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嫂子》作者:断尾阿福 简介: 二爷和嫂子百年好合 卢凉与大爷修成正果 陆银山是福寿镇出了名的混球,八岁上房揭瓦,十二岁就撩姑娘裙子,摸人家手,等到了成年,东家媳妇漂亮,他就上去搭搭讪,西家卖花的小姑娘害羞,他就去帮人家卖花,顺便调情。 他老娘虽然管不住他,但也没叫他犯了什么大恶。每次人家告上门来,他老娘就拿着大烟袋追着他揍,一直打到告状的看不下去,直摆手,反过来劝他老娘,才算作罢。 陆银山没记性,没个两三天,就又跑出去了。 直到他后来参了军,三年后回来,一切都变了模样。 “听说了吗,老陆家娶媳妇呐。” 第1章 迎亲 陆银山是福寿镇出了名的混球,八岁上房揭瓦,十二岁就撩姑娘裙子,摸人家手,等到了成年,东家媳妇漂亮,他就上去搭搭讪,西家卖花的小姑娘害羞,他就去帮人家卖花,顺便调情。 他老娘虽然管不住他,但也没叫他犯了什么大恶。每次人家告上门来,他老娘就拿着大烟袋追着他揍,一直打到告状的看不下去,直摆手,反过来劝他老娘,才算作罢。 陆银山没记性,没个两三天,就又跑出去了。 直到他后来参了军,三年后回来,一切都变了模样。 “听说了吗,老陆家娶媳妇呐。”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谁不知道,老陆家两个儿子,一个瘫了多年,一个当了官,威风的很。 如今的陆家,也是福寿镇上的名门大户,上赶着嫁给陆二爷的姑娘都是排着队呢。 “是哪个娶亲啊,陆二爷?”有人问。 “哪啊,陆家老大。”说话的是个说书先生,最是一张巧嘴。 “这陆家老大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几次吐了血,请的大夫都说,没指望了,陆二爷可是个仗义的,怕大哥无后,也是为了给他大哥冲冲喜,紧赶紧的找了门媳妇给他。” 众人听了,纷纷来了兴致,都围过来。 “那你说说,这姑娘,是谁家的啊。” 说书先生眯了眯眼睛,才慢悠悠的说道:“就是付家啊。” “哪个付家?” “付春深他们家啊。家里小丫头今年刚满十六,闺名唤作环双。” 付家,环双。 “啧啧啧……”众人纷纷摇头,付家也算是福寿镇穷的出了名的,家徒四壁形容他们家,都是往大了说。 付春深是哥哥,虽然满肚子学问,但年少吃苦,是个不怎么愿意出声的,学堂聘他做了先生,整日里和一群孩子打交道,也没见开朗到哪里去。 他家的环双倒是和哥哥截然相反,嗓门敞亮,一把子力气,有时有不省心的孩子惹了付春深,这个小先生没怎么样,她倒是不干了,第二天就拎着鞭子进了学堂,给那孩子吓的,连连认错。此后,付春深上课都十分消停。 “这环双姑娘五大三粗的,嫁给陆家老大,别把人打坏喽。”众人调侃着,又往街上聚了过去。 这街上,张灯结彩,铺的十分热闹,陆银山虽是草莽了些,却也是稳重的人,他大哥怎么也是头婚,说什么也得大办。 人们都挤着看,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替大哥接亲的陆银山,他今儿特意休整了一番,大红的喜袍,胸前的花坠着,腰间别着盒子炮,黑色的礼帽罩着头。 再看过去,比年少时长的更为生猛,也更为英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梁高挺,一双薄唇微抿着,也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儿的心魂。 再往后,就是花轿,八人抬的大轿子,上面的红绸子绣满了龙凤祥云,风吹过来,一阵好闻的脂粉香气。 轿帘微微被风吹起来,人们远远的看过去,新娘子顶着红盖头,端坐在里面。 这付家姑娘,也没别人说的那么,五大三粗嘛…… 是个细腰条的。 “陆二爷,恭喜恭喜啊,大爷娶亲可是忙坏啦。” “恭喜二爷!” 人们迎合着,作着揖。 陆银山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他骑在马上,却是不怎么高兴的。 他大哥病着,连身都起不来,也不知这冲喜管不管用。身边的道贺声不断,陆银山觉得十分聒噪。 又不是他娶亲,喜从何来啊。 第2章 初见 到了门前,陆银山翻身下马,他将缰绳扔给一边的副官一边大踏步的往里走。 “卢凉,把马看仔细喽,要是跑了,唯你是问!” “是。” 知道二爷心情不好,叫卢凉的副官低声应了。 一众人涌进前厅,端端正正的火盆摆在那里,新娘子需要跨过去。 还冒着黑烟的碳火,窜进鼻子的呛味儿,新娘子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抬起脚。 那双脚,很刻意的往回缩着,只露着不大的前尖儿。 “呦,付家丫头脚不小啊。”有婆子低声嘟囔着。 新娘子听了,一双脚,更用力的缩了缩。 陆银山本就不悦,他原先是不同意付家的亲事,可他老子娘非说付家姑娘定是个好生养的,这么着,才求娶的。 可他怎么看,这个付姑娘,身量瘦小,干干巴巴的,都不如汇金楼的小陶儿圆润。 这样的,能生养吗? “妈的……”陆银山骂了一句,他往回走,几步就到了新娘子面前,大手一抄,倏地一下,拦腰就把这丫头抱了起来。 “啊!”显然是没有防备,新娘子低低的叫了一声,短暂,急促,很快就闭了嘴。 “二爷,这怎么使得!”媒婆见新娘子没过火盆就被抱着走,忙要去拦,却被陆银山一个冷眼斥的退了回去。 “怎么,过了火盆,我大哥就好了?” 媒婆再不敢多说什么。 陆银山抱着他的小嫂子往堂里走。怀里人被吓了一跳,一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肩头。 “怕什么,没胆子。”陆银山往上掂了掂,新娘子这次没叫,只不过手上更用力了。 到了堂口,他将人放下。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脂粉味儿进了他的鼻子。 陆银山没在意,他拍了拍身上。这嫂夫人也不知道糊了多少粉,腻腻的叫人直泛恶心。 “一拜天地!”两人面对面的,微微低了低头。 “二拜高堂!”只有陆银山的老子娘坐在那里,剩下的就是排位了。 “夫妻对拜!” “礼成。” “入洞房!入洞房!入洞房!”一群看热闹的瞎喊。 陆银山没搭茬,他一挥手,让婆子领着新娘子下去了。 “今儿,是我大哥的大喜日子,不醉不归!”他说着,一杯酒就进了肚子。 “好!”人群爆发着叫好声。 陆银山的娘抹着眼泪,拍了拍他的肩头,便走了。她年龄大了,想起大儿子,难免悲伤,索性不呆在这热闹的地方了。 只剩下陆银山,一杯接着一杯的,被一大群人围着,灌的昏天黑地。 入夜十分,前厅的声音才算小了下去,没人过来闹陆大爷的洞房,因为陆大爷这时候还昏昏睡着,套着喜服,盖着棉被,手脚冰凉,脸色铁青,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付春深坐在他身边,盖头也没掀,双手搅在一起,沉默着。 是了。这个身量瘦弱的,并不是付环双,而是大哥,付春深。 他舍不得妹妹嫁给一个瘫子,可陆家的人围着他们家,陆家的警卫拿着枪顶着妹妹的脑袋,说要不嫁,也没得商量了。 他妹妹,倒霉催的,和大爷的八字相合,算卦的说,是大吉。 付春深答应了,待陆家人走了,反手就被妹妹打了个巴掌。 他没解释,只入夜时,雇了辆车,找了与他从小相交甚好的袁庭,一起把妹妹绑着,送上了车,。 付环双踢打着车门,付春深狠了狠心,终究是没动摇,他给了袁庭一些钱,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仿佛整个人,都抽空了一般。 “开远点,永远别回来。”他这样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庭发动了车子,只能看见付春深的背影,他的肩头一耸一耸的,很明显在哭。 “走吧,小双,你哥哥也是尽力了。”袁庭自然不会推辞,他与付春深是挚友,虽家境清贫,却是个侠义男儿。 付春深盯着脚尖,只觉得头上的首饰坠的难受。 他本打算就这样子算了,横竖也是躲不了。邻家的老婆婆知道他妹妹要嫁给陆家,早早的来了,差点没被他气死。 “你这糊涂鬼!若是坦白,那陆银山是个好说话的吗!你怕是命都没了!” “反正你和双儿也差不多,快,把喜服穿上,糊弄过去也能保一命啊!” 他头发短,只能堪堪的扎上,老婆婆却把一头的首饰愣生生的挂上了。 “孩子,你的路还长。千万别弄丢了性命啊。” 前路凶险,付春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算了,听天由命吧。 “大夫人,您让让,大爷该喝药了。”一个小丫鬟进了屋,语气不善。 今儿大爷大婚,他们都在前厅热闹着,只有她,围着个药炉子,呛的直淌眼泪,还要给半死不活的大爷喂药。 付春深挪了挪,他看不见外面,只能隔着盖头,小心得往外蹭。 “哎呀,您这么挪,猴年马月的能挪完啊,让开!”小丫鬟推了他一把,一屁股坐在床边,捏着大爷的嘴,直直的往里灌。 黑褐色的药汁,带着难闻的苦涩,顺着大爷的嘴,往外淌。 小丫鬟胡乱的又喂了几口,见大爷喝不进去,索性把药碗扔在桌上,气呼呼的走 了。 付春深听着哐当的一声,是门关上了。 他才慢慢的,掀开头上的盖头。 满室的烛火,大片的红绸子,围在梁上,桌子上放着些水果和点心。合衾酒和酒杯都整齐的摆放在那里。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陆家老大。 他们见过一面的,还是三年前的初冬,那时他还没病的这么厉害,穿着厚袄,被人抬着,从学堂门前过,小孩子都蜂拥着,跑出去看,他跟着出去,站在梅花树下,和陆家老大对视了一眼。 那人的眼睛,很清澈,很温柔,潋滟的波光,如水一般。 他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付春深点了点头。 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吗……他虽知自己对不住陆家大爷,但,妹妹又如何嫁给这样的人呢。 他万万,是舍不得的。 往前走了几步,他看了看陆家老大嘴角挂着的药汁,终究于心不忍,走到桌边,端起那半碗汤药。 坐在他身边,用小瓷勺舀了点,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慢慢的,喂进去。 一口,一口。偶尔大爷喝不进去了,吐出来的,他就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 这样眼神清澈的人,本该长命百岁的。 付春深兀自喂着,出着神,连门开了都不知道。 陆银山站在门口,他喝高了,眼前看什么都是双影。门口守门的偷懒,都躲起来睡觉了,所以没有人发现,陆二爷走错了路,进了大爷的屋子。 他往床上看,他那娇弱的,我见犹怜的小嫂子,正守在他大哥身边,一口一口的喂着什么。 呵,贤惠啊。 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去,脚下不稳,撞在付春深身上。 正打愣神的付春深一点准备都没有,待他闻到冲天的酒气时,已经晚了。陆银山高大的身躯栽下来,压的付春深差点一个白眼。 两个人栽在那里,付春深只觉得腰间一麻,陆家老大的腿,咯在他的腰窝上,疼的他脸色都变了。 “我说,嫂夫人,你咋长的这么小。”陆银山脑子不怎么清楚,说话也就跑了偏。 付春深两只手抵着他的肩膀,一使劲,推了陆银山一个跟头。 他怕压坏了陆家老大,忙回头看了看。 死气沉沉的,连醒的征兆都没有。 看了眼在地上画诨的陆银山,忙提了裙子,小跑着往门外走去叫人。 谁知,还没等到门口,陆银山已经自己爬起来了,他脚步虚浮的,扑向了付春深。 那么紧,那么热。陆银山双臂环住付春深,脑袋凑在他的脖子旁,粗热的呼吸打在脸上,付春深已经不知所措了。 “放开我!”他嗓子粗,所以不敢大声喊。 “呦呵,小嫂子,你这,嗓子够粗的。”陆银山双指擦过来,贴着他的脖子,来回摸索着。 “你!”付春深没想到他这么流氓,那两截满是茧子的手指,摸过他的喉咙,粗厉难忍。 他不敢再说话,只能扭着身子,拼了命的推他,一双白净的手,捶打着横在腰间的铁臂。 好香啊,墨香。 陆银山眼神暗了暗,付春深挣扎着,肩头的衣服被他扯掉了,白皙的脸庞,红唇湿润,眼角间都带了湿气。 真漂亮。 他想着,也是喝的高了,有些糊涂,忘了这是自己刚过门的嫂子。 双手按住付春深的脑袋,嘴已经凑在他的脖颈间,他看着那白皙的颜色,入了迷。 这,可比陶儿可爱多了,又青涩,又暧昧。 想也没想,狠狠地嘬在那里。 付春深只觉得颈间一痛,铺天盖地的触感让他呆愣。 陆银山! 这! 一拳头糊了过去,付春深连想都没想,就打在陆银山的脸上。 “你敢打我?!”被打的清醒了三分的陆银山勃然大怒,虎目一瞪,一把拎起了付春深。 付春深横着一双眼,瞪着他。 他虽文弱,却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还好是自己,若是妹妹,岂不是要被这流氓占了便宜! “操!” 窗外的冷风吹进来,陆银山醒了三分酒,一把松开了他。付春深跌在地上,他扶着桌子,才没倒。 两个人对峙着。陆银山青了一只眼睛,可他看的清楚,付春深的脖子上,暗红的一块儿。 ……! 怎么,怎么就! “二爷!二爷。”丫鬟婆子们在门外喊着,付春深听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很疼。 他猜想着,八成是紫了。忙拉高了衣领。 陆银山咳嗽了一声,尴尬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窗户开着,冷风灭了几盏烛火。 “喊什么,我来看看我大哥!”他说着,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婆子们涌进来,见地上,是摔碎的药碗,又见陆银山铁青的脸色,青肿的一只眼睛,都不敢多问。 付春深往后退了几步,脸色不悦的看着陆银山。但他也不敢太过分怎样,这里的人,他都不熟悉,现如今涌了这么多人进来,他生怕漏了馅。 “夫人,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们陆家虽说家大业大的,您也不能是这个摔法儿啊。”大娘见地上跌的粉碎的碗,只当他是好欺负的,便嗔怪的说道。 付春深没说话,他躲在一边,手心里都是汗。 “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陆银山站在门口,他还没走,自然听见婆子说什么了。 那碗,是自己…… 赶走了婆子,他复杂的看了了一眼付春深,缓缓的关上了门。 第3章 敬茶 屋子里安静下来,付春深关了窗,他没睡在大爷身边,就捡了个小塌,囫囵的睡了一宿。 天色蒙蒙亮时,有人推门进来。 声音挺大,付春深惊醒了,忙坐起来。 是几个粗使的婆子。她们端着洗脸水等一应的物件儿进来。 “大夫人,二爷说了,让我们伺候您洗漱。”为首的福大娘微微拜了拜身。 付春深没等反应过来,几个婆子上前来,解他的衣带。 “不用。”他哑着嗓子,手按着衣服,不让婆子们解。 “大夫人,您害羞个什么劲儿啊。婆子我们就是换个衣裳,又不是怎么样您。”她们带着点讥讽的语气。 当真是不能享福的命。 福大娘却没说什么,见他不肯,也就做罢了。 “算了,夫人自己来吧。”她摆了摆手,众婆子退下了。 “我们在外面侯着,大夫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福大娘是老人了,最会看脸色,她知道这位大夫人虽然刚嫁进来,但二爷却格外上心,定然不能欺负的。 付春深没说话。他见她们都出去了,才慢慢的解开了衣襟。里面的内衬单薄,显的他更为羸弱。 一边的托盘里,放着一件嫩绿的牡丹衫,还有件洒金的马面裙。 他胡乱的套进去,紧忙的洗了脸。 正手忙脚乱的,忽的,听见一阵咳嗽。是床那边…… 他快步走过去,床上躺着的陆家大爷正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屋顶。 “你醒啦!”付春深挺高兴的,他并没有因为陆家强娶而对大爷有什么成见。 反正他们两个,无非都是可怜人罢了。 陆金山听到声音,缓缓的转头,待看清楚眼前人,眉目间突然有了几分喜色。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像是要碰付春深,但体力不支,又放下啦。 “你能醒过来真的是太好啦。”付春深笑着,眉毛舒展开,小小的酒窝十分好看。他轻轻牵了牵陆金山的手,很凉,仿佛一块冰。 “大夫人,好了没啊。”门外的婆子不耐烦的喊了一声,推门就进来了。 见二人交握着手,大爷正盯着新媳妇看呢。 “大爷,大爷醒啦。”她嗓门敞亮,福大娘她们听了,都进来了。 黑压压的一屋子人,都凑到床边看。 付春深才意识到他和大爷牵在一起的手,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缩了手。 这边乱糟糟的,大夫丫鬟的一大帮,那边早就有下人通知了陆银山,他今天本来想要去校场,挑几个新兵,听了消息,一个油门奔回来,都没待车子停稳就下来了。 小跑着进了屋,下人婆子们让了路。他从人群中跑到大哥的床前。 “大哥……”话音未落,眼圈就湿了。他大哥,睡了足足有七日,他,他还以为…… “银山啊。”陆金山声音不大,勉强抬了抬身子,拽了弟弟的衣角。 付春深自昨晚的事,对陆银山印象可以说是非常不好,小先生也不吱声,也没搭理他。 陆银山很不争气的,淌了眼泪,像个孩子似的搂着他大哥的脖子,小兽一样的哀嚎着。 “傻瓜。”陆金山摸了摸弟弟短短的头发茬儿,咧嘴乐了。 付春深站起来,退到一边。他思量着,若是漏了身份是否可行。 若说了,他们不放过小妹怎么办,?那个陆二爷,最是嚣张跋扈的,他要是……付春深瞥了眼陆银山腰间的枪,抿了抿嘴,终究是没说出口。 “儿啊,我的儿啊!”陆银山的老娘哭喊着进了屋,一把岁数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干枯的手锤着陆银山的后背,另一只手摸着大儿子的脸,成了泪人。 “娘。”陆金山叫了一声。他睡的太久,仿佛大梦了一场。 待哭够了,老夫人擦了擦眼睛,才站起来。 她可没忘,昨个娶进来的媳妇,今儿他儿子就醒了,这媳妇,是个宝贝儿啊。 老太太整了整裙子,走到付春深面前。她只远远见过付家姑娘一面,今儿见了,也算标志。还没梳妆,披着小袄,脖子上掺了块膏药,站在那里,腰杆笔直,头上环翠都拆了,只一根簪子别着细碎的头发。 “好姑娘,好姑娘。”老太太说着,手腕子上的镯子撸了下来,拉着付春深的手,就要戴上。 “不,我……”付春深急的抽回了手,他哑哑的说道。 “别客气。我儿子醒了,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太不容他拒绝,又拽过了他的手,边戴边说。 “不过,你这丫头,嗓子怎么这么粗,雌雄莫辨的,我乍一听,还以为是个小子呢。”老太太随口说说,她压根没往其他方向想。 “啊,我年幼时得了一场病,高烧烧的。”付春深马上意识到自己嗓子粗,他飞快的编了个理由,蒙混过关。 “大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准能让大爷早日好起来呢。。”福大娘接了话茬,昨个儿他们都叫大夫人,如今付家姑娘得了老太太关心,她便连称谓都变了,叫大少奶奶了。 “给你你便拿着,磨叽什么。”陆银山别扭着,他见老娘十分喜爱自己这个小嫂子,便站在一边,顶了一句。 他老子娘手里的小拐杖啪的打在他的腿上,陆银山疼的妈呀了一声,忙跳开了。 “别害怕,孩子。他就是个混不吝。”说完,老太太还不忘剜一眼陆银山。 “老太太,咱们该接茶了。”老太太的贴身丫头低声在老太太耳边说道 “对,我怎么,高兴的忘了。”老太太拐杖锤了锤地。 “金山啊,你媳妇要敬茶的,你在这等等啊。”儿子醒了,老太太心情大好,甚至不忘了调侃起来。 “娘,瞧您说的。”陆金山脸一红,笑着倒气儿,小丫头扶他躺下。 一众人去了前厅,付春深走在后面,陆银山就在旁边。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蔓延开,付春深想起昨晚,脸上一阵青白。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和付春深拉开距离,没想到洒金裙子拖着地,他往前一迈,竟踩到了裙边,一个不留神,就要摔下去。 “小心!”陆银山就在旁边,下意识的就去接他。 他宽厚的大掌,搂在他纤瘦的腰肢上,稳稳的托着他,也看着他。 他的小嫂子,盈盈一握的腰,长的并不十分漂亮,连样子都是青涩的,一双眼睛,犹如勾鹿。 “多谢了!”付春深推开他,只觉得这人孟浪。 这陆家二爷不在意,他可十分在意。 小先生对陆银山印象不好,现下更不好了。 好在并没人注意他们,婆子们只当是付春深走路不小心,二爷扶一把罢了,并未多想。 进了前厅,老太太落了坐,几个婆子快速的,端了茶上来。付春深没做过这个,并不懂。 “大少奶奶,请接茶。”福大娘十分恭敬,她拿了茶杯,递给付春深。 付春深接了,稳稳的,小心翼翼的走到老太太面上。 他红着脸,叫了一声。娘。 多少年,他没叫过这个字了。当初他爹死了,娘缠绵病榻数月,他和妹妹出去乞讨,捡些烂菜馊饭回家,勉强糊口。 后来,他娘,还是撒了手。 付春深微微低着头,鼻子尖一酸,前尘往事不可追,也不能追。 老太太高兴的接了茶,并不难为他,忙着叫人扶起他。 陆银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大手揉着太阳穴,花厅的风很凉快,已经渐渐入了秋。 这个角度,他正能清楚的看着他的小嫂子,低着眉,眼睛弯弯的,如一轮弦月。白皙的颈子,只露了一点点。 很好闻的墨香。没了昨个儿的脂粉味儿,淡淡的,飘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嫂子和那些姑娘很不一样。 笔挺,气质。不像个女孩…… 昨天晚上只是一场意外。 陆银山是个坐不住的,他见这边敬完了茶,老娘正拉着付春深嘘寒问暖,而他的小嫂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老太太问,就细细心心的答。 就像书堂的老师和学生似的。 甚是无聊。 他嚯的站起来。 陆银山身量大,一站起来,众人就都看过去。 “娘,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没等老太太说话,就大踏步的出去了。 “这混小子,没事儿。”老太太已经习惯了,她见陆银山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道又抽什么风。 第4章 苗头 “丫头啊,你还有个哥哥吧。”老太太拉着付春深,半晌都没停,也是她高兴,来了兴致,老人家上了岁数,难免婆妈一些。 付春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怎么不见他。”老太太记性好,又接着问道。 “我哥哥他,出去办事了。”付春深踌躇着,却没有别的理由。 老太太不疑有他,见他面露难色,便没再问下去。 两个人又对坐着,聊了一会儿,老太太乏了,又听丫鬟说,大爷睡了,便走了。 付春深满怀心思的回了屋。 他轻轻推门,怕扰了陆金山。 屋子里很安静,陆金山毕竟才缓过来,又刚折腾了一番,并没有醒。 小丫鬟守在床边,手里的蒲扇轻轻扇着。见他回来了,忙退到一旁。 “大少奶奶。” 付春深不习惯别人对他行礼,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秋日里,风很凉,但付春深觉的困倦,他见院子里没人,索性搬了个椅子,晃晃悠悠的出去,坐在那棵海棠树下,头枕着胳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要不,挑个机会逃跑吧。他没昏睡过去之前,在心里嘀咕着。 一时间,只有几声鸟鸣。天气晴朗,微风半卷着,刮的树叶哗啦啦的响。 快中午了,陆银山回来了,带了一大堆滋补品。 他如今当了官,大小管着上千号,听说大爷醒了,送礼的都排成队了。 卢凉跟着他,手里拎着东西,闷着头,一路上也没吱声。 陆银山觉得奇怪,往日里,卢凉总是盼着回家,他还笑他,说他没断奶,总嚷着回家干什么。 现如今这小子竟是一个字都不提了。 “卢凉,怎么了?”状若无意的,他回头问了句。 卢凉摇了摇脑袋,什么都没说。 两人进了院子。 陆银山看见他的小嫂子正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缩着脖子。 他目光闪了闪,把东西给了卢凉,一仰头,让他先进去。 卢凉便拎着东西,闷头进了屋。 陆银山摸了摸眼睛,还疼着呢。早晨他老娘就问是怎么了,他只能搪塞着说,昨天喝酒,跟他们打拳,不小心擦到的,老太太虽然不信,但也没深问。 悄悄的走过去,陆银山蹲下在石桌旁,打量着这位新嫁娘。 睡着了,眉毛蹙着,一双眼弯弯的,昨个他啃的地方贴着膏药,遮的严实。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翼一般,十分漂亮。 还挺机灵。他想着。 头上的海棠叶子落下来,飘在付春深的头发上。陆银山站起来,轻轻的捏住。 突然的,他看了看付春深的耳垂。 怎么没有耳洞呢? 寻常姑娘不都是打耳洞的吗? 他长出去耍乐子,姑娘家的事情倒是知道的很详细。 一双手,钻在付春深的小脸下面,摸着他的耳垂。 白嫩,软渥,但一点痕迹都没有。 突的,他冒出了一个想法。副官说付家兄妹长得十分像,老太太说付家大哥没能参加他小妹的亲事,是因为出去了,没赶回来。 他不怎么信。 这个是个没耳洞的,莫非…… 别是给我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吧!陆银山想着,急忙凑近了看,希望找出什么破绽。 他生的高大,这么压下来,整个就把付春深罩住了。 他扯着他的耳垂,想看仔细。 到底有没有耳洞! “嗯……”付春深耳朵一疼,马上就醒了,他转过头,就见陆银山一张放大的脸在面前。 “你!干什么!”付春深一把打掉他的手,捂着耳垂。 “我看小嫂子,怎么没有耳朵眼儿啊?” 陆银山把他困在石桌上,上半身微微低伏着,不肯让他起来。 “我家没钱!怎样!” 付春深并不想理他,他伸手推他,陆银山却不管这些,他一把攥住推在肩头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陆银山!”付春深被他握着,他提了嗓门。 这人,一次两次的,若真看出什么,恐怕自己是没命走了。 “我看看怎么了?嫂子若是没钱,我让人给你打啊。”陆银山丝毫没在意。他眼神狠厉的看着付春深,哼,这么躲,肯定有什么猫腻。 付春深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他一下子。 屋里,突然哗啦了一下子。 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两个人都一愣,陆银山率先跑进屋。 “怎么了?” 他进了门,见大哥在床上躺着,被子蒙着脸,下面的裤子卷起来,废了的双腿耷拉着,捶在床边。 卢凉站在一旁,脸上非常明显的,巴掌印,肿的老高。 “你们……”陆银山也来不及责怪卢凉,他一把掀开大哥的被子。 陆金山抽着冷气,紧紧咬着嘴唇,嘴角都破了。 “让他滚!”他喊着。若是手边还有东西,想来已经扔到卢凉头上了。 “还不快走!”陆银山一横眼睛,卢凉盯着陆家老大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陆银山坐在大哥身边,给他擦了擦脸。陆金山一把扒拉开他的手,恶狠狠的说:“为什么还没打发他!” 见大哥生了气,生怕他再出什么事,陆银山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模棱两可的说道:“过两天就让他走,大哥,你别生气了。” 卢凉在他身边多年,他参军时也带着走了,大哥一双腿,因为卢凉才废了,后来日子久了,便瘫了。 这些年,卢凉总是心里有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陆金山,一有空,就四处的找偏方,寻神医,冤枉钱花了不少,可大哥的腿,却是好不了了。 如今,病上加病,总是吐血。 来的大夫说,是绝症。 卢凉便疯了一般,他甚至有一次,私下问大夫,能不能换个腿,或者,大爷哪里出问题了,把他的换过去。 那大夫让他吓的不清,忙摆手说不能不能。 自那回后,陆金山十分不待见卢凉,见了他也没好脸色,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冷言冷语的赶他走。 一次两次的,卢凉碰了灰,人们都以为他会凉了心,谁知这么久了,他还这个样子。 放下大哥的裤子,陆银山从怀里掏啊掏的,拿出来一小包点心。 巴掌大,用麻绳系着。 “大哥别生气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完,他还炫耀的晃了晃。 “就你滑头。”陆金山眼睛里慢慢多了些宠溺,他用手接了点心,打开绳子。 是三块春景糕。 福寿镇最好的师傅做的,每天只卖三份。 “你多早去买的?”陆金山小心的捻半块,放进嘴里。 他多日里连着吃药,嘴里都苦的不行了。 陆银山看着大哥的样子,很无奈。他这个大哥,哪里都好,只要见了春景糕,什么扎心的事儿,暂时都不会去想了。 “天没亮就去了。”他扯谎。 “嗯。”陆金山没说什么,默默的又拿了一块儿。 “大哥,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他说着,站起来,看了一眼付春深,便匆匆的走了。 这个卢凉!真是要反了天了。 见他走了,陆金山便放下了手里的糕点,他看着站在一边的付春深,笑了笑。 只不过笑还未褪去,便涌上来一阵呕意。陆金山都来不及说话,一口便吐了出来。 刚才吃的那一点春景糕,连带着喝的药,呕了一地。他一口接一口的呕着,闭着眼睛,泪珠子禁不住的往下落,直吐了个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胃都吐出来似的。 付春深连忙拿着个小盆过来,却被他一把打开了。 “别碰,脏。”陆金山吐的话音儿都颤了,他张着手,不让付春深过来。 待吐的差不多了,喊了丫鬟进来收拾。 那小丫头是从前他买的,最是听话。 很熟练的擦干净,开了窗,散去满屋的味道。 “你,经常这样?”作为旁观者,付春深都觉得陆金山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吃不下,不过是应付银山罢了。”他擦了嘴,无力的躺在床上。 “春深,你说,我能活过今年冬天吗?”过了很久,久的付春深都以为他是睡着了,陆金山才幽幽开口道。 “能的,陆大……!” 付春深脑子嗡的一声。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金山。 “别害怕。我不会拆穿你的。”陆金山见他吃惊,忙摆了摆手。他往身后垫了个枕头,往上靠了靠。 付春深正思掇着,自己哪里漏了馅,付家大爷,只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你妹妹,可是打过我的。”陆金山见他拘谨,半开玩笑的缓缓的说道。 “当年金水池,我的下人捡了你妹妹扔的币子。”陆金山有些好笑的扬了扬嘴角。“她气急了,拿着鞭子追着我们打。” “知道为什么我能认出你吗?” “你比她瘦一些,最重要的,你这手,可与环双大不相同啊。” 付春深看了看自己的手。 白皙,干净。 妹妹长年洗衣做饭,甚至有的时候还出去给人修房子,那双手,早就不像样子了。关节粗大,红肿,还很硬。 “你是书堂先生,每日里不是写字就是念书,哪像你妹妹,那一双手,跟小铁锤似的。”陆金山拍了拍他的肩头,咳嗽了几声。 本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是再也止不住的,哇的一口血喷出来。 “大爷!” 付春深忙要去叫人,没想到陆金山并不在意,他一把拽住了他,瘦弱的腕子上青筋暴起,干枯的就剩一层皮了。 “别去了。叫门外那个小丫头撤了就好。”他说着,眼睛里很失落。 “春深,对不起。”他揉了揉额头,缓缓道。 “要不是那个混小子,你也不用穿着个裙子,和我娓在一起。” 他知道,老娘打听了福寿镇姑娘的八字,付环双与他最合。 听说是拿着枪逼着人家了。大爷闭了闭眼睛,都是自己,牵累了旁人。 “你且呆几日,我找个机会就放你走。” “那嫁妆我到时候……”付春深说道,陆金山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还什么,只当是我给小妹做聘礼了。”他难得的爽朗的说道,眉眼深深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如多年老友,于陇上相逢,春风野草,融了冰河霜冻。 “我也坐了许久,累了。春深你愿意看什么便看吧。” 陆金山指了指旁边的书架子,那都是他的藏书。 只不过,他现在没有精力去看了。 “嗯。”付春深点点头,去另一边的架子上,垫着脚翻起书来。 日光透进窗户,打在付春深干净的侧脸上,陆金山看着他,眼睛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 他拢了拢衣服,手攥成拳头,放在被子下,微微颤抖。 第5章 旧梦 宽敞的后院儿,两旁的月亮门关着,一颗大柳树下,陆银山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前面。 卢凉就站在他旁边,不说话,也不动。 “说吧,干啥了。” “没干啥。”卢凉答。 “没干啥!没干啥我哥能那样!”陆银山登时火气就窜上来了。 他一枪托打在卢凉的腿肚子上,抽的卢凉差点站不住。 “我就是想帮他看看腿。”卢凉倔强,憋了半天才说道。 “咋个看法?”陆银山自然知道大哥不会平白无故的那么生气。 “我……”卢凉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 “说!”陆银山的脾气要磨没了,他站起来,一手拽了保险,枪瞬间就指上卢凉的脑袋。 从来,他从来没这么对过卢凉。 这是生平头一次。 自从大哥得了病,身子愈发不好,卢凉就跟失心疯差不多。 他都看在眼里,但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他们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大哥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卢凉愧疚,他能理解。 但任何人,都不能伤了他大哥。 这是原则。 “有个大夫说,以骨换骨……” “你!真是疯了!”陆银山听完他的解释,恨不得把人掐死。 “我是疯了!”卢凉双目无神的看着陆银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大爷是陆银山的命,又何尝不是他的命! “算了。这几天别在我哥面前晃悠,省的找不自在。”陆银山吐了草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下了。 哎……卢凉啊卢凉,你又是何苦呢。 一连一周,陆银山都没再出现在他大哥面前,早晚就匆匆的来看一眼,放下一堆东西,就走了。 付春深和陆金山两个人也算同病相怜,陆家老大不像他二弟似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自小时候便熟读文章,虽不常出门,却很有眼界。 “春深,那本焚册,你看了吗?”夜里掌了灯,陆金山和付春深坐在一处,秉烛夜谈。 “刚看开头,先生文采斐然,果真乱世豪杰。”付春深坐在床边,一旁的书压的整齐,他虽话不多,但谈起这些,颇有些想法。 “是啊,文法通透,虽然词句犀利,但很有道理。”陆金山懒懒的靠在枕头上,一旁的付春深手里端着他的药碗儿。 时不时的递给他,喂给他一勺。 如今的陆金山,病情恶化,他连端着碗,手都会不自觉的颤抖,几次翻了药汁。 待小丫头再端药时,付春深默默的接了碗。 陆金山感激的冲他笑了笑。 两个人都捱着日子。一个捱着出去,一个,捱着死。 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 “大哥,睡了吗?”是陆银山。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来啦。”付春深趿拉着鞋,去开门。 门开了,陆银山风尘仆仆的,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脸上好几道子灰,头发也乱蓬蓬的。 “嫂子。”他有点半生不熟的叫了声。一双眼睛下意识的流连在付春深的身上。 单薄的内衫,白皙的手里还掐着一卷书。屋内烛火摇曳,修长的影子。 也不知,是不是个姑娘。 平的跟个男人一样。 不过那股子淡淡的墨香,更好闻了。 “银山,你来啦。”陆金山把被子拉了拉,入了秋,他根本连一点寒气都抵挡不了,只开了这么一会儿门,就好像什么虫子钻进了骨髓般的那么疼。 “大哥,你看。”陆银山进了屋子,他手里拎着一盏灯。 