “嘶嘶嘶嘶!”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音,它张开嘴巴咧开獠牙,想要咬断这些层层叠叠的红线,想要咬断我的这一柄红光闪烁的弯刀。可是当它的獠牙一触及红线,便被击得粉碎。 我对它并没有怜悯之心,我兀自握紧了手心,黑色的怪物在我的弯刀之下分崩离析,瓦解成了一堆飞灰。 我左手心里的弯刀,红光还在微微闪烁,但是我已经决定脚下发软,眼前发黑了。 呵呵。好不容易证实了自己有能力单独一战,不过到现在看来是必死无疑了。此时此刻我浑身已经被鲜血覆盖,将我一身蓝色的袍子沾染得脏兮兮的,我的肩膀还是暴露在空气之中,而这痛觉却居然是钝重的。 虽然我快死了,但是心中却有一种满足之感。原来我并不是那个需要一直躲在别人背后,接受别人恩惠别人帮助的女人。相比于莫名其妙死在唐异子的手上,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死亡让我感觉更有价值。 “啪啪啪”——三声鼓掌。 我躺在地上,已经用不出什么力气了,连睁开眼睛都显得吃力。是小黄毛吗?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只见着眼前一片蓝色。 “我看得挺精彩。”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这声音又平又淡,但是我却能平白感受到其中的邪恶。 这是瀚海弟子,可是这是谁? “趁你还没死,自己把身上的宝物都交出来吧。”陌生的男人又开了口,我感觉他的声音忽近忽远,可能是因为我的感官已经受损了,根本无法判断出这人究竟在哪里,我又朦朦胧胧地听见他说道,“你的血会脏了我的手的。” 我听出来了,这是一个瀚海弟子,可是也是一个强盗。 可是我现在躺在地上,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好像都被耗空了一样,根本使不出力气来,神行符咒在我的腿上,可是我连站起来的功夫也没有。 这人走得更近了,我能感觉得到他站在我的身边,都没有蹲下身子来,只是用本力幻化出了一只无形的手,开始在我的身上翻看找宝物。可是我的身上除了一块石头,又有什么呢? 他本力幻化的手,也发现了我的那一块石头,可是被活八十心心念念的这一块纯白的石头,这一块能叫我进入纯白世界的石头,对于这强盗来说毫无吸引力。最后,他发现了那一张贴在我腿上的神行咒。 铃丘给我的神行咒还在幽幽散发着蓝光,只是只搜刮出了这一样东西,这强盗显然十分丧气,他念叨道,你的那一把红色的弯刀呢?他用那只幻化的手翻遍了我的全身,却一丁点红色也没有见着,因为那红色的光芒弯刀,早已经萎缩回到了我的手心之中。 “切!”他朝我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似乎还非常嫌恶地盯着我,只是我眼前还是一片朦胧,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我只觉得恶心。 我凭什么会被你这种人淬唾沫? 我浑身早已经没了力气,但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自尊心,撑起了我的手臂,我用自己沾满血迹的衣服,擦掉了他吐在我脸上的口水。 只是眼前的强盗对于我的行为,反倒是起了更大的恶意,我的头脑晕乎乎的,手又重新摊在了地上,他突然抬起脚来,踩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觉得喉咙里腥甜,一只脚奋力踩在我的脸上,侮辱我的人格。 我想再挣扎着把这个人推开,可是实在抽不出丁点力气了。 “你被怪物杀成这样,我都懒得用溶蚀咒了。”强盗的口气仍然冷淡,但是他的语气中间全部都是邪念。 “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突然遥远地传来了一个天外来音,我听得隐隐约约,但是好像是小黄毛的戏谑声音。 强盗显然一愣,他好像并不知道眼前还藏着一个人。他收回了踩在我脸上的脚,他平稳地站在地上,放低了重心,保持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可是小黄毛仍然盘着腿悬在半空之中,随即他缓缓慢慢地降落到了地上,站在了我的身边。我吃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确认,只看得见他一个背影,此时此刻我躺在地面上仰望着他,他的背影好像变得非常宽阔。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还有我呆在上面盯着的吗?”小黄毛的声音里笑嘻嘻的,他的语气轻松,看起来非常自在。 “你……你是。”强盗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微颤动了,好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说了三个字诶。”小黄毛的声音里还是在笑,他轻轻松松地站在强盗面前,那强盗好像便吓得根本不敢动弹了,小黄毛说道,“你刚刚说的是溶蚀咒吧。” “哼。”强盗听见这话之后,冷冷哼了一声,反倒好像是有了些许莫名的骄傲。 “小明。”小黄毛忽然开口了,其实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他还是记住了我的姓,小黄毛说道,“你之前跟我们说,瞧见三个人死得很恐怖,连尸体也没见着吧?” 那血腥的场景又接近又渺远,现在想来,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的也只是一整片鲜红了。 “小明。”小黄毛忽然再开口了,他微微侧过身来,让我瞧得见他些许侧脸,阳光微醺从他的侧脸照耀而下,他整个人好像都熠熠生辉了,“那时候你说,是强大的怪兽将我们的同门弟子杀死的吧?” 这时候我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他的每一句话都跳进了我的耳朵里。 答案已经在我的脑袋里转了又转,可是我仍然不想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小明。”小黄毛又叫了我一声,随即一股灰暗的能量球迅速在他的手指尖集结起来,外部是一些参差不齐的电流,他重新转过了身,只余留了一个背影给我,可是他忽然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的运气可真好,给我引来了第一个诱饵。” ☆、第二十二节:不死之身?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因果串联的。 是溶蚀咒。 我见着的那一片血腥的场景,是溶蚀咒的成果,所以受害者连一丁点残骸都没有留下,徒留下三件瀚海的衣裳。杀害那三名弟子的,并不是什么强大的怪兽,而是眼前这个践踏我的脸的强盗。 或许是因为嫌弃他的队友拖后腿,或许是因为嫉妒他的队友有法器,或许是一开始这位强盗便有异心,所以他用溶蚀咒杀掉了他的三位同伴。 其实我从书里看过许多自相残杀的黑暗故事,但是我并不愿意相信,在我生活的真实世界里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大家不都是同伴吗? 或许这位强盗从一开始,也躲在背地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观察到我可能会有什么法器,他在暗处等着我与怪物两败俱伤,他好过来拿物走人,没想到这位强盗运气不好,他碰见了一个小黄毛。 小黄毛砍断了他的一条腿,任他在地上哀嚎了一刻钟,最后用那能量球,让那强盗化作了一道黑烟。 我的意识虽然还是恍惚,但是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强盗临死时候说了一句话:“呵呵,反正你们最后也得死!你们还没预见这整场阴谋——” 强盗的最后一句信息还未传达完毕,小黄毛便不耐烦地让他闭嘴变成一把灰了。 随后他啧啧嘴说道:“切,说着大话,我还当抢了多少法器呢,结果抵不住我这一击。” 我的意识浑浑噩噩,再也撑不住了,陷入了一阵晕厥之中。 我发觉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晕厥,换言之,我就是经常身处险境。按照常理来说,我这失血过多的晕厥,是不是就死了啊?虽然有这样的担心,不过却实在敌不过那浓浓的困意。 来了,这纯白的世界又来了,在这个世界里我的身体完好无损,我身轻如燕,没有神行符咒好像都能飘到天空之中去。我在这一片纯白里面走啊走,走啊走,也并不觉得刺眼,我的脑子里空若无物,这时候我的身后跟了一个小黑。 “小明,你受了重伤。”小黑的声音仍然钝钝的,它还是非常高大。一直前行的我这时候停了下来,转过身去握住了小黑毛茸茸的手。我忽然想起来两年前,我执意要上申首山,就是小黑把我背上去的。可是现在我却想不起来,我究竟为什么要上这申首山了。 “你不是为了找到我吗?”小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白色的人影与这一片纯净的白色融合在了一起,他是耄耋(mao die),我后来认识的,最后却消失的第二位朋友。 活八十看起来从来没有正经的时候,他现在恐怕还是那一缕念,那么只要我来到这意识世界里,就能遇见活八十吗? “对啊。不然我也可以闪闪发亮一下,马上就消失了。”活八十的脸上绽开笑颜,他微微歪着头观察着我。 很奇怪,我看着活八十的脸,虽然他只是认识不久却消失的朋友,但是我瞧着他,心里却泛出了许多情绪:为什么我非要到这个破森林里来啊,为什么我非要被弄得奄奄一息了啊,为什么我不能好好在家里呆着啊?我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 “我要死了啊。”我哭丧着脸看着活八十。 “嗯,嗯。”活八十答应了两声,而后他伸出手掌来,摸一摸我的脑袋。 “我变强了吗?”我想起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叹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活八十的眼睛。 “嗯,嗯。”活八十又应了我两声,他温润的手掌仍然放在我的头顶,他笑了笑,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这温暖的感觉非常靠近。而奇怪的是,我跟活八十只是相处不久的朋友,但是我却觉得他熟悉,抛开他像我噩梦里的眼睛,他整个活生生的人,我见着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嘴唇,都非常熟悉。 我:“……” 我都快死了,却没想到内心还揣着一颗春心。 “嗯,嗯。”活八十好像又听见了我内心言语,但是他并不嘲笑我这不合时宜的春心。 “我死了会成仙吗?”我抬头看着活八十的脸,或许是因为他本身便着了一身白衣,他看起来圣洁无比。 “不会。”他摇了摇头,手指拨了拨我额前的发。 活八十的手掌心非常温暖,他握着我的手,将我原本冰凉的身躯变得温暖。 “因为你不会死。” 现在想来,我的这一世,就是在这一刻,以为自己爱上了他。 我见着活八十,原本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缕意识的我,只感觉内心狂跳。而后我的眼前又是一阵纯净的白色闪烁,我的意识开始迷蒙,待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里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 这里还是秘境之内,因为又瞧见了无边无际的森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往远处一看,看得见黑色的夜空上,到处都是闪烁的星星。看起来美丽极了,美得我都不想确认我的身体是否还完好了。 “睡醒了吗?”我听见了小黄毛的声音,他站在我头顶的一棵树上,一手掌着树,隐匿在暗淡的星光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铃丘则坐在我的身旁,盘腿似乎还在呼吸吐纳。 我大着胆子,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呼,还好是完好的,不是只剩下一串骨头了…… 我打着胆子,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呼,还好是完好的,不是只剩下一个窟窿了…… 等等,我这算是原地复活的节奏吗? 我惊异地一跃而起,难道从我开始打怪兽开始,都是我做的梦吗? 可是我的身上明明又全是血。 难道是铃丘或者小黄毛治愈的我吗?果然会法术就是棒! “谢谢谢谢。”我望着眼前我这二位救命恩人,我以为他们会薄情寡义直接任我死在这里,没想到还大慈大悲地帮我疗了伤。 但是我瞧站在树上的小黄毛,眼神似乎有点怪怪的。他的眼睛在这黑夜里,好像还森森地发着光。 他说:“你是谁?” 我被这话问得摸不着头脑了,你不是也知道叫我小明吗? 我奇怪地说道:“明至清啊。我叫做明至清。” “你为什么会完好无伤?”小黄毛蹲坐在树枝上,森森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你们医术高强啊……”他这是要我直接夸赞的意思吗? 于是我两手都竖起了大拇指:“你们的医术高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感激不尽!” 在一边淡漠的铃丘也睁开了眼睛,她的声音还是淡漠又冷:“不是我们救的。” “……”我摸不着头脑,“啊?” “你炼成了不死之身吗?”小黄毛看起来阴阴森森的,他的双手捶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时候他不像是猫了,而像是一只已经亮出了利爪的猎豹。 不死之身?我倒是听得惊讶了,要么是我天生带这个属性,要么是我做梦变异出来的属性,不然凭我这都不能飞的功夫,我练得出来不死之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明无梦。 在那个纯白世界里,明无梦给了我一魄。而是他,赋予了我不死之身的实力吗? 是他。是明无梦赋予了我这个能力。 可我不能告诉别人。 “当然,你觉得我棒吗?”于是我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猎豹的小黄毛,并没有觉得我的话好笑。 “走罢。”这时候一边淡漠的铃丘开口了,她站了起来。 “可是我还没有参破她的这能力。”小黄毛收起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他重新站起身子来,跳到了我们身边来。 “你没有参破她的能力,不是正说明你的实力不够吗?”少女铃丘晶莹的脸上面无表情,她看着小黄毛。 “你明明不过是入了魔性的人,这不才被降级到了最低级弟子的行列吗?”小黄毛的脸上洋溢了一种幸灾乐祸,看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铃丘。 “可是椎名,你不也是因为修炼禁术,而被降级到了最低级弟子的行列吗?”铃丘看起来并不恼怒,她直直地看着小黄毛,原来小黄毛叫做椎名。 小黄毛似乎是被这一句说得语塞,他切了一声,扭过了头。 “是时候了。”铃丘看着一处方向,眼神飘得非常遥远。 是什么时候了?烧杀抢掠的时候吗? ☆、第二十三节:请不要厌恶我 跟着二位大仙,我只需要悄悄看看就行了。 之前我莫名其妙地拼死一搏过后,实力确实有了提高,已经能够轻轻松松赶上二位大仙的步子了。 这就叫做置于死地而后生吗?不是,因为我是女主角。 二位大仙来这秘境,看起来并不是来修炼,也不是来跟怪兽愉快地玩耍的,虽然小黄毛口中所说,他是来烧杀抢掠的,可是我看他面色阴郁,好像也并不是太执着于争夺法宝,当然我觉得应该是他看不上。 打了许多怪物,杀了许多敌人,遇见了几个仓皇逃窜的瀚海小伙伴,二位大仙的目的地好像还是没到。 虽然我们一直在高速行进,而我其实在背后哈欠连天,忽然前面二位大仙忽然刹住了步伐,一个紧急停滞。我当然反应不及,好不容易停下了脚步,却还是往前趔趄了几步。 小黄毛看了我一眼,说了一个“嘘”。 而后铃丘忽然走到我们之前去,她张开手来,一张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网,将我们三人都笼罩了起来。铃丘的本力好像有心安的力量,总是能叫我觉得安全,不管是她给我的那神行符咒,还是现在这一张晶莹剔透的网。 在这张晶莹的网内,我居然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力量波动了。看来这是隔绝自身本力的一个屏障。 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要藏起来吗? 我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铃丘和小黄毛身后。 他们重新开始前进,但是步伐放低了很多。他们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得非常谨慎。 可能因为这一张神奇的网,让所有的东西都察觉不到我们,我们的前进非常顺畅。走了半晌,二人重新顿住了脚步。他们定定地看着前方。我从后面的空隙处望了过去,发现这里竟然是这一片森林的终点,前面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地面斑驳不堪,但是非常空旷。而在这空旷的地面中心,又伫立了一块巨石,这石头看起来非常熟悉。 我想起来了,这就像是我们一开始在秘境门口,看见的那一块封印石。 不一会儿,一个一身蓝色的人,走进了那一片空地。 没错,这就是瀚海的服装。 可是那地方遥远,天色又暗,我只看得见一抹蓝色,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那人走到了那块巨大的封印石面前,那封印石大约有两人高,那一位瀚海人伸出了手掌,触到了封印石。一股红色的光芒从那人的手心爆裂而出,红色的光芒将封印石团团围住,而后一声巨响,封印石粉碎。 我在这一边看得心惊,封印石顾名思义便是封印用的,这人把封印石粉碎是几个意思? 但是小黄毛和铃丘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那位瀚海人。 这时候在那空地之中出现了第二个人,那人穿着蓝白相间的衣裳,难道是一开始将我们送入秘境的那一位领导?但是瞧着这身材又不像,这位领导看起来身材更为瘦削。 我尖着耳朵,也才能隐隐约约听见其中对话,这声音居然有些熟悉。 “怎么样了?” “师尊,我已经打碎了封印石。” “入口那一块呢?” “回师尊,那是退路。我并不建议打碎。” “进入这秘境的时候,共有多少名低级弟子?” “回师尊,有大约三百名弟子。” “现在还剩下的呢?” “回师尊,剩下大约二十名。” 我听得再一惊,这对话是什么意思?都是一场阴谋吗?那时候那强盗死之前,也提过这么一个词语:阴谋。 进入秘境的时候有三百名弟子,剩下大约二十名。那其余的人呢?全部因为自相残杀而死掉了吗? 那边的对话仍然在继续。 “师尊,低级弟子毕竟本力卑微。” “那这些血,足够让这片秘境重新成长起来吗?” “回师尊。”那人说话微微一顿,“我觉得那里,似乎有人。” 我们明明还躲在这森林里,还躲在铃丘晶莹的网之下,可是还是能够感受到一股热切又冷峻的目光,投射了过来。铃丘的呼吸也有些紊乱了,看来处变不惊的她也有些着急了。小黄毛则咬紧了下唇,死死地盯着那一方。 ——“李师兄。”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加入了这场对话,而我听见那声音,一股寒意便从我的背后袭来。 这第三个人,是唐异子。 而这第一个人,我从一开始便感觉到有些耳熟,唐异子一出现,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是那时候在天机谷内,传音入谷的那一位,是将唐异子叫走的那一位。而现在唐异子居然也出现在这秘境之内,这三个人是一伙的。 唐异子的声音仍然冰冷,他保持着我第一次见他时候,他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师兄,你倒是非常谨慎。”唐异子站在那片空地里,脚下是一片细碎的石头,他转过身来,面朝着我们,他说道,“可是怎么我却没有瞧见有人呢?” “唐师弟,若是你都瞧着没有了,那一定是我多心了。”那怀疑的人听见唐异子这么说,语气里反倒是软了下来。 可是唐异子的眼神明明盯着这里,死死地盯着这里。明明我们之间相距遥远,可是神奇的是,我还是能够清晰地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的目光灼灼,温润的脸上,朝着我露出了一个笑。 而我只觉得这个笑容阴森又诡异。 唐异子看得见我。 唐异子一定看得见我。 我背脊发冷,浑身颤抖。 忽然小黄毛忽然打出了一个手势,作势要走。我急急地跟在身后,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不敢再看见唐异子。一直处变不惊的铃丘,呼吸这才平复了过来,小黄毛的脸上眼神却更加阴郁了。 我们等了许久,等得第一个人离开了,第二个人离开了,到最后唐异子也终于离开了。 我们又谨慎地等了许久,铃丘才揭开了这张本力制成的网。 而唐异子像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他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的声音清清凉凉,像是一个得道成仙的神仙。 唐异子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看着我,并不理会小黄毛和铃丘:“我可爱的徒儿,你交到了好朋友,为师非常高兴啊。” 我想到了,我早该想到了。唐异子的能力是与死物沟通,那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树木的言语里,听到我们藏在那儿的消息。 “唐异子!”小黄毛纵身往后一跃,与唐异子拉开了距离,他谨慎地看着唐异子,而铃丘也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小黄毛居然也知道唐异子! “椎名,你直呼师叔的名字,十分没有礼貌。”唐异子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微笑地看着我们,把敌意藏在了最深处。 唐异子,也知道椎名。 “原来这是你们的计划。”小黄毛看着唐异子,他再看了看我,脸上全都是敌意,“你居然是唐异子的徒弟。” 小黄毛在怀疑我。 千万言语卡在了我的咽喉,可是我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确实是他的徒弟。 “你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奸细吗?”小黄毛死死地瞪着我,在他的眼神里我看得见杀意。 现在的椎名,想要杀了我。 “所以你与那怪兽战斗的那一场,也是演戏给我看的吗?只为松懈我的警惕?”椎名他已经笃定了,所有的信息在他的信息集结为了一张细密的网,而我只是一颗棋子,我这颗棋子现在无言以对。 “怎么会呢?我的徒儿非常乖巧,什么也不知道呢。”唐异子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是椎名只当唐异子虚伪,任何话语从他的嘴巴里蹦出来,他全都不信。他只信我是那个奸细。 “唐异子,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小黄毛对我露出的,是鄙夷的眼神,他重新看着唐异子问道,“你们明明就知道,这一次出现的秘境灵气大为衰减,实在是没有任何修炼的价值。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场屠杀吗?” “对啊。”唐异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低级弟子,有存在的意义吗?被当做这片秘境的养分,难道不是他们价值的最高体现吗?” 原本言语之间嗜血的小黄毛,救了我。原本言语之间仙风道骨的唐异子,并不把人当做人。 “呵呵,你倒是舍得,瀚海一直传言你只收了一名弟子,宝贝得不得了,外人根本见不到,这次你居然还派了自己的弟子混入其中。”小黄毛的语气里全都是对我的嘲讽,他甚至不屑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恼怒,但是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希望他厌恶我。 “我自己的弟子,我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唐异子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我只觉得恶寒无比。 “倒不如说是你们二人的师父非常舍得了,居然用了借口,将瀚海明日希望的你们,降级到了最低层弟子里面来,只为搀和这么一件事情。”唐异子离我那么近,他又伸出了手掌,触了触我的额头,显得十分爱怜的样子。 只有我知道这不是爱怜,他在植入他的雪花,他要让我再失一次忆。可是我不敢当着他的面,将这雪花给□□。我只能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卑微地看着椎名和铃丘,希望他们不要误会我。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会不会觉得没看到丁点爱情元素不开心啊…… ☆、第二十四节:耄耋教学 作者有话要说:活八十是男主角吗?不是男主角吗? 后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了。 小黄毛和铃丘被迫背下了所有的黑锅。 屠杀同门师兄弟。 争夺法器大肆屠杀。 只为争夺秘境之内最纯粹的灵气。 只有一个我知道事情的真相,瀚海门内的所有弟子窃窃私语,纷纷讨论,少许是在悲伤叹气,少许是在恐慌害怕,大部分都在幸灾乐祸。而我面对所有误解小黄毛和铃丘的话,却没有办法加以辩驳。 因为我没有实力,所以我是透明人。 我再一次回到了天机谷。 我的脑子里,每天都在回荡那个可怕的计划:为了让那秘境灵气增长,瀚海用最低等弟子的血去灌溉。椎名和铃丘的师父,听闻了这个阴谋想要来拆穿,于是忍痛将自己两位得意弟子降了等级,混入这一场闹剧,但是最后被唐异子一伙恶徒发现了。 “叩叩叩”——能在天机谷里出现的还能有谁?只有我的师父唐异子。 我不能让他发现我还有记忆,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徒儿。”唐异子说道。 今天也要开始继续渡废气给我了吗? 我低低地回答了一声:“嗯。” 我知道他能听见。 “还没有恢复过来吗?”唐异子的声音很冰凉,他平淡地说道,“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一次秘境,变成了一场屠杀。” 他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两名弟子,明明在瀚海有着数一数二的天赋,没想到一个修炼邪术,一个堕入魔性。”唐异子在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情,他在说铃丘和椎名。 唐异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明三百名弟子,却被他们二人屠杀得只剩下几人活着了。” 我躺在床上,不想说话。 “徒儿,你幸运非常,居然从他们手下给逃了出来。”唐异子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声,“今天你也继续休养吧。” 我还必须继续当那个无害的傻子明至清。 只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异子失踪了。我想他是去那个鲜血浇灌的秘境了。 只有唐异子不在天机谷的时候,我才能心绪安宁,才可以进入那纯白世界。 我呼吸吐纳,好不容易将整个身体都放空了,待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却被另外一个人蒙住了——是耄耋(mao die)。可是我并不想拨开他的手,我反而紧紧抓着他的手,虽然现在的活八十只是一缕念,但是我却仍然感受得到真实的温暖。 那一股温暖蒙蔽在我的眼睛上,我忐忑不安的内心才有些许心安。 “好久不见。”活八十的声音很灿烂。 显然我不能理解到他的灿烂,于是我松开了他的手,闷闷不乐地盯着他。 “怎么啦?不开心?”活八十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被误会啦!”我很不愉快,一想到就心塞,“小黄毛和铃丘也被误会了!” 明明一直生活在这石头里的活八十,明明在这之内只是一缕念,但是却好似心知天下事。 可是他说了一句:“所以呢?” 我想要的明明是安慰。 他听到了我的心声,可是他仍然笑盈盈地说了一句:“所以呢?” 我听得生气了,自小到大我看的杂书里,最最讨厌的情节就是被人误会冤枉,自从回到了天机谷,我每天夜晚都因为误会而生气得辗转难眠,但是活八十却不以为然,他只是淡漠地说了一句:“所以呢?” “所以我不理你啦!”我不想再看一身白衣的活八十,往前又奔跑了几步,想去找小黑寻求一些安慰。 活八十并不挽留我,任我在前面一直走一直走,因为这个世界永无尽头,所以我倒像一直都在原地踏步,我走得没了耐心,开始一直往前奔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小黑。 我气得一转身,一个活八十自然而然地立在我的身后。然后他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啦?跑累了吗?” “小黑被你藏起来了吗?”我眯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啊。”活八十的嘴角一牵,又露出了一个笑,“小黑喜欢我,而你跟我闹脾气,所以他就不喜欢你了啊。” “……”我。 “你还要再奔跑一会儿吗?”活八十手掌一抬,便指着前方。 我讪讪地摇摇头,用意识来跑步也没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不安慰我。”我瞪着活八十。 “你遇到了什么大事吗?”活八十眼睛眨眨亮晶晶地看着我,“你全身筋骨被断了吗?还是你三千年法术绝学被废了?” “……”我,“虽然你说的例子真的很凄惨,但是我希望你更加关注我的精神好吗?精神,你知道精神两个字怎么写吗。” “哦。”活八十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点点头,“那是和你同床共枕了一千年的人,从来没有爱过你吗?” “……”我,“对不起。” 这么说起来,我的遭遇好像的确不值得一提…… “你知道你的烦恼源自哪里吗?”耄耋微微眯着眼睛,眼角含笑地看着我。 我心知肚明。我烦恼的根本来自于我的实力太弱。 因为我实力不够,所以没办法站出来为小黄毛和铃丘说一句话。因为我实力不够,所以没办法去救他们。 “你知道你是为什么变强的吗?”耄耋微微扬起了下巴,他微微笑着看着我。 我想起来我在那秘境之内,那一次视死如归地战斗。那是因为我想抛弃掉唐异子的恐惧,才会放手一搏。 我怯怯地看着他:“是恐惧吗?” 耄耋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再看着他说道:“是坚定吗?” 耄耋再摇了摇头。 可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真相,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也只得去问他了:“那究竟是什么?” “是——你运气好啊。”活八十忽然咧开嘴巴哈哈哈笑了起来,“是因为明无梦给了你一个不死之身,你的身体吸取了很多能量,所以连那一条作为媒介的红绳,都感受到了那一股力量,所以才攀附你的身体,与你融为一体。” 我想起来了,那一根作为唐异子媒介的红绳,居然只是因为单纯的能量吸引,才会嵌入我的手心。 我有一些失望:所以我的变强,只是一场我认识明无梦的好运吗? “没错。”活八十再一次听见了我的心声,然后他替我揭露了这个浅薄的问题。 “那我需要再遇到一个明无梦,跪着求他再传授我本领,我才有可能变强吗?”我垂头丧气,我原以为在秘境的那一场战斗,已经叫我成长了。可是现在活八十才告诉我,那不过是因为我的一场“运气”。 “不用啊。”说到了这里,活八十才靠近了我几步,估计他也觉得现在到了深刻道理的时刻,我不会扭头就跑。 他向前了几步,浑身白色的衣裳,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更加耀眼了。可是他始终眉眼微醺。 “在这一片世界里,我可以帮你啊。”他微微歪着身子,朝我露出了一个笑。 ——可是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很熟悉,我之前似乎问过他。 “因为我太闲了。”活八十总是能够轻易洞穿我的一切想法,他对我的疑问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啊,我记起来了,因为你在找人。 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对啊我在找你”这种话来,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可是那眼神太深沉。 我见他不想再回答,自然也识趣地不想再去深究。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想将自己变强,强得可以将小黄毛与铃丘救出来。因为我欠了他们一条命。 “我只知道,你可以训练我,对吗?”我直直地盯着耄耋(mao die)的眼睛,想看清楚隐藏在那眼睛之后的细微表情。 笑容重新回到了活八十的脸上:“对啊。” “那我们开始吧。”我盘腿坐了下来,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 耄耋并没有替我系统教学,虽然他说觉得那是浪费时间不直观,其实我觉得是他懒得解释,单纯就是嫌麻烦。当我这么想到的时候,他自然而然也阅读到了我的内心,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是啊。你看我聪明能读心,你都省了说话。可是你聪明吗?我不得不说话。” 因为我在这纯白世界里是意识,所以本力强化了许多。就算要感受天地灵气,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能吸取到一些新鲜空气。 活八十嫌弃我笨,他说既背不出四书,也写不出五经,文化水平有问题,不适合学习法术。 我说:“那我学习体术吧!我的红线弯刀很棒!” 活八十还是嫌弃我笨,他说那红绳结成的弯刀自己有意识,比我强太多了,那红线只适合现在就封印以后永远也别拿出来了。 我说:“那我学习跑步吧!跑得顺利跑得健康能维持健康好身材!” 活八十听了过后嘻嘻一笑说道:“这个好!” 我:“……您真的不是善于变戏法专门拐骗女性的骗子吗?” ☆、第二十五节:活八十是个大老头 其实我的处境并不乐观,而这纯白世界,是我的港湾。 一个我想着一辈子都呆在里面,不要出来面对世界的阴暗和纷争。 另外一个我想:“放我出去,我要去打架!” 还有一个我想着活八十好好笑,很有趣,我继续在这个世界与他愉快地玩耍也不错。 活八十不准我这么想,他说:“笨蛋明至清!快!去!跑!步!” 只是我这一溜意识,在纯白世界里跑步有意义吗? 活八十还是不准我这么想,他说:“明至清不跑步就滚出去。” 我当然不想滚出去面对唐异子,可是您还能再反复无常一点吗? 虽然其实我并不知道用意识来跑步有什么用,但是跑一跑心情好像好了许多,然后我会跟活八十聊聊天。 “你是不是真的有八十岁啊?”我问他,“其实你是个老头子吗?” 似乎所有的传说里,神仙都永驻青春,就算不是神仙即将成为神仙的人,法术万千想变就变,随时捏一张脸来戴着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活八十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说:“我有一天走在路上摔了一跤,突然就失忆了。” 我嫌恶地看他一眼:“大哥,您的理由可以更俗气一点。” 活八十呵呵笑了两声,他什么也不想说。 “我每次看一些神话故事,老是有一些年纪很大的神仙,喜欢上人间的机灵小少女。”我忽然想起这个疑问来,这其实困惑了我许久,“明明年纪很大的神仙,不是都应该垂垂老矣了吗?为什么还会怀着一颗春心,深深爱慕上小自己几十辈子的小少女?” “可能因为闲得慌。”活八十巧妙地躲开了他年龄的陷阱,一点不带入到他自己的视角。 “我觉着吧,活得越久的人,心里应该越不会有感情啊。”我一边跑步,一边将自己的道理说得井井有条,“一不小心就看破红尘了,照理说没什么七情六欲了吧。” “呵呵。”活八十忽然笑了两声,然后故弄玄虚地说道,“舒服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腻。” 他说的,当然是欲。 我:“大哥,您在一个少女面前说这些内容合适吗?” “你既然知道我说的内容不合适,那你也不算是少女。”活八十时而在我背后,现在他又飘忽到我的身前。 于是我便立即装傻了:“啊?您说的是爱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很舒服吗?” 活八十怀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啊。”我忽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故作神秘地看着他说道,“之前你说你在找人。难道你找的那位,也是被你深爱的机灵小少女?” “我对什么机灵小少女可不感兴趣。”活八十的眼神远远地飘了过来,他的整个身躯忽近忽远,他说道,“不过我倒是见过许多人做这种事情——这辈子亏欠了人姑娘,感觉灵魂不安,寻寻觅觅偏要去祸害人姑娘的下一世,美曰其名是补偿。其实我倒觉得那是阴魂不散。” 按照活八十的观点,我是没那机会成为活八十的机灵小少女了。而且活八十也是个大老头了。 想到这里,我又问出了口:“那你瞧着我,有没有一种见着孙女的感觉呢?” 这么一想好像都解释得通了,活八十虽然性格有些顽皮,但是有一种老人叫做老顽童。然后他活了很多年感情淡漠,一不小心遇见我发觉性格良好吃苦耐劳,于是他对我生出怜爱之心,感觉一个小女孩居然这么努力,不知不觉已经将我当成了他的孙女,所以才经常为我疑难解惑。 我在一边想得头头是道,活八十则在一边听得哈哈大笑。 之后我在这个世界里几近呆了一年,除了与活八十调笑,其他的时间我都在认真努力,因为我知道这是我难得的机会。这期间我的本力大涨,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许多法术了。活八十始终没有教我灵活操控那红线弯刀的办法,他说不允许使用,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允许使用,反正我有明无梦给的不死之身,危急时刻就算去死,也不准再用。 可是到了最后,活八十还是把我推了出去。他在将我推出去的时候,还与我讲过一些什么话,只是无论我再如何想,那层记忆好像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我把那层雾撕扯不开,他说的话却全部隐匿在那之后。 ------------------------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天机谷的卧房在我眼里,已经便得不再真实了。我感觉身体有些困乏,但是相较于以前来说,整个身体都轻了不少,这天机谷的寒风我再感觉不到。我微微翻转双手,本力就已经在我的手心凝聚了。我微微侧身一看,一根红色的绳子摆在我的床前。这绳子非常熟悉,这是唐异子与我度废气的媒介。 看来在我意识游离,身体沉睡的时候,唐异子的度废气日程并没有荒废。我的晕厥不会对我的价值造成任何影响。 我从被褥中起来,发现全身衣着完好。与我进入这纯白世界之前无异,可是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纯白世界里的时间,与这真实世界的时间有差异。活八十告诉我,我在纯白世界里的整整一年,现实中不过一月而已。 我微微翻开左手心,想要感受一下这身体皮囊,已经被度入了多少废气,还好,并不太多。我现在已经可以用活八十教我的方法,将这些废气渡出了。只是我瞧见我左手心那根扎眼的红线,却想不通透为什么耄耋(mao die)无论如何,也不准许我使用。 这长久地一觉之后,这分明与以前无异的世界,我反倒是觉得生出了不少变化。 比如说看得见桌椅板凳上,隐隐约约度了一层白色的光芒,难道这些白色光芒,就是唐异子的本力吗? 我伸出手去接近那一团光芒,一翻覆手,便将那白色的光芒撕扯下来了。我伸出自己的本力,想要抓住周围状况,想要感受唐异子的方位,他好像并不在附近。长时间里他好像一直都在神出鬼没。 我站起来,推开门窗,深深呼吸了一口来自现实的空气。 今日的天机谷居然也没有下雪,一些积雪堆在屋顶上,厚厚地埋在地上一层,与往常的天机谷比起来,却显得淡薄了。我的目光游移,想要深深记住这个我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地方,我想将那棵枯树,那个山头,天边的那一朵始终未曾移动的云,全部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因为我已经决心要离开这里了。 我要救出小黄毛和铃丘,再彻彻底底地离开这里,我想要重新回到普通,但是纷纷扰扰,热闹而又充满人情的人间。 我在瀚海的门规里看见过,所有犯下重罪的瀚海弟子,全部会被关押在悔己炼狱之内,每日饮悔己露水饱受折磨。而瀚海为了昭示公平,所有犯下重罪的弟子,都会在悔己炼狱之中关押两个月,待瀚海的三堂十主表决以后,再来处罚。 所以椎名和铃丘一定还活着。 而这个悔己露水,便是那个我随便一提,才轻而易举加入瀚海的那个露水。别人提起来沉重不已,犯下重罪的人如若心中留有愧疚,饮下之后更是疼得撕心裂肺。 可是悔己炼狱究竟在瀚海的哪儿。这里关押的全是犯下重罪的瀚海人,如若犯下的罪行不致死,便会在这炼狱之中每日饮露水度过余生,所以这是瀚海的一处禁地。 而椎名和铃丘一定在那里,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找到那里去。 我回到了房内,将唐异子的所有本力都暂时蒙蔽住,我用自己的本力幻化出了一个假替身,放在床上代替我。而我右手掌轻轻从脸上拂过,一张新的脸便生成了。我想到了那时候铃丘用的那个隔绝法术,也给自己身上笼罩了那一张晶莹的网,只为不让唐异子的每一处眼线发现我已经离开。 活八十帮助我去除了小黑的封印,所以小黑再一次变为了一柄大刀,载我腾空离开这天机谷。 我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一块谷地,仔仔细细地看着它。 我的卧房内有一张矮脚的桌子,我总是喜欢将那桌子放到床边来练字。我的卧房内还有一个不好开关的窗户,关了老是打不开,开了却又老是关不了,一阵阵寒风肆虐。天机谷外有陡峭的石壁,还有在寒冷却仍然能够生存的不知名的花,还有那一晚没有下雪的天机谷,那个除了唐异子,其他都非常美好的月夜,都在我的脑海里。 这些才是我心里面的那一个天机谷。 那些关于洞窟,关于保留了一个春天的地方,关于那一尊巨大传神又晶莹的冰雕。那些都是天机谷之内唐异子的一隅。 我记不得它们。 天机谷,再见,我以为再也不会见。 作者有话要说:神神秘秘活八十! ☆、第二十六节:三堂十主 我换了一张平凡的脸,穿着一身无奇的瀚海门服,走在瀚海的小径上。 三三两两的弟子在附近,大多数都在交头接耳嘻嘻哈哈。而谈话内容,也不外乎是秘境那一起大案了。我走得很慢,细着耳朵想要从他们口中听出一些内容来。 “那两名弟子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可以干得出屠杀同门的事情!”一名二十几的青年弟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说干出这件事的那两个人,都是清浊堂主的弟子。”他们在说的正是铃丘和椎名,清浊堂主是他们的师父吗? 瀚海的书籍里面提及过,瀚海的门主仙尊身居山隐,弟子大多几百年不得见,而这么大一个瀚海,必然会有一个机构来管理。这就是瀚海的“三堂”。清浊堂乃是“三堂”之一。而清浊堂主当然就是十位权力管理者之一了。 铃丘和椎名的师父居然是这十位之一。 “听说这两个坏蛋,本来已经通过了长老测试,即将被升为高级弟子。”那咬牙切齿的青年人说道。 青年人旁边的一个胖子听得吃惊:“这种人居然差点作为高级弟子?” 高级弟子显然可以享受更高的修炼特权。 “对啊!”那咬牙切齿的青年人愤恨地点点头,“好像是突然被堂主长老发现,他们两人一个修了邪术,一个堕了魔性。但是长老似乎不忍将他二人逐出我瀚海,才降为了最低级弟子,以示惩罚。” 胖子听得淬了一口,气哼哼地说道:“哼,这种人!长老就不应该仁慈!” “哎。”青年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这最低级弟子死了一大半,留下的活儿没人做,就只得让我们来做了。真特么倒霉!” “也不知道三堂十主会怎么决定,万一这最低级弟子死完了,非得把我们降下去怎么办?!”胖子也听得心惊肉跳,他掰着胖乎乎的手指说道,“洗衣,扫地,打水!我们哥俩折腾了五十年,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些个破事儿!” 我听到这里,再将一个胖子,一个青年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怎么看最多也就三十岁,这就又打了五十年的水了。看来修道者的年纪都不可信。而这两人对惨绝人寰的悲剧之后,最终只关心以后会不会再洗衣打水,我又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虽说书籍里面提及过,定罪罪大恶极的弟子,会在抓住他们过后的两个月后,三堂十主才开始判决。但是这一次的事件非常恶劣,其中又弥漫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我不敢断定唐异子等人,会不会使出诡计将判决提前。 那么我要去的悔己炼狱究竟在哪里呢? 我虽然本力突飞猛进,但是修为仍然不够,不可能凭借我的眼睛就看得出瀚海的禁地。 这时候,一个念头在我的脑子之内萌芽了——我自己犯罪,不就自然而然地进入悔己炼狱了吗? 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去一个地方。 清浊堂。 当我站在清浊堂面前的时候,被两位面色严肃的师兄拦了下来,其中一人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了一个睥睨的表情,冷冷笑道:“你是谁,我瞧你修为,不过是最底层的弟子,你有什么本事进这清浊堂?” 我叹了一声。 这时候另外一位师兄看着我,仔仔细细瞧着我的脸,脸上有些许怀疑,他说道:“你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一句话还未说,那位嘲笑我的师兄又开口了,他背的长剑立在身后,似乎想要吓唬一下我,顺便嘚瑟一下本领。我又叹了一声气。 我说道:“师兄,您眼力很准,我现在修为确实是一名最低层的弟子。” 见我回答得诚实,二位严肃的师兄似乎缓和了一些神色,其中一个又质问我:“你一个修为最低层级的弟子,来这清浊堂做什么?” 我朝着他微微笑了笑,慢慢说道:“师兄,您也知道最近最低层弟子被屠杀的事情吧。” 这时候二人的脸色一黑,其中一人甚至有些愠怒,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你一个修为最低的弟子!也想来我们清浊堂,对我们师父指指点点了?” “自然不是。”我淡淡地摇了摇头,脸色没有露出太多表情,“我是那件事的幸存者。” 听我说完这句话,二人的表情又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们面面相觑,而后眼神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脸上。 这时候我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笑:“能够从这种事情里面幸存下来,我依靠的,可不只是运气了。” 本已经摆出剑来吓唬我的师兄,重新将剑收了回去,原本一阵本力的激荡也消失得毫无影踪,二位师兄的眼神又再看了看,对我好像增添了一分的信任,而这只有一分的信任,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笑容在我的脸上维持得长久,我说道:“二位师兄,现在能帮我通报堂主长老一声了吗?” 