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一点也不可爱》作者:是八宝呀 文案: 我的哥哥一开始是我男朋友后来变成了我老公 不撒娇耍流氓不是好弟控的哥哥攻x怼人贼狠撒娇贼橫从出生就特别讨厌哥哥的弟弟受 - 杨月从很小开始就最讨厌自己的哥哥 因为母亲被骗,插足了别人的家庭,他儿时就被哥哥们视为仇敌 六岁的时候被大哥掐到昏厥,九岁的时候被二哥推下山崖 鬼门关前走一遭,幸好有个陌生小孩搭救,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母亲离婚又再婚,新家庭里又来了个哥哥,但没料这一次遇见的这个哥哥,却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 杨月:因为他话多嘴欠还傻b 侯择七:我弟弟就是嘴上又凶又橫不饶人,其实心里爱我爱的很深沉 杨月:闭嘴!再骚揍你 侯择七:…… - 话多嘴欠混血男神x暴力甜心舞蹈演员 重组家庭;伪兄弟年上;身高差;体型差 侯择七x杨月 - 因为兄弟的名字全部都有来历,所以小灰字还可以是:我的名字是套娃来的,你的名字是抓阄来的 *逻辑下线,狗血味十足 *攻受身高差、体型差巨大 甜宠 双向暗恋 HE 强强 伪兄弟 第1章 不要哥哥 “杨月,球滚到你那边了,还不快去捡一下。” 北方的严冬迎来了第一场雪,四处都盖着一层灰薄的白,三色花纹的皮球沾染了泥泞的雪花,落在他脚边弹跳两下,骨碌碌的朝着假山的边缘义无反顾的滚过去。 即将落下山崖的那一刻,他追过去伸手去抓,鬼魅似的人影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的闪至他身后,接着,耳畔响起了恶魔般的低语—— “捡不到球,那你就去死吧。” 下一秒,萧瑟的寒风呼啸着向远方略去,如锋利的巨刃瞬间将眼前的景象切割成无数零碎的残片,尖利的石块、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尖削刺向苍穹的秃树枝,全部在天旋地转的一瞬间狰狞着远去…… “咚”的一声水花飞溅! 他沉溺进了一片刺骨的黑暗中,池底的水草顷刻间如无数鬼手一般疯狂的拉扯着他,拖着沉重的身躯不断的下坠,下坠…… 混沌的水声敲击着耳膜,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失去意识之前,他在黑暗中见到一道朦胧的身影张开双臂向他扑来。 “别怕,没事了。” 窒息感脱离喉腔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银铃声从天边远远的传来—— 叮铃…… 杨月猝然睁开双目,挣扎着起身! 刺耳的蝉鸣声钻进耳膜,眼前是阔大而明亮的练功房,午后明媚的阳光从高高的玻璃窗上照射进来,混着树影在老旧的地胶上晃出一片斑驳,吱呀呀的风扇声将思绪猛然拖拽回现实。 ……是梦。 杨月颓然松下一口气,五指插进半长的头发里,心烦意乱的把乌黑油亮的发丝抓得凌乱,露出白玉般莹白饱满的额头。 他最近压力太大了,居然就这么在练功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昏睡的功夫,都要被噩梦缠身惹得心头一阵烦躁。 楼道里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他闻声抬头,门口的男生打着哈欠走进来,见到他的一瞬间,张大的嘴戛然凝固在空气里。 “学长,你来这么早啊?” 杨月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声音像二月的坚冰,带着刺骨的冷:“定的一点钟排练,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们人呢?” 男生看了看一点过五分的挂钟,有些尴尬的笑了:“我们上午拖堂下课晚了,大家这个时间……可能都睡过头了吧。” 杨月从毯技课专用的软垫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他走过去:“我去洗把脸,五分钟内把人喊齐,不来的人这学期都可以不用上我的课了。” 边说边毫不客气的挤开杵在门口的男生,走向了卫生间,留下男生站在原地呆愣两秒,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在排练群里疯狂的喊人。 强劲的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的喷流出来,杨月胡乱的洗了把脸,沾湿了前额的碎发,他干脆把湿发向后一拢,齿尖娴熟的将勒在手腕上的橡皮筋叼起,把半长的中发拧成半丸子头扎在脑后。 脑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把他的记忆拉回了9岁那年的寒冬,灰暗的天空飘散着细雪,他和从小就欺辱他的两个哥哥在宅院附近的公园里玩球。 那一天二哥待他出奇的好,给他买了孙悟空的面人,还把口袋里的夹心软糖分给他吃,那时他天真的以为隔在他们兄弟之间那堵带有偏见的高墙就要打破了,却没料那颗荔枝味的夹心软糖,竟险些成为他生命里吃到的最后一颗糖。 在医院昏睡的那一周里,他几次三番的在梦中见到了最后一刻那个张开双臂向他飞扑而来的模糊身影,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萦绕在耳边的那句:别怕,没事了。 一周之后他大难不死,终于从高烧不退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却发现手边没有孙悟空的面人,身边也没有将他从死亡边缘救起的那个人,只有他二哥面带着温柔之下暗藏着几分阴狠的笑容,覆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我们家不欢迎外来人,我其实早就想让你去死了。” 一股阴冷的窒息感顺着脚踝迅速攀升至脖颈,杨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那双在舞台下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杏瞳已恢复至了一如既往的镇静。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想了。 他甩甩头,快步回了排练厅。 他利用暑假在全国巡回演出的时间顺道去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采风,在受到灵感启发后编创了一支大型男子群舞,之后在新一届的海棠舞蹈大赛中顺利挺进总决赛,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新修改的节奏、调度、以及动作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尽人意。 再加上最近烦躁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让他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脾气变得更加火爆的不行。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疲惫又困倦,排练的学生们全部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合第三遍音乐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队形失误,终于让杨月憋了满腔的邪火爆发了出来,开启了无情地机关枪扫射模式,凡是失误过的学生无一幸免。 他先是冲上去拎回已经跑出定点的学生:“睁开眼看看舞台线在哪,你跑那么靠前是想比赛的时候冲到评委席去拜年么?” 转身又毫不留情地在身后的男生胸口上拍了一下:“节奏贯满了吗你就跑调度?冲那么快是想拿你的胸肌去战场堵抢眼吗?” 接着队伍末尾的男生眉心前绽开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如晴天一声闷雷将他瞬间惊醒。 “醒醒,跳了半个多月的动作你都能忘?你脑子昨天晚上拿去涮火锅了?” 说完杨月又顺手点了点旁边人的胳膊:“谁让你比划动作的?你这手是超市开业摆在门口迎宾的气球人吗?” “……” 被训的男生们一个个垂着头,丧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大气儿都不敢乱喘一口,切身体会到了舞蹈学院流传已久的传闻—— 小杨老师怼人,字字要命,句句诛心。 扇吱呀呀的在吊顶上转着,杨月展现了与流言如出一辙的技能之后,压抑着满腔怒火,对着整个排练厅的男生做出了精准的总结。 “我让你们大舞段都跳出来,你们就把双飞燕给我跳成这样?当初怎么考进来的?我往风扇上挂排肉,狗都比你们跳得高。” 全体男生:“……” 就在杨月生动形象的演绎着我的怒火你们承受不住的片段的时候,镜子前的矮柜上突然响起了救命般的嗡鸣。 杨月顺着震动声扫了眼手机屏幕,烦躁的抓起手机吩咐所有人:“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把不会的地方练会,半小时后我回来检查,谁再错,就留在这给我跳一晚上。” 话落他留下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走出教室,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哀嚎。 走到楼道的角落,杨月才在电话即将挂断之前接通了电话。季婉瑜温婉的声线随即从那头传来。 “小月啊,我之前想让你在我婚礼上跳一段水袖舞蹈撑撑场,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月这才想起来他离婚许久的妈妈即将二婚了,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婚礼,并且半个月前就想让他在婚礼上表演一段舞蹈,当时沉迷古装剧的她软磨硬泡了许久,才磨得他松了口,但这事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现在算算时间,竟已差不多了。 “我还没准备,”杨月如实回答,又问了一句:“你哪天结婚来着?” “就是明天啊,”季婉瑜那头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怎么连日子都没记住?妈妈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半个月前应下来的时候没觉得日子过得有多快,现在想想,杨月不禁一阵头疼。 “妈,我能不跳么?不是说好婚礼当天有媒体直播,会请很多舞团乐队过去表演么?也不差我一个吧,”杨月啃着拇指上的指甲,试图说服那边。 季婉瑜却有些失落的撒娇:“可你不是早就答应妈妈了么?” “行吧,那我一会儿准备一下吧,”杨月不想扫她的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的问:“你最近很忙吗?不然今晚来家里住吧,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你侯叔叔想让你今晚见见他的儿子。” 季婉瑜的二婚对象是海恒珠宝的总裁,杨月早就听她提起过这家有一个年长他几岁的少爷,只不过先前两人一直在各忙各的,所以至今都未见过面。 如果成为一家人,怕是又要多一个哥哥了…… ——我们家不欢迎外来人,其实我早就想让你去死了。 又来了,那个梦魇般不断缠绕自己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杨月定了定神,停下吃手的动作,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算了吧,我今天要排练到很晚,那边太远了,我过去挺不方便的。” 季婉瑜还想再挣扎一下:“我可以让司机过去接你!” “小月,你就要多一个哥哥了,今晚就回来见他一面吧,你们提前联络下感情,以后好有个照应。” 杨月无奈的笑了:“妈,是你跟侯叔叔过日子,又不是我跟他过日子,早见晚见不都一样么?还是等明天婚礼结束了我再跟你一起回去吧。” 他说完,在季婉瑜反驳之前,又说:“我该排练了,舞蹈的事儿我会记着的,你赶紧去忙你的吧,我挂了。” 他不等那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对着屏幕出神片刻,那阵汹涌的烦躁感再一次从胸腔翻滚上来。 “烦死了,我才不想多一个哥哥。” 嘴里嘟嘟囔囔的,杨月带着满腔火气折回了排练厅。 - 品相上乘的黑夜守宫在一只洁白娇嫩的手上停下缓慢爬行的步伐,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舌尖一卷勾走了镊子上钳着的一只面包虫。 “哎呀,吃了,小可爱真棒!”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它黑漆漆的小脑袋,发出了由衷的赞赏。 “你能不能别随便给我的宠物瞎起名字,我现在喊它黑大壮,它都不理我了,”侯择七理好西装的领口,从客厅的穿衣镜前转过身来,见沙发上的女人又小心翼翼的摄起了一条面包虫,立马不乐意了:“哎你别喂了,再喂撑死了。” 被制止的女人闷闷不悦的把面包虫放下,抬头向穿衣镜前的人望过去。 午后的阳光从轻薄的纱帘外漏进来,五官经过中西方碰撞出来的混血男人就站在那抹柔光里,星目剑眉、品貌非凡,一身私人订制的酒红色西装被他宽肩窄腰撑得笔挺服帖,要不是肆意敞开的衬衫领口显出丝丝玩世不恭的意味来,直接拉他去走T台,定会引得全场轰动。 “衬衣扣上,扎你那条订制的浅香槟色领带,”女人说。 侯择七十分叛逆:“不扎,热。” “酒店又不是没空调,还能热死你不成?明天现场那么多媒体,你最好给我收拾的正经一点!别给我——” 侯择七趁人展开一通说教之前,及时打断她:“你少念叨两句,回头我把黑大壮借你养两天。” “那不扎就不扎,把袖扣戴上,”女人果断变卦,心里咬牙切齿的想这个死小子,真是把老娘的命门捏的死死的。 精致的宝蓝色盒子上印着“海恒珠宝”的瘦金体字迹,打开后黑色的细绒布上摆着两只蜜黄色的猫眼石贝母袖扣,侯择七拿起一颗在阳光下鉴别了一下宝石的折射率,嘴里难得蹦出一句赞赏的话。 “嗯,这次的设计师还不错。” “那是,毕竟是你继母精心设计给你的见面礼,行了,快把衣服换了,今晚回总宅见见她。” 作者有话说: 1.角色无原型,梗都是自己的,如有雷同,纯属心有灵犀 2.七的性格会跟中学时代有一些出入,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没有ooc 3.这篇文会涉及到一些关于现代舞、中国古典舞以及舞蹈编导的知识,有些东西很抽象,所以我会在微博@八宝大总攻 上做一些科普,也很高兴感兴趣的宝贝来了解舞蹈艺术的魅力 4.如果我笔下的角色或剧情触碰到了大家的雷点,那纯粹是我的问题,可以弃文但是不要攻击角色。还是那句话,我儿子们都是我的心头肉,可以不爱,但请不要伤害 老规矩,祝看文的宝贝们新年暴富,颜值飙升~ 第2章 他太凶了 季婉瑜是全国连锁的海恒珠宝新签下的珠宝设计师,在总公司签约的那一天,海恒集团的创办人兼CEO侯承海对她一见钟情,两人相恋五个月后,侯承海在今年6月的婚庆博览会上为她花天价拍下了知名设计师团队纯手工打造的一件婚纱求婚。 这件婚纱据说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上面镶嵌了999颗珍珠和一颗极为名贵的钻石,意为真爱永恒,裙摆长2.4米,上面有精美的凤纹刺绣和白色孔雀翎,整套礼服极为华美。 当时消息一放出,立刻轰动了全网及各大媒体,当天就登上了热搜前三。 所以今天婚宴还没开始,海恒集团名下的米亚兰酒店附近的主干道就已经戒严,特邀的娱乐媒体也早早就来到了现场,四处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只有侯择七缩在32楼的豪华套房里,支开了所有的造型师,闲散的靠在沙发上,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搭在眼前的茶几上,正在通着视频电话。 “我说七哥,真不是我不给侯叔叔面子,我现在被公司盯得可紧了,每天都得训练到凌晨,明年二月底还要参加一个选秀节目,时间不等人,我现在上厕所时间长了,都得被人举报划水,我是真心想去婚礼现场,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视频那头的少年清隽帅气,即使愁苦的皱着一张小脸,但颜值扔在人群当中也是相当亮眼,若仔细辨认下五官,就能发现他与当红演员童瑞竟有七分相似。 没错,视频那头的正是深度传媒CEO家的二少爷,也是当红流量演员童瑞的亲弟弟,童桦。 “这就是童家小少爷可怜落魄的躲在厕所给我诉苦的原因么?”侯择七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嗤笑一声,补了更致命的一击:“哎我说你是不是好长时间不洗头了啊,你们训练忙到澡都不让你洗吗?” “我靠!这是汗!是汗!”视频那头的人激动的更正。 “我现在天天训练完就跟水里捞得似的,你也知道我是靠我爸的关系进来的,业务能力一点没有,什么都是从零开始,多少练习生都排在我后面虎视眈眈的,就等着把我挤兑走呢,不然我能天天这么没命似的训练么?” 童桦叹口气,继续说:“一会儿六点半又得上舞蹈课了,你看,我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来跟你通视频,够意思了吧。” 侯择七笑话他:“你那破舞有什么可跳的?又不好看,有这时间你还不如来我们平台做主播呢,正好现在正在起步阶段,也没多少像回事儿的主播。” 童桦这才想起来年初的时候自己亲哥和侯择七合伙创办了一个直播平台,准备两年内上市,现在为了创名声经常会请一些明星朋友在平台上和粉丝互动,退役三年的侯择七为了这事儿还亲自下海干活,重拾自己的电竞老本行在平台直播,要多上心有多上心。 “哥你可别开我玩笑了,你一个人的人气就能顶半边天了,哪还用得着我啊,还是等我出道了,你再出高价请我到你们平台直播吧,”童桦粲然一笑,回归到正事儿上:“一会儿我转给你个红包,你帮侯叔叔包上,今天我就不过去了,等回头你结婚,我给你当伴郎去。” “那也得等婚姻法同意我结婚才行,”侯择七笑笑:“得了,老侯不回收你一个小孩的钱的,你留着多报点儿特长班,万一选秀选不上,还能来我家公司年会上施展一下你的才华。” “你一天不嘴欠就憋得难受是吧?你家产业很快就有别人一半了,你还有心情在这笑话我?有这功夫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家未来的小拖油瓶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吧。” “他是什么货色跟我有什么关系?”侯择七被他逗乐了:“是我爸跟他妈过日子,又不是我跟他过日子。” 童桦:“你这死弟控,万一呢?” “我没那么混蛋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 侯择七话说一半,房门突然“滴”的一声被房卡刷开,身材高挑的女人踩着细的跟锥子一样的高跟鞋气势汹汹的走进来,正是昨天下午去给他送西装的安吉。 安吉英文名叫Angie,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成了他亲生母亲Nana Henderson的生活助理,刚升初二那年nana爆出自己其实一直喜欢的是同性,在与侯承海和平离婚后转头回英国寻求真爱,安吉就留在侯择七身边一直照顾他到了现在。 然而侯择七并不是什么让她省心的人,就这一会儿的时间挂掉了她三个电话不说,还躲在一片与宴会厅隔绝的地方让她楼上楼下一通好找,问过最后帮他整理妆发的造型师,这才冲到楼上把他逮住。 “你个死小子又躲在这跟哪个小嫩模聊骚呢?会议室也不去、老娘的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楼下的媒体都等着采访你呢?” 眼见着安吉穿着深V领的衬衣西装冲过来,侯择七对着屏幕那头说了句“我这有事,回头再找你唠”就挂断了电话,抬头对上她一脸的怒容,笑了。 “A姐,这么喜庆的日子,您能不能别这么暴躁啊?” “你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安吉被他气得不轻,一个白眼险些翻进天灵盖,野蛮的上手扯起他的一只胳膊就往上死命的拽:“昨天给你的采访模板都背了吗?背好了就赶紧给老娘起来!下楼接受采访去!” 侯择七被她用蛮力硬薅起来,不情愿地跟人挪动两步:“为什么非得我去啊?是老头儿结婚,又不是我结婚,我去难不成还能拉动企业GDP吗?” “你哪那么多废话?让你露个脸委屈你了?” “那倒没有多委屈,”侯择七说:“怕我的脸一不小心帅上头条,这样我好不容易低调了三年,不就又白干了么。” 安吉被他叨叨的心烦,把人往门口一推:“你赶紧走!” 侯择七反倒定定的站住脚步,一脸严肃的盯着安吉:“A姐,你牙上沾口红了。” 安吉“嗷”的一嗓子,触电般甩开他,冲到距离门口最近的卫生间里照镜子,侯择七趁着这个空档拉开房门,“嗖”的一下就跑了。 从镜子里看到洁白整齐的牙齿,安吉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脚下生风般的追出门,可楼道里哪里还有侯择七的影子?再拨电话,那边已经关了机,安吉气得骂骂咧咧的挂断了电话。 侯择七顺着电梯下到了8楼宴会厅,躲进了厅南最偏僻的卫生间,对着镜子理了理被扯皱的西装,又解开黑色衬衫上两颗被造型师系到领口的纽扣,露出了半截平直深陷的锁骨和一路蜿蜒至胸肌间沟壑的三角区域,才重新喘过一口新鲜空气来。 “什么破衣服,憋都憋死了。” 他躲在无人来往的角落里,把手洗干净,又十分精细的吹干,放在盥洗台上的檀木香润手霜被他十分嫌弃的挤了一点慢慢揉搓开,磨叽得直到宴会快开始了,他才吹着口哨走出卫生间。 绕过门外那盆茁壮的绿植的一刹那,身着墨色长袖舞服的身影和他肩蹭肩的擦身而过,腰间的银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像是瞬间打开了某种奇妙的开关,猫眼石贝母的袖口与缀着银铃的红流苏死死勾缠在一起! 巨大的拖拽力惹得两人霎时各退一步,被牵扯的顿住步子—— “哎——” “你干嘛?撒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侯择七闻声转头,矮了他将近一头的小孩也恰巧回头,与他目光相撞。 这什么情况?天仙下凡?还是来拍电视剧的? 侯择七迎上对方的视线,发现他带着浅淡的妆,杏眼又圆又亮,眼底覆着的寒霜挡不住隐隐透出来的灵气,透过轻薄的粉脂可以看到皮肤是极其凉薄的冷白,配上锋利得似刀锋般的浓眉,像昆仑山顶沉淀了多年的冰雪,不染纤尘却又寒厉刺骨。 莹白的鼻尖一颗细小的鼻尖痣,算是给人冲淡了几分冷戾,平添了几分柔和。 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明显没有那么柔和…… 不知怎么的,侯择七被他一句撒手逗乐了,晃了晃小臂点醒他:“谁拉你了?我说你这穿的什么衣服?怎么还带勾人的?” 杨月穿的是参加桐花奖舞蹈比赛少年男子独舞时特意高价订制的一套水袖舞服,长衫是及膝的墨色,袖身与裤管部分为黑白渐变色,缀着一圈银铃和流苏的红色腰带是全身唯一的一抹艳色,可偏偏现在和一颗不知名的扣子死死勾在一起,扯都扯不动。 “我勾你了?”无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杨月张口就杠:“是你走路先甩手的吧?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以为厕所是T台啊?” 这小孩……个头不大,脾气不小。 换别人遇上这种脾气的人,免不了和他大吵一架,可侯择七不仅没生气,反而还觉得有点意思。 “那你呢?”他反问:“你穿成这样来厕所,你也来走T台啊?” “你——!”杨月气得险些口吐芬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傻b论短长,嘴里嘟囔一句“神经病”就伸手去扯腰间的流苏穗子。 侯择七的小臂一并被他拽过去,立马急道:“哎你别这么扯,扯坏了你可赔不起,我来弄。” 他扒拉开藏在长袖下的手,笑了,一边扯弄挂在袖扣上的穗子一边闲聊似的问:“你是主办方请来的戏班子么?哪个公司的啊?怎么穿这么浮夸……哎我靠,怎么缠这么死?你能先把你那个破腰带解下来么?” “你才戏班子!你就不能把你这个破扣子先摘下来?” 侯择七少爷脾气上来了:“破扣子?你什么家庭条件啊就敢管这叫破扣子?今天就是把你人都压这儿都不一定抵得上这一颗破扣子,你凭什么让我摘?” 杨月冷哼着反问:“那你凭什么让我解腰带?” 侯择七气笑了:“那行,咱俩就站这耗着吧,反正想去厕所的是你,我可不急,看看谁先憋不住尿裤子。”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杨月懒得跟这种嘴欠的杠精在这耗着,他心下一横,把手从长长的水袖里挣扎出来,然后一手拉住流苏结,一手拉住对方的手腕。 侯择七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杨月用力一扯—— 流苏穗子瞬间脱了线,蜜黄色的猫眼石袖扣“嗖”的一声飞落出去,不知撞在哪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接着杨月冷笑一声,在侯择七震惊的眼神中,潇洒的一甩衣袖,留下一个仙气飘飘的背影走远了,宛如一个腾云驾雾的仙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宴会厅的拐角处。 “……” 后知后觉的侯择七再也绷不住一张好脸,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声“操”,摸出手机就拨通了安吉的电话。 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堪比闪电,张口就是一阵数落:“你小子还知道开机?老娘转眼的功夫,你又——” “你先别叨叨了,赶紧找几个人来8楼宴会厅南边的卫生间,帮我找袖扣,有个小孩儿给我弄掉了。” 侯择七拧起浓黑俊逸的眉,深邃的眉眼间透着极其少见的不耐烦。 “哪个公司的小孩儿?我哪知道,骂了我一顿就走了,长得挺好看,就是太凶了。” 第3章 怎么是你 安吉派了三五个服务生下来一通好找,终于在走廊一处绿植的花瓶后找到了那颗被扯飞的袖扣,名贵的宝石并没有受损,但是边缘的贝母却有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造型师重新帮他把一切整理妥当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侯择七溜达到大厅里,与几个比较熟悉的明星模特和海恒集团的商业合作伙伴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到了离舞台最近的桌子上。 婚礼的流程都是千篇一律的无聊,常规流程走完后,节目单上请来的乐队舞团就登台表演了,知名民谣歌手、西洋乐队、还有自称是歌手出身实际却连半开麦都现场翻了车的十八线男演员在台上一阵吹拉弹唱过后,深度传媒今年在选秀节目上新出道的女团就上台表演了。 11个少女偶像肤白貌美,穿着花花绿绿的蓬蓬短裙在台上蹦蹦跳跳,可在侯择七这种天生就对女孩没兴趣的人眼里,就宛如11个五颜六色的跳棋,除了裙子颜色不一样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 节目虽然枯燥,但现场的观众却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坐在侯择七身边的小表妹曲耀彤,从婚礼一开始就一直举着手机没消停过。 开始的时候还频频把摄像头对准他,嗲声嗲气得介绍:这是你们的男神级知名电竞主播,退役职业选手,前FIH战队的队长——七择,他可是我表哥哦~ 侯择七只是微微一笑,心想你那大脸盘子开着八级瘦脸滤镜直播,有人能认出我才怪。 而此刻小表妹更是举着手机兴奋地尖叫着—— “啊啊啊姐姐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姐姐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姐姐太绝了!这是什么拯救凡人的神仙嗓音!魔鬼般的身材天使般的脸我爱了爱了!” 直击耳膜的分贝配合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听得侯择七耳朵都快漏了。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凑上去点点他表妹的肩膀:“我说你嗓子累不累?用不用我给你倒杯茶堵上你的嘴?” 曲耀彤转头,扯着嗓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吼:“啊——??你说什么——?!!” 侯择七:“……” 他认栽的掏出手机,百般无聊的翻起了今天的新闻。 台上宛如蹦野迪的节目终于结束,场上的灯光稍稍暗了下来,接着一道清幽婉转的流水声静静地流淌开来,嘈乱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侯择七诧异的抬头,见一抹墨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 LED背影屏变了,从艳俗的激光雨转换成了夜幕中的一轮残月,皎洁的白月光洒下来的那一刻,宛如一道冷冽的圣光,将舞台上的人包裹在柔和的月色里,接着,渐变的墨色长袖在音乐的鼓点中猝然抖开,顺着艳红的地毯铺展了一地,像是甩出了一道天光散尽的夜幕,清冷而静谧。 是那个又凶又橫的小杠精。 侯择七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 台上的人身着一身墨色舞服,唯有腰间系着一条艳红色的腰带,坠在上面的银铃和垂感十足的红流苏在拧身旋转的时候飞散开的那一刻,称的整个人的腰身宛如又薄又韧的纸片,纤腰袅袅、盈盈一握。 他半长的中发用红色绸带在脑后扎了半丸子发髻,带着一身道骨仙风,飘逸的阔腿裤和长外披随着舞姿肆意纷飞,墨色水袖如苍劲的笔墨,随着鼓点舞动,一笔一划都挥洒得惊艳绝伦。 袖尖破风,脚尖勾月,片腿凌风划出一抹惊鸿,盖腿翻身甩出两道游龙,飞身而起的旋子宛若水墨生花,再紫金冠跃起滞空定格成挥墨丹青。 吸翻身接吊腰翻身,原地蹬起一个云里,跪地长袖橫甩出漠北长空的一排归雁,渐变的袖身如回雪卷洒出昆仑的霜白。 侯择七看得入了迷,渐渐忘了滑动手中的手机屏幕,直到机身嗡嗡一震,才将他的思绪从遥远的仙山上拉扯回来。 他颇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把目光转向屏幕,弹出来的微信消息来自他亲爹侯承海。 老侯:别喝酒,一会儿结束了送你小姑她们回家。 “啧,又压榨免费劳动力啊,”侯择七嘴上嘟囔着,想到今天场面混乱,老头儿手下的几个司机应该忙活不开,才回复一个:收到。 再抬头的时候,场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小杠精如扯飞他的袖扣后一样,只留下一个仙气十足的背影飘下了舞台。 录完像的曲耀彤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来问:“你刚刚说什么?” 侯择七:“你晚上回家的漫漫长夜要跟我一起度过了,开心吗?” 曲耀彤:“哦,那让我爸坐副驾。” 侯择七:“……” 眼见着人就要转过头去,他长腿踢踢对方的凳子:“哎,录的视频发我一份,可以让你晚上安全到家。” 曲耀彤翻个白眼把手机顺着桌面扔过去,转头给自己倒果汁去了。 侯择七翻出刚刚的视频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等我查出你是哪个公司的,你就别想在我面前撒泼耍橫了。 - 宴席一直到了九点过才散场,侯择七把沾了酒的小姑一家安全送回家,又应侯承海的吩咐回到了榧山总宅,在侯家干了近二十年的管家孟寒青早就站在宅院门口等他,他打了个招呼过后,直接把奔驰大G开进了自家的地下车库。 进了家门,微胖的保姆孟红立刻迎了上来,她是孟叔的堂妹,兄妹俩从侯择七6岁起就来到了这个家,当时还被他调侃过名字又青又红,像是来演还珠格格的。 “回来了?”孟红走过来接过侯择七搭在小臂上的西装外套,趁他换鞋的时间里上下打量他一眼,揶揄道:“哎呦这身衣服穿着可真好看,你以后多穿穿这种正装,帅着呢!” “还热着呢,勒得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侯择七抖抖领口透气,种族优势赋予他的气泡嗓低沉而富有磁性:“红姐,我爸睡了?” “没有,书房里面等着你呢,说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这个侯择七知道,不然也不可能特地被召回来一趟。 孟红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说悄悄话似的挡住半边脸,笑容既兴奋又慈祥:“哎,是个小帅哥,长得可水灵呢!” 侯择七笑她:“您都是当妈的人了还关注这个?多水灵啊?有我小时候水灵?” “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孟红笑着轻推他一把:“一会儿换好衣服我把西装给你熨好了挂你衣帽间,行了,你快上去吧。” 第一次和侯承海吃饭的时候,杨月就已经来过榧山这边的总宅了,当时他对榧山的印象还是榧山温泉度假村,一个坐落在市郊的度假圣地,不仅环境优美风景宜人,而且所有的套房还都是死贵死贵的,像他们这种无产阶级穷学生,就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他本以为侯家的总宅只是榧山度假村边上的一栋花园小洋房,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现实与想象截然相反,原来榧山温泉度假村才是侯家总宅边上的一片花园小洋房…… 豪华喷泉、私人泳池、开放式观景天台、还有独立的高尔夫球场和露天的靶场,杨月本来做梦都不敢住这样的房子,没想到此时此刻不仅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员,还在别墅里迷了路。 他在三楼的浴室洗完澡,穿着柔软的居家t恤,正拿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擦着半长的湿发,推开一扇屋门却发现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想了想保姆阿姨刚刚告诉他书房在二楼东南方向,可这晕头转向的让他去哪分清东南西北? 他站在阔大的堂厅里愣了愣神,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三楼,决定还是先下楼再说。 楼梯并没有很宽敞,他垂着头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路下到二楼,转身后却迎面撞上了宽阔结实的胸膛,一股温暖辛辣的乌木玫瑰香冲进鼻腔,有那么一瞬间,杨月甚至感觉对方胸口精壮的肌肉陡然绷紧,顶得他脚下一晃,连忙后退了一步。 “对不——”下意识的去道歉,抬头的一瞬间他却难以置信的沉下了声音:“怎么是你?” 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侯择七盯着眼前这张沐浴过后更加清爽隽秀的脸,满脑子都是孟红那句:是个小帅哥,长得可水灵呢。 这就有够邪门儿。 洗净了妆容的小孩比宴会上略施粉脂的样子显得更加稚嫩了几分,冷白色的皮肤莹白剔透,没有经过拉长的眉尾虽然还是上扬的,但浅上几分的颜色却削弱了原本的冷厉,鼻尖右边那颗细小的痣清晰了许多,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上唯一透着点烟火气儿的地方。 可水灵是可水灵,但脾气也是可大着呢。 侯择七忽然想到猫眼石袖扣凌空飞出去的一瞬间,和那道贝母上清晰的裂痕,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 “呦,这么巧啊?你这是弄坏了我的袖扣,上赶着把自己送上门做抵押来了?” 我抵押你大爷! 杨月仰头盯着面前这张立体英俊的帅脸,对方眉眼间的轮廓比常人要深邃许多,鼻梁窄而挺,眼型狭长,双眼皮褶是深深的一道,下睫毛惊人的长,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即使是在这么深沉的夜色里逆着灯光,他的瞳孔都是比亚洲人要淡上几分的浅茶色。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隐约听季婉瑜提起过,侯承海的前妻是个英国人,如此一来,这张像是在中西方碰撞下凝出优质结晶的脸在这里一摆,身份也就瞬间明朗了起来。 “这是你家?”杨月问。 侯择七乐了:“不然还能是你家?” 倒是也没错,可是杨月这个靠着自己亲妈才有幸踏进这个家门的人,哪里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正牌少爷理直气壮? 他瞬间哑了火,杏瞳里嚣张的气焰立马熄灭了一半。 侯择七看他咬牙切齿却又哑口无言的样子,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得意,斜飞入鬓的浓眉在高耸的眉骨上扬了扬:“怎么?你是孟叔新招来的小助理,还是跟着红姐一起端茶倒水打下手的保姆继承人?奇了怪了,我们家可从来不招童工啊,所以你该不会是……”他说到这,神秘的顿了顿,压低了本就低沉的嗓音,眼底闪过一丝带着十足挑衅的狡黠:“给我表妹招进来的童养夫吧?” “你——!” 恶劣又嚣张的调侃,成功挑起了杨月心头的怒火,他葱白般骨骼分明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毛巾,还带着一层绯红水汽的指关节被捏得咔咔作响,祖安式的口吐芬芳还没等爆发出口,不远处就响起一道豁然拉开房门的声音。 “已经回来了?”侯承海穿着藏青色丝绸质感的居家服,看着自家儿子站在楼梯口肩宽腰窄、高挑颀长的背影,迈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不是说让你换好衣服来书房么?你站在这嚷嚷什——” 走近几步,侯择七这才闻声回头,侧身的那一刻,身旁被他遮挡的那道瘦小笔挺的身影忽然显露出来,侯承海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哽住,诧异道:“嚯,你俩已经聊上了?” 谁他妈和他聊上了?吵上了还差不多。 杨月心里腹谤着,嘴上却在侯择七张口喊出一个“爸”后,乖驯的跟了句:“叔叔好。” 侯承海立刻笑弯了一双精明儒雅的眼睛:“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就简单的介绍一下吧。” 他把胳膊自然地搭上侯择七肩膀,轻拍两下:“小月,这是我儿子,择七,以后就是你哥哥了,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使唤他就行。” 生活上最大的困难就是不想看见眼前这个傻b。 杨月礼貌而敷衍的勾勾唇角,连眼底的厌恶都懒得掩饰。 侯承海继续说:“择七,这是杨月,你季阿姨带来的孩子,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生活上记得要多照顾他,知道吗?” ……哦,侯择七鼻腔里发出刻薄而短促的一声嗤笑,尾音上扬的语调略显玩味:“行啊。” “以后大家就都是又一家人了,你们兄弟之间一定要和谐相处,”侯承海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笑得一脸和善:“来,你俩先握个手。” 侯择七和杨月同时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握……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古典舞一般女生水袖比较常见,但我们班以前技术技巧课就是男袖女剑,男生的力度可以把水袖舞得像鞭子一样,很酷的。 微博@八宝大总攻 有吸翻身、紫金冠和云里的科普动图哦~ 第4章 要掏钱么 第二天是周六,杨月却有一整天的兼职课和排练要代。 早晨七点多,侯择七被闹钟吵醒,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就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的撕着蛋饼吃。 孟红的厨艺好得惊人,蛋饼、春卷、虾饺、小菜、南瓜粥、小馄饨全部都是色香味俱全,杨月已经吃完了一碗小馄饨和一笼虾饺,本着随便尝尝的心态拿起了一张蛋饼,结果一吃就是三张起步。 正吃的津津有味,侯择七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给全桌的人问了个“早”,桌下的长腿习惯性舒展的一伸,好巧不巧正踢中杨月的脚。 “!” 杨月气得险些噎到,咀嚼的动作一顿,他感觉自己瞬间就饱了。 看着对方的眼刀狠狠剜过来,侯择七正准备道歉,侯承海却在这个时候开始数落他:“怎么回事?全家数你起的最晚,我不是说今天上午珠宝总部那边开高层会议我过不去,让你过去盯一下么?” 侯择七看了眼表,小腿骨却在这个时候被狠狠踹了回来! “!” 钝痛之下,他非但没有皱一下眉,反而还怒极反笑一声。 侯承海顿时更不满了:“干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笑什么?” 侯择七一愣,立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没事儿,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有点开心。” 侯承海:“……” 不知道自己亲儿子无故抽哪门子风,他只能继续嘱咐:“一会儿让宋祺跟你一块儿过去,会议他主持,你记得到了公司换身正式点的衣服。” 侯择七捏起两张蛋饼,折成卷狼吞虎咽,含糊着应声。 杨月在这个时候喝干净最后一口馄饨汤,把筷子摆好,骨瓷汤匙轻轻一放,道:“妈,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季婉瑜问:“上午几节课啊?中午你还回来吃饭吗?” “回不来,”杨月把嘴擦干净,连用过的纸巾都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放在手边:“12点半才下课,中午吃过饭我正好在附近看看房子。” 侯择七风卷残云的动作一顿,侯承海诧异的问:“看房子?” “嗯,”杨月面对长辈,显得格外乖驯:“房东的儿子要结婚了,要把我现在租的地方做婚房,月初之前我就要尽快搬出来了,新房子现在还在找。” 侯承海:“每天回来不方便么?” “太远了,叔叔,”杨月答:“开学之后我最早的课在八点以前,还是租学校附近比较方便。” 他从小就不大合群,受够了集体生活,从大三开始就已经搬出宿舍自己租房住了,这一点季婉瑜一直都清楚。 “他的课和排练都挺多的,来回跑确实不太方便,就让他自己在外面租房吧,”作为母亲,季婉瑜很理解他。 侯承海听他们一通解释完,突然笑了:“那你别找了,择七正好在兰庭有套房子,离你学校特别近,你这两天就直接搬过去住吧。” 杨月:“?” 正喝馄饨汤的侯择七:“噗咳咳咳咳咳!!” 您这是存心在搞我们? 他咳嗽的动静太大,惹得一桌子人全部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侯择七抽出纸巾擦擦嘴,缓了几秒才说:“爸,那套房不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的么?” 说话的时候,他甚至特意强调了那个“我”字。 侯承海却冷冰冰的斜他一眼:“送你了别人就不准去了?你弟弟又不是外人,你们俩平时互相照顾一下又怎么了?” 季婉瑜怕给人添麻烦,忙开口劝道:“择七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吧,学校附近的房子倒是也不难找,实在不行和别人合租就可以了。” “他有什么不方便的?合租不也是合住么?和陌生人合住哪有兄弟之间合住方便?” 侯承海开口都是理,侯择七只能哼笑一声,夹起虾饺往嘴里塞:“行,您随意,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就是怕有人不方便罢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马上开学了,小月趁着这两天不忙,就早点搬过去吧。”侯承海看看季婉瑜,又对侯择七说:“今天下午我就让孟红过去把屋子收拾出来,你记得再让安吉把该添的东西都添齐了。” 看着侯择七点头,季婉瑜不好意思的笑了:“那真是麻烦择七了,小月,还不快谢谢哥哥?” 杨月瞪大了眼睛:“?” 等等,我同意了吗? 突然就被安排个明明白白,连个周旋的余地都没给他,杨月内心不禁有些焦虑,再加上天气闷热,厚重的云层里总感觉闷着一场阴郁的雷雨,这让他面对连动作节奏都记不明白的学生时,实在给不出什么太好的脸色。 如果可以,他宁愿和自己那个娘里娘气的好朋友同居,也不愿成天和一个嘴欠的傻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何况这人还是他哥哥。 一提到哥哥这个梦魇般纠缠了他无数年的词语,他的脑海里总会疯狂闪现过一幕幕可怖的画面——阴冷漆黑的阁楼、冰凉刺骨的深潭水、漫无止境的打骂、和血淋淋被虐杀的宠物…… 汹涌着呼啸而来的记忆像是透过厚厚的乌云隐隐怒吼的雷电,入夜时分,终于狰狞着裂空而出,劈向无垠的大地,泥泞的大地骤然龟裂,像是迸出了无数魔鬼的恶爪,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 破风而来的棍棒在背骨上炸开,钻心蚀骨的剧痛立刻蔓延至四肢百骸,闪电劈开夜空的那一刻,杨月在狰狞的白光中见到了杨宇血红的双眼。 “说!为什么偷你二哥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妈留给他的遗物?!” 不是我,不是我偷的。 “我没有,我没有偷!”他已经快一天没有喝水了,稚嫩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 “那你说老二的东西为什么会藏在你抽屉里?难道翡翠自己会长脚吗?!” ——啪! 又是狠厉的一棍抽在瘦弱的肩背上,模糊中他仿佛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我……我也不知道,可我真的没有偷,”疼!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哥,你打他有什么用,他是不会承认的,”杨阳的声音永远是温软又阴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就像当初他妈妈也抵死不承认偷了别人的爸爸一样。” 略带嘲弄的语调像闪着寒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你胡说!我妈妈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她才是被骗的那一个!” 他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像只濒死的野兽被霎时被刺激出血性下的凶性,冲上去狠狠把胡言乱语的人撞倒在地上!弱小却坚硬的拳头用力砸向对方虚伪的脸!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凌空提起来甩飞在了地上,撞到了身后的木椅,鹰爪般的大手扑上来死死扼住了他白皙脆弱的脖颈。 “你还敢还手?我掐死你个灾星!” 他胡乱的蹬着腿,挣扎间却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肺里的空气正在被一寸一寸的抽走,抽走…… ——“!” 杨月从噩梦中陡然惊醒!借着窗外的雷电,他惊觉自己正坐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轻薄的蚕丝被落在腰间,床头精致的水晶插花香薰瓶里还散发着阵阵洋甘菊的馨香。 又是梦…… 他在温馨舒适的环境里揪着胸口的布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涔涔的冷汗顺着背沟滑落,已经隐隐浸湿了背后的居家t恤。 一定是自己最近太过焦虑还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傻逼哥哥的原因,才导致他频频梦到已经过去那么久的画面,他这么想着,垂下头把五指插进乌黑的发丝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已经逐渐冷透的汗水黏腻的糊在皮肤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他镇定片刻,突然跳下床,凭着记忆拉开了房间里的独立浴室—— 刚洗过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的侯择七擦着发丝上的水珠,闻声转过头来。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杨月感觉天边的闷雷仿佛咔嚓一声劈在了他的神经中枢上。 “你、你怎么……” 侯择七浓黑张扬的俊眉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衬得他原本深邃的眉眼更加俊美如俦,再往下是平直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肌,精壮漂亮的六块腹肌像是边缘丝滑又整齐的巧克力,轮廓清晰的鲨鱼线像是挂在两肋的子弹夹,连带着线条流畅的人鱼线,一路蜿蜒至胯间松垮垮挂着的黑色浴巾里。 奶白色的皮肤与黑色毛巾碰撞出极大的色差,原本就精劲的肌肉线条被灯光照得更加明显,让杨月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窒息。 接着侯择七挑挑眉,脱口而出的疑问更让他窒息:“你干嘛?来撒尿啊?” 杨月咬着牙深呼吸,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克制的沉着平稳:“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的浴室里?” “你房间?”侯择七短促又凉薄的嗤笑一声:“麻烦你搞清楚,这间房的设计是两居一卫,浴室也通我房间好么?” 到底是哪个脑子进水的设计师搞出这么反人类的设定?还没下岗么? 杨月愤愤地腹谤着,却在人转过身的一刹那把目光定格在对方胸前的吊坠上,瞳孔震颤。 编法简洁的红绳上坠着一块莹润无暇的白玉,被雕刻成了精致的圆球形,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唐装上的中式盘扣结,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爸当初让人把房间设计成这样,是为了留给没过门的儿媳妇儿的,结果我刚升高中那年发现自己的性……”侯择七猛然惊觉杨月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胸口看,突然哽住,反问:“你看我胸干嘛?好看么?” 杨月回过神,声音波澜不惊:“嗯,挺大的。” 一向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侯择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表扬还是调戏,竟硬生生的被噎了一下,愣了几秒才发觉耳根有些烫,便悄无声息的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遮了遮,声音里隐约透着几分不耐烦:“大什么大?你没事儿瞎看什么?也不怕长针眼。” 杨月哼笑一声:“看看怎么了,难道还要我掏钱么?” “……” 你他妈…… 侯择七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被调戏的哑口无言的一天,语塞良久才转移话题:“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还尿不尿了?” 梦中的场景再一次闪过脑海,杨月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我不尿,我来洗澡。” “睡得好端端的来洗什么澡,你该不会做什么了不得的梦了吧?”侯择七揶揄着,还瞟了眼杨月的下半身。 没想到对方突然沉默了,原本白净的一张小脸儿瞬间失了血色,变得更加煞白。 敏锐的直觉让侯择七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异样。 “你不是吧?真做梦了?”侯择七倾身凑近了他的脸,追问:“做噩梦了?” 杨月抬起眼皮直视他的眼睛,淡声问:“你能不能先出去?” 这语调、这态度,明显是一副赶人的样子。 侯择七面上一哂,扯下置物架上的真丝浴袍转身出了门,临走前他用余光瞟了眼愣在原地走神的小孩,不知怎么的,他竟有那么一瞬间,在那张无论何时都凌厉沉着的面容上,看到了一丝毫无防备的慌乱神情。 第5章 抓阄来的 杨月草草冲净了身上已经干透的冷汗,原本消散的差不多的睡意此刻更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抹去镜子上模模糊糊的一层水雾,透过朦胧的镜面盯着自己的脸出神。 他的亲生父亲杨闻康是一名军人,在还是个新兵的时候就和部队的一名医护人员苗薇成婚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哥哥叫杨宇,弟弟叫杨阳,他们三岁的那年西南地震,母亲赶去前线救援,却在余震里不幸受伤,成了植物人。 那年九月杨闻康去一所大学里带新生军训,正巧遇到了在一众学生中美得惊为天人的的季婉瑜。 四年后,苗薇没有扛过病魔的摧残,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葬礼过后的第二个月,杨闻康便将还未毕业的季婉瑜领进了家门,而那个时候,季婉瑜早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杨月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脸,除了凌厉的眉形之外,其他地方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都像极了当年的季婉瑜,也怨不得两个哥哥从小就视他为仇敌。 镜面上的雾气如缥缈的薄纱一般一层层从四周蔓延至中间聚拢,再一次让他的五官变得朦胧而模糊,他才终于回过神,甩了甩头拉开浴室的门。 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间此刻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柔软的灯光兜头洒下来,侯择七就这么守在床头,就着一抹柔和的灯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还来?阴魂不散了?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又跑过来做什么?”杨月雪白的脖颈在夜色里比搭在颈间的毛巾显得都要白上几分,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冲坐在床头的人扬扬下巴。 侯择七看着他前额如墨般乌黑的发丝上坠下来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鬓边流畅的弧线一路蜿蜒到深陷的锁骨,最后竟稳稳的落在那道凹陷里,积成一汪清浅的潭水。 “你头发这么长,不吹干么?”他问。 杨月嫌吹风机的声音聒噪,便说:“不用,已经快干了。” “干个锤子,还滴水呢,”侯择七看不下去了,轻声笑着起身,伸手就要去扯杨月颈间的毛巾,却“啪”的一声被人一巴掌拍开。 啧,冷酷无情。 “你守在这就是为了帮我擦头发么?你是不是晚上吃太饱,撑着了?”从床头轰然起身的人立刻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杨月只能仰起头对着人说话。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孩,嘴上功夫真是一点儿都不饶人,”侯择七被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逗笑了,这才转身从床头递了一样东西给他:“我是过来给你喂奶的,给,喝吧。” 一杯温热的牛奶赫然杵在脸前,袅袅飘起的白雾还散发着一股浓香甜腻的气息。 杨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在他的目光里接过杯子嗅了嗅,又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小口,香甜丝滑的口感瞬间充满了口腔。 还真是一杯牛奶…… “蜂蜜牛奶有助于睡眠,喝完之后记得把头发吹干,好好睡一觉,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还有,这个东西,也给你。” 话落侯择七拿起一片蒸汽眼罩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杨月立刻咬着杯沿,错愕的抬起头,水亮的杏眼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细碎蓬松的流光。 侯择七看他的样子,倾身凑过去,形状姣好的薄唇边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颇有磁性的低音炮在夜色里宛如一把音色古旧却动人的木琴:“以后如果再被噩梦吓得睡不着,可以服个软、撒个娇,没准住你隔壁的哥哥心情好了,还能过来哄你睡个觉。” 杨月接过那片眼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闭嘴和滚出去,你选一个。” 侯择七站直身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轻笑一声:“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喝完奶记得早点睡觉。” 他说着,长腿迈出几步就走到了房门口,拉开门的一刹那,又转过头来。 “晚安,我的弟弟。” 厚重的木门传来声响,杨月目送那道高挑的身影出了门,低头看看手中的眼罩,一阵恍惚。 这人……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烦人。 他脑子里回荡着这个想法,最后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对人性的想法果然还是太片面了。 雨过天晴,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杨月前一天被自己亲妈坑的明明白白,第二天就早早结束了兼职课,在迎来九月之前开始了浩大的搬家工程。 侯择七住的地方是杨月学校附近一个高档小区,小区里设施齐全,环境也算安静,因此学校很多高层领导也都住在这里,杨月曾经帮丢三落四的导师过来取过几次东西,所以对这边的环境也算得上熟悉。 公寓在顶层,附赠一个等面积阁楼,三室两厅的屋子打通了其中两间卧室,里面做了阶梯式的榻榻米和投影墙,整个公寓的装修风格为极简轻奢的后现代风格,主色调为黑色、烟灰、以及深香槟色调的原木色,简约深沉又不失奢华,透着一股浓浓的性-冷淡气息。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房屋的主人实际上并不是这种风格的人。 杨月到的时候,侯择七刚送走了前来添置日用品的安吉,顺便把她心心念念已久的黑夜守宫塞进她怀里,才算是堵上了她喋喋不休念叨他婚礼当天没有去接受采访的嘴,将她推出了门。 杨月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四个整理箱和两个拉杆箱,还有一个算不上大的登山包,侯择七去开门的时候,他正穿着束脚工装裤和虎头黑t恤,反戴着米色鸭舌帽,冷着一张冰清玉洁的小脸儿站在门口,身后两个帮忙搬东西的学生身形高大,穿着舞蹈学院基训课专用的工字背心,手臂上常年练舞的精瘦线条让这三个人在门口一杵,颇像一个上门找事儿的小少爷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打手,让侯择七冷不丁虎躯一震。 “你的屋子在那边,”侯择七倚在门框上指了个方向,伸手去夺杨月手里的拉杆箱:“我帮你。” “不用,”杨月皱着眉头躲开,低头把换下的鞋子整整齐齐摆在门口,招呼身后的两个学生道:“你们俩别进去了,把箱子放门口就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收拾。” 两个学生干脆的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耍贫嘴:“杨老师,别忘了请我们喝汽水啊!” “动作记熟了么就想着喝汽水?赶紧回去练,练不会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杨月笑骂着赶走了两个男生,一转头,正对上侯择七三分惊诧七分戏谑的眼神。 来到陌生的环境,又被人压着浓黑的俊眉上下打量,难免有些拘谨,他不自然的清清嗓子,开口却依然是那副傲气冷淡的调调:“看什么看?” 侯择七倒是颇有几分兴致:“他俩喊你老师?” 杨月:“我学生,你有意见?” 侯择七有些惊讶:“你学生长得比你还显老?” “你才老!”杨月抓错了重点,有些来气的撞开他,拉起行李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侯择七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得罪人的话,准备帮人把堆在门口的整理箱搬进屋子,一低头却突然乐了。 他从中学开始练游泳到高中没毕业就跑去打电竞,一直都是混迹在男人圈里,而现在一低头,见门口摆的整整齐齐的两只小白鞋,是他从未见过的小。 这也太可爱了! 自己穿这么大的鞋的时候,应该还是小学刚毕业,想到这,他偷偷摸摸的把自己的鞋往那边踢了踢,迅速拿出手机咔嚓一声就拍了张照片。 “厕所在哪?”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侯择七连忙不着痕迹的把手机收好,调整好笑容转过头,见杨月正端着一个小水盆,漂亮的杏眼冷冰冰的瞪着他,眼底有掩盖不住的嫌弃。 侯择七扬扬下巴:“你身后。” 杨月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转头就进了厕所,心里止不住的暗骂:有病吧?鞋都要拍。 侯择七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死皮赖脸的跟上去,开启了持续响铃模式—— “哎!生气了?我没有说你长得老的意思,我是看你长得太嫩了,本来以为你才上中学,没想到学生都这么大了。” 他语重心长叨逼叨的样子,颇有点尬聊时说“我以为你很年轻,没想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的味道。 “我说你到底多大啊?看上去不像已经上大学的人啊,你大一?还是大二?不可能大三吧?你这个年龄,上大三是不是跳过级啊?”侯择七秉承着不要脸的精神,靠着门框喋喋不休,看着小孩正在专心致志的垂着头在小盆里接水拧抹布,纤长的睫毛如两片毛茸茸的羽毛,在雪峰般的鼻梁上投下一抹剪影,煞是好看。 杨月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研二了。” 怪不得个头不大,说话的底气却这么足,原来是有学霸身份加持。 莫名的崇拜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侯择七感觉那一刻他的弟控之魂仿佛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烧遍了神州大地。 “牛逼啊,原来我弟弟是个学霸,你这是跳了多少级啊?” 烦死了!这人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杨月内心烦躁的不行,表面上却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九岁上的舞蹈附中,不到十五岁就考大学了,不是学霸,研究生是保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端着水盆进了屋子。 侯择七看着他从自己身边挤过去,虽然听不懂对方前半句说了什么,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跟了上去,剃了骨一样在门边继续一靠,190cm的身高就差顶在门框上了。 看着模样不大学历却不低的小孩专心致志的开始擦书桌,背影小小的一只,煞是可爱,他突然乐了:“这样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未成年呢,你说你一个男孩儿,长得这么娇小,还怪可爱的。” 杨月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声音冷得像覆了寒霜:“你想说我矮可以直说。” 他承认自己确实矮,平日里身边的人也没少拿他的身高开玩笑,对此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侯择七看他一脸面色不善的样子,终于在他暴怒的边缘及时刹了车,踱步到他身边笑了笑:“我没这个意思,你别生气……这样吧,好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加你个联系方式,以后谁敢说你矮你就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怎么样?” 杨月懒得听他废话:“手机在桌上,自己扫。” 啧,太冷淡了。 侯择七心里抱怨着,手上却毫不客气的加了杨月的微信,对方的昵称是两个emoji的表情,一只羊和一个月亮,倒是有点意思。 他勾了勾唇角,问:“你名字是哪个‘月’啊?超越的‘越’?” 杨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更正他:“月亮的‘月’。” 侯择七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紧接着就乐了:“怎么给你起个女孩儿的名字?” “杨家孩子多,我大哥叫杨宇,二哥叫杨阳,我亲弟弟叫杨星,我爸再婚后,又生了个孩子叫杨尘,”杨月说了从进门开始最长的一句话,末了转头,不咸不淡的补了句:“我叫杨月,有问题吗?” 侯择七惊讶的张张嘴,禁不住感叹:“你们家这整个是一俄罗斯套娃啊!” “……” 一向伶牙俐齿的杨月被噎了个彻底,他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懒得理人,便悄悄翻了个白眼,开始擦书柜的最顶层,尽管踮起了脚尖,但由于身高原因,擦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他干脆灵巧的一撑,直接跪到了书桌上。 “哎,别摔了你,我来,”侯择七不等杨月同意,就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抹布,伸长了手臂去擦最顶一层,由于动作牵动着t恤上提了一段,他松垮垮的睡裤下漏出了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和一截内裤边,杨月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隔着t恤摸了摸自己的腹肌线条。 还行,虽然少,但好歹我有。 侯择七对此毫无察觉,继续自顾自的说:“不过我的名字也挺有意思,你猜怎么来的。” 谁想知道?我跟你很熟吗? 眼前的人一来二去的叨叨了这么久,杨月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但表面上还是敷衍着:“猜不到。” “抓阄来的,”侯择七咧嘴一笑,继续说:“我爸他们这种做生意的人,就是有钱烧的,干什么都要算卦,当时我出生那会儿,我爸找了全国各地的算命大师给我起了一堆名字。” 杨月抱着臂,有些好笑道:“然后你就抓了这么个名字?” “不是,我一把抓了七个。” “……” 第6章 被腿咚了 两人边聊天边擦干净书柜,侯择七帮杨月把门口堆着的整理箱也一并搬进来整理,可令他想不到的是,杨月虽然人不大,衣服却很多,抛开私服不说,单说跳舞穿的练功服,就装了整整一行李箱。 还有各式各样套了防尘袋打理的很好的演出服,杨月宝贝的不行,碰都不让碰。 “你这里面还有裙子呢?”侯择七隔着半透明的防尘袋,仔细辨认里面的款式。 杨月一脸冷漠的警告他:“我劝你离它们远一点,那里面有的衣服,你想花钱赔都没人做。” “哦,”侯择七点点头:“就是这件裙子么?这件看上去最贵吧?” 杨月在背对他的地方,咬牙切齿的翻了个白眼。 转过头时却一脸淡漠的问他:“你有点挡路,如果没事干的话可以出去吗?谢谢配合。” 这分明就是赶人的态度吧? 侯择七不逗他了,正经道:“那多不好,你看你东西这么多,我还是帮你收拾收拾吧。” 说完他走到一箱衣服前面,指了指问:“你这箱衣服可以碰吧?” “随便你吧,”杨月算是默认了,转头去整理其他东西了。 除了这些传家宝似的演出服,杨月的各种证书用防水文件袋装的整整齐齐,大大小小的奖杯也都用软泡沫包的严严实实的,就差贴几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字在上面了。 这样看来,工程量着实不小,所以杨月也没推拒侯择七的帮忙。 两人分工合作,杨月负责把自己的“传家宝们”以及一些私人物品摆放好,侯择七在一边吹着口哨把衣服给他叠好码得整整齐齐。 时间一晃,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饶是杨月对他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破天荒对侯择七说了句谢谢,结果对方有了阳光立马灿烂,又热情满满的带他转了转屋子,交代了各种电器的使用方法。 “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扳这里可以转换喷头,现在天气暖和,一般24小时都有热水,如果阴天下雨或者天气不好,把上面的开关打开等半小时就有热水了。” “洗衣机是全自动的,你可以自己定时。冬天怕冷有暖风,开关在墙上。” “这边是厨房……哎你怎么走了?行吧那我带你看看阁楼。” “楼上有个健身室,你想锻炼可以上来。这边是个投影墙,有时候朋友会过来聚聚,阁楼就是用来娱乐的,外面有个天台,风景还不错,天气好可以看到星星。上面有个烧烤架,但是很久不用了。” “阁楼上东西少,没什么可看的,下来,带你转转我的房间去。” “……你去哪?那边是你的房间。” “行了你不看就不看吧,我就当你害羞了。” “大概就是这么多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再问我吧,”交代完毕,侯择七歪头活动了下脖子,想了想补充说:“前走两幢楼有24小时便利店,你缺什么可以过去看看,如果没货的话,物业通马路对面有家大型超市,也很方便。” 杨月点点头,算是应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问:“你添的那些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 侯择七想到安吉添的那些值不了几个钱的日用品,笑笑:“都搭伙过日子了,谈钱多伤感情啊。” 杨月固执的点开他的微信头像,十分冷酷无情:“我们两个的感情还没到钱财这种东西都可以不分你我的地步,到底多少?我转你。” “真没多少钱,就当我送你了。” 杨月催促:“真没多少是多少?” 侯择七拗不过他,只得作罢:“茶几上的购物袋里应该还有小票,你看一眼吧。” 杨月没再废话,来到客厅把小票翻出来,蹲在茶几前,对照小票把小数点补齐,转了整数过去。 侯择七的裤兜里当即就“嗡”的一声震动,他收了款,笑得一脸无可奈何。 杨月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盯着他一片漆黑的头像,嘴角扯出一个短促的嘲笑:“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在健身房里把自己的腹肌自拍设成头像的人,没想到你会这么低调。” 侯择七扬扬眉毛:“怎么?看上我的腹肌了?” “看上个屁,”杨月冷漠无情的怼回去:“你随便去舞蹈学院拉个男生出来,看看这玩意儿谁没有?” “哦,”侯择七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那……你有么?” “……” 杨月划拉手机屏幕的手指一顿,斜了他一眼。 “瞪我干什么?”侯择七问。 杨月轰然起身朝房间走去,一句废话都懒得说。 侯择七见他的样子,作弄人的心态更甚,追着他的背影叮嘱他:“哦,对了,刚刚忘了说,我这人比较开放,你如果想带女朋友回家,我倒是不介意,但是最好不要留她过夜,我这房子当时没怎么做隔音,希望你能理解一下隔壁还住着个血气方刚的单身狗。” 杨月转头剜了对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没女朋友。” 那我就放心了。 当然侯择七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会这么说,他点点头,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突然变得更加狡黠了:“那男朋友,最好也不要过夜。” “你有病,”杨月揉了揉眉毛,懒得理他。 侯择七满意的松了口气:“那祝我们……同居愉快?” 他边说着,边试探着伸出手,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流光。 出于礼貌,杨月淡淡的应了声,毫无防备的把手伸过去同他相握,不料对方却握紧他的手,猛地发力,将他扯近至胸前。 杨月的瞳孔倏然间放大:“!” 他下意识抗拒了一下,但由于两人力道悬殊过大,并未成功。 很快,杨月眼底又恢复了清冷,他抬头,毫不畏惧的瞪着眼前的人,冷静的问:“还有事?” 侯择七低头看着内心慌乱,表面却波澜不惊的小孩,不禁有点想笑。 他的发小是深度传媒娱乐公司的少爷,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身边就不乏长得好看的小男孩,上到顶流明星、下到初出茅庐的练习生,五官端正皮相精致的一抓一把,可像杨月这种骨相好看的,却挑不出来太多。 这小孩属于第一眼看不会让人很惊艳,但后劲儿足得让人越来越上瘾的类型。 近距离的看,杨月整张脸除了眼睛大以外,其他五官都是精致小巧的,他嘴唇是上薄下厚的小m唇,唇尾带勾,不笑的时候显得无辜又薄情。 圆润饱满的鼻头右边缀着一颗细小的鼻尖痣,倒是给冷冰冰的一张脸添了几分灵气。 他长得跟季婉瑜有八分相像,偏偏长了一副凌厉的眉,不粗不杂,却扬得厉害,眉峰如锋利的刀片,显得整个人都是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像一只漂亮却爪牙锋利的猫,美得咄咄逼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 然而侯择七这个生人不仅近了,还捏着“猫爪子”在被抓咬的边缘反复试探,他凑近杨月的脸,将湿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对方脸上,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说着,顿了顿,唇角一勾,眼底带笑,却给人一种威胁的味道补充说:“不过我这人就这样,话多,嘴欠,如果不小心冒犯了你,还请你担待着点。” 颇不要脸的一句话被他说得理所当然,说罢,他便眼底含笑的松了手,转身走了。 然而他走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拉开门的时候,突然手臂被硬生生扯住,身后的人搭上他的肩,将他整个人转了个圈按到门上,一条腿“咚”的一声抬起来卡住他的肩,落在了他肩后的木门上。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饶是侯择七反应迅速,也瞬间瞪大了眼。 杨月将他圈在双臂与木门之间,扬着尖削的下巴,盛满了不屑的双眼盯着对方深邃的眉眼,以牙还牙。 “巧了,我这人比较不讲理,脾气大,打人疼,如果不小心揍疼了你,还请你也担待着点。” 第二天就是正式开学的日子了,他晚上还要回学校开年级大会,风轻云淡的说完,他便冷笑了一下,潇洒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久久没有回过神的侯择七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他刚刚……是被“腿咚”了吗? - 开学前夕的年级大会内容比较多,辅导员站在整个年级的学生面前口若悬河,一叨叨就是一个多小时。 开学季是杨月除考试周外最忙的一段时间,因为新生军训过后,学校就要开展校级迎新晚会,而舞蹈学院恰恰是晚会的主力军。除此之外,每个学院还要在十月中旬陆续在剧场开展院级迎新晚会,所以要提前准备的舞蹈节目数量非常之庞大,学院的导师们一旦忙不过来,那带排练的任务自然落到了那些比较拔尖的研究生头上来。 而杨月恰恰是这些学生里的其中一个。 眼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针即将指向8了,杨月灌了口矿泉水填了填胃里的饥饿感,按下音乐播放键组织全体学生再合一遍音乐。 耳畔如松鼠般咯吱咯吱的脆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用手里的矿泉水瓶怼了怼身边的人。 “江海波,你在我带排练的时候吃零食我不拦着,但你他妈能不能别出这么大声儿?” 嚼着薯片的棕发男生被他冷不丁一下杵在肋骨上,立马不乐意了:“我靠,我从饭点儿等你到现在了大哥!我饿都快饿死了你还不准我吃个薯片了?” 他长得白净,嗓子也是特有的软糯,骂起人来显不出彪悍,倒是透着几分娇柔做作的娘里娘气。 杨月最烦他一遇上男的就憋着嗓子说话的劲儿,当着一屋子合音乐的男生毫不留情的反驳他:“你闻不见这教室里全是他们的汗味儿和脚臭味儿么?亏你也能吃这么香。” 缩在一边看帅哥的江海波抓起一把薯片就往他嘴里塞:“就你香!你香得浑身冒仙气儿!赶紧闭嘴吧你,怎么一天天的逮谁怼谁呢。” 杨月嚼着薯片咕哝:“没你熏得慌,喷了一斤香水吧你?” “你懂个屁啊,我们国标班天天抱着女人跳舞,讲究的就是用自己的香水味儿盖过别人的香水味儿,”江海波说。 杨月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师姐在澳洲代购香水?你让她推荐一款女士香水,帮我代一瓶。” 江海波大惊:“我操,你要女香干嘛?你谈恋爱了?” “谈个屁,”杨月说:“我妈过生日。” 第7章 表妹彤彤 季婉瑜的生日在九月初,在杨月还小的时候,杨闻康每年都会帮她庆祝生日,但是两个哥哥最终都会以各种办法把生日会搅合的不欢而散,一来二去,也就没什么人惦记她的生日了。可杨月却每年都会帮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从纸折的玫瑰花、手写的小贺卡,到如今的彩妆香水护肤品,他一直都在默默无闻的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让季婉瑜开心。 他一直都清楚,虽然自己的哥哥父亲都是混蛋,但是季婉瑜始终都是无辜的,她没人宠、没人疼,那他就只能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来做那个保护她的人。 季婉瑜生日当天正巧是个周五,杨月特意早早结束了排练,他原本不想麻烦司机,准备自己挤地铁回榧山,却在走出舞蹈学院之前收到了她发过来的一串车牌号,告诉他已经有人在学校后门来接他了。 杨月扫了一眼就熟记于心,边和师姐通着电话商量节目单排序的事情,边走出了学校后门。还未在长长的一排私家车里搜寻到等待自己的那辆,就听见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在七嘴八舌的感慨。 “咱们学校又不是电影学院,什么时候校门口也有豪车来接人了?” “这谁知道啊,是不是来接舞蹈学院的学生的?” “可能吧,咱们学校也就舞蹈学院的漂亮妹妹最多了。” “我有点想看看,到底是多么漂亮的妹妹能坐迈凯伦……” 迈凯伦? 杨月抬头一望,果然在门口的一排私家车里一眼扫到了那辆银灰色跑车,视线再往下,明晃晃的车牌号赫然就是季婉瑜发给自己的那一串。 杨月:“……” 大脑里一片短暂的空白,杨月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里硬着头皮敲了敲车窗。 侯择七降下车窗,深邃的眉眼十分英俊逼人,开口却恨不得让人直接给他一拳。 “这位小哥哥,去哪啊?” 杨月指指电话听筒,略带警告意味的瞪他一眼,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师姐,我理解你们女生想结束以后早点回宿舍卸妆洗澡才把节目放在前面,但是你们也要考虑晚会的整体效果,开场的诗朗诵本来就节奏拖沓,全靠舞美硬撑着,你们再在这个时候上一个同类型的女子群舞,很容易让观众审美疲劳,男生的群舞刚好节奏偏欢快,大舞段正好拿来热场子,后面的舞台节奏就会好把控很多。” 侯择七见人在认认真真讲电话,压根就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只能自讨无趣的一哂。 杨月在他极其短促的自嘲声中瞥了他一眼,侯择七抓住机会指指安全带,并做了无声的口型提醒他。 杨月举着手机,单手去拉安全带,由于姿势太过别扭,还没顺利扣进插槽,安全带就脱手飞了回去。 杨月:“……” 侯择七当即噗嗤一下乐出了声,杨月没理他,把手机夹在侧脸与肩窝里。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女子群舞的高/潮主旋律是鸿雁吧?这个寓意很好,而且你们服装舞美全都有,放在压轴是最——” 他手伸到后面去摸安全带,指尖刚碰到金属插扣,侯择七就先他一步扯出安全带。 他倾身靠过来的那一刻,清新冷冽的广霍木香扑入杨月的鼻腔,让他一时间卡了壳,等再回过神的时候,插口已经咔哒一声被侯择七卡入了插槽里。 电话那头还在追问:“最……?师弟,最什么?” 是啊,最什么? 杨月霎时忘了词,满脑子都想的是这种偶像剧里惯用的撩妹桥段居然有一天也能让他遇上?最关键的是他还真就忘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杨月:“最……最合适——” 侯择七打灯,一脚油门轰的一声踩出去,杨月的脊背借着惯性狠狠撞进了柔软高级的座椅靠背里! “!”他忍不住暗骂一声。 电话那头的师姐一脸懵:“师弟?” “我没事儿,先不说了,回头见面聊吧。” 侯择七生怕时间再晚正赶上堵车,一路风驰电掣开回了榧山,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副驾驶上的小孩在心里暗暗骂了个狗血淋头。 按响门铃后,来开门的是一个微胖的小姑娘,齐刘海,公主切,头上戴了墨蓝色的水钻小发带,开门的一瞬间她先是和杨月来了个对视,紧接着兴奋地回过头尖叫:“妈妈!小表哥来了!” 小……表哥? 杨月突然想到刚住进榧山的第一天晚上侯择七开玩笑说他是招进来的童养夫,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微胖的小姑娘原来就是他的表妹。 侯择七带他进了家门,换好鞋之后长手一伸就揪住小姑娘的后脖领。 “介绍一下,开门的这个小胖子是我表妹,彤彤。” “谁是小胖子啊?!”小姑娘听了不高兴了,张牙舞抓的跳过来在侯择七的背上猛锤了一拳,末了还不解气的在他小腿骨上补了一脚。 侯择七吃痛的皱眉:“嘶,没大没小了是吧?” 杨月看侯择七吃瘪的样子,哼笑一声。 他虽然身高比侯择七矮上不少,但也改变不了他在年轻小姑娘心中是个小帅哥的事实。 这一笑,看得彤彤羞红了脸,咬牙切齿的躲在侯择七背后嘟囔:“你在别人面前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啊?” 侯择七笑她:“你脸这么大,还用得着我给你面子?” 彤彤捂着脸跳起来:“我脸大吗?” “不大,”杨月眼看着俩人就要呛起来,抢在侯择七开口前说:“挺可爱的。” 正在对峙的两个人听了,双双转过头来,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笑似非笑。 呆愣了几秒钟的彤彤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脸“嗷”的一声就害羞的跑走了。 正在餐厅摆碗筷的季婉瑜听到这边的动静,走出来笑了笑:“你俩还真是会卡饭点,要开饭了,快去换个衣服,洗手落座。” 杨月点点头,快步朝楼梯的方向走,经过侯择七身边的时候,对方突然弯下身凑近了他的耳朵。 他一愣,脚步僵在原地。 侯择七逮住了机会,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轻声感叹:“小表哥好会啊。” 操! “神经病,”杨月抬头狠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人推开,接着想到了车上系安全带时那股冲进鼻腔的广霍木香,耳朵尖儿腾的一下,全红了。 季婉瑜的生日没有举办的很隆重,侯承海只是把身边最亲近的家人全部请了过来,一一做了简单的介绍,大家就落座,有说有笑的唠起家常来。 都说姐弟兄妹是冤家,果然,吃饭期间彤彤和侯择七不停拌嘴,引得聊天的家长们都禁不住直乐个不停。 比如—— 彤彤:“小表哥,你读高几啦?在哪里上学呀?” 侯择七:“你什么眼神?我弟弟高材生,才20岁就研二了,学校别问,问了你也考不上。” 彤彤:“……” 比如—— 彤彤:“小表哥你长得好帅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侯择七:“有没有女朋友跟你有关系吗?没有也不会找你这样的啊。” 彤彤:“……” 再比如—— 彤彤:“小表哥,听说你跳舞可好了,你都会跳什么舞呀?” 侯择七:“你这种只会跳广播体操的,跟你说了你听得懂吗?” 彤彤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拍桌子:“侯择七!我问你了吗?” 侯择七耸耸肩。 杨月咽下嘴里的食物,捏着筷子给她解释:“我学舞蹈编导的,什么舞都要接触,附中的时候是两年芭蕾四年古典,大学主要是现代舞,民族舞一直有学,我会的民族也不多,大概就只有十多个。” 这话说出来足以让普通人目瞪口呆,但却句句都是杨月的实话。 彤彤在一边托着自己的小圆脸,带着一脸小迷妹的痴迷感慨:“好厉害……” “怪不得,我那天在婚礼上看你跳舞,就觉得这孩子功底可真强,”彤彤的妈妈听过后也有点惊叹:“你能跳成这样,背后没少下功夫吧?” 杨月一向不善与家长交流,此时更是垂着眸应着:“也还好吧。” “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性格也腼腆的很,我原本为了让他学学跳舞锻炼下身体,多接触点性格活泼的同学”季婉瑜笑得很是温柔,解释着:“结果他自己一直喜欢,我也没办法拦着。” 彤彤的妈妈听了,立马和季婉瑜攀谈起了各自的孩子,杨月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吃饭。 彤彤继续追问他 :“那,小表哥,我如果想减肥,学什么舞蹈——啊!我的排骨!” 她边说边去夹盘子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却被侯择七下手抢了先。 “你想减肥还是先管住嘴吧,”他嗤笑一声,躲开了彤彤试图过来争抢的筷子。 彤彤愤愤的说:“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侯择七一乐,顺手把排骨放进杨月碗里:“我不吃啊,我是不想让你吃。” 他说完,笑眯眯的转过头来,冲杨月补了句:“多吃点啊,你看你瘦的。” 杨月有些尴尬的看着彤彤气鼓鼓的样子,违心的呐呐道:“我也不太喜欢甜食。” “他就是喜欢欺负别人!小表哥你以后要小心他!”彤彤义愤填膺的说到这,突然泄了气,有点委屈的问:“小表哥,我真的很胖吗?” 杨月看了看彤彤微胖的胳膊,想想自己课上那些身形窈窕却整天被自己吆喝着减肥的学生,继续违心的安慰她:“我觉得挺好的。” 话落侯择七便偏过头来看他,他没说话,却笑得一脸意味不明。 彤彤托着自己的小圆脸继续问:“哎小表哥,那你有多重啊?” 杨月看着忍着笑的侯择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吃饱了应该能到一百斤吧。” 彤彤:“……” 侯择七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起来,全然不顾身边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彤彤,彤彤的爸爸妈妈在一边听了,也不厚道的跟着笑起来。 闹得小姑娘佯装生气的狠狠在侯择七背上拍了一巴掌:“你笑什么笑!” “哎!老实点儿,你这一巴掌,比人家重三十斤呢。”侯择七背上挨了一巴掌,嘴上却丝毫不示弱的怼回去。 “你——!”彤彤忍无可忍,委屈的摔了筷子:“不吃了!” 侯择七莞尔:“行,大家饭都吃的差不多了吧,我去冰箱把蛋糕端出来。” 彤彤立马改口:“我吃!!!” 饭桌上的众人终于憋不住,其乐融融的笑成了一片。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迎来新年啦,2021祝所有的宝贝脱贫脱单不脱发,变瘦变美变有钱。 很高兴我的作品和笔下的角色可以陪大家度过2020,新的一年我也会努力创造出更温暖的作品来陪伴大家的,我知道这条路会很长,但我会在热爱的道路上一直坚持下去。 感谢身边每一位读者的陪伴,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第8章 往日时光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完饭后,又一起吃了蛋糕,吹了蜡烛,杨月在烛火中看到季婉瑜发自真心的笑颜,心里仿佛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那种笑颜,以及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气氛,是曾经在杨家无法体会到的。他甚至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可以融入到一个新的家庭里,在饭桌上聆听大家天南地北的聊着形色各异的事,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横眉冷对,有的只是一个家庭该有的温暖,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周围的空气里,久久未能散去。 饭后,一家人看时间还早,便转战到棋牌室,一边品着茶,一边打起了麻将。 彤彤和侯择七在影视墙上打起了Ps4,杨月坐在一边,边玩手机边看彤彤被花式完虐。 看着看着,他就不由自主的走了神。 彤彤的技术说不上菜,相反的,她对各种游戏的悟性都很高,上手也很快,在女孩子里操作算得上出类拔萃的,而侯择七之所以能碾压她,是因为他的确很强,强到异于常人。 他的手非常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速也是惊人的快,指花在手柄上纷飞的时候如洁白的蝶翼,翕动着锋利的翅膀在空气中留下残影,那样子一点不逊色于沉浸在演奏中的顶尖钢琴家。除此之外,他的操作也无比缜密精湛,就好像是对一切状况的预判都已经尽数融进了他的骨髓里,形成了一种行云流水的精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月总觉得这人面对竞技游戏的时候,专注力非常的惊人,他敛起了一身的慵懒和轻浮,深邃的眼底隐隐闪着锋芒,像出鞘的刀,像准备猎食的野兽。 彤彤再一次的主动偷袭,换来的是侯择七压着她节节败退的猛锤,情急之下她连声求饶,这才把杨月飞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啊啊啊!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饶我一命!你饶——” 话音未落,她操纵的角色已经被KO倒地,彤彤泄了气的把手颓然一放,一脸郁闷的怀疑人生。 “我怎么又死了?”她看向侯择七:“你不是说你放水了吗?你放的你脑子里的水吗?” “忒惯着你了?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侯择七长腿往茶几上一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问:“你不是说再输一局就去画作业么?你下周一就开学了吧?速写还有多少没画呢?” 彤彤反驳:“你管我!我们美术生!就是熬夜画作业效率才高!” “彤彤,你别以为开了学住大舅家就能无法无天了,”彤彤的爸爸听到她的话,转过头来严肃的说:“你哥说的没错,早早去把作业画了,不许熬——哎等等!我碰!” 彤彤:“……” 家长都发话了,彤彤只得作罢,委屈巴巴的扔下手柄就起身进了屋子,走之前还用口型警告侯择七一句:你等着。 侯择七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拿起手柄扔给杨月,冲他挑挑眉:“你来一局?” 他的眉斜飞入鬓,挑起来的时候显得整个人透着一股张扬的帅气和压不住的邪气。 “不了,”杨月拒绝的很果断:“我打不过你。” 侯择七挪到他身边拈葡萄吃,边吃边咕哝:“我让着你。” 杨月:“那我也打不过,我还没你表妹强。” 侯择七轻笑一声:“就她那技术……” “你的操作和意识,应该不仅仅是天赋吧?”杨月打断他,问:“你有系统的经过训练么?” 他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侯择七伸手去拈第二颗葡萄的动作停顿了短短一瞬,连带着心下一惊,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很快就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继而把葡萄塞进嘴里,含糊的笑了。 “怎么?这么快就想对我深入了解了?” “你自作多情的功夫还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杨月说。 “过奖了,”侯择七把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问:“吃葡萄么?” 杨月见他不愿正面回答,也没心思追问。 “不吃,我困了,洗个澡睡觉了,”他说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扬扬下巴:“浴室谁先用?” “你先吧,”侯择七把送到人嘴边的葡萄塞进自己嘴里。 杨月点点头算默认了,他倾身去沙发上拿手机,没料微信通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导师的声音立刻从那边传来。 “嗯,我在家,”对于导师的问话,杨月如实回答。 “音乐?明天要排练吗?”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侯择七余光瞥到杨月把拇指放进嘴里一点点的啃起了手指甲,眉宇间轻轻拧起了疲累的沟壑。 “行吧,我一会儿剪完了给你发过去。” 三言两语挂了电话,杨月把啃了一半的手指甲放下来,说:“你先去洗吧,我得剪个音乐。” 侯择七:“剪音乐?” 杨月:“视频剪辑听说过么?一个道理,就是把音乐剪辑一下。” 侯择七笑了:“你还会这个?” “你以为我除了跳舞就不会干别的了?舞蹈编导要求什么都会,不然会多花很多冤枉钱,”杨月说:“还有,我得用下电脑,有么?” “书房和我房间都有,你随便用,”侯择七道。 那杨月必然选择书房。 应了杨月的话,侯择七先去了浴室,孟红已经在浴缸里放好了洗澡水和安神抗疲劳的精油,他把自己浸泡到水里的那一刻,脑子里突然又想到了杨月刚刚的话—— “你的操作和意识,应该不仅仅是天赋吧?你有系统的经过训练么?”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仿佛裂空而出的闷雷,带着千斤般的重量直击到了内心坚硬的躯壳上,将那好不容易建立的坚强壁垒硬生生的劈出一道裂缝来。记忆一旦被拉扯,就宛如当年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一样,咆哮着将他卷进漩涡般的回忆中。 眼看着队友的头像在逐渐清零的血条中一个个暗下去,他的目光紧缩在屏幕上,手指宛如纷飞的蝶翼,在紧张焦灼的空气里舞动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残影。 极限的走位躲闪过无数伤害,被围困的角色宛如杀红了眼的野兽,带着孤注一掷的血性反身冲上去厮杀,他宛如神袛眷顾一般预判到敌人的每一处细节,在败局已定的那一刻硬生生扭转了场上的局面,将劣势扳为优势,在令人心惊肉跳的局势中消磨掉了敌人最后一丝血。 胜局已定! “漂亮!FIH的替补队员极限反杀!成功拿下本局MVP!真可谓风起云涌观后海,后起之秀代代强啊!” “同时也让我们恭喜FIH逆风翻盘!顺利拿下最后一局,杀入全国总决赛!” 解说员与主持人热血澎湃的陈词和观众席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赛场,在光辉耀眼的场馆上空久久回荡。 事后他面对主持人“第一次以替补身份上场就拿下了全场MVP,请问你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对手说么?”的提问,只是微微一笑,意气风发、桀骜张扬。 “心情很好,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以替补的身份参赛,也会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再见到Hi Z-one的各位前辈的时候,我会以FIH战队首发队员的身份,正面与你们较量。” 不卑不亢的挑衅,是实力赋予他的资本。 果然一周后的例会上,经理正式宣布他成为FIH战队的首发队员,并且铿锵有力的指着他的鼻子告诫他。 “你的id必须给我改掉!你见哪个选手顶着‘你爹’这个id满场跑的?你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是什么?” “改就改呗,”侯择七舒服的在会议室的真皮座椅里一靠,说:“不过你们别像Hi Z-one一样起那么土了吧唧的名字,什么幻影、黄蜂、狂派那些,好像下一秒就会喊一车面包人过来跟我们正面刚一样。” 他年轻气盛,是经理眼里最难缠的刺头。 “那你想叫什么?你自己说吧,”经理问。 侯择七没什么取名天赋,只问:“我用本名不行么?” “不行!战队有规定,不准用真实姓名,”经理义正言辞。 侯择七:“那把姓去了。” 经理:“也不行。” “那把姓去了再把名字反过来,这样总行了吧?” 经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那就这么定了,正好咱们战队有个June,你们俩一个六月一个七择,打好配合,发展一下战队双核的名号,今后代言都会越来越多的。” “经理,那我的id也不符合规定,我也要改,我要叫八戒,”最小的替补队员在这个时候也过来凑热闹。 紧接着战队涌起一阵改id狂潮。 “六七八了,那我不叫大奇了,我叫大九。” “那我改叫十全吧。” “你一个女孩叫十全多难听?你还是叫十美吧。” “行,七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就叫十美了。” “数字天团,完美!”八戒起哄。 经理在一阵吵吵闹闹的欢呼声中揉揉太阳穴,任他们去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数字天团的诞生,彻底把FIH推上了巅峰时代。 新队长七择继任后,带着一众队员从地区赛打入全国赛,又从全国赛闯进世界赛,他们横扫了半个联盟的奖项,站到过世界赛的顶峰。 佛来斩佛,魔来斩魔,说的就是那个时代的FIH。他们身披红白相间的队服,就仿佛披上了一个时代的荣耀,所过之处,永远充满鲜花和掌声。他们如同钻石一样站在聚光灯下闪着咄咄逼人的光,台下的手幅连成一片汹涌的浪潮,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全部都呼唤的是FIH的名字。 那是FIH最好的时代,也是他们最鼎盛的时代。 直到两年后,一场车祸的诞生如同一把从天而降的巨斧,硬生生的将这场梦劈的四分五裂,琉璃般的碎片后,是飞驰的救护车、杂乱的脚步声、和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的医院大门。 后来,铺天抢地的网络新闻全部是: 【哀悼,FIH战队成员六月于xx月xx日在xx路段发生车祸,后因抢救无效身亡。】 【震惊,FIH战队队长七择痛失队友,宣布退役。】 【六月身亡,七择退役,FIH电竞双星就此陨落。】 七择打完了最后一场比赛正式宣布退役的那一天,八戒在休息室里狠狠给了他一拳,那一拳,彻彻底底让他疼进了心里。 那一天,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听着台下的观众哭着呼喊FIH的名字。 那一天,属于FIH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第9章 来撒个娇 杨月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在缭绕蒸腾的水汽里第一眼捕捉到了坐在浴缸里发呆的身影。 侯择七手肘架在浴缸边缘上,掐着眉心仿佛沉浸在思考里,就连哗啦一把拉开浴室门发出的声响,都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察觉。 杨月走到浴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里面走神的人,澄亮的吊顶灯将他原本就比亚洲人浅上几分的浅茶色头发镀上一层闪着光泽的亚麻金,胸口以上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精劲流畅的肌肉线条让他看上去像一尊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雕塑,英俊迷人。 “你还打算洗多久?” 冷冽的声线像是兜头浇下来的清泉水,让侯择七浑身一个激灵,略带疲色的回过神来。 “你怎么总喜欢在别人洗澡的时候一声不吭的闯进来?我都被你看光两次了,你要是个姑娘,这就算是耍流氓了吧?”水汽缭绕的环境里,侯择七原本就低沉的低音炮此刻多少有些沙哑。 杨月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理直气壮的反驳:“你这一个澡,磨磨唧唧的洗出去快一个小时了,我看你才是个姑娘吧?” 侯择七振振有词的说:“你懂什么,男的就不能精致点儿了?小小年纪不要搞性别歧视啊,弟弟。” “哦,那请问你精致完了么?姐姐?” “……” 算了算了,论怼人的功夫,侯择七甘拜下风。 他把前额的碎发一抹,凌乱的思绪顿时清醒了几分。 “你困了?”他问,紧接着又突然笑了:“你等着,我马上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月竟从他的笑里,品出几分落寞的味道,他没再多言,只是从鼻腔里用气息轻轻挤出一个“哼”,便转身走了出去。 浴室很快就重归一片安静,侯择七甩了甩头,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来。 都过去三年了,别想了。 杨月出了浴室,满脑子都是侯择七失神落寞的样子,他揉捏眉心时修长的手指、手腕勾折时锋利凸起的腕骨、勾起唇角时有些黯然失色的眼眸,怎么看怎么反常。 想到这,他拉开房门转身下了楼。 来到厨房时,孟红还在擦拭清洗干净的茶盏,见他来了,立刻慈祥的笑了。 “小少爷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杨月笑得礼貌得体:“红姐,我想拿杯喝的。” “哎,行行行,我这就帮你弄,”孟红忙道。 杨月道了谢,没过多久又端着杯子上了楼。 等侯择七把头发吹得半干,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幡然发现床头多了一个牛奶杯,里面的蜂蜜牛奶还冒着热气腾腾的香甜气息。 他走过去拿起牛奶杯下压着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方正而工整:还你一杯。 内心像是刹那间被温和柔软的洪流包裹,水流从四周悄无声息的汇聚过来,在心上泛起层层涟漪。 侯择七禁不住勾唇一笑。 没想到这冷冰冰的小孩,性格还不算太遭。 性格不算太糟的小孩第二天又早早出了门,站在路边等司机的空隙,侯择七刚好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远远地就开始按喇叭。 杨月偷偷啃手指的动作一顿,悄无声息的把手揣进裤兜里,低头开始踢石子。 侯择七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停在他面前降下车窗问:“去学校啊?上来吧,我带你过去。” 杨月一抬头,昨天一辆迈凯伦,今天一辆阿斯顿马丁,这人的保险柜里是不是每天都会自己产钞票? “不坐,”他拒绝的很果断:“坐不起,昨天坐迈凯伦已经被人议论半天了,今天再这么过去,你让我学生怎么看我?” 侯择七明知故问:“怎么看?” “会觉得我被老姐姐包养了,”杨月说。 ……老姐姐。 侯择七嗤笑一声,又问:“真不上来?” “不上,”杨月解释:“我去私人机构代兼职课,跟你不顺路。” “行,那你加油吧,打工仔。” 侯择七不再纠缠,升起车窗后一脚油门轰了出去。今天深海直播平台那边有文件需要他过目,中午还有个饭局,他这一通忙完,就直接到了下午。 安吉把海恒珠宝与游戏公司联动做周边转运珠的初版合同送到了家里,顺便把寄养了快一个星期的黑大壮也带了过来。 她走之前叮嘱侯择七有空去深海的直播间看看有意向签约的几个电竞主播大概是什么水准,之后便来去匆匆的甩上了门。 杨月早早结束了一对一小课,回到家的时候侯择七刚好退出一个被对手狠捶过后把自己队友喷了个五彩缤纷的男主播的直播间,在他的个人资料上标记了一个×之后,点进了一个id叫小甜兔的女主播的直播间。 于是杨月把练功服丢进洗衣机,敲开侯择七的房门的时候,就听到音响里传来娇嗲甜腻的一句“感谢老公老公要抱抱老板投喂的小海螺,小甜兔今天也爱你呦~么么么么么么哒~mua!” 杨月:“……” 侯择七:“……” 一股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尴尬萦绕在两人之间。 面对杨月一脸冷漠中透着几分震惊的表情,侯择七感到内心一阵绝望:“那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我——” “原来你喜欢这一款,”杨月漠然下了定论。 侯择七:“我没有!我只是——” 杨月:“你还给她投喂小海螺。” 这他妈什么跟什么? 侯择七:“我不是!那不是我。” 杨月:“那么请问老公老公要抱抱老板,你阳台上已经干了的衣服能不能赶紧收了?挂在那好几天了,还留在那占地方。” “……” 侯择七万念俱灰,懒得再做无谓的挣扎:“行吧,现在收么?” “你随便,我先洗个澡,我出来之前你收掉,”杨月说完,甩上房门出去了。 侯择七绝望的转过头,在小甜兔的资料上标记了一个×,退出直播间继续审查其他主播。 快速在电竞频道溜了一圈,他心里大概有了底,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果断退出了深海直播,起身反手扶住脖颈,活动了两下便去阳台收衣服了。 杨月快速洗完了澡,把顺直乌黑的头发擦至半干,然后拿起梳子一点点梳顺。今天上课的学生都很省心,他心情也不错,边梳头发边轻轻的吹起了口哨。 品相上乘的黑夜守宫在这个时候缓缓从盥洗台爬上了水龙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杨月透过镜子看到水龙头上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黑脑袋,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低头一瞥——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黑大壮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来了一个萌萌的歪头杀。 ——砰!!! 伴随着一阵巨响,浴室里传来杨月的一声低骂,抱着衣服经过客厅的侯择七浑身一震,疑惑的凑过去敲敲浴室门。 “你什么情况?滑倒了?” 隔着雕纹的磨砂玻璃门,杨月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里面传出来:“我靠你浴室里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你别乱说话啊,我一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能在浴室里藏什么恶心的东西?”侯择七纳昧道。 飞过去的一柄梳子让黑大壮受到了惊吓,开始疯狂地四处逃窜起来,眼看着它就要朝自己冲过来,杨月快速后退几步,将毛巾架上的湿毛巾甩了过去,崩溃的大喊。 “那么大一只壁虎!” 壁虎? 侯择七心下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转头看了眼茶几上的恒温箱,里面哪里还有黑大壮的影子? 浴室里又是咣当一声闷响,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扔下衣服,一把拧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蒸腾的水气瞬间扑面而来,侯择七眯了眯眼,还未等他看清浴室里的状况,一道雪白的身影就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杨月直接把他当成一棵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攀到了他的腰上,胳膊粗鲁的揽上他的脖子,冲着他的耳朵有些生气的叫着:“你怎么才进来,还不赶紧把它弄出去!” 这力道,差点把他脖子活活勒断了不说,肩膀还“咚”的一声重重撞在了他鼻梁上。 一股钻心的酸疼顺着鼻梁窜上眼眶,侯择七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去寻找黑大壮的影子,就被杨月在耳边的一嗓子震得缩了下脖子。缠在他腰间的双腿差点把他松垮垮的睡裤挣掉,他一边扯裤腰,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托正在下滑的杨月。 慌乱间,滑嫩弹软的手感落入掌心,侯择七的大脑刹那间宛如反应堆上炸出了巨大的蘑菇云,“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散去的硝烟里就只剩下大写加粗的两个字—— 好软! 杨月骨架小,体脂少,身体很轻、很有少年感。 他很瘦,深陷的锁骨里甚至可以浅浅的汪着两洼水,背部用力弓起时,可以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看到锋利的蝴蝶骨,以及脊椎骨和肋骨的轮廓。 可他又很有力量,常年练舞让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线条是不完美的,他莹白的皮肤下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像一只精瘦而又富有爆发力的猫咪,浑圆挺翘的臀部上方与纤细的腰间有两个圆圆的腰窝,那是腰臀的肌肉比例好到一定程度的象征,而盘在侯择七腰间的那双腿…… 让他突然想到一周之前曲耀彤在婚宴上刺穿耳膜的嚎叫,不禁暗叹—— 这他妈才是夺命三郎的弯刀,塞纳河畔的春水。 “那个,要不然你先下去?”侯择七一直保持着战术性后仰的姿势,突然感觉一股热流涌向鼻腔。他眼福也饱过了,手上也摸了个爽,再这僵持样下去,可就真有点不要脸了:“你这腿看着挺细,夹人还挺疼的。” 杨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窘迫的跳下来:“对不起,我——你流鼻血了?” 侯择七点点头,血气上涌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急躁:“你自己试试鼻梁骨被肩膀撞一下的力度,看看它能不能出血。” 说着他抹了一把鼻子,果然手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不是故意的,”本就不好意思的杨月此时面上更是挂不住,他慌忙转身去扯纸,却见黑夜守宫再一次在盥洗台上活跃起来。 “操怎么还动?”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洗漱台上抄起一瓶洗手液就要砸过去。 “哎哎哎,别冲动,”侯择七一把拦住他:“我花了五位数的价格买的它,你别给我砸死了。” 杨月惊了:“你养的?” 侯择七叹了口气,扯下浴巾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接着把人朝门口一推:“算了,我来处理,你先出去。” 被赶出来后,杨月回房间穿好了衣服,才幡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么丢人现眼,不仅怂得要死,还毛手毛脚撞了人家的鼻子,最后居然还忘了道歉。 想到这,他跑到厨房洗了点青提子放在水晶小碗里。 侯择七把黑大壮放进恒温箱,又把鼻子止了血后,就见杨月端着一碗青提子站在客厅里,虽然还是冷着张脸,但说话却软下来许多。 “刚刚,谢谢。” 侯择七扬了扬浓黑的俊眉。 杨月把青提子递了过来:“这个给你吃。” 侯择七笑了笑,道了谢就拈起一颗吃了。 杨月见他转身要走,连忙喊住他:“哎!” “嗯?有事?”侯择七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住了脚步。 杨月:“就是刚刚……” “唔,不小心摸了你一把是吧?”侯择七指指自己的鼻子,含着青提咕哝着:“这个,就当扯平了。” 杨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侯择七:“嗯?情况紧急,不小心把你看光了,反正你也看过我,也当扯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月脸上有点挂不住。 妈的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侯择七有点懵:“那……你是想让我夸你一句,你发育的挺好的?” 杨月额角跳了跳,咬着牙捏紧了拳头。 侯择七见情况不妙,立马了然的笑了:“黑大壮确实是我养的宠物,怎么?你害怕爬宠?” 倒也没有多怕。 杨月坦白道:“我就是很恶心没毛的两栖类动物,看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侯择七想到他刚刚的样子,十分通情达理:“你要是不喜欢,我倒是可以考虑把它送人。” 杨月的杏瞳里瞬间有了光:“这可以么?” “嗯,你跟哥哥撒个娇。” 杨月:“……” 第10章 像一束光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杨月答应抽空请侯择七吃个饭,侯择七也没再纠缠过撒娇这个问题。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杨月下了课之后挤出时间,准备约侯择七出来吃个晚饭,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却是一个女人接的,称他正在洗澡。 杨月挂了电话,难免有些不悦,但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晚上不用排练,他难得清闲,下了课便直接回了家。 客厅里。 安吉穿着焦糖色深V领的七分袖丝绸衬衣,下摆松垮垮的扎进包臀短裙里,纤细白净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海恒珠宝私定的锁骨链,一马平川的前胸衬得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干练骨感的劲儿。 “这是最近有意向签约的主播资料,你一会儿过目一下,做个筛选,”安吉把文件袋里的资料拿出来摆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抿了口刚沏好的绿茶,又问:“你明天去公司看不好么?为什么非得让我送到家里来?” “其实也不是很着急,”侯择七舒服的往沙发里一靠,朝茶几上的恒温箱挑了挑眉:“这个,你要养么?”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安吉有些半信半疑的懵了:“什么意思?又想让我拿去养几天?” “不是几天,”侯择七说:“以后都送你了。” 安吉一双妩媚的凤眼瞬间瞪圆,迸射出惊喜的光! “真的假的?哎不是,我说你这么贵的宠物,说送人就送人了?其实我也不是不想要啊,我就是想知道,我这……用给你钱吗?” 侯择七狐疑地看他一眼:“我白送你,你还想买?” 安吉满脸都写着:买就算了。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不是我不想要了,是家里有个小孩不喜欢,我不差这点钱,也没必要卖,我就是想找个好人家送了,这不想来想去,第一个就想到你了么。” 安吉心底瞬间有种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猪,终于会往家里拱白菜的欣慰感,她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扑上去双手捧住侯择七的脸,如一个娇艳又慈爱的大姐姐,连声感慨。 “哎呦真是我的七七小宝贝,姐姐这么多年来真是没白疼你!” 话音刚落,客厅就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音。 而杨月刚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一个短发齐颈、凤眼妩媚、五官立体并且浑身散发着一股超模气息的气质美女正紧贴着侯择七坐在沙发上,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两人深情对视,鼻尖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超过十公分。 杨月:“……” 这是在……调情? 两人听到声音,同时向门口看过来,安吉眼睛一亮,最先反应过来:“啊!你就是那个——” “对不起,我有东西忘拿了,”杨月不等她说完,反应极快的关上门,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侯择七:“……” 安吉:“……” 侯择七嗤笑一声:“看到没?人让你吓跑了。” 安吉有些花痴的盯着杨月离开的背影:“你弟弟有点酷。” 侯择七拍开她的手淡淡的说:“你别想了,人家比你小十岁。” 安吉:“小十岁啊,如狼似虎的小奶狗……” “……” 侯择七真想给人一巴掌打清醒点。 安吉身高171cm,长腿平胸,长着一张有悖于正常男人审美的高级超模脸,表面上走的是高贵冷艳御姐风,然而背地里这人却是个重度鲜肉控,一听到别人含情脉脉的喊她姐姐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交往过的男朋友比她年龄都要小,还全部都是鲜嫩可口的小奶狗、小狼狗这一类型。 “第一次见面,不如今晚我请你弟弟吃个饭吧,顺便带上你,”安吉坐到一边,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侯择七一针见血的胡说八道:“你算了吧,人家可是等着能开得起迈凯伦和阿斯顿马丁的老姐姐来包养他呢,你开得起么?” 安吉:“……” 一连被杨月怼了近半个月的侯择七看到对方语塞的模样,顿时感觉身心舒畅,他拿起安吉带过来的资料,大致翻了翻,目光却突然顿在一处。 “前FIH的训练生,为什么会想到来我们平台当主播?” 安吉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你去年还在英国读书,可能不知道吧,FIH那次连晋级全国总决赛的资格都没拿到,今年的成绩也一直都很不理想,连预选赛的排名都惨不忍睹,很多赞助商持续撤资,现在很多非正式选手都已经两个月都没有拿到酬劳了。” 她说完之后,又于心不忍的补了句总结:“再这样下去,FIH战队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侯择七隐去了眼底忽明忽暗的光,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把利益看得太重,连心都静不下来,怎么能打好比赛。” “你说话也不用这么老成吧,显得你多老似的,”安吉哭笑不得,但话锋一转,又问:“你还没满24,技术也在巅峰状态,就从来没想过要复出么?” 侯择七反问:“我复出做什么?救FIH于水火?” 面对安吉复杂又真挚的眼神,他故作轻松的笑了:“别了吧,我这个人一向冷血,才没有那个情怀呢。再说了,国内电竞事业蓬勃发展,跟韭菜似的,你也不想想FIH的时代早就被取代了几茬了?” “A姐,我这个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说这都已经过去三年了,我现在复出,谁买我的账?谁还认识我?” 横竖都是他的理,安吉根本说不过他。 “得了,这都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只要你自己心里过得去这个坎儿,就随便你吧。” 安吉喝了口早就冷掉的绿茶,拎起背包和梦寐已久的黑大壮说:“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改天有空把你弟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哦~” 侯择七:“……” 匆匆赶下楼的杨月其实并没有忘拿什么东西,他走的急,手机钥匙都忘了带,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小区里溜达。 进门时看到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突然就想到了昨天的那通电话,以及刚住进来的那天侯择七不让他带女朋友回家过夜,还口口声声的强调自己是血气方刚的单身狗,这让杨月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鄙夷。 哼,这种人。 果然宁愿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他的破嘴。 另一边,接收到鄙视信号的侯择七,莫名其妙的就打了个喷嚏。 送走安吉,他转头就瞥到了鞋柜上的手机、钥匙和背包,想到小孩刚刚被吓跑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他随便套了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决定下楼找人,走前还贴心的帮人捎上了手机。 杨月并没走多远,侯择七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花园的一片空地上,买了根火腿肠掰碎了喂流浪猫。 生活在高档小区的猫咪比其他流浪猫看上去富态的多,皮毛都是油光水滑的,也不怎么惧生人,杨月就一边喂,一边轻轻的去揉它柔软的头顶,直到一双笔直的长腿停在自己面前,他的目光才顺着看上去。 “喜欢猫?” 侯择七穿了简单的T恤和九分休闲裤,露出了骨骼分明的脚踝,头发抓的很随意,透着几分懒洋洋的帅气。 “还行吧,”杨月不咸不淡的应着:“你怎么下来了?” “来看看我家小孩是不是迷路了。” 侯择七看杨月揉猫的手顿了顿,凌厉的目光朝他瞪过来,立马改了口:“顺便去物业交下电费,一起吗?” 杨月一向不喜欢亏欠家里人情,他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成年,就已经知道到处找私人培训机构去代课打工了,他受够了集体住宿的生活,自己搬出来租房住的时候,哪怕再难再累也没有花过季婉瑜的一分钱。 可如今他阴差阳错的进了豪门,房子住了家里的,水电费再不自己负责,心里就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了,想到这,他便点头站起来。 长时间蹲在地上让他的腿有些发麻,起身的时候身体一晃,就要往前栽去,吓跑了脚边的猫咪。 侯择七反应很快,伸手扶稳险些撞进自己怀里的人。 俊眉一挑:“怎么?投怀送抱?” 杨月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你一天不贫嘴会死?” 侯择七笑了笑,转身带路。 日渐西斜,天边的晚霞将他高挑挺拔的背影镀上一层赤红的金边,显得整个人光辉夺目。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从前面传过来。 “我好歹是你哥哥,你偶尔撒个娇,我会很高兴。” “……” 儿时有关于哥哥的记忆一瞬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一点点的从脚踝蔓延到脖颈,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一点点攀升、缠绕、最后紧紧扼住了杨月的喉咙,让他的话硬生生哽在喉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眼神在侯择七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暗淡了下来…… 不是的。 他印象中的哥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是季婉瑜未婚先孕的孩子,从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他的童年永远充斥着两个哥哥的白眼和谩骂,他是他们口中的灾星、扫把星。 杨家家庭教育严格古板,他小时候被打被骂被欺凌,都是家常便饭,违反家规要挨罚,以下犯上要挨罚,时不时的去给哥哥们当跑腿,事情完成的不好就要劈头盖脸挨一顿骂。 在他的人生里,“哥哥”这个词,就像是狰狞的梦魇,让他噩梦缠身,夜不能寐,磨牙嗜血般的日日夜夜折磨了他十几年。 长兄如父,他大哥自小练习拳击,脾气暴躁,打人凶狠,所有兄弟凡是有一点让他不顺心,他都要暴跳如雷,每当他暴怒着将自己拖进漆黑潮湿的阁楼时,都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他二哥性格阴翳,是个十足的笑面虎,表面对他严慈相济,背地里却不断对他施加精神折磨,甚至在他九岁那年失手将他推下公园的假山,让他险些淹死在混着冰碴的水潭里。 在他的生命里,“哥哥”就像鬼魅,像恶魔,每一次提起,都会带给他窒息般的痛苦和折磨。 他一直都不曾有过真正的哥哥,直到此刻,眼前的人在一个逆着光的傍晚,留下了一个镀着晚霞的背影,对他说——我好歹是你哥哥,你偶尔撒个娇,我会很高兴。 那感觉就像是穿过千山万水只为他而来的一束光,刺破黑压压的云层,明晃晃的照进了他的心底。 第11章 小杨老师 小区物业。 杨月靠在柜台边上摆弄着侯择七帮他带下来的手机,余光里瞥见那人交完电费朝他走过来。 “多少钱?我们平摊,”杨月说着,顺手点开侯择七的微信头像。 侯择七:“不告诉你。” 杨月点开转账的手指一僵:“……”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到底多少?”杨月耐心有限,食指有些急躁的敲着手机壳。 侯择七看着他手上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可爱:“你叫声哥,我就告诉你。” 杨月咬咬牙,低头当着他的面转了200块钱过去,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这是一个月的,不够你再问我要。” 侯择七:“……” 这辈子除了侯承海,还没第二个人敢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面前这个小孩儿不仅不叫他哥,还财大气粗的甩下一句话,说的跟包养他似的。 侯择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掏出手机,当着人的面把钱退了回去。 “你不叫,我就不收。”侯择七甩下一句话,潇洒的转身走了。 杨月气结的追上去:“把你手机给我!” 侯择七被他气急败坏的拉住,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别闹了,真不可能收你钱,你才用多少电?还不到我一个零头。” “可我用水很多,”杨月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 他这人比较爱干净,下课回家要冲澡,睡前也要洗澡,每天还要洗练功服,私服有时候穿一次不想穿了也要马上洗,算下来也费不少钱。 “那你就想想怎么报答我吧,”侯择七根本不理会他的顾虑,直接岔开了话题:“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是几个意思?” “本来想请你吃饭的,结果……”杨月想了想昨天那个引人遐想的女声,和侯择七那个时间所做的事情,面上一阵热,立马扯了个理由:“结果晚上临时加了排练,就走不开了。” 侯择七想想前几天黑大壮立下的战功,马上反应过来了:“无所谓啊,我现在挺闲的,正好也到饭点儿了,不如我们现在去吃?” 杨月点点头:“你想吃什么?” “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侯择七懒洋洋的勾唇一笑:“去小区后门撸串吧,给我整点小龙虾,再来俩腰子火烧。” 杨月:“……” 他本以为侯择七长了一张看着就很贵很高级的脸,是那种游走在各种高档餐厅刷卡都不眨眼的阔少,没想到这人吃个饭会这么接地气。 杨月最终只能妥协,被人拉去了小区后门的烧烤店,然后在周围撸串喝啤酒的氛围里,他以一种看傻逼的目光盯着对面的人,原因是对方面前,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排娃哈哈ad钙奶。 “……” 侯择七全然不顾周遭的目光,慷慨的扎开一瓶ad钙奶,递给杨月:“来,喝,为了我们的兄弟情干杯。” 不,我并不想跟傻b做兄弟。 杨月翻个白眼:“谁跟你是兄弟。” “户口本上写着呢啊,”侯择七叼着吸管:“怎么,你想赖账啊?” “谁想赖账,”杨月反驳他:“不过是一张破纸,父母你情我愿的事,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受这层关系吧。” “歪理,”侯择七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无赖啊。” 杨月把食物吞下去之后,扫他一眼:“嗯,是,你有意见?” 侯择七憋着笑哼哼两声:“不敢。” 杨月继续闷声吃东西,侯择七叼着吸管,时不时地偷看他两眼。 他吃相很好看,小口小口的,不会发出声音,但是速度又极快,嘴里有东西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口说话。 不吃花菜,不吃尖椒,不吃茄子。 有葱花的东西不碰,离他远的东西不碰,很喜欢吃肉类,但是鸡翅以及鱼类,只会用嘴小口小口的啃,坚决不用手去碰,筷子不用的时候也会在一边摆的整整齐齐,中间连缝隙都要用手捏死。 如果不是强迫症,那就是小时候家教太严格,被约束出来一身的规矩。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侯择七看似无意的夹了只小龙虾放进他的小碟子里:“来,吃个龙虾。” 果然下一秒,杨月低头盯着碟子里的小龙虾,浓墨般俊秀的厉眉一点点皱了起来,看上去有几分难为情。 侯择七捕捉到他的面部变化,不着痕迹的问:“怎么了?不喜欢动手剥虾壳?” “我……”杨月顿了顿,道出了实话:“我没吃过这个东西。” “没吃过?”侯择七问。 “嗯,”杨月说:“以前家里不让吃这种要动手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 侯择七眼底浮上了然于心的笑意,嘴上禁不住调侃:“想不到你这个少爷当得比我还金贵。” 明明是在那个家生活了十几年的杨月,不知怎么的,听到这种话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侯择七看他的样子,隐去眼底敏锐的光,笑着戴上塑料手套:“得了,我给你剥一只。”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灵活,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龙虾连带着完整的虾尾都从油亮的红壳里剥离出来,把一截弯月牙似的龙虾肉放进杨月面前的小碟子里。 “尝尝吧,以后家里允许你吃这种要动手的东西了。” 杨月盯着那截虾肉,眼底盈盈跃动的光在小店澄亮的白炽灯下忽明忽暗,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一刻整个胸口都仿佛被一股神秘的暖流填得满满当当的。 他喉结滚了滚,慢慢夹起虾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虾肉的口感弹软滑嫩,吸足了汤汁过后带着又鲜又香的麻辣味儿。 居然是意想不到的好吃。 侯择七见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又熟练地挑了一只个头更大的龙虾,修长的手指灵活的翻动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还可以?再给你剥一只,学会了以后自己剥,听见没?” “给。”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截肥美的虾肉紧接着落进了碟子里。 杨月盯着那截虾肉小声道了谢,伸过去的筷子尖带着丝毫不易令人察觉的迫不及待。 侯择七看在眼里,无声的笑了:“哎,问你个问题。” 他趁着杨月吃东西的功夫,试探的凑过去一点,压低了声音问:“你不太想接受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如你以前的哥哥们对你好?” 杨月一愣。 大脑像过电似的闪过几个场景,破碎的瓷瓶,阴暗潮湿的阁楼,冰凉刺骨的潭水。 一股难以抑制的窒息感像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扼住他的喉咙,使他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的震了震,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 怎么会呢? 是你比他们好太多了……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心口有些发堵,正在想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桌上的手机就像救命的稻草一样,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亮起的手机屏幕。 “你先接电话,”侯择七扫了眼杨月的手机,自讨无趣的把吸管咬进嘴里。 杨月松了口气,接起了电话:“喂,老师?” “嗯,他们班长手里有音乐。” “现在传吗?我手机里只有5分34秒的,6分42秒的在我u盘里。” 杨月一手讲着电话,一手捏起吸管的塑料皮把玩着,他的骨架偏小,手也比普通男生小了许多,但手指却生得白皙修长,带着青涩的少年感。 侯择七把这一串小动作收进眼底,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杨月总有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隐藏在他冷冰冰的外表下,显得柔软又可爱。比如思考时喜欢啃指甲,焦躁时喜欢用指尖敲东西,无聊打发时间时喜欢捏着一样东西偷偷把玩。 “学校那边只给我们22分钟,6分42秒的不会太占时间了吗?” “那行,你几点排练?我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杨月看了眼时间,抬头看向那个叼着吸管的二逼,问:“你还点什么吃的吗?我要结账先走了。” 侯择七扫了眼吃的差不多的饭菜,咬着吸管含糊着:“一起走吧,下次再请我吃半顿就行了。” 杨月:“?” 原来吃不饱还能算半顿呢吗?这他妈是什么神逻辑? 杨月有点服气:“你在我这骗吃骗喝呢?”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都不收你电费,你还不能管我几顿饭了?”侯择七扔下喝空的ad钙奶,往椅子上一靠,似笑非笑的眉眼俊美逼人,看上去却像个邪气的无赖一样。 “就你歪理多。”杨月气得直接把手里的吸管皮扔到他脸上,头也不回的去前台结账了。 歪理多的无赖不仅骗吃骗喝,吃饱喝足后,还借着饭后消食的名义,跟着杨月一路晃荡着去了学校,杨月忍住要打人的冲动,把人按在舞蹈学院门口等他。 侯择七闲得无聊,就在楼道里看墙上张贴的舞蹈剧照。 距离门口的教室是一个女班在上晚功,穿着长长的水袖,正在复习舞蹈组合。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杨月的时候,小孩就是穿了渐变墨色的水袖,挥洒的舞姿如丹青泼墨,文雅中带着一股仙气儿,却又不失刚毅洒脱。 他依稀记得当时LED背景上是一轮弯弯的残月,皎洁无暇的清辉倾泻下来的那一刻,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轻柔而恬淡的照耀进人的心底。 他是澄莹而清冷的白月光…… 正想着,送完u盘的杨月就插着口袋从楼上走下来,还没等走到侯择七跟前,教室里就冲出一个穿着水袖的女生把他凭空拦下了。 “哎!小杨老师!”眼尖的女生扒在门框上一嗓子就把杨月喊住了:“抖袖组合帮我们看一下可以吗?” “你们学了多少了?”杨月一愣,边问边走进教室:“先跳一下我看看。” “还差一个结尾没学,”女生有些尴尬的吐吐舌头:“就……可能,我们跳的有点乱。” 杨月点点头没做声,放了音乐示意她们先跳,他心里大概有数。 但是看完之后,他还是头疼的捏捏眉心:“你们自己觉得怎么样?” 一个个子稍小的女生愁眉苦脸的抢答:“我觉得我们有点辣眼睛。” 杨月环着手臂点点头:“大型广场舞开幕式,你们同意么?” 全班女生:“……” 杨月起身:“给我条袖子。” 为首的班长立马脱了浅粉色的水袖递过去,打趣道:“杨老师,女款,将就下。” 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哄笑声,杨月没在意。 舞蹈生的师生关系一向很好,互相开玩笑是家常便饭,有些年轻老师偶尔还会请学生去酒吧KTV娱乐,关系更甚的还有班级聚会直接去老师家做饭聚餐的情况。 自己上大二那年,大家考完试聚餐,他们的编导老师就自掏腰包,在饭后带全班的男生去了酒吧喝酒蹦迪,之后一群人去了老师家通宵打游戏,据说天快亮的时候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第二天有的人连回家的火车都没赶上。 但是他那时候还没成年,老师称午夜场不许他参加,所以这些事也都是后来才听同学说的。 他穿上水袖便仔细讲述起来:“有些人的出袖发力点就不对,徐老师怎么跟你们讲的?” “五指平直并拢,虎口张开,对准袖缝。你们自己看一下位置对不对。” “出袖的时候气带腰,腰带肘,肘带腕。你的袖尾甩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平贴袖身……” 他边说边示范,长袖流畅而有力的甩出去:“腕指平齐,注意你的力一定要延伸到指尖。” 刚刚还在哄笑的学生们一板一眼的学着要领,侯择七晃荡到门口不远处看着杨月一点点讲解,小孩的表情认真而严肃,凌厉的俊眉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衬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显得奶凶奶凶的,侯择七不禁有点想笑。 想不到小孩儿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有点帅,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把曲耀彤逗得脸红心跳的。 杨月示范完,又把易乱的节奏讲解了一下,便脱了水袖给班长递过去。 班长不依不饶的拉住他:“你不帮我们抠下动作吗!明天这个组合徐老师检查,跳不好我们就死定了。” 杨月没脾气的笑了:“我给你们讲那么多,有我课时费吗?” 学生们听了立刻七嘴八舌的反驳—— “老师你谈钱就伤感情了啊。” “你是老师!老师的奉献是无私的!” “我们这是肯定你的教学质量!换别的老师来讲我们还不听呢。” “就是就是,跟别的别的老师不熟,他们来了我们都不让进门!” 杨月不顾她们的抗议,淡淡瞥了眼她们的浅粉色的丝绸水袖打趣:“谁给你们订这么丑的颜色?显得你们又黑又胖。” 全班女生突然鸦雀无声:“……” 为首的班长小心翼翼的解释:“我们这学期的体操服是浅豆绿色,徐老师说订个粉色,给我们营造一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感觉。” 杨月毫不留情的反驳:“她可能想强调你们腿壮的像藕。” 全班女生:“???” 果然,全班安静了三秒开始乱哄哄的吵起来—— “靠!把他打出去!” “学期末零分教师评定表了解一下吗?” “这不能忍!我要去教务举报他人身攻击我!” “班长把门锁上!我们人多打得过他!” 最后,杨月还是被班长嬉皮笑脸的推了出来,目光正巧与插着裤兜靠在楼道的侯择七撞在一起。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帅的光彩夺目的人笑着朝他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低声说:“回家吧,小杨老师。” 杨月气血上涌,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上:“你找死呢?” 侯择七被锤得一个趔趄,稳住脚步后见杨月已经毫不留情的转身走了,他快步跟上去,低低的笑着:“哎,为什么叫你小杨老师啊?” 杨月:“因为他们班有俩姓杨的老师,我是年龄小的那个,不行吗。” “这样啊,”侯择七有点遗憾,心道,我还以为是你长得小呢。 第12章 你太高贵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进阔大的总裁办公室,侯择七靠在皮质的总裁椅里,长腿交叠着搭在办公桌上,低头盯着一沓纸质合同认真的研究着。 头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羽扇似的睫毛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投下纤长的剪影,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阳光里的一副油画。 助理敲门带侯承海和季婉瑜走进来的时候,见这幅光景不禁愣了愣,侯承海摆手把人支走,径自走到办公桌前,敲敲桌面不悦道:“不是跟你说来公司要穿正装么,穿这么休闲你是准备去走秀呢?” “我热啊,下次你来之前提前报备一声,我进里屋给你临时换一身还不行吗。”侯择七坐在总裁椅里转过来,完全没有让座的意思。 侯承海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没大没小的样子,继续问:“跟游戏公司那边联动做转运珠周边的事你谈得怎么样了?” “昨晚不是把电子版合同发你邮箱了吗,纸质版的在这呢,”侯择七把手里的合同扔在桌上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过目吧,我看得头疼,我去给你沏茶水。” 说着他便冲落座在沙发上的季婉瑜笑了笑:“二妈,你想喝点儿什么茶?” 季婉瑜笑得很温婉:“我不挑,我喝什么都行。” “那给你来杯工艺花茶?”侯择七直接帮她做了主,又问:“楼下美容院有鲜炖水果燕窝我也帮你叫一份吧,黄桃的可以么?” “可以可以,”季婉瑜连声夸奖他:“择七真是有心了。” “你改口倒是快,”侯承海好笑道:“顺便在楼下订个餐厅,下午在这边开高层会议,我们中午在这里吃,给你弟弟打个电话喊他也过来吧。” 侯择七还没等答应,季婉瑜就客气的抢着说:“还是我来打吧,择七你去忙吧。” “二妈,他上课不接电话的,反正也不远,我去学校接他吧。” 侯择七说完,吹着口哨出了门,沏了茶水,叫了燕窝,又订好了餐厅,速战速决的一气呵成,之后便轻车熟路的开车去了学校。 自从陪杨月送过一次u盘后,他便熟悉了学校的路,前几天杨月走得急忘了拿手机,他送过去的时候还给一直关注国际电竞赛事的保安大叔签了个名。 今天一进舞蹈学院的大门,值班的还是那个保安,打了个招呼便给他指路到了三楼。 杨月此时正在给一个编导班上古典舞基训课,阳光从窗边照进来,衬得他雪白的皮肤都在反光,他专心的做着平转组合的示范,双臂平直,飞快的留头甩头,脚下步伐利落轻盈的宛若在莲上起舞。 推手,穿手,舞姿变换,脚下挂圈后平稳落地继续接平转,却丝毫不减速,扎了半马尾的头发松散开来,乌黑的中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空气中的浮尘像一层柔光一样缠绕在他身上。 一连串的旋转技巧做完,围在周围的学生不禁惊呼鼓掌起来,侯择七心里也暗道厉害,紧接着杨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把所有人都拉回神。 “看懂没有?留头甩头一定要快,不管手上舞姿怎么变换,你的眼睛都要盯住一个定点,这样才不会晕,橡筋给我捡回来。” 说完一个女生递过他甩落在地上的橡皮筋,他接过后挑到手腕上,牙齿轻咬一下后重新扎好半马尾,整串动作随性又勾人。 “先不要音乐,分组跟我节奏把这段动作做一遍。”杨月说着,退到镜子前,脚尖一勾,挑起落在地上的鼓棒,稳稳地接在手里,见几个女生频频望着门外愣神,有些不悦的皱眉:“门外有什么好看的?有绝世帅哥挥着支票跟你求婚吗?” 挥着支票求婚倒是没有,不过绝世帅哥……还真有一个。 杨月顺着大家的目光望过来,门窗外一个高大的人影立马闪到了一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起身走过来一把拉开了门。 准备躲起来的侯择七:“……” 把人抓个正着的杨月:“……” “你……”侯择七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挂在休闲衬衣的V领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个招呼:“上午好啊我亲爱的弟——” “站外面等我下课。”杨月不等人说完就“咚”的一声摔上了门。 啧,如此冷酷。 侯择七耸了耸肩,转身靠在了走廊上,掏出手机无所事事的刷起了微博上的段子。 教室里,杨月被他这么一扰,见学生们频频向外张望,心头莫名的毛躁,口头言辞也变得凌厉起来—— “支雪!你动作永远比别人慢半拍,反射弧上打中国结了吗?” “尹晓婧,胸腰下去,你胸口打钢板了吗?硬得跟铁皮一样。” “谁在那抢节奏!怕买鸡蛋赶不上超市打折是吗?” 门外的侯择七干脆把手机装回口袋,刷什么沙雕段子,听杨月上课就跟听段子似的。 “你!你那什么手型!算卦吗?说你多少遍了都不改,你家祖传的啊?” “呦,安雅,你这腿可够硬的啊,跟杠杆似的,给你个支点都能翘起地球了吧。” “……” 终于熬到下课,教室外听墙根的笑得肩膀直抖,教室里饱受摧残的叫苦连连。 列队,下课,被训了半节课的学生们一股脑哀嚎着冲进了更衣室。 杨月环着手臂走出来,见倚在楼道里的人,走过去踢了踢那人的小腿。 侯择七收起手机转身,见杨月脚上穿的还是上课的猫爪鞋,想都没想就把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提猫一样给人提了起来! 杨月:“……” 侯择七把人提起来往教室拎,边走还边不省心的埋怨他:“怎么穿着袜子就跑出来了,着凉怎么办?” 楼道里已经有下课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眼光,杨月险些憋不住火抬腿给人裆下来一脚,想了想还是咬牙切齿的警告:“你再不松手,信不信我给你踢断了?” 侯择七低头瞟了一眼,发现这个姿势确实比较危险,松手快速给人翻了个面,继续把人提起来往教室走。 “操!”杨月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顾不上什么为人师表,张口就骂:“你他妈放我下来!” 侯择七终于走到教室门口,把人放下后迅速躲开了迎面的一脚。 杨月吼着“你他妈有病啊”接着就要踢第二脚,却被身后的一声惊呼打断了。 刚从更衣室走出来的两个女生,目瞪口呆的见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男人像提猫一样把杨月拎进教室轻轻放到地上,那猫伸出尖利的爪牙回身就是一脚,还边踢边吼,打情骂俏一样,瞬间让她们的三观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杨老师你这是……诶?你不是那个、那个……”为首的女生支支吾吾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小个子的女生涨红着脸惊叫一声,拉起她就跑,边跑边说:“杨老师你们继续,我我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哎支雪你看他像不像那个——”女生眼看自己就要被扯到教室的后门,不死心的扭着脖子在侯择七脸上来回看。 被喊做支雪的女生依然红着一张脸,回头冲杨月喊了一句“杨老师我支持你哦”就拉着不死心的女生从后门跑走了。 “怎么了怎么了?”更衣室里有女生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的探出头来,目瞪口呆了两秒钟大声感叹了一句:“卧槽!好帅!” 接着她回身招呼更衣室里的同学:“哎你们快来看——” 一群吵吵闹闹的女生霎时把气氛搞得一度混乱,杨月二话不说把侯择七推出了教室:“滚去外面等我!” 侯择七被推了个趔趄,稳住脚步后迎面撞上那两个从教室后门匆匆跑出来的女生,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女生有点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额头:“哦!你是不是那个——” 侯择七气定神闲的掏出墨镜戴上:“你看错了,我不是。” “……” - 杨月其实是有些抗拒跟长辈一起吃饭的,以前在杨家的时候,餐桌上规矩多气氛差,让他巴不得饭后早早离席。 后来父母离异,季婉瑜总对他心中有愧,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他,过分的关心和眼底的愧疚总是让他难言以对。 他学舞多年,懂得用肢体语言表达各种各样繁复的情感,却独独无法回应季婉瑜对他的关爱,这是令他自己都感到悲哀的。 可如今的饭桌上,侯承海和侯择七父子俩会时不时的拌嘴,两人也会时常和季婉瑜聊一些设计稿以及她感兴趣的话题,杨月能切实感受到这对父子话很密,是那种不管在哪里都会顾忌身边人的感受、不会让场面变尴尬的那种人。 只不过一个是心思细腻,一个只是单纯的话多嘴欠而已。 季婉瑜秉持着一贯的习惯,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父子俩拌嘴,一边往杨月的碗里夹菜,眼看着碗里的鱼肉已经快变成了小山,杨月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了。 “妈,你自己吃吧,你也需要多补点营养,”他虽然喜欢吃鱼,但也架不住亲妈拿他当猫养。 “我可不像你,我这个年纪,吃多了会胖的。”季婉瑜叹了口气,继续捞着砂锅里的娃娃菜吃。 “身材哪有身体重要,”杨月想了想,不顾季婉瑜的反对,挑了一块鸡肉给她:“你吃这个,这个不会胖。” 侯承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母子,感慨:“小月真是好孩子啊,又乖又懂事,”说到这意有所指的看了某些人一眼:“不像有的人,成天不让人省心。” 侯择七挑鱼刺的动作一顿,不乐意了:“不带您这样的啊,好端端的怎么还带一捧一踩的呢?我又哪惹着你了?” 季婉瑜在这种氛围里忍不住笑了:“好了,挺好的儿子,你就别总说他了。” 她说着,又笑着看向两个孩子,突然提议:“明天就周末了,晚上回家来吃饭吧,你们俩上周就没回来,彤彤还在一直念你们呢。” 侯择七刚要点头答应,却被杨月一头冷水泼下来:“妈,明天晚上我有决赛,你又忘了。” 季婉瑜迅速反应过来:“哦对,你看我这记性,你之前说能找两张内部票的,找了吗?” 杨月:“今晚去问,拿到了给你发信息。” 季婉瑜:“到时候我和叔叔一起去看你,结束了去带你吃点好吃的。” “好,”杨月点头应了,继续低头吃饭。 藏在桌下的小腿却在这个时候被轻轻碰了碰,他咀嚼的动作一顿,侧头递给侯择七一个“你又想搞什么”的眼神。 侯择七不着痕迹的贴过来,举起茶杯遮住嘴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问:“你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啊,小杨老师?” “嗯?”杨月压低了声音,咬着筷子尖明知故问:“有么?” “我啊,我不配去看你比赛么?”侯择七嘴唇贴住杯沿,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反问,接着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小口在嘴里。 “哦,”杨月冷漠无情的调侃:“你太高贵,人间不配。” “——噗咳咳咳!” 和谐的餐桌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闷咳,吓得季婉瑜瞳孔一颤,忙问:“哎!择七,怎么了?” 侯择七迅速抽了纸巾捂住嘴,边咳边摆手,声调都被呛得有些扭曲:“没……烫、烫着了。” “多么大个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侯承海不满的埋怨他。 侯择七哭笑不得,略带怨恨意味的瞪了杨月一眼。 杨月在一片混乱中叼着筷子尖看戏,偷偷扬起的嘴角掩盖不出整蛊过后的窃喜。 第13章 并不是梦 整蛊归整蛊,最终杨月还是十分通情达理的帮侯择七搞到了入场资格。 于是第二天中午侯择七收到一张红彤彤还挂着一条挂绳的“后勤人员专用工作牌”的时候,整个人心态都有点崩。 杨月却扬言内部票数量有限,一人最多拿两张,潜台词是我能想办法让你进场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OK,很好。 侯择七顺着杨月在信息里的描述七拐八绕的找到了选手们的候场区,屏幕锁上的一瞬间,他从黑暗的手机屏上看见自己英俊立体却又混着东方美的帅脸,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开玩笑,谁见过这么帅的后勤? 尽管他下巴上兜了黑色口罩,鼻梁上架了副金属边的飞行员镜框,但190cm的身高晃荡在人群里仍旧吸引了大批目光。 杨月远远见他悠闲的在后台来回打量,整个人一副“生怕别人看不出我帅”的样子,摘下耳机就把人揪了过来。 “你再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晃荡两圈,场务就该拉你过去干活了。” “实不相瞒,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世面,”侯择七定定神,从头到脚的开始打量杨月的一身打扮:“你这造型……” 杨月今天参赛的是一个彝族男子群舞作品,他半长的头发和五彩的绳线混在一起编成了满头的脏辫,又束成了高高的马尾,深灰和银白的眼影长的快入了鬓角,卧蚕粘了晶莹的亮片,眼下还点了三点图腾。 马甲是开胸的,深陷锁骨和胸前的三角区域都洒了亮晶晶的闪粉,纤韧的腰间系了兽皮腰带。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狼小孩。 侯择七第一次见这个浑身冒着冷冰冰的仙气儿的小孩打扮的这么狂野,不禁有点诧异。 杨月受不了他上下打量的眼神,不耐烦地问:“造型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有,我就是觉得,挺酷的。”侯择七意犹未尽的盯着他,掏出手机就把他往一边拽:“你来灯光底下让我拍一张。” 杨月一把甩开他:“走开,你丢不丢人,要拍去拍别人,我们团今天都这打扮。” “他们没你好看,快过来让我拍一张,乖。” “你松手,我要去热身了。” 杨月力气有限,拧不动他,被人拖着往灯光底下拽,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一个打扮和他一样的男生。 正在玩手机的男生抬头,一脸茫然的看向他:“学长?” 杨月面不改色的把他扯起来:“咱们学校请来的摄影师,要给你拍照。” 侯择七:“……” “啊?真的啊?”男生一听,兴奋的放下手机向镜子冲过去:“等等啊,我看看我头发乱不乱。” 侯择七见状,松开手就躲到了一边,末了还瞪了杨月一眼。 杨月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转身抓住那个男生就拉走了:“乱个屁,过来活动了。” 拜杨月在任何一款游戏中都是全R卡的手气所赐,他们的男子群舞《尼苏拉莫》在抽签环节当中,成功抽中了全场最后一个上场表演的号码。 于是一群“野狼”们在侧幕后一边等待、一边看节目和点评,又紧张又煎熬,给孩子难的,硬生生的把一群野狼熬成了土狼,反观侯择七,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傣族女生内敛含蓄,而维吾尔姑娘则活泼热情,蒙古族男生豪放洒脱,藏族的男生则欢快阳刚,朝鲜族舞蹈沉稳大气,苗族舞蹈灵动欢脱。 外行一场接一场的看下来,算得上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终于熬到压轴的节目表演完毕,一群“土狼”们立刻振奋起来,整个团起身围城一个圆,把手搭在一起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三声加油,最后还齐声模仿着狼嚎的声音“嗷呜”一声,土狼瞬间变战狼。 结果评委拿起话筒的一瞬间,杨月立马把一群丢人现眼的孩子按了回去! “还有点评呢,你们瞎激动什么?” 小土狼们:“……” 侯择七被他们逗得肩膀直颤,等再回过神来时,场光已经熄灭了,杨月带着同伴们跑上场,在舞台中央和大家一起摆好了开场造型,接着,音乐的前奏随着地流光一同静静流淌出来,演出就正式开始了。 《尼苏拉莫》是杨月和系里的导师合作编排的群舞,讲的是老狼王被猎枪误杀,狼群在悲痛中历经风雨,协助幼狼背负着狼魂精神,最终成长成了新任狼王的故事,整支舞蹈情绪跌宕起伏,层层推进,不仅歌颂了狼勇敢顽强的拼搏精神,还呼吁了环保意识。 经过remix处理的音乐混入了雷雨的音效,层出不穷的调度仿佛在观众眼前呈现的就是一副狼群在风雨中疾行的画面,他们的动作撕扯、狰狞,却透着一股浸着血性的坚韧,雨势在越来越急促的节奏中愈发猛烈,在濒临窒息的临界点上,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砰! 老狼王捏破了口袋里的染料,沾着血红颜料的手掌颤颤微微的从半边脸颊上垂落下来,漫长的盲音随着时间的流逝让空气变得一片空白,直至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嚎声响起,侯择七清晰地感受到了小臂上的寒毛在那一刻齐刷刷的竖了起来。 周围的观众倒抽一口冷气,揪心口的、捏拳头的、抓小臂的,没有一个是不被震撼到的,刹那间,所有人的心声都产生了共鸣—— 太会编排了! 这完完全全就是把着观众的命脉在编舞。 这一整支舞蹈队形多变,调度新颖,动作的编排也很独特,尤其是到了大舞段,灯光和音乐气势恢宏的铺满了整个舞台,整齐划一的动作狂放而野性,将整支舞蹈推向了高潮。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杨月虽是整个团队里身形最瘦小的,可动作却比任何人都要舒展而富有力量,他自信豪放,身体连带着气息全部收放自如,仿佛血肉都已经与音乐的节奏和情感融为一体,整个人都在舞台上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 连评委都赋予了他极高的赛后评价——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但此刻的你,却比舞台上所有人都要强大。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仿佛刹那间与当年的光景重合,清亮而沉稳的声音突破时光的层层屏障、穿越过周遭的喧嚣,坚定的在耳边响起—— “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但七择在我心中,是整个赛场上最强大的存在。” 记忆像是潘多拉魔盒里的洪水猛兽,一旦打开,便狰狞呼啸着扑面而来,把记忆残暴的撕咬成无数血淋淋的碎片。 曾经也有一个张扬而自信的少年,眉目坚定的对他说过如出一辙的话,他眼底闪着澄澈的光,替他拉好队服拉链,最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场,他们果然以3:0的成绩直接晋级全国总决赛,庆功宴过后,大家醉醺醺的结伴回了自己的宿舍,昏暗的俱乐部在深夜里慢慢沉寂下去。 路都走不稳的少年挂着他的肩膀,站定在他的房门前。 “我喜欢你,”他白净的脸颊染上绯红,攀着他的脖子呢喃:“队长,队长……我好喜欢你啊队长。” “我一定会帮你拿下今年的冠军,我要在领奖台上,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你醉的不轻,赶紧回去睡觉吧,”他只当是玩笑,无奈的把少年推进了房门。 被推进房间的少年不依不饶的扒着门框:“我不会放弃的,队长。” 他的眼神朦胧而坚定,闪着灼灼动人的光。一周之后,他果然在空荡荡的训练室里复盘到最后,再一次沉着真挚的告诉他:“我不会放弃的,队长。” “我要超越你,成为全联盟最有价值的选手,”他明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可撼动的坚毅:“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加油,超越我的希望不大,你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他略带调侃的泼下一盆冷水,没想到在救护车飞驰的那一刻,却真的应验了。 疾驰的担架床在雪白的瓷砖上留下车轮形状的血印,少年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床上,目光留恋的看着他:“队长你……说的没错,我……可能真的等不到那一天了。” “别说话!别乱说!”他的声音止不住在颤抖,但还是沉着冷静的在低声安慰浑身是血的少年:“六月,你要坚持住,你要平安出来。” 六月颤颤微微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一向张扬的少年在那一刻已经卑微到了骨子里:“你可以……现在就……做我男朋友吗?” “……” “可以……吗?” 只是片刻的犹豫,六月却仿佛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的手上浸满鲜血,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原来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六月,”他堪称温柔的把衣角上的手轻轻拿开放在担架床上:“我等你出来。” 下一秒,手术室的大门轰然关紧,而被推进去的少年,却永远留在了里面……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记忆像月色下的潮水顷刻间迅速褪去,露出沙滩上满是残痕的现实,侯择七这才幡然回神,麻木的跟着身边的人一起鼓了鼓掌。 侧幕后的灯光忽明忽暗,打在他英俊立体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年少时的热血和懵懂,像是亦真亦幻的梦,梦醒时才发现,那些过往,其实并不是梦。 作者有话说: 彝族语言里尼苏就代表彝族,拉莫是狼的意思,但是地域不同叫法也不同,所以拉莫只是其中一种。 第14章 果然厉害 全部节目表演完毕,紧接着就是精彩绝伦的技术技巧展示环节,规则就是每个节目可以派1到3名演员,按照节目出场顺序进行倒计时一分钟的技术技巧展示。 《尼苏拉莫》是全场最后一个节目,因此下台换衣服的时间十分紧张。 杨月下台时就见侯择七环着手臂杵在侧幕走神,再帅的脸也禁不住人愣的像尊雕塑,即便时间紧张,他经过的时候还是用手肘捅了下那人的腰。 侯择七被撞回了神:“啧,没大没小了啊。” 回魂了,问题不大。 杨月:“撒什么癔症呢你。” 侯择七张口就胡扯:“看你挺文静一小孩,没想到跳舞这么野,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还挺反差萌的。” 我萌你大爷呢。 杨月懒得理人,接过同伴递来的水翻了个白眼。 侯择七安静的跟在人后面充助理,等他喝完,直接接过了水瓶,并顺手把包给他递了过去。 杨月从包里拿出技巧展示要用的演出服,脱了马甲,抖开衣服往头上套,柔软的小胳膊反手就把背后的拉链拉到颈后,接着顺手就扯开腰间的兽皮腰带,把裤子褪了下来。 侯择七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没等大脑做出反应,手就已经先一步上去,一把把他褪了一半的裤子扯回腰间。 杨月被他搞得一脸懵,瞪着一双水灵的圆眼看他,还没等开口,就被人劈头盖脸低吼了句:“这是后台,你干嘛呢?” 侯择七边说边瞥了眼远处补妆自拍的女生们,好险,差一点。 “换衣服啊,我还得上台,”杨月皱着眉把人的手往下扒拉:“你有病啊,快松手。” 侯择七不依不饶:“你换衣服不去更衣室?这周围都是人,后面还那么多小姑娘呢。” 杨月反驳:“我们抢装都这样,快没时间了,你快松手!我里面有打底裤。” 侯择七笑了:“你那破打底裤还没个平角内裤大,糊弄谁呢。” 他左右看看,直接把人推到一边的墙上,双手一撑挡住两边,整个人把他禁锢在中间。 “……” 这下轮到杨月瞪圆了眼了,他盯着高他一头的人整个笼罩在他头顶,把周围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震惊之余,又有一种想把人踢死的心。 侯择七面不改色的扬扬下巴:“给你挡得够严实了,换吧。” 杨月耳朵尖都红了:“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换?” 侯择七笑的不怀好意:“现在知道害臊了?刚刚不脱的挺溜的么。” 杨月不跟他一般见识,他盯着对方深邃的眉眼,突然狡黠的一乐,伸手就把侯择七兜在下巴上的黑色口罩扯到了眼睛上。 “你他妈——”侯择七万万没想到杨月能熊到这种地步,视线被一片漆黑笼罩,听觉就更为敏锐,他听到杨月低低的“噗嗤”一笑,瞬间也没了脾气。 无奈的把口罩和镜框重新调整好之后,杨月已经换好了裤子,并且十分嚣张的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他怀里。 杨月:“帮我叠好放包里。”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去活动软度了。 使唤人连句谢谢都没有,可以说是极其不礼貌了。 侯择七心想,算了算了,那能怎么办,谁他妈让你长得这么可爱呢? 认栽的帮人收好衣服,再抬头的时候杨月正把一条腿搭在椅子上,一个竖叉把腿劈成一个将近240度的角,侯择七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裆下一阵撕裂的疼。 接着杨月向后卷腰,一只手甩了两下后握住脚腕,后脑勺直接贴到了大腿根上。 侯择七又瞬间感到一阵拦腰折断的窒息,操! 草草的活动完软开度,杨月又站起来立了两下半脚尖,轻盈的原地弹跳了几下。 侯择七这才注意到他的短靴换成了猫爪鞋,脚踝上贴了一块肤色的膏药…… 他心头一紧,杨月却在这时候转过头来:“这次别走神了,让你看个厉害的。” 说完便衣袂翩翩的跑向了光辉耀眼的舞台。 杨月一上台,不止同伴们蜂拥而上冲到了侧幕里,就连其他作品的演员也吵吵闹闹的凑了过来。 演员1:“到他了到他了,那个跳狼崽儿的人。” 演员2:“谁啊?是你们说的那个技巧最厉害的么?给我让个地方我也要看。” 演员3:“哎阿龙,你师兄上了,来这边!” 灯光师:“你们别挤,别踩着线!后退,后退!” 混乱期间,杨月已经站到舞台的一角,音乐响起,便直接一个摆腿紫金冠飞了出去,爆发力和滞空性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接着落地蹬了云里直接跪地落稳,半臂倒立在空中转叉,脚尖的弧度如钩月般漂亮。 腰身一卷竖叉落地,站在侯择七身边的男生爆发了一阵惊呼:“靠这男生好他妈软!脑袋都顶屁股上了!” 侯择七揉揉被震疼的耳朵,杨月这边已经一个高绞柱轻盈的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一个舒展漂亮的橫飞燕接了一个轻盈飘逸的旋子,落地之后又是一个更漂亮的旋子360。 侧幕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好!师兄牛逼!” “师兄!我爱你!” “师兄!睿哥要嫁给你!” “滚你大爷!好好看哪那么多批话!” 一连串的云门大卷把舞台推到了高潮,拉拉提接双飞燕身姿轻盈如袅袅烟尘,落地后杨月亮出了招牌动作,4圈吸翻身接吊腰翻身,这次做了变形,后腿还未落地便抱了一个平稳漂亮的后腿转,脚跟落稳后折腿后腿,直接把小腿拉到了肩膀上。 全场立刻爆发了雷鸣般的欢呼,后台的演员已经控住不住分贝,这下喊叫声连台下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太强了!这人是个怪物吧!” “这哥太屌了,遭不住啊!” “他做了个啥!我眼睛都没跟上!!” 1分钟进入倒计时,杨月后小翻接了双飞燕,最后躺身盖腿飞脚,直接跪地拧身,一个漂亮的拧身板腰定格在舞台上,飘逸的衣袖在尾音过后才轻盈的落地,像是对舞台最后的眷恋…… 侯择七在漫长的欢呼声中含笑着鼓掌。 果然厉害。 杨月谢幕过后跑下场,还没等跑到侯择七面前,就被后台冲过来要联系方式的人围了个彻底。 混乱之中侯择七被踩了一脚,男生转过头来连连道歉,抬头眼里闪过诧异的光:“诶?你不是——” 后台光暗,侯择七趁乱兜上口罩晃了晃工作证,男生立马一脸懵逼的噤了声。 杨月再抬头时,杵在那边的大活人已经凭空消失了,他挤出人群收拾了包,手机上立马跳出来了一条消息。 顺着手机上的消息找到车牌的时候,一家三口已经在车上等候多时了。 杨月上车便收到了季婉瑜带着关心的数落:“怎么磨蹭了这么久,你没吃饭,饿得胃病又犯了怎么办?渴不渴?先喝点水。” “遇到严教授聊了两句,”杨月接过水,拧开抿了一小口,嘴唇上的黏腻感让他皱了皱眉:“有湿巾么?我想先卸了妆。” 季婉瑜递过一包卸妆湿巾和一面折叠镜,问:“是今天的评委?他怎么说?有没有透露你们能不能拿金奖?” 杨月:“金奖应该已经内定了,今年竞争力大,连网络投票通道的人气奖背后都有赞助商,我们就是图个重在参与吧。” “那你这两个月没日没夜泡练功房,心血都白费了?”季婉瑜有点心疼:“你把投票链接发给家里人,反正投票还没截止,妈妈能帮你一点是一点。” 侯承海闻声也转过头来:“什么投票?现在花钱买来得及么?咱们以后也有赞助商,家里的产业以后全是你的赞助商。” 杨月手一抖直接把湿巾包装撕成了两半,慌忙拒绝:“不用了叔叔!您千万别破费,这种小奖项只跟期末成绩和奖学金挂钩,真的不重要的。”说着他又转头和季婉瑜解释道:“妈,舞蹈是艺术,是为了传递情感,又不是为了拿奖,我们享受的是过程,不为结果。” 季婉瑜:“但是——” 杨月:“行了,妈,我有点饿了,吃点东西去吧。” 季婉瑜欲言又止,只好作罢。 侯承海拍拍季婉瑜的肩膀:“孩子有这种觉悟,你该高兴才对,”说完便发动了引擎:“走吧,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见两位家长不再追问,杨月心底暗松一口气,打开折叠镜便开始卸妆。 侯择七在一边划拉着手机默不作声,余光瞥见了杨月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与台上热烈而充满希望的眼神相比,仿佛是两个人。 车上光线暗,杨月怕干扰侯承海开车,只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夹在大腿间照明,尽管这样,眼妆还是擦得丢一块落一块的。 好巧不巧,赶上一个急刹车,杨月差点戳瞎了自己的眼珠子不说,手机还直接掉到了座椅下面,他迅速甩下镜子就去摸手机,起来后却又不知道镜子被甩去了哪里,手忙脚乱的在座椅上一阵乱摸,慌乱间不小心摸到了旁边人的大腿。 一直不吭声的侯择七忙喊:“哎,你别乱摸。” 谁他妈稀罕摸你啊! 杨月气得刚要爆粗口,想到车上还有家长,便抬头狠瞪了人一眼。 侯择七看着杨月脏着一张花猫脸还要扮凶狠相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掏出藏在手掌里的镜子晃了晃:“这呢,我给你举着,你自己坐稳点。” 杨月没做声,毫不客气的把脸凑过去,继续专心擦拭自己的眼妆。 下眼线比较顽固,擦了半天还是跟熊猫一样,他越擦越来气,干脆把手电筒也一把塞给侯择七:“这个你也拿着。” 说罢便抽了张新湿巾,两手并用在眼圈周围一通乱揉,眼泪都被揉出来了。 侯择七看着他粗暴的手法倒抽一口冷气:“嘶,你别仗着自己好看就瞎糟蹋脸啊。” 他把杨月手里的湿巾抢过来折出一个柔软的尖,凑上去抬起人的下巴:“我来,你往上看,别眨眼。” 杨月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对方轮廓深邃的脸凑过来,二话不说就闭上了眼。 侯择七哭笑不得:“我的乖乖,你得睁眼啊。” 杨月听罢,睁眼就朝对方翻了个白眼,侯择七抓住机会就把他眼下的一块黑擦掉,接着又将湿巾换个角继续擦。 季婉瑜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两个孩子,眼里的光忽明忽暗,看上去仿佛欣慰中又带着一丝落寞,许久之后,她转头望向车窗外,悄无声息的擦拭了下湿润的眼角。 作者有话说: 微博@八宝大总攻 有这一章涉及到的古典舞技术技巧的科普,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去看哦~ 第15章 做个纪念 侯承海早就在米亚兰酒店的中餐厅订好了位置,晚上路况一路顺畅,宾利轿车直接开进了地上停车场。 侯择七率先下车,兜上口罩对侯承海说:“你们先进去,我去趟药店。” 侯承海有些疑惑:“你去药店干吗?” “买喉糖,不然我还能去吃饭么?”侯择七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马路对面的24小时药店走去。 侯承海熄了火,嘟囔一句“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就带季婉瑜和杨月进了餐厅。 等侯择七回来落座的时候,侯承海已经点完了菜,季婉瑜正缠着杨月要网络投票链接。 由于一个号码只能投票一次,所以《尼苏拉莫》的投票数据并不是很好看,甚至有点惨,已经放弃奖项的杨月最终拗不过季婉瑜的纠缠,把投票流程全部告诉了她。 季婉瑜关注了公众号投了票,还把链接甩给了身边所有的朋友。 侯择七一边装作玩手机的样子,一边若无其事的搜索了下那个公众号,默默记下了所有投票流程。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把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刚巧侯承海在附近有套三室的LOFT公寓,便做了今晚不会榧山暂时在这边住一晚的决定,他通知私人助理把公寓简单收拾了一下,配了一些生活用品,就驱车带一家人回了家。 这套LOFT公寓处在繁华地带,所以面积不是很大,装修风格是极简的莫兰迪风格,清新简单中又透着淡淡的古香古色,只不过因为太过干净整洁,反而缺少一点烟火气,到更像是冷冰冰的样板间一样。 两位家长睡在楼下的主卧里,杨月和侯择七睡在楼上的同时,还要共用一间浴室。 “你先去洗,我头发要拆十几分钟,”杨月找了面镜子,认真的拆起了满头绑着五彩绳的脏辫。 侯择七抱着胳膊倚在门口,扬扬眉梢问:“用帮忙么?” 杨月打死都不想让这种人看到自己一会儿满头玉米须的样子,转头甩了一记“给爷滚”的眼刀给他。 侯择七识趣的拿上毛巾进了浴室,心想太独立的小孩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他速战速决的洗完澡,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把投票流程整理出来,设置成仅粉丝可见的微博并配上文字:投票的孩子有糖吃。 评论@FIH八戒 @江湖解说大九 @十全猫咖十美 @深海直播官方微博 @演员童瑞 @光影赤子-童桦 @秦桉。 很快,微博上的粉丝就倾巢出动,所有粉丝都大胆地在评论区猜测所谓的“糖”将是什么重磅福利。 【@云吸猫的小田菜:还在猜糖是什么的姐妹睁大眼睛看看评论第一个艾特的是谁?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青春回来了!我原地盘旋反复升天的宣布七上八下szd!】 【@今天七上八下复婚了吗:姐妹们不要犹豫!请看着我的id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七上八下szd:复婚了!】 【@黑大壮粉丝后援会:复婚了!+1】 【@嗑cp的女孩永不认输:复婚了!+2】 接着,下面的回复齐刷刷的从10086加到了身份证号。 很快正主就十分敏锐的跑出来回复。 【@FIH八戒:哥,你被盗号了?】 侯择七看了眼时间,刚好是FIH战队的正常训练时间,于是他迅速揭穿了真相,回复:你又摸鱼了? 【@黑大壮粉丝后援会:啧啧,品品这个老夫老妻既视感的对话,训练时间摸鱼被抓包,提前心疼猪猪的腰[蜡烛][蜡烛]】 【@七上八下今晚锁了:猪猪你怎么回事?这个回复速度一定是设置了七哥的特关对吧对吧?没错吧??】 侯择七没再理这些乱嗑cp的粉丝们,只是从微信上点开了八戒的头像,让他帮忙在粉丝群里发一下投票流程拉拉票,接着把微博上没回复的这些人挨个骚扰了一个遍。 对面的回复千奇百态—— 大九:[黑人问号] 大九:七哥,你如果被绑架了就请眨眨眼好吗? 十美:这不是海棠舞蹈大赛的网络投票通道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舞蹈了? 十美:[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十美:你该不会是看上里面哪个小帅哥了吧? 秦桉:都几点了还给老子发消息?你有没有点素质? 秦桉:你就不怕这个时间打扰到老子和谐的性/生活么? 童瑞:想要多少票?你直接给个数。 童桦:哥,你不会开始吃窝边草了吧? 童桦:[不是吧,不是吧?] 侯择七在挨个回复的间隙里点进投票通道看了眼数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尼苏拉莫》的票数已经从三位数蹿升至四位数,并且飞速在向五位数发展,即将赶超前三。 他重新返回微博,发现粉丝们都在期待本次投票会换来什么重磅福利。 【@giydovfk:不会又是抽奖送皮肤吧?那非洲人只能凑分母拉低中奖率了。】 【@最爱艺欣:很久都没有抽粉丝带排位了,可以给个机会吗?】 【@做FIH一辈子的颜狗: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直播露脸吧……】 【@香草味的风油精:复议!把颜狗送上热评第一!】 【@哆啦kitty:复议+1!送颜狗上去让七哥看到群众的心声!】 【@七择的绯闻女友:复议+2!我愿意与姐妹们分享我老公的美貌!】 【@我直接嗨老婆:复议+10086!送颜狗上去造福全人类!】 【@FIH六七八九十:我是男粉,我想看腹肌】 【@田小湉爱吃肉:惊现男性姐妹!妹妹别急,姐姐这就送你上去】 【@我市民政局我自己过来了:虽然不知道投这个有什么用,但我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比打榜都要激动!】 侯择七迅速翻了翻微博下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评论,最终征求群众的意见,在热评第一上面点了个赞,回复全体粉丝:票数断层,下一次直播开摄像头。 评论区顿时喜大普奔锣鼓喧天,侯择七笑着退出微博,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小家伙洗完澡了。 刚从浴室走出来的杨月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整理宽大的衣领,由于是第一次来这边的公寓,所以他没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只能穿侯择七衣柜里的宽松t恤充当睡衣,但对方的t恤套在他身上大出来好几个尺码,肥肥大大的像个麻袋一样,也不知道那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穿这么大号的衣服。 正抱怨着,t恤的主人就拉开了房门把他堵了个正着,还是一副慵懒又随性的样子,剃了骨一样往门口一靠,张嘴就是一句:“洗干净了?”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杨月淡淡的抬了下眼皮:“有事?” “来我房间一趟,送你一个大宝贝。” 杨月:“……” 尽管全身心都写满了抗拒,但想想对方今天帮忙递水擦脸拿衣服,杨月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人进了房间。 侯择七让杨月坐在床上,自己从桌上的袋子里翻出了一瓶跌打损伤喷雾,走到床边蹲下来:“脚给我。” 杨月愣了片刻,看到脚踝上的膏药才恍然反应过来:“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罢他低头,把湿漉漉的药贴撕了下来,垂眸说:“我脚没事,是为了遮这个。” 巴掌大的药贴被撕了下来,露出了纤瘦白皙又骨感分明的脚踝,脚踝靠上一点的位置纹着一块墨色的纹身,那是一只猫咪的侧脸,周围是一轮月牙形状的鱼骨,看上去颇有几分个性。 这下轮到侯择七愣了:“长得挺乖的小孩,乱耍什么帅啊。” 杨月嘴硬:“你懂个屁。” 说完脚腕便被抓住了。 “疼么。” 杨月对上侯择七看过来的眼神,竟有一瞬间的怔忡,从小到大,有人因此打骂过他,有人责备过他,也有人称赞过他,却从来没人问过他一句,疼么。 他盯着对方轮廓深邃的眉眼,良久才把那人的手挣开,偏开了目光:“现在不疼了。” 现在不疼了,就代表曾经疼过,就像每一道凝固的伤疤都曾是血淋淋的伤,在无人知晓的过去,歇斯底里的疼过。 “以后别犯傻了,”侯择七收回手,没头没尾的丢下句话,之后又把手中的喷雾递给杨月:“看来白买了,你拿去做个纪念吧。” 杨月:“……”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侯择七笑笑:“我让你拿去用又不太好,显得我咒你总受伤一样。” 杨月一脸鄙夷:“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说完他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嗯,晚安,”侯择七把杨月送到门口,神秘的挑眉笑着:“明天应该是美好的一天。” 神经病。 杨月懒得理他,无情的甩上了房门,他站在门外盯着手里的跌打损伤喷雾,想想刚刚进门前两人的对话,不禁觉得有些无语。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大宝贝…… 第16章 我卖笑了 第二天一早,杨月是在睡梦中被他导师的一通电话吵醒的。 白嫩的小手不情愿的伸出被窝在床边一阵乱摸,许久才迷迷糊糊按下了接听,他闭着眼把电话贴在耳边,宛如一尊半眠的佛像,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一样。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却丝毫没给他睡回笼觉的机会,开门见山的嚷嚷起来:“我说你都是一脚踏入豪门的二少爷了,你缺那么点奖学金吗?!你是撒泼打滚给家里卖萌了,还是有钱烧的跑出去拉赞助了?哎我说,你还是个学生,你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杨月并没有听那边的人半天都叨叨了些什么,晨起的声音还带着软哑:“你昨晚又出去喝酒了?说好的要为人师表呢?多大岁数的人了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说教不成反被怼的导师气不打一处来:“我看是你昨晚去喝酒喝断片了吧!来你跟我说说,咱们这票数是怎么回事?你找人做票了?我看你坐的这是火箭吧!你搞得人家主办方都傻眼了你知道么?” 本就没睡醒的杨月更懵了:“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先洗把脸醒醒酒好吗。” “……”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短暂的沉默,过了几秒才纳闷儿的说:“奇了怪了,你真不知道?那你赶紧去公众号看看,咱们的票数有点不对劲儿,我再打几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那边果断的挂了电话,留下一阵急匆匆的忙音。 杨月茫然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大概怎么回事,他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头上顶着半边被子点进了投票链接里,下拉翻到《尼苏拉莫》的票数。 个,十,百,千,万…… 还没数完杨月就“噔”的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揉揉眼,退出链接又重新点进来一次。 个,十,百,千,万,十万。 数完后,杨月原本运行不流畅的大脑就像被惊雷劈中了重要的电线,刺啦一声火花带闪电泵窜过后,终于不负众望的死机了。 这个冷门的圈子,拉票这种事本来就很难,就算是拉了赞助或者发动身边一切亲朋好友出力,四五千票也算是惊人的数字了,天数撑死出现个上万的,那多半是主办方也帮忙刷了票,而十几万票……主办方刷票都不敢刷出这么个数。 他狠狠地揉了把脸,理了一下思绪,首先这么离谱的票数,先排除圈内人。 其次也不可能是季婉瑜,自己亲妈什么战斗力杨月心里是清楚的,就算麻烦了侯承海,一个成熟的领导人也不可能号召这么多员工来做这种没什么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事。 想来想去,只能是最近才认识的,人傻钱多又很闲得蛋疼的人。 好像还真有…… 杨月脑子里突然回荡起了昨天睡前那句——“晚安,明天应该是美好的一天。” 宛如当头一棒重击,让他瞬间如醍醐灌顶一般跳下床,套上裤子就冲到了对面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刚拎起一件t恤准备往头上套,见他进来显然吓了一跳,抖开衣服就挡在自己胸口,看清来的人后对方才松了口气。 “我说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这大早晨的,万一我要在屋子里做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被你撞见了,给我吓出点毛病来怎么办?” 对于这种嘴上没个正形的人,杨月懒得跟他贫嘴,开门见山的问:“投票的事,你做的?” 侯择七没否认,只是挑起英俊的眉:“这么快就猜到了?” 表面看着淡定,但是人如果有尾巴,杨月估计此刻对方的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怎么做的?砸钱了?”他抱着手臂,一脸漠然。 侯择七看着他头顶翘起来的一撮小呆毛,不禁有些好笑:“我为了你砸钱?有我什么好处么?” “我……”一句话问的杨月有些懵,连说话的底气都弱了下去:“我可以还你钱。” 侯择七这次彻底被他逗笑了:“你除了请客还钱,不会点别的花样了?” 道理他都懂,可仔细想想,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千人捧万人宠的大少爷,他能缺什么呢?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杨月清秀冷峻的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坚定。 侯择七立刻收了笑容,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的脸,静静等他继续说。 “我很感谢你可以帮我,但是你付出的东西我一定会还你,钱也好,礼物也好,”他的眼珠很黑,像浓墨点绘的一样,所以目光扫上来的时候,眼神显得格外坚定:“所以……你到底都做什么了?” 号召关系铁的朋友帮了点小忙,答应粉丝下一次直播露脸,这应该算什么呢? 侯择七沉溺在他定定看过来的眼神里,认真思索了片刻,也正色起来。 “我卖笑了。” 杨月:“……” 果然就不该期待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嘴里能跑出什么鬼话。 杨月今天还有课,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扯皮,他冷冰冰的盯着对方的脸,最后留下一句“那打扰了”就甩上门转身走了。 他今天不仅要在外面代课,下午师姐时间排不开,还安排了一节高考生的剧目课给他。 女生的身体条件算不上太好,但好在人比较乖,说过的地方都会尽力去改,上起课来还不算让人头疼。 “你过看来一眼你自己的录像,”杨月把手机递给她,点了播放键一点点给她讲:“看到你这个转有多么惨不忍睹了么?第一圈就是个四位转,只不过手型变成了托按掌,第二圈涮头看手,你的手要经过盘腕,然后送出去,你懂不懂什么叫送出去?” 女生懵懂的点点头。 “不,你不懂,”杨月直接一盆冷水泼下来:“你的手是捅出来的,我给你把刀你都能杀人了。” 女学生丝毫不敢反驳:“……” “还有你这个转也不对,第二圈转完了再把你的重心送出来,”杨月边说,边退了两步亲自示范给她看。 他飞速的留头甩头再到涮头,乌黑的中发飞扬起来的时候仿佛盛开的鸢尾花,手臂灵活柔软的变换着舞姿,指尖漂亮的手型宛若托莲而舞。 女孩痴愣愣的看他做完一串流畅而优美的旋转,接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看到区别没有?”杨月捋了把前额碎散的头发,继续说:“你的手出的太着急了,第二圈还没转完你的重心就跑了,你这样脚下能稳就见鬼了,你跳的是《爱莲说》,不是贵妃醉酒,转圈别给自己转这么上头。” 学生疯狂点头如小鸡啄米。 杨月看了眼时间,最后叮嘱:“脚下还是没根,你把杆挺差的吧?小鹿老师一周给你上几节基训课?” “三节……”女生小心翼翼的晃晃三根手指。 “才三节,”杨月斜她一眼:“你这样的一天上三节还差不多,少吃点饭,省钱出来多上上课,你既然自己选了这么老的经典剧目,就应该明白,老剧目之所以可以经过层层沉淀经久不衰,是有一定道理的,想把舞跳好,想考好大学,不往死里付出是不行的。” 女学生愁眉苦脸的撇撇嘴,刚想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杨老师,下课了吗?”门口站着的瘦小女生就是鹿小路,杨月的师姐,人送外号“腿姐”,号称舞蹈学院第一腿,基本功非常了得,大学时期曾与杨月并称舞蹈学院男女首席。 “下了,你进来吧,”杨月点头。 小鹿走进来,笑着问:“上得怎么样?她跳的行吗?” “你自己问问她呗,”杨月勾勾嘴角,露出了上课以来第一个笑。 女生看他好不容易露出笑容,才敢松了口气:“太严了,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我以为男老师对女生会比较温柔呢,没想到会这么凶。” 杨月反问她:“我凶?我没吼你吧?你去打听一下我我平时是怎么上课的,再摸着良心说我凶不凶。” 女生委屈的缩缩脖子:“鹿老师,你看他。” 小鹿笑起来:“杨老师毕竟人送外号冷面小阎王,你总得让他对得起他这个名声吧。” 杨月冷哼一声,拧开水瓶喝水。 “老师,那我把课时费微信给你?”女生看他一眼,问的小心翼翼的。 “不用,”杨月声音冷淡:“给你鹿老师,我的课时费她来结。” “给我做什么?直接给你不更省事么,”小鹿看穿了女学生的心思,凑过来小声说:“你没看出来人家想加你微信吗?给个机会啊,杨老师。” 杨月差点一口水呛着,缓了一下才定下神来,把手机二维码给女生递过去:“你扫吧,正好练了作业记得给我发视频,别想着偷懒。” “你可真是无情,”小鹿哭笑不得,岔开了话题问他:“对了,马上国庆假了,你没安排事吧?” “没,院里不是安排了排练么?”杨月问。 “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怕没人通知你,”小鹿点点头。 “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杨月站起身,出了一身汗,他想回去先洗个澡。 小鹿挥挥手:“行,我还有课,你先走吧。” 第17章 白雪公主 杨月一路走回家,进了家门就准备洗澡,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面哗啦啦穿出来了水声,他犹豫了一下,朝侯择七卧室里瞥了一眼。 没人。 看样子是在洗澡。 杨月只好作罢,掏出手机坐到沙发上,开了一局moba类游戏。 刚开局没多一会儿,门铃就被按响了。 这个时间家里还能来人? 杨月皱了皱眉,停下手上的操作,先回了起始复活点,才走到门口。 门铃锲而不舍的响着,有些烦,他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surprise!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哎你是谁?” 未见其人就先闻了其声,杨月定睛一看,门外站着的男生不高,却生得相当白净,单眼皮,笑起来还有半边酒窝,他下巴上兜着一个黑色口罩,手边还立着一个小型行李箱,开门的一瞬间差点直接扑过来。 我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杨月懒得解释,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才冷淡的开口:“你找错了吧。” “啊?是这样吗?”男生不好意思的后退一步,摆摆手:“哎那太不好意思了!打扰你了啊。” 杨月点点头,直接关上了门,关门后的一瞬间,他竟有点后悔。 不对,他不认识,不代表有人不认识吧。 想到这,他有些心虚的朝传来水声的浴室门口望了一眼。 算了,关都关了。 杨月没多想,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手机继续游戏。 他操纵着角色刚走出复活点,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烦不烦! 杨月又累又热的上了近一天的课,回家不能洗衣服冲澡,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又是门铃又是手机,差点把他仅剩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八戒。 谁会跟猪叫一个名字啊?有病吧! 还不是陌生号,那就接吧。 电话刚接通,听筒里和楼道里便如同左右声道般,同时传来一道清脆急促的声音:“哎七哥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家到底住几楼啊?我刚刚傻逼兮兮的敲错了门,开门的那小孩可凶了,吓死我了。” 杨月:…… 你现在也挺傻逼的你知道吗? “七哥?七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把地址发我微信上,你听到了吗?” 杨月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哗啦”一声把防盗门重新拉开—— 电话和楼道里的声音戛然停止,备注叫八戒的男生一脸茫然的举着手机转过头来。 “进来吧,”杨月的声音毫无波澜,侧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八戒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用了吧,这多不好意思啊,你别急啊我正问着地址呢,不麻烦你了,你快进去吧。” 他嘴皮子溜得跟倒豆子一样,一点也不给别人说话的空隙。 杨月嫌烦,直接把手机屏幕杵到他脸前,在对方一脸懵逼的表情里直接挂断了电话。 八戒:“……” 耳根终于恢复一片清净,杨月问:“现在你要进来吗?” 男生安静了三秒,拎起行李箱大步迈进了门。 杨月不擅长搞待人接物的那一套,直接说了句:“随便坐,”然后回到了沙发上,继续打起了游戏。 但是进了门的男生却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像只雀跃的小鸟一样,东张西望,喋喋不休。 “哇这房子装修好有品味啊,从内到外都简单奢华不低调,散发着一股人民币的味道。” “这还有旋转楼梯诶!上面也是房间吗?” “哎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是租客吗?” 烦死了!你是个BB机吗! 杨月操纵着游戏角色在地图上来回走着,被他吵得一阵心烦,不耐烦的回应他:“不是。” “不是?”男生显然很意外:“那你是七哥的远方亲戚吗?你俩什么关系啊?你这么小,你俩住一起没问题吗?” 这他妈什么跟什么问题?你调查户口吗? 杨月的注意力全在游戏上,压根没仔细听这个BB机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只是敷衍的应着:“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啊,你这个小孩真没劲,”八戒看他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显然有些扫兴。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浴室里有人?是七哥吗?”八戒趴在门口听了听,兴奋地拍拍门,大叫:“七哥你在洗澡吗?” 杨月被他的拍门声惊得手一抖,一个技能没放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角色被蹂躏致死,屏幕灰了下去。 与此同时,浴室里的水声仿佛突然小了。 八戒一听,很是笃定的跳了起来:“真的是你啊?我进去啦!” 杨月猛然转头:“哎——” 晚了,八戒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推门就跑了进去。 你俩什么关系啊!洗澡都能随便看?! 杨月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紧接着浴室里就传来男生兴奋的大叫:“哇你腹肌好好看!” 这他妈是什么限制级的发言?还能不能矜持点了? 杨月仔细辨认着浴室里的对话,侯择七的声音好像听上去有些意外。 “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八戒:“我迫不及待想来见你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还挺惊喜的,你快出去,我马上好了,”侯择七没说两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果然,吃瘪了吧。 杨月冷哼一声,把目光放回到手机屏幕上,角色已经复活了,他跑出复活点,继续专心游戏。 然而吃瘪被赶出来的男生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他从门口望了望侯择七的房间,感叹一声,然后又溜达到杨月身后,看到他的手机屏幕后,开启了机关枪模式。 八戒:“原来你在玩游戏啊,小小年纪网瘾这么大可不好啊。” “关你P——”杨月操纵着游戏角色,话到嘴边,又换了个文明的说法:“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我可以带你玩,我可厉害了!”男生说的很自豪,双手一撑,从沙发后面翻过来蹲在他跟前,凑近了说:“哎你打这种游戏,你都没认出来我是谁吗?” 你谁啊?我干嘛非得认识你? “你是谁?很出名么?”杨月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靠你真不认识我?我是——哎你别上去,那草里藏着一个军队,你上去不是等着被轮吗?”八戒看他的操作,急了,憋在嘴里的半句话都没说完。 杨月本来就烦,当然不可能听他的,结果没撑过五秒钟,屏幕又再一次灰了。 “啧,你好菜啊,”八戒咂咂嘴:“你给我,我给你打。”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杨月手里抢手机。 杨月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眼看着男生劈手就要夺走自己的手机,他脸色冷下来,一把拍在对方争抢的手上,“啪”的一声。 空气顿时安静了。 “你有完没完,”杨月冷着脸瞪过去,声音都沉了一个八度。 八戒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霎时愣住了。 气氛里瞬间染上了剑拔弩张的尴尬,眼看着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浴室门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回过头去。 侯择七穿着居家的t恤运动裤站在浴室门口,头发已经吹得半干了,但整个人却泛着一股水汽,看上去慵懒又性感。 八戒见了他,站起来就迎了上去:“没什么,我俩随便聊了聊,你洗完了?” 谁跟你聊?我跟你很熟吗? 杨月看到八戒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侯择七身上,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继续转头打游戏。 “嗯,”侯择七淡淡的应了声:“你再随便转转,我去换身衣服。” “哎我跟你一起,我想看看你房间,”八戒找到救星似的,伸手拉住了他。 侯择七没拒绝,朝杨月的方向瞥了一眼。 小孩在玩手机,很认真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转身进了房间。 八戒像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把房门关死,又跟着侯择七进了衣帽间。 确定外面听不到了,才压低了声音问:“哎,七哥,外面那个雪人是谁啊?” 侯择七被他的形容逗笑了:“雪人?” “不理人也不说话,冷冰冰的,不是雪人是什么?白雪公主啊?”八戒撇撇嘴吐槽。 白雪公主? 那倒还是挺像的。 “那是我弟弟,”侯择七笑着解释:“我爸不是二婚了么,他是季婉瑜带来的孩子。” “哦,”八戒拖着长音应着,又懒散的问:“他对谁都这么没礼貌吗?” 侯择七挑好了衣服,换起来:“分人,他对我也这样。” “那你受得了?没打算收拾收拾他?”八戒问。 “没到时候,慢慢来呗,”侯择七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了:“你不觉得这种小刺头,还挺他妈可爱的吗?” “……哈?”八戒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有些无语:“你有病吧?” 你不懂,脾气越硬的刺头,软下来才越有意思。 侯择七微笑不语,不打算给他解释,手脚利索的换完了衣服,转头说:“行了,走吧。” “哦,好,”八戒点点头,没再追问。 两人一个提包,一个拉着行李箱,一前一后的出了屋门。 侯择七来到客厅,见杨月还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打着游戏,想了想,喊了他一声:“小月?” 杨月一个手抖,“嗖”的一个技能放反,直接跳进敌方的人堆里被血虐致死。 操? “你喊我什么?”他盯着再次灰下去的屏幕,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过来。 “没什么,”侯择七笑笑:“我这两天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吃饭,记得把门锁好。” 杨月整个人还沉浸在那一句“小月”里,大脑一片空白的点点头,等再回过神来,侯择七已经拎着包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他刚刚喊我什么? 小月? 小月也是你能喊的?! 杨月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屹立在大草原上的土拨鼠在疯狂咆哮,他有些魔怔的盯着手机屏幕,角色已经再一次复活了,可他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了。 第18章 势在必得 电梯里,侯择七回想着刚刚杨月惊得花容失色的样子,有些愉悦的扬起了嘴角。 八戒就在一边看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弟弟……名字里也有个‘越’?” 顷刻间,狰狞的伤疤仿佛被无形的鬼爪撕得血肉横飞,那个在侯择七记忆里淡去许久的名字在模糊的血色里又一次清晰了起来,渗进衣角里刺目的鲜血、轰然关死的手术室大门、冰冷的墓碑前盛放的白菊再一次涌现进脑海。 他愣住了,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神色在八戒的视线里一点点暗淡下去。 八戒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我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对不起,我其实不该问的。” “你不用道歉,”侯择七调整了一下情绪,苦笑了一下,深邃的眼底盛满忽明忽暗的光,良久,他才喃喃地说:“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 八戒沉默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前额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侯择七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出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快步走出了电梯。 “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 八戒的声音从他背后闷闷的响起,侯择七脚步一顿。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走出来:“我当时确实恨过你,我每次输了比赛,被经理和教练拎去训练室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时候,我都会怨你,我觉得你一声不响的就退役,把所有烂摊子全部甩到我身上,是懦夫才会选择的逃避方式。” “我那时候才18岁,我觉得你真的太不是人了。” “可是后来,我想到你心里肯定比我更难受,我就……突然舍不得恨你了。” 八戒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清朗的嗓音最后竟染上了一丝沙哑。 侯择七沉默着,半晌,才拍拍他的肩膀,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当时除了退役,没有其他选择。” “可是柳越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没有错啊!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不肯放过自己呢?”八戒急了,一把拍开他的手,连带着声音都激动了起来。 “大概他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我,就是我的错吧,”侯择七神色黯然的笑了,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 “你如果这么想,那你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中,”八戒的声音里染上几分恳求:“你清醒一点好吗?送他去戒同所的人不是你!导致他出车祸的人也不是你!他只是碰巧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他父母!是他家人!” 八戒越说越激动,情急之中,竟一把扯起了他的手腕。 侯择七看向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没有出声,看似平静的眼底其实汹涌着无尽的哀叹。 八戒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接着在一片沉寂中,默默地把手松了下来。 静谧的空气中良久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八戒,我在役的时候是不是跟你们说过,赛前的情绪很重要。” 八戒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点点头。 “所有队员在比赛前,都必须抛开脑子里所有的杂念,”侯择七顿了顿,目光沉着的看向他,继续说:“你唯一能想的一件事,就是全力以赴,去争冠军。” 八戒一脸乖驯的继续点头,哑着嗓子说:“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那就好,”侯择七笑笑:“上车吧,小队长。” “我已经不小了,”八戒说。 侯择七:“也对,过几天就是你21岁的生日了。” 八戒小声问:“你可以给我过生日吗?” 侯择七笑着看他:“那得看你这次比赛的表现。” “没问题,”八戒在他的注视下,终于换上了张扬又自信的笑容:“FIH,势在必得!” 正如安吉所说的那样,如今的FIH已经不是曾经的FIH,面对新兴战队的交锋,FIH真的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将,虽然八戒在关键时刻扭转局面抢先拿下第一局比赛,但四场下来,FIH与一年之前还查无此队的BW交手后竟打成了2:2平,越到最后的时间,比赛就越发的焦灼起来。 侯择七看着场上360环绕的屏幕里,FIH还是保持了一贯的id,二饼、三条、四海、五仁,可不论是他还是在场的所有观众心里都非常清楚,属于FIH的时代真的早已远去了。 他看着赛场上八戒在屏幕前紧缩的眉头和不知不觉中已经尖削了很多的下巴,恍惚间竟想起以前在战队时,这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队友是经常会翻墙出去偷吃宵夜的,每次被抓包时还都会找千篇一律的借口—— “七哥,我还在长身体呢嘛,你看这个战队属我年龄最小,我是早晨四五点钟的太阳,我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我虽然现在个子小,但我心怀一个将来长得像你一样高的梦想,所以你这次……就先别罚我了呗。” “八戒,身高是先天决定的,技术才是后天决定的,就罚你加训一个小时这也能叫罚么?你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你是四五点钟的太阳,你身上肩负着FIH战队的未来,所以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训练吧。”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完,丝毫不留情面的把人推进了训练室,八戒一把拉住了训练室的门框,誓死不松手。 “哎!等等!我要揭发!我刚刚经过厨房看到六月哥也在偷吃!你罚我不罚他,不公平!” “厨房偷吃又没有耽误正常训练,跟你这种偷偷翻墙的能一样么?” “谁说的?他复盘到一半就跑了!我不管,你不能偏心!”八戒借着身高优势从他腋下灵活的钻过去,边跑边喊:“六月你别吃了你快出来啊!队长要去厨房抓你了!” 两人一追一赶的跑进厨房,嘴里还吸溜着泡面的少年立马把面吞进嘴里,手忙脚乱的抹着嘴角的汤汁:“队、队长,我……太饿了。” 侯择七发现自己就跟个爹一样,成天被这群熊孩子气得哭笑不得。 “饿了就吃这个?成天净吃些没营养的。” “我也想吃炒饭啊,可我……又不会做饭,”六月是那种很容易害羞脸红的男生,尽管年龄在全战队是最大的,但说话却总是软乎乎的,让人根本生不起气来。 “想吃炒饭不早说,”侯择七气笑了,袖子一撸,熟练的拉开冰箱挑食材,边挑边吩咐八戒:“去把训练室那群饿狼都喊过来吧,今晚给你们加餐。” 八戒欢呼一声飞快的跑了,留下六月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队长,你真好,我要是能和你永远都在一起就好了。” 他当时只当是20多岁的大小伙子一时冲动在说玩笑话,没想到半个月后的全国大赛上,六月真的在整个战队拿下冠军的那一刻,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扑上来拥抱他,并激动地亲吻了他的脸颊。 之后FIH的公关团队在网络上声明大家只是队内关系很好、一时冲动而已,事情虽然很快被压了下去,却惊动了六月远在国外的父母。 他的记忆很深刻,那一天是个阴天,黑压压的云海翻涌在城市上空,好像随时都会有锋利的闪电穿云而出一样,六月的母亲哭花了精致的妆容,一直在语无伦次的哀求他。 “我们家越越从小就乖,成绩也好,现在被游戏毁了不说,还口口声声跟我们说他喜欢男人!这不是有病还能是什么?” “我们家不比你们家,我们没钱没势,只求孩子能够安安稳稳的找个贤惠媳妇好好生活!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家越越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给得起,我们都给!我只求你别毁了我们家儿子!” “阿姨,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柳越可以留在FIH,”他定定的说:“我可以离开,也可以退役,但世界冠军是他的梦想,所以他必须留下。” “七择!你在胡说什么!”经理急了:“你们两个,谁走都不行!” 经理的话成为了压垮六月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近乎癫狂的开始哭号,声音刺耳难听:“不行!越越坚决不能留下!谁知道你还会对我儿子做出什么?!你们家有钱有势,毁掉我儿子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怎么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他走!他今天必须走!!” “您先别急,柳越妈妈,”经理急得焦头烂额,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了擦鬓角的汗滴:“您冷静一下,我们好好去会议室谈谈好吗?柳越的合同刚续了不久,您就这么贸然带他走,您知道他要赔偿多少违约金吗?您知道我们战队要有多大的损失吗?” “那我能怎么办?!我儿子都已经变成同性恋了!我还能眼睁睁看他继续留在这个人身边吗?!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们难道想让我死吗!” 情急之下,六月的母亲开始疯狂摔打训练室里的设备,周围的队员全部吓傻了,足足愣了五六秒才蜂拥而上把女人拉住。 最后,六月以暂时休假为理由,还是被无情的带走了。 他回头望着训练室里的全体队员时,眼眶如渗出鲜血一样赤红刺目,那双永远坚毅、永远果敢、永远燃烧着自信火光的眼睛,在那一刻就像被烈火燃烧殆尽的断壁残垣,就连最后一点火星都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你们……等我回来。” 那是他留给FIH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血红的闪电如末日里的一把巨斧划破黑幽幽的云层,带着裂石穿云般的轰响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将地面拍打的劈啪作响,天穹里一声接着一声的雷鸣,像是苍空在歇斯底里的悲鸣。 最终,FIH没有等到六月回来,却在月末迎来了属于他的葬礼。 赛场上,八戒抓住反败为胜的机会,成功带领队友拿下最后一局,FIH以3:2的成绩战胜了BW,成功晋级季后赛。 全场沸腾!FIH的队员激动地摘下耳麦冲上去拥抱自己的队长! 恍惚间侯择七仿佛在奔跑的身影中看到了那个朝着自己张开双臂飞扑而来的少年,他的身体发着虚幻缥缈的光,呼啸着向着自己靠近、靠近…… 然后在迎面撞上来的那一刻,倏然穿过他的身体,风一样远去了。 ——如果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离开FIH,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 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回荡着六月收拾完行李后站定在他面前说的那句话。 ——因为,没有人比你更爱FIH了。 作者有话说: 六月是单相思,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也是普通队友,他最多算是个心结,不是什么白月光。 第19章 设计灵感 厚重的木门被“嗒嗒嗒”叩响了三声,季婉瑜把目光从画稿上挪向房门,温软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疲累:“进。” 杨月拧开房门走进来,他刚洗完澡不久,半长的发丝上还凝着水珠,俊秀清冽的五官在灯光下柔软又立体,水墨般乌黑的眉眼在冷白的皮肤上氤氲的渗出来,如同一幅清隽中又透着几许薄情的画。 “妈,你还在画稿子?”他问。 “是你啊,”季婉瑜笑笑,放下手中的铅笔:“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明天不用上课吗?” “不急,”杨月走过来把托盘里的白瓷碗轻轻放在书桌上,点漆似的眼珠看过来时,在灯光下映出了几点细碎蓬松的流光:“你先歇歇吧,红姐给你炖了燕窝,你趁热吃了。” “好,真是麻烦你们了,”季婉瑜搁下画稿,用骨瓷小汤匙搅了搅碗里浓稠的燕窝。 仔细观察她的侧脸,就会发现岁月总是善待她这种如玉一般温婉的美人,不仅没有在她眉眼之间留下太多苍老的痕迹,反而如同雕磨一块美玉般,赋予了她一股经过时光润色而沉淀出来的气质美。 空气中泛起汤匙与瓷碗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杨月放松下来,瞥了眼季婉瑜瘫在书桌上密密麻麻的画稿,眼底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若有所思。 “转运珠么?” “嗯,”季婉瑜小口小口的品着燕窝,目光随他一起看过来:“最近跟游戏公司联动,在设计转运珠周边。” 她又将一小口燕窝吃进嘴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是不是也在玩儿这个游戏啊?那你快帮妈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母子俩一个是珠宝设计出身,一个读的是舞蹈编导专业,都和创作方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至于在设计方面的想法有时候总会碰撞出独特的火花。 “手链的话,游戏里的这几个吉祥物本来就很独特,设计成珠子也可以通过编织手法和珠串的排列来提升设计感,哪怕简洁也不会显得单调,”杨月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清晰,接着把目光投向另一张画稿,略有质疑:“这个吊坠,是项链吗?外层是透明的?” “对,”季婉瑜咽下口中的燕窝,说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转运珠是固定在吊坠上的,外层的球形是透明的,本来我想设计成一个水晶铃铛的样子,这样会比较符合你们年轻人的审美,但是珠子完全中空在里面与外壳发生碰撞,时间久了又容易受损,所以我把珠子和吊坠固定在一起,这样就更像你们小时候见到的水晶球八音盒,只不过是倒置过来而已。” “有点意思,”杨月点点头表示赞同,但又提出一针见血的疑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透明的壳子和皮肤长时间接触,受到汗液和皮脂的影响会失去一定的光泽度,这样时间久了,会不会显得比较……”他仔细斟酌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比较贴切却又不会对季婉瑜造成太大打击的词语:“廉价?” 没料季婉瑜非但没有收到影响,反而还对他投以赞许的眼神,她突然笑起来,继续鼓励他说下去:“嗯,那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呢?” 杨月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那是有关他儿时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的画面,虽然过去这么久了,那块羊脂玉的样子已经不再清晰,但他还是借着季婉瑜曾经令人叹服的一样设计稿提出了建议。 “如果借着转运珠的元素,把吊坠设计成盘结平安扣呢?” “盘结平安扣?”季婉瑜眼底闪出了点点欣喜的光。 “嗯,”杨月认真坚定的点点头:“那是您以前的毕业设计吧?” 季婉瑜从小生在江南水乡一带,大学时离家来到这边的美术学院就读珠宝设计专业,毕业那年,她突然从母亲旗袍上的一颗盘扣上得到灵感,便设计了一款平安扣套盘结的吊坠来做毕业设计。 她在厚重的平安扣上做了变形,把它变为又一枚圆圆的指环,中间的球状吊坠做出盘结般精致的花纹,编绳上用了特殊的手法独独在中心部分分成两根线绳,一根坠盘结,一根挂圆环,这样戴在脖子上时,盘结的自身重量会让它巧妙的中空在圆环里,就像系上了一枚盘扣一般,精妙绝伦。 之后她经过多次的实验,还偶然间发现这个吊坠有个更为独到的特点,就是受到重创时,盘结受到外圈圆环的保护,首先碎掉的是最外面的平安扣,而中间的平安结会完好无损。 圆环套盘结,护它安无恙。 当平安扣套上平安结,即便牺牲自己,也会在那一刻替它挡下致命的伤害,护它一世周全。 这个寓意一出,当即便惊动了整个设计学院的教授。 事后季婉瑜拿出了家里世代珍藏的一块羊脂玉籽料,花重金找了知名的雕刻师傅把这枚盘结平安扣做了出来,挂在了杨月脖子上。 即便她因为自己一时的天真被骗进了囚笼搬的杨家,但她却希望自己从一出生便遭到冷眼和欺凌的儿子可以一世安稳。 杨月的提点,瞬间撕开了蒙在她眼前的迷雾,路的尽头豁然开朗,生出一片无尽的火光。 “你的想法果然很独特,”她毫不犹豫的对杨月给予了赞赏。 “这分明是你当年的设计吧?你夸我干嘛?”杨月失笑,眼尾弯起的弧度柔化了他眉眼间冷冽的锋芒,让他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温柔:“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一条盘结平安扣?” 话音刚落,季婉瑜的记忆仿佛被突然撕扯进了那个格外萧肃的寒冬,四处都是一片素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而她的儿子就那么静静地沉睡在医院的病床上,嘴唇看不出一丝血色,皮肤煞白的也宛如一张脆弱的白纸,唯有浓密的睫毛像氤氲在白纸上的一抹墨色。 他的额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透过雪白的纱布可以看到他被锋利的石块切割出的伤口渗出了刺目的鲜血。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孩昏睡在那里,颤颤巍巍的摊开掌心,红绳上挂着的吊坠只剩一颗平安结孤零零地坠在上面,而保护它的那枚平安扣,早就不知道碎在了哪里。 有一个陌生的孩子救了他…… 他在自己儿子最危难的时刻,奋不顾身的跳进混着冰碴的水潭里,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季婉瑜心中有万千复杂的情绪在汹涌的翻滚,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平安结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在绒布夹层中塞了一封信进去,然后找到在急救室值班的小护士,把那个盒子交给了她。 再之后,那条吊坠,就永远在杨月的记忆里消失了。 “妈,妈?你在听我说话么?”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走神,杨月不禁有些疑惑。 季婉瑜被他喊回神,慌忙低头搅了搅碗里已经失去温度的燕窝,不着痕迹的掩饰掉了眼底闪过的慌乱,笑了笑:“啊,那个吊坠啊,你住院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可能在路上就丢了吧。” 杨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异样,却没再追问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扫了一眼桌上的画稿。 “你是不是累了?吃完燕窝早点休息吧,熬太晚对身体不好。” 他岔开话题,让季婉瑜松了口气下来。 “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去把碗洗了。” 杨月点点头:“好,那晚安。” “晚安。” 厚重的房门在关闭的那一刻传来了沉闷的声响,季婉瑜盯着那扇关死的木门失神了良久,静谧的空气里才传来她沉重的一声叹息。 第二天一早,季婉瑜洗漱完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杨月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饭桌前吃早饭了,她走过去和厨房里的孟红打了个招呼,就落座到杨月身边,敲了敲桌面埋怨他。 “你这孩子,吃饭就好好吃,哪有边吃边玩儿手机的?” “妈,”杨月和她打了个招呼,这才把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她那张不施粉脂却依然貌美如玉的脸上。 “学院里在说排练的事,我看一下时间安排,”他说着,又低头滑了两下屏幕,才按下锁屏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季婉瑜想起了正事儿,笑起来问他:“哎,宝贝。” 杨月瞪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她,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她婚礼前拜托自己准备水袖舞在婚礼上表演,也是这样的前兆。 “这周就是国庆假期了,你侯叔叔要带我去海岛上度假,让我问问你想不想一起去?” 杨月哭笑不得:“你们两个二人世界,带我一个电灯泡去干什么?” “你侯叔叔说那边风景可好了,好吃的也多,如果你想去,可以带几个朋友家的孩子跟你作伴儿,”季婉瑜说。 “妈,我真的不去,”杨月笑得很无奈:“国庆我们院里安排了排练,我走不开。” “怎么假期都要排练啊?”季婉瑜有些不悦,但想想这是孩子自己的事情,她无权干涉,只能叹了口气作罢。 杨月端起杯子继续喝奶。 “排练时间安排的紧吗?”季婉瑜又问:“寒青和红姐放假也要回家,榧山这边没人打理,我刚在院子里种的茉莉花得定时浇水,你有空的话能回来帮我照顾一下么?” 杨月舔掉唇角的奶沫:“你都这么求我了,那我就尽量回来呗。” 季婉瑜这才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安安静静的吃起了早饭。 这时候楼梯上“噔噔噔”的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接着,彤彤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楼梯,从拐角处像一阵轻快的风一样刮过来。 “舅妈!小表哥!早上好呀!” 她虽然长得比较圆润,但却没有堆积成层的脂肪,优越的腰臀比例让她的身材像丰盈的沙漏,穿起裙子来显得格外元气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带着一种让人想跟她一起开怀大笑的感染力。 “彤彤睡醒啦?快过来吃饭,来坐舅妈这边,”季婉瑜笑着招呼她。 彤彤乖巧的跑过来落座,还没拿起筷子,就兴奋地冲杨月神秘的眨眨眼:“小表哥,我送你个礼物!你猜猜是什么?猜对了我就拿出来。” 杨月一愣,却很快被她天真活泼的样子逗笑了:“猜不到,是什么啊?” 彤彤笑眯眯的托起半边小圆脸盯着他的脸上下扫着。 说来也奇怪,杨月对于这种热烈而直白的注视,其实是很抵触反感的,就像当初侯择七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时候,胸腔里无名窜起的邪火儿恨不得让他分分钟朝着对方脸上狠狠抡过去一拳。可现在面对这个小丫头的直视,杨月非但没有感到不舒服,反倒还觉得有点意思。 难道人在面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可爱小孩儿的时候,真的会产生这种怪异的心理么?那侯择七看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也…… 想什么呢? 杨月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飞快把这个离谱的想法从脑海里清除出去,转而对彤彤无奈的笑笑:“一定要猜到才给我么?” 彤彤看他实在没有跟自己在这猜谜的兴趣,索性放过了他。 “好吧,那我就拿出来咯,”她说着,把藏在身后的速写本拿出来杵到他跟前,兴奋地大叫:“看!像不像?” 杨月看着水粉速写本上的水彩画,杏眼灵动、眸光流转,鼻尖上一点标志性的小痣像是整张面容上的点睛之笔,分外生动。 “你画的我?”他有些意外。 “嗯哼,”彤彤得意地拿起一块南瓜饼咬进嘴里,咕哝着问:“怎么样?” “你画画这么好?” “嘿嘿,喜欢吗?送你了,”彤彤说着,小手一挥,唰啦一把将那页纸撕下来放在杨月面前。 “谢谢,”这是杨月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画上的人是他们在书房打游戏的那个晚上,他坐在一边啃着手指甲认真盯着投屏的样子。 季婉瑜凑过来看了看,由衷的称赞:“呀,彤彤画的真好。” 一大早就受到轮番的表扬,彤彤得意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美滋滋的吃着早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对季婉瑜说:“舅妈,我回头再给你画一张!” 季婉瑜一听,笑得更动人了:“好啊,那舅妈提前谢谢你了。” 杨月把注意力放在画上,继续仔细端详着,等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完,他才犹豫的把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 “我当时……在吃手吗?”他挣扎着,似乎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面子。 却没料彤彤回答的很是果断:“对啊,连着啃了三个手指甲,吃的可香了!” 杨月:“……” 季婉瑜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你,多少年的毛病了,改都改不掉。” 杨月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含住了牛奶杯的杯沿。 彤彤一听,突然激动地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改!”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神秘的咧嘴一笑:“我表哥办法可多了,回头我告诉他,保证让他给你解决掉这个毛病。” 杨月:“……” 那大可不必。 第20章 味增拉面 侯择七看完了比赛后又应了八戒的邀约,来FIH战队的基地待了两天,曾经辉煌一时的战队已经掉了一大半的代言,基地的整体面积也缩小了很多,青训生的质量大不如前。 短短三年的时间,FIH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曾经被他这个成天不按套路出牌的大少爷闹得每天都在暴走边缘的经理见了他竟觉得亲切的不行,拉着他促膝长谈到深夜,积了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是他近期在水深火热中焦虑的最好证明。 第二天就是国庆假期了,许多回家探亲的队员陆续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基地,眼看着曾经灯火通明的训练室眨眼间变得空荡荡的,侯择七最终也站在静谧的环境里苦笑着摇摇头,同八戒道了别。 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餐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杨月正守着一点光明,边吃东西边看游戏直播。听到防盗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甚至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原本以为回到家会面对一片冷冰冰的黑暗的侯择七见到餐厅的那束微光,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但很快,这份平淡温暖的烟火气息就让他安心的松了口气,蒙在心底那片沉重的迷雾顷刻散去,他笑起来,换好鞋甩下包就向餐厅的方向走去。 “才几天没见就对我这么冷淡了?见我回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餐厅里的小孩像是刚洗完澡不久,半长的发尖还在滴着水,清秀的眉眼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深邃,像是徽墨点染在雪白的宣纸上氤氲出好看的轮廓一般,让人越看越不忍心挪开眼。 可当他完全咽下嘴里的食物,薄情的小红嘴唇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一切有关于美好的幻想却尽数在下一刻破灭了。 “我跟你也没多热乎吧?有什么好招呼的?”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杨月说完便低头,拈起一片水灵的生菜叶子塞进嘴里,发出松鼠一般咯吱咯吱的声音。 侯择七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盘子里,生菜叶、荷兰瓜、小番茄、看似焯过水的几块西蓝花,还有手里小包装的即食鸡胸肉。看似健康的低脂餐,实际上根本没人会在这个不健康的时间这么吃东西。 “你这是……减肥?”侯择七纳昧的打量他一眼,难以置信的乐了:“你不是吧?瘦的跟烧火棍似的,再吃这种兔子餐你还有肉么?” 杨月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才终于发现了侯择七脸上那种辨识度极高的混血感不单单只是来自于他眉眼间深邃的轮廓,而是因为他的下睫毛比正常的亚洲人要浓密纤长许多,这让他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玩味又温柔。 杨月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神经会把这种跟温柔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跟这个词挂钩,他吞下嘴里的生菜,抿了抿沾着水珠的嘴唇。 “我从来不减肥,这就是我在正常的吃饭。” “正常吃饭你就吃这个?”侯择七问:“那你平时呢?也是这么吃?” “平时都在学校吃食堂,排练的时候就啃面包喝矿泉水,如果下课晚了或者没赶上饭点儿就吃这个,有的时候也会吃泡面。” 杨月说完就把包装里的最后一口即食鸡胸肉往嘴里塞,却在电光石火间被侯择七一把夺走,然后张嘴咬了个空。 杨月:“……” “你就可劲儿糟蹋自己吧,还面包矿泉水?鸡吃的米都比你这些破玩意儿有营养,”侯择七鼻腔里发出短促的一阵冷嗤,听上去就是明晃晃的嘲讽:“怪不得你这小身板就长成这样。” 又来了?矮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杨月不高兴了:“你有事没事儿?没事儿赶紧滚你房间去,别打扰我吃饭!” 侯择七把鸡胸肉直接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冷笑一声:“我滚了谁给你做饭吃?老实等着吧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随手把空掉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拉开双开门冰箱的冷藏室挑起了食材。 只留杨月僵在餐桌边上瞪圆了一双迷茫的杏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走神。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是想在饭里给我下毒吗? 侯择七拿了一袋日式拉面、两个鸡蛋和几棵菜心,又在冷冻室里拿了蟹棒、鱼丸和鲜虾仁,然后熟练地挽起衣袖烧水洗菜。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叮叮哐哐切菜做饭的声音,杨月退出了直播间,循着声音挪到厨房门口朝里面张望。 侯择七宽肩窄腰,小臂上修长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浮着隐隐约约的青筋,在暖黄色灯光的笼罩下泛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浅茶色的眼底敛去了一贯的慵懒轻浮,悠闲又认真的神情让杨月感到有些陌生。 没想到这人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正想着,侯择七的余光不经意朝这边瞥过来,杨月敏锐的回过神,“嗖”的一下闪到一边躲起来。却不知道在他闪避开的那一刻,对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略带玩味的微笑。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把你那盘兔子餐倒了吧,你那西蓝花看上去就没烫熟,吃了对肠胃不好。” 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杨月耳朵尖腾的一下泛起一阵热。 这人什么眼神?躲这么快都被他发现了。 他犹豫了一下,只好作罢,端起自己那盘绿油油的蔬菜进了厨房。 “就这么倒掉不浪费么?加工一下应该还能吃吧?”他问。 侯择七切鱼丸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笑了笑:“你还挺节约啊,也行,那你放在这吧。” 杨月垂着眼皮,鸦羽般浓长的睫毛挡住了暗淡下去的眼睛,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低若蚊呐,不知道是刻意压低了声线,还是在嘟囔给自己听。 “你又没有饿过肚子,你当然不懂。” 那些被囚禁在阴暗阁楼里的时光恍惚间又闪回到他的脑海,已经冷掉的残羹剩饭和永远写不完的罚抄像一道陈旧的伤疤,虽然已经虬结成痂,但却是深深烙在脑子里永远也抹不去的灰色印记。 侯择七看着杨月瓷白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一刻,那竟从这个无论何时都对自己冷漠又疏离的小孩身上看到一丝瓷偶般转瞬即逝的脆弱。 “是啊,我不懂,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他刻意岔开了话题,把语调放得轻松。 他没有选择继续去追问什么,因为他明白,那一定是段不好的回忆,才会让一向生性坚毅的杨月露出那种毫无防备的神情。 拉面煮起来没多复杂,很快就熟了,侯择七把碗放在餐桌上的那一刻,汤汁浓郁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萦绕在整个餐厅。 味增拉面在餐厅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面汤泛着一丝奶白色,蟹棒和虾仁分量很足,还撒着薄薄的一层海苔碎,绿油油的菜心盘在面碗边缘,上面还卧着一颗略带流心的鸡蛋。 这卖相,说是从日料店直接端回来的都有人信。 杨月心底暗叹着,眼底涌起了跃跃欲试的光,但嘴上还是矜持的问着:“能吃?” 侯择七扬扬浓黑的俊眉:“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杨月挑破了流心蛋,把黄澄澄的蛋液和海苔碎拌进碗里,小心翼翼的挑起一缕拉面,送到唇边吹了吹,然后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 拉面弹软劲道,汤汁醇浓鲜香。 他的眼睛霎时惊奇又欣喜的亮了起来,侯择七见他乌溜溜的眼睛闪烁出水盈盈的光亮,忍着笑意追问:“怎么样?” 杨月鼓着腮帮盯着他,好不容易吞下满满当当一口拉面,才面色平静地说:“还行,马马虎虎吧。” 小嘴还挺硬。 侯择七被他逗乐了,把面前的小瓷碗推过去:“那你再尝尝这个,海鲜蛋羹,解腻的。” 杨月用精致的金属小勺轻轻舀起一块,先凑过去嗅了嗅,感觉还不错,才一口放进嘴里。 蛋羹里面也放了蟹肉碎和鱼丸丁,口感滑嫩Q弹,软软的,入口即化,清淡中又带着丝丝鲜香。 他没多做评价,只是点点头:“这个也凑合。” 接着又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咕哝起来。 侯择七被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气笑了:“还行?凑合?马马虎虎?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杨月懒得跟他继续纠缠口味问题,倒是突然岔开话,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像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么?为什么做饭会这么熟练啊?” 往事重提,侯择七难免感到一阵胃疼:“还不是因为我亲妈,我小学开始发育那会儿,她为了均衡我的营养,突然开始热衷于研究做饭。” “然后呢?她研究做饭,你难道不是只负责吃就行了吗?”杨月追问。 侯择七唏嘘:“吃是挺简单的,但吃完了能活到我这么大,是真的挺难的。” 杨月被他一句话逗笑了,一边吃面一边放松下来:“为什么?” “英国人做饭是什么水平你难道不了解吗?”侯择七放松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低音炮颇有几分磁性,但表情看上去却没有多么轻松:“我妈做饭讲究少油少盐,凉菜喜欢加橄榄和柠檬,烧菜喜欢加各种香草,会把动物的肉和内脏放进蛋黄面包里烤,还喜欢把各种肉类做成派,比如国际上知名的一道黑暗料理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叫‘仰望星空’,而我就有幸品尝过,我还记得她端上来的一瞬间,让我连续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 杨月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强忍着笑,差点把汤汁呛进气管里。 “这都不算绝,她还专门给我做过一种甜品,把香蕉裹上面粉炸过之后又刷了一层巧克力酱在上面,我就看了一眼,那一周我直接瘦了三斤。” 侯择七说到最后,苦笑一声做出精准的总结:“所以我当时那么迫切的学会了做饭,不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拿出来装逼炫耀,也不是为了宠老婆,而是为了保我自己的命。” 杨月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半晌,才清了清嗓子,十分怜悯的看他一眼:“我真的没想到你的童年会有这么屈辱的一段历史。” “说不说的吧。” 侯择七终于从痛苦得回忆中缓过劲儿来,他看着杨月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和笑起来时微微弯出月牙弧度的眼梢,突然心下一动,低沉的声音正色起几分:“所以你都已经肯定了我的厨艺,那么要不要考虑一下每天回家跟我一起吃饭?刚好两个人的饭做着有感觉,吃着也不浪费,你觉得呢?” 杨月掏空了小瓷碗里的最后一勺蛋羹,盯着里面令人垂涎欲滴的虾仁沉默了几秒。 侯择七就在这短促的几秒钟里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深邃的眉眼在这么直勾勾的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略带几分深情的错觉。 “那……你做饭的话,我就负责买菜好了,”杨月说。 侯择七:“不用,我的私人助理每隔两天都会在冰箱里放新鲜的食材进去,这个你不用管。” 杨月:“那我就付伙食费给你。” 侯择七乐了:“吃住都交钱?你当我这是小饭桌呢?我用不用再请个老师给你辅导一下课后作业啊?” 杨月急了:“那我一个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总不能在你这白吃白喝吧?那我成什么了?” 得,说到底还是男人的面子问题。 侯择七瞬间懂了什么似的,哼笑一声:“那你白吃我的,我白喝你的,你以后就负责在冰箱里添置饮料矿泉水,饮水机的水没了你就扫上面的公众号去订,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个办法听上去还比较公平合理,杨月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 “行,正好明天过节,你现在可以先点个菜。” 第21章 gay的快乐 国庆黄金周连续七天假期,杨月只幸运的享受到了两天,之后的几天里,接踵而至的排练就一场接着一场的占据了他所有的假期时光。 算算天数,今天是该帮季婉瑜回榧山浇花的日子,出门排练之前,他特地叮嘱了侯择七今晚不回来过夜,让他自己吃饭。 已经十月了,一场场秋雨已经给北方的天气送来几分凉爽,但阔大的排练厅里还是呼啦啦的开着风扇。 编导系主任哈尔老师是舞蹈学院公认的中年型男,长发微卷,小胡子迷人,蒙古族血统赋予了他一副音色如马头琴般淳厚的烟嗓,让他说起话来阴阳顿挫,数节奏都像在唱着一首草原牧歌。 而此时,他正坐在排练厅前的矮柜上,用鼓棒敲敲柜檐:“来,所有人退回去,跑调度那里再来一次。” “五六七八,走——!大步,大步!溜起来!脚下再干净。” “三四——聚拢了!五哒六哒七——转身!八!造型定住。” 全体男生干净利落的转身,一拍摆好各自的造型,宛如轰然飞溅的一点水彩,瞬间迸射出绚烂的墨点。 哈尔却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皱着眉摇摇头:“不行,solo的造型没出来。我要你们的层次感,懂什么是层次感么?所有人在你们现有的基础上把动作全部给我洒出来,旋转是聚——‘轰’!造型是放——‘飒’!” 他边说边流畅潇洒的坐在柜子上利用上半身的韵律示范给学生看。 “我要的是这个感觉,懂么?你们的造型现在太单一,小不点!你上去给他们调整一下。” 哈尔一个眼色抛过来,正在旁边盯排练盯得头昏脑涨的杨月立马回过神,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怎么的?你这还看困了?都快睡着了吧?这小脸儿红的。” 杨月习惯了他的调侃,只是用手背贴在脸颊上感受了一下温度,是有些热,眼皮也有点发酸发沉,他没在意,走到一个学生身边把他的身体幅度压了下去,又拍了拍旁边人的腰,把他的肩背拧过来推了出去。 眼看着男生的身体舒展到极限,哈尔立刻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得把身体放出去,不然你光伸胳膊才能有多长?” 杨月接着踢了踢下一个男生的脚后跟,让他把胯展开,呈扑步状把旁腿扯到最开,队伍的层次感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开了。 哈尔禁不住感慨:“你说你们这一个个胳膊长腿长的都不知道好好利用,有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杨月调整队形的动作顿了顿,宛如一只酣睡中被吵醒的猫,一脸幽怨的瞪过来:“我有名字,不叫‘有的人’。” 突然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出奇的沙哑,像含了一把滚烫的盐砂,模糊混沌。 “哎你胳膊腿儿不短,别急着对号入座啊,”哈尔见他的样子,立马乐了,接着又有些纳昧道:“你嗓子怎么了?上火了?” “没怎么,可能有点哑吧,”杨月敷衍的应着。 “那过来吃个喉糖,”哈尔说着,从包里翻出一板薄荷糖晃了晃。 杨月把所有人的造型拉出水波般的层次感,他们让聚拢又散开的那一刻像一朵盛放的烟花,连微小的火星都迸溅出最灿烂的样子。然后才走到矮柜前,伸过去一只瘦小白净的手掌。 哈尔把一颗薄荷糖放在他掌心,才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嘶,不对吧?你手心怎么这么烫?” 杨月把薄荷糖含进嘴里,哈尔又伸长了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才终于确定:“你这是发烧了吧?你自己都没感觉出难受么?” 杨月的脑子其实早就不太清醒了,只是放心不下这群临近演出了还记不清节奏和动作细节的学生,才强撑着在一边盯排练到现在。 “还行吧,”他说:“能再撑一会儿。” “你可别硬撑了,赶紧去校医院输液去,”哈尔服气了,手背朝外挥挥手做了个赶人的动作:“去去去,这没你的事儿了。” 杨月:“那我走了u盘怎么办?” 哈尔:“这你就别操心了,明天我还来呢,去吧你走吧。” 杨月看了眼时间,正好也快五点了,便没再推拒,收拾好背包就出了舞蹈学院,出门后才发现他不只是浑身皮肤紧绷的酸疼难受,就连脚下走起路来都有点虚浮。 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不论是打车还是挤地铁,回榧山都是不太可能了,更别说回去后再替季婉瑜浇花了。 反正一天不浇也不会死,杨月心里抗争做了不到两分钟,就果断放弃,直接步行回了兰庭。 他强撑着意识冲了个澡,就直接锁起房门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里,很快就蒙上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楼下车库里,侯择七熄了火,从大G上跨下来,副驾驶的八戒立马如一只雀跃的小鸟一般跳下来拍拍他。 “七哥,你给我买生日蛋糕了吗?” “买了,一会儿童家老二绕路给你去取,”侯择七说着,绕到后面一把拉开后备箱。 “童家老二?”八戒问:“谁呀?” 侯择七不屑的冷笑一声:“就是童桦,之前你带他开黑的那个菜鸡。” 八戒恍然大悟,侯择七搬起一箱红酒招呼他:“行了,搬酒,拿东西,你们几个都别闲着,想吃饭就得出力干活,懂吗?” 基地里很多成员都趁着假期回了家,只有家住的比较远的二饼和父母离异后排斥回家的四海留在了基地,他去接八戒的时候,也就顺手捎上了这两个窝在基地也只能吃外卖和泡面的小可怜。 八戒抱起两桶黑啤,警惕的问:“小菜鸡开车来吗?那他怎么喝酒?你不会让他今晚睡在你这里吧?” 侯择七被他敏感的神经逗乐了:“你这脑子里成天想得都是什么?人家一个二少爷,家里有的是司机,还用自己开车?你以为谁都活得像我一样没牌面?” “你吓死我了,”八戒装模作样的松了口气:“咱俩现在可是粉丝眼里的捆绑cp,你找嫂子之前可得提前通知我,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到时候因为感情纠纷被揍一顿我可扛不住。” “别他妈瞎说,”侯择七笑骂:“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先揍你一顿。” 八戒心知肚明,六块腹肌的铁拳是他的小身板承受不来的,便吐吐舌头实相的跑了。 酒水饮料直接搬到了阁楼,开放式阳台上架起了罢工了很久的烧烤架,侯择七走之前已经提前腌制好了肉类食材,剩下的食材他一个人就可以在厨房搞定,于是几个小崽子直接被他轰到阁楼上,齐齐坐在投影墙前边看电影边串肉串。 FIH战队的前队员大九很快也到了,至于深度传媒的二少爷童桦,则牌面比较大,愣是踩着饭点才赶到,刚一进门就被按在餐桌前罚了三杯酒。 他这次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公司新签的一个号称自己是FIH战队铁粉的练习生,名叫洛可,小男生今年刚满19,白白净净,面貌相当标志,五官甚至已经精致到了漂亮的程度。 那双水亮无辜的杏眼,让侯择七忽然就想到了杨月,同是一种眼型,这个洛可眼角微微下垂,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乖巧无害,而杨月的眼梢却被睫毛拉出猫咪一样向上微挑的弧线,显得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凌厉。 论皮相,眼前这个五官漂亮的男生当然更胜一筹,但是侯择七明白,真正好看的人是在骨不在皮的,而这个洛可,恰恰就是那种第一眼见了惊为天人,但内里总觉得乖驯得欠缺了一些东西似的那种小孩。 捕捉到侯择七频频飘过去的视线,童桦趁着大家都在小餐桌上喝酒吃烧烤的的功夫,悄悄挪到了站在烤架前忙活的侯择七身边。 抬手就在他结实的鲨鱼线上杵了一胳膊肘:“哎哥,怎么样?公司新签的小孩儿,长得还行吧?” 侯择七从小跟童桦一起长大,看着他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当然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把我家当地下酒吧了?还跟我来这套?”他冷笑中透着几分咬牙切齿,声音压得很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拉皮条的本事呢?” “我这不是看他条件太好,第一个就想到你了么?”童桦说着,又凑近了几分,掏心掏肺的叹了口气:“唉,要我说,人总得往前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总想了,再说了,你又不是真心喜欢人家,何必让自己一直活在阴影里呢?” 又来了。 听着人把话说的越来越偏,侯择七反问他:“你也觉得我跟柳越有过什么?” “你不是说他跟那年那个小孩儿很像吗?难道你就真的没有过一丁点儿的带入感?” “没有,”侯择七直接一盆冷水浇灭了童桦心底那簇急于八卦的小火苗,接着心头止不住涌上一阵烦躁:“别再跟我提柳越了,你是觉得我现在脾气变好了,就不会跟你翻脸了是么?” 童桦缩缩脖子,十分识相的歪回了话题:“行行行,不提就不提,哎,那这个小孩儿你真不考虑考虑?” 他说着,抬手搭上侯择七的肩,引着人朝餐桌那边看过去。 餐桌上正和一群职业选手聊电竞话题的洛可像是接收到了一种奇妙的讯号似的,在这个时候突然抬眸看过来,纯良无害的杏眼流转着潋滟动人的眼波。 好看是真的好看,但却是随波逐流的那种好看,没有一丁点儿的个人特色。 “你看,颜值、外形、身高,全在你的审美上,又乖又漂亮,跟猫似的,这不就是你的理想型么?” 跟猫似的? 侯择七勾勾唇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猫是漂亮,可是不乖,它们生来就长着尖牙利爪,凶起来可是会伤人的。 “而且你这性取向虽然没有被催婚的烦恼,但你不都向侯叔叔出过柜了么?再过几年,他不得催着你找个伴儿么?”童桦见人一副要动摇的样子,继续循循善诱。 侯择七斜他一眼,突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童二,你有这么好的资源别总想着我啊,多替你亲哥考虑考虑,毕竟他的初恋也是个带把儿的,虽然人家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但你也别让他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他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没什么秘密,所以互相都知道侯择七这么多年了惦念的一直都是公园里一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孩,也知道童桦的亲哥童瑞7岁那年收了白月光的一颗奶糖,惦记了人家十年之后终于找到了正主,却发现白月光早已心有所属,最终光荣成为了助攻别人爱情道路的工具人。 唯有童桦,一身的钢筋铁骨直的坚不可摧、直的独树一帜。 万万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的童桦低骂一声,立马萎了:“我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哥那个白月光外形条件有多牛逼,我上哪给他找那样的资源去啊?” “那你就自己试试啊,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们gay的快乐,你们直男一样可以拥有,”侯择七拍拍肩上的那只手,接着无情的一把拂开,拿起一把烤得香气四溢的肉串朝餐桌的方向走去。 只留童桦一脸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第22章 被惹毛了 一群人酒足饭饱过后,又把蛋糕分了分,眼看着时间还早,便转战到室内,通向阳台的推拉门一关,投影墙和音响一连,再把灯光调暗,茶几上摆满酒水,空旷的空间立马变成了豪华的KTV包厢。 侯择七指尖夹了根烟,守着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舒服地靠在沙发里看着喝得半高不高的童桦举着麦克风扯着嗓子撒酒疯。 新学的一首深情款款的英文歌,愣是被他唱成了印度神曲既视感。 听的侯择七太阳穴突突直跳,就唱成这样还指着明年年初去参加选秀?可能海恒集团年会的海选遇上这种水平的,都得第一轮就把他刷下去。 正想着,昏暗的灯光下突然一道人影轻手轻脚的挪到他身边,清冽的雪松香灌入鼻腔,侯择七偏头顺着香水味看过去。 洛可乌溜溜的杏眼在暗处显得更加水亮,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时候,眼底深处闪烁着几分炽热又胆怯的光,像只单纯无害的小动物。 他开口,局促又害羞的喊了句:“哥。” 侯择七这才发现这小孩儿的嘴唇也是小m型,唇尾带勾,只不过和杨月的比起来,他的下唇更丰厚,少了几分凉薄,看上去更显得乖巧无辜。 不知怎么的,侯择七看着对方的嘴唇,突然就想到了杨月那晚小心翼翼的挑起一缕味增拉面放在唇边轻轻吹气的画面,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沾了汤汁的嘴唇会覆上一层莹润的水光,那嫩红饱满的色泽是水墨画般素白的脸上唯一的一点艳色,粉嫩小巧的舌尖偷偷舔去唇边的汤汁时会显得唇瓣十分柔软,那样子看上去似乎比海鲜蛋羹更加弹软鲜嫩。 意识到对方的深邃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嘴唇打量,洛可不免紧张又小心的咽了口口水。 喉结滚动的一刹那,侯择七脑袋里轰然响起一阵嗡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到了多么要命的画面! 