透明的玻璃罩,内里的灯芯非常亮。 “又是谁送你的啊。”陆金山笑眯眯的,只露着一张脸。 见大哥的气色不错,陆银山放下心来。 “哪啊,来了几个外国佬,带来的。”他摸着脑袋,露着白牙,嘿嘿乐。 灯放在桌子上,荧荧的亮着。 屋子里,兄弟俩说着话,陆银山和哥哥抱怨,说手下哪个又胆子肥,调戏姑娘,让他好一顿打,哪边发了水,又借了钱……陆金山只听着,偶尔接接茬。 付春深没见过这种灯,真亮,照的人眼睛都痛。 他用手,离的远一点,围着灯罩打转,像个好奇的孩子。 “哥,你怎么……”陆银山正说着,突然看见大哥的鼻孔里,好像有点红。 陆金山马上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正顺着鼻孔游走。 “我看看。”陆银山说着,就要去掰他大哥的下巴。 他大哥猛的,错开他的手,擦了擦鼻子,连说没事儿。 “我看看!”陆银山急了,他大哥越是这样,越是说明有事! “都说了,没事!”陆金山凶他,打掉他伸过来的手。 “大哥……” 陆银山委屈,但他执拗,非要看他大哥到底怎么了。 两个人正僵持着,突的听付春深叫了一声。 随着他的喊声同时,是那盏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陆金山看过去,忙推了一把二弟。 “快看看你嫂子,怎么了?” 陆银山几步过去,他抓了付春深的手,看了看。 没事儿。 不过……这双手,真是,白皙,干净。 像个女孩儿。 “有点红,洗洗吧。” 说着,陆银山拽着他,到窗户下的水盆里,把烫的肿起来的地方轻轻放到水里,一边浇着水,一边吹气。 付春深眼睛余光看大爷飞快的抹干净了鼻子,才放下心来。 “咳。”付春深抽回手。把指头藏进袖子里。 “银山啊,我要睡了。”陆金山打着哈欠,明确的告诉弟弟,他困了。 陆银山知道,大哥这是赶自己了。 他只能无奈的说:“那,大哥,我明天来看你。” 说着,人就出了门。 待听着脚步声走远了,付春深才长出了一口气。 “呼,吓死我了。”他插了门栓,坐在床边。 “你啊,要是总这么转移银山的注意力,怕不是要给自己烧漏了。”陆金山打趣他。 “怎么样?”付春深并不放心,他探着身子,去看大爷的鼻子。 “淌血了。”大爷狠狠的吸了一下,含糊的说着。 “等等。”付春深去拿了盆子,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巾一点一点的给大爷擦鼻子。 好一阵子,两个人才忙活完。 并排躺在床上,付春深灭了那盏灯,屋子里渐渐恢复了黑暗。 大爷没睡,他睁着眼睛,看着付春深的后脑勺。 付春深也没睡,但他心里不舒服。他虽然是个骗人的。 但对陆金山,他是朋友之情。 这人,有才,又胸襟,偏偏,没有多少时日了。 陆金山这个样子,恐怕再过几日瞒都瞒不住了。 付春深也想离开。 那日,陆金山对他说。 初雪,就能放他走。不过,他要帮他两件事,一件,瞒着老太太和陆银山。 第二件,他没说。 可他,就是不忍心。 老太太这几天来了好几趟,他们两个配合着,老太太还当儿子真的好一些了,说要去庙里拜菩萨呢。 “大爷,总这么瞒着……我怕”后面的话付春深没说,他有些说不出来了。 “是啊,总是要知道的。”大爷幽幽的说着,他干枯的手搭在付春深的肩头,拍了拍。 “我也怕啊,怕我死了,我娘受不了,银山那孩子,什么都自己撑着。”陆金山叹气。 “活着,是拖累,死了,更让人烦心。” 一时之间,二人无话。 大爷一宿没睡,一直到天亮。 第6章 亲吻 秋风起,落了满院子的叶子。 最是人间枯黄的时节。 只不过半月。 陆家大爷终是不行了。他吐的越来越频繁,药也是,血也是。一张本就清瘦的脸迅速塌了下去,两侧颧骨高耸,眼眶深深陷着。 连说话都费劲了。 老太太哭的眼睛都模糊了,她整日的攥着大爷的手,紧紧的抓在心口,仿若那就是最后一丝念想。 她的儿,她的儿啊…… “金山,金山,岁岁平安……”她坐在大爷身边,连着三日都没合眼了,只嘴里囫囵的叫着名字,透着婆娑的泪眼,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陆金山。 “娘,别怕。”大爷连反握老太太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哀哀的劝着。付春深站在一旁,他也几日没睡了,眼睛里都是血丝。 父母早去,那种割心之痛,他最清楚。 手里端着药碗,轻轻的抖。 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即将面临生死离别的老人。 都过于苍白,他们都知道,大爷,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又或者,就这几日。 “快,喝药了。”老太太虽哭着,但事事留心,见付春深端着碗,忙接了过来,她仔细的吹凉了,喂到大爷嘴里。 干裂的嘴唇碰在白瓷勺子上,深褐色的药汁毒蛇似的蜿蜒在大爷的嘴边。 他真的,咽不下,勉强喝了点儿,便是一阵干呕,人都没了力气,只能躺在那里,干倒着气。 “喝啊,儿,喝了就好了。”老太太边说着,边抹了把脸,她颤着声儿,想再喂大爷喝一口。 大爷强忍着,张了嘴。他不想老太太伤心,食管都抽痛着,勉强用舌头压着药,算是喝了。 然而,这边药都没咽下去,大爷的鼻子潺潺的,两道血水就淌下来。 根本堵都堵不住的那种。 丫鬟们忙拿了脸盆,用帕子堵着陆金山的鼻子。 老太太再也受不住了,头发都大半白了的老人,抹着眼睛走出去,手抵着院子里的海棠树,嚎啕大哭。 小巧的银镯子撞着树,捶在屋里人的心上。 付春深眨巴着眼睛,把泪**着回了眼眶。 他心疼大爷。 这人,什么都自己扛着,不肯让老太太知道,瞒着陆银山,但凡能不透出去的,都藏的死死的。 可,偏偏…… “娘!”院子里人仰马翻的,是陆银山带着人回了家,他前几天去剿匪,刚忙完,便听大哥病又重了,急匆匆的跑回来。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通红了双眼,指了指屋子,让他自己进去。 卢凉早就跑进去了。 陆银山进了屋,看向大爷。 才小半月,他大哥已经瘦的脱了相。 “二爷,大爷喝不进药……”老太太的贴身丫头急的不行,见陆银山进来,忙说道。 陆银山一招手,身后几个亲兵上来。 “按着大爷,灌也得灌进去!”他性子莽撞,一时也乱了分寸。 卢凉就呆呆的站在床前,亲兵从他身边过去,撞了肩膀也没反应过来。 目光,如死灰一般。 陆金山,真的,要死了吗? 几个人压着大爷,陆银山拿着药碗,不管他哥挣扎,强掰着大爷的下巴,细细的灌进去。 “唔……银山……我……” 大爷喝不进,光是药进了嘴,胃里都**着跟着往上反,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药汁子却吐不出来,陆银山兜着他大哥的脸,生生把一碗药灌了进去。 陆金山时而作呕,都被他捂着嘴巴,硬生生的压住了。 “大哥,没事了,没事了。”过了好半天,陆银山等大爷不再往上反呕,才松了手。 陆金山额头上都是汗珠子,整个人脱了力,再动不了了。 “你们一个个的,瞎了眼吗!都瞒着!还有你!”陆二爷看着一屋子人,目光落在付春深身上。顿时火冒三丈,他怨大哥瞒着自己,也怨这个新嫁过来的小嫂子,和大哥合着伙,蒙着他这个傻子。 付春深无力辩驳,他低着头,任由陆银山拎着他的领子。 “银山,不怪他……是我……”陆金山强打精神,他知道二弟速来鲁莽,怕他做什么过火的事儿。 “大哥!你怎么能!” 陆银山松了手,蹲在地上,按着脑袋狠狠地搓了一把。 大夫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好几个,中医西医凑了个齐全,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治不了。 只有个上岁数的老大夫颤颤巍巍的递了一张单子上来。 “二爷,虽不能治,但这方子能缓和大爷的病情,若照顾的好,一年半载还是有可能的。”老大夫说完,把方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赶紧又退回去了。 陆银山不说话,他们谁也不敢走啊。这军爷手里有枪,一院子的亲兵,哪个能跑! “都滚吧!”拿着方子,陆银山烦躁的摆了摆手。 他知道,再怎么逼迫也没有用了。 丫鬟们撤了被褥,给大爷换了衣裳,擦了身子,就都退下了。 陆银山就蹲在屋里,老太太依旧在屋外,小声的哭着。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一个人没走,卢凉。 他失了魂一样,站在角落里,只盯着大爷,没有表情。 陆金山药劲儿上来,低低的呻吟着,他浑身冒着虚汗,神智有些不清,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喊些什么,过了半晌,呼吸渐渐稳定下来。 陆银山看着大哥慢慢的平复了,才掂着脚,小心得退出了屋子。 顺带着,把付春深给拉了出来。 老太太被他派人送了回去。 院子里的几个下人见他过来,纷纷都躲开,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的二爷,就是个行走的炮仗,谁沾谁倒霉。 两个人站在树下,陆银山点了颗烟,狠狠吸了一口。 他舟车劳顿的,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付春深双手捏着袖筒,垂着脑袋。 “以后若是再瞒着,我有你好看!”他沉默了半晌,低声命令道。 付春深点了点头,脑袋瓜垂的更低了。 陆银山没再拎付春深的衣领子。他眼神直勾勾的扫视着付春深的脖子,干净,白皙。 就刚才,他拎着小嫂子的领子,明晃晃的看见,他的脖子上,好几块红印子。 是大哥? 院里没有外男。 陆银山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失落,惊诧……还是什么的。 大哥,要了小嫂子的身子吗? “你,和我哥……”他有些犹豫的问道。 什么?付春深抬头,眼神清澈的看着陆银山,并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陆银山掐了烟,揉了揉头发。 付春深见他不说话了,便想要回去,走了几步,突然抬头看见靠近大爷床的一扇窗户还开着缝子。 他连忙走过去,轻轻的想关上。 谁知,手才搭上窗棂,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细细的传了出来。 他顺着缝子看进去,登时呆住了。 卢凉! 屋子里,卢凉压在大爷身上,一只手扣着大爷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已经摸进了大爷的衣襟里。锗青色的衣料,跟着手指起起伏伏,卢凉吻着陆金山,咬着他的嘴唇,极尽缠绵。 他的手,摸过大爷的脸,吻着他的眼睛,虔诚的,像亲吻世间罕见的珍宝。 大爷睡着,任由他摆弄。两个人的唇舌纠缠着,分开时,丝丝缕缕的银丝挂在大爷的嘴角上。 卢凉吻的认真,吻的凶狠。 付春深都傻了,他何时看过这种事儿,只觉得血往上涌,直冲了天灵盖,脸腾的就红了。 真是,真是…… “看什么呢?”陆银山不知何时走在了他的身后,见他扒着窗往里看,便低着脑袋也看了过来。 啪!付春深吓了一跳,啪嗒一声关了窗。 “没什么。”他转回身,摇头,身子死死的挡着窗,不让陆银山碰。 “那嫂子脸红什么?” “天太热了。” “已经入秋了。” …… 长时间的沉默。 “嫂子不说,我就自己看了。”陆银山说着,不待人反应,一手夹着他的腰,一手推开了窗。 没人,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大哥安静的躺在床上,正昏睡着。 疑惑的看了看付春深,他脑袋倒垂着,小衣服扣着,露着半截白净的腰,身上的小袄眼看眼看着就要顺着腰往下掉了。 “哼,嫂子最好别瞒着我什么。”陆银山说着,放下了付春深,沿着回廊去了前厅。 过了一会儿,卢凉走出来,他知道,付春深看见了。 他也听见了他和二爷的对话。 “呃,我,我……。”付春深磕磕巴巴的解释。 “和他无关。”卢凉只说了这么一句,他深深的看着付春深,眼神里带着嫉妒。 “是我妄想。”他闭了闭眼睛,没再说下去。 第7章 情意 陆金山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老太太战战兢兢的,家里的神仙菩萨请了一大堆,每日只拜一遍都要一个时辰。 大爷的屋子已经开始烧地龙了,陆银山买了十足量的煤,生怕他大哥冻着。 一日里,他正和手底下的兄弟说事儿,上次剿匪,有个头目不久前打伤了看守,跑了。 “干!那天谁轮值!”陆银山知道那个头目,叫李伯清,最狡猾不过,他虽是名义上的二当家,但那寨子里的大小事儿,其实都是他暗地里操控。 如今,人跑了,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上哪去找去。 门,啪嗒一下推开了,他老子娘风风火火的进了屋。 “干谁,天天就知道干干的。” 陆银山站起来,叫了声娘。 老太太拎着她的小拐杖,陆银山忙让几个亲兵走了,掺着她坐在太师椅上。 “过几天是家宴,也赶着你大哥过生辰,一起办了,怎么样。” 大哥…… “好。”陆银山神色暗淡,他心里难受,也就不愿多说。 家里上下忙活了起来。 大爷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老太太不让,非要好好操办,陆金山也就由着她了。 挂了寿字图,家里的下人都赶了件红色的褂子穿上,虽然没有娶亲那天热闹,但喜庆的意思一点不少。 头天晚上,丫鬟们捧着新衣裳进来了。 大爷的是一件宝蓝缎子的长衫,鎏金的扣子,上面是寿字的暗纹。 “大爷,两件是老太太亲自选的,这件是给少奶奶的。”小丫鬟抖开了衣裳,是一件粉色荷纹的。 做工很好,走着金线,展叶的荷花绣的精细,很漂亮。 “大少奶奶长的白,老太太说了,粉色最衬他。” 付春深坐在床边,大爷牵着他的手,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样子,看的丫鬟们都臊得慌。 这几日里,大爷时不时的就逗弄着他的小媳妇,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还不知怎样呢。 “放那吧。”大爷轻声说着,微微闭着眼睛,付春深另一只手就按在他眉心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揉着。 丫鬟们退下了。 小丫头出了门,就凑在一起八卦。 “哎?你看见没,大爷和少奶奶那个样子呦,羞死人了。” 另一个直说她不知耻,却搭着腔说道:“这算什么,你看大少奶奶的脖子上,好几块印子呢。” “怎么说?”小丫鬟边走着,边咬耳朵。 “肯定,大爷弄的呗。” “哎呀,可别说了,真是……”听的人红了脸,忙催着快走。 他们走着,也没注意,不远的暗处,站着两个人。 “怎么样,卢凉,陆家大爷可是艳福不浅啊。” “与你何干!”卢凉不理他。 那人掰着卢凉的肩头,和他头贴着头:“卢凉,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好好想清楚!” “我们,一家人,你当初……!你可曾想过!”卢凉拔高了嗓门,后又怕人听见,遂放低了声音。 “别再来了,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呵,没关系。卢凉,你记着,我不会停手的。”那人说完,拍了一下卢凉的后脑勺,趁着夜色,翻身爬上了墙,很快就不见了。 卢凉气的,身子都跟着颤抖,他摆脱了十几年的人,怎么,还活着! 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更多的,是那两个小丫鬟说的话。 那个小媳妇就那么好?大爷,那么喜欢她…… 他克制着,不去想,不去听,可脚下却像被人控制了似的,往大爷院子里走去。 海棠叶子落的差不多了,天气冷,即使穿了厚衣也难抵风寒。 卢凉绕过了下人,站在屋后的一扇窗子下面,上面有个窟窿,不大。 不仔细看是没法儿注意到的。 卢凉蹑手蹑脚的趴下,贴着窟窿往屋子里看过去。 斜刺里,是大爷的床。 挂着幔子,有一半是落下的。 屋子里不是很亮,只点了几盏煤灯。 大爷靠在床上,手搭在他的小夫人的腰间,那丫头正靠在他的怀里,手里拿着一本书,两个人一页一页的看着,不时的低声耳语,大爷偶尔会朗声的乐,很开心的那种。 只不过两个人声音低,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些甜言蜜语罢了。 卢凉气自己,为什么又来,难道陆金山讨厌他讨厌的还不够吗!可他控制不住,他嫉妒,嫉妒那个可以躺在他怀里,与他低声软语的付家姑娘。 攥紧了拳头,他喘着粗气,心头肿胀的难受。 付春深被大爷拉着靠在怀里,一页一页的念着书给他听。 大爷拿不住书,翻几页就不行了。 他索性帮他拿着,举着放在他面前,逐行的念给他听。 “我与自由并肩,向往那束,寂寞的阳光……” 大爷就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他目光瞥了瞥窗外,搭在付春深腰间的手紧了紧。 “春深,你在书堂也这么念吗?”他下巴搭在他的头顶,慢慢的磨蹭。 “没有的,我都是给他们念正,不让念。”他看的认真,白皙的手指指过一行,细细翻了下,才道:“有个错字。” “看的真仔细。”大爷的手,往下摸了摸,搭在他的腿上。 “是吧,这种的,印的人总是不上心,可惜了墨了。”他说着,手指点了点那个错字,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这小先生,难道你还能把人揪出来打一顿不成。”大爷撩了撩他的裙子,在他白净的小腿上游走。 付春深回头,莫不是…… “大爷……”他低声叫了一句。 “嗯?”大爷也不答他,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逼着付春深扬起了头。 他的手,摸过他的腿,往上走。微凉的指尖,有点颤抖。 “慢,慢点……”付春深迎合着他,他感觉到的,大爷那种很绝望的神情。 猛的,大爷压着他,上半个身子探过来,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唔!”付春深仰躺着,耳垂一阵刺痛,大爷咬的狠,他不禁闷叫了一声。 卢凉自然听见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 他们! 屋子里,大爷压着付春深,耳鬓厮磨,他一双手,解着付春深的盘扣,和他对视着。 “大爷,唔!”付春深斜着身子,一眼就看见,对着床的那扇窗,有个人影。 大爷狠狠的堵上了他的嘴,一双手捂了个严实,不让他说话。 付春深仰着头,大爷伏在他身上,他的腿,微侧着,大爷挤着他,缠着他,蹭着他的脖子,下巴,解开的小衫半敞着,露着锁骨。 陆金山压着他,冰凉的泪水滴滴答答的滑下来,湿了的眼眶。 不过片刻,却如半个世纪那般漫长。 卢凉走了,很急,很快。 夜里的风很凉,他走的快,下人们都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卢副官今天脸色那么难看。 他想着这么多年,与陆金山,种种往事,便再难忍受,双眼酸涩着,心头痛的,几乎滴血般。 他卢凉,不过是个局外人! 屋子里的两个人,默不作声了半晌。 “大爷,他走了。”付春深从大爷身下钻了出来。 “嗯。”大爷低声应着,好半天,才抬起头。 久久的沉默。 这次,他彻底死心了吧。 他说着。 说完,便蒙着被子, 付春深赤着脚,趿着鞋,灭了灯。 他看着窗外,静谧的月色。 回想着,那晚,大爷跟他说的话。 若自己帮着大爷,瞒住卢凉,让他死心,大爷就放他走。 他沉默着,不知要瞒着卢凉什么。 陆金山说了两句。 一句是,那天,我并没有睡着。 还有一句,卢凉还年轻。 原来,大爷都知道,他想着,也震惊,陆金山竟然这么淡定。 卢凉是男人,大爷也是男人,这…… 付春深呆愣着,又忽的想起那天晚上,喝多了的陆银山。 这个痞子一样的男人,拿他当姑娘似的。若是知道自己是个男的,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他应了大爷。 然后他的脖子上,时不时的会有几个铜钱大的印子,或者和大爷手牵着手,他就坐在小石凳上,晒着太阳,拿着书给大爷念,陆金山闭着眼睛,默默的听着。 来来往往的下人看见了,自然要议论的。 大爷新娶的小媳妇得宠的很,两个人好的整日在一起,看着竟也像神仙眷侣似的。 也有说难听的,大少奶奶不知检点,青天白日的,窝在大爷怀里,两个人脸贴着脸,不知干什么羞事儿。 后来,就什么版本都有了。 大爷说,你别放在心上。还有说你怀孕的呢。 付春深就乐,说:“我若是怀了孕,怕不是要生出个精灵来?” 大爷见他没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气。 第8章 戏弄 家里热闹起来,下人纷纷备上,一院子的都是忙忙活活的。 陆银山也时常在家,不过他不是和大爷在屋里坐着,就是带着亲兵一阵演练。 时不时的,他老子娘被他扰的心烦,拎着耳朵就是一顿训斥。 他便躲着,不去他娘那边。 大爷买的那个小丫头在檐下扇着火,中药的味道在梁上盘桓,刺的人鼻子难受。 付春深搬着小凳子,坐在不远的海棠树下,手里拿着书,一页一页的翻着。 大爷嗜睡,他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大少奶奶。”小丫头突然跑过来,手按着肚子。 “怎么了?”他看这丫头脸色不好,忙问。 “我,我肚子疼。”她有点不好意思,别扭着,小声的说。 “啊,那你快去吧。”付春深没有当家主母的派头,他接了扇子,搬着他的小凳子坐在药炉旁,呼哧呼哧的扇着火。 “多谢大少奶奶。”小丫头一路小跑,很快就没了影子。 付春深把书放在腿上,一只手拿着扇子扇着炉火。 今儿天不顺,这药炉子时不时的窜出一股子黑烟。他边扇着,边擦眼泪。 “嫂子这是干什么呢。”陆银山站在回廊那,手里掐着烟,斜着眼睛看他。 这丫头就是不会享福的命,他心里嘀咕。 “扇火啊,咳咳……”一阵黑烟,呛的付春深眼泪混着灰的下来了,他一边咳嗽一边说。 “我们家也不缺下人,你个当家的媳妇充什么殷勤。”他说的不怎么好听,因着心里头对付春深有些成见,也有些怀疑。 “那你来!”付春深心里不爽快,呛的满脸泪水,他站起来,一把把扇子扔在陆银山怀里。 “你!反了你!”陆银山何时被人这么不给面儿过,他拿着扇子,一把拽住了付春深。 “回来!” “我不!” 小嫂子拿眼睛瞪着他,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跟他对峙。 “拿着!”他把扇子使劲的拍在他的手心里,抓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压下去。 付春深讨厌他这个样子,他才不怕呢。 奈何个头上不占优势,力气上也不占。 他的一只手,被陆银山紧紧的按着。他的大手,干燥的,握着他。 他挣吧着,拿另一只手去掰陆银山的手指。 “你个……你个混账,放开,别按我手!”他急的不行,陆银山一动不动,捏着他的小手,还往高了抬。 付春深就跟着踮了脚。他半露着腰,小袄扎扎着,那一段白净的皮肉漏出来,十分惹眼。 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陆银山被付春深骂人的话逗乐了。这个小嫂子,一点也不粗俗嘛,哪有骂人混账的,连他老娘骂人,都是一口一个王八羔子的,这丫头,斯斯文文的。 “呵,嫂子还真是,弱不经风啊。”陆银山看着他的腰,动了心思。他一把搂住他,两根手指掐住那一段白净,摸了一把。 要真是付家丫头,肯定会下死手打。他倒要看看,这个到底是真太子还是假狸猫。 “你!”付春深腰侧敏感,他腾的红了脸,也不挣了,只往后抽手。 “嫂子,怕什么啊。”陆银山见他躲,一时起了性子,手上用力,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两个人面对着面,眼睛对着眼睛。 付春深能感受到陆银山的喘息,在他耳侧。 “我没有,你,你放开我。”他躲了,只晓得一味的缩着身子,想逃开陆银山的掌控。 呵。陆银山冷笑,无论真假,这便是要露破绽了。 想躲?不可能! 他得寸进尺的,往前走了一步,把付春深连人带扇子,压在回廊的柱子上。 漆红的柱子,他可爱的小嫂子,白了脸,有点恐慌的看着他。 有意思。陆银山想着,低了头,循着付春深的侧脸,一点一点的嗅了过去。 墨香。很好闻的那个味道。 “你别,二爷……你!”付春深不习惯别人离他这么近,他偏着头,想躲开。 那一点耳垂,干净,柔软。陆银山看着,也存了戏耍的意思,他张了嘴,一口咬在他的耳垂上。两排牙齿,含着那块**,不轻不重的吸了一下。 真软。 “小兔崽子!”陆银山正欺负着他的小嫂子,冷不丁他老娘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他都没来得及躲,被老太太一拐杖,轮在了背上。 “娘!你咋真打!”他小声嚷嚷着。 付春深接机挣脱了他,拿着扇子跑到一边去了。 他捏着耳垂,胡乱的揉吧了几下。 “你这个王八羔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啊你!”老太太拐棍敲的当当响,她拉住付春深,说道:“好姑娘,来,跟我去前厅。” 说着,拉了人便走。 “嗯……老太太,我的药……”付春深指了指炉子,那个丫头还没回来呢,这里可不能少人啊。 “让他看火!”老太太一声令下,陆家二爷就只能认命的蹲在药炉旁。 看着老太太领着人走远了,陆银山坐在那里。 地上有本书,半翻着。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尽管不认识…… 第9章 松子 鉴于老太太烦的陆银山要命,勒令他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陆家二当家就跑来跟自己大哥话家常。 “大哥,今年南方集兵,听说比较麻烦。”他拿着大哥被子上的书,胡乱翻着,看着上面的字,成功做到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怎么说。”大爷手里拿着个小香囊,红绳勾着五个指头,病态的苍白和耀眼的红,隔阂开来。 “有些个兵蛋子不老实,本来是学生兵,动不动的就游行。” 陆银山扔了书,拿着他大哥的糖块,扒了皮,含在嘴里。 “那,今年还是你去吗?” “不是我,是卢凉。”陆银山咬着糖,嘎嘣一下,咬成两截。 卢凉啊……陆金山沉默着,没再说话。 付春深手里拿着松子,正一点一点的装进礼盒里。 小盒子不大,巴掌见方。 陆银山虽跟着他大哥说话,余光却瞥着小嫂子。 今儿天儿好,小嫂子穿了件杏色长衫,盘扣系的规矩。鬓边散发顺着,脑袋后用银簪子卡着头发。 虽人不怎么好看,却总是有股子文质彬彬的气质。 “嫂子啊,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陆银山有意无意的,探着付春深的底。 抓松子的手一愣,付春深停了三秒,才说。 “他出去了,得日子才能回来。” “回来的话,咱们可以见一面。”陆银山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付春深没接。 他只静静地装着松子,再不说话。 陆银山是个坐不住的,他呆了一个时辰,早就憋不住了。他站起来,围着屋子绕圈,一双长腿没时刻的转悠,付春深突然明白,为什么老太太不待见他了。 这就是差了个绳子,要是拴上,这位就是一陀螺啊。 他走过来,站在付春深身后,抓了一把松子,用嘴巴咔哒咔哒的咬着。看着他的小嫂子。白净的脖子,挂着和大哥手里一样的香囊,红绳子精致,衬的那段皮肤,更为干净。 大哥昏昏沉沉的,半闭着眼睛歇着。 二爷不自觉的,撑了手,压在付春深身后,他一只手挑着他脖子上的红绳,一只手拄着桌子,把他的小嫂子,圈在了怀里。 那一把松子,攥在他的掌心下。 付春深诧异的回头,他们两个四目相对,陆银山的手,绕在他的脖子上,没松开。 “香囊做的不错,嫂子做的?”他问着。 付春深摇了摇头,是大爷给他的。 真好看,一双眼睛。陆银山盯着他。 他看过太多女人,娇媚的,清纯的,半推半就的,多是眉眼生着情,软塌塌的,像一滩水。 而他嫂子,是一块冰,捂不热的那种冷清。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爱,没有温热,只有几点光芒闪烁时,也是对着大哥。 他往前凑了凑,嗅了嗅。这丫头身上,总有股墨香,很淡。 付春深往后仰了仰,他不愿意靠近陆银山。 这人太聪明,一点端倪,就能看破。 “嫂子躲什么?”陆银山笑着,捏了把他的腰。他随手拿了颗松子,咔吧一下咬开,拿了松子,递给付春深。 “嫂子尝尝。”陆银山就是愿意逗弄他,他喜欢这个样子,喜欢他的慌乱,喜欢他的躲闪,那一双眼睛,小鹿似的。 他要用手拿,陆银山绕了一下,没给他。 复又抬手,举着松子,递到他的唇边。 付春深无奈,堪堪的张了嘴,想避开他的手,接了那颗松子。 可那东西小,付春深张了嘴,陆银山就往前递了下。 他温热的手指,撞在他的唇上,碰上了舌尖。 陆银山看着他的小嫂子,以最快的速度卷了松子,胡乱的咬了几下,就吞进了肚子里。 “嫂子真乖。”他说着,松了手。 扔了个什么东西在桌子上。 是一块儿玉。 “佛寺里的和尚给开了光,挺灵验的。说是保平安。”他走到门口,说了句。 “嫂子挂着吧,也能给我大哥沾沾福气。” 屋子里安静下来,付春深看着桌子上的玉,没说话。他若有若无的,感觉陆二爷很奇怪,对他。 猜忌他,却又平白的对他好,惹他,却也不是很过分。 确实是个混不吝的。陆二爷调戏女人的名号镇子上早有,付春深自然知道。 “春深……”大爷睁了睁眼,他叫了他一声。 付春深走过去,站在床头,手里拿着那块玉。 “银山还从没送过东西给人,你是头一份呢。”大爷笑了笑,付春深把玉递给他。 他接在手里端详了一下。 “带着吧,这小子,他就是想给你,却又不好意思,拿着我当挡箭牌。” 付春深收在手里,喂大爷喝了点水,理着他的头发。 “大爷,我什么时候能走啊。”他问他。 妹妹虽跟好友在一起,他却总是不放心。也不知怎么样了,是好是坏。 “快了。”大爷思衬了一会儿说。 “初雪,你便能走。” 付春深点点头,给大爷掖了掖被角。 他接着装松子,那块玉,被他放了起来,并没有带。 第10章 家宴 到了陆金山生辰那天,家宴也备上了。 陆银山是做官的,手下的兵士,有头有脸的都到了。 不过陆银山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喝酒。生怕他们喝高了,万一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扰了大哥。 这些人都知道陆家大爷的事儿,所以谁也不敢造次。 请了戏班子,流水转儿的唱了好几场,老太太愿意听,大爷也难得的,披着厚衣坐在她身边,静静听着。 付春深套着那件粉色的衫子,站在大爷身后,手里抱着个小暖炉,待温度上来了,再递给陆金山。 “二爷,那个就是大少奶奶啊。” 几个男人围一桌,没什么事儿,侃大山比女人还能说。 陆银山看着他的小嫂子,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大哥穿着件蓝色的,小嫂子穿着件粉色的。衣服上的莲花,漂亮的夺人。他那白白净净的小嫂子,站的笔直,不时和大爷耳语什么,大爷就笑,然后两个人就小指头搭着小指头,亲昵的很。 陆银山很久没看见大哥这么高兴了,仿佛小嫂子在身边,那些糟粕的事,便不算什么一样。 “挺俊啊。”有个说道。 “还成吧。”质疑声起。 “你就不会看人,这凡事,都是三分看皮,七分看骨,你懂个屁。” “那你讲讲,咋个看。”有好奇的,往前凑了凑。 “你看,这粉色的衫子,衬了两分颜色,这少奶奶站的笔直,一身的书卷气,一看就是读书的。” “这年头,读书的妞儿可不多啊,才女啊。” 陆银山觉得他们又开始吹了。 净唬人。 他知道,他这个小嫂子,可是斗大字不识的。 他听街坊说的。小嫂子的大哥倒是个识文断字的,只不过没能见上一面。小嫂子说,是和朋友一起出门了,没回来。 陆银山手指头敲了敲桌子,什么出门,怕是躲着去了。他副官拿着枪,顶着小嫂子,他大哥听说怕的当场就答应了。 是个怂的。他低头,抽了一口烟。转个方向,怕风过来,吹到陆金山那边。 不过……他那天分明是看见,他嫂子拿着书的。 家里的丫鬟过来上茶。 有个打扮的俊俏的,扭着腰就过来了。 “二爷,喝茶。”声音暖糯,一靠近,有股脂粉香气。 陆银山没搭茬,脸色不太好,冷着脸,横了一眼那丫鬟。 “二爷……” 吓的人,灰溜溜就走了。 “二爷,你可太不怜香惜玉了。”有人逗乐子。 “这是玉吗,就是块破石头。”陆银山不屑的撇了撇嘴。 再没人搭茬了。二爷这是不快了。 老太太看戏看的认真,没注意到这边的事儿,大爷却看见了。 他和付春深正闲聊,付春深拈了块糖,放进嘴里。 很甜。 正像个小松鼠似的,咔哒咔哒的嚼着。 这小先生,吃糖怎么不像别家的,也不含着,一口白牙,嚼的香甜。大爷看着他,两个腮帮子鼓鼓着,只觉得有趣。 “来,去给他拿几块。”大爷顺手拿了几个酥子糖,指了指陆银山。 “嗯。”付春深接了,看着戏台子,嘴里的糖还没咽下去,走到陆银山面前。 “呐,大爷给的。”说着,就要往桌上放。 陆银山看着小嫂子,嘴里吃着,手里捧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波光流转,正盯着戏台子。 他伸手接了,小嫂子掌心热,他指头贴上去,马上放下了。 “谢谢嫂子。”陆银山乐了乐,舒展着眉毛。 “客气。”付春深说完,就一溜烟的回去了大爷身边。 大爷见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剥好糖皮的糖块,递给他。付春深掐着糖,扔进嘴里,接着咔哒咔哒的嚼。 “这才是我们家的玉。”陆银山拿着糖,在手里颠着,很自然的乐,不是逢场作戏,而是情真意切的。 “没错!” “哈哈哈,是,是……” 围坐的男人都打着哈哈,面面相觑。这个大少奶奶果然不一样,陆家大爷二爷都是颇为待见。刚才二爷还冷着一张脸,转眼就变了。 戏台子那边,换了一场,底下一片叫好声。 陆银山再没了兴致看下去。 他手里攥着糖,细细的搓着,红色的糖纸都被他按的出了印子。 那天,他压着小嫂子,逗着玩,让老太太看见了。 小脚的老太太拎着拐杖就过来了,照着陆银山的后背就是一下子。 他没躲开,挨了个结实。 当时老太太没说啥,晚上他正要躺下,老太太却啪嗒啪嗒的敲门。陆银山拎着大衫,套着就出去开门,都没来得及穿鞋,就被老太太拎着耳朵进了祠堂。 大半夜的,祠堂烛火摇曳,焚了大半的香袅袅的冒着。 怪瘆人的。 “娘!干啥啊!”陆银山被按着跪在那里,他不敢还手,只能嚷嚷。 “你还问!还好意思问!”老太太小拐杖啪啪的敲的响。 “她是你嫂子,你是不是疯了!” 知道他老娘说的是白天的事儿,陆银山不吭声了。 “你那是调戏,你知不知道!”老太太脸气的通红,看着儿子。 “我没有……”陆银山。嘟囔了一句。 他那时候是试探,但也掺了点别的,只不过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老太太眼睛一瞪,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只不过眼神可是,十分可怕。 “是,我,我,不该逗她……”见老太太动了气,一向横惯了的陆银山支支吾吾的解释。 “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你让她日后怎么自处?”老太太是明白人,一点不糊涂。她不偏袒儿子,也不认为是付春深勾引她儿子。 她亲眼看见,付春深躲的干脆,是这个混账东西,非厚脸皮的往上凑。 不要脸!老太太在心里骂陆银山。 “她……”陆银山让他娘问的没了话。 “她本就是个本分丫头,咱们家强娶了人,难道你还要,还要……”后面的话老太太没说出口,不过陆银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是她的小叔子,你敢染指她,我就打死你!”老太太发了狠话。 陆银山沉默着,没说话。他对小嫂子,虽有玩闹的心思在里头,但,还有几分…… 自己,真的,动了念想?他慌忙摇了摇头,不可能,那是大哥的人,况且他们…… 他看的清楚,小嫂子的脖子上,有印子。大哥早就占了她了。 自己真是傻,这中间若是有什么错,大哥又岂能不知? 自己猜的什么狸猫换太子,不过是臆测罢了。 陆家二爷被老太太拎着进了祠堂,跪了整整一宿。 天还没亮,扫地的丫头举着扫帚扫地,陆银山从里面出来,吓的小丫鬟惊叫了一声。 “妈呀!” “喊什么,是我!”陆银山摩挲了几下头发,语气也不好。 “二爷。”小丫头退到一边,二爷也忒吓人了吧,就穿这个大衫,光着脚,像个鬼似的。 从那之后,陆银山消停了不少。他和付春深保持着距离,除了日常接触,便再无越矩的行为。 老太太可以说是十分满意了。 只不过,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陆二爷却更为放肆了。 他存了龌龊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 付春深倒没在意,这个陆家二爷是个疯魔的,随他去吧,爱干啥干啥。 