笑容的威力是无穷大的——所以在长老准许我进入清浊堂之后,我又朝他们二位露出了一个笑。 清浊堂前有一小片花草,应该都是由本力相保护,才可以成长起来的花草。这些花草看起来细小又瘦弱,但是我用力一看,发现它们周边成长起来的灵力,根本就不可小觑。又走过了一段曲折的小径,眼前是一间小小的屋子,看起来其貌不扬。 来带领我路的,并不再是某一位师兄,而是穿着一身蓝白相间衣裳的师叔,这位师叔我认得他,虽然我的脸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法术,他也必定认得我——他是那一位用法术送我们进入秘境的师叔。 他的身材宽厚,面无表情。怪不得那时候进入秘境的时候,他叫得出铃丘的名字,他知道小黄毛的习性,甚至他在施放法术,将我们带走的那一刻,他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道这一位师叔,也已经早早知道了这一场原本的苦肉计? 眼前这位师叔自然听不见我的心中言语,他的神情淡漠,随即说道:“堂主长老便在这之内了。” 话语说罢之后,他转身便走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左顾右盼地打量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眼前这道门。 可是堂主长老并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屋子在外面看起来小小一间,显得朴素又平凡,可是当我进入之后,才发现这个房间之内居然无限大,难道屋子之外的那一个形象,只是一个障眼法? 这明明是室内,屋子里居然笼罩着一层一层的雾气,我不敢随意深入拨开,于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堂主长老,弟子有一件事想要说。” “那你为什么不先把你的脸取下来?”一道宽厚的声音,透过了重重的浓雾,进入了我的耳朵里。这声音像是一个中年人,看起来清浊堂主并不是一位老者形象。 堂主毕竟功力高深,他甚至不用见我一眼,便看破了我脸上的小把戏。 于是我恭恭敬敬地取下了脸上的屏障,变为了本来的一张脸。我微微低着头,诚恳地说道:“长老,我为了避开耳目,才略施了一些小把戏,请不要怪罪我。” “你是唐异子的弟子吧,为什么会来找我。”长老的声音仍然埋藏在雾里。 长老的问题问得婉转,他在等我静静托出全盘。这是铃丘和椎名的师父,他虽然位高权重,我仍然不知道他是哪一种人。 我不想在这里跟长老谈论瀚海的阴谋,那是我嫌弃自己命太长。 我直说主题:“我想救铃丘和椎名。” “呵呵。我现在可以马上叫弟子将你扔出去。”长老虽然在笑,我却听不出他任何表情来,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声:“知道。”在悔己炼狱。 而我站在原地,长老的声音又穿破了那些浓郁的雾气,飘了过后,长老的声音浑厚又淡漠:“你知道不知道,他们二人犯了什么重罪?” 我听得心里微微一惊:这原本就是你支使的行为。 可是我不敢当他的面,说出那个计划,因为这里宽阔而缭绕,除了一个清浊堂主,我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于是我轻轻又应了一声,说道:“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对我这么说?”长老的声音又寒又冷。 从这一刻起,我终于知道了,我来的这一趟是徒劳。因为我并没有透露关于阴谋的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及他的那一场计划,可是这位长老仍然将自己置于一个绝对正义的位置,他连一个隐晦的提示也不给我。 想到了铃丘和小黄毛的努力,最后却只是沦为了弃子。我有些伤心,情绪又从心底开始向上涌动。 我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情绪,呵呵呵呵笑了几声,随即站直了身子笑着说道:“我来,自然是以为您会帮我了。” “放肆!!”长老的声音陡然增加了高度,音量破开了雾气直直地向我袭来,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符,却幻化为风刀割破了我的皮肤,随即又是一阵奇异的强风,让我站不住脚,那风带着浓雾袭击在我的脸上,割得生疼。 而我现在已经了解到了清浊堂主的站队以及立场,这里当然再也没有必要呆下去了。 我逆着强烈的风刀,将门重新推开,想自己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可是正当我背对着整个世界,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股寒气凝成了锋利的冰锥,立在了我的身后,那冰锥锋利又剔透,狠狠地抵住我的后背,让我再走不动一步。 我的心中没有害怕,生出的反倒是一种叫做凄凉的情绪: 我找清浊堂主,无非是想问出炼狱的具体位置,他身为三堂十主之一,肯定知道悔己炼狱的具体位置,他的徒弟被冤枉在那受苦受罪,我也以为他会告诉我。可是我错了。 他在了解我或许知道内情过后,他的做法是——毫不犹豫地杀我。 我虽然已经在纯白世界里学到了许多本事,我虽然拥有了明无梦给的神奇力量,但是我现在在清浊堂主面前,就是一只细小的蚂蚁。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修仙门派是不是太黑暗了……扶额。 ☆、第二十七节:如果要我死了你才能够放过我 正当我在思考:我已经不知不觉有了不死之身,要不要奋力爬出去跳个崖,之后好安心满血复活。 正当那冰锥已经戳破了我的后背,我的皮肤感觉得到一股刁钻的疼痛,已然渗出了点点的血迹。 一个我做梦都没想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唐异子。 唐异子他出现在一个空洞之间,他的背后满是那一片浓郁的雾气。他出现在清浊堂主的屋子之内,难道他一直都隐藏在那一片浓郁又神秘的雾气之下? 我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停滞了。 唐异子的脸还是没有变,苍白,可是仙气缭绕。他的表情永远那么温柔,他看着我,似乎我犯下所有错误他也不会怪罪我。 可是我一见着他的脸,呼吸便开始急促了,心脏都已经因为惧怕而漏掉了半拍——刚刚我所说的那一席话,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 他听见我打算去救铃丘和椎名。 他听见我知道真相了。 可是他居然一直沉默地倾听着,直到堂主长老准备杀我的时候,他才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害怕他,我非常害怕他。我本以为他藏在一个灵力十足的位置养精蓄锐,万万没想到他在这里,他像是一只沉默的狼,安静可是迅捷,优雅但是狡猾。当那尖锐的冰锥触在我的背后,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恐慌。 我浑身战栗。不敢看他一眼。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他微微斜着身子,温柔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的眼睛里也迷蒙了一层雾气,叫我什么也看不清。他在我的身边,轻轻地将抵在我背后的冰锥捏碎,而后他轻轻地说话了:“长老,可能您也听说过,我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自然是宝贝得很了。” 屋子内侧的雾气仍然四处弥漫,长老仍然站在那浓雾之后,我根本瞧不见他。也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唐异子又将他的手覆在了我的头顶,他的手心有温度,可是我却从心底里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唐异子又说话了:“长老,我的徒儿这才从屠杀里幸存下来,这已经昏睡了一个月,脑子里还不清醒,说了一些胡话还希望您不要怪罪。” 我不明白他现在说这种假惺惺的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我也不明白唐异子跟清浊堂主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明明利益对立,分明就是敌人,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为什么我明明将自己的想法曝露了,唐异子仍然站出来帮我假惺惺地挡掉危险? 为什么。我对他的价值会有这么大?我只知道唐异子又在我的发间植入了一片雪花。 可是我有明无梦的魄护体,雪花已经不能再叫我失忆了。 “哼!”我只听到清浊堂主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徒儿,为师带你回到天机谷。”说着话,明无梦已经走在了我的身前,他走出了门外,只余留了一个背影给我。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回到天机谷,我隐隐预料我会再出不来,我不能再向任何人求救,因为没有人会帮我。 我慢腾腾地走在唐异子的身后,他并不回头来看我一眼,他的背影在天机谷之外,显得更加苍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我在纯白世界里修炼一年,现实世界仅仅度过一个月之后,我所看见的唐异子,居然这么苍白。 我不想跟着这个曾经想要杀我的男人走在一起。 我走得越来越慢,只希望能够摆脱掉他,可是他却总是放慢步伐,与我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与我说话,他不与我斥责。路上遇到的瀚海弟子见着他,纷纷尊敬地低头叫他一声唐师叔。他只是微微一点头,我走在他的背后,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们穿过了一片茂密的雪林,又经过了一条狭窄的小径,小径一面靠山,一面是陡峭的悬崖。我的眼神微微往下游移,瞥见这陡峭的悬崖下面,有一处狭窄的空地,如果我从这地方跳下去,这块狭窄的空地应该能够阻止我直接坠入悬崖。 这是我的机会!如何再进入悔己炼狱去救铃丘和小黄毛,这也是之后的事情,此时此刻,这一片悬崖和这一块狭窄的空地,便是我的机会! 我的呼吸又微微急促起来,可是我不敢让唐异子察觉这异常,只好慢慢地调节了内息,使自己的呼吸趋于平衡。我一低头重新打量这悬崖,陡峭,被雪披覆,以我所见满目银白。 我不想再用我的余生去担惊受怕—— 我讨厌阴谋,我讨厌血腥,我讨厌有人利用我!我讨厌有人站在我的头顶上,把我当成一个傻子来看待! 既然我有一具明无梦给我的不死之身,既然我假死一次便能够彻底脱离这些讨厌的阴谋,我假死一次,又有何惧?! 抱着这决心,我的身体翻覆,紧紧地抓住脖子之间的那一块纯白的石头,一纵身便跳入了悬崖—— 风在我的耳边咆哮,在我的发间来回撕扯,那块纯白的石头我握在手中,它给了我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因为我想要脱离的是唐异子,我不能让他发现我本力增强,不能让他发现我有变化,所以我不能使出法术来缓冲身体,我必须用一个惨烈的景象,让他彻底放弃掉我这个工具。 “砰”——我的身体已经掉落到了那块狭窄的平地上,这平地缓冲了我大部分下坠的力量,我感觉到全身都犹如撕裂一般疼痛,疼得我叫不出声音来,可是我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想再发出一声尖叫。 温热的血液顺着我的衣裳,直直地流了出来,慢腾腾地倒了一地,在这一片银白的地方,显得非常刺眼。 我疼得呼吸急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唐异子他又出现了,虽然他的样貌他的气质他的眼神,都像是一位高洁不谙世事的神仙,可是他不是这样的。虽然他很恶劣,可是他在两年前收留了我,让我免因饥饿而死,所以在此临别之时,我不再想说他的坏话。 他在这一块平地之外,踏风而立,他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淡漠地看着我。 我闭着眼睛,运用本力法术,想将自己的呼吸都暂时关闭,进入假死的阶段。 这时候,唐异子说话了,他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立在风中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可爱的徒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雪花不再对你有效了呢?” 他伸出一只右手来,微微摊开手掌,一片巨大的雪花结晶,在他的手中迅速翻转变化,散发出微微的亮光。 我疼得连思绪都变得渺远,根本无暇再与他说话,我也不想再与他说话。 他并不看我,他的眼神落在他手心里的那片变换的雪花上:“我总是让这些细小的雪花让你失忆,可是我疏忽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异状的呢?是那个有月亮的夜晚吗?可是我瞧你在雪地里睡了一夜,我还以为是这雪花威力太强,让你开始承受不住强制失忆过后的晕眩了。” 除了疼痛之外,我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困意。 唐异子站在风之中,风将他的头发吹散,他的蓝色袍子在狂躁的风之中猎猎作响,他微微睁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呵呵呵呵呵。”一股强烈的笑意从他的口中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唐异子这样笑过,这笑声不同于他的以往形象,这笑太邪恶。 他将那一片巨大的雪花移动,那雪花飞到了我的身体周边,最终覆盖在了我的血液里。这雪花一触及到我的血,便开始发光,这雪花反倒像是有意识一样,疯狂地汲取着我血液之中的能量。 也许是因为我快死了,也许是因为唐异子觉得隐瞒太麻烦,不再想跟我继续玩游戏,阴谋开始从他的口中一点一点地托出。 “可爱的徒儿,你的身体实在是非常好的容器。”唐异子狂笑过后,冷漠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去,他便又开始正儿八经地说道,“你这身躯奇特,明明只有一魄,却非得投生到了人道,我身体里的这一股废气,不管用谁也装不下,而你是那个最最合适的容器了。” 我的喉咙之中腥甜,血液从我的嘴角溢出,那巨大的雪花开始发光,它似乎已经吸取了我身体里的无穷力量。 “对了。”唐异子并不因为我的无回应而丧气,他的脸上反倒牵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可爱的徒儿,你知道当年为何你能轻易提起悔己露水吗?” 他忽然提及到了这么一件事,悔己露水只是一个契机,它在我的记忆力埋得非常深刻,没想到连这其中的缘由,唐异子也知道。 他慢腾腾地说道:“因为你只有一魄。” 那雪花贪婪地将我的血液吸取了个遍,可是仍然无穷变换,想要在我的这具残缺的身体上找到更多。 唐异子慢慢说道:“可爱的徒儿,你知道我当年为何会收你为徒吗?” “因为你只有一魄。”他说道,“太多人吸取我一日不到的废气,就已然暴毙。” “亲爱的徒儿。”他脸上再绽放出了一个温和又明朗地笑容,“你的身体强壮又健康,默默无闻地吸收了我那么多废气,仍然美美地活到了现在。” 那晶莹剔透的雪花重新腾在了空气之中,回到了他的掌心之内,化作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雪水,他来回把玩着那一滴充斥着灵气的水珠,笑眯眯地说道:“你叫我怎么舍得看着你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真特么倒霉的女主…… ☆、第二十八节:我的师父唐异子 听完他这一句话,我心里一惊。原本袭来的困意被恐惧消散得干净。我挣扎着想要再从这块狭窄的平地里,翻向更低的悬崖。可是唐异子的本力,将我牢牢地捆住了,让我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用死也没办法脱离唐异子,现在我浑身又剧痛,除了恐惧之外,我更是悲从中来。 原本身体的剧痛没有让我哭,原本被小黄毛铃丘误会没有让我哭,原本我几近十七年来,一夜又一夜的惨烈噩梦,也没叫我哭过。此时此刻我躺在地上,看着临风而立的唐异子,却让我鼻子一酸,眼泪流得一脸都是。 眼泪把我的眼前都迷蒙了,悲伤从我的心底压了上来,慢慢将我整个人都蔓延氤氲了。我看不到唐异子,可是我感受得到他的本力袭来,那些力量在我的伤口停顿,将我的疼痛都带走了。 他果然不要我死。 “所以,你究竟知道一些什么呢?”他的声音又冷又淡,难道他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同情?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想再说一句话。 “说,话。”他一字一顿,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掰开了我的嘴唇。 这时候我原本的悲伤和脆弱一扫而空,一股怒气和怨恨开始充斥着我的头脑。我狠狠地瞪着他。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为师便先来猜一猜罢。”唐异子看见我一脸怨恨和仇视,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笑盈盈地看着我,温柔地说道,“你知道我度给你的全身我身体的废气,你知道我和一位长老联合起来,做出了用鲜血浇灌秘境的事情,你知道我还和清浊堂主密会。” 他每说一条,便掰着手指开始计算。 “啊。不对不对。还有不少。”唐异子看着我,他说,“你还知道天机谷有我的秘处,你知道我的阿昧站在那里。” 阿昧大概指的是那尊冰雕。 “呵呵。”唐异子笑了两声,他原本站在风中,可是这时候他放低了身体,站在了这一片狭窄的空地上,那一滴晶莹的水珠仍然在他的手心握着,他站在我的身边,随即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来,他笑盈盈地看着我,手指抚上了我的眼睛,他说道:“你的这个眼神,为师实在欣赏。” 我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我动弹不得,他原本用于治疗我的本力一扫而空,疼痛重新袭击我的神经。 “杀意,可是那么坚定。” 我瞪着他,死死地瞪着他,在这一刻我确实在心底里恨死了他。 “你说之后我应该怎么利用好你呢?我可以用你的血来修炼,用你的皮囊当做装我废气的容器,反正你只有一魄,我的用法可以无穷无尽。” 除了恐惧,愤怒的力量也足够强大,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因为这一股恨意,而钻上了我的脑子,我的意识在这一刻已经有些模糊了。原本藏匿在我左手心的红线,重新从我的手心之中长了出来,这红线迅速萌芽闪烁着鲜艳的光芒,就像是那血色。一根鲜艳的红线长出,而后跟随着无数根血色红线,迅速在我的手心之中缠绕起来—— “这!”唐异子的脸色一变,他的整个身躯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回到了风中,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明明我将你的本力封印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波动?” 吸取了我力量的那滴水珠,在唐异子的手中转了又转,随即他手微微一侧,便将那水珠饮入了身体。 原本束缚我身体的力量,也因为这红线弯刀的形成,而全部惧怕得退散开来,我的衣服上满满沾染着鲜血,我在这一块狭窄的空地上站了起来,周围全部被这红色的血光映得满面通红。 唐异子看见我手中的那一把红线弯刀,眼睛里的恐惧一闪而过。 或许是因为他饮入了那一滴灌注了我灵力的水珠,原本脸色苍白的他有了光泽,他的周围隐隐发光,一股充裕的光芒包裹了他。唐异子看着我,而这眼神我第一次见,这是将我彻彻底底当成一名敌人的眼神。 注视着唐异子这样的眼神,我的心思反倒平静了下来。红线弯刀在我的手中作响,我微微听得见它微弱的声音,那些红色的线性光芒在空气之中闪烁不停,我隐隐约约听见了这些奔流的红线的意识,它们有声音,它们非常嗜血。我的左手甚至有些握不住它们。 唐异子紧张地看着我,他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柄青色的长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法器。 这一柄剑又长又细,剑身狭长,上面印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唐异子浑身包裹着本力的光芒,他看着我的眼神非常奇怪。 ——“明至清!”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这声音我非常熟悉,我微微愣了神,手里那些奔流的红线也减弱了。这是活八十的声音,我记起来了。 这声音忽近忽远,唐异子似乎听不见。好像是活八十在与我的意念说话。 他的声音非常严肃,在我的印象里,活八十的声音永远戏谑又好笑,但是他现在非常严肃。 我记起来了,在纯白世界里他曾经警告过我,就算是死,也不允许再用这红线弯刀。可是我现在被愤怒冲晕了头脑,只用一次,我只用这一次,我实在是想要脱离唐异子。可是我的意志并不允许我执拗,活八十并不允许我争辩,直接夺去了我的意志,我手中奔流的红线减弱便得虚无,重新萎缩到了我的左边手心之内。 我的心中一凛,想到就算我现在强行去救小黄毛和铃丘,没有红线弯刀的我,这实力又怎么可能救得出他们来呢?这瀚海无穷大,要是炼狱这么容易被破,又岂会成为只囚禁罪恶弟子的地方了? 忽然又生出了一些悲凉,我看着唐异子,说了一句话:“你救出椎名和铃丘,其余我随便你处置。” 之后我晕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我不遵守与活八十的约定,我曾经答应过他不再使用红线弯刀。可是我再用了,所以我这一次晕厥,连纯白世界都没有进入。活八十他不愿意见到我。 当我挣扎着重新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到底昏迷了多久,我所见着的一切那么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 熟悉的是这里是天机谷,不熟悉的是这里是不下雪的天机谷秘处。 这里又是那一片只有春天的峡谷,四处春花散开,空气中弥漫的全都是花的香气和芬芳,这里显得那么平和,我睁开眼睛,那一尊冰雕遥远地映入了我的眼帘,面对着冰雕满目含情的那个人,是我的师父唐异子。 我整个人已经被一股晶莹的本力牢牢裹住,除了我的一双眼睛,我怎么也动不得了。 “我已经动用了我的力量,把椎名和铃丘放下了山。”唐异子发现我醒来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的眼神闪烁,他猜到了我的怀疑,于是一张单薄的纸飞了过来,立在我的眼前,上面是用本力写的一行字,这本力的气味我认得,是铃丘。纸上面写道:我知道你是被误会的。 我这才相信了几分。 唐异子一动不动,仍然站在那冰雕面前,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冰雕,我并不觉得他深情,只觉得恶心。但是既然他遵守了约定,我自然也没有再逃跑的道理了,只得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觉得伫立的那一尊冰雕,已经慢慢开始融化了,原本菱角分明的线条,已经开始模糊了。而站在那边的唐异子,他伸出食指来,一股寒气在他的食指萦绕,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一尊冰雕,用食指尖的寒气,开始为那些融化的部分重新塑造。 “你觉得她美吗?”唐异子忽然开口。 他口中所说,自然是这一尊冰雕了,我只有眼睛能动,当然说不出话来,况且我对他也无话可说。 “可是她已经离开许多年了,可是这冰雕不能呆在这一片春天里,它会融化。可是她最爱的便是这一片春天。”唐异子的表情有略微的动容,他说道,“既然她最喜欢这里,我又怎么忍心剥夺呢?所以即便春风会吹掉她的棱角,我也可以重新为她画上。” 他淡淡地说着,我淡淡地听着。忽略掉我对他的不喜欢,他刚刚的一段话,真是一段深情的情书。 他仍然静悄悄地看着冰雕的脸,他的手指仍然在勾勒冰雕的棱角,他轻轻叹了一声:“可是她已经离开了五百年,渐渐我快要记不清楚她的脸了。我曾经以为她的笑容会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可是我所刻画出来的她,却笑得越来越刻薄。” 我看着唐异子,心中只想这又是一个痴儿。 “渐渐的,我连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都开始辨别不清了。那些场景大多只是一个剪影,留在我的记忆里。”唐异子的脸上有一丝惆怅,我从他苍白的脸上没有看见过这表情,“我只记得我们曾经有过这一片春天了。” 这时候我的眼前一阵本力波动,我知道这是唐异子让我看到的。这原本一片生机蓬勃的春天变了模样,那些树变了模样,它们变为了唐异子的本力,这些草地变了模样,它们变为了唐异子纷杂的本力,那些飘散的花瓣也变了模样,它们变为了唐异子一片又一片的本力。 他一手建造的这个春天,需要消耗他大量的本力,怪不得他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废气需要输出,原来只是为了营造和维持这一片春天。 可悲又可叹。 “你看,我为了她建造了一整个春天。” “你也被我的所作所为感动了吗?”唐异子朝我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那我就借用一下你的灵魂了。”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加更。 快要揭露活八十的本体身份了,好开森好开森,好开森! 瀚海篇即将结束。 ☆、第二十九节:门主仙尊 我大概了解到了唐异子的想法,他以为我仍然只有一魄,他想要将我这一魄抽离出来,用我的本力来保存住冰雕暂不融化,然后再将我的皮囊留下来,就这么一直放在天机谷之内,装盛他的废气。 物尽其用,真棒! 但是既然我与他说出了那个约定,而唐异子做到了,那么我确实再没有理由去挣扎了。 我闭着眼睛,想到百叶城的爹娘,心里又叹了一声,女儿无能女儿不孝,竟不能孝敬你们了。不知道我的魄被吸取过后,我的生命是不是还存在,假如以后我就一直是这么一具行尸走肉,再不能入轮回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一声气。 唐异子重新站起了身子,回到了冰雕的面前,但是即使唐异子身体不动,我也能够感受得到包裹着我的本力,在用力撕扯着我的灵魂,我有些头晕。于是我将意识躲入了那纯白世界。 这里只有一个小黑,活八十仍然不愿意见我。 我坐在小黑的身边,身子一歪倒在毛茸茸的小黑身上,小黑身上永远暖烘烘的。 小黑收起爪子,小心翼翼地拍拍我的肩膀,它在安慰我。 小黑的声音仍然钝钝的,它说道:“小明姑娘,对不起。” 我趴在小黑的身上,苦涩地一笑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我能力有限,就算从这纯白世界里出去,我也敌不过您师父。”小黑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倒在小黑的肚子上,勉强又挤出了一丝笑容:“没关系。我本来就已经与他约定好了,他既然已经救出了椎名和铃丘,那我怎样都无所谓了。” 到底把我的魄抽走,我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也能一直呆在这个纯白世界里,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握着小黑的手,来回抚摸着它暖烘烘的毛发。想感受到更多的热度,我现在居然连意志都感受到了一阵寒冷。 我躺在小黑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有些透明了。 难道连我的意识都不能呆在这里了吗? “明至清。”是活八十的声音,他在跟我说话,可是他还是不在我的眼前现身,他的声音在整个纯白世界里回荡。 我应了一声:“嗯。” “你还记得上次我交代你的事情吗?”活八十的声音很平静,他既不斥责我,也不嘲笑我。 我抬起头回答道:“是不准再用红线弯刀的事情吗?” “不是。”活八十说道,“是以后万不可去找到我的本体。” 我忽然记起了上一次从纯白世界里离开的时候,他似乎是交代了我这件事,但是这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脑子里朦胧不清。以至于他现在再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一遍。 “为什么?”我听得有些好奇了,“难道你本体很有钱,你不想我去蹭你的钱用吗?” 可是活八十并没有被我的玩笑话逗得开心,他依旧严肃地说道:“我的本体很坏,很恶劣,比你的师父唐异子要恶劣一百倍。你记得明无梦见着我的时候,总是想要杀我吗?那是因为我的本体非常可恶。总之你千万不要去找他,你懂吗?”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又有一些不安:“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这缕念,也不会再陪伴我了吗?” 活八十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轻轻在我的耳边说:“明至清,你睁开眼睛来看。” 整个纯白世界在我的眼前一瞬消失,我又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我显得非常困顿,但是眼前的景象让我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耄耋(mao die),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明明只是一缕念,可是却在现实世界里现了身。 他仍然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有一些金色的花纹在他的衣服上若隐若现。他明明站在我的眼前,他在那纯白世界里,原本只是收敛的一缕念。可是现在他站在这一片春天里,再如何美好的春天,都及不上他的一分气质。 活八十站在我的面前,他面对着唐异子。 而唐异子显然也看见了他,我本以为又有一场战斗在所难免,我本以为活八十虽然厉害,但是只余有一缕念,可能会有些吃力。 可是一切朝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唐异子眼神里全部都是惊讶,他低下了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叫了一声:“门主仙尊。” !!!! 我,咧,个,去! 活八十大神仙,您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我您是瀚海的门主,我有必要这么千辛万苦地在瀚海摸爬滚打吗?不应该直接抱抱您大腿,就能够在瀚海吃香的喝辣的吗?我在天机谷里受尽折磨,您有必要迂回地教我学习本领,鼓励我依靠自己人定胜天吗?! 我愣愣地看着活八十,我仍然被唐异子的法术捆住,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就算我不说话,活八十也感受得到我的惊讶,于是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对我眼睛一眨伸出大拇指说道:“我已经收到了你的崇敬。” 我:“……” 唐异子疑惑地看着我与活八十,他不清楚这其中的渊源。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礼貌地说道:“门主仙尊几百年不见,为何今日会在我天机谷现身?” “因为我认识她。”活八十指了指我,他笑盈盈地看着唐异子。原本牢牢捆住我的力量瞬间消褪,我咳嗽了几声,重新站起了身子。 我环顾四周,发现眼前的一片春天,居然因为活八十的出现,而逐渐崩裂瓦解,活八十虽然只是一缕念,却有本领逐渐吞噬掉唐异子的本力。眼前的树木开始迅速枯萎,脚下的青青草地开始迅速枯黄。而那一尊冰雕,也开始迅速地融化。 唐异子眼看那冰雕融化,便再没有心情陪活八十寒暄,即使眼前的活八十是整个瀚海的领导,传说中神出鬼没归隐山林的门主仙尊。他退后到了那冰雕面前,试图用自己那最后余留的本力,来保住他的爱情。可是任凭他怎么去捏住那冰,怎么去拽住那水,也阻止不了冰雕的溶解。 “呵呵。”强大的人有一切的特权,所以即使唐异子心中如何愤怒,他也没办法将活八十怎么样,还只能在一边听着活八十的嘲讽。 活八十笑道:“这是姜昧吧,你雕得确实有几分相像。” 啊。活八十作为瀚海的门主仙尊,顽强地活了许多年,这么说起来,似乎是可能认识这位冰雕本人的。 “可是当年,我记得便是你杀的她吧。”活八十笑盈盈地站在我的前面,替我遮挡住这一片崩离瓦解的世界。 难道,其实唐异子的爱情,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深情和纯粹? 可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不过呢,既然你遵守了与明至清的约定,那我自然不会太过分了。”活八十轻轻牵起了我的手,随即抬起另外一只手臂,手指遥远地点了点那冰雕,那原本正在迅速融化的冰雕,停止了融化,反而开始自己重塑起来,待这冰雕重塑完毕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比唐异子雕刻得更加细致。 眼前的活八十果然是个善良的大神仙。 可是他没有再跟我解释太多,他牵着我的手,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感受到来自于活八十的暖意。我轻微有些愣神,但是还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背后。任凭他带我在空中如何游荡,只是他带我游荡的时间那么短暂,眨眼之间,他便带我飞出了天机谷。 我往下面的世界轻轻遥望,发现了一个小黄毛和一个铃丘,他们居然在天机谷附近? 我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惊喜,而活八十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带我轻飘飘地降在了小黄毛和铃丘的面前。 小黄毛显然吃惊,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吃惊:“你怎么会在天机谷附近?” “我叫他跑他不听,他是来救你的。”铃丘率先答话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可是小黄毛听了这话显然不高兴了,他狠狠地瞪了铃丘一眼,嘴巴里冷冷哼了一声,便朝向了另外一边,但是小黄毛注意到了活八十,于是他傲慢地说道:“你是谁?” 活八十虽然身为门主仙尊,但是连唐异子都说几百年见不着他一面,所以小黄毛和铃丘不认得倒也是正常。 活八十笑盈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谁。你们快下山吧。” 他放下了原本牵我的手,朝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他的这一次出现这么短暂,难道他在现实世界里现身,已经耗尽了他的那缕念吗?我不可能会再见到他了吗? 活八十又再次听见了我的心中所想。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微笑,他说:“嗯。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椎名和铃丘比你厉害,你求求他们他们说不准可以带你回家。” 小黄毛看了活八十他一眼,而铃丘仍然不为所动。 我愣愣地看着活八十,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唇角,我还想再说几句话,可是活八十却不想再听。于是他微微抬起手来,我看见他身上一片洁白,原本只是在闪烁的金色花纹越来越耀眼,一股剧烈却温和的风,已经在空气中形成了。这风将我们三人都温柔地包裹了起来,我们都腾在了空气中,整个瀚海的本力我们都已经感受不到了,这风将瀚海隔绝了。 而我们的存在,也被这风给阻断,瀚海再不得知。 作者有话要说:活八十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就要暂时告别女主啦~~~~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节:我们大家的门主仙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活八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一现身就自然而然地帮我解决了困扰我的一众破事儿。 那么所谓活八十的本体,瀚海的门主仙尊,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 小黄毛说:“是个傻子。” 站在山脚下,我抬头再望了一望高不见顶的申首山。 我问小黄毛:“为什么是傻子呢?” 小黄毛哼了一声头一撇:“门下的弟子干出这些小团体,勾肩搭背的事情,他门主却不得而知,你说他是不是傻子?” 显然小黄毛并不知道,拨出一阵风送我们下山的,便是那位门主傻子。 可是铃丘的说法与小黄毛截然不同,铃丘本身就是一个不轻易崇拜的淡定人,可是她对门主仙尊的评价却非常高。 铃丘灰色瞳仁略微有了神采,她说道:“是一位真正的神仙。” “哦?”我听得有些好奇,直直地盯着再闭着眼睛,呼吸吐纳的铃丘。 铃丘慢慢地开口说道:“你知道瀚海的三堂十主吧?既然能够几百年不现身,门主仙尊却仍然有绝对统治权力,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活八十那张嘻嘻笑脸俨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甩甩头,不想在脑子里看见他的脸。 “可能他只是用蛮力在统治三堂十主。”小黄毛皱着眉头,他显然对活八十不以为然,只觉得活八十是个没头脑的大傻子。当然在我的心中,活八十虽然思维比较跳跃,举止有些奇怪,但是仍然不失为与我共同相处一年的好同伴。 这时候铃丘睁开了眼睛,她深深地看了小黄毛一眼:“难道蛮力不是能力?” 小黄毛又被铃丘一句话噎了回去,便闷闷地再哼了一声。 “那我们的门主仙尊,大概有多少岁呢?”我生机勃勃地看着小黄毛,试图从他的嘴里挖出更多,关于活八十的身份信息。自从听活八十发表了那一轮,关于机灵小少女的言论之后,我对他的年纪着实感兴趣。 “谁知道。”小黄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可能几千岁?上万岁?” 随后小黄毛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音来。他说道:“想来门主仙尊肯定已经是个白发苍苍,连路都走不稳的大老头了。” 活八十一身白衣,强行抱着红毛火狐的样子,要我去背小黑的样子,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我脑子里的活八十,朝我露出了一个微笑,伸出大拇指眼睛一眨冲我说道:“就是这么任性。” 这么说起来,我又想起来一件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修炼都可以让人永葆青春吗?” 我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也算勉强修行过本力的人,难道我也会就这么活个几百岁,永远拥有一张年轻的脸吗?我志向并不高远,只想要平平凡凡地找个平平凡凡的男人结婚生子,要是我活到了八十岁,也还现在这副小姑娘的样子,那让我的孙女情何以堪? 小黄毛无情地打破了我的忧虑:“修炼当然可以永葆青春,但是你还挺傻,没到那阶段。”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眼前的二位大仙,因为在炼狱里面被折腾了很久,本力被大量抑制,现在还非常虚弱,正是我这个生龙活虎的优秀青年,来照顾这二位大仙的时刻。 二位都还在盘腿吐纳恢复,我则殷勤地说道:“你们饿吗?” “所以你有吃的吗?”小黄毛睁开眼睛瞪我一眼。 虽然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但是我记得还有一个楚荆小镇,两年前我是个凡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申首山脚下,两年后的我是个挺不一般的凡人,站在小黑剑上,去楚荆小镇上应该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于是我一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去镇上给你们买!” “所以你有钱吗?”小黄毛仍然看着我,只是他的话语实在是不可爱。 我:“……” 两年前没有钱,两年后自然还是没有钱。 这时候在一边沉默不语但是善解人意的铃丘睁开了眼睛,她拿出一枚金币扔在了我的手心里,随即她幽幽地闭上了眼睛:“现在你欠我两个金币了。” 于是我兴冲冲地将小黑剑召唤出来,身子一跃便站在剑上,时隔两年虽然我不认得路,但是小黑认得路,于是我开开心心地一路飞驰,山脚下现在俨然是秋天,树叶已经开始泛了黄色,我并不刻意飞得很高,只是想体验这一片浓郁的秋色,有几个零零碎碎的农人见着我站在一柄剑上疾驰而去,吓得唯唯诺诺地半跪在地上,以为见着了神仙。 看见别人这样,我心里自然还是有一些小开心小愉快的。虽然我知道这种情绪叫做虚荣。 果然有小黑托着我,到楚荆小镇的时候,那一片夕阳还挂在天边。 今天似乎是赶集日,为了再不引起恐慌,我从小黑剑上下来,走着到了小镇上去。 陆陆续续的农人都挑着担子开始回家,我看着他们挑着的东西,每一样我都看得高兴,但是他们显然被我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都躲着我走。我心中也记着小黄毛和铃丘,所以先去买了几个大馒头,便心急火燎地想要赶回申首山脚去。 揣着馒头,看着这一片纷纷扰扰的人间,我心里一阵温暖。眼前我身处这人间的时候,却总是被噩梦所扰,无暇注意过这人间繁华,现在不过是两年,我的心态却有巨大的变化。我原本不相信有神仙,但是却上了瀚海去修仙。 我虽然见过了明无梦大神仙,活八十大神仙,小黄毛大仙,铃丘大仙,见过了飞天,见过了唐异子用自身力量为自己所爱的女人,留下一个春天。可是这些在我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留恋。 我仍然只想要在人间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度过平凡的一生。 我带着埋头回到了申首山脚,二位大仙就算闭着眼睛盘着腿,我也能够轻松看到笼罩在他们周围的本力。 我之后要回家,可是他们以后会做些什么呢? 他们二人都会继续认真修炼,然后在某一日轻轻松松飞升为仙吗? 正这么想着,小黄毛便睁着眼睛开了口:“食物呢?” “我吃了。”我说。 然后小黄毛手一抬,一股锐利的风,便把我藏着的馒头给搜了出来,我抬头一看小黄毛:“老大爷,您不问少女所想,便擅自拿别人东西,这合适吗?” “我是老大爷,但是你是少女吗?”小黄毛好像致力于嘲讽我,他扔了一块馒头给铃丘,叹了一声气。 “之后怎么办?”铃丘倒是先开口了。 我抬头看了小黄毛一眼,今后的生活是勤加修炼早日飞仙,踏平瀚海唯你独尊了吗? 小黄毛咬了一口馒头,慢腾腾地说道:“嗯。我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想不通莫名其妙年纪就是很大吗? 天边的夕阳已经坠入了云端,艳丽的光芒也在慢慢消散。 “瀚海这么对我,我想不通。”小黄毛虽然语气平淡,但是我一抬头却瞧见了他执着的眼神,倒叫我有些害怕了。 小黄毛所说的,可能是清浊堂主本来派他们二人去试唐异子,被抓住强行被黑锅以后,清浊堂主便轻轻松松把他们二人作为了弃子。 我不敢说话,铃丘却开口了:“所以呢?你要去踏平瀚海吗?你有那个能力吗?” 小黄毛顿了顿,强硬地说道:“你不管。” 其实现在的情形似乎有些尴尬,我毕竟与活八十关系要好,活八十既然作为瀚海门主,那么我和要踏平瀚海的人一起坐着吃馒头,这合适吗? 这不合适。 于是小黄毛扔下馒头,一个跃起,整个人便腾空而上,消失在了云端。 我:“……” 铃丘却不以为然,她淡淡地重新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不管他。” 我又朝天上看了看,觉得也管不了他。 这时候铃丘睁开了眼睛,她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我见着她第一次笑。她的笑容使她整张脸的棱角都温暖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冲我说道:“明姑娘,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查清楚,所以不便陪你回家,只有有缘再见了。” 她也要走。 我点点头,也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再冲她招了招手说道:“那有缘再见了。” 原本我以为我在瀚海两年,在最后时刻也认识了同伴,可是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馒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这显然并不是惆怅的时刻,这夜晚也不是阻拦我回家的理由。 待铃丘走后,我也站起来,将小黑重新召唤了出来。小黑重新变为一把剑,托着我朝着我家的方向前行,我们需要穿过国界,经过无数城邦,最后才能到达我的家乡百叶城,我的家乡百叶城睡在我的记忆之中,现在两年不见,显得非常怀念。 我站在小黑剑上,再次回头看了一看这申首雪山,开始启程回家了。 当我到达我的家乡百叶城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我原本高高地站在小黑剑上,居高临下看着这片并不变化的土地,心里感慨万千,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衣裳污迹斑斑,上面大部分都是我干涸的血。这样会吓着爹娘的,于是我趁着夜晚到百叶城外的一条小河边,将自己全身都沁入这清澈的河水,想将浑身都慢慢清洗,想要洗掉身上这些斑驳的血迹,想要洗净一些我不想再见到的过去。 洗得愉快了,我便在河水之中畅游起来。 人间的月亮也显得温情,我在河里游泳,月光则并淡淡地照在河面上,看起来一片温和的亮光。 “啊。”——一个莫名的男声出现在不远的河岸处。 我有些心惊,想着虽然没穿衣裳,但是这一片夜晚,凡人的眼睛又能见着多少呢?所以我不以为意。 而后这少年声音又看着我说道:“是水鬼。” 作者有话要说:阴谋完毕,先写几章日常啦~~~ ☆、第三十一节:明无梦大仙候我回家 我既然作为一名少女,自然不愿意被人称作为水鬼。 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河岸的小少年,抬起手来吹了一口本力,那本力就化作了一缕长烟,遮挡住了小少年的眼睛。我再翻手一覆,用本力烘干了衣服,这才将衣服重新穿在了身上。 “果然是水鬼。”我释放的雾气朦胧地绕着小少年的眼睛,他却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这么听自然更不高兴了,我整理着湿哒哒的头发,闷闷地开口问道:“你不觉得这叫做天仙下凡吗?” 小少年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上面都是一些补丁。他的五官看起来仍然稚嫩,但是非常清秀。