他吸了口烟,拼命把脑子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清除出去,接着吐出一口洁白飘渺的烟雾,轻声一哂,心道动不动就想到那个不懂礼数的小孩儿干嘛,果然是喝酒喝魔怔了吧? “洛可是吧?”侯择七见人都贴过来了,没话找话的笑了笑:“你唱歌挺好的。” 灯影昏沉,但洛可的脸颊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谢谢哥。” 得到礼节性的夸奖,他害羞的应着,接下来的动作却像是突然受到了鼓励一般,变得大胆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红酒甄满了两支高脚杯,一支递给侯择七,一支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笑容清甜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胆怯:“哥,今晚的饭很好吃,我敬你一杯吧。” “嗯,”侯择七只是模模糊糊的吐出一个字节。 他今晚已经被灌了不少,脑袋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再这么被童桦的魔音一灌耳,此时更是滋生出撕裂一般的难受。但他从小在礼仪课上受过良好的教育,第一次见面,人家酒都送到面前了,他没有推拒的道理,便轻轻与对方碰了碰杯沿,爽快的一饮而尽。 他那张在中西方碰撞之下混得俊美深邃的脸自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级感,但骨子里透出来的懒散并没有与他脸上那股冷峻疏离的贵气相矛盾,反而是把二者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他在外人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英俊又闲散的贵族少爷。 洛可喝空了杯子里的红酒,看着他在昏沉的灯影下线条更加立体的脸,突然感觉面颊更热了。 “……那个,哥,童哥今天带我过来,其实是——” “我知道,”他话音未落,侯择七就淡声打断他。 他看着对方惊讶的抬头看过来,杏瞳深处的眸光难以克制的抖了三抖,突然就被逗乐了:“你是不是有点儿怕我啊?” “没有,我……我就是……” 洛可慌了,声音越发的低喏,饱满的嘴唇在拼命的一张一合,奈何童桦这个时候飙到了高音,侯择七只能附身凑过去,仔细盯着他的嘴唇分辨他在说什么。 苦涩的烟草气息混着酒香倏然靠近,洛可再抬头时,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直接傻在原地。 “你这脸……” 侯择七凑近了才若有所思的皱起英俊的眉,引得洛可心脏怦怦直跳,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他深邃的浅茶色瞳孔期待着接下来的话。 “整过了吧?”侯择七问。 洛可:“……” 空气中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物质发出玻璃一般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 高歌完一曲的童桦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还没等把话筒从嘴边拿开就激动地大喊:“哎!七哥,你俩凑那么近干嘛呢?” 被抓了现行,侯择七忙不迭瘫回自己本来的位置,FIH的新老队员们齐刷刷的把头像拨浪鼓一样摆过来,只留洛可一个人僵在原地臊红了脸。 “……” 童桦喝高了,大脑正处于充血兴奋的状态,唱完一曲还不够,非要冲过来拉着洛可一起跳舞。 “哎七哥你不是最近喜欢看跳舞吗?”他说着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把洛可一把拉起来,拍拍侯择七的肩,把他的脸扳正:“我让你看,这小孩儿可会扭了!” 得了,祸害完他的耳朵还不够,今天还非得糟蹋了他的眼睛不可。 侯择七痛心疾首的捂住胀痛的脑袋,摆摆手任他们去了。 劲爆的韩式舞曲充斥满整层楼的那一刻,杨月终于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被惊醒,他的脑袋此时此刻就像是猫和老鼠里的杰瑞,在被一屋子开轰趴的傻猫吵醒后,一会儿变成疯狂响铃的闹钟,一会儿变成叮咣拍打的锅盖,最后原本就昏沉的脑浆终于混着怒气被搅合成了齐刷刷的一排琴键,在歇斯底里的敲击里呼啸着直冲他的天灵盖! ——俗称上头了。 妈的有完没完?! 杨月阴着一张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扯起一件浴袍披在身上就上了楼。 阁楼上光线昏暗,谁都没发现瘦小的一道影子窜上了楼,直到杨月摸索到沙发后连接一切电源的电插排,然后一把将插头拔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噪音戛然而止!同一时刻被切断的还有投屏上的最后一丝光亮,于是整个阁楼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的死寂之中! 距离吊灯开关最近的八戒以为停了电,第一时间伸手去按开关。 屋子重新变得灯火通明的那一刻,八戒瞥见眼前那道浑身雪白的身影,立刻像见了鬼一样捂着胸口嚎叫了一嗓子,下一秒,所有人齐刷刷的偏过头,同时看到了杨月冷得如同覆了二月的寒霜一样的脸。 “……” 童桦见他手捏插头,少爷脾气立马上来了,皱着眉嚷嚷:“哎你怎么把线拔了?快插好,我们这还在跳舞呢。” 杨月浑身的气血翻涌上心头,像一颗濒临爆炸的定时炸弹,倒计时的鲜红数字飞快的在他流窜的血脉中咔嗒咔嗒的变少。 “你们跳的那玩意儿也能叫舞?”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上去像是极力忍耐着冲上心头的怒气。 这让童桦顿时更不高兴了:“你谁啊?会不会好好说话?你行你来跳啊!” 他还真行。 可他凭什么跳? “我跟你很熟么?”杨月反问。 “哎你——!” “童二,”低沉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即将展开一场血战的二人,侯择七抬手向下一压,制止了童桦接下来的话。 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沙发上轰然起身,大步向这边走来。 顷刻间,杨月只感觉一道极具压迫力的阴影笼罩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侯择七压低了声音问。 “关你什么事?”杨月怒火中烧,态度极其恶劣。 侯择七耐着性子,浓黑的眉压得同周遭的气压一样低:“别闹了,你先下楼。” “我下个屁!”杨月冷喝一声:“你们蹦迪不会去夜店?三更半夜的在这扰民,你们什么素质?” 话落,所有人都警觉的挺直了身体,瞳孔收缩如针! 果然,下一秒,一向温和闲散的侯择七宛如一只终于睁开了眼的狮子,深邃的瞳孔剧烈收缩,倏然迸射出寒针一样尖锐刺骨的锋芒! 杨月的话,宛如轻飘飘扔在反应堆上的一根火柴,让侯择七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你说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反应堆上瞬间炸出火光冲天的巨大蘑菇云!让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满脑子的醉意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入骨的寒气顺着脚踝飞速蹿至四肢百骸,激起了一身倒竖的寒毛! 因为所有清楚侯择七脾气的人都知道,当他揉鼻子的那一刻,是真的被惹毛了。 “我让你们蹦迪去夜店,别在这——” “七、七哥!” 八戒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火烧屁股一般从沙发上蹦起来!手脚并用的冲过来抱住侯择七的腰,打断了杨月在气头上说了一半的话。他心知肚明,一会儿这地方保不准要血溅三尺,于是一向惜命的他在混战开始之前选择逃离战场。 “我看大家都有点累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到这吧。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哎我们这边先散场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带他们打车回基地了啊!”他一边抱着侯择七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一边回头冲自己的队友挤眉弄眼。 多年的配合早就让大家默契无比,在接收到信号的那一刻立马七手八脚的拿起手机和衣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对对,太晚了太晚了!” “是是是,我们早就困了。” “那七哥我正好跟他们顺路,我也走了啊!” 一时间嘈杂混乱的环境让侯择七回过神来:“你们……” “不用送不用送!我们改天再约!”八戒见他回头,自作多情的把人按住。 撒了几句少爷脾气的童桦也跟着回过神来,识相的拉上洛可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临走前还拍拍侯择七的肩膀安慰:“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慢慢解决吧,我们先走了。” “……” 阔大凌乱的阁楼很快就恢复到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侯择七看着堆满烟头的烟灰缸和摆满空酒瓶的茶几,消散到一半的怒气瞬间死灰复燃,他的胸腔因为喘着粗气而剧烈的上下起伏,太阳穴如打鼓一般突突直跳,带着撕裂般的阵痛直冲大脑。 楼下传来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与他额角绷起的青筋跳动成同一个节奏,像是一颗已经进入了三秒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3.2.1 ——砰! 侯择七抬脚踹飞了茶几边上的一个酒瓶!飞窜出去的瓶身狠狠撞击在不知名的墙角,随着瓶底飞溅的酒液如烟花一般炸裂成无数幽绿色的冰晶! “你站住!” 他被烟草浸泡过后沉哑的声线刹那间骤降至冰点! 楼梯下的脚步声顿了一瞬,紧接着又沉着镇定的响了起来。 侯择七忍无可忍,风一般大步卷下楼! “我让你站住!” 一声怒斥,宛如深渊里嗜血的修罗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低吼!电光石火间,他追上迈出沉稳步伐的主人,在对方即将拉开房门的那一刻一把扯住了他雪白的浴袍后领!反手凶狠的一甩—— 轰隆! 杨月的整个肩背结结实实砸在了厚重的木门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干架了,你们兴奋吗?反正我是兴奋了【苍蝇搓手】 第23章 恨死你了 “操!” 与房门接触的背部麻木了短暂的两秒,接着剧烈的疼痛轰然在肩胛骨和脊椎骨上炸开!疼得杨月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咒骂。 他稳住身形后第一瞬间就伸手去推眼前的那堵肉墙,而侯择七反应很迅速,修长有力的双手如鹰爪般钳住他的两个手肘,拇指精准的按在手肘内侧凸起的尺神经上,过电流似的酥麻感立刻从麻筋传至两条手臂! 杨月咬牙皱眉,双臂泄力的一瞬间,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他的双臂直接被高举过头顶,重重压在木门上! “撒手!”双手被钳制,杨月暴吼一声,抬脚照着男人最脆弱的腿根部分狠踢过去! 侯择七却早有预料似的,借着他抬腿的一瞬间稳准狠的把腿根挤进了他两腿之间!直接抵死了他半边胯骨,让他挣也挣不动。 “……” 一连串的招数尽数被拆,杨月被人死死顶在门板上动弹不得,松垮垮的浴袍领口早就被扯散了,他雪白的脖颈、锁骨、以及大片薄薄的胸肌都尽数暴露在空气里,一览无余。 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咬紧牙关,眸光凶狠的仰头对上头顶的视线,静静等待眼前这操蛋玩意儿还能再玩出什么花样儿来。 侯择七紧绷的背部线条流畅的宛如一只健壮优雅的猎豹,但赤红的双目却因为暴怒而染上了几分狰狞,让他紧实的背部在粗重的喘息中剧烈起伏着。 两人的鼻尖隔了不过三公分的距离,他炽热而混着浓馥酒香的鼻息尽数喷吐在对方冷冰冰的脸颊上,让杨月本就因发烧而浑浑噩噩的大脑在那一刻变得更加昏沉。 “在客人面前撒泼耍横,还说我们没素质?那我请问你的素质,是被狗吃了么?” “关我屁事?我跟他们很熟么?”面对身高体型上的绝对压制,杨月丝毫不畏惧,反而把嗓音拔高一个度狠命挣扎:“你他妈放开我!” “放开你?”侯择七被他蛮横无理的态度惹得恼羞成怒,反而冷笑了一声:“放开你谁给你这没教养的小孩儿立规矩?” 轰隆一声惊天巨雷重击在胸腔上,穿过血肉白骨在心口上哗啦一把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杨月透过眼前鲜红刺目的双眸,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杨宇的影子! 干枯的竹棍带着破风的呼啸狠狠抽在坚硬的背骨上,硬生生断裂成两半!杨宇的怒吼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震得脆弱的门板都在嗡声颤抖。 “不懂规矩的东西!谁准你那样跟奶奶顶嘴?!” “是她……是她先说我妈妈的!” “长辈训晚辈能有什么错?倒是你!你这丧门星,还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她侮辱我妈!她就很有教养了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脸颊上炸开,空气一片安静空白,杨月耳畔回荡起了经久不衰的嗡鸣…… 尖锐刺耳的声响化作喧嚣的长歌,穿越过时间的洪流,与现实的光影交汇、重叠、一点点变得清晰无比。 “你说什么?”杨月的声音透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说谁没教养?” “说你。” “……” 杨月的瞳孔深处在剧烈的颤抖,那一点逐渐燃烧亮起的火焰像体内极力压制的魔物受到了远古的呼喊,正在缓缓苏醒。 “你这小孩儿,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咚! 杨月未被压制的那条腿裹挟着风声奋力飞起!尖锐的膝盖骨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袭上了侯择七的肋骨! 炸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双手松动的一瞬间,杨月咬着牙用头骨撞上了他的下巴! 侯择七只感觉两眼一黑,被狠力推得后退几步,待那层黑雾迅速散去的下一刻,杨月已经奋不顾身的朝他飞扑而来!上百斤的力道撞击在胸口,侯择七被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地。 轰隆一声闷响!两人双双抱着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两米多远。接着杨月不顾胸腔在翻滚中被挤压的阵痛,迅速撑起身体骑坐在他肚子上,一记重拳毫不留情的招呼到他脸颊上。 狠是真他妈狠!分明就是带着把人头骨锤爆炸的力道砸过来的! 那一瞬间,侯择七甚至被眼前飞舞的金星迷惑了视线,只能凭着耳畔的风声精准判断到了杨月下一拳落下的位置,接着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一偏头—— 咣的一声!坚硬的地板发出轰响,杨月只觉得自己的整个拳头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仿佛是断在了地板上。 但下一秒,侯择七没有被压制的手臂直接薅住杨月的后脖颈,把人凶狠的甩飞到了一边!天旋地转过后杨月才发现两人的位置已经发生调转,侯择七已经欺身而上,大手扼向了他白嫩纤细的脖子。 杨月顾不得多想,双手死死抠住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阻止他指关节进一步收缩发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随着那砸在地板上的一拳断掉。他躬身抬腿,细瘦却爆着肌肉的双腿狠命攀上对方的脑后! 三角绞!操! 侯择七顿时感觉满世界大写加粗的脏话伴着充血的窒息感直冲大脑! 杨月练舞多年,那双看似纤细的腿上蕴藏着多大的爆发力侯择七心里还是清楚的,一旦对方大腿收缩发力,腰身一拧,那咔嚓一声过后,他脖子上的脑袋怕是会当场滚出去两米远。 于是他当机立断松了手,五指扒住杨月浴袍下光裸的大腿,死命遏制住他进一步的绞杀!两人力量拼死对抗,杨月因为腿部用力竟已将上半身悬空脱离地板!侯择七逮住机会,跪立的身体倏然后仰,然后借着高度将杨月重重砸进了地板。 咚的一声巨响! “操!” 杨月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翻空翻拍在地板上的那一刹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悄无声息的远去了。 他双目昏沉,喉腔翻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血气闷咳一声!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侯择七却趁着这个空档扯住他肩头的布料用力一扯,不足百斤的重量让他轻而易举就把人从地板上硬生生扯了起来。 “我没想跟你打,你别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 沉哑的声线像一颗闷雷丢在杨月的脑袋里炸开了花,差点把他气疯!他二话不说,抬起腿就是当胸一脚,直接把侯择七踹得后退几步。 “操!” 还他妈没完了? 侯择七被这一脚踢的气血上涌,瞬间激出血性下的凶性,在杨月接下来的一记肘击狠袭过来的那一刻,直接扯住他的大臂向后一甩—— 咣当! 杨月直接凌空飞扑向沙发,肋骨狠狠撞击在了布艺沙发的扶手上! 可真他妈得感谢这个傻逼没朝茶几甩,不然他的肋骨就得硬生生硌折在上面。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还没等挣扎着起身,后背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按在沙发上,接着浴袍的下摆被掀开,杨月只觉得大腿一凉,破风而来的一巴掌就狠狠扇在了他屁股上! 啪! 杨月瞳孔陡然张大!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他的大脑甚至是一片空白的,直到臀*上的麻木感渐渐消失,一股剧痛顺着腰椎攀上四肢百骸,他脱口而出的大骂才直接破了音—— “我操你大爷侯择七!!” 啪! 杨月双目蒙上一层嗜血的赤红,紧咬的牙关都泛起了甜腥的血气! “操!” 啪!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杨月发了疯,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上半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就拼命踢动双腿,混乱中又挨了几巴掌,接着他的双腿也被强有力的一条腿死死绞住。 杨月眼眶一热,胸口因为粗重的喘息而剧烈起伏着:“傻逼!你他妈给我住手!” 侯择七额角紧绷,隐隐凸起的青色血管是他暴怒的最好证明,他把愤怒转为力量,抬手朝着人腰腿之间那坨软韧的肉又是摞下狠狠一巴掌! 啪! “错了么?”他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颤抖。 杨月却在静谧的空气里喘着粗气:“错你妈错,放开老子。” 啪! 又是狠厉的一巴掌在皮肉上炸开,他继续平静地问:“到底错了没?” “……” 杨月咬紧牙关不吭声,他长这么大,再硬的拳头也扛过,再狠的棍棒也挨过,但这么被人按在沙发上狠狠的打屁股还是第一次,那一瞬间,屈辱、愤怒、委屈、不甘、尽数涌上心头,他的声音颤着、抖着,但就是宁死都不服软。 “错个屁!” 啪! 侯择七一掌接着一掌,手上的力道越发狠厉,仿佛下定了决心要把他打服气一样。 可他越打,杨月的脾气就越犟,渐渐地,胸腔中浓烈的愤怒化为恨意,如藤蔓一样悄无声息的攀爬上他的骨骼,侵入四肢百骸的骨髓深处,滋生出鬼魅般阴毒邪恶的花。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有关侯择七的画面,他递过来的甜牛奶和蒸汽眼罩、他剥龙虾时骨骼分明的手指、他在晚霞下镶着金边的背影、他推过来一碗海鲜蛋羹时温柔深邃的眉眼……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象。 全天下的哥哥都是一个样,杨宇是,杨阳是,眼前这个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教训自己的人也是。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世就注定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哥哥是会真心待他好的。 “……我恨你。” 高高扬起的手掌戛然静止在半空! “你和他们都一样,”杨月咬紧牙关喘息着。 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浴袍早就因为一番激烈的搏斗松散的不成样子。 他在短暂的沉寂中颤抖着偏过头来,雪白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削薄的蝴蝶骨像是随时随时都要刺破白皙脆弱的皮肤生出一对锋利的骨翼一般。他的眼眶鲜红刺目,眼底清澈冷冽的寒光像无数冰刺一般迸射出来,又深又狠的扎进侯择七的每一寸皮肤! 刺破皮肤,穿透心脏,扎进骨髓…… “你说什么?” 如果不开口,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成了这样,口腔里甚至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我说你和那些混蛋都一样,”杨月狠瞪着他,声音一字一顿、字字珠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侯择七定格在半空的手掌颓然垂下来,他在静谧的空气中直视着那双血红的眼睛,过了良久,才冷笑一声。 “幼稚。” “……” “不过是打了你几巴掌,你至于像个小学生一样放这种狠话么?” “……” 看着对方依然咬紧牙关怒目而视的样子,侯择七彻底把人松开,极其短促又凉薄了嗤笑一声。 “恨不恨的随你便吧,反正我也没指望你会爱上我。” 第24章 完美错过 天光乍亮,侯择七在一次翻身中被肩胛骨传来的钝痛疼醒,他缓缓掀开眼皮、撑起身体,接着身体各处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的中枢神经。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就连喉咙里都弥漫着一股甜腥辛辣的刺痛。 他揉揉有些发木的太阳穴,昨晚被撞翻在地板上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原本因为醉酒而断片儿的大脑轰然一声巨响!仿佛被惊天一声闷雷劈了个头骨开花。 操! 别人都是酒后乱/性,他他妈昨晚在酒后都干了什么?!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侯择七浑身一震,立马手脚并用的跳下床,连衣服都顾不上薅一件就冲出了房门。 客厅里歪歪扭扭的沙发依然残留着昨晚打斗过的痕迹,除此之外,还堆着几个巨大的纸箱和两个拉杆行李箱,他迅速辨认出了款式,接着宛如被当头拍了一闷棍似的低骂一声:“我操!” 拉开次卧的房门,里面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空荡荡的。 这他妈就离家出走了?不能吧? 他来不及多想,长腿一迈就咚咚咚冲上了阁楼。 “杨月!” 客厅没有,健身室也没有。 “杨月你去哪了?你出来!” 咚咚咚顺着楼梯下了楼。 “小月!出来!” 厨房没有,餐厅没有,小阳台也没有。 “小月!” “小——” 浴室的门被哗啦一把拉开,杨月抱着盛满日用品的水盆倚在门口,冷着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阴森森的瞪着他。 侯择七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这才颓然松下一口气:“我的祖宗,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哎!” 一瓶含量颇为真实的洗发水迎面飞过来!侯择七迅速闪开! ——砰! ——哗啦! 瓶身撞在身后的茶几上,瞬间把桌面上的水杯花瓶以及纸巾盒砸了个七零八落! 侯择七心惊胆战的回过头,顿时觉得他今天早晨能活着睁开眼,已经是杨月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眼见着杨月大步朝着一堆整理箱的方向走过去,他顾不上多想,伸手就去拦。 “有话好好说,你别收拾东西啊。” 大手刚按上瘦削的肩膀,杨月从水盆里抄起一把梳子就狠狠地朝他手臂上砍去! 绕是侯择七反应迅速,躲开的那一刻也被轻蹭了一下,尖锐的锯齿瞬间在他手臂边缘上留下几个细小的血孔。 “嘶——” 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的功夫,杨月已经咣当一声把水盆放在了行李箱上,抄起上面的背包和门口的运动鞋就呼的一下拉开防盗门。 “哎你别——” 咣当! 侯择七深吸一口气,十分头大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他完蛋了,他想。 杨月走后,侯择七第一反应是去追,迈出两步后才惊觉自己全身上下只有要紧部位包着的一小片布料,他及时刹住步子,回房间迅速套上衣服,然后走出来把自己陷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 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杨月已经将他能拉黑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他把手机一甩,靠在沙发上静静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冤枉。 明明是杨月有错在先,怎么闹到最后却好像是他犯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错一样? 架也是你先吵的,手也是你先动的,就算你长得可爱,也不能这么蛮不讲理吧? 想到这,他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不行,既然人是他气走的,那他就得负责找回来,不然侯承海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得把他腿打折了不可。 另一边的杨月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到了校医院,挂完号走到科室门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体温计么?我发烧了。” 正在低头写药方的大夫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来:“……” 十分钟后,他唏嘘着把杨月按进校医院的病床里,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都38度5了!今天才想到来医院!你早干嘛去了?!烧傻了吧?” 杨月:“……” 他昨晚回了房间就一直在收拾东西,想得是今天一早就联系中介去看房,租到合适的房子就第一时间搬出那个眼不见心不烦的破地方。 谁承想今天一早踏出单元门的那一刻,他险些因为头晕而一头栽在地上,好不容易强撑着来到校医院,躺在又硬又小的病床上,四处都弥漫着难闻的消毒水味,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具灵魂都被抽空了的死尸,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高烧让他浑身皮肤紧绷,骨骼刺疼,就连呼吸都灼热而粗重,酸疼的眼皮已经开始上下打架了,可他却根本无法入睡。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只在排练休息的空档啃了两个面包喝了一瓶矿泉水,除那以外一直都滴米未进,胃部灼烧的饥饿感疯狂地折磨着他。不仅如此,昨晚被贯在木门上的肩胛骨和脊椎、砸在坚硬地板上的拳头、被狠狠摔在地板上的后背、因为撞击而硌在沙发扶手上的肋骨以及不知道被那个畜生扇了几巴掌的屁股都在隐隐作痛,多重痛感碾磨着他脆弱敏感的神经,让一向坚强耐操的他险些趋近于崩溃。 这个狗畜生,再敢招惹他一次,他非得把人往死里揍不可! 把你狗头用膝盖咔嚓一声拧下来锤爆!把你膝盖骨挖出来当沙包砸穿你的肚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炮踩!把你十根好看的手指头剁下来塞进你肠子里!把你肠子扯出来打成中国结扔进火锅店里涮火锅吃! 等等……火锅。 “咕……” 不争气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叫嚣起来,杨月吞了口口水,突然就想到了香喷喷的味增拉面,滑滑软软的海鲜蛋羹。 操,还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他狠狠咒骂自己一句,默默闭上了眼皮酸涩的眼睛。 - 一连几天,侯择七连杨月的影子都没逮住。 他当天就去了学校排练厅,殊不知杨月当时正饿着肚子在校医院呼呼大睡。 紧接着他又回了榧山,直至深夜都没等到杨月回来,而另一边的小孩儿却在学校里的招待所里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侯择七回了兰庭蹲在行李箱前守株待兔,可兔子实在受不了身上的汗味和消毒水味,回了榧山舒舒服服住了一晚,顺便帮兔子妈妈浇了满院子的茉莉花。 最后侯择七实在忍无可忍,让安吉来兰庭盯梢,自己回了榧山,双面夹击之下,杨月去导师家商讨院级迎新晚会外加剪音乐到深夜,导师看他在沙发上塞着耳机睡着的疲倦样子,于心不忍的收留了他一晚。 总之奇妙的缘分就是让两人无数次巧妙的错过,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一场现实中的躲猫猫游戏。 假期一结束,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走投无路的侯择七在中午放学前戴上口罩鸭舌帽,来到杨月他们学院门口蹲点。 国庆假期一过,军训完的新生也正式开课了,整个学院的学生都把沉浸在假期里的心思收回来一心专攻在学业上,于是第一天的课程进行得异常顺利。 临近下课几分钟,杨月按教案上推完了课程,便伸手招呼班长:“这学期现代舞基训的服装你们还没统一吧?班长,你去服装教室把色板和之前那几个款式的服装拿上来,我们再确定一下。” 班长一溜烟跑了出去,全班的女生提前放松了下来,一个大眼睛姑娘好奇地凑上来问:“杨老师,你手肘上怎么破了块皮啊?” 和侯择七打架那晚,那狗畜生扯着他衣领把他按上木门上的时候,他的手肘被木门上的雕花磕掉了一小块皮,现在已经结了痂,虽然伤口不大,但在他天生就呈冷白色的皮肤上却格外明显。 杨月低头看了一眼血痂,眼皮也不带眨的扯谎:“洗澡的时候滑倒了,磕的。” “哎呀老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迷迷糊糊的还怪可爱的,”旁边一个女生逮住机会立刻逗他。 杨月只是冷冰冰瞪她一眼:“你怎么跟老师说话呢?期末想挂科?” “我比你大,夸你可爱都不行吗?”女生理直气壮的反驳。 她们现在大二,以普通高中生的身份考入这个班的学生,按年龄算的确比杨月还大上一些,所以课余时间,这些平时就爱跟他插科打诨的学生没少逗弄他,杨月只当她们一群小女生天性开朗爱玩儿,也就不跟她们计较。 杨月扯出短促凉薄的一笑,反问:“哼,我还用你夸?” 话落,全班女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起哄。 “哎呦!给你根杆儿还真顺着往上爬啊?” “他笑了他笑了!他心里肯定乐开花儿了!” “快品品这个语气,好傲娇啊!” 学舞蹈的女生生性爽朗,咋呼起来吵得不行,奈何现在还不是下课时间,杨月立马敲了敲屁股下坐着的矮柜,示意她们小点声。 “一群小姑娘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不怕找不到男朋友?”杨月待她们安静下来反问道。 一个高高酷酷的女生小声嘀咕:“打架扛水拧瓶盖撩妹子我们哪样不行?要什么男朋友?” 杨月乐了:“是么?可了不得。” 话落,去服装室的班长拿着东西回来了,杨月对她点点头把衣服和色板拿到手里。 夸他可爱的女生又问:“哎!杨老师,那你有女朋友么?” “你想干什么?”杨月对照着色板,抬头挑挑眉毛:“我不搞师生恋。” 一盆冷水浇下来,女生立马撇撇嘴。杨月招招手,示意全班女生围过来。 “都过来看看,上次我们定的是这条筒裤,这次期末考试在冬天,上面得配这件高领长袖,但是这个版型比较修身,你们注意冬天别吃胖了,不然穿上会像一群米其林轮胎的吉祥物一样。” 全班女生一阵无语:“……”满脸都写着:您这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呢。 “然后你们再看看颜色,”杨月全然不顾她们漠然的眼神,修长白净的手指点点色板上的颜色继续说:“我给你们想得是这个酒红色的裤子,配这个浅米色的上衣,裤子颜色亮但是不会显你们太胖,衣服颜色浅比较显白,你们觉得呢?有什么不同意见么?” 全班女生高度一致的摇摇头。 杨月:“那就这么定了,这个衣服颜色容易脏,你们定两套,勤换洗,然后袜子就穿黑色,或者考试的时候穿焦糖色,配这个裤子应该都好看。” 他三下五除二订好了颜色,并且深得人心,班长禁不住夸他:“太不容易了,我们可算遇上一个审美正常的男老师了。” “嗯?”杨月纳昧:“你们哪个男老师审美不正常?” 全班立马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拉丁!拉丁老师!” “拉丁老师给我们订了条荧光粉的流苏裙子!” “对!丑爆了!!” 杨月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谁带你们拉丁?” “一个说话超级嗲的研究生!” “对!女步跳得贼妖娆!超会扭的!” “他还不让我们喊他姓,让我们喊他——” 杨月张口就接:“波波老师?” “对!” “没错就是他!” “怪不得,”杨月想到自己好朋友酷爱铆钉背包、豹纹衣服和显翘臀的牛仔裤的审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江海波他……是个奇葩。” 第25章 好友叛变 熬到下课铃一响,全班列队下课,杨月收拾好背包就出了教室。 这个时间,学院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特别多,身为一个老师,从楼上走到楼下的功夫就能收获无数句“老师好”,可杨月跟他们不一样,他长得脸嫩个头小,走在人群里简直比学生还学生,所以这一路都落得清闲,压根儿没几个认得出他的学生。 倒是周围来来往往的女生都凑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应该不是我们学院的吧?长得好高啊。” “不认识啊,可能是哪个学妹的男朋友吧。” “你看见脸了么?长得帅吗?” “不知道呀,戴了个黑口罩,但是眼睛特好看,睫毛超级长。” 眼睛好看睫毛长就是长得好看了?现在的小女生…… 杨月心里暗暗笑着吐槽,走到学院门口抬头一看才幡然明白过来她们口中那个眼睛好看睫毛长的人是何方畜生。 他站在那里眉眼含笑的样子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咔嚓一声劈裂了杨月的头骨,让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暴涨,叫嚣着冲出颅顶。 妈的你还敢来?! 要不是学院门口人来人往,杨月定会撸起袖子冲上去跟他干一架,可现在正是下课高峰期,门口还有保安看守,他只能装聋作哑的大步逃离这里,然后等会儿再想办法把人甩掉。 迈出学院的大门,侯择七立马死皮赖脸的贴了上来,宛如在穷山僻壤拦路的土匪头子一样,气定神闲的往杨月面前一杵,死死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月往左,他跟着往左。 杨月往右,他不依不饶的跟着往右。 如此反复多次,两人的迷惑行为顿时吸引了大片目光,很快周遭的窃窃私语就传进了杨月的耳朵里—— “什么情况?结仇了吗?” “有吗?我怎么看着更像情侣吵架啊?” “哈?情侣?性别搞错了吧?” 杨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嗓子压得同他整个人的气压一样低:“有事?” “找个地方聊聊呗。” “滚。” 杨月十分冷酷,绕开眼前的肉墙大步往前走。 “哎别走啊!” 侯择七跟上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被杨月无情地拍开,力道之大直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拍出几个指印子。 “嘶,我请你吃好吃的。” 他倒抽一口冷气甩甩被拍疼的手,无赖一样抬腿去绊人,杨月脚下一个踉跄,稳住身形狠准稳的朝人小腿骨踢了一脚。 “!” 侯择七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提猫一样薅住他的后脖领子,把人往回一拽! 这下杨月彻底急了,炸起毛露出凶狠的爪牙,却被身后荡气回肠的一嗓子凭空打断—— “杨~小~月~” “操!”这下轮到杨月骂脏话了。 “小~奶~月~!” 你妈! 说时迟那时快!杨月来不及多想,劈手抓在侯择七三天前被他用梳子扎出几个血孔的手臂上,宛如一道精锐的闪电一般拔腿就跑! “哎!”侯择七被扯了个趔趄,小臂上的刺痛让他从一脸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刚刚是不是有人喊你啊?” “没有,快跑。” 杨月扯着侯择七在学院前的小路上狂奔,一辆环校园的电瓶车迎面冲来!哔哔哔按了三声车喇叭,他当机立断刹住脚步!这时身后的人火急火燎的追上来,大吼一声就是一个猛虎飞扑! 只听一声咒骂过后,侯择七再一抬头,杨月已经被撞到了一米之外。 “……” 一个穿着黑色紧腿裤和粉色连帽衫的男生把杨月抱在怀里疯狂地摇晃,边晃还边对着他耳朵边娇滴滴的大吼大叫:“我去澳洲比赛那么久你不说句想我也就算了!你见了我还敢跑?!你个渣男你胆儿肥了是吧?!” 杨月宛如一棵在狂风骤雨中迎接着洗礼的小树苗,险些被晃秃噜了满树的小树叶,他战术性的歪着脖子偏着头,死死抵着对方凑过来的脸,木然的眼底失去高光,满脸都写着加粗放大的:生无可恋。 “江海波你……放开我。” “放个锤子!来感受一下爸爸汹涌的爱吧!”江海波捏着杨月的脸皮一通乱扯,变着法子威逼利诱:“说,想爸爸了没有?想了没有?想了没有?嗯?” “滚蛋!你有病吧你!”杨月逮住机会拍开他的手,揉着被扯疼的脸皮一脸冷漠:“我又不是死基佬,我想你干嘛?” “嘁,死傲娇”江海波冷嗤一声,手上讨不到便宜,嘴上偏要占个上风:“你就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其实心里想我想的不行不行。” 那你可太他妈自作多情,杨月心里补道。 江海波听不到他的腹谤,只是纳昧的张嘴挑事儿:“哎你今天这是垫了多高的内增高啊?都垫到175了吧?” “滚蛋,我本来就有175,”杨月十分烦躁。 江海波:“你放屁,你研一入学体检的时候才172!” 杨月:“那你体检的时候还177呢!” 江海波:“他那破玩意儿测得不准,老子明明一米八。” 杨月:“放屁你一米八!凭什么在你那不准在我这就准?!” 侯择七趁着两人跟小学鸡一样斗嘴的功夫悄悄晃荡到杨月身后,津津有味的站在一旁观战。正午阳光正盛,他戴着口罩有些憋闷,便扯下来一半布料兜在下巴上,露出了一直被遮挡的半张帅脸。 正跟杨月吵得起劲儿的江海波立马傻了眼:“……” 这一幕如果是发生在俗套的电视剧里,那一定是一段加了百万特效后无比漫长缓慢的镜头,堪比兰陵王摘下了面具、绝世美女撩开了面纱,不管是喧嚣的战场还是繁盛的酒宴都会在那一刻悄然远去,然后凝固的时间里只剩下周围人目瞪口呆的特写和轰然拔高音量的一段BGM。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很快,杨月就发现了江海波直勾勾的眼神,他狐疑的转过头,瞬间就沉下了脸。 “这是……你朋友?”江海波问。 在他三分兴奋四分娇羞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忸怩作态的表情中,杨月和侯择七同时开了口—— 侯择七:“算是吧。” 杨月:“不是,我不认识他。” 侯择七:“……” 有那么几秒钟,周遭瞬间弥漫了一股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尴尬。 江海波眨眨眼睛试探:“那个……要不你俩商量一下再回答我?” 杨月、侯择七:“……” 杨月在侯择七似笑非笑和江海波眉飞色舞的眼神里咬牙切齿了半晌,那张冷得宛如覆着层坚冰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我跟他不熟。” 江海波听了,眼中立刻呲啦一声迸溅出十万伏特的电光,揽过杨月的脖子就殷切的贴了上来:“那你能不能让我俩熟一熟?” 杨月心里再清楚不过,江海波身为一朵娇花似的基佬,最中意的就是侯择七这种身材颜值都堪称顶级的极品帅哥。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找个麻袋把侯择七套上暴打一顿都算他心慈手软,这人居然还想着让他在中间拉皮条?做你大爷的什么春秋白日梦? 想到这,杨月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就兜头浇在江海波脸上:“不能。” 江海波瞬间萎了。 而一直在一边看戏的侯择七却趁这个机会敏锐的捕捉到了切入口,对频频朝这边偷看的江海波露出一个无比彬彬有礼的微笑。 “有什么不能的?小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气定神闲的踱步到江海波面前站定,借着身高优势低下头,笑着说:“初次见面,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吃什么你定,怎么样?” 江海波被一记突如其来的幸福炸弹砸昏了头,大脑还没转过弯儿来,嘴上就先一步做出了回应:“好啊好啊,我知道一家烤肉特别好吃,咱们一起去吃吧!” 杨月:“?” “那行,正好我把车停在了后门,咱们一起去取吧,”侯择七娴熟的搭上杨月的肩,为了防止人突然跑路,还不露声色的把人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给杨月丝毫插话的空隙。 杨月肺都要气炸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先暴打江海波还是先踢飞侯择七,然后他就这么被侯择七揽着肩膀,被江海波推着后腰,拐卖儿童一样被押上了停在学校后门的大G。 轰的一声引擎发动,大G呼啸着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杨月阴着一张脸坐在餐桌前看着江海波这个见色忘义的叛徒跟侯择七聊的热火朝天,恨不得咬碎一口白森森的后槽牙。 江海波:“帅哥,聊一路了,加个联系方式呗。” 侯择七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调出二维码推到江海波面前:“嗯,你扫吧。” 江海波飞快的加上了他的好友,这才想起了问他的名字:“哎帅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怎么给你打备注啊?” 侯择七笑笑,自来熟似的跟人唠了起来:“我叫侯择七,名字比较有意思,是因为小时候起名字的时候抓阄,一把抓了七个才有了择七这个名字。” “我靠这也太有个性了吧!酷酷酷!”江海波比了个大拇指,连连点了三下头。 俩人颇有点一个敢扯一个敢夸的架势。 打完备注,江海波也把自己的名字打在消息框里发送出去:“我叫江海波,这三个字。” 侯择七看着整整齐齐的九点水,乐了:“你这水还挺多啊。” 他仅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意识到里面包含着更致命的一层含义,可江海波这个小浪蹄子却瞬间领悟到了精髓,笑容一顿,接着白净的小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上一层红晕。 “你这是在调戏我吗?讨厌!~” 侯择七:“……” 正在喝水的杨月:“噗——!!咳咳咳!” “哎呦宝贝儿!你这是在给我的手表浇水吗!”见他当场咳了个天女散花,江海波立刻花容失色的去抽纸巾。 杨月接过纸巾遮在嘴唇上爆发出一阵闷咳,侯择七几乎是下意识的凑过去帮他轻拍后背顺气,掌心落下的那一刻才豁然想起他的背上应该是有淤青的,于是在触碰到他背部的那一刹那,原本的轻拍动作转变为了温柔的抚摸。 杨月穿着单薄的印花t恤,感受到他掌心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顿时浑身如被热流击中一般僵硬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镇定。 “咳咳江、海波你咳咳注意点素质。” “好好好,我注意我注意,”江海波擦干净手表松了口气,嘴上放老实了一些,问他:“哎对了,你下午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一起去泡个温泉呗,我比赛这一趟回来,跟被扒了一层皮一样,累都累死了。” 杨月不答,放在以前住宿的时候,学校的澡堂资源短缺时间紧急,让他和江海波挤在一个隔间里共用一个浴室都没什么,可他前几天才刚跟身边的某个畜生酣畅淋漓的干了一架,虽然他不是疤痕体质,但短短几天身上的淤青是不可能消散的那么快的。 江海波见他没吭声,继续追问:“哎你怎么不说话啊?到底行不行啊?” 杨月眼皮一撩:“不行,有课。” 江海波大惊:“你不是吧?今天补周五的课,你课表不是空的么?” “下午在外面有节艺考生的剧目课,”杨月说。 这下江海波更纳昧了:“你也太拼了吧?学校本来就课多排练也多,你还在外面带这么多兼职?你很缺钱吗?季阿姨都嫁入豪门了,你跟家里撒个娇,难道还要不到零花钱啊?” 他话音还没落稳,侯择七就在一边发出极短极轻的一声嗤笑,也不知道从他的话里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 杨月斜睨他一眼,原本冷淡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 侯择七自动忽略了他的眼神,熟练地把烤好的肉放进他的盘子里,悠悠开口道:“他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跟家里人撒娇服软的,你是他朋友,他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么?” 他一脸张扬得意的样子,潜台词仿佛在明晃晃的炫耀:你看,我都知道,你还不知道? 杨月懒得理他,低下头吃盘子里刚烤好的肉。 江海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禁有些同情杨月:“唉,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一点休闲娱乐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我不需要那个时间,”杨月说:“反正我闲下来也是自己待着,还不如泡练功房。” 江海波夹菜的手顿了顿,愣了几秒突然撂下了筷子,凑过来一脸认真严肃的盯着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 第26章 一级证书 不切实际的提议,果然被杨月冷漠无情的一个“滚”字打发了。 江海波托着白白净净的小脸唉声叹气:“你说你都快20了,连个七情六欲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某些方面有些什么障碍呢。” 杨月端起茶杯作势要泼,江海波立马战术性后仰噤了声。 “我没你那么牛逼的七情六欲,成天跟你男朋——”说到一半,杨月惊觉身边还坐着不清楚江海波性取向的一个大活人,立刻顿住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排斥这种性取向的人,他会觉得恶心吗? 想到这,杨月下意识的偷瞄了侯择七一眼,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对方只是漠然的勾勾唇角,说笑也是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杨月心下一沉,后知后觉的更正道:“成天跟你对象……” “别跟我提那个渣男!”江海波一拍桌子,情绪顿时激动起来。 杨月有些头大的按住太阳穴,得,白帮你打个掩护。 再看侯择七,那边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盯着江海波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那傻逼精神出轨,居然背着我给一个女主播刷了好几万块钱的礼物,后来我专门注册了一个账号去直播间蹲他,果然让我逮了个现行,那弹幕刷的,差点把爸爸的眼睛辣瞎了!”江海波义愤填膺。 杨月也不帮他遮掩了,只是追问:“所以你俩掰了?” “掰了,”江海波说:“前门后门都想走,哪有那么美的事等着他?” 正在喝水的侯择七冷不丁被呛了一口,杨月立刻凶他:“江海波你注意素质!” 江海波撇撇嘴,边吃边喋喋不休的叨逼叨,把那渣男精神出轨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抖漏出来了,他嘴皮子利索,骂得十分起劲儿。 杨月和侯择七就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听着,趁着这个功夫偷偷瓜分掉了烤盘上的所有肉类。 “还有那个女主播,她一个纹了美瞳线、纹了半永久、种了假睫毛、满脸玻尿酸打得跟如来佛祖一样放光的人,开了八级美颜直播卸妆,那渣男看了还跟我说你看人家这种单纯美丽不做作的女孩子卸妆才叫卸妆,你们跳舞画的那个大浓妆都不叫卸妆那叫画皮,画皮?呵,我画他妈卖皮!” 江海波再抬头的时候,伸到半空的筷子突然僵住,他盯着只剩两片杏鲍菇孤零零地留在上面的烤盘和杨月面前已经堆成小肉山的盘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怎么肉都跑你盘子里去了?哎你以前跟我出来吃烤肉不是从来都不吃肉的吗?” “因为你烤得肉都是糊的,我怕致癌,”杨月说。 江海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过筷子就想抢:“你给我吃两块!” 杨月手疾眼快的端起盘子就往一边缩:“不行,你自己看看你屁股上的肉,盖个章都能挂到猪肉市场卖了,还一天天的吃吃吃!” “我靠你再骂?!”江海波委屈的不行:“你也就是看我现在孤苦无依的打不过你,等我撩到下一个男人,我俩一定合起伙来把你这个不孝子的腿打断!” 杨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隔着桌子跳脚,鼓着腮帮子往嘴里狂塞烤肉。 这时桌子上的手机一亮屏,接着开始嗡嗡嗡的震了起来。 “你电话,”江海波扬扬下巴,问:“谁啊?” 杨月嘴里嚼着东西,只是放下盘子拿起手机就走了。 江海波自讨无趣,扯起一片生菜叶子像兔子一样咯吱咯吱的啃起来,边啃边肆无忌惮的在侯择七脸上打量,目光里飞扬着奕奕的神采。 “我脸上有东西?”侯择七笑着问。 江海波嚼着菜叶子,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跟杨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侯择七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你觉得我们像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朋友,”江海波一语中的,接着在侯择七的注视下洋洋得意的补了句:“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个人除了我,根本交不到别的朋友。”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点可信度。 侯择七想想杨月的性格,淡淡的“嗯”了一声,听不出赞同还是敷衍。 “所以你们……”江海波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故意拖长了尾音的腔调。 他的眼睛偏清秀,眼梢上扬,直勾勾盯过来的时候闪着锐利精明的光,像只狐狸。 侯择七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故意使坏的笑着问:“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俩的关系?” “因为我早就看出来了,”江海波定定的盯着他,嘴角的弧度颇有些得意:“我们这种性取向的人,直觉一向都是很敏锐的,所以我是,你也是,我说的没错吧?” 比起疑问,他的语气更像是笃定。 侯择七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打算遮遮掩掩。 “没错,”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浅茶色的眸底,折射出琥珀般温和而精锐的光:“所以你这半顿饭的时间都在聊你前男友的事,就是为了试探我对你的反应?” “对,”江海波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接着又笑着问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你的款么?” 没想到对方会冷不丁的打一记直球,侯择七笑笑,直接帮他把那簇希望的小火苗碾碎:“老实说,不是,比起自己主动贴上来的,我更喜欢脾气大性子烈的刺儿头。” “你这样的征服欲,在那种方面一定很生猛,”江海波感慨着,举起茶杯凑到他面前笑笑:“那好吧,既然你对我没兴趣,那我们就单纯的做个朋友吧。” 侯择七举起茶杯和他轻碰一下,当啷一声脆响,他在江海波小口抿茶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补了句。 “对了,我和小月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你千万别想多了。” 江海波噗嗤一声呛了一口,震惊的问:“兄弟关系?” “嗯,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侯择七说完,悠哉的轻啜一小口茶。 江海波顿时傻了,直到杨月打完电话回来,他才回过神问一句:“谁给你打的电话啊?” “我学生,”杨月淡声说:“发烧了在医院输液,下午的课她请假了。” 江海波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那正好下午去泡温泉吧,我现在就把门票团了。” 他边说边拿起手机划拉着屏幕订票,杨月一怔,伸手去拦,侯择七却在这个时候夹起一片红薯放在他面前的瓷盘里,硬是不着痕迹的把他伸出去的手挡了下来。 “红薯熟了,吃吧。” 杨月的头顶立马飘出一个无形的小问号,他说要吃红薯了? 侯择七见他乌溜溜的杏眼露出茫然的光,继续笑着问:“还要什么?土豆吃么?杏鲍菇要不要?” “我自己来吧,”不劳烦您了。 杨月懒得搭理他,伸手自己去锅里夹土豆片。 江海波却在这个时候放下了手机:“好了,票订好了。” 杨月伸出去的筷子瞬间凝固在空中:“……” 侯择七忍着笑,深邃的眼底满是温柔无害,等到杨月带着勾的眼刀狠狠剜过来的时候,他实在绷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这王八蛋果然是故意的。 江海波拿起筷子把杨月要夹的那块土豆片夹走放进自己嘴里,边嚼边咕哝:“我订了四张,一会儿再喊个朋友过来,”他说到这,神秘的冲杨月眨眨眼睛:“哎,我的私人游泳教练,身材巨好,六块腹肌!” 杨月心想他又不是基佬,腹肌不腹肌的关他屁事,他现在只想把侯择七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狠狠地按在烤盘上,把人当成红薯烤。 江海波订的温泉会馆就在学校附近,因为是新店开业,现在还在疯狂打折的阶段,里面免不了有学校的学生,所以他特地订了小包间。 包间的门票是包含浴巾泳裤和果盘饮料的,江海波拉着杨月在前台选完了饮料,又进了会馆里的小商店里选面膜。 杨月心情烦躁,看他挑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你一个大男人敷什么面膜?娘了吧唧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天生丽质?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护肤的重要性了,”江海波挑来选去,拿起来一盒日本进口的三片装面膜,又瞥到了旁边的发箍便摘下来一个兔子耳朵的冲杨月晃晃:“哎!这个可爱吗?” 杨月嗤之以鼻:“娘炮。” 江海波习惯了他这张嘴,不跟他计较,直接去结账。返回会馆大厅的时候,他那个六块腹肌的游泳教练已经到了,江海波和他打过招呼,就直接把他带到了沙发前。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也是我的私人游泳教练,”江海波挽着他的胳膊走过来。 这人个头不矮,浓眉、方脸、又黑又壮,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十分震惊的越过杨月直勾勾地投向了他身后,接着空气中刺啦一声火花流窜,像是触发了某种奇妙的开关,他突然咒骂一声,指着杨月身后的某处大叫道:“我靠死猴子怎么是你?!” 杨月:“……” 江海波:“?” 被指着鼻子的侯择七略有不爽的眯起眼睛,确定了对这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才反问一句:“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了?”男生大叫:“我是体育附中校泳队的队长!” “哦,”侯择七拖长了尾音淡淡的应着,仿佛脑子里的搜索引擎突然连上了网:“当年蝶泳单项输给我三回的那个?你叫什么来着?朱次方?” 男生粗着嗓子更正:“朱天蓬!” 猪和天蓬? 杨月的活体etc雷达嘀嘀一声启动,想也没想就跟侯择七同时开口:“猪和天蓬,不都一个意思吗?” 好一个天作之合,让周遭原本就尴尬的空气瞬间凝固在冰河时代,一触即发的火花咔嚓一声被冻成绚丽的冰晶,一路噼里啪啦的顺着几个人的脚踝向上凝结出四尊尴尬的冰雕。 “……” 江海波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出来指责杨月:“你俩差不多得了啊,我今天约你们几个过来可不是来听吵架的,走了走了,既然大家都认识,那有什么误会就先进去再说吧。” 他一手挽着朱天蓬,一手推着杨月朝更衣室的方向走。 侯择七跟在后面,沉浸在刚刚的对话中的杨月若有所思的转头向他看去,被人敏锐的眼睛逮了个正着。 “怎么了?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个屁,杨月问:“蝶泳单项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侯择七坦白:“我以前是一级游泳运动员,有货真价实的运动员证书作证,不信的话回家可以拿出来给你看。” 倒也不是不信,但杨月的心情此刻却有些复杂,他突然想到了9岁那年的寒冬,那个不顾一切把他从水潭里救起来的那个小孩,那从此就让他对游泳好的男生有了特殊的滤镜。可面前这个人前几天才刚和他干了一架,现在让他知道这么个消息,不免有些别扭的感觉涌上心头。 侯择七不知道杨月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好笑:“你这什么表情?” 杨月:“没什么,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侯择七:“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的优秀会暴露的这么早。” 第27章 给你道歉 更衣室里,杨月面对着崭新的泳裤和干净的浴袍做了良久的思想斗争之后,选择了默默拿出手机坐在长凳上划拉。 江海波褪了裤子露着一双又白又直的细腿转过头来,老妈子一样不满的念叨他:“就知道天天捧着个手机玩儿,过来先把衣服换了,这有防水手机套,你一会儿进去再玩儿。” 杨月一脸不耐烦:“你们换你们的,我这儿回信息呢。” “给谁回信息呢啊?就差这么一会儿?”江海波纳昧的凑过来,作势要看。 杨月在他即将看到自己对着手机相册发呆的那一刻飞快的按下了锁屏。 江海波倒没有不依不饶,只是把他拉起来推到衣柜前面催促:“你快换,一会儿咱俩把包和衣服分开放在两个柜子里。” “你哪那么多事儿,自己放自己的怎么了?”杨月嘟囔着,心一横,牙一咬,唰啦一把褪下了牛仔裤。 他上衣偏长,能遮到臀线,先换裤子应该不会被发现什么异样,这么想着,他飞快扯掉下半身最后一块布料,转过身用后腰抵着衣柜抖开了崭新的泳裤。 没料江海波在这个时候突然盯着这边爆发出“哇”的一声惊呼,杨月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泳裤啪嗒一声落在更衣室的防滑地板上。 “……” 空气陡然安静,杨月屏住呼吸,和侯择七齐齐瞥向地面上那条黑色泳裤,同时陷入了沉思。 只有江海波瞪圆了一双奕奕放光的眼睛,声音里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对侯择七大叫:“你居然也有六块腹肌!” “……”杨月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感到一阵无语,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嗯,”侯择七扫了眼自己腹部的轮廓,对江海波点头笑笑,接着弯下身帮杨月捡起了地上那条泳裤。 杨月瞬间杏眼圆瞪,面颊蹿火似的涌上一股热流,一路烧到了耳朵尖儿。 好在更衣室灯光偏暗,侯择七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把泳裤递给他,嘱咐一句:“拿好,别再掉了,”就转身继续换衣服了。 倒是江海波鬼鬼祟祟的蹭过来,躲在他身边偷偷朝侯择七那边张望。 杨月见他的样子,斜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瞎看什么?不怕长针眼?” “都是男的,我看看又不犯法,”江海波小声嘟囔着,下一秒又一惊一乍的瞪圆了眼睛,低骂一声:“我操!” 杨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嗖的一下飞快的扭过头来,整个过程用尽了他毕生的反应速度,仅仅花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他却像瞎了一个世纪一样,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同样是男人,尽管身上的零部件都差不了多少,但冲击力这么大的,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我他妈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活生生的欧美尺——唔!” 江海波还没发表完感慨,就被杨月咚的一声按在衣柜上一把捂住了嘴,低声呵斥:“江海波!你一个男的,在更衣室里盯着同性的那种地方乱看,合适么!” 江海波“唔唔唔”的挣扎着,眼珠子还在不死心的乱瞟。 侯择七听到这边的声响,披上浴袍走过来,杨月立刻松了手,把江海波按回衣柜旁边。 “我换好了,先出去了,”他说完拍拍杨月的肩,心情不错的转身走了。 江海波盯着他衣袂翩翩的背影,抬起手肘撞撞杨月的胸口,问:“哎哎哎,你说他走路不难受么?会不会觉得裆里装了个法棍,在里面来回晃荡?” 法棍?亏你想得出来。 “我知道个屁,我又没装过法棍。” 杨月套上泳裤,一脚把江海波踢了出去。 江海波咋咋呼呼了一路,把自己泡进温泉里的那一刻终于安静了,他悠闲地吃着水果喝着饮料,还拉过自己的私教凑过去连拍了好几张自拍,最后当他厚着脸皮凑到杨月他们兄弟中间要求合影的时候,被杨月毫不留情的一头按进了温泉池里,才敷上面膜老老实实的缩到了一边。 小包间里的温泉是循环的活水,坐在温泉池里的时候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蒸腾的雾气袅袅升起,将一方狭小的空间笼罩在一片舒适惬意的环境之中。 杨月坐在水池里,眯起眼睛盯着蒸腾的水汽如梦似幻的飘向穹顶,啃着手指甲发呆。 身边哗啦一声水声四溢,他偏头看过去,果然是那个狗畜生。 “好吃么?”侯择七盯着他的手指,挑眉问。 杨月面无表情的把手缩进水池里。 侯择七自讨无趣的笑了:“谈谈吧。” 杨月没理他,挪挪屁股往旁边坐了坐。 侯择七跟着挪过来:“还生气呢?我错了还不行么?我道歉。” “你没错,”杨月冷冰冰的继续往旁边挪了挪。 侯择七锲而不舍的跟上来:“我真错了,我不该下那么狠的手,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不用,”杨月继续挪挪屁股:“是我不懂规矩,是我没教养,是我先招惹的你。” “……”侯择七哭笑不得,不依不饶的跟过去:“你别这样,祖宗,我那天晚上喝多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杨月狠狠瞪他一眼:“你还敢有下次?” “没,不敢,再也没有下次了,”侯择七当机立断的来了个否认三连,见杨月的眉梢稍有动容的松动了几分,才试探着问:“那你屁股……还疼吗?” ——扑通! 突如其来的一声水花四溅,杨月还没来得及答话,就顺着声音偏过头去。 江海波就坐在他身边不足十公分的位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两人,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动作,而手里却已经空了。 “……” 侯择七善意的提醒他:“你的手机掉水里了。” 江海波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惊醒!嚎叫着从水池里捞出了自己的手机。 还好套着防水套,不然铁定报废了。 他没心情管手机的死活,只是突然激动地贴近杨月的脸,慌乱之中藏在水池里的手甚至按住了他的大腿! “你们两个刚刚在说什么?你俩酒后干啥了?” 杨月、侯择七:“……” 操!这下解释不清了。 杨月咬咬牙,额角的青筋都绷起来了:“谁让你凑过来偷听的?” 江海波理直气壮:“你讲讲理!是你俩一路从那边挪过来的好么!” 杨月:“……” 他扶住额头,感觉胸腔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窒息。 “我头有点晕,我出去透透气。” 他说时迟那时快,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 “哎你回来!”江海波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水花,伸手去拉他,却扯了个空。 杨月扯起浴袍化作一道雪白的影子,嗖的一下就消失在包间的门前,江海波收起僵在空中的手,把目标豁然转向侯择七。 侯择七:“……” “说说吧,怎么回事?”江海波的眼睛射出精锐的光,颇有一种你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的架势。 侯择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如实说了:“我如果说,我俩那天晚上因为一些小矛盾起了一点冲突,情绪激动之下撸起袖子干了一架,你会信么?” 江海波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吗的眼神盯着他:“你觉得呢?” “可事实就是这样,”侯择七深邃的眼睛十分真诚:“我当时占了点上风,把他按在沙发上揍了一顿。” 江海波:“……” 那你没被反过来打死真是命大。 另一边的杨月逃窜出来之后就溜达到了餐饮区买饮料,刚接过一瓶汽水,转头便撞上了一个人。 “呦,小不点?” 颇有个性的小胡子映入眼帘,杨月抬头一看,是他导师哈尔。 “你什么时候也会来这种地方了?跟朋友来的?”哈尔问。 “嗯,”杨月点点头:“他们在包间里,我出来透透气,喝汽水么?请你。” 哈尔没拒绝,只是笑笑:“行,给我拿可乐吧,正好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我去那边等你。” 玻璃瓶装的可乐放在双人小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杨月拉开哈尔对面的塑料椅坐下,问:“说吧,又给我安排什么活儿了?” “我是你老师,不是你老板,你听听你这话说的,总跟我压榨你似的,”哈尔喝了口可乐。 杨月:“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师?你从今年年初开始,有三分之二的排练都是我帮你带的,就这样我的作品参加比赛还要署上你一个名儿,你当初力排众议非要保我的研,就是为了让我留在学校替你干活儿吧?” “我这不是看你天资聪慧,比较赏识你么,”哈尔说:“不过这次确实要找你干点活儿,是这样的,学校接了个红色旅游区的大型周年纪念晚会,要求我们和音乐学院联合出一整台晚会,我担任晚会的总编导,需要一个执行导演帮我分担一部分节目的编排。” “你先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给你加学分的,报酬也少不了你的,这一场下来比你在外面代课赚的多好几倍呢,你考虑考虑?” 杨月反问他:“我还有考虑的机会?” 哈尔想了想,决定不跟他客套了:“算了,你没有,咱俩直接商量一下吧,晚会大概在十一月中下旬,那边的节目单和音乐差不多已经给到了,纯舞蹈出五个,你编两个我编两个,咱俩再合编一个,歌伴舞有两个,咱们一人出一个,然后就是选演员,男演员需要16个,把你自己也算在里面,女生的话不限,你什么意见?” 杨月想了想,说:“时间有点紧,后期肯定会涉及到停课排练,所以比起选演员,不如直接连锅端走一个班,这样停课比较方便,也不会涉及到影响个别学生的进度导致他们期末挂科。” 哈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点点头,目光里满是赞许。 “而且为了利益最大化,最好用最少的演员出最多的作品,让所有演员在抢装和排练上克服一下困难,毕竟租车和吃住都是需要资金的,最好不要让那种只上了一个舞蹈还占用一堆资源的学生出现,这样他的学分和酬劳就来的太容易了,”杨月说。 哈尔隔着空气点点他:“你这点算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杨月非常诚实严肃:“毕竟除了演员和后勤的酬劳,剩下的钱就都装进你自己的腰包里了,你要跟我按比例分,那你的就是我的。” 哈尔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挑错人,你这小东西,脑子机灵得很。” 杨月点点头,算是收下了这句夸奖,又继续说:“至于选演员,就直接用你手底下的两个编导班吧,编导班的学生身体和脑子都好使,还可以让他们自己出些动作练练技法,而且排练的时候看看大型晚会的灯光舞美是怎么设计,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学习提升,毕竟学院里开设的那些凑学分的课程都是纸上谈兵,有些东西还是得靠亲身体会才能领悟的更快一点。” “行,就按你说的来,直接用我手底下的两个编导班,男生不够的话再从别的班补,正好自己的学生用着也顺手,”哈尔点点头,对着杨月感慨:“果然好学生就是好学生,看问题的点都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真是一点都不后悔把你留在我身边。” “甭抬举我,你每次有求于我的时候都会变着法的夸我,我已经看透你了,”杨月咬着瓶口哼哼。 哈尔哈哈一笑,也不否认,只是端起可乐凑过去:“行啊,那这段时间就又要辛苦你了,合作愉快。” 杨月端起汽水瓶和他碰了碰,当啷一声脆响过后,他灌了口汽水,说:“我在你手底下什么时候清闲过?我全当你在锻炼我了,这样想心里还能平衡一点儿。” 他盯着汽水的瓶口看了看里面缓缓飘升的气泡,眼皮撩起来的一瞬间看到侯择七和江海波结伴从小包间里走了出来,浅茶色的瞳孔和他乌溜溜的杏眼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撞在一起,杨月立马偏过了头,选择装瞎。 侯择七远远看到他别扭的样子,轻笑一声。 江海波晚一步发现了远处闲聊的师生二人,挥着手笑盈盈的跑过去。 “哎呀这不是我们学院的最帅男教师么!哈导,这么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帅了!” 第28章 跟我回家 江海波在本科时期也算是学院的风云学生了,尽管一向爱跟各科老师逗贫,但他性格开朗、小嘴儿倍儿甜,嗲是嗲了点,却很招老师们喜欢。 他凑上来跟哈尔聊了没两句话,哈尔就随手把手腕上的手牌扔给他,请他喝饮料,江海波甜甜的道了谢,拉起侯择七的胳膊就跑了。 “哎,刚刚那个人是杨月的导师,也是编导系的系主任,你看他长得帅么?”走出几步,江海波用手肘撞撞侯择七,眨着眼睛小声问。 “还行吧,”跟我比是差了点,侯择七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江海波紧接着就说:“他可是我们学院的第一扳手,追求他的学生能从一楼排到三楼,不光是女生,小男生也有不少呢。” “所以呢?”侯择七笑着问:“这又是你的款了?” “我是想过要追,”江海波嘟囔一句,突然压低了声音正经道:“可我们学院的学生传言说他私生活比较混乱,平时总去泡吧,只约炮不谈感情,而且为了避变不必要的麻烦,约的还都是长得又嫩又好看的小男孩儿。” 长得又嫩又好看的小男孩,那不就是…… 侯择七远远地朝杨月的方向瞄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油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这样,他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示意江海波继续说下去:“嗯,然后呢?” “然后……”江海波犹豫了一下,最后索性一咬牙,搭上他的肩膀凑过去:“哎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就是你弟弟的研究生其实是他保的,当时学院里有个关系户已经订好了名额,哈尔为了留下杨月,硬是把那个关系户挤走了,后来学院里就有了些不太好听的传言,也不知道真假。” 江海波点到为止,侯择七的眸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的沉了沉。 但很快,他又撩起半边眼皮偏过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反问他:“所以你是想让我不要轻信那些传言?还是想让我不要对他抱有什么偏见?” 江海波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语气里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我明明是想让你盯紧你弟弟!你看他长得一副机灵相,其实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很,别到时候被啃的骨头渣都不剩,脑子还转不过弯儿来。” “那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侯择七拍开傻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故作轻松的笑笑:“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有必要的话,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是会保护弟弟的。” 他走到吧台,转头见江海波还愣在原地走神,便招呼他:“你还不来?” 江海波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忙跑过来把手牌递给吧台服务员点单,他看着侯择七深邃立体的侧脸,修得精致的眉毛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我没想到,你和他以前的哥哥还挺不一样的,”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到。 “什么?”侯择七问。 “没什么,”江海波摆摆手。 侯择七总觉得他话里藏着更深的一层意思,但他没再追问,只是说:“不过我俩前两天闹了点小矛盾,他现在离家出走了,你如果想让我盯紧他,可能得先帮我把他弄回家。” 江海波反问:“凭什么让我帮忙?” 侯择七闲散的在吧台前一靠:“因为我搞不定啊,你帮帮我,我请你吃根烤肠。” 江海波:“……” 五分钟后,两人举着饮料烤肠炸鸡腿回到了小圆桌上,江海波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蹭到小圆桌旁边坐下,杨月还在听哈尔念叨这次晚会的一些注意事项,他手上闲得无聊,便悄悄在桌下玩儿自己的腿。 他的腿不是普通瘦小男生的那种枯瘦,而是带着修长肌肉线条的精瘦,冷白的肤色让他的皮肤看上去像是温润的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流畅肌理,手感看上去就很让人心猿意马。 而他此刻双腿正在桌下随性的交叠着,翘起的弧度让浴袍从开叉处自然向两边滑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上面轻轻摩挲着,一点一点的打着圈儿,消磨枯燥的时间。 侯择七仅是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小动作,就突然明白过来江海波刚刚说的“他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很”是什么意思。 杨月有时候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总是让他在无形中撩人而不自知,这些动作和他本就看上去带着几分稚嫩的脸浑然天成的契合在一起,就会在对他有所企图的人眼里慢慢发酵成更致命的存在。 侯择七盯着他的动作,眸光一暗,走过去把他在桌下搞小动作的那只手拉起来,塞进去一根烤肠:“给,吃吧。” 杨月还在气头上,看着眼前的人哪哪都不顺眼,可手里的烤肠散发出来的味道太诱人,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最终憋在嘴里的狠话酝酿半天,还是化作一声冷哼,接着他把烤肠一口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哈尔晚上还有饭局,没坐多一会儿就走了,杨月跟他们回到包间后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提议散了场。 更衣室里,他正坐在长凳上擦拭被水汽沾湿的发尖,江海波就拿着一瓶身体乳蹭过来。 “哎奶月,帮我背上涂点身体乳。” 杨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十分嫌弃的瞥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涂什么身体乳?你怎么不让你教练帮你涂?” “他在那边订电影票呢,没空,”江海波说着,把身体乳往他手里一塞,转身把自己清瘦白净的后背露给他。 杨月嘴上说着嫌弃,手上却乖乖把这黏黏腻腻的东西挤在手上一点点帮他涂起来:“他订电影票干嘛?你们俩这就约上了?” “怎么样?速度还可以吧?”江海波颇有些炫耀的意味:“一会儿我俩就直接去电影院了,你呢?你回家?” 杨月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江海波背对着他朝侯择七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可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侯择七的眼睛却迅速垂了下去,对着手机屏幕嗒嗒嗒的开始打起字来。 回家?回家是不可能回的。 杨月心里盘算着,谎话张口就来:“我回家干嘛?我今晚去你那,你不是让我帮你剪个音乐么?” 江海波惊讶的转过头:“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剪音乐了?” 杨月余光瞥见侯择七突然轻笑着向这边看过来,立马轻轻拧了江海波一把,拼命压低声音对他使眼色:“你不是早就说好了今晚让我去你家住么?” 江海波毫不示弱的小声反驳他:“你有点儿眼力劲儿好么?我这边都约上了,你这个时候跑过来搅合我,合适么?” 我他妈…… 那你这么见色忘义就合适了? 杨月心里腹谤着,侯择七却在这个时候穿戴整齐的走过来。 “我去取车,一会儿送你们去电影院,”他拍拍江海波的肩,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月一眼。 江海波挥挥手:“好嘞,那一会儿正门口见,我们也马上好了。” 接着还没等杨月回味过两人对话中的意思,江海波就转头催他:“哎你快点儿涂,别让我赶上堵车误了场。” 杨月:“……” 于是没过几分钟,杨月再一次以被拐卖的姿势在江海波和朱天蓬的拉扯下,被塞进了副驾驶,直到侯择七体贴的帮他系上安全带,他才惊觉自己仿佛又一次被江海波这个猪队友卖了个彻底。 “你放假前是不是说过让我把迎新晚会的视频拷给你一份?你把钥匙给我吧,我一会儿顺路去你家帮你拷了,”杨月左思右想半天,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着什么急?一个视频,你回头把U盘给我我自己都能拷,”江海波见招拆招。 眼看着离电影院越来越近,杨月如坐针毡,扭着头对江海波使眼色:“那你们今天看什么电影啊?好看么?我好久没去电影院了,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吧。” 江海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掐着朱天蓬的大腿不让人出声:“啊?我俩看恐怖片啊,你要跟我们一起么?” 杨月:“……” 彻头彻尾的绝望感涌上心头,杨月转身靠回副驾驶的椅背上,这个时间,商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周围的落客点全部排满了出租车,所以侯择七一定会去地下车库绕一圈把他们两人放下车。 想到这,他盯着窗外的风景,把指甲咬进嘴里一点点的啃,脑子里默默记下了地下车库的每一处出口位置。 杨月啃手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无聊时无意识的发呆,另一种就是想事情时因为紧张焦虑而形成的思考习惯。侯择七余光瞄他一眼,精准的判断到他此时此刻啃手是因为后者,心里禁不住暗笑。 安全锁解开的那一刻,江海波道了谢,挥挥手拉着朱天蓬下了车,杨月趁机解开安全带,侯择七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捞住了迅速弹回的安全带用力一扯!死死将他重新勒回了副驾驶座上。 “想跑?” 他低沉的声线豁然凑近灌进杨月的耳畔,吓得人浑身一个激灵,但杨月的瞳孔仅是放大了一瞬,偏头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过去的时候,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清明冷静。 “不跑,我下去买杯奶茶,”杨月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侯择七:“你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杨月理直气壮的眯起眼睛:“你怕我跑?” 侯择七反问:“你不会么?” “哼,我没那么幼稚,”杨月说。 “那好,我去帮你买,”侯择七依然执拗,拍拍他的大腿笑着说:“你背后还有淤青,电梯里那么多人挤疼了你怎么办?听话,乖乖待在车里等我。” 杨月气得两眼一黑,咬牙切齿想骂娘:“……” 侯择七心情颇好,吹着口哨下车了,杨月远远望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观光电梯处,很快就不见了踪迹,他乌溜溜溜的眼珠四下巡视了一番,确认此次逃走可以万无一失,才蹑手蹑脚的把小手爪子放在车门上用力一拉—— 车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咔,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锁了?! 宛如晴天一声闷雷当头劈在杨月的大脑中枢上,他难以置信的拉着门把疯狂晃动几下,才终于确定自己被这个狗畜生反锁在了车上。 一股无名的怒火顺着胸腔攀上头顶,杨月低骂一声,狠狠在车门上踹了一脚,沉闷的一声巨响让车窗外经过的小姑娘吓得一个激灵。 如果想要破窗而逃,他不是没有办法,但后果一定是他会被当成恐怖分子分分钟被保安抓起来扭送到派出所。想到这,他烦躁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盯着车窗开始生闷气。 侯择七速去速回,返回车上的时候,身边的小孩正垂头丧气的坐在座位上抓头发,像只盛气凌人的小狮子被拔光了牙关进了笼子里,默默在一边自闭。 “给,你要的奶茶。” “不喝,”杨月一把推开。 侯择七心知肚明,靠在驾驶座上盯着他发出极其短促的一声嘲笑:“你果然就是想逃避回家吧?剪音乐拷视频都是借口,电影也不是真的想看,奶茶也不是真的想喝,费尽心思把我支开就是想趁机溜走,我猜的没错吧?” 亏你也知道,杨月偏头瞪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就纳昧了,你怎么就这么大气性呢?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我歉也道了,奶茶也给你买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非要我买捧黄玫瑰去你学校门头抱着你大腿哭着喊着求你回家吗?” “你敢!”杨月以一种你敢去我就敢弄死你的眼神狠狠剜他一眼。 “你想得美,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就想让我给你买花?”侯择七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嘴欠模式,挑着半边眉毛哼哼:“我劝你差不多得了,咱俩现在是写在一张户口本上的兄弟,只要一天不断绝关系,你早晚都得回家。再说了,你以前在家的时候犯了错误没有长辈教训你么?难道你挨打挨骂的时候也像那天一样恨死他们了么?” 杨月想到杨宇狰狞愤怒的脸和杨阳笑里藏刀的表情,他虽然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过怨恨的话,但真正的恨意却从来没有减退过。仔细想想,他那晚说的话的确是有些过分,侯择七气成那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况且最先动手的人也是他,可现在他却像个祖宗一样被人低声下气的哄,确实有些不太像话。 想到这,杨月不禁有些动容:“恨你怎么了?你不是没指望我会爱上你么?” “我错了,我胡说的还不行么?”侯择七扎开奶茶递到他面前,深邃的眼底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含情脉脉:“我现在巴不得你马上爱上我。” “你想得美!”杨月被他气得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基佬。” 侯择七问:“那你喝奶茶么?” “喝就喝,这可是你求我喝的,”杨月一把夺过杯子,把吸管咬进嘴里。 可算哄好了,别扭的小孩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侯择七松下一口气,打着了火,浓黑的俊眉挑得张扬而温柔:“那现在跟我回家了?” “嗯,开车吧。” 第29章 适合赛场 “来,小月,你尝尝这个虾酱,这是我们这次带回来的,特别鲜而且一点腥味都没有,拌在饭里特别好吃。” 澄亮的灯光从琉璃水晶灯里投射到餐厅的长桌上,季婉瑜把一小碟虾酱推到杨月面前,微笑着示意他尝一尝。 杨月夹起一小点拌进饭里品了品,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鲜香四溢,一点海腥味都没有。 季婉瑜从他的表情里就知道他很喜欢,笑容顿时更灿烂了:“怎么样喜欢吗?这是专门给你买的,明天回兰庭你带一些走,我还给你买了椒盐虾干和海鱼片,都是你喜欢吃的。” 杨月点点头,小声道了谢,继续把虾酱拌进饭里吃。 彤彤啃着排骨,一脸好奇的凑过来:“舅妈,小表哥也喜欢吃海鲜么?” 季婉瑜笑了:“你小表哥从小就挑食,但是喜欢吃鱼和虾,尤其是鱼,特别喜欢。” “表哥也喜欢吃鱼,而且他剥海鲜特别快,”彤彤说。 “是吗?”季婉瑜有些吃惊,忙笑着把桌上的清蒸鱼向侯择七的方向推了推:“那择七你多吃点这个鱼。” “好,谢谢二妈,”侯择七点头道谢,笑容礼貌的恰到好处。 季婉瑜又笑着感叹:“没想到你们兄弟在吃东西方面还挺合得来,哎,小月啊,你跟哥哥住这么久,适应了么?这次放假相处的怎么样?有没有一起出去玩啊?”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季婉瑜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并且提完了还铁了心的把壶里的水兜头浇在了杨月身上,让他扒饭的动作瞬间傻在那里。 一起出去玩是不可能的,一起干了一架倒是真的。 但杨月不可能这么说,真说了怕是今天的饭桌就要直接被炸了。 倒是侯择七挑着鱼刺悠悠道:“相处的挺好的,小月性格可好了,又乖又懂事儿,上周我俩还一起泡温泉去了呢……” 话音刚落稳,桌子下面就狠狠踹过来一脚。 我可真他妈谢谢你了。 杨月看着侯择七一本正经的话说八道,打心底里佩服这人胡扯都不带打草稿的本事。 可这话却对季婉瑜很奏效,不仅是她,就连侯承海也笑呵呵的叮嘱他们兄弟要一直这样和谐相处,互相照顾。 一顿饭下来,杨月吃的憋屈的不行,但面对长辈他又不好插嘴解释什么,只能偷偷在桌子下连踹侯择七好几脚来撒气。 孟红的厨艺太过惊人,吃饱喝足,杨月感觉自己胃里的饱腹感都已经快蔓延到喉咙里了,便下楼围着别墅散步消食,走到泳池边上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口哨声,他抬头,侯择七和彤彤正趴在开放式阳台的栏杆上冲他招手。 “小表哥!你怎么去楼下了呀?” “吃太饱了,下来溜溜,”杨月只看着彤彤,正脸都不给侯择七一个。 “哎那你等等我,我也下去,”彤彤说着,转身就往楼下跑。 侯择七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冲他身后的泳池扬扬下巴:“要游泳么?” “你游?”杨月反问。 “也行啊,”侯择七笑了:“等着我。” 彤彤很快就跑了下来,还递给他一根果丹皮:“小表哥,你吃这个,有助于消化。” “谢谢,”杨月道了谢,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确实好吃。 彤彤就跟投喂小动物一样,又低头把自己手中的小山楂片拆开,喂给杨月一片,杨月也不跟她客气,低头去接。 侯择七换好泳裤披着浴袍走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饲养员投喂小动物的画面,他唇角微微扬起,走过去把一条泳裤塞到杨月手里。 “这是我初中时候的,你试试能不能穿。” “给我干嘛?”杨月捏着一小片布料反问:“不是你游么?” 侯择七解了浴袍扔到泳池边的躺椅上,彤彤见了,忙问:“你要游泳了?” 侯择七没理她,只是接着杨月的话问:“你不来?” “我……”杨月见他一身精壮的肌肉在深沉的月色下鼓胀而立体,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实话:“我不会。” 这下轮到侯择七纳昧了:“你不会?” 杨月没否认,倒是彤彤凑到泳池边,吧唧着嘴嚼着山楂片问:“都十月了,水不凉吗?你没听到么?小表哥不会游泳,一会儿你在水里抽筋了都没人管你的死活。” 侯择七把水撩在皮肤上试探水温,听到彤彤一通嘟囔,撩起一把水直接泼在了她的身上,吓得彤彤尖叫一声。 “闭嘴,开着恒温呢,冷什么冷?”他小声训斥一句,又招呼杨月:“下来试试啊,我教你。” “不想学,”杨月冷漠又无情。 侯择七没再强迫他,只是轻轻一哂,哗啦一声下了水。 杨月看着他游鱼一般在水中蹿出的身影,突然就想到了那年严冬奋不顾身跳下水潭向他扑过去的那道影子,他在模糊的水影中张开双臂游向他,有力的手掌托住他下坠的身体,修长的手臂死死揽住他的细腰,然后纵身向上一跃,宛如一只振翅的鸟,带他冲出了那片刺骨的炼狱。 耳膜里充斥的气泡声消失的那一刻,他听到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来自遥远天边传来的一声呼喊,再之后,他所有的意识就陷进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小表哥。” “小表哥?”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小表哥?” 面前的小白爪子在空气中挥动几下,杨月才陡然回过神。 “嗯?你说什么?”他把手中余下的一半果丹皮放进嘴里小口的咬,尽力掩饰刹那间的失神。 彤彤指着水里的人说:“我说他这个人别看平时一副吊儿郎当轻浮又懒散的样子,其实胜负欲很强的,他的奖杯奖牌有满满一书柜,可厉害了。” 胜负欲很强么?杨月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初见彤彤的那个夜晚,侯择七和她在投屏上打游戏的样子,他凝神专注与其中的时候,眼底灼灼闪耀的锋芒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刀尖淬着森寒雪亮的杀戮之气,仿佛眨眼的功夫就可将敌人一刀毙命。 画面一闪而过,杨月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把下一口果丹皮放进嘴里的时候,面前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闪出一道人影,如出水的鲛人一般将茶褐色的头发向脑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你俩这又吃又聊的没一个人搭理我,当这是在海洋馆里看海豚表演呢?” “嗯,”杨月一本正经的盯着他,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笑意:“那你给我表演个顶球吧。” 侯择七:“……” 彤彤见他吃瘪的样子,叼着山楂片在旁边爆发出一阵杠铃般的大笑。 侯择七无奈的摇摇头:“顶球我不会,我给你表演个别的吧,带手机了么?把秒表调出来,我给你游一趟。” 杨月愣了愣,直到彤彤停下来欢呼一声,他才后知后觉的把手机掏出来。 侯择七走到池边灵活的一撑,轻巧的飞身上岸。 “好久不练了,25米池,没有跳台,可能跳不了那么远,”他说着,站在池边拧了拧肩背,精壮结实的肌肉线条立刻贲张出更为强劲的轮廓。 简单抻拉两下过后,他抬头对杨月说:“计时之前给我个预备拍。” 杨月比了个拇指示意知道了,眼看着侯择七在池边准备好,线条流畅的背部拉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他高喊一声:“预备——” 侯择七浅茶色的眸底瞬间凝成暗夜下的琥珀,折射出针尖般锋利雪亮的光点。 “——5,6,7……”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杨月即将按下秒表的手指倏然顿住:“你抢什么节奏!” 原本拉满的弓弦在尴尬的空气中戛然断裂,飞窜进水中的黑影慌乱的扑腾两下从池中站稳,接着从水中探出头,难以置信的爆发出一阵呛咳。 彤彤嘴里的山楂片从牙齿间掉落,大笑着仰倒在池边的躺椅上,宛如一只被戳了笑穴的鹅,“嘎嘎嘎”的发出了听上去似乎都不像人发出的笑声。 杨月这才后知后觉,他职业病犯了,习惯性的喊了舞蹈准备拍:“……” “你搞我啊?有你这么喊预备拍的吗?”侯择七拍着胸口顺气,一脸哭笑不得。 “意外,刚刚是个意外,”杨月有些尴尬的咬咬嘴唇:“我们再认真来一次。” 侯择七只好再一次撑上池岸纵身一跃。 这一次,果然如彤彤所说的那样,杨月在他如利箭般破风而出的身影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胜负欲,他的双臂如劈波斩浪的巨斧在水面上硬生生撕开一道道裂痕,眨眼间就飞窜到了池岸—— 翻滚、蹬壁、再一次出鞘的利刃冲破水浪飞身而出,一套流畅的折返动作在短池里险些要窜出半个水池的距离! 他的速度宛如汇聚在水池里的一道追光,所过之处飞溅出无数钻石般闪耀的水花,将通往远方的路照射出一片豁然开朗的繁盛与浩荡。 ——他天生适合在赛场上厮杀。 杨月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如过电流般闪过这样一句话。 很快,哗啦一声水花飞溅,他迅速回过神按下暂停,待人掳了把湿发回过头时,他垂眸将屏幕上的数字念出来。 “31秒27。” 侯择七听到这个成绩,扯起唇角轻哼一声,似乎带着几分不满:“跟以前比差太多了,连一级运动员的标准都没到。” “也没有很差吧?”这个成绩,在杨月这种旱鸭子眼里已经挺离谱了。 “以前100米蝶泳比赛的时候游进过1分钟以内,”侯择七说完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出现的时候,已经窜至杨月面前,对彤彤不咸不淡的吩咐了句:“去拿水。” 彤彤不屑的冷哼一声,嘴里嘟囔着:“张嘴就使唤人,你是大爷么?”就转身跑走了。 她长裙摇曳的背影,活像个被照顾的很滋润的公主。 杨月看着她跑远,转头又问:“那为什后来不游了呢?” “不想游了,”侯择七忽然想到在校泳队退队交接队长时,他还没来得及把FIH战队和他签约的事告诉大家,几个重感情的队友就因为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禁有些好笑:“对自己的成绩不太满意。” “所以你就选择了逃避?”杨月反问。 皎洁的月色下,他的眼珠异常清明,仿佛锐利的能够穿透对方表面的伪装,直勾勾的刺进毫无防备的心里,这让侯择七禁不住一怔,八戒那晚在电梯里言辞犀利的话如汹涌的洪流般,顺着内心被刺穿的缺口倒灌进来。 ——我每次输了比赛,被经理和教练拎去训练室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时候,我都会怨你,我觉得你一声不响的就退役,把所有烂摊子全部甩到我身上,是懦夫才会选择的逃避方式。 选择逃避吗? 他垂下眼皮自嘲的笑笑。 季婉瑜在这个时候端着一个小果盘走过来,打破了他们之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氛围。 “你们两个累不累?来吃点水果吧,”她把小果盘轻轻放在池边,插起一小块火龙果送到杨月嘴边:“小月,你尝尝这个红心的火龙果,特别甜。” “妈,我不爱吃这个,这是杨星喜欢吃的,”杨月说着不要,还是乖乖凑过去把那一小块火龙果咬进嘴里。 “我当然知道,星星嘴馋,他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季婉瑜说着又插起一块喂给他:“倒是你,从小就挑食,不逼着你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就总是自己凑合,你看看你,现在就长这么个小个子,哪里像个成年人?” “行了妈你别说了,”杨月被戳到死穴,又不好发作,连忙把季婉瑜劝走:“我吃,我吃还不行么?您先进屋吧,一会儿我吃完把空盘子给红姐。” 季婉瑜被他连推带劝的赶走了,倒是侯择七看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杨星是谁?你那个套娃弟弟?” “你才有个套娃弟弟,”杨月瞪他一眼。 侯择七顿时被逗乐了,浓黑的俊眉压不住眉眼间戏谑的邪气:“我确实有个套娃弟弟,你看你这小身板儿,够我套你几圈儿啊?” 杨月杏眼一眯,叼着叉子威胁他:“信不信我打得你浑身套圈儿?” “得,您是祖宗还不行么?”侯择七怕了。 杨月把果盘推给他,蛮横的扬扬下巴:“给,火龙果你全吃了。” 侯择七见他抓走两把青提子,把余下的火龙果尽数推给他,心里暗笑着骂道。 小崽子,不吃的东西丢给我,当我是你的垃圾处理厂么? 第30章 套娃弟弟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浴室里,侯择七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擦着湿漉漉的短发探出头来。 杨月一边换鞋,一边把被雨水浸湿的雨伞撑开,准备晾到阳台上,抬头见对方赤着上身,线条精壮的胸肌腹肌人鱼线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暴露在空气里,他便借着答话的功夫目不转睛的欣赏了一会儿。 “今天院里没排练,下了课没事就回来了,你呢?你怎么这个时间洗澡?” 老实说,这人虽然嘴是欠了点,但是种族天赋赐予他的身材线条,真是好到男生见了都羡慕。 “今天去公司外面办了点事,淋雨了。”侯择七说。 原来以车代步的大少爷也有没人帮忙撑伞的时候。 杨月想着,心里一阵暗爽。 “就该让你长长记性,让你出门不带伞。” 这洋洋得意的小语气,听得侯择七噗嗤一乐:“呦,反过来教训我了?忒惯着你了是吧?说话没大没小的。” 杨月把伞晾在阳台上,进屋关好推拉门。 “怎么?还想教训我?”他不屑的冷哼一声:“那晚是我生病了状态不好,再来一次的话,没准儿被按在沙发上暴揍的就是你了。” 小东西,倒是挺自信。 侯择七把毛巾往肩膀上随意一搭,笑着隔空点点他:“哎我劝你说话注意点儿,别等到有事求我的时候才想起来后悔。” 有事求你?下辈子吧。 杨月恨不得一个不屑的白眼直接给他翻到月球上去,心里酝酿的话还没等说出口,手机就在口袋里嗡嗡嗡的震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看上去还不是来自手机的,会是谁呢? 杨月轻轻蹙起锋利的秀眉,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烁出小动物般的好奇,他按下接听,把听筒贴近耳朵,接着,听筒另一边瞬间传来一声凄惨的哭号—— “哥!!你快来救救我!!” 杨月:“……” “……我的钱包和手机全被偷了,外面还下着雨,我好饿,我好冷,呜呜呜我就要死在外面了你快来救救我……” “我好可怜啊哥,我在街边翻了几个跟头才凑到了几块钱在电话亭里给你打个电话,你不能不管我啊呜呜呜呜呜。” “我迷路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就看到对面有个什么深度传媒影视公司,我旁边还有个意大利披萨店,哥我好饿啊,我想吃披萨……呜,我都闻到香味了。” 经过对方颠三倒四的一通胡言乱语,五分钟后,杨月终于精准的总结出了对面的情况—— 杨星,刚满17岁,和他从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弟弟,父母离异的时候律师把他判给了季婉瑜,而杨星从小就讨杨闻康的喜欢,所以被留在了杨家。 他这个倒霉弟弟从小不学无术,成天只知道泡在网吧里,这次因为考得太差要被请家长而吓破了胆,所以提前选择了离家出走。但是在投奔他的路上犯困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手机钱包全部不翼而飞,走投无路的他在街边翻跟头卖艺赚到了几枚硬币,在徒步走出两公里后才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然后第一时间向他拨通了求救电话。 挂掉电话,杨月万万没想到报应居然来的这么快,他在静谧的空气里与侯择七深邃而透着些许邪气的眸子对视良久,才犹豫的小声开了口。 “那个……我想求你帮个忙。” 侯择七忍着笑,戏谑的挑起半边眉毛:“嗯?不是刚刚还想暴揍我么?” “我后悔了,”杨月说:“我下次说话注意点儿。” 看着对方突如其来的乖驯,侯择七的唇角终于漾起得意的弧度。 几分钟后,安吉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个少年的详细信息和两张日常照片,以及一个精准的电话亭定位,她速去速回,不出一个小时就把淋成落汤鸡的少年送到了兰庭。 开门的一瞬间,被雨淋的惨兮兮的小孩直接哭嚎着扑进了杨月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连连后退几步,他挣扎着去推眼前把自己勒得快要透不过气的少年,还未成功,耳畔就爆发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要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是你离家出走迷路了,怎么说得跟我要死了一样? 杨月感到一阵糟心,偏头躲开耳旁震耳欲聋的分贝,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的拍拍他瘦削的脊背:“行了,别哭了,你这不是见到我了么?” “我想你,我想死你了哥,我刚刚满脑子想得都是你呜呜呜,我可算见到你了。” 侯择七在厨房里听到凄惨的哭号,关了火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看到杨月被一个身形高瘦的少年抱在怀里,滑稽的是看上去身高体型更像是哥哥的那个在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而身形瘦小得更像是弟弟的那个实际上却是轻拍着对方脊背哄人的那个。 没错,杨月就是那个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安慰人的那一个。 见他从厨房走出来,杨月突然觉得他和杨星这副兄弟情深的样子有些丢人,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便挣扎着推开眼前的少年:“杨星,你浑身都是湿的,你先放开我。” 杨星乖乖的放了手,像是委屈巴巴的小狗,还在止不住的抽泣着,声音听上去又软又哑:“哥,我饿,我冷,我想吃肉,我还想洗澡。” 杨月摸摸他冰凉的脸,叹了口气:“洗澡水是热的,你直接去吧,湿衣服脱下来扔到浴室的洗衣机里,一会儿我帮你洗。” 他说完轻轻拍拍杨星的后腰把人带进浴室,关门前还补了句:“我去帮你找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你先洗吧,洗完了出来吃饭。” 侯择七靠在厨房门边上抱着手臂看着杨月的一举一动,不禁觉得这个一向蛮横无理的小孩突然以一副温良柔软的态度哄人的样子有些稀奇,还有些可爱。 砰的一声替人关好浴室门,杨月低头看看自己已经被浸得有些湿漉漉的t恤,烦躁的一把撩了走到沙发边一甩,露出一身白到反光的细皮嫩肉和精悍瘦削的肌肉线条。 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烦死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多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跟个傻子似的。” 侯择七被他堪比川剧变脸似的样子逗乐了,噗嗤一声,杨月嗖的一下竖起耳朵,敏锐而冷漠的看过来:“你笑什么笑?谁让你站在这看了?” “我看看都不行?”侯择七嘴角的弧度更放肆了:“我劝你说话注意点儿,你现在可是拖家带口住在我家。” 杨月立马忍气吞声闭了嘴,问他:“你有没有小一点的衣服?先借他穿一套。” “嗯?”侯择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把目光投向杨月刚扔在沙发上的那件t恤上。 杨月咬牙切齿的承认:“他穿不了我的,他比我高!” 侯择七顿时绷不住了,扶着门框咯咯咯一阵乐,乐完了才冲他扬扬下巴:“去我房间找吧,随便翻,随便看。” 杨月瞪他一眼,忍辱负重的走了。 - 洗完澡的杨星干净清爽的扑向了飘着火锅香气的饭桌,刚刚的落汤鸡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欢呼雀跃的小鸟。 虽然是亲兄弟,但他和杨月相像的地方却很少,只有白白净净的皮肤和挺翘的鼻子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外,其他五官都比杨月长得要英气的许多。杨月是杏眼长睫,眼皮是精致的大宽双,而杨星却是眼型偏狭长的单眼皮,眉骨的轮廓比杨月要硬上几分,嘴唇也是削薄而有棱角的,不似杨月的小m唇,总觉得长在男生的脸上有些过分精致的味道。 侯择七正趁着杨月去浴室按洗衣机的功夫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暗叹着原来亲兄弟也会在性格和外貌上有这么大的差距,被观察的男生就抬起头冷不防的和他来了个对视。 “介绍一下,我是你哥哥的——” 空气中的电流呲啦一声逬窜过后,杨星的脑子仿佛突然间连接上了某种名为震惊的无线网络,流畅的网速让他宛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跳起来惊呼一声。 “你……你你是七择?!!!” “你认识我?”这下轮到侯择七纳昧了。 “你你、你真是?!”杨星再次语无伦次的确认到? 伴随着一声兴奋的嚎叫,杨月走到餐厅的那一刻,就见到自己的亲弟弟正扑进自己的继兄怀里,像只粘人的大型犬一样不停的撒娇乱蹭。 “大神!七哥!你给我签个名吧!我是你的铁杆粉丝!你跟我合个影好不好!” 杨月:“……” 什么情况?大型追星现场? 难道这人以前游泳还游出名了吗? “那个……你能不能先放手?”侯择七一直保持着战术性后仰的动作,杨星惊人的分贝刺激得他脑仁突突直跳,浅茶色的瞳孔盛满了无可奈何。 这兄弟俩一个腿力惊人,盘在他腰上的时候勒得他胯骨生疼,一个臂力奇大,抱着他的时候恨不得把他胸骨扼断,这一点,还真挺像是一个套娃桶里套出来的一样。 “我太激动了,哥,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活的,”杨星大叫。 难道我应该是个死的吗? 侯择七哭笑不得的朝杨月投过去求救的眼神,一直环着手臂看戏的杨月终于噗嗤一乐,走过去一把将杨星从人身上拽下来。 “行了,别耍活宝了,你又不饿了是吧?快过来坐好。” 杨星这才从激动的情绪里恢复了几分神智,乖乖被人按在餐桌前。 浓稠的汤汁在火锅里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冒出幸福感十足的气泡,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材和饮料,他的眼睛都看圆了,离家出走无人收留的凄惨瞬间一扫而空,唯有肚子里的饥饿感和舌根下不停分泌的口水带着几分真实。 “可以吃了么?” “吃吧,”侯择七把杨月的餐椅也拉出来,拿起筷子分给他们,又问杨星:“你喝可乐还是酸奶?” “可乐吧,”杨星接过筷子道了谢,见到杨月落座在自己对面,转头问侯择七:“七哥,我能坐你对面么?” 侯择七把一罐可乐放在他面前,脑子空白的一瞬间,杨星就嗖的一下拉开身旁的椅子把屁股挪了过来,矜持的把胳膊肘放在桌面上,小脸一托,目光炙热的看过来。 “我想边吃边这么看着你。” 侯择七:“……” 杨月敏锐的目光自下而上,同样炙热的看上来:“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侯择七扶住额头缓了缓,才坐下来说:“先吃饭吧。” 他把一杯酸奶放在杨月面前,酝酿了片刻,目光随着酸奶瓶看上去,直视着那浑圆水灵的双杏眼开口道:“我可能又有一个优秀的身份要暴露了。” 第31章 去我床上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厨房里,杨月抱着手臂倚在厨房的推拉门框上,看着侯择七把碗放进洗碗机里洗。 季婉瑜生日那天他就发现了这个人在游戏方面的操作和意识异于常人,不像是单纯的天赋,更像是经过系统训练过后融进血液和骨髓里的一种习惯。 “我妈过生日那天我看到你跟你表妹pk,就觉得你的操作和意识比网络上那些浑水摸鱼的主播强太多了,我当时问过你,你还逃避了我的问题,为什么?” 杨月下意识的盯着侯择七在水流下冲洗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他的手很好看,每一寸分明的骨骼都漂亮得恰到好处,仿佛生来就适合在琴键上舞蹈。 这样一双手,如果带上十足的攻击性在键盘上极速纷飞,如他的泳姿一样,咄咄逼人似凶悍的野兽,又游刃有余似优雅的蝴蝶,那一定会是一幅美到极致的震撼画面吧? 杨月盯着他的手指出神的片刻,侯择七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抽了一张厨房纸巾把手擦干,轻佻却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 “不为什么,当然是怕别人心里不平衡啊。” 杨月听着他这幅腔调,就知道这个人又要开始骚了。 “你仔细想想,我长得帅,身材好,出身高贵,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还曾带着最顶尖的电竞战队在国内外打下赫赫战绩,退役后又去英国读大学拿下了双学位,现在创办了自己的直播平台,还有万贯家业等着我继承,我这么优秀的人,别人见了得多自卑啊。” 他说完,随手一抛,沾湿的纸团精准的落入垃圾桶里。 杨月盯着他深邃的眉眼,面色如一汪沉着的清泉水淡淡的“嗯”了一声:“优秀倒是挺优秀的,就是你身上少了一样东西怪可惜的。” “什么?”侯择七问。 杨月淡淡的答:“脸。” 侯择七听懂了他在明目张胆的说自己不要脸,噗嗤一乐,坏笑着凑上去捏住杨月半边白净水灵的娃娃脸轻轻的扯。 还挺软。 “对,我是不要脸,所以你的脸分我一层怎么样?” 杨月气得啪的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眸光清冷的瞪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不止嘴欠,手也欠。” “我这叫表里如一,”侯择七收回手直起身子,嘴上不依不饶的逗弄他:“不像你,长着一张挺可爱的脸,性格却一点也不可爱。” 杨月被他气笑了:“我是你什么人?我凭什么可爱给你看?” 侯择七得寸进尺:“那我成为你什么人你才会可爱给我看?” 总得面对喜欢的人才能可爱的起来吧? 这是杨月心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但仔细想想,不对,他一个大男人,就算面对喜欢的人扮可爱,那也挺恶心的。 想到这,一阵恶寒袭上他的小臂,差点把鸡皮疙瘩都给刺激出来。“什么人都不可能,”杨月险些被他套进去,回过神来才感到一阵烦躁:“你这人怎么这么能哔哔?烦死了。” 他把杵在面前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大块头推得后退半步,略带警告意味的瞪了人一眼,转身走了。 侯择七盯着他瘦小却挺拔的背影,良久才偷乐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不也挺会可爱的么。” 杨月直接走向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又把杨星洗干净的衣服晾在了阳台上,当他擦拭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走进卧室的时候,杨星已经趴在床上晃着腿打游戏了。 “都几点了还在打游戏?”杨月走过去踢踢床上的人:“赶紧关了睡觉,我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杨星一骨碌滚到靠墙的一侧,把半边床让出来,杨月立马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再看那边,杨星依然专注的盯着手机屏幕,理都不理他。 “杨星你还要打多久?我要关灯了,你再磨磨唧唧的就给我滚到沙发上睡去。” “哎哥等会儿等会儿,我这打排位呢,”杨星这才急道。 杨月拿他没辙,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凑过去看。 杨星的手指也很修长,带着少年专有的骨感,飞快的在屏幕上纷飞一通,一连串漂亮又精彩的操作就流畅的甩了出去,他的操作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无畏,而不是单纯的冲动和鲁莽,他思维缜密,进退自如,比杨月这种只会硬着头皮送命的菜鸡强上了不知几个等级。 看到这,杨月冷嗤一声,笑着打趣他:“你怎么这么熟练?你小子是不是成天不好好学习,只知道逃课去网吧啊?” “谁说的,我也学,就是学了记不住,”杨星边打边叹气:“知识不往我脑子里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 “我觉得我就是天生跟学习相克,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找点儿适合自己的东西,”杨星说到这,停下手里的操作,屏幕上金光一闪,胜利的字样跃然屏上,他把手机甩到一边,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问杨月:“哎哥,你说我如果考不上好大学,就去当游戏主播怎么样?我不吹牛,我技术真的可好了,有一次打韩服遇上了主播代打,我一个人挑翻了他们一整个车队。” “杨星,”杨月喊他一声,等人瞪着黑漆漆的眼珠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声音才沉下来几分:“你做什么决定都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知道,你不能因为一时兴起就觉得自己会一辈子都热爱某一样东西,每一条路走起来都远远比你看上去要复杂得多,你没有为它付出的觉悟,就不要做轻易的选择。” 他不想泼自己亲弟弟冷水,但是这个道理,他必须让对方知道。 杨星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大体意思他却明白了:“我知道,不努力考不上大学和努力了也考不上大学是两回事,哥你放心,我肯定会当努力的那个人的。” 杨月淡淡的“嗯”了一声,杨星又笑嘻嘻的凑近了一点道:“哥,我怎么觉得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都变了啊?你以前能骂人能动手的事儿,是绝对不会费尽口舌给我讲这种道理的,是因为你当老师的原因吗?我总觉得你脾气变好了。” 杨月撩起眼皮斜他一眼,声音冷淡:“那你觉得我现在是骂你好还是揍你好?” “我错了,我还是劝你冷静点好,”杨星马上认怂。 杨月被他小狗一样怂兮兮的样子逗得表情松下来几分:“那你就赶紧退了游戏睡觉,我要关灯了。” “你不是吧?”杨星捏了把他还在渗着水珠的发尖说:“你也太糙了吧?头发都不吹干就睡觉的吗?亏了你发质好,不然明天醒来绝对变鸡窝。” “男的要那么精致干什么?”杨月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按进被窝。 “哎你等等,”杨星挣扎着起身跳下床:“我再去拿条毛巾帮你擦擦。” 他速去速回,拿着一条柔软干燥的毛巾跪在床边帮杨月擦头发,边擦边撒娇。 “哥,你明天一天都有课吗?我想出去玩儿,上次同学聚会去游乐场,大哥罚我在家抄古文,三天都没让我出门。” 杨月听到“大哥”两个字,瞳孔深处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缓了片刻才反问:“你想去游乐场?” “想去!”杨星说:“别人家的兄弟经常一起打球玩游戏,我和你从小就没怎么一起出去玩儿过,我想跟你一起去玩儿。” 他们兄弟俩的眼珠都随季婉瑜,瞳色很深,黑漆漆的在灯光下可以折射出点点盈亮的流光,显得水润又无辜,配上杨星现在的小表情,透着几分可怜兮兮。 杨月的内心一下就软了:“等后天吧,后天我只有一节兼职课,我提前推了。” 杨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欢呼一声,抱起杨月就在他脸上吧唧亲了响亮的一口:“好嘞!哥我爱你!” 杨月顿时炸毛,一拳把人揍进枕头里:“你赶紧睡觉!” - 夜深人静,当杨月第三次被杨星睡梦中气势汹汹的拍过来的一巴掌打醒并且岌岌可危的被挤到床边上的时候,他终于成功的被激怒了。 他跳下床,睚眦必报的在杨星脸上扇了响亮的三巴掌。 人没醒。 很好,杨月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床毛毯,憋着一腔邪火来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窗外雨声沥沥、树影摇晃,沁骨的寒意让他有些浑身发冷,他紧了紧毛毯,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来取暖。 零点整,下了直播的侯择七来客厅喝水,拍开昏暗的灯带,沙发上一坨毛毯下露出小小的一颗人头险些吓得他当场心率飚上一百八。 他手一抖,999纯银内胆的水杯哐当一声砸在茶几上,沙发上的一小坨毛毯精当下一个激灵,弹坐起来狠狠甩过一记凶狠雪亮的眼刀。 “我的祖宗,你大半夜跑到沙发上干嘛?”侯择七扶稳水杯,看清杨月白净灵秀的面容后才惊魂未定的松下一口气。 “杨星睡着觉扇了我三巴掌,我再不出来,他就要一脚把我踹下来了,”杨月的气压听上去极低,像是揣着满腔怒火。 侯择七脑子里酝酿了一下那幅画面,突然轻轻笑了:“他睡觉那么不老实?” 杨月不置可否,烦躁的向后掳了把乌黑顺直的头发,露出白瓷般光洁饱满的额头。 “那你别在这睡了,”侯择七走过去掀开他的毛毯:“又小又硬,还挺冷的,明天早晨起来你该腰酸了。” 杨月掳头发的手顺着脑后滑下来,僵硬的扶在脖颈上看向他,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茫然。 侯择七拍拍他的腿:“你去我床上睡。” “那……你睡哪?”杨月的脑子显然慢了半拍。 侯择七说:“我那么大张床还不够两个人挤一挤的?” 两个人…… 杨月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算了吧,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了。” 他说着,伸手去拉毛毯,侯择七及时给他按住:“那怎么行?你明天一早还有课,得好好休息,听话,去我床上。”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我……” “你不去?”侯择七打断他,嘴角的笑容扬起一丝别样的深意:“那我扛你进去了?” “我睡眠浅,我怕你吵到……哎你——!” 杨月还想再挣扎,侯择七已经单手捞起他的腰,偷孩子似的,轻轻松松的把人扛在肩上掂了掂,抬腿就朝屋里走。 电光石火间,杨月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以一种头脚向下、肚子硌在侯择七肩膀的姿势被人一把扛了起来。 “你放我下去!”杨月恼了,短裤下两条白净的腿晃动着挣扎起来。 “嘘,”侯择七抬手在他屁股上轻拍一下,低声警告:“别喊,卧室里睡得可是你弟弟,吵醒了我可不负责。” 杨月象征性的安静了几秒:“……” 侯择七的king size很低,更像是一张柔软的榻榻米,杨月被轻轻扔在上面的一刻,身体像是瞬间陷进了一片巨大的安全感之中,浅色的床单像是一朵蓬松的云,触感绵软,让他一下子放松下来。 这感觉太奇怪了。 杨月盯着侯择七高大的身影逆着灯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景就像是偶像剧里的霸道男主把待宰的小羊羔一样傻白甜的女主扔在床上,两人即将开始一场令人无比期待的禁忌戏码一样。 只不过这性别不大对劲儿,他不仅不是傻白甜,还有刚硬的金刚小铁拳。 “睡吧,”侯择七逆着光的眉眼带着几分笑意:“我去喝点水,马上进来。” “我鞋没拿,”杨月小声嘟囔。 “那我一会儿给你拿进来,”侯择七说完,转身走了。 杨月盯着他挺拔的背影走出门,一骨碌把自己裹进了轻薄柔软的蚕丝被里。 好软,原来有钱人家的少爷都睡这么舒服的床的吗? 轻轻嗅一嗅,床品上还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木玫瑰香,低调而高级。 好香,原来男人也要活得这么精致吗? 正想着,门口很快传来了开关房门的声音,杨月快速闭上眼,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身后的床垫很快就轻轻陷下去一块,蚕丝被掀起又落下,接着一股淡淡的海盐柏树沐浴露香伴着暖烘烘的体温从背后袭来,他知道那是侯择七回来了,便小心翼翼的向床边挪了挪。 这一举动被身后的人看在眼里,侯择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抬手关掉了手边的落地灯。 “快睡吧,晚安。”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四周笼罩进一片静谧的黑暗里,失去了视觉,身体的其他感官似乎变得尤为灵敏。 杨月的发丝带着点点蜂蜜洗发露的馨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侯择七鼻尖,像某种柔软的催化剂,撩拨得他心头莫名的一阵痒,让他的脑内神经不知怎么就突然活跃起来。 真奇怪,明明是冷冰冰的一个小孩,身上却会有这么柔软的味道。 侯择七想着,心底无声的暗叹一口气。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第32章 太刺激了 令侯择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寂静的黑夜似乎透过喧嚣的血液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于是,还真就给了他一个不眠之夜。 杨月秉承了“只要心中有爱,哪里都是舞台”的艺术宗旨,把阔大的king size当成了任由他放肆的舞台,在睡梦中用身体诠释了那句歌词—— 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白雪、夏夜、他不停歇…… 紧紧裹在身体上的被子早就被他一脚蹬开,压在细瘦白皙的大腿之下,他感到冷意时,就化身树袋熊精,紧紧抱住侯择七取暖,等他被体温烘暖时,就再一次滚出被子外继续放肆的凹出各种震撼人心的高难度造型。 一会儿天女散花,一会儿嫦娥奔月。 一会儿盖亚能量炮,一会儿乌鸦坐飞机。 当侯择七终于被一记佛山无影腿踹下床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打开了床头的落地灯,然后就只见柔软阔大的床上,杨月正豪迈的劈着一个横叉,惊人的柔韧度让他每一寸肌肉线条都绷得紧实而流畅,就连脚尖都绷成了漂亮的弯月形。 侯择七:“……” 我的祖宗,你都睡成这样了,居然还告诉我你睡眠浅? 侯择七十分头疼的掐了掐眉心,冷静半晌,他才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把杨月两条修长细瘦的腿掰到属于正常人的范围,将他已经变成项链的t恤轻轻扯下来抚平,然后摆成乖巧侧卧在床上的一小只,才替人重新盖好的被子关上灯。 为了后半夜的安宁,他结实有力的长臂从杨月腰间穿过,紧紧在背后抱住他,大手捏住瘦小的拳头,接着抬起一条腿压住他的双腿,死死固定住,保证万无一失,他才小声威胁一句:“再乱动把你绑起来。” 夜色如水般沉寂缓慢的流淌着,侯择七抱着怀里的人守着月色沉沉的睡去,一夜无梦。 天空如散尽了颜色的浓墨,一点点在雨过天晴的清晨亮了起来。 一大早,杨星被尿意憋醒,放完水后才发现自己那么大一个亲哥居然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他环顾四周,才在沙发上发现了一张毛毯,茶几上还放着杨月套着马赛克虎头手机壳的手机。 “去哪了啊,怎么连手机都落下了?” 杨星小声嘟囔着,抓起手机象征性的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哥,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啊。” “茶几上有个手机,是——” 带着几丝困倦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星盯着眼前的场景,宛如被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斯之剑轰然坠落贯穿了天灵盖,魂飞魄散般的愣在了原地。 柔软凌乱的榻榻米上,侯择七从背后环抱着杨月的腰,两人以一种汤匙式情侣睡姿大号套小号的紧紧粘在一起。 听到声响,杨月眯着惺忪的睡眼抬头朝这边看过来,微小的动作牵动着整个身体都轻轻动了动,馨香的发丝扫到侯择七的鼻尖,蹭得人一脸毛毛糙糙的痒。 还没等他看清门后杵着的那道高瘦的影子是谁,脑袋就被身后的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按回了枕头里,接着近在咫尺的低音炮从耳畔迷迷糊糊的响起来:“乖,别乱动。” “!” 