这边唱的差不多了,撤了茶水,开始上菜。 红彤彤的灯笼挂着,随着风,轻轻摆动。漫天的晖云,霞光万道。 陆银山刚拿了酒往他大哥那边走,就听他大哥说:“万顷秋色铺云锦。” 小嫂子站在一边,拿着花生,咬的起劲,嘟嘟囔囔的说,千层波光照红窗。 感情两个人,闲的没事儿,对对子呢。 小嫂子果然识字。他拿着酒,走过来。 “大哥,喝一杯。” 陆金山点点头,手里的茶水杯子倒满。 “以茶代酒了。”两个人一饮而尽,陆银山看着大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大哥啊,瘦的手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干巴巴的,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神。 “嫂子,敬你一杯。”他说着,给付春深倒了一杯。 付春深堪堪接了,看着大爷,难为情的。 他是个书生,根本就没喝过酒。 “怎么,嫂子,不想喝?”陆银山拿着杯,往前走了一步。 付春深连忙摇摇头,退了一步,一仰头,喝光了酒。 一口下去,辣的直伸舌头,他咳嗽着,呛的厉害。 “嗨,嫂子怕我干什么!”陆银山有点落寞的说着,他又不是坏人,干嘛这么躲着他。 “银山,快来!”老太太在那边喊,是让他过去敬茶的。家里的几个剩下的长辈都到了。 “来啦。”他在没说什么,有点受伤的看了付春深一眼,扭头走了。 “这小子,闹什么别扭。”大爷乐他,拉着付春深,两个人一道儿,听着戏,时不时的凑在一起耳语。 台上正大闹天宫呢,底下叫好的不断,吵的厉害。 “老太太最喜欢这个。”大爷和付春深咬着耳朵,他俩凑的近,脸对脸的说。 “热闹嘛。我也喜欢。”付春深微微抬声,怕大爷听不见。 “你也喜欢啊,那是猪八戒还是孙悟空啊。”大爷存心逗他。 付春深傻愣愣的就接,孙悟空啊。 大爷就乐,说,是个猴啊。 …… 两人笑闹着。 冷不丁的,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还有一杯酒。 “大爷,福寿安康。” 是卢凉。 第11章 作别 大爷没抬头,沉默着,没说话。他闻的到,卢凉杯子里的,是酒。 陆金山是矛盾的,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心无波澜。 可是,很明显,做不到。 卢凉低笑了一声,便要将手收回来。 “听说,你要走了?”大爷接了酒,微微抿了一小口。 “嗯。”卢凉略微惊诧。 “何时出发?” “今夜。” “好。” 两个人没再说,卢凉静静的看着大爷,仿佛要把这个人,刻在骨子里。 他们再见,怕是冬天了。 这次的差事着急,卢凉要去南方集兵,三个月。 回来就是年关了。 大爷没再看他,放下了那个酒杯,见付春深手里有块糖,就张了张嘴。 “啊。”像个耍赖的孩子。 付春深笑着把手里的糖放进他的嘴巴,大爷学着他的样子,嚼着。 卢凉很冷淡的瞥了一眼付春深,手不易察觉的颤了一下。 “大爷,我走了。”他说。 大爷没看他,只点了点头。 见卢凉走远了,付春深收了笑容,他虽不懂,大爷和卢凉的感情,可是,这个互相折磨的,真的好吗? 卢凉的心,他这个旁观者都看的真切。 “大爷……”他想说点什么,但陆金山很快就打断了他。 “银山那忙不过来了,春深你……”大爷躲着,不愿提他与卢凉。他推着着他,往陆银山那里去。 “我不去!”付春深有点急了,他一下就炸了嗓子,这人,哪里都好,怎么就是这般执拗。 大爷被他吼了一嗓子,顿时愣了。 幸好人声嘈杂的,没人听到。 陆金山有点尴尬,他知道付春深为他好,也知道自己和卢凉……可他不愿说,他与卢凉,太多的痛苦和不堪。 “大哥,咋了?”心大的陆银山正好从那边转过来,见小嫂子正木讷讷的看着地,大哥则盯着桌子,也不知道这俩人运的什么功…… “没事儿,你嫂子想吃包子,你带她去,要刚蒸好的。”大爷胡乱的扯了个由头,表面还装的像模像样。 “嫂子饿了?我带你去!”陆银山说着,大手一扒拉,把两边的人都推开。 “闪开,这么多人,挤什么!” “大爷!”付春深不肯,可他话还没说完,陆银山就拽着袖子给他拉走了。 陆金山叫了下人,抬着他走了。 是一处荷花池子,已经深秋,都掉的干净,只剩些残破的荷叶和藕。 孤零零的。 “都下去吧。”待他们把他放下,大爷一挥手,把人赶下去。 他怀里,卧着个小酒壶,装满了酒。不大,十分精致。 是几年前,卢凉打仗,得的奖励,回家就献宝似的,说什么也要送他。 大爷本想今儿就还给他,可是,开不了口。 他从没直接,面对过卢凉。 他们争吵,闹翻了,卢凉永远都不会当着大爷的面表露任何情绪。 永远都是大爷,拿东西扔他,砸他,骂他…… “哎……”低低的叹了口气,陆金山手指摩挲着酒壶儿,那上面卢凉用刀歪歪扭扭的刻着三个字。 陆金山。 被他摸的,已经快看不清了。 “大哥叹什么气?”猛的,有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大爷回头,是卢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背后。 “怎么,不是要走了?”他没答,反问他。 卢凉,很多年,没叫过他大哥了。 他最后一次叫他,是什么时候?三年前,或者五年?陆金山记不得了。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大爷,和别人一样。 “嗯,快了。再一个时辰。”卢凉坐在他身边的台阶上,手里摆弄着个东西。 陆金山看过去,不过天太黑,他看不清。是个不大的东西,带着个绳子。 两个人就呆呆的坐着,陆金山看着眼前的荷花池,他还没瘫的时候,最愿意来这里溜达,那时,陆银山最讨厌,总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在水里,好好的荷花,让他扑腾的乱七八糟,上来时,手里拎着一大把藕,蹲在地上扒着吃。 卢凉永远等在岸上,站在他身旁。 只可惜,那时候的卢凉,是个什么样子,他从未认真看过。 很凉的风,打过来,有几只蟋蟀,从草窠里蹦出来,青蛙呱呱的叫着,吵嚷着静谧的夜色。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月亮。 身边淅淅索索了一阵,一件带着体温的夹袄,盖在陆金山的身上。 “不……”大爷想拒绝,卢凉很强硬的,盖住他。 还带着卢凉的体温,和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 卢凉会抽,只不过不好,很少抽。 他系上衣服扣子,站起来。 走到大爷面前。 “大哥,你很久没喝过酒了吧。”他说的轻,没头没脑的。 “嗯?唔!”大爷没反应过来,卢凉径直拿了他怀里的酒壶儿,灌了一口,嘴对嘴的渡了过去。 “卢凉!卢……嗯!”大爷不肯,紧闭着嘴,卢凉喂给他的酒水多半都撒在了衣襟上。 “张嘴!”卢凉很强硬的,他欺上身,挤在大爷腿间,宽大的掌心,卡着陆金山的脖子,逼着他,接受自己的吻。 “放……放手!卢凉!你……唔!”大爷被迫张开嘴,承受着卢凉的热情。他咬着他的舌头,啧啧的亲吻声,浓烈,狠绝。 啪!大爷一巴掌甩过去。 卢凉被他扇到一边,可他不在乎,又像豹子似的扑过来。 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大爷。 “陆金山。”他叫着他的名字,温柔的,小心的。 两个人像是濒临死亡的困兽,大爷挣扎,卢凉就压迫着,他紧扣着他苍白干枯的十指,吻着他,啄着那满是酒味儿的双唇,辗转的,撬着他的贝齿,探进他的嘴里。 “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不会!”卢凉一把抱起大爷,他的小酒壶,跌在地上,盖子摔坏了,里面的酒,汩汩的淌着,流进满是残荷的池水里。 旁边有个石桌,卢凉压着大爷,紧紧搂着他,双手穿过他的腰,居高临下的看着。 陆金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见卢凉的那双眼,热情,贪婪,让他想躲开。 “大哥,你亲亲我,好不好。”卢凉蹭着他,并没有放手,他低着头,扯开大爷的衣襟,只一点,也足够陆金山抗拒的了。 “那天,你就这么,吻的她?”卢凉亲着他冰凉的唇,自顾自的说着。他咬开大爷的衣服,手撩起他的袍子,在他的腿上摸索,又猛的,咬在陆金山的耳垂上。 “唔!”陆金山闷哼了一声,很疼,卢凉咬的很用力。 “大哥永远……永远都是这样!”卢凉伏在陆金山颈间。他闷声说着,嗓音干哑,颤抖着。 “你的眼里,永远都没有我!” 永远!永远! 卢凉爬起来,抱着陆金山,一步一步的走回他的院子。 夜,那么黑,卢凉看不见,陆金山的眼眶,都是红的,他差一点,就要心软了。 人们还在吃席,所以院子空落落的。 卢凉把大爷放在床上,燃了地龙,却没有点灯。 屋子里漆黑一片。 陆金山自始至终,再没说过一句话。卢凉又凑了过来,他一遍一遍的,描画着大爷的脸。额头贴着额头,他们呼吸相近,丝丝缕缕的缠着。 “等我回来,我……”后面的话,卢凉没说。他舍不得的,咬着大爷的嘴唇,吻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鼻子,这个人,是他的全部……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挂在大爷脖子上,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走了。”他说。 大爷没动,只低低的喘气。 门开了,又关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陆金山一个人。 泪水悄悄的淌着,顺着眼角,淌进鬓发里。大爷摸着卢凉给他挂着的东西。 是个观音坠儿。 是卢凉的护身符。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卢凉,对不起……大爷捂着鼻子,血水说着指缝淌,染红了观音坠儿。 他可能,不会回应他了。 第12章 温灯 卢凉走了,踏着月色。 一个人,去了南方。 家宴差不多了,直闹到深夜,老太太和几个本家儿正话家常,付春深不习惯这种氛围,吃了几口包子,就坐不住了。 他自己找了个角落,靠着树,磕着瓜子。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装着果核一类的。 陆银山被劝着,喝了不少。三分醉,三分清醒,他喘着粗气,大手搭着椅子背儿,眯着眼睛看着台上的小戏子。 红墙白瓦,荧荧的灯火,照在这人身上,落寞又深情。 俊俏的身段,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意思。 尤其那双眼睛,弯弯的,凉凉的,带着薄情的样子。 他小腹热了起来,看着站在树下的小嫂子。 若是扒光了,占了她,会是个什么样子?他目光里带着情 欲。 那小小的身子,被他摸着,哭喊着,挣扎着,抬起的小脚,攥在手心里……陆银山仿佛中了邪。 他憋的难受,看了一眼台上的戏子,动了心思。 这场唱罢,班主就被叫过来了。 “二爷。”他恭敬的行了礼。 “那个,叫啥啊。”陆银山指了指往后台走的那个孩子。 老班主看了一眼,陪笑着说:“叫温灯。” “二爷喜欢,我叫他过来。”老班主谄媚的乐着,忙让几个小子去叫了温灯来。 好一阵子,那小戏子才不紧不慢的过来。他卸了妆,穿着青布的褂子,落落大方。 “二爷。”很清脆的男声。 “温灯是吗?”陆银山递了杯酒给他。 “二爷,我不会喝。”温灯并不搭理他,那从脑瓜门带到脚后跟的不屑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他吊着桃花眼,一口白牙拒绝的干脆。 “你这孩子!”老班主生怕陆银山不高兴,忙来圆场。 “呵……”陆银山本有些兴致,可这孩子,是个不识趣的,他有些不悦。 放下酒,看着小戏子。 他陆银山,可没什么人能拒绝的。 “二爷,这孩子不懂事儿,我……”老班主拿手指戳温灯,奈何这小戏子油盐不进,愣是没吭声。 “算了。”陆银山乐了一下。 呵,不过是个泄火的,他倒不会强人所难。 转身便走了。 “二爷是咱们能得罪起的人吗!”老班主手里的烟斗直接烫在温灯身上。温灯被烫的一个激灵,却没服软。 “我不!”他犟嘴。 “你不,那就让那个小瘸子去,戏班子又不是白养人的地方!”老班主不是拿他没办法。 他带了这么多人,最会拿捏人的痛处。当年收温灯,他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对小瘸子不一般。 他是奔着他来的。 “不行!”温灯一听,忙上前了几步。那个被叫小瘸子的,就在他们身后,正一拐一拐的搬着凳子。 出了行动不方便,当真生的唇红齿白,漂亮的很。 “那你,晚上过去!”老班主压低了声音。 他那一脸慈祥的表情荡然无存,只有一双眼睛里,透着阴毒。 “温灯,二爷是什么人!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温灯往后退了几步,哑然的乐了。他算什么,贱命一条…… 付春深看在眼里。他眸子暗了暗。陆家二爷,想要个戏子,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当真是世道无情。 他想要什么,一句话,就能得来。 而妹妹……付春深喝了一口酒,呛的脸通红。 他是个没用的,保护不了妹妹,还要穿着个裙子扮着个女人。 入夜,灯火寂寂。 温灯站在陆银山的门外,好久,才听里面懒懒的说了句。 进来吧。 他推开门,指尖都是颤的。 屋里亮着灯,没有什么字画,都是些公文和大柜。 “来了?”陆银山有点皮笑肉不笑的,他见着这个小戏子,就觉得合心意。 外面凉,温灯冻的脸色青白。他强扯着笑脸,点点头。 “过来。” 温灯一步步的走向陆银山,他指头勾着衣服,强迫自己不颤。 这男人,生的高大威猛,一身常服半解着,粗犷豪放,他能看见他蜜色的胸膛,脖颈。 陆银山一把把他薅进怀里,粗长的手指摩挲过小戏子的脸蛋儿。 灯下观美人,这孩子,长得俊,颇有几分风情。 温灯穿的薄,班主命人扒了他的内衣儿,如今,除了身上这件,他基本就是空的。 陆银山顺着他的衣领子伸进去,解开他系的紧紧的扣子,触手光滑。 “啊……”温灯闭着眼睛,强忍着要逃跑的欲望,低低的叫了一声。 陆银山拧在他的红蕊上,捻揉着,那疼的,酸的感觉齐齐的涌上来。 温灯还是个雏儿,他没经过事,颤着脚,弓起腰,想离的远一点,却不知这个样子,像极了欲拒还迎。 揽着他,陆银山叉着腿,手在那软嫩的屁股蛋儿上揉了一把。抬着温灯的脸蛋,啃了几口,啧啧有声。 “嫂子……”他低声呢喃,微不可闻。 温灯紧咬着嘴唇,不肯泄露一丝一毫的呻吟。 解了他的衣裳,那青色的褂子落在地上,还剩一半,在温灯身下,半压着。青白两个颜色,分外妖娆。 “放松点儿”陆银山玩惯了,最会逗弄,他咬着他的锁骨,看似无意,实则凶狠的嘬着那一块儿皮肤,一个个不大的痕迹,很快的,印在那片雪白上。 温灯很想不动,可他控制不住,内心反感的作呕,他下意识的,去扒拉陆二爷的脑袋:“不要,我不……嗯!”那一双手,盘桓在他的腰侧,摩擦着,然后更为下流的往下走去。 “不要,我不……!”他不干了,扭着身子要跑。 哒哒哒。 有人敲门。 陆银山没理会,哪个不长眼睛的,门外的都是瞎了吗! “滚!”他斥了一句。 “是我。”付春深有些着急的说道。 小嫂子?陆银山站起来,甩了衣服扔在温灯脑袋上,小戏子抓了衣服,急急的套上。 陆银山开了门,毫不避讳的杵在门口,一双眼,看着付春深。 “大半夜的,嫂子干什么啊。”他遮着门,怕付春深看见。 “大爷出事了。”付春深也没说别的,拢着裙子,横了一眼陆银山,转身就走了。 大哥!陆银山脸色霎时正经起来。忙穿上衣服,脚跟脚的系上了扣子就走了。 “嫂子,等等我!”他喊着。 温灯像个耗子似的,蹭的钻出来,鞋都没穿。他一路狂奔着,回了后台。 人都散了。只有小瘸子还等在那。 他站在暗处,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温灯。 温灯冲回来,走得急,没看见他。面前有个铜镜,他扯开衣裳,看了看。 一片青紫…… 小瘸子在后面,自然看见了。 那片锁骨上,红红紫紫的。 脸色,刷的就变了。 他猛的从暗里走出来,一把抱住了温灯,从后面,紧紧的按住了他。 “啊!”温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还有人。 “你,让他碰了?”他摸着那些青紫的痕迹,一下又一下。 温灯被他按的疼,想起来又起不来,半弯着身子,****。 没有,他想说,但又不知从哪里去解释。 “千人骑 万 人 操 ,你也乐意?”小瘸子的嘴里说着恶毒的话,他掐着温灯,压在台子上,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 撩了他的袍子,挤进他身侧。 拎着温灯那光溜溜的腿…… 没有灯光,没有月色,也没有人。 第13章 心思 陆银山与付春深匆匆赶到大爷屋子时,老太太正抹着眼泪坐在床上。 她真的上年岁了,见惯了生离死别,可这个儿子,他还年轻啊,还不到三十岁……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老太太心力交瘁。 大爷抽着气,一口一口的,嘴里都是血沫子,擦干净又涌,涌了再擦。不过他还清醒着,见付春深进屋来,还招手呢。 “哥!”陆银山走过去,握住他干枯的手。 “没……事。”陆金山硬挤出几个字。 他在怀里划拉着,掏出一份文书。 递给陆银山。 “这是……你……嫂子的和离书。我,我……”再就说不下去了,一阵揪心的咳嗽,大爷打着空腔,血丝顺着嘴角蔓延。 和离书!陆银山看向付春深。 他哥,后路都替这个小嫂子打理好了! 他是多喜欢她? “哥,你先别说话!”眼见着血水越来越多,陆银山忙说道。 “二爷,药来了。”小丫鬟端了药,急急的递过来。 现下大爷能喝药了,他都吐不出了,胃里都麻木了,也不知道疼。 老太太一勺一勺的喂进去,见他喝了,眉间才有点喜色。 一折腾就是一夜。大爷到了凌晨才算平稳些,老太太体力不支,已经被人搀着回去歇着了。 陆银山披着衣服,在廊外抽着烟。 他叼着烟卷儿,借着廊上的灯光,看着手里这份和离书。 除了他大哥的名字和几个简单的字,其他的一概不认识。 和离?呵……进了他陆家的门,被他大哥占了身子,还想走!不可能! 他抽了几口烟,把和离书放在烟头上。 点了。 几点亮火,随着风燃起来。 很快便化成了灰,散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于小嫂子,过于上心了。他那些肮脏的念头,被他藏在混世魔王的壳子下,渐露了苗头。 夜深了,付春深以为外面没人,他披着小袄,悄悄的推开门,走了出来。 大爷喝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管用。 他想着,让他吃点什么。 上一次,那个春景糕,貌似还可以。大爷若吃不了,他就化了水喂他,总比干喝那苦哈哈的中药好一些。 陆银山在拐角那里,见他出来了,也没吱声。 他脚步轻轻,径直出了院门,往后转了过去,陆银山拈了烟,几步就跟上了。 大半夜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付家丫头,要干什么。 他甚至想着,小嫂子是不是要跑,如果要跑,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抓住她,然后…… 付春深转到后院,拢着裙子,往树上爬,他没爬过,所以爬的又慢又滑稽,爬几下,掉几下。 果然……陆银山冷笑一声,不动声色,他就蹲在暗处,看他的小嫂子吭哧吭哧的爬树。 终于,付春深站在了墙头上。 陆家是大户,自然院墙比普通人家要高很多。他站在上头,晃晃悠悠的,狠心一闭眼,跳了下去。 然后陆银山就听墙对面低低的一声惨叫。 傻子。 他拍了拍衣服,站起来。 后院有个门,想来这小嫂子是不常走,所以不知道。 还爬墙,他真是服了她了。 等他走出来时,就见付春深一瘸一拐的,正往街上走呢。 他脑袋上的钗环也散了,头发也掉了,陆银山跟在后面,就见小嫂子正扬着细细白白的胳膊,一顿乱拽,把脑袋上那点玩意全给扯了下来。 边拆还边嘀咕。 “真是麻烦。” 天才刚放亮,街上人不多,所以也没人注意这么一位。 陆银山跟着他,七拐八拐的。 到了卖春景糕的那家铺子。 不是要跑?是要买春景糕?他看着,渐渐慢可脚步。 店前已经站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正不紧不慢的往那走。 付春深拎着他都是灰儿的小裙子,趿拉着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瘸一拐的杀到那人之前,排在了那里。 速度之快,让陆银山都震惊了。 这,可不像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含羞带怯,腰杆直挺的小嫂子,倒像个小无赖。 “哎!你这!你谁家的丫头!”被超过的人都懵了,眼看着自己就要到了,这是打哪杀出来的。 付春深没搭茬。他喘着粗气,一瘸一拐的往前蹭着。 “哎!说你呢!”那人气的,用手推了付春深一下。 “咋!先来后到,推我干啥!”付春深梗着脖子,他不擅长和人争吵,但还撑着一副我有理的样子。 本来就是自己先来的。他想着。 陆银山就在不远处,他摸了摸下巴,看着小嫂子和人争的面红耳赤。 今儿,全是见了。 这个小嫂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你夹塞,你知道不!”那人也不依不饶的。 “自己走得慢,怪谁!”他涨红着脸,和人吵吵。 前面那两个都回头看着这二位。 “小丫头片子。”那人见吵不过,便急了,狠狠的推了付春深一把。 他本跳下墙的时候就扭了脚,这时候让人一推,就一个踉跄。 那人见了,又来撞他。 付春深卯着劲,拿脑瓜门,噹的一下,顶在那人下巴颏上。 “你 妈 的 ……”那人被撞的舌头都垫了,当时就急了眼。 他回手就来打付春深,付春深往后一躲,脚下不稳,就要摔个脸朝地。 陆银山走过去,一把揽住他。 顺着就护在了身后。 他眉眼间皆是戾气。挡在那里,震慑力十足。 “二爷……”那人见了是他,忙作了个揖。 付春深也吓了一跳,他突然明白过来,横着眼睛,看着陆银山:“你跟踪我!”他生气的推了他一把。 陆银山动都没动。 “我们陆家的人,也是随便谁都能打的?”他冷冷的看着那个人,一脚就闷了过去。 那人生生受着了。灰褂子带着脚印,却动也不敢动。 “二爷,您饶了小的吧,我不知道她是陆家的……” 就差跪地求饶了。 这福寿镇,天是王大,他陆银山就是王二。 谁敢惹他! 正这时候,门开了。三份春景糕放在了桌子上。前两个见陆银山来了,麻利的买了东西就跑了,轮到付春深,他摸了摸兜,当时就傻眼了。 钱袋儿好像掉在院里了。他爬树的时候…… “呐,这些行吗?”他那些手里拿着钗环首饰。 “不行啊,我们只收银子。”掌柜的犯了难。他们从不收这些东西,可陆银山站在旁边。 掌柜的差点就改口了。 付春深犯了难,他挠了挠头发,不甘心的把首饰塞进衣服里。 “我帮她给。” 陆银山掏了掏衣服兜,拿了钱。 店家递了春景糕给付春深。 “走吧,小嫂子。”陆银山看了他一眼,转身在前面有着。 付春深拿着东西,一瘸一拐的。 “真是,有够慢的。”陆银山没好气的说了句,他弯下腰,半蹲着。 “干啥啊……”付春深猜出了他的意思,小声嘀咕。 “干啥?背你回家!” “不用!”付春深急忙拒绝了。他可不能让陆银山背着,那样,他岂不是当时就能发现,他是个小子。 “磨叽!”见他不肯,陆银山索性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腰,轻飘飘的就把人抱起来了。 公主抱。 他修长的腿,蹭着他胳膊的皮肤,付春深吓了一跳,忙要下来。 “别动!”陆银山不高兴的说道。 “等你蹭回家,全家都知道你半夜出来买春景糕。” …… 付春深就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他的脑袋瓜,埋在陆银山的颈间,有股淡淡的一股烟味儿。 到了墙下,陆银山存心逗他,他把他放下,指了指院墙,说。 翻上去。 “……”付春深没说话,他脚没崴之前或许还能爬上去,现在估计是不可能了。 有点沮丧的摇了摇头,付春深在原地踱步,他时而看看墙,时而看看自己。 陆银山看着他有意思,过了一会儿,才蹲下说道:“你踩着我上去。” 付春深没拒绝。他踩着陆银山的肩膀,摇摇晃晃的,趴到了院墙上。 陆银山,从门转了过来。 付春深骑在墙头,目光里都是绝望。 这人!真的是! 一棵树,枝叶繁茂的伸展着,他的小嫂子就坐在那里,身后是微微泛白的天空。 “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付春深闭了闭眼睛,冲着陆银山一头扎了过去。 第14章 逢春 付春深他闭着眼睛撞过来,陆银山本就没存心接他,只虚虚的抬着胳膊。 “哎吆!”付春深滚在陆银山身上,他脚疼的厉害,只能半拽着陆银山。 “我说,小嫂子……”陆银山被他压在下面,捂着腰不动弹,脸色微变。 可真是……实在啊。 “你可,真沉啊。”他说着,抬着头看着趴在胸口的人。 付春深涨红了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疼的泛着泪花,鬓发松散着,倒是怀里的春景糕护的好好的。 “对不住,对不住。”付春深道着歉,急急的要从陆银山身上爬起来。 突的,有小丫头嘻嘻哈哈的走过来,边走着,边笑闹着。 是早晨起来晨扫的。 “趴下!”陆银山一把拽住了他,把着脑袋扣在怀里,借着力,滚到一边的草丛里。 他下意识的,不想让人看见小嫂子这个样子。 “天儿真冷。” “是啊,要下雪了吧。” “差不多吧,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陆银山的怀里,很暖和,付春深窝着。他微微冒着一点脑瓜尖儿。 要下雪了…… 初雪,自己就可以走了吧。 两个丫头很快就过去了。 “起来吧。”陆银山推了推他。 “嗯。”付春深爬起来,一只脚轻轻点着地。 他下意识的,伸了手,去拉陆银山。 …… 那一段干净的,白嫩的手,伸在自己面前。 陆银山微愣,小嫂子满脸单纯的看着他。 “起来啊!”他催他。 陆银山没吱声,自己爬起来了。 “我们陆家对你也不错啊,你至于馋成这个样子吗。”他拍了拍衣服,看着小嫂子怀里的春景糕。 “我给大爷的。”付春深笑着,搂着春景糕的胳膊用了用力。 他笑的好看,仿佛那几块春景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 是那日,卢凉买了一份,怕大爷不要便托他给的,没想到,这个小嫂子,竟然暗暗记下了。 对大哥真好啊……也只对大哥好。 “走吧。”陆银山有些恨恨的,说了一句。 付春深跟在他身后,一拐一拐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大爷的门口。 “下次打发下人去就成了,我们陆家还不至于穷到让一个少奶奶去买吃食。”他训斥他,三分恐吓,七分唬意。 “嗯嗯。”付春深梗着小脖子,点着头,十分听话的样子。 “进去吧。”陆银山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都是土。 “我走啦!”他的小嫂子,高高兴兴的,就要推门。 天气那么冷,微微喘气,都带着白。 已经有霜,结在了窗棂上。 “等等。”他叫住他,走上前去,摘了他头上仅剩的一根簪子。 摔坏了。 只剩一半儿还卡在头上。 “进去吧。”他摆了摆手,仿佛十分无奈的样子。 捋了捋头发,付春深开心的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儿。 陆银山站在门口,掐着那半根簪子,攥在手心里,紧紧的。 大爷还睡着。付春深悄悄放下春景糕,蹲在炉子边儿,伸着手,烤火。 那扬着的火苗,被拢在罩子里,不时的,有火苗舔着盖子,铜盖子烧的黑漆漆的。 终于,要初雪了。 不过……大爷昨个儿,给他写了和离书吧。也不知道让陆银山扔哪里去了。 算了,他想着,等大爷醒了再找吧! 炉子的火,暖洋洋的。付春深搂着腿,没一会儿,就脑袋一磕一磕的,睡着了。 陆银山没走,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沉思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乱糟糟的。早晨扑进怀里的人,那么软,那么吸引他。 他走上台阶。 轻轻推开大爷的门。 陆金山在那躺着,闭着眼睛。满屋子的药味儿,很刺鼻。 他的小嫂子,搂着腿,窝在炉子边儿,睡着了,脑袋瓜小鸡啄米似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他。 歪着身子,盘着腿,睡的香,往后仰着头,眼看就要砸地上了。 “哎!”陆银山一个箭步,接住他。 付春深没醒,还蹭了蹭鼻子。 傻子……陆银山平白的,冒出个这样的念头,他脚步轻轻的,抱起他。 走到他的小塌前,半抬着头,把他放下了。 拿着一边儿的小被子,盖在他身上。 他累了一夜,此时正睡的香甜,哀哀的蹭着陆银山的袖子。 小脸仰着,陆银山看着他,笑了 这个小嫂子,脸上还有好几道灰印子呢。 陆银山半跪着,拿手给他擦脸,一道一道的,擦的仔细。 他没看到,一边的大爷醒着。 …… 付春深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还惊讶,自己啥时候跑到塌上的。匆匆洗了脸,把怀里的钗环首饰抖搂出来,挑几个往脑袋上一按。 齐活。 大爷醒了,正盯着他。 “哎呀,大爷!”他急急的跑过去,一拐一拐的,坐在他身旁,一张脸,还带着水珠子。 “你……怎么浑身都是土。”大爷见他狼狈,问道。 “啊,摔了一跤。”付春深走到一边儿,拿了热水壶,倒进一个大瓷碗里。 春景糕扒开,化在水里。 好看的绿色,带着一点白。 “呐,大爷,尝尝。”他吹了吹,待稍微凉了些时,才递给他。 “嗯,好喝。”大爷嘴里苦,喝了些。 “嘿嘿……”付春深就乐,小小的酒窝,浅浅的,还带着些俏皮。 “你,是不是偷跑出去了?”大爷问。 “呃……也不算,二爷跟着我来着。”他又喂了大爷一口。 二弟…… “他,他有没有……” 嗯?付春深抬头,看着陆金山。 想起二弟的样子,大爷沉默了。 他太清楚这个弟弟。他的样子,从没有过。 陆银山女人无数。 他不哄谁,那些姑娘倒是趋之若鹜的,一个两个的往他身上凑。 他对付春深的样子,让大爷担忧。 银山,恐是动了情。 所谓旁观者清,陆银山的眼神,过于奇怪。 “大爷?”付春深摆着手,在陆金山眼前晃了晃。 “啊,没事儿。”大爷咳嗽了几声。 “扶我起来……难受。” 付春深把着他的肩膀头,一手搂着他的腰,慢慢的抬了起来。 他放了碗,拿着帕子给大爷擦了脸。 自己绕到那边,换了身儿干净的衣服。 “春深。你来。”大爷见他换完了,便叫他。 “哎,来啦。”他系上扣子,走了过来。 “和离书,他给你了吗?” 付春深摇了摇头。他连看都没看到。 “等一会儿。你把他叫来。”大爷眉宇有些凝重。 “嗯。”付春深也没在意,他拿着小盆,给大爷擦了手,抹了脖子,不太灵光的手,还给大爷梳了个发型。 虽然有点怪异,但是还算能看。 第15章 疯狂 付春深拿着树枝子,蹲在海棠树下,他穿的厚厚的,早晨老太太说他穿的单薄,又送过来好些。 他套了两个小袄,圆滚滚的,像个小熊似的。 陆银山正坐在屋里和大爷说话。 他拿着手里的枯枝抠着土,突的,好像碰到了什么,付春深用手指戳了戳。 哎? 他拿手指头抠了几下,是个小匣子。 继续挠了挠,那匣子就巴掌大。 他抠出来,放在手心。 是个很精致的小玩意儿。 珐琅彩的,盖子上有个小环儿,不过年久上锈了,打不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埋的。 他拿着,想进屋给大爷看看,不想,就听里面,陆银山似乎是因为什么,低声喊了一句。 “大哥!我不同意!”他说的很激动。 “银山!我已经这样了,他还小啊!”大爷没嚷,只不过声音也拔高了。 不太适合进去啊,付春深刚要走,门从里面,刷的一下打开了。 陆银山走了出来,他走得急,差点和付春深撞了个满怀。 “嫂子。”陆银山忙去拽他。 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了。 “我走了。”他说着,语气不太好。 “嗯……”付春深看着他,手里攥着那个小玩意儿。 他进了屋,拐了拐了的,走到大爷床前。 大爷正躺着,慢慢的喘气。 “大爷,你看。”他张开手心。 大爷扫了一眼,沉思了一会儿,才抬手,拿了那个东西。 他认得。 卢凉埋的。很多年前。 “这是啥啊?”付春深半倚着床,他半抬着脚。 “是卢凉的东西。”大爷没再说什么,只把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不再去看。 “春深,你过来。”大爷低低的叫他,耳语了一番。 付春深听了,点了点头。 是夜,他背着个小包,一个人出了门。 “二爷,大少奶奶走了。”这边人才出去,那边陆银山就得了信。 “还敢跑!”陆银山的眸子暗了暗,他冷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是大爷……”亲兵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大爷也不成!”扯了衣服,披在身上,转身出了门。 “二爷!您……” “别跟着。”他打开车门,钻进去,一脚油门,追了出去。 付春深走得慢,他出了镇子,前面是一片森林。 正晚上,黑漆漆的,不断有风吹着树叶子,哗啦啦的响。 让人瘆得慌。 身后突的,闪了两下光。 他被晃的吓了一跳,转回身。 是辆车,见他转头,又闪了两下灯。 他遮着光,看过去。 陆银山? 付春深没动,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陆银山出现在这里。 陆银山下了车,走了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子。 “敢跑是吧!”他紧压着怒气,冷不防的拎着他,一把扣住双手,反剪着压住了他。 “干什么!谁跑了!”付春深被冷不丁的拧的疼了,他扭着身子,用力往回抽手。 “干什么?干你!”陆银山冷声,他眼睛里都是怒火。 ……神经病。付春深暗暗的骂了句,他用脚去踢陆银山。 陆银山被他踹了一下,毫不动摇。他换了手,紧紧的勒着他的小嫂子,胳膊肘压着他的嗓子。 付春深被他勒的喘不过气,他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一口气喘不上来,憋的要窒息了。本能的,他去拽陆银山的胳膊,打他,想挣开。 “别动,嫂子……”陆银山猛的抓住他的下巴,他松了松劲,搂着他,眼睛里,有付春深看不懂的东西。 哑着声,叫着他的小嫂子。 “唔!”突然的,擒住他的小嘴,陆银山狠狠的吻了他。 他撬着他的嘴巴,深吻的那种,付春深的唇香软清甜,陆银山贪恋他的滋味,挑开他的牙关,火热的舌头过分地汲取他口中的津液,席卷他的软舌反复**。 “陆银……嗯……唔……”付春深被他扣着脖子,动弹不得。 他瞪大了双眼,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反抗。 喘息粗重不堪,他追着他的舌头,不停地舔来舔去,付春深柔软的嘴唇贴着他,被吻得舌头都发麻了,他唔唔的叫着,津液禁不住狂吻,**的流下了嘴角。 夜风飒飒,刮的树叶哗啦啦的响。车灯熄了,陷入了黑暗,付春深看不见陆银山的表情,被他强迫着,交换着唇间的空气。陆银山大手捧着他的脸蛋,他胡乱的,吻着他,眼睛,鼻子,嘴巴。 很久,很久。 付春深被他吻的快要窒息了。 陆银山慢慢的,放开他。他用一只手,叨着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抚着他的眉眼。 “我大哥,放你走?”他温柔的问他。 付春深只觉得恶心,他没和人接过吻,更不用说,是个男人。 那火热的唇舌,戏耍着他的舌尖,让他忍不住战栗。 “说话!”陆银山逼问着他,一把转过他的身子,两只胳膊箍住他。 “大爷只是让我来埋药渣子的!”付春深别着脸,不肯看他。 陆银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把扯掉他身上挂着的小包。 扔在地上。 包里的东西散了出来。 药渣子,一包接着一包。 他复杂的看着付春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自己……早就动了心思。大哥不过是用个法子证明罢了。 “呵……”陆银山低低的笑了。 他沉默的,来了车门,把付春深塞进去,开着车回了家。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付春深坐在后面,狠狠的擦着嘴唇。那上面,都是陆银山的味道。 天还没亮。 老太太早就得了信,在堂里等着了。 第16章 不能 老太太坐在正堂上,手里的拐杖敲的啪啪响。 陆金山勉强撑着,站在门口,他裹着冬衣,手搭在门上。 “老太太,二爷回来了!”门房见车开了回来,一路飞跑着回来禀报。 老太太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的吓人。她知道二儿子,最是张狂。