他慢腾腾地说道:“村里的王道士告诉过我,还留有人形的水鬼都是低阶的水鬼,看来你就是一只低阶的水鬼。” 我:“……”好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孩儿。 “可是如果你不是水鬼的话,谁家的姑娘会在河里洗澡呢?难道你是像我家一样,家里很穷没有木桶,不得不在河里洗澡的吗?”小孩儿原本说得掷地有声,其间又夹杂着他自己的猜测,最后他自己混乱起来了。 我笑嘻嘻地抬起手来,催起了一股水流立在他的眼前,随即我拨开遮住他眼睛的薄雾—— “啊。”小少年没有看一眼吓唬他的水流,他漆黑的眼珠子反倒看着站在岸边的我,他说道,“穷人家的姐姐,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可爱啊。” 我:“……”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心好累。被一个小屁孩夸可爱,真的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我懒得搭理小孩子,召出小黑剑就想飞了走人,可是我刚蹦到了小黑剑上,那小孩居然飞奔过来,一下扑住小黑剑,弄得站在上面的我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我便从小黑剑下来,瞪着小孩说道:“有事吗?小朋友。” “穷人家的姐姐,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小孩并没有被我吓到,反而一本正经地跟我说。 我听了之后瞪他的眼神更凶猛了:“所以有事吗?小朋友!?” “王道士说娘亲现在病得很严重,需要找到妖怪的冼石来作为药引……王道士告诉我村里最近的鬼就是水鬼了,所以我才一直在这里等着找水鬼……”这时候一直雄纠纠气昂昂的小孩,倒是忽然垂下了头,看起来似乎非常忧虑,“姐姐你是不是水鬼呢……?” “嗯……”虽然我不是妖怪,但是我可爱的小黑剑是妖怪,莫名其妙心脏又要被挖出来作为药引,其实妖怪也蛮可怜的。 所以我趁着小孩垂头丧气,便再一蹦重新跳到小黑剑身上,那小孩自然没来得及反应,小黑剑听我的指挥一跃飞得老高,我站在高处瞧着这小孩,隐隐约约又见着这小孩丧气的眼神,我好像又有一些于心不忍了。 于是我在身上摸了摸,当时铃丘给了我一个金币,我只买了几个馒头,当然剩下来了不少钱,我又瞅了瞅这垂头丧气的小孩,于是将这些钱币都扔给了小孩,然后叹了一声对他说道:“喂,小朋友,少带你娘去找什么王道士,用这些钱去请个郎中吧。” 我便催了小黑剑一声,就要走了。 小少年自然没有料到我一个穷人家的姐姐,居然揣着这么些钱币,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是他并没有立即如饿狼一样,将这些钱币全都揣在怀里,这小少年居然就这么一直看着我,见我意欲离去,反倒着急地大声叫道:“姐姐谢谢你,我叫做陆小招!你叫什么名字?!” 总听说什么做好事不留名,我抛洒出去的是铃丘的钱,我好像也没资格留自己的名字。 我离开了小河旁边,站在小黑剑上朝着百叶城前进。 刚刚在那小河边折腾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变亮了,这自然就是我回家的好时候了。当我站在百叶城之内,看着一切熟悉的境况时,我的心中百感交集,心中不停地在想,爹爹看我现在身体这么棒,眼睛这么亮,还跟着神仙学过本领,肯定会对我不吝赞美!而我娘亲见我现在独当一面,自己回家,变成了一位积极独立的好少女,一定也会留下欣慰的泪水! 光是这么想想,好像自己都能咧开嘴巴傻笑了。 我一路兴高采烈地开心狂奔,一抬头就到了家门口。 我嘻嘻嘻嘻地笑着,想着爹爹见着我一定会马上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于是我满怀欣喜地推开了大门,大叫了一声:“爹爹!娘亲!”然后我张开双臂,已经开始预备接受我爹娘激动地拥抱了。 “所以明大姐你现在是在干什么?”——站在门口等着我的,居然是明无梦!他还是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看着两手张开呈飞天大雁式的我。 我惺惺地收起了张开的手臂,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再伸出手来捏捏他的脸:“你是假的吧?我又是见着幻觉了?你又是现身来给我出谋划策的吗?” “至清!没礼貌!”从屋子里背着手满脸严肃的是我的爹爹,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拧明无梦的脸,他呵斥我道,“还不快放开无梦!” 我又惺惺地缩回了手,再狐疑地看了一眼明无梦:“你是真的?” “老爷。小姐又开始说些胡话了。”明无梦大仙不回答我,居然转身就跟我爹告状!这合适吗?! 这时候我爹的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些,一拂衣袖说道:“快进屋罢,你娘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买了好些菜回来。” 什么?我再看了明无梦一眼,为什么我娘会知道我今天回来? 明无梦大仙好像一眼就瞅见了我心中所想,待爹爹转身的时候,轻轻附在我耳边说道:“就是知道。”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就会窝里横,所以我转身就踹了明无梦一脚:“都怪你,我没收获到我爹热泪盈眶的拥抱!”我踹他一脚反倒自己重心不稳了,结果我倒是平白无故摔了一跤。 明无梦也不理我,继续跟我爹告状:“老爷。小姐倒是兴奋得很。” 我站起来狐疑地跟着走进了屋子,娘见我回家也跟了上来,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再牵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两年我的变化。我这时候才仔细一瞧,看见了爹娘头上已经有些许银丝了,心中有些感慨。 我娘将我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时拿着手帕攒着眼泪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抬头一看桌上,是娘给我买的一些小玩意儿,在我两年前还未上申首山的时候,爱吃的一些小零嘴。我一见着自然也兴奋得很了,这两年在申首山上天天吃草,人都清瘦了不少。于是我一蹦一跳就坐椅子上,开始吃这些小零嘴。 我爹虽然严肃,但也同娘一样,在仔仔细细看着我的变化,而明无梦则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我爹才开了口:“至清,这两年你在申首山上与神仙修炼,也是无梦一直带给我们你的消息。” 我这么一听,又狐疑地抬起头来看了明无梦一眼:你不是一开始揣着钱包就走了吗?虽然后来现过身,不过那都不是实体啊。 我虽然心中好奇,但是我爹叹了一声,继续在说:“一开始我跟你娘听着你上了申首山,没了噩梦滋扰,也是开心得很,所以也就没叫无梦带话给你,怕教导你的神仙知道你还有记挂在凡间,便不乐意再教导你。” 我再看了明无梦一眼,心中想道:难道在这两年间,明无梦一直在将我的消息带给爹娘吗?所以爹娘才没有操心太多罢。 明无梦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又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你回家,自然也是无梦提前告知我和你娘的。”我爹已经对明无梦深信不疑了。 看来明无梦大仙虽然人从来不出现,但是总在默默关注我嘛,不然怎么可以给我爹娘带来最新消息呢? “现在见你这眼睛,便知道你那怪病好了。”娘不再掉眼泪,又再给我削了一块苹果递给我。 嗯……我在家里就是这么娇生惯养受宠又任性。 其实我只花费了一天,便把我这两年的事情都给爹娘交代了一遍。其中隐藏了一些我又是被打,又是坠崖这些片段,大略地讲了一些瀚海的阴谋,感慨了一下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听得我爹直叹息,我娘直掉泪。不过关于结局的部分,我还是撒了谎,我也没说,我是被高端的瀚海逼得走投无路才下山的,只是说了想回家来看看。我爹娘也并没有多追问。 第一天好不容易跟爹娘交代完毕,我准备搬个小板凳,跟明无梦好好聊聊人生的时候,他又见不着人影了。 我想既然明无梦是位大仙,那我也不强求。随即我懒散了一个月,天天搬个凳子在院子里面弄弄花,晒晒太阳,享受家庭温暖。 那天月夜里遇到个小少年的事情,被我忘得一干二净。待我忽然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一个月之后的今晚,我望着天空上挂着的明晃晃月亮,睡不着觉。又忽然记起来了这么一件小事,那反正无聊,我便推开房门,走在院子里面召出了小黑剑,便往那小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其实我也就是个随性出发,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月,那小少年可能已经拿着钱挥霍干净,再不出现在那小河边了。 正这么想着,站在小黑剑上的我,倒是有些迟疑了。于是我脚下微微转了个弯,想着不要多管闲事,就回家睡睡大觉吧,我的眼神随意往地面一瞥,居然瞧见了那么个小身影,好像背负着凄凉,坐在河岸上痴痴地望着。 我再一看,俨然便是那陆小招了。 我飞得并不低调,说实话其实有些招摇,所以陆小招自然也看见我了。 他一见我,原本背上的凄凉气氛倒是一扫而空了,他一跃跳了起来,冲我剧烈地挥手道:“可爱的水鬼姐姐!我在这里!” ☆、第三十二节:技艺不精,却收获徒弟一枚 虽然他对我的形容我不喜欢,称谓我不喜欢,但是我还是放低了身子,收回了小黑剑,站在了他的面前。 陆小招一见我,好像眼睛都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地黯淡了下来。 我看着他说道:“你要说什么?” 他略微踟蹰,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说我就走了。”我作势要走。 我转身已经迈出了几步,身后却还是没有动静,我有些好奇地转过身去想悄悄看看,却听到扑通一声,陆小招居然在我的身后冲我下跪了。 我一惊:“你干什么?” 陆小招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我,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孩子的眉眼,看起来都那么倔强。他的眼角好像还有点点泪光,但是他拼命忍了下去,他说道:“水鬼姐姐,你收我为徒好不好?!我也要变成不生病不会老的妖怪!” 虽然他的努力方向有问题,但是我还是淡淡地看着他:“你娘呢?” 原本陆小招已经硬退下来的泪水,又重新在他的眼角闪烁了,他摇了摇头,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来那些钱,也没有救下他母亲的性命。 “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我看着他。 他还是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并不说话。但是我见他一开始痴痴地坐在这儿,估计这并不是他守望的第一天了,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有了一个月,难道他在这河边等了我一个月? 我蹲下身子,与陆小招保持同一个高度。 我对他说:“人是不能修成妖怪的,你懂吗?” 花能成妖,树能成妖,草能成妖,鸟能成妖,世间万物皆能成妖,偏偏人不可以。 或许是因为我毕竟经受了一个瀚海,和一个唐异子的洗礼,在这一刻我面对着这么居然一心想要修炼为妖的孩子,我倒是着实有了一些帮助他的心情。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说:“人想要不生病不变老,只能修为神仙了。” “可是我不喜欢神仙。”陆小招一个小小少年,原本凄切的情绪,这时候却非常激昂,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我,“如果世上真的有那神仙,为何会居高临下不尝尝这世间疾苦?为何我娘亲一生做尽善事,却不给我娘亲一个善终?!” 陆小招对神仙很有意见。 而严格来说,我认识的神仙也只有活八十他老大爷一位。现在想起来两年前,连救火狐跟小黑,活八十都是不愿意的,因为处于活八十作为“神”的角度上来说,他关注的是万物的“平衡”,而不是“善恶”。 那时候我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些许了。 但是我眼前这位跪地不愿起身的小少年,显然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于是我只得跟他讲述一些切合实际的小道理了。 我叹了一声说道:“连我都没有到永葆青春,不再生病。你要我怎么教你?” “可是我只认识水鬼姐姐你一个,村里的王道士都不如你这般厉害!”陆小招的眼神重新变得晶晶发亮。 可是能不能不要把我跟你们村的王道士对比……? 这时候我想起了遥远的国度,遥远的楚荆小镇,遥远的申首山,和遥远的瀚海门。而且这两年,我时常与活八十和唐异子这两位老年人博弈,眼前见着这么一位崇拜我的小男孩,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我该为他指一条明路。 我说:“瀚海。你可以去申首山上的瀚海。” 其实陆小招的年纪,也早已经过了瀚海收徒的最高年纪了,当年我因为单手提起悔己露水的壮举,破格被瀚海收下,但是我眼前的小少年陆小招,毕竟只是一位凡人,以平常来说,他进入瀚海的机会很渺茫。 而现在恰逢是瀚海一大批低级弟子,被强行牺牲,现在瀚海的弟子缺口巨大,如果真的立志修道为仙,却还是只有瀚海了。 陆小招拥有不错的第六感,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 他还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水鬼姐姐,你当我的师父好不好。” 但是我害怕麻烦,没有同情心也没有爱心。所以我拒绝了他。 我说:“不。” 如果这时候陆小招说:那我就跪地不起。那么我会转身就走。这是什么?这叫做威胁。作贱自己来威胁别人有用吗?没用。 还好他没有。 陆小招首先想的并不是逃避问题,不是以自身来威胁别人,而是解决问题。他立即站起了身子,坚定地看着我说:“水鬼姐姐,那你怎么才会当我的师父呢?” 这一点我非常欣赏,于是我也站起了身子,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我问你几个问题罢。” “嗯。”他一听我语气松了下来,陆小招的眼睛重新变得晶晶发亮。他说道:“水鬼姐姐你问。” 我点点头,再朝他露出了一个笑:“你能不要再叫我水鬼姐姐吗?” 陆小招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嗯嗯。那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我想了想,感觉叫我明姑娘奇怪,明姐姐我听着不高兴,明小姐更生硬,这么一比较,好像也能接受“师父”这个称谓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听我这么说了,陆小招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忙不迭地点点头,笑着叫我:“师父。” “好好好。”我示意叫他停止,开始问他第二个问题,“今后我打算就在百叶城扎根,找个男人成亲生个孩子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所以当我有安定的生活,不愿意再教导你的时候,你可以接受吗?” “师父,明明你已经可以腾飞操纵水,为什么还想要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呢?”陆小招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少年,他并不能理解我所向往的平凡生活,“就算变得很厉害了,为什么不四处去打败坏人,惩恶扬善呢?” 看来这个孩子的心中住着一个大侠梦,这是价值观的问题,我说:“这叫做人各有志。” 我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少年:“你能够接受吗?” 虽然陆小招的脸上明显带着狐疑,可是他仍然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我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眼前的陆小招年纪还小,尚且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可是经过了瀚海阴谋的我,深深感受得到人心莫测,利益第一,所以我问出了这么最后一个问题,“待你比我厉害的时候,你能够永不出手杀我么?”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陆小招来说,好像是一个非常残忍的问题,他听后微微一愣,他说道:“师父,不会。永远不会。” 其实也是因为那夜仍然挂着一轮美好的月亮,那河水仍然清澈沁心,来自于树林里的风声也显得静谧。所以才会给了我一个突如其来的好心情,收下了一个徒弟。虽然我并不厉害,但是我有特别的吐纳方法,还有那纯白世界里活八十教导我一年的成果,慢慢教来对付一个小孩十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倒不是我坏不愿意教,这山下灵气微弱,感受到的天地灵气太薄弱,其实并不适合修行。 修行是循序渐进的,所以我在第一个夜晚先教了他吐纳的方法,从树上折了一小块树枝,我轻轻地覆盖了一层本力,遗留在树枝上交给了陆小招,我对他说:“你先练习呼吸吐纳,要是你能看见这树枝上的东西,那便是通过第一关了。” 一切显得那么恰到好处,我收下了这么一个徒弟,也是我一生之中唯一一个徒弟。 我教导他的时间实际非常少,更多时候我都在百叶城里游玩,明无梦还是不见踪影,我也不能愉快地与他分享,我有了一个徒弟这件乐事。待我休息了一个多月,我的爹娘也开始了他们的本职工作——替我物色夫婿。 嗯。虽然我经历了修仙的过程,但是我现在十七岁,还待字闺中,解决了做噩梦的怪病,这下我爹娘当然开始操心我的婚事了。 我倒也乐得自在,虽然我曾经对活八十的美貌,怀有过不轨的春心,但是我们相距太遥远,他是修仙大支瀚海的门主仙尊,而我是山脚下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跟活八十自在愉快我很高兴,但是我也就不白日做梦与他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哎。 平凡的生活平凡的生活,我所要的也是平凡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爱情的,无比美妙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就是高兴,就是任性。哈哈。 下午4点再更下一节。 ☆、第三十三节:如果我想要抓住这爱情 其实我的整个梦境非常简单: 梦里面是一个清晨,阳光透过窗户上繁复的花纹,晒到了我的脸上。我睡在床榻上,被这温暖的光束吵醒,我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一睁眼便看见一个人在温柔地注视着我,他的整张脸也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太阳在他的轮廓上勾出了几缕金边,他侧身睡在我的身旁,微微撑着下巴微笑地看着我,轻轻地说道:“你醒了?” 眼前这个男人的脸,我初见的时候只觉得非常朦胧,但是当阳光彻底灌入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看清了他的脸:是活八十。 他的眉眼依然非常好看,他的嘴角微微弯,眼角含着笑,眼里到处都是爱意。 梦里的我似乎已经与他爱恋许久,因为只见着他的脸,他的眉眼,我便是忍不住的笑。 在梦里我把脸凑过去蹭他,他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脸,我说:“抱抱。” 他便张开了手臂温柔地抱住了我。 我在他的怀抱里,伸着脖子咬着嘴唇说道:“亲亲。” 他便将轻啄了我一口。 我在他的怀抱里努力地嗅着他的气味,撒娇问他:“你爱我吗?” “嗯。”活八十点了点头,他说,“我爱你。” 梦境这么甜美,最后我还是被刺眼的阳光吵醒的,但是我在现实中睁开眼睛,却没有一个男人睡在我的身旁,温柔地看着我。 梦醒之后我双颊发红,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刻钟,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梦境里面太美好,虽然没有太多甜言蜜语,可是那梦里太真实,好像连空气都是甜的。我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我的潜意识里,一直对活八十心怀不轨,但是一直被我的理智所压制吗? 我摇了摇头。 但是脸颊还是红得发烫,我侧过身一看窗外阳光灿烂,心里想着我要去问问小黑!于是我牢牢抓着脖子之间的纯白石头,想进入纯白世界里与小黑商量我的感情问题,但是我心脏扑通狂跳,怎么也没办法静下心来进入那纯白世界。 最后我只得躺在床上望着窗户回味了——这非常普通的梦,却让我生平来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甜味。 这真的是爱情吗? 我真的默默地爱上了活八十吗? “你曾经爱上过他。”这时候我莫名地听到了明无梦的声音,而仅仅只是他的声音,便把我躁动的心拽入了纯白世界。 这纯白世界我自然是呆得习惯了,我见眼前这一切天白地白,一片白色,眼前只站了一个明无梦,我便有些困惑了。 我看着眼前的明无梦,狐疑地说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是你脑子里的精灵。”明无梦的脸上没有表情。 可是你怎么也瞧得见我心里想什么?我心里正这么默默地想着,明无梦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却仍然淡漠地开口了:“那个男人能瞧得见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自然也瞧得见。” 明无梦说“那个男人”,是谁?活八十吗?他为什么不提活八十的名字。 “那活八十的本体,究竟叫什么名字?”见明无梦自己提起了活八十,我当然也就抓紧机会问了一句。我知道活八十叫耄耋(mao die),这是他胡编乱造的,我知道他是瀚海的门主师尊,这是唐异子间接让我知道的。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我与他明明在纯白世界里相处了一年,却什么也不知道。 “明明是你跟他认识,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明无梦显然也瞧见了我心中所想,他面无表情地嘲讽我。但是瞧他的态度,似乎对活八十确实不抱有好感。 “你为什么说我曾经爱上过他?那他曾经爱上过我吗?难道我不是平凡遥望神仙的姑娘吗?”我忽略掉明无梦的嘲讽,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搞不懂,那种人有什么好爱的。”这时候明无梦的眉头之间皱了皱,他又闭着眼睛叹了一声气,并没有看我一眼。 明无梦他总是这样喜欢忧虑,先忽略掉他可能的年纪,但是见他一脸年轻却像是带着几百年的烦恼,我觉得很违和。于是我向前走了一步,到了明无梦的面前来,伸出手指来到了他的额间,轻轻揉了揉,想揉开他紧皱的眉头。 我以为他会退后一步,或者拿开我的手,可是当我揉他的眉间时,他却一动没有动,我看见他又轻轻叹了一声,最后微微舒开了眉头。 明无梦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我还是轻轻地揉着他的眉间,与我从小长到大的明无梦,离我非常靠近,他说道:“明至清,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啊?”这话听得我莫名其妙,从小时候开始吧,不管是走路喝药吃草,从来都只有明无梦大仙来指点我迷津,他永远都站在一个高瞻远瞩的角度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一丝毫的犹豫。可是他现在居然跟我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我伸回手来一拍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明大哥,有些事情当局者迷,就让明小妹我旁观者清的角度上,来为你指出一条明路!” 明无梦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嗯,他觉得我的笑话并不好笑。 他再叹了一声气。 “你深深爱过那个男人,可是结局并不美好。”明无梦还说执意说那个男人,不愿提及活八十的名字。 难道我其实就是活八十的“机灵小少女”?我记得很早以前活八十告诉过我,他是在人间找一位故人。或许他就是在找我? “明无梦……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我抬起头来看着明无梦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攫取蛛丝马迹。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平淡,提及我的过去平淡,说道我曾经的爱情更加平淡,我抓不住丁点他眼神里的信息。 明无梦说道:“因为我是神。” 这是明无梦第一次提到自己的身份,他说的不是仙,不是神仙,而是神。 “可是我并不能刻意左右你的抉择。”明无梦看着我,他的五官看起来还是那么硬朗,我眼前这个与我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明无梦,看起来这么近,可是又那么远。 “你还记得你只有一魄吧。”明无梦伸出手来,轻轻地覆住了我的左边手腕,我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热度,我狐疑地抬起头来看他,见他似乎在替我查看灵魂状况,“人如果有魂,则总会记起那么一星点前尘往事。” 原本其实我对这个并不在意,只要不再有噩梦滋扰便好,其余时候缺几个魂少几个魄,对我来说并不构成太大烦恼。 明无梦说:“你没有魂,所以你记不得。可是我不能骗你说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只有你自己,才有资格去定夺。” 我被明无梦搅得糊涂了,痴痴地看着他。 他并没有再握住我的手腕,那一股温暖迅速抽离了我的身体,我站在这一片纯白世界里,看着整个世界里唯一的一个明无梦。他的轮廓犹如镌刻,当他的眼里有光时,他的眼神犹如星辰。 明无梦原本深深紧锁的眉毛,我只能当是他作为神的忧虑太多。 明无梦笃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这时候他的眼里有光,所以整个纯白世界似乎都与这光一同活跃了起来。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想再爱他,就去找回你自己的魂,再去决定要不要继续爱他。” 我明明被那个与活八十的美梦搅得乱了心神,但是看着眼前的明无梦,我也非常不舍——每一次替我指点迷津的明无梦,他总是会消失。我与他一同成长了十几年,我不喜欢老是消失,不陪我吃喝玩乐,不听我一声唠叨的明无梦。我想要一个跟我一起出门,替我遮风挡雨的明无梦,即使他不是神,不是仙,不会替我指点迷津,但是他会揣着盘缠给我买馒头。 “你又要消失了吗?”我看着他。 “看我的心情,看我想不想再见你。”他说。 “是你送给我的这块石头吗?”这一块包含了整个纯白世界的石头,是你在那一晚一夜将我送到了楚荆小镇,然后亲手将这石头挂在了我的脖颈上吗? 他点了点头。 这一片纯白的领域,开始蚕食明无梦的轮廓——他要离开了。 “你真的是神吗?”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那——”我看着明无梦,有些欲言又止,但是仍然将想问的话都吐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边呆十七年呢?” “不止十七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被白色蚕食的明无梦,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有些艰涩,但是我尝不透。可是这艰涩转瞬即逝,一个更大的更温暖的笑容,绽放在了他的脸上。 他说:“因为我是你脑子里的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大明大明大明大明 ☆、第三十四节:我和陆小招和明无梦 明无梦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已经把我的离别铺垫好了。 所以当我推开门,准备找爹娘的时候,我娘已经把收拾好的包裹递给了我。我看见娘的眼圈又有些泛红了,我甚至不知道明无梦到底跟爹娘说了一些什么,我的爹娘都没有阻止我。 我走出门去,爹已经瞥见了我手里拿着的包裹,他说:“吃完饭再走罢。” 这顿饭吃得很辛酸,我原本已经决意要过平凡的生活,跟一个平凡的男人结婚再有一个平凡的小孩,我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些平凡。可是我已经见识过了那些奇异的法术,我已经见识过了所有人间所视为的神迹,也许又因为是我心还太年轻,所以才还不甘于平凡。 而其实将我推出家门的,还是明无梦的那一番话,他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姑娘,我可能是强大的,或许我明明是能够与他们比肩的,只是我不小心丢失了原本的魂魄而已。而现在,我要把那个强大的自己找回来。 是这样的信念,撼动了我。 爹娘并没有出言挽留我,离开的时候,我执意不要爹娘送我,为了让他们觉得我法术高强,已经有了足以一个人独立的能力,我召出了小黑剑,才第一次在他们的面前,展示出了我的一些小花样。 我站在小黑剑上,只觉得自己还未看尽这百叶城的宁静和繁华。 爹娘看着我的眼神里欣慰,也有不舍,但是他们只跟我说了一句:不要勉强,不要逞强。想回家的时候便回来罢。 我点一点头,虽然看着这个熟悉的家,心里非常舍不得,看着已经渐露老态的爹娘,我是于心不忍的。但是我知道有一个明无梦,一定会好好地帮我照顾我的家,因为他也是我的家中一员,他也是我的家人。 离开百叶城后,我想了又想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忘记了陆小招。 也不知道他修炼得怎么样了,我脚下一转便回到了那条小河边,而这条小河的河岸处,俨然已经变成了陆小招的修炼场所。这不,我刚一到,便看见一个陆小招盘腿修行吐纳,手里牢牢抓住的,竟然是我那时递给他的那一截小树枝。 我站在小黑剑上隔得老高,远远地看着这个孩子。 我明明并不招摇,陆小招也明明闭着眼睛在认真吐纳,可是我微微一下降,陆小招便发觉了我,他跳起来就仰着脑袋冲我摇摇手:“师父师父!你终于不是在夜晚的时候才来了!” 小朋友,你说的这句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倒是容易误会了…… “你修炼得怎么样了?”我很善良,是一个称职的师父。 “嗯……”陆小招挠了挠头,有些困惑地说道,“师父你叫我感受天地灵气,但是这话太虚,我感受不到。” 是吧是吧!你师父我当年也是觉得这句话太虚了!什么叫感受天地灵气,我只感受得到睡意。 “但是很奇怪,我每次认认真真地盘腿吐纳之后,感觉身体倒是轻盈了不少。”陆小招抬起头来看看我,小少年虽然长相还很稚嫩,但是五官已经初显锋芒了。 不过根据陆小招所说,他虽然不能感受到所谓天地灵气,但是已经能够感觉到身体轻盈,那便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因为这山下人间灵气非常稀薄,其实很不利于修炼本力,但是陆小招只花费了一个月,便能明显感觉到身体轻盈,若他一开始就在申首山上的瀚海,可能天分便是与小黄毛和铃丘并驾齐驱的? 我一见他手里还紧紧拽着我给他的小树枝,也觉得这孩子有些可爱得好笑,我觉得我虽然现在要离开百叶,但是仍然需要给陆小招选择。 于是我开口了:“师父我觉得你的天分很好啊!” 陆小招一听我的夸赞,好像眼睛都发亮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嘛,总是喜欢听别人的表扬。他眼睛挣得大大的,还是欣喜地看着我。 然后我又说:“适合去申首山上的瀚海。” 陆小招一听我这么说,原本发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平心而论,这孩子跟着我,显然不如去瀚海再拜谁为师。瀚海虽然充满阴谋,但是既然已经经历了一次血洗,目前来说,去当个中下层弟子,暂时应该还比较安全。瀚海毕竟学习气氛浓厚,山上灵气十足,还可以去其他一同求道的师兄弟互相切磋求教,岂不是一件大乐事? 但是我的徒弟陆小招年纪还小,尚且并不懂得师父我的考虑。 他的脸上全都是丧气,甚至不再看着我的眼睛,他说:“师父,难道你还是嫌弃我没有本事,拖你后腿,所以你才想把我塞进什么瀚海的吗?” 毕竟瀚海还是与我们百叶距离了一个国度,宣传工作没做好,看看陆小招这样子,怕是还以为我要把他拐进哪个深山了。 于是我好脾气地劝他:“瀚海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 “师父你是已经要嫁人了吗?所以才急急地想要把我推出去?”陆小招的脸上忽然显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可是师父你就算成了亲,我也不会耽误你生活的啊。” 我:“……” 瞧瞧陆小招这么一句话说着,若是要有心人听去了,又是要被想歪到天边了。 于是我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屁孩:“你师父我要去闯天下了,你确定要跟我去?” 陆小招听到我不是要去成亲,都快高兴得蹦起来了,忙不迭地点头说:“师父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儿!” 正在我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小孩的指路明灯的时候,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出现了:“我想了想,还是与你走一截路吧。” 我一抬头,发现明无梦一身青黑色的袍子,虽然同样是面无表情,但是在纯白世界里满脸愁容的明无梦,现在忧愁已然消散了一大半。他莫名地出现在一棵大树下,明媚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他的身上留下点点光斑,这时候阳光赋予了他无限的温暖感。 这时候一个恍惚之间,我似乎觉得我想要的那一个明无梦回来了。 这个明无梦不是神,不是仙,不会替我指点迷津,但是他会替我遮风挡雨了。这一位与我一起成长了十几年的亲人,之前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我,可是他现在又回来了。 “你是谁?”见我露出笑容,我的徒弟陆小招说话了,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树枝,他的语气复杂交加,“你就是那个要与我师父成亲的男人吗?” “……”我。 我的徒弟陆小招总是有惊人的脑补能力。 我叹了一声气,刚刚想跟陆小招解释说:我说我要跟平凡的男人成亲,你看看眼前的明无梦大仙,他从上到下到底哪一点平凡了?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明无梦却并没有深深看我一眼,用眼神逼迫我解释。 他反而对我的徒弟说道:“嗯。” 嗯。看来明无梦大仙高瞻远瞩,已经看出了陆小招有空前的脑补能力,所以也就懒得解释了。 嗯。不愧是明无梦大仙。 陆小招眉头一皱看了我一眼,好像还想问我什么,但是明无梦却并不理会了。他说道:“走吧。” 走吧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不准让小黑托着我走吗?于是我狐疑地从小黑剑上跳了下来。 对了,我还没骄傲地告诉明无梦,我收了个徒弟呢。正这么想着,我骄傲地跳到了明无梦跟前去,神神秘秘地看着他说道:“明大仙,你知道吗?” “你是想问我,我知道你是个傻瓜吗?”明无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随即他又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你是个傻瓜。” 陆小招不愧是我的徒弟,我虽然没有教他什么,他却坚定地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上,所以他义正言辞地看着明无梦说道:“师父未来的丈夫!您虽然是我师父未来的丈夫!但是怎么能如此不尊重我的师父呢?!” 哎。原本我还指望他夸夸他师父我,聪明伶俐又美丽呢。现在见他这么说了,也就知道这小屁孩也就只是个添乱的程度了。 于是我们由一位大仙明无梦领队,由一位美少女明至清为中坚力量,由脑补小屁孩陆小招为垫后势力,开始朝着让美少女明至清变强的道路进发了! ----------------- 我的家乡在越隽国的百叶城。 我师从的瀚海门,在大宛国的申首山上。 而明无梦带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在黄辛国的一处叫黒隅(yu)斗场的地方。 这短短两三年,我倒是出了几趟国门啊。 其实我想,我也算是有些修为的人,我可以站在小黑剑上,明无梦是大神仙,背着我的徒弟飞一飞应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明无梦就是执意要带领着我们走路前进。 一路上闲着无聊,我也想跟我的徒弟讲一讲修仙的理论知识。虽然我一直没有提起过,但是也并不代表我对此一无所知。当然我想尽量避着明无梦,悄悄跟陆小招讲,因为当着一位大神仙的面,还教一个小孩应该怎么变成大神仙,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所以我想先把明无梦支开。 比如说我会说:“明无梦大哥,我忽然感觉身体非常饥饿,俗话说大小姐不能一日没有馒头,所以您能帮我去买两个馒头回来吗?” 但是这时候明无梦刚刚转身看了一眼,我的徒弟听了却非常殷勤了,他说:“师父你饿了吗?我去帮你买!” 便攥着那小树枝,撒欢似的地跑去给我买馒头了。 我:“……” 第一次支开明无梦的计划失败,于是我老是在心中盘算第二次。 于是见到了夕阳我又说:“明无梦大哥,我忽然感觉上午走过的那一片树林非常美丽,俗话说大小姐想要一片树叶也应该得到,所以您能帮我摘一片树叶回来吗?” 这时候我殷勤的徒弟自然又听见了,我的徒弟陆小招眉头一皱纳闷地说道:“师父你怎的突然间变得这么矫情,不过既然是我的师父,这么一丁点小小要求,弟子也仍然可以做到!师父未来的丈夫,请陪我师父在这里等等我罢,我去帮我师父摘摘叶子就回来!” 便攥着那小树枝,撒欢似的又跑去给我摘树叶去了。 明无梦听见了,他站在夕阳下,鲜红色的夕阳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就笑了。 我被他这个笑弄得疑惑了:“你为什么笑?” “因为我爱笑。”明无梦也是睁着眼睛说着瞎话,眼睛也不眨。 也不知道我的徒弟陆小招到底跑了多远,我等得有些困了,便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今天的晚霞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明无梦也坐了下来,他坐在我的旁边,我闲着无聊,拿了一块小石子在地上涂涂画画。但是我的想象力实在非常困乏,实在画不出什么好看的画来,只好在地上写了很长一串:明无梦明无梦明无梦明无梦。 写着写着我看着这一长串字就笑了起来,我嘿嘿嘿地冲着明无梦说道:“明大哥,你究竟是叫明无梦呢,还是无梦明呢,还是叫梦明无呢?” 明无梦直直地看着我:“……” 切。我切了一声,明无梦还是十七年如一日地不可爱。 这时候我突然记起来,在纯白世界里明大仙跟我透露了我的故事,因为始终没有问清楚,所以我心中一直有些好奇。之前又一直有陆小招我也不方便直接问。于是我赶紧趁这个机会冲明大仙问出了口。 “明大仙!如果我的三魂七魄全部归位,那我会不会长成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我兴冲冲地看着明无梦,心里满满含着的都是希望。 但是明无梦一听我问的是前尘往事,他的表情倒反而变得严肃起来了,他说:“我不想说。” 看来我自己的记忆,也只得自己找回来了。我不习惯看见明无梦这样的表情,于是我只好不再问。打着哈欠静静地在看着这夕阳,鲜艳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一瞬之间所有万物都被笼罩了一层红色,而红色的尽头则是一丝淡漠的黑色,那黑色的丝线开始逐步侵蚀这鲜艳的日光,夜色即将来临了。 这时候,我的徒弟陆小招回来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小树枝,满脸不安地看着我:“师父师父!刚刚我迷路了。” 但是我见他一路跑来的方向,并不像是迷路了。 明无梦的语气仍然淡然:“你没有迷路。” “可是……”一丝惊恐从陆小招的眼睛里面滑了过去,而我,作为陆小招的指路明灯大师父,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徒儿担惊受怕,于是我温柔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小招咬着下唇,似乎还有一些后怕。 他说道:“是村子。在那路途中,突然钻出了一个村子。” 我听得莫名其妙:“啊?” “师父!那方向我们白天过来的时候,路途上明明了无人烟,哪里看得到有一座村子的?!”陆小招抬起头来看着我,他好像努力不想让我看出他的害怕来,他说道,“可是我刚刚想回到我们上午走过的那一片树林,却见着路上,忽然钻出了一个村子来,还有袅袅炊烟……” 我虽然学过一些三脚猫的法术,但是本质上我还是胆小的。我听了陆小招这样描述,自己都有些害怕了。于是我便转头看着明无梦,期待大仙明无梦再给我指点迷津。可是明大仙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吧,我读出了他的意思,这意思是自力更生。 那既然是自力更生的话,我们当然更应该识别危险,避开危险,不在危险面前迎难偏要上。 于是我朝陆小招露出了一个抚慰的微笑:“你看到的是幻觉,咱们继续前进吧。” “师父,你的这个笑比哭还难看。”陆小招显然并没有感受到我笑容中深藏的抚慰。 “明至清。”明无梦忽然看着我,他说,“我不希望因为我在这里,你就开始顺其自然地转嫁责任。” 哎。我叹了一声。好吧,明无梦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迎难而上,他就马上在我面前消失给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增加大明戏份。 这一节好长好福利! 其实是作者君害怕你们看多了,嫌弃流水账……干脆都整合在一节里了…… 下节又开始打怪兽。 ☆、第三十五节:明大仙开启难度模式 好吧。 明无梦大仙已经那么说了,我怎么着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以前我在申首山上看见过关于鬼的注解。其实以书中的解释来说,鬼也只是我们人类的另外一种形态,也就是长得可怕了一点。 事到如今,我再回头看了看明无梦大仙,正好撞见了他看我的眼神,吓得我一激,我赶紧叫道:“走走走!咱们这就去斩妖除魔!” 一听见我这么说了,我的徒弟陆小招眼睛又是一亮,他手里还攥着那一根小树枝,激动万分地看着我说道:“师父,你是要带我展示你的本领了吗?” 这话听得我有一些尴尬。其实我有什么本领吗?没有。 但是为了展示我身为师父的威严,我当然得以身作则站在首位,引领队伍向前了。 刚走了一段路,我身后的明大仙又开口了,他说道:“所以明至清,你觉得一点一点绕着圈子躲开那怪村,我会发现不了吗?” 既然陆小招是我的徒弟,那当然是以我的立场为中心了。陆小招义正言辞地打断了明无梦的嘲讽,他说道:“师父未来的丈夫,我想这一定是您的错觉,您也对我师父的人品产生了巨大的误会,我的师父是不会有这种逃避态度的。” 听了这话,明无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陆小招说道:“对,没错,你师父的人格就是这么高尚。” 我:“这……”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回了原路。 这一番折腾,原本只见了一丝淡漠的夜色,现在黑色已经将整个天际笼罩,天空之内有无限星光闪烁。 虽然有时候明无梦的眼睛会亮得犹如星辰,但也不会真的发光,可能他是神仙他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我不行。于是我便伸出手指来,在手指尖聚集了一些零散的本力,再用这些本力转化为一股微弱的亮光。 我算也是在瀚海博览了不少书籍,所有书籍之内,对本力的划分,其实并不复杂。 本力是有特性的,比如说唐异子,他与万物交流的能力,便不是别人能够轻易学来的,这是他的本力特性决定的。 铃丘的本力是将法术实体化,比如说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的那一张神行咒。 小黄毛的本力特性是什么,我暂时也没瞧出来,当时见他的能量球,好像与雷电相关。 活八十和明无梦又是两尊大神仙,点个头眼神一飘好像都能引起地震似的,我就更瞧不出他们二人的本力特性是什么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属于自己的本力特性的,本力特性是高手才有的比较。而我,身上也就只有一魄,能吃得健康活得舒畅就已经不错了,本力特性什么的想都别想,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就只有将本力转化为其他的法术力量了。 要施展的法术越强,消耗的本力也就越多,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所以活八十虽然教给我许多能耍的小法术,但是我本力薄弱,也就只有化个雾气抬抬水流,点支光亮照照明了。 而这个世界里,对修真之人的实力划分就更简单了。虽然瀚海是给门下弟子划分了高级,中级,低级,最低级的阶段,但是以严格意义上的成仙来说,并没有太多我听不懂术语的阶段,判断为仙的法则非常简单:强。只要你够强。 传闻天上最高一处叫做至高天,若一踏入那地方,便能感受到仙气加身法术激增,而只要你强得能够飞得去至高天,那你就算得上是一名仙了。当然在到达至高天之前,仿佛会经历什么什么雷劫,烈火焚烧,利剑下雨,冰冻暴风之类的东西。至于如何成仙,以及成仙以后的事情,书籍上再没有更详细的记载了。 我本力一直薄弱,现在虽然伸着手指照明,但是也不能消耗太多力气,所以我指尖的光芒非常微弱,也就足够我照照周围的地面。 明大仙虽然眼睛不发光,但是我觉得他就算闭着眼睛走路,也能够绕过这地上的每一块石头。所以我不必照顾他的眼睛。 而陆小招就麻烦了一点,他毕竟才开始学习吐纳,但是他的心态非常积极,他说道:“师父!我感受到了您的良苦用心,您并不是因为吝啬而不给我光亮,而是在以这种无声的行为,鼓励我自行创造光亮!徒儿非常感动!” 我:“……” 既然你愿意,那你就感动吧。 但是我们走了许久,走了许久,我确定并不再是我故意走歪路,却仍然没有见着什么村庄。四处一片荒芜,有时候会有一些灌木草丛,但是也稀稀拉拉的,根本一丁点烛火也见不着。 陆小招看着周围附近,心有余悸,但是我见他瞧了又瞧,好像努力想在黑夜里,找到一丁点他所见着的村庄线索。他有些疑惑,但是并不犹豫,他指着我们眼前附近说道:“这里,明明就是在这附近的,怎么现在没有了?” 明无梦蹲下了身子来,抚了抚地面,鞠起了一把泥土,轻轻地搓了搓,又将那泥土闻了闻。