湿热的鼻息尽数喷吐在耳后,一股热流如通电一般从尾椎直击背窝,让杨月的睡意立马消散了大半,身体的各个感官逐渐苏醒,一股燥热的体温正在身后严丝合缝的包裹着他,腰间还多了一双紧紧禁锢着他的胳膊。 更致命的是,隔着薄薄的两层睡裤,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面有一坨精神抖擞的东西…… 操。 杨月暗骂一声,额角的青筋登时就绷了起来。 杨星嘴角抽搐,敏锐的嗅到了暗潮涌动的空气中浮现出一层危机感,立马跳起来大叫一声:“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就捂着眼睛连滚带爬的摔上了门! 咣当一声巨响,杨月浑身的寒毛倏然炸起,拧动着身体挣扎起来! “嘶,你别乱蹭!” “你放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侯择七下意识松开了胳膊,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痛感从背部瞬间席卷全身,当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聚上焦时,眼前就只剩下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 短短6小时之内,他居然光荣的被杨月从床上踹下来两次。 侯择七内心有些不爽,又有些憋屈,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咒骂,艰难地撑起身体偏头看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他张张嘴,刚憋出一个:“你……” 一个蓬松柔软的枕头就凌空砸在了他脸上! 眼前短暂的一黑,再聚焦时,杨月已经咣当一声甩上了房门,力道大到墙上的壁画都微微的抖了三抖。 侯择七:“……” 最后,杨月阴沉着一张脸出门时,杨星甚至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楼道里。 江海波“哎”了一嗓子,从背后追上杨月,扳过人的身体凑上去狐疑的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觉得你脸色这么差?” “是你眼神有问题,”杨月推开他的脸,快步下楼。 江海波立马不依不饶的追上去:“你别这么冷酷行吗?我在关心你啊。” 杨月置之不闻,灵活的腿嗒嗒嗒几步就下到了一楼。 经过楼道口的教室门前的时候,江海波大步追上他,一把扯住人的背包带大喊一声:“杨小月!你站住!” 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在还没打下课铃的楼道里格外响亮,杨月急了,转身就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之大恨不得拍碎江海波的两颗门牙。 “你小点声儿!还没下课呢。” 铁砂掌拍得江海波立马识相的噤了声,教室里的老师听到门外的动静,走过来拉开门,两人听到声音同时转过头。 “哈导……” 江海波喃喃的开口,站在他面前的杨月就被一把提进了教室。 “你来得正好,我去楼上交张表格,你帮我盯下班,帮他们抠一下小划手组合,节奏敲古格里长短。” 哈尔把他按在镜子前的矮柜上,鼓棒往他手里一塞,拿起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走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丝滑流畅。 杨月、江海波:“……” 得,免费义工名不虚传。 江海波暗叹一声,纳昧的问:“他怎么使唤你跟使唤儿子一样?” 杨月叹气:“何止,他亲儿子应该都不会大半夜被召唤到他家里帮忙剪音乐。” 江海波心中警铃大作:“他大半夜还让你去他家里?!” “嗯,我去借宿了一晚,”杨月说完不再理他,敲敲长鼓示意全班学生回过神。 这是哈尔带的民间舞表演男班,跟了他两年了,师生关系好得似兄弟,平时没少和他插科打诨。但是他们却没怎么接触过杨月,只在学院听说过一些冷面小阎王、弹珠怼人精等绰号,所以哈尔一走,他们反倒是更认真起来,谁都不愿去做第一个被怼的人。 “所有人跟我的节奏,做一下组合里单一的屈膝小划手。” 杨月敲出一串准备拍,全班男生都跟着他的鼓点做起动作来。 江海波在一边摸出手机,点开侯择七的微信头像就给人发了条信息:你怎么回事?我让你盯紧你弟弟!他怎么都睡到他导师家里去了?! 侯择七的消息回的很快:胡说,他昨晚明明跟我睡的。 江海波:? 他一脸懵逼的向杨月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指着一个男生纠正动作:“二排左手边第一个,就是你别看了,你屈伸怎么做的?顿、抻、伸三要素贯穿始终,是让你的律动连绵不断的灌满节奏,不是让你往身体上窜,来我给你节奏你自己把动作做一遍。” 流畅而富有气势的鼓点流泻出来,江海波的手机一震,侯择七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只是问:你俩现在和他导师在一起? “别窜,稳一点!你那脚底下就跟装了炮仗似的,我给你点把火你都能上天了。” 江海波打字:现在不在,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侯择七回复:替我拖住他,一会儿请你喝奶茶。 江海波挑了个小猫咪wink的表情发了过去,心满意足的收起了手机。 这边杨月已经气势汹汹的冲到了一个男生面前,用鼓棒敲敲他的手背:“朝鲜族什么手型?你手指尖给点劲儿行不行?你是心脏离手指尖太远了控制不了它是吗?” 旁边的男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乐,杨月一个眼刀甩过去:“笑什么笑!我还没说你那钢叉手呢!你瓜地里面转个身都能在裆底下插猹了!” “噗——”这次换做江海波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杨月瞪他一眼:“你再捣乱就给我滚出去。” “那不行,”江海波立马收了笑,神秘兮兮的冲他挑挑眉:“我有任务在身,得盯住了你。” “……” 杨月懒得理他,十分钟后,他随着放学的学生走出学院大门,才知道江海波所谓的有任务在身是什么意思。 “请你喝奶茶,”侯择七深邃的眉眼从压得很低的鸭舌帽下面看过来,盛着几分笑意。 他晃晃手上的奶茶,一杯递给了杨月,一杯递给了江海波。 杨月顿时明白自己又一次被江海波这个猪队友给卖了。 “什么意思?怕我离家出走,又跑来堵我了?”他拿过奶茶娴熟的取出吸管扎开,买都买了,不喝白不喝。 “当然不是,”侯择七张口否认:“你早晨踹完人就跑了,我当然是来找你算账的。” 算个屁,杨月想到早晨的场景,面上一阵热,我难道不该踹你吗? 江海波在这个时候十分八卦的凑过来,问杨月:“你踹他干嘛?你俩又打架了?” 杨月烦躁的推开他的脸:“跟你有关系么?” “没打架,是他单方面的打我,”侯择七说:“他昨晚没地方睡觉,我好心好意收留他,给他一片爱的港湾,结果他倒好,睡着了打我好几拳不说,最后还一脚把我踹到了床底下。这还不算完,我好不容易把他不安分的小胳膊小腿儿按住,他早晨一睁眼,二话不说又给我一脚,你说过分不过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杨月咬着吸管傻了眼,原来是他自己先动的手? 江海波一听,一惊一乍的附和:“哎呀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杨月当胸杵了他一胳膊肘,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侯择七:“我睡觉也打人?” 这时江海波最有发言权的凑进来:“我作证,有一次商演我跟你睡一起,半夜被你打醒了三次。” 杨月:“……” “嗯,特别优秀,你比你弟可凶猛多了,”侯择七表扬他。 神经病! 杨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臊的甩下两个人快步走了。 江海波伸手去拦他,好巧不巧,身后一阵学生的招呼声,让他随着一群女生七嘴八舌呼喊的“波波老师”回过头去。 侯择七快步跟上杨月,压低了声音调侃他:“踹完我就想跑?不打算跟我道歉啊?” “你有毛病吧?”杨月咬着牙说:“我踹你是因为你那个东西顶到我了。” 侯择七纳昧:“我什么东西顶到你了?” 杨月额角绷起青筋:“你一个男人,大早晨还能有什么东西顶到我?” 侯择七顺着自己的腹肌向下瞟了一眼,恍然大悟,嘴角的笑意顿时更深了:“那我一个男人,大早晨的那个东西顶不到你才有毛病吧?” “……”杨月被他狠狠噎到,唰的一下顿住脚步,目光凶狠的瞪上去。 突然,身后砰的一声水花飞溅,几滴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裸露在外面的脚踝,气氛戛然被打断,杨月转头顺着摔在地上的那杯奶茶看上去—— 江海波正站在他身后,端着奶茶的手空空如也,人已经目瞪口呆的傻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这周开始更五歇二啦,二五歇哦~ 第33章 东窗事发 杨月真是服气了,每次跟侯择七拌嘴提到某些容易令人引起遐想的字眼的时候,总能被江海波逮个正着,对此,他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水逆了,或者说,他从遇见侯择七开始,他的水逆就没有间断过。 这可真是太让他恼火了,上辈子到底跟这人结了什么仇,这辈子非要变成一家人来折磨他? 杨月越想越上火,整个电梯里弥漫的炸鸡香味都拯救不了他的低气压。 “还闹气呢?”侯择七看着沉默了一路的杨月,靠过去了一点,安慰道:“别想了,我不都跟你的小伙伴解释清楚了么?” “你说什么他都信?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一股莫名的醋劲儿呼之欲出,侯择七可算明白这小祖宗到底在生哪门子闷气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么,”侯择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江海波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才报告到我这的,我当时急坏了,扔下公司的一堆事儿就赶紧买了杯奶茶去跑哄你了。” 杨月将信将疑的瞄他一眼。 侯择七乘胜追击:“你看,我俩都是因为关心你,关系才越来越好的,要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啊。” 杨月冷嗤一声:“一杯奶茶就想哄好我,你打发要饭的呢?” “这炸鸡不是你要的?”侯择七说着,从香气四溢的纸盒里叉起一块炸鸡块塞进杨月嘴里:“你明天不是喊上江海波去游乐园么?我带你们去,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杨月总算咽下嘴里的鸡块,唇齿间的香味让他的怨气顿时消散了大半:“那你吃饭就别带江海波了,有的是男人请他吃饭,不差你一个。” 我看你就是单纯的护食吧。 侯择七想到上次吃饭杨月和江海波抢烤肉的样子,哭笑不得。 “行,你说不带就不带,”侯择七打开房门,杨星像只雀跃的小八哥一样扑上来。 “哥!你俩怎么才回来啊,我都要饿死了!”他撞上来挂在杨月肩膀上,死死搂住了他的脖子。 “嘶!”杨月倒抽一口冷气,肩膀上的钝痛让他一把掀开了吊在肩膀上的小崽子:“撒手!” 杨星被扒拉开,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哥?你肩膀疼?咋了啊?让我看看。” 他边说边上手去扯杨月的衣领子,刚扯到一半,又啪的一声被一掌拍开。 杨星吃痛的吹吹手上被拍红的印子,不依不饶的贴上来:“哎哥你让我看看!” 侯择七关门换好鞋,杨星已经把杨月拉到沙发旁,将人一把按在上面去扒他的衣服。 “看什么看,没事儿。” 杨月伸手去推,可他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哪里是杨星的对手,只见对方把他死命一推,他的手肘就半撑在沙发上,杨星趁机跨坐在杨月的胯上,手掌探进他t恤的下摆就去掀他的衣服。 这画面太过刺激,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乍一看还以为他们兄弟之间要开启一场限制级的禁断之旅。 侯择七摇摇头,叹了口气走进餐厅,把炸鸡和披萨放在桌子上,又走进厨房去准备碗筷和饮料。 杨星终于连扯带拽的把杨月的t恤扒下来,白瓷般透白的皮肤上一大片青紫色的淤痕尤为扎眼,仔细凑过去看的话,会发现淤紫里面满是毛细血管破裂的细密纹路。 接着,侯择七身后就爆发了杨家兄弟吵架一般的的对话。 杨星:“天哪你这还叫没事?你这肩膀紫的,跟贴了片紫甘蓝似的!” 杨月:“我习惯了,现代舞基训课给他们做示范,经常会把自己硌成这样。” 杨星:“你很自豪是吗?你就不能多吃点饭长点肉?你看你瘦的,跟恐龙博物馆的骨架子批了张皮就跑出来了一样!” 杨月:“你烦不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杨星:“我这是教训吗?我这是在关心你!你有药油吗?我帮你把淤血揉一下。” 杨月:“没有,揉什么揉,过两天就好了,别磨叽了,你赶紧从我身上下去。” 侯择七总算知道杨月那么能怼的嘴是哪来的了,看来是来自家庭基因遗传。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他连忙走到餐厅门前,敲敲门框吸引过他们兄弟俩的目光。 “行了,先过来吃饭吧,药油我有,一会儿吃完饭再涂。” 杨星这才罢休。 可能在杨家兄弟眼里,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吃的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杯奶茶。 饭后,杨星把杨月按在沙发上涂药,侯择七在电视上找出一部电影,闲散的倚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打发无聊的时间。 杨星选的电影是一部日本纯爱片,就是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的,侯择七记得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喜欢看的还是汽车人打架和超级英雄到处拯救世界,唯一看过一部老旧的爱情片还是《大话西游》,所以他非常难理解杨星一个小屁孩是怎么喜欢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的。 他已经过了拥有这种浪漫甜蜜的爱情的年龄段,或者说,他的性取向也从来没允许他拥有过这种东西,与其看电影,还不如看点别的有意思。 侯择七划拉着手机屏幕,余光一瞥就看到杨星正盘坐在沙发上帮杨月一点点揉搓肩头的那块淤肿。 杨月的皮肤很白,是那种无暇到极致透着几分清澈感的冷白,他天生骨架小,比起一个瘦小的成年人,他年轻美好的身形倒更像是一个刚发育出锋芒的少年。 他瘦,但不是营养不良的瘦,他每一块削薄的肌肉下蕴藏的全部是柔和又纤韧的力量,舞动起来的时候既可以收放自如张弛有度,也可以势如破竹猝然爆发,是真真正正的刚柔并济,力与美的高度融合。 他从肩颈至腰腹的线条,没有一处是不流畅精美的,深陷的锁骨与胸肌中间凸起的剑突形成挺拔的三角区域,纤薄的腹肌放松时是精劲流畅的川字形,他的腰不仅细、且薄,劲瘦的腰肌包裹在上面,像锋利的纸片,力量贲张开来的时候,是能使出三角绞把自己的身体从地板上硬生生提起来的。 侯择七的目光落在杨月的细腰上,突然想起来黑大壮在浴室里立功的那一次,他在杨月的腰臀之间看到了两个深陷的圣涡,那是数据统计平均一万人里只有两个人会有的的珍宝,俗称维纳斯的酒窝。 如此看来,这个小孩天生就是宝藏,是艺术品本身。 手机嗡声一震,侯择七的思绪被拉扯回来,他低头点开信息,是房管问他今天还要不要开直播。 他飞快的打字推掉了今晚的直播,再抬头把目光投向影视墙时,电影已经演到了极其暧昧又禁忌的一段剧情,简而言之就是……那个啥戏。 他天生对女人没兴趣,所以看着屏幕上让人血脉贲张脸红心跳的画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点犯困,反观杨星,倒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屏幕,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侯择七心里不禁暗笑,小崽子,原来是等着看这个呢。 他本以为杨星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被光速打了脸。 “这个女演员胸好小啊,还没我女朋友的大,叫得也不如她好听。” 侯择七:“?” 杨月:“……” 杨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是划过夜空的一道雪亮的闪电,在没有迎来惊天动地的霹雷之前,为此刻窒息而压抑的气氛制造出一阵诡异的安静。 侯择七心下一沉。 果然,下一秒,杨月敏锐的眯起猫一样眼梢微吊的杏眼,沉下声音缓缓的问:“杨星你说什么?” 杨星转头迎上他阴沉的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误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那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慌忙摆起手解释:“哥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乱说的!” “你这次离家出走,不仅是因为没考好吧?”杨月的眼神像一把狠厉的弯刀,恨不得把杨星脸上的皮肉一层层生刮下来:“你是不是还犯了什么其他的事儿瞒着我?” “我、我没有哥!我真的是因为没考好,我怕请家长,所以就——” “你再胡说八道你试试。” 杨月的声音如毫无波澜的冰泉水,激得杨星浑身一震,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侯择七心下一惊,缓缓的撑起靠在沙发上的身体。 “我……”杨星的嘴唇和瞳孔深处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敢正视杨月的眼睛,一个尾音哆哆嗦嗦了良久,才硬着头皮说:“我女朋友怀孕了……” 轰! 久久未曾降落的霹雷终于带着惊天动力的力量狠狠地劈向大地!侯择七在杨星的尾音落下的那一刻就飞快的冲了过去,拦腰死死勒住了杨月! “小月!” “别他妈拦着我。” 电光石火间,杨月抄起茶几上的某样东子就朝杨星砸过去,被侯择七劈手抢下!哗啦啦的水溢出来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杨星看傻了,瞳孔张到最大,剧烈的抖动着! 那是一个不锈钢电水壶。 他登时从沙发上跳起来大步后退着:“哥,哥!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杨星你回来!”杨月拼命在侯择七怀里挣扎着。 “你快走,去屋里躲着,”侯择七抹了把脸上的水,沉声向他吼。 杨星的大脑瞬间更迟钝了,但他即将生锈的脑浆拼命转动了片刻,求生欲让他选择了乖乖听杨月的话。 下一秒,他遗落在沙发边的拖鞋被杨月从地板上勾挑起来,一脚飞踢! 橡胶制的拖鞋带着十足的威力嗖的一声擦过他耳畔,然后咣当一声砸在了厕所的门上,虚掩着的门立刻被撞开!砸在了瓷砖墙上! 杨星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哥你冷静点,你先听我说!我会负责的!我真的会负责的!” “你这么小,你懂个屁!”杨月冲他吼。 “我懂!我都懂!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杨星撕心裂肺的吼声中夹着哭腔,让杨月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侯择七抓住时机,双手把他禁锢在怀里,嘴唇贴到他耳边。 “小月!你先听他说,你让他说,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特有的磁性,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灌进耳廓,像一把古旧却音色撩人的木琴,让杨月瞬间忘了挣扎。 杨星看到杨月突然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说:“哥,那个女孩是我铁哥们儿的小姑,比我大6岁,已经成年了,我、我已经跟她交往半年了……” 杨星偷偷瞄了眼杨月的眼色,声音在止不住的颤抖:“……我把她追到手的时候就跟她说,我以后要娶她。” 杨月听不下去了:“杨星你未成年,你还是个学生。” “那又怎样?!”杨星挺起后背,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谁规定未成年的学生就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了?!” 杨月豁然被他震慑住。 是的,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没理由阻止,也没理由干预。 喧嚣如月色下的潮水一般悄然褪去,沉抑的空气中突然有了片刻的寂静。 侯择七的声音从杨月身后沉着如水的传过来:“你可以喜欢,你以什么身份去喜欢什么性别的人,这都是你的自由,没有对错。” “但以你现在的身份、年龄、能力,你能不能对你喜欢的人负责,这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你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你可以,那你就是对的,但是后果一旦有百分之零点零一或者是更小的不确定性,那你错了就是错了,你懂吗?” 杨星眨着茫然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一次是我错了,但我现在有一点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就是我以后,一定会娶她。” 侯择七轻轻的笑了,果然小孩就是小孩。 未来一切的变数都是未知的,人最不能轻易许诺的就是百分之百。 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的百分之百,太少了。 第34章 适当可爱 “冷静下来好好听听吧,”侯择七见杨月已经安静下来,松开手拍拍他瘦削的肩膀:“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你的开导和理解,而不是一顿毒打。” 杨月镇定下来,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无道理。 杨星这次离家出走,一定是瞒着学校和家里偷偷跑出来的,他之所第一时间选择逃避,不敢回家,是因为回家一定会被打被骂,他不会被家里人理解、安慰、关心、开导,才大老远跑过来见他,如果自己也二话不说就把他大骂一顿,那和杨家那些人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想到这,杨月卸下心头的怒火,轻轻松下一口气来。 杨星见周遭的狂风骤雨已经渐渐退去,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小心翼翼的蹭过去,抱着杨月的大腿小声喊:“哥。” 杨月冷哼一声,一脸漠然的盯着他。 “哥我知道错了,”杨星坐在沙发上抱住他的腰,把头抵在他腰间一阵乱蹭:“我这次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你也别告诉大哥二哥好吗?不然大哥一定会把我腿打断的。” 他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撒泼打滚的招式全部用上了,才把杨月哄得软下来几分。 “我可以帮你瞒着那边,但准确一点说,我跟那边的家早就没有关系了,所以等你回去,你该自己解决的问题,还是要你自己解决,”杨月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杨星闷声闷气的蹭着他:“哥,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就是想跟她一直在一辈子的那种喜欢,你可以理解吗?” 杨月感到一阵头大,这太抽象了,他又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他怎么可能理解得了? 杨星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珠像小狗一样看上来,委屈的不行:“而且我俩那次,是她先主动的。她把我拎起来扔在床上,她扒我衣服,问我是不是不行,她还说……她还说我毛都没长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耳朵尖儿都一点点在逐渐回暖的空气里变红了。 侯择七在一边听着,一个没绷住,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杨月气得不行,咬牙切齿的扯他的耳朵:“所以你就被挑衅了?你个傻蛋,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杨星委屈的都快哭了:“我不行,我把持不住,她太好看了,我也太喜欢了,你让我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怎么能有出息啊?” “你是来认错的还是来给我秀恩爱的?”杨月听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扒拉开。 倒是杨星一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车,不依不饶的贴上来。 “哥,你不懂,你没喜欢过人,你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杨星把他按在沙发上,凑过来捧住他的脸,亮晶晶的眼睛里冒着心驰神往的小星星:“你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你的心跳就会加速,你会忘了呼吸,你会听不到耳边所有的声音,但是你不会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想一直这么看着她,想离她越来越近……” 杨月感到一阵恶寒,眼看着这小崽子越贴越近,他立刻手忙脚乱把人推开! 这都胡说八道的什么玩意儿!他感觉他的耳朵脏了。 “杨星你有病吧?我可以理解你,可以不打你不骂你,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杨星被扒拉的清醒许多,但很快,他又转了转眼珠,抱起杨月的一条胳膊小声问:“哥,那你原谅我了么?” “你名义上跟我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我没资格怪你,”杨月说:“但你自己闯出来的祸就要学会自己处理妥当,毕竟没人能在你背后保护你一辈子,懂吗?” 杨星小狗似的点点头。 “你回头把那个姑娘的联系方式给我,这个事,她所有资金上的困难你都让她先来找我,别让家里人知道”杨月在杨星激动的点头之前又补了句:“还有,我会替她看紧了你,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我到时候下手会比杨宇还狠。” “嗯嗯嗯嗯!”杨星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然后欢呼一声扑上来:“哥!你真好!我爱死你了!你真是我亲哥!” 杨月身上还有刚刚电水壶里漏出来的水,被他这一通乱蹭,早已经滑腻腻的变成了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液体,湿嗒嗒的触感让他一阵恶寒,他毫不留情的把杨星推到一边。 呵斥:“滚!你浑身都是汗,赶紧洗个澡滚去床上。” “得嘞!”杨星被骂一句感觉神清气爽,转头乐颠颠的跑了。 杨月看他哧溜一下躲进浴室里,对着人的背影笑骂:“傻蛋一个。” 背后一声极其短促的轻笑,让他突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他顺着声音回过头,侯择七正在琉璃灯光下眉眼含笑的盯着他,唇角略带邪气的弧度,看上去十分碍眼。 “不错啊,这件事处理的还有点哥哥的样子。” 杨月想到刚刚自己差点和没人性的大哥二哥变为一类人时,是这个人在他暴怒的边缘及时拉了他一把,才让他恢复理智把这事处理妥当。 便哼笑一声:“少在这夸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侯择七的半边衣服都湿了,发尖也在湿哒哒的滴着水,杨月看看被电水壶浇湿的地板,暗暗感慨自己刚刚真的是太冲动了,幸好这里面装的不是开水,不然他俩当场就得被送进烧伤整形医院去植皮。 “我帮你把地板擦一下吧,都被我弄湿了,”杨月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侯择七听了却嘴欠道:“你把我也弄湿了,你怎么不说先擦擦我?” “……” 我他妈…… 这人的嘴欠程度还真是每天都在刷新他的上限。 杨月的目光瞪过去,瞬间在侯择七被浸湿的头发上咔嚓咔嚓凝结了一层二月的寒霜。 “我可以在擦丝刀上把你擦成丝,你信么?” 侯择七装作害怕的样子缩缩脖子,嘴上却笑着调侃:“你好凶啊,吓死我了。” “别废话了,”杨月在他胸口不轻不重的拍一把,问:“拖布在哪?我去拿。” “冰箱侧面有个暗门,里面是红姐的杂物间,”侯择七在杨月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拉住他:“哎。” 杨月一脸狐疑的顿住。 “我有点好奇,你弟弟那么会撒娇,你怎么就冷的跟块冰似的?” “你喜欢会撒娇的?”杨月挑眉反问。 侯择七被他突然生动的小表情都弄得有些心猿意马:“我就是觉得,你其实可以适当的可爱一点。” “噢,”杨月面色平静的提出合理的建议:“你如果喜欢,可以跟我妈商量一下把杨星换过来,反正我俩都是一个妈生的,没什么区别。” 侯择七:“……” “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凶一点的,”侯择七立马改口。 神经病。 杨月拂开小臂上钳着的那只手,冷哼一声走了。 当晚,杨星因为睡觉不老实,加上犯了大错误,直接被丢了一床被子赶到了地上打地铺。 三个人终于一夜无梦,各自睡了个好觉。 天色很快泛起鱼肚白,接着一点点在旭日彻底跃出镶着金边云层时,大亮起来。 非周末的游乐园人群不是很密集,杨月取票的时间并没有花费太久,返回检票口的时候,姗姗来迟的江海波已经花枝招展的在门口等他了。 眼见着三个人的身高如手机信号一样从远处走来,帅得各有千秋,江海波激动的张开双臂飞扑过去,嗓子里还嚎着一声荡气回肠的—— “小~奶~月!” 杨月吓得手一哆嗦,一把将工具弟弟杨星推进了他怀里。 杨星:“……” 江海波倒是没那么多顾忌,反正三个人在他眼里都帅,随便抱到哪个都无所谓。 松了手,江海波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好奇道:“诶?这个小帅哥,你是谁?” “我弟弟,”不等杨星开口,杨月的声音就从身后凉冰冰的飘过来:“已经有女朋友了。” 江海波:“……” 杨星比杨月热情的多,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印第安酒窝:“你好啊哥,我叫杨星,星星月亮的星,我哥是月亮,我是星星,我们俩名字有点像俄罗斯套娃。” “原来如此!我当初还笑话你哥的名字像个女孩,现在可算是知道怎么来的了,”江海波感叹一句,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江海波,江河湖海波涛汹涌的江海波,我五行缺水,所以名字上水比较多。” “噢!”杨星恍然大悟,同他握握手:“懂了,水哥!” 杨月在他背后一阵无语,心道你起外号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两人快速熟络起来,杨星又嘴甜道:“水哥,你身上真香。” 江海波听了更乐呵了:“香吧?我喷了五泵香水呢,来,我搂着你,一会儿就把你蹭香了。” “没问题水哥。” 杨星话音还没落稳,就和江海波勾肩搭背的黏在了一起,两人身形相仿,江海波踩着略带点后跟的马丁靴和杨星并排站在一起,连头发丝都是一样高的,从身后乍一看就像一对连体双胞胎,只不过一个穿着简单的直男式牛仔裤和字母白t恤,另一个风骚的宽松豹纹衬衫加紧身黑皮裤就想要去夜店蹦迪一样。 倒是意外的合拍。 杨月无奈的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抬头看看侯择七:“走吧,我们也进去。” 侯择七深邃的眼梢勾起盈盈笑意,带着不易察觉的顽劣向他靠近:“我也喷香水了,你要蹭蹭么?” 一股朗姆酒的辛香调勾勾绕绕的灌入鼻腔,杨月感到他的气息喷吐在自己耳畔,烫的他莹白的耳廓迅速升温,泛出丝丝难耐的痒意。 他几乎是条件性反射的偏头去躲,来不及拒绝就被人一把按住头顶,蛮横的揽了过去。 侯择七肩头更为浓烈的香味混着荷尔蒙的气息侵略了他鼻翼周遭的空气,一股带着辛辣暖意的姜甜紧紧包裹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比起清冽的香气,似乎更喜欢这种透着隐隐攻击性的味道,就像他本人一样,慵懒轻浮的皮囊下,永远埋藏着沁人心骨的锋芒。 杨月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喜欢的危险味道。 四个人就这么两两进了检票口,前面一对勾肩搭背的像双胞胎好兄弟,而后面一对身高差体型差大得却像拐卖小孩。 因为是非周末,游乐园里奔跑嬉戏的大多都是学龄前的小朋友和已经工作的情侣,偶尔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国际友人,但像他们这样浑身散发着学生气息的人却很少。 常来游乐场的江海波成了他们最合格的向导,他手持一份地图,带着大家体验了整个游乐场最热门的几个项目,他们联手把抱着栏杆不松手的杨星架上了惊险刺激的跳楼机和大摆锤,又连拖带拽的把杨月抱上了甜蜜梦幻的旋转木马,接着又来到了队伍排得最长的过山车。 站在他们前面的几个小姑娘频频向这边投过不经意的目光,被发现后又红着脸慌张的转过头去,如此反复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羞涩的同他们合了影。 杨星和江海波都是人来疯自来熟的性格,两个人凑在一起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让枯燥无聊的排队时间都顿时变得有趣起来,他们聊游戏,聊电影,聊美食,偶尔江海波讲起大学的一些趣事,还会壮着胆子开杨月的玩笑。 他指着过山车排队处上标有1.4米以下儿童禁止体验此项目的警示牌,坏笑着冲杨月惊叫:“哎呀你怎么能玩儿这个呢?!你有一米四吗小朋友?” 被杨月一脚踢过去,还赠送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滚!” 杨星和侯择七在一边看戏,差点笑呛过去。 伴随着江海波和杨星的欢呼惊叫,过山车呼啸着冲上穹霄。 平稳到站后,他们坐上游园观光车,漫无目的地满园兜风,最后终于来到了门外设计的阴森又猎奇、门口的音响还循环播放着“禁止殴打工作人员”的通知的一座小屋子。 “来了!”江海波把地图一收,从观光车上跳下来招呼大家:“是男人就来体验一把不一样的惊险刺激。” “鬼屋?”杨星从车上紧跟着跳下来。 “……”杨月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突然不那么想做男人了。 “哥你行吗?”杨星走出两步,突然毫无预兆的转头看了杨月一眼。 那一刻,时间穿梭过岁月的洪流,悉数倒转回记忆的某一刻,杨星稚嫩的小手轻轻从被子外伸进来握住他的手,连声音都是脆生生奶乎乎的—— “哥哥,你别害怕了,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把大哥二哥推进那个闹鬼的黑屋子里,让他们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你。” 闹鬼的黑屋子…… 第35章 可惜有嘴 天气阴得很深沉,黑压压的云层翻涌在城市上空,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尘土气息,沉闷的味道让人连喘息都带着几分压抑。 要下雨了。 杨月望着昏昏沉沉的天,坐在树下看着从远处跑回来的杨宇和杨阳,大声的朝他们喊:“哥哥,要下雨了,我们要回家了吗?” 两个哥哥跑到树下,杨阳把一颗凝着蓝色花纹的透明玻璃球递给他,神秘的对他笑:“杨月你看,这是什么?” “玻璃球?”杨月白净的小手握住那颗珠子,觉得有些新奇:“亮晶晶的,真好看。” “送给你了,”杨宇说:“你猜我们是从哪里捡到的?” 杨月疑惑的抬起头。 杨阳把他从树下拉起来,指着远处没有上锁的一道大门说:“在那里,那个里面有好多好多这样的珠子,你想不想要?” “我……”他想,可那里面太黑了,看上去就感觉很冷的样子。 “我们去里面探险了,”杨宇看到他犹豫,牵起他的手向那边拖拽:“里面可好玩儿了,是男生就都要进去看看。” “对,你每天都跳舞,娘兮兮的,哪天变成小姑娘了怎么办?”杨阳也推着他往那边走:“你进去看一眼,你就是最酷的男生了。” “可是里面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你不用怕,我们会陪你进去的,”杨阳把他推到门口,停了下来:“你看,到了,你先进去,我们跟在你后面。” 杨月胆怯的向里面挪了一小步,里面真的很冷。 “这是哪?” 他小心翼翼的又迈出一步,里面真的会有很多很多玻璃球吗? 一股沁骨的寒意如鬼魅般顺着他的小腿攀上四肢百骸,他的双腿死死钉在原地,不敢动了。 这个感觉,太不对劲儿了。 “哥哥,你们要进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在抑制不住的轻颤,再回头时,身后哪还有杨宇和杨阳的影子? 敞开的大门突然从两边聚拢过来!他想逃,刚迈出去一步,就被门缝之间伸出的一只手狠狠的推到了地上! “哥哥!” 砰! 铁门轰然关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门外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嬉笑—— “哈哈哈哈你被骗了!你知道里面是哪里吗?这是太平间!里面全是鬼哦!” “你看看你手里拿的,那是鬼的眼珠子!哈哈哈哈哈!” 太平间?鬼的眼珠子? 他张开瘦小的手,掌心里静静躺着的那颗玻璃珠在幽寒的黑暗里泛着森然的光,里面扭曲凝结的蓝色花纹,像一只狰狞的眼睛,在漆黑的寒光里死死盯着他,散发着幽蓝诡异的光芒…… “杨小月。” “小奶月!” “杨月你聋了?!” 江海波尖锐又夹带着几丝不耐烦的声音倏然将他从胆战心惊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干什么?你才聋了,”杨月颤栗而紧绷的脊背松下来,白了江海波一眼。 “里面不是很吓人,好多鬼都是人办的,还能逗他们玩儿,你要试试吗?”江海波指着鬼屋门口问。 “我……”杨月犹豫了。 他杏瞳深处水灵清澈的眸光像一盏在风中剧烈摇曳的烛灯,火舌轻轻扭动震颤,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一样。 侯择七看在眼里,在他慢吞吞的挪动开步子的时候忽然挡在他身前,像一堵温暖又沉稳的围墙,遮住了他眼前的入口。 “你喝不喝奶茶?” 杨月:“啊?” “那边有奶茶,你想不想喝?”侯择七扬扬下巴,又问。 杨月回头看过去,哪有奶茶?那不是甩飞镖的么?是我瞎了? “走吧,过去看看有什么,”侯择七不由分说的拉起他就走。 杨月瞳孔放大的一瞬间,江海波和杨星同时在后面大叫了一声“——哎!”,被侯择七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堵了回去:“你俩进去玩儿吧,我们买喝的去了。” 杨星、江海波:“……” 买奶茶的摊位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玩偶服装和小朋友合影的工作人员,侯择七凭着记忆带着杨月走出去好几百米才找到他。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边有奶茶’?”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插好吸管被递到杨月面前,他接过喝了一口,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理由找得可真够烂的。” 侯择七不置可否,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一靠,无处安放的一双长腿闲散的交叠在一起,向远处笔直的延伸出去:“说说吧,刚刚走什么神儿了?” “想事情,不行么?你连这都要问?” 杨月垂眸看着他十分拉仇恨的一双大长腿大大方方伸着,偷偷把自己的小细腿也伸出去,比人短了一大截,他有些挫败,又不动声色的悄悄把腿收了回来。 这一连串的小动作被侯择七收入眼底,他没揭穿人,只是收敛了一些,把支在外面挡路的腿往里缩了缩:“噢,害怕鬼?怕说出来丢面子啊?” 杨月理不直气也壮:“那有什么丢面子的?谁还没点害怕的东西了?” “那为什么怕?总要有个原因吧?”侯择七把吸管含进嘴里,喝了口手中的饮料。 杨月偏头过去的时候,刚巧看到他滚动的喉结,顺着吸管看上去,是他棱角分明的薄唇,那线条流畅又好看,唇尾总是勾着点点轻薄的弧度,给他深邃冷峻的面部线条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鲜活,却又隐着淡淡的疏离。 杨月的喉结也跟着滚了滚,乌溜溜的眼珠继续随着他英挺削窄的鼻梁向上,最后停在了他比普通亚洲人要深邃上许多的眉眼上,问:“你那杯是什么?怎么那么好看?” 侯择七的手顿了顿,他看着手中泡着五颜六色水果的透明杯子,晃了晃说:“四季果茶,挺好喝的,你要尝尝吗?” “算了吧,”杨月小声嘟囔:“你都喝过了。” 侯择七笑了:“那我再给你买杯新的?” “不用了,”杨月说:“一会儿上厕所还得排队,麻烦。” 口是心非,怎么那么可爱。 侯择七看着他清隽凌冽的侧脸,冷是冷酷了点,但是这种透着淡淡灵气的面部线条却让人看了很舒服,像是昆仑山尖上一点灵动的雪,沾了仙气化成了雪精灵,连鼻尖上细小的那颗痣都要了命的勾人。 真奇怪,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也没觉得有这么好看,怎么越看习惯了后劲儿越大呢? 两人之间突然就这么沉默下来,他顺着杨月的眼睛向远看去,发现这祖宗正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两个小孩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画着可爱的面部彩绘,一个看上去稍大几岁的小男孩正给一个带着兽耳发夹的小豆丁女孩递过去一个氢气球,然后微微弯下身体把气球系到了小女孩的背带裙子上,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把这个给妹妹,这样不管多远,我都可以第一眼就找到妹妹了。” 旁边的女人笑着问他:“那你把气球给妹妹了,你怎么办呢?” 小男孩想了想,一把拉住小女孩奶白奶白的小手:“我不要气球,我只要妹妹,我要保护妹妹。” 小女孩的爸爸问她:“哥哥给你气球了,你喜欢哥哥吗?” “喜欢!”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看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笑成一团,杨月的表情也跟着松了几分下来,清灵的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荡漾起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息。 侯择七的眼底也跟着泛起了涟漪,低音炮猝不及防的响起来:“那个小孩儿脸上画的小猫挺可爱的。” 杨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观察到那个,便问:“你喜欢?” 侯择七不答,只是把他拉起来:“那边有画的,去看看吧。” 摊位上的化妆师早就偷偷看了他们两个很久了,见两人远远走过来,连忙笑盈盈的把一本画册递过去展示给他们看。 “面部彩绘,我们的颜料都是不伤皮肤的,玩激流勇进都不会掉,回家用洗面奶洗一下就干干净净了。” “这个画册上面的图案我们都可以画,帅哥要画一个吗?” 杨月咬着吸管看侯择七接过画册随意的翻着,忽然在某一页看到一个扮鬼脸的卡通小猴子,圆头圆脑,正扒着自己一边的下眼皮,略略略的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 他咬着吸管噗嗤一乐,伸手过去点了点那个图案:“这个小猴子挺可爱的。” 手腕上的皮肤蹭过侯择七的手背,丝丝痒痒,让他瞬间顿住了。 “你喜欢这个猴子?”他偏头看过去,眼底的笑别有深意。 “嗯,适合你,”杨月说。 “行,”侯择七心情不错,把画册递给摊位上的小姑娘吩咐道:“给他脸上画个小猴子。” 杨月:“?” 摊位上的小姑娘满口答应,笑嘻嘻的把杨月拉到椅子上坐下,拿出小喷壶和化妆棉帮他擦脸。 杨月浑身僵直,宛如一幅被绑架的样子,连眼睛都不敢眨的问侯择七:“为什么给我画?不是你喜欢么?” “猴子是你喜欢的,我画个别的,”侯择七说着,余光不经意的一瞥,就扫到了杨月背带九分裤下那截莹润的如葱白般白净纤细的脚踝。 墨色的刺青印在冷白的皮肤上,透着一种脆弱的深沉。 “帅哥五官长得立体,要不要尝试一下这个半面式的面具?很多人都画这个的,”小姑娘一边用小喷壶喷湿手上的化妆棉,一边转头指指易拉宝上的半面妆。 “不用了,给他画个猪吧,”杨月抢答。 侯择七笑了笑:“我画个月亮吧。” “……”杨月霎时哑然,乖乖闭了嘴。 另外一个脸颊红扑扑的化妆师羞涩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凑上来,带侯择七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小声的问:“只画月亮会不会太单调了?我学设计的,我帮你加几颗星星吧。” 侯择七:“不用了,只画月亮就可以。” 小姑娘锲而不舍:“你不喜欢星星,我可以给你加点别的,玉兔可以吗?” 侯择七:“兔子多娘啊,你画个羊吧。” 杨月:“……” 你还有完没完了。 小姑娘想了想,唰啦一下翻开画册,指着挂在树枝上的卡通羊给他看:“那帅哥你看,我把这个树枝帮你改成月亮可以吗?” “你随便吧,”侯择七头都大了。 杨月看着小姑娘殷勤的围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突然想到了盘丝洞里的唐僧,不禁有些想笑。 他不得不承认,侯择七这张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的人,确实长了一张容易招蜂引蝶的脸,种族天赋赐予了他东方人特有的俊美线条和西方人独具的立体五官,碰撞在一起就凝结成了惊为天人的建模脸。 这一路上,凡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窃窃私语着远去,就连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迎面走来时,都会对他频频侧目。 帅是真的帅,只可惜长了嘴。 杨月心里默默下了定论。 “帅哥你长得真是太好看了,我都不敢凑近了看你的脸,”小姑娘面红耳赤的调好了颜料,凑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激动地深呼吸。 侯择七深邃的眼睛一眯:“噢,那你离远了够得到我么?” “……” 小姑娘伸到半空的刷子戛然顿住。 杨月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您这嘴,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失望呢。 第36章 这太近了 告别了面部彩绘的摊位,杨星和江海波已经在最惊险刺激的悬挂式过山车边上排起队了,看着两个人远远走过来,杨星从十米开外就开始蹦着高向他们招手。 “奶月这边!”江海波把他拉进队伍里:“马上闭园了,我们坐完这个就去看晚上的巡游表演。” “哥我跟你说,”杨星凑过来,整个人还沉浸在鬼屋的惊险里:“他这个鬼屋真的一点也不吓人,刚刚跟我们进去的那队人里,有个大兄弟鞋被踩掉了,扮鬼的工作人员拎着他的鞋一路追他,愣是没追上,把我和水哥笑死了哈哈哈哈。” 杨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并没有觉得哪里好笑,冷冰冰送他两个字:“弱智。” “哎?”杨星被他怼了个措手不及,愣是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被鬼追着跑的大兄弟。 江海波发现了他脸颊上的彩绘,好奇的凑过来:“你这是画了个彩绘?想不到你还喜欢这个,童心未泯啊你?” 杨月心想我这是被迫童心未泯。 杨星一看,也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的盯着两个人的脸一通打量:“七哥也画了一个?你这个是羊么?我哥画了个猴子?我靠这个猴子也太可爱了吧!” 他说着,学着小猴子的样子,手指在下眼皮上一扒,“略”的一声吐出舌头扮了个如出一辙的鬼脸。 “像吗?是这样吗?” “像个屁,”杨月被他逗乐了,毫不客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傻死了。” 杨星娇嗔着冷哼一声,并没有多不乐意,反而兴致勃勃的笑出了印第安酒窝:“你在哪画的啊?我也想画个这样的。” “在——”杨月张了张嘴,还不等答话,身后的低音炮就打断了他。 “你画猴子不合适,那边有个半面式的骑士面具,特别酷,特别适合你。” 杨月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发现这人胡诌的跟真的似的,嘴角挂着真诚的笑,浅茶色的眸底却闪着极其敷衍的光。 让他恍惚中,竟萌生出一个极度离谱的想法——这人是……占有欲么? 很快,他就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心到了。 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多想想怎么编创出好作品、提升一下自己的创作境界,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不少想。 “还能画面具?那么酷?”杨星一听,更兴奋了:“那我一会儿一定得去看看!” 然而,悬挂式过山车并没有给他去彩绘摊位看看的机会,伴随着最后一班车呼啸着冲上云霄,一只蓝白相间的秋季最新款运动鞋在蔚蓝的天际勾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然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我靠他这什么破车这么生猛啊!鞋都能甩出去!这让我晚上怎么回家啊!” 因为身高原因被工作人员赶下过山车的侯择七在出口处等着三个人出来的时候,就见杨月和江海波一左一右架着蹦蹦跳跳的杨星走了出来。 “你这鞋贵吗?要不晚上让你哥把你背到车上,你直接去专卖店再买一双?”江海波一脸同情的问。 杨月听到他的馊主意,白了他一眼拒绝道:“我拒绝,他比我重30多斤,这一路下来,我怕是被压得连一米六都没了。” 杨星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皱着一张小脸哭丧成人间小苦瓜。 侯择七顺着围栏走过去,见他无处安放的脚上套了只海绵宝宝的袜子,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刚刚掉下来的是你的鞋?” 杨星委屈巴巴的点点头,都快难哭了:“七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大家都穿鞋上去的,怎么偏偏甩掉了我一个人的啊?” 眼看着他的目光垂头瞟下来,江海波连忙辩解:“你别看我,我这靴子鞋带都系到脚腕了,脱都费劲更别说掉了。” 杨星目光一转。 江海波继续解释:“看你哥也没用,他那个增高垫垫的都快成芭蕾舞演员了,脚都在里面挤着,更掉不下来了。” 芭蕾舞演员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脚:“你瞎哔哔什么呢?你家芭蕾舞演员就只垫三公分?” “我操你怎么这么凶啊!你知不知道你踢人特别疼?!你踢我骨头了!” 杨月:“你屁股都要胖成猪了你哪来的骨头?你再胖点我踢你一脚都能被弹飞了。” “你他妈的……”江海波无语,只能微笑着咬牙切齿:“杨月,爸爸爱你,爸爸真诚的祝愿你可以二次发育。” “谢谢爸爸,祝您中年发福。” “你——” “行了,先别吵了,”眼见着两人即将开启一场世纪级的大战,侯择七连忙制止了两个幼稚鬼:“这个水池下面有防护网,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专门打捞失物,你们去失物招领的地方等等吧。” 杨星这才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可是游行表演快开始了吧?你们都陪我在这等,耽误了时间是不是不太好?” 杨月想都不想就点点头:“那行,你自己一个人等吧,一会儿停车场见。” 杨星瞬间傻在原地:“……” 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跟小狗似的,江海波于心不忍:“小可怜,别理直男。” 杨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围栏。 江海波对着侯择七叹了口气:“他没手机,我陪他等会儿,你去看孩子吧。” 这口气,仿佛还沉浸在戏里,真把自己当爹了。 “那行,一会儿你再给我发信息,”他说完,追着杨月跟初中生似的背影就跑了出去。 杨月并不是真的想走,而是因为他饿了,刚刚排队的时候附近的摊位飘出来阵阵烘烤的奶香味,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一直在不停地叫嚣。 侯择七追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可丽饼的摊位前点单。 “草莓、果仁、焦糖酱、奥利奥碎、再帮我加个香草冰激凌球。” “降温了,还吃冰激凌?”侯择七问。 “要你管?”杨月横的不行:“你吃么?请你?” 侯择七:“甜了吧唧的,一看就不好吃。” “毛病还不少,”杨月小声嘟囔。 侯择七算是发现了,杨月就是典型的家常菜不好好吃,一遇上好吃的和乱七八糟的小零食就停不下来的那种,言简意赅就是一个字,馋。 怪不得没事做的时候喜欢吃手,原因就是嘴巴太寂寞。 他突然想到昨晚答应这个馋猫带他去吃好吃的,便掏出手机给安吉打了个电话,吩咐她在米亚兰的海鲜餐厅提前订好位置,顺便订些新鲜上等的食材。 挂了电话,杨月这边已经啃起了可丽饼,慢慢悠悠的跟着他朝着游园表演的广场走。 侯择七余光瞥到他咬掉一颗汁水四溢的草莓,淡红色的嘴唇上沾了星星点点的炼乳粉,突然觉得这个吃相有点诱人。 他张张嘴,问:“哎,你这个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杨月舔着嘴唇上的奶油仰起头来:“你想尝尝?” 小舌头真粉。 侯择七见他脸颊上扮鬼脸的小猴子因为腮帮子鼓鼓的而生动起来,突然不知道在感叹吐舌头的猴子,还是该感慨些其他的什么。 “算了吧,”想到刚刚的四季果茶,侯择七以牙还牙:“你都咬过了。” “……” 这人还真是记仇。 两人就这么一路安静的走着,侯择七难得沉默下来,杨月也在一边静静的吃东西。 华灯初上,游乐场在暮色里变得更加绚丽旖旎起来,追逐嬉笑的小孩子们牵着闪闪发光的气球与他们擦肩而过,带着银铃般的欢声笑语远去。 缠在树枝上的彩灯宛如悬挂在枝头的星星,温暖而璀璨,把周围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的梦幻之中。白天喧嚣的水面已经平静了下来,灯火斑斓的园区倒映在上面,夜风一拂,就碎成了斑驳的一片星河。 远处的广场响起了欢乐澎湃的音乐声,熙熙攘攘的人流全都被吸引着聚集过去。 是游行表演开始了。 杨月吃完了最后一口可丽饼,准备找个垃圾桶把包装纸扔掉,刚迈出一步,人却被侯择七拉住。 “小月,你鞋带开了。” 他想都没想就俯身下去,杨月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已经牵起了两根松垮垮的鞋带。 “我自己来吧,”杨月几乎是下意识的在他之后倾身下去。 这时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大叫着从他身后奔向广场的方向! “妈妈!那是会发光的小丑!” 弯到一半的身体猝不及防的被小男孩的肩膀猛然冲撞!杨月瞬间失了重心,身体失控的向前栽倒—— 两具身体一扑一仰,坚实的胸口带着巨大的撞击力贴了上去! 辛辣而暖燥的朗姆酒香混着暖烘烘的荷尔蒙灌进鼻腔,有那么几秒,杨月甚至透过紧贴的胸腔听到了对方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这太近了! 即便是前一天睡在同一张床上被紧紧环抱,那从背后席卷而来的温暖与此刻正面相拥的感觉也是不同的。这次是真正的胸贴胸、肉撞肉,隔着薄薄的两层衣料,他们甚至能感受到从彼此胸腔传来的温度,滚烫、炙热、像是生生不息的热浪在皮肤里翻涌。 “小月你……” “我……” 杨月近乎狼狈的抵着侯择七的胸膛偏过头,他想要道歉,可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所有言语却尽数哽在喉间。 扑通扑通…… 是谁的心脏在狂跳? 是他自己吗? 胸腔里像是有数百只翕翅的蝴蝶在疯狂的冲撞,仿佛一开口,它们就会扑打着翅膀争先恐后的从口喉咙里飞出来! 这感觉太奇怪了。 杨月滚了滚喉结,目光流连在对方深邃的眉眼间,连呼吸都要随着凝固的空气一点点静止下来。 他第一次发现,浅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居然有这么致命。那些斑驳的灯光散落在里面的时候,像是远山下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泛着蓬松细碎的春波,看似温柔动人,其实奋不顾身的沉溺进去的时候,是会被温柔的杀死的。 侯择七半撑着身体,在杨月偏头过来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不经意间蹭过了自己的下巴!让他陷入了刹那间的恍惚之中。 那是他的嘴唇…… 他迎着那双清澈灵秀的杏眼看过去,突然发现,这祖宗的眼睛居然有这么亮。他瞳色偏深,在夜幕里像颗乌溜溜的黑葡萄,斑斓的灯火碎在上面,就成了泛着碎光的黑曜石。 他们之间从未有这么近过。 近到分不清彼此炽热而暖燥的呼吸。 近到对方鼻尖上一颗细小灵动的痣,就快要化作一颗轻盈的尘埃落到他的鼻翼上。 这太要命了。 侯择七把自己逐渐随着喧闹声远去的理智从中剥离出来,定了定神才放低了声音。 “摔疼了吗?” 杨月倏然回神,有些慌乱的从他身上撑起身体。 膝盖磕碰在地上有些刺痛,但好在裤子没破,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没事,你呢?手肘擦破没有?”杨月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好在这个时间园区的游客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游行表演吸引了大家的全部目光,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尴尬的一幕。 他第一时间把侯择七的手肘拉过来看,隔着外套,白皙的皮肤只是被蹭得有些发红,并没有破皮。 “手掌呢?”他又问。 “没事儿,皮厚,”侯择七把手掌翻上来给他看。 杨月还是有些理亏的追问:“那你没摔到背吧?尾椎磕到没有?” 侯择七眼底透过一丝不怀好意:“这么关心我?那你要不要再往下问问别的地方?” “那你别的地方磕哪了?”杨月想也不想就问。 “……” 侯择七心想我可能是磕了脑子了,才会想着逗你一个不开窍的祖宗。 杨月见他不说话,恍然大悟:“是不是我把你胸口砸疼了?” 他想想那颇有冲击力的一下,自己的胸口都在隐隐作痛,更不要说这一身硬骨头砸在对方肉上了。 侯择七敷衍的反问:“要不你给我揉揉?” 真砸疼了? 杨月将信将疑的伸出手,被侯择七“啪”的一声抬手扒拉开! “大庭广众之下,别对我动手动脚。” “……” 杨月顿时哽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狗畜生摆了一道。 混蛋王八蛋,我他妈信了你的邪。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刚巧卡在情窦初开这一章,祝宝贝们白色情人节快乐~ 第37章 等你回家 杨星踩着湿哒哒的鞋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正在面对面的站着,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从远处看,身高差和适配度显得还挺深情。 可走近了才发现,这俩一个脸上挂着欠了吧嗖的笑容,一个正气鼓鼓的红着脸。 “哥,你俩在这个犄角旮旯猫着干什么?没去看表演啊?”杨星跑过来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个人,问杨月:“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没怎么,”杨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是你瞎了。” 杨星:“……” “鞋找回来了?”侯择七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问:“去看表演么?” “算了吧,我脚现在在鞋里划船,难受死了,”杨星一脸不高兴的嘟嘟囔囔:“水哥去约朋友了,我们也走吧。” “那行,去吃东西吧,我在酒店订了新鲜海鲜,咱们直接开车过去吃,”侯择七说。 杨星还是有些委屈:“可我脚太难受了啊。” 侯择七揽住他的脖子就走:“哪那么多事儿,一会儿我让服务员给你准备拖鞋。” 夜晚路况不算拥堵,三个人一路顺畅的开到了米亚兰酒店的海鲜餐厅正门,侯择七打好招呼直接把车钥匙扔给接待的门童,让他把车开去了地上停车场。 帝王蟹、黄唇鱼、以及顶级的波士顿龙虾摆了眼花缭乱的一餐桌,杨星直接看傻了眼,最后连龙骨鲍鱼汤里的姜丝都没舍得剩下。 吃饱喝足,夜色已经很深了,侯择七一路平稳的把车开回了兰庭,下车库的时候才发现,这兄弟俩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也难怪一路会这么安静。 熄了火,杨星从消失的引擎声中悠悠转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咕哝一句:“唔,已经到了吗?” “嘘,”侯择七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食指贴在棱角分明的薄唇上,浅茶色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库里闪着熠熠的光。 杨星立马噤了声。 侯择七把目光投向副驾驶,杨月还在睡,纤长的睫毛如一只栖息在眼皮上的黑色蝴蝶,在绵长的夜色里轻轻翕动,原本生性冷硬的一个小孩,竟难得的在睡梦中透出丝丝安静恬淡的脆弱感,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杨星顺着他的目光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小声嘟囔:“睡着了?奇怪,不是从来都不会睡在车上么?” 尽管他声音很小,却还是被侯择七敏锐的捕捉到了。 “让他睡吧,我陪他一会儿,你先上楼,”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轻轻递给他。 杨星接过钥匙,下车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倾身凑过来问:“对了,七哥,我们也算认识了吧?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回头约你一起开黑么?” “当然可以,”侯择七低低的笑了。 他随手摸出手机,在按亮之前,突然惊觉强光可能会打搅到沉浸在睡梦中的祖宗,便不动声色的拉开车门,示意杨星:“有什么话下来说吧。” 两人轻手轻脚的下了车,侯择七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后递给杨星:“先把你号码输进去点添加,回头等你有手机了再通过验证。” 杨星嘿嘿一笑道了谢,接过手机嗒嗒嗒按了起来,侯择七在这个空隙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支烟,等手机递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仰起头吐出一口缥缈绵长的烟雾,流畅紧绷的脖颈线条一览无余,凸起的喉结在昏暗的灯光下轮廓分明,隐隐透着迷人的危险。 “哥你……抽烟?”杨星看着他指尖忽明忽暗的一点火光,接下来的话似乎犹豫着哽在喉间。 侯择七偏头,淡淡的“嗯”了一声,笑了:“这你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假粉吧?” 杨星盯着那点火光不说话了。 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侯择七十分通情达理的掏出烟盒递过去问:“你来一根么?” “那……就谢谢哥了,”杨星没推拒,接住他弹出来的一颗烟迫不及待的点上。 侯择七见他娴熟的样子,有些好笑:“抽烟逃课泡网吧,怪不得你哥生你气。” 杨星也不辩解,只是小声嘟囔:“我家里没人知道我抽烟。” “是么?那你还隐瞒的挺好,”侯择七调侃他。 “我哪敢让他们知道?”杨星吐着眼圈抱怨:“我奶奶矫情,闻不了烟味,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偷着学会了抽烟,肯定得像当年对付我哥那样,逼着我——” 门缝里偷看到的画面如锋利的刀片般狠狠刮过他的脑海,杨星盯着远方自动感应的灯在夜幕里暗下去,憋在嘴里的话突然卡了壳。 “逼着你什么?”侯择七追问。 “算了,没什么,”杨星深吸了一口烟,沉默着吐出一口冗长的烟雾。 侯择七盯着他眼里若有所思的幽光,唠家常似的换了个话题跟他聊了起来。 “你哥好像很少跟我提起以前家里的事,我也是那天听你俩聊天,才知道他好像还有两个哥哥?” 他突然回想起沙发上的一幕,杨月裸露在空气中雪白的肩膀和尖削的蝴蝶骨,比松散开来的浴袍还要苍白几分,但狠厉的双眸却像染了血一样赤红刺目,迸射出冷冽的寒光凶狠的瞪着他,目眦尽裂的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和那些混蛋都一样……” 到底和哪些混蛋一样? 侯择七闭了闭眼睛清除掉脑子里的画面,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静静等待着杨星上钩。 果然,杨星冷笑一声,眼底透着轻蔑和不屑咒骂一句:“哼,那两个垃圾也配当哥哥?” 侯择七偏头眯起深邃的眼睛,浅茶色的瞳孔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像一只敏锐而危险的豹子,视网膜后的反光膜在光源下折射出犀利的余光。 杨星烦躁的吸了口烟,过了良久才长舒一口气,他透过车窗看进去,杨月还在睡,安静沉稳的睡颜让他看了,顿时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一向跟个小太阳似的他难得蹙起了浓黑的眉,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七哥,我爸是部队出来转业的,这个你知道吧?” 侯择七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吐出一口烟圈示意他继续说。 “大哥和二哥是双胞胎,他们的妈妈是个军医,早年抗震救灾的时候成了植物人,在医院里躺了快四年。这四年里,我爸去大学当教官的时候遇到了我妈,他一直在骗我妈说他已经离婚了,和她偷偷恋爱,让我妈没毕业时就怀上了我哥,后来我妈被领进了家门,才知道我爸的前妻刚去世了一个月,实际上他也并没有离过婚。” “就是这件事,让那两个垃圾特别恨我妈,但他们当时还小,不能对一个大人怎么样,所以我哥出生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俩发泄愤怒的对象,”杨星指尖的烟灰已经烧下去一大截,摇摇欲坠的挂在烟头上忘了落下来:“我妈之所以在我哥八岁的时候就送他去舞蹈附中寄宿,就是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在以各种理由被打骂,被欺负,被侮辱。” 杨星似乎是回忆到了某些让他不舒服的画面,他猛吸了两口烟,把最后一节烟头按灭了扔进地下车库的排水孔里,目光向远处望过去。 “我爸妈工作忙,小时候都是大哥管我们,他脾气大,下手也狠,经常把我哥拖进阁楼里打。他犯错要被打,顶嘴要被打,被使唤去当跑腿,东西买错了也要被打,家里专门为他设了一套特别变态的家规,凡是上面有哪点他做错了,就要在阁楼里把家规抄几十遍,抄不完就不准吃饭喝水。” 杨星想到杨月刚刚在车上安睡的样子,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刚刚看到他在车上睡着,我其实很震惊,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在车上睡觉。” “他小时候跟大哥二哥回我爷爷家,在大巴车上睡着了,他们两个把我哥扔在车上自己偷偷下了车,等我哥一觉睡醒的时候,大巴车已经到站了,司机把他赶下了车,后来还是好心的售票员帮他报了警,他才被送回了家。从那之后,他就不敢在车上睡觉了,可能怕自己一觉醒来,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吧。” 找不到回家的路…… 杨星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侯择七胸腔上,砸断了坚硬的白骨,捣碎了鲜活的心脏,带着贯穿胸膛的力量砸得胸口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怪不得他被骂没教养时会突然发疯,怪不得他被教训时会那么生气,怪不得他被教训时会说自己跟那些混蛋一样,也怪不得他第二天会那么倔强的离家出走。 原来一直以来,哥哥都是一个让他怨恨、让他绝望、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代名词,而自己那一晚,恰好触到了他的逆鳞,把建立在他心底的坚实壁垒亲手打破,让他失去了该有的安全感。 “那你不敢在家里抽烟,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奶奶吧?”他问。 他可以猜到大致的原因,但他相信现实远远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暴。 “那是因为……”杨星偏头看了眼他指尖夹着的那一点火光,那个让他身心恐惧的画面再一次闪过脑海:“我哥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学会了抽烟,大哥知道了之后,为了让他戒掉这个毛病,把一整根烟烧成灰,放在水里逼着他喝下去了……” ——啪。 在空气里烧完的最后一截烟灰无声的落到了地上,侯择七眸光黯然的冷笑一声。 “你那两个哥哥,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垃圾。” 他松开双指,燃尽的烟头带着猩红的尾巴轻轻落到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就用鞋尖狠狠将它碾碎。 没用的垃圾,还是踩碎了吧。 杨星看着那点火光被碾碎,心有余悸的看上去,发现侯择七的眸底闪烁着凉薄冷戾的光,然后缓缓的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他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只是吞了口口水小声说:“七哥,我跟你说这些,你能不能别让我哥知道?” 侯择七垂下了收,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半晌,他才重新抬头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 杨星这才松下一口气。 “那……你会对我哥好吗?”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珠黑漆漆的,在昏沉的夜幕里像只真诚的小狗。 侯择七不答,只是呼撸一把他的脑袋拍了拍:“时间不早了,烟瘾你也过了,你就拿着钥匙先上去吧,我留在这等他睡醒。” “……好,”杨星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但此刻,他的内心里却已经有了坚定的答案。 侯择七望着他消失在安全通道口的背影,眼底忽明忽暗的光终于像一盏燃烧殆尽的油灯,彻底冷了下来。 他回到车上,降下车窗,再次弹出一根烟就着夜色点燃,思绪顺着缭绕的烟雾变得绵长悠远。 杨月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眯着深邃的眸子盯着远处发呆的光景。 他眨了眨迷离的睡眼,缓缓拧动一下酸疼的腰肢,微小的动作牵动了身体,接着,搭在肩头的一件外套就顺着他的前胸滑了下来。 布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侯择七吐出一口烟圈,转头看过来,刚巧撞上一双黑曜石般盈亮的眼睛在夜幕里闪着迷迷糊糊的光。 “醒了?” 杨月在一片黑暗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忙撑起身体环顾了一下四周,半晌才瞪大眼睛问他:“我在车上睡着了?” 侯择七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神沉下去短暂的一瞬,很快又笑起来逗他:“你还在我旁边打呼噜、说梦话、磨牙、梦……” 梦游就有点离谱了。 “梦你大爷,”杨月猜到了这人八成又在胡扯,打着哈欠不屑道:“我睡觉很安分,从来不干这些。” “你快拉倒吧,”侯择七被他逗乐了,笑骂:“床上打拳劈叉踢腿的又不是你了?你安分?你都快在床上打出一套龙阳十八式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安分?” “你才打龙阳十八式,”杨月掀起盖在身上的外套就糊在了他脸上,问:“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已经过了凌晨了,你也真是能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施了魔咒的纺锤扎了手呢,” 侯择七在外套即将飞在脸上的那一刻一把接住,笑着调侃他。 杨月顿时愣了:“那么久吗?那你……为什么不上去?” “我这不等你回家呢么,”侯择七说。 儿时一些破碎的画面呼啸着闯进脑海,陌生的客运中心、把他扔下车的大胡子司机、冰冷嘈杂的候车大厅、一遍遍回荡在大厅上空的寻人启事…… 杨月的眸光闪了闪,猝不及防的撞上侯择七含着笑意的温柔眉眼。 “我怕你睡醒找不到家,所以留在这等等你。”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说一句,看过竹马篇的宝贝们,下一章有熟悉的人物要登场了,猜猜会是谁呢? 第38章 念念不忘 下课在后门等我,接你回家。 手机在教室前的矮柜上嗡声一震,杨月在敲击鼓点的空隙里瞥了眼屏幕,看到信息的内容,他一向冷冰冰的唇角难以克制的向上勾了勾。 距离从游乐场回来已经过了快一周了,但侯择七那晚眉眼含笑的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铿锵有力的回荡着,残存着让人无比眷恋的余温。 ——我怕你睡醒找不到家,所以留在这等等你。 那一刻,难以置信的震惊、隐忍多年的委屈、不知所措的欣喜,汹涌着混杂着,一股脑冲上来死死将他包裹。 看来这个话多嘴欠又很烦的哥哥,也不是很招人讨厌。 这一幕被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学生看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脚下的动作慢了一拍,被杨月敏锐的余光精准捕捉到。 “支雪,抱腿转该看哪?你不盯着二点看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么?” “啊我、我……”女生张口结舌,心里暗暗犯嘀咕,你刚刚可不就乐成一朵花了么。 “你什么你?你自己把动作单独做一遍,”手机屏幕暗下去,杨月果然又恢复到冷面小阎王的状态里,仿佛刚刚那一笑只是女生一时出现了幻觉。 被唤作支雪的女生有苦说不出,只能扁扁嘴,一板一眼的摆好准备动作。 另一边的侯择七发出去消息足足等了两分钟,都没等到回音,倒是先等来了侯承海的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他走进茶水间将杯子里的残茶倒掉,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 “晚上有空么?我这边有个饭局,你来一趟,”侯承海在那边开门见山的说。 侯择七禁不住有些稀奇,这老头儿一向喜欢挑他的刺,不管从小到大他再怎么努力做得比别人优秀,他总是会找各种理由念叨他还差得远,也从来不愿带他在朋友以及商业伙伴面前抛头露面,今天可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是他一听,便乐了:“你有饭局,喊我去添什么乱啊?不嫌我给你丢人现眼?” 那边的侯承海不自然的清清嗓子,仿佛在酝酿什么,侯择七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果然,侯承海紧接着说:“尚瞩文化的老板你知道吧?她约了我叙叙旧,正好她儿子从美国留学回来了,今晚也一起约过来,26岁,180,年纪轻轻本博连读,长相呢,也……” “哎你等会儿,”侯择七越听越不对劲儿,摞下茶杯忙打断他:“你这是让我过去吃饭,还是想着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呢?” 小心思被戳穿,侯承海也不再遮掩:“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先做个朋友怎么了?” “我这种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成天赖在家里对着电脑打游戏的死宅,怎么可能跟人家学霸有共同语言?” “亏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德性!”侯承海被他一句话噎住,恨铁不成钢的念叨他:“成天不是宅在家里打游戏就是去外面花天酒地,狐朋狗友倒是一大堆,也没见哪个能拉出来跟你一起搭伴儿过日子。” 搭伴儿过日子?侯择七心里暗笑一声,老头儿怕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日子过的有多么规律,朝九晚五,一日三餐,吃饱喝足之后开直播赚个外快,睡前洗完澡还能在厨房的微波炉里找到一杯早就热好的牛奶。 这么舒坦的日子,轮得到外人插进来捣乱? “你当初挑明了自己的性取向,我也尊重你理解你了,就算你以后没想着出国结婚,身边也总得找个陪伴你照顾你的人吧?你看你都老大不小了……” “我怎么就老大不小了?我年轻着呢好么?”侯择七不乐意了,不耐烦地打断他:“爸,你说人家那些急着抱孙子的爹还没着急呢,你这倒是催得紧,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自由恋爱么?” “自由恋爱?你以为你能恋出个什么花儿来?”侯承海被他气笑了:“要不是我一直赶着你催着你,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以前你们战队里那个小子呢?” 隔着电话的针锋相对总算迎来了片刻的死寂,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恍惚中又再一次侵占了侯择七的脑海。 信号不稳的电流声透过听筒传进耳膜,他的喉结在沉寂的空气中滚了三滚,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爸,我……” “你以为你老子我这么用心良苦是为了谁?我还不是想让你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侯承海在听筒那边苦笑一声:“小子,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人总得向前看,你得为了你自己而活。” “我知道,爸,”侯择七按下饮水机上的出水键,涔涔的水声立刻缓缓流泻下来,掩盖了他声音里的轻颤:“我一会儿得在公司开个会,忙完了不知道要几点去了,晚上可能真的过不去。” 侯承海那边不在为难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侯择七本以为这就完事儿了,没想到那边的下一句话,让他手抖直接晃撒了半杯水。 “哎?我记得童家老大是不是也跟你一个性取向来着?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要不要考虑跟他搭个伴儿?” 我他妈…… 侯择七关了水甩了甩被烫红的手背,忙说:“得了吧,人家心属白月光,哪有心思搭理我啊,行了我去开会了,你也赶紧谈你的生意去吧,别管我了,听话,乖,挂了。” 他说完,不顾对面火急火燎的呵斥一句“哎你小子——”就快速挂断了电话,拉开茶水间的门走了出来。 在会议室里忙着端茶倒水的小助理迎面走来,礼貌的冲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七少,人已经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呀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烫了一下,”侯择七摆摆手,拔腿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小助理原地呆愣了两秒,小跑着追上去:“烫了怎么能没事儿呢?你冲凉水了吗?我去冰箱里拿点冰块帮你敷一下吧。” “你不用管我,先去接壶水放到会议室,一会儿进去给大家泡茶。” 两句话把人打发走,侯择七进了会议室。 不得不说,侯承海还真是扰人心神的一把好手,一个电话打过来,搞得他一整场会议都在分心走神。 “我把你送去国外念书是为了让你忘掉以前的一切从头开始,你可倒好,每年都不忘请假回来给那小子扫墓。已经三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你当初还说对人家没有动过心思,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像是对人家一点心思都没有动过的样子吗?” “小子,我知道你心中有愧,但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束缚你一辈子的枷锁,你能懂吗?” 破碎的画面夹杂着侯承海句句诛心的话,久久回荡在脑海里未能褪去。 侯择七指尖夹着一支名贵的钢笔娴熟流畅的转着,盯着投屏上的数据,却一个字都没看进脑子里。 真奇怪,就连老头儿也觉得他对柳越动过感情。 可他扪心自问,自己对柳越,究竟是真的有过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还是身为一个队长,因为没有能力保护队员留在战队而感到悲哀和自责呢? 他快速换位思考了一下,FIH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家,任谁离开都会让他感到不舒服,更何况柳越不仅仅是单纯的离开战队,他失去的是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少年红着眼承诺自己会回来的样子,也永远清晰地记得他奄奄一息拉住自己衣角的样子。 他面色苍白,满脸是血,指节因为死死拉住他的衣角而泛起青白,真的太像他心里记挂多年的那个小孩了。 想到这,侯择七仿佛再一次听到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银铃的脆响,他转过头,望着窗外慢慢阴沉下来的天色和逐渐变得厚重起来的云层。 ——“别走。” 苍白细瘦的手腕上系着一颗银铃,在瘦小的手紧紧扼住他肩头的衣料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回过头,满脸是血的孩子已经神志不清的在他怀里昏死过去,只有尾音回荡在空气中的那句“别走,”像是恍惚中留在耳畔的一声幻觉。 可他最后还是走了。 侯择七望着灰暗的苍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没有等到那个孩子醒来,他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宽敞阔大的会议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侯择七一个人,小助理见他还把玩着一只钢笔发呆,走过来小声的通知他。 “七少,童少爷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等你。” “他没事跑过来干什么?”侯择七回过神嗤笑一声,放下钢笔起身道:“你把这里的资料整理了一下,我去会会他。” 当个练习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底还想不想在明年的选秀节目上出道了? 他心里已经酝酿好了开场白,但推开办公室门的一瞬间,他才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身形高挑挺拔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优雅的小口品着红茶,听到声响的一瞬间,不紧不慢的偏头看过来,他面容英俊冷毅,气宇不凡,远山一样冷硬的俊眉下却压着一汪春水一般温柔深邃的眼睛。 “是你?” 不同于童桦的活泼好动,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大少爷举手投足间处处都透着一股温文尔雅,虽然两个人骨子里相似的基因让他们在面貌上看上去差距不大,但比起童桦那种从小被宠坏的小孩,面前的这个人到更多了几分贵气少爷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开会的时候你这个当领导的不来,开完会倒跑我办公室开茶话会来了,你还有点良心么?”侯择七抱怨着,走到童瑞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童瑞这才慢悠悠的放下茶杯,解释:“我中午才回来,下午约了个朋友喝咖啡,耽误了点时间。” 约了个朋友? 侯择七冷嗤一声,心知肚明:“哪个朋友?白月光?” 童瑞不答,随手从名贵的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娴熟的甩开打火机。 侯择七不乐意了:“你有点素质行不行?喝我的好茶也就算了,还在我办公室抽烟?” 童瑞把烟盒和打火机顺着茶几滑到他面前,直接用行动堵上了他哔哔叨叨的嘴。 侯择七弹出一根点上,两人隔着小半个茶几开始吞云吐雾。 “我早就说了,我和郁楠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兼上下级的关系,我这次找他是有正事儿要谈,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童瑞说。 侯择七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得,原来见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呗。” “你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gay里gay气的?”童瑞剜他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化作烟头在他脸上烧两个窟窿。 “不好意思,不能,因为我本来就是,”侯择七抬杠道:“况且咱俩半斤八两,你也没资格说我。” “我忙得很,你别逼我一回来就跟你抬杠。” 潜台词是我见你一面就很给你脸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我当然知道你忙,”侯择七被逗乐了,他深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开口调侃:“你这是又跑哪拍戏去了?怎么把自己晒成这样?我进门的时候还以为你想跟你情敌的肤色一决高下呢。” “你还有脸说,”童瑞想想就来气:“当初要不是你背地里胳膊肘往外拐,我——” “那你也没戏,”侯择七直截了当的打断他:“人家对你根本就没感觉,也就你因为一张破糖纸矫情那么多年。” “长情这种东西,说好听点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难听点,就是你感动自我的单方面犯贱。” 童瑞吐出一口烟雾,差点被他一针见血的言论气死。 这人还真是一天不嘴欠就能憋死自己。 他酝酿半晌,才反唇相讥:“哼,你不也是?你跟柳越之间明明什么火花都没擦出来,还对人家念念不忘这么久,帮他扫墓办葬礼的是你,给他家里人每年汇款的也是你,说好听点你是重感情,说难听点,你就是站在道德至高点的圣母白莲花,自己道德绑架自己。” 他言辞犀利,宛如一记重锤敲击在侯择七心上,让他指尖微微震颤,烧干的一截烟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抖落在大腿的裤料上。 柳越的死的确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用八戒的话说就是他们谁都没有错,逼他去戒同所导致他出车祸的不是自己,而柳越也只是恰好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同性而已。 一直以来,无辜而苦情的人是他,把自己深深束缚在阴影里不敢走出来的人也是他。 他是珍惜FIH战队那段珍贵的兄弟情义,可他也一直在道德绑架他自己。 侯择七把烟灰随手拍开,目光冷戾的瞪过去一眼:“你说话注意点,别逼我跟你打架。” “我说的有错么?”童瑞冷笑一声,一语中的:“你忘不了的是十一年前的冬天你在水里救上来的那个小孩,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柳越,你对他好,是因为他见你的第一面送给你一串铃铛,让你想起了那年那个抓着你不让你走的人。” 是这样么? 翻涌的阴云深处又传来了阵阵闷雷的轰鸣,侯择七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感觉被开水烫红的手背开始隐隐犯起痛来。 作者有话说: 温柔多金的长情好男人童老板他又登场了,撒花欢迎,想了解他和白月光故事的宝贝们可以移步CP223652《再哭老子咬死你》哦~ 第39章 真的疯了 “别走。” 清脆的银铃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发出“叮铃”一声轻响,一只瘦长白皙的手扯住了他肩头的衣服,他偏头,顺着那只瘦弱的手腕看上去。 面容清秀的少年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你就是新来的替补吧?经理要开会了,快跟我来会议室。” “你是……?” “我的id叫六月,以后就是你的队友了。” 他低头,顺着清脆的声响看过去:“噢,你好。” “你在看什么啊?我裤子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你钥匙上的铃铛,挺好看的。” “你说这个啊?这是我去游乐场买的纪念品,”少年丝毫不犹豫,抬手就把铃铛取下来递给他:“你喜欢?送给你吧,就当是见面礼了。” “……” 精致小巧的铃铛静静躺在掌心,顺着掌纹的路线蜿蜿蜒蜒牵扯起了丝线般的记忆。 同样的铃声,同样的开场白,就连死死扯住他肩膀的那只手,都像极了当年的那只小手抽枝拔节后生长而成的样子。 可是人海茫茫、千里迢迢,他连那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仅凭着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就指望能和他再次重逢呢? 侯择七在烟雾袅袅中略微眯起眼睛望向童瑞:“我算是发现了,你这次回来就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的。” “话不能这么说,”童瑞吐出一口悠长的烟雾:“你以前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也没少给我找不痛快。” “你们长情的人可真他妈记仇,”侯择七笑骂他。 童瑞垂头在手边的烟灰缸里弹下一截烟灰,正经问道:“所以呢,你这么多年,就没想过找找人?万一有戏呢?” “没可能的,”侯择七想想童瑞的魔幻经历,摇摇头:“我不像你,你找的人好歹算半个小明星,只要你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他就跑不远,我不一样,我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捞上来的时候他还满脸是血,长什么样子我都没看清,我找?我去哪找?” 满脸是血的孩子昏死在担架床上被推进抢救室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的睫毛如漆黑的蝶翅,栖息在脆弱的眼皮上一动不动,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即使被血污覆盖着,也能隐隐透出几分惊人的灵秀。 他的身体又小又软,皮肤冷的像潭水里刺骨的坚冰,已经慢慢泛起了青白,刚刚还在死死攥住他衣服的小手已经垂软的吊在担架床边缘,那感觉,就像再也不能鲜活有力的扯住他的肩膀喊他“别走”一样。 “早知道后劲儿有这么大,我当初就不该把他扔在医院里那么走了。” 侯择七清除掉脑子里的画面,深吸两口烟,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童瑞拧着眉,面色平静的说:“你如果想找,怎么样都可以找到。” “算了吧,”侯择七说:“我的人生如果能像你一样狗血,那我就——” “叫我一声爸爸。” “你滚蛋。” 侯择七抄起茶几上的烟盒朝他砸过去,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的下摆。 “这么久不见,一起去吃个饭吧,”童瑞见他起身,也按灭了手中的烟蒂,从沙发上站起来。 侯择七没应,只是自言自语般掏出手机问了句:“几点了?” 然后按下手机侧面的按键,屏幕上跳出的信息让他豁然傻在原地—— 小祖宗:我在后门,你人呢? 小祖宗:死了? “……” 完蛋了。 侯择七顿时像一阵风般拔起长腿大步走到了办公桌前,抓起皮椅上的外套哗啦一把抖开披在身上,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带着黑道少爷要去地下赌场打群架的气势,把童瑞直接看愣了。 “你干嘛去?到底吃不吃饭?” “吃什么吃!”侯择七抓起车钥匙就走。 办公室沉重的木门发出咣当一声闷响,空气里除了缭绕的烟草气息,就只剩下他走前那句“改天等我有命再吃吧!”铿锵有力的回荡在空气里,久久未能散去。 他走的太过匆忙,童瑞愣在原地,甚至没听清他说的到底是有命还是有病,不过瞅这架势,怕是两样都有。 侯择七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到学校后门的时候,杨月早就把卫衣帽子上的抽绳都紧紧系死,站在细密的秋雨里冻成一朵瑟瑟发抖的鲁冰花。 车门砰的一声被甩上的那一刻,侯择七甚至都不敢偏头用正脸去看旁边挂着一身凛冽的水汽的祖宗。 只敢像模像样的清清嗓子,问:“那个,你……还好吗?” 话音还未落稳,一条腿就裹着风声呼啸着朝他踢过来! “哎!”侯择七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率先抓住了对方冰冷清瘦的脚踝。 这么窄的车厢里,也不知道这祖宗的柔韧性有多么惊人才能灵活迅速的把腿踢这么高。 “你干嘛!我在关心你啊,上来就踹,你这小孩儿怎么不讲道理呢!”侯择七自知理亏,训完了马上把人柔软的小腿放回了副驾驶。 杨月冻得直吸鼻子,也不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你放我鸽子还想让我讲道理?是你脸太大还是我脾气太好?” “那当然哪点都不是,”侯择七反手脱下外套递过去哄人:“你消消气,我这不是来了么?” “你再来晚点,都能给我这个冻死鬼收尸——唔!” 侯择七捂住他的嘴呵斥:“少胡说八道!先拿我的衣服擦擦头发上的水,我给你开暖风了,一会儿就暖和了。” 杨月不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侯择七的哪个痛点,只觉得这人突如其来的呵斥有些莫名其妙的。 “噢,洗没洗啊你这——”他嘟嘟囔囔的拿起侯择七的外套翻看了一下,在瞄到牌子的时候瞬间老实下来:“这衣服……” “怎么?嫌脏?放心吧,这是刚洗干净的。” “不是,我擦不起,”杨月手脚利索的把外套给人塞回去:“你车上有没有纸巾或者擦车的布?我凑合一下就好了。” 擦车的布?那擦完你岂不是成小泥猴儿了? 侯择七被他逗乐了,怎么傻得这么可爱? “凑合什么凑合?你平时那个橫劲儿去哪了?”侯择七笑他:“赶紧擦吧,擦坏了都不用你赔。” “那……擦完我帮你洗,”杨月说完,不客气的把衣服糊在头发上。 侯择七放心的发动引擎:“擦完穿上暖和一下,把安全带系好,我带你去吃点热乎的。” 杨月的眼睛在阴沉的天色里亮晶晶的:“火锅吗?” “这个天气,好吃的火锅都得排队,我带你去韩式餐厅喝参鸡汤。” “我不吃红枣,”杨月事儿多道。 “挑出来我吃。” 车灯向远劈出一条敞亮的路,摇动着雨刷驶进了茫茫夜雨之中。 这家参鸡汤做的干净又正宗,经过特选的6周龄雏鸡被炖的滑嫩软烂,筷子一挑骨肉分离,馨香四溢的肉中还带着糯米香与药香,吸足了汤汁的糯米鲜香软糯,汤汁也是鲜美浓稠,一口下肚直接从喉管一路暖到了胃里。 杨月吃得双颊暖热,连汤带肉吃掉了半锅还多。 吃饱喝足,到家早早就犯了困,他草草冲了个热水澡,把帮侯择七洗衣服的茬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沾到床就听着窗外的雨声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许是参鸡汤喝到胃里太过暖和,睡梦中,他浑身燥热,翻来覆去的想在床上寻找一处可以让他镇定下来的地方。 一翻身,一道熟悉的低音炮就在耳畔模模糊糊的响起来—— “乖,别乱动。” 这个声音……是谁? 杨月浑身一震,恍惚中竟感觉自己清醒了几分。 他低头,细腰间紧紧箍着一双结实的手臂,背后的人正和他严丝合缝的交叠在一起,暖燥的体温和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混合在一起烘烤着他,隔着身下薄的可怜的布料,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腿根后面那坨尺寸惊人的东西在顶着他。 “放开我!” 杨月浑身寒毛倒竖,几乎是条件性反射的挣扎起来! 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却像脱了力般,狠命的挣,也撼动不了身后的人分毫。 抵死抗拒惹来了身后那人的不满,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宛如洒下了一把滚烫的热砂,贴近他的耳廓哑声威胁:“再乱蹭,你就负责帮我弄出来。” ……弄?怎么弄? 迟疑的片刻,滚烫的气息喷吐在他的颈后,身后传来了轻蔑的低笑,紧接着,蜻蜓点水似的浅吻顺着脖颈一路滑到了耳后,耳垂落下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轻吻,然后禁锢在腰间的双手缓缓移动,顺着削薄的腹肌一路向下摸下去…… “不、不行,那里不行……” 这太奇怪了。 身后的人仿佛透过特殊的媒介聆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修长灵活的手指在身下一点点抚弄着他,吻着他的耳廓低低的笑:“这么弄,你学会了么?” “放手,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耳畔沉哑的声音顿了顿,接着笑得似乎更开心了:“我是你哥哥啊。”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身后的黑影猛然袭上来咬住他的嘴唇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轮廓深邃的眼睛。 浓密的下睫毛,浅茶色的瞳孔…… “唔!” 杨月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眼前的人推开!身体猛烈的从床上弹震起来! 床头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窗外飘着细密的雨,周遭死一样的沉寂显得他急促的喘息格外突兀明显。 是梦…… 他颓然松下一口气,烦躁的抓着柔顺乌黑的头发,胸腔里燥热贲张的气血在汹涌着翻滚,一股接着一股,冲得他的太阳穴充血一样突突直跳。 做这种梦,他是不是疯了? 而且,梦里的那个人还是…… 杨月不敢想了,他闭了闭眼睛,努力想要清除掉脑海里那些限制级的画面,但那些真实的悸动却让他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这太疯狂了。 杨月摇摇头,准备去厨房喝口凉水冷静冷静,掀开被子的一瞬间,他看到身下湿润的布料,才彻底傻住! 他果然疯了…… 他想。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不知道能存活多久,如果挂了我们就微博见吧 第40章 猴子捞月 已经过了凌晨了。 杨月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又偷偷瞥了眼侯择七紧闭的房门,确定已经夜深人静了,他才攥着手中如烫手山芋般染着污秽物的内裤,蹑手蹑脚的走向了卫生间。 呼的一把拉开门,盥洗台前的人转过头,与睡梦中如出一辙的浅茶色眼眸猝然和他目光相撞。 “……” 操。 杨月两眼一黑,感觉远处的天际有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接着响亮的惊雷当头在他天灵盖上轰炸开!劈的他语言系统瞬间失灵。 “你、你怎么……” “呦,过来撒尿啊,”侯择七深邃的眉眼还染着氤氲的水汽,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立体的五官被晕染的恰到好处。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转过身体,精劲的窄腰上松垮垮的系着条海蓝色的浴巾,胸肌腹肌人鱼线在澄亮的灯光下投下蜿蜒的阴影,未干的水珠顺着沟壑间凹陷的线条涔涔滑落,一路渗进浴巾里,宛如坠进了令人浮想联翩的深海。 怪不得连梦里都是这人的影子,因为他只需要静静站在那,就已经是一幅充满禁忌色彩的画了。 梦里的画面闪回到脑海,杨月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的视线。 “嗯,你出去一下。” 侯择七有些疑惑的扬扬眉梢:“出去干嘛?你还怕看啊?我又不是没见过。” 杨月咬紧牙,耐着性子催促他:“你快点,你在这我尿不出来。” “噢,”侯择七将信将疑:“那需要我帮你吹口哨吗?” 杨月人都快气没了:“你是不是想逼我把你踢出去?” 侯择七混蛋够了,轻笑一声拿起浴袍,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叮嘱:“那你好了喊我,我来放毛巾。” 杨月敷衍着把人推出去,关上了门,接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内裤放到水龙头下疯狂冲洗。 “哦对了,”侯择七豁然推门:“我那个衣服你——” 杨月呆若木鸡的与他对视。 “……你在洗什么?” 杨月惊慌失措的把手里的布料藏到身后,强装镇定:“洗抹布,我床头洒水了。” 谁家抹布是三角形的还印字母? 侯择七瞟在他背后的视线收了回来,看破不说破:“那行,你慢慢洗,洗完早点睡觉。” 眼见着对方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他别有深意的补了句:“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杨月咬牙切齿的眯起眼睛。 侯择七在他小动物般凶狠的视线下悠悠关上门,心情颇好的吹着口哨走了。 果然,参鸡汤还是太补了。 - 既然补过了,就得帮人降降火。 第二天雨过天晴,侯择七早早忙完公司的杂事儿,呼吸着雨后的新鲜空气溜达到杨月的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一杯金桔柠檬茶,大杯去冰三分糖,打包带走,再加一份红糖烧仙草,少放红糖。” 点完单,侯择七让出位置扫码付款,完全忽视前台小妹盯着他两眼放光。 “大杯红豆奶茶,全糖,再加一份红豆双皮奶,要双倍红豆加草莓酱。” 吃这么甜,这人也不怕齁死。 侯择七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请杨月喝奶茶就不小心点了全糖加红豆,结果祖宗喝进去的第一口就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把肺管子咳漏了。 想到这,他耐不住好奇,偏头看过去。 身边栗色头发的男生穿着雪豹纹立领套头卫衣,头上还倒扣着浅粉色鸭舌帽,浑身散发着朝气蓬勃的气息。 感受到他的视线,对方立马转头抛过来一个媚眼:“帅哥盯着我干什么呀?看上我了?用不用我留个微信给你啊?” 侯择七被他逗笑了:“用不着,加过了。” “既然加过了怎么不约我呀?是我身材不够好吗?”江海波扫码付款,依然沉浸在戏里。 前台小妹站在一边吃瓜看戏,眼里浮着亮盈盈的笑意。 “马马虎虎吧,主要是家里有个身材更好的,”侯择七陪他一起演。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江海波演不下去了,娇嗔着贴过来。 前台小妹终于噗嗤一笑,下单干活去了。 “你来干嘛?又来喂孩子了?哎你再这么喂下去他真要长得跟我一样了,”江海波掏心掏肺道。 侯择七扫他一眼:“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他火力壮,代谢快,不可能长成你这样的。” “我也不胖啊!”江海波终于急了,委屈地说:“我只是屁股大。” 不知怎么,侯择七突然想到了杨月昨晚在水龙头下冲洗的那一小块布料,别有深意道:“那他更不可能长成你这样了。” 江海波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人跟他那个刀子嘴的弟弟是一伙的,编着法的说他肉多。 两人取了奶茶和甜品,江海波一路叨叨着跟他聊天,把人带到了学校的剧场。 临近学院迎新晚会了,杨月接手了哈尔手里的烂摊子,带着系里的学生们在剧场的舞台上走台合灯光。 为了呈现舞台效果,剧场里的灯光开的很暗,只有舞台上明晃晃的一片。 “灯光老师,这里的面光和桥光太强了,看不清他们的五官,您再调暗一点。” “不要黄绿色,再往暖色里调一调……好这个颜色非常好。” “地流可以关掉了,顶光的亮度已经够了。” 侯择七和江海波在黑暗里,顺着话筒的声音在剧场中央的观众席上找到了杨月。 看到他们两个走过来,杨月也没理,只是淡淡的扫过一眼后,继续把注意力投向了舞台。 “来,所有演员回到上一个队形,把这里的调度跑一遍,班长数节奏。” 所有演员就位,杨月缩在宽大柔软的靠椅上静静的审视每一处细节,秀眉轻锁,一板一眼的样子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侯择七拉下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耳边传来了江海波的声音:“他今天还比较客气,没怼人,一会儿可以适当表扬一下。” 侯择七点点头,把视线投向杨月清隽灵秀的娃娃脸上,正走神的片刻,杨月突然呼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指着舞台上的某处大喊:“停!付晨阳你回头看看光区在哪?你冲那么靠前是想下来给我拜年么!” “还有你!何懿,那么大调度你能不能跑快点?你那小碎步是干嘛呢!腿岔开了怕扯着蛋是吗!” 侯择七:“……” 江海波:“……” 空气中无形的两巴掌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啪啪两声甩在他们俩脸上,接着小乌鸦拍打着翅膀嘎嘎嘎的在他们头顶上方飞远了。 “灯光老师陪你们在这耗着很不容易,麻烦你们排练的时候带点脑子,别就着火锅全吃进肚子里,”杨月的声音毫无波澜,但言辞却如削薄的刀片一样:“所有人回去再来一遍……何懿你又举手干嘛?”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浑身一抖,小心翼翼的说:“老师我……想去个厕所。” 他卑微又搞笑的样子逗乐了舞台上的其他演员,大家纷纷掩着嘴低笑起来,杨月这才想起来他们已经在这里排了一个上午没怎么休息过了。 他没脾气的松了口气,憋了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去。” 男生立马夹着小碎步跑下场。 杨月按亮了裤兜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冷若冰霜的娃娃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所有人原地休息十分钟,可以喝水上厕所,但是不许大声喧哗。解决完就快点回来,我一会儿还要帮你们排开场。” 话落学生们立刻如坍塌的围墙,七零八落的就地瘫倒了一片。 杨月也后退两步,凭着记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剧院的椅子是自动弹回的设计,他一时心急,忘了拉开就直接往下坐,电光石火间失了重心,向后仰倒下去! “小心。” 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在他倒下去的一瞬间凭空伸出来揽住他的腰,用力向旁边一捞—— 杨月的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天旋地转过后,他重重跌进了温暖的怀抱,稳稳坐在了两条结实修长的大腿之间。 他仰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闪着虎眼石般温柔耀眼的光。 “……” 又来了。 一瞬间,欢闹喧嚣的游乐场、昏暗深沉的地下车库、以及睡梦中猛然袭上来的黑影,那些温柔的深邃的、闪着灼灼动人的流光的眼睛全部与此刻的光景重叠了。 杨月张张嘴,只感觉心跳的速度随着周遭不断升温的空气一起冲上了极点。 “咳咳。” 两人目不转睛的对视,江海波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一边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 杨月和侯择七同时转头看过来。 江海波有些难堪的上下打量一眼两人的姿势,精准的嘴碎道:“你们俩这……猴子捞月啊?” “……” 空气突然诡异的凝结。 三秒钟后,空旷的剧场里爆发出江海波惊天动地的惨叫—— “祖宗!冷静!你冷静!!” 两道黑影从座椅上跳起来,一前一后的顺着剧场的阶梯飞窜出去! 侯择七眼前一花,怀里的人就已经闪现出去,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耳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圈追回来的时候,江海波已经落了下风,吭哧吭哧像狗一样被杨月飞身扑倒在地上。 “你他妈……踩风火轮了?”江海波就着地面灵活的滚一圈,躲开了杨月对着脸呼过来的一巴掌,大叫:“哎我错了我错了,别打脸!” 杨月肯听话就奇了怪了,他充耳不闻,骑在人身上就是一通拳打脚踢,狠了心要把人教训明白一样,揍得江海波边骂边服软。 “我靠你至于吗!我开个玩笑都不行?” “嘶别拧我屁股!反了你了?你个不孝子,敢打爸爸?” “操你别打我背!妈的内脏都要被你拍出来了!你是个泼妇吧!” 杨月压根没下狠手,但江海波却嚎得万分惨烈,逗得侯择七缩在一边直乐,好不容易笑够了,才走过去把滚在地上的两个人拉开。 “行了别豪横了,好不容易休息几分钟,赶紧过来喝口东西。” 杨月这才收了手,接过侯择七扎开的奶茶,把吸管往嘴里含:“买的什么?” “金桔柠檬茶,去火的,”侯择七说。 “——噗!咳咳咳!” 杨月突然想到昨晚那个让他气血翻涌的梦,一口饮料呛在喉咙里,立马掩着嘴咳起来。 “怎么了?不好喝?”侯择七掏出纸巾递给他。 杨月接过纸巾捂住嘴,连连摆手,脸上咳得一阵红一阵白。 候择七第一次买果茶给他,也不知道合不合这祖宗的口味,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劝道:“行了今天先凑合一下,我回头带你去店里喝个好喝的。” 江海波酸唧唧的凑过来,嘴里叼着塑料勺把双皮奶的盖子掀开:“啧啧啧瞅你给他惯得,都成活祖宗了,靠,我他妈什么时候能有个这么惯着我的哥哥。” 侯择七把红糖烧仙草的盖子也打开,淡淡道:“首先,你得身材好……” “靠!”江海波骂了一句。 杨月缓过劲儿来吸了口饮料,跟着补刀:“起码屁股不能像你一样大。” “滚蛋吧你们两个!”江海波气得挖下一口双皮奶,缩到一边生气去了。 侯择七和杨月一起咯咯咯笑他,笑够了侯择七才把手中的塑料碗递过去,挑挑眉梢:“吃吧,这个也去火。” “这什么?”杨月问。 “红糖烧仙草,”侯择七说。 黑乎乎的,一看就不好吃。 “我不吃红糖,”杨月又开始金贵了。 侯择七纳昧:“红糖红枣都不吃?你怎么那么难伺候?” 江海波在一边看戏,晃着勺子里的双皮奶插嘴:“还有这个,红豆,他也不吃。” 侯择七气笑了:“合着所有红的东西你都不吃?那草莓……” “草莓我吃,”杨月变卦很快:“你要请我么?” “你想吃?”侯择七看着杨月水光流转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着了道儿,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碗:“行,那你先排练吧,我这就给你找草莓去。” 他说完,撸狗一样揉了把杨月柔顺的头发,转头拎起江海波就朝门外走。 “——哎!你干嘛?这大秋天的你让我跟你去哪找草莓?” 江海波算是发现了,他他妈就是一工具人。 第41章 十全猫咖 秋季不是吃草莓的季节,反季节的新鲜水果不论在哪个餐厅或超市,都能透着一个大写的“贵”字,所以当两份色泽诱人的豪华草莓塔摆在面前的时候,江海波彻底被资本的力量打败了。 他吞了吞口水,眼睛里闪烁着忸怩而娇羞的光芒,十分做作的软声道:“哎呀你看看你,宠弟弟也不忘跟我客气,你是不是对我……” “别想太多,”侯择七坐在对面悠闲的吹着热茶:“我只是让你试试水,不好吃我们就换一家。” 江海波有被气到:“……” 奈何吃人家嘴短,他挖起一颗草莓品了品,含糊的摆手:“不用换了,给你弟弟发定位,中午就在这家吃了。” 侯择七点点头,正好这家餐厅离学校不远,就爽快的发了定位给杨月。 见他搁下手机,江海波一脸鸡贼的压低了声音:“哎,我很好奇,你是只有奶月一个弟弟么?” 侯择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便如实答:“不是,我妈出柜后回了国,和她老婆一起又领养了一个混血小孩,也算是我弟弟。” “那你对那个弟弟也会这么好吗?”江海波追问。 侯择七思考了一下,轻轻笑了:“也马马虎虎吧,我跟他没见过几面,但是每次见面都会买玩具和零食给他。” “噢……”江海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塞了一颗汁水四溢的草莓在嘴里。 “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侯择七有些好奇。 江海波仔细回想了一下侯择七对杨月宠爱有加的那些画面,隔三差五送奶茶到学校、餐厅里把肉烤好了放到他盘子里、游乐场里拉着他的手特意避开鬼屋、温泉会所里绞尽脑汁把人哄骗回家……后来甚至还疑似和他睡过同一张床。 无数温馨又暧昧的细节,让他这个当gay的都觉得这俩人背地里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对他太好了,好的不正常,”江海波酸唧唧的咬着勺子。 “嗯?你觉得哪里不正常?”侯择七问。 江海波也说不上来,只能含糊其辞:“哪里都不正常,就……反正我觉得你对奶月,比我前男友对我都好。” 侯择七放下茶杯嘲笑他:“你前男友是渣男,我可不是,我对人很真诚的。” “你快拉倒吧,我就不信你对你哪个弟弟都这样,”江海波无情的翻了个白眼,挖了勺草莓塔放进嘴里。。 侯择七若有所思的垂下头,盯着自己骨节修长的手指,想起了和杨星在地下车库夹着香烟吞云吐雾的场景。 突然说:“因为他以前的哥哥都对他很不好,所以我想把他这十几年落下的,全部帮他补回来。” 江海波咀嚼的动作一顿,咬着勺子不说话了。 侯择七抬头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海波摇摇头,继续吃:“我就是觉得你能这么想,让我挺意外的。” “其实你一直暗示我,让我对他好,也挺让我意外的,”侯择七一针见血的戳破他:“你知道么,比起朋友,你在我眼里更像一个给我俩拉皮条的。” 江海波险些噎住,连忙拿起手边的茶杯往嘴里灌。 终于缓劲儿过来,他才低骂一句:“靠,我是拿他当兄弟,才想让大家对他都好一点好么。” 他摞下茶杯,坦白道:“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奶月小时候在舞蹈附中,因为入学年龄小,也经常挨欺负,大家会使唤他当跑腿,会让他打扫一整个星期的寝室卫生,会背地里骂他小萝卜头,这个绰号后来一直被喊到了大学。” “大学的时候他年龄也是全班最小的,我没转国标表演之前和他一个专业,所以和他住一个寝室,你知道他那个狗脾气吧?可他妈冷酷了,几乎跟宿舍的每个人都干过架,当时寝室里的兄弟都孤立他,吃饭去网吧也都不喊他,一个寝室6个人,我们群里只有5个,唯独没有他。他活的就跟个世外高人似的,每天宿舍食堂练功房三点一线,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人喜欢他,也没有人真正的对他好。” 江海波说到这,感受到侯择七慢慢冷下来的视线,有些难为情的顿了顿。 “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成为兄弟的?”侯择七喝了口冷掉的茶,追问。 江海波叹了口气,酝酿的跟真的似的:“唉,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侯择七面部表情的去抢他面前的草莓塔:“那你别吃了。” “哎哎哎,我说我说,”江海波护住吃了一半的美味,立马认怂。 侯择七暂且放过他。 “你也知道咱们这种性取向其实挺容易遭人歧视的吧?尤其是我这种娘了吧唧的作精,”江海波自我认知很明确,狠起来连自己都黑:“当时宿舍那群逼也很不喜欢我,他们就是看我善交际,表面上跟我关系好,其实背地里都在编排我私生活混乱,说我跟很多男的上过床。” “我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是个学长,后来因为家里安排了相亲,毕业就把我踹了。” “我失恋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去酒吧喝到凌晨,赶上大暴雨,哪都去不了,酒吧老板还一直赶我走,我没办法,只能挨个给室友打电话,大家都在宿舍打游戏,没他妈一个人愿意来管我。但我唯独没给奶月打,我跟他关系不好,也知道他睡觉早,但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侯择七猜都不用猜:“他来接你了?” “对,”江海波现在想想,心里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时都快凌晨两点了,酒吧突然跑来一个小孩,老板说他未成年不让他进,我就听见门口那小孩说他过来接他儿子,我他妈当时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但我当时喝的太多,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被架到快捷酒店的。我只知道我做着梦的时候被扇了两耳光,然后就醒了,一看表已经早晨九点多了,床头上放着一份热粥和一盒胃药,但是没有人。” “我在厕所一照镜子,看见脸上那俩巴掌印子我就知道肯定是杨月那个小畜生干的,后来去前台一问,果然他妈是他,靠!” 江海波越说越气,狠狠往嘴里塞个草莓,把他当成杨月的肉来咬。 侯择七想想那个画面,被逗乐了:“那确实是他的风格。” 没想到这祖宗冷酷薄情的躯壳下,居然包裹着这么一幅善良柔软的灵魂。 想想还有点可爱。 “然后之后的事儿你就能猜到了,”江海波咕哝着草莓:“我就像现在这样对他死缠烂打,后来我们关系就稀里糊涂的变好了,要不是我俩型号不符,估计当时我努努力都能跟他凑一对了。” 江海波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其实型号可以强行合适一下,我感觉他干架的时候挺生猛的,体力应该也不错……” 侯择七一记阴森冷戾的眼刀甩过去。 江海波立马改口:“但我怎么可能对未成年下手呢?是吧?我是讲道德的。” 侯择七这才放过他,问:“那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奶月?因为长得奶?” 江海波神秘一笑:“当然不是。” 接着,他在侯择七疑惑的眼神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是因为他大一入学的时候才14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当时还没发育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侯择七:“……” 这个消息令他震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他在睡梦中被杨月一脚踢下来的时候,怪不得喝个参鸡汤能憋那么大火,原来是刚长成型没几年。 侯择七心里默默盘算着,看来祖宗还能再发育,以后不能惯着他乱吃些没营养的东西了,奶茶也得少喝,要喝就得喝好的。 刚好杨月第二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侯择七把公司的事情提前安排妥当,早早就来到舞蹈学院门口蹲点。 距离正门口最近的一个教室就是杨月在带的古典舞男班,侯择七来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被可怜兮兮的赶了出来,穿着软底舞鞋在楼道冰凉的地板上练动作。 教室里冰凉稳当的声线还在喋喋不休的对着一个男生疯狂扫射,把看门的保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秦皓川,别以为你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来就可以搞特殊化了,别人都不忘动作就你忘?你好意思站中把吗?” “你请假还能当借口了?我让你补假条你补了吗?无故旷课谁知道你干嘛去了,动作没学你不会抽空找人学?” “你晚功干嘛去了?课间干嘛去了?周末两天的时间十六个八拍的动作都学不会,你脑子被猪拱了?脖子上长个脑袋是为了显高呢?” 心高气傲的男生被一通狠骂,最后又被无情地赶了出来,他愤愤的把鞋脱下来朝地上一甩,低骂一声就大步走出了学院的大门。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杨月冷着一张覆了寒霜的娃娃脸从教室里走出来。 侯择七见了,迎上去就哄:“小杨老师下课了?想吃点什么好吃的?我请你。” “吃个屁,”杨月腮帮子都气鼓了:“让这群弱智气都气饱了!一个个上课跟梦游似的,就好像脑子里装的全他妈是猪大肠一样。” “哎哎哎,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学院门口有监控,侯择七赶紧把这祖宗往一边拉。 杨月一把将人扒拉开:“我去他妈的为人师表,老子都快被这群猪气成疯狗了。” 侯择七哭笑不得:“不是……你怎么疯起来连自己都骂呢。” 杨月嘴上撒完一通气,这才冷静下来几分。 他抬头,正对上那双浅茶色的眼睛,让他突然就想到了昏暗的剧场里,那抹如虎眼石般深邃耀眼的柔光。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顿时感觉有些口渴。 “我想喝奶茶,”杨月说:“你昨天不是说请我喝个好喝的么?” 侯择七心想这种事儿你倒是惦记得挺清楚。 便笑了笑:“行,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侯择七带杨月来的地方是一家大学城附近的咖啡馆,当杨月驻足在门前,盯着颇有设计感的门牌上印着“十全猫咖”几个字眼的时候,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十全猫咖?怎么会有人给猫咖起这种名字?听上去仿佛里面的猫都会取一些二狗、铁柱、旺财、尼古拉斯小咪等千奇百怪的名字一样。 走进正门,会首先进到一个类似阳光房一样种满花花草草的玄关里,扎着双马尾的接待会先给客人分发一次性防滑鞋套。 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有两台电脑和占了半面墙壁的投屏,投屏上正映着两个游戏角色在激烈的pk。 杨月扫了眼前台印着猫爪的告示牌,温馨提示:每天仅限15名顾客向老板娘发起1v1挑战,挑战胜利者可获得一次免单机会。 15名顾客?他心生疑惑,如果一天输给15个人,那这猫咖馆还要不要赚钱了? 想到这,他的目光投向坐在电脑前专注的盯着显示器的女孩子,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身形娇小的女生留着复古蓬松的妹妹头,内扣的眉上刘海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五官立体,肤色没有涂得过分白皙,反倒是健康的颇有特色。 她的眉很细,却浓,专注盯着屏幕的时候,带着一股凌冽的攻击性,与她手上咄咄逼人的一连串操作如出一辙。 她思维缜密,几乎可以预判到敌人的每一步操作,纷飞的指花在键盘上敲击出重影,打得敌人节节败退。 好强。 杨月心生暗叹。 眼见着屏幕上金光一闪,围在周围的顾客爆发出一阵欢呼,坐在对面的男生垂头丧气的放下鼠标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 侯择七唇角勾起淡然的笑,揽着杨月的脖子说:“走吧,喝东西的地方在楼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顺着木质的楼梯上到了二楼,杨月眼前一花,一道雪白的影子就从通天的猫爬架上跳了下来。 “真的有猫?”杨月瞬间把楼下的画面忘了个一干二净,有些欣喜的盯着眼前的小毛球。 “不然为什么叫猫咖,”侯择七低笑一声,吹了个口哨喊道:“冬瓜,过来。” 小毛球抻了个懒腰,慢吞吞的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 杨月更奇了:“你还知道它的名字?” “以前来过一次,”侯择七把冬瓜抱在怀里,拉着杨月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先点单吧,你看看想配什么甜点。” 菜单从桌上推过来,杨月翻开,侯择七一招手把服务生喊了过来:“你们这的招牌奶茶来一壶。” 杨月刚好翻到这一页,瞥了眼三位数一小杯的奶茶,手一抖,连忙小声问:“这什么奶茶?怎么这么贵?” “她这的茶是顶级的正山小种红茶,牛奶也是比黑花奶牛营养价值高出好几倍的水牛奶,跟你在外面20块钱一杯的当然不一样,”侯择七解释。 拼出半条命赚钱,月薪才勉强上五位数的杨月理解不了万恶的资产阶级。 “那这一壶的价格也太离谱了吧?我觉得20块钱一杯的也挺好喝的,量比这个大,还能加珍珠芋泥和奥利奥。” 侯择七转头招呼:“把他说的这些料都上一份,一会儿让他自己加。” 杨月:“你——” 侯择七转头看过来,嘴角的笑容温柔而张扬:“你怕贵?别怕,今天带你吃霸王餐。” 第42章 吃霸王餐 他说到做到,点完东西把菜单随手递给服务员,就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下去一趟,你自己先玩儿着。” 杨月见他把冬瓜朝地上轻轻一放,小毛球就跑去了远处的飘窗上,上面晒太阳的猫咪有很多,大多都品相上乘,血统名贵。 看得他心猿意马,但他还是在侯择七下楼之后,耐不住好奇悄悄跟了下去。 这家猫咖的饮品和甜点都不便宜,就连投喂猫咪的一小包猫粮都要都要卖20块钱一包,里面的颗数少得可怜,折合下来,差不多一颗猫粮就有一块钱了。 所以价格摆在这,加上设置了附近大学生可以接受却有些肉疼的最低消费,真正上到二楼喝咖啡撸猫的顾客并不算很多,大多数的顾客都兴致勃勃的凑到一楼大厅参加1v1挑战,准备碰碰运气免掉一单,但老板娘却并没有给他们机会。 杨月轻手轻脚晃荡到楼下的时候,刚巧又是一个输掉挑战赛的男生灰溜溜的缩到了一边,围观的群众有些已经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说这老板娘这么强,真的有人免过单吗?” “应该真的有吧,我听说老板娘生病状态不好的时候,也免掉过几单的,但看她今天这个架势,是不太可能了。” 