可付家丫头,是他大哥的人啊! 陆银山下车,付春深站在旁边,沉默着。 “走吧。”二爷说,并没有看着付春深,而是看着正堂的方向。 灯火通明。 付春深没回答。 陆银山一个人走在前面,他松松的解着衣服,敞着怀儿,雨依旧下着,他走的慢,等着付春深。 两个人一前一后,再没有说一句话。 老太太不等儿子进门,小脚走的飞快,一个巴掌就糊了上去,陆银山登时嘴角就出了血。 他生生受着。也没解释,任由老娘的拳头拐杖打在身上。 “她是你嫂子!是你嫂子啊!你!!” 老太太手腕子上的银镯子一下刮在陆银山的眉骨,当时就青了。 “滚去祠堂跪着!”老太太气的狠了,拐杖抽在陆银山身上,白色的衬衫见了血,一道一道的粘在身上。 下人们低着头,都不敢吱声。 “谁也不准给他吃的!” 陆银山站起来,他往祠堂的方向走着,很慢。路过付春深身边。 “我不会放手的。”他淡淡的说着,很平常的语气,却也狠毒。 大爷听见了,他看着弟弟。 陆银山冲他大哥笑了下。 付春深一动不动的站在雨里,脚下像是生了根,陆银山的指头,冰凉的,毒蛇吐信似的,擦过他的唇。 “记住。”说完,人就走了。 老太太命人锁了门,不许他出来。 转身回了屋,直叹自己罪孽深重,怎么养了这么个好儿子。 付春深被小丫头扶着,回了大爷的屋。 “春深,对不起。”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大爷愧疚的站着,他知银山不自知便陷了进去,却不知他如此荒唐。 “我不能留在这!”付春深哑着嗓子,他甚至带着哀求。 陆银山,何时对他起的心思,他都不知道。 他总爱欺负他,挤兑他,付春深以为,不过是当家的二爷生性混痞,愿意拿他逗乐子。 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点点的回忆,陆银山别有深意的眼神,喜欢碰他,喜欢摸他……桩桩件件的叠在一起。 他早就! “他是男人,我不可能……”付春深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他捂着脸,再说不出什么。 老太太虽然让人锁了门,可陆家掌权的还是二爷,只一会儿,门口便站了十多位,拿着枪,直挺的守着。 付春深走不了了。 就这样,耗了三天。门口的卫兵控的死死的,老太太差点拿拐杖打废了二爷,,可他根本不为所动,执拗着,说什么也不肯。 来往的行人都看着陆家大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中午时候。 给陆银山送水的下人进了屋。 陆银山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他。 “二爷,喝口水吧。” “滚!” “都给我 滚!”他喊着,声音粗哑难听。 已经四天头上了。老太太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儿子却是个死心眼的,她没了办法,心也软了,命人送了东西,可陆银山一口都没吃。 他就待在祠堂里,也不出来,不吃不喝。 任人都知道,他在等谁。 付春深别扭的很,他抗拒陆银山的感情。 他不想接受,来自一个男人的爱情。 入了夜,大爷靠着桌子,手里的书拿了有半个钟头,一页也没翻。 他看着窗外,也不知想什么呢。 付春深光着脚,坐在床头,他的伤没好,只能这么光着。 “大爷,我去看看他吧。”付春深思衬良久,才道。 大爷吃惊的看着他。 付春深没再说话,拎着酒壶出了门。 他赤着脚,只趿拉着鞋。 天气冷,他冻的直吸鼻涕。 有点瘸的走到祠堂。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便又敲了几下。 “进来。”陆银山知道是他,却没起身。 付春深摸着黑进了屋子。黑漆漆的,也没点蜡烛。只有门口的月色,透进来几缕。 猛的,黑暗里窜出个人影,搂着他。 “你来啦。”陆银山低低的说。他像个孩子,搂着付春深,抓着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嗯。”付春深有点抖,他推开陆银山,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喝一点,暖暖身子。” 陆银山接了,猛灌了几口。他看着付春深,眼眸亮亮的。 “我喜欢的是大爷,不喜欢你。”付春深站在背光里,他撒谎。 陆银山低笑了一声。 “我知道。” “所以,不可能的”付春深叹了口气,他是个教书先生,知人痛处不可戳,可对陆银山,他不能不拒绝。 “嗯。”陆银山点头。 我不会放手。他说。 一时沉默。 付春深觉得他不可理喻,简直太霸道。他喜欢谁,就要谁也喜欢他吗!难道他不喜欢谁,谁就去死还不成! “陆银山,你简直疯了。”付春深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他转身就走。 陆银山哪里肯,他一把拽住他,抓了双手,扯着一旁的带子,几下缠住了付春深。 “干什么!这是祠堂!”付春深被他撞了一下,脚下不稳,他本就崴了脚,吃痛的很。 “呵。”陆银山像是恶狼一样。 压着他,眼神冷漠。他按着他的脑袋,压在桌子上。 他最爱小嫂子的性子,藏匿深情眉眼,紧闭的嘴唇。 眼波流转,却不是给他的。 他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大哥。 “大哥,能这样待你吗?”他摸了一把他的腰,付春深被他按着,脸咯的生疼。 “关你屁事!”他骂着,往后撞陆银山。 陆银山搂着他,拿了扔在桌上的酒壶,一把把付春深翻过来。 他掐着他的嘴,把酒倒进他的嘴里。 小嫂子,唇红齿白的。热辣辣的酒,激的红了眼圈,不想咽,就不住的晃头…… “放手!陆银…咳,山!”付春深忍着疼,一脚踹在陆银山腿上。 陆银山没提防,让他踹的退了几步。付春深爬起来,就往门外跑。 没跑几步,就被扯住腰带,拽了回去。 陆银山把他压在门上。 “我要你……”嘴唇贴在对方耳根这么低语了一句。 他吻住付春深。 吮吸着他的舌头,将那些强忍的欲 望一并施压过去,怀里的人,嘴唇微张,唇齿间,带着酒气。他咬着那一点舌尖,霸道的翻卷着。 付春深不肯就范,他挣扎着,紧闭着双唇,不肯张开。 陆银山急躁起来,一口含住了他敏 感的脖颈,来来回回扫荡他的嘴巴,再也没了丝毫克制。 “唔唔唔……”付春深叫都叫不出来了,他想抵抗,却动不了,陆银山大力的压着他,死死的。 不行,不行…… “我,是……大爷……嗯……大爷的人!”他手磕在桌上,一片青紫,手腕子上挣的都是血丝。 陆银山猛的顿住。 “只爱他。” 他说的真,更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扎进陆银山的心里。 陆银山搂着他的腰,咬在他的肩头上。 狠狠的,他甚至用牙齿去搓他的皮肤,血水蜿蜒着,顺着付春深的肩头淌着,他吃痛,往一边躲。洒金的裙子撑着,两条白净的腿被陆银山挤着。 陆银山撕咬他的皮肤,他咬在那些陈旧的青紫痕迹上,想抹掉大哥的印记。 尖锐的犬齿,扯着皮肤,拽起来,再**进嘴里,付春深疼的站不住,他拽着陆银山的衣服,仰着头,看着屋顶。 良久,陆银山不再动了。他放开手,呆滞的看着付春深,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谢谢嫂子。”他说,放开付春深。转身出了祠堂。 第17章 红豆 南方打起来了。卢凉没能集兵,他直接被编在了队伍里。 好歹也是陆银山手下的,军方也没亏待他,上来就是个连长。这几日炮火猛,卢凉夜夜不得休息,胡子拉碴的,跟着士兵,部署战壕,下了线就去看伤员。 有些还是孩子,也就十五六岁,满腔的热血,炸的只剩一只胳膊一条腿,哀哀的哭着,眼泪混着灰,花了一张脸。 他看着,麻木着,这些年,他看的太多了。 回了屋子。已经是后半夜了。炮火才停,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起。没人敢睡实,都虚虚的眯着眼,打个瞌睡。 卢凉蹲在地上,月色凉如水。这里不比北方的粗犷与豪放,冷风冷雨的,多了些个柔情,几分凉风,吴侬软语。 手里攥了个不大的红绳,缠在指头上。里面是一串儿红豆。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想大爷了。 那人有些冷清的笑容,带着苦味的嘴唇,曾经艳阳明媚里,一转身的回眸。 那时候,他还少不经事,张狂,自负,虽然寄养在陆家,却是个魔头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偶尔和陆银山打起来,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还叫嚣着再来一场。 陆家大爷常劝他。 他长他三岁,却像个长辈似的,说的头头是道。卢凉虽然不甘心,却不再闹了。 陆金山,从来没欺负过他,一次都没有。 卢凉看着手串,拿在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年少时的陆银山总讽刺他,没爹没娘,纸短情长,他的唯一一封家书,被陆银山撕了个粉碎,当着他的面,扔进了荷花池里。 他像个狮子似的暴怒,按着陆银山在地上揍,两个人打的狠了,把老太太都招来了。知道了原委,从来惯着陆银山的老太太,把儿子打的站不起来。 卢凉站在旁边,鼻涕眼泪的抹了一大把,他衣服上都是灰,也没人拍打,婆子们都心疼二爷,围着劝老太太快停手。 “卢凉。”陆金山站在他身前,看着他,一双手,干干净净的,拍去他身上的灰。 那时的卢凉恨极了,他没领大爷的好意,一把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二爷叫人抬着,回了屋子,一整夜,家里都是他的嚎叫。 他路过他的门前,啐了一口,骂到,疼死你个狗 玩 意 儿。 年纪小,心性高。卢凉背着他的小包袱,要走。他路过荷花池,看着那些摇曳的荷花,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下来了。 他的家书,他娘不识字,跟着先生学了半年,才写给他的。 起初只有几滴,后来就越来越凶,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没有人管他,没有娘,来保护他,他被人打了,也没人帮他,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像个野鬼。 “卢凉!”有人叫他。 哭的直打嗝的小孩儿吓了一跳,他看过去。 一个黑漆漆的脑袋,露在栏杆那。一口白牙,冲他笑着。 是陆金山。 他浑身是水的爬起来,浑身湿淋淋的,冻的牙齿都直打颤,手里捏了几个纸片。 “给。”陆金山递给他。 那是仅剩的一点儿,荷花池是死水,他只捡回来这些。 卢凉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抽搭着。陆金山掰开他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别走,好吗。”他温柔的说着,抹着脸上的水。 潋滟的波光,夜幕,星光,和陆金山。他长的高,卢凉那时候个子小,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睛,带点宠溺的看着他,浑身都湿透了,半长的头发滚着水珠子,顺着下巴,淌进衣服里,也淌进卢凉的心里。 他望着眼前人。,如同遇见神明。 “大哥!”他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刚才憋回去的那点儿眼泪全都涌了出来。 他第一次,叫陆金山大哥。 陆金山拍了拍他的脑袋,领着他回去了。 从那以后,陆银山再不敢欺负他。陆家大爷给了弟弟一拳,打的陆银山眼眶子青紫了一个月。 夜色,那么暗,薄薄的一层霜,带着寒气。卢凉把红豆串儿放进怀里。他站起来,点了支烟,抽了一口。 陆金山的腿,是因为他,才坏的。他忘不了,他的惊恐。 大爷就坐在那里,身上都是血,双腿一动不能动,看着他,还掩饰的笑着,说,没事儿,看着吓人,并不疼。 他抱着他,看着他晕过去,看着他被推进了洋人的医院,看着他,再站不起来。 他卢凉,这辈子,都欠陆金山的。 还不清,还不起,还不了。 第18章 往事 大爷的腿,是卢凉十七岁的时候的事情。 他那时候,任性,阴郁,正值叛逆。又和陆银山合不来,去学堂就一个人去。 陆二爷根本就不去,每天拎着书兜子走了,半路就不知道哪儿撒欢去了。 学堂的先生,每每告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都是两手一摊。 她真的没办法。陆银山,除了念书,让他干啥都成。先生无奈,只得摇着头走了。 陆金山年长,已经完成了学业,准备工作了。他聪明,又饱学,好几家商行都抢着让大爷过去。 就这时候,出的事儿。 卢凉不爱说话,也不巴结人。学堂里都知道他是寄养在陆家。 时不时的,就有人那这个开玩笑。 “卢凉,你在陆家,人家管吃管喝的,你交饭伙不?”有愿意挑事儿的,问卢凉。 卢凉坐在那,手捏着课本,骨结都白了,但没吭声。他两只眼睛,阴笃的看着书本,额头青筋微微颤着。 “陆家能要嘛,看你说的。”同学们起哄。 “这便宜儿子,要什么饭伙,疼他还来不及呢。”一个素来看不惯卢凉的,歪着个嘴,嘲笑着。 “闭嘴!”卢凉一下子就炸了,他啪的一下,摔了书,举着凳子,就给人砸了,那架势狠的,都没人敢上来劝。 刚开始那人还反抗,和卢凉打在一起,他拿了桌子上的钢笔,扎进卢凉的左脸。 卢凉连眼睛都没眨,他手里一个用力,直接拍的人躺下了。 凳子腿儿都打折了,卢凉就像对待一条死狗一样,狠力的砸在那人的脑袋上,他下手狠,不过一会儿,躺着的这位鼻子口的窜血,堪堪的喊饶命。 已经是说话声音小,进气多,出气少了。 学堂先生来时,卢凉稳稳的坐在那里,动也没动,地上躺着的那个正抽搐着,眼看就要不成了。 “卢凉!”先生大惊。 卢凉转头,他眸色淡淡的,看着先生。一脸的血,钢笔划开了挺大的一道口子。 “都赶紧送医院!”下午的课也没上,两个人都进医院了。 只有卢凉出来了。那位没个两三年,恐怕是难下地走了都。 不过呢,好歹是保了一条命。 为了这事儿,老太太赔了不少钱给人家。 卢凉照样上下学,却不在家多呆,每每深夜才回来,早早就走了。 那天,他又挑着陆家基本都歇息了,才从角门进了院。 陆金山就站在天井,等着他。 卢凉低着头,快速的走过去,他装作没看到大爷的样子。 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陆家因为他,他闯了祸……没法说。 “卢凉。”大爷叫他,快步走到他跟前,拦住他。 卢凉带着个帽子,垂着脑袋。 “抬头,我看看。”大爷让他抬头,卢凉躲着。 “没事儿。”他抽了太多烟,嗓子都哑了。 大爷知道他抽,还没近身,就是浓浓的烟味儿了。 大爷不让他躲,低着头,看着他。 一道挺大的疤,横在脸上,上面沾的药布泛着黄,显然是有些日子了。 这还是那日老太太等了一夜,才逮住这小子的。 “我给你抹点药。”陆金山说着,拉住卢凉,把他带进了屋子。 他坐在那里。 大爷手里拿了酒精,用棉花沾了点。 解了他的药布,围着伤口轻轻擦拭。冰凉的酒精,刺激着痛处,卢凉嘶了一声。 “一会儿就好,忍忍啊。”灯下的陆金山,穿着笔挺的西服,肩宽臀窄,他侧着头,认真的擦着酒精,卢凉用余光瞄他。 精致的侧脸,棱角分明,微勾着眼角。 他突然,有点难堪的,红了脸。 “我要涂了哦。”大爷扔了药布,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小铁盒子出来,很精致。 他掀了盖子,用指尖,点了些软膏出来,轻轻的,抹在卢凉的脸上。 那药膏药性强,卢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有点忍不住的,拿手捂了一下脸。 还没等手靠近脸颊,就被陆金山一把抓住了 “别碰。听话。”见他疼的狠了,就挪了挪凳子,凑在卢凉面前,轻轻的帮他吹着。 卢凉睁大着眼睛,他能感受到,陆金山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么近。他好看的嘴唇,红润的,在他不远的地方,只要卢凉歪一歪脑袋,就能吻到。 他身体绷的笔直,不好松懈,连喘气都有些局促。 过了很久,陆金山才站起来。他拿了那盒药膏,递给卢凉。 “拿着,去疤的。”卢凉不接,他就往前又递了递。 “快,拿着啊。” 他接了,冰凉的指尖,碰在陆金山的指尖上。 “谢谢大哥。”卢凉闷着声,低低的说了句,抓了帽子就跑出去了。 陆金山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卢凉依旧很早出去,不过不那么晚回来了。 大爷已经去商行上班了。他本来就长的精神,稍微修饰,就是个招风的。 “金山啊,这次的买卖要是成了,给你加这个!”锦茂的苏老板拿着一条小黄鱼儿,放在桌子上。 陆金山笑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金条,不怎么感兴趣。 苏老板的女儿也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可她爹都快两个钟头了,还不出来,小丫头坐不住了,她进了屋,找她爹去了。 “小姐,小姐!”几个随从后面喊着,老爷正谈生意呢。 苏家小姐推了门,就见她爹坐在那,旁边是个年轻人。 举止得体,身材颀长,一双手,交握在一起,深色的领带,端正的垂在那里。 长的白净,微微吊点眼梢,但很英气,眉宇间,是不同这个年龄的稳重。 “看什么呢!没规矩!”苏老板呵斥了一声,没什么力度。 “爹~这位是……”苏小姐红着小脸,落落大方的走过来。 “是陆家的金山哥哥。”见女儿娇俏,苏老板自然明白。他对陆金山,也是十分看好的,若成了他的女婿,他这生意,不愁不做大。 “你好。”陆金山虚点了一下头。 他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 “苏老板,生意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吧,我今天还有事,告辞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神不宁的。 回了家,二弟正扒着饭碗,吃的香,他娘出去和隔壁的老太太说话去了。 “银山。卢凉呢?”陆金山找了一圈,没见卢凉。 往日,早回来了应该。 “卢凉?没看着啊。”陆银山拿着小盆,咕噜咕噜的喝着汤。 大爷心里,越加不安。他转身就出了门,一路找着,就到了书堂那里。 早就下了课,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正着急呢,就听一个巷子里,有吵嚷的声音。 他忙跑过去。 卢凉正趴在地上,十来个人围着他,他身上都是泥,那些人手里拿着刀,比划着。 卢凉让人打的鼻青脸肿的,他吭哧吭哧的爬着,手里攥着个棍子,抵抗着。 第19章 大哥 陆银山赶过来的时候,卢凉满身是伤,把陆金山护在怀里,手里拎着刀,喘着粗气,面色苍白。 “操 他 娘 的!”陆银山甩了衣服,也不管对面几个人,上去就是一顿雷烟火炮,他本就是个打架的好手,莽起来任是谁都拦不住。 见了陆银山,他们的头目认识他,知道惹了茬子了,早就在混战中,悄悄溜走了,空剩下一群喽啰。 这些人见打不过陆银山,全做鸟兽散了。 陆银山哪里肯放过,拎着刀就追了过去。 大爷昏着,他咬紧牙关,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大哥!大哥!”卢凉抱着他,焦急的喊,揽着他的肩头,手脚都凉了。 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着卢凉的心头。 陆金山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跌在那里,他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为了保护他,从来没和人打过仗的陆家大哥硬生生的拿着棍子和人打,他们砍他他都不躲,怕伤了自己。 该死的!卢凉的手,已经被陆金山背后的血,浸湿了。 或许是碰了伤口,陆金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只觉得浑身都是火辣辣的,有些麻木。 “大哥,怎么样!”卢凉没敢动,怕陆金山疼。 “没事儿……看着吓人。”陆金山安慰他,抬手,想摸一下卢凉的肩膀,安慰他。可腿上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脸都扭曲了。 “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他爬起来,抱着陆金山,一瘸三拐的走着。 那一条胡同,蜿蜒着,是陆金山腿上的血迹。他的脚筋都折了,腿也折了。 卢凉叹了口气。他推开了窗,站在那里,看着外面。静悄悄的,没有风,几个小兵挤在一起,手里抱着枪,打着瞌睡。 他忍不住,又抽了一颗,明灭的火星里,虚刻着他思念的身影。 他喜欢大哥,不是因为他救了他,而是更早之前,他就把这个人,装进了心里。 他那么干净,那么好。卢凉是块泥,躺在糟粕的尘世,肖想着陆金山,攀不起他,却想拥有他。 他从不敢说,怕说了,大哥拒绝。 若不是那天,大哥撞见,恐怕这辈子,卢凉都要藏匿着自己的感情。 他踱着步,在屋子里转圈,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大哥进了医院,洋大夫老中医的轮番看。 他的腿,还是废了。 陆银山抓了人,一顿逼问。 是卢凉的那个同学家干的。当场,陆家二爷拎着刀就去了,他连解释都没听,照着这三位的腿就砍了下去。 他砍的深,刀扎进骨头里,拔不出来,陆银山就用脚,把人踹出去。 齐刷刷的,来了个高位手术。 第二天,那一家就消失了,连带着那天的一帮人。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在福寿镇上从没出现过。 卢凉每日都守在床前,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熬着。他攥着大爷的手,那么凉,冰的像没有生息一样。 他把那双手,捂在怀里,贴着心口。 只有他一个人,是热的。 关了窗,卢凉灭了烟,躺在床上,他看着屋顶,黑漆漆的。 慢慢解开衣服,他揉着自己 胯 下 那片 肿 大,泪水悄悄的,漫过脸颊。 大哥……他心里想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替他挡刀时的模样,教他写字的专注…… “大哥……嗯……大哥……”他 套 弄着,带着**。 早就完了。就算大爷不要他,卢凉这辈子,再也爱不上别人。 第20章 难守 陆银山自那日走了,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老太太急了,命人去寻,不想回来的下人都说,寻遍了,也没看见二爷。 陆金山这几日里,咳的厉害,带着血不说,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比成亲的那时候,病的更厉害了。 付春深守在他身边,几日都没合眼,天冷,大爷穿的厚,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个从没见过的小袄。 是件黑色的,上面金线掐着一支青竹。 他嘴唇苍白,干裂,起着皮子。付春深拿水一点一点的给他擦,丫鬟们都纷纷下去了。 大爷的屋子真的是,呛的人喘不上气,也不知道大少奶奶是怎么忍下的。 “大爷,听说南边打仗了。” “卢凉才过去,就成了连长。”他说着,擦了擦大爷的脸。 瘦的不像样子了,就像个骷髅架子带着皮。 陆金山皱着眉,似乎正做着梦。 付春深拿着帕子,去盆子里浸湿了,他看着水,发着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卢凉!卢凉!”突然的,大爷十分凄厉的喊着,他忙走过去。 大爷手扯着被子,空喊着,面部都扭曲在了一起。他嘴唇颤抖着,任付春深如何召唤,却不醒。 “来人,快叫大夫!”付春深跑出去…… 大爷做了一个梦,他站在那里,卢凉蹲在地上,呜咽着哭着。 周围炮火连天,炸的人都碎了,血肉横飞的,卢凉在死人堆里,睁着泪眼,看着他。 他衣服都是破的,在哀嚎的风里打着转,一只手没了,只剩个空空的袖子,空荡荡的,他想跑过去,却动不了,卢凉突然的,冲他乐了一下,喊他,大哥…… 一声咆响,炸在卢凉身上,那具鲜活的躯体,散了,血沫子砸在脸色,肉块都碎了。 陆金山目眦尽裂,他挣扎着,想去抓住卢凉。却抓不住……心口一阵窒息,大爷的脸涨的通红,他空张着嘴,喘不上气。 “大少奶奶,我们真的尽力了。”洋大夫扎了十几次,可大爷血管都硬了,根本扎不进去了。 “你们救不了就换人!今儿人要是救不过来,谁也别想活着出去!”付春深急了,他转身,拿了大爷抽屉里的枪,顶在洋大夫脑袋上。 “少奶奶!别,别!”一旁的小大夫吓的直缩脑袋。这陆家当真是当兵的窝,怎么一个女人也是个提枪上阵的。 老太太今儿没在家,去庙里烧香了。陆银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少奶奶,少奶奶……我再试一试。”洋大夫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被他顶着直往后退。 付春深听他说,才慢慢放下枪,用手攥着,直愣愣的站在他身后,一双眼,冰冷无温,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洋大夫颤颤巍巍的,深吸了一口气,扎了三次,万幸,针头进了血管。 药进了。 好一阵子,大爷的脸色才缓过来,呼吸不那么急促了。 “yes!”洋大夫恨不得给自己来个欢呼,这是捡了条命啊。 付春深满手的汗,他一时脱了力,竟有些站不住了。 大爷打了针,屋子里站满了人。 付春深悄悄出去了,他出了院子,找了个拐角,扶着墙站着。 一辈子读书的小先生,手都在抖,他没碰过枪,更别说威胁谁。 付春深囫囵的抹了把脸,整了整裙子。他脸色镇定,就像刚才拎着枪的不是他一样。 整一个时辰,药才算打完,洋医生开了别的辅助药,才敢走。 老太太早就回来了,她拽着付春深的手,趴在这个儿媳妇的肩头哭。 “好孩子,好孩子……” “娘……别哭了。”付春深拿手擦了擦老太太的眼泪,干巴巴的说。 “再哭该把脸哭花了,白抹粉了。” “傻孩子。”老太太破涕为笑,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可怜。 是夜。 陆银山回来了。 他似乎走了很久,鞋上都是灰,脸上青一道,紫一块的。 …… 付春深刚解了衫子,穿了个淡薄的,掀了大爷的被,钻进去。 陆银山一脚进来,就见小嫂子半举着被角,手搭在大哥脖子上…… 他退出去,脸上还有刚才跑过来时的 汗水。 过了一会儿,才听有细细的脚步声,付春深搭着衣服,裹的严严实实的,开了门。 “二爷回来了。”付春深冷着一张小脸,他气着。陆银山几日不归,老太太又是照顾大爷,又是担心他,吃不好睡不下的。 这人,真是个没良心的。 “我看看大哥!”陆银山低声说着,抬脚就进了屋。 大爷昏睡着,并没醒。陆银山小心的走过去,摸了摸大哥的头,又掖了掖被角。 “我听说了,下午的事儿。”他见大哥无事了,才直了直腰。 手里的药包递给付春深。 “嫂子,这是我去椟城的名医那里求的药,三日一次,一次十两,小火煎服。” “你……这几天就是为求这个?”付春深拎着药,吃惊的看着他。 椟城距这里太远,就算汽车,往返也要十天。 陆银山五天就回来了。 想必日夜兼程的。 “怎么受伤了?”付春深放下药,小声的问。 大爷怕冷,他就和陆银山出去了,反手关了门。 “嫂子关心我?”陆银山看着他。 “二爷多心了。”付春深拢了拢衣服。 天气太冷了,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呵。”陆银山大手搓了搓,他解了外衣,搭在付春深身上,不容拒绝的,系了扣子。 月光盈盈的,海棠的叶子落没了,干突突的。 他走下台阶,复又回头。 “嫂子,我要走了。” “过了年。” 付春深站在那,看着他。 陆银山乐了乐,整齐洁白的牙齿,他的眼睛下有点肿,还有血印子。 “走啦。”他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付春深站在台阶上,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真圆啊。 “快下雪了吧……” 老太太一连几天都没搭理二爷。也不看他,也不管他,陆银山去给她问安,老太太就稍微抬了抬眼皮,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付春深待在院子里。他拿着小扇子,扇着火,陆银山晃悠着,进了院。 也不走进,就远远的站在树下,看着付春深。 他的小嫂子,穿着干净的耦合色衫子,翠绿的大裙。白净的脸上两道烟灰,正小心的扇着扇子。 天冷,风顺,炉子便不怎么冒烟了,一簇簇红的火焰。跳跃着,微微映在他的脸上。 正看着,有个兵跑过来,耳语了几句。 陆银山听后,脸色大变,两个人出了院子,不一会儿,是车子发动的声音。 陆银山出去了。 付春深没在意,陆银山是当兵的,恐怕是有什么军事了。 他端了药,稳稳的托着,回了屋子。 大爷依旧睡着,手里握着一个观音坠子。 他一口一口喂给他,一次一点儿,细细的。 那个坠子,付春深见过一次。卢凉那次吻大爷的时候,从脖子里露出的,就是这样的坠子。 看来,大爷也并非无情。 他对卢凉,太多不能割舍反而成了羁绊,两个人就这样,放不下也理不乱的。 一周,两周……陆银山都没了动静,往日无论什么事儿,也不会这么久,就算出了事儿,总有人来报啊!老太太虽然表面上还生着气,心里早就开锅了,她不时的在门口张望,想看看儿子回来了没有。 三周头上,天没亮,就有人来拍大门,当当的敲着。 亲兵灰头土脸的回来。 二爷进山剿匪,匪是剿了,只不过,人失踪了。 第21章 呢喃 军部的人都派了,就是不知道陆银山哪去了。 陆家乱了套。 老太太一则急,二则整日忧心,没扛住,直接病倒了。 付春深忙的两头转,他一边照顾着大爷,一边去老太太那里伺候,人都瘦了一圈。 “双儿啊,你歇歇吧。”老太太靠着枕头,烟袋也扔在一边了,老人上了岁数,受不了太多折腾了。 付春深嘴上应着,手上拿着小碗,拌了汤,吹凉了给老太太吃。 老太太吃了几口,突然吧嗒吧嗒的就开始掉眼泪了。 本来还想抹下去,谁知道越抹越多,最后竟像个小孩子似的,窝着哭了。 “娘,别哭。二爷会回来的。”付春深拍着老太太的背,安慰着。 他哑着嗓子,心里不好受。 若他是个没良心的,大可以这个时候走。可如今…… 陆银山,是陆家的主心骨。他若出了事,这一家,怕是要散了。 付春深悄悄的留了纸条,放在大爷的床边。 他趁着夜色,拎着包袱,出了门。 撤了裙袄,套了件褂子,稍微有点长。他卷了袖子,带着毡帽,把钗环首饰都卸了,脸上的粉儿都擦掉。 这是付春深本来的面目,英气俊秀,带了点腼腆。 他擦掉脸上那些粉时,竟觉得恍若隔世。 多久,他没穿着男人的衣服,光明正大的走在外面了 陆银山出事儿的那座山叫翠灵山,他和妹妹常去采药材,拿到下面镇子去卖钱,所以付春深很熟悉山上的地形和方位。 他走了两日,才到山脚。 匆匆的喝了点泉水,咽了口饼子,付春深抹了脑门的汗,把大褂的扣子解开了几颗。 沿途有些人家,他一家一户的敲门,拿着陆银山的照片,细细的打听。 “大娘,您见过这个人没有?”他比划着,大约比他高一个头,穿着军装的,是个军爷。 “没有没有。”大娘连连摇头,她警惕的看着付春深,嗫嚅了一会儿,才说:“嗯……不过最近这里总有怪事。” “什么怪事?”付春深收了照片,问她。 “前两天,翠灵河边漂了件染血的衣服,后来半夜还有人听见有人喊,很吓人。”大娘说着,看他年轻,又凑近了低声说道:“他们都说,是当兵的杀人了,正执行死刑呢。你可别过去了。” 付春深点了点头,翠灵河…… 官兵早就走了,那个匪首听说被押着回了军部,收在重刑犯里。 他一路寻着,拐了好久,才到翠灵河。 平旷的河滩,狗尾巴草长的哪里都是,毛茸茸的,随着风摇摆。 “陆银山!” “陆银山!”他边走边喊,一双眼睛,看的仔细。 “二爷!”上了河滩,再往前走,河道变宽了,大片大片的水汹涌的,往下游流淌,正下过几场雨,水量大了起来,一些枯树枝子也飘在河上。 他喊了很久,也没人应。嗓子哑了,疼的直冒烟。 付春深喝了口水,压了压喉咙的不适。秋日里,太阳毒,正午热的人受不了,下了山天气又马上凉了。 付春深强撑着,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 天色渐暗,只模模糊糊的剩个轮廓能看清。 “陆银山!” 他远远的看见个人影,正拉着什么东西从一个洞里钻出来。 看着身形,像是陆家二爷。 他跑着,冲他招手。 陆银山打着赤膊,衣服扯碎了,栓成条子,拽着一位。 他远远的听有人喊他的名字,却看不清来人。刷的一下,把刀从身后抽出来,戒备的盯着跑过来的身影。 越来越近了。 一身青色的褂子,小毡帽跑的都歪掉了,小脸通红,卷着袖子,背着个包袱。 嫂子? 他大惊,忙收了刀,付春深已经跑到他跟前了。他呼哧带喘的,见了陆银山,差点没刹住车,脚下没收住,一个大头就扎了过去。 “小心点!”陆银山一支胳膊搭住他,不着痕迹的环了他一下。 “可算,可算找到你了。”小先生睁着一双大眼睛,喘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嗓子干哑着,一说话都疼。 “你怎么找过来的?”他背着光,嘴里叼着烟,凉凉的说着。 眯着眼睛看着付春深。 “他们说你不见了,东面都搜了,南北都是悬崖,我就往西寻过来了。” “老太太急坏了,生怕你出了什么状况。”他蹲在地上,把包袱扔在那,一屁股坐在上面。 陆银山不怎么待见他,付春深自然听出来了。相遇的两个人在过了初见的惊喜后,都有些别扭。 “哦……”陆银山狠劲的抽了一口烟,吐了个眼圈。 他没再说话,把拽着的那个提起来,扔在乱石堆上。 付春深看过去。 呵……也看不出啥来了,一脸的血不说,整个脑袋都是肿的。 要不是还穿着衣服,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这是……”他闻着血腥味呛得慌,忙转了下脑袋。 “他啊,是那个二当家的。全都逮住了,就他跑了,我追了好一阵子。”陆银山踢了他一脚,把手上的绳子递给付春深。 “喏,拿着。” 付春深接过来,他手上汗津津的,碰着二爷冰凉的指尖。 “看好了!”说完,陆银山一个猛子就下了下去。 付春深见他下了水,忙站起来,看着他。 河面宽,陆银山在水里翻腾,他像是一条鱼,游的飞快。 过半刻钟,二爷湿淋淋的爬上岸。 手里掐着两尾鱼。他把鱼往石头上砸了几下,直接把鱼撞死了。拿了草绳子穿着,扔在地上。 陆银山甩了甩身上的水,抹了一把头发。 付春深看着他,心里暗暗赞叹。虽然陆家二爷是个混的,但是这身材,啧啧,好的没说。 肩宽背厚,精壮的胸膛淌着水珠子,裤子湿着,贴着笔直的两条腿,付春深甚至能看见他胯下那一片。 他有点难为情的用手抵着头,不去看他。 “走吧,过一夜。明个回去。”陆银山径直走着,像拖死狗似的,拖着那位。 付春深拎着包袱,拿着鱼,跟在后面。 他觉得脚心又疼又痒的。 洞里也没啥东西,只有一堆柴火,和一堆稻草。 陆银山把那个二当家拴在石头上,捆的跟个粽子似的。 他身上还湿哒哒的,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在家里,人来人往的,祠堂里发生的事情,付春深无暇顾及,也不去想。 可如今只有他和陆银山,种种之事涌上心头,他坐在角落里,不出声,只一下一下的扣着指甲。 “嫂子饿了吗。”半晌无言,陆银山沉默着,拢起了火。他盯着付春深看。 这一身打扮,真的不像个姑娘。 半长的头发,不施粉黛,还有那有点突出的喉结…… 像个教书先生。 他总怀疑,大哥找了个男娃子成的亲。 “我不饿。”付春深咽了口唾沫,小声说着。 他的肚子,非常给面子的,响了。 陆银山装作没听见,拎着鱼,架在火上烤。 山洞里静悄悄的,只有燃烧的木头,不时的蹦出火花。 不多时,鱼就烤好了。付春深也是饿了,他走了两天,基本没怎么吃东西。 拿了鱼,只一会儿,就吃没了。 陆银山见他吃完了,把自己手里的也递给他。 “吃吧。”他说。 付春深接了,几口吃了个干净。 二爷靠在火堆旁,往里扔着柴火,余光看着付春深。 像个小松鼠似的,腮帮子鼓鼓着,明明长的也不怎么好看,偏生了一种儒雅和萌的混合特性。 二爷一口吃的都没有,他拿了几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吃了,勉强垫垫肚子。 “谢谢。”付春深抹了抹嘴,有点不好意思。 “嗯。”陆银山没看他,拧了拧裤子上的水。 他站起来,火堆的光影映在墙上,拉长了男人的身影。 他拆了一块衣服,叠了叠,走到付春深身边。 付春深看着他。 “别动啊。”陆银山走到他跟前,大手直平,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怎么……”付春深眼前一下子黑了,他不知道陆银山要干什么。 “我烤烤火。嫂子转过去。” 付春深听话的转了身,他摸索着,扶着墙,头贴在墙壁上,闭着眼睛。 