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随即他拍掉了手上泥土,直直地看着我,我也满心欢喜啊,我觉得明无梦大仙又要给我提示了,所以我拍拍耳朵就准备洗耳恭听了。 可是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随即说道:“明至清小姐,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 “啊?”我一愣,“什么事情?” 是你马上就要在我面前,金灿灿地再消失了吗? “因为这次变得不一样了,所以我也给自己加了一点难度。”明无梦看着我说道。 啊?什么?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什么变得不一样,我也懒得说,说起来话太长也没什么作用,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会继续忘掉。”明无梦的黑色瞳仁深似潭水,“反正我现在大量压制了自己的能力。可能现在的我比你还弱。” 我倒是听得莫名其妙了,狐疑地看着明无梦:难道强者就是这么任性么?明明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非要给自己加大难度? 现在的明无梦,不能用法术听见我心中所想,但是他有眼睛,他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清楚我的性子。所以他其实看得见我的怀疑,他却并不想同我解释。 他的唇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便浮在了他的嘴角:“加油。” 我倒是看得更加狐疑了,虽然明大仙说的话我听不懂,做的事我觉得莫名其妙,但就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明大仙的脑回路不同凡人,他极具压制了自己实力,却高兴得快傻笑了。这让我们一众想要变强的人情何以堪? 直接问应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就只提起明无梦鞠起的那一把泥土了:“明无梦大哥,那您提高难度之后,觉得这泥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是不是沾染了人间的味道,让您倍感怀念呢?” “泥土上残留了一些妖气。”明大仙不理我的嘲讽,他说道。 随即明无梦身体轻轻一跃,跳到了一棵大树上去,又朝反方向望了望,这时候月色袭来,皎洁的月光笼罩了大地,地面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光,能见度也提高了许多。可是明无梦张望的地方,根本什么也没有。 明无梦却继续说道:“你的徒弟陆小招没有说谎,这里确实凭空出现过一个村子。” 可是现在又凭空消失了? “这不是普通的妖怪。”明无梦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的嘴角上的那一丝笑容,还是没有融掉,明明说着忽隐忽现的村庄这种恐怖的事情,他却表现得非常开心,他说道,“这是被奴役的百行怪,这种怪物大多成群结队,没什么大能力,但是脚程非常快,速度迅猛,它们的习性有如人类,会扎营,会短暂停留,但是停留过后便是立刻日夜兼程的赶路了。” 嗯……感觉是非常勤奋的妖怪啊。 “操纵百行怪需要很大的能耐,百行怪自身却没太大能耐。可是呢。”明无梦的话音一转。 我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可是妖怪既然成群结队,那么妖气当然也会呈高度凝结状态,会在百行怪扎营的地方,结成一种奇妙的结界。”明无梦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这半个月内,我们算是落在这结界里面,暂时是出不去啦!” 大仙,您给我指了这条明路,叫我去收集魂魄重新恢复以前的爱情记忆。可是现在咱们都掉在这结界里面出不去了,你却高兴地在一边咧嘴笑,这是几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大仙压制实力,也只是为了跟女主好好玩耍呀~~~~ ☆、第三十六节:纵然时间长流 所以,要在这里被围困半个月,我们应该吃一些什么呢? 明大哥虽然实力压制了,但是体质应该不会变吧?有谁见过神仙还吃饭的?所以就不用考虑他了。勉强想一想我和陆小招就行了。 我正皱着眉头这么想着,明大仙看着我就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我饿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所以呢?”跟我说有什么意义吗? “所以你应该去找吃的啊。”他再冲着我一笑——他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累积起来见过的他的笑容,也没有今天多。 我身上还有三个馒头,现在已经干巴巴的了,如果真的要在这里被围困半个月,那这三个馒头也得省着点吃了。因为明大仙人为提升了难度,所以我现在的实力,反倒是我们三人中最强,我暂时能够用本力抵御饥饿,晚上时候也是人间灵气最盛的时候,那时候多吸吸灵气当吃饭就罢了。 想到这里,我便拿出一个馒头来,掰成了两半,一半给明大仙,一半给陆小招,为了不造成他俩认为我要独吞两个馒头的误会,我说道:“我这剩下的两个馒头,咱们明天再分。” 陆小招对我流露出了一个“师父我懂你的苦心,你不用解释”的深奥眼神,而明大仙却拿着馒头手伸着摆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被明大仙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只好问他:“怎么了明大仙?” “是冷的。”明大仙说得正义凛然。 “所以呢?”我眉毛一塌看着他,“所以你咬不动吗?” “对啊。”明大仙又笑了——他今天怎么这么矫情又爱笑啊。 我瞪了明大仙一眼,只好讪讪地把他手里的馒头接过来,催动本力变换为热力,将这馒头用热力加热。 一边我的徒弟陆小招,则露出了失望的眼神,啃了一口手上冷冰冰的馒头,叹了一声说道:“师父你怎么只对未来的丈夫好呢?” 明大仙,陆小招,你们俩能别让我一个弱女子费劲了成不? 好不容易解决了两尊佛的饥饿问题,我觉得还是不能在这所谓的结界之内坐以待毙。但是天色实在非常昏暗,我又浪费了无聊的本力去热馒头,也猜不准这结界之内,会不会有奇怪的怪兽。所以我也不敢贸然破解出去的线索。 既然我是领头人,所以我率先做了决定:“我们先将就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看怎么出去罢。” 我的徒弟陆小招点了点头,深深赞同我的想法。 明大仙则打了个哈欠,倚靠在一棵树旁,便闭上了眼睛。 我因为没吃饭,只得盘腿打坐吸一会儿灵气了。于是我也开始闭眼冥想,冥想的时间过得飞快,其实我还算是有时间观念的一个人,想在瀚海的时候,总是能够一觉到大天亮,所以当我冥想结束睁开眼睛一看,信心满满地想道:终于天亮了吧——怎么天还是一片黑色。 我有些拿不准了,难道是因为时间还未到吗?我狐疑地准备闭着眼睛再冥想,一边闭着眼睛安心睡觉的明大仙却开口了:“明小姐,在妖气的结界之内呢,天气时间的概念也会模糊不清。” 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我等不来早晨了吗?! 这时候陆小招也睁开了眼睛,他昨晚拿着小树枝跟我一样冥想,他也狐疑得很,不知道眼前一切为何还是黑夜。 而后在一边闭目睡觉的明大仙,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含笑意地望着我,看得我鸡皮疙瘩为之一振!只得讪讪地看着他说道:“饿了吗?” 他点点头。 我无奈地再叹气一声,只得再无奈地催动本力给他热馒头——给“他们”热馒头,不然我又得挨陆小招话柄了。 坐在这里也没办法,于是我便带领着我们三人四处查看——我觉得并不应该分头探索,第一:我会迷路。第二:陆小招会有危险。第三:如若被结界内奇怪的妖气分开的话,可能再也见不着了。毕竟凝结的妖气飘渺,谁也猜不透它究竟会怎样。 我将本力催动到眼睛上,让眼睛更加敏锐,查看妖气。 本力凝结在我的眼珠上,我闭眼再一睁开,所看见的世界果然已经变了样——妖气,铺天盖地的妖气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这整个区域都包裹了起来,这些妖气灰暗,在某些地方呈现奇怪的旋涡状。 那些妖气漩涡,到底是些什么? 我狐疑地走去那最近的一处妖气,我慢腾腾地靠近那里,在自己的手臂上结成了一道防御壁垒,谨慎地将手伸进那最近的一处妖气漩涡。当我的指尖一靠近那漩涡,一股奇妙的力量便从我的手指灌入,进入了我的体内。 这奇妙的力量好像也并不邪恶,应该只是普通的妖气,不会对我造成实质伤害,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怪异。过了半晌,我觉得自己身上不痛不痒,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便讪讪地收回了手,回头重新走向了明大仙和陆小招。 明大仙看我的眼神没有变化,但是陆小招一见着我,瞳仁都增大了。 我左左右右看了看身上,也没缺胳膊少腿啊,又没有感受到特别疼痛。为什么陆小招那么惊讶? “师……师父……”陆小招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的长相怎么……怎么变了。” 见陆小招这么惊讶的样子,我也吓了一跳,手一伸赶紧摸脸上去了:“什么?!难道我脸上多长了只眼睛?多了个鼻子?!” 不对啊,我摸了又摸,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低头一看陆小招,那小子脸上居然多了一抹红晕。 我:“……” 还是明大仙淡定,他听到陆小招说我长相变了,好像也没太大的变化,我也没随身揣着镜子,一点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什么样。 明大仙的眼神平平淡淡地落在我的脸上,平平淡淡地说出口来:“你现在这模样,大概是你二十五时候的样子。” “啊?”我听得更莫名其妙了,我只是去那妖气漩涡摸了摸,怎么一下就长了好几岁? “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明无梦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神落在这曾经有一片村庄的土地上,“百行怪虽然成群结队,但是不至于会形成这么重的妖气,而且这妖气之中有怪异。” “怪异……”我丧气地摸着我的脸,“所以我就只能接受,我平白无故长了八岁这件事吗?” “师父师父。”陆小招见我垂头丧气,他的眼睛亮了一亮,随即说道,“师父你现在这样很好看的,虽然一点也不可爱了。” 莫名其妙长了八岁,我还能可爱吗?我瞪了陆小招一眼。 “你现在总归比你八十岁的时候可爱。”明无梦总是喜欢正经地嘲笑我。 随后他说道:“这个结界之内,时间的流动有问题。妖气凝结成了漩涡,这些漩涡会让时间前进或者后退。所以说你莫名其妙长了八岁。” “所以我也可能长成八十岁吗?”我看着明无梦。 明无梦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莫名其妙就笑了——难道是见我可能变成一个老太太,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地傻笑吗? “总之我们的样貌都可能会变化吧?”我一眼看着明无梦,再一眼看着陆小招,实在想不出来这两尊佛八十岁是什么样子,也是一头银白满脸皱纹走路不稳吗?我看着现在器宇轩昂的明无梦,呵呵呵呵地也笑出了声音来。 “不只是靠近漩涡,这结界之内的妖气凝结非常复杂。”明无梦说道,“就算避过那些漩涡,也不一定能逃过时间变换。” 逃不过最好啦,我邪恶地看着明无梦的脸,既然他现在压制了实力,变成了普通人,那么他的样子也一定会有变化的,提前六十年看明大仙八十岁的样子,这么想起来,这地方好像也不错。 我的眼神一低又看见了陆小招,他现在脸上兴奋极了,他自然也听懂了明无梦的说法,他似乎对自己也会突然长大这件事情,保持着极高的兴奋。总归是个小孩子嘛,总想长大。 但是我还是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兴奋,我用了身上一半多的本力,将陆小招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咒语也布下了好几层,坚决不让那奇怪的妖气渗入陆小招的体内,其间原因很简单——现在的陆小招年纪十一二岁,身上衣裳自然也是小孩的,见他十一二岁身高长势喜人,如果他突然也长个八岁变成大人了,这衣裳很不得给撑破?挺尴尬。反正我和明无梦的长势稳定了,身体变小的话,大不了拖着衣服走,而陆小招长大的话,就只得勒着衣服走了。 于是我们三人便再次前行了,这两位大仙看我一会儿三十,一会儿十七八,再一会儿又变成了七八岁。 有我的本力加护,妖气果然一丁点不近陆小招的身,他安安全全地走在我的屏障下。而我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力气在照顾他上,这岁数变来长去的我眼睛一闭也就忍了吧。 在我变成四五岁,拖着衣服走路的时候,陆小招看着特别高兴,他脚步一跨高兴地站在我的身边,对我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意思是“我比你高比你棒”。 我:“……” 我也没心情管他,小心翼翼地提着长长的衣裳,即便是没办法走路了,鞋大衣服大的好不舒服。我一边走着一边紧了紧自己的腰,没看到前面一块石头,我脚步本来就不稳,现在一块石头垫在我面前,我重心一倾就往前边倒。 “啊。”——在我还没倒下去的时候,一双手便从我身后把我拎了起来。 这手的温度我认得,是明无梦。 明无梦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怀里。现在我整个人都快沐浴在仙气之内了。 虽然我现在变成了三四岁,但是我有些担忧:一会儿我突然又变成二十七八了,他这么抱着我多尴尬啊。到时候我发现自己一变,就感觉从他身上蹦下来吗? 我再一抬头,看见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怀疑:“明,大,仙,为什么时间没在你身上发生变化?你耍赖!” “当然发生了变化。”明无梦的眼神一低,轻轻松松就看见了“年幼”的我。 他虽然嘴角未曾弯曲,但是眼睛里面都是笑意:“我十年前是这模样,二十年前也是这模样。时间往前摇摆一千年,往后前行一千年,我都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大仙好帅气么么哒。 ☆、第三十七节:离开幻境 天色昏暗,妖气混乱。 我还是三四岁,我伏在明无梦的背上,撑着身子想仔仔细细地看一看这周边。本力在我的瞳孔里面聚了又聚,而我始终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我以为妖气漩涡是有规律的,可是把这片土壤走了一圈又一圈,我还是没有瞧出丝毫的规律来。 要命的是这周边环境实在相近,我想走出这结界的大概区域,却把自己的感官绕晕了头。 其间也会刮风,但是这些风也大都是妖气流动而形成的,我和陆小招还好,压制实力变成普通人的明无梦,身体会开始承受不住妖风阵阵。我趴在明无梦的后背上,看着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要自己找罪受。 再走过了一些枯萎的枝丫,我见明无梦的咳嗽越来越厉害,虽说他是自找的,不过看起来我也很不忍心,于是我们便又停留了下来。我从明无梦的背上下来,现在这一副三四岁的身体实在是碍事,我叫陆小招牵着我专门去找妖气漩涡。 撞一撞说不准就长大了。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不论我怎么遇到时间流动,看样貌我总不会超过三十岁——也可能是四十岁?毕竟我也不知道我年纪大了是什么样,我估算不出我的正确年纪来。 难道妖气所能够影响的时间流动,最多不过三十年? 这可能是一个依据。我赶紧将我的想法告诉了明无梦。 他又咳嗽了两声,随即看着我说道:“不对。时间流动的长度,跟结界没有关系。” 照他的说法来看,他是既知道时间为什么不超过三十年,又知道结界如何除去了?他冲我笑了笑,可是就是不告诉我。我再抬起头来看见明无梦,瞧他咳嗽得非常厉害了,我叹了一声气,手一反复,用本力转化为一层薄薄的雾,覆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想用这雾气来阻断妖风。 一时之间耗费了许多力量,来照顾眼前这一位老大爷,一个小屁孩,我也有些站不住了。坐在地上盘腿开始吐纳。 而明无梦这时候开口了,他慢慢地瞧着我说道:“你是在想,我为什么要故意找罪受吗?” 我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以表示赞同。 “你知道活得太久的人,心中是什么感受吗?”明无梦的脸上,还覆盖着我给予他保护的那一层雾,他的嘴唇隐匿在雾气之后,可是我仍然感受得到他的笑意。 我一愣,倏忽之间,我便想起了很久以前与活八十的那一番对话。其实在纯白世界里的那一年,我与他有过许多对话,多多少少也算是感触得到一些所谓仙人的领悟吧。 我说道:“是寂寞吗?” “不是。”明无梦又笑了,“是麻木。” 在一边的小屁孩陆小招,自然听不懂我们关于生命的领悟了。 “当你活得太久的时候,你会发现到最后世界上谁也记不住你。”明无梦并未流露出丝毫感伤的情绪,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普通至极的事情,“因为他们到最后都死了。” 我知道明无梦的这一番话里,一定有他为何会陪伴我十七年的讯息。 “时间这么一轮一轮翻转过来,你的身体不会老不会冷不会饿,也不会痛。你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你会想自己是不是只是一溜意识,强留在这人间。”明无梦的声音里面仍然不带有情绪,他说,“你一定还在想,我为什么会陪伴你十七年是吗?” 我给了他那一层雾气之后,妖风被隔绝了一大半,现在他再不因为肉身承受不住妖风,而不断咳嗽了。 我坐在他的对面,歪着脑袋看着他。可是我忽然并不想知道这原因了,我现在应该要做的事是离开这里。 于是我拖着衣服站了起来,走进了最近的一片妖气漩涡,我的身体瞬间又成长了,变成了大约十几岁的模样,这也就够了。我将小黑剑召出,一蹦跳到了小黑剑身上,我让小黑剑带我尽量飞高——结界总有个尽头,我要找到这个尽头,然后用力量,破开这缠绕着讨人厌的结界。 小黑剑往上飞了又飞,我看脚下的明无梦和陆小招,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不点,一股无形的东西在我的头顶,像是一堵屏障。找到了,我要找的就是这个。我伸出手来,在这屏障上探了又探,我再定睛一看,我的头顶是一片浓郁的妖气结成的网格,我找到一片看起来最薄弱的地方,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我的身体变幻莫测,还好始终有小黑稳稳地托着我。 我催动一阵本力,在手心汇聚。因为我没有本力特性,只得将本力变换为其他的元素,比如说水火,比如说利刃。可是在刚刚我为了照顾那两位大爷,已经耗费了一大半的本力,所以一丁点也不能浪费。 我将手中的力量催动为一把匕首来,朝那最薄弱的地方牢牢刺去! 可是那妖气凝固,一动不动。 我的力量不够。于是我再将自己手中的本力增强,用力再刺了过去! 本力凝结成的匕首刀锋,已经有了些许裂缝,我咬着嘴唇心里有些不安了。这时候我右手一松,打开了左手手掌,那一根红线仍然蜷缩在我的手心之中,一动未动。我心中一动,又有些想用红线弯刀了。 虽然活八十警告过我,但是我实在是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再往下看了看,现在明无梦已经屏蔽了自身大量的能力,应该无暇顾及到我这一边,他也应该不会察觉才对。于是我融化掉手中那匕首,将力量重塑在左手掌心,那红线似乎又有了生命力一般,红线化作一道光线,再生出无限光芒来,那弯刀便轻而易举地立在了我的手心里。 其实我不是左撇子,但是既然红线生在了我的左手,我也没办法。而且它足够强大,我将这红光染成的弯刀,大肆劈砍了下去,那无形的屏障,在我弯刀触及到那一刻开始,浓郁凝固的妖气便开始土崩瓦解,破了一个大洞,一束明媚的光亮,顺着这洞口照进了这黑夜里。 我再用红线弯刀在这天空屏障四下劈砍,累了个够呛,好不容易才让这空间露出了一大半来。 我擦擦脑门上的汗水,将左手闪闪发光的红线弯刀驱散掉,我手心的那一根红线便再度萎缩在了手心之中。可是我并没有立即下地,我先催动了力量,将自己全身都检查了一遍,但是怎么看,我对这红线弯刀都运用得更加纯熟了,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当时为什么活八十会严格禁止我再用呢?明无梦会不会也劈头盖脸骂我一顿呢? 于是我站在小黑剑上,慢慢悠悠荡在空气中,最后重新回到了他们面前去。 陆小招的脸上映着太阳闪闪发光,不用说都是对我的崇拜。 我心虚地看着明无梦,可是他看起来并不严肃,他的脸庞映着正午的日光,他黑色的头发在这耀眼的日光之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似乎都镀着一层金边,他温和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又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左手上,我一惊,他一定是看出来了。 可是明无梦似乎瞧出了我害怕他,他一句话也不提,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起了身子来对我说道:“走吧。” 也许是因为我驱散了这结界,奇怪的妖气自然也被风吹得散去了,我重新变回了十七岁的样子。但是毕竟消耗了不少力气,我实在有些虚弱,但是既然变为了十七岁,当然再没有脸叫明无梦再背我了。 于是我把小黑召唤了出来,这么一头大黑熊凭空出现,把陆小招吓了一跳。我也懒得解释,整个人都趴在小黑的背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睡着觉。当我趴在暖烘烘的小黑背上,一瞬间感觉世界怎么这么美好。 有太阳,有小黑,有明无梦。我能够在温暖里睡着,我怎么会这么幸福呢? 我趴在小黑的背上,意识已经有一些迷蒙了,我恍惚之间听到了明无梦说话。 他说:“明至清,我不想与那个男人共同出现。我也不想左右你的判断。” 因为太阳耀眼,即便我闭着眼睛,也能够感受得到这一片耀眼的金色。我迷迷糊糊地应道:“嗯。” “所以我与你走到了黄辛国,我便又要离开你了。”明无梦的声音忽近忽远。 这是梦吧?明大仙怎么会又说走就走呢?况且黄辛国还那么遥远,如果我们步行过去的话,至少还可以走半年的。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又应了一声。 “我希望这一次,你的选择会是正确的。”明无梦的声音非常动听,我整个人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放肆地嗅着空气之中那一股阳光的味道。这时候我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触在了我的额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如果多更的话,时间就不定……单更的话,都是在下午四点更新。 明大哥暂时离场了~嘤嘤嘤。 ☆、第三十八节:这里有个黄辛国 可能神仙总是爱玩把戏,也可能是明无梦讨厌再陪伴我,于是在我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一见的时候,便已经到达了黄辛国。 虽然我知道明无梦本来就应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但是知道他离开了,我心中还是有失落。 黄辛国是一个无比自由意志的国家,并不严格限制他国人入境,所以我们都没有通过从天上飞,从而偷渡入国境内,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入了边境城门。而当我一迈进黄辛国的时候,我感受到一股与我的家乡截然不同的气息。 倘若说越隽国和大宛国都是崇尚和平,对仙人崇拜,到处都弥漫着虔诚和香气的话,那么黄辛国就完全像是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并不在乎世界上有没有神仙,他们也并不崇拜神仙,他们崇拜的核心是“力量”。 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鬼,只要你足够强大,那么你就可以获得尊敬和崇拜,权利以及金钱。 这里的人以身上的刀伤为荣,街上到处是一眼望去便五大三粗的男人,而女人们大多妩媚风情,可是却又泼辣不好招惹。我带着小黑一起走进的边境城门,可是这里的人并不对小黑惊异,他们似乎已经对妖怪见怪不怪了。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国度,对力量极端崇拜的国度。 我和陆小招两个人一进入黄辛国,反倒像是两只细小的蚂蚁,周遭会有人用贪婪的眼神望着我俩,看得我心里发毛。还好我还有一只强壮的小黑壮壮场子,在形象上使我们二人不那么弱势。 我去当铺里换了一些钱,那凶神恶煞的当铺老板,扣下了我不少钱,硬说我的东西值不了那么多,我很生气。但是我并不擅长粗暴的解决方法,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所以眼前这个当铺老板长得凶神恶煞,说不定内里更加凶神恶煞。 这是一个野蛮的地方,能够在野蛮的地方开着店铺欺负外来人,自然也有本地势力撑腰了。我虽然有点三脚猫的法术,但也不想惹出太大麻烦来,便只有惺惺地收下钱走了。 毕竟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黄辛国,黒隅斗场,聚魂仙浆。 之前明无梦告诉过我,我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需要补足魂来记起前世的事情,有一样东西有这种功效,叫做聚魂仙浆。 这东西只有一个地方能得到——黄辛国的黒隅斗场。 而这所谓的黒隅斗场,是暴力与荣耀的国度黄辛国,引以为傲的一处制度。这斗场便是一座竞技场,成千上万的观众喜欢来看这血腥的斗技,参加竞技的可以是任何人——人,妖,仙,魔,鬼,任何人。 而所谓竞技,自然也有阶级之分,当到达了一等阶级,斗场便会带一些好东西作为犒赏了,比如说——这聚魂仙浆。 我正是要拿到这东西了。 黒隅斗场是黄辛国的骄傲,所以我随便问问人,便知道斗场究竟在哪座城了,可是让我感到惊异的是,这黒隅斗场居然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完善的制度,我作为一个新鲜人,如果要作为挑战者进入斗场的话,我没有资格。 我必须先在这边境城内进行登记,才能进行初级选拔。 当我带着陆小招,到达登记的地方时,那登记的男人笔一摔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哼。你个小屁孩子玩什么不好,来玩命?” 这种时候争吵没有用,需要用实力来证明我的价值,于是我的手一翻转,一团火球便立在了我的手心中间。 这登记的男人见我使了法术,却仍然斜着眼睛嘴巴一扯,嬉皮笑脸地看着我说道:“小姑娘,你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就不要拿来糊弄我了好吗?” 他还是不愿意给我登记名字,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我给些好处费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可是却见这个恶心的男人,仍然笑嘻嘻的样子,眼光猥琐地盯在我的胸前,他说道:“小姑娘,我见你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哥哥不介意吃点嫩。既然你非得想要去黒隅斗场送个命,那临死前跟哥哥我逍遥快活些,岂不更好?” 恶心。真恶心。 我捂住陆小招的耳朵,不想让这乐观的小少年听到这些恶心话。 我说:“我给你钱。” “咦!小娘子又想跟我好好温存,还给我钱哩!”这恶心的男人说着就探起了身子来,往我的位置一蹭,我反感地身子往后一侧,躲过了他恶心的大手,这男人见没摸着我,脸上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说道,“小娘子怎的还害羞了!” 我觉得跟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谈不通了,现在是不管我给不给钱都想占我便宜的意思。于是我转身就要走,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位故人的声音。但是当这位故人每次一出现,我便要忍不住地打寒颤。 故人说道:“徒儿,遇到这种时候,这样做就是了。” 随即故人抛出一柄本力凝结的匕首,狠狠朝那恶心的男人抛了过去,我只听得那恶心的男人一声惨叫,他的手掌被那匕首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从那他的手上缓缓掉下,一片淋漓。 即使这里不是申首山上的天机谷,我见着唐异子,身上仍然一颤。 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异子无视了我惊异的眼神,他一眼看着我,脸上挂出了一丝笑容,唐异子还是这样,俨然如同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虽然有自私,他虽然仍然是人,却仿佛有一身仙气加身。 唐异子便一步步缓缓走近了那男人,轻轻说道:“这样你可以让我徒儿登记名字了吗?我的徒儿名字叫做明至清。” 那男人因为莫名其妙遭受了一击,又感知到唐异子功力高深莫测,只得不愿地点着头,本想用右手写名字,但是右手掌有个大洞,颤巍巍的根本握不住笔,于是他又抬起了左手来,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我的名字。他的脑袋上全是因为疼痛流出的汗珠。 可是当我还着急着害怕唐异子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不说便又出门离开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不迫害我了?为什么他要救我? 难道活八十作为门主仙尊,用绝对的权利压制了唐异子,所以他恰巧正在这里,也不得不帮我解围,而且再不迫害我了? 我想重新找到唐异子,从他的嘴巴里亲口问出一些东西来,虽然他满口谎话,但是说不准仍然有一些有用的信息吧?是的吧?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带着陆小招跟出去,但是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却一丁点也找不到他了。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了,黒隅斗场的初选我轻轻松松地通过,复试是跟一个看起来彪悍的汉子打了一场,可是第二场我还没出手,刚结成了一把本力剑,并不像浪费太多力气,那汉子见我手中凭空一把剑,反倒是把自己吓得够呛,忙不迭地主动投降了。 两场过后斗场给了我一些钱,一张写着“入”的牌子,我便狐疑地带着陆小招,前往了斗场的主会场。那是另外一座城市,我并不适应这个国家,所以也不想慢腾腾地挪动了,于是我耗费了许多本力提升陆小招的速度——因为我没有本力特性,不能将本力实体化做成符咒,所以耗费的力气更多了。 这七日之后,我们便轻轻松松地到达了黄辛国主城,黒隅斗场的主会场。 这里是黄辛国的主城,自然更加繁华了。大量的别国人,也非常热爱看这一场血腥的杀戮盛宴,所以在街上摇摆的什么人都有。 达官贵族,乡野屠夫,没有头的鬼魂,三只手的妖怪。大家都和平地走在大街上,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在黄辛国这么一个崇尚暴力的国度,在主城反倒是收敛了不少,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怪人,心中想道:这里是主会场,高手自然太多,而高手并不露相,大家都不愿意招惹陌生人——万一其中一个就是黒隅斗场的一等高手呢? 到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才想起:那么唐异子,是不是也是为了这黒隅斗场而来的呢? 如果是的话,他肯定也在这里。因为这里有主会场。 我没有在街道上有太多的停留,也不愿意跟陌生人搭讪,我带着陆小招直接前往了主会场处,凭着那块写着“入”的牌子,进入了斗场安排的一处街道上的小房子,因为我是新人,所以被分到的房子又破又旧。我一路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许多人,他们大多少言寡语,可是有些人身上仍然分散着一些本力的气息,我闻得出来。 不想与这些人有交集,所以我便一直窝在那个小破房子里,等待着我竞技的那一日。 可是今天忽然到了夜晚,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我被这妖气吵醒,迷蒙地睁开眼睛去看,却看着眼前一片火红,一个明显的破房子映着月光,此时此刻却发出了火红的光亮,而这光亮,来自于我眼前的这一只妖怪。 ——记得吗?在我还未上申首山之前,与活八十在山下救出的那两只妖怪。 一只小黑,一只这毛皮仿佛在熊熊燃烧的火红狐狸。 小黑跟了我,而这火红的狐狸归了他。 而现在火狐在这里,活八十,他一定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量推动剧情…… 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净是扯淡。主线一来写得飞快。 ☆、第三十九节:故人是否不得见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这许久不见的狐狸,站在我这破旧的房子里,登时掀起了一阵火红的光亮。我一时之间见着它,心中感慨万千。可是火狐并没有对我有更多的表情,它蹲在地上,身体立得笔直。它定定地看着我,它的嘴巴动了动,在说什么话。 可是我只是想着小黑一定乐意见着这火狐,毕竟它们算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当我正欲将小黑重新召唤出来的时候,火狐的话语一点一滴地进入了我的耳朵里。 它说道:“不要去找凛大人。” 凛大人是谁? 我还未问出口来,火狐又开始说话了,它一字一顿地再重复了一次:“不,要,去,找,凛,大,人。” 我走近一步靠近了火狐,想要摸摸它的脑袋,问一问更详细的消息,可是它却目光灼灼,忽然蹭起了身子,火红的尾巴一扫,身躯一动,便从我这破旧的屋子里消失了。 火狐一走,整间屋子里的颜色霎时消失。我倒是有些狐疑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的吗?这时候睡地上的陆小招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我钝钝地说道:“师父,刚刚屋子里怎么这么红?” 陆小招也看得见这红色,那这就不是我的幻觉了。 可是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到底火狐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要去找凛大人”? “凛大人”是谁?是活八十吗?这是他的本名吗? 那时候我在瀚海时,活八十的念用真身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他也警告过我,他说他的本体非常坏非常恶劣,千万不要去找他。现在这一只火狐也出现在我的面前,跟我说着相同的话,同样是在警告我不要去找活八十。 明无梦将我送到了黄辛国,然后说不想与活八十同时出现,于是便消失了。 所以活八十,他真的在黄辛国吗? 火狐会出现在斗场安排的客房内,那么活八十,他正是也在这黒隅斗场之内吧? 所有的想法都汇聚在我的脑子里,我心里一激,睡意全无了。便用意识再进入了那纯白世界,坐着找小黑交谈。小黑显然也感受到了火狐的来临,它也有些狐疑,它说道:“火狐身上还带着那位大人的气息。” 那位大人,指的就是活八十吧。 现在小黑也给了这么一个肯定的回复,那我的心中就更加笃定了。活八十在这里,他一定在这里。 我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觉,满心都在想着那个温暖爱情的美梦——如果我顺利得到了聚魂仙浆,得到了上一世的记忆,或许我也曾经是一位仙人,或许我与活八十本身便有渊源,或许我并不平凡,我是可以跟他一起实现那个美梦的? 这美好的希冀冲晕了我的头脑,让我忘记了那个警告——那个叫我不要接近活八十的警告。 越是希望,我的那一场竞技时间便来得越慢,我每天都在这破旧的房子里坐立不安,但是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死这一件事,因为我有红线弯刀,我已经非常确信红线弯刀非常厉害,这时间上也只有活八十不允许我用而已。他可能也是误会了。 我等了又等,我竞技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所有的观众都在四处喧嚣吵闹,嘴巴里说得都是些瞧不起我的话,可是我不在意,我要的是晋级,我要的是聚魂仙浆,我要的是恢复前世的记忆。这些嘲笑在我的眼睛里,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阻碍而已。 第一场便是一个瘦削的怪人,那怪人身形非常闪烁,但是我并不想耗费太多时间。于是我一出手便是那闪耀的红色光芒编织的弯刀,我在用本力加速了自身的敏捷,一招便让他倒下了。 第二场是一个胖子,胖子也有本力,但是我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去观察他,我的做法很简单。总是那红线弯刀,但是这招却是奇效,我不知道为什么红线弯刀会这么厉害,但是就是无人来战胜我。 第三场稍微费劲了一些,我耗费了很大的本力才跟上了他的速度,不然我连他的身形也看不见,但是我的身体的应变却仍然迟钝,完全比不上他。这时候我一着急,红线弯刀一扫,一阵强烈的红色光芒溢出,轻松追上了这对手,一击便让他倒下了。 接下来的第四场第五场第六场到第十场,总是这样的过程无异,有对手暗自琢磨过我的攻击方式,但是没有用处,因为就算他们知道了,却仍然躲不过。虽然有人想在我使出红线弯刀之前,便砍断我的左手,那时候我的确一身是血鲜血淋漓,可是他并未得逞,那一场我还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目光,我抬头一看,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唐异子。但是那时候我的脑袋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占据,手上出现的红光居然映红了全场,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一场我的脑子里被一种冷漠占据了,在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那红线弯刀没有杀死他。 其实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我的魂,就是我前世的记忆。但是我在这黒隅斗场之内,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位炙手可热的新星,因为我总是干掉了比我强大太多的对手,在赌注方面我倒确实帮斗场挣了一些钱。 后来斗场给我安排了很大的房子,住在那里可以看到海洋和日落,我很喜欢那里。斗场的人还给了我许多许多钱。我把这些钱都换成了黄金,都攒了下来,想着以后带回家里去。 打了许多许多架,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如果我赢下了最后一场,便到达得了第一等的竞技人,拿到黒隅斗场的至高宝贝,聚魂仙浆。 最后一场比赛是在明天。 我托着下巴坐在窗户上,看着遥远的夕阳和碧蓝的汪洋。我总是没由来地喜欢看着夕阳,天下间的一切都被红色燃尽,这看起来实在太美了。 陆小招在我努力打架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在加油地学习吐纳,闲着他坐在我的身边,表情有些犹豫,他说道:“师父,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我一笑,将左手轻轻地背在了身后,看着陆小招说道:“怎么样的变化?” 他的话语之间非常迟疑,他说道:“师父……” 陆小招的眼神有一些躲闪,但是最终还是落在了我背在身后的左手上——我把这红线弯刀用了许多许多次,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原本蜷缩在我手掌之内的红线,愈演愈烈,像是已经自己生出了力量,攀岩着我的手臂开始生长起来。 现在已经长到了我的手腕处,可是我已经不能不用它了。 最后一场,我只需要赢下这最后一场就行了。我只要赢下这最后一场,拿到了聚魂仙浆,那我这一世便再不用这红线弯刀了。 这个夜晚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难熬,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兴奋得辗转反侧,但是这却只是平凡的一个夜晚。 我跟着斗场的人,走进了这最后一场的会场,这是一个前所未有巨大的场地,四面围墙,观众席位一层又一层高高居在围墙之上,这是斗场对观众的防护措施,我知道这会场,这是只有这斗场之内,一等竞技人才能有的特殊待遇。 我站在地上,四周人声鼎沸,他们兴奋极了。这些人花费了极大的赌注在我身上,我也知道在外界传言之中,我与那一柄神奇的红线弯刀,莫名其妙成为了一个传说,居然还开始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只为一见我那红色光线凝结的弯刀。 我闭着眼睛,努力要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心里怀着的全都是对自己前世记忆的虔诚。 住在我左手腕处的红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随着它的生长,慢慢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它了。我感受得到这红线在我的手上剧烈地翻腾,有一些刺痛。 我望着对面遥远的大门,我的对手将会在那里出现。 这时候我听得到我的头顶,那些聚集而来的人们发出了剧烈的欢呼,我知道我的对手即将出现了。 我站在地上,定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那一堵巨大的门。 一个人影缓缓从那一片黑暗之中出现了,我看见了,那人的身影在黑暗里若隐若现,随即慢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难道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皆是我的熟人吗? 站在我对面的对手不是仙,却仙气加身——居然是唐异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对,其实之前的种种,便隐约昭示了,他极有可能出现在我的对面。只是我一直之前一直在低等之中纠缠,迟迟够不着他的等级罢了。而我的师父唐异子,他离我相隔遥远,我远远地看着他,一直而来的颤栗没由来地却消失了。 我的心中好像全部都是对于记忆的渴望。 唐异子亦然遥远地看着我,再不走近一步。周边的观众在拼命欢呼,却始终不见我们挪动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一抹笑容。这笑容隐隐约约地挂在了他的嘴角。 然后他转身对裁定者说道:“我认输。” 坐在上面的观众一听,嘴巴里全部都是谩骂。他们似乎已经手里拿好了零食,准备看一场血腥和杀戮的盛宴,可是唐异子却轻而易举地认输了,他们千里迢迢一来,却什么都不得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认输。他就像是知道了我一定会来,所以他站在这最难的最后一关,故意为我让开了一条道路来。不过我已经不想再想太多。我到了场下,我接下了这聚魂仙浆。 原本我以为它会闪闪发光,原本我以为它会有一汪奇妙的色泽,可是它却只是一碗其貌不扬的水而已。 我一大口喝下了它。 我坐在休息的地方,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我觉得脑袋有些许晕眩。可是我还是能够稍微保持住自己的意识,原本嘈杂的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人前来,众人便开始屏息再不敢吭一声气。我狐疑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耀眼的白色。 白色在这昏暗的房子里,发出了圣洁的光芒。这白色是衣裳,金色华丽的花纹在白色之上若隐若现,有一种超脱世俗的光芒。 我被这白色晃得有些迷蒙了,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再往上看,看见了一双眼睛——这是活八十的眼睛。他看着我。 可是再当我仔细去看他的时候,却看见他保持着原本的容颜,而他那头发长长的垂在他的背后——我一眼望去,一片银白色。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太高兴,提前把明天的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够明天要发的量………… ☆、第四十节:凛风止于月明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啦昨天没发…………感觉感情忽然剧烈了许多啊…… 今天因为太激动,所以没在四点,就提前发了!! 原来一切都是有关联的,那一碗聚魂仙浆之后,一些莫名的记忆灌入了我脑,一种奇怪的疼痛揪住了我的心脏。 我那个关于爱情的美梦是一半,而那折磨我十五年的噩梦,是我前世记忆的另外一半。所有的梦境在我的脑子里重合—— “凛风于,我们一起去看月亮吧!”我坐在流光溢彩的云上,一转身便看得见笑盈盈的他,凛风于抚着我的发尾,也回以我一个笑容来。 “傻子,至高天上哪里有什么月亮。”他轻轻的握着我的手,那温暖那么炙热。 “那我们去人间看月亮吧!”我笑嘻嘻地侧着身子倚靠着他,我们坐在云上,四处一片清明,看得见一些琉璃一般的色泽。 “你真的要为了看一看月亮,去挨那九十九道雷劈?”凛风于的眉毛微微皱,他眯着眼睛似乎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可是这至高天上好无聊呀。”我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撒娇地看着他。 “我已经在这至高天上陪了你一千年。”凛风于的眼神里微微露出了一些爱怜,他看着我说道,“你却还是说无聊。” “好嘛好嘛。”我又笑嘻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怀抱里去,沉浸在凛风于像风一样的气息里,他又飘渺又难以抓住,我不想放开他,我埋在他的怀抱里,笑着说道,“有你在我才不无聊的。” 凛风于的手一翻覆,他的手腕从那雪白的袖子里露了出来,上面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我的眼神落在这疤痕身上,心里是止不住的心惊,可是凛风于察觉到了我的注意,他轻轻将袖子再放下,他轻轻抚着我的脑袋说道:“别看了,我已经不痛了。” ——“啊。”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猛然从刚刚的记忆里回过了神来,眼前已经不再是那一片流光溢彩的云世界了,这里一片黑暗,充满着血腥的气息已经潮湿的气味。这里全部都是阴暗,除了站在我对面的那一个人。 