士气很足的老板娘结束掉一盘比赛,活动了一下脖子,侯择七坐到她对面点开下一局的时候,她信心满满的点下了接受邀请,略带些傲慢的温软声线从显示器后面定定的传过来。 “你是第15个。” “真幸运,”侯择七嘴角一勾,敛去了眼底的闲散,一股锋利的压迫感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浅色的瞳孔中。 隔着耳机,老板娘听不真切,但还是被这道低沉却略带挑衅味道的声线震慑到了一瞬。 围观的顾客已经做好看戏的准备了,善意的提醒侯择七:“小兄弟要小心一点哦,老板娘可不是吃素的。” 侯择七只是淡然一笑,在BP阶段选定了角色。 “加油啊,好歹今天要敲诈老板娘一单啊。” “不好说吧,”有了解内情的人在一边插话:“老板娘可是退役职业选手,以前打全明星1v1SOLO赛的战绩可是很好看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赢得了她。” 退役职业选手?杨月心下一惊。 怎么又来一个? 在周围议论纷纷的时间里,挑战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老板娘进到比赛当中,稳扎稳打的开始发育。 而侯择七却恰恰不是什么稳中求胜的性格,他周身萦绕的气场看似闲散,其实每时每刻都在透着强盛的锋芒,就像一把寒光毕露的利剑,出手就是一场凶狠的厮杀。 杨月发现他这个人不止嘴欠,手也欠,他从对线就开始对敌人进行无休止的骚扰,时不时的制造机会上去a一下就跑,搞得老板娘不敢轻举妄动,她跟敌人放了半天风筝,半点优势没打出来,反而把自己消耗了不少,眉宇间不禁浮现几分烦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老板娘被压得节节败退,眼见着血包刷新,她找准时机预判到敌人的走位,一记位移冲上去,手速爆发,甩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能! 可侯择七比她思路更敏捷,他在对方靠近的一瞬间使出一串S型走位,轻描淡写的躲掉致命的攻击,紧接着反身咬上去! 老板娘硬生生吃下一个技能,转身躲回安全区域,却没想到这愣头青仗着血量优势直接追着她砍上来! 她堪称狼狈的躲掉一记暴击,却正中敌人下怀,被一串精彩纷杂的技能直接带走。 对方接着用大招收兵,巨大的经济差距直接让胜利倒向自己这边,接着近乎凶残的收掉了老板娘第二个人头。 屏幕灰下来的那一刻,老板娘迅速扯下耳机,在一众欢呼声中拔高嗓音厉声问:“谁在对面?” 侯择七把键盘一推,摘下耳机,低音炮颇有磁性:“打得不错啊,老板娘。” 他从座位上款款起身,隔着两台显示屏向对面看过去,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老板娘惊讶的瞪圆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 声音里隐隐透着欣喜:“是你?” 老板娘的确是去年刚退役的职业选手,前FIH战队的队员之一,id叫十美,曾为战队立下过赫赫战功,退役后就自己开了一家猫咖馆,因为热爱电子竞技才定下了挑战赛胜利可免单的规则。 “你这人可真是的,平时不联系,一见面就得敲我一顿大的,”十美在二楼与侯择七面对面坐下来,尽管嘴上在抱怨,但还是抬手一挥,让服务员把店里的招牌甜点全部上了一份。 “我今天这不是带着人来的么,”侯择七介绍完自己的前队员,转头对杨月道:“十美比你大,你叫个姐姐吧。” 杨月面对女生倒是不含糊,点点头喊了一句:“姐。” 十美应过一声后,突然指着他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你是跳《月下千秋》的演员。” 这下轮到侯择七听不懂了。 杨月从不喜形于色的脸上泛起了难得的惊讶:“你懂舞蹈?” “实不相瞒,我和七哥是高中校友,他当时在体育班,我就在他隔壁艺术班,学的是古典舞专业,艺考前我们班还还有同学扒你这个剧目呢,”十美说。 杨月:“我那一届莲花杯有很多优秀的作品,我当时的剧目其实挺一般的。” “你怎么那么谦虚啊,”十美被他的话逗笑了,指着侯择七调侃他:“你跟这个人差别太大了,他以前可是很狂的刺儿头,谁都看不上眼,一天天的可会挑事儿了。” “揍他,”杨月说。 “噗——”十美听了,直接笑着仰进了身后的椅背里。 侯择七不乐意了,笑着把怀里叫贝贝的猫咪往杨月手里一塞:“撸你的猫吧。” 杨月盯着这只加白美短眼馋了半天,真抱到手里,贝贝却“喵”的一声跑走了。 眼看着猫咪跑远,杨月的手有些尴尬的在半空中僵了僵。 十美停下来问:“你喜欢猫?” “还行吧,”杨月为了掩饰尴尬,端起杯子喝了口奶茶。 比外面的口感丝滑很多,奶味和茶味也都更淳厚,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惊艳的地方了。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抱一只乖的,”十美说完,起身离开了。 杨月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侯择七身边,开始挑刺儿:“就这?我感觉也没比20块一杯的奶茶好喝在哪。” 侯择七只是问:“那你一会儿还要续杯么?” “要,”杨月果断说。 说完又小声嘟囔:“反正免单,不续白不续。” 起码得尊重这畜生的劳动成果。 侯择七被他逗乐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心里暗叹这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小杠精。 两人嘀咕两句的功夫,十美抱着一只毛发蓬松的金渐层回来了,毛茸茸的猫咪脸圆乎乎的,一双翡翠色的大眼睛也圆溜溜的似两颗色泽上乘的祖母绿。 “它叫栗子,是我们这里最粘人的一只,”十美把它放在杨月怀里:“来,你抱抱它,前台有它们的小玩具,你想逗它们也可以喊服务员拿给你。” 栗子果然粘人,一落在杨月怀里就用它团子似的圆脑袋拱他的手,杨月心都要化了,但面上还是矜持的道了谢。 这家猫咖果然贵有贵的道理,里面的小家伙们一个个品相上乘,性格乖巧。暹罗猫、卷耳猫、美短英短、金银渐层以及金吉拉和布偶全部都有,镇店之宝还有一只花纹华美的海山双布偶和一只英俊贵气的缅因猫。 杨月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手上抚摸着憨态可掬的金渐层,眼睛也在一直频频观望其他猫咪,根本无心听侯择七和十美在一边叙旧。 “我看你这猫咖也挺冷清的,赚的钱能养活这群活祖宗么?”侯择七问。 十美笑笑:“我能赚什么钱啊,我现在每个月都在往里面搭钱。你在门外看着我这店里人还不少,其实全是来打挑战赛的,打不到免单就都走了,根本没什么人来二楼点单。” 侯择七:“那你就没想过找点别的事做?比如找个平台当主播?”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年初的时候创办了一个直播平台?”十美问。 侯择七淡淡的“嗯”的一声,抿了口奶茶继续说:“和我发小合伙搞的,预计明年上市吧。但老实说,主播的质量并没有多高,签约的那些也勉勉强强,大部分还是靠深度传媒的艺人日常和粉丝互动在顶着,不然我也不可能亲自下海干活。” “下海干活……”十美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禁不住乐了:“这个词还真是贴切。”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签到我们平台?”侯择七循循善诱:“作为昔日的队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我又没时间做全职主播,签了也给你帮不上多大的忙,”十美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你听说了么?年底FIH和斑马直播的合同就到期了,斑马直播这边准备撤资,去赞助这两年杀出来的黑马战队tBD了。” “tBD?”侯择七的眼珠不动声色的沉了沉:“就是那个刚成立就差点被我们打解散的北斗七星战队?他们有这么强了?” “不是他们变强了,是FIH变弱了,”十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叹了口气纠正:“也算他们变强了吧,毕竟他们老板前两年在韩国挖过来一个教练,首发队员也有变动。总之,tBD现在在国内已经是赫赫有名的新秀战队了。” 侯择七没做声,搅着茶杯里的奶茶若有所思,浅茶色的眼珠凝成两颗深沉的琥珀。 “其实我都退役一年了,按道理说不该跟你聊这些的,但FIH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以前打比赛的设备全都放在家里的展柜里,有的时候随便看上几眼,就能想起以前的很多很多事,”十美说到这,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FIH就像我的家一样,看它现在变成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你就说这些来给我心里添堵?”侯择七反一句,接着又笑着逗她:“十美,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小丫头啊,现在怎么成这样了?果然是因为年龄大了么?” 十美被他呛到,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直男发言?有你这么说女孩子的么?” 侯择七笑了:“既然帮不上什么忙,那你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祈祷FIH能撑过这一波。况且人总得往前看,你也别总抓着以前的事念念不忘了,大家都已经退役这么久了,FIH最后是聚是散,也早都跟我们没关系了,难道不是么?”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忐忑的,因为他明白,总抓着以前的事念念不忘、久久不能向前看的人,实际上不是十美,而是他自己。 “我就是觉得以前的FIH太美好了,那个时候虽然很苦很累,但是大家一起面对,就感觉没有什么事儿是抗不下来的。我们一起为了梦想拼搏、为了荣耀而战,还放狠话说谁先退役谁是小狗,却没想到后来会——” 十美说到这,在侯择七轻描淡写扫过来的目光里察觉到一丝阴戾,立马噤了声。 “算了,不提了,都过去了,我们还是聊点开心的吧,”毕竟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对比八戒,十美更懂得适可而止,不会去残忍触碰别人底线上的那道疤痕。 杨月的心思全在满屋子的小毛球身上,听了没几分钟就跑了,侯择七和十美胡扯了好久,才发现自家祖宗已经拿着逗猫棒坐在地上,和远处的猫咪们融为了一体。 他走过去,杨月正拿着逗猫棒逗弄藏在猫爬架里的一只三花矮脚,这是这家猫咖里最胆小怕生的一只,从来不会主动去亲近陌生人,长着一张清秀可爱的脸,看人的眼神却像混迹社会的小青年,冷漠不屑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胆怯。 “你喜欢这只?”侯择七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在杨月身边蹲下。 他隐约记得这只猫咪叫糖豆,喜欢自己躲在角落,很少主动亲人。 杨月含糊的应了一声,指着它说:“你看他的爪子,那么短,很可爱。” 侯择七看着杨月那根白嫩的手指,淡粉色的指甲被他啃得光秃秃的,泛着贝壳似的光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想你这爪子也挺可爱的。 “小月,”他喊。 “嗯?”杨月光看猫了,压根没听见对方喊了他什么。 “伸手,”侯择七说。 骨骼清瘦的小手摊开手掌送到他面前。 侯择七把两颗鸡肉冻干放在他手里,略有些冰凉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杨月这才回过神,猝不及防的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拿这个喂它试试,看看它会不会跟你玩儿,”侯择七眼底含笑,声音难得柔和。 杨月回避开他的视线,问:“这是你朋友给你的?” “嗯,鸡肉冻干,是它们喜欢吃的。” 杨月凑到手掌前闻了闻,才轻手轻脚的把手掌向三花矮脚伸过去。躲在猫爬架里的三花矮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也凑到杨月手掌前嗅了嗅。 侯择七一看,“噗嗤”一声轻轻乐出来。 这也太像了。 果然,三花矮脚见到吃的,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呼噜呼噜的吃着,发出幸福友好的声音。 杨月耐不住手痒,趁着它放松警惕的时间,轻轻去揉弄它圆乎乎的脑袋。 侯择七又喊他:“小月。” “啊?”杨月继续揉。 “我点了两个草莓大福芝士挞,你要不要去尝尝?” “……” “小月?” “别吵,马上去。” 侯择七又乐了。 还真是,太像了。 第43章 哄你开心 游戏id:七择,身高:189cm,体重:81kg,星座:水瓶座,职业:内地电竞选手、主播,所属战队:FIH(已退役)。 傍晚时分,车子平稳地驶进兰庭,杨月关掉手机上搜索出来的网页,满脑子都是侯择七打SOLO赛的画面和隐约中听到他同老板娘聊天的内容。 十美说“大家一起为了梦想拼搏、为了荣耀而战,还放狠话说谁先退役谁是小狗,却没想到后来会……”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听十美话中的意思,这个战队对大家来说意义非凡,而侯择七的状态也在巅峰,丝毫不减当年,后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就这么一声不响的退役了呢? 杨月借着昏沉的夜色朝身边的人看过去,对比刚刚在网页上搜索出来的照片,这人像是变了很多,曾经的他俊美如俦、面如冠玉,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着松垮而懒散的小辫子,碎发偶尔垂下来,遮挡不住眉宇间锋利的锐气和桀骜。他顽劣的笑容张扬耀眼,意气风发的样子光彩夺目。 可仔细观察,他又像是丝毫没变,岁月淡化了他年少时的轻狂,将他尖锐如刺般的锋芒沉淀进了骨子里,形成了一股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 “偷看我?”侯择七敏锐的捕捉到身边的视线,笑了笑:“看够了么?” 杨月幡然回神,被抓了个现行,他丝毫没慌,只是反问:“FIH是你之前的战队?它很强么?” 侯择七猝不及防的踩下一脚刹车!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厉响! 杨月的身体被安全带重重勒回座椅里,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座椅靠背上! “嘶,你有病——” “是,以前很强,现在菜的一批,”侯择七毫无波澜的声线从驾驶位传来。 杨月冷不丁被打断,有些懵:“是因为你退役了么?” 对方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泛起不屑的笑意:“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月总觉得这人今天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些压抑。 他黑沉沉的眼珠打量着侯择七线条俊美深邃的侧脸,问:“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侯择七沉默了,浅色的眼珠凝成深沉的琥珀,在暗夜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良久,他才轻声一哂,扭头反问:“怎么?你想哄哄我?” 也不是不可以。 杨月看着他英俊沉毅的眉眼,滚了滚喉结,没做声。 侯择七饶有兴趣的追问:“想给我一个爱的拥抱,还是想把肩膀借我靠一靠?” 杨月二话不说,直接解开了两人的安全带,把套头卫衣一脱,露出里面修身的黑色短袖t恤。 侯择七人都傻了,心想你真想抱就直接抱,脱衣服干嘛? 杨月不等他反应,就一把拉开车门:“下车,我逗你开心。” 侯择七:“……” 兰庭的绿化做得很好,四处都种着名贵的树木和花花草草,导致可以通行的小路铺的并不算宽敞。 杨月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后退两步,在夜幕里冲他扬了扬锋利而灵秀的眉,招呼道:“看好了,我先来圈蛮子试试场地。” 说完,他原地一蹬,干净利落的一个侧空翻在空中留下轻盈的残影,落地后再接上一个,一连串的跟头接成串、连成圈,劲瘦灵巧的身影留下漂亮的滞空感。 侯择七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逗他开心,就是翻跟头给他看。 这算什么傻乎乎的办法?也太有意思了。 他被这惊骇世俗的操作逗乐了,只能无奈地喊:“哎你慢点,就这破路你都敢翻?别摔了你。” 杨月停下来,确定这块空地没什么问题,才颇有些骄傲的笑了:“摔不了,练的时候早就把这辈子的都摔完了,现在这些对我来说就是吃饭喝水。” 他说完,退到路边,跺了跺脚又说:“我来厉害的了,你看好。” “摆腿紫金冠加云里蛮子,再接旋子360。” 侯择七听不懂,只听话音落下的同时,杨月轻盈的影子从路边飞了出来,空中一个漂亮的摆腿竖叉劈过了180度,仰头直接卷到了大腿上!落地无声接上前空翻,宛如夜色里翻腾的云浪,接着又是舒展的侧空翻,空中残影未散,他蹬地拧身又将整个身体横在半空旋了360度!半长的头发凌风飞舞,仿佛夜幕里盛开出一朵转瞬即逝的昙花。 “空中转体双飞燕,接小翻拉拉提。” 话落杨月果然如一只轻盈的飞燕,破空而出在空中转体撕开一道横叉,劲瘦的肌肉线条在紧身t恤下贲张出令人心猿意马的轮廓,落地后接了三个后小翻,然后腾空掀起更舒展滞空的后空翻,接着又是一个压身双飞燕,双臂与双腿极致的延伸如一只振翅的飞鸟! “躺身蹦子、拉腿蹦子、再接半圈旋子。” “小轮回儿、躺身盖腿飞脚。” “旋子360贯通踢月转体720。” 杨月翻到最后,幕也懒得报了,花里胡哨的一通乱翻,飞舞翻腾的身影如回风旋雪,映在侯择七浅色的眸底,让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竟扬起了笑意。 还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一串接着一串的跟头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有什么世外高人在展示轻功。 侯择七想起了江海波跟他讲过失恋那一晚被杨月照顾了一宿的事,突然觉得这祖宗身上有些矛盾的特质格外让人心痒。他的个性像初春的远山,覆着还未消融的冰雪,冷冽而坚毅的屹立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但内心深处却如山脚下流淌的春水,阳光一照就碎成波光粼粼的一片,荡漾着让人心驰神往的柔软。 想到这,他感觉心里的某一处地方也连带着塌陷下去,像山巅的积雪陷进了初春的河水,坠落、融化、流淌成无尽的温柔。 差不多得了,再这么无视地心引力的翻下去,怕是连牛顿都要拍棺而起了。 侯择七朝那边走了两步,刚想开口让他停下来,那边杨月却一脚踩到路边松动的地砖上!电光石火间,他一个没落稳,脚腕一折,就直直的朝身后栽过去—— “哎你小心!” 侯择七奋不顾身的飞扑过去!双手揽住他的腰,在落地的刹那抱紧他打着滚翻出去一米多远! 缓冲让杨月并未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倒是胸口被这一连串的翻滚挤压的厉害。 侯择七垫在他身下,见杨月的眉轻轻蹙起,忙问:“没事吧?” 杨月轻抽一口气:“疼。” 侯择七慌乱的撑起身子:“哪疼?” “……脚,”杨月咬紧牙关,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垂眸便对上那双虎眼石般深邃沉毅的眼睛,瞬间就不会说话了。 “脚哪里疼?是骨头么?” “……” “起来让我看看。” “……” “小月……” “小月?” 杨月盯着那一张一合的薄唇,倏然回神! “没什么……骨头不疼,没听见它响。” 侯择七服了气了,没听见响就是骨头没事?等你听见了怕是脚都要没了。 “你先起来,我背你上车,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我没事,”杨月突然固执起来:“我不去医院。” “你不去怎么行?万一你骨折了呢?”侯择七不由分说的从地上挣扎起来。 他拉着杨月细瘦的大臂,把人从地上拎鸡崽儿一样提起来。 先不说杨月脚有没有大碍,胳膊倒是差点被这人扯脱臼。 他一疼,脾气瞬间上来了:“我不去就是不去!我没骨折!你才骨折了呢!” 侯择七好不容易被人逗弄得有些明朗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他硬的拗不过这活祖宗,只能来软的。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你先来上,我背你回家。” 杨月盯着面前紧实而宽阔的后背,没由来的赌起气来:“我又没残,我自己能走。” 谁让这人平白无故不高兴的?他如果心情好,自己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哄他开心。 不哄也就不会崴到脚,崴不到脚也就不用被催着去医院,不用去医院也就想不起来小时候在医院里留下的重重阴影。 所以少爷脾气的人真他妈烦死了,没事儿有什么可不开心的?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哄,丢不丢人、现不现眼? 还动不动就想背他?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凭什么轮到别的男人来背?他又不是江海波,他稀罕? 不对……干嘛把自己跟那个gay联系到一起?他又不是gay。 杨月越想越气,一瘸一拐的走着,身后侯择七一边抱怨着“哎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倔?”一边大步追上来,把人扛起来就往车里塞。 杨月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曾相识的失重感就袭上来,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像袋任人摆布的大米一样被挂在了肩膀上。 “你放我下去!这是在小区里,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杨月急了,不安分的挣起来,侯择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让人闭了嘴。 “你不喊就没人往这看。” 杨月:“……” 人形大米被塞进车里,进了地下车库,又被一路扛上了楼。 十五分钟后,侯择七的私人医生风驰电掣的赶上了门,检查了一下杨月的伤势。 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脚踝泛起淤青,肿起了一块小豆包似的鼓包。 年轻的私人医生推推眼镜,开了药方后又简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临走前还不忘冷冰冰的叮嘱一句:下次不要垫着增高垫做剧烈运动。 轰隆一声闷雷当头劈在杨月的天灵盖上,把人形大米直接烧成了无地自容的锅巴,杨月恨不得把脑袋扎进沙发缝里,就此长眠。 侯择七抱着臂站在沙发前,看着刚刚还像个小狮子一样张扬得意的小孩此刻像个病猫一样蔫头耷脑的缩在沙发上,凉冰冰的一乐:“比赛那晚我送你的大宝贝呢?” 杨月想到那瓶喷雾,问:“不是留给我作纪念的么?” 侯择七:“它的纪念生涯到此结束了,快告诉我在哪?” 杨月生着闷气指指鞋柜上的背包。 侯择七拿了喷雾和棉签,坐到沙发上托起杨月受伤的脚踝,架在自己大腿上帮他喷药。 “不是说跟吃饭喝水似的,不会摔么?”侯择七又气又好笑。 他捏着骨骼分明的细瘦脚腕,把喷雾喷在白皙的皮肤上,再用棉签一点点打着圈晕开,让药剂充分渗入到皮肤里。 杨月理不直气也壮:“你喝水不会呛?吃饭不会噎?” 侯择七:“会是会,但你垫着内增高翻跟头,跟仓鼠吃香蕉有什么区别?” 杨月:“?” 这是什么不得了的比喻?别逮着条破路就敢开车好吗? “我这是为了谁?”杨月想想就来气:“我还不是为了哄你。” 侯择七噗嗤一乐,难得正经起来:“嗯,谢谢你。” 琥珀色的眼珠骤不及防的看进他眼底,像宝石落入了湖泊,泛起令人怦然心动的涟漪。 杨月瞬间就不会说话了。 “你这个纹身……”侯择七倾身凑上去一点,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脚踝。 杨月感到空气里飞舞的粒子在迅速地流窜、升温、仿佛动一下就要摩擦爆炸一样。 “是因为你喜欢猫?” 不是的。 记忆里虬结成痂的伤疤被撕扯开来,重新裂成血淋淋的一片。 杨月黑漆漆的眼珠沉了下来,羽扇般的睫毛盖住黯然下来的光,看不清表情。 “这是我的猫。” “嗯?小时候养的?” “嗯。” “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侯择七又问。 雪白的小毛球带着铃铛矫健的飞窜在书柜上的身姿在杨月脑海倏然闪过。 “球球还是雪球,记不清了,”杨月说。 “后来呢?” “什么后来?”被追着问,杨月的目光难以抑制的躲闪起来。 侯择七又凑过来一点:“后来猫去哪了?” 杨月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迎上琥珀色沉着如水的目光,良久,才咧嘴一笑。 “当然是死了啊。” 所以才会把它生前的样子刺进血肉里么? 侯择七没有问出口,他蹙起眉盯着杨月的唇角如春日的软樱一般绽开。 他在笑,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你还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杨月晃晃被攥住的脚腕,不自然的撇开目光:“你该下海干活儿了吧?” 下海干活儿? 侯择七乐了:“你从哪听来的这个词?” “你们今天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了,”杨月说:“你在哪片海域啊?我可以看你吗?” “当然可以,”侯择七逗他:“你要给我投喂小海螺吗?” 杨月突然想到那么大一只壁虎出现在浴室里的那天,他偶然在侯择七房间里听到的那句娇嗲的感谢,愣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你喜欢小海螺?” “不喜欢,”侯择七放开他的脚踝,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更喜欢看你翻跟头。” 杨月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下个月中我们学院迎新晚会有我的节目,可以勉强邀请你去看。” “是么?”侯择七要被他这股子傲娇劲儿逗死了:“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他心情颇好,说罢便吹着口哨下海干活去了。 走到房门口掏出手机按了两下,把房间号发到杨月的微信上,转头补了句:“我要下海干活了,可以勉强邀请你来看。” “是么?”杨月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声音依然凉薄:“那我也真是太荣幸了。” 厚重的房门发出一阵极轻的闷响,杨月把视线投向脚踝的纹身上。 夜凉如水,窗外萧瑟的秋风摩挲得树叶发出唰啦唰啦的轻响,恍惚中,杨月仿佛又听到那颗染血的铃铛在遥远的天穹发出一阵清脆的轻响。 ——叮铃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舞蹈部分科普见微博,搜索对应章节就能找到啦 第44章 挺耐看的 “差不多了,你抬头看一眼,看看对称了没?” 阔大明亮的剧场里,所有做准备的演员全部聚集在剧场的前几排忙活,服装道具化妆品摆的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穿梭在座椅间的演员脚步匆匆,说笑声、催促声、商讨声混杂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连成一片。 小鹿学姐帮杨月上完眼妆,直接递过来一面镜子,示意他抬头看一眼:“先别玩手机了,跟谁聊天呢?这么认真。” 杨月按灭了屏幕,抬头扫了眼镜子,敷衍道:“嗯,挺好的。” 小鹿翻开唇彩盘:“别动,给你涂点口红。” 杨月不喜欢那个黏腻感,拦下她:“不用了,我不涂。” 小鹿想埋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叛逆,旁边就有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催场了。 “腿姐,好了么?这边有两个演员妆有点淡,你帮他们补一下吧。” 杨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让开了位置,冷面小阎王的外号名不虚传:“你赶紧让他们过来,马上都快开始了,还磨磨唧唧的。” 小学妹慌张的点头:“好好好,我让他们快点。” 杨月把手机塞进腰带夹层里,一甩衣摆,撑到剧场椅上身姿灵巧的翻到另一排,穿过狭窄的缝隙,快步走到阶梯过道上去催。 “化好妆的演员拿好东西去后台,开始前所有人再走一遍台。” “这边的道具全收走,剧场观众席上什么东西都不要留,全部拿到后台。” “最后检查一遍服装道具——那边先别吃了!把你们的零食袋子全收走,不许让我看到地上有垃圾!我刚刚说到哪了?” “对,最后检查一遍服装道具,有问题的赶紧派场务去学院拿,让室友送也可以。没问题的现在全部到后台准备,好了开始动。” 虽然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看上去毫无威信,但杨月严酷冷静的气场还是挺能唬人的,话音一落,所有演员都七手八脚的开始忙活,没过多一会儿剧场的观众席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后台,杨月站在侧幕里审查所有演员走台,确保每个节目的位置、灯光、音乐、道具、以及上下场的方向万无一失后,才放所有演员换好衣服静静候场。 手机一震,是侯择七刚刚跟他聊了一半的消息。 侯择七:我和十美到你学校门口了,还需要我带什么? 杨月回复他:两瓶矿泉水,谢谢。 那边回给他一个OK的手势,就安静了。 剧场里已经陆陆续续有观众进场了,侯择七按杨月发给他的位置找到了后台的小门时,距离正式开场仅仅不到15分钟。 江海波从串场通道走出来,刚巧看到杨月站在后门按手机,踩着摇曳生姿的步伐就贴了上去。 “哎!奶月!你站这干嘛呢?门神啊?” 他穿着v领水钻低胸衣,背头上喷了快一斤发胶,大老远就散发着浓馥的香水味儿,像只香气飘飘的幺蛾子一样凑了上来。 杨月最烦这人穿着拉丁鞋在他面前晃荡,平时他俩身高习惯性作假,走在一起虽然有些身高差,但好歹算不上天差地别的地步。但此刻他踩着一双把身高暴露的明明白白的猫爪鞋,往江海波自带鞋跟加成的面前一站,瞬间感到一阵压迫感。 手机屏幕一亮,杨月在江海波面前压下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接通了电话。 面前的铁门外与听筒里宛如左右声道一般同时传出侯择七的低音炮:“我俩到后门了,怎么没看到你?” 杨月二话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哗啦一把拉开铁门。 侯择七举着手机转过头,目光同他交汇在一起。 杨月一袭素白的舞服,肩窄如削,腰细如束,脑后如初见他时一样扎了半丸子髻,风骨体貌透着单薄却凌冽的美感,像一把坚冰铸成的锋利短剑。 侯择七还没看够,一边的江海波就探出头来凑热闹,胸襟前的水钻顺着领口贴成深v,活像个闪亮的灯球成了精,散发着闪瞎人眼的光芒。 “呀,帅哥来啦?快看我今天美不美?” 侯择七淡淡一笑,走上台阶抬手拨了拨杨月脑袋后面的小发揪:“嗯,挺美的。” 杨月抬手把他扒拉开,冷冰冰的剜他一眼:“你一天不手欠会死?” 侯择七失笑,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你要的矿泉水,加一杯老板娘送你的奶茶。” 素白的奶茶纸杯上印着“十全猫咖”的小楷字样,简洁中又带着一股人民币的香甜味道。但实际上杨月也明白,这一杯价格直达三位数的奶茶,也确实散发着明晃晃的人民币味道。 他接过奶茶,对穿着宽大冲锋卫衣的短发姑娘道了谢,把两个人带进来。 江海波立马就凑了上来:“什么?就一杯奶茶?没我的?我的天呐我心都碎了!” 他矫揉做作的捂住胸口削薄的肌肉,恨不得演出口吐一升血的架势。 杨月把一瓶矿泉水戳在他胸肌上,冷声道:“你涂口红了,还是喝水吧。” 侯择七插着兜扫他一眼,点点头:“这裤子显肉,你还是喝水吧。” “靠,又来?”江海波被两人合起伙来一通欺负,不服气的对侯择七说:“我跟你讲,一会儿你看我上了台,你就知道我这蜜桃臀多会扭了。这就叫台下我的你爱答不理,台上的我你高攀不起。” “就你屁话多,”杨月抬腿一记膝袭顶在他屁股上。 侯择七和十美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江海波被揍习惯了,也不跟这个小泼妇计较,拿出手机招呼:“哎正好你们都在,快来跟我集个邮。” 侯择七:“集邮?” 杨月无奈解释:“就是演出前和身边的朋友们挨个拍一张自拍,他们俗称集邮。” 侯择七算是长了见识了。 “没错,就是来合影,”江海波找出一个满意的滤镜凑上来,还转头对十美笑笑:“美女姐姐也来吧,你站我旁边吧?” 十美有些意外:“我?我看上去像个姐姐吗?” 江海波只能爆出年龄:“我24你18,虽然你看上去比我小,但我还是要喊你美女姐姐。” 十美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侯择七倒是有些意外了:“你24啊?哥哥。” 这波操作让江海波顿时傻在原地:“……我操?” 几个人憋不住了,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咯咯咯笑成一团。 后台氛围正好,江海波举着手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四个人分分钟可以拉去出道的颜值定格成了最美好的时刻。 拍完照,剧场里已经响起了请观众快速入座的温馨提醒,江海波挥挥手去候场了,杨月也带着两个人从后台的安全通道走出去。 “从这个门进去左转就是剧场,我给你们占好座位了,面对舞台的第一排,中间靠左手边,上面放了我一件外套,你们进去就能看到。” “第一排?”侯择七笑了笑:“给我们占这么好的位置?不用坐领导吗?” “你想多了,第一排不是好位置,领导都坐中间半场,我上次合灯光坐的位置,”杨月无情的打击他。 十美在一边低低的笑,笑够了突然指着手边的某处说:“哎这是卫生间吗?等我一下,我美瞳有些难受,我进去滴个润眼液。” 两人驻足,站在门外等她。 杨月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问:“水多少钱?我转给你。” “啧,给什么给,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吗?” “谁跟你亲了?” “你想亲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侯择七话说一半,突然觉得这话有点骚,容易引起误解,及时刹了车。 杨月按手机的手指戛然顿住,显然理解成了引人遐想的那层意思。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后台猝然交汇,彼此都没发现对方有些烧红的耳朵。 良久,杨月才底气不足的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想打架?” “……”侯择七百口莫辩,好在十美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他连忙转移话题:“咳,十美来了,我们俩先进去了啊,你加油。” 说完他好兄弟一样揽着十美的脖子,逃也似的带着人走了。 留下杨月在原地低骂一句,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想亲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久久回荡在脑海,烧的他脸颊莫名其妙的发烫。 十美脖子被勒得生疼,一路被侯择七连拖带拽的按在已经占好的座位上。 落座后,她终于揉着脖子上发疼的皮肤抱怨:“我说你这人怎么没轻没重的?我就算高中天天跟你翻墙去网吧,但我也好歹是个女生,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剧场嘈杂,侯择七思绪纷乱如麻,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我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穿拉丁舞服的也跟你是一路人吧?同样是gay,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对女生的。” 侯择七无意间的嘴欠,反倒是把自己闹得心神不宁的。 他满脑子都是杨月线条美好的小m唇,他吹食物时会鼓成一颗圆润的樱桃、吃可丽饼时会沾上星星点点的炼乳粉、舔/奶油时的舌头又小又粉、还喜欢把指尖含进嘴里习惯性的啃指甲。 他唇尾带着微小的勾,不笑的时候无辜又薄情,笑的时候就勾得人有些心痒痒,这种嘴唇,有一个中二又好听的名字叫“爱神之弓”,放在别人身上有可能分分钟把人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但放在他身上就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还沾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诗意。 “哎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十美义愤填膺的叨叨半天,发现身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纳昧的拍拍他:“哎哎哎?” 侯择七被她一通捅咕,回了魂儿,张口就噎人:“你怎么现在话这么多?跟八戒似的,人形BB机。” “……” 十美气死了,但还是咬着牙问他:“你走什么神儿呢?看上哪个小帅哥了?” 侯择七敷衍的笑笑:“我看见帅哥还能走神儿?我想走神儿怎么不直接照镜子啊。” “嘁,臭美,”十美一阵无语:“你这说骚话的功夫还真是丝毫不减当年啊。” 侯择七全当这是在夸他,脑子里依然浮现着一幕幕关于杨月的画面,思索半晌,他才冷不丁的问十美一句。 “十美?” “嗯?” “你觉得……我弟弟长得好看么?” 十美被杀了个猝不及防,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干嘛?” “没什么,我就问问,”侯择七懒洋洋样的一哂。 剧场的音响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巨大的钟声,随之而来的还有舞台两侧的天幕上金光灿灿的阿拉伯数字在倒计时。 “开始了,先看演出吧,”侯择七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十美点点头应了:“噢。” 钟声足足响了六声,直到天幕上的数字变为了0,全场的光才登时暗下来,惹得观众席一片哗然。 周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中。 良久,黑暗中才传来侯择七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觉得他还挺耐看的。” 第45章 他故意的 伴随着音响里传来一阵呲呲啦啦的电流音,场上亮起一束追光,拉着行李箱的女孩子从舞台侧幕走上场,音响里开始播报起机械而标准的女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航班WDXY2022,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为了保障飞机导航通讯系统的正常工作,请您全程将手机调至飞行或静音模式。本次航班全程禁烟,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座椅靠背和小桌板,确认随身物品是否妥善安放。” 播放到这里,全场已经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哄笑,所有观众都在好奇这究竟玩儿的是哪一出,但冰冷的女声还在继续。 “本次航班的机长是舞蹈编导系主任哈尔巴拉.哈丹巴特尔教授,事务长、机舱经理、乘务长分别是舞蹈学系张天元老师、古典舞表演系戚梦时老师、民族民间舞表演系古丽菲娜老师,本次航班将有153位空服员,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精彩的表演服务,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播报结束,台下已经响起了阵阵欢呼声!这个创意太有意思了,怪不得会把入场券设计成机票的样式。 追光追逐的姑娘终于走到舞台中央,整理一下腕表和头发,拿出一只纸飞机,带着憧憬而期待的笑容,面朝台下丢向半空! 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高昂优雅的弧线,接着前幕轰然拉起,将台上的场景隔绝在后方,天地幕光汇聚成一架巨大的飞机,顺着剧场高耸的穹顶飞向整个剧场的后方—— 整个剧场响起流行音乐的前奏,无数身着蒙古族服饰的演员拿着筷子和酒盅欢呼着从入场口跑进来,一边展示着热情豪放的舞姿,一边和周围的观众互动。 整个剧场的氛围一瞬间被点燃,全体新生都挥着手激动地和学长学姐们打招呼,顷刻间,音乐声、欢呼声、口哨声、喝彩声、以及筷子与酒盅碰撞出来的清脆声响全部汹涌着混杂着交汇在一起,整个场子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炸了起来! 演员们舞动完一段,挥着手顺着台阶朝着半场的方向奔跑而去,所有观众随着他们的路线看过去,接着场光熄灭,半场的顶光垂直着照下来,身着芭蕾舞裙的女演员一个Grand jete凌空跃出!接着对面的男演员一个Grand assemble croise与她交叉在空中交织成极其震撼的画面! 他们在半场前的过道上完成漂亮的旋转、跳跃、托举、控制,接着女演员飞身扑向男演员,修长的手臂向后场的方向像是要努力去抓取什么,指尖延伸的方向吸引了观众的全部视线。 阶梯过道上的灯光陡然亮起!身着拉丁舞服的演员们在闪耀的灯光下亮相! 全场一阵惊呼,十美兴奋的指着那边尖叫:“啊他们早就藏在那里了!” 不同于芭蕾的优雅,拉丁更像是一捧盛情的火焰,灵动奔放的舞步带动起了全场的热情,桑巴舞步急速的拧动、旋转,掀起了一场盛大的狂欢!空气中飞舞流窜的浮尘摩擦生热,躁动得仿佛要燃烧成绚烂的火星! 他们脚下踏着欢快激昂的步伐流动到半场的过道上,站成横排亮相的同时,半场的安全通道里跑出无数维吾尔族姑娘牵起裙角旋转着铺满小路,华美的裙摆在急速旋转中盛开成姹紫嫣红的花,掩着拉丁舞演员跑下场。 她们跳着欢快的赛乃姆舞步,干脆利落的完成翻身、旋转、折腰、移颈,然后做着整齐划一的三步一抬,引着观众的目光来到台前。 渐变的红色水袖凌空抛出一道晚霞般瑰丽的华彩,小鹿灵活的抛袖、收袖,一连串的串翻身接绞腿蹦子将两道水袖甩成绚丽的风火轮,在空中留下残影。 是古典舞。 一连串的水袖技巧俘获了十美的心,一向盛气凌人的联盟大小姐此刻已经化为了小鹿的忠实小迷妹,她捂着嘴喃喃的惊呼:“好强啊!” 侯择七看着女演员在空中抛袖、甩袖、紫金冠滞空定格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初见杨月时,他渐变的墨色水袖如苍劲的笔墨,顺着红毯抛出一道天光散尽的夜幕,轻盈飘逸的身姿宛如墨笔挥洒的丹青,定格成惊为天人的画卷。 想到这,台上的侧幕里抛出一柄软剑划破长空,一道素白轻盈的身影从幕里闪出,稳稳接住长剑后干净利落的挥出一道剑气,接着侧空翻如一片轻灵的雪花在空中留下漂亮的剪影,落地闪身片出漂亮的剑花! 来了。 侯择七眼底映着那道雪白飘逸的身影,嘴角浮起了笑意。 杨月在台上一个助跑双飞燕,滞空成一只振翅的雪雁后直接平稳轻盈的落到台下。 十美捂着心口发出一声尖叫:“好帅!” 杨月冲她笑了笑,挂剑、撩剑、里外腕花,与古典舞身韵完美融合成行云流水的剑法,寒光凛冽的剑锋劈开空气留下呼啸的嗖嗖声,剑势如雷霆万钧、剑光如碧海凝光、剑气弥漫着肃杀之气、剑花挥舞出快意江湖。 他盘剑、抛剑、躺身盖腿飞脚,一剑刺向身前!剑气扑面而来,剑尖闪烁的寒光距侯择七的眉心仅仅一寸! 周围的观众齐齐捂着嘴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 侯择七却丝毫未动,深邃的浅茶色眼眸与杨月乌溜溜的杏眼在惊呼声中交汇,时光在那一刻被拉扯得绵长,周遭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悄然褪去,两人眸中映着彼此,相视而笑,一个沉稳从容,一个潇洒顽劣。 怪不得会让他坐第一排,原来在这等着呢。 侯择七心底轻笑,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 眼看着轻盈飘逸的身影一甩衣袂飘远,十美惊魂未定的瞪着眼睛,口齿都不利索了:“他、他刚刚,差、差一点就……” “他故意的。” 侯择七心知肚明,脸上却乐开了花。 十美暗暗咂舌,差点被刺一剑还笑这么开心?别不是脑子不太好吧? 台前涌上来的古典舞演员跳完了最后的舞段,所有演员从侧幕里跑出来,交叉着从前幕奔跑向对面的侧幕。 接着前幕如两扇阔大的校门从两侧轰然拉开!无数穿着私服的演员三三两两的拉着行李箱从侧幕里跑出来,他们追逐、打闹、接传单、打招呼,俨然一副新生入学的样子,顷刻间引起了所有新生的共鸣。 整个开场没有运镜,却将现实营造出了一镜到底的效果,多个舞种的融合与串联,让人像是经过了不同的排练厅门前,看到大家在练功房里挥洒汗水的样子。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消失在幕后,飞机的终点是他们努力拼搏过后考入的大学校园,前幕拉开就是他们踏进校门迎接新生活的一刻。 所有的观众看完这段精彩的开场舞表演都禁不住发出了欢呼和感叹。 “开场太有意思了,居然可以把话剧和每个舞种融合在一起,还能让场子一下炸起来,这编导真的太有创意了,”十美道出了全体观众的心声。 侯择七莞尔一笑。 那当然,你也不看编导是谁弟弟。 上课铃声从音响中传来,刚刚还沉浸在回味无穷的开场舞中的观众们顿时虎躯一震! 台上拉着行李箱的演员们听到铃声纷纷驻足,接着在第三道幕布拉开之前挥着手跑下台。 原来是特效,台下的新生们同时松下一口气,哭笑不得。 三道幕后面的演员坐在凳子上,早就做好了准备。场光亮起来,演出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编导系的肢体开发,分别利用了头、肩、腿的元素将演员分成了三波,做的都是一些由这三个部分开发衍生出来的一系列动作。 虽然编导系的节目很难被大众所接受,但是在动作的开发上面,编导系的学生是真的可以做到淋漓尽致。在这些肢体关节灵活有力的演员身上,她们披散的头发飞舞在空中时,都是像挥墨一般生动的画面。 头、肩元素表演完,腿元素的演员登场,无数双劲瘦而白皙的大长腿带给所有观众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他们穿着黑色短裤和白色短袜,绷起的脚背如拉满弓弦的弯弓,不管是踢腿还是跳跃都充分展示着修长流畅的腿部线条。 而这一众演员里,肌肉线条美得最震撼人心的,还得是那个腿风最凌厉的祖宗。 侯择七看着杨月雕塑一般的长腿在空中留下旋雪回风般的弧线,心底暗叹,好看是真好看,就是裤子也有点太短了。 他突然回想起这祖宗穿着浴袍对自己的脖子使出一记三角腿的场景,感到一阵窒息,虽然差点被绞个尸首分离,但现在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真是太要命也太暧昧了,简直是厮杀式的调情。 旁边的十美已经激动得快不行了,一直掐着大腿嗷嗷尖叫:“啊啊啊这简直绝了!我不是好色!我是在欣赏艺术!” 侯择七无奈:“你欣赏归欣赏,但你能不能掐你自己的大腿?” 十美立刻收起不安分的小爪子拼命帮他揉搓被掐过的肌肉。 “我的我的,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她边揉边说:“七哥,你刚刚不是问我你弟弟长得怎么样么?” 侯择七在暗处挑挑眉,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可以十分确定的回答你,他不止好看,而且是那种后劲儿很大的好看,我现在感觉我的心都被他俘虏了!”十美兴奋地尖叫。 侯择七受不了了,一把拍开她,严肃的警告:“你不许打他的主意,听到没有?” 十美正在兴头上,反问:“凭什么不能?!得不到他的心,万一我可以用奶茶俘获他的胃呢?” “想都别想,”侯择七轻哼:“我是不可能让你进我家户口本的,会拉低我家优秀的基因。” 十美:“……” 既然杠不过他,十美选择安静的闭麦。 之后的节目就进入了程式化,大多数是唯美而抒情的民族民间舞与古典舞,偶尔有些节奏欢快的小民族舞蹈,也没有爆起多大的火花。中途只有国标舞表演系的节目带动了观众们的热情,他们缠绵又火辣的舞姿,看得从小混迹在男人堆里的十美羡慕不已。 “我小时候如果学拉丁,现在也就不至于单身了,”她捧着小脸,幻想的十分美好。 侯择七在一边十分嘴欠的打击她:“你别想了,咱们战队一群大老爷们儿,哪个最后没跟你混成兄弟?你凭本事母胎solo,跟你学什么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跟你们混成兄弟是因为成天蓬头垢面的坐在屏幕前,素颜的样子都被你们看的明明白白了,才单身到现在的好么,”十美不信邪,指着台上的江海波和他女伴说:“我就不信,我如果跟男伴贴这么近跳舞,还能擦不出爱情的火花?” 侯择七哼笑:“怎么?你也想把你男伴擦成gay?” 十美气死了:“你还是好好看表演吧!别说话了!” 侯择七笑而不语,继续看表演。 他顺着十美所指的方向看上去,江海波的确在一众拉丁舞演员中算最出色的,他的表现力很强,舞步干净娴熟,爆发力极强,腰胯也格外灵活有力,怪不得在台下的时候他会说自己很会扭,原来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拉丁演员的表演重新调动起了观众的热情,紧接着古典舞技术技巧的展示,直接把场上的氛围推向了高/潮,演员们随着慷慨激昂的音乐展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跳转翻技巧,其中还夹杂着水袖和剑舞。 十美一直在鼓掌尖叫,分贝直追婚礼上的曲耀彤,还变着花样对着杨月花式吹捧。 “七哥你看!你弟弟一个空翻居然可以翻那么高!这个滞空太漂亮了!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天仙下凡吗!” “我的妈呀他吸翻挂了四圈!他还是人吗!” “他居然后腿能搬过180!我要是搬成这样我人都要折成两半了!” “天呐软度和能力都这么强,你弟弟到底是什么神仙宝藏男孩!七哥你生在你们家就是为了凑分母的吧?” 侯择七:“……” 这怎么还带一捧一踩的呢?以前带她拿冠军的时候这小丫头片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十美:“嗷嗷嗷这个好棒!太帅了!妈妈爱你!” 侯择七:“……” 得,今夜他不止被踩,连辈分也跟着降了。 展示技术技巧的演员们在音乐的尾音里完美的卡点亮相,引起满堂喝彩,观众们还沉浸在精彩的表演中意犹未尽,更精彩的一段舞蹈串烧就随之而来。 这次的串烧大都是编导系学生的原创经典剧目,三人舞与双人舞居多,而单人舞容易撑不起这么阔大的舞台,所以被pass掉了很多。 杨月的独舞,是被保留下来的唯一一个。 所有的场光暗下来,舞台两侧的天幕上浮现了一行孤单的文字:原创作品《角落》,编导&演员:杨月。 黑暗中,一道昏沉的追光如水一般倾泻下来,一把简单的木椅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埋进了双膝里,背影削薄落寞。 侯择七压低了俊眉,双眸微微眯起来。 来了。 第46章 荣誉勋章 破碎的玻璃声打破了一片沉寂,杨月像是受惊的动物突然惊醒!音响里传来刺耳的童声在撕心裂肺的尖笑,凄惨、压抑、阴郁、沉闷一瞬间从四面八分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充斥了整个剧场。 他颤抖着抬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接着狠狠一拨,力道之大直接让自己从木椅上摔倒在地上! 接着他在地面上迅速流动,一度空间完成的一连串后退,像是被逼进了笼罩他整个童年的那个阴暗的角落。 那里有大哥凶狠的殴打和粗鲁的谩骂,有二哥阴翳的眼神和刺耳的尖笑,有抄不完的家规和无止尽的欺辱,他们狰狞着、扭曲着占据了他的童年。 记忆里那一方狭小的角落,像是永远也见不到光明的炼狱,那里有凄厉的嘶吼,有刺耳的嬉笑,像是无形中凝聚成无数魔鬼的恶爪,将他整个人轰然拖进深渊,撕扯得四分五裂。 他横冲直撞的想要寻找光明,在舞台上像是被拉扯一般跌跌撞撞的冲出去,猛然回神时才发现这是他永远无法挣脱出去的牢笼。 他记得杨宇曾扼住他的脖子把他摔在墙上,空气一点点从肺里挤压抽空的窒息感让他在狰狞的翻滚中掐住自己的脖子轻轻颤抖。 他也记得杨阳曾经微笑着诅咒他去死,站在木椅上摇摇欲坠的失重感让他的舞步变得彷徨且惊心动魄。 他一个轻盈的双飞燕借着木椅的高度跳跃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像一只猛然振翅想要冲出牢笼的飞鸟,落地后急速的旋转,狠狠地摔落!胸倒立转叉使纤韧的腰肢在空中拧折成极致的线条。 落地后一连串扭曲而精彩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舞动出来,惊人的核心力量和松弛的气息让整串动作收放自如、张弛有度。 他身体在地面上蓦然一个旋拧,利用脚背的力量将身体轻盈的从地上顶起来!接着仅用脚背支撑着身体在地面上摇摇欲坠的行走,他脚尖弯折成超出脚骨承受范围的弧度,让台下所有沉浸在节目里的观众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脑海里全部涌现出一个大写加粗的字:疼! 但就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在一瞬间揪紧了观众的心,让他们感同身受,让他们歇斯底里。 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向后折拧腰肢,让身体顺着地面松弛的滑出去,又急速翻滚、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身体从地面上拉扯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在地面上擦破皮肉的脚背已经渗出了赤红的鲜血…… 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栖息的木椅,双手从椅背的木栏冲出化作冲出囚笼的飞鸟,指尖的张力好像要翱翔到远方去抓取自由。 最后他灵巧的一跃而起!跳上木椅,一只脚缓缓踏上椅背用力一踩—— 木椅轰然失重!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但他的肢体却是轻盈飞跃而下的飞燕,伸出指尖触碰到了远方的光明。 音乐的尾音已至,已经消散的旋律里,缥缈又朦胧的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银铃的脆响—— 叮铃。 落幕,收光,全场死寂了足足有三秒,才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侯择七蹙紧眉回过神时,十美已经一把捂住了嘴,眼泪莫名的从眼眶里汹涌出来! “呜……” 侯择七听到她的抽泣声,才后知后觉的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 “你也太捧场了吧,怎么还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全部在欢呼尖叫,他却一点想要鼓掌的欲望都没有。 他很压抑,感觉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胸口,让他胸腔里充斥这一股莫名的窒息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十美手忙脚乱的接过纸巾,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我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但是没看懂也感觉很难受,难受的想哭。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压抑的舞蹈,太好了,太难过了,呜……现代舞真是太好哭了。” 侯择七压根就没听懂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是有一点他是赞同的,这支作品编创的太压抑、太好了。它能够让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观众感同身受,也能让有过相似经历的人引起共鸣。 正如艺术家们所说的那样,舞蹈的外延就是生活的外延。他利用比文字更具有张力的肢体语言活生生的把自己童年的惨痛、压抑、彷徨展示给观众看,流畅自如的动作里处处都透着又疯又野的美感,演绎出了直击观众心灵的震撼,让人心中有万千情愫想要争先恐后的汹涌而出—— 想拥抱他,想保护他。 “哎呀,我美瞳移位了,”十美哭着哭着,突然捂住眼睛惊叫一声。 侯择七哭笑不得:“你别没出息了,快把眼泪擦一擦。” 十美闭上眼睛转转眼珠,好不容易缓过来,又问:“七哥,你弟弟刚刚是不是脚受伤了?我们用不用去后台看看他?” 想到杨月刚刚那个让人看了骨头疼的顶脚背,侯择七现在还感觉头皮发麻。 怎么能有人跳个舞跟自虐似的呢? “你在这继续看吧,我自己去后台看看就行,”他把十美按在座位上,起身朝安全通道走去。 后台,杨月拧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精准的扔进包里,在嘈杂的人群中寻找穿得堪比钢丝球化成精的江海波。 “江海波,你给我张纸巾,湿巾也可以。” 搜寻到人群中最亮的仔,杨月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过去。 “你要什么湿巾?卸妆湿巾?”江海波从堆满演出服的凳子上翻出背包,转头问。 “普通的就行,我不卸妆,我一会儿还有谢幕。” 杨月说完,身体一轻,直接被一股巨力拖拽着后退几步。 “哎你——”他惊呼一声。 更衣室的门一开一关,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蛮横的拖了进来。 “脚给我看一下。” 他回过头,高大的身影直接双手穿过他的腋下,轻轻一提,把他放到了更衣室一处干净的道具箱上。接着对方干净利落的把风衣的下摆一甩,从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脚踝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杨月低头,看到了侯择七流畅紧实的肩背线条,藏在胸腔里的心脏突然砰砰砰开始乱跳起来。 “我没事,一点小伤,一会儿用水冲一下擦一擦就可以了。” “自来水里有细菌,冲了容易感染。” 侯择七看着他脚背上擦破的伤口,有点严重,表皮被磨掉了一大块,隐隐透出里面鲜红的嫩肉来,鲜血涔涔的渗出来,顺着冷白色的皮肤往下淌,有些刺眼。 “我先简单给你处理下,回家再帮你用酒精消毒。” 他说完,低头凑过去,直接把那块血淋淋的伤口含进嘴里。 “我没那么娇——” 杨月话说一半,伤口一阵刺痛,紧接着一股温热湿濡的触感袭上了脚背,他瞳孔陡然放大! 一瞬间,他的大脑像是巨大的反应堆被一簇猩红的火星点燃,砰的一声巨响,裹挟着冲天的热浪轰炸出铺天盖地的蘑菇云! 这个人,他…… “你干嘛!”杨月条件性反射的一震,抬脚就把人咚的一声踹倒在地! 肩膀冷不丁挨了迎面一脚,侯择七一个重心不稳,哐当一声靠在了身后的道具箱上。 等杨月回过神时的那一刻,他瞬间就后悔了。 侯择七吐掉一口血水,抬手抹掉沾在唇边的血迹,突然就笑了:“我还想问你呢,刚刚在台上刺我一剑,现在又在台下踹我一脚,你到底想干嘛?造反么?” 他浅色的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看得杨月一阵没由来的心慌,他的耳朵尖在燥热的空气里迅速升温,耳廓的筋脉都在突突直跳。 “你、你怎么能用嘴呢?”一向口齿伶俐的杨月此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声音也一并弱了下来:“我刚从台上下来,脚上全是土,很脏的……” “没事,我不嫌你,”侯择七撑起身体重新蹲下来仔细检查他的伤口:“一点都不脏,这不挺白净的么。” 他牵起那只比一般男生小上几个尺码的脚丫,上面的皮肤虽然白皙细嫩,但却布满斑驳的薄茧和伤疤,它们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经淡去了原本的颜色,但却像无数细小的勋章一样,诉说着一段段仅属于舞者的故事,透着一种触目惊心的震撼。 当他的脚尖在耀眼的舞台上绷紧到极致的时候,这些细小狰狞的伤疤就会和淋漓尽致的美感结合在一起,既矛盾,却又美得让人叹服。 杨月被他盯得一阵不自在,挣脱开他的手,把脚偷偷缩了回来:“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知道,舞者的双脚在褪下舞鞋的那一刻,就像夜晚12点钟的灰姑娘,一切的光鲜亮丽都会化为泡影,那些陈旧的伤疤和骨骼突出的脚背会让它变得狰狞、变得丑陋不堪。 “好看,”侯择七的声音像是富有魔力一般低声安慰他:“这是只属于你的荣誉,你应该骄傲才对。” 杨月看着他的眼睛,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脚还疼么?”侯择七看着他还在渗血的伤口说:“一会儿回去先别穿袜子和鞋了,到家我帮你处理一下。” “我包里有个创可贴,”杨月说。 但是破了这么长的一块皮,创可贴应该也贴不住吧? 他正想着,更衣室的门哗啦一把被推开,江海波看到屋里的场景,一时间傻在原地:“你们两个……” “你来的正好,”侯择七从地上站起来,俨然一副富家少爷吩咐下人的口吻指示江海波道:“你去把他的包从外面拿进来,再拿点干净的纸巾过来。” 江海波:“?” “还愣着干嘛?去啊,”侯择七扬扬下巴,身为少爷的业务能力相当熟练。 “噢,”江海波承认自己在那一刻被狗男人的美色冲昏了头,踌躇半晌,还是老老实实的转头走了。 杨月贴好创可贴,在晚会散场前又上台跳完了谢幕的舞段,等下台后,创可贴和舞鞋的松紧带已经被染红了。 十美在散场后溜到了后台,和侯择七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杨月在座椅上喝水,秀眉轻轻蹙了起来。 “你这样一会儿没办法穿袜子吧?皮肤会和布料粘在一起的。” 江海波也在这个时候换好衣服走过来,他扫了眼渗血的创可贴,啧啧的感叹:“我说咱们剧场这个破地胶什么时候舍得换一换?地缝都那么大了,我们系的女生刚刚跳恰恰,差点把鞋跟崴断了。” 他感叹着,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哎,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毕业晚会的时候是不是有个本科生跳现代舞的时候还在地缝里把脚指甲戳掀了啊?” 十美被他惊心动魄的描述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杨月只是淡淡扫他一眼:“正常操作,我的也掀过。” 十美龇牙咧嘴的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侯择七在暗处皱起眉,但很快又叹了口气:“行了,回家再用药粉止血吧,鞋先别穿了,我们回家。” 江海波惊讶:“不穿鞋怎么走?你让他蹦回去啊?” 侯择七笑眯眯吐出两个字:“我背。” 江海波:“……” 怪他没脑子,就不该嘴欠问这么一句。 侯择七说完把风衣的下摆一甩,背冲杨月蹲了下来,高档的衣料在空气中发出唰啦一声轻响。 然后呢? 十美和江海波同时把视线投向捏着水瓶的杨月,三个人瞪着都不算小的眼睛相互对视,两个面带期待的静静看戏,一个有些尴尬的坐立难安。 “来,上来吧,把你的包和鞋拿上,”侯择七转头催他。 杨月依然坐着不动,小声嘟囔:“你别闹了,我自己——” “咳咳,”十美非常识相的清清嗓子,指指后门的方向对侯择七说:“那个……七哥,我先去后门开车,一会儿我顺路稍你们到小区门口,你们好了快点来后门找我啊。” 江海波非常配合的跳起来:“还有我还有我!美女姐姐,我家就住学校后门,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走过去!” 他边说边拿起背包拎起演出服,挽着十美的胳膊姐妹情深的跑了。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后台的小门处,侯择七笑着问杨月:“祖宗,看热闹的都走了,现在肯上来了吧?” 杨月垂死挣扎:“我又没残,这么点小伤不算什么。” 侯择七:“那我用强的了?” 想到上次的扛大米事件,杨月立马妥协:“那就那烦你了。” 说完轻盈的跃上对方坚实的背,一股暖烘烘的洗衣液香扑进鼻腔,杨月感觉自己像是一捧细雪落入了波光粼粼的春水里,连骨骼都陷进了一片温暖的洪流之中,接着慢慢地沦陷、融化、消散的无影无踪。 好暖。 作者有话说: 现代舞的东西比较自由,比较抽象,主要看的是舞者的动作质感、舞蹈语汇、表达方式、编导的动作编排以及编导的思想等等,这种东西真的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点就正巧戳到观众了,就像黄子韬在舞蹈风暴决赛对胡沈员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懂舞蹈,但是你可以让我哭。” 现代舞就是这样的一种舞蹈,他能让人在美当中感受美的深度。 微博上我依然会做一些动图科普,但我科普的可能仅仅是它的冰山一角,如果有感兴趣的宝贝,我可以推荐几个我还蛮喜欢的现代舞给大家。 第47章 再等等我 十美把车停到了兰庭门口和他们道了别,侯择七背着杨月,一路安静的朝楼栋的方向慢慢走着。 夜凉如水,十一月的风已经有些隐隐的刺骨了,杨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把下巴搁在侯择七的颈侧,湿热的呼吸喷吐在耳廓,烧得侯择七的耳朵有点热。 他的喉结在夜色里悄悄滚了滚,问:“你脚冷不冷?” “嗯?”杨月模模糊糊的用鼻音发出一个音节,想到对方问的是露在空气里的那只脚,忙说:“不算太冷。” 侯择七碰碰他的脚趾,有点凉,他抓起细瘦的脚踝就把对方的脚丫放进风衣的口袋里。 “你……”杨月回过味来,忙挣扎着把脚往外缩,却被死死的按住。 “有点凉,放我兜里暖暖吧。” 对方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冰凉的皮肤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杨月沉默下来,第一次觉得从小区门口走到家的路竟有这么漫长。 漫长到他的心跳都在寂静绵长的夜晚,变得越来越清晰急促。 好不容易熬到电梯里,杨月有些不自在的试探:“你累不累?不然你放我下来吧。” “不累,”侯择七托着他掂了掂,笑了:“你轻的跟团棉花似的,我有什么好累的?” “我好歹也是一百来斤的人呢,”杨月嘴硬道。 “才一百斤,”侯择七笑他:“你赶紧多吃点饭吧,瘦得跟棵巴西大甘蔗似的。” “你才巴西大甘蔗!” 侯择七道:“哪有我这么大棵的甘蔗?打激素了啊?” 刚刚还在佯装嗔怒的杨月一下被人逗乐了,他轻哼一声说:“你这么大一只,跟打激素也没区别了吧?”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顶层,侯择七背着杨月从电梯里走出来。 “跟你比是大了点,谁让你长这么袖珍?”侯择七站在门口拍拍他的脚,示意:“脚出来,我拿钥匙。” 杨月脾气上来了:“不,你求我,求我我就出来。” “脾气还不小,”侯择七被他逗乐了:“祖宗,你快点,我腰都酸了,一会儿要是腰肌劳损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负责个屁,我可不要打了激素的甘蔗,”杨月嘴上过完瘾,脚尖灵活的一挑,把钥匙勾在白净圆润的脚趾上递给他:“喏,给你。” 侯择七不禁觉得这样活泼灵动的小孩突然开始变得可爱了。 他接过钥匙拧开房门,打发杨月去房间换睡衣,然后翻箱倒柜找到了药粉敲响了他的房门。 厚重的木门咚咚咚响了三声,略带几分调侃味道的低音炮从门外传来。 “小甘蔗,换好衣服没有?我进来了?” 杨月系好衣襟上最后一颗纽扣,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才是甘蔗! 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这么记仇呢? 他光着一双白净的脚丫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黑溜溜的杏眼在柔和的灯光下多了几分灵气:“你喊上瘾了是吧?” 侯择七走进来把他安顿在床上,他能看出来,杨月今天心情很好,开玩笑都没怎么耍脾气,很值得表扬。 他沾湿了干净的热毛巾,坐在床边把杨月的脚搭在自己肌肉紧实的大腿上,先把脚上的灰尘帮他擦拭干净,接着撕掉了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创可贴,把手中的碘伏棉签掰开。 下手之前,他轻声提醒:“这个药有点刺激,你忍一下。” 杨月倚着床头懒洋洋的打个哈欠:“没事,耐操……嘶!” 侯择七绷着笑,手上动作柔和下来,边清理伤口边轻轻的在上面吹气。 刺激性的疼痛缓和了许多,杨月陡然僵紧的肌肉再次放松下来。 操,这人刚刚戳那一下绝对是故意的。 想到这,他眼神带着几分怨气朝使坏的元凶看过去。 不得不说,这人嘴是欠了点,性格也不讨喜,但这张过分优越的脸,还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柔美的灯光下,侯择七那张在中西方基因碰撞下生得堪比3d建模似的脸被照耀得更加立体深邃,他的眉骨很高,眉眼间的轮廓带着十分贵气的锋利感,但浅色的眼珠又削弱了眉宇间的侵略性,透出几缕跟他性格截然不沾边的柔和来。 就是这样又欠又狂、闲散中永远带着几分锋芒的刺儿头少爷,此时此刻正卸去了一身的锐气,认认真真帮他处理脚背上的伤口,仿佛满腔柔情都快要从眉眼间溢出来似的。 这个人,好像真的跟之前的哥哥很不一样。 尽管之前自己一直蛮横无理、不近人情,对他抱有极大的偏见,但这个人却还是无条件的在包容自己。 他心思细腻的在他做噩梦的时候送他眼罩和热牛奶,意识到他害怕鬼屋的时候带他远离那附近,不小心惹他生气后会想办法哄他开心,会引导他以正确的方法来处理杨星的问题,甚至刚刚在后台还用嘴帮他处理伤口…… 想到这,杨月不知是不是自己饱含愧疚的内心在作祟,一向冷血的他,竟感觉此刻心中有了几分动容。 他盯着那幅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有欺诈性的面容,轻声试探一句:“那个……” “嗯?”侯择七听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撩起眼皮看过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暖黄的灯光下,杨月黑漆漆的眼珠像两颗亮晶晶的黑曜石,闪烁着柔软的光泽。 侯择七盯着那双小动物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 “我是你哥,难道不该对你好么?” 杨月的喉咙间仿佛突然堵了块锋利的石头,他想到“哥哥”这个如鬼魅般给他童年带来无限阴影的代名词,声音不可抑制的干涩起来。 “没人规定哥哥就一定要对弟弟好,更何况我们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侯择七笑着反驳:“那也没人规定我不能对你好吧?况且血缘关系又不是连接感情的唯一纽带,有没有又能怎么样?” 杨月被他杠得一时语塞,想了想还是小声道:“但我对你很不好,也一直没有承认这层关系,你这样对我,会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侯择七算是听明白了,这祖宗往这别扭半天,原来是心有愧疚。 他把手上的纱布缠好打成活结,握着对方纤韧的脚踝轻轻一拽,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到一个近到可以数清彼此睫毛的地步! 杨月猛然屏住呼吸,静静地凝视那双浅色的眼睛。 低音炮的尾音在昏黄的灯影下带着百爪挠心的勾人。 “那你就叫我一声哥哥啊。” 又来了。 游乐场与他对视的那股心悸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的胸腔,心脏像一只扑蝴蝶的小鹿,扑通扑通的上蹿下跳,怎么也克制不住。 杨月干涩的喉咙在拼命吞咽着口水,他张张嘴,四肢百骸中疯狂翻涌的血液全部在叫嚣着赋予他勇气,可他真的开了口,却只是硬生生的憋出了一个字节:“我……” 然后就再没有了下文。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侯择七眸光中的期待像燃烧殆尽的烛灯,缓缓黯淡下来。 轻笑中夹着微不足道的失落:“算了,我逗你的。” 他说完,直起身体从床边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略有些暧昧的距离拉远了,杨月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感觉胸口憋得更厉害了。 他看着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柔和的灯光对他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接着在人转身要走的刹那,不由之主的扯住了那片柔软的衣角。 侯择七的脚步顿住。 “再等等我好吗?”杨月的声音温顺得像是褪去了尖牙利爪的小动物,坚定而软哑:“再给我一点时间。” 缭绕着余烟的烛芯仿佛在刹那间又重新闪烁出了微弱的火光,无数有关杨月的画面一瞬间闪过侯择七的脑海—— 他蛮横无理抬脚踹他的样子,他伶牙俐齿冷冰冰怼人的样子,他睡在副驾驶沉稳恬静的样子,他吃着草莓可丽饼舔嘴唇的样子,他偷偷啃着手指甲发呆的样子,以及他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不管是盛气凌人也好,心口不一也罢,所有的样子都真实得可爱,生动得撩人。 侯择七想到这,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了勾,给了他温柔而有力的肯定。 “好,我再等等你。” - 辗转反侧的熬过了一夜,第二天去公司的时侯择七顺路把伤员放到了学校的后门。 眼见着副驾驶的祖宗灵活自如的跳下车,他降下车窗叮嘱:“我说你悠着点,千万别逞能给你那些笨蛋学生们做什么高难度示范,听见了没?” “烦死了,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杨月嘟嘟囔囔转过头:“上次崴脚也是,这次破皮也是,你都哔哔叨叨一早晨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这么点小伤至于弄得跟母猪的产后护理似的么?” 母猪的产后护理?上次骂自己疯狗,这次又来个母猪,这祖宗的嘴,怎么连自己都不放过呢? 侯择七气乐了:“得,昨天晚上还因为我对你太好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今天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小白眼儿狼呢?” 杨月理直气壮:“你养我了?” “我可以养啊,”侯择七笑眯眯的冲他挑眉:“中午要不要我来接你下课,带你去吃猪蹄汤?” 猪蹄汤啊?听着就很香。 杨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晚上行吗?中午我跟同学吃饭。” 侯择七纳昧:“同学?” “嗯,”杨月有些心虚:“她们要给我过生日,所以我们晚上见吧!” 说完比兔子溜得还快,俨然没有一丁点小脚丫子受伤的样子。 只留侯择七一个人愣在驾驶座上一脸茫然。 小兔崽子,过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都不提前告诉他。 现在好了,搞这么突然,让他上哪准备生日礼物去? 侯择七坐在驾驶座上怀疑了半天人生,直到后面的黑色大众上下来一个司机敲敲车窗示意他挪车,他才回过神来踩下油门,拨通了一则电话。 “喂,十美,中午在猫咖么?我请你吃个饭。” 另一边的杨月一口气跑到舞蹈学院门口,大老远见到江海波穿着浅灰色棉衣站在门口喝豆浆,心情颇好的走过去。 “早上好,江老师,家里没人给你做早饭吗?怎么能站在门口吃呢?多冷啊。” 正在吸豆浆的江海波一口呛在嗓子里,咳了几声才义愤填膺的看过来:“你什么意思?说得有人给你做早饭一样!” “我有啊,”杨月一双杏眼乌溜溜的十分欠打:“哎你吃的糖油饼啊?让我咬一口。” 说完他不等江海波反应,就一把拉住人的手腕凑上去。 江海波细瘦的胳膊腕子拗不过肌肉紧致的小钢炮,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糖油饼直接没了一半,上面还留着一排整齐的牙印,而罪魁祸首早就潇洒的一抹嘴,跑没影了。 “……” 江海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顾不上什么为人师表,扯着嗓子就在学院门口大吼大叫。 “杨月你还是人吗!你个小畜生你不是不吃红糖吗!靠,你给我等着!今天中午你过生日,我要是不把你的脸按进蛋糕里我就跟你姓!” 话音刚落,路过的学生纷纷侧头,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 “哎小杨老师今天过生日?” “哇他过生日?他终于要比入学的新生们大一岁了吗哈哈哈。” 没过几秒,舞蹈学院正门口就传来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大叫。 “小杨老师生日快乐!” “杨老师生日快乐!祝你长大个!” 杨月上到二楼听到叫喊,气得隔着窗户跟她们大吼:“再不进教室期末全给我挂科!” 楼下的嬉笑声顿时小了,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学生立马跳起来惊慌失措的往楼道里冲。 杨月撒完气,得意的冷哼一声,转头悠哉的继续上楼,拐角处迎面撞上了哈尔。 “哈导早。” “呦,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因为过生日?”哈尔早在楼上听了个大概,见面就调侃起来。 “不是,”杨月无形的小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声音依然冷静矜持:“因为晚上要去喝猪蹄汤。” “猪蹄汤?”哈尔不明所以:“那不是催奶的么?” 杨月走出几步的身形一晃,猝不及防的在楼梯上狠狠绊了一脚。 靠? 第48章 猫咪小乖 “所以你大老远跑过来请我吃个饭,就是来横刀夺我的爱的?”饭桌上,十美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怎么就非奸即盗了?”侯择七把十美喜欢的芝士焗龙虾推到她面前,继续跟人周旋:“你开个价,开多少我都不还价。” 十美丝毫不动摇:“你给多少我都不卖,这只猫的父母都是英国拿破仑猫舍品相最好的猫,我专门托人帮我配出来准备自己养的,我才不卖。” “英国猫舍来的?跟我多有缘,你就卖给我呗,你看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难道还抵不过一只宠物么?”侯择七说完又把红毛蟹推到她面前。 十美毫不客气的给人推了回去:“对不起,大姨妈,不能吃这个。你放弃吧,我猫舍里的猫你随便挑,唯独这只不行,我花三万多买的它,可不是为了买回来转手的。” 侯择七:“才三万多,我付双倍的价钱,你卖给我。” 十美:“不卖。” 侯择七:“三倍。” 十美:“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禁得住金钱的诱惑。” 侯择七:“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昨天晚上还想进我家户口本,今天好不容易给你个表现得机会,你倒不要了。” 十美想想昨晚的情形,不屑的冷哼:“昨晚都让你背过了,这机会还是留给你吧,我才不要了。” 侯择七准备润润喉继续跟她讨价还价,听到这抿茶的动作及时刹了车,看过去。 “你什么意思?叫我背过了就脏了?”他哭笑不得:“你们成天瞎喊我直男扳手也就算了,但我也不是是个男的就能掰弯吧?我要真这么神通广大,那我干脆支个地摊去做法得了。” “我不管,反正不论你怎么诱惑我,我都不会把猫卖给你的,”十美铁了心,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给他推过去:“选宠物最讲究的是眼缘,你看看这个视频,这么多品相上乘的幼崽,你看上哪个了?” “我就看上那只短腿了,”侯择七比她还倔,继续跟人谈条件:“你把猫卖我,我可以把你签到深海直播做兼职,按全职的待遇给你,让你可以有稳定的收入养活你那帮活祖宗,怎么样?” “我说了,我这人最禁得住的就是金钱的诱惑,”十美悠闲的叉起一块龙虾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侯择七见此路不通,另辟蹊径:“哎你前段时间看综艺,是不是新追了个男明星?” 十美一听,眼里立刻闪烁出了梦幻缥缈的小星星:“对,叫郁楠,大帅哥,可帅可帅了。所以我已经心有所属,就不指望进你家户口本了昂。” “哦,”侯择七笑得蔫坏:“那你想不想去他家吃火锅?” 咣当一声巨响,十美手中的银叉直接砸在了骨瓷白盘上! 侯择七见她目瞪口呆的僵在原地,心里暗笑有戏。 “去、去哪吃火锅?”十美果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郁楠家吃火锅啊,”侯择七端起茶杯吹了吹,轻抿一口继续钓鱼:“实不相瞒,我跟他可熟了,你想跟他吃饭合影要签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呵……”十美荒唐一笑,心想这个狗男人一定又他妈开始了,便无情的拆穿他:“你唬谁呢?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你嘴里能有几句真话,我心里还能没点数?” 侯择七心道这小丫头片子还挺难钓。 “那你怕是真的没数,”他放下茶杯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凑到十美跟前炫耀:“看仔细了,微信号,聊天记录,我过年还给他发过红包呢。” “我靠?你真认识?!” 十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凑上去就要抢他的手机,被侯择七一把夺过。 开玩笑,红包可是温锅的时候随的份子钱,让这小丫头看清楚了,岂不是要当场炸毛了? “哎你让我看看!”十美激动不已,半个身子都快探到桌子上了,惹得周围的服务员都在朝这边频频观望。 侯择七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模仿着杨月招牌式的冷酷无情:“那猫的事……” 十美一咬牙,终究败给了男色:“卖你了,三万八,不讲价。” “成交。” 于是傍晚之前,一只两个多月大的小毛球就被侯择七带回了家。 十美还顺手附赠给他一个精美的慕斯蛋糕,原料是新西兰进口的顶级淡奶油和瑞士苦巧克力,让慕斯的质地比布丁更柔软,比提拉米苏更淳厚,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侯择七到家前准备打给米亚兰餐厅订几道招牌菜,号码都已经找出来了,他却在按下通话键前犹豫了一下,转头把电话拨给了孟红。 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侯择七简短的吩咐:“红姐,晚上有个很重要的人过生日,你来趟我家做顿饭,要猪蹄汤、糖醋排骨、清蒸石斑鱼、素菜你看着做两道拿手的,只要不是茄子花菜胡萝卜和青椒就行。” “对了猪蹄汤别做红枣花生的,他不吃红枣。就这些吧,我让安吉去接你,需要什么食材你让她直接买就行了。” “行,你看着做吧,饭菜准备精致点儿就可以,你办事我放心,挂了。” 挂断电话,他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 可算是在祖宗过生日前把事情都打点好了。 把一切安排妥当,他又去公司溜达一圈,就早早驱车到了学校后门等自家祖宗下课。 杨月准时下课,抱着几样小礼物上了车,坐上副驾驶的那一刻,侯择七一脸纳昧的把目光投向他怀里的几样东西上。 “拿的什么?怎么这么多?” “同学送了几样小礼物,”杨月边说边把运动手表、游戏周边手串、鸭舌帽和创意闹钟拿出来,接着又愤愤地把一袋巨大的纸盒甩到一边:“还有江海波那个傻逼从澳洲带回来的增高药。” 侯择七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乐出来。 杨月敏锐的捕捉到:“你笑什么?” “没什么,”侯择七在祖宗炸毛之前及时止损:“药不能乱吃,再说了你这么年轻,骨骼还没愈合,还有二次发育的机会,只要营养到位了,根本用不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以改天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还差不多,”杨月被哄高兴了,轻哼一声:“我的猪蹄汤呢?” “红姐已经给你炖好了,这就回家给你个惊喜,”侯择七说完,踩下油门甩出一条潇洒的汽车尾气。 钥匙插进锁孔旋拧两圈,防盗门哗啦一把被推开,屋子还沉浸在茫茫黑暗中,餐厅里就已经飘来了扑鼻的香气。 杨月感觉饿了一下午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发出咕噜一声叫喊,迫不及待的拍开了客厅的水晶吊灯。 “啪。” 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摆盘考究的放在那套极具收藏价值的Wedgwood细骨瓷餐盘里,从筷子汤匙再到餐巾的摆放与折叠,无一处不是招待贵客标准的样子,就连那只平时插着一把干雏菊的方瓷瓶,此刻都恰到好处的插着几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桌子中央摆放着一瓶从法国酒庄空运回来的名贵红酒,精美的高脚杯在澄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华美的光泽,中餐配洋酒,让整个餐桌处处都透着一股……华丽的诡异。 杨月:“……”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扯起一块折成玫瑰花形状的红色餐巾,额角都在止不住的抽搐。 “你确定你今天没有约错人么?” 侯择七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感觉心率都直接跳上了一百八。 他让孟红把饭准备的精致一点,并没有让她擅作主张搞这么大阵仗出来。 这下好了,这祖宗好不容易对他印象有些好转,这一搞,简直直接回到了解放前。 “那个,这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怪我没跟红姐说清楚,”侯择七扶住额头,拇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你先回房间把衣服换了洗手吃饭,我把红酒和花撤一下,一会儿再跟你慢慢解释。” 杨月有些尴尬的踌躇半晌,将信将疑的走了。 侯择七目送他离开,以赛场上绝地反击的手速跳起来把酒瓶、酒杯、花瓶、喜庆的玫瑰花餐巾一并撤到厨房。 孟红没点蜡烛给他整一桌烛光晚餐,说明她还比较仁慈。 他手忙脚乱的把餐桌恢复成正常模样,顺手点开孟红发来的微信语音。 “哎择七啊,我想到这猪蹄汤一般都是给孕妇催奶的,平时给小姑娘美容养颜补气血也特别好,但你说她不吃红枣,我就放了点黄芪、党参和枸杞,这些都是补药,你多让人家喝点,你少喝,你不能再补了,听到了没?” 侯择七听了哭笑不得,心想其实他俩在某些方面可能都不怎么需要补。他估摸着杨月快换完衣服出来了,突然连点开下一条语音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转身,冰箱上多了几张便利贴,也是孟红留给他的。 ——喝酒别开车,留人家过夜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套子和润滑我准备了两份,一份放你床头柜了,一份在浴室的架子上。 浴室的架子上?这也是能随便放在浴室的?! “……” 侯择七暗骂一声,一把扯下便利贴揉成团,来不及多想就大步奔向浴室! 刚走到盥洗盆前打开水龙头的杨月被猛然冲进来的高大身影吓了个激灵,还没等反应,就被提着后脖领子拎出了浴室的门。 “?” 杨月顿时有些窝火:“你干什么?” 侯择七:“我上个厕所,你等我一下。” 尾音落下的同时,浴室门咣当一把被反锁,不到半分钟又哗啦一把被拉开。 侯择七松下一口气,倚着门框对他满意的笑笑:“好了。” “……”杨月人都要傻了,还能这么快的吗? 眼见着一向闲散中透着稳重的人突然一改常态,杨月禁不住有些纳昧,但又感觉不出这人今天怪异在哪。 短短几秒的对视,让空气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尴尬。 他刚想问问眼前挡路的人可以放他进去洗手了吗,就听到一阵细嫩软糯的小奶音,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叫声,由远及近的靠过来。 一低头,一团毛茸茸带着几点浅灰色花纹的小雪球就出现在了脚下。 杨月奇道:“这是……” 侯择七笑着蹲下来,手指轻轻揉了揉小雪球的脑袋,小雪球就“喵”的一声发出一声奶叫。 杨月心底的防线瞬间碎了个七零八落,也跟着蹲了下来,轻轻碰了碰小奶猫的后背。 “送你的礼物,”侯择七挠着小奶猫的下巴说:“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跟你脚踝上的纹身特别像,而且它还是个矮脚,我就买下来了。” 记忆里那道雪白的影子再一次飞窜过脑海,接着,它转过头来,甜美可爱的小圆脸似乎穿梭过时光的长河,与眼前的小毛球重叠在一起。 “小月,生日快乐。” 杨月揉弄小猫的手指瞬间僵住。 游乐场里斑驳梦幻的灯火仿佛在心底豁然亮起来,裹着汹涌的暖意潺潺流淌进心海,他突然想到蓬松细碎的灯影映在那双虎眼石般浅色的眸底时,对方流转的眼波让他的心跳在一瞬间失控,心底仿佛有什么情感开始慢慢地苏醒、变质、发酵、野蛮生长到无药可救…… “谢谢。” “你仔细看,它鼻子上有个特别小的黑点,跟你鼻子上的痣还挺像的,”侯择七轻轻抚弄着猫咪的下巴,突然把它的小脸扭过来展示给杨月看。 杨月心底涌上丝丝动容:“它叫什么名字?” 侯择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完了,光顾得跟十美斗智斗勇,这个还真忘了问了。 不过现在猫都已经是他家的了,叫什么也就无所谓了吧? “叫……小乖?” “……”这下轮到杨月愣住了:“好土。” “那你说叫什么,”侯择七对自己起名废的属性不抱什么期望,毕竟他自己的名字都是抓阄来的。 杨月思考半晌,试探道:“……叫妞妞?” 侯择七:“……” 面对着对方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杨月自暴自弃的妥协:“就叫小乖吧。” 百花齐放,礼炮争鸣,小毛球总算有了一个十分符合猫设的名字。 侯择七满意的点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行了,先洗手吃饭吧,吃完再跟它玩儿。” 高大的身影豁然起身,杨月抬头顺着他笔直的一双长腿看上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鬼迷心窍,竟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哎!” 侯择七愣住,低头看过来。 下一秒,杨月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一身清冽的洗衣液香撞进了他的怀里…… 腰间一双细瘦有力的手臂陡然收紧,紧接着耳畔就传来了恍惚而坚定的声音。 “谢谢你。” 侯择七如雷击一般怔在原地。 他在说什么?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不论是在争分夺秒的泳池里,还是在紧张刺激的电竞赛场上,侯择七都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 但像此时这样心跳快到这种程度的瞬间,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这是怎么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春日的熏风、冬日的暖阳,在包裹住他的一刹那,心底就仿佛争先恐后的涌动出了无尽的流连与眷恋。 胸腔的温度转瞬即逝,等他回过神时,杨月已经松开他后退了一点距离。 他俊秀的眉微微蹙起,眼神颇像某种好奇的动物:“你裤兜里装了什么?怎么这么硌得慌?”他说完,好奇的伸手去摸。 “哎你别——” 说时迟,那时快,侯择七想到刚刚从浴室架子上拿下来揣进兜里的玩意儿,心下一惊,连忙出手阻止。 但还是晚了,杨月摸到小盒子坚硬的棱角,想都没想就一把掏了出来—— 下一秒,盒子上“超薄无感、加倍润滑”的字眼带着强大的视觉冲击力明晃晃暴露在空气里。 杨月瞬间傻在了原地:“……” 第49章 反向技能 孟红在餐桌布置上闹了出惊天大乌龙,但好歹厨艺过硬,稍稍缓解了晚饭时的尴尬。 丝瓜豆腐猪蹄汤被她炖的鲜美可口,还带着药膳的清香,猪蹄软烂,豆腐滑嫩,丝瓜软中带着咯吱咯吱的清香口感,一口下肚,三碗起步。 糖醋排骨的色泽红润而清透,还泛着糖浆的金黄,夹起一块来都能拉出黏腻的糖丝,视觉上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清蒸石斑鱼就更不用说了,鱼肉本就鲜美滑嫩,配上浇汁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放在桌子上是被消灭的最快的。 解腻的两道素菜是她拿手的咸蛋黄焗南瓜和总督豆腐,南瓜裹着咸蛋黄炸得外焦里嫩,酥脆中带着香香软软的咸甜口感。而总督豆腐是孟红的家乡名菜,滑嫩的鸡蛋豆腐过油炸至金黄,再用锅中底油把肉馅煸散,用辣酱和白糖炒出咸甜口味的酱汁,淀粉勾芡后裹在外焦里嫩的鸡蛋豆腐上,味道咸鲜醇厚、鲜味浓郁。 最后还有十美赠送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一顿饭下来,杨月撑得直接仰在床上躺尸,电话里杨星和他连语音的功夫,耳边不断听见他这边在偷偷打嗝。 隔着电话,杨星给他唱了首生日歌,他五音不全,歌声却很真挚,一曲听完,杨月既觉得耳朵受尽了折磨,又觉得心底暖烘烘的。 “哥,生日快乐啊,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离开我六年了,”杨星感慨完,又说:“我这边刚考完月考,就不过去看你了,我送了你三个皮肤,一会儿你上游戏查收一下。” “刚考完试你就登游戏?嗯?”杨月吃饱了底气也足,装模作样摆出一副质问的架势。 杨星那边嘿嘿一笑:“我这不是为了给你送礼物么,顺便……” 杨月:“顺便?” 杨星:“……顺便打两把游戏,我这次考试肯定进步了,真的!我今天做题,感觉看哪道都顺眼,写得也特别有感觉。” 杨月就静静听着他吹牛,嘴角隐隐浮起笑意。 “哥,我从你家回来之后真的好好学了一段时间,今天是考完试大家都去聚餐唱K了,我才来网吧放松一下,”杨星说着,像是怕被周围的人听到似的,突然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哎哥,你想看我打游戏么?我在跟七哥双排,你下个深海直播、或者你去他房间!你去了就能看到我!可多粉丝在看我了。” “看你干嘛?”杨月哼笑着,直接泼了一盆冷水给他:“你很出名么?你又不是知名主播,又不是电竞明星,连直播间都不是自己的,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能这么打击我呢?”杨星一听,不乐意了,哼哼唧唧的求安慰:“你是我亲哥,我也想在你面前表现表现嘛,虽然我成天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但我也想得到你的表扬啊。再说了,我现在是不出名,可我很强啊,万一我以后出名了呢?对吧?” “对你个头啊,”杨月笑骂:“就你这样三心二意的边打电话边玩游戏,你厉害的起来么?” “没有没有,我这边刚到ban选,马上就该开打了,”杨星手上操作着,电话里不忘循循善诱的撒娇:“哥你要来看我吗?你来看看我吧,我真的可强了,你来直播间还能听到七哥跟粉丝聊骚,他虽然不开摄像头,但他说话声音老好听呢,真的。” 杨月心想我又不是没看过他直播我能不知道他声音好听吗?但想想又觉得不对,都是男的,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同性说话声音好听?这太奇怪了。 杨月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杨星在那边叨叨得他心烦,他只能敷衍的应着:“好好好,看你看你,我过去监督你一会儿,你也不许在网吧泡到太晚,差不多了就给我滚回宿舍休息。” “哎呦你可真是凶死了,”杨星愁眉苦脸的抱怨一句,又说:“哎我进游戏了,你记得来看我啊!” 算了,看就看吧,反正吃饱喝足没事干也容易犯困,还不如找点事打发一下时间。 杨月想到这,骨碌一滚从床上趴起来,点开躺在手机里的app进了侯择七的直播间。 果然点进去的一瞬间,就听到侯择七的低音炮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嗯?为什么今天双排?因为有朋友啊。” “双排的队友是个小弟弟,不是谁的小号,是你们不认识的新朋友。” “嘶,这都敢偷啊?谁给你的勇气?” 隔着耳机,他如木琴般撩人的尾音更显得低沉一点,但却像敲击在耳膜上一样近在咫尺,让杨月不禁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到今天在耳畔的那句生日祝福,耳廓就油然泛起一股酥酥麻麻的痒。 这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以这么亲昵的称呼喊他了,从小到大,除了季婉瑜,几乎没有人这样喊过他的名字。 按道理讲,昵称这种东西是表达亲近与喜爱之情的,只有长辈和恋人喊起来才不会显得奇怪,可如今侯择七不仅喊了,还喊得很顺口,他听了竟然没有一点排斥,反而还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的……喜欢? 难道说,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个人当做亲人了么?还是把他当成了…… 操,他他妈一定是疯了。 杨月不敢再细想了,但凌乱的脑子里却抑制不住的闪过更多致命的画面,睡一起时背后的生理反应、游乐场里暧昧的距离、雨夜那个限制级的梦、以及刚刚在浴室门口他竟然从对方的裤兜里掏出了那样一盒……一盒…… 这太他妈诡异了。 明明只是想起了一些那样的画面,杨月竟感觉自己的气血开始在四肢百骸中疯狂的翻涌起来,让他浑身泛起难耐的燥热。 都十一月了还能热成这样,他以前可不是火力这么旺盛的人。 看来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 杨月一个激灵跳下床,趁着时间还早,抓起换洗内裤跑去浴室冲澡了。 等到清清爽爽从浴室走出来,他才长长松下一口气。 挂在直播间的账号一直忘了退,回到房间的时候,手机已经跳出了低电量提醒,杨月去包里取充电器,结果拎起包翻了个底朝天,才突然想起充电线在中午聚完餐的时候借给了江海波,而恰巧那个猪脑子的人下课还忘了把东西还给他。 或者说,是他自己为了早点喝上猪蹄汤,把充电器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说人不能太惦记吃,否则就会变得跟猪一样没脑子。 杨月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最后只能忍辱负重的去敲隔壁的门。 屋里,侯择七戴着耳机把注意力全部投在显示屏上,并未注意到房门的异样,直到杨星隔着游戏语音喊话提醒他。 “七哥,你那边是有人敲门么?” 敲门? 侯择七趁着刷经济的空档扫了眼小窗口的弹幕,果然上面的粉丝都在催他开门。 他摘下耳机仔细辨认一下,还真是。 “进。”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小道门缝,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谁。 “怎么了?” 侯择七的声音透着闲散的柔和,手上动作没停,视线也没有离开屏幕。 杨月走到他背后,小声问:“我手机充电器没带回来,能先让我用用你的么?” “嗯,你拿,在我右手边的音响旁边,看到了么?” 杨月站在他左手边,一眼就看到了右边桌面上的充电线。 他在不遮挡对方视线的情况下,伸长了手臂去够,略有些凌乱的手机充电线和平板电脑充电线轻轻交错在一起。 杨月随手拉起一条,却带起了另外一条,手臂经过半空的时候,其中一条啪嗒一声掉了下去,好巧不巧,正落在了侯择七两腿之间的椅子上。 杨月没多想,顺手帮他去捡,抓起充电头的一瞬间,指尖轻擦过腿根,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坨还在沉睡之中、略带着柔软的器官…… “!” 两人的瞳孔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剧烈的张大! 紧接着一个抓着充电器如雷击一般僵在原地!一个操作失误直接反向放出了技能! “你——” “我……” 侯择七和杨月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沉默,彼此都在心里把自己暗骂几个来回:我他妈为什么要说话?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然后呢?现在这种场面,到底要他妈怎么收场? 冷静,冷静。 杨月闭上眼吸了口气又睁开,侯择七滚了滚喉结张张嘴,接着两道声音再次尴尬的同时响起—— “你用完记得还给我。” “我用完给你送回来。” “……” “……” 这也太他妈刻意了。 两人同时暗骂一声,接着侯择七不自然的清清嗓子,艰涩的吐出一个:“好……” 杨月臊得宛如把脑袋扎进沙漠里的鸵鸟,跳起来落荒而逃。 接着侯择七余光扫向了小屏幕,果然上面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问号所占领。 戴上耳机,杨星张口就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七哥?你技能放反了?” 侯择七:“……” 得,这下全国得有200多万人都知道自己技能放反了。 回到房间,插上充电线,直播间里的弹幕果然炸了锅。 【??????????????】 【是我瞎了?七哥刚刚技能放反了?】 【发生了什么?技能为什么会放反?】 【在?为什么反向操作??】 【求求你们别刷了,我快不知道问号长什么样子了。】 【所有人都在关心技能,只有我想知道刚刚和主播对话的男生是谁么?】 【我一直以为我老公是独居,没想到他在居然屋子里藏了别的男人?】 【惊!!某知名电竞主播居然金屋藏娇!佳人竟然是同性?!】 【不瞒你们说,刚刚的充电线男生其实是我,我已经在老公的被窝里躺好了】 【不瞒你们说,刚刚的充电线男生其实是我,我已经把老公的被窝暖好了】 【不瞒你们说,刚刚的充电线男生其实是我,我已经在老公身下喘了】 【ghs??房管姐姐麻烦出来抓一下鸡】 【醒醒,七哥技能放反了,你们脑子长反了??】 杨月看着满屏幕疯狂跳动的弹幕,恨不得飞起一记托马斯回旋式头槌把自己的猪脑袋扎进地心深处就此长眠。 他也真是疯了,充电线掉在那种地方他都敢伸手去捡…… 不过也不对,如果坐在那里的换成一个正常尺寸的男人,他伸手的那个位置倒也不至于碰到……吧? 可他早晨睡醒的时候又不是没被顶过,居然连这点记性都不长吗? 此时此刻,杨月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对着扇耳光,彼此都破口大骂着对方是超级大傻逼。 这下好了,继红酒玫瑰花安全套之后,他还嫌柴火不够旺,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在火堆里扔下一桶炸药,制造了今夜最尴尬的一个爆炸点。 低电量的手机当然不能一时半刻就充满电,所以当晚杨月并没有把充电器按时还回去,侯择七也十分默契的对这事只字未提。 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借人的东西也是终究要还的,于是第二天一早,杨月早早洗漱完,趁着侯择七的房门还在紧闭着,悄悄把充电线卷好放到了餐桌最显眼的地方。 侯择七按时醒来,伸着懒腰走出房门时,藏在隔壁金屋里的小娇人早就溜得没影了,桌子上的充电线旁只留着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写着端正的四个字:还你,谢谢。 想到昨天尴尬的可以用脚趾抓出一道马里亚纳海沟的种种事迹,侯择七的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还难以克制的沉重了几分。 清早的晨光正盛,透过客厅轻薄柔软的纱帘漏进屋内,照在他浅茶色的瞳底,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他盯着那张便签纸上的字迹,微不可闻的苦笑一声。 这就开始躲我了么? 第50章 或许是吧 “早上好,杨老师,家里没人给你做早饭吗?怎么能站在门口吃呢?多冷啊。” 十一月下旬的天已经变得开始难熬了,杨月站在舞蹈学院门口啃着面包,一抬头,果然是江海波那个睚眦必报的狗东西。 自己上个礼拜对他无意间的调侃,居然让他记到了现在,杨月盯着迎面走来笑得十分欠打的那张脸,吸吸被风吹红的鼻子冷冰冰的回击:“江老师不是也一样吗?天天早晨吃油炸食品是为了贴秋膘保暖吗?小心不到中年就发福,到时候你做年猪都要体脂超标。” “……”江海波上台阶的脚猝不及防的被绊一下,借着惯性咬牙切齿的冲过来:“靠,你这嘴怎么就这么不饶人呢?” “你烦不烦?我吃饭呢,别他妈捏我脸!”杨月眼见着对方的手就要呼上自己的脸,连忙躲开。 江海波不逗他了,只是扎开豆浆和他并排吃起早饭,咕哝着问:“哎,你不是早晨家里一直有人给做饭吗?最近这是怎么了?” 杨月脑子里突然回想到生日那晚种种尴尬的画面和侯择七那张让他看了越来越心跳加速的脸,沉默的含住了牛奶的吸管。 江海波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压低了声音问:“你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离家出走个屁,”杨月撒谎道:“他最近忙,没空做饭,不行吗?” “什么事儿值得忙一星期啊?”江海波将信将疑,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不会是家里要有嫂子了吧?” 想到这,他不禁脑补出了一场有关豪门恩怨的爱恨情仇:“啧啧,小可怜,到底是你哥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从国外留学回来了?还是他因为要继承家族产业,即将和某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千金订婚了?” 杨月斜他一眼:“你能不能少看点狗血言情剧?脑子里多想点有用的东西不行么?” “这怎么就狗血了?我说的不挺现实的吗?他都这个岁数了,条件又那么好,我一个出过柜的,家里人都开始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你敢说他那就一个都没有吗?” 仔细想想,江海波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管怎样,未来的某一天家里总要住进去一个真正属于那里的女主人,而他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安稳的在这个家里住下去。 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多出来一个嫂子,那侯择七也会像对自己一样对那个女人好吗? 杨月心里嘀咕到这,突然有些吃不下去了,他艰难的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牛奶,转身直接把吃了一半的早饭丢进了垃圾桶。 “哎你这就不吃了?”江海波还沉浸在跌宕起伏的脑内剧情里,再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走远了。 “啧,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会真被我的玩笑话刺激到了吧?” 哈尔接的红色旅游区大型周年纪念晚会临近表演了,所有演员所在的班级都已经停了课。手机一震,杨月扫了眼屏幕上的信息,又是机动性排练的消息,他看完之后退出窗口向下滑了滑,除了院里的一些杂事和班级群里的聊天,就再也没有其他消息了。 锁上屏幕,他心里难免有些发堵。 换做以前,刻意躲他这么多天,那人早来学院门口堵自己了,这次到底是怎么了?连个消息也不带发的? 杨月越想越难受,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十个手指头的手指甲被他轮番啃,排练了一天下来,个个都差点让他啃秃了。 明天的安排是去剧场走台,再过两天就要正式去外地演出了,下午他早早下了排练,直接回了榧山。 季婉瑜下班回来大老远见他在院子里浇花,吓了一跳。 “小月?” 亲昵的称呼让杨月浑身一怔,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自己亲妈回来了,便恹恹的“嗯”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今天突然跑回来了?明天学校没课么?” “上午没有,我带的那两个班都停课了,中午吃完饭我过去带他们下午的排练就可以。” 季婉瑜从车上走下来直接把车钥匙递给了孟寒青,让他把车开到地下车库,自己直接走进了院子里。 “别浇了,前天孟红刚浇过,你再浇就要给我淹死了,”她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杨月手里的水壶抢了过来:“既然回来了,想吃点什么好吃的?我去给孟红帮忙,做点你爱吃的。” “你还是别去了吧,”杨月想想季婉瑜那个不敢让人恭维的厨艺,顺手挽过她往屋里走:“我过两天就要去外地演出了,今天趁着不忙,回来看看你。” 季婉瑜隐约听他提起过这个事,问:“去滨海城市是么?几天?” “暂定要走四天半,两天走台,一天正式演出,其他的时间要消耗在路上,”杨月说。 季婉瑜点点头:“那边天气湿冷,气温也低,你记得多带些厚衣服,别着凉。” “我知道了,”杨月陪她进了屋:“妈,我回来的时候挤了一段地铁,我先去楼上洗个澡换身衣服。” “去吧,你最近太累了,洗完了好好休息一下,开饭的时候我让彤彤去屋子里喊你,”季婉瑜脱下名贵的羊绒大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月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放好热水把自己泡进了阔大的浴缸里。 他很少回榧山这边住,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也不像兰庭一样有亲切感,但他每次走进这个浴室,都能想起那晚噩梦过后侯择七放在他床头的那杯冒着热气的蜂蜜牛奶,和那句声音温柔而沉哑的晚安。 这个人虽然嘴欠了点,性格也不讨喜,但他闲散的外表下,却包裹着温柔又细腻的灵魂。他身上暖烘烘的味道像冬日的暖阳、像雨后一块兜头罩在自己身上巨大而干燥的毛巾,总是给人一股既温暖、又安全的感觉。 杨月想起第一次在这个浴室遇见他的场景,他深邃的眉眼间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锁骨深陷而平直,皮肤白皙而细腻,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像是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雕像,还告诉他说浴室和房间设计成这样,是为了留给他未过门儿的媳妇儿…… 但是这房间,后来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让他住进来了呢? 哗啦一声水声四溢,杨月猛然一个激灵! 这会不会有点太奇怪了呢? 回忆让他原本就凌乱的思绪更加纷乱如麻,他把光秃秃的拇指含进嘴里小口的啃,紧接着门外嗒嗒嗒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浴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才幡然回神。 隔着浴室的门,彤彤的声音有些模糊朦胧的传进来:“小表哥,你洗好了吗?舅妈让我喊你下楼吃饭。” 杨月从浴缸里哗啦一声站起来:“好,我知道了。” 他顺手扯下架子上的黑色浴巾披在身上,扯起干燥的一角蒙住湿漉漉的脸。 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海盐柏树沐浴露香扑进鼻腔,杨月瞬间愣住! 这是……他的味道。 - 季婉瑜怀上杨月的时候碰巧是大四在赶毕业设计的那段时间,巨大的精力消耗和营养缺失让杨月在娘胎里开始就营养不良,出生之后更是体弱多病,免疫力比其他孩子低下许多,再加上一排练就饮食不规律,长此以往下来导致他患上了很严重的胃病。 最近,连续一周忙于排练没有回家好好吃饭,再加上降温厉害,他娇贵的肠胃又开始有了造反的趋势,整个下午都在隐隐的抽痛。 阔大的剧场四处漏着阴冷的风,可他细密的冷汗还是不断渗出,顺着凹陷的背沟涔涔流下。 好疼,好想喝热奶茶。 想到连续一周都喝的是凉冰冰的矿泉水,杨月突然感觉胃里的绞痛更严重了。 下了排练,他走出剧场,才发现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也难怪肠胃会造反,杨月心里嘟囔着,掏出手机无情地推了陪江海波去吃麻辣烫的约定,直接回了家。 防盗门外的锁孔里传来钥匙拧动的声响时,侯择七因为天气原因,坐在客厅里开视频会议,他扫了眼笔电上的时间,正感叹今天回来的倒是不算晚,防盗门就哗啦一把拉开了。 杨月皱着一张煞白的小脸,步伐虚晃的走进门,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缩进了房间。 这是怎么了? 侯择七撸小乖的手顿了顿,心生疑惑。 已经过了正常下班的时间,会议进度也已经临近了尾声,他简单吩咐小助理把会议记录整理好发到他邮箱,十分钟后顺利散了会。 他满心惦记着杨月反常的样子,走到房门口敲了敲木门,屋里却没人应。 “小月?”他继续敲,还是没人应。 奇了怪了:“小月?我进来了?” 侯择七说完吱呀一声拧开房门,偏头就见杨月缩在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成一个被子团。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吵死了,杨月蹙起眉,感受到耳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床边站稳,抬手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被。 侯择七掀起被子的一角,内里却被倔强的爪子扯得死死的,他蛮横的掰开那几根因为用气而泛起青白的手指,透过昏沉的天色看到了藏在被子里那张煞白的小脸。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 “唔,”杨月没辙了,只能含糊的咕哝一声,嘴硬道:“没事,肚子有点疼。” “怎么会肚子疼?着凉了?”侯择七顺着被子缝把手探进去:“哪疼?让我看看。” 温热的大手突然挤进来,杨月顿时急了,推着他的胳膊叫喊:“你别碰我,你不是不管我了么!” “?”猝不及防的被推开,侯择七有一瞬间的恍惚。 明明是你连续一个星期躲着我又不理我,怎么现在还反过来嫌我不管你了? 他回过神后在床边蹲下来,哭笑不得的盯着被子团问:“我哪有不管你?不是你先躲着我的么?怎么还反过来赖我了?” 他说的倒是有理,可杨月却丝毫不跟他讲道理:“我以前躲你你都会去找我,那你这次为什么不去?” 得,原来是闹别扭呢。 但侯择七却故意抓错了重点,问:“你想让我去找你吗?” 杨月顿时不说话了,好不容易露出的小半张脸又嗖的一下缩进被子里。 侯择七无奈的轻笑:“你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躲我,我以为是那天的事让你害羞了,才想着给你几天时间让你冷静一下的。” 隔着被子,杨月的自言自语显得瓮声瓮气的:“我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是没有。” 侯择七被他逗笑了,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那我下次不这样了,以后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第一时间去找你还不行么?” 被子里的人依然没反应,但紧绷的被子角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侯择七继续说:“行了,别闹脾气了,你松开被子,我帮你看看肚子哪里难受。” 杨月在他的温声软语下,终于将被子掀起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侯择七趁机把他的身体放平,手掌探进被子里,隔着睡衣轻轻去按压他紧实柔软的腹部。 “我按到哪个位置疼,你就告诉我。” “不用按了。” 略带些冰凉的小手一把攥住他的手,侯择七瞬间一怔。 “天气一凉我就容易闹胃病,你帮我把床头插的电暖宝拿过来,我捂一会儿再吃点胃药就没事了。” 侯择七的手没动:“胃药不能空腹吃,我去煮点热粥,你垫垫肚子再吃,可以么?” 杨月没应,只是在昏暗的卧室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因为我是你弟弟么?” “……” 侯择七突然语塞,一周前的那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再一次闪过他的脑海,那感觉,像初春的熏风卷落一场馨香的樱雪,像夏日的海边绽放繁盛的焰火,像秋日的圆月投下皎洁的清辉,更像冬日的细雪在大地化成一朵纯白无瑕的花。 世间所有的美好,仿佛都在那一刻与他环环相扣,让他眷恋、让他沉迷、让他疯狂心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的手就这样静静在柔软的棉被下牵在一起,谁都不愿意先放开。 “或许是吧。” 良久,他才在黑暗中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 那一声无比深沉的气音,比起轻笑,更像是一声苦涩的哀叹。 “是么?”杨月的手终于从他的手掌上缓缓的移开:“那等我演出回来,我就喊你好么?” 第51章 修改备注 “所有人都过来集合,点到名字的按顺序排好队。” “咱们学院这次一共64人,一辆大巴挤不下,所以得分两辆车走。小不点,你拿着2号车的名单,一会儿我带1号车,你和小鹿带2号车。” “你按名单上点名让所有人排好队,收身份证核对一下他们的身份证号,没问题的人可以把行李放到行李舱上车了。记住,不到服务区别让他们下车,车上有特殊情况的话,先打电话跟我报备,明白了吗?” “好,我知道了。” 杨月接过哈尔递过来的一份名单,按他的要求组织所有人上了车。 这次排练的时间不算充裕,整个学院紧赶慢赶,才终于在昨天上午把所有节目整改完,到了当地还要根据舞台的情况合光走台,如果有问题还要马上整改,可以说时间非常紧迫了。 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坐上大巴车出发了,路程上足足消耗了9个小时,等到了酒店已经是傍晚时分。坐了近半天的车,所有人下车时都感觉腰酸背疼,屁股麻木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到了酒店哈尔又带着杨月收身份证,分发房卡,组织所有人去酒店负一层吃饭,临近休息前还要拿着名单去各个房间查寝。 忙忙碌碌一天下来,杨月感觉自己宛如被活生生扒掉了一层皮,陷入酒店柔软的大床那一刻,他思绪放空,盯着天花板上的简约挂灯出神,仿佛松一口气,灵魂都能顺着嗓子眼飘出来似的。 哈尔从阳台上吸完一整支烟,带着一身烟草气息走进来:“查完了?人都齐了没?没有串寝的情况吧?” “嗯,齐了,目前没有,再晚点就说不定了,”杨月双目空洞无神的盯着房顶,声音毫无波澜。 哈尔被他逗乐了,打趣道:“这么了解?看来以前演出的时候,你们也没少瞎折腾啊。” “你所谓的瞎折腾指的是什么?”杨月问。 “一群人凑在一起喝酒打牌,还有小情侣乱串寝室,不都是你们以前经常会干的么?”哈尔说。 “没有我,”杨月翻个身趴在床上,声音朦朦胧胧从床褥间传出来:“那都是他们成年人的活动,我大四才成年,在那之前你们一切的午夜场都没让我参加过。” “也是,”哈尔点点头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你都成年了。” 杨月抱怨:“成年又怎么样?还不是成天给你当牛做马,被系里压榨着干这干那?只是免费童工变成了免费义工而已。” 哈尔听他幽怨的语气,忍俊不禁:“那你就没点儿自己的生活?我看你跟同学走得也不近,也就跟你那个国标系的小兄弟关系还算铁,不过他平时出去玩,也很少带你吧?那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在家干点什么?” 杨月张口就答:“备课,编作品,打游戏,偶尔看看动画片。” 还真是标准的未成年生活。 “就没想着谈个恋爱,感受一下成年人的生活?”哈尔问。 “你以前不是还说我不适合谈恋爱么?”杨月开始翻旧账:“你说我编的爱情题材双人舞全是托举炫技,内容狗屁都不是,说不管我的作品还是我的人都太理智了,想象不出来我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这都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你自己都忘了?” “那是因为那会儿你编的那个东西确实狗屁都不是,我技法课的时候没讲过么,艺术来源于生活,舞蹈也是,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对爱情的理解还在一个浅薄又片面的层次上,又怎么对它进行加工、提炼和重塑,把它变成有深度有灵魂的作品?”哈尔说的头头是道。 杨月无法反驳,只是小声嘟囔:“那其他题材还可以采个风查查资料,但恋爱这种东西,又不是我想谈就能谈的。” 哈尔听了他的话,哼笑一声:“其实想谈也挺简单的,遇上喜欢的就去追追试试,哪怕失败了也是你的一段人生阅历,对作品编创没有坏处的。” 是这样吗? 杨月把手指甲咬进嘴里,顺着他的话走起了神。 哈尔趁着这个空档拿起换洗衣服,对他说:“行了,我去洗个澡,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你和小鹿还要早起喊他们起床排练,别到时候自己起不来让别人笑话。” 浴室门一开一关成了静谧的空气里最后的声响,杨月趴在床上啃指甲,陷入了沉思。 遇上喜欢的就去追追试试?可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喜欢的人呢? 恍惚中,杨星深情而明快的声线仿佛拉扯着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深夜。 ——哥,你不懂,你没喜欢过人,你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你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你的心跳就会加速,你会忘了呼吸,你会听不到耳边所有的声音,但是你不会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想一直这么看着她,想离她越来越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喜欢的人不就是…… 操,这未免也太邪门儿了吧? - 第二天一早,全体演员在负一楼集合吃完早饭,就开工排练了。 正式演出的地点就在酒店附近,大家都抱着美好的期待和幻想,以为演出的地点会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剧场,没想到徒步走到滨海的广场才发现,阔大的广场上已经架起了双层的大舞台,两侧的灯光整齐的屹立在舞台上空,齐刷刷的亮起来的那一刻,就仿佛是两排手术台上的无影手术灯——逆光也清晰,照亮你的美。 而铁架搭建的台面上平整的铺展了十分喜庆的红地毯,站上去的那一刻,远处的海浪声夹着海风洗礼着你的耳膜,保证能让你分分钟身临其境般的体会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样的震撼。 杨月当下就难以置信的颤抖着双手,拍下了一张十分珍贵的照片甩在了朋友圈,配文中充满了对人生的怀疑:就这? 锁屏键按上不到半分钟,手机就再一次震了起来,杨月扫了眼屏幕,是侯择七发来的。 7z:这么早就开工了? 杨月一大早的起床气还没散完,又突然见到了这样冲击力极大的舞台,心里顿时气更不顺了,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下一排生无可恋的文字。 侯择七端起桌上的牛奶杯,手机上跳出的消息让他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杨月的绝望。 小祖宗:人已气死,勿cue 他咬着杯沿乐出声,秒回:人不大,气性倒是不小。 小祖宗:节奏跟不上,调度跑不对,本来就跳的狗屁不如,再配上个乡村大舞台,那个视觉冲击,想想就他妈很精彩[微笑] 这怎么气得还开始说脏话了呢? 侯择七哭笑不得,突然翻到很久以前在十美那里存过的一个动态表情,给他发了过去。 7z:[这是脏话,小猫咪不可以说] 杨月回复他:我不是小猫咪,我不配,我现在就是个小火龙。 侯择七想想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便逗他:哦,是吗?那回来让我摸摸你有多烫。 本来没多烫的杨月,在收到这样一条字里行间都带着些汽车尾气的消息后,脸颊突然迅速升温,倏然圆瞪的眼珠子仿佛是篮筐边缘滚来滚去的篮球,就差咣当一声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什么意思?摸哪? 这人怎么这样?好端端的聊个天,说话却跟耍流氓一样。 杨月咬牙切齿的回复消息,打字到一半,突然想到了喝完参鸡汤的那个雨夜,他做了那样一个梦,梦里侯择七在背后抱着他、抚摸他,还对他做了那样不堪入目的事—— “这么弄,你学会了么?” “放手,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是你哥哥啊。” 轰! 四肢百骸疯狂流窜的血液在身体里燥热到爆炸!顺着骨髓和枝杈般的血脉直冲大脑! 杨月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半晌,终于缓缓点开对方的备注,鼓起勇气敲下了那个让他一直不敢去面对的称呼…… 哥哥。 过了良久,侯择七这边才收到了杨月敲敲打打半天才回复过来的消息。 小祖宗:你敢?手给你打断[微笑] 原来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狠话。 隔着屏幕,侯择七甚至能想到杨月拉着一张娃娃脸奶凶奶凶的样子,他无奈的笑笑,手机却在这个时候跳出一通电话来。 按下接听,侯承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现在在哪?到公司了么?” “还没,”侯择七扫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半:“你不是吧?还不到点儿呢,你就开始查岗了?” “早点去把公司的事安排一下,一会儿你二妈过去打完卡,你送她去趟妇幼医院。” “妇幼医院?”侯择七有些吃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隔着电话,侯承海的声音里却隐隐透着喜悦:“对,你二妈怀孕了,我已经帮她约好医生做检查了,你去了直接联系小齐。” “真的假的啊,”侯择七笑起来:“可以啊爸,想不到你还挺厉害。” “少跟我贫嘴,赶紧老老实实把事儿给我办妥了,听见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 一早就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侯择七挂了电话,悠闲的吹起了口哨。 他提前二十分钟到公司安排好了上午的事情,等季婉瑜打完卡就开车载她去了妇幼医院。 已经过了上班的早高峰,路上还不算拥堵,侯择七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点开了车载音乐。 “二妈,我给你放点古典钢琴曲,我刚刚问了前台的李姐,她说多听胎教音乐对胎儿的发育好。” “你还真是细心,他还这么小,能听得懂什么呀,”季婉瑜被他逗笑了,但还是道了谢。 “早点听早点让他赢在起跑线上么,”侯择七点开一首胎教钢琴曲,笑起来:“您家的艺术细胞这么强大,没准以后还能再培养个小艺术家来呢。对了,您怀孕这个事儿,小月知道了么?” 绿灯亮起,车子开始顺着车流缓缓发动。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等他回来再说吧,”季婉瑜笑笑。 侯择七点点头:“嗯,那到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愿吧。” 