淅淅索索的声音,陆银山脱了衣服,放在火边烤。 他浑身湿透了,不时的填一点柴火,翻着衣服。 天色黑透了,洞外凉风肆虐,呼呼的刮着,吹的人胆战心惊的。 陆银山烤好了火,穿了衣服。 他走到付春深身边,刚想叫他。 就见小嫂子已经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的,仰着头,微微张着嘴。 他停了手,悄悄的蹲下,借着火光,看着他。 眼睛上还蒙着,没有耳朵眼,胸也平的很,像是没来过身子的样子,只有脖子上,还淡淡的,留着些印子。 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不设防。 陆银山恨恨的瞪着他,手下却轻轻的,抱起人,小心的放在稻草上。 他把火堆升的旺了些。 他拿了衣服,盖在付春深身上。 他坐在一边,看着火发呆。 过了一会儿,自己主动寻找热源的付春深,往陆银山怀里钻了钻。 陆银山扒拉他,把他推到一边儿。 没多久,又过来了。 付春深翘着脚,搂着他的腿,脑袋瓜钻在他的胳膊下。 陆银山搬着他的脑袋,托着他。 睡着了还好一些。安安静静的。 他抹着他脸上的灰,凑的近一些。 轻如蝉翼的吻,落在付春深的眼上。 嫂子…… 第22章 悸动 陆银山摸了一下付春深的脸,悄悄起来了。他走到洞口,点了颗烟,明灭的星火在漆黑的夜色里,十分显眼。 洞里那个二当家就是之前跑的那个,叫李伯清。 他还有一个身份。 卢凉的亲哥哥。 当年卢凉他爹扔下了卢凉娘两个走了。这个李伯清是他爹之前的相好儿生的,大卢凉三岁。 生的漂亮,随了他娘七分。年幼时对卢凉颇是照顾,他娘打卢凉,这小子还拉着卢凉躲起来。 就算卢凉恨他爹,至少李伯清,他不能恨。 血缘,是他们不能改变的。 陆银山不能杀他。 “他 娘 的!”越想越来气,陆银山踢了一脚石头。 这个李伯清,害他损了不少兵,若不是卢凉那一层关系,他早崩了这个傻* 逼了。 明明卢凉那么乖,他哥咋那么坏呢? 又坏又滑。 扔了烟头,陆银山走到河边,脱了鞋,脚丫子在水里打着圈,他跑了好几天,脚上除了泡就是伤痕。 洗了脚的陆二爷也不急着起来,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月亮。 天冷了,河水冰凉冰凉的。 有青滑的石头在他的脚下,长着苔藓,凉腻的滑。 他从裤子兜里摸了个东西出来。 一层层的,用丝帕包着。 是一根簪子。 很久以前,它是戴在小嫂子的头上的。 断了的地方,被人精细的用玉接上了。 刻了一段莲花纹,巧妙的遮盖了断开的痕迹。 他看着簪子。 银色的,很漂亮,上面甚至还有新雕的一颗菩提子。 他在庙里求的,那个老师傅很灵验的。 不过,也送了他一句话。 情路坎坷,不可强求。 陆银山那时候没放在心上。 那日他和大爷坐在屋里,小嫂子出去洗衣服。 两个人本来还闲聊,后来话题就拐在了付春深身上。 大爷沉默了很久,说,他和小嫂子之间,并没有感情,他也不喜欢他。 陆银山看着大哥,眼睛闪了闪。 他喜欢小嫂子啊! 自祠堂之后,老太太和一些亲近的,都看出来,二爷对小嫂子的心思。 “哥,我……”陆二爷难得的,红了脸,他像个第一次搞对象的毛头小子一样。 大爷坐在那里,笑的有点古怪,说。 “喜欢他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要想清楚。” “他不是随便玩儿的人。” 陆银山看着他大哥,挠了挠脑袋,站的笔直:“我是认真的。” 他说的严肃,眼睛里都闪着光。 “他怎样,你都能接受?”大爷问他。 “能,怎样都能接受。”陆银山手指按着裤子,摸着兜里面的簪子。 大爷欲言又止,没说下去。 可,小嫂子不喜欢他…… 而且拒绝的非常明确。 还说…… 踢了一下水。 陆银山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明眸皓齿的嫂子,喜欢大哥。 两个人品着茶,大哥坐着,嫂子靠在他身边,拿着书,两个人的脑袋歪在一起,偶尔还会乐起来。 他看见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哥病的严重了,小嫂子衣不解带的伺候,像个小丫鬟似的。但有的时候,陆银山又觉得奇怪。 小嫂子看大哥的眼神很奇怪,没有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他们之间,说相敬如宾呢,又似乎遮掩着什么…… 纵然自己喜欢她,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陆银山一扬手,狠狠地,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在河面上打了个水波,很快就不见了。 付春深半夜的时候醒了,他的脚,疼的厉害,那种钻心的痛,让他有点难以忍受。摘了眼睛上的布条,悄声的坐起来,火还燃着,不过不怎么旺盛了。 陆银山侧卧着,躺在一边,光着膀子,他一件外衫,撕了捆着那个二当家,里衫则盖在自己的身上。 “二爷?”他轻轻的叫着,陆银山似乎睡熟了,没醒。 他拿了衣服,遮在他身上。 洞外风大,吹的里面也凉嗖嗖的。 他爬起来,撇着脚,看着陆银山。 闭着眼睛,睫毛很长,长年在外面,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还有点内双,和大爷有五分像,眼梢微翘。 他其实,没什么不好,除了不识字,也是个心地善良的。虽狠厉,但分人。有北方汉子的粗犷,但也有柔情。 鬼使神差的,付春深微微弯了腰,他伸了指头,顺着陆银山的眉宇,碰了一下。 “哎吆!”付春深低低的叫了一声,他脚下,有什么破了,啪的一下。 他走得慢,好一会儿,才挪几步。 忍着疼,走出洞外。 捡了块青石坐下,脱了鞋子,卷起裤腿。 脚下的血泡破了,一半脓水还留在里面,一半濨了出来。 付春深有点不敢用力,真的疼,他觉得就像是虫子啃食皮肉的那种疼,又沙挺又痛。 他疼的直闭眼睛,好一会儿,才敢动一下。 “怎么了?”冷不丁的,陆银山出现在身后。 一点声儿都没有。 要不是坐的稳,付春深一个跟头能掉下去。 “啊,没事儿。”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脚。 “你怎么起来了?” “饿了。”陆银山说的直白,他嘴里还叼了一个果子。 “我看看。”他蹲下,身上披着那件衣服,没系扣子,松松的搭在肩膀上。 不容付春深拒绝,他干燥的大手,轻轻拖着他的脚,两个指头按在血泡那里。 仰了仰脸儿,陆二爷把嘴里的果子冲付春深晃了晃,示意他帮自己拿着。 “哦。”付春深抬手,接了他咬了一半的果子。 他手撑着青石,身体往后仰。 漆黑的天幕,他看不见陆银山的表情,触感却十分清晰。 他的手,那么热,在他冰凉的脚上,按着脚底。 “啊!” 陆银山突然发力,付春深疼的往回缩。 “别动!”二爷握住他的脚腕子,不让他往回缩,一只手用力,脓血很快就出来了。 付春深看着他……他心里突然震了一下,莫名其妙的。 “好了。”陆银山站起来,他背着光,只一双眼睛,亮亮的。 付春深是跳着回的洞里,陆银山走在前面,拎着他的鞋,他单着腿,拽着他的衣角,一蹦一蹦的。 月光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融在了一起。 第23章 绝笔 陆二爷回家了,他把李伯清直接下了狱,在军部忙了一天。 “丫头哎,你可回来了。”老太太见付春深,忙迎了出去,小脚走的飞快。 “娘……”付春深红着脸,拍了拍老太太的背。 除了他娘,再没人这么惦念他了。 “谁让你乱跑!”老太太锤了他的肩头一下。 “快带大少奶奶去换衣服,穿的跟个小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回了大爷的屋,丫鬟们捧着衣服,鱼贯而入。付春深拉了帘子,自己换了衣服,他吃了几口东西,跑到大爷身边。 “来,躺一会儿。”大爷拍了拍床。 付春深脱了鞋,小松鼠一样窜上去。 “在哪找到老二的?”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页。 “翠灵河。”付春深栽在大爷身边,脚丫弯着,不敢碰床。 “傻瓜,他自己不会回来啊。”陆金山笑了,高高的颧骨耸着。他的眼窝深陷着,黑漆漆的眼睛带着朦胧的黄色。有些浑浊。 “我怕老太太着急。”付春深窝在那,他闷了好一会儿才抬头。 “初雪,我真的能走吗?” 大爷沉默了。他看了一会儿窗外,已经临近冬天了,大片的叶子落下来,海棠树已经凋零了。 “能的……”大爷哑哑的说,他听着风声,揉了揉眼睛。 付春深躺在大爷身边,睡的像个球儿似的。 大爷握着他的手,只静静的看着,已经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晦色的光。 晚上,掌了灯,付春深才爬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睁着眼睛,看着大爷。 “看我做什么。”大爷笑他,手里的书不偏不倚的盖在他的脸上。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长的,还蛮像的。” 他说的,是二爷和大爷。 “我们是亲兄弟,自然像一些。” 哒哒哒。 付春深还想说什么,有小丫鬟敲门。 “大爷,大少奶奶,老太太说让去前厅吃饭呢。”她在门外低低的喊着。 “哎,来啦。”付春深坐起来,搭着大爷坐起来。 他看着陆金山,这人,才几天不见,更瘦了,脸色蜡黄的。 两个人到了前厅,大爷坐在太师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 有下人调了汤,细细的碾了里面的碎肉,才把汤匙放下。 “老二呢?”大爷喝了口汤,见没有陆银山,就问老太太。 “那臭小子!就知道军部,军部又不是他家!”老太太生气的说,转脸就乐呵呵的夹了块肉放进付春深碗里。 “丫头,多吃,看你瘦的。” “娘,太多了。”付春深看着碗里被老太太堆的小山一样的菜,哭笑不得。 老太太就乐,催着他快吃。 大爷胃口不好,只喝了点儿汤,就腻腻的咽不下去了。 他拧着眉,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强压着没吐出来。 老太太等了一阵,就在大家要散了的时候,陆银山才回来。 他脑门上顶着个牙印子,头发乱糟糟的,冷着脸进了院子。 “娘,我回来了。”说着,马靴踏了台阶,人掀了门帘就进了前厅。 “咋了,咋!谁咬你?”老太太见他脑门子上的牙印,忙站起来。 “还能谁,李伯清那个傻*逼,偷袭老子!”陆银山摔了帽子,坐在大爷身边。 他拎着个毯子,给大爷盖上。 天气凉,陆金山受不得冷。 “他咋偷袭的你啊。”老太太知道李伯清,卢凉曾经不止一次的提过这人。 走过来,摸了摸陆银山的脑瓜门。 还是头一次,见他吃这么大亏。 这小子,从小打架就没输过,眼看要输了还往人眼睛里扬沙子呢。 “妈?了?个?巴?子,他说有地图,我过去搜,千防万防的,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狗 日 的,捆的结结实实,还敢咬我!老子没掰了他的门牙,是给卢凉面子!”他忿忿的夹了口菜,咬的稀碎。 “混小子。”老太太听他满嘴污言秽语,烦的很,就拉着付春深走了,留了哥俩在那话家常。 见老太太走了,陆银山放下筷子,他点了烟,蹲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抽了一口。 抽了一会儿,等火星子暗下去了,他才说道:“大哥,南方战事吃紧,我怕是快走了。” “嗯,我知道。”陆金山咳了一声。秋风紧,他有些挨不住。 翻了一阵子,才从怀里掏了个小筒出来。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缕头发。 “卢凉来信了,你看看。”他把信递给陆银山,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这写的啥啊,我也不认识啊。”陆银山抖了抖烟灰,把烟掐在手里。接了信,看了半天。 …… 抿了抿嘴唇,大爷叹了口气,他有点摸索着,拿回了那张纸。 “哥,你咋了?看不清吗?”陆银山见大爷刚才手都伸一边去了,就凑过去问。 “天黑了,我当然看不清。”大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回去了,天冷。” 大手一挥,陆银山带着人送大爷回了屋。 等人都走了,大爷才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筒。 他努力的眯着眼睛,想看清上面的字,可只是模糊的一片。 真的,看不清了。 陆金山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他抓着那绺头发,攥在手心。 这是卢凉还是半长头发的时候,和他开玩笑,说要娶他做老婆,那时候混,就割了头发。 没想一留,就是多年。 大爷紧了紧黑色的小袄,靠着床头,抬头愣愣的看着灯光。 天黑透了,老太太才放付春深回来。 见还亮着灯,付春深脚步小心的进了屋。 静悄悄的,大爷仰着头,闭着眼睛。 “大爷?”他低低的喊了句。 陆金山听了动静,才缓缓的转了转脑袋。 “春深啊。”他挪了挪,让付春深过来。 “你帮我念念,是卢凉的信。”大爷递给他那个小筒。 “哎。”付春深凑在灯下面,看着信。 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卢凉他……写了什么?”大爷半晌听付春深没说话,有点着急。 “卢副官说……他一切都好,还,有点想念您。”付春深手足无措的说着。 “不可能……”大爷突然打断他。 这么多年,卢凉什么样子,他最清楚。 卢凉从没在信里说过这种话。 陆金山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卢凉……恐怕出事了。 “春深,别骗我。”他拉住他的手,嘶哑着喉咙。 付春深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是卢凉的绝笔信。 没有什么字,只有寥寥几句。 吾愿君安康,一世之命来生偿 那是卢凉对大爷的,全部念想。 第24章 吾爱 “春深!告诉我!”大爷去扯他的衣袖,昏黄的灯光下,男人半张蜡黄干瘪的脸,透着几分狰狞。 他目光没有焦距,只拽着付春深,干枯的手指青筋暴起,拉着皮肉。 “大爷,你……”付春深看着他的眼睛,大爷,似乎看不清位置了。 陆金山没松手,他呆呆的看着付春深,说:“我看不清了。” “念给我!求你……”近乎哀求的语调。 “好。”付春深揽着他,怕他掉下来。 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着。 这种绝笔信,除非人死了,又怎么可能送回家呢? 一张没多少字的纸,熨烫平整,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吾念,金山。”他轻轻的,自唇间吐出这些字,却如鲠在喉。 他念的,就是刀子,戳着大爷的心!要大爷的命! “相伴多年,吾之心,情意,悉数相赠。今别后,望君安康,一世之命,来世偿。” 卢凉……绝笔。 大爷听着,手指掐在被褥里,他粗声的喘着,眼睛里,朦朦胧胧的,蓄满了雾气。 卢凉,什么都没写,没写他多痛苦,多难过,多舍不得…… 这算什么!谁要听这些! 大爷头捂在被子里,他趴在那,埋的紧紧的,双肩颤抖着,耳朵涨的发紫。 付春深放下纸,他想抱一抱大爷,抬手,却停住了。 陆金山,想要的不是他。 “骗人!骗人!卢凉你个坏东西!” 大爷声嘶力竭的,他抬起头,本是蜡黄的脸色,带着赤红,摸了那张纸,攥在手心,努力的睁眼,他想看清卢凉的字迹,那段残忍的话…… 堪堪的擦了擦眼睛,他颤抖的解开黑色的小袄,把那张纸塞进去。 “不会的,不会的,对不对……” 付春深惴惴不安的走出去,他站在门口,不敢走远。 陆金山干嚎着,他没有泪,因为颤抖的再淌不出一滴来。他张着嘴,使劲的压着声,只有空空的自嗓子眼发出一点低鸣。 海棠落了。 叶子光了。 夜晚,那么冷,那么黑。 付春深站在那里,他的眼睛,映着灯光,和那个趴在被里,绝望的人。 他们的情爱是真的。只不过,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也不对。 大爷拒绝着卢凉,可他也爱着那个沉默的副官。 爱的深,才不忍断送他的前程,才逼着自己,推开他。 陆金山的脑子冲了血的涨,他甚至麻木了,只揪着小袄,把头埋进去。 卢凉临走时,给他的小袄。 烟味,药味,混合着……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卢凉的脸。 那人,总躲在暗处,用余光看着他。 小时候,哭着喊他大哥,小脸仰着。 年纪大了,不再撒娇,和别人一样,叫他,大爷。 依旧不肯离开他,紧紧的,护着他,缠着他。 他以为,推开卢凉,这人就会有个好的前程,不被他拖累,娶妻生子,就算一辈子不顺遂,最起码,够温饱。 可他,竟先他一步离开。 匆匆的,什么都没留下。 “别看了。”一双手,捂在眼睛上,身后的人,有很浓的烟味。 陆银山。 付春深被他捂着眼睛,拽下了台阶。 他没松开手,拥着他。 “卢凉……没了。”二爷在他耳侧,低低的说着。 两人都沉默着。陆银山的嗓子都哑了,他揉着嫂子的身子,狠狠的。 仿佛怀里不是一个人,而是块能救他上岸的木板,他像个濒死的人,大力的环着他,衣服摩擦着,贴在一起。 陆银山眼睛都是红的。他接到消息,卢凉死在了南边,被人子弹惯了脑袋,打的面目全非。脑浆子炸了,地上都是血,暗红色,蜿蜒着,流进战壕。 付春深被他压的疼,他微低着腰。陆银山的大手,掌心都是茧子,擦过他的眼,他的鼻子,拢在他的脸上。 他和他靠的那么近,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 “二爷……”他低低的叫了一声。 “嗯。” 陆银山闭着眼睛,窝在他的肩头。 他累了。很累。 付春深手攥着他的袖子,陆银山,少有的软弱。 两个人,窝在一起。陆银山就像是个受了伤的豹子,搂着付春深,寻求一点温暖。 天凉,风硬。无声。 他们静静地站着。 “过了年,正月里,我就走了。”陆银山终于松开了付春深,他拢了拢付春深的领子。 看着他,眼睛里,意味不明的。 付春深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么快,陆银山也要走了。 他以为,还有一阵子的…… “军部发了命令,南边撑不住了,我随军。” “呐……”点了点头,付春深心里,有点难受。说不上为什么。 “我去了南边,家里,就麻烦嫂子了。”他勉强笑了笑,干净,明朗。 付春深没回答他,他只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混不吝的二爷,也有太多的无奈,他撑着陆家,撑着他的大哥。 许多苦楚,却和谁,都说不了。 “早去早回。”他轻轻的,说了句。 提着裙子,付春深低下头,不去看他。 “嗯。” 陆银山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了个东西。 是一根簪子。 付春深跌折的那根。 他那日,在河边,本是要扔了的,却又不舍。 “还给你。”陆银山把簪子,插在付春深的发上,手法生疏,偏带了几分认真。 小嫂子,半长的头发,简单的扎着,小袄贴服,裙子干净,眸间温婉,让他舍不得。 他微扶着付春深的脸颊,看着他。 “嫂子……”他叫他,头侧了一下,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倏尔,便放了手。 付春深没躲,他的脸颊,擦了一下那冰凉的唇,酥酥麻麻的。 陆银山撒了手,大步走了。付春深下意识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奈何,男人走的快,他抓了一个空。 陆二爷,放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大街上站满了人。 一辆车,奔在街头。 “闪开!闪开!”有当 兵 的,在后面,追着。 为了避开行人,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跟不上前面的车了。 李伯清,越狱了。 他抢了车,一路飞奔的,冲出了福寿镇。身后,是枪声,是追兵。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要找他的卢凉。 这个世上,他最后牵挂的人。 第25章 端倪 这几天天阴沉沉的,快下雪了。 老太太急的不行,大夫走马灯似的,来了一波又一波。 大爷直挺挺的躺着,空洞的看着屋顶,什么都不说,手里攥着观音坠,尾指摸着那些纹路。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大清了,近乎失明,每日里只能摸索着。 陆银山顾着大哥,暗地里让人把卢凉的衣冠冢立了。 骨灰还在路上,就算运回来,也是一个月之后了。 “那个李伯清,奔哪去了?”二爷的书房门关着,里面站着不少人,都低着脑袋。 李伯清太狡猾了,伤成那个样子还能跑。 下人们都绕着走,就听里面二爷粗着嗓子骂人,难听的很。 “娘……您慢点。”付春深站在门口,扶着老太太上了车。司机等她坐稳了,才启动。 “回吧,好好照顾金山。” 车慢慢的开远了。 老太太去拜佛了。这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药石无医,也只能拜托神明了。 付春深的袄很厚,他拢了拢头发。 簪子,到底还是摘了。 陆银山,用错了情。可付春深也发现自己,太让着陆二爷。 他为他心软,因他顾虑。 想起那夜在山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脸颊的温度。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四方的庭院,高大的围墙。 困的他死死的。 昨个,他偷偷传了信给妹妹,结果送信的,到现在都没回来。 虽是个不识字的小厮,可付春深心里还是不安。 之前递出去过几次,都是石沉大海,没了半点音信。 也不知,环双如何了。 付春深回了屋子,大爷说是睡着,却不如说是昏着。他手里,攥着坠子,死死的。付春深不敢动大爷,怕惊了他。他拿了本书,靠在床边,一页一页翻着,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也不知,初雪,他走不走的了。 陆银山书房的门终于开了,几十个属下都灰头土脸的跑着出了院门。 天杀的李伯清!! 陆银山站在门口,他看着天空,阴沉沉的,几日连绵着,没有一点太阳光。 忍不住掏了一颗烟,叼在嘴里,身边的小兵十分有眼色,过来点了火。 “二爷,您拿的什么啊。”小伙子年轻,想着讨好陆银山,跟他搭着话。 “没什么。”陆银山抽了一口,他自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 上面写着几个端正的小字。 小妹亲启。 之前传出去的几封都被他截下了。刚在屋里,他让认识字的,把信的皮子念了。 五封,全部都是,小妹亲启。 当家的二爷起了别的心思。 他抽着烟,手里的信封轻轻捏着。 五封信,都是自陆家发出。按道理,院里这位大少奶奶才是小妹,若是这样,本不会写这两个字。 里面这个,可能不是付环双…… “去,把大少奶奶叫来,我去晏流亭等她。”二爷掐了烟,鞋子捻灭了火星。 付春深好一阵子才去,他刚喂大爷喝药,便有下人过来,说二爷让他去晏流亭。 他叫自己做什么?付春深一头雾水,只得穿上鞋,跟着走。 晏流亭是大爷年轻时候建的,十分漂亮,用的中式风,回廊婉转,上面的描金都是大爷自己画的,只是年头多了,再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付春深走过去,远远的,便看见陆银山站在栏杆边。 “二爷。” 陆银山回头,指了指桌子。 “嫂子看看。” 付春深看过去,他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 这些信,怎么会在陆银山手里! 他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银山,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到底是谁!”二爷不耐烦的,他掐着付春深的脸颊,要把这个人看仔细。 “付春深还是付环双!” 付春深下意识的要跑,他一把推开陆银山,转身就要下台阶。 陆银山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他长腿一伸,两只大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抓住付春深的肩头,一个翻力,就把人按在地上。付春深也是急了,他拧着陆银山的胳膊,和他厮打在一块。 可文弱的教书先生又怎么会是一个长年打仗的军官的对手,没几下,付春深就被反剪了双手。 陆银山跪在他身上,拿膝盖点着他。 “付春深?” “你敢不敢,扒了衣服让我看看!嗯?”陆二爷压着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嫂子,心里翻江倒海。他气身下的人骗他,也疑他,到底,是不是……换了的那个人。 “我不是!陆银山你是不是疯了!”付春深不知道,若是陆二爷知道自己骗他,会是什么下场。他不敢承认,便胡搅蛮缠的。 “嗓子这么粗,还说不是男的!”陆银山心头起了火,他大手扣在付春深的脖子上,按着他的喉结。 很疼,疼的付春深脸色都变了。陆二爷心头火大,手下便没有了分寸,他两根指头,挫着他的皮肉,那段软骨,被他掐在指尖,稍一用力,就疼的付春深一个激灵,他拱着腰,脸擦在地上,划出好几道子血痕。 “我看看,不就知道了。”陆银山蛮横起来,他夹着身下的小嫂子,一把扯了他的小袄,露出浑圆的肩头,和雪白的后颈。 那么白,他只觉得心头一紧,手便抓了上去。 软软的,握在手心里,贴着他的掌纹。付春深拧着,反倒把更多的地方蹭开了,陆二爷握着他,变本加厉的,揉捏着身下的人。 付春深两只手反着去推他,又去扯自己的衣服。 “挡什么!”他拢着他的两只手,压在地上。付春深看不见,他被压着,眼前只有沙土和石头。 陆银山另一只手去扯他袄里的小衫。 毫不留情的,拽开了扣子。 露出小半块胸膛。 付春深压着他的手,不让他碰,使劲的蹬踏,逃出陆二爷的桎梏。他飞快的爬起来,跑出了晏流亭。 陆银山追出去,他一把自身后搂住他,把人困在怀里,半抱着拎了起来。 “神经病!放开!” “哼,骗了人还敢跑!” “我没有!你胡说!” 两个人拧巴着,陆二爷一个不小心,使了七分力,付春深脚下不稳,半跌着退了出去。 只听呼通一声。 薄薄的冰面没办法支撑一个人的重量,付春深直接就扎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池水冰凉,他下去就喝了好几口,没等喊救命,便手上吃力,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了。 迷迷糊糊的,他觉得有人拖着他。付春深勉强睁了下眼睛。 他被推到岸上,牙齿都打着颤。 陆银山湿淋淋的在他面前。 看着他。 他想都没想的,扬手一个巴掌怼在二爷脸上。 第26章 意乱 陆银山湿哒哒的站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付春深,一侧脸颊肿的老高。 他的小嫂子,喘着粗气,衣服贴着身,勾勒那瘦弱的线条,顺着裙子,淌着水,在地上汇成一片。 “我就是付春深,二爷满意吧!”付春深红着眼圈,瞪着他。 他吼着,不管不顾的。 鬓发散乱,内衬卷着,雪白的前胸露着一小块,有一根红绳露在外面。 陆银山不说话了,他下意识的,想抽颗烟,摸了摸兜,都泡湿了。 “操!他 妈 的。”他从兜里翻了烟包出来,扔在地上。 付春深被人绑着,扔进了祠堂,二爷亲手锁的门,谁都不让靠近。 天空飘了雪,细细的,刮在脸上,凉的人头皮发麻。 付春深躺在地上,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池水太凉,他的脚,到现在都是冰的。 呆呆的,看着祠堂里烛火摇动,他废力的爬起来,靠着桌角,快速的磨着。手腕着了火似的,绳子和木头接触,烫人的很。 陆银山换了件青布衫子,坐在书房的皮沙发上,抽着烟。 他咬着烟嘴,狠狠的嘬一下,再把烟吞进嘴里,慢悠悠的。 怪不得,大哥会那么问他,怪不得,说什么不喜欢这个新嫁娘,要放他走! 从一开始,大哥就知道,这个媳妇是冒充的! 他揉了揉头发,一脚踢翻了桌子,文件,电话,油灯,摔在地上。本就因为卢凉的事儿而心中郁怨的二爷,心里油烹似的难受。 他很想拎着付春深,打一顿,或者更狠的惩罚他。 可是,做不到。他想着付春深的眉眼,想他的举手投足,想他端庄俊秀的,站在大哥身边,扒了糖给大哥吃,那样的,温柔的笑意。 陆银山一颗烟,抽完了。他来回的,在屋子里踱步。 付春深冻的嘴唇发抖,过了很久,没有人敢给他开门,他细软的手腕被绳子勒的出了血,磨的嫩肉都烂开了。 咬着嘴唇,靠着桌子,他狠狠的,蹭着手腕上的绳子。 不能留在这里,妹妹还等着他,他不能死! 门,突然打开了,付春深仰头看过去。是几个兵,挎着枪,他们把他架起来,往祠堂外面拖。 “你们……你们放开我!放开!”他挣扎,一只鞋子掉了,他的脚贴着冰凉的雪,激的付春深脑子都疼。 他被人拽着去了陆银山那,衣服本就半干,走在风雪里,都冻硬了。 门是开着的,付春深被扔在皮沙发上。,陆银山背对着他,屋里还有浓浓的烟味,也不知他抽了多少。 过了很久,陆银山才站起来。 “你要是敢跑,我就毙了你妹妹。”陆银山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威胁他。关了门,陆二爷的脸色十分不好,他掐着付春深的下巴,细细的打量他。 微微露出的喉结,瘦弱的身材,十指修长,一双脚,也比正常女人大。 骗子!二爷的手,兀的用力,付春深疼的皱紧了眉头。 “你想……怎样。”含糊不清的说着,付春深手上的绳子勒的紧,他刚才磨了一小块,如今那些细细的织物扎进他破开的皮肉里,钻心似的疼。 陆银山没回答,他松了手,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喝酒。 一时,空气都安静了。只有丝丝的酒味,在不断地弥漫着。 付春深冻的直发抖,他的衣服化开了,湿了身下的沙发。 那些水线顺着沙发淌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摊。 陆银山灌了一口酒,热辣辣的酒水进了喉咙,他却更难受了。 什么扯鬼的喜欢大哥,什么小嫂子!通通都是屁话! 那种心里像是扎了根刺的感觉…… 他怨他的欺瞒,怨自己动了心思。 凳子腿摩擦着地面,呲丫的一声。 陆银山站起来。他目光里带了些冷漠,看着付春深。 付春深抬头,两个人目光相遇。二爷的眼睛里,有厌恶,不堪的扫视着他的周身。 “喝一口。”他把酒壶递给他,也没坐下,就站着。 “喝啊!”他把酒杯压在付春深的唇角,逼着他。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进去,付春深呛的直咳嗽,可二爷不放手,硬让他整杯喝下去。 清澈透明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喉咙,滚进衣服里。 “唔……咳咳……” 陆银山像疯了一样,一杯接一杯的灌付春深,他若不喝,他就掐着他的嘴巴,硬生生的灌进去。 “不……唔……”付春深被他灌了整整一壶酒,不胜酒力的小先生咂着舌,眼角通红的趴在那。 他手背在后面,血染红了绳子,和一截小衣。 陆银山一点都没留情,他大手抓住那段腕子,狠狠的攥着。付春深疼的脸色都变了,他闷叫了一声,身子猛的弹起来。 “嫂子,我以为,你不知道疼呢。”陆银山的指缝,淌着血,付春深的。 “骗我!嗯?”解开他的盘扣,露出里面的小衣。还是湿的,缠在身上,他的胸口,根本就不是姑娘的,只有两个凸起。 “我……我……没有。”付春深脑袋朝下,他呼吸不过来了,沙发的皮子蹭着他的脸,闷的他喘不过气。 “闭嘴!”陆银山根本不听他解释,他顺手抓了个帕子,胡乱的塞进付春深嘴里,他塞的用力,付春深几乎就要吐出来,可他根本就动不了。 “唔唔!”他叫着,用头去撞陆银山。 “呵……”二爷冷笑,趴在他身上,咬在他的后颈上。 付春深腰眼一抖,他疼的一闭眼睛。冰凉的脚以奇怪的姿势被陆二爷压着,他手腕子上的血蹭的哪里都是,陆银山的军*装,他的小衣…… 绝望的趴在那,像个母狗似的,撅着身体,被人搂着腰,高高的撑着。 他塌着肩,无力的摇头,希望陆银山放过他。 可没人能听见他的祈求。 拽掉扣子,陆银山扒下他的衣服,里面是个红色的肚兜。 “你个大男人,带这个?”用牙抽开上面的绳子,把人翻过来,他没急着把肚兜拽下来,而是隔着那层薄薄的料子,咬在一颗玫红上。他咬的狠,两颗牙齿叼着那一点,揉挑作弄。 绣着花的肚兜,湿淋淋的一块儿,陆银山粗犷的脸颊,埋在付春深的衣前。 二爷带着讽刺的语气,付春深只觉得脸上充血,他有些无地自容的难堪。 那肚兜是邻家婆婆让他带的,说是姑娘家,都带这个。 “唔!”付春深被捆着的手抵着陆银山的脑袋,他满手的血污,青紫的皮肤带着让人想折辱的红。 双腿半分,陆银山挤着他,掰着那两条颤抖的腿,付春深不得不张开。 半张的洒金裙子,裙底都是污渍,雪水混着泥,脏了精致的绣花。陆二爷的身子压过来,他一条长腿,半跪着,撑着付春深的腿,逼迫他抬着腰,把腿挂在他身上。 “呃,唔!”他只能发出短暂的声音,嘴里的帕子被津液浸透的,咽不下的,顺着嘴角淌出来,难堪的,滑落在他的下巴,胸口。 他推拒着二爷,白皙的指头去抓着他的手指。 付春深的眼睛里,充斥着绝望,他近乎惊恐的看着陆银山,瞳孔里,都是男人冷漠的神色,和绝情的模样。 陆银山勾着他的腰,把人拉的更近,急促且狂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间。 那里,还有没退下去,浅褐色的印记。 这里,他曾吻过,在他还是那个小嫂子的时候。 可他! 再顾不得其他,陆银山扯了他的裙子,拽了裤绳,露出藏在亵裤里那两条白净修长的腿。他锁着他的腿,粗糙的手掌,沿着脚腕,往上爬。 他不是没动过男人,温灯,春风馆,他碰过不少。 可到了付春深,陆银山除了满腔的怒火外,他还有别的心思在里面。 尽管他小嫂子………但是他竟还想占有他。 他想要这个人,想占有,想他是他一个人的。 “唔!”付春深没忍住,难堪的叫唤。 他不经人事的青涩着。 陆银山的手指冰凉,满是老茧,付春深轻喘了一声,他往后躲,想坐起来。 “别动!”陆银山拽着他的脚腕儿,把他按住,他掰开他的嘴巴,把帕子扯出来扔在一边。 身下的人,脸色通红,满身的酒气,明亮的眸子里藏着屈辱的泪水,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 “你是我的。”陆银山粗狂凶恶的低语,他扣着他的脖子,**着他的唇,火热的舌头紧紧缠绕,分不清是侵犯还是索取。 “我不……唔,唔!” 付春深缩着头逃避,陆银山就抓着他,撬开他的牙关,像要把他吸进去般地噬吻,掠夺着他的嘴唇,卷着他的舌头,吻的他津液横流。 淫*靡的喘息,在空荡的房间里,十分清晰。 付春深胡乱挣扎,推他。 陆银山没放开,他咬着他的嘴唇,舌头互相搅动吮吸,陆银山的手上下抚摸他的腰臀,眼睛通红,带着**。 付春深怕了,他揪着衣领哼叫,然而,那下面的风光,才是陆银山掠夺的主要阵地…… 第27章 情迷 一夜,雪停了,院子里下人们扫了雪,扫帚摩擦着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陆银山早早就醒了,他基本没睡。身边是裹着毯子的付春深。 撩了撩他贴在鬓边的头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浑圆的肩头都是牙印,脖颈上也有青紫,腰上是指头掐出的红痕。 “别生气……”陆银山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 门外有人敲门,二爷应了声。 悄悄起了,拿了被子,笨手笨脚的盖在付春深身上。他胡乱的套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二爷,李伯清往南边跑了。”两个人在门口,来人低声说道。 “他去南边干什么?” “好像是去找卢副官。” 一时,陆银山哑然了。 李伯清,毕竟是卢凉的哥哥。 “你们跟着,别太紧。军部那边我来。” “是。” 他蹲在檐下,看着天。 初雪已过。他知道的,大哥答应过付春深。 初雪,便放他走。 屋里的付春深早就醒了,他听着陆银山出去了,才睁开眼睛。 昨晚……那人就那么野蛮的,扒光他,扯了裙子,拽了小衣,逼着他亲吻。 他不肯迎合,陆家二爷就强掰着他的腿,压着他,以最羞耻的姿势,隔着薄薄的裤子,磨着他。 他一顶一顶的,胯下的东西,鼓鼓着,擦着付春深的屁股。 付春深头垂着,大脑充血。他像一条案板上的鱼,无力的喘着粗气,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了…… 狠狠的扯下脸上的东西,扔在地上,顺带着,把身上的被也扔了。