我记起他的名字了。凛风于。 可是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容貌与那前世记忆里无异,可是现在的他不同于任何时候,因为他莫名的有了一头白发。他看着我。 他一定不是活八十,虽然有着同样的样貌同样的面容,可是他一定不是活八十。因为活八十不会对我露出这样嫌恶又冰冷的眼神来。眼前这个男人一身圣洁,总是身着这一身他最爱的雪白颜色,他的下巴微微扬着,他的唇角不笑却仍然上挑。他看起来那么邪恶。 “明至清,好久不见。”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可是这眼神却让我为之一颤栗,我甚至不敢直视他。 因为我的一缕魂归位,我的心里升腾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又是一阵揪心的疼痛挠着我的心脏,让我体验到这痛苦的爱意。又夹杂着一种对凛风于的恐惧和恨意。我的感情好像跟随着前世的记忆一同归了位,我看着凛风于,我又爱他,却更是恨他入骨。 “我不是已经打散了你的仙体和三魂七魄了吗?”他冷峻的脸上忽然扯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他说道,“你还真是坚强,不计较千辛万苦,踏遍万水千山,总是想要来给我在一起。你可真是爱我。” 他在说什么? 他冷漠的眼神微微一眯,而我只看得见他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来。 前世的记忆一同奔袭而来,那些美好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我有些看不清晰了,可是这些画面重叠着繁复着,怎么看怎么都是美好的记忆,每一个日出每一个夕阳,每一个拥有流光溢彩的云海时,凛风于都在我的身边,执着我的手陪伴着我。 明明记忆那么美好,那我心中的苦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那我面前这个黑暗冷血的凛风于,到底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如何变成这样了呢?”凛风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的嘴角一扬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包裹在洁白里的邪恶,他说道,“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在梦里跟我温存的那个人呢? 可是在楚荆小镇,一起跟我傻乎乎救出火狐和小黑的凛风于,又到哪里去了呢? 我害怕得后退了两步。 凛风于站起来,他的手微微一立,一阵非常剧烈的力量波动过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密闭空间,所有的东西都被隔绝在外,像是一个四面都为壁障的小小牢笼。这牢笼一时之间流光溢彩,变幻莫测,我脚下明明是透明的空气,却在一时之间变为了七彩的云朵来。我站在这云朵上,凛风于他忽然立在了我的身边。 我害怕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却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这力量虽然轻微,但是桎梏。他朝我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的眉眼似乎全部都笑得开来,他细细地看着我,在我的耳边耳语道:“看来你忘记了一大半,那么我来带你重新体验一下我们的爱情吧。” 我见着他这样,呼吸已经混乱了,害怕得不得了,连我左手上的红线都感知到了我的恐惧,已经开始跃跃欲出,但是凛风于的力量太强大,我的红线弯刀被隔绝得干干净净,只余留下一丝红色的光芒在空气之中闪烁着弱光。 他牵着我站在云上,我却觉得我的身边站了一个恶魔。我们站在这里,却有无数场景在我们面前一晃而过。这些画面与之前我脑海之中的无异——在至高天的琉璃宫殿内追逐,踩在星河上面漫步,我倚在他的身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看,我们的爱情多么美好。”凛风于站在我的身边,我微微抬起头,小小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他那漆黑的眸子,牢牢地那些一晃而过的场景,他的眼神里面没有表情,我见不着一丁点留恋或者是爱情。 没有。他的眸子里是一潭死水。 这时候凛风于他又说话了:“你怎么那么蠢呢?当时我说我全身筋骨被断不痛,你便真的以为我身上不再痛?当时我三千年法术绝学被废除,你便真的以为我乐意跟你守在至高天?” 我倏忽便想起来他手腕上的那一道伤疤,触目惊心,这在我那鱼贯而入的记忆之中出现过。 可是这时候我更想起来了活八十,那时候他在纯白梦境里跟我说过话,那时候的我因为被误会而烦恼,可是活八十取笑过我,他说我是全身筋骨被断,还是三千年法术绝学被废,那时候他笑嘻嘻地说着嘲笑我的话,我却没有想到这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还是你以为,我倒是真的爱上你了?”凛风于站在我的身边,那一抹阴暗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愈演愈烈了,他忽而转过头来看着我,而我却全身一个颤栗,这个眼神我记得,这双眼睛我实在是太熟悉了。本来已然有两年未再做过噩梦,本来已然有两年没有被那噩梦里的眼睛纠缠过,而现在那密闭的恐惧却像是细微的毒液一样,丝丝入缝,流入了我的躯体之内。 我第一次遇见活八十的时候,便害怕过他的眼神。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噩梦里那监视着我的眼睛,后来我觉得我错了,因为活八十是一个非常温暖和善良的人,他虽然有时候很傻很逗,但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 原来这一双让我无比畏惧的眼神,是来源于眼前这个人,来源于眼前这个和活八十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截然不同的可怕男人。 不对! 不对! 我要找的不是他!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着和活八十,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鼻子,一模一样的嘴巴。可是他不是! 想到了这里,我的心中仿佛生出了无数力量。我的手狠狠一甩,想要甩掉凛风于抓住我的这只手!可是这桎梏太紧,他的手牢牢套在我的手上,我怎么甩也甩不掉! “走开!你走开!!”我冲他大吼大叫,“你是谁!你滚开!” 你才不是活八十,活八十比你温柔善良一百倍一千倍,你走开!! 但是不管我怎么闹腾,凛风于还是牢牢地抓住我的手,我根本就挣脱不了他,只是我越是叫骂,他脸上的笑容便越是巨大。他现在是瀚海的门主仙尊,他是仙人,他自然轻而易举就看得清楚我心中的所有想法了。可是眼前的男人他不是活八十,也不是明无梦,我不想被他看穿! “啊。活八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眼前这个邪恶的男人仍然笑盈盈地看着我,“你说的是我的善念吗?” 什么意思?什么善念? 也许因为我跟凛风于是旧识,所以他便轻而易举地告诉了我。 他的手一翻覆,原本流光溢彩的至高天一变,瞬间变成了晶莹的石头尽数崩塌。 他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明明是一潭死水的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拼命露出笑容,凛风于说道:“我啊,在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善良。当然,那时候你也没有。所以我们才那么般配。” 可是他说的是关于活八十的事情,所以我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 凛风于捧腹大笑起来,什么也不说。我非常生气,大声叫骂道:“你说啊!活八十呢?!他被你怎么了?!!” 听到我的一番话,凛风于反倒像是听见了更加好笑的笑话,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情绪,不再笑得前俯后仰,这时候我才听见他说道:“我是本体。你说的那个我,不过是被我丢弃的善念。我的善念化为了人,反倒又与你温存了一番。好缘分。” 他居然这么说活八十!我非常气愤。我认识的那个活八十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凭什么被他这么说?!我涨得脸通红,手被他紧紧拽住,却气得我快要跳起来了! “明至清,你记得当年为什么会给我凛风于这个名字么?”他紧紧拽着我,我根本就动弹不得,手腕上已经被拽出了一大片红色的印记。凛风于忽然脸上含笑,这时候他眼睛里的冷漠似乎淡了那么一些些。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这个名字,居然是前世的那个我给的。 “因为你说凛风止于月明。”凛风于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另外一只手扬了起来,我看得见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他的手掌中心聚集起来。我周边的一切,都因这巨大的能量开始扭曲,在我左手居住而活的红线,更是因为这强大的力量而弯曲得没了一丁点力量。 凛风于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可是我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些梦里那些过去的温存我都不想承认!我死死地盯着他,就算他有巨大的力量将我压制,我却仍然毫无畏惧。 他将那巨大的能量覆在了我的心脏上,我能够感觉一阵剧烈的力量在我的身上烧灼,可是我忽然一片平静,淡漠地看着他,不喜也不悲,只觉得眼前这景象无比熟悉,这才想起来,这是我十五年来夜夜所做的那几个噩梦无疑。 我淡漠地站在这里,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可怜。我同情他。 ☆、第四十一节:他阻止不了我的死亡 凛风于的杀意,还在我的身上烧灼着,我整个人快要被这力量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周边的世界好像都因为这力量而土崩瓦解,散落成了细小的碎块,但是我的身体却没有化为一片灰烬。 在感受到一股烧灼之感过后,我低头一看,却发现我心脏的方位上,已经被烧灼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但是我的身体正在急速恢复。我的身体甚至慢慢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抵御住了凛风于的力量。 他自然也发现了,可是他不知道这是明无梦给我的那不灭之魄。 “喂。”原本早已经变为一片狼藉的空间,被侵入了一层青色的光晕,然后这光晕好似是来自外界的一道门,一个人从这道光晕背后现身了。 是明无梦。 从这时候开始,我才蓦地发现,明无梦好像一直带着那么一股子仙气,只是因为在我的身边,才将自己夺目的光芒隐藏了一大半,而现在的明无梦,站在这一片破碎的阴暗空间里,一动不动,却好似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明无梦好像对眼前的情况并不讶异,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眼神默默地扫到了凛风于的身上去。 “你是谁?!”凛风于的眉头一皱,也死死地看着明无梦,可是他还是不放开拽着我的手。 眼前的凛风于,为什么不认识明无梦?之前他俩明明在纯白世界里见过面,并且有过交谈的,让我一直以为这二位是关系不好的旧相识。活八十是凛风于善念形成的人格,为何善念认识明无梦,而本体却忘记得干干净净? 啊,想来是凛风于自己扔掉了这回忆,回忆连同着善念,全部都丢得干干净净。 “你也是至高天上的仙?”凛风于的眉眼一闭,好像是在感知什么,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着明无梦说道,“不。你不是。” 听见了这话,明无梦反倒皱了更紧了眉头,他闭着眼睛伸出手指来,慢慢揉着他眉间的烦恼,轻轻叹了一声气:“哎。饶了我吧。” 看来凛风于的的确确将那段记忆也丢掉了,他一点也不认识明无梦。 这时候明无梦一点也不想说话,他朝我走了过来。凛风于想拉着我退后一步,可是他却怎么也拉不动我,我身上被明无梦的仙法笼罩了。可是凛风于站在我的身边,就算是将我的手腕抓得淤青,却还是不放开。 明无梦轻飘飘地看了凛风于一眼,他伸出手来悬空放在我的心脏处,一股清凉的气息便浇灌下来,将我胸前这一股烧灼的力量灭得干干净净。 “你是来杀我的么?”凛风于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明无梦。 “呵呵。”明无梦脸色忽然抿出了一缕笑容来,他与凛风于的戾气显得格格不入,他说道,“相信我,我已经杀过你七次了。” 凛风于不信,他的眼睛里仍旧是那一潭沉默的死水,看不出一丁点其他的情绪来。 “可是就算杀了你也毫无意义。”明无梦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凛风于的脸上,二人是充满敌意的对峙,而我却被夹杂在这中间。我想跑到明无梦的身边去,凛风于却死也不放开抓我的手。 这时候所有的笑容,都在明无梦的脸上消失殆尽,他不看我也不瞧我,他的眼神里也脱离掉了所有的情绪,连他身上的光芒也消散殆尽。他好像被这周遭的黑暗污浊了,不对,好像是他自愿融入进了这一片黑色的泥沼里。 原本眼前这个凛风于我便不认识,而现在出现的这一个明无梦,我也不认识了。 我忽然觉得,明无梦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来救我的,他仅仅是有他的烦恼要解决,可是这烦恼与我无关。 凛风于也听不懂明无梦的话,他似乎除了是仙人之外,了解的事情并不比我多多少。凛风于的手心里忽然划出了一柄纯白色光芒凝结的气息——他还是这么热爱白色,他似乎看得出来明无梦的实力,我从他那死水一样的眸子里,看见了其中攀沿的一丝谨慎。 明无梦却一动不动,他叹了一声气。他怎么总爱叹气,在这泥沼一样的黑色里,他还是在叹气。 他轻轻看了我一眼,又叹了一声气。我听他声音细微地说了一句:“事情怎么总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这一次结局会不一样。那再重来一遍吧。” 我始终听得来狐疑,又看了明无梦一眼,这时候明无梦忽然伸出了手来,这一次他将他的手轻轻覆在我的身上,像他一贯那样,又轻柔又温和,可是当他的体温触及到我肌肤上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这疼痛比刚刚凛风于杀我的疼痛更甚。我睁着眼睛清晰地看得见,那原本保护着我的屏障,那原本就来自于明无梦的不灭之魂,被他生生地拽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的魄,那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光点,那小光点在明无梦的手心若隐若现。 当这一魄生生从我的身体里脱离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更为剧烈的疼痛,我痛得有些站不住了,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而凛风于再抓不住我,他手里那闪烁着的光束,一时之间消失殆尽,我疼得冷汗直流,再往肚子一看,才发现早已经鲜血淋漓了。 我已然疼得全身冰冷,颤抖着坐在地上。凛风于的眉头皱紧,他没有再与明无梦纠缠,他蹲下身子安抚着我的后背,他伸出手来,轻轻覆在我鲜血淋漓的肚子上,一股温润的光芒从他的手里生了出来,这光芒将我的伤口牢牢笼罩住,我感受得到,这光芒想要愈合我的伤口,我感受得到一股安抚的力量,这力量却仍然止不住我鲜血直流。 这时候凛风于和明无梦的立场轮换了,我看不清楚这两个人了。 “你在干什么!”凛风于死水一样的眼睛里,有一些别的情绪,可是我看不清。 “明至清原本就是因为我的魄才能活得下来。”明无梦面无表情,他看着我疼痛流血,可是他一动不动,他说道,“其实当她第一次在秘境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我忽的就记起来了,最开始与小黄毛和铃丘,我们所在的那个充满阴谋的秘境里,我想要变强,我一身是血杀掉了一只怪兽,沉睡着等待死亡的时候,却忽然就活了过来——原来那时候的我,本来就应该死了的吗?我只是因为明无梦给我的那一魄,才苟活到了现在? 怪不得,我的肚子上出现了与那怪兽搏斗时候,被怪兽咬的大窟窿。怪不得,我的肩膀上也开始被一些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这也是那时候的伤口。没有明无梦给我的不灭之魄加身,我早就应该死掉了。 可是眼前这个凛风于好奇怪,他本来就要杀死我,现在他见着我在死,却看不下去了。他的手心里出现了更多的白色光芒,他将这些光芒全部都覆盖在我肚子的伤口上,他松开了抓住我的手,他轻轻地抚着我的后背,好像想让我好受一些。 我身上好痛。 现在的我脑子里面一片混沌,抬起头来看着明无梦,却从前世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里,挖不出一丁点明无梦的信息。 明无梦,他到底是谁?他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一身是血,疼得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定定地看着他——那个愿意在背后默默看着我,那个一直在我的背后帮助我,那个即使我变成了一个小屁孩,我也可以一脚踹他窝里横的明无梦,究竟到哪里去了? 活八十他不见了,为什么连我的明大仙也不见了? 是因为我擅自想要找回前世的记忆,所以他生气了吗? 是因为我以为我爱着活八十,所以他生气了吗? 是因为我自以为是以为他会守护我一辈子,所以他生气了吗? 我定定地看着明无梦,凛风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原本他已然松下来的手,又重新握在了我的手腕上。 只是凛风于似乎用了许多许多力量,却还是阻止不了我的死亡。我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躺在这地上,凛风于却拽着我不要我躺——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强势啊,我要死了还在跟我争。 很奇怪。 当我睡在家里,做了那个关于和凛风于美好记忆的美梦时,我以为我爱的是他。我觉得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连再去寻找他的资格也没有,只配得在瀚海遥远的另外一边,悄悄地过完这一生。我觉得我可能爱他。 可是当我喝下聚魂仙浆,前世记忆都灌入我脑子里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情绪里,有关于爱情的酸楚,有关于仇恨的悲痛,但是当我看着凛风于的时候,我才发现这爱情已经淡得像是一缕烟了。 原来我只是迷信了一场爱情,但是当明无梦刚刚出现在这泥沼一样的黑暗里,我的心里却像是打开了一扇窗,所有的不快全都被风吹走了。我只想看着他。难道这才是爱情吗? 明无梦看着我的眼睛,我忽然想起来了,在到达黄辛国之前,我趴在小黑身上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对我说,希望我这一次不要选错。所以我这一次我没有过任何选择,只是在勇往直前地奔向明无梦给我指向的道路。 那时候他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我心里美得偷偷笑了好久。 所以那也只是我的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女主到底喜欢谁啊! 虐完毕。之后又开始扯淡日常啦~~! ☆、第四十二节:重生轮回 我叫明至清,我前世跟凛风于谈恋爱,最后他一掌把我拍死了。 我叫明至清,我这一世跟明无梦快乐长大,我也想跟他谈谈恋爱,最后他一魄收回我无奈而亡。 这两世也真是简单直白凄凉。如果我再有一世,我再也不跟这种莫名其妙喜怒无常的人谈恋爱了,我只是一介普通人,消受不起两位神仙的脾气,上天再赐予我一个跟我一样平凡的人就好了。什么神仙,什么修道,什么妖怪,什么法器。都离我远远地好。 什么长生不老,什么天长地久,什么至高天的神仙,我都不想要。 我只想找一位有心人,执着我手与我平凡地度过一生。 我死掉了,消失了一切感官,两位大神仙在我眼前,他们却一丁点瞧不着我了。他们二位神仙可能会打一架,可能会坐着谈一谈杀我的心得缘分,可能会交流一下神仙心得,可是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 本来我以为我会重新投胎到一个新的世界里,比如说比这美好一百倍没有修仙的世界。 可是我被吸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再睁开眼睛时,我还是成为了明至清。 家还是我的家,爹是年轻的样子,娘也是年轻的样子。只有我变成了一个婴儿。时间好像突然倒流回到了我出生的时候,不同的是我还有记忆。 留存在我左手的红线,还残留在我的手腕,紧紧纠缠着我。 明无梦也不见了,他没有被我的父亲收养,也没有陪我一起成长,他消失得没了一丁点踪影。连以前纠缠了我十五年的噩梦,也消失得干净。有这么多蹊跷的蛛丝马迹,这又真的是时间倒流了吗? 虽然我对此存疑,但是并不想再想。那些事情我再也不愿意承认了。 哎。成长真艰辛,我盼了又盼,好不容易才长到了五岁。 今天阳光普照,风吹来的时候带来的气息,仿佛也是温暖的。 “小清,今天天气好好!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叫我的是住我家附近的一个小屁孩,六岁,叫沈追月。 沈追月这小孩整个一受虐体质,我越不搭理他,他倒越喜欢来找我玩。后来我转念一想,这是我平凡的一世,当然可以安心快乐好好谈恋爱了,好对象可以从娃娃开始抓起,说不准过个十年,这小屁孩沈追月就爱上我了呢? 我挂着鱼竿回头看了这沈追月一眼,说道:“钓鱼去。” “我也去我也去!”沈追月一听我这么说,便笑呵呵地跟在我身后。 这小孩也是天生宽厚脾气,成天傻乐呵。但是我上辈子见识了各种阴谋过后,倒是格外珍惜这份单纯了。 所以就算过个十年他不爱上我,我也愿意教他钓钓鱼。 我们去的是百叶城外的一条小河,这条小河的下下游,就算当年我遇到我徒弟陆小招的河岸,虽然我现在也想找陆小招玩耍,不过按照年份来算,他这时候还没出生呢。 今天的阳光还暖洋洋地照在我身上,沈追月笑呵呵地躺在河畔的草坪上,现在一片春天,树木草地上一片新绿,这绿色看起来又嫩又崭新,就像是我新的人生,一切都美极了。我放肆地嗅着空气之中的暖意,挂好了饵,一甩杆便将鱼竿甩进了小河里去。 我蹲坐在河岸上,挽起裤腿,将脚荡在这河水里,一摇一晃地荡漾着水波,闭着眼睛轻轻感受风抚。 “小清!我爹娘要让我上私塾念书了,你说我叫个什么字得好!”原本躺在草坪上傻乐呵的沈追月,忽然凑到我身边来,也随我蹲坐起来,他挽起裤腿,也将腿荡在了清澈的河水里。 我睁开眼睛瞧了沈追月一眼,随口乱说道:“逐日啊。追月逐日。” 沈追月个小孩子还没来得及学文化,只觉得又是日月又是星辰的,又美又宏伟,他听得连连点头拍手叫好:“小清就是厉害!” 我也不谦虚,也说道:“对啊,我就是很厉害。” 忽然沈追月脸上展开一笑,好像连眼睛都发亮了:“小清,不如我去求伯母,让你也一起来念私塾嘛!” 沈追月有一双很特别亮的眼睛,他的这双眼睛,不同于明无梦的仙气萦绕,这是沈追月的单纯。我喜欢他的这一双眼睛。 我看他一眼:“小屁孩,你看过谁家的小姑娘去念私塾?不都在家学学女红吗?” 我也不想再重头开始学习之乎者也。 “我可比你大呀小清。”沈追月听我嘲笑他年纪小,他微微鼓着脸蛋不高兴的样子。 “嗯嗯。”我附和着这小孩说道,“你年纪最大了。” “我也不要年纪最大!”沈追月还是不开心,小屁孩的心思果然最难猜,我虽然以前也带过一个陆小招,虽然他的想法独特思维怪异,但是我的徒弟陆小招满心都在崇拜我,我当然不用哄他了。 但是我得哄沈追月,不然他跑回家跟我爹告状又欺负他,我爹必定得抄着鞭子打我一顿了。 沈追月坐在我的身边,我不想哄他,虽然有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还是有些烦躁,于是我又开始窝里横,不停荡着水往沈追月身上泼,沈追月就净让我欺负,很快他被我折腾了一身凉水。 但是他不在意,他看了看我的身边,忽然乐呵呵地看着我说道:“小清,你好粗心啊,都没带木桶。我们该怎么把你钓的鱼带回家?” 我看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已经钓鱼起来了?” “可是你不是来钓鱼的吗?”沈追月跟不上我这个成年人的思维回路,“你总会把鱼钓起来的呀。” 我脚一荡又欺负沈追月,激出他一身水花:“你看这水这么清,哪里有鱼?” 他年纪太小,显然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其实我这么坐在河岸边,晒着太阳钓着鱼,闻着青草香味闭着眼睛,已经足够惬意了。可是事情总不会那么完美,我忽然感觉到左手腕处有一些扎人,我睁开眼睛放下了钓竿,翻转了一下左手,细细看了看这盘在我手腕的红线,这栖息在我左边手心的红线,即便我再没有力量去使用它,却还是阻止不了它缓慢的增长。 我使劲握了握手,把这不舒适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沈追月见我皱着眉头看左手,他也睁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的左手:“你的左手又开始疼了?” 我摇摇头,沈追月最喜欢跟大人打小报告了,我还不想再过十几年喝药治怪病的日子——况且我知道我手里这条红线,根本就不是病。 我弯着身子,将左手都浸泡进了这清澈的河水之内,被这清凉的河水一泡,这轻微的疼痛立即消失了踪影。我左手一起,又捧了水朝着沈追月抛洒过去,又开始欺负他。 我欺负他欺负到太阳快下山,我便抖一抖水,将钓竿收回来,挂在了一身被水浸湿的沈追月身上,握着拳头给了他鼓励:“加油。” 加油帮我把钓竿背回家! 结果我还是被我爹抄着鞭子打了一顿,因为沈追月帮我把钓竿背回了我家,立马倒头就在我家晕倒,高烧了一晚上。 恰巧这几天沈追月爹娘并不在宅子里,本来就把他托给了我家照顾,结果我害他高烧,我爹罚我照顾他一晚上。 从上辈子我爹让我去找神仙一样,我爹就喜欢叫我挑战高难度,专门强我所难。我说我也就是个五岁的小孩子,我该怎么照顾另外一个六岁的小孩? 我才懒得照顾他,坐在一边,看着闪烁的烛火,就开始思忖着自己的感情大事——我这要是一直这么老成下去,这一世长到了十五岁,那我实际上就是三十二岁了,还能不能正常地跟同龄人谈恋爱了? 想来想去烦恼得更加精神了,我便支起了窗户,皎洁的月光从这缝隙里钻入,照耀在我的头顶反射在那墙壁上,一切都显得纯净极了。这月光催人睡,我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这月亮,越是看好像困意便来袭了,我揉揉眼睛趴在桌子上准备睡了。 困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地听见傻小子沈追月嘟囔了两句,说的什么“有鱼有鱼那里有鱼”“追月逐日,好,真好”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这时候一片黑影阴翳,遮挡住了我脸上的月光,我心中一惊,便嗅到了一股气息,这气息清新又飘渺,这气息熟悉,我在上辈子闻了十五年。 是明无梦。 他的影子大我许多,这是成年版的明无梦,是那个一千年前这样,一千年后也还是这样的明无梦。他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感受得到。 可是就算我的故人明无梦站在我的面前,我还是不为所动,我没有情绪波澜。我不恨他,却也不念他。他们的世界与我无关。 我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真的睡着了。 明无梦还是立在我的身边,他一动不动。他是神仙,他当然看得破我的伪装,可是他不戳破。他轻轻地拿出了一块红绳串着的纯白石头,他握了握。随即他将这上一世还住着小黑的纯白石头,重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这纯白石头原本冰凉,但是却沾染了明无梦手心的温度,温暖异常。 随后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有温度,可是我仍然感觉冰凉——这是因为我的心凉。 明无梦忽然俯下身来,他的嘴唇在我的耳边,他轻轻与我细语:“这是第十五次轮回。” 他的声音忽近忽远:“这是你作为明至清,在这个百叶城里的普通人,第十五次重生,可是前十四次你都留不下记忆,而这一次轮回。” 他说道:“你终于带着记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修仙日记啊,完全是探求世界真相之旅…… 正常扯淡。 ☆、第四十三节:他想要打破轮回 我不知道明无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不想搭理他。我趴在桌子上还是在装睡,但是手却不知觉握住了纯白石头。不知道小黑还在不在。 明无梦笑了,他说:“它在。” 我慢慢磨砂着那石头,我不说话。 他立在我的面前,他也不再说话。 我五年不见明无梦,再见他时的现在,上一次我的死亡还历历在目。我甩甩脑袋不想再躲避里,就算我在这里埋着脑袋装一晚上,也只会落得我落枕而已。我是人,他是神,我怎么斗得过他? 于是我抬起了头来,看着明无梦:“有事吗?” 明无梦看着我,他说道:“你不好奇吗?” 我摇摇头:“不好奇。” 我这辈子只是一个平凡人,天就算塌了那也是神仙惆怅的事情,与我何干? “可是这与你有关。”明无梦看着我。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不痛不痒地看着他。 明无梦自然也瞧见了我对他的仇恨,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微微闭着眼睛,眉头又皱成了一团,可是这一次我不会帮他揉开眉头了。 “在上一世,我为什么要收回你的魄?”明无梦忽然就提及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不想知道。 “明至清,我麻烦你也理解一下我的立场。”明无梦又叹了一声气,他微微眯着眼睛,脸上也沾染了这一片世俗的光。 明无梦是站在什么立场?他说过他是神仙,他在一开始也展示了他的功能,让我发现他的确是个神仙。所以神是什么立场? “在你的认知你,你的第一世是至高天上的仙,和凛风于谈了一千年恋爱,最后死了。然后你就投胎转世少了一魄,所以成为了明至清。然后你被我收回一魄又死掉了,老天垂帘你所以时间倒流,让一切重来。”明无梦定定地看着我,“你以为是这样的吗?” 所以真相呢?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明无梦作为一个神,总是有太多的事情来惆怅,他说着话看着我,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他说:“我说过,这是你第十五世成为了明至清。你在第一世确实是至高天上的仙,最后被凛风于打死了。但是你第二世是明至清你在这里,第三世是明至清也在这里,你之前统共当了十四次明至清,重生了十四次,但是每一次重生过后你都没有记忆,所以不记得罢了。” “虽然你的每一世都有微妙的不同,但总是大同小异。”明无梦看着我,“我啊,可看了你十四世。每一次你死之后,时光就会倒流重来。” 我听得迷糊了,我看着他。 “你的第一世,做了一个平凡人,跟他在一起了。”明无梦站在我的眼前,桌上的烛火开始闪烁跳跃,明无梦的下颌一昂,指向了在一边发烧睡觉的沈追月。 “你的第二世,想外出学习修仙,但是被强盗杀死了。”明无梦看着我。 我恍惚之间想起来,在我为数不多记忆的上一世里,我外出找神仙,也是遇到了神仙,如果那时候明无梦不曾存在过,那我必定是死了。 “你的第三世,我开始参与你的人生。”明无梦的眼睛里映着烛火的微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淡漠了许多,他说,“我作为明无梦跟了你十一世,后来发现如果你不出门学习修仙,那你必定会跟那孩子在一起。” 明无梦的眼神一飘,又落在了沈追月的身上。 “你的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出门寻仙未果。”明无梦说道。 “你的第七世,再与他在一起了。”明无梦指的是沈追月。 “你的第八世,开始遇见了凛风于的善念。”明无梦的眼神微微一变,“但是最后你还是被凛风于杀死了,那一次我杀掉了他,可是我还是阻止不了时间轮回,事件重来。” 我忽然记起来上一次我死的时候,明无梦恍惚之间,好像是说过他杀过凛风于之类的话。 他不再一一数来我的剩下几世。 我微微皱了眉毛,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而如果你出门去修仙,那必定会遇到劫匪。”明无梦说道,“但是你在之前都从未真正上过申首山,只有上一世。上一世的你莫名只有一魄,成天在做噩梦。那时候我看着时间轮回,事件重复,被卡在这泥潭里前进不了一步,我才决定放开手,让你自然发展。” 明无梦闭着眼睛,又微微叹了一声气。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明无梦会陪伴在我的身边。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我没有价值,明无梦是神,他在我的身边,只是想要修复错乱的轮回。这是他的工作和责任。他陪我许多年,那也不过是工作和责任。 所以他才叫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问题。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我在逃避问题。 我的眼神慢慢飘在了在一边睡觉的沈追月身上,我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明无梦:“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事,是想我做什么吗?” “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如果你不死,时间便不会倒流重来。”明无梦定定地看着我,那桌子上的烛火却要灭了,我低头去看烛火也不想看明无梦的眼睛,他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这一世能够成仙。真真正正的成仙再也不死,那时间便能持续流淌下去,不再陷入这一截空洞,而反复轮回了。” 他想我继续去当神仙,他不想我去过平凡人的生活。 我看着明无梦,忽然记起来上一世,我们在那奇怪的村庄里轮转,在那百行怪妖气凝聚的结界里,明无梦开心的脸。这时候我才忽然想明白了他开心的缘由——想必是那一次事件之前从未遇见过,所以他认为一切都是有转机的。甚至是他引领我去找凛风于,但是凛风于还是要杀掉我,所以他绝望了,他取回了给我的那一魄,强迫让一切重来。 他说着这些话,我却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 所以呢?他说的着一些都关我什么事吗?我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认真地活下去吗? 他看透我心中所想,我看见他的眉眼,感受到了他对我的一些失望,他沉默地摇了摇头,再叹了一声气,他说道:“你好好想一想罢。” 说罢他便消失掉了。 我手心里还捏着那一块石头,我叫了几声小黑,可是我没有本力,所以即使小黑在里面,我也听不见它说的话,我也不能将它召唤出来。虽然我上一世的法术吊儿郎当,但是我这一世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这夜晚一片静默,我支开窗户看着窗外的一片星夜,闻着这夜晚的味道,什么也不想再想。我看这黑夜看了许久,天上的星星在天空之中闪了又灭,风在这夜晚吹了便走,我听这风沉吟,心下忽然一片平静。 “小清。”沈追月忽然支起了身子,叫了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我回了一声:“嗯。”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沈追月小屁孩的脸被烧得通红。 我又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梦见你要走。”沈追月个小屁孩小小年纪,就开始想着儿女情长想跟我谈恋爱了,可是我一转身发现他的脸色非常认真,他说,“你要去哪里?” “我不正站在这里吗?”我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孩子,“我能去哪里?” “可是我梦见有一个人要带你走。”沈追月见我不以为意,他着急地说道,“虽然那个人看起来像个神仙,一直在笑非常和善,可是我总觉的他不好,但是伯父伯母不听我说,他们同意了那人把你带走!” “傻子,你这是烧晕了头。”我走到沈追月的身边去,一巴掌把他拍晕了。 其实我隐隐约约就有这样的感觉,毕竟每一次明无梦的出现都是有缘由的,他这一次不只是来为我解惑指点迷津的。他总是会提前预见什么,再来告诉我该这么做了。但是这一次居然连个小屁孩,都有这样的预见。不过想来也只是明无梦动动指头的事情了。 一夜无眠,我走到门外,在这月夜里站了一夜。 ☆、第四十四节:为什么总要叫我去修仙 我站在门外,直到看着一片夜色渐退,天边开始泛滥出第一丝光晕来。 站了一晚上我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我揉揉肚子,到灶房里想找些东西吃。恰巧碰见我爹进来,我爹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一会儿,路出了欣慰的目光:“我的女儿长大了。” 显然我爹是误会我照顾沈追月一夜,现在正为沈追月拿食物了。 于是我冲我爹点了点头,对我爹的判断进行了充分的肯定,然后说道:“你女儿就是这么温柔体贴。” 我带着爹欣慰的目光,回到了房间内。正巧撞见沈追月醒了,他的脸还烧得红通通的,个小屁孩一看见我进来,便急急忙忙地说道:“小清小清,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想来又是什么讨厌的神仙梦了。 于是我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闭嘴。” 沈追月虽然经常遭受我的冷漠待遇,但是还没遭受过我的语言攻击,于是他挠挠头小声说道:“我……我梦见……你昨晚打我。” 我:“……” 好吧,既然我真的把你打晕了,那我把这个软一点的馒头分给你吧。 我跟沈追月一起啃着馒头,我将窗户支得更开了,趴在窗户上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一片橙色的光辉洒遍,便是阳光了。温暖罩在我的身上,我一时有些恍惚了,这样的生活多么美好。 平凡,无趣,无关爱情,可是幸福。 正当我沉浸在这一片温暖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忽然又记起来明无梦跟我说的那一番话,我感动于他十一世的陪伴,可是那些过去在我的记忆力留不下分毫,现在的我记得的,只是他拔出我身体里的那一魄,我那鲜血淋漓的身体,和我那时候满心的绝望。 虽然明无梦告诉我许多有关爱情的东西,可是我对那些过去都没有留恋和好奇了。 为什么我的人生里,要被这唯一的情绪充斥呢? 有爱情固然好,可是被爱情塞满并且别无追求的人,是多么可悲。 我甩了甩脑袋,不想再想,也不再想爱情了。 于是我转头致力于欺负沈追月——所谓大鱼吃小鱼,我是小鱼只能欺负一下小虾米。 我恶狠狠的冲沈追月说道:“下来!快去晒太阳,把床让出来,我要睡觉了!” 我一头蹿到了床上,把沈追月挤下了床去。我刚在被窝里躺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半空愣神,我左手上的红线,忽然开始剧烈地颤动。 以往这红线虽然蠢蠢欲动,可是我还是能够强压下这力量的,我前一世的任何时候,都要胜过于红线的意志。 但是我现在不行。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 我皱着眉头掰扯着红线,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这红线从我的手腕处生长出来,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弯。竟然将我的手臂牢牢桎梏了起来!我用右手狠狠地掰住这红线,不想让这红线再前进分毫,可是这红线力量太强大,倒是在跟我争夺这身体的主宰权利了! 我很气愤! 凛风于欺负我!明无梦欺负我!连着这个破红线居然也在欺负我! 我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下自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就只能在床上滚来滚去踢来抓去了。 “小清,快出来!”爹忽然推门而入。 我以为是沈追月个小屁孩告状去了,我拽着左手的红线,就开始气鼓鼓地看着我爹。 但是居然见着我爹神色有异,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我,我却觉得其中蒙蔽了一层雪白的东西。 以我上一世浅薄的修仙经验来说,这是法术。 一圈红线还在我的左手手臂上缠绕躁动,但是我爹这副样子,我当然也没什么立场发脾气了——这是法术,可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被妖附身,被鬼使坏,还是被修仙者蛊惑了。 谁?难道这也是明无梦为了逼迫我修仙,不对。他没有必要。 难道是妖怪?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本力,那我又应该怎么与妖怪抗衡呢?沈追月呢?难道也已经被控制住了吗? 我右手努力抚住还在空气中狂躁的红线,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父亲身后去,可是什么也没有。 我东张西望看了又看,只瞧见一片耀眼的日光,其余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朦胧了,可是这不是因为我熬夜,是因为红线。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红线在我的身体里一丝一毫地抽取力量——它在吃我。 我的意识涣散,完全已经抑制不住红线了。这时候才忽然记起来,上一世活八十曾经严肃非常地警告过我,不要再用红线弯刀,想来那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活八十只严肃地警告过我两件事情。 一是不准再用红线弯刀。我用了,所以我自作自受。 二是不准我去找他的本体。我找了,所以我自作自受。 眼前连景象都开始迷蒙了,眼前的房屋和后院里的一些花草,我都看不清了,只看见一片光辉洒在上面,这时候一个曾经让我战栗的声音,重现在了我的耳边。 他的声音里噙着笑意:“好久不见,可爱的徒儿。” 居然是唐异子! 呵呵。这还真是故人见面会的节奏了。不过现在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再害怕他了。 虽然我的眼前朦胧,可是我清楚地认知了这一点! 可是他在这时候怎么可能会认得我?!以上一世的事件来说,我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才拜他为师,他这时候不应该专心地呆在天机谷雕美人吗? 我左手边的红线还在空气中乱窜,但是这唐异子一出现,这躁动居然平静了许多。 “停。”唐异子的声音里平平淡淡。 这在空气中不受控制的红线,居然就安安静静地重新依附在了我的左手上! 这红线长在我的身上,居然听从了他的吩咐? 我已经被红线抽走了许多力气,本来就还只是一个五岁小孩子的身体,我一屁股倒在地上,连坐都有些坐不住了,冷漠地看着唐异子的方向,即使连他的脸我根本都瞧不出来,我只认得眼前这一片太阳的光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冷冷地看着唐异子,“你对我爹使了法术?” “嗯。”唐异子轻轻松松便答应了,我听他的声音里,仍然噙着一大半的笑意,他说道,“徒儿你真是太冷淡了,在新的一世里遇见了为师,居然不留下激动的泪水。” 我遇着你也只会留下悔恨的泪水。 “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为师会知道这是新的一世吗?”唐异子的声音距离我近了一步,想来是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可是我仍然什么也看不清。 我摇摇头:“不想。” 可是唐异子是前一世就算要冻死我,也要朝我吐露爱情思绪的唐异子,所以我的意见会有用? 没用。 唐异子又一笑:“不如跟为师回瀚海再修仙如何?” 我摇摇头:“不要。” 怎么一个明无梦,一个唐异子,老是不搭理我的意志,非要让我去修仙? “哦。不愧是我可爱的徒儿,居然这么快便应了下来!”唐异子擅长睁眼说瞎话。 我躺在地上,眼前的景象迷迷蒙蒙,终于开始形成一些轮廓了,可是我却感觉这身体仍然虚无。 我摇摇头说道:“我不走。” “哦。不愧是我可爱的徒儿,居然这么快便要为师再带你走了!”唐异子也非常喜欢睁眼说瞎话,他的声音里还是带着笑容,“不着急不着急,不如你先与你爹爹告别如何?” 唐异子亲手给我爹使了法术,然后假惺惺地要我先跟我爹告别? 威胁。他连说个威胁都那么迂回。 其实他的意思很简单:必须跟我走,我立在这里,我可以控制你爹,我可以控制你娘,我甚至可以控制你手上的红线,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这么直说了岂不是更好?想到了这里,我嘴角一扯冷笑了两声:“叫我去修仙对你有什么好处?怎么,叫我继续当你的废气承受?” “浪费。”唐异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浪费。” 看来他挖掘出了我更大的价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他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到了这一轮回。 “其实想一想,我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唐异子离我更近了一步,他在我的身边蹲了下来,他伸出了手来,似乎想抚我的头。我一下便想起来,上一世他总喜欢用这种把戏,在我的头发里植入雪花,再叫雪花让我失忆。 于是我下意识地歪了下头,让他的手指落空。 “你对我当然没有深仇大恨了。”我吃力地坐起身子来,往后挪了一步,不想离他这么近,我淡漠地说道,“反正一直都是你想杀我啊。” 唐异子又是一笑——今天的他怎么也这么开心啊,这重生轮回之后,莫不是他觉得自己重回年轻时候,所以自觉心情畅快吗? “可是你也拿门主仙尊来压过我啊。”唐异子又朝我靠近了一步,可是这一次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在我左手臂的红线上,他笑盈盈地说道,“门主仙尊吃掉了我几百年的本力,这又怎么算呢?” ☆、第四十五节:以各自利益为营 作者有话要说:双引号好像还是有问题……忍忍吧小天使。 虽然不明白他跟活八十之间的过节,但我还是跟他走了。 互相利用的机会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又为什么不用呢? 我们并未直接登上申首山重回瀚海,我听唐异子的意思是,他发现一处地方,灵气异常充沛。在那里修炼本力会大为提升。 