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季婉瑜突然想到自己大四期间忙着做毕业设计,疏于补充营养,导致杨月从小就体弱多病,心里突然涌上几丝苦涩。 她想到了那两个魔鬼般的孩子背地里对他的儿子进行三番五次的打骂和羞辱,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他掉进河里险些丧命都没有出手相救,心里就难过的喘不上气来。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被杨闻康蒙骗,如果她可以早点勇敢的离开那个家,杨月的童年可能还会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过得幸福快乐一些。 都怪她。 都是她的天真和软弱害苦了这个孩子。 季婉瑜想到这,鼻腔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飞快的转头望向窗外,吸吸鼻子,在狭小的车厢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前面的路口又是一个红灯,侯择七踩下刹车,路边随机抽查驾照的交警见到他的车标,连敲击车窗的动作都变得礼貌起来。 “你好,查下驾照,”见他降下车窗的那一刻,交警小哥对他恭敬一笑。 “稍等,”侯择七说完转头:“二妈,驾照在副驾驶的遮光板里夹着。” 季婉瑜幡然回神,回过头时,侯择七的手臂已经伸长了探过来:“我来吧。” “哦,好,”她点点头,稍稍将身体向座椅靠背上仰了仰。 探身过来的动作牵动了侯择七的衣襟,脖子上的球形吊坠从V领的黑色线衫里滑落出来,莹润的白玉被雕刻成了盘扣的样式,坠在红色的挂绳上,格外显眼。 季婉瑜只是瞄了一眼,身体就宛如被惊雷狠狠地击中一般,瞳孔瞬间震颤!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如风过沙场一般,卷着飞扬的尘土呼啸着远去、消散、荡然无存。 第52章 是好老师 “二妈,我爸说他提前联系了科室的齐主任,您知道她的电话吧?我们快到了,可以打给她了。” “二妈?” “二妈?” 耳畔的声音把季婉瑜从记忆中的场景里拉扯出来,她豁然回神,连带着身体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哎,哎好……好,”她慌乱的应着,目光依然停留在侯择七脖子上的红绳上。 侯择七余光瞄到她的反常,问:“您怎么了?是身体突然不舒服了么?” “没有没有,”季婉瑜慌忙扯了个慌:“我就是看到街上有个人,好像有点像我大学同学,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早都记不清了。” 她温和的笑笑,突然问:“哎?择七,我刚刚看到你脖子上的坠子,样式还挺特别的,是定制的么?” “哦,这个啊,”侯择七没多想,只当是她的职业病犯了,笑着解释:“不是,小时候一个陌生人送的。” 陌生人送的? 季婉瑜咬紧牙关,指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进了掌心! 她闭了闭眼睛,很快又睁开,声音里夹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陌生人?陌生人怎么会送你这么好的玉啊?在哪里送的?” 侯择七想想小时候的场景,笑起来:“其实也不算一点交集都没有的陌生人吧,我小时候帮了他一个忙,他把这个留在了医院里,后来护士非要我去取,我就收下了。我看它品相还不错,所以就一直戴到了现在。” 果然!果然是他。 人海茫茫千里迢迢,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在了他们之间! 季婉瑜陷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她的眼底有动容的光在剧烈的颤动,喉咙像是有无数细小锋利的刀片在里面不停地搔刮,让她感到窒息,让她无法开口。 “二妈您不愧是专业的珠宝设计师,随便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好玉,”侯择七余光向这边瞥了一眼,突然发现季婉瑜的脸色有些奇怪,便问:“您脸色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苍白?” 季婉瑜如鲠在喉,闭上眼睛摆摆手,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她的手腕和睫毛都在剧烈地颤抖。 侯择七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一脚踩下刹车:“是身体不舒服了?您等等,我这就给齐主任打电话,让她到医院门口接您。” 他打开双闪,拿起手机迅速点开电话簿,季婉瑜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调整好情绪,一把按住他的手! “不用,择七,”她极力压制着,把声音放得很轻:“你把我放在门口就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的。” “您别逞强了,我今天不忙,我都是推了工作过来的,我还是陪您吧。” “我真的没事,”季婉瑜略有些苍白的唇角扯出极轻的一个微笑:“谢谢你,择七,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也和小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是你却对我们母子俩这么好,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侯择七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听她继续说。 “小月这个孩子从小脾气就很怪,他不善于表达,也不合群,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开始还很担心他没有办法融入这个新家庭,我怕他不小心说错话冒犯到你,也怕你排斥他、讨厌他、不接受他,我设想过一切最坏的结果,但却万万没想到你可以对他这么好。”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觉得我亏欠他很多很多,我带他从上一个家庭里走出来之前,他过得并不好,他的两个哥哥会经常欺负他、打骂他,但他却从来都不跟我说。” “我当初不负责任的生下他,后来又没有能力保护他,这让我一直都很自责、很愧疚,所以当我看到他的身边突然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他保护他的时候,我真的很欣慰,”季婉瑜脑海里突然闪过杨月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的场景,深吸了一口气。 她杏眼含笑,直视着侯择七的眉眼,仿佛穿梭过岁月的长河拼凑出了他当年的样子:“择七,作为他的妈妈,我代他向你说一句谢谢。” 她突如其来的郑重和真诚让侯择七心里没由来的涌起一阵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有关杨月的画面,发呆的他、耍横的他、在舞台上灼灼耀眼的他、吃到好吃的眼睛闪闪发亮的他……原来他所有生动真实的样子,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如此深刻的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二妈,”侯择七突然垂眸坦然道:“我可以接受您的感谢,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说出来,我不知道我爸有没有跟您提过,他之所以和我妈离婚,是因为我妈喜欢的人其实是同性,而这种性向是有一定概率通过各种因素遗传的。” “所以我对您儿子的好,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掺杂了其他感情因素在里面,您也可以坦然接受么?” 狭窄的车厢里蓦然安静,唯有双闪灯咔嗒咔嗒的声响和流淌的古典钢琴曲交织在一起,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拉扯出了一个世纪般的绵长。 侯择七的目光在沉寂的空气里愈发的暗了下来,他关掉双闪重新发动车子。 车厢里传来极轻的一声低笑,听上去似乎更像是哀叹和自嘲:“大概不会了吧。” 他打灯把车头流畅的切入车流。季婉瑜在钢琴曲渐渐弱下去的尾音里轻叹一声,良久,副驾驶才传来她温婉的声线。 “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侯择七有一瞬间的恍惚,轻踩刹车减缓了车速。 “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实现什么样的梦想、寻求什么样的爱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作为长辈,我只要孩子能够幸福快乐的过完一辈子、不留遗憾,这就足够了。” 季婉瑜的话既合乎情理,却又超出了侯择七的预期。 她像最普通的父母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却又爱的那样卑微,她的爱深沉而渺小,但却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像星辰、像野草,不论更迭多少岁月,都永远不会被季节遗忘。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珠落在挡风玻璃上,随着风蜿蜒而下。 侯择七盯着点点细小的雨滴,竟沉默了。 “这个季节居然还能下雨,也真是稀奇。” 台下,哈尔在雨夜里看着一群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然给演出顺利画上完美句号的演员们,禁不住感慨。 杨月用手背轻轻抹着脸颊上的雨水走过来,声线比夜风还要凉上几分:“台上那个破地毯吸得全是水,做地面动作的时候服装都湿透了,联系酒店前台给学生们熬点姜糖水吧,不然这么冷的天气肯定是要感冒的。” 哈尔隔着围栏把他拉过去,伸手摸了摸他背后,大惊:“湿成这样了?” 杨月十分配合的把手贴到他的脖子上:“感受一下?” 这温度可了不得,哈尔缩了缩脖子,立马掏手机:“你和小鹿赶紧组织所有演员上台谢幕合影,我这就联系酒店多熬点姜糖水,一会儿结束了让所有人拿好东西直接回酒店,别乱跑。” 他吩咐完,杨月转头斜睨了眼背后看戏的几个男生:“别傻站着了,赶紧喊所有人上台。” 他呵斥着,拎起男班长的衣领子把人逮走了。 谢完幕,后台乱糟糟的一片,无数服装道具都堆到了换衣服的帐篷外面。一时间,换衣服的、找东西的、服装道具没人来认领的声音此起彼伏,沸沸扬扬的交汇在一起,吵的人头大。 杨月趟着水在后台来回走动,所有人都跟没头苍蝇一样七嘴八舌的喊他。 “学长,服装要现在上交吗?道具这么多我们要自己搬回去吗?” “师兄,鹿师姐生理期着凉,疼得走不动路了!现在躺在帐篷里,我们弄不动她!” “小杨老师,哈导在台前找你,他让你过去一趟。” 吵死了。 杨月被堵在后台,拨通了哈尔的电话让他带着所有女生先拿好自己的演出服回酒店,又组织剩余的男生清点道具,想到小鹿还在帐篷里缩着,他直接逮过一个瘦小的男生。 “你们班学委在不在?让他去帐篷里背个人。” “学、学委刚刚在舞台上技巧失误,把脚崴了,”男生说。 不中用的东西,杨月气死了:“班长呢?程海诺!去问问帐篷里还有没有女生换衣服,把鹿师姐背回酒店。” 他满脸都是雨水,妆都画了半张脸,像只湿漉漉的花猫站在人群里指点江山:“清点完道具的人先回酒店,服装道具全部明天早晨上交。” “学长,我们这边点完了,能回酒店洗澡换衣服了吗?我内裤都湿了,好难受。” “都走都走,大三的留下跟我搬道具,其他人马上回酒店,去餐厅找哈导签到。” “老师,我室友崴脚了,能去药店买药吗?” “不许去,先回酒店,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不准乱跑。” “……” 忙前忙后回到酒店,已经近十点了。 小鹿瘫在宿舍动不了,杨月只能一个人从负一层的餐厅拎了几个暖瓶上楼,挨个房间去发姜糖水。 哈尔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大老远就见他脖子上搭了条毛巾,拎着暖瓶一间房接着一间的敲门,脸上的妆都没来得及卸干净,样子十分滑稽。 “咱们现场那些东西都收回来了么?有没有数目对不上的?”他问。 杨月说:“全都收了,现场没留东西,他们好多人都在冲热水澡,明天早晨统一收上来再清点吧。” “行啊,挺靠谱,辛苦你了,”哈尔拍拍他的肩,问:“上面的姜汤发完了么?还剩多少?” 话落,杨月又敲开了一间房门,开门的学生和他们打过招呼后,杨月边倒水边把肩膀上的手扬开。 赌气似的:“快了,还有两间。别拍马屁了,我哪次跟你出来不是被你当牲口一样使?你再这样,我下次罢工了。” “啧,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哈尔评价。 来到最后一间门前的时候,暖壶里的姜汤只剩一杯半的量,他置气归置气,但也清楚自己是个学生身份。 “壶里的水不多了,你喝了没?没喝这点留给你,我再下楼拎一瓶上来,”他转头问哈尔。 “我不喝这甜了吧唧的玩意儿,我带酒了,一会儿回去喝点就行,”哈尔说到这,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这东西也就是唬你们小孩儿的,我们草原的酒比这管用多了。” 杨月受不了这人站在楼道里拆台,赶紧把他赶回房间了。 敲开最后一间房门,慢吞吞来开门的学生把门缝拉开一道小缝,杵在门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悦的皱起眉。 “有事?” 杨月扫他一眼,发现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富家少爷秦皓川,他以全系第一的成绩考进来,因为条件好、专业好、家境也不错,所以被每个老师捧得都很高。自上次因为上课态度不端正被杨月痛批一顿后,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他懒得跟这种少爷脾气的人多费口舌,只是开门见山道:“去拿水杯,倒姜汤。” “我的水杯不盛乱七八糟的水,染色怎么办?”秦皓川故意找茬。 还能染色?可见富家少爷用的也不是多么好的水杯。杨月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肯定不可能这么说。 只是扬扬下巴示意:“那去我房间,我那有纸杯。” “我脚崴了,不方便走路。” “那就在你房间随便找个可以盛水的东西,”杨月烦了,一把推开门就要往里走:“别挡着,我进去给你找。” 虚掩的门缝被豁然推开,躲在屋子里的女生吓得惊叫一声,连忙缩进了被子里。 杨月被她一嗓子嚎得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盯着秦皓川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轻描淡写的嘲笑:“散场了不帮着干活,装崴脚了回来搞对象啊?” “我才没装!”秦皓川一下被激怒了:“我室友要帮我买药,你不让去,让我们回酒店,我女朋友担心我的伤势过来看看都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你激动什么,”杨月说完,对着床上的女生嘱咐一句:“男女生禁止串寝,回你自己房间去。” 又转头看向秦皓川:“我那有药,你跟我回房间。” 秦皓川这下有了把柄被他抓在手里,不敢不从,便黑着张脸被杨月带到房间里坐下。 杨月把姜汤倒在纸杯里递给他,翻出跌打损伤的喷雾和消肿药膏帮他处理脚上的一大块淤紫。 酒店昏黄的灯光下,他黑羽般浓长的睫毛在挺秀的鼻梁上印下柔和的剪影,眼妆没卸干净,雪白的皮肤衬得眉眼间的色彩如一幅徽墨点染的山水画。 他居然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干净,被雨淋过的发尖也还是湿漉漉的,就这样忙前忙后的帮所有学生分发姜汤? 秦皓川正走着神,杨月冷冰冰的声音就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是上台前说舞台太滑,所有技巧都不让做了么?”他看着对方脚上的伤势,不算太惨烈,但也肿起了很高的一块,很明显是因为技术性动作失误而造成的。 “可你不是也照常做了么?” “我跟你不一样,我敢做是因为有把握,”杨月毫不客气怼回去,潜台词就是你能力不够就不要逞能了。 秦皓川顿时气结:“我好歹也是专业第一名考进来的,你别瞧不起人。” 杨月冷笑着回击:“怕被别人瞧不起,也要自己先了不起才行。” 刚刚还不服气的秦皓川被他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瞬间沉默下去。 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只剩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哈尔吹着草原牧歌的口哨声。 过了很久,秦皓川才小声嘟囔一句:“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挺好的老师。” 作者有话说: 演出这段灵感来源于我比较真实的个人经历,当时我们就是编导系的两个班去泸定参加的飞夺泸定桥80周年纪念晚会,在泸定桥前面的广场搭的帐篷和舞台,结果当天演出的时候下大暴雨,大家都在 第53章 喊我什么 杨月在11月底的天气里淋了场深秋的雨,又忙忙碌碌的作死逞能了一晚上,最后终于不负众望,成功的病倒了。 返程的大巴车上欢声笑语,他却神志不清的坐在哈尔身边的座位上,除去吃饭喝水的时间,一路昏睡了近8个小时。 当大巴车好不容易驶进校园的大门,他才被哈尔死命晃醒。 “醒醒,能自己站起来么?能的话先下车,站下面等我一会儿,”哈尔拍拍他的脸,烫的,都能摊鸡蛋了。 杨月已经烧迷糊了,他睁开眼睛足足对了有10秒钟的焦,才在昏沉的天色里四下望望,然后眼神迷离的抛过去一个“这是哪”的眼神。 哈尔喊了两个学生把他搀下车,按在学院门口的树下叮嘱:“你家是住兰庭吧?你在这等我五分钟,我去把车开过来捎你回去。” 杨月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刚张口发出一个无声的“不”字,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近乎失声。 他清清嗓子,却一个没绷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巨咳。 哈尔吓得战术性后退一步,大惊:“你还好吧?怎么这么严重?唉这次是我疏忽了,都赖我。” “那必然赖你,”杨月缓过劲儿来,嗓音沙哑得如撒下了一把滚烫的热砂,刺耳难听。 他不敢再说话了,只是瞪圆了一双毫无威胁性的眼睛,丧着一张脸生自己的气。 什么破体质,同样是淋雨,人家连痛经的女孩子都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就只有他高烧加感冒,烧得浑身的皮肤刺疼紧绷,连骨头都像被硬生生的剃掉一样酸软无力。 想到这,他就憋出一肚子邪火儿。 哈尔把他安顿好就去停车场开车了,搀扶他下车的两个学生看他身形打晃的样子,生怕他晕过去,便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 “哎,哈导说这次发烧是他的疏忽,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啊,到底什么情况?他俩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看来是吧,昨天小川儿去他俩的房间,说在床头看到了酒,你说会不会是酒后……” “我靠真的假的?他俩差了得有十岁还多了吧?玩这么猛的吗?” “而且昨天我还在后台看见他俩又摸后背又摸脖子的,可自然了。” “怪不得每次出来演出都是他俩住一个房间,原来是为了干这个啊。” 杨月头疼又耳鸣,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这俩男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什么,只是觉得吵,便回头瞪过去一眼,吓得两个人立马噤了声。 哈尔把他送回兰庭的时候,杨月已经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连手机一直在震都毫无察觉。 他不知道具体的楼栋和楼层,正发愁的时候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备注,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把手机从杨月手里抽出来,按下了接听。 电话里当即传来颇有磁性的低音:“我在学校后门等你,到哪了?” “哎你好你好,你是他哥哥吧?”哈尔开门见山的解释道:“我是他导师,是这样的,他发烧在我车上睡着了,我把他——” “对不起,您刚刚说什么,”话说一半被打断,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明显的沉了下来,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礼貌问:“他在您车上睡着了?那请问你们现在在哪?” 哈尔并没有注意对方语调突如其来变得冷戾,只是笑呵呵的说:“哦我已经把他送到小区了,就停在正门主路的马路边上,他家住几栋几单元啊?我把他送上去。”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接他,麻烦您等几分钟。” “哎你——”哈尔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里已经传来了无情的忙音。 “啧,现在的孩子……”他嘟囔一句,转头连推带拍的折腾半天,才把副驾驶上的人晃醒。 杨月经历了一天之内的第二次左脑水、右脑面,哐哐一晃成浆糊之后,迎面飞上来一件外套兜头套住了他的脸。 一股陌生的味道从棉衣上传来,他朦胧惺忪的睡眼立马圆瞪,顿时清醒几分。 “怎么是你的车?” 哈尔听着他略带质问的腔调,立马乐了:“当然了,我送你回来的,你不记得了?我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杨月按下手机,一连串的未接如天雷灌顶直接劈在他天灵盖上,他拉开车门跳下车,脚步虚浮的像踩了棉花一般,身形一晃。 哈尔立马下车,把外套给他披上,问:“哎你去哪?想起你家在哪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到家你再回个电话。” 回什么电话? 杨月不明所以,只是问:“你不是把我送到学校后门么?” 哈尔:“啊?” 他什么时候说过把人送到学校后门? 杨月拖着沉重的脚步,小声呢喃:“不行,我得回后门。” 眼看着他拔腿就走,哈尔立马追了上去。 这边侯择七挂了电话,满脑子都是江海波的“只约炮不谈感情”、“约的还都是长得又嫩又好看的小男孩”、以及“你看他长得一副机灵相,其实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很,别到时候被啃的骨头渣儿都不剩,脑子还转不过弯儿来”。 他眯起眼睛,眼底的寒光宛如结上一层冰霜,一脚轰下油门,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回小区。 进了小区的正门,远远就看到一辆切诺基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车尾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披着宽大的藏青色棉衣脚步虚浮的朝这边走着,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高大男人一把拉住。 侯择七线条俊逸的面容又阴沉几分,车头呼啸着冲两人的方向冲过去,紧接着一个急刹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呲啦一声刺耳的声响,车头距离两人只有仅仅十几公分! 哈尔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望过去的时候,车门轰的一声巨响,身高腿长的男人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哎是你呀?我们是不是……” “是。” 哈尔觉得眼前的人一阵眼熟,正思考着,就被侯择七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凭空打断了思路。 “我们见过面,谢谢您多此一举把我弟弟送回来,可以把人还我了么?”侯择七没心情跟眼前的人寒暄,直接迈开长腿朝他身后走去。 感觉到高大的阴影一步步逼近,杨月抬起头,看到了对方标志性的浅色瞳仁和深邃的混血五官,迟钝的脑子这才如梦初醒。 “你……”他张张嘴,吐出沙哑的一个字节。 “我来接你回家,”侯择七把披在他肩头的棉衣扯下来丢给站在一旁的哈尔。 哈尔“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去接,侯择七已经脱下羊绒外套,倾身披在杨月身上,把人从头到脚裹成一个粽子。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做完这一切,他还不忘转头对哈尔扯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礼貌性微笑:“谢谢您的外套,他生病了,不方便帮您洗干净,麻烦您自己回家再洗吧。” “嗐,他就披了一下,不碍事儿,”哈尔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后门有人接他,就送回来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别站在这吹风了。” 他说完,侯择七点点头,转头说了句:“走吧,”就把杨月带上了车。 哈尔望着视线里远去的车影,不禁有些纳昧。 这人看上去挺高挺帅挺客气,怎么却感觉处处都带着刺儿呢? 而实际上也确实是处处带刺儿的侯择七把杨月一路带回了家,才重新调整好面色把人从层层外套里剥出来。 阔大的客厅里散发出熟悉的味道,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餐厅里已经飘出阵阵饭香,一只脚步欢快的小毛球也喵喵喵的从猫窝里跑了出来。 一切都是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样子。 杨月像在风雨里漂泊的飞鸟终于在雨后找到了熟悉的归宿,颓然卸下一身的力气,摇晃着栽倒下去。 “哎,”侯择七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小火炉,当即便被这惊人的温度所震慑了:“你干什么了?怎么烧成这样?” 杨月整个人都病得头眼昏花,蔫头耷脑,还不忘哑着嗓子调侃:“你不是想摸摸我有多烫么?”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侯择七哭笑不得,把人捞起来放到沙发上:“这样,你先试个体温,我去把饭热一下,吃饱了我再看看是帮你叫医生,还是去医院,可以么?” “我不去医院,”杨月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眼睛里盛满血丝,却透着不可撼动的坚韧,重复道:“我不去。” 侯择七垂眸看了眼他苍白的手,抬头拍拍他的手背,笑起来:“好,那先量体温,我一会儿帮你叫医生。” 杨月这才松开了手,瘫倒在沙发上。 侯择七帮他换了身干净柔软的居家服,又把体温计帮他夹好,找了一床厚厚的毛毯把人安顿在沙发上,就去厨房热饭了。 杨月确实是烧迷糊了,小乖勾着沙发上的粗布跋山涉水的跳上他的胸口,他都没有力气伸手去揉一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听着厨房油烟机呼呼的声响,感到耳膜阵阵嗡鸣,像是整个人被浸泡进了水里,恍惚中,隔着滚烫的眼皮,他仿佛又看到了阴冷刺骨的潭水里那个张开双臂向他扑来的人。 接着,世界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里,任凭他怎么努力的抖动沉重的眼皮,都无法睁眼看清他的样子。 滚烫的脸颊蓦的贴上一只温热的手,轻拍两下后,杨月缓缓掀开酸胀的眼皮。 “39度2,你可真快烫成火炉子了,”逆着柔和的灯光,侯择七深邃的眉眼更显得温柔俊美:“给你煮了粥,你吃一碗?” 杨月靠着柔软的沙发坐垫,瘫软的不行:“懒得吃,我没胃口。” “金贵,”侯择七哼笑一声,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他嘴边:“那我喂你,你多多少少吃点,乖。” 乖个屁,杨月十多年没被这样当过小孩儿了,心里有些羞愤,又有些动容。 香喷喷的热粥是玉米虾仁的,虾仁的色泽很诱人,一口下去一点也不腥,反而咸鲜弹软,他一口一口吃着,突然就停不下来了。 “好香,红姐做的?”他问。 “你脑子里就只有红姐?”侯择七哼笑一声,一口粥堵进了他嘴里:“这么多天不见了,刚一回来就差点被别人拐跑,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让我一个人在后门等了那么久不说,到家喝着我的粥还想着红姐,你这小白眼狼儿,还真就没良心了是吧?” 他说的字字属实,句句在理,杨月一时疏忽没看到手机,此刻竟感到愧疚。 “是我忘了,我的错,”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的脾气从来没有这样软过。 侯择七舀粥的动作顿住,看向他因为生病失去光泽却依然水灵的眼睛,轻叹一声:“算了,不赖你,一会儿吃完你就回房间休息,医生来了我再叫你。” 吃完一碗粥,侯择七把碗放到厨房,杨月的好脾气却转瞬即逝了。 “我想先洗澡,”回房间前,他突然不依不饶。 “不行,”侯择七当然不可能同意:“你病太重了,洗澡容易着凉。” “可我身上全是大巴车上的味儿,难闻死了。” “闻不到,你快去休息,”侯择七用毛毯把人裹成卷饼,连推戴赶的往屋子里推。 杨月死拗,扯开领口踮起脚尖往他鼻子上凑:“真的有,不信你闻。” 白皙细嫩的颈侧还带着睡衣上的馨香,侯择七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流窜在他鼻翼间的空气里,烧得他喉咙发紧。 要了命了。 他还真不知道这祖宗生个病竟有这么难缠,只能妥协:“那你先回房间,一会儿我用湿毛巾帮你擦,听话。” 总算把人哄得服帖,他才重新回到餐厅。 刚刚那一幕只是短短一瞬,但那十分令他心猿意马的画面却久久不能从脑海中散去,就像生日那天仅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就能让他心底荡漾出春波,生出满心欢喜的涟漪来。 ——“所以我对您儿子的好,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掺杂了其他感情因素在里面,您也可以坦然接受么?” 他想起几天在在车上对季婉瑜说过的话,不禁觉得荒唐可笑。 未来的某一天? 现在看来,这怕是不需要等到未来了。 洗碗机的余温已经散去,他把盘子一个个从里面拿出来,余光一瞥,就见到单薄瘦削的一道身影从厨房门口闪进来。 侯择七有些吃惊,转过去看到他白皙光裸的脚丫踩在瓷砖地上,当即埋怨:“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被灯影笼罩的杨月仰起头来看他,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哥,你什么时候帮我洗澡?” 手中的瓷盘猝然滑落,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瓷片四飞五裂的飞溅。 侯择七盯着杨月的眼睛喃喃的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第54章 阴差阳错 啪的一声脆响让杨月如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震! 碎裂的瓷片像锋利的巨剑从颅顶轰然贯下,将尘封的记忆狠狠切割出一道豁口。 瓷瓶碎了? 他低头盯着满地的白瓷碎片,大脑一片空白,剧烈颤抖的身体像是有条件反射一般动了起来。 侯择七想到杨月没穿鞋,刚想把人推到门外,眼前的影子就如闪电般迅速蹲了下去! “你干什么?!” 眼见着杨月跪在地上,不管不顾地用双手胡乱的把地上的碎瓷片拢在一起,侯择七瞳孔震颤,大吼一声就伸手去拉他。 杨月白净的手掌被锋利的瓷片划破,鲜血瞬间飚渗出来,他却像没有痛觉一样,把拢在一起的碎片用双手盖了起来! 侯择七被他刹那间的举动震慑了,他握住那只细瘦的手腕,用力把他拉开:“松手,别用手碰!” “不能……不能碎……” 杨月如失聪一般,耳畔一片嗡鸣,他盯着那堆染血的碎瓷片剧烈地挣扎,苍白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念叨着什么。 什么不能碎? 侯择七高耸如剑的眉宇低低的压了下来,心脏像是被钢索突然绞住死死勒紧。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你在说什么?”他察觉到杨月突如其来的反常,用力扳过他的肩膀轻轻摇晃,像是要把人从失控的状态里晃醒一般。 “别碰我!我不看,我不要看……” 杨月却像受到惊吓而发狂的野兽,猛然将他推开,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胸口因为呼吸粗重急促而剧烈地起伏着,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前额乌黑的碎发,掌心刺目的鲜血越渗越多,顺着指缝涔涔溢出。 一股酸胀的窒息感涌上侯择七心头,他轻轻挪过去,把手放在他乌黑的发顶,一下一下,温柔的抚弄。 “小月,冷静点,是我,”他的声音像是安抚人心的木琴,轻轻回荡在杨月耳边敲击着他的耳膜:“你看看我,我是你哥哥。” 杨月像是突然恢复了几分意识,身体一僵,后背上剧烈的起伏渐渐弱了下来。 “是我,你把手松开好么,小月?” 喘息声减弱,杨月紧绷的身体颓然泄力,双手也脱力般的松了下来。 侯择七轻柔而坚定的掰开他的手:“别怕,哥在呢,你看看我。” 滚烫的鲜血凌乱的沾染在脸上,刺目的赤红和脆弱的苍白交织在一起,格外触目惊心。 杨月就这么缓缓的扬起脸,皮肤雪白,眉睫乌黑,染血的脸庞仿佛坠进岁月的长河里,一点点变得幼小、稚嫩,然后清晰的浮现出水面,与当年那个满脸是血的孩子渐渐重合。 霎时,仿佛巨轮撞击冰山发出沉闷的轰响,无数尖锐的碎冰呼啸着刺进胸膛,侯择七的心口猛然震颤,接着整个大脑的神经中枢都都微微泛热,脑海里叫嚣着闪过一个极其荒诞的疑问——是你吗? 是我阴差阳错的又遇到你了吗? 可是这世间浩大人海苍茫,又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巧合呢? 杨月在短暂而沉寂的空气里静静望着眼前的人,然后眼底突然有了盈盈跃动的微光,紧接着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颓然向前栽去。 他把脸抵在侯择七肩窝,嘶哑的声音轻轻抖着,小声在人耳边喊了声:“哥。” 侯择七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松下一口气,抬手轻拍着他的背,一下接着一下。 “我在呢。” 他们守着一堆破碎的瓷片蹲在昏暗的厨房里相依,隔着睡衣上单薄的布料,杨月面颊上的温度把侯择七的肩窝烘烤得滚烫。 接着门铃声打破了片刻的温存,是他的私人医生陈昂来了。 侯择七把杨月牵出厨房去开门,半夜三更上门的陈昂刚一进门就被他肩头上沾染的鲜血当场震慑,再一转头看到沙发上满脸是血的小孩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要不是侯择七在千钧一发之际拎住了他的翻毛领,他怕是抬腿就要夺门而出。 进了房间,打开药箱,他吩咐侯择七去湿一条干净的毛巾,开始检查杨月掌心的伤势。 “还行,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和血管,伤口里也没有碎渣,我帮他包扎一下,注意这两天不要碰水。” 陈昂推推眼镜,瞄了眼已经擦干净脸的杨月,心里就奇了怪了,上次垫着内增高翻跟头,这次又用手去按那么锋利的碎瓷片,明明看上去长得挺机灵的一个小孩儿,怎么偏偏脑子却不太好呢? 清洁、消毒、上药、包扎,他细致的帮人处理完手上的伤口,又接过侯择七递过来的体温计,叹了口气摇摇头:“烧得太厉害了,单吃药不行,得打退烧针。” 侯择七瞥了眼已经烧得神志昏沉的杨月,他呼吸急促而粗重,嘴唇毫无血色,刚刚还苍白憔悴的脸色此刻已经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绯红,浓长的睫毛因为病痛而难耐的抖动着,像一只脆弱的蝴蝶,仿佛落下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都能将它顷刻间压垮。 “行,打吧,我去把毛巾湿了,一会儿帮他物理降温,”他深刻如剑般的浓眉轻轻蹙起,拿起手边的毛巾站起来。 一只裹着纱布的手却在他迈开步子的一瞬间扯住他的手腕。 “你别走。” 虚弱嘶哑的声音中夹着粗重的喘息,侯择七闻声回头,杨月刚刚还在昏睡中不断颤抖的眼皮已经缓缓掀开,正闪着苍白脆弱的光,直勾勾看着他。 “我不走,我去帮你把毛巾沾湿,”侯择七近乎轻柔的把他的手掰开:“先让陈医生帮你打针,我很快就回来了。” 杨月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不许去。” 明明是软糯的鼻音,听上去却像是命令一样霸道强硬的让人哭笑不得。 侯择七生怕他弄疼手上的伤口,立刻无奈的妥协:“好好好那我不去,你先松手,你手这样会渗血的。” 杨月一把将他拽回床头,这才乖乖把手放开。 “不走就不走吧,这个针有点疼,你得给我把他按住了,”陈昂熟练地把药抽进注射器里,吩咐:“裤子帮他脱了。” 侯择七照做。 冰冰凉凉的酒精棉球沾上滚烫的皮肤,痒得杨月浑身一个激灵,鼻腔里挤出“嗯”的一声轻哼,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侯择七一把揽住他,掌心轻拍他的后背,在耳边小声呢喃:“放松,你这样会疼。” 话落,陈昂猝不及防的把针头扎进肌肉,杨月一口狠狠咬在侯择七肩窝! “嘶!” 小兔崽子,居然咬人? 侯择七倒抽一口冷气,陈昂立马轻蔑的斜他一眼:“挨扎的都没事儿,你叫唤什么?” 我他妈…… 不然您来体验一下被咬一口的感觉? 一针下去,侯择七肩窝里清晰的留下了一个鲜红整齐的牙印,他不仅忍气吞声,还得接过陈昂手中的棉球,轻轻按在杨月那一小块白净得如羊脂玉般泛着光泽的皮肤上,防止针眼渗血。 陈昂开了一些药,叮嘱一番过后道了别,侯择七送走他,忙里忙外的开始收拾蜷缩在床上的祖宗。 说是收拾,半点不假。 他接了一小盆干净的温水端进屋子,杨月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看样子是药劲儿上来了,他安安静静的缩在被子里睡了过去,像一坨软绵绵的小面包。 侯择七把毛巾沾湿,轻手轻脚的把他从被子里刨出来后,又解开柔软的棉质睡衣,把人轻轻从柔软的枕头上托起来。 “祖宗,先说好,我这可不是趁人之危,是你求我的。” 上衣褪掉,暖黄的灯光给玉瓷般白皙细腻的皮肤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蜜色,杨月从修长的颈、削薄的肩、再到纤韧的腰肢,无一处线条不是紧实流畅的,常年练舞让他悍利的肌肉轮廓在灯影下映出明暗交织的光影,漂亮的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侯择七毕竟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遇上这样一具在自己审美上疯狂蹦迪的身子,难免有些气血上涌,一阵一阵翻滚的热浪在四肢百骸流窜,他闭了闭眼睛,干涩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淡定,他不是好色,他是在欣赏艺术。 自我催眠完毕,他松下一口气,一点点帮人擦拭身体,那样子轻柔得仿佛在细心呵护一件珍贵的收藏品。 “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喂那么多都不知道长点肉呢,”侯择七低笑着嘟囔:“你看你瘦的,这小细腰,这小细胳膊,背也这么窄,是为了给国家省布料么?” 睡梦中的杨月不知是不是嫌吵,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侯择七笑了,他洗了把毛巾,顺着清瘦的腰线擦下去,目测了一下杨月的腰围,自己从腕线到修长的指尖覆上去,几乎要横跨整个直径,这个惊人的细度,怕是不需要手臂、只用两只手就可以紧紧箍过来。 侯择七心底有些微微泛热。 他把杨月宽松的睡裤也一并剥下,嘴里继续念叨:“来,咱们再擦擦腿,先说好,下半身只帮你擦到腿,再私密的地方我可不碰了。” 杨月像是被折腾烦了,轻轻拧动一下身体,嘴里哼哼唧唧的发出低吟。 “撒娇也没用,不碰就是不碰,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你也体谅体谅我好吧?” 杨月低低的“嗯”了一声,像是同意了,侯择七松下一口气,湿了把毛巾折回来的时候,杨月却突然抬起腿,当胸一脚踹了过来! “哎,怎么还赖皮呢?” 侯择七反应很快,及时握住他清瘦白皙的脚踝。 他的骨架比一般男生要小上许多,一把就可以环绕过来,踝关节因为练舞的原因比常人柔软,跟腱也纤薄得如弹跳力极好的猫科动物,透着致命的锋利与诱/惑。 侯择七垂眸就瞥见印在脚踝上的墨色纹身,栩栩如生的猫咪侧脸饱满,眼睛浑圆灵动,脖颈上好像还隐约坠着颗小铃铛。 铃铛? 他眯起眼睛细细观察铃铛上的纹路,越来越多荒谬的疑问在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这上面也会有个这样的铃铛?为什么他们沾了血的五官会那么相像?为什么季婉瑜会在车上问他关于吊坠的问题?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呢? 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如阴冷的鬼魅般顺着脚踝攀上四肢百骸,渗进骨髓,沁得他瞳孔深处都在跟着身体一起微微的颤抖。 手中的毛巾已经散尽了余温,侯择七蹙着眉头思索片刻,终于将毛巾扔进水盆,走到阳台拨通了一则电话。 杨星轻快的声音很快从那头传了过来:“喂哥?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杨星,我有问题想问你,”侯择七的声音如周身的气压一样,沉到骨子里:“你哥哥他小时候,有没有坠过山?或者溺过水?” “我操哥你怎么知道的?我哥9岁的时候从麓园公园的假山上摔下来掉进了水里,还是冬天,摔了满头满脸血,当时还因为溺水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星期,差点没救回来。” “你不信可以去摸一下,他头皮里现在还留着疤,头发一短就可明显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掉马啦!这里弟弟对瓷制品碎裂是有应激反应的,别急别急,下一章就说原因~ 第55章 无药可救 高烧让杨月在睡梦中的神经都极度紧绷,他的呼吸沉闷艰涩,睫毛一直在不安的抖动,就连嘴唇都因为燥热而失了水分,变得干瘪脆弱。 恍惚中他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抚摸自己被冷汗浸湿的头皮,柔和的手法让他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好舒服。 他把头凑过去一些,浴后清冽的沐浴露香和暖烘烘的体温混在一起,沉淀出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柔和,让他安下心来。 耳畔有毛茸茸的触感轻蹭而过,接着那团柔软蓬松的小东西跳上了他的胸口,喵喵的叫着。 是谁? 杨月努力掀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朦胧中看到了一坨雪白的影子正蹲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视线,小毛团终于扭过头看他一眼。 雪球?! 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欣喜:“雪球,真的是你?” 银铃叮铃一声脆响,雪球嗖的一下从他的胸口飞窜出去。 “你去哪?”杨月急了,挣扎着起身,循着那道雪白的身影追了出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有些陈旧的楼梯,铺展开来的暗红色地毯已经有些褪色了,他顺着楼梯咚咚咚追下来。 跑到一半,楼下的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瓷瓶碎裂的脆响! ——啪! 他浑身一震!瞳孔瞬间张大至极限! 紧接着客厅里传来雪球嘶哑的嚎叫,他来不及多想就冲了下去! 博古架上收藏的青瓷瓶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处处都是飞溅的瓷片,他抬头,看到客厅里杨宇正拎着雪球后颈上的皮肉,目光阴冷的瞪过来。 “哥,”他张张嘴,声音却是颤抖的。 奇怪,这是他自己的声音?怎么听上去年龄变小了? “你的猫把奶奶收藏的青瓷瓶打碎了,”杨宇的声音低哑的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知道,”他有些害怕的点点头:“我……可以赔,你先放开它好吗?” “赔?”杨宇冷笑一声:“你拿什么赔?你赔得起吗?” 他赔不起,可他也见不得雪球那么痛苦的在杨宇手里挣扎,它尾巴上的毛已经尽数炸开,脚趾因为恐惧而像花瓣一样展开,身体也在难耐的扭动,阵阵嘶哑凄惨的叫声敲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的肝胆都在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轻轻震颤。 杨阳在这个时候从厨房笑眯眯的走出来,眼底沉淀着摄人的阴翳:“早就说别让你把这种不安分的东西捡回家里养,你偏不听,上次奶奶的玉镯子也是它打碎的吧?哼,这种祸害,还是尽早处理掉吧,不然家里多少值钱的玩意儿都禁不住它这么糟蹋。” 处理掉?怎么处理? 杨月的呼吸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拼命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声说:“青瓷瓶我可以打欠条,猫我可以关在屋子里不让它乱跑,哥,你们有什么事都冲我来,别冲它撒气,算我求你们了。” 杨宇冷笑:“你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它不是也一样跑出来了么?” 杨月顿时哑然,他咬着嘴唇,垂下眼睛看着一地的碎片,心脏如坠入冰窟般绝望。 杨阳微笑着走过来,轻描淡写道:“既然关不住,那就把它的脚砍掉吧。” 不可以! 杨月抬起头,瞳孔倏然间放大! “不要!” 他的尾音变了调,不顾一切的踩着一地的瓷片冲过去,伸手就去杨宇手中夺猫!歇斯底里的挣扎间,雪球在两人手臂上蹬出深深浅浅的血印。 杨宇忍无可忍,暴怒着把雪球甩给杨阳:“你来处理。” “哥不要!别杀它!我求求你了,别杀它!” 他声嘶力竭的喊叫,奋不顾身的挣扎,换来的是杨宇拎起他的衣领把他狠狠摔在一旁! 掌心被锋利的碎瓷片割破,他像没有痛觉一般爬过去哭喊:“哥我求你了,你放过它吧!你别杀它!” 雪球拳头般小小的脑袋被狠狠砸在墙上!尖锐的一声惨叫碎在它的喉咙里,它奋力挣扎的四肢缓缓瘫软下去。 “雪球!”杨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开杨宇就扑上去抢过雪球将它死死护在怀里! 还好,它没死!他还活着! 头皮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杨宇扯起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摔在地上!他护紧雪球在布满碎片的地板上翻滚一圈,尖锐的瓷片扎进皮肤,割破血肉。 “呼……呼……” 他疼得浑身发颤,下一秒,双手被狠狠掰开,雪球猝不及防被夺走! “哥别——” “喵嗷!!!!” “——啊!!!!” 噗呲一声鲜血飞溅!雪球在昏厥中发出尖利的嘶嚎! 杨月抱头厮喊!耳畔凄厉的尖叫如利箭一般撕破空气,冲上云霄!尾音的声调尖锐得像刀尖刮过铜墙铁壁!飞窜的火星灼烧着周遭的一切,将眼前的光景烧出一片刺目的赤红! 无数光怪陆离的场景瞬间被染上一层血影,它们狰狞着、扭曲着,像恶鬼冲撞进耳膜深处惊声哭号!下一刻,无形中仿佛出现一只温热的巨手附在了他的眼皮上—— 世界陷入一片被暖流包裹的黑暗。 “没事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他的耳廓落下零星的浅吻,低声呢喃着什么。 “别怕,我在的。” 你是谁? 混沌的黑暗中,他好像再次看到了那道发着光的白影张开双臂向他扑来。 再之后,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安静里…… 旭日东升,天光乍亮。 杨月在熹微的晨光里缓缓翕动睫毛,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周遭一片沉寂,清晨的日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漏进屋里,在木地板上延展出一条笔直明亮的灯带。他撑起身体,浑身的骨骼像是松动的铁架泡进酸水里生了锈,酸疼无力。 好渴,好累,好难受。 杨月向后拢了把头发,指尖无意间轻触到头皮上细细的伤疤,身体却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然一怔。 他来不及多想,风一样跳下床刮出房门! 没有,客厅里没有,厨房里没有!餐厅没有,书房没有,连他自己的屋子里都没有! 去哪了?到底去哪了?难道一早就出去了? 杨月跌跌撞撞的在屋子里到处冲撞,经过浴室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隐隐传出水声,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拉开浴室的门—— 浴屏里勾勒出一道朦胧健壮的影子,宽肩、窄腰、长腿,浑身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在蒸腾的雾气中明暗分明,就连皮肤都是白皙而泛着光泽的象牙色。 听到声响,侯择七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呦,这么早就醒了?” 杨月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中尴尬的张张嘴,发出极其沉闷而短促的一个“嗯”。 侯择七没多想,拉开浴屏冲他招招手:“过来,我摸摸你退烧没。” “你……”杨月内心犹豫着暗骂一声,视线顺着他精劲结实的胸肌腹肌人鱼线一路看下去,接着额角的青筋难以克制的跳了跳,咬牙道:“你要不要先遮一遮?” 侯择七后知后觉的向下瞟了一眼,哼笑一声,顺手从毛巾架上扯下一条浴巾围在腰间,缓缓踱步过来。 边走还边哔哔:“怎么这么多毛病?你刻意挑我洗澡的时间闯进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看的呢。” 我他妈…… 我稀罕看你那个? 杨月感觉原本呼吸就不顺畅的胸口顿时更憋闷了,低声嘟囔:“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有。” 侯择七只是轻笑,抬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手掌贴上光洁饱满的额头试探温度。 “怎么还是这么烫?你还难受吗?” 杨月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上去还是有些恹恹的。 “一会儿再给你量个体温,如果没下38度5我就再喊陈昂过来给你打一针退烧针,”他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你今天有课么?不然请假在家休息吧。” “上午没有,演出全结束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排练了,可以清闲一阵,”杨月说。 “那挺好的,”侯择七顺手呼撸一把他柔顺的头发:“好好歇歇吧,这几天请个假,在家好好养病。” 杨月点点头,又抬头问:“那你呢?” “嗯?”侯择七没明白。 杨月:“你要出去?中午回来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 侯择七心底暗笑,没想到这小崽子生病了居然出奇的粘人,看来适当生病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我去公司开晨会,一会儿让A姐送点食材过来,中午给你熬鱼汤。” 鱼汤啊。 杨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昨天在大巴车上就没有吃好,晚上也只是喝了碗粥垫了垫胃,现在已经有些饿了。 他点头“嗯”了一声,乖驯的样子看的侯择七一阵心痒。 “好好休息,乖乖在家等我。行了,我还没洗完呢,你先出去自己量个体温,”侯择七说着轻轻在他后腰上拍了一下。 杨月立马皱眉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侯择七纳昧。 杨月冷冰冰的咬牙:“针眼。” “噢,”侯择七意味深长的笑了:“退烧针确实会疼,实在忍不了就拿毛巾热敷一下,或者按摩也可以。” “我出去了,”杨月小声说完,转身就走。 啧,小兔崽子,昨天晚上粘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侯择七心里涌起不爽,逮着人衣领子把他薅回来:“哎等等。” 杨月不耐烦的给他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我想了想,一会儿如果打退烧针的话,你还是等我回来吧。” 杨月:“?” 侯择七凑近了把肩窝上浅淡的牙印展示给他看:“我不在,怕你没人咬。” “……” 神经病! “滚,”杨月气得推开他,夺门而出。 胸口被狠推一把,侯择七看着人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不仅没恼,还长长松下一口。 还好,还算恢复了不少。 昨天深夜,他蜷缩在被子里绷紧全身的肌肉浑身颤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原本白净的脸在那一瞬间血色尽失,煞白憔悴到惊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乌黑的鬓角,惨白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不断胡言乱语着什么。 微弱的挣扎在越来越痛苦的神情中愈发失控,接着他突然扯紧被角疯狂扭动,呼吸急促的胸口猛地向上顶起,发出尖锐的倒气声! 见到他那副样子,侯择七来不及多想就把他死死揽进怀里,贴在他耳畔落下点点安抚性的亲吻。 长夜漫漫,他满脑子都是杨星所说的话。 9岁,严冬,麓园公园。 字字句句都像是锋利的刻刀一笔一划的将它们篆刻在心上,血肉横飞,刻骨铭心。 原来缘分竟是这样奇妙的一种东西,它可以穿过岁月的长河奋不顾身向你奔来,也可以让那些暗生的情愫疯狂滋生到无药可救。 作者有话说: 表白之前还有一段爆发,别急别急,就快来了! 第56章 亲生父亲 高档的银灰色首饰盒里,一颗盘扣形状的白玉吊坠静静躺在高档的黑色植绒布上,在澄亮的灯光下闪着莹润剔透的光泽。 在没有摔成这个样子之前,它有一个极其独特的名字——盘结平安扣。 可没有摔碎之前,它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办公室里,侯择七静静盯着躺在首饰盒里的这条吊坠发呆,试图根据多年前信里的描述,在脑海里拼凑它原本的样子。 高大的黑影呼的一下笼罩住头顶的光源,接着温润沉毅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是一直戴着呢么?怎么突然摘下来了?” 侯择七从宽大的办公椅里转过半圈,童瑞长腿轻轻倚靠在他办公桌前,随手从他办公桌上拿起打火机甩开,借着一簇微弱的火苗点燃指尖的烟。 侯择七不悦:“你什么素质?进我办公室不敲门也就算了,还随便拿我东西?” 童瑞吐出一口绵长的白雾,转头道:“我敲了,也说了,你不理我,怪我了?” 侯择七承认刚刚确实走了神,只能认栽。 童瑞看着他压得很低的浓眉,继续追问:“所以你到底盯着这个坠子走什么神儿呢?” 想想几天前的那通电话,侯择七仰头靠进椅背里,目光放远,叹了口气:“我的人生发生了一件很牛逼的事儿,让我有点难以相信。” “你别告诉我你找到那个小孩儿了,”童瑞大胆的猜测。 侯择七却平静道:“不止。” 童瑞:“你找到人了却发现他植物人躺了十年?” 侯择七:“放你妈的屁。” 童瑞继续猜:“那就是他失忆了不记得你了?” 侯择七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他妈就不会想点好的?” 童瑞轻轻耸肩:“这已经是我能猜到最牛逼的剧情了。” 确实,惦记了11年的人居然阴差阳错的自己送上门,还鬼使神差的和他成了一家人,再狗血的电视剧都演不出这么惊人的剧情。 “他进了我家户口本,成了我弟弟。” 童瑞手一抖,一截烧尽的烟灰骤不及防的掉在了桌面上。 他瞠目结舌的转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当年把这条吊坠放在医院让我去取的人应该就是季婉瑜,而在麓园公园的假山上掉进水里的人,就是他儿子,”侯择七顿了顿,轻笑一声:“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证明,这种巧合的确在我身上发生了。” 能在信件里把一样不常见的首饰的意义写得那么详细透彻,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样东西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另一种就是她自己就是赋予它意义的那个人。 童瑞沉默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当然知道侯择七心里在想什么。 静谧的空气里缭绕着烟草燃烧的气息,猩红的一点火星将半截烟身烧得摇摇欲坠,他才抬手将灰烬弹掉,长叹一口气说:“太扯淡了,我都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 “是啊,我脑子现在也很乱,”侯择七目光放空,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但我也确实陷进去了。” “那就跟着心走吧,”童瑞继续就着一点火光吞云吐雾:“反正你这个人一向没什么道德。” “说的你好像就是正人君子一样,”侯择七想也没想就张口反击。 童瑞并不否认,只是在烟雾中眯起眼睛看他一眼:“虽然你这个人挺讨厌的,但我还是希望最后等来的是你的好消息。” 侯择七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谢谢。”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下礼拜的高层会议我不来了,我有行程,”童瑞淡声说完,快速吸完了最后两口烟,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 见他拎起风衣外套向门外走,侯择七在人拉开门之前及时将他喊住:“等等,你当时拍照片的SD卡还在么?把那套照片再传给我一份。” “都在麓园那边的电脑里,我晚两天传给你,”童瑞说完拉开门:“走了。” 侯择七把人送走,看了眼时间,也快到下课的点了,他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拎上外套出了公司。 他在学校后门找到停车位的时候刚好打了下课铃,杨月这边却出了大事。 杨星一个多月前离家出走的事被校方捅到了家里,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切因为早恋引起的种种乱七八糟的事全部被抖了出来。血压本来就偏高的杨闻康听了勃然大怒,抓起皮带冲上去抽人,结果因为情绪过激而晕倒过去,被送到了医院。 杨月只来得及简单扫了眼杨星发来的消息,没等细看,季婉瑜的一通电话就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电话接通,季婉瑜一向温婉的声线染上几分急躁,杨月还没听完,就率先开口安慰:“我都知道了,我现在就打车去医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动杨星的。” “他好歹在你成年前帮你负担了很多学费,过年你们也有走动,你说话一定要注意点,带点东西去慰问一下,别把关系闹得太僵,”季婉瑜说到这,声音抖了抖:“你客气一点,他们应该也不会太难为星星。” 即使不提起那个名字,杨月也知道季婉瑜说的是谁。 “妈,这我都知道,”杨月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你别为这事儿操心了,身体要紧。” 他安慰几句,挂断了电话,刚想抬手打车,一辆熟悉的迈凯伦就潇洒的驶过来,稳稳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侯择七十分入戏的吹了个口哨,开口调侃:“小帅哥,去哪啊?要不要跟我走?” 杨月没心情跟他贫嘴,干脆利落的坐到副驾驶甩上车门:“我要去趟医院。” 侯择七的眉沉沉的压了下来。 杨月抽出安全带插紧:“杨星的事被家里人知道了。” 迈凯伦一路风驰电掣驶进了医院停车场,停稳后,杨月提着果篮跳下车,顺着季婉瑜的信息找到了病房。 推门而入的时候,杨星正垂着头站在床前,脖子后面最尖削的那块骨骼高高凸起,带着随时都会刺破单薄的皮肤生长出来的脆弱感,模样十分可怜。 杨月站在门口的那一刻,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汇聚过来,接着时光开始凝固得漫长,倚靠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迟缓的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撞的一瞬间,略有些浑浊的双眼才渐渐浮动起了点点动容的光。 “是你?” 鬓角已经泛起花白的男人慌乱中带着几分惊讶,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杨月却淡声说:“嗯,来看看你,你躺好别乱动了。”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低声吩咐围堵在周围的三个人:“你们几个先出去吧,”然后低咳几声,冲杨月招了招手:“你来,来这边坐下,让我看看你。” 杨月点点头算是应了,擦肩的而过的时候,他轻声叮嘱侯择七:“你去外面看好杨星,别让他们三个独处。” 侯择七心知肚明,房门轻轻碰上的那一刻,他不着痕迹的在门外拦下杨星,视线不经意间划过另外两张面庞。 身为孪生,两个青年面容有九分相像,粗短的浓眉、高耸的颧骨,嘴唇削薄、脸型略方,但一个眼神沉冷,另一个却眼角弯弯,笑盈盈的眼底总是透着若有似无的阴翳。 空气里硝烟弥漫,三个人的目光霎时碰撞在一起,侯择七勾勾唇角,半眯起来的眼梢迸溅出尖锐的寒光。 屋内,杨月走到病床前坐下。 病床上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正是二十年前把季婉瑜哄骗进杨家的杨闻康,也是他的亲生父亲。 许久未见,印象中那个总是傲气凛然、带着一身军人风骨的杨闻康不知不觉中竟已苍老了这么多,那样子像是一把经过岁月摧残后锈迹斑斑的匕首,虽然钝锋仍在,却早已散尽了锋芒,颓败得不成样子。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杨月脸上,像是要透过清隽的面部线条观察他这段日子过得如何似的,把人看得十分不自在。 杨月避开他的眼神,拆开果篮,他不会削苹果,便拿了一个橙子剥了起来。 过了很久,杨闻康才张了张嘴,寒暄道:“你妈妈她……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杨月说:“她现在工作没有以前那么累了,闲下来可以种点花花草草,逛逛街,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人逼她做不擅长的事,也没有人嫌弃她做不好饭。” 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却像尖刺一般狠戳着杨闻康的每一处痛点。 没错,这些都是他曾经给不了她的。 一股酸胀感油然涌上心头,杨闻康垂下眼睛,喃喃的说:“是这样啊。” “嗯,”杨月点点头,继续说:“她前段时间去海岛度假,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怀孕了,总之,她现在挺幸福的,也比以前爱笑了。” 杨闻康明白这些话都是杨月有意说给他听的,他闭上眼睛想了想那样的场景,半晌才苦笑一声,含糊的说:“小月,对不起。” 杨月剥橙子的手顿了顿。 “我没能保护好你和你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杨月想到自己和季婉瑜在那个家里所承受的一切,难免心有怨言。 “是,”他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接着抬头迎上杨闻康眼角松垂的双目,沉声说:“所以杨星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用正确的方法来引导他,他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了,作为父亲,你得保护好他。” 他杏眼灵秀,眸光清明,这么直勾勾的看过来的时候,与当年的季婉瑜如出一辙。杨闻康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刚从部队转业,身形挺拔,气度不凡,身边的朋友同事都夸赞他长得帅、工作好,还有那么貌美如花的妻子陪伴,身边的儿子一个个也都乖巧孝顺,很少惹是生非。 现在想想,他光鲜的外表下,包裹的却是这样一副懦弱又虚伪的灵魂,不仅哄骗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还没有能力保护她照顾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幸福都给不了她,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我有过三个妻子,但我唯一爱过的就只有婉瑜,可我对不起她,是我骗了她……”杨闻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责的念叨着。 杨月听不下去了,把剥好的橙子递过去打断他:“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吃个水果。” 见对方接过橙子,他继续说:“我这次来就是看看你,顺便看看杨星,他是犯了错,但他是你儿子,除了你,别人没资格教训他。” 杨闻康当然懂他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杨月点点头,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一刻都不想多留,便站起来:“我出去看看他,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走到病房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突然顿了顿说:“我和我妈都没有怨过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好好把病养好,过年我再过去看你。” 话落房门一开一合,病房内重归寂静。 杨闻康望着门口的方向失神良久,才终于回过神,仰天长叹一口气,颓然闭上眼睛。 第57章 你别说了 人流来来往往的楼道里,杨月走出病房四处搜寻着侯择七和杨星的影子,经过拐角,一道黑影突然冲出来,迎面杵在了他跟前。 他顺着宽壮的身形看上去,对上了杨宇那双刀锋般沉冷的眼睛。 杨月感觉心脏像是被攥紧了。 “有事?”他瞳底的光抖了抖,声音却保持着一贯的沉着镇定。 “杨星的事,是你帮他隐瞒的?”杨宇问。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杨月觉得他这话问出来有些可笑:“我就算提前知道了什么,也没理由告诉你们吧。” “你什么意思?”杨宇眉梢跳了跳,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你包庇他犯错,纵容他离家出走,还帮他打掩护,爸因为这件事病成这样,你就这个态度?” 杨月实在联想不到这事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只能耐着性子说:“他是我弟弟,我帮他是应该的,如果因为这个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可以道歉。” “道歉?”拐角的阴影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一样,笑眯眯的对他冷嘲热讽:“道歉有什么用?你的道歉能治病?” 杨月闻声转头,正对上一双阴翳的眼睛,是杨阳。 他的心沉了沉,似曾相识的处境让他在对方靠近的那一刻下意识向后退了退,脊背抵上身后坚硬的墙面,那触感与曾经阁楼冰冷的墙壁如出一辙,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狠狠刮过脑海,他攥紧拳头,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来来往往的患者家属和医护人员察觉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氛围,纷纷投过异样的眼光,但很快又事不关己似的匆匆跑走。 “那你们想让我怎样呢?”杨月在进退两难的处境中定了定神,才开口道:“你们如果觉得道歉没用,我可以出钱帮他治病,我可以帮他支付全部的医药费,也可以想办法帮他找最有权威的医生,只要他能早点康复,我干什么都行,这样你们觉得可以了么?” “你出钱?你凭什么替我们家出钱?”杨宇被他的话触怒了,面部开始因为激动而变得狰狞起来:“你如果当初有点良心,就不该掩护杨星把他气成现在这样!” “他现在在病房里躺着,奶奶在家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你把我们家搅合成这样,还有脸假惺惺的跑过来道歉?你果然一点都没变!你、你!” 他越说越激动,指尖咄咄逼人的点在杨月眉心前剧烈颤抖,待到对方清亮而倔强的眸光直视过来的时候,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细线终于被怒火烧断! “你果然是个灾星!” 他大吼一声,接着扬起一掌狠狠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巨响在杨月耳边炸开!巨大的力道使他的头猛然向右甩去,额头咚的一声砸在冷硬的墙壁上! 大脑一阵轰响过后,尖锐的嗡鸣紧接着刺穿耳膜! 顷刻间,尖叫声、怒骂声、以及急匆匆的脚步声一瞬间汹涌着混杂着,全部如同隔着浓雾一般从遥远的天际包裹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杨月感觉脑内一片空白,连走廊的白炽灯光都是尖利刺眼的,但他来不及多想,就感受到破风的一巴掌再次迎面袭来! 杨宇是国家三级拳击运动员,不管是力量、反应、还是出手速度都异于常人,他打红了眼,一掌过后又是一拳狠抡过去! 距离杨月的面颊不足三寸的时候,身后突然凭空伸出一只手如巨钳般扼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扯!巨大的拖拽力一拉一甩,天旋地转之后轰的一声巨响!杨宇的背骨结结实实砸在墙面上,疼痛顿时顺着肩胛骨和脊椎炸开!麻木感流窜至四肢百骸,疼得他眼前一花。 好不容易眯起眼睛聚上焦,一双浅茶色的眼睛就如闪电般凑至他跟前,迸射出冷戾骇人的凶光! “找死?” 比常人沉上几分的低音炮此刻像是地狱里嗜血的修罗,连尾音都像是烧红的铁剑狠狠插进了喉咙里,听上去嘶哑而滚烫。 杨宇的衣领被巨力揪紧,一点点顺着墙面向上拉扯,他的双脚渐渐脱离地面,一股气势汹汹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使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因为粗重的喘息而绷得清晰起来。 “——哥!” 杨星手脚并用的从远处匆匆跑过来,见到眼前这极度混乱的场面,竟不知该先安抚自己挨了一巴掌的亲哥,还是该冲上去拉开这两个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哥。 眼见侯择七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将指骨捏得劈啪作响,他来不及思考就在人挥拳之前冲上去—— “啪。” 一只白净细瘦的手先他一步死死握紧了蓄势待发的手腕。 “别跟他打。” 杨月沉静的声音像一捧清冽的山泉水兜头泼下,浇得侯择七蓄满气焰的瞳底闪了闪,他难以置信的偏过头,过了很久才动了动喉结,哑着嗓子吐出一个:“你……” “放手,我让你别跟他打。” 杨月的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坚定,他指尖收缩,用力陷进侯择七手腕上的皮肤里,像是铁了心要将人拉走一般。 几个人就这么僵持在人来人往的楼道里,杨星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压低声音劝着:“对啊哥,你们先冷静点好么。” “哼,”在一边抱着臂的杨阳见紧绷的气氛略有缓和,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对着杨月冷嘲热讽道:“这里是医院,楼道里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还不把人拉走?” 话落侯择七凶狠的瞪过来一眼,如锋利摄人的弯刀,震得他脚步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杨月就这样定定抓着他的手腕,誓死不松开,侯择七垂头瞥了眼手腕上那只已经绷起青筋的手,眸光闪动半晌,才咣当一声把人甩开。 杨宇踉跄两步,眼睛里凶光一聚,杨月在他捏紧拳头的瞬间冲上来拦在两人之间。 “大哥,今天的事就到这吧,”他的声音里透着疲倦的颤抖:“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联系我,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他说着,不等杨宇的同意,拉着人的手就走,侯择七却像被死死钉在原地一样,眯起深邃的眼睛盯着杨宇。 “走什么?这事儿还没完吧?” 杨月咬紧牙关,死命推他:“可以了,走吧。” 侯择七垂眸扫他一眼,剑眉压得很深沉,悲愤的眼底像是盛着赤红的星云,刺得杨月的心脏像是被冰锥狠扎一刀似的疼。 他吞下喉咙里的哽颤,含糊沙哑道:“走。” 侯择七就这么被他推着、挤着,一路连拉带拽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寂静沉闷的车厢里,杨月缩在车后座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一路无话,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感恍惚中好像再次把他拉扯回了那段被封存的记忆里。 他以为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永远将那些令他不寒而栗的画面埋藏在心里。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还是会在漫长的黑夜被噩梦惊醒,还是会抑制不住的想起那些阴暗残暴的场景,甚至在刚刚那样似曾相识的处境下,那种熟悉的恐惧又如阴冷的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扼紧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深深陷进歇斯底里的胆怯中无法自拔。 他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听到过的那个关于大象与铁链的故事,马戏团里的一只大象从小就被拴上粗粗的铁链,怎么样也挣脱不了,后来它长大了,铁链也被换成了轻易就能挣脱的细绳子,可它还是在一场大火中选择呆呆的站带原地,最后被活活烧死。 现在想想,他和这只被心灵的枷锁死死囚禁在原地的大象也没什么差别,不论过去多久,他依然是那个胆怯懦弱的样子,也依然摆脱不了那段尘封的灰暗记忆。 车子一路逐电追风的驶进地库,急躁得像人积压在心头久久未能散去的怒火。 杨月在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巨响的一瞬间拉开车门跳下去,侯择七熄火下车的时候,他瘦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车库的拐角处。 “你站住,别跑。” 他迈开长腿追出去,却还是晚了几秒,眼见着电梯门缓缓在他面前合上,接着鲜红的数字开始跳动,他压下高耸的剑眉,转头大步跑进楼梯间里。 赶进家门的时候,杨月刚巧推开房间的门,他想都没想就冲上去顶住即将被甩上的木门! 杨月急了,大声吼起来:“你别进来!让我自己静一静。” “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关门。” 侯择七强硬的挤开房门,将死死抵在门后的杨月掀了个趔趄。 他稳住身形,扑上来把人往外狠推:“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 他手劲不弱,顶在胸口的时候硌得侯择七胸骨生疼,但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反手把人按在厚重的木门上! 咚的一声闷响,熟悉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月仰起头迎上那双深邃的浅色眼眸,和那张燃烧着怒火却依然深邃冷峻的面容。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脆弱,此时更是半边脸都因为那狠狠掴上来的一巴掌高高肿了起来,破裂的毛细血管在皮肤下涨出细密而清晰的血丝,透着一股触目惊心之感。 侯择七盯着他嘴角一处细小的裂口,嗓音沉哑:“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拦着我?!他们早就不是你哥哥了,你现在跟他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还对他们这么低声下气!” 他的声音仿佛铿锵嗡鸣的撞钟,轰然坠落的巨剑,震得杨月耳膜深处轰轰作响,肝胆俱颤。 他盯着那双被血色侵染的浅茶色瞳眸,喉咙像是被攥紧一样,声音艰涩道:“我不拦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楼道里动手么?他是国家三级拳击运动员,你打?你拿命跟他打?!” “所以这就是你永远也不敢忤逆他的理由?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他们羞辱被他们欺负?哪怕被打成这样也不敢吭声不敢还手?” 侯择七字字句句都像尖锐的荆棘狠勒在杨月的心上,他越说越急躁,怒火烧断了他大脑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细弦,他眯起猎豹般坚毅的眼睛,咄咄逼人的凑近,直到鼻尖快要与对方那颗细小的鼻尖痣贴在一起,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杨月瞬间崩溃的质问。 “你说,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从骨子里恐惧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你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在他面前怂得像个低三下四的孬种?” 怒吼在耳边炸开,杨月的眼珠剧烈颤抖,无数狰狞扭曲的画面呼啸着掠过荒野,万千恶鬼的哭号在空旷的上空汇聚成凄厉的长歌,令他五脏六腑俱焚,开口后连震颤的尾音都变了调—— “你说的没错,我真的一直、一直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孬种。” 他滚烫嘶哑的声线,摄得侯择七面色变了变,接着,他的杏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憋出一圈嗜血的殷红。 “在他们眼里,我妈妈带着身孕,以第三者的身份破坏了他们的家庭,而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他们口中的灾星扫把星。他们可以随便打我,骂我,羞辱我,反正我比他们小那么多,再怎么往死里欺负,我都没有能力去反抗他们!” 侯择七浑身一僵,心里油然升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我小时候犯错要挨打,顶嘴要挨骂,动不动就要被关在阁楼里抄家规,哪怕什么都不干,抽屉里都会平白无故多出来一条翡翠项链,被他们栽赃嫁祸成是小偷。” 果然,果然和杨星所说的一样。 侯择七眉宇间拧出浅淡的沟壑,眼珠同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一样,猝然沉下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进鬼屋么?那是因为小时候他们两个为了整蛊我,趁医院的太平间后门没有关的时候把我推了进去,还告诉我里面闹鬼。我在里面哭了二十多分钟才被工作人员救出去,事后还被我爸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顿。” 杨月想到了那间黑暗阴冷的屋子,想到了手中那颗闪着幽光的蓝色玻璃球,声音渐渐哽颤起来。 “还有,你不是问我的纹身怎么来的么?这是我7岁那年从路边捡来的一只流浪猫,后来因为它不小心打碎了我奶奶珍藏的青瓷瓶,所以我二哥就当着我的面,亲手用刀砍掉了它的脚……” 侯择七感到内心像是被一记重锤敲得血肉飞溅,倒抽上来的一口冷气就这么硬生生的哽在喉间,卡得他的喉咙像被刀片切割一样刺疼。 他用力把人按在门上的那只手开始剧烈地颤抖,整条手臂像血液回流一般开始失去温度变得麻木。 “它死了,它死在了我面前,”杨月的喉结滚了滚,眼底微微颤抖的光开始蒙上一层水雾,变得晶莹透亮:“那天晚上下了雪,我为了安葬它,跪在院子里挖了很久的坑,手上磨出很多血泡,指甲也断了,但他们却把猫的尸体挖出来扔到了垃圾场,我哭着求他们,最后还挨了一顿毒打。” 刺骨的雪夜,冰冷的冻土,侯择七甚至能想到杨月单薄的身影跪在雪地里歇斯底里哭喊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倒抽上来的那口冷气终于被他用力吞咽下去,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混沌的声音:“够了,别说了。” 杨月却像听不到似的,他摇摇头,剧烈颤抖的声音开始染上哽咽:“不够,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够,他们恨我,恨不得让我去死!” 他血红的双眸终于溢出莹亮的泪水,却蓄在眼眶迟迟不肯坠下来。 “于是我9岁的时候,他们带我去了麓园公园的假山上玩球……” 麓园公园! 侯择七的瞳孔瞬间剧烈收缩如针,无形中仿佛有尖锐的冰刺狠狠扎进他的神经中枢,刺穿他滚烫的骨髓! “我二哥让我去假山边上捡球,然后他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把我推下了假山,那时候是腊月,我摔进了山下结了薄冰的水潭里,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捡回一条命。醒过来之后他还诅咒我,让我去死,让我滚出他们家。” “别说了小月,够了……” “为什么不说? 第58章 考虑一下 温暖的掌心托着脑后,修长的五指插进发丝,温软的舌尖汹涌强势的席卷过舌根和上颚,带着暖烘烘的烟草气息和让人无比眷恋的万种柔情在口腔里辗转。 杨月从未体会过这样奇妙又荒唐的感觉。 他惊愕的瞪大眼睛,泪水在脸上肆虐,骨肉沦陷到了一池春水里,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尾椎一路缠进骨髓、攀上脑神经,最后疯狂拉扯着他的意识坠入了温暖的池底。 这不单单是一个为了封住他口舌的无奈之举。 这是一个吻。 杨月的脑子里空白了数十秒才依稀拼凑出这样的想法。 天雷地火瞬间在脑髓里轰炸开来,他抵上对方结实的胸膛用力推挤出一道缝隙,接着狠狠把人撞开! 汹涌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杏目圆瞪,眼眶侵染着血一般刺目的赤红,手背在自己殷红的唇瓣上胡乱磨蹭着。 侯择七止住粗重的喘息,半晌才从唇缝里低低挤出一句:“……小月。” 下一秒,衣襟被一只白净瘦小的手扯住,接着狠狠一掀—— 咣当一声巨响!他直接被提起来扔出了门。 “……” 侯择七承认那一刻他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被怜爱迷散了心智,他盯着紧闭的房门,突然回味起了刚刚那个滚烫炙热的吻。 那是属于杨月的味道。 是软的,是热的,是甜的。 夹着咸湿的泪水,让他疯狂沉沦。 嘴角后知后觉勾起柔软的弧度,侯择七非但没有因为被甩出房门而感到灰心丧气,反而站在原地,潇洒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回房间换下了被消毒水味浸透的衣服,又在米亚兰中餐厅订了几道杨月喜欢的菜品,给足了那祖宗自我冷静的时间。 他吹着口哨去厨房煲汤,逍遥又快活,等到四菜一汤一上桌,他看了眼时间,刚好到了饭点,便又厚着脸皮去房门口敲门。 房门咚咚咚响了三声,他朗声试探:“小月,饿了么?来吃饭了。” 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回应。 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侯择七勾起唇角,继续敲门:“小月,听话,出来吃饭。” 又等了几秒,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响。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硬闯了,”侯择七压了下门把手,果然反锁了。 怪不得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算准了他进不去。 “我真闯了?”侯择七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插进锁孔一转,感叹着:“你以为锁了门我就进不去了?你也太天真了,踹门、撬锁、备用钥匙,哪样我——” “我操……” 房门刚推开一道细缝,就被什么东西死死顶住再也动弹不得,侯择七透过门缝看到了抵在门口硕大的书柜,暗骂一声后目瞪口呆的张张嘴,震惊半晌愣是没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牛了逼了。 您有这么大劲儿都能把你大哥二哥扛起来从市中心的楼顶上扔下去了吧?还至于不声不响的受这么多年委屈? 侯择七咬咬牙,连顶带撞的把门缝弄大,接着深吸一口气从缝隙里挤了进去,心里止不住感叹这祖宗真是多么疯的事都干得出来,幸好家里住顶层,不然就他这个倔脾气,分分钟得跳窗潜逃。 “你本事挺大啊,还会拿书柜顶门了?” 他偏头看过去的第一眼,就见床上的一小坨被子动了动,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小面包,边边角角全被死死的压紧了。 “杨月,你听到我说话没?”饶是侯择七对人再温和,此时也被他戒备的样子气得脑仁突突直跳:“你把被子松开!” 他说着,伸手去扯。 小面包不仅纹丝不动,夹心里还闷声闷气的传出来一个恶狠狠的:“滚!” 侯择七气笑了:“你闹什么脾气呢?快松开,再不松我用强的了?” 他扯住被子的一角死命的拉,里面的人却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咬紧牙关狠狠的拽。 侯择七气不过,只能找准了位置把手放上去,咬牙切齿的眯起眼睛:“松手,信不信我挠你痒痒?” 小面包狠挣一下甩脱他的手,迅速向里缩了缩,闷声骂道:“滚蛋!” 侯择七耐心耗尽,扑上去隔着被子上下其手,嘴上还不忘欠嗖嗖的喋喋不休。 “你哪怕痒?这怕不怕?嗯?” “别躲啊,这痒是吧?这是腰吧?” “哎这是哪?怎么这么软和,屁股么?” 连挠带戳半晌,面包夹心终于急了,弹起来掀开被子大吼:“你有病吧!” 乌黑凌乱的发丝糊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眼梢上挑的杏眼红肿凶狠,剜过来的时候眼底闪着慑人的寒光,但眼尾的一抹淡红却削弱了他的攻击性,倒显出几分风情万种的骄横来。 侯择七一个没绷住,被他猫一样奶凶的样子逗乐了。 杨月气得恨不能咬碎一口白牙,捏紧被角狠瞪着他。 好不容易敛去笑意,侯择七开口就是不怀好意的调侃:“我说怎么躲被子里不敢出来呢,原来是眼睛肿成核桃,害羞了。” 杨月恶狠狠的骂:“放你的屁!” 侯择七凑到他面前,盯着红嫩的嘴唇继续逗他:“你这小嘴儿,骂起人来怎么就这么带劲呢?” 暖烘烘的气息猝然逼近,杨月脑子里回想起刚刚那荒诞的一幕,面颊腾的一下就烧起来。 他避开侯择七炽热的眼神,垂头盯着被死死绞紧的被角,哑声说:“刚刚的事,我全当你是在可怜我,脑袋一时发热就鬼迷心窍了,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以后……别再做了。” “不可能的,”侯择七眼珠一沉,干脆道:“我没有鬼迷心窍,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杨月不死心的挣扎:“可你是我哥。” “放你的屁,”侯择七原封不动的把话还回去,冷笑一声拆穿他:“你打心眼儿里就没认过我这个哥。” “那是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杨月急了,语无伦次起来:“是你自己说的,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你弟弟,你让我喊你,我也已经喊过了,现在我们从名义上讲就是兄弟,所以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能哪样?”侯择七握紧他攥在被子上的手,盯着那双红肿的杏眼一寸寸靠近,捏着那颤抖的手指一点点摩挲,质问:“我不能亲你?不能抱你?不能宠着你惯着你对你好?” 他的目光同宽大的掌心一样滚烫炙热,烧得杨月手背都快要撩起火来,他的瞳孔在越来越近的逼问里剧烈震颤着,心底像是有一个声音在扯着嗓子叫嚣: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杨月,你扪心自问,你喊我一声哥,可你心里真的拿我当过你哥么?”他无赖似的,细细跟人盘算:“你生气了冲我耍横,生病了对我撒娇,动不动就盯着我的脸走神,见到我不高兴会翻跟头哄我开心,还三番五次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除了我,你还会对谁这样?你敢说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歪心思?” 他的话字字句句像尖锐的细刺,戳进杨月的血肉、骨骼、脑髓,最后深深刺激到心脏,让他四肢百骸像筛子一样开始止不住的颤动。 侯择七混劲儿上来了,捏着杨月的脸,把人往绝路上逼:“你当初装得倒是无辜,见到爬宠光着身子就往我身上扑,生着病硬拉着我不让我走,生日的时候对我又搂又抱,还借着拿充电器的名义摸我,现在你见我当了真、动了情,知道撩拨过火了,反倒害怕了?把我一把推开了?” 杨月拂开他的手向墙角里缩,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我不是,我没有……” 侯择七不依不饶的欺身而上,蛮横的将他堵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嗓音里却缭绕着春水般的温情:“不管你是不是、有没有,我就是喜欢你了,我才不想跟你做什么兄弟,也不想只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想做你男朋友,想和你睡一张床,想和你做情侣之间所有要做的事,这就是我对你全部的心思,你能明白么?” 火光顺着四肢百骸流窜的血液一路攀上脑髓,绽放出五光十色的万丈烟火,将杨月狠狠包裹进亦真亦幻的梦境里,他的瞳孔深处盈盈跃动的光点同半张的嘴唇一起微微颤抖着。 他想到了游乐场里那个猝不及防且让他疯狂心悸的拥抱,想到了从车厢里悠悠转醒时耳畔的那句等你回家,想到了昏黄的灯光下他温柔的捏起他的脚踝替他处理脚背上的伤口,想到了刚刚那个滚烫热烈却蔓延出无尽柔情的深吻。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未免也太荒唐、太美好了。 不知是过了几秒、几分钟、亦或是更久后,杨月才翕动麻痹半晌的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明白,可我……” “嘘,”侯择七看穿了他内心的慌乱,轻轻竖起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柔声道:“你不用急着答应或拒绝,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你也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么?” 也许是他深邃的浅色瞳眸在昏沉的夜色里温柔得太过致命,杨月竟呆呆地点点头,小声问:“那如果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呢?” “给你三天时间,不能再多了,”侯择七强硬道。 杨月皱起眉嘟囔:“三天太短了。” 侯择七嗤笑一声:“那你想多久?三周?三个月?我干脆给你放个产假得了。” 杨月讨价还价:“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样也要给我一个星期吧。” 侯择七耍赖:“那两天。” 杨月急了:“你这人——” “那你明天给我答复。” “三天就三天,”杨月慌忙答应,又心有余悸的嘀咕:“如果三天之后我不答应呢?” 侯择七冷笑一声,浅茶色的瞳底尽是顽劣:“那谁知道啊,我这么混蛋,什么事儿是我干不出来的呢?” 这腔调,摆明了就是威胁了。 杨月本就被他气得不轻,这下更是心烦意乱,他伸手把结结实实挡在身前的肉墙推开,横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说好了三天,你安分点,也不准催我,不然我可揍你!” 从楚楚可怜的兔子切换到牙尖爪利的猫只需要几句话的功夫,侯择七被他逗得哼笑一声,抬手揉揉他乌黑的发顶。 “好,那你也别缩在被窝里孵蛋了,出来吃饭,吃完了我帮你用冰块敷一下脸。” 第59章 见一个人 说好的三天之约,杨月却在约定生效的第一天就跑了。 当手机屏幕上跳出小祖宗的“江海波生病了,我去他家照顾他两天”的时候,侯择七点出对话框琢磨半晌,最后左思右想憋出一个“嗯”字,然后哭笑不得的甩了手机。 这一闹别扭就离家出走的本事,也真是叫人服了气了。 可仔细想想,这种又橫又娇的刺儿头终于软下来羞起来的样子,还挺他妈可爱的。 侯择七想到昨天杨月被强吻后震惊错愕、嘴唇娇红的小模样,心底就像被猫爪轻挠了似的泛起毛茸茸的软痒,痒得他闲不住,就想找人说叨说叨。 想到做到。 他捞起手机,翻出童瑞的头像就发过去一条消息。 7z:在不在?方便接电话么? 那边童瑞堵在路上闲得无聊,便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的那一刻,对方平静温和的声线从那头传来:“我这几天忙,没时间回麓园,照片的事你再等几天。” “不急,我找你不是来说照片的事的,”侯择七满脑子都是昨晚杨月招人的样子,张口直接往人肺管子上戳:“我就是想问问,你跟白月光接过吻吗?” “……”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轻轻骂了声:“你有病吧?” 接着挂断了电话。 侯择七不死心,继续嗒嗒嗒打字过去:你不是吧?追了人家那么久,不会就只收了张好人卡吧? 7z:你真惨。 7z:那我来跟你说说我跟祖宗接吻的心路历程。 童瑞忍无可忍,简单粗暴的回复一个:滚! 后面还附赠一个薄情又冷漠的[/再见]。 侯择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得意地炫耀:还是舌吻。 童瑞终于疯了,发出直击灵魂的质疑:你不会一时冲动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侯择七盯着这行字,了不得的脑子仿佛突然秒懂了什么。 7z:你的意思是我霸王硬上弓? 7z:你放心,威逼利诱的事我不干。 童瑞总算松下一口气。 7z: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 童瑞:…… 说到底这个逼还是故意跑过来炫耀的,童瑞动动手指,义愤填膺的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这时防盗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侯择七诧异又惊喜地望过去,接着安吉穿着浅驼色貂绒大衣推门而入,他脸上的神情倏然凝固,冷嗤一声瘫回了沙发靠背里。 “是你啊,”侯择七懒洋洋地扫她一眼:“我说你下回来之前能不能提前报备一下?我要是刚洗完澡在家里裸/奔,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太好吧?” 安吉习惯了他嘴欠的劲儿,换好鞋走进来嫌弃道:“老娘阅人无数,什么样的小帅哥没见过?你又不是我的款,你以为我稀罕看你那一身腱子肉?” 她说完发觉屋子里安静的不对劲儿,四下望了望又问:“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在这瘫着干嘛呢?” 侯择七叹了口气:“独守空房,空虚寂寞。” 安吉怀疑他脑子被门挤了,翻了个白眼说正经事儿:“给,这是杨闻康这两天的医药费清单,我按你的吩咐帮他请了全院最好的医生问诊,还把他的普通病房升级成了vip单间,之后的所有住院费也一次性交清了,这是全部单据,你报销吧。” “嗯,你放这吧,晚点我把钱打你卡上,”侯择七扫了一眼,继续瘫着。 安吉耐不住好奇,问:“这个杨闻康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怎么对他这么关照?” 侯择七说:“姓杨,你说是什么人。” 安吉恍然大悟:“噢!他、他是你弟弟的……” “行了,就是替他出点小钱而已,也说不上什么关照吧,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目的。” 侯择七点到为止,安吉做了这么多年私人助理,也不过问,只是拎着带来的新鲜食材往餐厅走。 她想到什么,声音模模糊糊传过来:“对了,快圣诞节了吧?你妈说过什么时候过来看你了么?” “前几天通电话的时候提过一下,估计也就这两天了吧,”侯择七拿起医院的单据懒洋洋翻着。 他的生母Nana Henderson离婚回国后,每年圣诞节之前都会回来看他,顺便会和中国这边的朋友聚一聚,这个是他和安吉都知道的。 安吉隔空和他闲聊:“她这次来,你准备带她去哪?” “去带她认识一个人,”侯择七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安吉问:“什么人?” “我喜欢的人。” “什么?!”咣当一声冰箱关闭,安吉咚咚咚从餐厅里走出来,一脸八卦的冲到沙发前追问:“谁?!什么时候的事?快跟我说说。” 侯择七伸个懒腰,嘴角勾起慵懒得意的微笑。 另一边,杨月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鼻腔一痒,打了个喷嚏。 坐在他身边抱着纸抽擤鼻涕的江海波一听,立马吓得花容失色。 “我靠你别不是被我传上了吧?我求求你赶紧回家吧,别在我这到处都是病毒的地方窝着了好么?你现在可是金贵的少爷身子,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我传染了,你哥非得抄家伙过来跟我拼命不可。” 杨月揉揉鼻子,一脸疑惑:“他为什么要找你拼命?” 江海波说:“他能让你受这委屈么?他那么在乎你,天天宠着你惯着你,我当初还以为他兔子想吃窝边草呢。” 原来这么明显么?居然连这种脑子长得跟猪一样的人都能看出来? 杨月嘴角抽搐,有些心虚的问:“你为什么会这么看他?” “因为他也是gay啊,”江海波一脸震惊的转过头来,反问:“你跟他生活这么久了,居然都不知道他喜欢男人么?” “……” 杨月瞬间如遭到了五雷轰顶,咔嚓一声电光闪过,深刻地在他脑子里留下一道空白的光带,久久未能散去。 怪不得榧山那间与他浴室相通的房间会让他住,怪不得他会特意强调不允许带男朋友回家过夜,也怪不得他会觉得自己抱他摸他是在刻意撩拨他。 原来这个人他一直、一直都是…… 杨月幡然回想起曾经威胁他时的腿咚、生日时感激的拥抱、撒娇耍横时的小暧昧、借充电器时那个尴尬的瞬间、以及见到黑色蜥蜴时他居然还一丝不挂的扑到了人的怀里。 这简直是作了大死。 杨月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他跟你说的?” “也算是吧,”江海波说:“是我先看出来的,不过他也承认了。” 那你他妈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杨月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他豁然起身跑向浴室,江海波操着浓重的鼻音在他身后大喊:“哎你干嘛去?” 杨月充耳不闻,咣当一声甩上了浴室门。 “啧,搞什么啊,神经兮兮的,”江海波嘟囔一句,手机嗡嗡震动两声,跳出来了侯择七发给他的消息。 身为工具人,他又接到了上级指派的任务。 任务内容是让他后天想尽一切办法把上级的宝贝弟弟诱/拐到米亚兰酒店中餐厅,任务奖励是他可以免费在包间里蹭一顿高档烛光晚餐,与他共进晚餐的会是一个同样拥有六块腹肌的帅哥,并且单身、性取向和他相同。 工具人震惊了,工具人目瞪口呆的表示他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于是当天晚上,杨月被江海波连哄带骗的拐进了米亚兰中餐厅的大门,紧接着彬彬有礼的接待一路将他请进了豪华的雅间门外。 “来了?” 华丽厚重的雕花木门外,身形挺拔气质非凡的男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他茶色的头发抓得很随意,面料高档裁剪考究的定制衬衫扎进爱马仕小牛皮腰带里,衬得他肩宽腰窄,笔直的长腿像是从肋骨开始生长一样惊人的长,他的衬衫袖口在暖风开得很足的餐厅里松垮垮的半卷着,露出一截肌肉修长的小臂,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价格闪瞎人眼的鹦鹉螺5711。 杨月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浅色牛仔裤和奶白色羽绒服,突然有些怂,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拔腿就走的冲动。 然而侯择七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来了就进来吧。” 杨月十分警惕:“三天还没到,你把我骗过来干嘛?” “你放心,我不是来催你的,”侯择七走过去揽过他的肩膀:“我今天带你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 杨月被带进雅间,精致的木门豁然推开的一瞬间,一个褐发褐瞳、眉目深邃的女子从餐桌边转过头来。 “见一见我妈。” “……”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杨月瞬间就不会说话了。 餐桌边的女人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微笑着起身,款款向他走过来,她五官带着西方人特有的立体精致,与季婉瑜水莲般的温婉秀美相比,她漂亮得更像一朵浓烈而美艳的玫瑰。 眼见着她一步步走来,杨月身为一个大学期间英语只需要过三级的艺术生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的几个英文单词在脑海里七拼八凑都挤不出一句完整又流畅的自我介绍。 “小月,这是我妈妈Nana Henderson,你可以喊她Nana阿姨,”侯择七的低音炮从他的头顶传来。 阿姨?阿姨的英文怎么说来着? 杨月浑身僵直,磕磕巴巴的开口:“G、Good evening lady,nice t、to meet you...” 空气顿时凝固。 侯择七看着Nana迟疑的一瞬间,一个没绷住,“噗”的一下从鼻腔里憋出极其短促的一声嗤笑。 杨月咬紧牙关,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脸上。 Nana愣了几秒,才笑起来:“你就是小月吧?七七总跟我提起你,搞得我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她说着,温柔地拉过杨月的胳膊把人往木椅上拽:“别站着了,过来坐吧,让阿姨好好看看你。” 杨月:“……” 见他臊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侯择七含笑着解释:“她在中国待了十六年,中文一点也不比英文差,你随便说,她都能听懂。” 那你他娘的不早点告诉我。 杨月气死了,但在长辈面前,他又不好发作,只能乖乖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侍应生,从座位上坐下来。 Nana这次来还带了一个小豆丁,6岁,名字叫Timmy,是她和她的伴侣Lily在福利院收养的一个小男孩,也算是侯择七的弟弟。 Timmy很活泼也很粘人,吃饱饭后全程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侯择七身上不下来,杨月看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竟泛起丝丝酸胀来,整顿饭都吃的食不知味。 6岁,正是撒娇的好年纪,可他却像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样,连一点值得留下的回忆都没有。 精美的琉璃灯在餐桌上投下澄亮的华光,杨月偏头向整个人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侯择七看过去,心里一阵恍惚。 如果从最开始你就是我哥哥就好了。 第60章 晚安好梦 十二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Nana只穿了单薄的长风衣,从酒店出走出来,侯择七就直接把车钥匙抛给了她。 “你还要去见你朋友吧?车你开走吧,我离得近,走走就到了。” “好,”Nana丝毫不跟他客气,走过去帮他紧了紧松散的领口,叮嘱:“让Timmy今晚跟你回去吧,你们早点休息,别睡太晚,我明天再来找你。” “好,”侯择七笑笑,英俊的眉眼在寒冷的冬夜里漾出丝丝温柔。 Nana嘱咐完,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盯着远处走神的杨月。 侯择七立马心领神会,轻轻地喊他:“小月,过来。” 杨月转过头来,天冷了,他分外白皙的皮肤被风一吹,鼻尖眼尾就容易泛起脆弱轻薄的粉红,显得一张清冷俊秀的娃娃脸像寒风里一朵傲气凌人的白梅花,坚毅又楚楚迷人。 他挪动两步,Nana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扑上来,将他用力抱进怀里,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杨月顿时傻了。 这是一种不同于朋友之间的、带着强大母性温柔与柔软的拥抱。 好香,好温暖。 他突然想到侯择七身上那股温暖又柔和的味道,像春花,像暖阳,像一块干燥柔软的羊毛毯将他深深包裹,那是一股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浑然天成又带着力量的温柔。 原来这种温柔,是会遗传的。 “小月,你真是个好孩子,能认识你我真的特别高兴,”Nana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温和而柔软:“你一定要和七七好好生活、相互照应。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以前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你都不用再去想了。” “从今以后七七就是你的家人,他会保护你、照顾你,你有什么事尽管麻烦他就好,不用和他客气。” Nana说完松开双臂,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笑起来。 “阿姨,你……” 杨月看着她深邃的眼睛,有些动容,可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Nana摸摸他的头说:“我希望你每天都可以过的开开心心的,也希望你们一家都可以幸福。” 杨月喉间一哽,内心像是被冲撞开一个脆弱的缺口,温暖的洪流在一刹那灌进胸腔,将他深深淹没,包裹着他的心脏沉溺进一片无尽的温柔里。 他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那我走了,你们路上小心,”Nana一直笑着,向她挥挥手。 杨月点头:“嗯,您也慢点开车。” 话落肩膀上轻轻搭上来一只手,侯择七拍拍他说:“我带她认下车,你先带小Timmy去主路上等我。” 他迈开长腿快步跟上Nana,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说:“妈,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Nana笑了:“是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你应该谢谢他才对。” “也对,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都能遇见,也是我没想到的,”侯择七问:“那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很乖,但看上去有些腼腆,你要把握分寸,千万别吓到他,”Nana说。 “我会的,”侯择七点头。 “缘分很难得,你能像我一样不顾冷眼和非议去喜欢一个人是很勇敢的,我为你感到骄傲,”Nana说到这停下脚步看过来,眼睛里盛着星光,动人又温柔:“所以,照顾好你喜欢的人,也照顾好自己,我这个年纪了也不图什么,只希望你们每天都能幸福开心,这就足够了。” “好,”侯择七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我会的。” “还有,”Nana顿了顿,继续说:“我很喜欢他。” 侯择七愣了愣,接着深邃的眉眼泛起柔软的弧度,内心仿佛一瞬间被汹涌的春水灌满,沉甸甸的暖意像是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似的。 Nana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好了,我知道停车的位置,回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嗯。” 侯择七目送她离开后,一路走回到主路上,杨月正拉着Timmy的小手静静地站在路边,轻唤一声,他就回过头来,繁盛的街景映在他清澈乌黑的杏眼里,像是揉碎了璀璨的星光洒进了他的眼底。 侯择七笑着走过去:“走吧,我们回家。” 杨月看着他略显单薄的羊绒大衣和敞开的领口,犹豫着开口:“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侯择七说:“我火力壮。” 明明是一句逗弄他的鬼话,杨月却丝毫都气不起来,他毫不犹豫的解下脖子上的毛呢围巾,走过去一把拉下侯择七的身体。 “这个给你戴上吧。” 他踮起脚尖凑上去,白净的娃娃脸陡然凑近,灵秀的杏眼像泛着流光的黑曜石,瞬间夺去了侯择七的全部视线。 他突然想到游乐场里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细碎斑驳的灯火散落在他的眼底,仿佛刹那间将他包裹进了旖旎璀璨的星河里,孩童的欢声笑语和广场上奏响的钟声尽数在那一刻消散、远去,他的世界里铿锵回荡的就只有永恒的眷恋与心动。 侯择七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注视着杨月的脸,清隽的眉眼、挺翘的鼻尖、细小灵动的鼻尖痣和饱满莹润的嘴唇,一切的一切像是尽数化作蹁跹飞舞的数万只蝴蝶藏进心里,在胸腔里掻出一片阑珊的痒意,酥麻麻、醉醺醺。 “这样就暖和多了,”杨月在他脖颈前打了一个松散漂亮的结,抬头却发现虎眼石般温柔深邃的眼睛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耳朵立马烧起来:“你看着我干嘛?” 侯择七的声音又低又哑:“你再凑近点,我可要亲你了。” 杨月跳起来后退一步:“三天还没到,你别胡闹。” 侯择七笑着站直了身体。 点点冰凉从天上飘下来落到眉眼唇颊间,站在一边的Timmy伸出小手接住一点,接着兴奋的拽起侯择七的衣袖大叫:“hey,brother!It’s snowing!” 侯择七和杨月同时仰头往上去,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绚丽的路灯一照,就变成了无数细碎盈亮的星光。 真的下雪了。 Timmy张开双臂,欢呼着奔跑起来,小短腿飞快的交替,转眼间就顺着人行横道跑出一大截。 “哎别跑!”杨月心里咯噔一愣。 侯择七已经笑着追了出去:“stop Timmy,don't run so fast!”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顺着繁盛的街道奔跑出去,杨月看着他们呆愣片刻,也笑起来追上去。 小豆丁一路跑,两个人跟在后面一路追,侯择七没跑多远就把Timmy捞起来抱进怀里,Timmy被扛起来后咯咯咯笑着,开心得直蹬腿。 杨月跟上来,静静的走在他身边,昏黄的路灯将他们原本高挑的影子拉得更加颀长。 Timmy笑够了,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瞪着湖蓝色的大眼睛望着一处放光。 “look!”他白嫩的小手指着一处,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顿的大叫:“躺、咕、噜!” 杨月顺着他的小手看过去,噗嗤一乐,侯择七笑着更正他:“糖葫芦。” 又问:“do you want to eat it?” Timmy疯狂点头如小鸡啄米,连金棕色的眉毛都在跟着一起飞舞。 “走吧,去给他买,”侯择七没回头,却猝不及防拉起了杨月的手。 宽大温热的掌心将他被冷风吹得冰冰凉凉的手用力攥紧,暖意顺着枝杈般的血管瞬间流窜进胸膛,杨月被人一路拖到了糖葫芦店的窗口。 Timmy指了指自己喜欢的口味,接着侯择七的低音炮从头顶温柔的传来:“一串山楂,再要一串……草莓可以吗?小月。” 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杨月抬头瞪大眼睛,对上那双俊美深邃的浅茶色眼睛,茫然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我不用……” “那就再要一串草莓吧,”侯择七不等他说完就转头对收银员说。 杨月情急之下拉出他的袖口:“我没说我要吃。” 侯择七直接扫码付了款,不咸不淡摞下一句:“没事儿,吃不完你喂我。” 谁他妈要喂你了? 杨月又羞又气,小声嘟囔:“我才不喂,我能吃完。” 侯择七不动声色的勾勾唇角,收银台的小姑娘见了他们,笑弯了一双月牙眼问:“这个小朋友长得真可爱呀,他是外国人吗?” “是,英国人,”侯择七答。 小姑娘又问:“那他是你什么人呀?弟弟么?” 侯择七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小姑娘十分羡慕:“真好,哥哥弟弟都长这么好看,好幸福啊。” 明明是一句真诚的赞美,却像世间最锋利的巨剑一般狠狠击碎胸骨、扎进胸膛,刺得杨月的心脏鲜血横流、血肉模糊。 他默不作声的向后挪了挪,垂下眼睛,黑羽般的睫毛在灯影下遮住了眼底陡然暗淡下去的光。 对啊,真好,哥哥弟弟都这么完美,相处的也是这么融洽幸福。 不像他,生来就是个错误。 杨月看着卑微的细雪落进大地,很快就消散的无影无踪,洁白的贝齿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咬在了嘴唇上。 肩膀被突然搭上来的手臂向前揽了揽,侯择七倾身对他说:“站进来点,你站那里会沾到雪。” 他的声音极轻,但力道却极其强硬。 杨月猛然抬头,眼底露出转瞬即逝的惊愕。 “啊对,今天下雪了,”小姑娘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杨月,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感叹:“是初雪啊,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就太幸福了。” “嗯,”侯择七搭在杨月肩头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反而悄悄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看什么景色都会觉得挺幸福的。” 他俊美深邃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漾出熠熠柔光,在那一刹那与世间所有的美好环环相扣。 星星落在他眼底,细雪落在他眉间,而他,就这么猝不及防落在了杨月心里。 一场初雪,一串最普通的草莓糖葫芦,一个化在心尖、一个甜进心底。 让杨月一路都沉沦在温柔甜腻的恍惚中,如果这是一场美好的梦,他甘愿永远化作迷失在梦中的那只蝴蝶。 进门,开灯,地暖散发的热气扑面而来,Timmy把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进侯择七手里,欢呼着扑进客厅。 侯择七任他去了,转头对杨月说:“洗澡水是热的,你先换衣服冲澡吧,我晚点再帮他洗。” 杨月却放错了重点:“你要帮他洗澡?” “嗯,他太小了,自己不行,”侯择七说:“你洗完了就先睡吧,明天早晨你还要上课,别睡太晚。” “哦,”杨月又低低的问:“那他呢?” 侯择七装作不懂的样子:“嗯?” “他今晚要跟你睡么?”杨月追问。 “嗯,”侯择七淡淡应着,脱下大衣笑起来:“他太小——” “他还小,我知道,我回去了,晚安,”杨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沉声说完,咚咚咚的走回了房间。 咣当一声房门关死,侯择七终于盯着紧闭的房门露出别有深意的哼笑。 白感动了。 隔着房门,杨月想到风雪里一路跟着侯择七走回家的场景,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头发都快干了,也没能入睡。 明明帮他戴围巾时还对着自己露出那么含情脉脉的眼神,买糖葫芦时也说着那么温柔的情话。 可现在呢?有了血统不一样的新弟弟,就带着人家洗澡睡觉去了? 撩完了就跑,真是好一手欲擒故纵。 杨月越想越气,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拍开了床头灯! 这时,房门碰巧被咚咚咚的轻敲三下,紧接着门外传来了那个无比让他熟悉又期待的声音。 “小月,睡了么?” 不是吧?刚想完就来了?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杨月惊讶的盯着紧闭的木门:“你……” “没睡的话我进来了?” 还没等拒绝,房门就吱呀一声被扭开,Timmy像个天真活跃的小天使,张开双臂就向他飞奔而来—— 吧唧一口响亮的亲吻在脸颊绽开!小天使在他耳畔留下奶声奶气的祝福。 “good night,brother!” 杨月本就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瞬间更圆了。 Timmy兴奋的转过头,扯着侯择七的衣袖催促:“hurry up!brother.” 乌溜溜的杏瞳与盛着波光般的浅茶色瞳眸在空气中交汇。 杨月对上侯择七的眼睛,心脏紧张到砰砰直跳,满脑子都是大写加粗的:不是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要…… 额前的碎发被轻柔的撩开,深邃俊逸的面容缓缓靠近,接着,额头上落下一点极轻又柔软的触感,带着滚烫又旖旎的温度,瞬间浇灌到四肢百骸的骨髓里。 轰的一声巨响!杨月瞬间傻在原地,大脑深处爆炸出漫天五彩缤纷的蘑菇云。 “小月,晚安。” 第61章 送给你的 学校咖啡厅里。 杨月和江海波面对面坐着蹭暖风,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华夫饼和已经不再冒热气的抹茶咖啡。 两人一个白皙的指尖捏着一小片皱皱巴巴的红色彩纸才翻来覆去的折叠,一个就这么托着腮帮静静的坐在对面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翻到反面,这里要沿着线折出一个三角……” 眼看着反常的祖宗对着教程边折还边小声嘟囔着,江海波忍无可忍,凑过去小声试探:“你没事儿折什么玫瑰花?我说你脑子……没出什么问题吧?” “我看我学生折着挺好看的,我学一学怎么了?”杨月细白的手指照着教程一点点翻折手上的纸片,头都懒得抬:“我不想像你一样,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草包一样,没点思想、没点手艺、没点内涵。” “我靠我招你惹你了?你再骂?!”江海波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但想想杨月的战斗力,他还是忍住了:“算了,看在你折的这么丑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 杨月手上的动作顿住,一个锋利的眼刀甩过去。 江海波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壮着胆子追问:“那也不对,你平时可是糙到头发都不吹干就睡觉的人,怎么突然搞起这些东西来了?你不会是春心萌动,看上哪个姑娘了吧?” 小心思差点被戳破,杨月有些心虚,垂头继续折纸:“萌动个屁,你觉得哪个姑娘能入得了我的眼?” “那倒也是,”江海波表示赞同:“就你这对女生清心寡欲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性取向有问题呢。” “……” 那可能也的确有些问题。 杨月心里默默想着。 盯着手上翻来覆去的折纸,他忽然就想到早晨在餐厅吃饭时,侯择七赤着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样子—— “小月,牛奶是凉的,你在微波炉里热了再喝。” 晨曦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纱帘照进屋子里,缝隙里漏进来的一条光带明晃晃的打在雕塑般精劲结实的身体上。 他逆着光看过去,侯择七沐浴在晨光里,浅茶色的头发与轮廓深邃的眉眼全部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浅金,阳光里飞舞的浮尘萦绕在他周围,衬得他整个人像是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俊美神袛。 杨月愣了愣,淡淡的“嗯”了一声,端起杯子就着喝牛奶的动作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还有,今天上午我带我妈和Timmy去逛逛,下午送他们去机场,如果堵车赶不回来的话,你就自己回家,”侯择七擦着头发走过来,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杨月立马直起身体向椅背上靠了靠。 侯择七挑起半边英俊的眉,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把上衣穿上,”杨月咬着杯沿在他胸口巡视一圈,拼命皱着眉向他使眼色:“你这个,冲击力挺大的。” “哦,”侯择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把毛巾在肩膀上一搭,隔着餐桌压低了嗓音:“你想试试手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今天晚上7点07分,我等你的答案。” 杨月险些一口血哽在喉间。 所以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手感呢? 杨月折好玫瑰花的最后一步,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江海波于心不忍的看着他手上那坨丑到拿不出手的纸花,清清嗓子岔开话题:“哎,那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你的眼?你总得有个理想型吧?” 理想型? 杨月脑海里跳出来早晨那个冲击力极大的画面,想都不想就答:“有,个高、腿长、身材好,性格温柔,做饭好吃,脸也得好看,最重要的是得受得了我的脾气,能扛得住我揍他。” “……” 你他妈是活在梦里? 江海波难以置信的盯着这个一本正经说胡话的人,十分想掐着他的脸皮让他醒醒。 这时一串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脑海里跳出来的念头。 杨月摆弄着手上的纸花,扫了眼来电显示后哼笑一声接通了电话。 备注为“哥哥”的号码那头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小月是吗?你哥今晚不能去学校接你了,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 江海波眨眼的功夫,对面的人已经豁然起身,招呼都没打,拎起背包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门。 杨月一路狂奔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地址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车祸?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 什么样的车祸会进医院?什么样的车祸会伤得连电话都不能自己打? 明明是寒风入骨的十二月,杨月的背沟和额角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心如坠冰窟,彻骨的凉意如鬼魅般顺着脚踝攀上四肢百骸,仿佛巨大的鬼爪将他拉扯进了9岁那年冰冷刺骨的深潭水里。 冷,好冷。 冷到一口气提在脖颈间上不去下不来,仿佛要窒息一般。 他的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收紧,红润健康的指甲因为用力泛起一层病态的青白。 窗外的景色在飞逝,他却依然在恳求司机加速。 短短一段路,他的记忆像胶片一般被拉扯出一个世纪的绵长,一帧帧、一幕幕,全是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深沉的嗓音,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他深邃的眉眼看过来的时候,像是带着一股强大而温柔的魔力似的,让他失语、让他沉沦;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忘了呼吸。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如此深刻的占据了他的心,成了他内心深处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三角警示牌摆在距离医院大门不远处的路口处,窗外一闪而过的画面让杨月如雷击一般浑身一怔!他对着司机大叫一声:“师傅停车!” 车轮刺啦一声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付了钱就跳下了车,气势汹汹的向着路边高大挺拔的身影冲过去!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杨月不管不顾地扯过人的手臂狠狠一拉! 深邃的浅茶色眼睛与他猝然对视—— “小月?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是他!真的是他! 