付春深爬起来穿衣服,顺着袖口,落下一枚簪子。 菩提子嵌着,镶玉的莲纹。 陆银山走到院子里,找了棵树,靠着。他拢着手,哈了一口,天儿冷,他穿的少,此时就觉得哪里都跟漏了风似的。 软软的脸蛋儿,淌着汗,他哀哀的叫着,让自己放了他。 陆银山跟疯魔了一样,想着昨晚。 他使劲的把人按在沙发里,明灭的灯光,洒在付春深的脸上,他痛苦的别着脸,汗水打湿了脸颊,微闭的睫毛上,颤颤的,挂着一点泪珠。 陆银山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他。他也这么做了,不顾身下的人抗拒,他卡着他的脖子,大手抓了他的屁股,女人似的揉弄。 “陆银山!”付春深喊着他的名字,一双眼睛里,恐慌,迷茫。他躲着,努力抬着腰,不让他碰。 “呵……让我别碰你?” 不喜欢他看自己的样子,陆银山拽开他身上挂着的红肚兜,蒙在付春深的脸上,他抬着他的脑袋,打了个结。 “再动,我马上让他们去找你妹妹!还有那个袁庭!” 他不善的威胁他。付春深不动了。脸,被蒙着,眼前只剩一片红光,刺绣的金丝扎着他的眼皮,他喘着粗气,那一小块红布,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唔……”陆银山吻着他,咬着他的嘴唇,手在他的脖子上徘徊,一个用力,付春深喘不上气,登时张了嘴,他就着劲儿,舌头隔着布,缠住他肖想的动人。 嘴里,是湿热的布,和滑腻的舌头。 颈子上的手还在施压,付春深的脸,一点点的涨红,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扭动挣扎起来,手被捆着,拼命的往两侧张。 呀呀的喊着,躲着陆银山的舌头。可陆二爷不买他的帐,他丢开他最后一点遮挡,让人赤裸裸的,漏在外面。沙发上,星星点点的,口水,血迹,和一点粘液。 陆银山用手指头沾了,抹在付春深的脸侧,他闷在他的耳边,低低的嘲笑:“这么快,淌水了?”付春深惊喘了一声,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未经人事的处子,根本就受不了陆银山这种老手的挑逗。 “不要……求,呃!”没等他说完,陆银山的手指,已经摸到底下,分开那诱人的入口。 软渥的,生涩。付春深终于受不住了,他剧烈的挣扎,一双脚被陆银山压着,就扭着胯,梗着腰,胳膊肘蹭沙发,想从他身下逃离。 殊不知,这样子的他,才最挑起男人的欲望。 黑皮子的沙发,有点昏黄的灯,绑着的手,嫩白的屁股蹭着柔软的布料,半挂在臂弯的小衣,半遮半掩的,露着春光。 陆银山嗓子紧了一下,他抓着他,欺身过去,并了两指,插进要逃跑的人的身体。 “放过我,不……”付春深没让人碰过,他弹着一段白嫩的腰肢,脚指头勾着,人已经打着颤了。 “求你,求你,陆二爷!”他喊着。 付春深眼泪滑下来,他憋着声,隐忍着哭声。 他抖着手,张着胯,指尖都在颤。 嘴半张着,肚兜一块埋在嘴里,随着抽噎。 “别哭,你怎么……”陆银山慌了,他看着那块盖在付春深脸上的红布,湿了一大片,只露着下巴。 他愣住了。 陆银山抱起人,放在床上,解了他手腕的绳子,却没解开他脸上的肚兜儿。 付春深疼的直抽气,他要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时,陆银山自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春深……”他叫他,头一次,叫他的名字。付春深不想他碰,他去推他,却不想陆二爷搂的更紧了。 “对不起。”陆银山后悔了,付春深惊喊的瞬间,他便后悔了。 手,勾画着付春深的轮廓,摸过他的额头,眼,鼻子,突然捂住了付春深的嘴。 雪白的牙齿,咬在他的耳后,直接咬出了血。 “唔!唔!”付春深疼的一个激灵,他惨叫了一声。陆银山并没有放开他,而是把那段皮肉含在嘴里,小心得舔舐。 “别怕。”他温柔的,安慰他,一下一下的,嘬着血水。 他咬的狠,血顺着脖子,蜿蜒而下,流过后背,渗进陆银山青色的褂子里。 他想留下印记,他……心里,想拥有这个人。 从始至终,陆银山都没撒开搂着付春深的手。 搂着,睡了一晚。 “二爷,老太太叫您过去。”老太太回了家,派贴身丫头过来。 “不去。”陆银山一口回绝了。他头上落了些雪,脸色也十分不好 。 小丫头走了,不出片刻,老太太拎着拐杖来了,进了院子,恨不得甩这个儿子一个巴掌。 “你不来,我来!我来看你!”老太太穿着件素心的厚袄,十分憔悴。 “娘!”陆银山跟着她身后,见老太太要进屋,忙拦着。 “滚开!”老太太生了气,拐棍打在陆银山的手上,敲出一道红痕。 她站在台阶上,让丫头们别跟着,一个人进了屋子。 付春深正往身上套衣服,他的裙子勉强还能穿,小衫上都是血,亵裤上斑斑驳驳的,是昨日的荒唐。 他勉强穿了,光着脚,正要出门。 老太太进来了。 “丫头……”老太太见他,一时都慌了神。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想,陆银山竟将人折腾成这个样子。 付春深没说话,他退了几步,低着头,没看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付春深身上的印子,脖子上,除了吻痕,还有掐痕。手腕上,血水干了,深深的才结了一层痂。 “陆银山!”老太太转身就出去了。 她骂骂咧咧的,拐杖打儿子都嫌轻。 陆二爷,二进宫,入了祠堂。 第28章 放手 “丫头,你别怕。”老太太拽着付春深的手,怜惜的看着他。 “都是老二糊涂,他……有没有……”后面的话,老太太没问,付春深明白她的意思,他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了口。 “没有,二爷,没动我。”他手里攥着那根簪子,紧紧的。 “他没?”老太太几乎诧异,她以为那个混账东西已经…… 付春深摇了摇头。 “那个小崽子,等一会儿,看我不打死他!”老太太咬着牙,她这个糊涂儿子,若真占了付家丫头,那不是,那不是造孽吗! “娘,我想去看看大爷。”付春深叹了口气,说道。 “好,好,金山正好醒了,我刚才忙着收拾那小子,气昏了头了。” 两个人到了大爷房里,外面下雪,屋里的炭火便烧的更旺盛。刚开门,扑面而来的热气烤的人脸颊生疼。 “春深?”陆金山听见开门声,忙叫了一句。他看不清,只能伸着手,左右的划拉。 “傻孩子,喊什么呢,这是环双。”老太太听他喊,忙走过去。 “啊,娘也在啊。”大爷打着哈哈,遮掩了过去。 “大爷。”付春深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有没有,伤着。”大爷目光空洞的看着前面,关心的问道。早晨他就听小丫头都叽叽喳喳的议论,说是春深被老二弄走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没有。”付春深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那就好,那就好。”松了口气,大爷解开自己的内衣衬子,摸了一会儿,拿出一份文书。 和离书。 “初雪了,春深。”他说着,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金山!你怎么!”见他拿了和离书,老太太显然是没有准备的,她看着大儿子,满眼不可置信。 “娘,他……还小,又何必,被我拖累。”陆金山低着头,笑了笑。他把和离书放在付春深手上。 “以后,天高海阔,好生珍重。” “大爷……”付春深握着他的手,喊了一句。 陆金山,真的是,事事都替他想好了。 “娘,除非您是想老二把乱伦的名头坐实,否则,便放他走吧。”大爷咳了几声,他胸口闷的狠,十分难受。 老太太不知该说什么,她一辈子,劳心老命的,养大了两个儿子,却落的这个下场。 半晌,老太太才站起来,她擦了擦眼睛,笑盈盈的说,好。 只要是她儿子想要的,她都能完成。 “好孩子,你收拾收拾吧,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说完,老太太就出了门,付春深看见了的,她眼圈都红了。 “大爷,其实……”付春深看着大爷,他有些舍不得他。两个人,惺惺相惜,算是知己。 “走吧,春深,我不想银山再错。他也,配不上你。”陆金山闭了闭眼睛。 陆银山他这个当大哥的最清楚,若是认定了什么,九条牛都拉不回。 付春深是男人,他们俩都知道,可他娘不知道。若是知小儿子喜欢个男的,恐怕老太太是不能接受的。 若真到了那时,还不如让春深早早离开。 “走吧。”大爷着人给他换了件新衣服,他要送送付春深的。 从来这里,到离开,付春深也没什么准备的,他简单的打了个小包袱,便和大爷一起出了门。 老太太让人备了车,在前院停着。陆金山什么都看不见,有人抬着他,一步一颠的朝前走。付春深轻轻拉着他的袖子,走在一边。 到了前院,司机开了车门,付春深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拿了个东西,给了老太太。 是那枚簪子。 “娘,我走了。这个,还给他。” 老太太接在手里,她见过这枚簪子的,老二还拿着问过她,要怎么修。 付春深微微低头,他张开手,抱了抱陆金山。两个人胸膛相贴,静静的心跳。 “保重。”大爷拍了拍他的背。 “放心。”付春深轻声说着。 汽车发动,轰鸣出刺耳的声音,开走了。 老太太就站在门口,她倚着门。天气干冷,冻的老人家脸颊都通红通红的。 入冬了。 卢凉,已经死了。大儿子,未必撑过,小儿子,也要上战场。 他们陆家啊。 “去祠堂。”老太太站了很久,才转身。 她面色严肃,请了家法。 拎着鞭子,在台阶停了一下,才进去。 陆银山就跪着,他知道,他娘,急眼了。可他不后悔,不后悔和付春深的一切。 眼前的祖宗牌位,漆黑的面儿,跳动着烛火,一室昏暗,幽闭。 “你,知不知错。”老太太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鞭子举的高高的。 陆银山没说话。 一鞭。 “知不知错!” 还是不肯说话,他像个倔牛一样,硬挺着,不低头。 老太太气的血冲脑瓜门,手下的就更狠了。 “让你不知错!让你不知错!” 空荡荡的祠堂,回荡着抽响,陆银山的后背都被老太太抽烂了,血淋淋的一片,衣服碎在皮肉里,被鲜血染透。 “你个混账东西!” “你若真占了人家,且不论伦理纲常,日后你要是死在战场!她怎么办!”老太太哭了,边哭边打。 她这一辈子,真的不容易。陆家老爷子正值壮年,去剿匪,结果被人杀了,她那时大着肚子,领着陆金山,想走都走不了。生下这个二儿子,已是拼了全部气力,还要和本家勾心斗角,才勉强带大两个孩子。 后来生活好了,养了卢凉。 可这三个…… “你要是让人动了情,难道她要等你一辈子吗!”老太太打累了,扔了鞭子,她眼睛里带着悲伤,看着陆银山。真想把这个儿子的心扒开,看看他到底把什么装进去了,才这么不懂礼数,不知分寸,没有心肠! “我想放手了!”陆银山吼了一句。他睁大了眼睛,攥着拳头,有点颤抖。 “可他,我放不下!”他喜欢那人的笑,那人的温柔,那人的天真烂漫,像风,像雨,揉进他的四季。 “我放不下。”陆银山甚至有点绝望,他不是没努力忘记付春深,可越是忘,越是想。 “放不下……”老太太重复着他的话,脱了力一样,跌在椅子上。 “你要是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她兀自呢喃,不再看陆银山。 “儿啊,只有活着……”她说了一半,说给二爷听,也说给自己听。 陆银山被他娘押着,跪了三天祠堂。他知道,付春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老太太抓着他的肩头,哭的肝胆俱裂。 陆家二爷的心,都被他娘哭碎了。 “娘,我不招惹他了,再不了,别哭了。”他拿着他娘给他的那根簪子,小心翼翼的哄着老太太。 卢凉的骨灰迎回来了,紫花坛子装着。一路颠簸,坛子上都是泥土和血迹。 陆银山沉默着,接了。他看着坛子。卢凉走之前的样子,他还记得。他们在一起,少说也有二十年。 卢凉,就这样走了。人的命,果然,轻薄的像纸。 第29章 无题 陆二爷看着手里的坛子,手指收拢,在坛子的花纹处使劲抓了抓。 他站在大爷的院子里,仰着头,看了好一阵子的海棠树。 光秃秃的枝丫,盘桓着大片的雪。赤褐色的木纹,刻着那些埋在记忆里的往事。 他哥小时候就向着卢凉,偷偷给他买好吃的,穿的,谁欺负了卢凉,陆家大爷永远都是护在前面的。 不过自己小时候,真的很讨厌卢凉,分了他娘的爱,他哥的关怀,似乎曾经属于陆银山的一切,都要一分为二。他总是找他打架,两个人拳脚相加的,打个鼻青脸肿。 ……往事如烟,思之念之,终是虚妄。 他和卢凉和解,是大爷断了腿之后,他在自家院里,狠狠的揍了这个害他大哥受伤的人,卢凉头一次,没还手,任他揍,二爷骑在卢凉身上,拳头跟沙包似的打下去,打的卢凉鼻子口的窜血。 “都是你!都是你!扫把星!”年纪还小的陆二爷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打废了卢凉的眼睛。 卢凉一声不吭,烂泥似的躺着,他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心如死灰。 十几岁的卢凉,情窦初开,只不过这甜蜜的果实还没来得及品尝,便已烂开了,腐臭的汁水蚀了骨,烧的卢凉心神俱散。 他从没想过,大爷会因他…… “是,我是扫把星,我欠大哥的。”他平静的看着气的三尸神暴跳的陆银山。 卢凉的脸,被打的都是伤,血水浸染,恐怖异常。 陆银山停了一下手,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卢凉的脸,而后打的更狠了。 “不许叫我大哥!你不配!你算个啥!” 老太太本为着大爷的事儿,已经是心神俱疲,那边这两个又不消停。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把两个都绑了,扔进空屋子。 卢凉和陆银山被关在一起,虽然陆银山被绑着,他的脚还是能动的,陆二爷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就这样他都没放过卢凉,又是一顿踹。 卢凉没反抗,他本就长的矮,陆银山力气大,一下子就把人踹的撞在门上,卢凉后脑勺撞在门槛上,当时就出了血。 陆银山收了脚,蹲在一边,咬着嘴唇。 他恨卢凉,可也知道,其实卢凉,也无辜的很。 入了夜,卢凉发起了高烧,乱喊乱叫。 哪怕是到了现在,陆银山也记得,卢凉喊的什么。 大哥快跑!大哥! 别杀我大哥!杀我!你们杀我! 他几乎嚎啕的惨叫着,手指抓着地,挠的血淋淋的。身子蜷缩着,冷汗打湿了额头,蹭着地上的灰,混着脸上的血。 陆银山看了好一会儿,他吸了吸鼻涕,站起来,跑到门口,使劲的踹门。 “来人!来人!来人……” 年少时的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很多,都记不得了。 “兄弟,一路走好。”陆二爷拥着坛子,拍了拍坛子上的土。 这人,一辈子,最牵挂的,也就是大哥了。 只可惜啊,命数不好。 “我带你,见见大哥。”他说着,迈步上了台阶,屏退了下人,开了他大哥的门。 大爷靠在床头,身后顶着个厚厚的枕头,衣服的前襟上星星点点的褐色和血迹。那是他喝药时喷出来的。 “谁啊。”大爷听到脚步声,才问。 “哥,是我。”陆银山把坛子放在桌子上,大爷的书桌。 顶上扔着翻了一半的书,写完的,厚厚的册子,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落了灰,许久,都没人动了。 大哥,没有机会再看它们。 “怎么了?”大爷手指头慢慢的动,卷着一个观音坠儿。 “没事儿,来看看你。”陆银山看了一眼坠子,眼睛里有了一丝不忍。 “春深走了,你不要去追他!”大爷忍了一下,还是叮嘱起来。 “嗯。我不追他。”陆银山叹了口气,他大哥啊,总是怕他伤害别人…… 两个人沉默着,陆银山坐在床边,看着大爷的腕子。 皮包骨的瘦,皮都耷拉着,松松的垂下来。 “银山?” “嗯?” “卢凉,回来了?”大爷意识到什么似的,挺了挺身子,往二爷这边看。 他能看见什么啊……眼前都是斑驳的黑影,眼眶都泛着黑色。 陆银山脑子嗡的一下,他看着大爷期待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卢凉,回来了。他没想到,他大哥,竟然这样说。 像是等了很久的人,心心念念的,回到身边的说法。 “没,没呢。”陆银山磕磕巴巴的说着,他再待不下去,囫囵的又说了几句,便起身。 去拿坛子的时候,被椅子腿绊住,差点摔倒。 “小心点,别摔坏了。”大爷紧张的,手撑着床。 “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啊哥。” 门,关上了。大爷坐在那里,很久,都没动。观音坠子握在他干枯的掌心,硌的难受。 “傻瓜,回来啦。”他有点宠溺的笑,慢慢的,抬起手,吻了一下坠子。 “早知道,我就答应你了……” 有的时候,纵使不能重逢,也算作成全吧。 窗外的风停了,屋里混杂着难闻的药味,苦涩,熏得人眼睛疼。 老太太把卢凉安置在祠堂里,她关了门,为列祖列宗每一位都磕了一个头。 “我的孩子,英年而逝,生不逢时,世道乱,望列祖列宗保佑,我家卢凉,一路顺遂,来世,寻个好人家。”老太太抹了抹眼睛,颤抖着又说 “无灾无难,永世平安。” 她磕一个头,就说一遍,念念叨叨的。 一室烛火,燃尽了大半,老太太头上肿着,她看着卢凉的坛子,拿脸碰了碰。 “傻孩子,娘,对不住你啦。” 第30章 近年关 一个月过去了。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厚,每每出门,都陷进去半个脚那么深。 袅袅炊烟,夹着雪粒子。打在烟囱上,青砖瓦盖着厚厚的雪被,再露不出什么。 付春深穿着厚袄,他冻的鼻子通红,正拿着斧子站在院里劈柴禾。 “深哥,一会儿我带妹子去戏园子行不?”袁庭围着付春深打转,唠唠叨叨的烦人。 “不行。”付春深一口拒绝了。 “深哥,求你,求你了……”人高马大的袁庭,拽着付春深,他眉头鼻子的,都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 “袁庭,你别闹我哥。”门上的布帘子挑起来,付环双筛了些南瓜子,正咬着。 小丫头长的壮实,比她哥要高一些,肩宽背厚的,脑袋上带着个不大的布花发夹,一张脸白净,有两个酒窝,一笑起来眼睛眯眯的。 “妹儿。”袁庭看她出来了,忙撒了手。 他跑过去,嘴里呼着凉气,抓了一把南瓜子,一股脑的扔进嘴巴里。 “吐出来!你这是什么吃法!”付环双怕他卡着,忙掐着他的嘴巴,袁庭憨憨的躲着,三两下,把南瓜子咬的稀碎,一梗脖子,咽了下去。 “没了。”他伸了伸舌头,有点调皮的笑着。 “傻子,喏。”付环双翻了他一眼,又抓了一把,塞进他手里。 “深哥,吃不?”袁庭晃了晃手。 付春深不理他们,手里拎着斧头,专心致志的劈柴。 “好了,你咋这烦人。”付环双手里晃着筛子,干净的围裙紧紧系在腰上,碎花的衬子,卷着花边。袁庭站在一边,帮她拿着小筐,笑眯眯的。他拿手指偷偷戳付环双,惹的小丫头直瞪他。 “我想吃辣的,多放辣椒,啊。”他凑过去,低低的耳语。 “知道啦。今儿你是寿星老,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袁庭生辰,她大哥自然要招待,袁庭这么长时间,照顾付环双,他们虽然是兄弟,可付春深不愿袁庭白辛苦,给他什么他都不肯要。没有办法,只能打着帮他过生辰的名头,袁庭才肯来。 这傻书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着付环双瞎转。 付春深劈完了柴火,坐在一边。他呆呆的看着门,不做声。 “嘘……”付环双早就看出了哥哥不太对劲,忙拧了一下袁庭,让他别吵吵。 大哥,自回来后,就怪怪的。书堂也每天去,只不过,话比从前,更是少了。她不知在陆家,大哥到底经历了什么,问呢,付春深只含糊其辞的说那么一点。 “哥,我再炒两个菜,咱们就能吃饭了。”付环双把菜下了锅,她刚进了屋,隔着门,喊付春深。 “好。”付春深应了一声,拿了碗筷,去放桌子。 “妹子,深哥到底咋了。”袁庭看付春深恹恹的,就跟付环双咬耳朵。 “不知道啊,我哥回来就这样了,问他他也不说。”付环双叹气。 “那个,我,有一次,不故意哦,看到的。”袁庭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 “深哥脖子上,有印儿。” 付环双瞪了下眼睛,一脚踩在袁庭脚上。踩的傻书生差点没蹦起来。 “不许说出去,不然……”付环双拿着勺子,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说不说。”袁庭挠了挠脑袋,但还是好奇。 “你是不是也看见了。难道深哥喜欢上陆家的什么少奶奶,两个人一见钟情,****,最后……哎呦!” “别猜了,不可能。”付环双手里勺子颠的飞快。 陆家一个二爷没成婚,一个大爷熬不熬的过都难说,哪里来的少奶奶。 不止袁庭,她也看见了。 她回家小半月的时候。 大哥在屋里,慌慌张张的套衣服,没来得及掩,白净的胸口,大片的吻痕,咬痕,锁骨,脖子,都是伤。 打眼看,就是情事上弄的。 一桌子菜,上好的酒。付春深虽不宽裕,但他还是紧着凑了些银子,布置了一番。 “袁庭,多谢你这么久,照顾环双。”付春深站起来,他青袍轻瘦,整个人都有些病态。 “深哥,谢这个做啥,我乐意的。” “我也敬深哥一杯!” 袁庭是个粗神经的,他举着杯子,一口闷了。喉咙咕咚咕咚的几下,杯子见了底。 “嗯。”付春深轻声应着。 傻大个喝了,付春深平日里是滴酒不沾,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跟着一口闷了。 “小妹,小妹,来,喝一个!”袁庭推了推付环双,他和这丫头最是有缘,简直是心尖上的宝贝对着。 “喝!”付家小妹,大刀阔斧的,干了三杯。 付春深:…… 袁庭:…… 三个人,还算快活的,吃了顿饭。 付春深就算吃席,也没多少话,后来这两位喝的高了,开开心心的划拳,行酒令,他就坐在一边,一杯一杯的喝着 。 “大哥,我带妹子,去戏园子!”袁庭有点大舌头,付环双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拿着桌子上的花生米,一粒一粒的扔进嘴里。 小丫头憋着劲儿呢,平日里她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出去,今儿是袁庭过生辰,她哥有喝的上了头,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啊! “去,去吧。”喝的面色酡红,眼神迷离的付春深,摆了摆手,早就忘了自己刚才还拒绝呢。 袁庭眼睛一亮,他几下套了围脖儿,拽了袄,递给付环双。 “走,快走……” 两个人如蒙大赦,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早点回来。”付春深有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好半天,他才走到院门口,喊着。 街上除了雪,就是脚印,哪还有人? “真是,跑什么。”他嘟囔着,反手关了门,往街上走。 “环双……等等我。”已经醉了七分的人,脑子都是糊涂的,付春深扶着墙,只当自己是进屋子呢。 “怎么,怎么还没回去,嗯?”走了很久,他有点迟钝的转头,高门楼,流水街,行人熙熙攘攘的。 走错了? 正愣着。 一队人马从身边过去,匆匆的。付春深挪着步子往边上靠,可他一个醉鬼,根本稳不住,踉跄了几步,付春深脚一软,趴在雪里。 “呦!怎么了这是?”有人见他倒了,忙过去要扶起来。 手还没伸过去,已经有一双臂膀,将人圈在了怀里。 是陆家的二爷。 “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到。”陆银山面色不善的抱着人,转身吩咐了兵士,便迈着大步走了。 “哎?我说,那不是付家丫头?那不是大爷的……”有人眼睛尖,见了付春深,忙跟旁边的叨咕。 “什么啊,那是付姑娘的大哥吧,你没看穿着,不是裙子!什么眼神。” “哦……哎,别说,长的真像。” “快走!一会儿二爷急了眼,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陆银山抱着人走进巷子,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将人放下。 “醒醒。”拍了拍他的脸,红扑扑的,浑身都是酒味儿,也不知是喝了多少。 “嗯?”付春深努力睁了睁眼睛,他靠着墙,拽着陆二爷的军*装*腰带,稳了稳心神,才看清楚。 “二,二爷?”付春深是真的喝多了,他凑过去,垫着脚,几乎是脸贴脸的和陆银山对视。 “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陆银山撇开他的手,他转了头,不看他。 “我和……我,没喝。”他磕磕绊绊的,也不知要说什么。 “我送你回去。”陆银山说完,就要拽他。 “不,不,我在家呢。”付春深耍酒疯,他躲着,踩着立在不远处的扫帚上。 下了雪,融了冰,再冻上,扫帚头已经滑溜溜的了。他一脚踩上去,错着步的往墙上撞。 “你!”陆银山眼疾手快,把人拉住。 “我在家呢。”付春深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小声嘟囔。 他喝了酒,一说话都带着酒味,脸蛋红着。 “陆银山,陆银山……”他念叨着,头越垂越低,闷在二爷的衣服里。 “喂!嘿……”陆银山一手环着人,一手抬着他的头。 仰着头,那双总是对大哥温柔的眼眸闭着,衣领拢的高高的。 甩出一截黑色的细绳。 他拿指头勾了勾,付春深像是有感应似的,睁开眼睛,手攥着绳子,不让他拽。 “别碰!不准你碰。”他像藏着什么珍宝似的,不让陆银山动。 “好,我不动。” 付春深半眯着眼睛,他看着陆银山。 回来这么久,他从没忘记过这个人。霸道的,强势的,温柔的。他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可心里,真的不喜欢吗? 他怕他的逼迫,伦理纲常告诉他,不能回应他。可心里就像长了个小芽,顶开了土,冲进他的心房。 他喜欢他的,山洞那次,买春景糕那次?他不知道。 陆二爷就站在他面前,两个人的体温夹在一起,暖暖的。 这个人啊,长的和大爷有五分像,性子却一点也不一样。 付春深偏着头,毫无预兆的,点在陆银山的唇上。蜻蜓点水的,匝了一下。 “付春深!”陆银山本想躲开,可当付春深接近他时,他愣住了。 冰凉的唇瓣,轻轻的,碰在他微热的嘴唇上。 “别惹我,我……唔!” 第31章 近年关 陆家越来越忙,大爷基本是昏睡三天,醒一个时辰的样子。陆二爷急的红了眼睛,什么方子都用了,只可惜,大爷身子弱,熬不住折腾。 有个大夫用的药性猛,差点当场要了大爷的命。 “一个个的,陆家的钱好拿是不是!”陆银山拎着马鞭,一下抽翻了桌子上的茶水。 大夫们都不吱声,胆子小的吓的直抖腿。 “二爷,前方战报!”门外的小兵跑进来,青毡帽子跑歪了,带着一脑门子的白毛汗。 陆银山冷冷的瞪了一眼拍成排的大夫,转身出去了。 “怎么说?” 他关了门,走到海棠树下。 “三城已失,让咱们准备。” “三城!”陆银山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没想能这么快,若这个速度,只怕没多久便要出发了。 “我知道了。”他话音还没落,就有报。 军部来电。 陆银山皱着眉,快步跑回书房,接了电话。 里面老长官几乎是颤抖的说着。 年初三,必须走。 国已无宁日,岂可顾情长! 陆银山哑然,他挂了电话,叹了口气。他征战多年,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只是,大哥,俨然便是不行了,而他娘,已过了什么都能承担的年纪。 他甚至不知有没有命,回不回得来。 一天,陆二爷都闷着头,他坐在大爷的床前,静静地看着。 近三十年的相伴啊。 屋里静悄悄的,地龙燃着,快把人蒸透了似的热。他脱了外套,放在一边,拿手绢给大爷擦了擦嘴。 涎水淌着,流过大爷的下巴,染的衣服上都是印子。一块一块的,斑斑驳驳。 “大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陆银山握着大爷瘦骨嶙峋的手,温和的说。 大爷昏睡着,并不能给他回应。 “那时候,我才多高,像个小锄头似的。”他比划了一下,才又接着说“我要吃果子,可是够不到,你就让我骑在你脖子上,拿着小锹,一打,就打下来一个。” “后来娘把咱们两个都揍了吧,说是偷人家果子。”他兀自回忆,只是再没人应和。 “哥,下辈子,你要好好的。”长时间的沉默后,陆银山低着头,碰了一下大爷的手。 那双曾经白皙,修长,舞文弄墨的手,多少商行争抢的金笔陆先生,再也没有了。 晚上老太太去了佛堂,跪了很久。陆银山也没心思吃饭,他穿了衣服,去军部办事儿,哪知有个不开眼的,弄丢了文件,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等报上去,已经是深夜了。 星子稀疏,福寿镇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几家透着门缝,里面还亮着。雪下的厚,白白的,折射出亮色。 陆银山踩着雪,吱呀吱呀的响。他走到一家面馆,觉得有点饿,就进了屋。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喊伙计。 “小伙计,给我来碗面。” “呦,是二爷!”小伙计见了他,忙上前作揖。 整个镇子,谁不认识陆家老二。 “有三鲜面,牛肉面,清汤阳春面,您吃哪种?”小伙计端着小盘,上了汤。 “来碗阳春面吧。”陆银山没什么胃口,只囫囵的点了。 “好嘞,您稍等。” 他回后厨招呼着,老掌柜又拿了坛好酒上来,亲自给陆银山倒了,恭恭敬敬的说:“二爷尝尝。” 陆银山也没客气,接了,一口酒尽了。 掌柜的刚要寒暄几句,门外就又进来一位。好家伙,大厚棉袄捂的严严实实的,只露着冻的通红的鼻头,眼睫毛上,头发上,都沾着哈气,结成了霜,冻在一起。 “杨掌柜,还有牛肉面……吗。” 来人站在门口,有点局促的问,他鞋上满是雪水,进了屋,化开了,和着泥巴。 他往屋里看了一眼。 便愣住了。 是陆银山。他正坐在窗户边,低着头沉思。 付春深脑子里还记得,那天在巷子里,自己是如何勾着他的脖子索吻的。 他精巧的小舌头,勾着他的唇,撬着他的牙关,陆银山推他,他反而抱的更紧。嘴里还嘟囔着。 那是一场从没有过的旖旎,火热,大胆。两个人交换着津液,陆银山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胯,暖烘烘的。 陆银山脸蹭了一下他的头发,扎的慌,他突然醒悟了什么,一把推开付春深,呆愣着,喘着粗气。 付春深被他推得往后跌了几步,堪堪扶着墙,才算稳住。 “我……”二爷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缓了一会儿,付春深似乎清醒了些,他腾的涨红了脸,都能滴出血。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要什么?”掌柜的见他的样子狼狈,但也没说什么,就把人往里面让。 “牛肉面。”付春深飞快的说着。他没进屋,就停在了门口。 不敢看陆银山。只怕再多看一眼,那日种种便要齐齐的涌上心头,让他手足无措。 掌柜的点了点头,刚要吩咐厨房去做,付春深又小声的问了一句“多少钱?” “啊,三个铜板。” 听了价格,付春深失望的摇摇头“别做了。” 付春深虽然捂着棉袄,但耳朵尖都红了,他逃也似的跑出去,陆银山那边听了动静,才抬头看了看,只有一个厚重的身影,一团风似的从窗子前过去。 大红的灯笼,衬的雪越发的白。付春深急急的走,他跑的有些喘,待拐了好几条街,再看不见人,才慢下脚步。 睫毛上的雪化了,又结了冰,冻的噹噹的。 屋里的阳春面好了,小伙计搭着白手巾,用漆盘端着。 “二爷,面来啦。” 陆银山坐下,他沉默着,筷子挑了一大坨面,放进嘴里。 热乎乎的面条进了嘴,顺着喉管,烫的人肺都疼。 小伙计拿了些枣子花生的,装在布兜里,放在桌子上。他分了好几堆,细细的挑着,大大小小的,入眼红的黄的…… 看着日子,紧巴紧的,便是腊八。 快过年了。 第32章 近年关 (副二) 福寿镇的人们,有些慌乱的,又平和。他们听着来来往往的客商说,南边乱了,心下慌慌,但万事若不是临到头上,谁也不会特别在意。 戏班子依旧唱着戏,吊着嗓子的角儿眉目含情,水袖长衫,台下茶水频添。 温灯靠着后台明黄的大柜,柔若无骨的摊着。他看着忙忙碌碌的小瘸子,痴痴的笑着。 他们在一起了。没有什么誓言,也没有什么见证。 “筑燕,你歇歇。”温灯喊他。 小瘸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家伙,向他走过来。 “累了吧。”他拿着汗巾,擦着他额头的汗水,白净的手指,缠着那一抹红。 香粉味混着少年特有的干净,一张小脸还带着妆,眼尾浓墨,万种风情。 “不累。”余光瞄了四下无人,小瘸子一把抓住温灯的手。 他使了个巧劲儿,把人推进角落。 温灯被他按着,酥软的身子轻轻动,小脚踢了鞋子,顺着他的腿往上蹭。五个脚趾抓着他的裤管,从底下钻进去,勾着男人的腿。 小瘸子站的直,腿间肌肉紧绷,温灯夹着他,放荡的盘卷。 “老实点!”早就得了温灯的趣味的人,稍微一撩拨,就起了火,回身拿了个木梳,夹在手指间,梳了一下温灯的头发,顺势就别进了他的衣服里。 筑燕的手指划过他的锁骨,小指微曲着,去拽他胸前的红蕊,梳子也没停,筑燕有点用力的,拿梳子背儿夹了下温灯的**。 冰凉的,碰着敏感的。 “啊……”温灯拱了**子,他低呼了一声,抓住小瘸子的手。 “轻点,冤家。” 前台,锣鼓胡弦,拉的正欢,台下潮水一样的叫好声。 “没人。”筑燕不理会,他撸了温灯的衣服,大半的身子露出来, 温灯靠着柜,冰凉的木头贴着他滚烫的皮肤,他扭着胯,自己分开腿,夹着小瘸子。细嫩的红蕊蹭着眼前人的脸,往他嘴里送。 牙齿咬在他的**上,又疼,又痒,湿湿黏黏的舌头绕着圈,嘬着他。 “别咬我……疼。”温灯娇嗔他去抓脑袋,他急促的喘息,眼角媚意横生,手挑开小瘸子的衣服,顺着他的后脖领伸进去,摸着他宽厚的背。 “他妈的,事儿多。”小瘸子拱着脑袋,放轻了动作。他揉着他的屁股,顺着裤腰窜进去,手指一动一动的,温灯叫唤了几声,哆嗦了一下,小瘸子见了,手指动的更凶了。 两厢温存,明黄的带子长长的挂着,遮着他们。小瘸子抱起温灯,压在桌子上,帘子半卷,只露着温灯的半张脸,他撑在他身侧,大力的顶撞。 两具肉体白花花的交姌,粗重的喘息,桌子晃动着,落在地上的脚,紧紧的抠着,台布通红,隔着羞人的情事。 这人间风月啊,着实让人贪恋。 陆老二蹲在屋里,抽着烟,看着他娘。老太太老眼昏花的,正纳着一双厚厚的棉鞋,才做了面子,纳了棉花。 他和他娘说了,初三走,老太太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哀痛,很平静。 “初三走的话,多带些衣服,南边冷,不比这边。”老太太隔着老花镜看他,手里的针线紧密,长长的青线扯出来,绕着白棉花,抿一抿,把毛边压进去。 “娘,我怕……”陆银山刚要说话,他娘就瞪了他一眼。 “怕个屁,你跟别人打仗都没事儿,赶紧滚。” 陆银山就不吱声了,他扔了烟,抬脚踩灭,转身出了门。 老太太看他出去了,长长叹息了一声。手里的针线不怎么稳,好几次都扎不进布面。 “二爷,军部来人了。”有人开着车,直接找了过来。陆银山也没打崩儿,他揣了枪,就上了车。 “怎么了?”等出了院门,二爷才问。 来的亲兵也没掩饰,他严肃的说道:“有人在西城闹事,抢了枪。” “什么人?”陆银山听他说,就知道不好。 “一个书生……” 等到了西城,早就围的水泄不通了,抢了枪的书生正大放厥词的骂着。 他怨人事,怨天命,怨人间不公,仿佛世道昭昭,无他活路一样。 “啊,当 guan的呢!我看看!去他娘的!” 陆银山下了车,他手掐着盒子炮,随时戒备。 “别动!再过来我就开枪了!”书生是当地的,自然认识陆银山。他见他过来,枪口调转对准了陆二爷。 身后围观的潮水一样的退下去。 看热闹的都不嫌事情大,但事情大了会要人性命。 “放下枪!要不然我先毙了你!”陆银山冷笑,他看书生拿枪的手势,指头都没勾扳机,就知道他不会。 “毙了我……”书生哆嗦着,他见陆银山手里的盒子炮已经怼上了,就有点怂。 陆银山往前走,想去缴枪。 电光火石,书生突然把枪扔进人群里。 人群最前面站了个小个子,接了枪,照着陆银山扬手就是一枪。 “啪!” 陆银山没防备,甚至都来不及转身。 他被人推了一把,错开了子弹。 有温热的血水淌下来,滴滴答答的,在地上和成一小团,浸在沙子里。 陆银山搂住帮他挡枪的人,回手照着开枪的就是一下子,直接崩在那人脑瓜顶上,掀了脑袋。 脑浆子崩出来,溅的哪都是,黄的白的。 “操!”陆二爷看向怀里人。 “春深……” 付春深脸都白了,痛的直哼哼。 付春深家就在西城,他刚上街,就被人群卷着过来了,后来看见了陆银山。这人,真是不要命。 他站在前面,离那个小个子不远,见他接了枪,下意识就去推陆银山。 “我没事。”他捂着胸口,血水喷出来,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 “叫大夫!”