其实我觉着吧,我的师父唐异子,只要不去做用本力堆季节的蠢事,他的本力就一直很充足。 于是唐异子便拽着我的衣领,腾云驾雾将我硬生生拖去了一条小瀑布面前,然后将我直接扔了下去。我好不容易撑着没被他勒死,却也差点被他淹死。 我在这小瀑布之下扑腾了半天,呛了不少水之后好不容易浮了上来,他倒是已经安然盘腿在水上打坐吐纳了。 “徒儿,坐好。”唐异子眼睛也不睁,他微微张合嘴唇说道。 神仙,你们都是神仙,能不能别这么任性地要求凡人? 我也没管唐异子,挣扎着便扑到了岸上去,一身湿淋淋地坐在岸上去。 唐异子懒得搭理我,我也懒得搭理他。可是这又距离我上一世过了五年,那修炼的感觉早已经生疏了,我勉强盘腿坐在岸上,身上水珠一个劲往下掉,我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满脑子都想的是我要感冒了,这荒郊野岭的要是发烧了怎么办,就是想不起那吐纳的口诀。 阳光,还是有阳光。我索性在岸上滚了几圈,然后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唐异子还坐在水上打坐呼吸,这一次我见他变得这么和善,居然还自降了身份与我约法三章,那我也就隐约对唐异子有了一些猜疑——比如说他的本力莫名大幅下降。 而且这一世他收我为徒,但是不带我上申首山,那我隐约又有了猜疑——比如说唐异子现在本力虚弱,如果回到申首山上去,那会被其中那些阴谋吃干抹净。 毕竟能力才是硬道理。 就算你权谋如何厉害,但是处于一个都是豺狼虎豹的环境里,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 我当然也不会觉得,唐异子与我会多么有前世的师徒之缘。 我前世那么惧怕唐异子,现在都可以和他在一个地方修炼,那么久说明了利益大过天,我们现在是同一利益,所以就不要那么天真地想这是感情这是爱了。 “徒儿。”他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说话了。 “啊?”我敷衍地回答他。 “你在想一些什么?”唐异子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思绪闪烁,“你的心跳在减慢,好像在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神仙,你们都是神仙。 能不能别擅自看我的思想了? 我白了他一眼:“还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吗?” 其一,私事互不相扰。 其二,公事勇于奉献。 其三,在利益还统一的情况下,永不相叛。 虽然这三条是否真的能够实现,我实在存疑。毕竟我跟唐异子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友好的关系。 这一晃眼,就在这小瀑布呆了三年。我这身体便长到了八岁。 毕竟前世还是有一些基础的,所以这一世再修出本力,也不是太难的事情。这三年里唐异子可以以自己的本力为食,我是凡人,我当然不行,便只能在瀑布附近的树林里,找一些野果子来吃。 唐异子也曾经本着“公事勇于奉献”的原则,分给我一些本力来吃。 可是我才不要,指不准又是什么废气,我又不是专门装废气的簸箕。 虽然我第一世曾经当过神仙,但是我在我这身体里,实在没得到什么当过神仙的好处,没有明无梦的魄支持,我本力凝得非常慢,平日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储存着本力,一丁点也不敢耗费。 这本力就像是一团飘渺的热气,我只能捧着手笼罩着它,却抓不得碰不得,放不得。 最近几个月里,唐异子都没睁开过眼睛,一直坐在水上,我猜想他一定是在突破什么等级吧。于是我从岸上走开,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小树林之中去,我手里还牢牢地抓着明无梦给我的那石头——这第一世里他用来逗那劫匪的“夜明珠”。 我走了很远很远,今晚没有月色,四下看去一片都是黑暗。树林里本来就枝桠纵深的,我走得非常慢,还是不小心跌倒了好几次。哎。小孩的身体还是够呛。 走到了一处,我脑门上都是汗水,我袖子一抚擦了擦汗,又左顾右盼了一番,几次确定过后,我才将本力全部都凝聚在这“石头”上面来——我要把小黑弄出来。 小黑小黑,快出来吧。 我的本力在石头上闪了闪,这光芒实在是太微弱。 小黑小黑,快出来吧。 我自己不想再进那什么纯白世界里面去,于是便只求小黑出来了。 我的本力在那石头上,几次翻转又再消茫无光。 小黑小黑,快出来吧。 我心里不停这么想着,嘴里不停这么说着,这时候一个许久不见的声音终于出现在我的耳边。 “小明姑娘,好久不见。”这就是小黑那钝钝的声音。 连小黑都还记得我,那么它自然也留有上一世的记忆了,难道跟我有过关联的人,都还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小黑现身在了我的面前,它还是一只巨大的黑熊,但是我挑选的这个地方不好,小黑都不能直起身子来,那些横七竖八的枝桠挡住了它,它只好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我一见着小黑,心中顿时感觉百感交集。便依靠在小黑的身上,又抚了抚小黑身上温暖的毛。 有很多人对我好过,因为他们对我的好,我也自作多情地有了许多误会。 比如说明无梦。可是到最后我发现他是为了修正轮回,其实如果我来作为神,我不觉得我还会留有什么情感。所以明无梦自然而然只是神为的执行者,他对我的好,我又何必想得太多? 比如说活八十。他的确对我好,可他是凛风于的善念,最后活八十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心中黑暗的凛风于了。 比如说沈追月。可是我为了摆脱宿命,不想再受制于人,便只能自己成为神,这才不得不抛弃掉平凡的生活了。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只有小黑在默默陪着我,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直把小黑栓在那个纯白世界里,让它随时替我待命。这是不公平的。 于是我又拍了拍小黑,它很高大,我站起来也够不着它的肩膀。 我说:“小黑,你走罢。不要再回那块石头里面去了。那没有意义。” 小黑既然作为妖怪,那么它跟妖怪一起玩耍,和妖怪一起做快乐的事情,再和妖怪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这自然比跟在我的身边好一万倍。 我为什么又要自私地把小黑绑在我的身边呢? 小黑看着我,它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看着小黑的眼神,本来已经在我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想我的这一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却谁也不能吐露,只能在河里钓钓鱼,晒一晒太阳,当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是现在我的身边坐着一个小黑,那么我想把我的委屈都说一说。 “小黑。”我哭丧着脸看着它,“我为什么非得要听他们的话,我为什么非得去修仙呀。” 小黑没有说话,它轻轻抚一抚我的后背,它虽然一直呆在纯白石头里,但是它好像看得见我经历过一些什么。 “为什么我就不能在家里睡睡觉,钓钓鱼,就这么度过一生呢?”我躺在小黑毛茸茸的身上,我用头使劲钻了钻它,郁闷生气得不得了,“还不是因为我还有记忆!还不是我害怕就这么度过一生之后,下一世我还带着记忆,我还继续当明至清!我也害怕这样的轮回啊!” 我本来还想跟小黑说一说更多,比如说前一世我自作多情,以为明无梦喜欢我,凛风于喜欢我,全世界都喜欢我。 可是这时候有一个破坏气氛的男人出现了,还有谁? 不就是只有唐异子吗?! 他是走过来的,看来他是非常节省他的本力:“可爱的徒儿,这么看起来,我们的利益不是更加一致了吗?” “谁跟你利益一致啊!”我明明悄悄出来,就是想跟小黑说说悄悄话,唐异子非要一脚插进来,不是故意惹人讨厌吗? 唐异子眼睛一闭就忽略了我在发脾气,他说道:“我也想要打破轮回,难道我们的利益不一致吗?” “打破轮回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直直地看着他,“你的生命追求不就是跟师祖在一起吗?” “你说得对。”唐异子走过来,黑漆漆的谁看得见他的表情啊,但是他笑呵呵地说着,“可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既然我的阿昧已经转世了,既然我能够继续活下去,那么我为什么不去找到阿昧的转世呢?” 来了来了,我忽然想起来活八十的阴魂不散理论——这一世辜负了姑娘,便总要去下一世找到她补偿她,可是那不过是阴魂不散。 “可是你去找师祖转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实在想不通透其中的联系。现在你不是应该在人间到处找婴儿的吗? “如果你一死,时间就会真的倒流重来,那我一找到她,刚刚想重拾我的爱情。可是你运气不好,跌了一跤死掉了,那时间再来,我就又要继续再找一遍阿昧,你是在考验我的情比金坚吗?”唐异子考虑得非常长远,所以他才找到了我。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我的死会跟轮回有关系?难道这已经是全世界都知道的秘密了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 “红线。”这时候唐异子的脸上浮出了一股笑意来,他说,“上一世你接下了为师许多废气,这媒介红线当然也开始与我有共鸣了。” 他说道:“在你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听得见。” “……”我,“咱们能不能别这么阴险?” “那你在搬出门主仙尊来,让他吃掉我几百年本力的时候。”唐异子小肚鸡肠地一次又一次提起这件事情来,“咱们能不能别这么阴险?” ☆、第四十六节:虎落平阳被鼠欺 天色一片漆黑,唐异子却非要跳出来跟我争论。 我不想搭理他,转过头拉着小黑,想继续跟小黑说说话。 可是唐异子这个人奇怪得很,那么喜欢小宠物自己去抓一个啊,非要跟我的小黑说话。 唐异子仔仔细细地打量小黑,然后说道:“嗯嗯,那时候我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妖力,所以把你封印了。原来这是你的本体。” “你也好意思说你封印过小黑?”我看着唐异子,我拽着小黑就要走开。 小黑却老是被这些讨厌的枝丫挡住,我跳起来想帮小黑拽掉这些树枝,无奈这才八岁的身子实在是太矮小了,怎么跳也够不着。我费力地帮小黑拽掉枝丫,小黑却忽然定住了,它的声音一直厚厚的钝钝的,它说道:“小明姑娘,我不走。” 我也知道小黑是心里善良,它一定是担心我没了它,既不能御剑也不能飞行,所以它才这么说。 可是我不能把它绑在身边一世又一世,那会很孤独的。 于是我也定住了脚步,不再乱蹦跶,我叹了一声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小黑说了。 讨人厌的唐异子却在一边开口了,眼前明明一片黑暗,我却能够感受到他挂在脸上的假笑,他对小黑说道:“大黑熊,就算你一直呆在明至清的身边,除了托着她到处跑,还有什么意义吗?” 敦厚老实的小黑看着阴险腹黑的唐异子。 “就像那时候,我一开始封印住了那石头,你们不也无能为力了吗?”唐异子的脸上还带着那一副假惺惺的笑,随即他转身看着我说道,“当然,还是我的徒儿有本事,带着门主仙尊就破掉了为师的封印,顺便吃掉了为师几百年的本力。” 又来了又来了,无论在说什么话题,他总是能够扯到这一茬来。我恶狠狠地瞪着唐异子:“小肚鸡肠!!小气鬼!” 唐异子眼睛一闭又没有搭理我。 他看着小黑说道:“我记得妖界似乎也有个什么议会争夺。到时候你成了什么山大王,帮助小小一个明至清,岂不是小事之中的小事了?” 奇怪的是,唐异子的这一番话似乎触动了小黑,小黑的眼睛眨了又眨,对我看了又看。小黑好像觉得唐异子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随即小黑站了起来,它一起身,那些挡住它的枝丫都尽数消失掉了——我忘了,它总是一只妖怪,又怎么会还害怕这些凡物呢?它之所以一动不动,只是为了不辜负我帮它掰树枝的好意,小黑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唐异子虽然讨厌,但是他帮我说服了老实的小黑,我也冲小黑点了点头——它已经帮助了我足够多的事情了,是我无以为报。 一时之间,我便想起来前世时候,小黑背着我,我裹着一件一件厚厚的衣服上那高不见顶的申首山,因为有小黑,路途上我们甚至见不着任何野兽相扰,我在天机谷受冻的时候,小黑又替我找一些食物给我——这么说起来,我和小黑确实度过过许多相依为命的时刻。 不,是我靠它而活着的时刻。 想着想着,我鼻子一酸有些想哭了。可是我不能哭,我一哭小黑肯定舍不得走了。 “那我便走了,保重,小明姑娘。”小黑的声音厚厚的,它站了起来,它虽然身躯高大,却可以轻飘飘的飘在空中。 它说:“那我便走了,小明姑娘。” “嗯。”我忍着眼泪朝小黑露出了一个笑,又向它挥了挥手,“以后你要带着你的儿子小小黑来跟我玩!” 小黑不摇头也不点头,又冲我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了空中。 其实我以前在看杂书的时候,一直不明白一种情感——那就是眼见故人离去,心中伤感却又十分高兴,然后对故人充满祝福的情感。 而现在满满当当充斥在我心口的,全部都是这样的感情。 我呆呆地望着那一片漆黑的天空良久,想着小黑已经走得很远了,我手上空留下这一块纯白石头——明无梦给我的石头。这石头里小黑呆过,我呆过,这里面有一个奇怪的纯白世界,里面的时间比现实时间要慢许久。 我对这石头却再没有眷恋了,当三年前明无梦再将这块石头挂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对它充满了排斥。只是我知道小黑还住在里面,我还没有力量将小黑放出来,所以我才勉强收下,之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留存着本力,就是为了把小黑解放出来。 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将这块石头扔掉。 唐异子还站在我的前面,他站在一片漆黑里看着我,只是我可看不见,任凭我再怎么瞧,也只瞧得见漆黑一片,将小黑召唤出来之后,我甚至没有本力来点一盏灯。我摸着黑身体重心下压,整个人微微后仰,极尽了我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手中这石头扔了出去! 唐异子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下限的人,其实我以为他会跳起来,把这石头接住什么的——毕竟这石头里有一个纯白世界,里面有许多时间,他完全可以在那个纯白世界里加油修炼努力锻炼,重新长成一个非常可恶的人。 可是他没有。 一声闷响过后,那石头已经不知所踪了。 那原本萦绕在我心中的一丝苦闷,随着这一声闷响,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脸上挂出了一丝笑容来。 我拍拍手掌,准备重新走回那瀑布下,重新感受灵气凝聚本力,可是我刚刚一转身,唐异子就掰住了我的身子,不让我转头。我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嘛?” “不回去了。”唐异子站在我的面前,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为什么?”我眯着眼睛,看着那小瀑布的方向。 “因为水告诉我,有妖怪去了。”唐异子的脸上还是挂着和善的笑,他慈爱地抚了抚我的头。 “所以,咱们这是要逃跑了吗?”我看着唐异子。 唐异子笑眯眯地摇摇头,他说道:“徒儿你误会了,这可不是什么逃跑。只是为师察觉了一处更适合修炼的灵处。” 唐异子偏偏死不承认,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中反倒开心得很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看着原本不可一世拽得不行净欺负我的唐异子,居然被个小妖怪一来便吓跑,这实在是太令人开心了。 唐异子一动不动,脸上一直挂着那假惺惺的笑脸,盯着我捧着肚子笑了半天。 呼——有大风起,吹过了这一片树林,我打了一个哆嗦,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容,这风巨大,树叶都被这风卷去了许多。这风席卷而来,却又怎么也不消去,在这树林里左搜右找。 “嗯……”我的眼神顺着这风左右摇摆,看着唐异子,扯了扯嘴角说了两个字,“妖,风?” “嗯。”唐异子点点头,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称赞的笑容,“不愧是我的徒儿,原本这妖一点未察觉我们,我的徒儿只是用她可爱爽朗的笑容,便把妖怪引领至眼前来。真棒!” 唐异子在一本正经地说着反话。 “嗯……”我的眼睛还随着那荡漾的妖风,我慢腾腾地说道,“既然你发现这里有妖怪来争地盘,为什么要眼睁睁地见我把小黑放走呢?” 小黑也是打架能手啊!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笑容这么爽朗啊。”唐异子又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无情地再次嘲讽我。 可是那妖风已经以我们能够眼见的速度,朝我们这方向狠狠刮了过来! “……”我可不想死了再从婴儿重来,我也不指望唐异子能带我飞,于是我身子一跃拔腿就想跑! 我好心地想要提醒一声唐异子叫他可以跑了,结果一转身发现他脚下一蹬,便站在了空中笑盈盈地看着我,并对我进行爱的鼓励:“加油徒儿,我知道你可以的。” “……”我看了一眼唐异子,“您真的是来跟我一起修仙,目的为寻师祖再续前缘的吗?” 现在也没空跟唐异子扯淡了,我一歪身子朝向妖风的反向跑去。而唐异子仍然悠悠地站在天上看着我的战况。 这要跑命的功夫,让我的眼睛明亮了不少——我被这妖风追得四处乱窜,但是我凭我的聪明才智,那妖风居然不争气地没有追逐到我,唐异子好像觉得看我跑步有些无聊,于是坐在天上,拿出了一截小木头,点亮了一盏小小的光芒,便专心致志地用指尖磨那木头的棱角了。 我只想说三个字:“好兴致!” 我跑得气喘吁吁,不时看着还在后面乱窜的妖风,我朝坐在天上的唐异子大声喊道:“不是说好公事勇于奉献的吗?!” 唐异子的眼神一斜,轻轻一瞥我,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这妖是由你爽朗的笑引来的,由你个人而起,那又何来公事之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今天的第三更……累死作者君了。 ☆、第四十七节:我见妖有异 我东躲西藏的始终不是办法,其实是我实在体力不支,于是我便索性站在原地,等着妖风来吹我了。 于是我直挺挺地站着,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但是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着急着喘气了。 那妖风吹了一会儿,居然也象是吹累了一般,显得散漫又无序,居然吹了好一会儿,才吹到了我面前来,当那奇怪的风荡到了我面前,刚刚接触到我皮肤的时候,居然从风里滚了一个小女娃娃出来! 这小女娃娃的衣服破破烂烂,她从这妖风里面跌了个跟头,整个人就趴在了我面前。她吃力地坐了起来,瞧了瞧自己的脑门。 这时候在天上荡漾的唐异子,好不容易飘了个眼神下来,但是很快又拿着他手里那木头,开始做工艺。 他的行为,翻译出来就是四个字——关我屁事。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娃娃,就这么掉在了我面前,我应该怎么做? 我权衡了一下,感觉还是拔腿就跑比较好。于是我大大呼吸了一口气,撒开腿我刚刚迈开了一步,——“姐姐!”这小女娃娃居然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拽住了我的脚踝,于是我就被扯得狠狠跌了一跤。 我整张脸直接撞在了一棵石头上,我拍了拍自己鼻子,还好也没被撞扁。正想重新站起来,那女娃娃忽然就凑过来压住我,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哀求:“姐姐,救救我好吗?” 任谁看,我也只是个八岁的小娃娃。找我求救真的好吗? 这小姑娘绿色眼睛,身上衣服略微有些破烂。虽然我看不见摸不着感受不到妖气,但是既然是从妖风里面滚出来的女娃娃,那也必定是妖无疑了。 我无奈地看着这小娃娃:“妖要修炼许久才能化出人形来,论年纪来说,我觉得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姐姐吧。” 女娃娃还是不放开紧紧拽住我的手,她看着我,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恐惧,她手里抓着我不放,又左顾右盼非常害怕得往身后望了望。 我觉得这女娃娃望错了方向,她理应先看看天上,那里坐着一个伟大的人,因为他已经决意用他的后半生,在工艺创作方向发挥余热。 “姐姐,你救救我。”女娃娃的声音快哭出来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瞧正儿八经地跟她说不顶用,只好硬着头皮昂着脑袋,往坐在天上的唐异子喊道:“师父师父!你快看,有个好好看的女娃娃!” 唐异子眼睛一瞥,没有搭理天真烂漫的我。 当然我的重点也不是要他来注意我,而是要在告诉女娃娃——高手还在天上。 “哎呀!”谁知道那女娃娃忽然一激,紧张兮兮地看了看背后,小小的身子蹿了起来,松了我的手就开始跑,她皮肤雪白,小小的手一挥,便又化作了一阵妖风,在这树林里四处乱窜。 而我只看见这树林里,又是一阵狂风四起,卷着不少树叶便呼啸而来。我被这风吹得有些站不稳了。 抬头一看唐异子,发现他也停顿下了手中动作,在空中站了起来,往更高处走了去。 结合一下现在的情况,唐异子的行为翻译出来的意思是:小妖怪走了,大妖怪来了。好自为之吧明至清。 虽然我心里也不是多指望,但是这是多么脆弱的同盟关系啊。 我痛恨地看了唐异子一眼。 我现在一丁点本力也没有,但是也感觉到了一股遮天蔽日的强烈妖气,这妖气从那小瀑布的方位,缓缓袭击了过来,我现在只是一介普通人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我再看了唐异子一眼,发现他已经跑得没影了。 也对,他可要在后半生对工艺创作行业发挥余热,怎么可以在这地方无故牺牲了呢? 我谨慎地一看四周,发现这些原本葱郁的树木,开始迅速地枯萎衰竭,原本一片碧绿的树叶开始迅速泛黄掉落,这明明只是眨眼的工夫,这片树林就象是枯萎了十年。 这黑夜原本就是一片黑暗,现在妖气遮蔽,我更是一丁点也看不清晰了。我依靠在一棵树旁,谨慎地看着周围变化。过了半晌,周围一片似乎归于平静了。我再狐疑地一看,树叶停止了掉落,风停止了攒动,一片死寂。 我扶着树木,想往四周再看一看,一转头——赫然看见树皮上图腾轮转,竟然长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我虽然心中一怵,不过我上一世可是在黑隅斗场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这小小花招吓得住我? 笑话! 然后我往那树身后一蹿,就想躲在那眼睛图腾的后面,等我再爬到这树上去!到时候再你这眼睛就算翻白眼到天上去,那也瞧不见我! 嗯……我现在这么弱,也就只有耍点小聪明了。 我刚跑到树背后去,探着身子吃力地想爬树,谁知道那眼睛图腾竟然象是有察觉一样,那图腾慢慢轮转,在这树背后也生了一个! 我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与这眼睛大眼瞪小眼。当然它是大眼我是小眼。 忽然这枯槁的树木,忽然生出了枝桠,竟然结成了一个手的形状,这手朝我狠狠地抓了过来,本来我还是有求生欲望的,但是放眼望去这一片树木,都被妖气所污染,我逃得过这一只手,整个树林的千千万万只手,我又怎么逃得过呢? 叹了一声气,我便乖乖地被这手给抓住了。 但是这妖怪抓住了我之后,居然将我淡漠得扔在了一边,就不再搭理我,反倒那些树木有了生命,这些树木从地上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居然开始刨地了! 这妖怪居然瞧不起我的肉身,它好像在找东西。 难道它在找那女娃娃? 女娃娃虽然又化作一阵妖风跑掉,但是这妖气如此剧烈,又怎么可能会追不上她,反倒杵在这里刨地了?这大妖怪在找东西,我心中笃定。 它在找东西。 我就这么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上百棵树,从土壤里面跳起来挖地,这情形何其诡异。 刨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挖出个所以然来,我感受到那浓郁的妖气忽然朝天空中扩散而去,我一心想到:“哈哈哈哈哈!唐异子你也在天上吧,这下大妖怪来了你得摔下来跌死了。” 于是我还生怕这妖怪找不到唐异子,我朝天空大声吼道:“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快跑啊!这妖怪跑来夺你宝物啦!!” 这一句话里面藏着三句信息: 天上有个唐异子。 唐异子身上有个宝。 妖怪你快去找他夺宝吧! 也不知道妖怪听懂了我的话没有,我还是只见着这妖气往天上蔓延。 我坐在地上挨着土边,翘着腿看着天上。这时候见到不远处一棵走动的树木,倒拽着那绿眼睛的小女娃娃,就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到了我跟前,那树木将女娃娃往地上一甩,她“啊”的一声躺在了地上。那一棵走动的树木,枝桠结成的手忽然扼住了我的身子,那尖锐的棱角立在我的喉咙面前。 我只听到一个枯槁老太太的声音,从这成精的树上传了过来:“你个小屁娃娃,还知道一些什么?!!” 那绿眼睛的女娃娃跪在地上,居然朝那走动的树磕着头,哭哭啼啼地说道:“姐姐,姐姐我不敢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那般坏!居然盗走了我们的碧玉珠。” 这小女娃娃居然称这老太太声音为“姐姐”? 可是那树还是不放过我,狠狠的遏住我的身体,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那干枯树皮触在我皮肤上的感觉。而那苍老又干枯的声音,仍然在我的耳边晃了又晃:“你知道谁拿了碧玉珠,是不是。” 我以为会把妖怪引到天上去,结果妖怪抓住了我威胁质问我。 “姐姐姐姐,就是她!”那绿眼睛的女娃娃眼睛一亮,也没再磕头了,跪着身子直直地指着我,笃定地对那树枝说道,“姐姐,那人忽然化为了一个女娃娃的身,就是为了骗过你的眼睛!” 当然,其实从某一个角度上来说,我还是很欣赏这个女娃娃的。 危急关头撇清责任,让我背锅,责任转嫁得干干净净。 聪明!你们都非常聪明! ☆、第四十八节:他要做一个能工巧匠 那树木听了女娃娃的话,狠狠地拽住了我的脖子,它掐得非常用力,我有些难以呼吸了。这树上的眼睛冲我左瞧瞧右看看,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些端倪来,那抓住我的树枝手一松,居然还凑近我的身体,朝我身上嗅了嗅。 好恶心。我身体想往后仰,那树枝还是紧紧拽住我,不让我动弹。 那老太太的声音附着在了这树枝上,她的真身肯定不在这里,这声音忽然冲那女娃娃呵呵呵冷笑起来:“你以为姐姐我的眼睛见不着了,就连有没有碧玉珠的味道都闻不见了?!” 这是你们俩的问题,为什么要牵扯到我啊。 既然我是无辜被牵扯到的,那么我也要推到唐异子身上去。 于是我深深再呼吸了一口气,朝着被妖气遮蔽的天空之中喊道:“师父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呀!” 其实我纯粹是乱喊的,目的是再一次提醒妖怪去抓唐异子。我觉得以唐异子的性子来说,他听见我一喊,脚下一滑肯定会奔得更远。 “徒儿,一时不见,怎么你已经与人发生争执了?”——我的耳边居然遥远地传来了唐异子的声音,是我的幻觉吗? 我抬头一看,发现唐异子已经站在了空中,我心中一想嘴上忽然一笑了——唐异子一定是被大妖怪发现,实在逃不掉了,只能够绷着面子假惺惺地装作是来救我的。 “嗯?”那老太太声音一沉,随后遮天蔽日的妖气开始迅速归位,重回到了地面上,最后被收进了地底——难道那妖怪本来就藏在地下,遥远地将那妖力输送而来的吗? 还容不得我太多的思考,那绿眼睛的女娃娃蹑手蹑脚地又想跑,可是当她的手心一变换,一只手已经化为了一道黑风,那老太太的妖气居然一化,将那女娃娃抓了个正着!树枝将那女娃娃死死地缠起来,她一点都动弹不得,绿色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恐惧。 女娃娃被树枝死死地固定在地上,她的瞳仁里映着那些遮天蔽日的树枝,她的气息都怕得抽搐了,她不停地摇着脑袋,看着一只朝她而来的树枝爪子,惊恐地说道:“姐姐!姐姐!求求你,不……不要吃我!” “好妹妹,谁叫你把姐姐的碧玉珠给弄丢了呢。”老太太的声音显得阴森可怖,那树枝爪子居然在女娃娃的脸上反复磨砂着,似乎是在与女娃娃亲昵一般。 那女娃娃的脸上都渗出了眼泪来,她说道:“姐姐……姐姐不要吃我,姐姐……” 可是女娃娃求饶的话都还没说完,那树枝居然忽然生得巨大,一个黑洞一样的嘴巴居然将那个女娃娃整个吞了下去! 我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唐异子却还站在天上,笑盈盈地看着周边一切——别问我一片漆黑为什么还看得见他在笑的,反正他在见人的时候总在笑。 那吞掉女娃娃的树枝反复咀嚼,不多时,女娃娃的存在踪迹已经消失得毫无影踪了。我后怕地看了一眼高处的唐异子,可是唐异子仍然站得不高不低,脸上带着一片和善的笑容。 “公子,为何不下到这地上来与我一见呢。”——这时候那阴森老太婆的声音消失不见,从黑暗遮蔽的丛林深处,忽然传出了一阵娇滴滴的女声,可是这声音埋藏在深处,我左顾右盼居然一丁点也找不到这声音从何而来。 我当然不会觉得,这时候蹿出来的是一位迷路的姑娘。除了妖怪还能是什么? 现在这附近一片阴森发颤的枯树,和一些被刨起来的略略黄土。看起来尤为诡异。 “因我只爱我的阿昧,若草草与姑娘相见,岂不负了阿昧的一片痴心。”唐异子正儿八经地说着完全无关的话,他仍然不高不低的站在天上,可是我没再见他手上再拿木头。 “那公子见奴家长了这副模样呢?”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缓缓从一片阴翳之中踱步而出,她站在这一片狼藉之中,显得尤为刺眼。 这美人皮肤细腻,就算只是在这黑暗之中,也犹如能留存到所有的光亮,她的眉眼娇媚,略略抬起头来,看着站在空中的唐异子。 有这美人相邀,唐异子还是不为所动,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姑娘自然长得极美了。” 听见唐异子夸赞,美人的脸上似乎都泛起了红晕,这一帅哥一美人说着互相欣赏的话,我这在其中当然是碍眼的了,于是我打了一个哈欠,便想转身走了——唐异子虽然嘴里口口声声说着爱阿昧,但这有一美人在前,也难免不会动心。 他长得再仙气撩人,那也不过是凡人。人与妖做一些快乐事,也不见得有多大逆不道,这时候我只需要识相地走开啦。 于是我又打了一个哈欠,吊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便不想再打扰二位。我这脚步一退,刚刚走了几步。便又听见后面二位说话了。 “既然姑娘吃掉了自己的亲妹妹。”唐异子的声音里含着笑,他轻轻说道,“自然是美极了。” 我叹了一声气,在我走出这片树林之前,你能不能再与美人妖怪多调调情? 其实先前那附着在树枝上的老太婆,不用说,便是眼前这位美人了。因为那剧烈的妖气始终晃荡,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而在这么磅礴的妖气压力下,我也不认为有其他小妖怪会进来蹚这浑水。 听见唐异子说如此话,美人原本精细的五官开始迅速扭曲,她的脸上一半是年轻的脸,一半是干枯的脸,时隐时现闪闪烁烁。美人的手一伸,便又生出了无限干枯的树枝来,她的手一探,想要去抓住唐异子,唐异子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笑盈盈地看着她。 美人发出了一声尖利的笑容,她看着唐异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姐姐来软的你不吃,非得要来硬的了?你别以为你修了两年仙,就本事大了去了。姐姐今天叫你开开眼界。” 我这路人站在一边,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就只得这么傻不拉几地立在这里了。 “说!是不是你这小崽子把姐姐的碧玉珠偷了去?!”美人双手树枝一探,却什么也没发现,她气急败坏地瞪着唐异子,原本细致的脸上竟然开始拖下皮来,像是干枯的树皮,她说道,“碧玉珠是姐姐用来保这容颜所用,岂会轻易叫你们这些讨人厌的修仙人夺了去?!” 唐异子听见她问,不点头也不摇头,脸上还是荡漾着一抹谦逊的笑容。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妖怪的妖气如此强烈,却一点也抓不住在天空中荡来荡去的唐异子。不管她怎么抓怎么碰,唐异子明明就近在眼前,却仍然丁点也碰不着。 美人本就生气,见唐异子这无言的戏弄更是怒从心上来,美人妖怪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我,她一个消失不见,再现的时候就已经在我的面前了。美人变出了树枝爪子来,这尖锐的爪子在我的脖子之间一滑,我的鲜血便涌流如注。 我只感觉到脖子之间一凉,但是美人妖怪暂时还不想直接杀我,她还要拿我当做胁迫,她狠狠地抓住我,死死地盯着唐异子说道:“呵呵小崽子,这是你徒弟吧?虽然姐姐平日里不爱吃这凡人的肉,又酸又涩还没丁点灵力可言。但是既然你想看,那姐姐便也可以再吃给你看了。” 咦!眼前这只妖怪真是要致力于吃小姑娘了。 刚刚吃掉了一个她妹妹,现在威胁唐异子说要吃我。 其实我眼睛眨了眨,只觉得她把唐异子想得太温情善良了,唐异子本来就杀过我两次,岂会再中你的威胁? 不出我所料,唐异子的眼神微微一飘,笑吟吟地说道:“请。” 美人妖怪自觉又受到了挑衅,她眉毛一皱,皱巴巴的脸上又掉了几片干枯的皮来,她哼哼一笑说道:“你们这师徒俩还跟我玩花样,当真以为我不会吃?!” 这大妖怪就这么立在我的眼前,她的双臂一甩,再一结,便纠缠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她的脸上看着还是阴森可怖,她手中的那一片黑洞正对着我,我望着那虚无的黑洞,只觉得有些恶心。 “嗯美人。”原本立在天空中的唐异子,忽然脚下一松站在了地面上来。 见唐异子一落地,大妖怪自然对我丧失了兴趣,她嘿嘿嘿嘿再尖利地笑了一笑,声音里那老太太的感觉又重新渗入了,她双手一抬,那些走动的树枝便开始互相攀沿缠绵,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狠狠地向唐异子砸了过去! “哎。”唐异子眼睛一闭,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气,他看着妖怪说道,“你先低头看一看这一片泥土可好?” 妖怪听得狐疑,她眼睛一瞥往地上一看,那些被刨出来的泥土,也有了生命一样,开始集结融合,居然自行长成了一张巨大的屏障,将那牢笼狠狠地包裹住! 而且这些泥土开始疯狂地吞噬掉枯树,将枯树全部都融在了一起,那些枯树左右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连美人妖怪脚下的泥土,都已经将她拽得死死的,不管她怎么变换化形,根本就无法摆脱这无形胜似有形的泥土了。 这一片几百棵枯树,居然同时被那些分散集结的泥土所困,看起来非常震撼。 她看着唐异子,言语颤颤:“你身上分明有碧玉珠的气息!定是你偷了我那碧玉珠。” 唐异子不点头也不摇头,脸上始终挂着那笑容:“你那珠子倒确实有些作用,虽不能达到长生不老,却也能保持物品新鲜了。” 现在的唐异子就是显而易见的挑衅了——不过他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去偷了什么碧玉珠?他不是一直坐在水上睡觉的嘛? 美人妖怪被气红了眼,她张牙舞爪地想要攻击唐异子,那些泥土却狠狠地钳住了她,她越是挣扎,越是被这泥土吃得深。然后唐异子的手微微一挥,这些磅礴的泥土,居然将妖怪和这些枯树吃得干干净净,他居然只是用泥土,便将这磅礴的妖气消化得干干净净! 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眨眼一分的事情,整片土地便重新回到了地上,一切归于平静,这方圆几里的地方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得一片平整的泥土,看起来非常怪异。 唐异子站在我的身边,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我当然也有好奇:“感觉你现在还是很厉害嘛,居然能操纵这么强大的土系法术。” 唐异子的眼神根本就不掉在我的脸上,他坐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了他那块在雕的木头来,他言语淡漠地说道:“谁跟你说那是土系法术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唐异子一眼,望着眼前一片平整的泥土,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他方才到底使用的什么法术——这妖气涣散,遮天蔽日的强大妖气被破,而那许久不见的月亮,居然从阴翳的云朵之后露出了边,给大地带来了一丝奢侈的光明。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唐异子的本力特性是与万物沟通。 他刚刚长时间站在天上,莫不是一直在与那地面泥土沟通,请求由土地的意志来帮忙? 我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唐异子,一时之间有些想不明白了,甩了甩脑袋,索性看着他用指尖本力细细地雕那木头轮廓。 其实想也不用想了,他当然还是在雕他的心上人师祖阿昧。 这时候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丝碧绿的光芒,在那木头上闪闪烁烁,有些细小,可是存在。我走近到了唐异子的身边去仔细一看,只见那木头的中心,被镶嵌了一颗碧绿的玉石,小小一粒,但是却晶莹剔透——这,这莫不是那妖怪想要拿回去的碧玉珠? 这唐异子他费了这么大功夫,偷了个碧玉珠却镶在这木头上做什么? 我看着他仔仔细细雕刻木头的侧脸,忽的就想明白了——美人妖怪用这碧玉珠来维持容颜,这唐异子拿着珠子,只是为了让这木头不朽,好让他雕的那一个阿昧永存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始正儿八经地修仙打怪了。 ☆、第四十九节:遥远的人间 “你什么时候去偷的那碧玉珠?”我问他。 “说偷太难听了。”唐异子假惺惺地摇摇头,“那珠子被妖怪那是暴殄天物。” “人家妖怪爱美,用珠子保持青春,你觉得太浪费了,所以拿来给你那棵朽木再逢春吗?”脱离了前世对唐异子的恐惧,我现在喜欢正儿八经的地取笑他。 “哎。总觉得我的徒儿前世更可爱。”唐异子叹了一声气,继续在他那半空中雕木头。 “是。”我白了他一眼,“那是傻得可爱。” 虽然解决掉了大妖怪,唐异子还是要跑路。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难道你还悄悄偷了其他东西,怕人家找上门来不成?” 唐异子转过头来,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徒儿,你真会开玩笑。” 唐异子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人,虽然长相非常清逸可靠,但是嘴里说的话没一句是真话。所以相由心生这一句话,有时候也是不作数的。 我讪讪地看了他一眼,便也没再追问。 到了第二天,我们开始徒步行走。我心想这唐异子到底是被吃了多少本力啊,现在居然这么节省,都不爱在天上飘着跑,反倒是跟我同行了。其实我宁愿他就坐在天上刻一刻木头,他要跟我一路走,我反倒是觉得气都不顺了。 就这么走了好几天,唐异子的所作所为,在我的脑子里转了又转,我将他的行为串联起来,然后惊异地意识到,唐异子到底做了一件多么有预谋的事情,暂且不提他的布置,只看看结尾—— 一。他得到了一个碧玉珠子。 二。他的本力并不多,却以我为诱饵,故意迷惑大妖怪的视线,给他充足的时间与土地意志沟通。才一举将大妖怪解决掉。 三。他得到了大妖怪的冼石。 他这几天没在天上飘却在走路,正是证明了他已经耗费了大量本力,以及正在消化妖怪的冼石。 高。实在是高。我心中对唐异子充满了敬佩,又暗暗地再怕了他三分。 唐异子说要去大城市。我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在大宛国境内,也就是申首山和瀚海所在的那个国度,这里对仙人的崇拜之心甚是浓厚。我们走了一天一夜,经过了好几个小小的村庄,才发现即便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子里,也供有神仙。 每每看到这种情形,我总要叹一声气:“也不知道神仙有什么好崇拜的。” 唐异子则会听见我说此话,总会幽幽地看我一眼,我害怕他又小肚鸡肠地搬出凛风于吃他本力的事情,我只好唱着歌儿把话题扭转了。 我们一路无言,走到轻水城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 轻水城是一座和百叶城十分相近的城市,人民都穿得干净简朴,可是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生活过得十分愉快,有一些虔诚的拜仙者拿着抄写的卷宗,在城里来来往往,今天好像是赶集的日子,城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我一进城看见这热闹,心里也高兴得不得了,便跟唐异子分了路各自玩耍去了。 终于摆脱了唐异子,我心中非常畅快,又恰逢日光普照,我在市集里到处转了转,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贫瘠,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不太感兴趣,就喜欢看些不入流的杂书,所以与其说我在市集里逛了半天,不如说我在书摊上逗留了很久。 我一个外表八岁的小女娃娃,在个书摊上瞧着什么《灵异杂事》《戏说前朝》《名仙录》,着实还是有些扎眼的。我什么都想看,不管是山野奇事,灵异的解密,亦或是天地出生世界形成,我都爱看。 介于我身上还是没有钱,就算再喜欢看,也只得巴巴地在那站着看了。 摆摊的老板见我是个小孩,翘着胡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个小孩子!去去去!别挡着大人做生意!” 正说完了话,这时候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人,忽然也立在了这书摊旁边,摆摊老板见少年人衣着不凡,一见就是买得起书的富家子弟。忙不迭地开始推荐起来:“小公子,这《名仙录》里面,可是记载着这天上出现过的各种神仙,买一本看看罢,说不准哪一天神仙就降在了你面前哩。” 我听到了这话,扑哧一声就笑了,心中想到,我第一世就是神仙,神仙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听见我笑,那老板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连连摆手赶我:“个小屁娃娃在这里挡着我做生意,走开!快走开!” 那衣着精致的少年人旁边,还跟着一个体格健硕的青年人,似乎是个随从,青年人看起来平凡,但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凛冽的寒气,这种气息我曾经在唐异子的身上感受过——这青年人,莫非也是修仙的? 我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这青年人眼睛却直直地盯了过来,恰好跟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眼神。 那富贵的少年倒是好脾气,他出言阻止了书摊老板:“老板,也就是个小孩子,不要跟她计较了。” 书摊老板谄媚地看了少年人一眼,连连摆手还要赶我走:“小孩子快去玩捉迷藏,别偷偷摸摸地想摸一本书便跑了啊。” 老板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又补了一句:“瞧你这娃娃,还不识字的吧。” 我脾气好,自然不跟他计较。虽然我也很想丢一块金币到他脸上去,但是我一没钱,二不愿意他捡这个便宜。于是只能够灰溜溜地转身想走了。 只是那少年人却叫住了我,他温和地对我说:“小妹妹,你想看什么书啊?” 那青年随从淡淡地看了少年一眼,慢慢说道:“三公子。” 他在提醒少年不要跟我有太多瓜葛。 虽然我也很想礼貌拒绝,但是这么个有钱找地方的花的大少爷在眼前,我也就不客气了。于是我腆着脸笑嘻嘻地指着《灵异杂事》《戏说前朝》《名仙录》,天真烂漫地说道:“谢谢哥哥,我想要这三本书。” 这少年人估计也没想到个小女孩这么厚脸皮,也正因为还是个小女孩,也不跟我计较,于是那少年便转身对青年随从说道:“阿景,付钱吧。”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少年这么痛快,我便赶紧把书接了过来,连声道谢。 少年人看我的表情里充满了爱怜——是对贫穷少女的爱怜,他叹了一声气对我说道:“小姑娘,我瞧你一个女娃娃,这么爱读书也是不易,只是以后都看一些更有内涵的书罢。” 然后他就挑了一本《神仙情爱》。 我:“……”我以为您要看多高深的书。 青年随从的声音非常浑厚,他叫了一声:“三公子,这一类书最好还是不要带回去了。” 还是青年的品味更高,他制止了少年人,而那少年人被这声音一吓,手一抖书就掉在了我脚下,我弯腰要去帮他捡,恰巧看见书页翻开,其中写了三个大字“至高天”! 我一愣。这“至高天”的称呼,都是我在天机谷里翻了又翻,并且在许多典籍之类推测过后,才发现了“至高天”这一词汇,这大喇喇的人间,怎么可能也会有这称呼了?难道这书并不是胡编乱造? 我狐疑地将这本《神仙情爱》捡了起来,再想假装随手一翻,书却一把被青年人拿走了。 青年随从一把便将那《神仙情爱》撕成了一捧灰。 少年叹了一声表示无奈:“阿景……” 我则是发现一丢线索,却被立即撕毁的无奈:“……” 我害怕那青年把我手里这三本书也给撕了,赶紧抱着书退着步子就溜了,我在一个墙角站了好一会儿,盘算着那两个人应该已经走开了,这才缓缓从墙角出来,又要去寻那书摊,还好那书摊老板还在,翘着胡子正对着另外个孩子骂骂咧咧的。 我抱着书赶紧蹿到了老板面前去:“老板!你这里还有没有那本《神仙情爱》啊!” 书摊老板自然是瞧我非常不耐烦了,他说道:“没有没有!那书只有一本。” “我用我这三本书跟你换那一本好不好?”我也懒得问他是不是真的了,这三本新书换那一本书,书摊老板应该会答应才是。 可是书摊老板摆摆手嫌恶地看着我:“走开!个小屁孩没钱就别晃荡了!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狐疑地再看了他一眼,只得盘算着另外找摆书摊的人问问了。我抱着三本书走在太阳下面,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大部分小孩子都吃着糖葫芦踢着毽子,我则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了。 我正左顾右盼地还想找摆书摊的人,忽然眼前一黑,眼睛和口鼻都被蒙住了。我头脑一空:“什么情况?!” 我挣扎扭动了一番,却根本无济于事,一会儿过后一只大手将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三公子?!” 左右一看,我被丢在了一个黑暗的小巷子里,这既然能够有突然把人掳走的工夫,自然不是普通人了。而眼前这个掳走我的人,自然也是熟悉得不得了了——那位青年随从“阿景”。 