杨月瞳孔深处欣喜的光在盈盈跃动,紧接着又被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一层赤红包裹! 他气疯了,颤着、抖着,站在马路上低声嘶吼:“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快?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你手没残、脚没瘸,亲自给我打一个电话说清楚你没受伤能累死你吗?” “我刚刚在和车主联系保险公司,所以就让安吉拿我手机给你……”侯择七被他吼得一阵怔忡,话说一半突然难以置信的回过味儿来:“等等,你这是在为我担心么?” “我担心你个屁!”杨月的胸腔因为喘着粗气而剧烈起伏:“你再他妈吓我一次我就一拳给你掀进垃圾桶里顺便分个类!” 侯择七被他小霸王似的橫劲儿搞得哭笑不得,但看着他浑圆清秀的杏眼因为愤怒染上一层骄横的红晕,心底瞬间就软了下来。 “你舍得?” 他的声音很轻,让杨月瞬间慌了神。 来来往往的车流在身边经过,安吉还在不远处与保险公司交涉,周围一片嘈杂,但此刻他的耳边却只有自己清晰的心跳和余怒未消的喘息。 “舍不得。” 他听到自己小声说。 寒冬的天黑得越来越早,路灯还没亮,天色就已经昏沉下来,侯择七看不清杨月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如落了天星一般,在暗夜里闪烁着灼灼动人的盈光。 心头像是春风拂暖水,漾起层层涟漪。 他招呼都忘了打,拉起杨月的手腕就把人拉上了车。 车门甩上的那一刻,周遭瞬间与车窗外的喧嚣相隔绝,陷入了一片狭小的沉寂中。 杨月更慌了:“你干嘛?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还没处理完么?” “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侯择七说。 “那你还不快点处理,不想早点吃饭了?” “不想,”侯择七无赖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眼睛说:“想先看看你。” 他的目光既不明媚,也不热烈,却像温温的春江水,泛着深沉的柔情,将杨月整个人都浸透了。 杨月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月,三天的期限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杨月垂下睫毛,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沉默着。 “我知道给你三天的时间太短了,但三天是我的极限,多一分钟我都等不了,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早就已经控制不了了。” 侯择七凑近一些,浓长的下睫毛让他深邃的眼睛透着毛茸茸的柔情:“小月,我说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其实我是在骗你,也在骗我自己。其实我一直喜欢的都是男生,我对你的感情,在我们去游乐场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变质了。” 杨月想到流光溢彩的园区、猝不及防的拥抱、怦然心动的对视和如野草般疯狂滋生的情愫,终于开了口。 “所以你昨天带我去见你妈妈之前,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她了对么?” “对,”侯择七轻轻把掌心放在他颤抖的手背上,定定的说:“我跟她说我认定你了,如果你答应,我们就是恋人,如果你不答应,那我这辈子不会再带她见第二个人。” 杨月的手突然抖得更厉害了。 “所以你明白我的心了么,小月?” “……” “小月?”侯择七试探着追问,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两下,却突然发现他死死攥紧的拳头,其实一直都是中空的…… “小月你……手里拿着什么?” 他低头,瘦削的手腕翻转,手掌向上缓缓摊开。 白皙的掌心中间,静静躺着一朵艳红的纸玫瑰。 “玫瑰花。” 杨月看着这朵已经被捏得如同一团废纸一样的纸花,心里突然有些难过:“本来就折的很丑,来的路上还被我捏坏了,现在看着已经不像了。” 侯择七的心像是远山上被轰然撞击的巨钟,空气中激荡出的声波席卷了山川与旷野,震得他胸腔俱颤,久久回荡着百转千回的嗡鸣。 “他们说红玫瑰的寓意是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折了送给你。” “……” 杨月乌溜溜的杏瞳如点漆,直勾勾的看进他的心里。 “哥,我们在一起吧。” 第62章 吃窝边草 临近圣诞节,周边的大街小巷都开始热闹了起来,许多小店都已经摆上了五彩缤纷的圣诞树,阔大明亮的橱窗玻璃贴满了亮晶晶的雪花和麋鹿,四处都回荡着节奏欢快的圣诞歌,偶尔有孩童牵着会发光的透明气球经过,收下小店门口免费分发的糖果后,又带着香风笑语远去。 浓郁的节日氛围萦绕在城市上空,处处都是一片温馨繁盛的景象。 杨月陪江海波在步行街上慢悠悠的逛着,年底了,江海波以给杨月送自制腊肠的名义把人约出来,实际上却拉着他疯狂在步行街采购了一整个下午,蛮横无理的霸占了他仅剩的半天假期。 杨月逛得生无可恋,感觉脚掌磨得比上课都累,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摸出来看一眼,是侯择七发来的消息。 男朋友:逛完了么?我去接你? 男朋友:今天有雪,带你去喝参鸡汤暖暖身子。 看到参鸡汤三个字,杨月脑海里就像突然启动了某种雷达,梦里那些糟糕的画面和那一小片被反复冲洗的布料一瞬间充斥了他的大脑,带着匪夷所思的温度烧红了他藏在发丝下的耳朵尖。 他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连敲三个“不”字,随口扯了个谎回复:下雪天适合在家吃火锅,你准备好锅等我,我这就回家。 周围的小店面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烤红薯、炸鸡排、鸡蛋仔、铁板鱿鱼……甜香与浓香混在一起,勾得过路的行人止不住的咽口水。 经过一家酸辣粉小店,江海波再也受不了了:“奶月,我好饿啊,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你不逛了?”杨月问。 江海波:“逛不动了,我想先吃东西。” “噢,”杨月点点头,哗啦一把拉上敞开的衣服拉链,又理了理围巾:“那你吃吧,我也要回家吃饭了。” 江海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上立刻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小问号:“你回哪……?” “回家啊,”杨月答:“我回家吃火锅。” “回家吃火锅?!你回家跟谁吃火锅?哎我说你有没有点良心啊?我累死累活的和你逛这么半天,我难道不配和你一起吃顿饭吗?!” “你客观点,明明是我累死累活陪你逛这么半天,麻烦你别把概念搞反了,”杨月十分冷酷无情:“再说了,我天天和你吃饭,你差我这一顿么?” “哎你——!” “时间不早了,再晚就不好打车了,我走了。” 杨月挥挥衣袖转身就溜,江海波在千钧一发之际扥住了他的衣角,一把将人薅了回来。 “你不对劲儿,宝贝儿,”江海波狐疑的凑上去质问:“你以前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怎么这几天这么反常呢?” “我哪有?”杨月满口否认。 江海波:“你就有!你以前下课恨不得住在练功房里编舞编到半夜,就算不编你也要磨蹭很长时间才回家,但你最近一下课溜得比兔子还快,你这就是恋家!绝对是!” 杨月强词夺理:“我恋个屁的家,我不回家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江海波亮出杀手锏:“你不说清楚就别想把腊肠拿走!” 杨月:“……” 他低头盯着手里拎着的两罐腊肠切片,喉结滚了滚才含糊的开口:“兔子不吃窝边草。” 江海波不知道他在瞎岔什么话题,只是怒道:“你少说些有的没的!我管你吃肉还是吃草,我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但我吃,”杨月小声说。 江海波:“……” 杨月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像是平安夜在教堂里敲响的钟声,悠长而空灵的回荡在他的耳畔,将他的大脑洗涤得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盯着那抹一溜烟跑远的背影,陷入了经久不衰的震惊中! 这他妈的……难道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成功保住了手里的腊肠,杨月在走到楼栋口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拧开罐子捏了一片吃起来。 江海波家是西南地区的,母亲在家乡的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生意兴隆的川味小吃店,每年冬天都会自己做一些腊肉腊肠寄过来给他。 自制的川味腊肠香辣鲜美,醇厚浓郁,吃一口回味绵长,咽下肚唇齿留香,杨月第一次吃到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江海波的妈妈每年都会多寄一些过来,给他留一份。 他嚼着腊肠在电梯里留下报复社会的香味儿,然后掏出钥匙进了家门。 “我回来了。” 脱下外套,换了拖鞋,杨月依然抱着罐子没松手。 含糊的声音逗乐了在厨房里切涮菜的侯择七,便笑着隔空问他:“怎么吃着就回来了?不是说好的吃火锅么?” 杨月揉了揉来门口迎接他的小乖,然后脚步轻快的跑进厨房。 “江海波的妈妈每年都会寄川味腊肠给他,有我的一份,”他把罐子伸到侯择七面前,示意他拿一片吃:“这是她自己做的,特别好吃,就是有点辣,你尝尝。” 确实有点辣,侯择七闷头切菜,都已经听到他嘶哈嘶哈的在轻轻抽气了。 辣成这样还吃得这么开心,真是跟只馋嘴的猫似的。 “我现在不行,我切土豆呢,”侯择七说。 “那你张嘴,”杨月不依不饶,捏起一片送到他嘴边,被辣红的小嘴还示意他张嘴:“啊——” 侯择七切着土豆片乖乖张嘴。 香味浓郁的腊肠被塞进嘴里,连带着冰凉莹润的指尖都不经意间探进来触到了他的舌尖。 他心下一怔,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杨月乌溜溜的杏眼正盛着碎光瞧着他,生动而美好。 “好吃么?”他问着,下意识把沾了辣油的指尖含进嘴里轻轻吮了一下。 嫩红的嘴唇边发出短促而清晰的一声“啧”,像是落在侯择七心尖上的一点火星,顺着神经中枢一路燃烧到脑髓。 那是他刚刚含过的地方…… 他呆愣片刻,指尖一阵刺痛将他的理智从悬崖边上拉扯回来。 “嘶!” 低头时,刀锋已经割破指尖,鲜血顺着切口涌了出来。 杨月大惊,连忙扔下抱了一路的腊肠罐子惊叫:“哎,切手了?我看看。” 侯择七任由他拉去。 “还挺深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捏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详几秒,想都没想就把渗血的指尖含进嘴里—— 侯择七倒抽一口冷气。 已经烧到大脑的火星怦然窜起滚烫的火舌,轰的一声在大脑里爆炸! “小月,你——” 嘴里含着手指,杨月只能瞪着乌黑的眼珠,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你嘴里是辣的……” “!” 他杏眼瞪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起来,吐出手指,口齿都不灵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忘了!你、你没事吧?” 咣当一声,菜刀坠落在砧板上,侯择七演得跟真的似的,整个人颓然栽倒在他身上。 猝不及防的重量让两个人抱在一起连连后退几步,接着咚的一声抵上了身后的料理台。 “有点爽,”侯择七在他耳边虚弱的呢喃:“我快不行了。” 暖烘烘的体温像一张干燥而柔软的巨大羊毛毯将他紧紧包裹,炙热的鼻息轻搔着耳廓,激起一连串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脊背窜向尾椎。 杨月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去推他:“你先起来,别这么压着我。” 侯择七一只手臂就搂紧了他的腰,死死箍着不放手,继续在他耳边吐气,对他疯狂进行荷尔蒙轰炸。 “不行,我元气大伤,你得亲亲我才行。” 杨月耳侧痒得更厉害了:“你别这么弄我,我腰不好。” “嗯?是么?”侯择七的低音炮里含着笑意:“男孩子腰不好可是很致命的。” 杨月耐心耗尽,哭笑不得的用膝盖顶他:“致命个屁,我有腰伤。” 侯择七暂且信了,这才放过他。 他直起身体,大手却依然放在人的后腰上,嘴里不满的嘟嘟囔囔:“你可真是个金贵的祖宗,索个吻都这么难,太不可爱了。” 浅色的瞳仁在灯光下透着毛茸茸的深邃,活像个委屈的大型猫科动物——如果那只大掌不在他后腰上偷偷揉捏的话。 杨月心知他是装的,扒拉开他的手,目光躲闪:“我去给你拿酒精棉签和创可贴,你赶紧把菜端出去。” 说完落荒而逃。 侯择七盯着他小巧可爱的背影,如百爪挠心。 搞对象不给亲热,他心里燥得简直要吐血了。 杨月躲进屋里磨磨蹭蹭半天,换了衣服又扎了头发,待到脸上的燥热都褪尽了,才出来帮人把伤口处理妥当。 “你这两天注意点,伤口尽量别碰水,”杨月细心帮他缠好创可贴,又想到了什么:“按键盘是不是也不方便了?这几天就先别直播了吧?” “嗯,本来也不能播,”侯择七把酸奶递给他,隔着餐桌,目光灼灼:“小月,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公司明年准备上市了,我过两天得出差一段时间,可能不能陪你了。” 才刚在一起就要跑。 杨月轻轻皱眉,但很快又问:“哪天走?要去多久?” “过了圣诞节就走,来回可能要一个多星期,”侯择七说。 火锅咕嘟咕嘟冒起温馨幸福的气泡,袅袅轻烟带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飘向空中。 杨月看着侯择七开始在烧开的火锅里下肉片,藏在桌子下的手指一点点盘算,最后终于算明白了:“走那么久?那你元旦都回不来了?” “应该是吧,”侯择七把烫好的肉片夹到他碗里:“元旦你应该有假,到时候就回榧山那边吧。我走之前让A姐每天准备好食材,吩咐红姐给你过来做饭,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着凉、别饿着,记着每天想我,就可以了。” 杨月并没有很开心,只是嘟囔:“刚跟我在一起你就要走,你会不会是后悔了,想扔下我自己跑路啊?” 侯择七听出了他的失落,笑着逗他:“怎么了?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刚刚给你机会亲我你都不干,你可是错过了跟我亲热的绝佳时机。” “绝佳时期个屁,”杨月咬着筷子说:“反正来日方长,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哦,”侯择七斜他一眼,使坏道:“那我要万一后悔了,扔下你跑路怎么办?” “你敢?” 杨月终于着急了,摞下筷子,脚丫踩上椅子半跪起来! 侯择七吓了一跳,下牛肉丸的动作倏然顿住。 接着头顶上的灯光被笼罩了个严严实实,杨月隔着餐桌,半个身子都凑过来,霸道骄横的在他唇角落下清晰短促的浅吻。 耳朵尖都红透了,也要咬牙切齿的放着狠话。 “窝边草你都吃了,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作者有话说: 侯择七突然不想吃饭了,他想先吃点别的。 第63章 早点回家 侯择七一走,偌大的客厅一瞬间空荡了不少,杨月每天回家啪的一声拍开暖橘色的吊灯,阔大的深色沙发上就只有一团毛茸茸的小毛团对着他喵喵的叫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照耀进来,深沉简约的后现代风公寓变得像奢华生硬的样板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每当这个时候,杨月都会蹲在地上揉着小乖的头顶失落的叹气。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像光一样,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他的心,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失去的一部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杨月拖着疲累的脚步站到门前,闭着眼想象一下冷冰冰空荡荡的客厅,轻叹一声,还是掏出钥匙开了门。 哗啦一把推开厚重的家门,暖橘色的灯光如薄纱一般笼罩在深沉的沙发和原木色的地板上,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与地暖散发的温度一同扑面而来,杨月听着咕嘟咕嘟的汤泡声,想要按吊灯开关的手愣在半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似乎听到了客厅的动静,拉开门走了出来。 “小少爷回来了?今天降温厉害,太太让我过来给你煲点羊骨汤暖暖身子。” 看着孟红慈祥的面庞,杨月眼底跃动的盈光像是月光下褪去的潮水,唰然暗淡下去。 原来不是他。 心底被填满后又瞬间抽空,像是海滩上的礁石被凉冰冰的咸涩海水轻轻撞了一下似的,泛起说不上来的失落。 他笑了笑,道了谢后转身回房间换衣服。 孟红手脚利索的盛汤、摆盘,把晚饭摆上桌,见杨月还没出来便敲了敲门叮嘱:“你哥说你不吃红枣,我就给你换成了枸杞,这汤你趁热喝,喝不完放冰箱就行,我先走了。” “好,您路上小心。” 房间里传来杨月闷闷的声音,接着,客厅的大门一开一关,再走出房门时,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那个简约奢华的样板间。 已经熬成奶白色的羊骨汤咸香鲜美,里面还飘着金黄饱满的甜玉米,上好的羊肉已经炖的软烂,没有一点膻味,反而香软鲜嫩,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暖烘烘的温度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 但杨月却没什么食欲,食不知味的喝了两碗,就感觉有些腻了。 把吃剩的饭菜放进保鲜层,他按部就班的走进浴室,拍开澄亮的浴霸灯,褪了居家衣物放在自动加热的毛巾架上,然后把自己关进浴屏里,哗啦啦的热水兜头浇下,他就这么静静盯着袅袅热气中如烟般漂浮的浮尘,思绪无限放空。 直到热水逐渐有了变凉的趋势,他才草草冲完身体,罩上浴巾胡乱的把自己抹干净。 抬手在毛巾架上摸了几下,没寻到那一小片布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傻了眼。 操,忘拿内裤了。 怪自己魂不守舍丢了脑子,好在家里没别人,杨月围好浴巾,忍辱负重的走出浴室。 小乖蹲在门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看到他浑身上下只有腰间松垮垮的一条浴巾,歪头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喵?” 杨月瞬间感觉自己遭到了无情地嘲讽。 “你一个女孩子乱看什么?回你的窝里去。” “喵,”小乖轱辘一下翻倒在地板上,亮出肚皮在地板上不停地蹭啊蹭。 没人能抵挡小猫咪的撒娇,杨月也一样,他凶不起来了,叹了口气任它去了。 “算了,看就看吧,谁让你这么可爱呢。” 寒冬腊月,露天的大阳台挂不了衣服,杨月只能把内裤挂在侯择七卧室的小阳台上。走进空荡荡的房间,他轻手轻脚的拍开暖黄色的吊灯,看到阔大整洁的床,心底突然泛起丝丝软痒。 床单还没换,上面应该留着他身上的味道,那如果躺在他床上睡觉,会不会就像躺在他身边一样? 杨月想到侯择七乌木玫瑰香的枕头和头发上那股清冽的海盐柏树香,脚下就像着了魔一样,一步步挪过去。刚走到床边,一道雪白矫健的影子就嗖的一下窜上床,踏着铺得平整无痕的床单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梅花脚印。 “……”杨月只觉得又气又好笑,盯着小乖无辜的小圆脸低声呵斥:“你下来!” 小乖瞪着溜圆溜圆的猫眼,一屁股歪在了侯择七枕边。 杨月更气了:“你是我的猫,怎么能天天睡别人的床呢?” 小乖摇着鸡毛掸子一般毛茸茸的大尾巴,悠哉的击打在柔软的枕头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杨月醋劲儿上来了,扑上去躺在它身边:“睡就睡,那我陪你一起睡。” 小乖突然露出十分鄙夷的眼神,站起来转了半圈,把屁股对准他的脸,咚的一声又歪了下来。 杨月:“……”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柜子里的蚕丝被也一并抱了出来,拖拖拉拉丢到床上的时候,蹭掉了床榻边叠的工整的睡衣,轻薄柔软的浅灰色丝绸睡衣落在床边,他听到轻微的声响,立马低头看过去,陷入了沉思…… 于是几分钟后,卧室的穿衣镜前。 比杨月的身形足足大出去两圈的睡衣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身上,下垂的肩线和领口使他平直深陷的锁骨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袖口遮住手指,只留一截葱白似的指尖露在外面,再往下是玉雕般透白的两条长腿,堪堪盖住大腿,余下的部分清瘦却包裹着削薄悍利的肌肉。 也太不合身了。 杨月颓然泄气,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同样是男人,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肌肉线条也比亚洲人优越,就连身高都能高出自己十多公分,难道真的是种族优势?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散发着安眠精油馨香的枕头里,小乖带着软绵绵的重量,踩着他的腰背翻山越岭跳到枕边,湿漉漉的鼻尖凑过来轻轻嗅着他的耳廓,仿佛在好奇今天躺在床上的人为什么会散发着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杨月怕痒,被它毛茸茸的胡须蹭着,偏头露出半只眼睛,闷闷道:“你做什么?我就穿一会儿,马上就脱。” 说完又愣住了,熟悉的光景,熟悉的角度,他还记得那个两人环抱着睡在一起的那个清晨,健壮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湿热的鼻息喷吐在他耳畔,背后传来的体温像无形的羊绒毯将他深深包裹,透着令他心猿意马的暖。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那么亲密了,怪不得连雨夜做那种梦时都能梦到那样的姿势…… 杨月呼吸一滞,感觉周遭的空气瞬间烧了起来。 一旦打开了禁忌的开关,脑内的画面就越发的不可收拾,全身上下的血液如苏醒过来的恶魔,叫嚣着向着他的小腹肆无忌惮的冲撞。 好难受。 枕头与睡衣领口上熟悉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中枢,让他的手鬼使神差的就顺着削薄的腹肌向下探去…… 窗外在这个时候簌簌的飘起了雪花,小乖守在枕边眯起翡翠色的大眼睛打起了瞌睡,一阵急促的视频通话声从屏幕上跳出来的那一刻,一人一猫均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接着一个手忙脚乱的抓起了手机,一个背着飞机耳跳下了床。 视频接通,侯择七借着暖橘色的床头灯,看到杨月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粉红,一连串顺着面颊烧到了耳朵尖,不禁有些纳昧:“小月?你脸怎么这么红?” 杨月乱了呼吸,满口否认:“没什么,刚洗完澡,有点热。” “哦,”侯择七笑了笑,又问:“那你这是……在我房间?” “我来阳台拿内裤,你的电话刚好打过来了。” “你还穿我的衣服?”侯择七把人往绝路上逼。 “我的湿了,先披一下你的。” “是么?”侯择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裤子穿的谁的?” 杨月招架不住了,只能耍起横来:“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什么?” 侯择七不逗他了,深邃的浅茶色瞳眸定定的看过来,低声说:“不干什么,就是看看你。” 杨月突然觉得,浅色的瞳仁和自带混响的低音炮一旦温柔起来真是太犯规了,那春水般的眼神稍一袒露,就让他一别多日的想念发了疯似的从心底蔓延开来。 “吃饭了么?”侯择七接着问。 “嗯。” “喝奶了么?” “嗯。” “保持可爱了么?” “嗯……嗯?”听着那边噗嗤一乐,杨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被人耍了,当即白他一眼:“很好玩儿么?幼稚。” 听到对方不屑的吐槽,侯择七非但没跟他计较,反而短暂的笑了一下,追问他:“那想我了么?” 杨月坐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隔着屏幕看着那张俊美立体的脸,突然有些怀念他暖烘烘的体温了。 “想,”他低声吐出一个字,顿了顿又坚定的补了句:“特别想。” 侯择七笑了:“特别想是多想?” “想你早点回家,”杨月想都没想就答:“越早越好的那种。” 心尖上像是落了一颗甜腻的软糖缓缓融化,侯择七的心脏被甜软的糖浆包裹着,微微悸动。 “我会的,”他说:“我争取在元旦过去之前,赶回家陪你过新年。” 承诺一旦许下,侯择七的归心就似了箭,挂断视频后便开始盘算返程的日期。 没过多久,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他把手中的资料放在一边,接通后童瑞沉稳的声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吧?” 从小跟自己互怼到这么大的兄弟冷不丁来这么句问候,侯择七差点以为这人三更半夜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你没毛病吧?打都打过来了,还跟我这么客套干什么?” 对面传来了推拉门哗啦一声关闭的声音,接着对方立马换了个人似的冷冰冰道:“你才有毛病,刚刚是我爸在客厅,他说时间晚,打过来的时候让我先问问你睡没睡。不过我料你这个点儿也不可能睡,毕竟你没有性/生活。”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早晚都会有,可你就不一定了,”侯择七冷笑一声,继续问正经事儿:“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我今天回了麓园这边,你要的照片我打包发你邮箱了,顺便把当时录的视频也发过去了,”童瑞那边顿了顿,声音倏然放沉了:“那个视频,有点问题。” 侯择七听出来了蹊跷,浓眉一压:“什么问题?” “视频的背景里,刚好拍到了你弟弟落水。” 侯择七心底一震,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他是怎么落下来的?你拍清楚了?!” “我没细看,总之,你自己回来再慢慢看吧。” “好,”侯择七闭上眼睛,睫毛抖动半晌,才强压着心头的颤抖,轻笑一声:“谢谢,你帮了大忙。” 第64章 陪你跨年 跨年夜,临近零点了,榧山别墅依然灯火通明。 房门咚咚咚被敲了三声,杨月还没等走到门口,门外就传来了彤彤清脆欢快的声音。 “小表哥,你睡了么?” “还没,”杨月一把拉开门:“刚准备洗澡,什么事?” “红姨说明天是新年,要吃糖,她自己做了花生芝麻酥,让我拿一罐给你,”彤彤把手里的透明糖罐塞到杨月手里,还神秘兮兮的眨眨眼睛:“小表哥我跟你说,这个糖,超级超级超级好吃!” 重要的事情强调三遍,看来是真的很好吃了。 杨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问:“那你吃过了吗?” “吃了几块,我怕胖,没敢吃太多,”彤彤撇撇嘴,又问:“小表哥,一会儿你洗完澡要下楼跟我们一起看跨年晚会吗?” “太晚了,我就不去了,”杨月晃晃手上的糖罐笑笑:“替我谢谢红姐的糖,你看完晚会也早点休息吧,别熬太晚。” 跨年晚会无非就是一些明星在节目里唱唱跳跳,追星的小姑娘才喜欢的东西,杨月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比起看明星,他更想见的是那个承诺要回来陪他过新年的人。 可都这个时候了,手机上依然安静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怕是希望要落空了吧? 杨月想到这,眼里的光一下暗了下去,彤彤只觉得他是最近太累了,便没再打扰他。 “那好吧,那我下楼去电视上看我男朋友啦,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啊小表哥。” “好,你也是,新年快乐。” 眼看着小巧圆润的背影嗒嗒嗒跑走,杨月关上门,颓然轻笑一声,转身进了浴室。 虽然很想他,想隔着屏幕看看他的脸,想听听他的声音,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想到他出差一定很忙,就只能盯着手机翻翻他的照片,点开他之前的语音反复听一听来缓解心里抑制不住的想念。 杨月坐在浴缸里发了会儿呆,擦干头发后又换上侯择七的睡衣,拉开他的房门扑进了柔软的大床上。 榧山的床单已经被孟红换过了,上面只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即使把脸埋进枕头里也嗅不到什么属于他的味道,连睡衣也是刚洗干净的,留着一股柔顺剂的馨香。 但好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偷偷用了那瓶海盐柏树味道的沐浴露,低头闻闻领口,上面若有似无的沾染着几分熟悉的味道,这才让他安下心来。 他趴在床上划拉着手机,手指在视频通话的按键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算了,不过是一天没收到消息,没必要惦记成这样吧?他又不是沉浸在热恋中撒娇的小姑娘。 杨月想到这,把手机甩到一边翻了个身,盯着昏暗的雕花壁灯,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于是侯择七深更半夜赶回家走进房间的时候,第一眼就瞥见了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活祖宗。 他这次睡得倒是老实,睡颜恬静,呼吸均匀,手就搁在离手机不远的地方,像是睡前都在等着什么人的消息似的。 他乌羽一样浓长的睫毛像两只黑色蝴蝶栖息在眼睑上,随着呼吸的幅度透出丝丝柔软,细小的鼻尖痣缀在挺翘的鼻头上,看的侯择七心底泛起一阵痒,忍不住轻轻靠了过去。 “……小月?” 沉哑的低音炮在耳畔轻轻绽开,杨月动都没动。 “小祖宗?” 这次又凑近了一点,暖燥的鼻息烧得耳廓有些酥痒,杨月眼睑上睡着的小蝴蝶轻轻抖了抖翅膀。 也太可爱了。 侯择七一阵心猿意马,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再不醒,我亲你了?” “……” 红润饱满的唇瓣像软嫩的果冻,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侯择七的喉结滚了滚。 轻声试探:“我真亲了?” 小m型的嘴唇因为熟睡的缘故,轻轻张着一条细小的缝隙,像是在邀请什么似的,他再也耐不住心底的悸动,一点点凑了上去…… 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像是距离逐渐缩短的倒计时—— 十厘米…… 五厘米…… 三厘米…… 两…… 眼睑上的小蝴蝶像是被逼近的气息吵醒了,抖抖翅膀缓缓飞走,接着,一双眸光清明的眼睛慢慢睁开,四目交汇,侯择七当即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你……”杨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软哑:“你干什么?” “见我床上躺着个睡美人,我亲他一口看看能不能醒,”侯择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 近在咫尺的低音炮混着熟悉的味道占据了周遭的空气,杨月恍然清醒了几分,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人家的被窝里,还被逮了个正着。 “……你、”他心里一阵慌,盯着那双浅色的眼睛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太想你了,所以就回来了,”侯择七眼底含笑,闪着灼灼的光:“我改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到邻市,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赶回来,就是想陪你一起跨年。” “……” “小月,新年快乐。” 郊区的夜色浓稠,静的没有丝毫跨年的氛围,但他眸底细碎的华光,在这一刹那却抵得上世间万千烟火。 杨月溺死在那汪浅茶色的春水里,汹涌的情愫开始如野草般疯长。 “新年快乐。” 他轻声说着,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的在那片薄唇上印下一个笨拙的浅吻。 一小簇温软的火苗在唇瓣上绽开,无形的暧昧和旖旎在昏黄的灯影下缓缓流淌、渐渐升温。 侯择七回味着嘴唇上短促柔软的触感,轻笑一声。 杨月这才臊起来,小声问:“你笑什么?” “笑你主动。” “我哪有……” “穿我的睡衣,睡我的床,暖好了被窝还主动索吻,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侯择七眯起眼睛倾身上去,每说一句话,就逼近一点点。 他的眼睛太亮,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笼上来,杨月不敢看他,慌忙偏头,耳廓烫得惊人。 “你别压我,你太重了,下去!” 侯择七坏心眼上来了,不管不顾地把人往绝路上逼:“你这是在勾引我,你懂么?” “……” “小月,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这样,我可是会擦枪走火的。” 卧室里的地暖开得很足,隔着单薄的蚕丝被,杨月甚至能感受到他精壮的胸膛上滚烫的温度,正在透过柔软的布料,迅速发酵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暧昧。 这太要命了。 他想。 燥热的血液一股接着一股在四肢百骸里恣意冲撞,杨月在昏沉的灯影下偷瞄一眼侯择七俊美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艰涩的喉咙滚了滚。 才哑着嗓子说:“你别闹了,你开了那么久的车,早都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不累,”侯择七得寸进尺,嘴唇贴上他烧红的耳廓,感受着皮肤上滚烫的温度,低低的用气声呢喃:“我还能干点别的。” “!”湿痒的气息激得杨月猛然一震,缩着脖子挣扎:“痒,你别这样……” 软哑的尾音抖得变了调,他痒在耳廓,侯择七却痒进了心里,于是他作弄的心态更盛,顺势在那玉珠似的耳垂上浅咬一口。 “啊,哥!别咬……” 浑身的寒毛轰然竖起!他低叫出声,像被揉了尾巴根的猫,粘的、腻的,带着颤、沾着哑,钻到侯择七的耳膜里,带着电流般的酥麻和热痒流窜到每一根神经,撩拨得他目光忽沉,蹭上那嫩红剔透的软唇就狠中带怜的轻咬下去。 细碎的轻吟尽数被堵在喉咙里,他们就这么紧紧相拥在柔软的床上,守着昏黄的灯光,傍着寒冬的月色,在彼此的唇舌之间勾缠出一个绵长的吻。 直到乱了呼吸,杨月才挣扎着把压在身上的人死命推开。 “差不多得了,”他轻喘着,顿了顿才十分生硬的扯谎道:“我很困了,我们睡觉吧。” “嗯?”侯择七眼底含笑,反问:“你这是在邀请我跟你睡觉?” 杨月没否认,只是说:“你别随便动手动脚就行。” 那可就没意思了。 “随便动手动脚?”侯择七细细品味一下这几个字,哼笑一声:“祖宗,你讲讲理,睡个觉踢腿又打拳、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从床上踢下去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杨月瞬间哑然:“……” 侯择七连亲带怼,嘴上便宜占尽了,才从床上站起身,懒洋洋的松了衬衣领口的两颗纽扣说:“算了,我去冲个澡,你既然困了,就先睡吧,晚安。” 说着要走,脚下步子却慢悠悠的,像是给足了时间等着鱼上钩似的,果不其然,下一秒衬衣的下摆就被一把扯住。 “你先等等,”杨月乌溜溜的杏眼自下而上看过来,含混的小声问:“你洗完了还回来么?” 侯择七装傻:“回哪?” 杨月低声咕哝:“回来睡觉。” “跟你?”侯择七笑着问他:“你睡着了打我怎么办?” 杨月咬着牙忍辱负重道:“我让你打回来。” 略带邪气的眼梢轻轻一挑,侯择七终于露出得逞的笑:“我当然得回来,这是我房间,我不睡这,还能睡哪?” “不过你说过的话也得作数,先说好,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眼看着他俊美张扬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讨打的笑容,杨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果然又他妈被这个狗畜生给骗了。 浴室门哗啦一把拉开又关上,他望着磨砂门里挺拔健壮的身影怔忡片刻,咬牙切齿的缩进了被子里,听着潺潺的水声安心睡去。 等到花洒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放飞自我进入了深度睡眠。 侯择七擦着头发走出来,就见刚刚在床上还蜷缩得好好的一坨小面包已经开启了备战模式,肌肉流畅的双腿呈一上一下状撕成一个竖叉,前腿弯折被他抱在臂弯里,膝盖骨抵着鼻尖,脚尖绷成漂亮的弯月,那样子就像是端着一把95式步枪随时准备展开一场疯狂的扫射一样。 他没有穿睡裤,冷白色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羊脂玉般莹润的光泽,大幅度的动作已经把宽大的睡衣下摆掀起了半边,露出半边内裤和腰臀之间深深凹陷下去的腰窝。 侯择七感觉刚在浴室里消下去的邪火又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 这得有多么惊人的柔韧性才能睡成这样都毫无知觉? 他笑了笑,轻手轻脚把床上的祖宗掰回了正常人的睡姿,掖好被角出了门。 下到二楼,端着水杯走上来的侯承海和他打了个照面,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回来了?几点的事?” “一个多小时之前吧,看时间太晚了,就没打扰你们,”侯择七反问:“你呢?怎么这个点儿了才准备睡?” “你季阿姨怀孕还没满三个月,不能同房,我让她先睡下了,”侯承海说。 这下轮到侯择七诧异了:“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呢?” 话落侯承海以一种恨不得手刃了他的眼神瞪过来:“我看你是不是皮痒了?” 眼见着他作势要踹,侯择七立马按住他改口:“哎爸,爸,我这是在赞美你好么,您真不愧是商界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有家有室有事业,还有这么强健的身体,您就是盘古遗落的开天斧,后羿射日的极乐弓,卓尔不群、天命非凡,生来就被上帝眷顾——” “行了闭嘴吧,”侯承海听不下去他满嘴跑火车,不耐烦的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 “行,我去趟书房,忙完就睡。” “书房又没你的文件,你去忙什么?”侯承海纳昧。 侯择七拉开门,倚在门框上神秘一笑:“我精力旺盛,需要看点东西解解压。” 侯承海:“……” 书房门轻轻被甩上,侯择七打开电脑登录邮箱,下载了名为《麓园公园社会实践》的压缩文件,阔大的书房被暖橘色的灯光包裹,他浅暖色的瞳孔却在电脑屏幕的照射下反射出幽蓝的寒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死寂的空气里流逝,解压的读条终于缓缓走到尽头,电脑发出叮咚一声提示音,他眯起眼睛压低浓眉,毫不犹豫的点开了文件夹里的视频文件。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没你野蛮 “你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风景优美,视野开阔,对面还有假山和人工湖,我们就在这拍吧。” 视频里镜头微微晃动,聚焦过后,出现了十三岁混血少年挺拔英俊的身影。 那是刚升初中的那年寒假,老师布置了一项环保主题的社会实践作业,要求学生在“植树”、“清扫公共设施”和“社区宣传”中任选一项完成,以拍照或录视频的形式来记录,并且会在开学后会以小组讲课的方式来实现新学期的开学第一课。 当时侯择七觉得大冬天植树纯属扯淡,社区宣传对于他一个从小在榧山别墅长大的少爷来说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清扫公共设施。 可清扫公共设施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公共场所人流冗杂,端着摄像机十分做作的在人群中拍视频,总觉得傻兮兮的。 刚巧麓园公园是深度传媒的总裁童英淮早年做慈善打造的古文化公园,山水楼阁都设计的精妙绝伦,主要供游客欣赏清新秀雅的园林景观,人烟一向稀少,所以他就选了这里。 视频中他拿着巨大的扫帚,站在一片堆着枯草和落叶的空地上转过头,对着镜头摆了摆手:“哎那边背光,你得到我这边来拍。”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摆拍你还这么多事儿,”拍视频的人声音听上去比现在稚嫩很多。 他嘴上抱怨着,还是乖乖转了个方向,霎时,山水松柏与亭台楼阁尽数被收进了视频背景里。 “既然你知道是摆拍,就把我拍的帅一点,”视频里的人把扫帚往枯枝烂叶堆旁边一戳,凹着造型问:“我这个姿势怎么样?够酷吗?” 摄像机后的声音简直服了气了:“你好歹象征性地扫几下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拍啊?” “行,我扫我扫,”他十分敷衍的用扫帚在落叶上划拉两下,嘴上还不停哔哔叨叨着:“哎,我就这样扫会不会有点傻啊?要不你拍拍后面的风景,回去我剪辑一下?你看远处的山,远处的水,那山上还有亭子,房顶上还立着石鸟呢,你快放大看看,那是凤凰还是鸡?” “你傻吗?那是古楼,上面立的是吞脊兽,”听着这不屑的语气就感觉拍视频的人白眼一定快翻到天灵盖了。 但视频的镜头还是乖乖拉进了一点:“你等等,我给你仔细看看啊……” 混着扫帚唰啦唰啦的声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飞沙走石的声响,眨眼的功夫,一团小小的白影从假山上极速坠落!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侯择七的瞳孔瞬间收缩,飞快扫了眼进度条! 1分57秒! “你看清楚没啊?到底是——” “有个小孩落水了!” “什么?” 视频的清晰影像截止到这里,再后面的画面就开始剧烈晃动,镜头里只留下拍视频人的大声叫喊—— “你干什么?!你脱外套干嘛?!你疯了?这是冬天!”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凌乱的叫喊声,纷纷乱乱的推至视频末尾,终于噗通一声水花飞溅,接着屏幕陷入了一片漆黑…… 侯择七在黑幽幽的显示屏上看着自己阴沉的仿佛要渗出寒气的眉眼,冷静片刻,将屏幕放至最大,亮度调到最高,一遍遍拖动进度条回放起来。 杨月在坠落的一刻身体倾斜的角度绝对不是失足所导致的,反复观看,就会发现假山石块遮挡的地方,依稀露出来一截深蓝色的衣袖和左半边肩膀,但是因为角度原因,并不能看清那人的五官。 巧妙遮挡视野的石块、烂大街的蓝色羽绒服、刚巧避开镜头的角度和不一定有目击者的时间节点,作案者仿佛走了不知名的狗屎运一样,把自己隐藏的异常完美。 但即使是这样—— 侯择七暗暗收紧拳头,指关节被捏得劈啪作响。 ——也一定会有露出破绽的地方。 坚硬的拳头狠狠捶在厚重的书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昏沉的夜色里沉默良久,才拿起手机发出了一条消息。 对方收到消息后,很快拨了一通电话过来。 “喂,七队?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大九,我早就不是你队长了,”侯择七听着对方熟悉的声音,仰头靠进了宽大的办公椅里。 “嗐,我这不是喊习惯了么,”大九轻笑一声,又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是,”两人的交情没必要客气,侯择七干脆门见山的说:“我记得你没进战队之前学过图像修复,我这里有一组图片想让你帮我处理一下,要高清,能做到么?” 大九听他这严肃的语气,有些心慌:“多糊的图啊?不会是你看片儿截了打码的图让我来给你修复吧?” “你想多了,我的家庭条件随时可以看高清无码的真人,不需要看打了码的东西,”侯择七一句话将人噎回去,继续说:“我得调查一样细节,你尽量帮我修复到最清楚就可以了。” “那好办,你放心,我肯定帮你修得清楚到不能再清楚。” “那谢了,改天约你吃饭。” 三言两语挂了电话,侯择七重新播放视频,把杨月落水的部分一帧帧截成图片发了过去。 忙完一通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看着熟睡在大床上的祖宗卸去了平日里的一身锋芒,睡得软乎乎的,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幸好我在那一天遇见了你。 也幸好你可以在医院里平安的醒过来。 灯影昏黄,他的心底像是夜色下汹涌疯涨的的浪潮卷着无尽的感慨滚滚而来,顷刻间就将刚刚的愤怒与烦恼吞噬殆尽。 他深深注视着杨月清隽美好的睡颜,目光一寸寸描绘着他鸦翅般乌黑的浓睫,雪峰般挺翘的鼻梁,和那莹润饱满、正在睡梦中隐隐翕动的嘴唇…… “……” 嗯?他似乎是在说梦话? 怎么这么可爱? 侯择七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笑,低头凑过去,听着人小声咕哝一句,便轻声问:“嗯?小月,你在说什么?” 耐不住心底柔软的悸动,他一点点靠过去,近一点,又近了一点…… “啪。” 白嫩瘦小的手掌贴上了肌肉结实的胸膛,侯择七愣了愣,然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下一秒,杨月骨骼分明的手在睡梦中缓缓收紧五指,攥住了他胸前轻薄的衣料,接着耳边风声呼啸!一阵天旋地转过后—— 咣当! 侯择七背骨落地,被狠狠甩飞在了地上! 操。 -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 杨月在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带里缓缓掀开了眼皮,被窝里出奇的暖和,身后像是蜷缩着一只暖烘烘的大猫紧紧箍着他的腰腹,将均匀暖热的呼吸轻轻喷吐在他颈后的皮肤上,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稍一挣扎,那身后的大猫就撒娇似的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轻声哼唧,非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迷糊中甚至得寸进尺的将下身的反应在他腿根处轻蹭了两下。 刚从惺忪的睡意中清醒过来的杨月立马如点了火的炮仗,腾的一把就抓住那人的手狠狠甩开! “嘶疼!” 巨大的幅度牵扯得肩背处一阵钝痛,侯择七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睡意全无。 杨月吓了一跳,弹坐起来后知后觉的问:“哪疼?” 侯择七这才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因为惊慌失措而瞪圆了的杏眼,无奈的轻笑一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他肌肉削薄的小腹里。 “哎你——” 这个姿势从上看下去简直太要命了,杨月臊红了脸,张口结舌的伸手推人,侯择七闷闷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传了出来。 “你昨晚的杰作,自己看看吧。” 他背部的肌肉群精劲悍利,在晨光的照射下泛出雕塑般饱满的光泽,但锋利的肩胛骨上却像打翻了调色盘,从奶白色的皮肤内里透出来了一片青紫。 杨月感到十分震撼:“我昨晚又打你了?” 侯择七嗅着他腰腹间的味道,这才发现这祖宗趁他不在,居然连沐浴露都偷用了他的。 “不然呢?”他心底泛起一阵痒,只想把这勾人的小孩往狠里欺负:“你昨晚是不是说过,如果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打了我,就让我打回来?” 是,他是说过。 可看着那一片视觉冲击极强的淤紫,杨月突然怂了,梗着脖子嘀咕:“谁知道你是不是洗澡滑倒了,想借着这个理由伺机报复我。” 侯择七短暂的哼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赖账。” 杨月岔开话题凶道:“你快起来,你重死了。” 侯择七被他连顶带推的一把掀开,一股悲怆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果然男人一谈恋爱地位就直线下降了,你看看你,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对我又搂又抱,借个充电线对我动手动脚,还夸我胸肌好看,现在呢?赖账就算了,居然还嫌弃我?” 杨月心知这个逼果然又他妈开始演了,他懒的听人哔哔叨叨,跳下床就开始翻找睡裤。 身边豁然一空,侯择七偏过头,顿时更郁闷了:“不是,你怎么还穿上裤子了呢?真想睡完我提裤子就跑?” 烦死了。 杨月套上裤子,额角的青筋都要绷起来了。 什么叫睡完提裤子就跑?昨晚的睡觉明明就是个名词,别搞得跟动词一样好吗?! 侯择七见人拔腿要走,惊人的手速薅住睡裤的裤腰就把他提回来甩到了床上。 “哎——!” 天旋地转过后,杨月眼前一黑,精壮的黑影嗖的一下就压上来遮住了窗帘里漏进来的光线。 他当下急了:“你干嘛?不是预约好去给小乖做体检的吗?别磨蹭了,赶紧给我滚下去!” “可了不得了,你家暴我就算了,现在还开始骂我了?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倒好,连打带骂一条龙,提上裤子就赖账跟耍着我玩儿一样,已婚男人的尊严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刚刚还是谈恋爱,现在怎么突然就已婚了? 杨月简直要被气笑了,曲起膝盖去顶人:“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屁话?行了别撒娇了我让你打,我让你打回来还不行么?” 侯择七高兴了,这才把人放开,棱角分明的薄唇绽开狡猾的一笑,深邃的眸底闪着光、透着亮,藏不住戏弄人的坏心眼。 “你放心,我很温柔的,没你那么野蛮。” 温柔是真的温柔,那双浅色的眼瞳衬着毛茸茸的浓睫毛,像冬日里融了软雪的暖阳,让杨月一时陷了进去。 没料他下一句,却直接让杨月一脚崴在了雪坑里。 侯择七:“你转过去趴好,把屁股翘高点。” 杨月:“?” 穿过厚重的双层窗帘,一声响亮的掌掴声惊动了草坪上啄食草籽的麻雀,它们一个个警惕的竖起羽毛朝落地窗的方向望去。 接着,痛呼声伴着一句“侯择七你完蛋了”响彻云霄!受惊的麻雀们终于拍打着翅膀,听着三楼卧室里小情侣的打闹求饶声,骂骂咧咧的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之后的剧情会比较紧凑了,下一章开始继续日更了哦~ 第66章 做点什么 大G驶出榧山车库稳稳停在前院的公路上,杨月背着猫包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上车,熟练地系上安全带吩咐。 “开车吧。” 侯择七听着他贵族少爷吩咐下人一般淡漠的声线,忍不住逗弄一句:“没问题少爷,需要给您加个软一点的坐垫吗?” 杨月双眼一眯,绷紧牙关转过头来:“找茬是吧?” 侯择七噗嗤一乐,大手不安分的伸过来:“打疼你了没?用不用我给你揉揉?” 杨月无情地把伸到一半的手啪的一声打掉,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想故意耍流氓吧?” “没错,”侯择七大大方方的承认,凑到他耳边低笑:“我就是馋你的身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给男朋友一个把你吃干抹净的机会呢?” 湿热的鼻息喷吐在耳廓,痒得杨月缩缩脖子,偏头冲他挑挑眉反问:“饿了?” 侯择七理解到另外一层意思,答道:“饿死了。” 话落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块香喷喷甜腻腻的东西。 “那给你吃这个。” “唔,这什么?”侯择七皱眉。 甜的,带着坚果芝麻的香脆酥甜,不粘牙且口感细腻,咀嚼几下唇齿间就沾满了花生果仁的浓馥香气。 “红姐做的花生芝麻酥,怎么样?很好吃吧?”杨月喂他一颗,又在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边嚼边咕哝,黑溜溜的眼睛都闪着蓬松细碎的亮光。 侯择七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以前觉得你挺护食的,吃个烤肉恨不得一块都不分给你朋友,没想到你还会主动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往别人嘴里塞。” “我分人,”杨月说:“你不是别人。” 说罢又在嘴里扔了一块酥糖嚼起来,软嫩的嘴唇边沾了一粒细小的芝麻,像星星在软糖上洒下的碎光,软乎乎、亮晶晶。 再一抬头,发现一双浅色的眼睛盯着自己出神,杨月纳昧的开口,唇齿间喷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香甜。 “愣着干嘛?开车啊。” 侯择七这才回过神,馋着他嘴角的那颗芝麻,心里痒得厉害,便颇不要脸的凑上去,低音炮在狭窄的车厢里要了命的勾人:“我还要一块,啊——” 杨月捏起一块喂给他,手指却在抽走的一瞬间被那棱角分明的薄唇含进嘴里轻吮一下,舌尖触到指尖的那一刻,他像触电一般惊慌失措的收回了手。 侯择七勾唇一笑,心满意足的踩下油门,边嚼边呷呷嘴回味着:“啧,太甜了。” “麦芽糖做的东西,当然甜了。” “我是说你甜。” - 宠物医院。 人美声甜的护士姐姐将拿破仑矮脚猫从体重秤上抱下来:“2.65公斤,才四个月就这个体重了,还挺健康。” 立在一边无精打采打哈欠的十美恹恹的扫了眼本该属于自己的猫被喂养的像个肥硕的小毛球,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说:“四个月2.65已经算超重了吧?你每天都喂它什么?怎么能把它养这么胖?” “就普通的喂呗,”侯择七闲散的扯扯嘴角盘算:“渴望的猫粮,巅峰的罐头,平均每周有四天会买些鸡胸鸭胸、秋刀鱼、青占鱼、牛肉鹿肉和牛心牛肝混着鱼子和营养粉做点猫饭给它吃,不过它比较挑食材,我们都是喊盒马生鲜的专职配送员送新鲜的食材过来,零食也就吃吃小鱼干和冻干吧,小鱼饼干和猫条它都很少吃。” 十美一听,立马不困了,抱着小乖的小护士也瞪圆了眼睛,咕咚一声咽下一口难以置信的口水。 她这哪是抱着只猫?简直是抱着皇亲国戚家的贵公主,今天要是失手把这主子在地上摔一下,怕是把自己的亲命搭进去都不够赔钱的。 “你这是养猫?你这分明是养了个祖宗!”十美听不下去了。 “哪能啊?”侯择七咧出一嘴洁白的牙,笑容十分狡黠,话里有话道:“祖宗比猫可难养多了。” 十美纳昧:“祖宗?” 难养的祖宗面上有些挂不住,在十美追问之前先一步把手中的半罐花生酥递给她:“十美姐,今天是新年,你尝尝这个酥糖。” 十美道了谢,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在这个时候缓缓走过来。 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问:“怎么样?称完体重了么?” “称完了,2.65,”小护士说。 “好,那就抱上来体检吧,”男子对侯择七点点头,礼貌性微笑一下,吩咐十美:“茉莉,你先陪你朋友坐一会儿,给他们倒点水喝。” 十美点点头,又有些不乐意:“爸,你在我朋友面前能不能别喊我本名?” 侯择七笑她:“怕什么?一起打那么久比赛,我连你身份证都见过了,有什么不能喊的?” 十美冷哼一声,抱着糖罐子去倒水了。 宠物医院的格子间里有许多输液的猫咪,虽然病恹恹的,但也挡不住可爱。 杨月偶然瞥见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咪,细长的耳簇,琥珀色的眼珠,看过来的时候还病恹恹的张开嘴巴,无声的“喵”了一声,那样子恍若当年的雪球。 杨月看呆了,一步步走过去。 帮小乖称重的小护士见他长得俊俏,热情的凑上来给他介绍:“这只猫咪叫奶油,出去玩儿的时候乱吃东西,得了口炎,现在正在治疗。” “嗯,”杨月只是淡声点点头。 “好像跟你的小矮脚长得还挺像的,”小护士看看奶油,又看看杨月,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他的侧脸上问:“你家小猫养的真好,你一定很喜欢猫吧?” “还行吧,”杨月说。 “我听她们说喜欢猫的男孩子心思都很细腻,很温柔……” 小护士围在他身边像只雀跃的小鸟,一个劲儿的喋喋不休,十美见了,轻声一笑,把纸杯递给侯择七向他使眼色,小声问:“哎,这就是比猫还难养的祖宗?” 侯择七扬扬眉毛反问:“看出来了?” “早就看出来了,”十美无精打采的打个哈欠:“我就是没料到你吃窝边草的速度有这么快。” “不快才不是我的风格吧?”侯择七笑道。 “嗯嗯,”十美敷衍的应着:“你快,你是最快的男人。” “别跟我皮啊我警告你,”侯择七眯起眼睛略带警告意味的斜她一眼,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困成这样?” 十美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远处专心看猫的杨月,才朝门外扬扬下巴:“去外面说吧,有烟么?我想提提神。” 侯择七跟她来到门外,掏出烟盒弹出一支,帮她点上火后又给自己点燃一支,俩人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对着萧瑟的空气吞云吐雾。 寒风一吹,十美冻得吸了吸鼻子,才算是清醒过来几分:“八戒昨晚去店里找我喝酒,告诉我斑马直播与FIH的合同到期了,这回是彻底的撤资了。” 侯择七吐出一口缥缈的烟雾,眯起深邃的眼睛看着它纷纷扬扬的消散在冷风里,没有作声。 “他现在压力很大,昨晚喝多了一直在颠三倒四的说胡话,听他的意思,明年全国联赛如果再打不出成绩来,老板可能就要把俱乐部卖掉了。” “全国联赛……”侯择七小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英俊锋利的眉宇轻轻拧了起来。 现在的FIH,能不能打进全国联赛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恍惚中,他脑子里又回想到了那些迎着手幅和呐喊站在聚光灯下的峥嵘岁月,亦真亦幻的画面被刺耳的刹车声撞得粉碎,纷纷扬扬的碎片被卷进时空的漩涡里黯然失色,等幡然回神时,颓败不堪的基地训练室又残忍的将他撕扯回了阳光照射不到的现实。 他们曾并肩到达过云端,后来却亲手将FIH推入暗无天日的深渊,摔得四分五裂。 “我有的时候都在想,我们当初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他是战队里年龄最小的,我们像弟弟一样看着他在队里长大,后来大家一个接一个离开,把所有烂摊子都扔给他一个人扛,这对他来说,真的太不容易了,”十美感叹。 “是很不容易,”侯择七点头,又一针见血道:“可是谁又容易呢?我刚进战队做替补的时候也是年龄最小的,后来不也是看着身边的前辈一个接一个退役离开么?他既然年龄最小、有实力、有能力,就要做好身边的队员陆续更替的准备,这是不可逆转的客观规律。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不止是电子竞技,整个自然界都是这样的,所以FIH如果一直这样不出成绩,迟早也是会完蛋的。” 十美皱起了眉:“可FIH毕竟是承载了我们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它有走投无路的那一天。” “谁都不想,”侯择七说。 “我们就不能为它做点什么吗?”十美问。 “做点什么?”侯择七转头似笑非笑的问她:“你觉得你是可以重返赛场为FIH夺冠出一份力?还是可以做它的赞助商?又或者你能直接出资把战队收购了?” 十美怔怔的弹落一截烟灰,说不出话了。 空气刷然沉寂下来,侯择七对着天空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良久才问:“八戒为什么昨晚会去找你?他元旦都没回家么?” “没有,他前两天因为斑马直播撤资的事,单独加练导致低血糖,下楼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破相了,怕家里人担心,没敢回家,”十美小声说:“我俩昨晚喝到凌晨,我去对面酒店开了间房给他,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睡。” 侯择七听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一直都挺崇拜你的,以前在战队也是跟你关系最亲,我觉得你有空还是开导开导他吧,他现在的状态真的是太不好了,”十美轻叹一声,将手里的烟蒂碾灭在地上。 侯择七:“好,那就等我忙完大家一起聚一聚吧。” 十美的动作顿了顿,问他:“你最近很忙吗?” “嗯,算是吧,”侯择七丢了烟头,淡淡应着。 之前不忙,但是刚刚,突然就有事情要忙了。 兜里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几下,他掏出来翻了翻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是大九修复好图片后打包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侯择七打字道了谢,转头见十美依然站在原地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 “冷不冷?”他突然笑了,英俊的眉眼将正在发呆的十美杀了个措手不及。 “你穿太少了,先进去吧,我打个电话。” “哦,好。” 十美回过神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侯择七的笑容有说不出的怪异,可这种怪异却又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相反,还让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安心。 透明的玻璃门拉开又关上,侯择七目送她走远,转头拨通了安吉的电话。 “喂,A姐,我一会儿在你邮箱发一组照片,你帮我洗两套出来放我办公室,然后通知深海的所有高层员工复工后到会议室开会。” “嗯,挺重要的会议,斑马直播从FIH战队撤资了,我打算让深海直播来接这盘棋。” 第67章 手抓饺子 “嗒嗒嗒。”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侯择七从宽大的办公椅里转过来,按灭手中的烟头喊了声:“进来。” 安吉踏着高筒皮靴步伐干练的走进来。 “赞助FIH战队的事差不多定下来了,给,这是你要的文件,”她把文件放在桌边推过来,紧接着在烟气腾腾的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呛咳:“咳咳咳!你们俩能不能别每次都把办公室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是他抽的多,你别对着我喊,”侯择七接过文件,冲沙发那边扬扬下巴。 安吉转过头去,坐在沙发上的童瑞按灭了手中的半截烟,鼻腔里烟雾散尽后立刻绽开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A姐,你瘦了,这款焦糖色貂绒大衣很衬你的肤色,腰线设计得也很显腰身,非常适合你。” 安吉美滋滋的拨了拨耳畔的碎发笑靥如花道:“这小嘴甜的,还是你懂得多。” 侯择七听了,翻着文件发出短促的一声嗤笑,可真他妈能吹。 “赞助合作方案给他们发过去了?”他问安吉。 “已经给经理传真过去了。” “行,那边没意见的话,年后就请律师拟合同吧。” 侯择七松下一口气,没日没夜的忙了半个多月,总算尘埃落定了,他陷进柔软的办公椅里,闭上眼睛揉揉眉心。 “好,”安吉见他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拿出来递给他:“这是你要的移动硬盘,里面的视频我已经帮你下载好了。” “放这吧,”侯择七示意她:“快递还没下班吧?你把桌上的这套照片按照这个地址寄给杨闻康。” “你这是……” “有些事,有必要让他知道了。” 他浅茶色的眼珠陡然沉下去的一刻,像是狩猎中的某种猫科野兽,迸溅出尖锐凶戾的寒光,让安吉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她没再多言,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办公室的木门一开一合,童瑞在重归安静的氛围里端起茶杯轻轻吹着,过了几秒,才轻笑一声:“想不到你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恶人。” 侯择七继续翻着文件没抬头:“好歹现在也是恋人了,有些陈年旧账该替他算清了。”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你是个很看中感情的人,经过这次赞助合作和修复照片,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我真是低估你了。” 侯择七暂且把这当做了夸奖:“谢谢,未来你会发现,你低估我的事还有很多。” “你知道这次赞助,公司高层在背后都怎么议论你么?”童瑞问。 “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说我不知好歹、不识大体、不务正业、不长脑子,这我都习惯了,反正我从小被贬低到大,不也一样很优秀么?” 童瑞知道再这么聊下去这个逼恐怕又要开始一段滔滔不绝的自吹自擂,立刻在他开始之前及时将这段表演扼杀在摇篮里。 “总之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行,明天就年三十了,今年过年你们打算怎么过?去岛上过?” 侯择七知道他问的是侯承海和童英淮在东南亚拥有永久产权的一座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私人海岛,便扔下文件向后一靠,看过去。 “今年不行,我二妈怀孕了,需要在家静养,你们呢?要过去么?” “嗯,我爸妈前两天就已经过去了,我和我弟是今晚的飞机,初五回。” “那行,过年正好要处理烂摊子,年后咱们两家子再聚吧,”侯择七说。 童瑞小抿一口茶,发出嗤笑:“你就不能再等等,让人家过个好年?” “等不了,我这个睚眦必报的恶人巴不得明天就去把那两个王八蛋手撕了,”俊美深邃的眉眼笑得锋利而迷人,侯择七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整整衣领后站了起来:“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兼职机构接我家小祖宗去了,你记得让助理把茶杯洗了再下班,走了啊。” 他说完随手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到门口拉开雕花木门时想到什么,突然转过头来。 “哦对了,你去了岛上记得让人在我生日那周把那间顶级蜜月套房预留出来,今年生日我要享受二人世界,就不陪你们喝酒鬼混了。” 童瑞:“……” - 第二天是除夕,榧山这边给所有的佣人都放了年假,阔大的别墅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两家人和和美美的团聚在一起。 杨月睡了半年以来久违的一次午觉,自然醒来时,季婉瑜已经陪着二姑一家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虽然她的厨艺不敢让人恭维,但好在彤彤的爸爸是星级酒店的主厨,和厨艺高超的孟红比起来称得上是各有千秋。 杨月循着砂锅里的排骨汤味来到厨房,季婉瑜正巧剥着蒜瓣抬头看过来:“睡醒了?去洗个手来帮帮忙吧。” 他揉着眼睛点点头,洗完手折回厨房的时候见侯承海在西厨里焗龙虾,彤彤的父母在中厨里忙碌,一个正翻炒糖醋排骨,一个刚把炸的金黄酥脆的小肉丸子从油锅里捞出来,自己好不容易会择个菜剥个蒜,还被亲妈抢了先。 这下杨月傻了眼,束手束脚站在厨房门口,东瞧西看也没找到一样擅长的事做,犹豫半晌,他还是朝季婉瑜身边走去。 “妈,蒜还需要多少?我再剥一点吧。” 季婉瑜头也不抬吩咐:“蒜够了,你去那边帮忙包饺子吧。” 彤彤听到声响,转头向这边招手:“小表哥,包饺子在这边。” 杨月硬着头皮走过去,她立马邀功似的把手中的月牙形水饺托在掌心展示给他看:“你看,这是我包的,怎么样?” 细长的水饺两头尖尖,虽然形状像弯弯的月牙,但皱褶却捏得有些参差不齐。 杨月说不出打击小姑娘的话,只能点点头口是心非的说:“嗯,很棒。” 彤彤听了,美滋滋的冲侯择七扬扬下巴:“听到没有?小表哥夸我了。” 侯择七勾勾唇角挤出刻薄而短促的一声冷嗤:“耗时三分钟才捏出来这么个饺子,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有这时间我都包出五六个来了。” 他手指长、手速快,说话的间隙手上动作也没停下,三两下就捏出一个饱满漂亮的扇边形水饺,拇指上分明的指节线条将压边都捏出了十分精致的棱角。 “慢点怎么了?我包的这种好看!” “好看个屁,你捏的那种褶子煮出来丑。” “谁说的?你就是包不出来我这种月牙形的饺子,你才故意这么说的!你这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侯择七被她盲目的自信逗乐了:“你看好了,我这就让你分分钟打脸。” 他说完取一张面皮,放上肉馅后对折一捏,接着熟练的压边捏出弯尖和一排小波浪,最后将一个漂亮饱满的月牙形水饺递到彤彤面前扬扬眉毛问:“怎么样?脸疼么?” 彤彤瞬间目瞪口呆:“你……” 侯择七继续挑衅,这次取了张面皮放肉馅对折,左右向里捏紧后一点点顺着一边卷出小花边。 “像你那种方法,左右藏边,顺着一边卷花边,这叫小手包饺子。” 完成后,再取一张,放肉馅对折压边,捏住两角向中间一卷,用力捏紧。 “这种,两角卷过来捏紧,有点像馄饨,这叫元宝饺子。” 接着取了面皮继续重复,对折后一边掖角向下捏波浪,捏至尾巴处将另外一头压扁。 “这是红姐做水晶虾饺经常用的方法,一边收口一边压扁,竖着压是柳叶饺子,像这样横着压就是小鱼饺子。” 他穿了黑色的v领线衣,卷起的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悍利流畅的小臂,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纷飞,让杨月看得一阵恍惚。 这指花飞舞的画面,美好的就像艺术一样。 他痴愣愣的看着,取了一张面皮学着侯择七的样子,放馅对折,肉馅还要多放才会饱满。 “这样两张面皮捏紧,围着边顺向捏出一圈波浪边,这叫太阳花饺子。” 杨月点点头,嗯,好看。 他对折后压边,笨拙的捏出两个波浪,不听话的肉馅立马冲破脆弱的面皮漏了出来。 他慌忙堵住破口,用力把肉馅往里塞。 “这种,肉馅少放一点,对折压边之后每边两个褶子朝中间捏,这叫手袋饺子。” 杨月刚把这边的肉馅塞好,另一边开口处就溢出了更多肉馅。 原来如此!肉馅要少放。 他眼睛上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灵巧的捏出手袋饺子,手上捏住溢出来的肉馅随手抹在另一张面皮上。 不能浪费。 “还能做变形,这样把两个角像元宝饺子一样卷过来捏住,就变成了金元宝饺子。” 杨月点点头,把压好边的饺子捏住两角卷过来捏住—— “噗”的一声轻响,岌岌可危的饺子肚子终于被他蹂躏破了…… 他慌忙拿起另一张面皮把整坨饺子裹住,塞塞馅、捏捏边。 瞠目结舌的彤彤被侯择七的一通操作秀了一脸,终于忍无可忍,大叫:“让你包饺子!没让你耍杂技!” 杨月被她吼得一个哆嗦,手一抖,刚塞好的肉馅又噗嗤一声被挤了出来。 “正常操作,不是杂技,我这是给无知的你长长见识,”侯择七嗤笑一声,将手上的金元宝饺子安顿好,余光瞥到杨月手上热热闹闹的一坨,脸上的嘲笑瞬间凝固:“小月你……这是要拿饺子去炸碉堡?” 杨月:“……” “……”彤彤定睛一看,瞬间捧着肚子笑了个一发不可收拾:“噗哈哈哈哈哈哈!!小表哥你这是包了个炸药包饺子吗?!” 被无情的嘲笑,杨月有些窘迫的合上手指,将手里的小型炸药包遮起来。 侯择七哭笑不得:“你这算什么?” “手抓饺子,独创的,不行吗?”杨月瞪过来一眼,橫完了觉得这手抓饺子实在丑的见不得光,又小声补一句:“算了,这个没发挥好,我扔掉重包吧。” 说着抬手要扔,侯择七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手腕,笑着哄他:“哎,别浪费,挺有个性的,一会儿煮了我吃。” 杨月一脸震惊的瞪圆了眼睛,这他妈煮出来不就成屎了? 彤彤笑够了,好奇的凑过来问:“原来小表哥不会包饺子吗?” “不会,”侯择七不等杨月答话就替他回答:“你小表哥只会吃,跟你一样。” 彤彤立马垮下来一张小脸:“可小表哥吃了也不长肉啊。” 的确吃再多也不长肉的杨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转头问侯择七:“你为什么会包这么多种饺子?” “隔三差五吃红姐包的蒸饺,见多了自然就会了,”侯择七说着,随手又捏出来一个四角饺子,眼神一荡,低声问:“怎么?你想学么?” “用交学费么?”杨月问。 “先欠着吧,”侯择七说着递给他一张面皮,手把手的教了起来:“给,先放肉馅,别太多也别太少,放好把它们尽量压一压铺圆一点。” 杨月照做,弄好后抬头问:“这样?” 高大挺拔的身影猝不及防的从背后环过他的腰,一瞬间笼罩了他头顶的全部视线。 杨月霎时瞳孔张大! V领线衣上的柔顺剂馨香混着炽热的体温将荷尔蒙蒸出一片浓烈的侵占性,片刻间将他紧紧包裹。 侯择七倾身附在他耳边低语:“先对折、再捏边。” 说着骨节修长的双手覆上他略显细瘦的手,带着他的手指把面皮对折,压边。 “然后手放在这个位置,虎口向中间轻轻一挤。” 低音炮烘烤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轻轻一挤,扇边形的饺子立刻饱满起来。 “这叫美人扇,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手抓饺子好看多了?” 第68章 新年快乐 “学会了么?”低沉的声线像一把音色撩人的木琴,轻轻敲击着杨月的耳膜。 偏头的时候,翕动的嘴唇甚至不经意间蹭过了耳尖上敏感脆弱的皮肤。 “学不会我们可以再来一次,不管学什么,我这里都包教包会。” 杨月的大脑一片空白,耳廓的神经因为被烫的充血而突突狂跳着,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这人,居然以教学为借口,在这么多家长眼皮底下做这么亲密的动作,疯了么? 他心脏砰砰直跳,不动声色的扭扭肩膀从身后的怀抱里挣了出来,口齿都慌张到打起磕巴。 “会、会了。” 侯择七浅色的眼珠染上笑意,这才撒手放过他:“真会了?那自己试试吧。” 被温热的掌心烘烤过的手背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微微颤抖,杨月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忙活起来。 取面皮,放肉馅,对折过后压边,然后虎口抱住两边向中间一挤—— “小表哥,我发现你跟表哥的身高差了不少诶,他刚刚那样抱着你,就好像在演偶像剧一样。” “!” 彤彤语不惊人死不休,杨月一抖手,噗呲一声肉馅四溢,再低头时,手中的饺子又一次轰轰烈烈的炸开了。 “……” 侯择七发出短促的一声轻笑,质疑:“你这是会了?” “我可能有点没睡醒,我去洗把脸再来。” 杨月说完,在彤彤杠铃般的大笑中逃也似的溜走了。 盥洗台前的镜子在澄亮的灯带下清晰的照耀出了他染了红霞似的脸颊,让他面红耳赤的画面一帧帧化作汹涌翻滚的血液叫嚣着灼烧他的中枢神经。 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都能脸红心跳成这样,真是太没出息了。 杨月把指甲咬在贝齿里,心里暗暗咒骂着。 不过以前竟然没发现,那人胸口的肌肉居然那么宽厚弹软,从背后紧紧将他环抱的时候,隔着薄薄的衣料,那胸膛上传递出来的温度和紧实的胸肌像一块坚强的后盾,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仔细感受,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那铿锵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在他心上。 身后的门哗啦一把被拉开,被骂对象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见他正啃着手指甲盯着镜子走神,顿时乐了。 “不是说过来洗脸么?怎么吃起手来了?” 杨月立马回神,把手藏进居家睡裤的口袋里扯谎:“没有,我指甲里有面。” “那你这么啃,不都在嘴里和泥了?” “会吗?” “会啊,不然我帮你检查一下?”侯择七走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托起,迎着澄亮的镜前灯,他本就浓长的睫毛更显得毛茸茸的,衬得他深邃的浅瞳深情得像一汪溺死人的春水,闪着盈盈动魄的波光。 “哦,”杨月不知怎么就被这眼神撩拨乱了心神,愣乎乎的把舌尖伸了出来,口齿不清的哼哼:“有嗯?” 灵活粉嫩的舌尖闪着柔软的光泽,像一颗甜丝丝的草莓软糖,仿佛含进嘴里就能融化成汹涌的柔情蜜意,然后顺着喉管一路甜进心里,开出荡气回肠的花来。 侯择七眼神一沉,迫不及待的倾身将它含进嘴里…… “唔……” 空气里果然挤出一声甜腻的闷哼。 草莓软糖掉进滚烫的糖浆里,与它缠/绵过后融化成甜蜜的洪流,浇灌在口腔的每一寸角落。 杨月瞪圆了眼睛,抵着他的胸口用力把人推开一点! “你这人!”他后腰抵在盥洗池上,上身极力后仰,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羞愤的低吼:“外面还有家长!你是不是疯了!” 这是距离厨房最近的卫生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人居然不关门就拥着他做这种没羞没臊的事! 疯也要有个限度吧?! “谁叫你勾引我?小舌头那么软,还非要伸出来。” 侯择七笑弯了一双眼睛,俨然是他的作风,骨子里带着欠劲儿,温柔的皮囊下藏着十足的坏心眼儿。 那难道不是你要检查的吗?! 杨月无法反驳,气得牙根痒痒。 便冷哼一声:“你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 侯择七垂下眼睛示意:“你不也是?你摸我胸肌,就是想耍流氓吧?” 我他妈…… 杨月宛如被烧红的铁板烫到似的收回手。 “你撒手,别勒着我。” 他心知轮无赖自己是斗不过这人的,只能从他怀里挤出来,转身打开水龙头。 侯择七不依不饶的从背后严丝合缝贴上来,精壮的胸口抵着他的肩背,继续赖道:“来啊,接着耍,你不是喜欢么?我让你耍。” “哎你!”杨月差点被他壮的跟墙一样的胸膛顶进洗手池里,无奈的笑骂:“你别顶我!你神经病啊?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比常人略显细瘦的手在强劲的水流下冲着,侯择七从背后环过他的腰,挤了洗手液包住他的双手,一点点细心的搓洗,像是在清洗一件十分珍爱的宝物。 “无赖都是游手好闲不讲道理的,你的意思是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讲道理?” “做什么做?你还是滚去做饭吧,饺子包完了么就跑过来偷懒?” “差不多得了,晚上还得吃别的菜呢,不用包太多。” 侯择七把五指插进杨月的指缝里,上下揉搓。 杨月很享受的抬起头,看着镜子里两人前后相拥的身影问:“那你要做吗?” “你想吃我做的?”侯择七问:“想吃什么?” 杨月想都没想:“蛋卷火腿。” 侯择七没绷住,“噗嗤”一声。 看着他眼底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杨月立刻明白了什么,忙杵他一肘低吼:“我说的是早饭那种!你别想歪了!” “好好好,”侯择七把他的手拉到水龙头下冲洗,低头在他发顶落下轻轻一吻:“我这就去给你做。” 杨月满意了。 如愿的吃上了蛋卷火腿,除此之外,星级酒店的主厨一出手,丰盛的年夜饭色香味俱全的跃然桌上,样样都让人垂涎欲滴。 剁椒鱼头色泽红亮、鲜辣可口,肉质鲜嫩软糯、入口即化,象征红红火火。 粉蒸排骨软烂入味、入口绵软,肉质清香鲜嫩、肥而不腻,象征蒸蒸日上。 糖醋丸子外焦里嫩、鲜香酥脆,浇汁色泽饱满、酸甜可口,象征财源滚滚。 松鼠鳜鱼香酥鲜嫩、酸甜适口,惊艳的造型像盛开在桌上的一朵昙花,象征年年有余。 糯米八宝鸡肉质酥烂、香气扑鼻,软糯的糯米一口下去带着馨香,配上卷着火腿的如意蛋卷,象征吉祥如意。 桂花红薯糕香甜味美,红薯蒸的绵软、年糕煮的Q弹,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象征步步高升。 珍珠糯米丸铺着荷叶、缀着枸杞,糯米软滑甘甜,猪肉丸鲜嫩弹软,象征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炖了几个小时的竹荪排骨汤咸香鲜美,烹饪方法最简单的大闸蟹膏满黄肥,色泽最诱人的还有杨月喜欢的油焖红虾、彤彤喜欢的腐乳红烧肉,清口解腻的有蚝油菜心、鱼翅娃娃菜、蟹黄豆腐。 一家人在推杯换盏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豪华的琉璃餐灯将澄亮的华光照耀在每个人的笑脸上,杨月隔着阔大的餐桌看到侯承海在和二姑洽谈生意、季婉瑜和二姑夫畅聊西式美食和西方艺术、彤彤气鼓鼓的和侯择七吵闹拌嘴,感到一阵恍惚。 大家在笑,也在发光。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些噩梦般缠绕他的画面竟已悄然远去,从红色流苏勾缠住猫眼石袖扣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天起,他有了爱人,也有了家。 - 一顿饭吃出去近两个小时,酒足饭饱,杨月撑到顶着肚子跑了半个小时的楼梯。 家长们凑到棋牌室喝茶打麻将,彤彤就瘫在一边的沙发里,对着春节晚会上的帅哥美女们嗷嗷大叫。 杨月背上跑出了薄汗,去泡了个十分舒适的热水澡,擦干头发后却坐在铺了软垫的飘窗上懒得动弹了。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带着礼品去给杨闻康拜个年,他干脆拨通了杨星的电话,兄弟俩絮絮叨叨聊出去半个小时,等侯择七洗完澡的时候,杨月头发都快聊干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就是爸下午的时候收了个快递,看完之后就一直阴着个脸,整顿年夜饭都没个笑容,吓得我连摆在他面前的那道肉沫豆腐都没敢夹。” 电话那头杨星塞着耳机,边打游戏边听电话,脑子里回想着下午的画面,嘴上的抱怨也没间断过,一心多用,也不知道队友那头会不会暗戳戳骂他个狗血淋头。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每年家里过年也没舒坦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起码有三百天都得在饭桌上吵起来,我都习惯了,”杨星长叹一口气,释然道:“我就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儿不往心里搁,等成年了经济独立了,我才不在这个破家里憋屈着过日子了呢。” “那你也得有能力独立了才行,”大过年的,杨月不想泼他冷水,只是说:“你别玩太晚,有空赶紧写写寒假作业,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辣鸭舌和蛋黄酥,明天去看你。” “哎呦你真是我亲哥!我爱死你了!”杨星在那头扯着嗓子大叫,还响亮的对着听筒抛了个飞吻。 杨月鸡皮疙瘩落一地,笑骂着挂了电话。 浴室里的吹风机声停了下来,推拉门哗啦一声拉开又合上,紧接着熟悉的低音炮从背后响起来。 “小月?你怎么在窗边坐着?冷不冷?” 杨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随口答:“不冷,彤彤说度假村那边每年零点都会放烟花,我坐在这等等。” 退出界面按下锁屏,身后一块柔软的毛毯就带着暖烘烘的体温抱上来,兜头将他裹了个严实。 “披上点,别着凉。” “嘶!”杨月扔下手机去撩毛毯:“你别罩我头,压我头发了。” “行行行,给你道歉,”侯择七咯咯咯乐着,撸宠物似的在那头柔软顺直的乌发上揉弄一把:“金贵死你得了,本来就长得水灵,还跟小姑娘似的留这样的头发。” “你找死啊!”杨月拍开他的欠爪子,颇橫的瞪过去:“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是不能随便碰的?” “哦~”侯择七笑得蔫坏,大手一推,整个人就把杨月压倒在飘窗上。 沐浴后的馨香裹着带有浓烈侵略性的荷尔蒙扑进杨月鼻腔,他沾着水汽的深邃眉眼在寂寥的夜色里像醉人的琥珀,闪烁着摄人心魄的波光。 “那小月的腰,可以随便碰么?” “……” “问你话呢,可以么?” 杨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来跳,他呼吸一滞,盯着那双让他深深沉沦的双眼,良久,才从牙缝里小声挤出几个字。 “……不可以。” 侯择七低低的笑了:“原来我家小月是女人啊?那我可得好好检查检查了。” 他嘴上说着浑话,手上更得寸进尺的探进衣摆,顺着光滑紧致的皮肤摸下去,所过之处像燎起了火,烧得杨月止不住颤栗。 长年敲击键盘留下薄茧的指尖扫过胯骨内侧最柔嫩的皮肤,像火星落在软雪上,痒得杨月猝然顶起后腰! “哎痒,你别闹!”他的眼睛瞪得像夜色里的猫,透着亮、带着凶,呵斥一声尾音都在痒得发颤:“……下去!” 侯择七没动,只是无声的笑弯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让你下去!” 杨月不耐烦了,曲起膝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撞击他腰侧的肋骨。 侯择七不仅纹丝不动,还继续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低音炮轰炸。 “小月,我下午在厨房是不是说过,包饺子的学费先欠着?” 杨月不知道这人又想耍哪门子赖,只是问:“你想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侯择七说:“我要你的初吻。” 杨月被气笑了:“已经没了,是谁抢走了自己心里都没点数吗?” “哦,原来已经没了啊,”侯择七装作很失望的样子。 杨月被他假惺惺的演技逗笑了。 下一秒,侯择七俯身下来,带着热烘烘的体温和滚烫的鼻息贴上了他的耳畔:“那你还有初什么可以给我抵学费啊?” 杨月瞬间笑不出来了。 “我……” 远处的天穹猝然窜起一束火光,轰的一声炸出漫天流光溢彩的焰火! 是烟花! 杨月和侯择七同时转头,簌簌的金光还未散落,汹涌交错的火光又飞窜而起,撞击过后迸溅出绚烂璀璨的华光,尽数倒映在两人的瞳底。 “……是烟花,”杨月望着天穹尽头的漫天华彩,心里翻涌起一阵复杂。 他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烟花了,又或者,他已经很久没有期待过烟花了。 恍惚中,他仿佛透过岁月的长河,在这漫天流光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他蜷缩在冰冷黑暗的阁楼里,守着一方狭窄的小窗,望着远处的烟火生出无尽憧憬。 “嗯,榧山这边对空气质量有规定,所以每年只能放这一分钟。” 侯择七的侧脸披着漫天流火撞进杨月眼眸深处,斑驳的火光洒在琥珀色的瞳底、落在他的心上,碎成了荡气回肠的万种柔情。 一分钟很短,但却足够他铭记这个人一生了。 “哥,”他小声唤他。 “嗯?” “除了初吻,你还是我铭记一生的初恋。” 又一朵烟花在夜空豁然绽开,他凑上去,在那让他疯狂沉沦的侧脸上印下一吻—— “新年快乐,我的初恋。” 第69章 陈年旧账 清早,浴室里水声潺潺,杨月在沉稳的敲门声中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跳下床。 拉开房门,对上侯承海温润和蔼的笑脸,杨月困恹恹的打了个招呼:“早,叔叔。” “小月?你怎么会在择七的房间?” 侯承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睡在了哪个房间,双眼像运行缓慢的2G网突然连上100M的光纤,腾的一下从无眼洞螈瞪成黑猫警长! “啊我、我上了个厕所,顺便过来喊他起床。” 侯承海狐疑的点点头,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又笑起来:“好,那你们快下来吃早饭吧,浴室地凉,下次过来的时候记得把鞋穿上。” “好……” 杨月点点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目送侯承海离开。 厚重的木门紧紧关死的一刻,他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炸起浑身的毛发弹跳起来! 完了完了! 他近乎崩溃的飞窜到浴室,哗啦一把拉开门,吓得站在淋浴下的侯择七一个激灵! “小月?” 蒸腾的热气给玻璃浴屏上笼上一层水雾,隐隐约约勾勒出里面赤/裸挺拔的身形。 杨月冲到跟前,万分焦急的问:“我完了,你爸爸刚刚来敲你的房门,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把房门打开了,你说他会不会猜到昨晚我们睡一起了啊?” 侯择七随手抹掉玻璃上的雾气问:“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说我来上厕所,顺便喊你起床。” 侯择七一听就乐了:“你自己都睡得昏天黑地的,还来喊我起床?” 杨月又急又气:“现在不是你笑话我的时候好吗!” “你闯了祸了我不笑话你,难道还要表扬你吗?” “……”杨月转念一想是这个道理,瞬间语塞:“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侯择七不逗他了:“放心吧,老头清楚我的性取向,前段时间还催我找男朋友呢,他要是知道我现在已经名草有主了,没准儿还得给我办个庆功宴呢。” 庆功宴? 他思想这么开放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杨月消化过后,人都要气傻了:“你——!” 侯择七挑起半边沾了水汽的浓眉:“我?” 眼看着浴屏外的祖宗瞪圆了一双眼梢微吊的水杏眼,整个人有气成河豚的趋势,他敲敲玻璃,垂眸扬扬下巴示意:“我说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小流氓?” 杨月顺着他的眼神瞟下去,瞬间炸了。 “我流你大爷!赶紧洗完了滚下来吃早饭!” 他咬牙切齿的摞下一句话,踩着气冲冲的步伐摔门而去。 侯择七站在水汽朦胧的浴屏里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噗嗤一乐,心情颇好的吹起了口哨。 吹干头发,穿戴整齐,他整理好了文件包下楼吃饭。 年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至于祖宗这种没什么朋友的,唯一能探访的也就只有那个不怎么值得挂念的破家了。 一整顿饭,杨月都吃得心不在焉的,侯择七看在眼里,心知他一定是因为那两个畜生般的傻逼哥哥才会这么闷闷不乐。 看来,那些禁锢他、缠绕他、让他寝食难安的陈年旧事,是时候该彻底做个了结了。 九点,黑色的宾利慕尚准时停靠在院前的小路上。 侯择七在车子准备发动前走过去敲了敲车玻璃,驾驶座上的小许立刻降下车窗,毕恭毕敬的打了个招呼:“七少,过年好。” “新年快乐啊,许哥,”侯择七笑笑,向旁边挪动一步:“大过年的我爸都不让你休息啊?” 司机见他的举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侯总让我送小少爷去趟城郊。” “嗯,”侯择七点点头,冲他扬扬下巴:“我来吧,你去家里喝杯茶坐坐。” 司机并未推拒,点点头留下一句“好”就拎上外套走了。 檀木调的香水味混着熟悉的荷尔蒙灌进鼻腔的时候,正塞着耳机肝手游的杨月诧异的从后驾驶座抬起头:“你上来干嘛?” 侯择七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头也不回的问:“离麓园那边不算远啊,如果顺着文化园走,后面的路你自己认识么?” 杨月点点头:“认识,我不路痴。” 侯择七滑动地图的手指倏然顿住,心里暗然苦笑,也对,曾经在长途汽车上被抛弃过一次的人,之后拼了命也会记住身边所有的路吧? “那就好,那我把地图关了,不然哔哔叨叨的一路,想想就心烦。” 杨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噗嗤一乐,一个轻盈的跨步,嗖的一下从后排翻到副驾驶上,嘲笑他:“它再怎么哔哔叨叨也没你能哔哔吧?你这算什么?给我当司机?” “嗯,”侯择七淡声应着,瞥了眼主副驾驶之间的缝隙,又上下打量几眼杨月的腰身与大腿围,勾起唇角问:“你就在后面坐着吧,累了还能躺会儿,非得来前面干嘛?” “陪你哔哔,”杨月收了耳机和手机,转头扬扬锋利秀气的眉梢:“开车吧,老司机。” 侯择七一乐,紧接着露出英俊礼貌的微笑,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 脖颈间深沉而富有侵略性的香水味扑进人鼻腔的时候,他停留在那如莹玉般白嫩的耳廓边低声叮嘱:“温馨提示一下,哔哔可以,谈心可以,陪聊也可以,但是禁止调情,更不准对司机动、手、动、脚。” 他刻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一字一顿,换来杨月笑眯眯的凑近,清秀的娃娃脸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但赤裸裸的挑衅却像个顽劣的小恶魔。 “你才是吧?档杆在中间,看准了,别不小心握到别的地方,哥、哥。” “……” 早晨在浴室里的大仇已报,杨月心情颇好的哼起了歌,侯择七却握着方向盘暗暗咬了一路的牙。 过了文化园,再经过三个路口,拐进辅路后一路走、道路尽头处右转就到了杨月从小生活的地方。 古老的小区,贫瘠的绿化,但难得的安静却胜过一切快节奏的居民区。 杨闻康转业后家底还算雄厚,所以杨家的旧宅是栋自带花园的小别墅,远远望去会发现院内搭了高高的葡萄架,花花草草种的也不算少,却大部分都已经枯黄了。 宾利停在院外熄了火,杨月隔着车窗望着曾经生活的地方,手指在看不到的角落悄悄攥紧了安全带的边缘。 “到了,”侯择七拿起储物格里的文件包。 杨月这才回过神:“你在这里等等我,大概十分钟我就出来了。” “不用了,”侯择七伸手拍拍他的大腿,那是个爱侣之间亲密又十分让人安心的动作:“我跟你弟弟都这么熟了,过年好歹要上去看看他吧。” 杨月想到医院里的那一幕,依然心有余悸:“可是你在医院和他俩差一点就——” “小月,”侯择七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浅色的眼珠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凝成深沉的琥珀:“既然来了,我们就是客人,你放心,我懂分寸。” 也许是他沉毅的目光太像一剂定心针,直勾勾的打进了杨月的骨髓里,让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好拿了礼品下车,带人推开了那扇有些掉漆的院门。 穿过长长的葡萄架,两人走到那扇酱褐色的防盗门前按响门铃,半晌,杨星穿着黑白条纹的居家服拉开门,像只欢快的小斑马一样欢呼着撞进两人怀里! “哥!七哥!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我想死你们了!!” 两个人眼前一花,同时承受了这一下沉重的想念,饶是侯择七身形健壮,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飞扑撞了个趔趄。 而杨月更是陷入前后夹击的处境里,被两堵肉墙似的胸腔直接挤成了汉堡肉:“!” 他低咒一声,扯起杨星的后脖领子甩到一边,刚想开口大骂,就见一道人影远远立在楼梯处,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杨星,家里人没教过你么?不要对客人大呼小叫。” 是杨阳。 杨月的心仿佛在刹那间被攥紧了。 殊不知身后,浅茶色的眼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如狩猎的野兽般沉了下来。 杨星置身于修罗场之外,天真无邪的接过两人手中的礼品,转头招呼:“爸,我哥过来看你了!” 厨房里一阵响动,片刻后,杨闻康端着果盘从里面走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端着茶壶脸色阴沉的杨宇。 “小月来了?”比起上次见面,杨闻康的气色看上去倒是好了不少,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眶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黑眼圈也严重了不少,俨然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塑料果盘咔哒一声轻轻放在茶几上,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示意道:“坐,来吃个橘子吧。” 接过那颗橙黄油亮的橘子,杨月低低的喊了声“爸”,在有些陈旧的布艺沙发上坐了下来。 空气陷入一片短促尴尬的沉寂后,杨闻康这才发现插着衣兜立在一旁的侯择七。 他身着一件价格不菲的高订羊绒风衣,姿态优雅挺拔,英俊的眉眼以及立体的五官与周遭古旧素朴到有些寒碜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位是……?”杨闻康心中有数,但还是礼貌的迟疑了一下。 杨月这才想起自己一时疏忽把辛苦了一路的男朋友晾在了一边,连忙起身:“这是我——” 温热有力的掌心按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的动作连同脱口欲出的话一起压了下来。 “您好,我姓侯,是小月的新哥哥。”侯择七走近一步,递过去一只手与杨闻康相握,彬彬有礼的笑容下透着隐隐的锋芒。 他身形挺拔高大,近距离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杨闻康在脑海里搜索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恍然大悟:“是你?你就是在医院托专家问诊,还帮我支付全部医药费的人?” 话落,在场除两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稍许疑惑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 杨月从这个角度诧异的望上去,偶然一瞥,见到了杨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阴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愤,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是我,”侯择七答。 杨闻康脸上立马露出几分欣喜:“那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如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顿饭吧?” 侯择七淡然一笑:“一点小钱,不成敬意,感谢就免了吧,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找您。” 话落,他敛了笑容,像一个手持猎枪的狩猎者,徐徐靠近捕兽夹里的猎物,不急不缓的问:“麓园公园的那组照片,昨天下午您应该都已经收到了吧?关于罪魁祸首穿的那件蓝色羽绒服,你有什么感想么?有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杨闻康顿时脸色大变! “那、那些照片是你寄的?!” “没错,”侯择七从容承认,浅茶色的瞳孔在自然光下微微眯起的样子,像一只终于苏醒过来的狮子:“弄照片的是我,寄照片的也是我,您要不要再问问,11年前你的宝贝儿子把他弟弟推下山后,从湖里救他上来的人又是谁?” 他的话像是一把精锐的钢刀快准稳狠的扎进所有人的心脏,一瞬间,拥挤的客厅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轰然飚溅出滚烫的血花! 杨闻康难以置信的颤声问:“……你什么意思?” 侯择七欣赏着他的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扯出口袋里坠着红绳的白玉平安结,风轻云淡的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抛下了最后一颗原子弹—— “好巧不巧,也是我。” 作者有话说: 侯择七:别急,马上让你们爽。 第70章 一笔勾销 橙黄色的橘子啪嗒一声从手中滑落在陈旧的地毯上,一如当年那颗三色花纹的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出去—— “杨月,球滚到你那边了,还不快去捡一下。” 簌簌飘落的细雪,空寂无人的山顶,恍惚中,后心窝抵上来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来自深渊一般的低语在耳畔回荡—— “捡不到球,那你就去死吧。” 阴沉嘶哑的声线仿佛是一颗子弹破空飞旋!直击在他的咽喉上! ——砰! 猝然失重的那一刻,风声,残影,呼吸,心跳,尽数与身体撞击石块的巨响糅杂在一起,如万鬼哭嚎一般暴出无数狰狞的利爪,疯狂的将他拉扯进冰凉彻骨的深水里! 呼噜噜噜—— 潭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无声地扼紧了他的脖颈!混沌的水泡敲击着他的耳膜,刺骨的冰碴死死绞进他的血肉!他陷入到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里,肺里的空气随着流逝的时间一点点被抽空,抽空……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缥缈模糊,水影涌动的地方一点点浮现一层花白,灵魂像是挣扎着从身体里抽离、升腾,随着那层虚无漂浮的白雾飘向遥远的苍空。 ……这就要结束了么? 愈发沉重的眼皮即将合死的一刹那,一束刺目的光突然破水而入!宛如一只振翅的鸟,张开双臂奔他而来! 他记不清他的样子,却记得他的声音…… ——“别怕,没事了。” 沉稳的声音化作无声的长歌散尽风里,穿梭过漫长的岁月紧紧将他包裹,与此刻在客厅里回荡的声线奇妙的重合在一起—— “现在明白了吧?我今天,就是来找您算一笔旧账的。” 微渺的光影散去,杨月再抬头时,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静静站在那里,是咄咄逼人的野兽,也是神秘危险的猎人。 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踱步,越过愣在原地的杨闻康,经过脸色阴翳的杨宇,最后站定在面色青白的杨阳面前,刻薄一笑。 “11年前穿着那件蓝色羽绒服把杨月推下山的人,就是你吧?” 轰然爆破的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杨闻康的大脑神经上,激得他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杨星这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登时爆炸!愤恨的朝杨阳瞪过来:“什么意思?原来我哥当年落水,是被你推下去的么?!二哥!你这是谋杀!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没有!”杨阳情绪砰然高涨,跳起来辩解:“他没有证据!他这是在胡说八道!” “嘶,”侯择七被他的声音震得倒抽一口冷气,想到开门时他对杨星的训诫,转头轻蔑的瞥他一眼:“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么?不要对客人大呼小叫。” “你——!” 好一招精彩的以牙还牙,杨阳登时被气得语塞,但很快,他又冷哼一声,恢复了一贯冷静阴翳的状态:“你这是血口喷人,仅凭一件烂大街的羽绒服,你怎么就确定那人一定是我?” “不是你?”侯择七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否认,饶有兴趣的反问他:“那你倒是说说,那人到底是谁?” 杨阳鼻腔里挤出不屑的一声冷哼,拒不承认:“哼,我怎么会知道,当时我和我哥在踢球,假山上那么多人,他又站得离我们很远,我怎么能看清是谁?” 胡说,他才是在胡说。 杨月苍白的指尖死死绞住沙发上的薄垫,冷得仿佛坠入11年前的潭水里,浑身发抖。 “站得很远?”侯择七细细品味了下这几个字。 “没错,他站在山顶上偏东南的位置,我记得那个位置刚好有一块石碑,把他挡住了。” “这样啊,那……”侯择七的视线随着故意拖长的腔调巡视到杨宇脸上,笑着问:“你看清了么?” 他眼底冷戾的凶光隐藏在漫不经心的笑容之下,猝不及防将杨宇震慑了个激灵! “我……”杨宇顿了顿,咬牙道:“我也没看清。” “是么?”侯择七浅茶色的眼珠赫然沉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仿进风衣口袋,以一种极其闲散却具有十足压迫感的姿态,微扬下颌,挺直了胸膛。 这是他曾经在赛场上惯用的挑衅方式,矜贵优雅中透着无懈可击的自信和压倒一切的气场,无形中给对方施加一种自己早已掌控全局的心理压力。 没错,他在赌。 因为接下来的话,他需要这种十足的底气和自信来支撑自己完美的主导这场戏,否则就会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啊,十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石碑摆放的位置,”这一点,侯择七对他表示赞扬,继续循循善诱:“既然这样,那你一定也记得山顶上有一栋坐北朝南的古楼,名叫万鹿阁,对吧?” “万鹿阁?”杨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目光开始不安的游移。 “深度传媒的董事长童英淮跟我爸爸是世交,早年在打造麓园文化园的时候就在山顶上建了一栋古楼,为了与园区呼应,古楼里收藏了很多中西方从古至今与鹿有关的名画,共计128幅,其中最大的一幅就悬挂在门口正对的位置,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 杨阳不屑的冷哼一声:“哼,我没事观察一幅破画干什么?” 底气不足,目光游移,证明他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破画?”侯择七露出一个极度符合他富少气质的轻蔑冷笑,仿佛在嘲讽他的无知:“那是敦煌莫高窟第257窟的复刻版壁画——《鹿王本生图》,出自北魏时期,是宣扬善恶报应思想的宗教名画,也是我爸爸在拍卖会上以十二万五千八的价格拍下来送给文化园的开园礼。” “所以呢?”饶是杨阳再怎么强硬,此刻也被他的话所震慑:“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侯择七缓缓倾身,注视着他微微扩张的瞳孔。 “当然有关系,万鹿阁正门上方的防盗高清摄像头,就正对着这幅名画,它可以完整的拍到画框玻璃上所映射出来的影像。而你以捡球的借口把你弟弟骗到假山边,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一把推下去,已经从头到尾的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就像是释迦牟尼所幻化的那只九色鹿王,早就将你罪恶的一言一行,全部看在了眼睛里。” 话到最后,他眯起深邃的眼眸,修长的双指极具威胁性的指向杨阳颤抖的双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的眼球狠狠戳瞎一样。 果然,杨阳的目光开始剧烈躲闪,嘴唇微微发抖:“你、你骗我……我不信,十多年前的监控录像,早就查不到了,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啪。” 侯择七从文件包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移动硬盘扔在茶几上,霎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下不止杨阳,就连杨宇和杨闻康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险些闹出命案的重大事件怎么可能会被这么轻易的放过去,你当深度传媒的高层管理人员都是傻子么?”他冲着桌面扬扬下巴,轻飘飘的一笑:“看看吧。” 杨阳盯着茶几上的移动硬盘,瞳孔剧烈收缩!颤动的五官聚在一张灰败不堪的脸上,像劲风中岌岌可危的烛火,发了疯似的抖着。 侯择七把这一切收进眼底,继续施压:“要我说,高清防盗摄像头的清晰度还真不错,哪怕把这段录像交到警察手里,都不需要他们做图像处理。” 他知道,要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唯一的办法,是以法律来做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彻底击垮。 “我的私家侦探如果调查的没错的话,你当时已经年满14周岁,蓄意谋杀未遂,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侯择七顿了顿,放缓了语调:“至于要怎么负责,那就要看警察……” “别报警!我说!我都说!”杨阳蒙在脸上惺惺作态的面具终于被打碎,他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拽住侯择七的衣袖,急切的神情使他面上去十分狰狞:“人是我推的!是我骗他到到假山边上去捡球,然后把他推下山的!” 虽然大家心里早已有了定数,但他亲口承认却还是如一记惊雷当头劈在了所有人的中枢神经上! “你他妈——!” 杨星已经气到口不择言,冲上来就要朝着人脸上挥拳,被侯择七反手拦下。 “你、你…………”杨闻康指尖颤抖的指着自己的儿子,胸口剧烈起伏,拼命倒气!接着脚下一个脱力,被面色铁青的杨宇低喊一声“爸”,然后伸手搀扶住按在了沙发上。 只有杨月从始至终都像一个被掏空了心的冷面娃娃一样,面无表情,却已经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丝。 “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恨他,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我本来不想让他死的,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他,把他推到山下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可我没想过他会掉进水里,我也没想过他差一点就……就……” “混账东西!”杨闻康大喝一声,一口血气哽在喉间,接着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杨阳吓坏了:“爸?爸这事儿不能让警察知道!我好不容易从实习生转正,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我不能……我不能——” 慌张中他又想起了什么,颤抖的瞳孔转过来看进那抹浅茶色的眸底,似是恳求,却更像威胁:“我不能被警察抓住,你听到了吗?你、你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侯择七被他狗屁一样的胡言乱语气笑了:“不能报警?凭什么?你一个二甲医院都算不上的狗屁实习生托关系才混到转正,也好意思说你事业刚起步?你哪来的脸啊?” 这种身世与身份上的碾压,让他居高临下看着那张虚伪的脸时,笑容越发张扬顽劣:“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是儿科医生吧?那我把一个从小就有虐童倾向的潜在杀人犯交给警察来处理,我这是为民除害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杨阳被他眼底雄狮般的凶光震慑,口不择言道:“我求求你别报警,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报警,只要你不报警就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侯择七反问。 “对,对,什么都可以!”杨阳说。 侯择七的眼珠沉了下来:“那我让你从麓园公园的假山上跳下来,也可以么?” 杨阳恐惧的瞪大眼睛,表情瞬间凝固。 杨月听不下去了,小声道:“哥,你差不多可以——” 侯择七的掌心啪的一声按在他肩膀,令人熟悉心安的温度顺着肩头漫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因为我没有证据,”侯择七看着杨阳迟钝而震惊的眼神,缓缓说:“麓园公园根本就没有什么万鹿阁,正对门口的位置也没有我说的那幅画,更没有什么防盗高清摄像头,这个移动硬盘里只是下了部九色鹿的动画片而已,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有这个。” 话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录音笔按下按键,杨阳歇斯底里的叫喊立刻从里面传了出来—— “人是我推的!是我骗他到到假山边上去捡球,然后把他推下山的!” “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恨他,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我本来不想让他死的,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他,把他推到山下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可我没想过他会掉进水里,我也没想过他差一点就……就……” “……”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假象,从头至尾,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唯一真实的,就只有杨阳11年前犯下的罪行,和录音笔里留下来的证据。 客厅里安静的仿佛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所有人都陷入久久不能平息的震惊中,直到杨阳暴怒着疯扑上来争抢录音笔,涨着一张酱红色的脸歇斯底里的大吼—— “骗我?!你他妈骗我?!你个狗日的居然敢骗我?你——” 侯择七迅速将录音笔揣回口袋,还未等这疯狗似的人叫嚣着窜上来,就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轰的一声闷响!宛如一簇火苗点燃了杨阳胸腔中的怒火!他大骂一声,呲牙咧嘴的挣扎起来,却被杨星冲过来欺身按在地上! “——哥你住手!” 杨宇看在眼里,登时大怒!想到医院里平白无故受到的欺辱,大叫一声“你还敢动手?!”就撸起袖子冲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杨闻康突然怒喝一声:“够了!” 吵吵闹闹的客厅一瞬间如电影定格,摩拳擦掌的兄弟几个纷纷看过来。 他静静倚靠在沙发上,心力憔悴的低咳几声,良久才对着半空长叹一口气。 “你来我们家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 虽没指名道姓,但侯择七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笔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额医药费,算是他精心设下的一个人情,而如今期限到了,他自然要索要回来,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罢了。 “我说过,我今天是来算一笔旧账的,”他声线冰凉,目光回复到最初的冷戾:“您儿子在医院里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弟弟一拳,11年前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些,你让他们还回来就够了。” 杨闻康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好,你动手吧。” 杨宇和杨阳同时难以置信的大叫一声:“爸!” 却换来杨闻康一声大喝:“闭嘴!让他还!” “放心,我不要利息,原数奉还就够了,”侯择七漠然一笑,向着目标缓缓踱步过去。 他像一个举着枪的冷酷猎手,步伐沉稳的走到濒死挣扎的猎物面前,让自己高大的阴影如死神般缓缓笼罩到对方头顶上,然后露出无情的嘲笑。 “三级拳击运动员?可惜了,以后还是把自己的艺能用在合适的地方吧。” 杨宇瞳孔大张:“你——” 再之后的话,就被一记凶狠的闷拳猝然堵在咽喉里。 轰的一声闷响!杨宇半边脸颊的五官在一瞬间被锤变了形,口鼻喷血的砸在了玻璃茶几 第71章 我来晚了 “哥。” “……” “哥!” “……” “哥你等等我。” “……” “侯择七你给我站住!” 出了门一路小跑,杨月终于在院外一把拉住了大步疾走头也不回的侯择七,他一拽一甩,蓦的将人扳过来面对自己。 果然,深邃立体的面容森寒冷峻,宛如覆着二月的坚冰,薄唇紧抿使他优越的下颌线像一把绷紧的琴弓,就连眉梢眼底都凝着锋利摄人的冰霜。 杨月心底一紧,声音像是被攥住一般小心:“你生气了对么?” 他的眼珠不同于侯择七,即使在日光下,看上去都是乌溜溜的,仿佛他那张覆了薄雪般冷白的娃娃脸上除了嘴唇上的一点艳色,就只有浓墨重彩的黑,从眉睫眼珠到鼻尖上那一粒细小的痣,全都直勾勾沉淀进了人的心里…… 明明是落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种子,却能冲破荆棘生长成这般坚韧又柔软的模样。 侯择七的心脏被他这样脆弱而谨慎的眼神刺得生疼。 “对,”他面上冷毅坚硬,声音却是沉软的:“但我没生你的气。” 杨月定定的看着他线条俊美深邃的面容,恍惚间,脑海里的画面仿佛穿梭过岁月的长河,一笔一划的在心尖上勾勒出了他当年的样子。 他真的来了。 踏遍千山和万水,穿越旷野与山川,劈开荆棘从光的尽头为他而来。 原来,梦里遥不可及的光,也有穿破重重黑暗照进现实的一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月的声音在止不住颤抖,像是怕打碎一场美好的梦境一样轻。 “你发烧的那天晚上,”侯择七说:“你被碎瓷片割破了手之后,蹭了自己满脸的血,那个样子太像我一直想找的那个人了。” 杨月愕然:“你在找我?” “对,从医院离开后我就一直没有忘记你,”他的眼底像盛着一片浩瀚的暖海,温柔强大到不可撼动,就这么直勾勾看过来,就像要将人溺死在里面一样:“小月,我本来从不相信什么命运和缘分,但遇见你的那一刻,我信了,原来我喜欢的人,就是我心心念念记挂了十一年的人” “……” 杨月耳畔仿佛有巨钟轰然在虚空中敲响,震慑得他大脑深处回荡阵阵嗡鸣。 为什么缘分偏偏是这样奇异的一种东西?它可以穿梭过一切媒介照进你的生命里,让你的语言系统瞬间失灵,只剩内心疯狂悸动的情愫如野草般滋生到四肢百骸的的每一寸角落。 他喜欢的人,又何尝不是他心心念念记挂了十一年的人? 那感觉就像是一棵生长在黑暗里的花,历经了万千风雨,终于等来了爱他呵护他的那个人,也终于见到了憧憬期盼的那束光。 侯择七掏出口袋里已经被捂得暖烘烘的白玉吊坠,缓缓倾身将它挂到杨月的脖子上,他一点点拉动颈后的绳结,嘴唇贴在他乌黑的鬓发轻柔的摩挲。 “这条吊坠是你妈妈留在医院的谢礼,她告诉我这上面本来是有一个平安扣护着平安结的的,但是现在平安扣不在了,所以以后,就只有我护着你了,可以么?” 尾音落下,玉瓷般冰凉的耳廓落下一点蜻蜓点水似的轻吻。 杨月用指尖轻轻触摸一下上面雕刻的熟悉纹路,酸胀的眼眶终于升起模模糊糊的一层薄雾,他伸长了双臂将人一揽,踮起脚尖就奋不顾身的凑了上去—— 寒风中侯择七棱角分明的薄唇带着微微的凉,他像怜爱一片华美的花瓣一般,只敢轻轻的吮、小口的啄,舌尖顺着唇缝浅浅的摩挲舔蹭,就连含着他的下唇咬下去的那一小口,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吻得生涩,吻得笨拙,明明连最简单的入侵都不会,却像奶猫的利爪在抓挠心底那一块柔软的嫩肉,刺痛却让人贪恋,酸苦中又带着源源不断的甜意,让人想将这短短的几分钟的美好,铭记到一生那样绵长。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雪,寒风呼的一下变大了,风雪连着灰蒙蒙的天际,纷纷漫漫延展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你站在这个地方亲我,不怕被你两个混蛋哥哥看到么?”侯择七看过来的眼神很深,鼻尖都要近得与他贴到一起。 “他们已经不是我哥哥了,”杨月摇摇头,尾音在极力克制下抖得不成样子:“你才是。” “好,我才是”侯择七双手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抹了抹他湿润的睫毛:“别哭,这么冷的天,会冻脸的。”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指尖带着炙热滚烫的力量,烧得他的心都要融化成一汪温热的洪流,浇灌在骨髓上开出灿烂繁盛的春花来。 杨月眷恋着脸颊上的温度,终于抬起头,颤抖着将埋藏在心里的抱怨与委屈问出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啊?” “什么?”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他重复着:“为什么不早点来做我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啊!” 说到最后,杨月几乎是在低低的嘶吼,像是要把心脏撕开一个血淋淋的豁口,把内里伤痕累累的憧憬和期盼全部掏出来给他看。 他真的等了他太久了。 他差一点就没有勇气再等下去了。 十一年,四千多个朝思暮想的日日夜夜,侯择七透过那双乌溜溜的杏眼里疯狂闪烁的光点,仿佛穿过呼啸的岁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影子,就那么蜷缩着守在冰冷漆黑的阁楼里憧憬着窗外的光,盼着他来,等着他爱。 侯择七的心脏像是扎进了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扭曲痉挛成一团! 是啊,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他? 他怎么忍心让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祖宗在无尽的噩梦和阴影里等他那么久?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低下头,用力将杨月拥进怀里,像是要将那副瘦小的骨骼狠狠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样! 他来晚了。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带着光芒与希望,义无反顾的向着他来了。 * 陈年旧账一笔勾销,侯择七也彻头彻尾做了一回睚眦必报的恶人,这导致兰庭公寓此刻又多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正端端正正的摆在客厅的沙发前。 “然后我就左手一记上勾拳!右脚一记无影腿!啊啪啪啪boom!只听一声惨烈的嚎叫,他就像弱不禁风的沙袋一样被我打倒在地。” 沙发上,上蹿下跳的身影右手挥出军体拳,然后顺拐着踢出一套广播体操,接上一段塑料rap,最后跳下沙发,走出几步,一俯身、一跺脚,摆出一个掷铁饼者一样的pose,眸光一沉。 “然后我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像这样一脚踩在他胸口上,俯视着他,冷酷一笑,说——‘哼,人畜不如的狗东西,留你条贱命让你活在这世上,都便宜你了!’” 杨月捧着水杯冷漠的看完这段耍猴表演,终于绷不住噗嗤一乐,反问:“这不是你男神的台词么?” 猝不及防被拆穿,杨星悻悻地坐回沙发上,抹了把额角累出的汗,理不直气也壮道:“男神的台词怎么了?男神的台词我就不能模仿了吗?” “模仿就模仿,谁让你超越了?”杨月挑眉逗他。 杨星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超越了?真的吗?我刚刚居然有那么帅吗?!” “帅个屁,”杨月吹不下去了,笑骂后反问他:“这就是你离家出走的全部过程?” “嗯哼,酷不酷?”杨星问。 杨月没理他,只是一针见血的质疑:“你真的敢打他吗?” “……” 杨星顿时语塞,犹豫片刻,才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伸出两指比了个一厘米的手势:“咳咳嗯,事实跟我刚刚描述的过程相比,可能有那么一小点点的偏差。” 杨月面无表情的斜睨着他。 杨星招架半晌,终于在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乖乖选择坦白。 “好吧,其实我没打他,我只是在他房间门口点了根蜡烛做了个触发装置,只要他一开门就会瞬间点着一挂200响的鞭炮祝他新年快乐红红火火,然后我敲完门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赶紧拎着行李跑、跑了……” 他说到一半见杨月脸色一变,立刻就着“跑了”这两个字,嗖的一下飞窜躲到了沙发后面! 果然杨月咣当一声摞下手中的水杯,抄起沙发上的逗猫棒就往杨星身上狠狠的抽过去—— “杨星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你炸坏了他怎么办!” “哎哥,哥!哥!!别别别!你冷静点你别抽!嗷——!!” “你别跑你给我滚过来!” “哥你担心那种王八蛋干嘛!你忘了他以前怎么对你的了吗?再说了,七哥给他俩报销了双倍医药费,我补个刀怎么了嘛!” “你那是补刀吗?你那样会着火!” “嗷疼!我我我知道了!哥你先消消你的火……” 在猫爬架上熟睡的小乖听到逗猫棒上的铃声,竖起耳朵兴冲冲的跑过来,只见自己的小号铲屎官正在和一个高高瘦瘦的两脚兽绕着沙发你追我敢,鸡飞狗跳的展开一场激烈的猫鼠大战。 两脚兽很灵活,但招架不住小主人的凶猛。 眼看着战况逐渐进入白热化,小乖屁股一歪,咚的一声卧倒在地上,甩起鸡毛掸子一样的大尾巴津津有味的观起站来。 小主人把它的小玩具甩得如破风的劲鞭,一记仙人指路直抽两脚兽的大腿,两脚兽立马捂着腿根嚎叫着跳起来,使出秘技凌波微步。 小主人紧接着一个幻影移形,翻过沙发甩出游龙惊鸿,两脚兽抓起沙发靠垫,挡在头顶就是一记金钟罩。 小主人反手一个灵蛇寻穴戳在两脚兽腰侧,两脚兽痒得瑟缩一下,一抖手甩出少林鸳鸯枕呼在小主人脸上。 小主人大怒!狮吼功震慑得两脚兽魂魄出窍,吓得他使出蜻蜓点水轻功提纵术,嗖的一下蹿出数尺! 小主人说时迟那时快,扔出手中的逗猫棒!咻的一下一记冰魄银针直击两脚兽的要害,两脚兽菊花一紧,嗷的一声捂着屁股栽倒在沙发上。 小主人乘胜追击,飞身一个观音坐莲骑在两脚兽肚子上,撸起袖子就是一顿降龙十八掌混合偏花七星拳,打得两脚兽抱头求饶! 小主人胜利了! 小乖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甩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拍打得身下的木地板啪啪作响! 配合着节奏响起的还有杨星在房间上空久久盘旋的嚎叫—— “啊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别打头,再打我就更傻了!” “嘶你别坐着我肚子,疼疼疼!你要把我肾硌出来了!” “——嗷!有话好好说别打脸!你把我打毁容了我未来的儿子怎么遗传我这么优秀的基因啊?” “……” 掌法拳法施展完毕,杨月气呼呼的掐起他半边脸皮撕扯:“你肾长肚子里?你基因长脸皮上?你怎么不说你脑子里糊的全是浆糊呢?!” “你再打可不就真成浆糊了么!”杨星龇牙咧嘴的捂着脸,委屈的不行。 杨月见他可怜不代价的样子,心软了几分,但嘴上依然咄咄逼人:“浆糊都比你这猪脑子值钱!杨星你脖子上长个脑袋是为了显高么?你这么得罪他,你以后还想不想回家了!” “我当然不回!”