陆银山抱起他,踢开车门,风驰电掣的开走了。 带来的兵直接抓了人,书生蓬头垢面的大哭,说他就是个托,是那人雇他的。 “雇不雇的,进了大牢再说吧。”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茶余饭后才谈起今儿的事情。上岁数的免不了要感慨,人心不古。年龄小的呢,说的天花乱坠。 众说纷纭。 南边的炮火更猛了,城墙塌了,灰土沙尘暴似的翻卷起来,大片的土呛进人的肺管子里,糊的嘴巴都喘不过气来。 第33章 微光 付家小妹和陆家二爷打起来了。 付环双一向是护她哥哥最紧密的,就是打了她,都不能打她哥。 而付春深受伤了,因为陆银山。她跑进医院的时候,陆二爷正浑身是血的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衣服前襟大片的暗色,手搭在椅子上,不住的敲着。 付环双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小丫头气势汹汹的,裙子系着,胳膊上的袖子挽起来。 “你是陆二爷?”她虽是疑问,但语气是肯定的。 陆银山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和小丫头对视。 “干特娘的!”付环双一杵子过去,抡在二爷肩头上。打的人生疼,小拳头跟钢炮似的。 “还打人!小丫头片子!”陆银山虽然心情不好,也没太使劲,虚虚的拦下她。他知道付春深疼爱妹妹,自然不能动手。…… “打你咋了,他现在进去了,生死不明,还不是你?” “要不是我哥看上你,我特么打死你!”她瞪着陆银山,嘴里也不干净。 谁?付春深,看上他?别开玩笑了好吧。陆银山都气乐了。付春深但凡喜欢他一点…… “你哥……看上我?”他眼睛抽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丫头。 “他不看上你,浑身的印子难道是狗啃的!你特么占了我哥便宜,转身翻脸不认人是吧。”付环双火大,那些个洋大夫不让她进去,她只能站在这跟陆银山大眼瞪小眼。 ……陆二爷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我哥回了家,衣服都不敢脱,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好的地方,脖子,腰,啊,还要我怎么说!” 小丫头发着飚,数十日所见全都抖搂出来了。 “他半夜说梦话,喊的那个叫银山的不是你!” “陆家高门大院的,陆二爷不仅玩女的,还玩男的!” 索性走廊就他们两个,付环双的惊世骇俗之词并没人听见。 “我没……” 小丫头冷冰冰的看着他。她早就看见了,她大哥,拿着那块玉,坐在屋里,沉默的。 也不敢脱衣服,怕人看见身上青紫的痕迹,他总是裹着件什么,领子拉的老高。 后来付环双便什么都清楚了,小丫头看着心粗,实则细腻的很。她有一次偷偷跑进她哥屋里,从他衣服兜里拿了那块玉来看。 上好的材质,底下刻了一个不大的银字。 她虽不识字,但简单的,还是知道的。 环双拧着眉毛,惊讶的看着她哥哥。他…… 付春深那时睡的糊涂,好像正梦着,他胡乱的呓语,付环双也听的真真的。 银山,陆银山…… 那一身的印子,除了这位花名在外的陆家二爷,还能有哪个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好啊,来,还给你!”小丫头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她扔到陆银山手里。 陆银山接在手里,心,却是五味杂陈的。他抽开袋子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 一段黑绳子。 底下是那块玉,他去佛寺求的,开过光的,家宴之前给了付春深。 原来,他还留着。 “环双妹妹,你哥……” “叫我付姑娘就行,我跟你又不是一家人。”付环双一脸嫌弃。 “谁不知道陆家财大气粗,塞了堆彩礼就能硬逼着人嫁过去冲喜。” 小丫头被他哥娇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丝毫不顾及对方是福寿镇谁都惹不得的陆家当家的。 “你哥是自愿的!”陆银山有点火大。 “自愿?您逗谁呢!要不是您手底下亲兵拿着枪顶着我的脑袋,我哥能同意?”付环双恨不得眼刀子飞出去,把陆银山扎个对穿。 “您呢,要是玩玩呢,就别逗弄我哥,他是个认真的人,上了心,就难回头。” 陆银山没接话,他何尝不是真心。 只是……他再不能动心思了。 “哎吆,我的姑奶奶,你……”正僵着,袁庭晃悠着高大的身躯跑过来,他和付环双同时得了消息,这丫头一溜烟似的,都不等他。 累的气喘吁吁的袁庭,把付环双拉到一边,好一番宽慰。 陆银山站在窗口,攥着那段细绳。 大夫终于开了门,满面笑容的说,没问题了。 陆银山不等他说完,一个箭步进了房间。付春深还睡着,他打了麻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衣服都没换,还是那个样子,带着点苍白的脸蛋,干净又温柔的样子。 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透出来不少血。 傻瓜……二爷的眼睛里,带着怜惜。 “看够了吧,陆二爷可以走了。”付环双跟着进来,她看陆银山腻腻歪歪的看着她大哥,心里就十分不舒服,语气不善的下了逐客令。 “环双……”袁庭怕她惹怒了陆银山,忙拽了拽她的袖子。 “我改天再来。”陆银山看了一眼付环双,把她刚才扔给他的玉拿出来,小心的抽出黑绳,抬着付春深的脑袋,轻轻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福寿镇的雪,压的厚,天也冷,冻的人脚都麻了。街上依旧热热闹闹的,人们没有因为南边的战事而太慌张,都张罗着过年。 陆银山直接去了军部,把书生拎出来一顿拷打,那小子实在受不住,才吐了口。 死的那个叫明田,是他偶然认识的。这人是极端暴乱分子,常带着人四处游行,还打着一些夸大的名号煽动组织哗变。 之前陆银山压了一批人,就是他在背后捅咕的,如今是来寻仇的。 说是给书生五百块大洋,让他把陆银山引过来。如今南边起了战事,军部吃不开人,西边又是陆银山管的,自然能把人招过来。 陆银山冷笑,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才值五百块大洋? 给我打死!临走,他扔下狠话。 大牢里穿出书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佛堂里,老太太跪着,眼泪早就哭干了,再没什么好流的了。她目光空洞的看着佛龛。 满殿神灵啊。 大爷已经不行了,他像具尸体一样,静静地躺着。嘴唇干瘪着,一点血色都没有,死皮裂开,淌出脓水。 他套着那件黑色的小袄,手里的观音坠儿再没力气攥住,被下人抽出去,放在桌子上,和那些书一起夹着。 书页开阖,是一首诗。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字迹都是旧的,书页卷着边。 很久以前,卢凉在这间屋子里,为大爷写下的。 他年纪小,握笔不稳,陆金山就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在纸上写下这首诗。 满船清梦,不知压了谁的星河。 或许,年少时光才是最好的,没那么多顾忌,也放肆。 第34章 欢喜 两个人谁先动的心思,都不那么重要了。日子久了,那些个情意都被打磨透了,悄声的匿在了岁月里。 陆金山那时候还好好的,他不耐热,脱了上身的褂子,就穿了个开衫,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卢凉拿着个鲜红的桃子,手里按着课本,啃的汁水横流。他剃着平头,毛茸茸的脑袋,拿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 树影婆娑,蝉鸣噪噪。海棠树的叶子遮的大,随着熏风偶尔晃动着。 大爷侧躺着,手里拎着个扇子,看着卢凉。 多年前还是矮矮的小家伙,如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浓密的眉毛,目若点漆,脸蛋椭圆,带着少年人的英气。 见他吃的香甜,便也想尝一口,可慵懒的大爷还不想动,他就懒洋洋的问道。 “卢凉,甜不甜。” 听大爷问他,卢凉抬头,他松开书,抹了抹嘴巴,说,甜。 “我尝尝。”大爷张嘴,白白的两排牙齿微张着,还有小虎牙。 大爷额间的刘海微微散落,白色的开衫敞着,露着精壮的胸膛,长裤包裹着那双腿,脚正踩着藤椅,五趾白净,浑圆的平整。阳光从斑驳的叶子间钻出来,落在他的脸侧。那双眼睛,弯弯的,含着笑意,宠溺的望着他。 年少的卢凉,心扑腾扑腾的跳起来。 他腼腆的抬着手,有点犹豫的,把还带着口水的桃子举在陆金山嘴边。 陆金山咬了一口,他扯住桃子的肉,咬住,然后用下牙往上一顶,咬下一大块。 桃子汁水也多,顺着卢凉的指头缝淌下来,流在胳膊上,黏糊糊的,粘在衣服上。 “好甜啊。”大爷满足的嚼着,他翻了个身,平面躺着,牙齿咀嚼着细碎的桃肉儿,粉嫩的果实在他的口腔里翻动,颤动着变成小块儿。 卢凉把手收回来,转了个方向,脸红的不像话。 害怕,悸动,紧张,蒸腾着卢凉的心脏,他嗓子紧,咬了口桃子,囫囵的咀嚼。 嚼了几口又不动了。这,是陆金山刚咬过的,还带着…… 大爷手里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他一只手垂出来,指尖微微贴着卢凉的后背。卢凉惊的挺直了身子,躲开那触感。 过了半晌,又悄悄的塌下腰,去寻大爷的指尖。 他一点一点的蹭,那点温软,隔着衣服,贴着他的背。 卢凉卷着书,故作镇定的看,他舌尖悄悄伸着,去舔指缝间的甜水,又半遮半掩的,咬了口桃子。 很久,蝉声停歇了一阵。少年悄悄的回头,余光去瞄陆金山。 大爷的蒲扇盖在脸上,手还抓着扇柄,他搂着裤腿,露着修长的小腿,胸膛起起伏伏的,很规律。 想来,是睡着了。 “大哥?”卢凉低声的叫他。 陆金山没醒,也没声音。 卢凉凑了过来,他慢慢的拿起扇子,挡着阳光,两个人的脸都埋在扇子后面。陆金山睡的香甜,刚吃了桃子的嘴巴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他心脏跳的快,要蹦出来似的。 阳光那么暖,金色扇面似的扑过来。 少年粗重的呼吸收敛着,温软的嘴唇,碰在大爷的唇上。 甜甜的,桃子味。 只轻轻贴了下,就快速的分开了。 卢凉慌乱的看向四周。 静悄悄的,并没有人看见。他懊恼的咬了咬嘴唇,心下翻涌,觉得自己恶心。伸手拿袖子轻轻擦了下大爷的唇,卢凉蹑手蹑脚的站起来,脚下慌乱,绊在凳子上。 噗通的一声,摔了个大头朝下。 他趴在地上没动,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大爷的睫毛动了动。 扇子又轻轻的盖在脸上,脚步声渐远,只不过比刚才那时候,走的急,刷刷的,就像小跑一样。 蝉声依旧响亮,也叫的大爷,心里敲了鼓。 他等再听不见声音,才把脸上的扇子拿下来,坐起身子,摸了摸嘴唇。 呆愣的看着卢凉消失的方向,大爷的神色很奇怪,错愕又紧张。 旧梦甘甜,像是粘人的糖,化了,流在指尖里,黏腻腻的,骚动着臊人的心思。 那天以后,卢凉总躲着陆金山。 老太太做了糖糕,卢凉本还要吃的,结果陆金山过来,他慌乱的接了糖糕盒子,装进书包里就匆匆跑了。 大爷穿着长褂,站在角门,看着他风似的从面前跑过去。眼睛转了转,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初晨的露珠,压在草叶子上,坠着它的腰,滴答的一下,滑了下去。 如此几次,大爷有点不开心了。 赶上礼拜,老太太出去了,陆银山早就撒丫子跑了,他这个混世太保,一刻都不能消停的。 陆金山背着手,穿着裁剪合适的西装,等卢凉。 那身藏蓝色的衣服,包在他身上,长腿勾勒,窄窄的肩头隐藏着力感。 卢凉从正堂出来,往书包里装鸡蛋,老太太走之前特意给他剥了两个,怕他饿。 他黑色的校服紧紧扣着,书包挂在胳膊上。 大爷从后面走上来,趁卢凉不注意,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少年抽条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抖了一下。 “躲我干什么,嗯?”他脸贴着卢凉的脖子,嘴唇蹭着他的耳垂,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我,我没有,没有啊。”卢凉都磕巴了。他紧张的绷直了身体,陆金山的气息就在身后,那双臂膀,搂着他,他靠着他的胸膛,碰到衣服上那一排圆扣。 陆金山收了收胳膊,把人紧了紧。 小家伙,紧张的心跳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了…… “没躲?”大爷的手,环上卢凉脖子上,他欺负人,手指头按在卢凉校服最上面的衣领扣子上,摩挲了一下。 卢凉后脖颈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错着眼睛,手抓着衣服袖子,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爷侧着头,他的呼吸,擦过卢凉的脖颈,嘴唇贴上,轻轻点了一下。 昨夜刚下过雨,潮气还在,地上都是雨水淋过后的湿润,卢凉往前跄了几步,他的手,碰在了海棠树的枝干上,滑溜溜的带着水。脚踩着冒出来的树根,再没地方可以逃了。 “大哥……”卢凉紧紧的闭着眼睛,他小声的喊了一句,青涩的,沙哑的。 “哈哈哈。”大爷磨蹭了一会儿,乐了,他刮了一下卢凉的鼻子,顺手解开他的一颗扣子。 “勒那么紧干什么,小笨蛋。”他松开人,宠溺的拎了拎卢凉的衣领,顺势一把搂住他的肩头,带着人往外走。 “我送你。” 若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阴差阳错,天不逢人,或许,他们会有另外一个结局。 第35章 断点 后来,懵懂的枝丫抽了花朵,结了果子,长成少年的春天。卢凉总羞涩的,有点别扭的,跟在大爷身边。 大爷会亲切的,揽着他,跟他的兄弟们打招呼。都不忘介绍一下。 “这是我弟弟,阿凉。” 旁人就笑,说:“谁不知道你那个弟弟,混世魔王的,这个这么乖,肯定不是。” 陆金山就摸了摸卢凉的头发,说,胡说,那个是捡的,这个才是亲弟弟呢,来,阿凉,叫大哥。 “大哥。”卢凉嗫嚅了半天,偷眼看大爷,嘴角带着笑意的,喊他。 “听见没,亲弟弟。” 众人哄笑。 卢凉悄悄的勾着大爷的衣角,挺着腰板,仿佛,他真的是他的亲弟弟一样。 晚上的时候,卢凉下了学,大爷要是没事,就带他出去玩儿。 那个时候,无非就是戏园子,集市,热热闹闹的,嘈杂着,人声鼎沸。 “听戏?还是去哪里?”等在门口的大爷,接了卢凉的书包,挂在墙上。天热,只有他和老太太的屋里有凉气,门前栽了树,热光进不来,凉快的很。 他把卢凉带进屋子,让他跟他一起住,起初卢凉还别扭,可过了几日,他习惯了,就舒爽的很,时不时的还钻到大爷旁边,蹲在窗口吹风。 “去步子海行吗?”卢凉舔了舔嘴唇,他攥着手里的票子,手心热,汗水淌在里面,钱都湿了。 “好啊。”大爷笑着,脱了身上的厚衣服,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衫,卷着袖口。 两个人出了门,没看见身后树荫里,藏着一双受伤的眼睛。 步子海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去处,不过是一些卖小玩意儿,小吃的地方。大爷拉着卢凉,两个人慢悠悠的逛着。 卢凉额头冒着汗,他拿袖子轻轻的擦。身边都是人,摩肩接踵的,他不得不紧紧的挨着陆金山。那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混杂着街上四处飘荡的甜味,辣味,窜着卢凉的鼻子。 正下午的时候,阳光盛,拼了命的散着热,大爷也不舒服,他后背湿了一片,汗渍浸着衣服,黏糊糊的。 “想吃什么?”大爷抬着手,阳光热辣,烤的他手背通红。 “吃凉面。”卢凉指了指前面的一家面馆,脸上写着期待。 “嗯,好。” 进了馆子,并没有什么人,伙计蔫蔫的打着盹。 老板很热情的招待,卢凉熟门熟路的跑进去,挑了个靠窗户的地方,拉了椅子给陆金山。 “大哥,坐。”他小脸红扑扑的,袖子上是刚才擦汗时湿透的样子,脏兮兮的。 “卢凉啊,吃啥,炒的还是凉拌?”老板认识卢凉,两个人熟稔的打了招呼。 “大哥,吃什么?”卢凉没回答,转头问陆金山。 “天太热了,就凉拌的吧。”陆金山抹了把脸。虽然靠着窗,但风并不怎么凉快。 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卢凉每天两点一线的,怎么和这儿老板这么熟,要知道,学校和步子海隔的十分远,没有理由啊。 “来两份。”卢凉跟着老板,背对着陆金山,手心的票子展开,抽了两张给老板。 那是一沓被汗水浸透的钱,潮烘烘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呦,你请客啊这是。”老板小声打趣他,收了钱。 卢凉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他跑回去,拉了椅子,坐着,看着陆金山。 “大哥,一会儿尝尝,这儿的面可好吃了。”他仰着头,有点满足的样子。 “嗯。”陆金山看着他,这个傻孩子,脸上都是灰,要和泥了。 抬了手,大爷擦了擦卢凉的脸,待干净了一点,就放下了手。 卢凉坐着,两只脚不安分的晃悠,他贴着陆金山的掌心,那温热的手,隔着衣袖,摸着他的脸。 少年乐了,心里暗戳戳的欢喜,脸上也跟着洋溢起来。 “大哥,你等我,我出去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卢凉一阵风似的跑出去。陆金山隔着窗户看着他,小身板跑到一个摊子上,不知买什么。 老板端了面上来,店里也没人,就和大爷话起了家常。 “您是卢凉哥哥?”他问,带了点疑惑的。 “嗯。”陆金山点了点头,眼神还跟着卢凉。 “卢凉是个好孩子啊,除了闷点,干活利索的很呢。”老板是个自来熟,噼里啪啦的说起来。 “干活?”大爷一愣,回头看他。 “是啊,有两个月吧,这孩子来当跑堂的,勤快着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大爷语气不自觉的,带了点冲。 “就前两个月吧。”老板听出他语气不顺,便打住了话头。 大爷没说话了,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两个月前卢凉总是回家很晚,他问起,这孩子还说老师加了课,大家都是这么晚呢。 卢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兴高采烈的,他拿着个小盒子,不大,长方形的。 “大哥?”刚坐下,就见陆金山脸色有点不好,卢凉下意识的收了笑脸。 “吃面吧,我还没吃过呢。”陆金山叹了口气,笑了笑,拿筷子挑了两口面,细细的嚼了嚼。 “嗯,不错。” 卢凉缓了脸儿,手里的东西放好,才端着面,大口吃了起来。 他吃的香,大爷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吃完了饭,大爷走在前头,卢凉紧紧跟着,可他总觉得,陆金山有点失落的样子。 “大哥?怎么了?”卢凉跟着他,手里拿着盒子,悄声问道。 “啊,没事儿,可能吃的太多了有点撑。”大爷胡乱的编了个由头。 陆金山确实有点失落,卢凉,怎么瞒着自己。难道告诉自己那么难,他又不会拦着。 当然,这是大爷自己的内心独白,若卢凉当时真的说了,他可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整个陆家,最舍不得卢凉受苦的,就是他。 “哎呦。”卢凉眼珠子转了转,他小跑着,紧追着陆金山,脚下拌了一下,摔在地上。 陆金山听了他喊,忙停了脚,回头看。 卢凉扳着脚,满脸扭曲的样子。 “怎么了,嗯?伤哪了?”他半搂着卢凉,紧张的问。 “脚……”卢凉咬了咬嘴唇,靠着陆金山,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嘴角。 他勉强的要站起来,又迈不开步子,只能一蹦一蹦的往前走。 “来,我背你,跑什么。”大爷看他这个样子,就弯了腰,要背他,嘴里训斥着,还不忘拍打拍打卢凉脏了的衣服。 卢凉点头,还龇牙咧嘴了一下。大爷托着他的屁股,把他背在背上,往上掂了掂。 大爷的背,那么宽,那么坚实。两只大手扣着卢凉的膝弯,走的稳当。 阳光已经下去了,天色微淡,卢凉脸上带着点幸福的样子,他低着脑袋,嘴唇隔着衣服,贴在陆金山背上。 往前走一步,他的唇,就碰一下大爷的背。 卢凉手上的盒子晃荡着,他胳膊紧紧搂着陆金山的脖子,那是他的大哥。 两个人捱了一路,天黑透了,才回了家。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大爷屋子黑着,没开灯。 开了灯,陆金山就愣住了。 满地都是碎纸片子。 是卢凉的课本,不知道被谁扯的稀碎,扔在地上,还拿茶水泡了一遍,已经糊成一片了,根本就不能用了。 “呦,回来啦。”门后转出个人影,陆银山幸灾乐祸的看着卢凉,他手里还拎着卢凉的书包。上面墨迹未干,黑糊糊的。 “大傻*逼!”卢凉顿时就急了眼,他从陆金山背上嗖的一下跳下去,扑在陆银山身上,和他撕打在一起,陆银山也没躲,直接一拳头打在卢凉脸上。 大爷就见卢凉小豹子似的冲过去,不像腿脚不好使的样子。顿时心里惊了一下。 他二弟薅头发挖眼睛的损招尽出。两个孩子滚在一起,撞的桌子凳子当当的乱动。 “住手!”大爷一把扯开二弟,把卢凉护在身后。 “你干什么陆银山!” 陆银山眼睛狠狠的瞪着卢凉,小脸噗噗的,咧着嘴哭了。 他哥没保护他,保护卢凉了。 “他们都说我是捡来的,啊啊啊啊,大哥不要我了!!!!!”小子正半大不大的,一把嗓门震天响。 第36章 过火 “你听谁说的!”陆金山实在受不了他惨无人道的哭声,只能哄劝着,拍着陆银山的后背。 “好了,别哭了!” “他们都说!!”陆银山狼哭鬼嚎的,就差撒泼打滚了。 别的弟弟,整个陆家,除了卢凉,还能有谁!!! “还说我是捡的,啊啊啊!!”陆银山越想越气,哭的更凶了。他鼻涕眼泪的淌,和着一起,滑不溜丢的恶心。 卢凉站在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他。 陆金山无奈的叹口气,他随口说的而已。 “那你和卢凉不都是大哥的弟弟吗……”大爷怕他惊了老太太,只能摸着陆银山的脑袋瓜,一顿安慰。 “大哥以后也要带着我出去玩!不能只带他!”陆银山得理不饶人,他缠着他大哥,鼻涕抹在大爷肩头上。 “嗯,好了好了。” “以后不许胡闹了!” “给阿凉道歉!”大爷话锋一转,指了指一地的碎纸片子。 “给他!不可能!”陆银山跳了脚,听他大哥说要给卢凉道歉,一溜烟的跑了,还不忘冲卢凉吐了吐舌头。 小孩子心性。 “陆银山!”大爷追出去,那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早没了踪迹。 大爷转回身,关了门。卢凉正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捡着书本。 灯光下,那些湿了的碎纸黏在地上,惨兮兮的。 “别捡了。” “嗯。” 卢凉答应着,手却没停,他抠着地上的本子,实在拿不起来就用脚去搓。 “你这孩子!”大爷一把拽起卢凉,看着他。卢凉仰着头,眼睛湿漉漉的,他的眉骨擦的破了皮,胳膊上也青紫了一片。 “听话。”大爷抱了抱他,摸着他的头。 卢凉闷在陆金山怀里,手环了上去,勒着陆金山的腰,好一阵子,才松手。 两个人简单的冲了一下,陆金山坐着,给卢凉洗头发。 他拿了个凳子,坐在对面。 “低头。” 卢凉控着脑袋。 陆金山拿着香波,按在他的脑袋上,一点点的揉着。 卢凉半闭着眼睛,偷眼看大爷。 陆家除了那个混小子,长的都是周正的,卢凉想着,他大哥,长的最好。微微扬着的眼角,薄唇粉嫩,鼻梁挺立,眉宇间都是亮色。 手在他发间,小心的抓挠。 少年的心,慢慢的有了起势。 “好了。”陆金山起来,舀了一瓢水。 “闭眼睛。” 一时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陆金山给他擦干头发,并没有停手。 他按着卢凉坐在床上,拎着他的脚丫,抬了起来。 脚踝这回是真的青紫了。想来是两个人打架的时候磕在哪里了。 “大哥……”卢凉难为情的往后缩了缩。 “别动,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忍着点。”陆金山按着他的脚,揉着。 卢凉疼的皱了皱眉毛。 “大哥,轻点,疼……”他小声嘟囔。 “嗯。”陆金山放轻了力道。 卢凉哪里是觉得疼啊,大爷的手,按在他的脚上,麻麻痒痒的,他都要受不了了。他心里有着别的念头,不自觉的脸都开始燥热起来。 “大哥,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他别着脸,探着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那个盒子。 “礼物?”大爷眼神暗了,他盯着他。 卢凉揭开盒子,是一支钢笔,鎏金的笔尖,后面的地方还有个不大的点缀。 “花了不少钱吧。”陆金山拿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 “没,没多少的。”卢凉见他接了,心里欢喜,脸就凑了过去,眼角眉梢带着笑,问道。 “大哥,你喜不喜欢。” 陆金山没说话,他抬着下巴,一双眼,无遮无拦的,透着卢凉的身影。 他们挨得近,近到呼吸相错。卢凉咽了咽口水。 灯光晃着他的眼,他有点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卢凉鬼迷心窍的盯着大爷的嘴唇,身子慢慢的,前倾过去。 马上贴上的时候,陆金山躲开了。 卢凉亲在他的脸颊上。 他顿时臊得慌,想解释什么。 “大哥……” “睡吧。”陆金山打断了他。 他等卢凉爬上床,就关了灯。 窗户是开着的,夜风吹进来,十分凉爽。 卢凉心都跳开了。他不安的翻着身,偷眼去看陆金山。 大爷直躺着,不知睡了没。 “大哥?”卢凉轻轻的叫。 “嗯。” 然后就是长长的沉寂。 卢凉胡思乱想起来,大哥会不会讨厌他?他被发现了吧?一定是…… 半睡半醒间。 突然,大爷翻了个身,伸手捞了一把卢凉,抬起腿,把人别进了怀里。 卢凉一惊,慌的睁开眼睛。他没等回头,男人慵懒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别动。 … 卢凉浑身颤栗,他不知所措的窝着。 他的背紧贴着大爷的胸膛,腿被他骑马似的压着,但最让他僵直了身体的,是抵在他双*臀*之间一个坚硬的物件。 隔着裤子,大爷微微动了下腰,顶了下卢凉。 “大哥……”卢凉惊的脑袋都短路了,他已经开始混乱了。 陆金山搂紧了怀里的人,另一条腿也别了进去。 “卢凉,我忍你很久了。” 他说,声音沙哑着,气息滚烫地喷在卢凉的衣领里。 陆金山搂着他,手挑开他的衣襟,把手贴上了他滚烫的皮肤,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说着,带着挑逗:“给你一次机会,逃不逃,嗯?” 卢凉全身发烫,心脏跳的飞快,撞着陆金山的掌心。 陆金山坚挺的鼻梁挨着他的后脑勺,撩起少年的一撮头发,埋首在他的颈间,伸了舌头,细细舔*咬*起来。 “不逃!”卢凉根本就不是认命的主儿,他猛力挣开陆金山的手,一把翻过身,压在他身上。 “大哥……”他热切的叫着,眸子明亮,带着火热。 吻着大爷的唇,下巴,脖颈,卢凉手也没老实,一把掀了大爷的衣服,他手拄着床,双腿趴开,罩着陆金山,含住一颗粉嫩的*乳*珠,牙齿缠磨起来。 “啊!”他从没碰过别人,根本不得要领,咬的也重,大爷猛地一抖,疼的地哼出声来。 “卢凉,你,你慢点……”陆金山让他咬的疼了,只能抓住卢凉的胳膊。 卢凉停了手,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轻点……”只愣了一会,陆金山就放松下来,他并没反抗,只抚着卢凉的背,温柔的看着他。 卢凉缓了缓,眼神发沉,一手抚上他的脸,大爷下半脸上还盖着衫子,露着一双眼睛,眼波荡漾出情爱的细腻。卢凉头发还带着水,滴滴答答的顺着胸口淌下来,他撩了一把头发,手带着水,顺着纤细的腰身而下,在大爷浑圆的臀.瓣.上时轻时重的揉弄着。 陆金山胸口都被他弄的有点湿,水滴冰凉的划过皮肤,流进腰侧,他难耐的拱了拱,低吟了一声。 “大哥,这样对不对?”少年低哑的嗓音,贴在耳边,十分清晰。陆金山咬着嘴唇,股间传来的酥.麻传遍全身。 “对个屁!”接下来的话,陆金山说不出来了。卢凉狠狠堵住了他的嘴唇。 舌尖的的纠缠发出淫*靡的水声,陆金山的**被卢凉握住,他抬着腰身,搂着卢凉的脖子。 “你……呃,轻点!”卢凉小兽似的咬他,反而催生了**,陆金山脚顶着床,五指张开,又收紧,意识已如海上扁舟,起起伏伏,再难控制。 “山哥,帮帮我。”卢凉撒娇的亲昵着,搂着陆金山侧了身子,一只手伸过去,把他的亵裤褪到膝盖处,又拉下他自己的,分了下大爷的腿,把那根发烫的肉*棒挺进他的腿间,喘着粗气耍赖道:“你看,它多硬。” 这小子,是有多无师自通啊。陆金山喘息着,他并了并腿,让卢凉得了滋味。 卢凉尝了甜头,如同发了狂似的,狠命的**起来。 “嗯!...”大爷没忍住,叫了出来,他闭了闭眼睛,觉得有点丢人。让个小子,顶的出了意思,真是,白活了。 “卢……凉,啊,你慢点,你特么……”大爷难得的爆了粗口,卢凉摇摆着腰大力在他腿间*抽*插起来,他的腿被迫包裹着他滚*烫的*阳*具,那上面的青筋跳跃着,击打着他的大腿内侧,狰狞又疯狂…… 两个人四肢纠*缠着,衣服扔在地上。房里安静的,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吟唱。 卢凉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他趴在大爷身上,赖着不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吻着他的肩头。 “大哥,我喜欢你。” “嗯……”大爷累了,不搭理他。 “山哥,我喜欢你。” “嗯。” “金山,我……” “卢凉,你都看的什么书。”大爷哑着声,打在卢凉心头。 第37章 离歌 腊八了。并没有下雪。腊八粥的香味儿飘散开,浓浓的,很甜,很香。 陆银山早晨吃了几口,就走了。要安排的事情多,脚不沾地的忙活都转不开。老太太特意包了小食盒,让人给他带着。 “那个书生,怎么样了?还活着吗?”陆二爷边走边问,这几天总是不消停,已经乱了好几次了。 “还吊着一口气,撑*不过今晚了。”副官拿着食盒,一路小跑。 “走,再套套话。” 两个人进了大狱,径直走到书生那间。 “怎么,五百块大洋舒服吗?”陆银山冷笑,他命人把五百个大洋坠在这人脖子上,沉重的圈子扣在脖子上,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的。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他抬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皮,可怜巴巴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这几天,真的太痛苦了,说是扒层皮都是照顾他。辣椒*水,老虎*凳…… “还要我招什么,我都招,都招……” “除了这几个小兵,还有谁!”陆银山的耐心都要被磨进了,他颇为恼火的踢了一脚一边的石桌。 “没谁了啊……”书生努力的睁眼睛,茫然的说。 他似乎又想了想,突然想起个名字。 “李伯清,我听他们提过这个名字……”书生说话都有点漏风,他门牙掉了,实在是兜不住。 李伯清!!!又是他!陆银山脑瓜子都嗡的一下。 “他们都说什么了!”一旁副官听了,也心头一震,这个姓李的,哪哪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们,他们说,要搞死李伯清。” “说他不能留,对,还有那个死了的明田……”书生有点语无伦次,他紧张的回想了一下,才又磕磕巴巴的说道。 “那个明田,本来也要说成是李伯清的人的。” “但是他被打死了,才没有机会把帽子扣在李伯清脑袋上。” 陆银山沉默了。 搞死李伯清……这家伙得罪了什么人?真,呵,除了他陆老二,想杀这位的,不在少数嘛。 漆黑的铁门,幽森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人声熙攘。 付春深已经能活动了,他正拿着小勺子喝着粥,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呢。 袁庭尴尬的在走廊来回晃,他刚才一个大舌头,全吐露出去了,什么陆二爷临走前亲了一下深哥的脑门啊,什么付环双和陆二爷在走廊吵架啊。 他来得晚,最后那几句却听见了,一一的都转述给了付春深。 听他说完,付春深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付环双拿了衣服过来,她刚要进屋,就被袁庭拦住了。 “环双,那个……”他支支吾吾的,把人拦在门外。 “干啥,快说。”付环双扒拉开他,要往里进。 “深哥刚才问我,我就说了。”他怕小丫头动手,躲的远远的。 “啥?我哥问你啥了?”付环双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大傻子,不会都说了吧…… “就陆二爷啊,我没憋住……” “你!”付环双登时上了头,她狠狠的剜了一眼袁庭,悄声的开了门,进了屋子。 “哥,我带了衣服,一会儿你换上哈。” 站在一边,小心的看着她哥哥。袁庭这个大嘴巴。 他哥肯定生气了。 “环双,你能接受吗,我,和陆二爷……”付春深喝完了粥,很淡,没什么滋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哥,那啥,我有点不中。”付环双脸腾的红了,她直言直语,也没遮拦。 …… 门外的袁庭下巴差点掉了,这丫头,是钢筋吗,怎么直成这个样子。 “好。”付春深看着妹妹,并没有意外。 “哥,他是个男的,而且,风流名声谁不知道啊,他,他怎么可能……”付环双低声叨咕。 怎么可能真心…… 付春深有点惨淡的点了点头,他放下勺子,静静地看着窗外。 等付环双出来,袁庭把小丫头拉过去。 “哎,妹子,你咋那么说?” “懂个屁哦你。”付环双甩开他。她虽然不认识字,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却都拿捏的清。 与其比起性别,她更在乎的是他哥的幸福。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哥也为她吃了不少的苦。她不想把她哥托付给一个风流鬼。 他大哥,和陆银山,根本就是不可能。 再说,要打仗了,那位要是死了呢? 要是在别的地方爱上别的娘们呢? “可你这么说,深哥……”袁庭头大。 小丫头一甩头发,没理他,往前走了。她刚接了个活,有一家房顶漏了,补一个能给十文呢。 入了夜,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付春深躺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外面。今天是腊八,妹妹还给他带了糖,夹在衣服里。 这个小丫头。他刚剥了糖皮子,把糖含进嘴里。 门,咔哒一声,响了。 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来人走到床边,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桌子上。 一身的烟味儿。他似乎猜出来是谁了。 陆银山。 付春深动了一下,他往里缩了缩,手勾着床单,紧紧的扯在手里。 屋里暗暗的,看不清东西,只有走廊的灯光透进来,朦朦胧胧的。 他来的晚,已经快后半夜了。早晨老太太带的腊八粥他没舍得喝就给付春深带过来了,还温着。 陆二爷弯下腰,指头贴着付春深的脸蛋,亲了一口。 付春深闭着眼睛,没动。 陆银山侧着压过来,他的呢子大衣上,都是烟味儿,厚厚的,扎进付春深的鼻腔。 “春深……”陆银山勾着他的嘴巴,抿了一口,他尝了点甜味。 “我,过了年关就走了。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见面。我……”他自言自语,却说不下去了。 陆银山低笑一声,自嘲的叹了口气。他这是说给谁听呢。 真几把傻*逼。 “再见。” 没有真正的相逢,真正的相逢,都为离别做准备。 自南边官道上,冲上来一辆车,开车的像个疯子似的,蓬头垢面,穿着破了洞的烂西装,不知是打哪里抢的。他后面载着一个,横躺着,袖管空空的,眉间深深的一道长疤,从左到右,割了个齐整。 “你快点开!”