我睁着眼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壮硕男子,无奈地说道:“叔叔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要再去找那一本书而已。” “那你为何在墙角里鬼鬼祟祟躲藏?!”青年男子声音非常低沉,他严肃地问我。 喂。怀疑一个八岁的小娃娃,你是不是对你的三公子保护过头了? ☆、第五十节:全世界皆熟人 外面明明阳光明媚的,这小巷子里偏偏倒是暗得很。 我打了一个哈欠,无奈地看着这个阿景,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时候从这个阿景的背后,钻出了那个替我买书的少年三公子来,三公子微微皱着眉头对青年随从说道:“阿景,是你多心了罢。我看这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怎么可能是来行刺我的呢?” 这句话里面有一定的信息含量: 阿景是三公子的保镖。 有人要来杀这三公子。 阿景则皱着眉毛摇了摇头:“这小鬼身上有非常重的妖气,我瞧她是妖怪变的不是!” 我哪里来的妖气?我脑子里想了又想,不就是前几天唐异子大战碧玉珠大妖怪,那时候大妖怪的妖气非常剧烈,现在想来应该是在那时候沾染了一些,不过没想到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妖气居然还没有散尽? 我不想惹麻烦,只好天真烂漫地看着青年阿景说道:“叔叔,什么是妖气呀?是书里说的那一种吗?” 可能是我装得太恶心了,青年阿景并没有被我蒙蔽住,但是一边的少年三公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好糊弄又善良的主儿,他想要走到我身边来,却被青年阿景阻止了。 少年三公子只好远远地看着我问道:“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我如实回答说:“我是越隽国人。” “那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少年三公子显然同情心比较泛滥,他满脸爱怜地看着我这个小女孩。 我随口乱说:“因为我得了怪病,我爹带来我治病的。” “那你爹爹呢?”三公子听我遭遇之后,觉得我又是遥远而来,又是重病在身,现在居然还跟父亲走散,真是极为可怜的小姑娘了。 我没由来地想到了假惺惺的唐异子,眼睛一眨继续乱说:“被女人拐跑了。” “哎。三公子,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阿景叹了一声气,好像完全看不过去我的装傻充愣了。那个阿景忽然走到了我的面前来,牢牢地拽住了我,奇怪的是我竟然就一点动弹不得了。 阿景忽然将我左边袖子挽起,我那左臂便露了出来,上面是那紧紧缠绕我的红线,虽说唐异子能够让这红线不躁动,可是他明确地告诉过我,就算是他也除不掉这红线,当然我觉得他是并不想除掉。 “哼!”那阿景鼻子切了一声,冷冰冰地对我说道,“你这手臂上还留有本力纵横,你跟我说你只是普通的小娃娃?” 这是遇见内行了。 我还是决定先装傻充愣:“咦叔叔!你怎么瞧得见我这怪病了,我爹带我来,正是要来治我这左臂的,经常无端端的疼痛。可惜大夫都说无药可医。” 三公子比我还天真烂漫,我这随口一说,他又信了。 他看着青年阿景说道:“阿景,你放了这小姑娘罢,怎么看她也是个可怜的小女孩。” 我瞧这阿景的眼神十分凌厉,他的眼神又冰又冷,像极了我前世遇见过的那些修仙高人,我在他的眼睛里竟然瞧不出一丁点表情来,我脑子里空唠唠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内心想法。 他看了我半晌,似乎将我从里到外都扒了一层皮一样。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你的身上,有那个人的味道。” 我:“……” 不是说好妖怪的味道吗? 壮硕的阿景好像忽然找到了切入点一般,他的脸上甚至形成了一个纠结的气场,他的脸上全是煞气,他还是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抓起来,被这样拽着我感觉疼得厉害,好像手臂都快被他掰下来了一样。 “阿景!快放了那个小姑娘!”那三公子真是位好人。 “哼哼。”阿景却对这三公子不闻不问了,他的脸上反倒是挂出了一丝冷笑来,他的语气骤然变大,抬起头来眼望四周说道:“唐异子!这小姑娘莫不是又是你装废气的东西?!” 唐异子?我皱起了眉头。而且他居然还知道“装废气”这一说? 周围却并没有什么异常,这壮硕的阿景忽然手一松把我放了下来,他仰起头来看着四周,我感觉到他身上本力发散,似乎在感知什么。阿景的脸上还带着那一抹冷笑:“唐异子。这几百年不得见,你胆子倒是小了不少。” “哪里有。只是这许久不见故人,我想把你看得清楚一点罢了。”唐异子幽幽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虽然心如蛇蝎心眼极深,但是他还是仙气加身。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他的眼神一移,便看着阿景。 “阿景,这是?”三公子对这忽然钻出来的唐异子,显然有些惊讶了。 “这是我几百年前亲手弑师的师弟。”阿景的脸上飘荡着一股强大的怒气,他身上的本力也时时跳跃,非常不稳定。 亲手弑师?这一点我在天机谷倒是凛风于讲过,看来凛风于也不是胡说,那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人,倒是唐异子的师兄了?他为何没在瀚海,反倒是人间里保护这么一个三公子了? 结果唐异子的脸上反倒是浮现了一个更大的笑容,他看着阿景说道:“师兄,许多年不得见,你从瀚海下来之后过得怎么样?” 而后唐异子的眼神缓缓飘到了那三公子的脸上,他笑盈盈地看着阿景:“看起来现在倒是做些护卫的事情了。” 阿景不说话,浑身上下的气场只浮现出来四个字:关你屁事。 “哼哼。”阿景看起来平凡,却一眼望穿了唐异子本力散了一大半,身上还有未被完全消化的冼石妖气,“几百年不得见,你的本力倒是降到了原来的五分之一,只是看你还在做些原来的龌龊事。” 只有五分之一了?龌龊事?我回头看了唐异子一眼。 “不过是些杀妖怪吃冼石,夺宝物散废气的事情。”唐异子说得非常平淡,他笑盈盈地说道,“这又谈何龌龊呢?” 还不龌龊吗?我又看了唐异子一眼,并且对阿景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那你当年杀师父的事情,不龌龊吗?”阿景忽然幽幽地看了唐异子一眼,而后他又拉着胳膊把我拽了起来,他看着唐异子说道,“我知道你对装你废气的容器都不在乎,可这小姑娘身上,可还留下不少你废气的气味。” 真的吗?我左闻右闻却什么也闻不见啊。 “我杀了她好不好?”阿景看着唐异子,好像也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阿景!”一直立在旁边的三公子忽然狠狠一喝,可是阿景并不在乎,反倒是回头无形的气息一甩,三公子便只觉得脚下发软脑袋发晕,倒下便睡了。 “请。”唐异子笑盈盈地说道,他甚至手一翻,重复了一遍,“请。” 我白眼一翻,转过头就对着阿景,开始重新装天真烂漫了:“叔叔,那个人是谁啊?我不认识他。” 可是唐异子打不过别人却死也要把我给拖进来:“徒儿,你又开始胡说了。” 阿景的脸上表情反复,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拽着我的胳膊狠狠将我摔给了唐异子:“你这种人居然也会收徒?” 我一把跌在了唐异子身上,他顺势一接就把我抱了起来。 然后把我摔去了一边墙上。 我:“……” 阿景说道:“我跟你做一个交易。” 唐异子不会做出挑眉这种举动来,他就会假笑,于是他笑盈盈地说道:“你说说看。” 阿景的眼神一飘看着那三公子,面目十分严肃:“唐异子虽然我非常讨厌你,但是我现在因为故人之约,必须保护那个小子,现在我一个人始终有些有心无力。” “所以也要拉拢我来当护卫?”唐异子眼睛一眯,一点也猜不透他的情绪,他说道,“好处呢?我能拿到什么好处?” “要杀那小子的人,是青赤门人。”阿景的脸上一沉,脸上情绪波动,一提起这“青赤门”好像就开始愁绪了。 青赤门我知道,这世界上修仙有七大支,其中之一是瀚海,而这所谓青赤门,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修仙七大支都非常神秘,但是在凡世里或多或少总有一些踪迹可循的,必须说有些人还是隐约知道瀚海在大宛国内,可是这青赤门,倒是一直都神神秘秘,从未流出过任何消息来。 这一支非常神秘。 “青赤门?”唐异子的脸上还是笑,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我本力没了一大半,可抵挡不住人家青赤门的弟子来杀你。” 随即他添了一句:“况且倘若杀了你,我也没损失。” “哼哼。唐异子,你心机也是够深。”阿景的脸上又浮出了那冷笑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唐异子,“你明明知道青赤门内人人佩戴一绝命毒,可是从这毒丹里却提取得出那珍贵的凝仙草来。你现在跟我装糊涂不知道,想的便是趁青赤门人一来杀我,便螳螂捕蝉你来当这黄雀,夺了人家宝也拿了人家药。你倒是确实没损失。” 这阿景师兄,倒是对唐异子的品性了解得一清二楚嘛。 见阴谋被戳穿,唐异子却厚脸皮的舒坦一笑,说道:“对啊。” “你现在可敌不过我。”阿景也是一声冷笑,“我现在要来杀你,岂不是反手的事?” “你是跑得掉。”阿景的眼神一飘落在了我的身上来,语气冷漠却暗含杀机,“你的宝贝徒儿,可走不了了。” ☆、第五十一节:原来那个女人一直都在 于是我们就稀里糊涂地参与进了这件事,现在我正趴在桌子上,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三公子。 因为我和三公子都是拖后腿的可怜虫,自然而然就被关在了这屋子里。唐异子和阿景都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去搞什么秘密去了。我打了一个哈欠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三公子,他也看着我,相顾却无言。 “小姑娘,你的《灵异杂事》《戏说前朝》《名仙录》呢?”三公子问道,可见他也无聊得很。 我看了他一眼:“阿景欺负我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你的重点应该是“阿景欺负我”好吗? 这时候他悄悄从衣服里掏出了几张纸来,他贼兮兮地看着我,神神秘秘地说道:“哥哥这里还有几页书可以看,妹妹你要不要看?” 我的眼神慢慢悠悠地落在了那几张撕破的书页,看着三公子说道:“小黄/书?” 三公子的脸被羞得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姑娘,天天说些什么呀。” 我没管这害羞的小少爷,探着身子便把那几张书页拿了过来,天光已经有些昏暗了,我在屋子里有些看不清楚上面字迹,揉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居然看见了“凛风于”三个大字。我一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三公子。 三公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笑嘻嘻地说道:“嗯……我趁阿景还没看的时候,便把那《神仙情爱》悄悄撕了几页下来。” 居然是那一本写着“至高天”三个字的奇书。 我眼神一凛,便开始仔仔细细地翻看那三页书,我瞧这字迹,并不像是靠印刷术或者穷书生手写,这本书上的字迹非常潦草,但是却从这潦草之中,看得见清逸和超脱世俗之感,这书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我急急地一眼扫过去,却见着上面写着:天上的最高处有个地方被叫做至高天,虽说至高天上流光溢彩仙气普照,但是不少所谓仙人却是十足的恶棍。比如说—— 这书页上略略有残缺,我赶紧翻过去想看看谁是这“恶棍”,幸灾乐祸地想到必须是凛风于。 我书页一翻,却见着上面赫然三个大字“明至清”。 我:“……”所以这恶棍是我?我足足谈了一千年恋爱,拿什么时间来当这恶棍? 眉头一皱,我接着看下去:一世明至清本为仙胎,化为凡体进了人间,机缘巧合下得了聚魂石,用了极少时间便攀上至高天。 看来第一世的我既聪明又幸运。 我书页一翻再继续看下去:明至清登上至高天后,只觉空虚,便从人间掳来一少年,并赐予名曰凛风于。明至清将自身仙气给了凛风于,渡给了他一副仙身,二人一时逍遥自在。 我:“……”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之后的书页上面模模糊糊字迹再看不清,我将这三张书页一推,不想相信这书上故事。虽说上一世凛风于杀我的时候,也说过我给他的名字,但我第一世真有那能耐掳走了凛风于?然后凛风于用当时那一副仙身,活到了现在? 这么想起来,好像他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很自然了。我想了想点点头。 在一边的三公子可不明白我心里所想,他把这三页书拿去瞧了瞧,但是断断续续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这明至清倒是个女魔头!” 你才是女魔头。我白了一眼,也不想再搭理他,便又支着下巴趴在桌子上。 天色渐暗,我往窗外看一眼,不管是阿景还是唐异子都没有回来的迹象,当然也有可能回来了悄悄藏在暗处,等着青赤门人来上钩。我左看看右看看眼前这个三公子,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青赤门。 正想到了这里,我只觉得一阵犯困,便索性闭着眼睛开始睡觉了。只是这睡意来得非常奇怪,我支着眼睛看了一眼三公子,这三公子也努力撑着眼睛泛着困意——不好,这一定是催眠之类的法术! 我原本想着如果是有人闯入攻击,那便是正中了阿景与唐异子的下怀,可是这莫名其妙遥远的法术攻击,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我不能睡着!于是我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的意识里蓦地出现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一直在跟我说话,她说:“睡吧。” 这声音充满了奇异的力量,让我忍不住困意再起,可是我硬是不睡,将分散的精神力都集中起来,本想凝聚本力,却一丁点也结不出来,光觉得困。那温润的声音还在我的意识里耳语,她说道:“你若不睡,我如何撕开你的魄呢?” 强撑着精神,我睁开眼睛看着我对面的三公子,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个白色闪烁的光点,在他的身体上若隐若现,这光点在他的身体上晃了又晃,好像快要被撕扯出来了——这东西我见到过,明无梦撕开我那一魄的时候,我便看见过这东西。 这是人的魄。 有人在勾取三公子的魄! 我想大喊一声有人来攻击了,可是我的喉咙却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张着嘴巴想喊,却连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没有。于是我捏起拳头来,想狠狠地捶向桌子,但是手上却绵软无力。 那女人的声音还在催我睡觉,我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意识再回来了一点,我撑着眼睛再看对面的三公子,他的一魄已经彻底被扯了出来,现在那闪烁的光电在空中飘忽,朝着窗外散去——这法术我隐约了解过,这是噬魂术,虽然阴险毒辣,但是并未列成禁术,因为除非本力特性适宜,那么本力如何浑厚,也使不出这法术来。 这女人能遥远地传来法术,踪迹却没有被唐异子和阿景发现,这人的噬魂术究竟有多厉害?! 那女人却在我的意识里存在,还试图跟我交谈:“你这小娃娃,居然只有一魄。” “呵呵呵呵。”她的声音娇媚,若是男人听了只怕会酥了骨头,她说道,“有趣,有趣。那我来瞧瞧你这魄里住着的记忆吧。” “谁准你来看我记忆了?!”我在我的意识里跟那女人发怒,“谁都看得见我内心所想,看得见我前世所遇?!我是人,但是我还是不想叫你们这些人给瞧见思想!!” 自从我上一世死后,我再不想被谁轻易窥探记忆了。我想再修仙,不就是为了摆脱那些所谓的过去吗?! 那女人明明听见我的怒气,却一点不在意,我感受得到那噬魂术在我的体内抽丝剥茧,想要看出我的本相,那女人的法术非常强大,我一点抗拒的力气也没有,可是我的魄闪闪发亮,那女人无论再如何用法术,也剥不下那层魄的外皮! “哼。”那女人娇媚地一笑,“居然有仙人在你脑子里藏着一道屏障。” 那强烈的噬魂法术从我的身上猛烈一抽,我的困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是一股缭绕的烟雾开始在我的眼前形成——这女人看来只是在遥远的地方,输送着法术来攻击我的精神,噬魂术无用,她便换了个方法。 她说道:“那我来瞧瞧你的记忆吧。”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我又来到了这里,一片流光溢彩的云上,四处一望,全部都是轻柔曼妙的色彩,遥远的建筑在远处虚虚实实,似梦似幻——至高天,这里又是至高天。 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这个地方,但是这一次的情形却不一样了。 这是什么?这是这女人从我记忆的残留里,提取出来的幻境吗? 我再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一身霓裳加身,这花纹似有生命,在我的衣服上开始跳动,并且闪耀着奇妙的色彩,我亦然长成了成人的身体,我的手一翻覆,我的手心里便长出了奇妙的光,我一看我的左臂,那纠缠我的红线也不知所踪。 这眼前生成的幻境,毫无疑问又是我的记忆。 哎。记忆,讨厌的记忆。 我正在叹息,有一个人却走在了我的身边来,他牵住了我的手,我一回头去看,却见这男人穿着一身白衣黑发,他的眼角轻轻扬起,嘴里噙着笑容,他的眼神里饱含深情,他是杀我的凛风于。 我想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却见他说:“至清,我们去看月亮吧。” 那上一世的记忆里在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我原本心中怒气漫天,但是眼前这人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来,我的心里却全部噙着冷血。我的心明明不动摇,可是这一副身体却不由我控制一般,泪水从我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滴在了至高天的云上,然后化为了一缕轻烟。 我这记忆里的神仙身体,被凛风于牵着手,居然会这么悲伤。 看来这第一世的明至清,实在是非常爱他。 而这时候的凛风于,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丁点死水,他的眸子里好像还有情绪,他说道:“就算要挨那九十九道雷劈,我们也去看人间的月亮吧。” 我的意识还停留在这身体里,这身体却开始说话了:“风于,我把我精魄的仙气也度给你吧。” 他一笑,这个凛风于的眼角虽然仍然狡黠,可是笑容却好像能够将这至高天也映亮了几分,他说:“好。” 我的眼神一直掉在凛风于左手那可怕的伤疤上面,眼泪一直在掉眼前一直模糊不清,我问他:“我把你掳来这天上,你恨我吗?” “怎么会呢?”他笑着摇了摇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爱你。” 可是我的眼神一转,抬起手来从他的肩上取下了一片粉红的桃花瓣,原本便克制不住的眼泪,在我的眼睛里面堆积滂沱,后来倾泻而出。我将那桃花瓣捏得粉碎,让它化为了一缕粉色的烟尘,消失在了这至高天的云里。 这身体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其中掺杂了绝望的情绪:“你已经去过人间了。你去找过她了。” 我擦掉眼眶里的水,看着凛风于的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里一瞬之间变得什么也没有了,他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嗯。” 我想起来了,第一世至高天上的明至清,她和凛风于的恋爱之中,还夹杂着一个女人。而这女人一直在。只是第一世的明至清死时忘掉了,连带我这第十五世的明至清,也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小明不自己长成一个强大的人,就不要先指望别人都来爱她啦。 ☆、第五十二节:多么可怜的明至清(一)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世明至清视角 我本来想要压住这些记忆,可是终究还是爆发出来了。而这些记忆统统变为了幻境,我还在明至清这具身体里面,眼睁睁地看着她所经历过的一切。 明至清,多么可怜的明至清—— (第一世明至清视角) 几千年前,世间有山,但没有申首山。世间有国,但还未有越隽国。 世间还没有修仙七大支,虽然有零零星星的修仙小派,但是大都松散不成系统,那时候的我是一个孤儿。 我虽然有仙胎在身,但是在我有记忆以来,我便一直在死人堆里流窜。国与国的战争持续了许久,到处都在闹饥荒。我饿得皮包骨头,可是没有人来怜悯我,因为我的四周都是死人,因为活人会饿得吃人。 那一天我倒在死人堆里,饿得已经没了丁点力气,眼前朦朦胧胧一片,我是真的快要被饿死了。这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衣人,那时候我虚弱地叫了一声:“黑白无常?” 可是他却摇摇头轻轻笑,当他的手心拽住我手的时候,身体里那一股饥饿感消失无踪,一股力量从他的体内传了过来。 他救了我的命。他喜欢穿白衣,可是那时候他还不叫凛风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问他,可是他对我胡说八道,他笑嘻嘻地说:“我叫耄耋(mao die),因为我家兄弟姐妹老是早夭,而我励志要活到八十岁,所以替自己取名为耄耋。所以耄耋(mao die)是我的信条,也是我的心头警言,也是随时提醒自己要为八十岁而奋斗努力的格言。” 他将我带离了这一片狼藉的死人堆里,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外面还有不一样的世界,他将我带进了一片富饶的世界,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半个仙人。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短暂,他将我带到了一个和平的国家,他将我带到了一个修仙的门派里,他告诉我说我的本力非常强大,以后若是认真练习,也定能够登上那至高天。 可是那些我都不在意,只要我能够活着,不饿,那我便没有追求了。什么修仙,什么长生不老,什么无穷力量,我都不在意。 他说完这些便急急离去,只留下一个白衣的背影。 从那时候起,我便开始追逐他的背影了。 或许是我真为仙胎,我的本力确实非常厉害,派中的长老争相想当我的师父,因为只觉我是一名奇才。我花了几十年,已经可以容颜永驻,门派里的人都说我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我非常努力用功地修炼,只为带着这一副容颜,再去看他一眼。 有一天一个仙气蓬勃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给了我一块纯白的石头,这石头被一根红线串着,看上去平淡无奇,但是我再仔细看,其中隐隐约约好像又充斥着什么力量。那个男人看上去是二十多的年纪,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凡人。 他面无表情,将石头递给了我,他说道:“明至清,这是聚魂石,若将本力凝结在上面,可以极大地提升修为。我把它给你。” 那时候我本不想要,但是这个面无表情的英俊男人皱了皱眉毛,他叹了一声气说道:“我只是为了保持这世间的平衡,我现在承诺我以后不会找你要回来,你就当我捡了便宜收下这聚魂石吧。” 说罢这奇怪的人便留下这块石头消失了。而我试了试,这石头竟真有这奇效。之后我实力突飞猛进,这小小一个门派也再装不下我了。 与他的第一次相见过后,我记了八十年。现在我终于有实力去主动找他了。 我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躺在悬崖上。他的左手几乎被废,那时候他明明已经是半个仙人,三千年的法术绝学加身,只是现在他的左手仙筋被挑,三千年法术绝学尽废。 其实我见他这样,我的心中是有喜悦的,这定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他,叫他来爱上我。于是我用我自己的本力来喂食他,助他恢复。我足足用了两年才叫他清醒了过来,他的左手虽然保住了,但是手腕上的伤疤非常恐怖。 我不知道是谁对他做了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是谁能堆他做出这样的事。 除了每日给他本力,我还每日清晨去接那露珠,给他最清澈的水喝,我还只在清晨去摘那最可口的野果。可是当他醒了过来,他看着我的脸,眸子里面一片死水,他说:“你是谁?” 我隐约之间觉得他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他不认识我了。我虽然心中有丧气,但是转念想道:那时候我不过几岁,现在过了几十年,若要他一直记着这个平凡无奇的我,反倒是强人所难了。 于是我摇了摇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甜腻的笑容:“我叫明至清。” 可是他却再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变为了一个普通人。因为他再不能去见那壮丽河山,再不能登上云巅,再不能潇洒地在世间走上一遭。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仙筋被挑,再没了当神仙的可能性。 他再不会笑了。即便现在这个我有一张好看的脸,即便我再如何跟他说话逗他笑,他的笑容再也不见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挑了他的仙筋。可是我既感激那个人,又恨那个人。 感激他让我有机会照顾凛风于,恨他夺走了凛风于的笑容。 我想叫他再笑,可是只是呆在他的身边,我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在他的身边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跟他说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事。这些都逗不了他笑。 现在的我空有一身本领,我无所谓要不要。但是他想要。 每晚他都会站在屋外看一看月亮,那白色的身影既高洁又淡漠。 一个办法能叫他再笑,那就是让他重新拥有力量,我可以把我的本力全部给他。 只是现在的我虽然厉害,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还未登上至高天,我还未真正成仙。还好,虽然他的仙筋被废,但是他仍然可以长生不老,所以他等得到我登上至高天,他等得到我把我的力量全部度给他。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非常高兴,暗暗地想到,我要给他这个惊喜。 于是我暂且把他放在了这个村子里,我悄悄找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开始用那聚魂石修炼更高的法术。书中提及过,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百年内修炼登上至高天。我非常着急,我必须抓紧时间,只因为在我心中他的背影已经近在我的眼前,我却再看不见他的笑。 当我的实力更加精进之后,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登上那至高天,每一次失败后又是几十年的休整。 我选择升上至高天的方向是雷劫,因为我本力特性的缘故,我本身的防御其实非常低,只有看过这雷劫能够轻松一些。说是轻松却也不轻松,那雷劫虽然只有惊雷,但是却要经得住那九百九十九道落雷。 第一次我挨了三十道,便全身虚脱再站不稳。 第二次我挨了一百道,咬着牙想要再往那天上去,再追逐那背影。可是我还是失去了意识。 第三次我挨了八百道,可是已经快要过一百年了,我站在天上闭着眼睛,那白色的背影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来,我不顾全身穿刺一般的疼痛,拼命地睁开了眼睛,想再往高处走。这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这是给我那聚魂石的男人——百年不见他并未变样,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愁眉紧锁,他皱着眉毛看着我:“明至清,你还未用一百年,就想要登上至高天,虽然我给了你聚魂石,也不是这样拼命的。” 我的眼前有些朦胧,我全身灰溜溜的一片,我的嗓子也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我想告诉他我只是在追逐凛风于而已。 眼前的男人却叹了一声气,他眉头再一皱,说道:“虽然这样着实对其他仙人并不公平,但你既然已经挨过了八百道落雷,我倒是可以悄悄帮你一把。”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这一片黑暗的眼前霎时消失,我转念便到了流光溢彩的一处地方来,我站在了云上,全身原本到处疼痛,都好像瞬间被这地方给治愈了。我全身都是落雷留下的伤口,有些变为黑色,有些已经结痂。 这至高天竟然真有那神奇力量,我只是坐在这流光溢彩的云上,一阵强烈的力量便争先恐后地灌入了我的体内,原本我已经是一具快要死掉的身体,这力量却能够简简单单地治愈我。 当我身体还未完全痊愈的时候,我也顾不上在这宽宏的至高天寻找其他人,我想到的只是白衣的那个他而已。 我带着这一身强大的力量重返人间,重新回到了当初我们所在的那个村庄里面去,可是即便我再努力,也已经过了一百年,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可是我仙力加身,找个人又是什么难事呢?我急急忙忙地拨开云雾想要见到他,却见他已经在一处世外桃源,种下了一片桃花,他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少女脸若桃花,那笑容好像能够治愈一切阴郁。 凛风于眼露柔情地看着那少女,他握着那少女的手说道:“桃莹,终于叫我再找到你了。” 在我面前从未露出一个笑容,即便我给他再多法力,即便我给他找最可口的食物,即便我给他找拥有最动听歌声的鸟儿,都看不见一个笑容的凛风于—— 他看着那个叫做桃莹的少女,露出一个温暖而又和煦的笑容说道:“桃莹,上一世我们度过了一个一生,我好不容易再找到了你,你愿再与我度过这一世吗?” ☆、第五十三节:多么可怜的明至清(二) 我费了那么多心力苦苦追寻的一个人,他却在寻找另外一个人。这多么讽刺。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大颗大颗从我的眼睛里掉了下来,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从我的心底奔流而上,我整个人都被这剧烈的酸楚淹没了。我还呆在云上定定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地上你侬我侬的两个人,怎么也擦不干眼里的泪水。 我以为爱情是可以靠努力得到,可是到了这时候我发现努力可以得到的,根本就不是爱情。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我浑浑噩噩地起了身,想重新回到至高天,将这一切都消散在云海里。 可是我不甘心。 虽然我现在的力量足以杀了眼前这两个人,但是我不忍心。 于是我做了一件事情。 我笑盈盈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去,他看见我的时候居然认出了我来,他也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说:“明姑娘。” 虽然现在他只是凡人,可是他也能感受到此时此刻我的强大,他冲我露出了一个笑容,黑色的眸子里看不清楚任何表情,就算我想用法术窥探,却什么也瞧不见。 他看着我说:“好久不见。” 我用这百年经历了精进了许多,熬过了许多,只换得他这一句“好久不见”。 我忍住了眼泪,看着他的脸,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给你这一身仙力,你要么?”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即使有,那也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我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力量诱惑,绝对足够大。 可是他笑了一笑,并不说话。 我不想再无端猜测他的想法了,于是我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跟我上至高天,我把这些仙气都给你。” 我还凝了本力做成了一个跳动的法力球,我放在了他的手心里,朝他笑盈盈地说道:“感受一下这久违的力量罢。”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眸子里全都是一些我看不出来的东西。 我眼睛微微一闭,那酸楚的情绪又开始在我的心中凝结了,我赶紧忍着这泪水说道:“三天以后的夜晚,我在那后山的月亮下等你。” 我害怕他可能会流露出不愿的情绪,我连他的眼睛都不敢再看,便化为了一缕烟消失在他面前。 平心而论,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卑鄙的事情,这纯粹是在于他的选择,我每天都呆在云上翻来覆去,因为我本身便不需要睡觉,这时间就变得更慢了,我每天都握着那聚魂石,在云上走来走去。也不敢拨开云再看凡世一眼。 这时候那个英俊的男人又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愁眉紧锁了。这时候的我已经到过了至高天,所以我知道他是神。 神本没有名字,天地造物都是他的,神忧虑太多,所以他老是在皱眉头。 神的脸上没有多的表情,他看着我说道:“明至清,我现在倒是挺佩服你的。” 神定是看见了我努力成仙的目的。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这所谓的‘爱’,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我心中空落落的,又想到了那个叫做桃莹的女子。我闷闷地在神的面前点了点头。我本在这云上翻来覆去,还好神有这闲心,跟我谈了谈这世界的构成,神问了我许多问题,比如说对山山水水的位置,比如说对国家之间的牵制,看来有时候一个神掌握太多也会累。 这让我心中一时忘记了那悲悯的爱情,我开心地与他谈论了许多,这一眨眼,原本漫长的三天眨眼间就过去了。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看天上的月亮,便笑着与神告别了,跟神谈论一番,我心中那一堵困惑的云已经被拨开了,若凛风于不跟我走,我也能泰然处之了。 我战战兢兢地到了那后山上,大片明亮的月光照在大地上,我重新回到了这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只见白衣的他居然站在了我的眼前来,是凛风于,是他。 他站在月光下,可我一个恍惚之间却感到了寒芒。他对我说:“既然你已经做了那样的事,那我跟你走,去至高天。” 我不知道我已经做了怎样的事情,我只是开心他愿意跟我走,其他的都不追究。因为我已经攀上过至高天一次了,这第二次便轻松许多了,我用我大量的力量来保全他的安全,我带他登上了那至高天。 我想带一个完整的他上来这至高天,于是我叫他丢弃了原来的名字,从这时候开始,他才叫做凛风于。 因为他答应我的时候,与我们一起的是一轮月亮,因为凛风止于月明。可是凛风于到了这至高天上来,他还是不笑。 我遵从了我的承诺,将大量的本力都度给了他,我没有一丝保留。只是他的仙筋被挑了,所以我给他再多本力,他都留不在身体之内。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当时我因为有事暂且离开了凛风于一些时间,当我再见他的时候,他居然对我笑了。 他说:“至清。” 我以为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爱上我的,我们慢慢变得如胶似漆,我们一起看云,看太阳初升,他开始握住我的手,他开始拥抱我,他开始吻我的额头。 呵。这爱情多醉人啊。 时间流淌过去,转眼又是百年。看着他的笑他的眉眼,我以为他真的爱上我了。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他会不知所踪,我发现他会离开至高天,他又去到了那人间,我闭着眼睛不用想也知道,他去找桃莹了。桃莹已死,他便去找桃莹的转世去了。 所以当他即便再若无其事地回到我的身边,若无其事地再来拥抱我,若无其事地睡在我的身边。我也觉得冰凉了。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浑浑噩噩,我虽然每日都会再度他本力,可是渐渐的我觉得疲惫了,我拴了一个男人留在我的身边,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男人的心从来没在过这里。 我每日都还在思忖,有一天凛风于又不见了踪影,我的心中已然不觉得失望和酸楚,反倒是有了一种莫名的解脱感。我决议将精魄里的本力也给他,之后就放他离开了罢。 我着了一身霓裳,呼吸着这新鲜的气息,那英俊的神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来。 他还是面无表情愁眉紧锁,我则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我说:“好久不见了。” 几乎一千年没再见过,神这一次出现也并未跟我讨论我的私事,他再一次跟我谈了谈世界新的构成,原来上一次那三天谈话完毕,他遵照了我的一些意见,对世间进行了一些修改,他希望我帮他去看看那人间万物,再将意见反馈给他。 我们又足足谈了一个三天,其间我一时之间又忘记了我那悲悯的爱情。我和神谈论了许多,鱼虫鸟兽,美人美酒。他不再愁眉紧锁,我也哈哈大笑。原来这世间的神是这么一尊平易近人的神。 我将脖子上挂着的纯白石头,我把这聚魂石还给了神,随即我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虽然世间都是你的,可是我仍然不愿意欠你东西。谢谢你的聚魂石。” 神的眼神一动,他收下了。 与神告别之后,我回到了凛风于的身边去。他眼睛看着我,似乎有心事藏在他的心间。我笑了笑,想也只能是桃莹的事情罢了。 我一声叹息,凛风于却走在了我的身边来,他牵住了我的手,我一回头去看,却见他的眼角轻轻扬起,嘴里噙着笑容,他的眼神里饱含深情,他说:“至清,我们去看月亮吧。” 原本我以为我的心绪已定,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倏忽想起来千年以前的那一个月夜,我想到曾经的我那么努力,心中只为那么努力的自己觉得酸楚,眼泪便不觉掉落在了彩云上。 “风于,我把我精魄的仙气也度给你吧。”我对他说道。 他一笑,这个凛风于的眼角虽然仍然狡黠,可是笑容却好像能够将这至高天也映亮了几分,他说:“好。” 我的眼神一直掉在凛风于左手那可怕的伤疤上面,眼泪一直在掉眼前一直模糊不清,我问他:“我把你掳来这天上,你恨我吗?” “怎么会呢?”他笑着摇了摇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爱你。” 这爱情醉人,我被这虚假的爱情迷醉了一千年,现在是时候放手了。 可是我的眼神一转,抬起手来从他的肩上取下了一片粉红的桃花瓣,原本便克制不住的眼泪,在我的眼睛里面堆积滂沱,后来倾泻而出。我将那桃花瓣捏得粉碎,让它化为了一缕粉色的烟尘,消失在了这至高天的云里。 我以为自己会泰然处之,可是还有绝望:“你已经去过人间了。你去找过她了。” 我擦掉眼眶里的水,看着凛风于的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里一瞬之间变得什么也没有了,他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嗯。” 我们回到了住所,我将体内精魄的本力也给了他,我抓着他的手,可是这已经是我放手的时候了。还是好聚好散吧,于是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风于,我……” 我的话还未说完,我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从他的手里传了过来,这恶意在我的手里生根发芽,顺着我的仙筋蚕食掉我的本力,我全身一片剧痛,即便在这仙气萦绕的至高天,我也根本防御不及。 我错愕地看着凛风于:“你在干什么?!” “千年前你杀了桃莹。”凛风于的眼睛里如同一潭死水,黑色得见不到任何情绪,他说道,“我自然是想要杀了你了。” ☆、第五十四节:多么可怜的明至清(三)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福利更。快点把第一世交代完。 我没有杀过桃莹。 我想开口解释,看着眼前这个被我一手几乎推入了悬崖的男人,怎么样的解释他也不会信了,这么一想我反倒是释怀了。我忽然觉得他杀了我也未尝不可,我本来便对这一切没了念想,若杀了我让我重来一生,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凛风于想杀我的心思究竟是多么重,他究竟是悄悄花了多少心思,才学会了这方法来杀我?这杀意将我浑身缠绕,凛风于带我坠入了一个四处黑暗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能这是地狱? 他不杀我,他在这个地方抽干了我的每一分本力,将我的魂魄分开,蚕食掉我的每一魂,每一魄。而这疼痛比起千年以前的雷劫,根本就是不痛不痒,所以我便也随他处置了。任凭他如何对待我这副身体,我都觉得无所谓了,就算是疼就算是痛,就算他将这一千年的忍耐沉默不甘心,全部都发泄在我的身上,我却只是露出了一个笑来。 我抬头一看那凛风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千年以前我第一次遇到凛风于的时候,他虽然还是这副模样,他虽然还是一袭白衣,他虽然还是这眉间这嘴角,可是总有细微的不同。只是那时候我本力低微感受不出来,现在倏忽想起才记起了这么一个感觉来,这时候我才发现了一件事—— 第一次见面时救我生命的那个凛风于,他不是实体,他只是一团善念。 他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凛风于的善念。他是被眼前这个凛风于所彻彻底底丢弃的善念。 我我决议放开这爱情的时候,我在这一夕之间才终究大彻大悟——我所爱上的那个人,是凛风于的善念。而我只见过他那一次。其余之后的所有时刻,我都爱错了人。 怪不得那个浑身是血的凛风于不记得我了。 怪不得眼前这个眼前一滩死水的凛风于,根本就不再像那时的他了。 这纠缠的一千年不过是个错误而已,想到了这里,我心中豁然开朗。忽然忍不住笑,捧着肚子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可是眼前的凛风于根本就看不透我的笑,他的表情扭曲,愤怒地看着我:“你在笑什么。” 想到了这里,我忽然觉得凛风于现在对我多么恶毒,那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亏欠了他。因为我爱错了人,所以用力量诱惑他上了至高天。虽然桃莹并非我所杀,但是我还是应该为这场错误付出一些代价。 于是我和善地看着他:“现在你即便抽掉我再多本力,你也留不住,因为你没有仙筋。我的仙筋就在左手,你拿去用罢。” 当了这一千年神仙,我再不想当神仙。 他看着我,脸上的愤怒竟然更甚了。我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情绪了,于是我用仅剩的力量将自己的仙筋撕了出来,我浑身是血,然后将这明亮的东西,递到了凛风于的手心里,我朝他又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对不起,祝你找到你的幸福。” 对不起我耽误了你一千年,祝你找到桃莹的转世,现在你已经有仙体在身,与桃莹幸福共处几千年也不是难事了。 所以我成全了他一桩大大的好事。 可是凛风于不笑,他死死地看着我,他捏着我的下巴,这力量很大,捏得我有些疼了,我狐疑地看着他。 凛风于忽然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他把我递给他的仙筋重新按在了我鲜血淋漓的左手上,他想将我的仙筋重新置入我的体内。可是我已经把这仙筋撕扯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安得回去呢? 我叹了一声气,又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来:“我当然是帮你当上神仙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还是捏着我的下巴,他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愠怒,他说:“你不准死。” 结束了这一千年的折磨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叫我不能死? 我对他还是笑:“你已经蚕食掉了我的魂魄,我现在又将仙筋扯了出来,怎么可能不死呢?” 这身体的轻盈感尽数消失,我只觉得钝重。我感受得到身体的疼痛,可是这让我觉得我活过。我吃力地抬起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看他的眼睛,我看他的眉角,我看他的轮廓,我看了他一千年,可是现在需要忘掉这一切了。 我摸了摸他的鼻梁,又笑了:“祝你跟桃莹幸福。” 他忽然拼命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忽然落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说:“你的聚魂石呢?那石头可以保你性命。” 他跟我一起一千年,自然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那聚魂石我随时携带,连他也不准拿。可是我已经将那聚魂石还给了神。 我轻轻一笑:“我已经把它还给了别人。” “还给了谁?”凛风于的眼睛里有生出了新的杀意,他看着我,“你把它还给了谁?” 哎。想来他肯定觉得又丢了一件宝贝,只是这石头本来就不是我的,即便你想要也拿不去。 于是我冲他摇了摇头。 力量已经开始渐渐从我的体内流逝了,再不多时想必我就会再入轮回了罢。 他握着我的手,想把本力重新送回到我的体内。他甚至将我的那些魂魄都还了出来,可是那些晶莹的小光球,在我的身边绕了又绕,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回得来呢?他为什么不要我死?可能是他的怨恨还未发泄完毕吧。 我叹了一声气,看着凛风于的眼睛:“对不起,我爱的人不是你。” 对不起我爱错了人,所以才造就了我们两人的悲剧。 可是听我这么说过后的凛风于,似乎更加暴怒了。他看着我:“明至清,你不准死。” 他说:“我还欠了你一条命。你不准死。” 我这才忽而遥远地记起千年以前,他仙筋被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那时候我给他取最清的露水,最可口的野果。这一晃千年,这些记忆都已经朦胧了。我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是千年以前的那场景却立在了我的面前。 我在森林里跑跑跳跳,我用荷叶盛那露珠,我爬不上树所以用本力把野果击打下来。 那时候一心喜欢爱情的我,是多么可爱啊。 我的心中忽然想起了神,我想着若是有了下一世,我要好好的游历这河山,欣赏神对这世间所做的每一处细小动作,如果神再与我交流,我也好再细细与他讨论改进。若我有下一世,我还是要做明至清,只是我要将爱情,作为最微小的部分,首先做一个独立的自己。 只是凛风于心中并不豁达,我做的事情恐怕还会对他余留阴影。在我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再看一眼凛风于。只听见他愤怒的一声怒吼。 他忽然放声大笑道:“明至清!你抓住我一千年,结果到头来说爱错了人,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看着我,即便我要死了他也不放过我,他说道:“明至清!你准备就这么死掉了吗?!” 他说:“那你爱的人是谁?!是那个你给了聚魂石的男人吗?!” “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明至清!”他的笑声哀凉而又绝望。 一片闪亮的光芒划过,我吃力地再睁开眼睛去看,却看见凛风于一夕白头。 他说:“明至清!我会把你找回来的。即便你转世,即便你再转世,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到的!” 你不是应该去找桃莹的吗?我虽然想问,可是我并不关心了。 也罢,我们之间的孽缘就这样斩断了罢。我合上了眼睛。 ☆、54 从第一世的记忆里面清醒过来,我只觉得—— 天啦!我要躲开凛风于。 怪不得他上一世杀我,看来是这一千年的仇恨已深。原本第一世我死的时候想斩断这缘分,偏偏我又遇到了一次活八十,这才阴差阳错又遇见了他——我在第一世爱的那个人,也是活八十罢。 命运,纠缠不清的命运。 我迷蒙地睁开了眼睛,忽然耳边出现了唐异子的声音,这才把我从这迷惑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严厉,他说:“明至清,起来!” 我这不是还在梦境吗?怎么要我起来。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别这么强人所难啊? 忽然我只感觉脸蛋一股剧痛,疼得我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见了唐异子一张大脸,他一手拧着我的脸,生生把我拧得醒了过来。 我一手拍掉了他拧我的手,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迅速冲我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他说:“徒儿,醒得好。” 我再瞪了他一眼,转眼一看趴我对面的三公子,连口水都睡出来了。再转眼一看发现阿景也在这里,一个女人已经躺在了他的面前奄奄一息。想来这就是要攻击三公子的青赤门了。 阿景的面色严肃,他的手一伸,一股透明的绳子就已经握在了他的手心里,他用那绳子狠狠地缠住了那女人的脖子,女人咿咿呀呀嘴里吐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用噬魂术对付我和三公子的人了。 其实她应该是主要对付三公子,顺便对付了一下我。 这时候唐异子对我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说:“徒儿,阿景好血腥暴力啊,我们不跟他呆在一个屋子内。” 阿景听到了唐异子的话,幽幽地转过来看了唐异子一眼。 还来不及我说话,唐异子就抓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客栈外。这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月明星稀。 轻水城是个小城,但是零零星星的总有一些烛光。唐异子拽着我,到了一家还未关门的酒肆里买了一坛子酒,然后就拖着我飞到了郊外去。 我这身体勉强还算个儿童,唐异子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酒坛子,兴高采烈地找了一处草地便坐下了。 这草地上湿漉漉的,我坐在地上,狐疑地看了唐异子一眼:“干什么?” 你不应该跟阿景一起对付青赤门吗?那青赤门的什么丹药什么凝仙草你不是想要得很吗? 唐异子虽然不苟言笑,但是我瞧得出来他兴高采烈得厉害。 他收到了我狐疑的眼神,可是并不意外,他冲我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只觉得奸诈无比。唐异子笑盈盈地说道:“徒儿,我也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我心中一凛,莫非唐异子也看见我第一世的记忆? 唐异子不回答,他的眼睛看着我,脸上只是笑。 我叹了一声气,然后看着他说道:“好吧。所以呢?” “所以我想你可能需要喝一坛酒。”唐异子另外一只手递过来了那一坛酒,他一开,一股酒香便扑鼻而来。 我眼看着眼前的唐异子,觉得他好像一只摇着尾巴奸笑的狐狸,我又瞪了他一眼:“你连碗也不拿一个,想我用手舀着喝是吗?” “啧啧啧。我的徒儿不仅变得不可爱了,还变得难伺候了。”唐异子假惺惺地咋舌,然后抬起酒坛子,不由分说就抓起我的手掌来,将酒倒在了我的手里。 我:“……有这么强行让人买醉的吗?” 我看着手里这一捧酒,心情本来就阴郁,这酒在手中,我倒真的想喝一口了。于是我便将这一捧酒都喝了下去。这酒竟有一些甜味,还有一些好喝,也不知道是什么酒。于是我再倒了酒在手中,又喝了一捧。 “酒是好东西罢。”唐异子的眼神微微一挪动,嘴角含笑。 “怎么,看了我记忆,突然觉得我们为爱痴狂同病相怜了吗?”我也看不惯唐异子迂回,于是我直接将我的猜想甩到了他脸上。 “没有啊。”唐异子装傻充愣,“我只是觉得你没了仙筋,我这辈子怕都不能教你再登至高天了,不觉心中忧郁,想同徒儿你畅饮一番。” 我用一种不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黏糊糊的手往他衣服上擦了擦。 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随即他也拿起了那一坛子酒来,豪饮了一口。 我看他那样子,忽然也觉得好笑。便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你个老头子拉着一个八岁女童来喝酒,用意何在。” 唐异子忽然也笑了,他温和地说着反话:“徒儿,如果这样说来,你可是比为师大上几千岁。” 他果然什么都看见了……现在我体内的红线跟他有共鸣,相当于我永远活在他的监视下了吗? 我手一伸,要他再倒了一捧酒。抬头一望天色明媚的月亮,忽然觉得心情一阵畅快。第一世的心情附加在了我的身上,我并没有对过去的忧郁和埋怨,心中反倒是再豁达了几分。 这手中一捧酒都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畅快,我也学唐异子抱起坛子来豪饮一口!可是这坛子重得很,我力气又不大,手里一松这坛子差点直接砸在我脸上了。唐异子在一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帮我抓住了这大坛子。 这酒洒了我一脸,我又脑袋一栽往他的袖子上一蹭。 唐异子收回了袖子,幽幽说了一句:“为师体谅你心情阴郁,今天你弄脏我衣服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唐老头,你说爱情是什么?”我脑子一转,忽然幽幽地问了他这么一句,忽然对他还真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 我以为他会拿出他那块木雕来,可是他没拿。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笑着说道:“胡闹,居然叫为师为老头?” “喂。只是你看瞧了我过去,我对你一点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太公平?”这酒喝得我心中畅快,不知不觉喝得脸上已经有些发烫了。我瞪着唐异子。 “私事互不相让。”唐异子想搪塞我,他还是不想说。 “公事勇于奉献。”我接了下句,脑子里转了又转,想扯出这是一件公事的理由。可是也许是因为这酒,我的脑子里钝重得很,什么也想不出来。 “既然这都是我们要登上至高天之前的事情,那就暂时算公事吧。”唐异子脸上一笑,他居然主动帮我胡扯到“公事”上面来。 可是他的话音一转,忽然又不想说了,他说道:“可是你还小,为师还不想说。” 刚刚还说我几千岁,现在又说我还小了。看来他还差一点酒,于是我把酒坛子又推到了唐异子的边上去,眼睛一眨示意他还可以多喝一点酒。 唐异子看了我一眼,好像瞧见了我的心思一般,便又将酒推开了。推开也罢,我再喝就是。 “徒儿,你为什么想要修仙。”唐异子忽然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哈哈一笑说道:“为了爱情。” “那是你第一世。可是你现在不是她了。”唐异子的声音很轻,他忽然这么说道。 这一瞬间,我居然觉得唐异子读懂了我的心。是啊。虽然我是明至清,虽然我能够怜惜曾经的自己,可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了。那些纠缠我的过去,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唐异子躺在这小山坡上,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我猜想他又在想师祖,然后他忽然又开口与我说话了。 他说:“那你现在,为什么想要修仙呢?” “除开明无梦和你强迫我的话。”我瞪了他一眼,然后也躺着,看着夜空之中挂着的那一轮月亮,我慢慢说道,“大概是因为变强了,才有资格摆脱这些烦恼事吧。” “那我们这才真正站在同一战线了吧。”唐异子忽然一声叹气,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情绪,他或许为爱所扰,可是似乎又想从那个怪圈之中脱离出来。 “答应我一个事儿好吗。”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我蹭起身子来,忧心忡忡地对唐异子说道,“虽然你小肚鸡肠与凛风于仇恨已深,但是能不能别叫我现身在他面前啊?只要我一出现他绝对会掐死我的,这一千年的误会可不是儿戏啊。” 唐异子深深看了我一眼,他没有说话。我想他可能在小肚鸡肠地记恨我说他小肚鸡肠。 从这一个月夜开始,我才开始觉得唐异子也是一个可以接触的凡人。 我吃力地拿起酒坛子,想哇哇哇地再喝一口,但是我还是有些抬不起来,唐异子便手一伸怜悯地替我拿起了这一坛子酒来。 我们不再提起过去,唐异子开始说到未来。 他说:“今后我们跟着阿景混吧。” 唐异子的脸上忽然咧出了一个笑容来,他忽然又像是一只披着温顺毛皮的狐狸了。 他说:“凛风于虽然神出鬼没,但是从上一世的这时间来看,现在这时间他还呆在瀚海。如果我们现在回瀚海,那并不明智,先游荡在人间反而比较好。” 他的考虑向来都是深思熟虑,他说道:“阿景修为很高,能叫他出动保护的凡人肯定不会简单。况且这凡人居然还被青赤门的人盯上。要么这凡人身份尊贵,要么这凡人足够有钱有资源,要么这凡人有一个强大到搬得动阿景的家族。” 唐异子的脸上映着皎洁的月光,可是他在盘算着付出与收益的事情,他的脸上是看似温和实则狡猾的笑容,他说道:“不论是哪一个原因,这时候的站队成功,那以后的收益,可是大赚。”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也是萌萌哒。 ☆、第五十六节:唐异子的兴趣爱好 唐异子开始允许我加入他的战略部署。 他看着月亮对我说道:“徒儿,为师便派你暗中监视观察三公子,查清楚他的底细。” 我无奈地看了唐异子一眼:“你的阿景跟三公子寸步不离,我一直就活在阿景的眼皮子底下,你叫我去查三公子底细?” 我也躺在地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直接去问三公子,阿景倒是可能会饶我不死。” “对啊。”唐异子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迷离了,他说道,“阿景一直以来都心胸狭隘,做事也冷酷无情血腥暴力。” 也不知道是谁心胸狭隘。也不知道是谁冷酷无情血腥暴力。 “唐老头。”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夜空之中,只觉得那些星星已经显得有些迷蒙了,我说道,“你现在很弱吗?” 唐异子呵呵呵地笑了三声,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被徒儿这么说,为师心中很受伤啊。” 之后七七八八地聊了许多,我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很,这酒意一时冲上了我的脑门,唐异子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这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合衣躺在了客栈的床上,但是我的身上没有也搭着被子——他一定是报复我事先睡着,所以就算把我扔回来,也不给我盖被子……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心胸狭隘。 “啊嚏!”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只觉得嗓子有些痛,我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抬头一眼,赫然发现三公子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 三公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此时此刻眉头紧锁好像在思忖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到三公子面前去,稍微踮着脚探着脑袋,看三公子究竟在看什么。我眼神一抬——这又是那《神仙情爱》的三页纸了。 想来三公子是相当无聊。 他一眼看见我醒来过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他说:“小明姑娘,你醒来了啊。我昨天下午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躺在桌上睡死了。这一觉到了今天早上,一大早睁了眼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 你是终于被这桌子咯得睡不着吧。 这时候阿景推门而入,他一眼看到了三公子,再一眼瞥见了我,我被他那眼神一吓,跳起来就要出去找吃的。唐异子却又幽幽地从阿景的背后走了进来,他一眼看了我,朝我露出一个笑再招了招手:“徒儿,睡得可好?” 我本想尖酸地嘲笑一下唐异子,但是看见阿景表情冷酷,只好把刻薄的话重新吞进了肚子里,傻乎乎地说道:“很好。” 唐异子的脸上又扯出一抹笑容来。 一边平凡的阿景脸上表情淡漠,他将一枚丹药扔给了唐异子,唐异子手一伸便接到了手心里去。 我还没来得及跟阿景拉近一下感情,唐异子便拽着我,又把我拉出了客栈去。 一路穿街走巷,唐异子把我拉进了轻水城内的一间小药铺子去了。他径直往铺子里面走,那白胡子老板居然连眼睛也不抬。我被他拉得七荤八素,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然后他递给我一个捣药罐,神秘兮兮地把一粒红色的丹药交到了我的手心之中。我斜着眼睛看了唐异子一眼:“做什么。” “青赤门的那件宝物,含有凝仙草的剧□□。”唐异子的脸上荡出一个笑容来,自信满满地为我解释道,“青赤门下弟子,在暗杀失败被捕捉时,便会自动吞下这□□,以防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想来这□□便是从那女人身上搜刮而来的了。 “那你们真棒。”我漫不经心地拍马屁,拿着捣药罐眼睛一抬看着唐异子,“所以呢?” “所以徒儿你不把这药捣碎,为师该如何提炼出那凝仙草呢?”唐异子时刻保持微笑。 这小药铺子倒也是神奇,明明在外看着非常不起眼,但是一进入这铺子之后,反倒是七弯八转忽然变得很大了,唐异子带着我抱着捣药罐,在这铺子之内转了又转,最后在一间更不起眼的小房间面前停了下来。 这小房间的门看起来又破又旧,是一间非常厚重的木门,那门锁上更是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我手一惊奇,抬起手便想去开那门锁,唐异子却忽然手抓住了我的手掌,将我的手拦了下来。 他笑着说:“不可。不可。” 我这才注意到这厚重的门上,有一层本力在若隐若现。我眼睛一张努力一看,发现这不起眼的门上,竟然结出了一层又一层充满敌意的漩涡来。若刚刚我的手真的触碰到了那门锁上,那我的手便会被那敌意给吃掉一大半。 想到了这里我不禁有些后怕,退了一步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唐异子。 唐异子也将我挪后了一步,他脸上还是有笑,他抬起右手来,手掌微微翻覆,一股雪白的力量便从他的手心里生长出来,一时间他的眼眸也变为了一片白色,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厚重的门上,好像在与那厚重的门交流——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模样,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变弱了,所以不得不这样。 我在一边看着唐异子,只见他白色的眼眸之中忽然一阵闪烁,眼前这蒙尘的门锁,便突然掉到了地上去。而这厚重的门也吱呀一声大打开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药铺里,居然还留有这么重的本力防御,那我可不敢以身犯险为唐异子探里面有多危险。 于是我身子一退又悄悄往后一步,盼望唐异子先走进去。唐异子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而后他脚步一探,轻飘飘地便走了进去。从外看那小屋子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只瞧得见一片黑暗。 唐异子一进屋子,我自然也放松了警惕,便跟着他也踏进了那片黑暗之中。怪异的是,从外看进来明明是一片黑色,当进入这区域之后,四周围却突生明亮,这突然的明亮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来。我眯着眼睛再仔细看一看周围,发现这小屋子的范围比看上去大好几倍。 我确信不会是我看错,而是这屋子里本来就有本力防御,硬生生将空间撑大了几倍。 明亮的小屋子里面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组合。这里面更是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药材,有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药草,居然好像拥有生命力一般,都还在那罐子里蠕动…… 在天机谷的时候,关于蛇虫鼠蚁名贵草药的书籍,我也见过不少。眼前这些看起来非常恶心的草药,其实非常名贵。甚至比上一世,我在瀚海清浊堂主那看见的那些草药,更为名贵。 我傻乎乎地站在屋子内,想再往外面看一眼,发现从这里面向外看,居然什么也看不清。忽然吱呀一声,那厚重的大门自动闭了上来。 我吓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便见这大门一关,我们呆在这个空间之内,一时间居然跟整个世界隔绝了。 本力,本力的力量。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忽略了一件事情——我的知识都来自于天机谷的那些藏书,而天机谷是属于唐异子的,那么我所学的那些东西,也都不过是他知识的冰山一角。 看得有些瞠目结舌,唐异子便唤了我一声,他说道:“徒儿,缓过神了吗?” 我抱着捣药罐转过身去,狐疑地看着唐异子说道:“这小小轻水城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不然我怎么会来?”唐异子居然奢侈地站在空中,毫不吝啬地浪费着他的本力。 原来他并不是“无意”来到这轻水城的。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小药铺,竟然藏着这么些宝贝的?”我看着唐异子,想到那厚重门上厚厚的防御结界,就有些后怕。 他的眼神四下看了看,在检视这些工具与药材。他的嘴里张合,眼珠子忽然又显出了一抹白色来,想来又是在跟什么死物交流了。而后他眼中的白色尽数消失,他的嘴唇微微一闭。 “徒儿,为师这便来教你一些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唐异子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我,他的头微微一歪,眼神便落在了我的脸上,“不是我发现这里‘藏’着一间神秘的药铺。而是这间铺子便是我‘放’在这的。” “啊?”我听得不明白,皱着眉头看着他。 “傻徒儿。”唐异子说我傻,也不是宠溺的抱怨,他那表情是觉得我真傻。 他的脸色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你以为为师活了几百年,每天都在那申首山上闭着眼睛玩修炼?” 嗯。 “活了几百年,总归还是得有一些兴趣爱好。”唐异子的神色一动,他温和地看着我的脸,身子一降又到我面前,摸了摸我脑袋说道,“不然像那申首山的那帮子老头,将势力范围都圈在了申首山上,若是哪一天斗争失败被赶下了山,不就什么也被别人接手了?” 我觉得可能是唐异子斗不过申首山的老头,圈不出势力范围来,索性便在人间留了后路。 唐异子还想骄傲地与我贫嘴几句,我便把捣药罐放在了一边不咸不淡地听着。听唐异子吹嘘到了一半,我一扭头看见一块成精的萝卜一瘸一拐,竟慢慢走向那红色丹药面前去,这成精的萝卜“手”一拿,那红色的丹药便到了它手中去。 我想,可能也就是这些珍贵草药顽皮而已,反正也没嘴巴,见这“萝卜”也吞不下去。 正这么想着,那成精的萝卜表皮,忽然生出了一个巨大的嘴巴来! 我一急眼赶紧扑了过去:“唐老头,你的宝贝快要你这名贵草药给吃啦!” ☆、第五十七节:重回十七岁 我一纵身想扑过去抢一下那丹药,那萝卜却已经一口吞进了嘴巴里,身子已经跃了过去压住了那萝卜,只听到那萝卜一声咳嗽,又将丹药给吐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 我:“……” 不想把捣这沾满口水的丹药,好恶心。 于是我将那丹药重新塞进了萝卜的嘴巴里,然后赶紧转过身来朝唐异子扯出一个笑容来:“师父,萝卜已经把你的宝贝丹药吃啦。” “哦?”唐异子不是不会做出挑眉这种动作的吗?! 我把那萝卜一翻,想看它有没有把那丹药消化掉,唐异子却已经一飘到了我眼前来。那萝卜好像活生生将丹药哽了下去,然后张着嘴巴咿咿呀呀地指着我,义愤填膺地在跟唐异子告我状。 啊。忘了唐异子的本力特性。我默默把头转到一边去。 唐异子的脸上还荡漾着那一股笑,他说:“徒儿,你好顽皮。” 我听得肉麻,虽然做了坏事,但还是向他翻了一个白眼:“徒儿对这宠爱受之不起!” 还好唐异子没再把丹药从萝卜嘴巴里翘出来,只是坐着看着萝卜蹦蹦跳跳,我也索性坐在一边,看着那萝卜身上,时而闪烁七彩光芒,时而黯淡无光,那萝卜蹦跶了一会儿居然好像在打醉拳了。 折腾了好久,总算看见那萝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边的唐异子又在一边呆了一会儿,随即两步走上前去,而后他拎着那萝卜直接扔进了一个漆黑的药罐子里。他的手一翻,便从手中生出了一股奇火,他略微一伸手,将火度到了药罐之下,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也没有,那一股奇火居然就凭空灼烧了。 “呃……”我看着他,“你是要把这萝卜煮来吃了吗?” 听见我讲他的珍贵草药是萝卜,唐异子眼神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说道:“那丹药虽然里面有凝仙草,但是更有剧毒。我先要你说的那萝卜先消化了毒性,我再将那萝卜给吃了,岂不健康省事了?” 随即唐异子的眼神又重新回到了那黑漆漆的药罐上:“只是这丹药确实剧毒,把我这百解草都给毒死了。” 啊。那萝卜看来是死了。 那奇火烧灼了不一会儿,便见一些白色的气从药罐子上蒸腾了出来,唐异子伸出手掌来微微一收,那异火便熄灭了。他站起来朝那漆黑的药罐子走了过去,他手一挥,那盖子便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团绿色莹莹发光的珠子。 看来这就是那萝卜去掉毒性,结成的精华了。 唐异子将那绿色的珠子放在手里看了又看,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这青赤门究竟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资源,凝仙草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用在□□上。” 是啊。可以制作的剧毒千万种,为何会在其中放这珍贵的凝仙草? 凝仙草我其实知道一些,传说五十年一开花,再五十年而结草。而且这凝仙草对生长的环境要求十分严苛,在生长的前十年甚至要以血来灌溉。我上一世喝来回复记忆的聚魂仙浆,其中蕴含的最珍贵的材料,便是这凝仙草。 虽然作用完全不同,但是凝仙草在其中起的作用是一样的——那就是大幅度提升食用者的本力。 想到了后来,我忽然心中一凛,看着唐异子说道:“这□□虽然剧毒,但是刚刚吃下过后肯定会本力瞬间大涨。难道那青赤门,是想用这□□,让门下弟子拼死一搏么?” “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很微小。”唐异子的眼神微微一动,无情地反对了我的猜想,他说道,“如果只是让弟子拼死一搏,那么对于青赤门而言,有什么实际好处吗?这远远未达到这凝仙草的价值,这收益实在是太低微了。” 唐异子手中把玩着这闪闪发光的绿色珠子,眼神微微一眯:“如果是我,如若我想要用这凝仙草,达到最高收益的话。”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他的笑容总是充满了仙气看起来非常温暖,虽然在我看来总是假惺惺的。 唐异子他说道:“我会让门下弟子都知道这药珍贵,我会让门下弟子定期服用这东西,说着能够让大家本力大涨,再用其中的毒性来控制门下弟子的忠诚度。毕竟忠诚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悬乎了。” 果然作为一个阴暗的人,总能够与其他阴暗的人心心相印。 我眼睛也牢牢盯着那绿色的珠子,忽然觉得心里凉飕飕的——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可怕呀? 忽然那绿色的珠子便飞到了我面前来,我一转眼看见是唐异子做的,他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对我说道:“你把这凝仙草给吃了罢。” 我狐疑地看着他:“对我太好了吧唐老头。” 上辈子你对我穷凶极恶,差点没让我傻乎乎沉睡一千年来装废气啊? 唐异子听见我的质疑,也不气不恼,他这个人的表情好像只有假笑,其他什么都不会了。 他说道:“当然是为师害怕这毒性未净。” 他的意思是:我金贵得很,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想吃。 听见他这么说,我心中的怀疑才松懈了一些。 从空气中接过这闪闪发光的珠子,想也没想便吞咽了下去。这团珠子含在嘴巴里甜甜的,糯糯的,那珠子在我嘴巴里瞬间便化为了水,往我的咽喉处流淌而去,刚刚吞咽下这珠子,我便感觉到一股清凉的力量涌入我的身躯。从我的咽喉往下,慢慢流遍了我的全身。这一阵力量实在是纯净,让我全身都感觉通透。 而后这一阵力量在我的体内碰撞生长,我闭着眼睛想好好感受这一股力量,但是这力量忽然将我全身抬起,感觉自己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是清的,吐出去的每一口气都是凉的。舒适极了。忽然感受到发丝开始急速生长,原本及肩的头发已经到了腰上,连稚嫩的手和身体都开始急速生长起来,我虽然悬在空中,但是感觉整个人已经长高了一大截。 当我消化完这一股力量之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唐异子,正巧碰见了唐异子的眼神。他还是笑盈盈地看着我,根本瞧不出来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只觉得身体紧绷绷的,原来我身体的年岁长了一大截,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差不多十七岁模样。我这一身还穿着八岁女童的衣裳,自然憋闷得很,我想松一松衣裳,但是眼前杵着一个唐异子,我自然也不敢乱动了,只好弯腰驼背地缩在一边。 “徒儿,重回十七岁的感觉怎么样?”唐异子的眼角微微含笑,又往下拉了拉,整个人好像都沐浴在了这一片虚假的光明里。 我仙筋被废了,又没有聚魂石,看来是这凝仙草空有太大力量,我这身体却消化不了,便索性强迫我的身体成长到了差不多十七岁的程度。 谁知道唐异子的手中一抬,一件青绿色的衣裳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笑盈盈地递给了我。 我奇怪地再看了唐异子一眼——虽然修仙人能用的威力强大,呼风唤雨脚踏乘风之类并不惊奇,但是法术唯独不能造物。眼前的唐异子手里有着年轻女性的衣裳,但是这并不是法术能够造出来的东西。 要么唐异子是个变态,喜欢随身携带女性的衣裳。 要么,是唐异子故意将这凝仙草给我吃,并且他已料到我身体不能消化凝仙草,于是我的身体会被强迫成长。所以他已经备好了衣服,等着这结果。 我深深地看了唐异子一眼——他知道这提炼出的凝仙草断没有毒,但是他给我吃了。 “你是故意给我吃的?”我看着他。 “嗯。”唐异子不否认。 “为什么?”我看着他,心中感觉怪怪的。 “因为我不想带着女童到处跑。”唐异子说道,但是我不相信。 我咬着嘴唇怀疑地盯着他。 “因为如果你是女童的话……”唐异子笑盈盈地随口胡扯,他的眼睛又明又亮,“三公子会觉得我是你爹。” ☆、第五十八节:妖气月圆夜 自从我吃了那凝仙草过后,除了身体成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东西也在微妙地变化。 而唐异子本力特性很便利,虽然他现在也没什么实力,但是很方便地能够探查出何方有敌,敌从何来,敌人几时来。 我和唐异子只以为三公子是身份特殊,但是后来才发现他是体质特异。 因为除了青赤门之外,他招惹来了无数只妖怪。 第一只妖怪显得自以为是,还没走进这轻水城,便被阿景打得形散。然后唐异子乐呵呵地接受了冼石。 第二只妖怪显得谨慎了,它在城外探查了很久,确定并没有高人的气息之后,才跨入了这轻水城。迎接他的自然只有阿景了。唐异子又乐呵呵地接受了冼石。 第三只妖怪不具备形,与青赤门的那位女子攻击方式雷同,它以意识之力接近了三公子。它的思考方式是正确的,至少它安然地进入了轻水城。 然后整个被唐异子吞了进去。 其间一直没有我什么事儿,我便高高兴兴地当一名十七岁的少女。白天我便在大街上买买衣裳,看看脂粉,也不思进取。 这日子越来越靠近十五六日,天上的月亮自然也越来越圆了。每月月最圆的时候,正是妖怪妖力最盛之时。其实人神妖鬼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大家都以奇妙的方式各自制衡,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诡异的平衡。 一般来说,妖怪是不会对人类城池进行攻击的。人类总是觉得妖怪爱吃他们,而妖怪其实并不爱吃。 眼见着天上的月亮开始补全,阿景的脸色却更惆怅了,他嘴里喃喃说道:“快要月圆了。” 难道阿景担心月圆夜会蹿出来一只大妖怪?但是阿景这么厉害,唐异子这么鸡贼,应该不会让大妖怪有可乘之机吧。 月圆之夜。 我坐在窗边,又支起了窗户想多看一眼那灿烂的晚霞,却听见了一声低沉的细语。 那声音低沉,我辨不出是男是女来,那声音遥远地说道:“那祭品便是在这轻水城。” “祭品”? 我以为自己幻听,甩了甩脑袋,一时之间又什么声音都听不着了。这时候左手的红线,又开始在胳膊上隐隐作痛了。我抬起头来想找唐异子,觉得定然是他又悄悄使了什么法术,结果唐异子又跟三公子神出鬼没去了。 细细碎碎的红线在手臂上跳跃,我撩起袖子想要仔细看,却见那些红线有了分裂的迹象,像极了我前世使用它的场景,那时候我若用它,这红线便会瞬间分裂碎成无数根。 那天真善良的三公子见我撩起了衣袖,还害羞地转脸去了另外一边。 低语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重现了,还是那低沉而又遥远的声音:“哼,倒是有一个高手在保护那祭品。” “一个高手”?指的是阿景吗? 这奇怪的低语声音,似乎并不是我的幻觉。 低语声音的末尾又遥远地消逝了,这声音让我的脑子无法平静,有一股细小的疼痛在我的脑子里蔓延。我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这怪异的疼痛。而那声音还在我的耳边时隐时现:“哼。不止一个高手……瞧瞧这些监视着我们的眼睛。” 我猛地一摇头,这声音便又消失无踪了。 “明姑娘?”坐在对面的三公子,见我神情不对,关切地问了我一句。 而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在我的心中生出了——刚刚我听到的那些,不是幻觉和偶然。连我左手的红线都蠢蠢欲动了,难道是因为在这月圆夜,已然出现了什么妖气冲天的妖怪了? 我急急忙忙跑到了客栈之外,我张目四望,好不容易凝聚了一丝本力在眼眶,想要找到唐异子和阿景的位置。可是在今天这个夜晚,有一种微妙奇怪的气氛在其中蔓延,一股寂静和黑暗笼罩了整个轻水城。 原本还残留的晚霞,已然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厚重的云层略过覆盖住了整个天空。而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开始从那些云层之中生出,然后在空气里面蔓延。这看不见的妖气,在不小的轻水城里生根发芽,一时之间整个轻水城,竟然似被一股遮天蔽日的妖气包围了。 我心中一惊,眼眶上还留有一些本力,我将眼睛放得明亮,居然看见这妖气在空中结成了一双又一双爪牙,但凡是醒着的人,被那看不见的爪牙一触碰,便登时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天啦。这究竟是怎么了。 现在如若还呆在街上,是自寻死路。我赶紧回到了客栈之内,只见那掌柜和小二已然倒在了地上,我小心翼翼地躲过了那些妖气凝结的爪牙,轻轻地踱步回了房间内,那三公子脸上有忧虑,他见我回来问了一句:“明姑娘,阿景呢?” 应该是去对付那施展妖气的幕后黑手了。 这现状就算告诉了三公子,他除了干着急也没其他作为,于是我索性骗了他:“没什么事情的,你先睡了罢。” 我心中一颤,那遥远的声音又映在了我的脑子里,那声音说道:“就你们二人,居然想来对付这妖怪大军?” 那声音好似说的是阿景与唐异子,我的背后惊出了一声冷汗——这妖怪居然活着见到了阿景与唐异子,还说出了挑衅的话,而且它所说的是,“妖怪大军”! 低语声音在我的心中颤了又颤,我闭着眼睛使劲按着太阳穴,想要听到更多的声音,却又有无尽的噪音在我的耳边聒噪干扰。我使劲用力想要我这躁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可是心中又十分焦急,红线也在我的左臂躁动,我却听不见更多话语了。 我焦急地蹭起身子来,支开那窗户去看,只见黑暗的妖气萦绕,一时间已经把整个轻水城包裹住了——这妖怪,居然比上一次唐异子偷人宝物的大妖怪,更为可怕。 我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道:听得更清一些,听得更清一些罢! 一些声音在我的心中成形了。 ——你们二人居然藏得住这祭品,你们可知那是我们用于群妖会的,只为献祭给新任妖王的宝物?! ——祭品的鲜血美味,蕴含无尽力量,我们妖怪想喝,你们这些修仙人也是半斤八两! ——那什么劳什子青赤门,不过也是为了拍我们马屁,不过也是想进那群妖会的角逐罢了!你们二人觉得,挡得住我?! 这是那来袭大妖怪的声音,它在跟唐异子和阿景说话,我感觉得到。大妖怪的声音非常嚣张,就算相隔遥远,我也能够察觉得到那铺天盖地妖气的压制力。 我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明白了几分:三公子是祭品,应当是他的血液蕴含了妖怪喜欢的东西。 我转头一看三公子,只见他善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哎?明姑娘,想对我说什么吗?” 看来他是一丁点感知力也没有,这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妖气,他居然也感觉不到。我现在能够做到的,不过是让三公子免于被那些爪牙找到了。可是那妖怪究竟有多厉害?! 不知唐异子和阿景能不能全身而退。 我支开窗户想再看,只看得见铺天盖地的妖气和一片黑暗。红线还在我的手臂上乱窜,我的心中很着急。 闭着眼睛,我像是祈求一般在说:“让我看得清楚一些吧,让我看得再清楚一些吧。” 原来我们这小小的房间,已然被一股温厚的本力防御。这是阿景的防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股白色的光芒嵌在了我的眼珠上,我的眼睛透过了那些层峦叠嶂的妖气,攀到了所能看见的最远处——轻水城那堵脆弱的城墙上。 一股黄色的光芒,将那城墙全部包裹住,而后那些光芒互相缠绕融合,最后凝结成为了一架一架细密的阶梯—— 天啦。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怪,全是妖怪。他们长得奇形怪状,有的没有腿,有的有十只腿。 妖怪,成群结队的妖怪,它们踏过那黄色光芒凝成的阶梯,顺着那厚重的黑色云层,翻越过了轻水城那脆弱的城墙,最后落在了轻水城的土地上。 妖怪,成百上千的妖怪,它们努力地嗅着味道感知着整个轻水城的气息,它们的脸上有困惑,却放肆闻着嗅着它们食物那可口的味道。 它们闻得到那味道若有似无,却异常可口。它们闻得到那味道轻若无物,可是却蕴含神力。 它们好像是被上天从黑云上泼下来的黑水,细密地席卷着整个轻水城。 然后终于有了第一只妖怪,它的脸上有困惑,但是它朝向了我的方向。 竟然像是透过了这一层温润的屏障,撞见了我这镶嵌着白色的眼神! 那低语在我的耳边左左右右,又叫我听到了。 ——“今夜可是月圆夜,我的妖气自然也到达了最巅峰。而你们两个人,挡得住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天使们……本来作者君一腔热情,,奈何文太冷…… 以后改为隔日更了………请谅解。 ☆、第五十九节:本力觉醒 整座轻水城已经被妖气笼罩住了,虽然我知道,现在躲在这小小客栈的房间里,是最明智的行为。 只是我呆不住了。 阿景的本力还笼罩着这地方,三公子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而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要帮忙。 跟三公子简单交代了几句,告诉他万万不能出这客栈,三公子虽然懵懂,但是从我严肃的表情上,勉强知道了事情的复杂性。他点了点头,多余的话什么也没有问我——他知道他是祭品,他知道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多大的危险。 没有更多的迟疑了,已经越来越多人的逼近客栈的方向了。没有时间多想,我从这二层的窗户跳了下去。狂奔去往城外的方向,唐异子阿景,和那个大妖怪都在那里。 妖怪,我前面站着的全是妖怪。 我呼出一大口长气,在心中又是祈求一般地默念道:“它们都看不见我,它们都看不见我。” 这意念与愿望如此强大,想要去救唐异子的心情那么强烈。 我感觉得到一股微妙的力量,在我的体内蔓延开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围全部都是乱窜寻找的妖怪,只是它们都看不见我了。 红线还在我左边的手臂乱窜,四周一片黑暗,我的周围一时之间竟被染上了这强烈的红光。只是这红光映上了天,这些妖怪,它们也全都看不见。 没有时间耽误了。我向城外急速跑了过去,过程之中仍然能够隐隐约约听见那大妖怪的怪笑。那笑声尖锐刺耳,从我的耳朵蹿入,令我的思维也钝重了。脚下越走越快,手上的红线越蹿越厉害,其实我的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唔。”一个人影破墙而入,摔到了我的面前来。 居然是唐异子,他的衣裳上全是鲜血。他的眼眸里还蹿着满眼的白色,我知道他还在试图与万物交流。 “师父!”我赶紧跑了上去,蹲在他的面前,想查看他的伤势。可是唐异子一把推开了我,那力气太大我站不稳便被推在了地上。 唐异子的眼神非常凶恶,他说:“你来干什么?!” “轰隆隆”一声巨响! 一股青色的闪电从天而降,落在城外的一处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随后青色的闪电分裂,裂成了数支雷暴,将那地面都劈得灰尘满天。一股灰暗的尘土席卷而来,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轻而易举便把唐异子拖了起来,挪到了远方一处,避一避这挡不住的沙尘。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听到那大怪物的声音,这声音与我听见的那低语无异,它说道,“你倒是有些本事,不过这雷在我的身上,还是不痛不痒。哈哈哈哈哈哈!” 是阿景。 我站起身来想抬头去看,可是唐异子又把我推出去了,他的眼睛里还是白色在闪烁,他嘴唇张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这时候他咳嗽了一声,又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他用手想掩,可以满手都是。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堵城墙,忽而他的眼睛一瞪,说了一声:“起!” 这时候轻水城那脆弱的城墙,忽而变了样貌!那城墙忽然融化变形,凝结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来,整个轻水城墙俨然没了踪影,全部结为一只手来。 我这才看清楚了那大妖怪的样貌。 那是一头黑色的巨兽,他的全身由各种东西制成,有覆盖的苔藓,有纵横的枝丫,有坚硬的石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一起来,组成了这一只巨大的怪物,混乱,可是看起来又坚不可摧。 两只黑色的光球凝在它的头上,像是它的眼睛,他的身体上开了一个镂空的缝隙来,像是它的嘴巴。 而唐异子那凝结而起的石头巨手,此时此刻在这大妖怪面前,竟然显得微不足道了。这时候一股细腻的恐惧从我的脚底攀爬而起,流遍了我的全身。我们在这怪物面前,只不过脆弱得像一只小小的蚂蚁。 现在的唐异子本力太微弱了,即便能起巨大的法术,可是没有足够的本力支撑,那么他只有以血为祭,强行召唤法术。所以才会咳嗽吐血。 “哈哈哈哈哈哈!”那大妖怪又是一阵怪笑,它那两只巨大的光球眼睛,透露出不屑的神采,它说道:“你以为这石头奈何得了我?!” 那巨大的石头手忽然急速朝那怪物袭击而去,那怪物的身上被拍出了一个小小的破洞,一些砂石从它的身上脱落下来,可是那怪物只是轻轻一挣,那石头手便立即破裂,土崩瓦解! 在土崩的瞬间,唐异子忽然大喊了一声:“阿景!” 话音刚落,一阵更为剧烈的青色闪电从天而降——那闪电刚刚降落在地,忽然全部分裂开来,在那崩落的石头上。 “唰”地一声!那些原本黄色崩落的石块,忽然全部变化为了剧烈的水流——唐异子居然强行将物体的属性改变了! 那些水流有生命,将那巨大的怪物牢牢捆了起来,青色的闪电降落在水流之上,而这水流赋予了闪电更大的力量。一阵震耳欲聋的刺耳袭击,以及那怪物的尖叫之声,那巨大的怪物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地脱落下来,全部掉落在了地面上! 成功了!我心中一喜,看着那怪物的身体坠地。 “咳咳咳咳!”唐异子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刚刚他强行改变物体的属性,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法术。 我看见不远处的阿景,因为也才召唤出了一场非常强烈的雷暴,而蹲坐在地上喘着气,非常疲惫。 吊起的心情才刚刚落下,一股绝望的心情蔓延到了我的心头上—— 那些原本已经被那剧烈闪电劈掉的怪物,它破碎不堪的身体居然慢慢挪动,开始重组变形。阿景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手上一握,雷电便幻化为了一柄剑,他纵身而起想要劈砍掉怪物的身体,劈掉了一些变为了尘土,可是连尘土都好像有记忆,重新长了出来重组在一起。 天啦。 不管阿景将那些身体劈坏了多少次,那些破碎的身体都可以重新组合在一起。 这是多么深沉的一股绝望。 阿景的力量始终有限,而唐异子已经耗尽的力量。而那怪物却轻而易举地重新组合在一起,重生了。一股黑色巨大的身影,是巨大的阴影,错落在这地面上,两只明亮的光球又重新长在了怪物的身上,那一条缝隙又重新显露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精彩,很精彩。”那怪物大笑道,“不过实在可惜,你们还是杀不死我。” 那怪物手上一拳朝阿景砸了过去,阿景躲闪不及,口中吐出了鲜血来。 而我身边的唐异子也躺在地上,想动却站不起来,这下他连推开我的力量也没有了。 怪物似乎并不想直接将阿景处死,而是在享受玩弄的乐趣。它忽然一伸手来,我身边的唐异子,便被它的妖气一吸,被它强行拖了过去。一股剧烈的妖气袭击入了唐异子的身上去。 唐异子的身上又多了淋漓鲜血的伤口,那怪物看不见我,它只是在乐呵呵地折磨着唐异子和阿景。我看着他们在我的面前鲜血溢出,而我站在这里,却根本无能为力。 我被这一切残忍的画面看得震撼。 我到底能做什么? 我到底能做什么?! 红线还在我的左边手臂萦绕,这红线似乎听得见我的召唤和需要,它的行动更为剧烈了。它从我的胳膊上溢出,在空气中分裂成了无数根线,红光将我的整只手臂都牢牢包裹起来,它想要形成一只弯刀的形状,可是这不够,这红线还是不够。 我闭着眼睛,从内心中渴望得到更多的力量。 明至清,你在第一世能够攀到至高天上去,你在第一世能够与神比肩,你在第一世到底有多强?! 借我一点力量罢! 隐隐约约之中,隐藏在我体内的一股力量开始生根发芽,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女人的轻笑。 一股黑色的气流从我的心脏开始,通过血液流遍了我的全身,这黑色气流沾染到我的每一寸皮肤,我的全部都被染成为了黑色。一股暗影的气息将我笼罩,将我蚕食,最后我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融入到了这黑暗之中来。 我整个人都变为了一团黑色的迷雾。 我记起来来了!我第一世的本力特性是什么——是暗影,我能够化为最深的暗影,侵入所有物体的意识之中去。 我能够用精神控制它们! 它是妖怪,它有冼石,我要找到它的“核”! 眼睛狠狠一睁,世界的嘈杂之音全部都涌入我的脑中去,那是树叶的声音,那是风的声音,那是天地的声音,那些都是不是眼前这个妖怪的声音。我将这些琐碎的声音全部都抛弃,我还要更多—— 一时之间我与整个世界都融为一体了,我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所说,我能够感受到世间万物所感。我的意识在迅速之中游离万千,终于找到了眼前这妖怪的所有想法。 一股暗影从我的身体流落出去,在空中飘飘荡荡,从这怪物的嘴巴里钻到了它的意识里。 “死吧。”我眼睛一睁,看着眼前这个伫立的怪物! 此时此刻我的精神已经完全掌控了它的意识。 “死吧!”我一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