官道颠簸,车子都要飞起来了,后面的那个还催前面的。 “我(特)么都要飞起来了!别逼(逼)!”前面那个抹了把脸上的土,脚下狠命的踩了脚油门。 第38章 夜奔 卢凉随李伯清一路奔袭,左边袖管空荡荡的,已经没了。 连卢凉自己都没想到,他能活着。 那是一场必败的战争,缺人,缺粮,缺武器。打到最后,他们已经没有人了。一个和他亲近的小孩儿趁着他昏迷,跟他换了衣服,冲了上去。 卢凉再醒过来时,是在一片草窠子里,他被甩在乱石滩里,逃过了一劫。 胳膊火辣辣的疼,他缓缓的抬手,左边的膀子整个炸掉了,卢凉挣扎着爬起来,他的一双腿,肿的老高,黑紫的皮肤顺着破烂的裤子透出来,血迹已经干涸了,沾着布面,只动一动,都粘连的疼。 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死人摞叠着,腐烂着,皮肉化了,眼珠子顺着眼眶滚下来,被路过的灰耗子争抢着吃掉,有年轻的,还保持着半趴卧的姿势,手指蜷缩着,抠着被战火肆虐的土地。焦黑的面目,再辨认不出谁是谁。 江南的风,醉死人的舒爽,却难吹动卢凉的心。他麻木的坐起来,血水浸透了衣服,混着泥沙,陷进皮肉里。 一场又一场的仗,卢凉都打累了。 他见过死人,甚至比这更惨烈。 陆银山不是无缘无故的,才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卢凉跟着他,手上不见得血腥少。 他二十多岁,却有半条命,是搭在让人心惊的炮火里的。 卢凉就干干的坐在没了水的河滩旁,眼神迷茫的看着天。星子闪烁起来,一轮弯月,照亮的,是别人家的灯火。 半夜里,有耗子,野狗,围着尸体,大快朵颐,他们撕咬着,吱吱的叫着,卢凉裹了件衣服,有老鼠钻进尸体里,咬着腐肉跑出来,拖出长长的血痕。 长长的,蜿蜒而下,顺着泛着白光的鹅卵石,直到了下面的洞口。 卢凉看着,他心头一动,抓起一大把石子,顺着洞口打了过去。 一阵骚动。 “滚特么蛋!”卢凉骂着,空旷的河滩,回荡着他的怒吼。 用仅剩的一只手搓了搓脸,心,空旷起来。 那片血迹,长长蜿蜒,很像当年的巷子。 他大哥,自那以后,再没能站起来。卢凉很多年不再想起那段岁月了,那是他心底的伤疤,但凡裂开,都是血糊糊的,却在这样一个夜晚,被重新拾起。 他每次去病房,陆金山都宽慰的笑着,摸着他的脑袋说:别怕,阿凉。我没事儿。 他那时候天真,心里只单纯的想着,虽然大哥腿残了,但是他可以陪大哥一辈子。 可哪里有那么简单啊。 他有时勾着陆金山的手,紧紧的握着,在夕阳洒满的病房里,吻去大爷睡梦中的泪水。 只是渐渐的,大爷开始抗拒卢凉的触碰。他偏头躲开他的亲吻,打开他握着他的手,最后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卢凉记不得陆金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排斥他了,知道自己再不能站起来?还是后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了禁?或者,他湿哒哒的淌着鼻血,脸色苍白的喘着气,而卢凉正拿着春景糕,小心翼翼的进屋?亦或是,他昏迷到不知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 都不重要了。 他一点点的抽空热情,把他疼爱的卢凉抛弃了。 卢凉很多次,被陆金山拿东西砸到。他眼神冰冷的看着他被砸破的额头,如同陌生人一样。 “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为什么他还不走……”这些,都是陆金山驱赶他的语句。 大爷红着眼睛,一句句的骂着他,恶毒的,绝望的。 一下下刮着卢凉的心,让他不堪重负。 低低的叹了口气,想从口袋摸一颗烟,只可惜,满口袋都是土,兜底都是漏的。 卢凉抓了一旁的枯草,撅了几根,狠狠的咬折了根茎。 那时他年纪小,根本受不了大起大落的感情,只当陆金山真的厌倦他,一气之下,就跟着陆银山,从了军。 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啊……他们就这样,在彼此的心结里迷了路,最后走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夜里冷,卢凉系紧了扣子。有个东西从他衣服兜划出去,不过太轻了,很快就被风吹走了,卢凉并没有看见。 是他们每个人都有的绝笔书。 风吹开一角。 “至母亲,我已辞世,再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 长长的一段,洋洋洒洒的思念之情。 是那个冲上去的孩子的。 卢凉侧坐着,踢了踢眼前的石子,他用脚尖踏着青石,扯开裹在腿上的破裤子,撕成条子,扎在胳膊上。 已经有些发炎的伤口,针扎似的疼,卢凉紧紧的咬着嘴唇,疼的脸都白了,手下却一点儿劲儿都没松,直到伤口再没了知觉,才放开手。 就这样,挨到了天明。 他找不到部队,也联系不上人,在官道上整整走了三天。世道太乱,没人帮他,人们看他那个样子,都当他是乞丐,卢凉只能半夜偷偷的捡点烂菜叶子,或者在路边摘点野果子吃。 直到有一天,李伯清开着他的破车一路杀过来。 他开的飞快,官道上尘土飞扬的。 尽管如此,李伯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卢凉。 他跟在后面使劲按喇叭,卢凉那时正发着高烧,他迷迷糊糊的往一边靠,身后李伯清按的更欢了。 就这样,烧的快傻了的卢凉,被李伯清架着,扔进车里。 “阿凉啊,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嘿,你都不知道哥的心情!”神经大条的李伯清笑嘻嘻的扒拉着卢凉的脸。“真特么丑,都破相了。” “……”卢凉没说话,他的头有些晕。眼前发昏。 “诶!别翻白眼儿啊!你翻谁呢你!”李伯清使劲儿推卢凉,把他晃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你可别睡啊!我告诉你,我大老远的跑过来,不是捡尸体来的!”李伯清点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你要是再白楞我,我踏马弄死你!” 卢凉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李伯清。这瘪犊子不知道从哪逃荒过来的,带着一股子风干的骚腥味儿。全身上下只有牙是白的。满身的破布条子混着血,顾上头就顾不着腚的。 “你咋找来的?”卢凉哑着嗓子,费力的问了一句。 “我呀!从陆二阎王手下跑出来的呗。可尿性了!老子就是那大罗神仙,一溜烟儿就能升天呐!”李伯清碎嘴子似的叨逼叨着,听得卢凉心烦。 第39章 思凡 二十八了,陆家虽然张灯结彩的,但是从里到外的透着一股子死气。老太太穿着件干净的青色长褂子,坐在大爷床头,纳着鞋垫,白色的麻布,裹在上面,针脚细密,结实又服帖。 陆银山正在旁边的桌子上,拿着蒜缸子一下一下的攒着。青色的汁水淌出来,顺着光滑的蒜杆子,流进陶罐底下。 老太太拿针刮了刮头发,她有点看不清针,就凑到窗户那细细的穿,缝的仔细,每一针,每一下,都会确认,有没有扯紧。针线盒子摆在桌子上,压着大爷的书。那些他曾读的字句,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去翻动了。 大爷换了新衣,玛瑙红的褂子,万字不到头的金线扎着边。他躺着,也没有表情,没有生气。 阳光洒进来,大片的光影透过窗户,落在他阴恻恻的脸颊上。死皮在脸上张开,青黑色的气息窜在皮肤下,大爷身上的小袄破了,被人脱下来,放在他的床头。 “哎。。。。”老太太静静的叹息,她这几日,总是会想起孩子们小的时候。大爷那时候圆滚滚的,带着帽子,白白的小脸永远那么干净,仰着头,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陆老二脏兮兮的跟在后面,大鼻涕甩的老长,磕磕绊绊的跑着,嘴里唔哩哇啦的喊着,脚下不停,勉强的跟着。 卢凉呢,总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说话,孤零零的。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卢凉那孩子,也没了。就剩一坛骨灰,放在祠堂里。 想来,是给那孩子上一炷香了。 老太太放下针线,轻轻的推门出去了。 陆银山砸的用力,细细的蒜泥粘在杵子上,青白抢了土黄的暗淡。 他大哥,最爱吃饺子的,蒜总是要砸的碎碎的才好。 “哥,你看,今年我打的蒜,细的都要捞不上来了。”他隔着帘子,在小桌上砸着。地上都是紫色白色的蒜皮子。 “你总说我。攒蒜像打仗,蒜缸都要打漏了。”陆银山笑着,自言自语的说。 外面隔着街的孩子放炮仗,炸的震天响,还有孩子们夸张的笑声。 “你小的时候,不也是最愿意放的嘛,总是和卢凉跑出老远,我都跟不上。” 陆银山的手,顿了一下。他拿着杵子在小蒜缸里搅了搅, “卢凉走了,从今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啊。”他知道,大哥听不见,二爷是说给自己听的。 冬日里的风,刮出雪沫,扑在脸上,太阳还是暖融融的,连接着海棠树,光秃秃的树干子带着点摇曳,向阳而生。 陆二爷当当的敲着,站的笔直,直到手里的罐子只能发出黏兮兮的声音,才停了杵子。 床头熏着药,下炉子飘着难闻的苦味。 陆金山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醒了过来,很突然的,仿佛老天赐了一口气。 大爷低低的哼了一声。 陆银山正攒着蒜,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他停了停,才慢慢的转了头。 他大哥,正费力的爬起来,青森森的脸庞,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大哥!”二爷跑过去,轻轻的扶住大爷。 那么轻,甚至都没什么分量。他身上,都是药的苦味和腥臊气,大爷躺的日子久了,这种味道,早就浸入皮肉,再也洗不下去了。 “银山啊,过年了?”大爷嘶哑着喉咙,轻轻的问。他刚才,似乎听见了鞭炮的声音。 “嗯,二十八了。”陆银山强颜欢笑,他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醒过来。 “娘,呢?” “娘啊,包饺子呢。” “卢凉,怎么还不回,来?”大爷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悄声的说道。 陆银山不知该怎么接,他刚要说话,就听大爷又说。 “我,我,打他了,他是不是生气了?” “那个,苏,小姐,我不,喜欢的。” 陆银山明白了,他大哥,这是糊涂了。 他回想了一下,大哥腿刚坏了的时候,确实有个姓苏的姑娘来过他家。 苏小姐,就是几年前商行老板的女儿,特别喜欢大哥。 他记得那个女孩,只不过苏小姐走的那天晚上,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和卢凉打起来了,打的特别凶,他也是第一次见大哥对卢凉发脾气。 大爷强撑着,他转着脑袋,看着墙,眯缝着眼睛。浑浊的眼睛里都是黄黄的粘液,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干枯的胳膊抬着,抓着被子。 “银山,你去,他,找回来,好不好?” “都入秋,了,他别,冻坏了。”大爷说的磕磕绊绊的,他使劲的喘气,才能说这么多话。 “嗯,一会儿我就去叫他。”陆银山不忍,只能点着头应和。 “我去叫娘来,大哥你等我啊。” “嗯。”陆金山靠着床,呆呆的,甚至有点痴傻。 陆银山风一样的跑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就来了,手里的佛珠都没撒手。 “金山,金山,你醒啦!”老太太激动的扑过来一把拉住大爷,声音都是抖的。 “娘。”陆金山颤巍巍的抬手,去拉老太太。只不过他目光放空,已经是全然看不见的。 “傻孩子。”老太太慌乱着,她心头一阵紧缩,陆金山这个时候醒,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孩子,怕是回光返照了。 这是她的心间肉啊。她实在……无法面对。 “娘,我饿了。”大爷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他已经慢慢的清醒了,不似刚才那般糊涂。 “嗯,儿啊,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老太太刷的红了眼眶,轻轻的拍了拍大爷的肩膀。 “饺,子。”陆金山的嗓子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喘一口气就呼噜噜的响,破旧的风箱似的,难听的很。 “嗯,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老太太抹了把眼睛,急匆匆的去了厨房。 陆银山站在大爷床头,心头翻涌。 “银山......我的坠子,坠子呢?”大爷又猛的想起了什么,他说话费劲,喉咙里憋着气,十分吃力。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慌的四下摸索。 陆银山忙找,他记得是放在桌子上的。 “大哥,在这呢。”他把书扔在一边,莹白的坠子露出来。 那是卢凉的,陆银山认识。 轻轻给大爷挂在脖子上,眼睛看着一边的黑色小袄,陆银山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哥和卢凉,难道是…… 温凉的玉,贴在大爷同样冰凉的皮肤上。 陆金山摸着它,嘴角勾起,悄悄的笑了。 他想起来了,卢凉死了,早就没了。 真是不乖啊。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 陆金山觉察到了自己胸口闷的很,他脸色变的难看,手指紧紧的扣住观音坠儿上的暗纹。 一口气,顺着肺管子吞进去,却上不来了。 血,顺着嘴喷出来,大片的血花和着褐色的汁子。 大爷呕了几口,面色冷下去,再没有光彩。他那么平静,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前后也不过一刻钟。 人,便没了。 干枯的手,拽着脖子上的坠子,身子慢慢的歪了下去。嘴角带着一丝释然的笑。 “大哥!”陆银山嘶吼了一声。 门外。老太太端着半生不熟的饺子跑回来,她紧着走,缠了足的小脚蹭着地,手里托着那碗刚出锅的饺子。 白菜肉的,零零的掺了点香油。 冬日里,热热的汤子洒着,几颗饺子浮在上面,脆嫩的葱花小舟似的飘起来。 老太太手烫的通红,站在门外。手里的碗,在听见里面的一声吼叫后,跌了下去。 啪的一下。摔的粉碎。 顺着胳膊淌着饺子汁儿,那些水儿遇到腕子上的银手环,粘连在一起,紧紧的冻上了。 地上的饺子,还热腾腾的,陷在泥土里,粉嫩的肉儿露出来,沾着灰。 人的一辈子,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谁和谁相遇,谁和谁分别。 若不是心里头还有着牵挂,怎么能挺得过这么多的苦,又怎么舍得一声不吭的死去呢。 冬日里的海棠树,披着雪,站在那里。它看着远方,袅袅的炊烟升起,鞭炮崩碎的皮子挂在了枝头,如同祈福的飘带,带着破碎的希望。 夜奔与思凡,放在一起,就是成全,分开,就是命数。 第40章 飞蛾 二十九了。天蒙蒙亮。 李伯清开的飞快,他狠狠的踩着油门,大有神挡杀神的架势。 卢凉坐在旁边,腿肿的老高。他本就受了伤,又一路颠簸,怎么能好。 “你个死小子,早晚要把自己搞死。”李伯清都骂了一路了,三江口的时候,卢凉直接发烧晕了过去,他想让他等一等,先看病。可卢凉说什么也不肯,急眼了就要跑。 李伯清拗不过他,只能妥协。 搞死我乐意。”卢凉怼他,他使劲用仅剩的那只手擦着车窗,窗外,是飞闪而过的田地和树林。 “你特么快点。” “操,卢凉你特么是不是不把我当人,牲口都能累死。” 。。。。。 嘴里叼着一个大馒头,呼哧呼哧的啃,李伯清手里攥着方向盘,一个转弯,甩上了大道。 袅袅炊烟,随着烟囱飘上来,飘过山,飘过河,吹散在远方的风里。 李伯清这人呢,不能说好,坏又没坏在骨子里,他十岁随母亲入李家,遇到小小的卢凉。 那时候,卢凉还姓李,他娘也还在。 时逢三月,刚能脱了棉衣的时候,李伯清穿的时髦,带着小帽,衣着得体的跟在他浓妆艳抹的母亲身后。 他进了院门,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树后悄悄露着眼睛的男孩儿。 卢凉的老爹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迎着这多年前的相好,进了屋,甚至都没顾忌坐在一边穿针纳线的卢凉娘。 李伯清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惯出入风月场所的,卢凉他爹这样的,他见过太多了,那些恩客,都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呢,他确实是和这位有点血缘关系的。 他没和母亲进屋,悄悄的走到树后。 卢凉正低着脑袋,小脚上的鞋子露着窟窿,他踩着树,两只小手抓着树皮,狠巴巴的往下扯。 “啊!”李伯清扮鬼脸吓唬他。 卢凉手里的树皮吓的扔出去,打在了李伯清的脸上,当时就打出了鼻血。 “你咋打我?”李伯清被树皮拍了,两道热流淌下来,他毫不顾忌的抹了抹,就跑过去,拽住卢凉。 “你,你别抓我……”卢凉大眼睛黑亮亮的,像两颗葡萄。 阳春三月,屋里卢凉娘和他爹对峙着,屋外,两个半大孩子彼此望着对方。 李伯清从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个弟弟,走过岁月长长的波澜。 还是早晨,江面结了冰,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底下的冰偶尔炸开,一条条白缝子蜘蛛网似的纵横交错。车子没油了,李伯清找了个地方,偷了别人车里的油。正往自个车里灌呢。 他扔了空桶,搓了搓手,自怀里掏了两个包子,给了卢凉。 酸菜猪肉的,卢凉最爱吃的。 “呐。” 卢凉接了,他咬了几口。 袖口处被李伯清买了消毒水儿清理过了,只不过腿还是肿着的,裤子紧紧的绷着。 李伯清趴在车头,拿袖子擦车窗。上面结了霜,厚厚的一层,天气太冷,只一会儿就看不清了。 “你坠子呢?”他问,脑袋转了转。他见过卢凉的观音坠儿,他娘留给他的,最宝贝了。 有几个人正晃悠在附近,李伯清眯着眼睛看了看,没在意。 “送人了。”卢凉使劲咽下包子。冰凉的,也不知放了多久,里面还夹着冰碴。 “老婆?”李伯清看他。 卢凉没回答。 “陆金山?” 卢凉没否认。 李伯清就乐,说,看来是了。 陆家大爷是个好人,李伯清开了车门,又嘀咕一句,就是那个老二,啧,不是个东西啊。 过了江,咱们就回去啦。” 卢凉攥紧了拳头,嗯。 汽车开进了镇子,热热闹闹的的,各家都贴了喜庆的年画,孩子们在街上跑着,穿着厚厚的棉衣,冻的通红的小脸,笑盈盈的。 李伯清开到陆家东侧巷子就停了,他还没心大到自己送上门去,陆老二这一路上,给他安排了不少“保镖”,要不是他机灵,早就让人绑了。 “你自己回去吧。”李伯清点了颗烟,他刚要回头,车门已经啪的一声,关了。 ……小崽子。 卢凉跑下车,他激动的,往陆家的大门方向冲过去,虽然狼狈,却也欢喜。 他瘸着腿,跑跑停停的,到了日夜思念的地方。 蓦地,他站住了,继而疯了一样冲进去。 高门楼,黑漆漆的大门,却挂了两个白幡灯笼。 白的让人心生恐怖。 灵堂在正厅,大爷安静的躺在棺椁里,还没定棺。几支香烛点起来,照着他惨白的脸。 身子硬了,尸斑长出来,陆金山干枯的指间,握着那个观音坠子。长长的绳子被剪短,垂出来,搭在他的手上。 身死,气消。与尘无缘。 老太太晕了好几遍,全靠陆二爷撑着。他一个**持着。二爷一夜之间,胡子拉碴的,眼窝凹陷,黑眼圈重的吓人。 门,突然被人撞开,是卢凉。 陆银山吃惊的看着他。 “卢凉?!” 下人们都跟见了鬼似的看他,顿时四下一片哗然。 卢凉急切的,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他的腿,肿的老高,全都跌坏了,膝盖裂开大口子,鲜血滴了一路。他的身后,每一步,都是一滩血水,映在冬日的雪上,抢眼的红色。 “大哥……”卢凉眼睛直直的看着棺椁,他不敢置信的走过去。 明明,他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他还缠着他,说等自己回来。 他还吻了他。 怎么可能呢。 卢凉走过去,他呆愣了一会儿,只看着大爷。 瘦了,黑了,死气浸在眉眼里,再不是当初的模样。颧骨高高的,两颊塌陷,黑黄的皮肤衬着几片苍白,恐怖又瘆人。 卢凉伸手,轻轻碰了下大爷的脸颊。冰凉的。 “呵呵,哈哈……”他趴在棺材上,乐了。笑着笑着,豆大的泪水顺着眼睛淌下来,落在大爷的衣襟上。 是他生前最爱的衫子,里面衬了小袄。 黑色的。 “卢凉……”陆银山刚要走过去,卢凉突然转回身,他从腰间抽出枪,恶狠狠的顶着他。 “别过来!”卢凉像只受伤的豹子,他怒吼着,颤抖着,不让二爷靠近。 “你特么……”陆银山让他拿枪顶着脑袋,脸色十分难看。 “出去!还有你们!出去!”卢凉指着陆银山,空荡荡的袖管狠狠的甩着,他逼迫灵堂里的人,都出去。 陆二爷看着近乎疯癫的卢凉,眼神闪了闪,命众人跟他退了出去。 卢凉反手关了门,上了锁。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缓步走向大爷。 腿上的血水淅沥沥的往下淌,浸透了裤管。 “大哥……你怎么能,怎么能骗我呢?”卢凉喃喃道,他委屈的走到棺椁旁,手足无措的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我走了好远,才回家,你怎么能不看我一眼。” “我又不要我啦。” “陆金山……”他倔强的,抹了把脸。他干干的叫着大爷的名字,像是小孩子迷了路,回不了家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卢凉伸手,费力的把大爷抱出来,他就剩下一条胳膊,勉勉强强的才算拉住他。 大爷的尸体,被卢凉拉了出来。他把他搂在怀里。 冰凉的,再也无法温暖起来。 “大哥,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卢凉窝在他脖子里,哀哀的恳求,一如小时候。 没人回应他。陆金山只闭着眼睛,僵硬着。 卢凉攥着他的手,环着人。连同那个观音坠子一起,握在胸口。 他略带嫌弃的撇了撇嘴角,苦笑着,眼泪滑下来,顿时染起轩然大波。 “只知道推开我……” “大哥不是最喜欢我的吗,不是最舍不得我吗。”卢凉絮絮叨叨的,哭着。哭的喘不上气,只能****的,委屈的,恨恨的,藏满了不舍与心酸。 “我都回家了,大哥,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朦胧着双眼,卢凉的泪水滴在大爷脸上,滑过他的下巴,流进衣领。 “求求你,看看我。”他张着嘴,想嘶吼,想叫喊,却通通被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屋子回荡着,那些情话,却再没人听见,没人回应。 “大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别怪我了好不好。”卢凉抚摸过他的脸,他的思念,如毒蛇侵蚀了心脉,无力回天。 “陆金山,你…你真走啦” 就这样呆坐了半晌,他的手突然摸到了大爷怀里,静静的解开大爷的衣服把那件黑色的小袄打开,那里,是一封绝笔书。 露着一角。 边缘卷着,是被人拿着,摸了无数遍的。 他看着那些,字,一字一句,读出来。 吾愿君安康,一世之命来生偿 卢凉绝笔。 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大哥,为什么不等等我,大哥……”卢凉再也止不住,他恸哭起来。 大哥……等等我啊。 大哥,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每一天,我每一天,都没忘过你。你怎么那么狠心,狠心丢下我。”卢凉的脑袋顶着陆金山的额头。满脸泪痕,蹭在大爷的脸颊上。 那么狠心,丢下我。 一次又一次的。 海棠树的枝干毫无预兆的,随着风,跌落了一块,摔在地上,砸裂了地上的雪,重重的,激起一片雪粉。 一声枪响。 第41章 终章 陆家大爷的丧事办的体面,长长的送灵队伍浩浩荡荡,哀乐响彻了整个福寿镇。 不过下棺的人可累坏了,这一口棺椁,竟然比别的普通的要沉好多,陆家果然是家大业大,陪葬的东西肯定也少不了。 那日在陆家的人,只有少数的,看见了屋子里的样子。 二爷踹开门,满室的血腥。 卢凉趴在地上,已经看不出面目。他手里拿着枪,太阳穴开了花,脑浆子都打碎了,红红白白的,簇拥着大爷。 空落落的袖管,满是血浆的双腿,一身的风尘。 这个从远方奔回来的人,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陆银山狠狠的抽了几口烟,他看着卢凉再辨不出样貌的脸,叹息了一声。 原来,痴情,是这个样子。 他早就该猜出来的,卢凉对大哥的心思。他去逛窑子,卢凉跟着去,却从没染指过一个姑娘,凉凉的夜风里,歌舞升平,他总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着远方,默默的沉思。 或许,这个心思老成的年轻人,在那个时候,只会思念一个人吧。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最不舍得的,陆金山。 长长的白幡,随着风,上了山,在树林的掩映间,若隐若现。 二爷站在坟前,看着墓碑。 只有大爷一个人的名字。 却葬着两个人。 初三,他就要走了。天还黑着,飘着雪,银白的,绸子似的落下来。车在外面候着,打着火,突突的发动着。 老太太早早的就起来了,她撑着灶台,做着陆银山最爱吃的菜。 麻婆豆腐,炒猪心,掺了卤子的面条放在海碗里,打了两个鸡蛋..... “银山,快,趁热吃。”老太太端着菜进来,脸上还带着笑,只不过,憔悴的神色就算再修饰,也还是遮不住的。 “娘,别忙话了,我一会就走。”陆二爷看着老太太。 不知不觉的,老太太已经是花白了头发,有些佝偻的腰弯着,一双曾经细腻白皙的双手也已经被岁月浸泡的满是粗糙的干涩和枯黄。 “多吃点,那边不比这边,你吃不惯的。”老太太拿着筷子,紧着挑好吃的往陆银山碗里放。 看着儿子吃的香,她才淡淡的笑了。 “哦,对了。”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里间儿,拿了个小包袱出来。 一双纳的细密的布鞋,厚厚的。 鞋垫垫在里面,黑与白映衬着。 “你试试。”老太太嘴上说着,手已经下去了,她扒了二爷的鞋,托着他的脚,蹬进去。 “娘,我自己.....”陆银山嘴里的面条都没咽下去,他慌张的弯下腰,却愣住了。 老太太哭了,抹着眼睛,一声不响的。 “娘,别哭啊,怎么哭了呢。”他扶着老太太,轻声安慰。 “去了那边,一定要小心哦,娘真的,真的……。”老太太揪着他的衣服,啜泣着。 门外,亲兵敲了敲门。 “二爷,要出发了。” 寂静的雪,飘飘洒洒的,落满了台阶。 车子启动了,慢慢的开走了。 老太太站在门口,雪落满了头,都没回去,她一直看着,直到一切都重回平静,再没了声音。 付春深站在镇子口,他知道,今儿二爷要走。 在家里辗转反侧了一夜的人,终究还是敌不过心头的念想,匆匆的穿了衣服,顶着风雪,站在了那里。 陆银山透过窗子,看见了冻的脸色通红的付春深。 车子停了,他走下来。 站在昔日的小嫂子面前。 “怎么来了。”陆二爷稳稳的看着他。 付春深也看着他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陆二爷目光沉沉的看着付春深。眼睛里带着晨色的微光。 “陆银山。” 付春深闭了闭眼,抓着二爷的脖领子慢慢的凑了过去。他看着陆银山滚动的喉结,略带诧异的眼睛,以及逐渐沉下去的目光。 二爷有些紧张,看着面前人,献祭般的仰着脸,颤抖的睫毛,近在咫尺的唇。他有了吻上去的冲动,却在低头的刹那,停住了。 他……给不了付春深未来。 陆银山抬起手,隔开了春深的吻。 宽厚的掌心,贴着温热的唇。 付春深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风雪的男人。 两个人,在漫天席地的白色里,不知是谁先伸的手,轻轻的拥抱了对方。 二爷坚实的臂膀,勒着付春深,他收紧了胳膊,嗅着他发间的清香。 “等我。” “嗯。” 被陆银山圈着,付春深仰了仰头,他睁着眼睛,眸子里,星光闪烁。 等我。 我等你。 一路风雪,一路车辙,远远的,奔着烽火而去。 第42章 番外 九月份的天气,还算热,街上熙熙攘攘的,夜晚有些凉,路边的树亮起了灯光,一束束的,雾凇的样子。 游园门前,大妈们歇息了,路灯静静的亮着,给夜晚归家的人一点安慰。 陆雁鸣开着车,神色凝重的走过这段路,这几天他做项目累的很,传说中要五彩斑斓黑的金主不仅难为他,还有要泡他的意思。早晨不仅喝了他的咖啡,还拽开了他的领带,亵弄般的勾着亲了一下。想想那只手在衣服上上留下的痕迹,陆雁鸣心头一阵干呕,他皱着眉头,拽掉了领带。 路灯刺眼睛,开车的人低咒了一声,打了方向盘停在路边。他从袋里抽出一颗烟,叼在嘴里夜风凉凉的从车窗吹进来,男人的脸,在烟雾中格外迷幻。 一阵清脆的吉他声,在耳边响起,他吸了一口烟,下意识的透过车窗看出去。 是个年轻的男孩,整齐的短发,细碎的在耳边散落,穿着干净的衬衫,休闲运动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刷的发白的球鞋。 他站在夜色里,靠着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弦,悦耳的声音流泻而下,轻轻的,和着夜风的旋律。 并不是很熟练,开头还可以,后面却是磕磕绊绊的,不成调子。 陆雁鸣隔着车窗,打量着男孩儿。他并不能看清什么,那人在树的阴影里,只露着轮廓鲜明的下巴。 他听他轻轻的哼,不成行,断断续续,生涩的练习。 只是一首很平常的音乐,没有词。 男孩最后扔了吉他,站在树下,折折了树枝,他蹲下,轻轻的抽打着地面。 陆雁鸣抽完了烟,他关上窗,启动了车子。 轰鸣声惊了男孩,他抬头,与转弯的陆雁鸣对视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澄澈而悲伤,明快又多情。 车子远去了,卢凉站起来,他背上吉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远处。 灯火通明。 该来的,终究会相逢。 第43章 番外 很多年过去了,生活慢慢平静下来。没了战事,福寿镇也开始热闹起来,人们把战争的伤疤遮住,打着精神继续平凡的日子。 只有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还喋喋不休的坐在自家门口,几个人偶尔回忆一下炮火来临时的残酷。 梧桐叶子抽岀来,嫩绿色,在街道两旁静静的垂着。 女人扶着肚子,慢慢的挪着步子。她怀了身孕,走起路来十分费劲。 旁边的年轻男人扶着她,手中拿着一个袋子,装着刚从集市买回来的梨。很甜,青绿色的皮,汁水足,咬起来十分有滋味。 女人像个孩子似的,咬着梨,几下就嚼的碎,吞进肚子里。 付春深宠溺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慢点。吃那么快干什么。” “知道啦。”女人哼了一声,依旧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梨。 他们走在树荫里,身边的巷子里急匆匆的走出来一个人,他低着头,两个人撞了一下肩头。 “对不起。”付春深嘴上道着歉,眼睛紧张的看着身边的人。 女人咬着梨,咔嚓咔嚓的响,她含糊的说着:“没事,没事,走吧。” 刚才撞他的人,听着付春深的声音,愣住了。 两个人渐渐的远去,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深邃。 那女人,已经显怀了。怕再过几个月,就生了。 晚上,付春深和袁庭喝了酒才回家。 如今妹妹嫁了人,有了孩子,他这个当大哥的,总是担心,时不时的要过来看看妹妹。 袁庭下厨,做了饭,付环双大咧咧的也要来一口,让两个人同时制止了。 “不行!”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你个当娘的,怎么这么不省心。”付春深皱着眉,把酒拿走了。 “对孩子不好,你忍忍哈。”袁庭大手揉了揉媳妇的肚子,讨好的说道。 然后两个男人喝了起来。 付环双气的差点跳起来,但是任她如何哀求,她大哥那是铁了心的不肯给。 天黑了,付春深才从妹妹家岀来,他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 陆家的院子早早的就荒废了。老太太第二年就没了,没等陆银山回来。 镇上给办了丧事,让老太太走的体面。 一晃,也有年头了。 付春深站在陆家院门口。 透过门,有微弱的光亮打出来。 他愣了一下,抬脚进去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付春深奔着亮光的地方跑过去。 他看见了一个人影。 是前厅的花藤那里。 夜色里,花藤掩映间,站着一个人。 待他跑过去,人却没了。只留着一地的烟头儿,明灭的星火闪烁,渐渐熄掉。 人呢? 他四下里看着,心头疑惑渐起,也有一种不安的躁动在心头。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在付春深没反应过来之前,紧紧的锢住他。 “来这里干什么。” 下巴垫在肩头,陆银山脸埋进他的衣领里,手伸进衣服里,鼻子蹭着他,急切又强势的。 “二爷!二爷……”付春深被他捏的往后拱了一下腰。他喃喃的,侧着头看过去。 是陆银山。 还是那时候的样子,又不像了。 入眼的,是经历过战火的沧桑和满身戾气。 陆二爷并没有再见的喜悦,他十分急躁的圈住付春深,大手的关节摩擦着胸前的皮肉,几下就扯开了怀中人的前襟。 “付先生,怕不是早就忘了我,嗯?”他一口咬住付春深的耳朵,舌尖顶着耳廓,清浅的试探。 “我没有……”付春深被他推着,半趴在花厅的小架上。他解释着,胡乱的去抓那双手,有点无措,有点执着的。 他怕陆二爷误会的,他那么真心的等他的…… 陆银山看他抗拒,心头更是泛了醋意,他搂住他,手指顺着裤子伸进去,扒了先生的藏青色的底衫。大手攥着那抹浑圆,打了一下。 他分明就看见了,那女人挺着大肚子,和他走在一块的。 “骗人。” “我……呃”付春深哪里知道二爷的心思,他轻轻的喘,受不得的扭着腰。 夜风吹的舒爽,被压在身下的人,却是熟透的虾子一样,难堪的躲闪,他通红着脸,伸着手去遮羞。 陆银山握住付春深的一只手,磨合着骨节,贴着指缝,揉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他攥的用力,手上的青筋都爆岀来了。 “没有的,我,我一直等……”付春深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他没碰过别人,身子依旧生涩,二爷也看出来了,他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耳朵靠在心口的位置,听他断断续续的解释。 “等什么?”陆二爷嘴上问着,手却不老实,他抓住他的脆弱,隔着裤子,能见上下的动作。 “等你……嗯。”付春深磕磕巴巴的说,他扭着腰,想转过去,就算花厅没人,就算已经黑了天,他还是羞臊的。 陆银山亲了他的脸颊一口,把人抱起来,面对面的搂在怀里。 “想我吗。” “……”春深没吱声,二爷就凶狠的顶了他一下 “…想…想的”付春深受不住,才难为情的说道,他攀着二爷的肩膀,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那个女人,是谁?嗯?”陆银山的手,不老实的撩开衣襟。 “下午吃梨的那个!” “是环双,她怀孕……晤。” 没等他说完,已经被一把按在花藤的柱子上。 暮野四合,草丛里蟋蟀吹着它不怎么好听的曲调。花藤上盛开的小花朵受不住底下旖旎的春光,纷纷闭了眼睛。 盛日寻芳,没有风雪,也没有离别。 第44章 番外 夜晚静悄悄的,不大的屋子,房门紧闭。 满屋子睡着七八个人,大通铺的躺着,你挨着我,我挤着你。灯熄了,温灯躺在被窝里,夜风热,他敞着怀儿,半长的头发搭在脖子上, 睡着了,他还勾着瘸子的指头,藏在被子里,瘸子脸上的脸上的疤痕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他半睁了一下眼睛,瞧着温灯。 满屋子的呼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