杨星鼓着腮帮子大叫:“我都跟爸商量好了,在你这借住到开学我就回学校住宿,等考上大学清闲下来,我就找个平台当主播赚点零花钱,这样就再也不用回家对着那两张瘟神脸了。” “他同意了?”杨月问。 “他表示理解,就是生活费应该不会给我太多,”杨星可怜巴巴的盘算:“毕竟住宿还要充水电卡,我也不可能天天吃食堂,这样算算,我省吃俭用一点,赶上赛季末可以去网吧多接点代打……” “接个屁,”杨月打断他:“我给你。” 杨星掰手指头的动作倏然顿住:“啊?你需要我代打吗?” “我给你生活费!”杨月气得在他头上爆锤一拳。 杨星嚎叫一声,捂着头呆愣半晌,突然弹坐起来!一个熊抱把杨月揽进肩窝里吱哇大叫! “我的天呐,哥你是特意下凡来攻略我的小天使吗?我爱死你了!你真是我亲哥!” 哗啦啦啦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接着侯择七豁然推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禁忌画面—— 沙发上杨月岔开双腿骑在杨星的大腿上,两人面对面如连体婴儿一般紧紧相拥,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小鸟依人。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道强劲的绿光迎面打在了他的头顶,照亮了通往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路。 侯择七:“……” 第72章 以身相许 阔大的客厅如死一般沉寂了足足三秒,杨月才猛得推开杨星!接着翻坐在沙发上一蹬腿,哐当一声把自己成天只会闯祸的便宜弟弟一脚踹下了沙发! 伴随着沙发与茶几的缝隙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杨月矜持的拢了把恶战过后飞舞成疯狗一般的头发,张口结舌的问:“回、回来了?” “嗯,”侯择七熟练地换鞋脱下外衣,转身向着房间的方向走。 杨月一怔,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踩着杨星追了上去:“你不是跟你刚从海岛上回来的朋友去喝咖啡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嗷!”身后被踩了一脚的杨星如死鱼般在地上抽搐一下,捂着被踩过的小腿连滚带爬的跟了上来:“七哥你回来了?你不是跟你刚从海岛上回来的朋友去喝咖啡了吗?怎么没吃个饭就回来了?” 侯择七头也不回的推开房间的门:“嗯不吃了,聊着聊着吵起来了,再吃饭可能就得干一架了。” 杨月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吵起来呢?” 杨星大惊:“啊?怎么会吵起来呢?” 杨月紧跟着溜进门缝:“你们没动手吧?他有没有打伤你啊?” 杨星:“七哥你们没动手吧?他有没有打伤你——哎哥!” 咣当一声巨响!木门在距离他鼻尖仅一厘米的地方轰然关死! 侯择七再回头的时候,杨月已经将鹦鹉般扰人的便宜弟弟隔离在门外,背靠着木门,纯良无害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无辜与关切。 侯择七取出居家睡衣,冲他扬扬眉梢,尾音戏谑。 “你跟进来干嘛?” “我……”杨月瞬间哑然。 对啊,人家回房间换衣服,他着急忙慌的跟进来做什么? “来帮我检查身体?看我有没有受伤?”侯择七追问。 杨月被逼上绝路,只能顺着他的台阶往火坑里跳:“……可以么?” 他穿着雪白干净的中筒棉袜,袜筒松垮垮的包裹着细脚踝,脚趾不安的在里面蜷缩一下,细微却勾人的小动作被侯择七尽数收进眼底。 “当然可以,你能有这种觉悟,我简直乐意至极,”他坏心眼上来了,眸光一沉,一步步走过来把人逼到门板上,使了个眼色示意道:“来吧,扣子你来解。” 杨月盯着他领口的那枚纽扣,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偏过头去拉门:“我、我突然想到杨星的行李还没收拾,我去帮他——” 话到一半,侯择七突然拎猫一样提着人的后脖领子,咚的一声将他按在门上! 他这样的身材个头足足比杨月大出去四五个尺码,就这么居高临下不怀好意俯视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法挣脱的压迫感。 “行李?我说你们俩这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毛病是你家祖传的吧?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这关系真是好到让人羡慕呢。” 腰胯被贴紧固定,杨月听着他酸唧唧的腔调,内心开始慌乱起来:“没有,我没跟他好。” “没跟他好还凑那么近?那真好上了还了得?”侯择七捏起他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洁柔软的皮肉,压低了声音凑上去:“小月,我才是你的正牌男友,你前几天住在榧山为了不引人怀疑所以刻意跟我保持距离也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倒是先跟别的男人亲热起来了,这像话么?” “我没有,我没有跟他亲热,”杨月慌忙辩解:“他犯错了,我那是在揍他,你不信可以撩开他衣服看看……” 侯择七咬着牙打断他:“我撩他衣服?” 杨月立马噤了声,只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珠盯着他。 侯择七叫他看得心里一阵酥痒,蠢蠢欲动的嘴唇一点点贴了过来:“他犯错了你可以揍他,那你犯错了,我是不是也得适当的惩罚一下你呢?” 眼看着英俊的面容缓缓靠近,杨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然后在越来越燥热的鼻息中紧张而期待的闭上了眼睛…… 木门咚的一声发出震颤的声响!两人同时一个激灵,近在咫尺的唇瓣猝然分开! 门外的杨星似乎等的不耐烦了,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了过来,显得有些闷闷的:“哥,你们是在里面换衣服吗?什么时候换完啊?还出不出来了?” 我他妈——! 杨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与侯择七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阴沉的宛若山雨欲来风满楼,饶是如此俊美的面容在咬牙切齿中都显出了几分狰狞。 “你刚刚下手是不是不够狠?用不用再去打一顿?” “怪我,用逗猫棒抽他一顿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你这个东西借我,我这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来自社会人的毒打。” 杨月接收到讯号,伸手去解侯择七腰间的皮带。 侯择七“哎——!”了一声,迅速扯住下坠的裤腰,再回神时,杨月已经宛如一阵暴风一般怒号着刮出了门外…… 侯择七:“……” 听着门外鸡飞狗跳的怒骂和惨叫,他的内心哭笑不得。 人生中第一次被心爱的人主动扒了裤子,居然不是为了干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事,而是为了去暴打在兴头上打断他们亲热的电灯泡? 可真他妈魔幻呢! 晚饭时间一到,打打闹闹的两兄弟终于消停下来。 米亚兰餐厅送来了新鲜的鲍鱼龙骨汤和香喷喷的海鲜炒饭,侯择七随手翻炒了几道杨月喜欢的快手菜后,一手拎着一个气喘吁吁地熊孩子,把两人按上了饭桌。 杨星顿时好了伤疤忘了疼,慷慨激昂的把自己离家出走的英勇事迹又在男神面前复述了一遍,收获了男神敷衍的赞扬。 “嗯,干得漂亮,”侯择七听完点点头,专心致志的把硕大的虾仁一个个挑进杨月碗里。 “说实话,我也觉得我自己这一波操作很优秀,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这一次就算为了我哥彻彻底底做了一回恶人,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王八蛋……哎七哥你那边的虾也给我夹几个,谢谢。” 侯择七盯着面前突然伸过来的一只碗,愣了愣。 杨月一个眼刀甩过去,声线冷漠的反问:“你够不到?” 杨星:“啊?” 杨月:“那把盘子给你挪过去。” 话落的同时一只骨瓷盘叮当一声落在面前,杨星盯着满盘子的腰果和西芹,目瞪口呆的陷入了沉思。 侯择七听出其中的醋劲儿,发出极其短促的一声轻笑,岔开了话题:“所以你这次离家出走,就不打算回去了?” 杨星这才回过神:“对,起码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回去了。” 他说完,话锋一转,突然含情脉脉的看过来:“不过这次还真得谢谢你了男神,要不是你突然跑上门揭露这个王八蛋的罪行,我们一家人还不知道要被这个虚伪阴险的小人蒙蔽多久,多亏了你当年的神勇和如今的机智,才让我哥获得了新生,有了今天的一切,你是我哥的恩人,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侯择七越听越不对劲儿,刚准备伸手去拦,杨星已经端起碗从对面郑重地站了起来。 “所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天我就以汤代酒,敬你一碗,这辈子不能以身相许,下辈子我愿当牛做马、为你效劳!七哥,这一碗,我——” “我替你喝了,你给我坐下!”杨月在千钧一发之际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碗,一张脸冷若冰霜,眼底却带着危险的火光。 “啊?哥你……”杨星手中一空,傻在原地。 杨月指着他重复一遍:“我让你坐下。” “也、也对,你喝确实比我喝更合适一点,”杨星被他的眼神吓得立正站好,悻悻地夹着腿坐下。 侯择七坐在一旁憋着笑看戏,肩膀抖到筷子都差一点拿不稳。 之后的饭桌上,杨星果然消停了许多,饭后为了表现自己,甚至还主动帮忙收拾了餐桌。 夜晚,杨月以杨星睡觉打人为借口,十分无情的把人赶到自己的床上后,潇洒的挥挥衣袖,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侯择七浴后吹干头发走进卧室,就见暖橘色的床头灯下,杨月正晃着一截莹玉般细瘦白净的小腿趴在床上打手游,他身上的睡衣很薄,薄到柔软的衣料贴合在每一寸皮肤上,甚至隐隐勾勒出尖削的肩胛、深陷的腰线、以及轮廓挺翘的小圆屁股,它们连在一起的线条像是美好而连绵的山脊,根骨起伏,透着一股有力量的漂亮。 侯择七心下一动,耐不住手痒,走过去就在那浑圆的小山丘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啪。 啧,手感绝了。 “哎,你干嘛?”杨月冷不丁被拍一下,吓得手一抖,一个技能没按出来,直接被冲上来的敌人凌虐致死。 “嘶,死了,”他摞下手机,咬牙切齿的瞪过来:“我说你就非要忍不住手欠这一下?” 黑溜溜的杏眼盛着清澈的碎光,如勾似爪,搔得侯择七心底一阵软痒。 “不然呢?手感这么好,还藏着掖着不让男朋友摸,多见外啊,”他颇不要脸的扬扬眉梢,手上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揉了两把。 杨月被揉的舒服,懒得跟他计较,只是笑骂:“见外个屁,你少打了?” “那倒没有,”侯择七说:“跑过来干嘛?不陪你那个便宜弟弟了?” “陪他做什么?一天天只会添乱,”杨月想到杨星就一阵头大:“十五之前江海波就回来了,到时候把他扔过去几天,让我也清静清静。” 侯择七被他的话逗乐了:“你这当哥哥的怎么回事?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这么狠心?” “你不是嫌我在榧山冷落你么?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在这捣乱,多不方便……”杨月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等到复活倒计时救命一般响了起来,他立马抓起手机躲到一边。 侯择七怎么可能放他跑了? 他听出杨月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百花齐放,礼炮争鸣,大手一逮就把人捞了回来! “说什么呢?再说一遍!干什么不方便?”他蛮横的压上去,要不是嘴角的笑险些咧上耳朵根,那架势简直就跟恶霸没什么两样了。 两人体格悬殊过大,杨月被他欺压的动弹不得,只能挣扎着乱叫:“你别闹,让我打完这局!” “打什么打?想要什么段位回头我帮你打,现在我们先打点别的。” 侯择七夺过他的手机扔到一边,将人严丝合缝的顶着,虎眼石般浅色的瞳底闪出狡黠的光,暖橘色的灯光散散的,流淌进他眼里,被浓长的睫毛扎碎了,落下斑驳的影。 杨月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沉溺进那一片光影里,霎时就动弹不得。 “杨星还在隔壁,你有什么事等下周再……”话到最后,他自己都没了底气。 侯择七见他的样子,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不再逗弄他,只是这么静静把他拥着,两人胸膛贴在一起,说话时都能感受到彼此胸腔传递过来的的嗡鸣。 “那你下周,陪我去个地方吧,”侯择七说。 “去哪?” “去私人海岛陪我过生日。” 杨月睫毛一抖:“你要过生日了?” 侯择七十分享受他难得乖驯的样子,轻笑一声:“你怎么回事啊?连男朋友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也太不像话了吧?” 他的声音很低,像干柴上撒下一把滚烫的砂,撩拨得人心头窜起零星的火,又热又痒。 杨月张张嘴,喉咙都像是被他的气息烫哑了。 “那你罚我吧,”他说。 “你下午的时候,不是想惩罚我么?”他扬起下巴,缓缓闭上眼睛,浓睫如蝶翅般紧张的翕动着:“来吧,我让你罚。” 温热的唇瓣贴上来,软韧的舌尖将细碎的闷哼堵在口齿做的笼子里,半分不漏的吞进咽喉。 窗外朔风冷冽,月光清寒,而屋内拥吻的两人却像坠入暖海里缠/绵的两尾鱼,淹没在汹涌的情/潮里,慢慢沦陷。 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破门而入:“哥你这个充电器的插头怎么——” 杨星话说一半,声音戛然停止。 床上吻得忘我的两人猝然分开,同时转头,锋利的眼神混着刀光剑影凶狠的射杀过来。 合二为一的战斗力吓得杨星当场一软,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张口结舌道:“我、我我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侯择七阴冷一笑:“你知道就好。” 杨星哭丧着一张惨兮兮的脸,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谢罪:“那那那、那我如果当做刚刚什么都没看到,还来得及么?” 杨月衣襟凌乱,双目赤红的补刀:“来不及了。” 杨星顿时昏死在门框上,反手狠掐自己的人中,消化了良久,才虚弱的试探道:“所以你们两个真的是……?” “唔,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杨月保持着半边肩膀倚靠在侯择七怀里的姿势,思索片刻。 才说:“你当牛做马是下辈子的事,而我以身相许,是这辈子的事。” 第73章 重要的人 办公室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了三声,季婉瑜画稿子的手顿了顿,柔声说了句:“进来。” 小助理便推门而入:“太太,小少爷来找您了。” 她说完一侧身,背后瘦削挺拔的身影就露了出来。 “妈,”杨月穿着浅色的面包服和深色的舞蹈保暖裤,俨然一副刚下兼职课的样子走了进来,问:“天这么冷,您怎么跑到公司来画稿子了?” “医生建议我平时多运动运动,正好公司刚复工也热闹,我过来跟大家聊聊天、说说话,感觉也挺有意思的,”季婉瑜说完放下铅笔,抬头冲小助理笑了笑。 小助理年轻,机灵得很,立马笑着搭腔:“对啊,太太今天还请我们整个部门的员工吃下午茶了呢,茶水间还有多余的雪花酥和小曲奇,我这就拿一些过来,小少爷喜欢咖啡还是红茶?” “给他沏一杯椰奶吧,”季婉瑜笑着吩咐。 小助理点点头跑走了,房门轻轻关死,她招招手示意杨月过来:“小月,来看看妈妈的新稿子。” 中央空调的暖风很足,杨月脱了棉衣走过来,看到桌面上的银饰设计稿,有些惊讶:“彝族银饰?” 季婉瑜有些开心的反问:“能看出来?” “嗯,”杨月点点头说:“风格还挺明显的。我去年在西南地区采风的时候走遍了藏羌彝三个民族的博物馆,他们虽然都有崇银尚银的情结,但就银饰上的花纹和工艺来说,区别还挺大的。毕竟三个民族的思想观念、社会形态、以及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不同,所以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藏族喜欢在银饰上篆刻经文真言、吉祥符号,羌族则喜欢一些云纹如意、花鸟鱼虫,而彝族与前两个民族相比,不论是工艺还是设计,都会更精湛繁复一点。” “图稿上的这款耳环,就需要采用彝族最著名的拉丝工艺来铸造,这里的尾羽部分设计的很细腻,成品应该会很惊艳,”杨月评价完,又对着另一张图稿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但是这款手镯上的花纹,我个人感觉有点过于繁琐了,就像是为了华丽而华丽,反而丢了古朴大方的民族特色,有点没必要。” “嗯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季婉瑜问。 杨月想了想说:“我记得我采风的时候有见过一款比较简洁精美的镯子,它的条杆比图上要粗,表面有雕花,中间是空心的,里面装了小碎银,走路的时候会发出沙沙的声响,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设计这种东西不仅仅追求的是创新,更重要的是要迎合大众的喜好,一般太自我化的东西,往往都没什么市场。” 季婉瑜盯着图稿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我发现多听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还挺受启发的,你每次都能给我不少灵感。”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小助理速去速回,留下一杯椰奶和一小碟点心后又轻轻关上了门。 上了一天课,杨月已经有些饿了,捏起一块小曲奇咬下一口,说:“您如果想深入了解的话,我回头可以去校图书馆借一点相关资料给您作参考。” “好,等你借到了,妈妈送你双新鞋,”季婉瑜见他端起椰奶吹了吹,抿下一小口,又问:“不过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其他的事么?” “嗯,鞋我就不要了,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杨月说:“我想让您帮我做一条盘结平安扣。” “盘结平安扣?” 季婉瑜的脑海里像是被瞬间按下了某个奇妙的开关,狭小的车厢、遮光板里的驾照、黑色线衫领口滑落出的盘结吊坠……一帧帧七零八落的画面一闪而过,流窜的电花顺着脊髓一路攀上大脑神经,脑内嗡嗡作响,恍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回荡起来。 ——“我对您儿子的好,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掺杂了其他感情因素在里面,您也可以坦然接受么?” 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心底油然升起的那一刻,她的心中突然有了答案,于是一切开始变得合乎情理起来。 “是要送给什么人么?”比起疑问,她更像是笃定。 杨月咬着杯沿承认:“算是吧,是很重要的人。” “原来择七都告诉你了啊。” “——噗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杨月一口椰奶倒灌进气管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季婉瑜见他的样子,无奈的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你这孩子,慢一点喝。” 她边说边走过来轻拍他的背。 杨月将纸巾糊在嘴上缓了良久,才难以置信的问:“妈你、咳咳咳你说什么?” “其实我早都知道了,”季婉瑜垂眸盯着桌上一页一页的画稿,思绪变得悠远起来:“当年你身上那条吊坠摔得只剩下平安结,我就把它留在医院送给了救你的那个孩子当做谢礼,直到上个月我在择七身上见到它,才知道这世上原来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说到这她顿了顿,抬手把杨月前额一缕凌乱的碎发理了理,继续说:“开始我也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慢慢的我就想明白了,可能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一种东西,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事,是逃不掉的。” 原来是这样,冥冥之中注定的事,终究会如奇迹一样发生,而冥冥之中注定的人,也会穿过漫长岁月、越过茫茫人海,奋不顾身的为你而来。 “妈,其实我……”杨月张了张嘴,喉咙却一阵发紧,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哽住。 是的,他害怕了。 他怕不小心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换来的却是反对、是阻拦、是不被理解。 季婉瑜看透了他那些小心思,柔声问:“其实那个很重要的人,就是择七吧?毕竟他下周末就要过生日了,对不对?” 她一语中的,杨月一颗悬浮在嗓子里疯狂跳动的心脏不知怎么的,竟瞬间安沉下来。 “是,”他点点头,将挂在领口里的吊坠缓缓扯了出来:“他把这条吊坠还给我了,所以我想送他一条新的。” 上好的白玉泛着莹润剔透的光泽,映着他灼灼坚定的眼神:“妈,我可以出钱买很好的玉石,手工费和加急费我都不会少的,您能帮我在一周之内做出来么?” 他的眉睫眼珠乌黑深沉,在冷白色的皮肤上就像是氤氲的水墨,季婉瑜透过他坚毅的眼神,脑海里恍然闪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在练功房一次次摔倒却又坚定爬起来的时候、他奔向光辉的舞台前转身向她挥手的时候、以及他握紧她的手告诉她离开那个家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时候,全部都是用这样坚定又闪着光的眼神看向她的—— 既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又带着满腔热忱的爱。 原来真的是这样。 一条吊坠,一根红绳,送出去的是说不尽的感谢,却牵连起了道不明的情丝。 季婉瑜在这一刻,突然什么都懂了。 “我明白了,”她摸摸杨月的脸颊,笑起来:“交给我吧,那块羊脂玉籽料做完你那条吊坠后还剩下一半,我本来是想留到你娶妻生子的时候来做长命锁的,现在看起来是没必要了,所以这次就找之前的师傅,给你做成盘结平安扣吧。” “……真的?”杨月的眼睛里亮起盈盈跃动的光点。 “当然是真的,”季婉瑜说:“择七是你的恩人,也是妈妈的恩人,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边了,所以在我眼里,他比谁都值得。” “那我可以帮忙吗?”杨月问:“我知道很难,但我想亲手帮他做,可以么?” 季婉瑜想了想,牵起他颈间的吊坠,摩挲两下,笑着说:“那我来教你编挂绳吧,正好你这条旧的也已经褪色了,我帮你编一条新的。” “好。” * 这些天,杨月一直陪在季婉瑜和雕刻师傅身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一周之内将吊坠做了出来。 凌晨时分,他端详着静静躺在植绒布上的盘结平安扣,第一时间拨出去一通骚扰电话,于是工具人江海波在美容觉中被无情的吵醒,接到了今日的第一个任务:陪祖宗逛商场。 “所以你凌晨两点多给我打电话,不是为了让我帮你抢优惠券,也不是为了让我帮你网购砍价,就他妈是为了今天下午让我陪你来商场买个破包装盒子?杨月你是个畜生吧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柜台前,江海波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月认真挑选珠宝盒的侧脸,恨不得把他的脸皮掐出水来去浇花。 他喋喋不休的叨逼叨,杨月的耳朵上却像自带智能过滤网一样充耳不闻,拿着手里两款深浅不同的盒子反复对比。 倒是乖巧如一只奶味哈士奇一样天真烂漫的杨星开口道:“水哥,以我哥现在的家庭条件和经济能力来看,他已经不需要砍价和抢优惠券了。” “艹?”江海波万万没料到连这小崽子都来补刀,难以置信的咒骂一声。 杨星居然把这当成了反问,神秘的遮住嘴巴,隔着杨月小声冲他解释:“因为我哥他——傍、大、款、啦。” 江海波:“……” 杨星说完得意的一笑,紧接着耳朵就被无情地揪住了—— “说这么大声还遮遮掩掩的,杨星你是不是当我耳聋啊?” “哎哥哥哥!疼!我错了我错了。” “我这几天没空回家收拾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哥你好好挑盒子……哎我觉得你挑个粉色的好看!真的!送情人嘛,就要粉粉的才好看!” “好看个屁,他一个大男——”杨月话说一半,看到售货员的眼神,立马噤了声。 关键时刻,江海波无奈的叹口气,扯着人就走:“算了算了,换一家店看看吧……美女你先把这些收起来吧,我们再转转。” 辗转了几家柜台,所有的盒子都是千篇一律的廉价俗气。 江海波看着看着,突然纳昧的问:“说起来,你家不也是定制珠宝的么?你买个盒子何必跑到商场里来买?” “定制珠宝的盒子上都有logo,我又不是在自家定制的,为什么要用那种盒子?”杨月说。 江海波大惊:“你不是在自家定制的?那你怎么花那么多钱?!” 杨月蛮横道:“我乐意,不行么?” 走出一段距离,杨星被一股甜腻的奶香味吸引,转过头来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安静,停下来撒娇:“哥,我渴了,我想喝东西。” “想喝什么?”杨月问:“咖啡还是奶茶?” “奶茶吧,”杨星毫不客气:“我想加珍珠、椰果、芋圆、仙草、西米露、血糯米,对了能不能给我做成奶盖?” “我干脆请你喝碗八宝粥算了,”杨月朝他脑袋推了一把,气得咬牙切齿。 “那来两碗吧,”江海波搂上来凑热闹:“我要布丁、红豆、芋泥和奥利奥碎,再给我加个冰激凌球。” 杨月就这么被他俩勾肩搭背的挤在中间,拐卖儿童一般拖上了楼。 上了电梯,转过楼梯口,江海波抬眼一瞥,突然不着边际的问了句:“所以你这几天就一直在忙定制首饰的事?哈导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你,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杨月的语调里透着一股没由来的心虚:“都是我挂的,怎么了么?” 江海波听完惊了:“我靠你居然敢挂你导师电话?!你知不知道他满世界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我本来都已经请好假了,他上周却突然说有事找我,我一想到我这周还要去海岛度假,就借着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准是又要拿我当免费义工,耽误我度假,”杨月理不直气也壮的嘟囔着,又问:“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嘛?” “因为我……”江海波盯着远处的一道背影犹豫的说:“好像看见他了。” 第74章 舞剧演员 “?!” 话落杨月瞬间开启一级警戒模式,跳起来拉着两个眼巴巴等着吃八宝粥的人就近窜进了一家店。 再三确认没有被发现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一转头,正对上店员小姑娘热情真挚的笑容:“先生您好!本月是我们店2周年店庆,全场内衣内裤都有满200减50的活动,这边的本命年内裤还有特价折上折,全部买两条8.5折,买三条6.5折,买四条半价还能送您一条特价款,让您全家老少都能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杨月:“……” 噗嗤一声,耳畔左右声道同时传来江海波和杨星十分不厚道的憋笑,杨月额角抽搐,忍住反手锤爆两人狗头的冲动,露出尴尬一笑:“不、不需要,对不起啊,我走错店了。” 话落拔腿要逃,被江海波一把抱住顶了回来。 “哎哎哎!你忘了谁在外面了?你现在出去不是等着被逮么?”关键时刻他还是有经验的:“你先在这躲一躲,我跟你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带对象自己来逛街,不是买鞋就是买衣服,肯定不可能进内衣店的。” “对啊哥,”杨星跟着附和:“你过几天不是要去海岛度假么?你看那边挂的有泳裤,你去看一看,万一要下海呢!” 杨月躲在半身男模后面探头望了望,见哈尔在不远处的一家男鞋店徘徊,将信将疑的问江海波:“你确定他不会来?” 江海波斩钉截铁:“不会,他来了我管你叫爸爸!” “他来了我把你打成橘子!”杨月暗想你他妈最好不要喊,转身忍辱负重的对小店员笑了笑。 小店员立马热情洋溢的对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嗖嗖两把从货架上摘下几款泳裤怼到他脸前。 杨月瞳孔惧震,吓得战术性后仰。 紧接着小店员开启了滔滔不绝的演讲:“先生想选泳裤是吗?您先看这款薄荷绿的,这款弹力大,透气性强,颜色花纹也是我们这卖的最快的,您皮肤白,这款不仅活力朝气,还很衬您的肤色,喜欢的话我们里面有试衣间,您可以上身试一下。” 杨月:“不不不,不用。” “如果不想选浅色的我们这一款还有黑色的,低调奢华有内涵,花纹和这款是一样的,还有两种长度可以选择,像这款七分的就有修饰腿型的作用,对自己腿型不自信的男士们一般都很喜欢这一款,当然您的腿已经好看到我一个女生都羡慕嫉妒恨了,所以如果不是特别中意的话,您可以不用优先考虑这款。” 杨月:“……” “最后这款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也是我本人强力推荐的——豹纹三角款!这一款采用的是杜邦莱卡面料,比普通的锦纶面料弹力更强、寿命更长,可以这样延伸到原长度的四到六倍!而且包裹性强、阻力小,视觉上比平角款更有拉长腿型的效果,穿上它,您就是海滩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仅仅一个野性十足的背影,就能备受女孩子瞩目!” 小店员说着,唰啦一下将泳裤从衣架上取下,作势要往杨月怀里塞:“很多男士只有欣赏它的眼光,却没有能驾驭它的身材,您看您身材条件这么好,不买它实在是太可惜了!来您里面更衣间请,可以先上身试一下,试一下您保证就不想脱下来了。” “不不不,我不买,真的不用,”杨月吓得双手背到身后,连连后退。 小店员充耳不闻,步步紧逼:“我们是正规大品牌,现在正值店庆才能给到这么低的价格,仅需468,满减100元后您还可以选择两条本命年内裤参与满减折上折!很划算的!” 两人就像唐玄奘来到了女儿国,温柔痴情的女王向唐僧大胆示爱,吓得他节节退后。 江海波和杨星勾肩搭背的立在一边看戏,憋笑到表情管理一度在失控的边缘大鹏展翅。 眼看着即将被挤出店门,杨月背靠着门口壮硕的半身男模,惶恐之下一咬牙:“好,那我要了!你就站那,不许再过来了。” 小店员立定站好,嗖的一下又是九十度的鞠躬,笑容满面的问:“好的先生,没问题先生,请问您还需要搭配点别的产品参与折上折吗?我们这边卖得最好的本命年红内裤——” 杨月见她退到货架边,作势又要取衣架,立刻阻止道:“可以了不用介绍了,你随便选两条凑满减就行了,开票吧。” 说完他转头向男鞋区域一瞥,呼的松下一口气,还好,人已经走了,他得赶紧刷完卡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好的先生,那您就拿这两款吧,价格实惠卖的也最好,中码很多都断货了,刚好您身型比较小巧,买小号应该正合适,”小店员取下两个衣架晃了晃,又说:“您看着没到本命年的年龄,不过红内裤这种东西寓意很好,既能好运当头又能逢考必过,您如果今年参加高考,那就更合适了。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的话,我就给您拿货了,可以吗?” 小店员说完熟练地把货物挂回货架,转头熟练地拉开货柜,杨月在她翻找尺码的前一秒及时拦住她:“等等,我不要小号。” 见小店员动作一顿,他偏头看向站在旁边吃瓜看戏的傻狗二人组。 江海波立刻一脸娇羞的忸怩道:“哎呀别这么客气嘛,人家去年才过完本命年~” 杨星领悟精神,点点头附和:“哥,我明年才高考。” 杨月额角爆起青筋,忍气吞声半晌,转头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问:“那个……不然您给我拿190的尺码?” “190?”小店员的瞳孔难以置信的抖了抖,但良好的专业素养让她一秒切换到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好的先生,请问腰围大概是多少呢?” 这可把杨月难坏了,他看了眼店门口八块腹肌的半身男模,陷入了三秒钟的沉思。 接着在小店员热情真切的目光下,双臂一圈,做了个环抱的姿势—— “大概……这样。” “……” 轰的一声巨响,小店员感觉脑内有一种名为世界观的东西被顷刻间震得七零八碎,言语系统顿时失灵。 杨星不忍直视的向后瘫倒下去,被江海波一把接住,放声大吼:“我他妈求求你收敛一点好吗?” 杨月也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便嗖的一下把双手插回衣兜里,冲小店员腼腆一笑。 小店员抽了抽已经笑僵的嘴角,低头翻找合适的尺码。 这时一道颇有磁性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你们这今天店庆啊?有没有本命年适合穿的内裤啊?” 熟悉的烟嗓,如马头琴一般悠扬的声线,传到杨月的耳朵里宛如晴天霹雳,吓得他虎躯一震,瞳孔颤抖着回过头去…… “呦,小不点?我给你打了好几天电话都找不着你,没想到在这遇见了,哎呀这不是巧了吗?”微卷的长发和性感迷人的小胡子映入眼帘,哈尔打着招呼走过来,撸狗一样在杨月头上胡撸了一把。 杨月的大脑宛如一台运行流畅的显示器被这一把劈中了重要线路,呲啦一声火花闪烁过后,终于不负众望的黑屏了。 他陷入难以置信的震惊中悄悄望了江海波一眼,正盘算着把人揍成几瓣的时候,对方突然回以他一个尴尬的微笑,接着用口型清晰而缓慢的吐出两个字:“爸爸。” 杨月:“……” 十分钟后,某家知名奶茶店里。 杨月咣当一声把一杯奶茶填缝的粥状物摞在哈尔面前。 哈尔一愣,瞪圆了眼睛大惊道:“嚯!你这是怕我饿了给我买了杯粥?” 杨月往卡座里一坐,递过去一个塑料勺,咬着牙微笑:“喝吧,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你说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哈尔一哂,伸手去接塑料勺:“我这次找你吧,有个事儿……” 杨月一听,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下就把递到一半的塑料勺收了回来。 “嗯,您说。” “……” 哈尔接了个空,呆愣两秒,才尴尬的清清嗓子说:“著名舞剧《永生花》的编导罗吉你知道吧?那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一个铁哥们,他的古典舞剧主创团队今年准备给团里排一个开年舞剧《东海》,主角大体都已经定下来了,有国家青年舞蹈家付思洋,还有剧院当家花旦唐雨娇,总之主演阵容都很强。服化道的概念图我也已经看过了,他们那个服装是舞剧的一大亮点,衣摆设计成了龙尾,特别华丽。” 他说到这,突然问:“芬兰国家芭蕾舞团以前在赫尔辛基哥剧院演过一台舞剧叫《海的女儿》,我不知道你看过没?” “海的女儿不是安徒生童话吗?怎么还有舞剧?”杨星咬着吸管好奇的插话。 被江海波默默在桌下踢了一脚,立马乖巧的噤了声。 杨月面无表情的拿出一张纸巾擦勺子,边擦边说:“舞蹈鉴赏课讲过,你说重点。” “你见她们的鱼尾服装了吗?这次的服装与那种款式类似,但是设计感更强,更漂亮,到时候演出效果一定很好,如果上座率再一爆表,说不好后期还要全国巡演,”哈尔说完,终于到了重点:“机会难得,我这次找你,就是因为舞剧里有个配角,特别适合你,所以想请你参演。” 杨月问:“排练耽误我去海岛度假吗?” 哈尔说:“排练肯定是耽误不了,但是这个角色有点特殊,需要练吊威亚,有一定的难度,所以罗导想提前看看你的条件。” “还要吊威亚?我的妈呀,这么酷的吗?”杨星又激动了。 杨月在桌下狠踩他一脚,把人踩得倒抽一口冷气,才满意了,反问哈尔:“提前是多提前,耽误我去海岛度假吗?” 哈尔纳昧了:“你这个海岛度假有这么重要?那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不然我跟罗导打个招呼,等你回来在见面?” “嗯,”杨月终于把擦干净的勺子再次郑重的递给他:“勺子擦干净了,您喝。” 哈尔:“……” 第75章 三角显大 吃完晚饭回到榧山的时候,已经九点过了。杨月刚进门,季婉瑜就放下手中的杂志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回来了?不是说好今天正月十五要在家吃饭吗?你和择七倒好,一个个的全跑外面去了,”她边说边走过来,作势去接杨月刚刚脱掉的棉衣。 没料杨月递外套的手一顿,纳昧道:“我哥他……也没回来?” “说是跟朋友出去聚聚,到现在了还没回来,”季婉瑜余光瞥到他手上拎的购物袋,有些好奇:“哎?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 杨月嗖的一把将手中的纸袋藏到背后:“没、没什么!” 季婉瑜见他慌乱的样子,心生疑惑,但她并未过问,只是说:“餐厅里给你留了一小份桂花小汤圆,还热着呢,快去吃了吧。” “好,”杨月点点头,松下一口气。 桂花汤圆香甜软糯,一口口下去唇齿留香,他吃完一碗,胃里瞬间暖烘烘的。 洗过澡,手上因为雕刻吊坠留下的细小刀口被浸得隐隐发疼,他掏出几片创可贴包好后,盯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到头来还是没有买到合适的首饰盒,反而还冒冒失失的闯进了那么尴尬的地方…… 想到购物袋里的内衣泳裤,杨月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不行,趁他不在,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藏到他衣柜里。 杨月蹑手蹑脚的溜到侯择七房间的衣帽间里,第一个衣柜靠近墙角的最左侧抽屉是他盛放内裤的一栏,他拉开后把买来的东西连带盒子都一起轻轻放进去,里面形形色色的内裤摆放的很整齐,他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但还是耐不住偷瞟了一眼。 也不知道买来的尺码到底合不合适…… 不如先打开对比一下? 这样的念头突然跳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瞬间涌起一阵做贼心虚的感觉,狭窄密闭的空间给他原本白净的面颊镀上一层不明觉厉的绯红,他滚了滚喉结,脑内做了十几秒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动手拆开了一个盒子…… 好大。 原来190的号码有这么壮观的吗? 杨月大概观察了一下尺码,又翻出一条烟灰色的平角裤,捏住两个角小心翼翼的拎了起来…… ——“小毛贼,趁我不在,偷偷干什么坏事儿呢?” 熟悉的低音炮猝不及防在背后响起,宛如一阵惊天霹雷咔嚓一声劈在杨月的大脑神经上!他顿时一个激灵,三魂六魄都差一点从天灵盖飞出去! “没有!我、我就是想到你一会儿回来要洗澡,想提前把换洗内衣帮你拿到浴室里。” 他手脚并用的转过身,迎面贴上一堵肉墙,立马后退一步靠在来不及关死的抽屉上,惊魂未定的瞪大眼睛。 操这人是猫科动物成精了?走路都他妈没声音的吗? 侯择七倾身低下头,这才看到被拉开的抽屉里露出的那一堆内裤,内心一阵心猿意马,目光立马变得深长起来:“哦,这么体贴?” 荷尔蒙混着浓馥的酒香扑面而来,杨月顿时屏住呼吸:“你喝酒了?” “嗯,跟朋友聚了聚,喝的有点多,头好晕,有点站不稳……” 侯择七说完,身形一晃,像一只撒娇的大型猫科动物,扑通一头栽倒在杨月肩头。 “哎!你别——” “小月,帮哥哥洗个澡好不好?”侯择七下巴抵在他肩窝蹭了蹭,像个不计后果的王八蛋,贴着他耳畔低语:“顺便帮我把你准备的换洗衣服换上。” 灼热的鼻息烘烤着杨月敏感脆弱的神经,像柔软的羽毛搔刮软肉、像芬芳的烈酒灌进血管,瞬间在他尾椎爆起一簇电花,噼里啪啦的顺着脊髓攀上中枢神经。 他脚下一阵发软,嘴上咬着牙强硬道:“凭什么让我伺候你?” “凭你发烧那天晚上我伺候过你,”侯择七偏头蹭在白嫩的耳廓上,他坏心眼儿上来了,嘴上什么混蛋话都敢往外蹦:“你拉着我扯着我让我帮你擦身子,撒娇也就算了,你还勾引我,腰那么细,腿那么直,腰窝也好看,从锁骨到脚踝都那么漂亮,皮肤也又白又光滑。” 他说到这,退开一点距离去看杨月被臊得隐隐泛红的脸,然后伸手覆上去,拇指轻轻摩挲他鼻尖那一粒细小的痣。 这还不够,他得混蛋到骨子里。 “小圆屁股又肉又小,尾椎上还有这样一颗痣,红色的,顺着往下就是——” “闭嘴,别说了……”杨月不敢再听下去了,飞快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耳廓上的神经被烫得突突直跳,快要爆炸了一样。 粗糙的质感剐蹭过脸颊,侯择七一怔,捏住他的手纳昧道:“你手上有什么?” 葱白一样细瘦而指节分明的手上,零零碎碎贴了几片肉粉色的创可贴,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创可贴?”侯择七英俊的浓眉轻轻拧了起来:“怎么弄得?” “没事,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杨月抽回手直往背后缩:“一点小伤,你再发现晚一点都能愈合了。” “让我看看。” 侯择七不依不饶的去捉他的手,杨月退后一步,可着劲儿的向后缩。 两人挣了许久,抵在后腰处的抽屉猛然被靠了回去,没封好的内裤盒卡在缝隙里,发出嘎啦一声清脆的响…… 突如其来的响动宛如在两人之间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大写加粗的感叹号以暴雨梨花针之势霎时占据了杨月的大脑! “什么东西?” 侯择七敏锐地停下,探头去看。 杨月瞳孔惧震,来不及多想就靠在抽屉上挡住他的视线,誓死不挪动半分!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见他如此反常,侯择七更纳昧了。 他向左看,杨月便往左挡,他向右,杨月就跟着往右。 他借着身高优势压上去,杨月哐当一声把腰身后仰成90度,终于急了。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你别看了!” “那不行,你这么说,我就更要——” 侯择七说着,长臂一伸,扯住纸盒里的布料向外一扯,接着声音戛然停止。 红通通的一小片布料唰的一下在两人之间铺展开来,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险些闪瞎了人眼。两条金灿灿的鲤鱼印花横亘布料中央,华丽的色泽如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在侯择七的脑神经上,轰隆一声闷响,他额角抽了抽,语言系统瞬间失灵。 “……” 杨月忍住一头扎进去把自己闷死的冲动,咬着牙憋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清了清嗓子胡说八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本命年红内裤。” “你……送我内裤?”侯择七眯起眼睛问:“你这是想暗示我什么?” 杨月目光躲闪:“没什么,我还给你买了泳裤,三角的。” 侯择七十分无情:“我不穿三角裤。” “三角的舒服!”杨月据理力争:“而且……显腿长,显身材,还显……” “显什么?”侯择七问。 杨月的脸红了半晌,乌黑灵动的眼珠骨碌一转,接着在他的注视下,突然露出狡黠一笑。 “还显大。” “杨月你——!” 侯择七瞪圆了眼睛语塞两秒,伸手去逮人的时候,杨月已经嗖的一下从他腋下的空隙钻了出去,眨眼功夫就跑到了门口,笑着回头。 “我走了!你自己记得试试合适不合适,晚安!” 我他妈…… 看着他欢快跑走的背影,侯择七额角跳了跳,气得暗暗发誓。 欠收拾的小兔崽子,还晚安?等上了岛,我能让你安生我名字倒过来写。 狠话放完,杨月十分应景的打了个喷嚏,于是两天后的海岛之行,他果然随了侯择七的愿,整整一路,胃里都翻江倒海的没能安分下来。 拥有永久产权的私人岛屿位于东南亚,地处热带,常夏无冬。所以一早从机场出发,下船时两人身上厚厚的冬装已经脱得只剩下轻薄的t恤牛仔裤。 岛上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处处都覆盖着高大的热带植被,超长的海岸线顺着珍珠色幼白的沙滩铺展开来,映衬得清澈碧透的海洋宛如一块幽绿的翡翠。原本应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可杨月却在经历了五个多小时的晕机和一个多小时的晕船外加司机师傅十几分钟的豪迈飙车后,终于落地呼吸到一口带着咸湿海风气息的新鲜空气,随即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 “呕!” 侯择七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声震慑得一个激灵,迅速将头顶用来遮阳的鸭舌帽摘下来凑到人嘴边,接着被杨月无情的一把拂开,才发现他只是干呕。 “啧啧,你看看你,”他手上怜爱又温柔的帮人轻拍着后背顺气,嘴上却忍不住欠道:“你这算什么?体外受孕?我还没对你干什么呢,碰瓷也没你这样的吧?” 杨月面色虚弱,瞪过来的时候指关节却捏得噼里啪啦作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对你干点什么?” 侯择七一把攥住他跃跃欲试的小拳头:“别别别,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我这就吩咐酒店准备玫瑰花床,熏香蜡烛和香氛精油样样不给你你少,再给你在双人浴缸里准备个花瓣牛奶浴,保证都是蜜月套房顶级配置,先享受再干事儿,让你身心放松后再渐入佳境,你看怎么样?” 杨月只当他是傻逼劲儿又上来了,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酒店的大堂宽敞明亮、简洁奢华,独特的半原始化设计让它掩映在宽阔的泳池和茂密的棕榈林中,十分幽静,像是一座远离纷扰嘈杂的秘密花园。 公费带薪度假的安吉站在前台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办理入住手续,见两人一追一赶黏黏糊糊的的走进来,转头招呼:“过来签字。” 侯择七:“你差不多得了,不结婚不给名分你就碰都不让碰一下?这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封闭?你想明媒正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日期和场地是能随便选的么?定制礼服珠宝不需要时间么?婚车司仪不得提前联系么?就算我们这次是来度蜜月的,可是咱们婚纱照不拍了么?请柬不订了么?你看,这么多流程都是需要时间的,你让我等到那时候,我没准肾功能都没现在强劲了。” 虽然出门在外语言不通,但是杨月也受不了这人满口胡说八道,他咬牙忍耐着,温馨提示:“喊你过去签字。” “我听到了,我又不聋,我就是想把道理给你讲清楚,”侯择七继续语重心长的叨逼叨:“你看看你老公我,英俊潇洒家世显赫,有钱有猫有事业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这么完美的男人,你不用点特殊手段留住我的心,万一哪天我被别的小帅哥拐跑了怎么办?” 你可别他妈骚了,算我求求你了。 杨月冲一边扬扬下巴,冷冰冰的声线被晕船折磨得有些虚弱:“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到前台去?” 侯择七这才老实下来:“家庭暴力不可取,我过去给你接杯水,你先坐在这冷静冷静,乖。” 耳边总算清静下来,杨月颓然瘫在大堂的真皮沙发上,揉着胸口顺气。 侯择七穿着墨绿色的细条纹衬衫,衣摆扎进黑色休闲裤里,显得肩宽腰窄,从背影看,一双笔直的腿像是从肋骨开始生长一样惊人的长,他静静盯着,突然觉得这人刚刚可以那么傻逼兮兮的自吹自擂,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英俊潇洒、家世显赫? 杨月品味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嗯,那是挺完美的。 走神的功夫,堪称完美的男人已经潇洒的签完字,端着一杯温水从前台折了回来。 这时,身边被淡淡的香水味掀起一阵香风,一个身高腿长的陌生男人经过真皮沙发,在杨月的视野里留下一道高挑挺拔的背影,侯择七盯着那人怔了怔,两人擦肩的时候,突然同时顿住脚步。 杨月呼吸一滞。 “学长?”长腿男人惊喜的回过头,声音温和清澈。 当他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时,杨月再也笑不出来了。 肤如凝脂,五官俊秀,一双温柔含水的桃花眼顾盼生辉,笑起来的时候,宛如无形中有一道雪亮的惊雷劈在了杨月的脑神经上,于是他脑内恍然飘荡起了侯择七的那句—— “你不用点特殊手段留住我,万一哪天我被别的小帅哥拐跑了怎么办?” 不是吧?这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桃花眼的小帅哥,是谁呢是谁呢到底是谁呢? 第76章 暴力甜心 “郁楠?”侯择七有些吃惊,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这么巧?你一个人?” 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郁楠腼腆一笑:“不是,秦桉去买汽水和椰子碗了,说外面太晒,让我先回来等他。” 不愧是当红流量小生、十美的梦中情人、深度传媒的大少爷童瑞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多年的白月光,这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微吊着眼梢,狐狸似的,透着亮、挂着水,一颦一笑都带着勾魂夺魄的满目深情。 除了眉眼,五官也是一顶一的漂亮,从鼻梁到下颌线的每一寸线条,都像是女娲造出来参赛的毕生心血。 “哦,挺好,”侯择七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郁楠立马笑弯一双眼睛,耳根微微泛起了红。 杨月在一旁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危机雷达在他大脑深处滴滴滴疯狂叫嚣,快要爆炸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身高腿长也就算了,长得还这么好看,好端端的聊个天居然还装模作样的脸红?大哥你敢再做作一点吗?看这样子,难道这真的是要拐跑别人男朋友的节奏了? “这边是挺热的,你渴的话,要不要先喝点水?”侯择七寒暄着,说完把手中的纸杯递了过去。 杨月眼睛都瞪圆了! 什么情况?你那水不是给我接的么?这才转个身的功夫,就准备拿去浇别的花了?哼!果然是见异思迁的狗男人! “啊那就谢——”郁楠道着谢,伸手去接,还没等碰到杯身,就被凭空伸过来的一只手抢了先。 一低头,杏眼娃娃脸的陌生少年略带挑衅意味的瞪他一眼,随即转头埋怨:“你这水不是给我接的么?” 郁楠:“?” 侯择七:“……” 完了,光顾得客套,忘了这还有个又娇又橫的刺儿头祖宗…… 看着郁楠的笑容瞬间凝固,侯择七立马略带歉意的对他笑笑:“抱歉,我再去给你接一杯。” “哎!”杨月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拉住他的小臂,然后对着郁楠慷慨的把杯子递了出去,并且扬扬下巴示意:“我不渴,给你喝吧。” 郁楠:“……” 他看看眼前的这杯水,又看看杨月,看看侯择七,最后又将目光扫到杨月脸上,似曾相识的修罗场让他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谢谢,我也不渴,”良好的专业素养让郁楠礼貌一笑,接着将疑惑的目光抛给侯择七:“这位是……?” “杨月,我弟弟,”侯择七这才想起揽过杨月的肩膀介绍到。 “你弟弟?”郁楠听到弟弟两个字,声音顿时变得亲切起来:“好可爱的小朋友,你上什么学了呀?” 小朋友?好可爱? 杨月难以置信的消化着这几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字眼,一股不知名的邪火瞬间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 “你说谁小朋友?你眼——唔。” 他一张嘴,就奔着吵架的气势而去,吓得侯择七连忙捏住他的双颊,揉揉挤挤给人捏成发不出声音的金鱼嘴,及时插话。 说:“他研究生了,你看他长得水灵,其实早就成年了。” 确保祖宗情绪已经稳定了,他才松手介绍道:“小月,这是我朋友郁楠。” “你好,”郁楠笑眯眯的伸过手来,桃花眼弯弯亮亮。 好看是真好看,就是这手腕上的香水味突如其来飘进杨月的鼻腔里,给原本就翻腾的胃雪上加霜,当即呛得他张张嘴,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呕——” 刹那间郁楠还以为他要吐在自己手上,吓得连忙缩回手,发现他只是干呕,才松下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那个……你弟弟他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嗯,可能有点晕船,”侯择七这才正儿八经的做个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略带歉意的笑笑:“我先带他去房间休息一下,我们回头再聊。” “好,”郁楠点点头,忽然提议说:“没想到异国他乡都能偶遇,不如晚上一起在酒店中餐厅吃个饭吧?” 杨月顿时竖起警惕的小雷达。 什么?叙个旧还不算完,你居然还想跟他吃饭?! 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吧! 他张张嘴,刚要开口拒绝,这边侯择七就满口答应:“好,那晚上见。” 杨月:“……” 顶级蜜月套房与海湾相连,所以需要穿过一条漫长而幽静的长廊,简洁阔大的雕花木门是双开的,刷开的一刹那,豪华的配置裹着人民币的气息铺面而来,实打实把杨月震慑了个彻底。 与其说它是套房,倒不如说这是一座别致的小型独栋别墅。 豪华的起居室设在二楼,直径足足有三米的圆形king size挂着华丽旖旎的法式床幔,头顶设有自带晴雨感应的可伸缩屋顶,夜晚按下按钮后,屋顶会徐徐后退,露出漫天绚烂璀璨的星河,供人观赏。 浴室是半开放式的,与可以俯瞰海湾的露台相连,拉开电动纱帘走出去就是露天的下沉式双人浴缸,夜晚海风拂弄轻纱,自然四合之下,可以泡着露天蒸汽浴面向大海、仰望星空,万籁俱寂的环境让人闭上眼就是一次返璞归真的享受。 露台的水上滑梯直通大海,上岸便是一楼的观景甲板和无边迷你泳池,从自动感应的推拉门进到屋内,开放式厨房连着迷你酒吧,阳光书房旁边还有一间自带按摩座椅的3D私人影院。 环顾一圈,侯择七发现杨月并未像他预想中的那么开心,反倒是看上去恹恹的。 这让他不禁诧异的问道:“小月,怎么这么蔫?胃还难受呢?” 他话音落下,将一杯水嘎哒一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杨月端起来小抿一口,想到刚刚的场景,冷着一张煞白的小脸问:“刚刚那男的是你什么人?” “你说郁楠?算是我的高中校友吧,就是个普通朋友,怎么了?”侯择七反问。 哦,连同学都不是,还给人家递水。 杨月顿时更不爽了:“他一个男的喷那么香干嘛?招蜂引蝶的,呛死人了。” “他是大牌香氛的国际代言人,喷香水不要钱的,”侯择七解释着,见他有一缕乌黑的碎发扎在了睫毛上,便伸手帮他去整理。 结果还没等碰到发丝就被杨月偏头躲开,对方反瞪过来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哦,你很了解么。 见祖宗面色不善,他立马清清嗓子,改口哄道:“你也香,你冒的是仙气儿。” 杨月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小声嘟囔:“哼,原来是明星啊,怪不得长那么好看。” 酸唧唧的语气,配上又冷又橫的小眼神,侯择七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出现了!傲娇祖宗吃醋!这也太可爱了。 “嗯,确实好看,十美可喜欢他了,天天举着手机对着他喊老公,”看着人咬牙切齿的样子,侯择七欣赏够了,才手欠的捏住他脸颊上的软肉轻轻扯了扯:“不过你也挺好看的,你比他脸小。” 杨月一把拍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抬杠:“人家个高。” 侯择七:“你腿比他好看。” 杨月:“他比我腿长。” 侯择七:“他没你腰细啊。” 杨月急了:“可人家是明星!” 侯择七想都不想:“那你更牛逼了,你是我祖宗。” 杨月:“……” 他没话说了,气鼓鼓的败下阵来。 侯择七不再逗他,凑到人耳廓又亲又蹭,低音炮裹着滚烫的热浪在人耳边轰炸:“你看看你,人不大,醋劲儿还不小。” “我醋个屁!”杨月恶狠狠道:“我脸这么小,腰这么细,身材完美品学兼优,有家有猫有事业还打得过小三干得翻流氓,我有什么可醋的?” 他要面子、脸皮薄,偶尔说出这么不知羞臊的话,倒是先把自己的耳根弄红了。 侯择七一个没绷住,抵在他肩窝笑了个东倒西歪。 可了不得,没想到这祖宗不仅怼人狠,撒娇也橫,醋劲儿一上来居然还能可爱成这样,打得过小三干得翻流氓是什么暴力甜心小宝贝? 还敢不敢再可爱一点了? 好不容易笑够了,杨月气也散了大半,他咬着杯沿灌水,将胃里的翻腾压了压,脸色这才好起来一点。 问侯择七:“我刚刚那样,是不是挺没礼貌的?” 他有脾气,但也不是真的不懂礼数,想到自己刚刚幼稚的做法,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是有点,不过你脸这么小,腰这么细,身材完美品学兼优,有家有猫有事业还打得过小三干得翻流氓,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你了。” 侯择七的声音低低的敲击着杨月的耳膜,在他的耳畔搔出一阵痒热。 这让杨月更难为情了:“你这人……” “好了好了,这事儿翻片儿了,”侯择七见他缓和了一些,下巴蹭着他的肩窝问:“祖宗,既然你这么优秀,可不可以赏脸陪我吃个晚饭?” 杨月想到桃花眼男刚刚的邀请,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翻涌上来了,说话都是硬邦邦的。 “哼,勉为其难。” 侯择七简直要被他这个傲娇劲儿逗死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样?看过竹马篇的宝贝猜对了吗?下一章桉楠要合体了哦~ 第77章 切磋叙旧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到中餐厅,富丽堂皇的餐厅临着海,上百平米的落地窗采用的全部是比利时Reynaers的景观玻璃,可以让人一边就餐,一边欣赏着波澜壮阔的海景。 郁楠就坐在窗前的卡座里,远远地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朝这边热情地招手。 走近一看,坐在他身边的男人肤色健康深沉,凤眼如锐利的刀锋,深刻挺拔的五官带着纯雄性的侵略性,不笑的时候,总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强大气场从他英俊的面容中呼之欲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太好招惹的样子。 可侯择七却丝毫不惧,上去就朝人结实的肱二头肌上重重拍了一掌,笑得十分欠打:“呦,来了几天啊?怎么晒成这样了?” 男人掀起眼皮瞪他一眼,气道:“你这人非得一上来就嘴欠?” 侯择七淡淡一笑,转头对杨月介绍:“这是我高中校泳队的队友,秦桉,实力很强,就是这个肤色大半夜看着有点费眼,你将就一下。” 不分青红皂白就被内涵一通,秦桉锋利的眉梢跳了跳,咬牙骂道:“你他妈……” “我知道他,去年世锦赛的冠军,”杨月生怕这两人一来二去动起手,立马淡声打断。 秦桉这才满意了,扬扬眉毛冲这边使个眼色:“哪来的小孩?” 侯择七说:“不是小孩,是我老婆。” 秦桉大惊:“操?你他妈搞未成年?” 这下轮到杨月瞪着眼睛骂娘了。 “你说谁是未成年?” 眼见他脸色一变,郁楠立刻跳出来解围:“你别听他胡说,他身边的人都长得比较老,所以他看谁都显小。” 秦桉:“……” 杨月:“……” 侯择七:“……” “啪”的一声轻响,郁楠把颇有质感的菜单放到大家面前,笑着说:“好啦,有什么话一会儿边吃边聊吧,你们先看看菜单,这顿我请了。” “不用,吃完我签单就行,”侯择七带着杨月落座,娴熟的翻开菜单。 毕竟是在这片岛屿上拥有永久产权的少东家,来即是客,他出手阔绰,将经理招呼过来后,三两下就点了一桌普通人见了眼珠子都要咣当一声掉出来的豪华晚餐。 老虎蟹,蓝龙虾,蓝鳍金枪鱼刺身,清蒸的法国贝隆生蚝,一斤就抵杨月半个月工资的加拿大象拔蚌,新西兰半头鲍与龙骨熬制的鲍鱼汤没过多久就满满当当摆了一餐桌。 尽管杨月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的厉害,但见了这一桌的美味,也“咕咚”一声狠狠吞下了一大口的口水。 下一秒,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将一小碗海鲜粥轻轻放在他面前,嗒的一声脆响过后,杨月人都傻了。 什么意思?山珍海味都是别人的,他就只配清汤寡水? 果然,男人一谈恋爱地位就直线下降了,以前追他的时候变着花样带他吃好吃的,连奶茶都请三位数一杯的,现在遇上比他个高比他腿长脸还比他好看的小明星,他就只配喝粥了?寒碜谁呢? 哼,移情别恋的狗男人,你这是在打发要饭的? 杨月咬牙切齿的感慨着原来人类的悲欢是并不相通的,不禁悲从中来,含恨喝完了三大碗足料的天价海鲜粥后,倚靠在座椅靠背上十分满足的打了一个荡气回肠的饱嗝。 “哎,室外有25米标准短池,一会吃饱了要不要出去切磋一下?” 热血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的事情就是与强者比试,一顿饭吃的接近尾声,秦桉率先下了战书。 侯择七笑得很无奈,但眼底却透着跃跃欲试的光:“怎么?国家队冠军欺负普通人?你还是个人么?” “冠军当年输你一次到现在都没赢回来,你就说你给不给这个机会吧,”秦桉说。 侯择七没有当即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偏头问杨月:“去么小月?吃饱了到外面透透风?” “来吧学长,好久都没看你们比赛了,我想看秦桉赢回来,”郁楠笑得狡黠,像个眉眼弯弯的狐狸。 侯择七心想,这就开始夫唱夫随了? 秦桉听了,笑骂起来:“小狗腿子,我看你就是想借着这个幌子看腹肌吧?” 郁楠托着下巴抱怨:“哎你别拆穿我嘛。” “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桌上吵吵闹闹一片,杨月清冽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硬生生浇在了上面,郁楠秦桉顿时一怔,齐齐看过来。 侯择七并未多言,只是笑着揉揉他的头,柔声说:“也好,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回房的时候给你叫杯热牛奶。” 送走了娇贵的小祖宗,他换了衣服直接披着酒店的浴袍来到泳池边,秦桉已经像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般在水里热身了。 侯择七刚解下浴袍,一捧水就迎面泼溅到了他结实的胸肌上。 “下来热身,用不用我给你放放水?”秦桉挑衅的问。 “不用,”侯择七唇角勾了勾,哗啦一声跃入水中,眨眼的功夫蹿出数米,再出水后扬扬下巴放话:“直接让我看看国家队冠军是什么水平。” 真奇怪,明明很久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了,但肌肉记忆却没有丢失,就仿佛那些烙在脑子里的印记已经如条件反射一样浑然天成的融进了血肉里一样。 秦桉豪爽的大笑,满口答应。 热身过后,两人凝神屏气,如蓄势待发的弯弓一般伏在岸边做好准备,开始了真正的较量。 郁楠放下手中的苏打气泡水,拿起手机调出秒表,发出口号过后一声令下,两道猎豹般迅捷的身影一前一后跃入水面! 水花飞溅的声响让他心下一惊。 居然连起跳速度都有了这么明显的差距? 看着两人追风逐电的身影,郁楠恍然中想起高中时期那个初秋的午后,阳光从训练馆的天窗上漏进来洒在蔚蓝的水面上,两个身形健瘦的少年如裂空的闪电一样硬生生撕开平静的水面,在水中飞驰而出! 他们修长的双臂像利刃劈开水花,灵活的双腿如旋桨斩破水浪。 团身,翻滚,蹬壁,一套动作干净如行云流水,接着如破冰的利刃飞速射出——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画面,因为当年侯择七就是借着极强的爆发力,在折返的一瞬间反超了秦桉一米有余才赢下了最终的比赛。 然而现在…… 郁楠先后按下秒表,盯着上面相差了两三秒有余的差距,心里暗叹一声,直接按灭了手机屏。 两道健壮的身影翻身扎进水里,眨眼的功夫再次捋着湿漉漉的头发浮出水岸。 “不错,进步了不少,”侯择七朝秦桉投去赞许的眼神,又转头问郁楠:“怎么样?是不是差挺多的?” 郁楠一抖手,炉火纯青的演技手到擒来:“呀!完了完了,看得太入迷,忘了按表了。” 他手忙脚乱的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笑起来:“不过也差不了很多吧?他一个国家队冠军,如果输了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侯择七知道他是在安慰人,无奈的笑笑。 反倒是秦桉拧着锋利的眉若有所思:“你起跳都晚了。” “你没听小模特说么,你一个国家队冠军,起跳如果比我还慢的话岂不是太不像话了?”侯择七倒是很看得开。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秦桉说。 “我以前哪样?”侯择七问。 秦桉:“刺儿头,很狂的刺儿头,认真但又不太正经,较起真儿来像个热血的傻逼。” 侯择七眼睛一眯:“你再骂一个试试,别以为你们俩人我就不敢动手。” 秦桉丝毫不畏惧,只是继续问:“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总感觉你变了挺多的。” 他一直忙于国家队的训练,消息不算灵通,自然不知道当年侯择七退役时在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但郁楠却察觉到了不对,力挽狂澜道:“人都是会成熟的,这都过去多久了,谁还会像当年一样啊?” 秦桉却铁了心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当时退役的时候明明挺低调的,但我听说后来你被骂上了热搜,是因为你那个出车祸的队友么?” “秦桉,”郁楠小声提醒他:“这么久没见,你就别问这种问题了好么?” 侯择七的眼神在一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只是反问:“你教训我之前最好先换位思考一下,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会不会安安稳稳的继续在队里待下去?” “我会,”秦桉斩钉截铁道:“不是因为无情,也不是因为冷血,而是因为意外事故并不是你放弃梦想的理由。”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失去的是一个兄弟,一个队友,但陪你打下赫赫战绩的兄弟就不是你的队友了么?他们没日没夜的陪你训练陪你奋斗,为的就是与你并肩为国家争光添彩,但关键时刻你却逃避了,你为了一个人放弃了整个队伍,你辜负了他们的努力,也变向打破了他们的梦想,难道你这些年看着战队因为你从辉煌走向没落,心里就安稳么?” 侯择七被他一通说教扰的心头烦躁,咬着牙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跟我较真儿的样子更像一个热血的傻逼?” “你懂个屁!人活着就得热血,不然跟死人有什么区别?”秦桉杠道:“就是因为你队友意外过世,你才更应该背负着他的梦想去拼命。我不是教训你,我就是觉得,你一声不响就逃避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干的事。” 他话糙理不糙,每一个犀利的字眼都像一只有力的巨爪无情地撕开尘封的记忆,哭泣的挽留、恣意的谩骂、痛进骨子里的一拳、以及所有人眼里暗下去的光…… 一帧帧、一幕幕,让侯择七恍然想起了刻骨铭心回荡在心底的那些话—— 八戒:我觉得你一声不响就退役,把所有烂摊子都甩到我身上,是懦夫才会选择的逃避方式。 十美:我就是觉得以前的FIH太美好了,那个时候虽然很苦很累,但是大家一起面对,就感觉没有什么事儿是抗不下来的。我们一起为了梦想拼搏、为了荣耀而战,还放狠话说谁先退役谁是小狗,却没想到后来会…… 他浓眉紧锁,忽然沉默下来。 郁楠见他的样子,轻叹一声,戳戳秦桉紧实的肱二头肌,小声劝道:“差不多可以了,我累了,你陪我回房间休息吧。” 秦桉:“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就是看你现在这种一点斗志都没有的样子,挺招人烦的。” 他说完,哗啦一声水花四溢,只留下精劲结实的背影和波澜涌动的水面…… 春池映月,星河无边。 杨月穿着睡裤t恤找到侯择七的时候,他正漂在泳池里望着广袤的星空发呆,岸边一道黑影呼的一下遮住夜灯的光,都没能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 “不回房间也不接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跑哪里偷情去了呢。” 冷冰冰的声音透着浓浓的醋劲儿,杨月抱着臂立在池边,气得额角都绷得紧紧的。 话落,漂浮在池面上的人这才听到声响,缓缓转过头来。 “小月?你怎么来了?” 杨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侯择七一个猛子游到岸边,抬脚就踹了过去! “你还好意思问?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 腿风猝不及防迎面袭来,侯择七条件性反射的“哎!”了一声,脑子还未反应,手就一把抓住了他细瘦的脚腕! 电光石火间,杨月瞪大了眼睛,重心一歪—— 哗啦一声水花飞溅! 侯择七彻底傻眼了。 第78章 喜欢哥哥 “小月。” “……” “小月!” “……” “杨小月!” “……” “祖宗!” 通往房间的幽静长廊上,侯择七一路追着杨月怒气冲冲的背影变着花样喊他,偶尔与他们擦肩的服务人员忍不住向他们投去异样的眼光。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挺拔的男生披着长到快要拖地的宽大浴袍大步流星的走着,而跟在他身后的少东家穿着湿哒哒的泳裤,精劲漂亮的肌肉线条明晃晃暴露在空气里,两人一个冷酷高贵,一个紧追慢赶,倒显得一向气宇轩昂的大少爷此刻像个千依百顺的仆人似的。 好不容易逮着人宽大的后脖领子,侯择七轻轻一拽,就把赌气的祖宗薅进怀里,低声下气哄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脑子断片儿了。” 他刚运动完,虽然皮肤被夜风吹得略有些冰凉,但肌肉却都鼓胀着,蜿蜒的人鱼线上还爆着青筋,看得迎面走来的一个男服务生羞红了脸,不错眼珠的盯着。 杨月顿时更来气了,汹涌的醋劲儿顺着连珠炮似的质问弥漫到周遭的空气里:“断片儿?你为什么断片儿?你脑子里是不是光想着怎么泡小明星了?你那么惦记人家,怎么不跟他们俩回房间折腾去呢?” 侯择七大惊:“折腾?三个人怎么折腾?” “……” 直击灵魂的拷问,让人脑海里瞬间飚出一部马赛克满天飞的禁忌大片,杨月一时也有些语塞,被他噎了个脸红脖子粗,别扭半天,才终于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 “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关我屁事!” 说完拂袖就走,侯择七回味了一下他的话,不依不饶的追上去调侃:“看不出来啊杨小月,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脑子里原来净想些这么野的事儿呢?” 烦死了!你他妈这种觉得我这个提议还不错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赶紧澄清你们的关系吗? 杨月走出几步又被扒拉一把,瞬间急了,转头凶神恶煞的瞪过去! “你信不信我揍起人来可以更野?” 乌溜溜的杏眼瞬间迸射出恶狠狠的水光,白净的娃娃脸透着气鼓鼓的桃色,这让侯择七不禁想起小乖竖起毛发张大嘴巴哈人的神情,狠不是狠、凶不像凶,唬不住人,倒是写着满脸加粗放大的奶凶。 他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怎么?生气了?”忍不住手欠捏上气鼓鼓的脸颊,把嘴唇都捏变了形,他才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个河豚?” “别他妈扒拉我!”杨月一把拍开他的欠爪子,又气又委屈:“也对,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明星才是美人鱼,我就只配做个河豚!” “你再惦记人家,小心刚刚那个黑煞神听到了跑过来揍你屁股,人家两个才是天生一对,亲嘴上/床哪样夫妻之事他俩没干过?你倒好,开口闭口都是人家老婆,像话么?”侯择七问。 巨大的信息量一下铺天盖地的砸傻了杨月的脑袋,他呆呆的问:“你说什么?他们两个是……那个关系?” “不然呢?两个男的如胶似漆的黏着,还跑到私人海岛来度蜜月,能是什么关系?” 见他m型的小嘴半张着,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侯择七耐不住心痒,飞速在那莹润的唇瓣上小啄了一口。 沉寂的空气中发出“啾”的一声微小声响,杨月瞬间炸毛了! “你有病啊!这是走廊!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侯择七:“好好好,那我们回房间。” 说完已走至门外,他刷了房卡,嬉皮笑脸把人拐进了房间。 夜幕四合,一轮明月披着皎洁的薄纱高悬在海面之上,远处的天际连着海,清风裹着咸湿的味道柔柔的拂面而来,杨月守着翻涌的海浪声,将整个人浸泡在观海露台的开放式浴缸里,抬头仰望着璀璨的星河,越想越不对劲儿。 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耳边是哗啦啦的淋浴声,他对着里面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健壮身影,发出质疑。 “那也不对,人家两个如胶似漆的黏着,怎么我一句不舒服,你就把我打发回房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又矮又没人家好看,拿不出手?” 侯择七:“我是觉得我自己拿不出手,人家男朋友是世界冠军,那个身材管理,八块腹肌吊打我,你这个小色胚,到时候色令智昏怎么办?” 水声渐渐停息,他扯了条干净的浴巾围在胯间,从缓缓拉开的电动纱帘中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贲张的肌肉群暴露在空气里,光洁的皮肤在夜幕下裹着一层滑亮的水,水珠在精劲的胸肌腹肌鲨鱼线的沟沟壑壑里胡乱滑落,一路顺着蜿蜒的人鱼线滑进松垮垮的浴巾里。 杨月扫了一眼,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我……”他上下滚了滚喉结,盯着眼前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一点点靠近,呆愣半晌才小声嘀咕一句:“我管别人几块腹肌干嘛,我只喜欢看你的。” 哗啦一声迈进下沉式的双人浴缸,侯择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糖衣炮弹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射进他的胸膛,让他的眼神里透着三分错愕三分兴奋,还透着几分蠢蠢欲动的不知名火光,那火星噼里啪啦的爆着响,轰然顺着神经爆炸! 杨月几乎是在刹那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捞起手边的浴袍就站了起来。 “我说大半夜游泳容易受凉,我给你在浴缸里加了安神驱寒的沐浴精油,你泡一会儿,我先走——哎你干嘛?撒手!” 晚了。 高大的黑影一个饿虎扑食扯住他的小臂!电光石火间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再回神时,哗啦一声水花飞溅,腰身已经被狠狠箍住,熟悉的荷尔蒙带着炙热的鼻息逼近,浅茶色的瞳眸比倒映在海面上的月色还要醉人。 “你这小嘴可真能唬人,蜜月套房里哪来的驱寒精油?” “你放手,你勒疼我了,”杨月挣扎无果,喘息着发起橫来:“沐浴精油不他妈都是安神驱寒保养皮肤的么?我倒了半瓶呢,你闻不到?” 静谧的夜色浓稠得快要溢出水墨来,雾白色的水蒸气就这样袅袅升腾,飘着淡雅怡人的馨香,那香味似夜来香、更似茉莉,芬芳中透着浓得化不开来的含情脉脉。 侯择七嗅了嗅,偏头扫了眼置物篮里的半瓶精油,看到上面Cananga odorat和Jasmin的字眼,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接着不露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嘴唇轻蹭着杨月鼻尖上的那颗小痣问:“茉莉和依兰?你知道是什么功效么就敢倒半瓶?” “我哪知道,我又看不懂那个破说明书,”杨月被热气熏红了脸颊,嗓音都变得软哑,从肩头至锁骨全部被点染一抹浅淡的绯红。 真奇怪,刚倒进去的时候没觉得这香味有这么甜腻,随着水雾蒸腾,那种旖旎又缱绻的后调渐渐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搔动着身体里的每一寸神经,让一种陌生的愉悦感缓缓攀升到大脑里,神智都仿佛轻飘飘的快要从天灵盖中飞出去一样。 侯择七在雾气中渐渐眯起眼睛,大手托住他的后颈,他知道,那里有一块小巧而凸起的骨骼,像一块透净的玉,他轻轻摩挲揉弄着,用指腹给它抛光、用指尖在里面下蛊。 低音炮随着甜腻的香气灌进杨月的耳膜,像音色淳厚的琴弦在嗡嗡震颤。 “我该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祖宗,你成年了,耍这种小手段,是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的。” 他揉润了那块白玉,顺着鞭结似的脊椎向下探去,光洁的皮肤包着骨骼,薄薄的肌肉线条带着纯粹的少年感,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是真正的纤细而有力、漂亮且坚韧。 他像是在抚摸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将每一寸骨节之中的喘息尽数探索。 杨月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摇头挣扎起来:“不行,我还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你不喜欢我?”侯择七问。 “……” “问你话呢,喜欢不喜欢?” 他的目光那么深、那么亮,琥珀一样漂亮的瞳底在星河之下映着月色和远海,要了命的勾人。 杨月张张嘴,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胸腔里漫延的情愫在缓缓上升,随着袅袅升起的水雾盘旋回荡在上空,好像随时都会幻化成一场旖旎的情雨,落下来渗透进皮肤,然后流淌到骨髓与血肉里。 “说话啊,小月,喜欢哥哥么?” 他像一团温柔强大却又咄咄逼人的焰火,附着人的全身,将骨骼烘烤得发烫发软,于是所有感官开始慢慢融化成滚烫浓稠的粘液,流淌堕入无尽的深渊。 思绪被炽热的鼻息搅的支离破碎,杨月在缥缈的水雾中凝视他半晌,终于吐出模模糊糊的两个字眼—— “喜欢……” 轰的一声巨响!裹着糖衣的炮弹在胸腔中猝然炸开!高热的血花飞溅到侯择七身体的每一寸神经上,开始汹涌疯狂的流窜起来。 …… (后接2400字略) 作者有话说: 茉莉精油壮阳,是提高男性性/欲的,依兰依兰是专门催情的,滴几滴在浴缸里泡澡,15分钟就能达到身心双重回春功效,由此可见,杨小月同学——甚危! 第79章 有仇必报 (前接1500略) 午后的阳光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带直直照射进来的时候,侯择七抖落了睫毛上落下的碎光缓缓掀开了眼皮,怀里的祖宗昨晚累得狠了,难得没打拳没踢腿,就这么窝在他胸前安安静静酣睡着,体型差让他缩在那里像个又软又小的奶团子。 耐不住心痒,侯择七在他鼻尖的小痣上落下一吻,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胃里灌下半杯温水,他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2:35pm。 已经到饭点了。 想到祖宗昨晚只吃了三碗粥,还错过了一顿早饭,侯择七终于找回了一点良心,换了身干净休闲的衣服,拿起手机房卡出了门。 中餐厅的西南角有一家小小的港式茶餐厅,里面的早茶粥品还算清淡,他打包了一些,提着大大小小的餐盒一转头,就见到不远处的餐桌上正坐着一个肤色健康到出类拔萃的黑煞神在专心致志的挑着玉米瘦肉粥里的姜丝。 如出一辙的处境让他立马明白了这人昨晚都干了些什么,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这么巧,你也一个人?” 高大的身影在桌前一站,秦桉淡淡的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继续从餐盒里挑姜丝。 冷漠的反问:“干嘛?要拼桌?” 侯择七哂笑一声,嘴欠道:“我是有多想不开?非要干这么影响食欲的事?” 秦桉气得摞了筷子,皱起眉问:“你他妈有事没事?” “消肿药膏有没有?给我用用,”侯择七丝毫不跟他客气。 “操,”秦桉简直对这人的操蛋程度服气了,指着他鼻子骂:“跟人沾边的事儿你真是一点都不干。” “彼此彼此吧,”侯择七露出一个十分英俊邪气的一笑,权当认了。 一路跟到高档套房门口,秦桉回房翻找片刻,走出来将一管未拆封的药膏拋到侯择七手里。 “送你了,看在你今天过生日的份上,就当是爸爸的一点小心意吧。” “谢了,”侯择七翻看着药盒上的药物成分和过敏反应,说:“大老远跑我家私人岛上给我送盒药膏,你这真是千里送薄礼,礼轻情意重啊,这份孝心我心领了。” 秦桉:“滚,老子是为了找个狗仔拍不到的地方来过情人节的。” 果然太出名就是这点麻烦,稍不留神上个热搜就能轰动全网,侯择七想了想,十分同情,却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那你俩下午打算干什么?这边的私人温泉和泰式按摩很出名,要不要一起去试试?”他问。 秦桉立马惊了:“消肿药膏你都给人家用上了,居然还准备去泡温泉?你还是人么?” “你懂个屁,温泉消炎,”侯择七说。 秦桉突然不说话了,沉默片刻,突然认真的拍拍侯择七的肩膀:“下午几点?把时间和地址发给我。” 侯择七:“……” 你他妈其实也挺不是人的吧? 拿着药膏和打包好的午饭回到套房的时候,杨月还在睡,他似乎是被午后的阳光照得热了,蹬下一截被子露出削薄圆润的肩头,它露在空气里,白腻润透的色泽像极了颈间红绳上坠着的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上面还落了一点红梅般的吻痕。 侯择七凑过去看了看,透过薄薄的皮肤,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毛细血管在上面绽放出的纹路。 奇了怪了,昨晚弄他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下嘴有这么狠,原来这细皮嫩肉的祖宗竟然有这么娇贵? 侯择七心里奇着,做贼一样缓缓掀开蚕丝被检查他身下其他娇嫩的部位…… 被触碰到的皮肤瑟缩一下,睡梦中发出阵阵颤栗,紧接着耳畔劲风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在脸上炸开—— “啪!” 侯择七脑袋里嗡的一声轰响。 杨月的扇耳光是真扇,与别的小情侣耍花腔的打情骂俏孑然不同,他完全是带着一股脑壳子都给你扇飞了的架势把人向着脑震荡上抡。 一掌下去,清脆的声响倒是让他自己清醒过来几分,滑落在腰间的蚕丝被叫他慌张扯起,堪堪遮住一身没眼见人的红印子,惺忪的眸光清明几分,他开口就是埋怨,嗓音像喉间撒下一把粗粝的砂糖,嘶哑中又带着软腻的尾音。 “你又想犯什么浑呢?” 有那么两秒,侯择七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前都飞舞起了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不明漂浮物。 人家小情侣第二天都是赖在温柔乡里卿卿我我浓情蜜意,情到深处没准儿还能死灰复燃兴头上再添一把新柴,他可倒好,自己变着花样儿勤勤恳恳一晚上哄祖宗开心,第二天连他妈一个甜蜜的吻都还没讨到就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这他妈究竟是遇上了什么蛮横无理的小混蛋? 想到这,侯择七心里一阵委屈,不禁悲从中来,捂着被扇得胀痛的颧骨没脾气的说:“祖宗,我说你这脑子还没睡醒就抬手打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汹涌的后劲儿依然渗透在骨髓里浓得化不开来,杨月浑身上下像被抽了筋骨,腰部的酥麻酸软感一股接一股侵蚀着尾椎,再看眼前早就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狗男人反而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他心里一阵来气,嘴上便也橫了起来。 “你活该,谁让你鬼鬼祟祟凑在那看来看去的。” “我这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替你检查检查,你看,消肿药膏我都给你买来了,”侯择七说完把手上刚掠夺来的东西一亮。 杨月仅扫了一眼就冷冷道:“这岛上还能买到国货?你骗鬼呢?” 侯择七:“……” “好吧,其实是我从昨天那个黑煞神那里低三下四求来的,他昨天为了在男朋友面前一展雄风,赢了我之后嘲讽我腹肌没他好看不说,今天还要拖家带口约我泡温泉,让我给他预约最高档的spa按摩技师,”他败下阵来,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卖惨的功夫手到擒来,演的跟真的似的。 “泡温泉这么私密的事,是可以随便约的么?”杨月的占有欲一上来,火气窜得比火箭还快。 腹肌没他的好看是什么自信发言? 就肌肉曲线和肌肉力量来说,自己男朋友有绝对的种族优势,浓颜型混血脸配上吊打一众人的身材比例,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比的? “所以我得带上你啊,”侯择七说。 “你给我弄这么一身的印子,居然有脸还带我去泡温泉?是想让别人见识见识你是什么品种的畜生么?”杨月怒道。 “你这话说的,当然不是,”侯择七面不改色的张口胡诌:“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这边的温泉会所会送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上面的应季水果是草莓。” 杨月无声的吞下一口口水,将信将疑:“巧克力慕斯蛋糕……很好吃么?” “嗯,这岛上盛产可可,是巧克力的原产地之一,你可以尝尝跟你平时吃的巧克力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侯择七说。 “不都是巧克力么,能有什么不一样……”杨月小声嘟囔,又说:“尝尝就尝尝。” 这口是心非的傲娇劲儿,简直让侯择七爱惨了。 有巧克力慕斯蛋糕吊着胃里的馋虫,杨月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味道寡淡的蔬菜粥,就迫不及待的挣扎下了床,掀被子前还十分豪横的把侯择七打了出去。 腰肢酸软,脚步虚浮,开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绵软的云层上,毫无真实感,直到走进浴室才渐渐找回双腿的知觉,再一看镜中的半截身体,杨月险些当场骂了娘。 这不知轻重的畜生,狗都不如他能啃! 玉白色的皮肤上花里胡哨的落着侯择七不同颜色的丰功伟绩,红的似火,粉的像霞,青青紫紫连成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经历了什么大型家暴现场。 当然罪魁祸首也没有好到哪去,精劲结实的肩背肌肉上一条条全是杨月的得意之作,那一道道线条绵延起伏的血痕,如果在创作中多沾些不一样的颜料,视觉冲击绝对会像是左边画个龙右边画彩虹一样时尚酷炫,至于肩头颈窝的几个新鲜牙印,绝对是画龙点睛的绝妙之笔。 潮流战袍在更衣室掀下的那一刻,秦桉同情的对他上下打量一番,十分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开口调侃:“呦,你这是养猫了啊?挠成这样得打破伤风吧?” 私人更衣室虽然还算宽敞,但毕竟是密闭的环境,他的冷嘲热讽一字不落的飘进杨月耳朵里,换来一声冷漠而短促的哼笑。 于是他扫了眼身边的郁楠,毫不示弱的嘲讽回去:“哼,那这位哥哥被啃成这样,也没见有谁带他去打狂犬疫苗啊。” 知道祖宗是个不安分的刺儿头,但侯择七万万没有想到他连秦桉这种愣头青都敢招惹,只是小声提点他:“小月,别胡说……” 秦桉见他长得乖巧,显然没想跟一个孩子模样的人计较什么,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被逗乐了。 “你这小孩儿,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点燃满藏在杨月内心深处的引线,于是一把烈火以燎原之势迅速填满了他的胸腔。 他是什么人?人形自走小钢炮,一张小嘴最能怼的就就是瞎说一些大实话的人。 人生中有三件事能触怒他的逆鳞,一是问候他的家人,二是抨击他的作品,三就是人身攻击他的身高。 “跟你比是显得小了点,毕竟大哥你身高腿长的,连发际线都比我高,”带劲儿的小嘴开启有仇必报模式,杨月一颗原子弹直击秦桉命门。 秦桉:“……” “我?”他难以置信的指指自己,呆愣两秒后十分委屈的反问郁楠:“我看上去很秃吗?” 杨月在一边煽风点火:“多吃点核桃黑豆黑芝麻,可以有效预防一下中年谢顶。” 秦桉更激动了:“我看上去像是中年会谢顶的人吗?!” 郁楠跳起来按住他顺毛:“别别别激动!乖啦!你别听别人胡说,你不秃!” 秦桉:“你别安慰我,你说实话。” “实话!你头发可浓密了,真的!你看你昨晚把我大腿扎这么红,到现在都没消呢……” 郁楠为了佐证给他看,边说边伸手去撩自己的浴袍下摆。 操?这他妈也是孩子能看的? 侯择七什么手速?千钧一发之际大手捂上杨月吃瓜看戏的眼睛,连托带拽的拎起他就走。 “乖,小孩子别看。” 杨月:“……” 第80章 一生一世 战斗过后以胜利告终,杨月身心舒适的被侯择七按进温泉里。 温泉池虽是室内的,但穹顶与整面墙的落地窗却都是透明的单向防雾玻璃制成的,既有完美的私密性,又能让人在白天享受远处的海景、在夜晚欣赏头顶的星空。 合着午后的日光沉浸在一片烟雾袅袅的惬意之中,不过多时,服务生就送来了精致的果盘和苏打气泡水,浮在水面的木盘随着流动的水波漂过来,杨月捏了颗红提子,酸酸甜甜的口感下肚,胃里的空虚感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侯择七:“我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呢?” “嗯?蛋糕?”侯择七被缭绕的雾气蒸得有些走神,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刚刚为了诓骗祖宗来温泉馆而说过的话。 “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生日,温泉馆会送你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么?送几寸的?够我吃么?”杨月问。 “够,当然够,我这就去给你催一催,”侯择七顿时如醍醐灌顶,嘴上慌张哄着,哗啦一声从池中站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郁楠盯着动荡的水面,心生疑惑,小声靠过去问秦桉:“泡温泉的时候吃巧克力慕斯,不会化么?” “不知道,有钱人吃的东西,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化吧?”秦桉懒洋洋的胡说着,又问:“怎么?你也想吃?” 郁楠小声说:“巧克力热量太高,我要个芒果的可以么?” 秦桉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芒果是发物,你都肿成那样了还敢吃?” 郁楠说:“那还不是你搞得?我好不容易推了行程跟你出来度个假,你弄得我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中午我饿成那样你连杯黄桃酸奶都不让喝!只要跟你在一起,平均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得变着花样儿喝粥吃面条,秦桉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当然不是!我是那么渣的男人么?你如果饿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叫份玉米蔬菜粥进来,你等我,乖。” 秦桉说完又是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在人脸颊上飞快落下一吻,闪现一般逃跑了。 郁楠盯着他消失的背影,满脸都写着震惊的:???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宽阔的浴池里就只剩了两个身上花里胡哨如施了粉脂般争奇斗艳的两个人。 杨月惬意的半眯着眼睛,隔着缥缈蒸腾的雾气发出一声轻微短促的冷哼。 “分了吧。” 郁楠惊讶:“啊?” “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这种男人说白了就是图你的身材图你的脸,要不得的,”杨月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精神,冷冰冰的坐在对面煽风点火。 “他才不是那种人,”郁楠当即反驳,盯水面上的倒影说:“其实他对我挺好的,长得帅,身材好,小时候救过我,最重要的是他还总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这下轮到杨月震惊了,这他妈拿的不是我的剧本吗? “他做的糖醋丸子和番茄排骨都特别别好吃,还会用甜南瓜熬小面疙瘩。” “那是什么?很好吃吗?”杨月问。 “很甜很香,南瓜是糯糯的,做出来比番茄的好吃,”郁楠一说到吃,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柔软起来:“我家离海恒总部挺近的,等回去你可以让学长带你去我家尝尝,不过你不能再说小秦桉的坏话了,他很好,我不可能和他分手的。” “不说就不说,”杨月小声嘟囔一句,又不服道:“我哥做饭也好吃,他做的味增拉面和海鲜蛋羹比外面买的都好吃,你让你男朋友对我哥说话客气点,等回去我也可以让你去我家吃东西。” 郁楠眼睛一下亮了:“你也喜欢吃味增拉面?我知道一家日料店的味增拉面特别好吃,一会儿可以把地址告诉你。” 杨月:“我很少吃日料,还是火锅烤肉麻辣烫更好吃,你知道好吃的火锅店吗?” “有啊,我高中的同桌家就是开火锅店的,正宗的西南火锅,你过生日去还会送你一碗小面呢。” 话音刚落,略带一些回声的空间里突然发出一声荡气回肠的—— “咕” “……” 两人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几秒后,郁楠才试探道:“你饿了?” “是你吧?你中午不是连黄桃酸奶都没喝么?”杨月反问。 郁楠:“他中午就只让我吃了瘦肉粥和奶黄包,粥太淡了,我喝了两口就丢一边了。”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四目相对,两人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心里竟同时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惋叹。 片刻过后,杨月突然说:“你跟我来。” 更衣室里。 他在背包夹层里一阵翻找,掏出一小袋橙白相间的包装纸递了过去。 “我平时课间饿了就会吃点小零食垫肚子,这是花生酱小饼干,压的有点碎了,你不嫌弃的话……尝尝?” 郁楠盯着,悄悄吞咽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花生酱……很长胖吧?” “你瘦的跟棵甘蔗似的,还怕长胖?”杨月打量着他疑惑。 “那我不客气了,”身材得到了肯定,郁楠放心大胆的接过小饼干,迫不及待撕开咬了一口,紧接着一双桃花眼霎时亮得如逢春一般:“好吃!你还有么?” 杨月康概的把包里的存货全部掏出来:“都给你。” 芒果条,酸奶块,黄桃果干,花花绿绿的一大堆一股脑被递了过来。 郁楠疯狂道着谢接到手里,吃完一包突然想到什么,咀嚼的动作突然放缓了问。 “我都给你吃完了你课间吃什么?”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打开柜子从裤兜里掏出几样东西递过去:“这个你放包里吧,灯影牛肉丝和榨菜,我吃不了辣,这是我从飞机上带下来的。” 杨月顿时如饿极了的猫见了荤腥一般,来不及道谢就撕开牛肉丝—— 郁楠顿时惊了,叫了起来:“哎!你现在就吃啊?你今天还不能吃辣吧?” 杨月十分心大的把牛肉丝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又撕开那一小包榨菜:“不碍事,他闻不出来。” 郁楠:“……” 门外响起了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同窃窃私语的声音一样,听上去模模糊糊的不是很真切。 秦桉:“我说你这能行吗?就那么小……” “嘘!”侯择七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桉立马闭嘴,接着更衣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月,你俩怎么跑更衣室来了?巧克力慕斯蛋糕已经给你做好了,一会儿服务生就给你端过来,”侯择七不敢将刚刚电话打了一溜八开却只找到小小一角巧克力慕斯蛋糕的事实捅出来,只能笑着贴上来,二话不说先在祖宗嘴唇上落下一个安抚性的亲吻。 一股麻辣鲜香的肉味猝不及防涌进鼻腔,他舔了舔沾上油汁的嘴唇,呷呷嘴疑惑:“你吃什么了?嘴里怎么这么香?” 杨月内心慌得一批,面上却嘴硬道:“没什么,是你味觉失灵了。” “……” 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身后的秦桉就突然发现一点类似于饼干碎屑的东西沾在郁楠唇角,不禁纳昧:“郁楠,你嘴角是什么?你吃零食了?” 郁楠立正站好,吓得浑身僵直:“没、没有!更衣室里哪来的零食?!” 多年在赛场上厮杀的两人早就将野兽般的直觉融进了骨子里,此时一对视便发现了异样,于是下一秒,侯择七和秦桉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把自家人藏在背后的手一捞,接着同时发出咆哮—— 秦桉:“黄桃果干?” 侯择七:“灯影牛肉丝?” 秦桉:“你他妈知不知道黄桃和花生酱全是发物?” 侯择七:“长本事了?还敢偷吃这么辣的东西?” 郁楠:“啊疼疼疼,你别捏我脸皮!我错了还不行么。” 杨月:“你敢打我屁股?你家暴我?” …… 房顶倒映的水波暗潮涌动,袅袅蒸腾的水雾乌烟瘴气,一时间,鸡飞狗跳的混战场景让原本就不宽阔的更衣室更是拥挤到雪上加霜。 直到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敲门进来把精致的托盘嗒的一声轻轻放在门外的小桌上,并且风轻云淡的留下一句:“please take your time.” 几个人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时看了过去—— 杨月盯着那一角小得可怜的深咖色蛋糕,眸光抽动:“这是……巧克力慕斯蛋糕?” 侯择七:“嗯。” 杨月难以置信:“就这么小一块?” 侯择七面不改色:“它知道你不听话,所以故意变小了。” 杨月:“……” 你他妈是在糊弄鬼? - 夕阳缓缓下沉,远处的半边天际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从天穹向海面倾泻而下,将海天一线处的光景渲染成紫红、橘红、金红,最后洒进海面碎成一片波光粼粼的黑金色,一路蔓延到深沉的海岸线上,形成一幅浓墨重彩而绚丽壮阔的画卷。 侯择七和杨月沿着奶白色的沙滩一前一后走在夕阳下,海风将他们雪白的衬衫吹得鼓动,卷得下摆恣意飞扬。 发现了身后的小尾巴走得慢吞吞的,侯择七在金红交错的夕阳下回过头,深邃立体的五官被余晖镀上一层明暗深刻的浅金,隔着一段距离都帅得惊为天人。 “祖宗,还生气呢?”他扬扬锋利的眉梢,声音混着喧嚣的海浪:“我刚刚不是点了一桌子蛋糕甜点补偿你了么?怎么?还没吃够啊?” 杨月停下脚步,望着他逆着光都俊美非凡的脸,冷硬的吐出两个字:“渣男!” 侯择七额角抽搐,摇摇头扯出无奈的一笑:“我又招惹你了?” “你骗我,教训我,还家暴我,”杨月立在远处一桩桩细数,越说越气:“睡完我连好吃的都不让吃一口,还用那么大劲儿打我屁股。” 那几巴掌虽然算不上重,但就那么猝不及防拍在被摧残一晚上的地方,简直透过皮肉直接拍碎了他的灵魂,这辈子都能让他长记性了。 “打疼你了?”侯择七笑叹一声,朝这边走过来,问:“那要不我给你揉揉?” “滚!站在那不许过来!” 刚走动两步,杨月就像撒起泼的小毛驴一般尥起蹶子!拖鞋边缘铲起一捧细沙唰啦一声扬向侯择七面门! “哎!”侯择七迅速闪躲,却被接踵而来的第二捧沙扬了一裤腿,眼见着第三捧即将埋过脚面,他慌忙问:“你这是干嘛?你要活埋我啊?” “没用的渣男,活埋了算了,”杨月脚下没停,漫天的扬沙越甩越烈,最后连拖鞋都凌空飞出,擦着侯择七的耳畔飞进了身后的海浪里。 “哎!你鞋不要了?”侯择七目光随着那道流畅的抛物线看过去,来不及多想,转身冲进海边帮他追鞋。 杨月被他的样子逗得噗嗤一乐,干脆脱下另一只鞋也朝他丢去。 “你站住!你有本事别躲啊!” “你还扔?” “跑什么?让我埋了你!” 两道身影顺着海岸线一前一后追出去,拖鞋也不捡了,一个躲闪着求饶,一个笑骂着扬沙。 雪白的海浪推着轻飘飘的人字拖一层层向着海里漂去,礁石上成群的海鸟拍打着翅膀飞向遥远的天穹,天边余晖散尽,夜幕刷然降临。 杨月终于累了,轻喘着撞进侯择七怀里,好闻的洗衣液香混着荷尔蒙扑进鼻腔,他们抱在一起连连退了几步,最后颓然泄力跌倒在松软的沙滩上。 扑通扑通…… 两颗炙热有力的心脏隔着紧贴在一起的胸膛跳动着,爱意从内里溢出,像耳畔声声不息的海浪,汹涌绵长。 似曾相识的光景,满目深情的对视。 杨月垂眸看进侯择七眼底,杏瞳里亮晶晶的星河月色被睫毛搅碎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我的拖鞋丢了,”他说。 侯择七笑笑:“但你的我还在。” 杨月被他逗得咯咯咯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我们在游乐场里就是这样摔在一起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侯择七温柔的笑着,浅茶色的眸底泛着蓬松细碎的光:“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杨月静静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暖燥的鼻息,目光一点点描绘他的五官,像是要把这个人永远的刻进心里。 过了很久,才小声说:“哥,生日快乐。” 尾音落下的同时,一条细绳套忽然在了侯择七的脖颈上,嘴唇猝不及防印下来,浅茶色的瞳孔惊诧的放大—— 颈后的双手在缓缓拉动什么,唇瓣一触及分,再低头时,一块润白剔透的玉坠已经挂在了他锁骨中间。 盘结中空,圆环为扣。 “这是……” “盘结平安扣,”杨月说:“这是我妈妈怀上我时做的毕业设计,这个吊坠受到重创的时候,中间的盘结受到圆环的保护,首先碎掉的是最外面的平安扣,它会替平安结挡下所有伤害,护它一世周全。” 他眸光清明纯澈,乌溜溜的眼珠像挂着水的黑葡萄,映着星河远海、泛着柔软烟波:“哥,谢谢你那年可以不顾一切保护我,这条吊坠送给你,愿你顺遂如意,一世平安。” 侯择七摩挲着玉坠上的雕花,恍然想起他手上包着的创可贴,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所以你的手,是雕玉划伤的?” “嗯,”杨月点头,又慌忙解释:“但是雕花大部分都是雕刻师傅雕的,我比较笨,是编绳烧粘的时候烫出了水泡……” 那怕是比划伤还要疼上几倍了。 有那么一刹那,侯择七像是被他的爱轻轻烫了一下心,俊眉间拧出轻浅的沟壑。 “不过已经不疼了,我一想到是送你的礼物,就感觉不到——” 杨月还在小声念叨着,侯择七已经一把握住了他的指尖,俊美的面容忽然凑近的那一刻,乌溜溜的杏瞳倏然瞪大,之后的话便被尽数堵在唇舌之间—— 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天边突然飞窜起五光十色的火光在海面上炸开! 是烟花! 漫天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飞上天际,璀璨的华光撞击星河、猝然炸裂,飞溅的火光洒进波光涌动的海面,碎成粼粼的 第81章 昔日双核 学校咖啡厅。 杨月拎着大包小包落座在江海波和杨星对面,有条不紊的将手里的东西一件件分发出去,边分边念叨着。 “这是椰子片、凤梨酥、芒果干、小鱿鱼、还有黄鱼干,岛上产可可,这是黑巧克力酱,早晨涂在面包上吃,这种小罐子里的虾酱需要冷藏,如果学校食堂的饭不好吃,你拿回去可以用这个拌饭吃,还有这个,你喜欢的芥末花生,给你买了两桶,够你磨牙了。” 满满当当的几个口袋推过去,杨星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昏了头,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着杨月又咣当一声将两个高档手提袋推到江海波面前:“这是你要的面膜、精华、防晒霜、葡萄籽胶囊还有干燕窝,小票在袋子里面,回家记得给我转钱。这些零食是送你的,还有这个沐浴精油安神解乏效果挺好的,你回家试试,这个是给你买的止咳丸,你最近不是跟傻逼学生生气嗓子总上火么?拿回去吃。哦对了,你要的香水没买到,我回来坐的私人飞机,没进免税店。” 一口气说完,江海波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慨,感动得差点流下老母亲的泪水。 最后一老一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片刻,终于异口同声的对着杨月那张冷若冰霜的娃娃脸喊出一声—— “爸爸!” 被杨月十分冷酷的狠瞪回来:“滚!” 杨星、江海波:“……” 玻璃门被推开,坠在门框上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巡视一圈,走过来将一份外卖放在了桌上彬彬有礼的说:“您好,请问哪位是杨先生?您的外卖,请慢用。” 杨月点头道谢,拆开包装盒,一股香气扑鼻的酸辣味顿时弥漫了整张餐桌。 江海波瞬间被他的骚操作震慑了:“我操?你他妈在咖啡厅里点了份糟粕醋?你这是什么操作?” 杨星顺着香味凑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道:“这是……牛杂、海菜、海螺、蛤蜊、还有蟹籽和虾?哥,你不是刚从海岛回来么?七哥没带你吃海鲜?” “我吃个屁的海鲜,他个渣男,除了第一天让我喝了三碗海鲜粥,之后我连个海鲜渣都没吃上,”杨月愤愤的咔嚓一声掰开筷子,迫不及待挑起一块牛肚塞进嘴里。 嗯,就是这个,人间美味。 江海波机灵的小脑袋瓜瞬间涌上一个了不得的想法,纳昧的问:“为什么不让你吃?他不是那么抠门的人啊,你不会是被他——” “你闭嘴!”杨月打断他。 杨星:“什么啊?” 江海波惊了:“我操真的假的啊?你俩真的——” “江海波!”杨月一脚从桌下踢过去。 江海波顿时惨叫一声:“我靠好不容易来个我感兴趣的话题,你让我采访一下都不行?” 杨月恶狠狠地瞪他:“你信不信我先把你踩了?” 江海波委屈巴巴的噤了声,努力想加入他们的杨星顿时更好奇了:“到底什么啊?” “别问,再问小心你哥把你也踢出群聊,”江海波龇牙咧嘴的揉着被踢疼的小腿骨,好心奉劝他。 杨星:“……”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知他们招惹不起对面这种有家有室还有战斗力的祖宗,果断选择了闭麦。 耳根瞬间清净,杨月感觉面前的饭都变香了不少,他铺好纸巾开始剥虾,风铃声叮铃一阵响动,如马头琴般熟悉的声线从背后传来—— “嚯,你这都吃上了?有我的份么?”哈尔顺着香味寻过来落座,简单给江海波打了个招呼。 “有,”杨月将剥好的虾仁扔在碗里,擦擦手拎出最后的纸袋递过去:“这些特产是给你的,安神精油、止痛膏、还有咖啡和止咳丸,海产品没给你带,怕你内蒙人吃不惯那些东西。” 哈尔一向爽快,没跟他客气便接下了:“行,那我就收下了,有喝的么?我这一下午排练,嗓子都快喊劈了。” “桂圆红枣茶和咖啡,都是给你点的,”杨月把杯子推过去,问他:“你不是说找我来谈舞剧的事么?罗导那边,需要我请他先吃个饭么?” “不用了,罗导让你周一直接去他们团里排练,”哈尔端起红枣茶灌了几口,说:“他看了你编创的参赛作品,觉得你身形长相全部符合他要的标准,说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非你莫属。” “长相身形都符合角色标准?他让我跳谁?”杨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哈尔:“哪吒。” 杨月:“……” 杨星、江海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送完土特产后杨月和几个人道了别,银灰色的迈凯伦已经停靠在后门的小路上静静等他了。 要说舞剧,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本科毕业那年系里的微舞剧就是他来饰演的主角,之后院里的舞剧他也参演过很重要的角色,但是国家级著名编导的舞剧,还是第一次找到他。 虽然角色听上去有点一言难尽,但是一向慧眼识才的大导演在选角方面一定不会出错,想到这,杨月心里才算舒了一口气。 “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饰演一次巾帼英雄铁血猛男呢?”他小声嘟囔一句,愁苦的小表情中却隐隐透着几分期待,看上去十分别扭。 见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侯择七挂断了车载电话看过来:“小月?我怎么看你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杨月:“我没事,你成天总盯着我的脸看来看去的干什么?”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盯着你的脸看才有问题吧?”侯择七抢先凑过来帮人拉开安全带系好。 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月耳根腾的一下热了:“又没有多好看……” “嗯,”侯择七干脆逗逗他,捏着那白净尖俏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放你们天上没准儿是挺普通的,可谁让你下凡了呢?” 杨月盯着他饱含笑意的深邃眉眼,突然安静了,过了几秒才轻轻笑起来。 “哥,我要参演大导演的舞剧了,5月20号全国首演。” “5月20号?是个好日子,你跳什么角色?主演么?”侯择七问。 “不是主演,角色先不告诉你,”杨月被盯得一阵不自在,拂开他的手缩到一边:“好了别问了,不是说好去店里给十美姐过生日么?你把礼物准备好了么?” “嗯,饿了吧?”侯择七并不知道半个小时前杨月刚在学校咖啡厅里酣畅淋漓的干了一碗糟粕醋,他熟练的打火挂挡,接着一脚油门踩下去:“十美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今晚让你边吃火锅边撸猫,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傍晚6:35,两人准时到了十全猫咖的楼下。 十美只比侯择七小三天,这次生日,请来的全是FIH战队的成员和前队友,杨月是唯一一个被带来的家属,所以才刚进门,她就一一把站在小厅里的成员全部介绍了一遍。 戴着一副金属边眼镜长得斯斯文文的是FIH前队员大九,略微有些肉嘟嘟的白净小胖子是FIH现任队员二饼,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蘑菇头是四海,寡言少语的锡纸烫瘦高个是三条。 同大家打完招呼,隔壁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解了锁,一个眉目清秀皮肤白净的小个子男生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见到侯择七的第一眼就笑出了左边脸颊上的半边酒窝。 “七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想死你了!” “哎八戒!你先别——” 他像只脱了缰的小野马,欢呼雀跃的撞过来,侯择七来不及躲,直接被他抱了个满怀,接着他闭上眼倒抽一口冷气,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想个屁,你可能真的要死了。 电光石火间,远处的天际仿佛有闷雷在隐隐响动,轰隆隆的劈开杨月的天灵盖,将怒火瞬间从他头顶释放。 他脸色沉下来的那一刻,十美唯恐被波及,后退一步,于心不忍的在心里默默为八戒点了一排蜡。 气氛如死一样沉寂下来,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安宁。 “说好的每年跨年夜一起吃饭喝酒,你今年怎么连个面都没露啊?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忙什么?这么久不和我见面难道你都不想——你们都看着我干啥?” 话到一半,八戒意识到气氛的诡异,一回头,身后的娃娃脸少年正压着秀气的厉眉,一脸杀气的瞪着自己。 他迷茫的笑笑,秉承着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精神,十分友好的伸出了手:“嗨,我好像见过你,我是七哥的前队友兼捆绑cp,你可以喊我八戒。” 杨月面无表情的握住他的手:“嗯,你好,我是他弟弟,你可以喊我嫂子。” 八戒:“???” “古话说不打不相识,念在以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我今天下手轻点,希望你能忍住,”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终于浮出笑意,杨月活动一下手腕,直接撸起了袖子。 八戒:“误、误会!都是误会!!” 多年练就的反应速度让他跳起来就跑,杨月紧随其后,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追出去没几步,八戒就被一个沙发抱枕精准的击倒。 “我靠你真打啊?!” “有话好好说,嘶!别打脸,我这脸可是要直播上电视的!” “美姐你救救我!嗷!七哥!你快管管!我嫂子好凶啊!!” 原本就不宽阔的阁楼被他们这么一闹,瞬间鸡飞狗跳,侯择七看着盛气凌人的小祖宗将八戒按倒在飘窗上,抄起上面的香肠枕骑在人身上猛抽一通,无奈的摇摇头。 “管?没法管,我也打不过。” 他笑了笑,转身陪着十美进厨房干活去了。 留下八戒一个人在杨月身下抱头求饶,最后他一五一十的把官方捆绑两人做cp卖腐来吸粉和侯择七这个渣男答应他找到嫂子第一时间通知他却食言的事全部招了,并变化花样祝福两人相亲相爱、百年好合、长长久久、白首不离……终于要到了早生贵子的前一秒,杨月才算放过他。 香气腾腾的火锅很快上桌,随即五颜六色的酒水饮料也填满了酒杯,所有人洗手落座,举杯在咕嘟咕嘟的汤泡声中有说有笑的向寿星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推杯换盏、碗筷相撞,一群昔日朝夕共处的队员围坐在袅袅升腾的火锅边谈笑风生,聊八卦、谈电竞、感慨这一年的付出与艰辛,怀念曾经的热血与辉煌。 杨月就这么坐在他们中间,安安静静听他们聊着自己无法感同身受的话题,感觉既新奇又羡慕。 “哎,你成年了?能喝酒吧?”八戒端着两个酒杯凑过来,递给他一杯说:“之前有些小误会,你对我的印象应该不会太好,我敬你一杯,给你道歉了。” “我没那么小气,”杨月同他轻轻碰了碰杯,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胃不好,你别把他灌醉了,”侯择七生怕八戒再灌他,忙把酒杯替他拿走,捞了点肉片放到他碗里低声说:“来,多吃点肉,你太瘦了,每次抱着都硌手。” 十美离得近,把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无奈的斜他一眼:“你就宠他吧。” “嫂子这么爽快?那我也来敬你一个,”大九见到八戒敬酒,也拎着半瓶酒过来凑热闹。 刚刚杨月纯粹是醋劲儿上来了想逗弄八戒,现在被他这么一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这么喊我,我刚刚是说着玩儿的。” 大九听了哈哈大笑,替两人满上酒后举起杯说:“七队,恭喜你了,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不仅找到了心仪的对象,公司也马上就要上市了,真是了不起啊,这一杯我敬你们了。” 说完三个酒杯轻轻碰到一起发出脆响。 “事业有成就算了吧,公司资金有变动,目前没办法上市了,”侯择七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仰头喝空。 这下不止是大九,就连毫不知情的杨月都一下愣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九哥你不知道吗?斑马直播撤资之后,是七哥的深海直播赞助了FIH才让我们撑过这一劫的,”四海凑上来解释过后,也斟满了酒杯由衷道:“说到这还真是多亏了七哥,这一杯,该让我们FIH全体队员敬你。” 二饼端起酒杯跟着附和:“对啊对啊,敬我们联盟最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七哥,放弃上市的机会也要帮FIH渡过难关,连经理都说你这次简直是天降神兵,帮了大忙。” 两个人说完全部举起杯子站起来,手臂伸到一半,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男生却突然开了口—— “其实没必要为了我们这么做。” 他的话像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每个人脸上,让原本热热闹闹的饭桌刷然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顷刻间愣住,齐齐向他看过去。 八戒意识到不对劲儿,连忙轻喝一声:“……三条!” “FIH的成绩现在越来越差,经理说,如果今年全国联赛再打不出成绩来,老板就要把俱乐部卖掉了,”三条眼底的光忽明忽暗,搁在桌上的拳头紧紧握住,咬牙道:“是我们不够争气,没办法保护好战队,也没办法像当年的双核一样,带着FIH重铸当年的辉煌。” 他的话像是触发了某样禁忌的开关,震得侯择七的瞳孔陡然收缩,凝聚成锋利的针尖! 八戒看到他的脸色变了变,登时慌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喝多了吧你?” “我说的是事实,”三条反驳道:“如果我们有像七哥和六月一样的——” “提他干什么!”十美轻喝一声打断了他,说完才惊觉语气有些过重了,她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的队员,轻叹一声摆摆手:“都过去了,赶紧好好吃饭吧。” 一盘新鲜的肉片下进沸腾的汤底中,大家这才纷纷回过神,拿起筷子。 侯择七沉默片刻,突然揣上烟盒站了起来—— “你们先吃,我去外面透透风。” 第82章 永不凋零 一顿饭吃到尾声,饭桌上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闷下来,八戒为了活跃气氛,率先把生日礼物拿给十美,示意她拆开,大家这才开始积极了一些。 杨月把侯择七准备的背包拿出来,里面是十美常用的全套专业外设,八戒送了她最擅长角色的大型雕塑手办,大九的小盒子拆开,里面是18k金镶钻的周边手链,就连二饼、三条和四海送的也都是全球总决赛的出征服和纪念背包,以及全套纪念徽章等与电竞息息相关的礼物。 十美一一道谢收下,杨月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他们敬重的、热爱的、为之付出努力的东西已经随着岁月的沉淀融进了血肉里,每每想起都能热血澎湃、热泪盈眶,就像为国征战的老兵见了国旗还是会哽咽着敬礼,垂暮之年的舞者听到旋律还是会忍不住起舞一样。 可他们却永远都回不去了…… 想到这,杨月心头一滞。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陪他度过漫长岁月的练功厅和舞蹈剧场一夜消失会是什么场景,在他看来,FIH战队对大家来说一定是意义非凡的存在,如果它消失了,那大家一定会很难过吧? 水池里的碗筷沥水后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杨月提着一个小袋子走到十美背后。 “十美姐,我对女生不了解,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托我有经验的朋友帮你选的香水,是中性香,不会特别甜腻,你收着吧,”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又小声补了句:“生日快乐。” 十美接过礼物,有些惊讶,过了两秒才开心的笑起来:“真是谢谢你了,我们战队里的一群死直男已经习惯性把我当兄弟了,所以才会送些假小子才会喜欢的礼物给我,比起他们,还是你更细心。” 杨月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比朝夕相处的队友更了解她,所以十美这样说,多有安慰他的成分在里面。 “你喜欢就好,”他笑了笑,突然问:“十美姐,我哥呢?” “阳台上抽烟呢,他心情不太好,你去看看他吧,”十美说:“都怪那几个没脑子的臭小子乱说话,搅合了老娘的生日会不说,还把七哥气成这样,我这就去收拾他们几个。” 她说完便撸了袖子,摆出一副干架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杨月顺着十美指的方向走过去,拉开阳台上的推拉门,寒冬里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冷颤,看到轻灵皎洁的月色下,侯择七指尖正夹着忽明忽暗的一点火星,对着遥远的天穹吐出一口缥缈绵长的白雾。 不知为什么,他仿佛能透过眼前高大落寞的背影,看到当年那个光鲜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一定是大家憧憬的那束光、是所有人期待的那张王牌,他所过之处一定充满山呼海啸的呐喊、开满灿烂耀眼的繁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敛去一身锋芒独自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你在想事,对么?”杨月静静走过去,并肩站在他身旁。 侯择七扯皮道:“没有,我在看今夜的月色真美。” “土死了,”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杨月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盯着那点猩红的火光,问:“还有烟么?给我也来一根。” 侯择七这才回过神:“你不是已经——” 话到一半,杨星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回荡起来——“七哥,我跟你说这些,你能不能别让我哥知道?” “怎么了?”杨月问。 “没什么,挺好的,”侯择七弹出一根烟后替他点上火,改口道:“看你喝酒、纹身,没想到还会抽烟,改天我再带你去烫个头。” “你是不是有病?”杨月吐出一口烟雾瞪他一眼。 “可能是吧,脑子有病,不然为什么要放弃绝佳的上市机会去赞助一个即将凋零的战队?” 侯择七敛了笑容,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残月,瞳底的光隐隐透着落寞,他半边脸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光,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中,更衬得深邃的五官如刀削斧刻般英俊立体。 杨月突然后悔自己刚刚那么凶了。 “双核是什么?”他问。 “没什么,一个中二又傻逼的称呼而已,”侯择七说。 杨月:“是不是跟他们说的那个六月有关?” 侯择七突然不说话了。 起风了,萧瑟的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枝头,掀不起树叶哗然的乐曲,倒是将街边的铁皮卷帘门奏出轰隆隆的声响。 好不容易等风停了,他才轻叹一声:“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可你过不去,”杨月毫不留情的拆穿他:“看着自己的战队走向没落的滋味儿是不是挺不好受的?” 侯择七:“那又能怎么样?我已经给了它最大的资助,也算仁至义尽了,之后的路要怎么走,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杨月:“你这样做,根源问题根本解决不了,战队内部现在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彻底垮了,大家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方向,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道标,是一个能将所有人的能量凝聚起来的人。” 而这个人会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杨月向他看去,黑漆漆的眼珠显得格外坚定:“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要回去帮他们一把么?” “帮?怎么帮?以选手的身份么?”侯择七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浅色的眼珠凝成两颗深沉的琥珀,在缥缈的烟雾中显得略有些黯然:“小月,我24岁了,你知道这个年龄对电竞选手来说有多残忍么?这个年龄段的选手就算可以在赛场上用成绩说话,但你知道他们心理上顶着多么大的压力么?背后是怎么被大家议论的么?” 媒体说的没错,那是电竞双星的陨落,属于FIH的时代在柳越死的那一刻就已经过去了,哪怕他选择复出,也未必有逆转局面的能力。 苍茫的天穹像是一块深沉的幕布,夜幕的尽头仅有一颗孤零零的星星缀在上面,像一颗忽明忽暗的钻石。 侯择七盯着那一点光亮,声音沉哑:“我不年轻了,事业工作我都有,生活也很幸福,我没必要赌上那么多去冒这个险,你懂么?” “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的状态还在巅峰,你也从来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但你的心里就像有一件事一直在牵绊着你,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它就是让你变得……”杨月思来想去,像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怪异的感觉,顿了顿才皱着清隽的眉说:“变得特别不像你。” “嗯?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侯择七似乎是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可爱,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比较轻松的笑容。 “是很强大的人,是最了不起的人。” “有么?”侯择七有些意外,也有些动容。 月色给杨月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他穿的有点少,宽大的毛衣领口露出深陷的锁骨,夜风将它吹出一层薄红,更显得他单薄得像一张锋利的纸片。 他轻轻吸了口烟又娴熟的吐出,在烟雾迷蒙中把目光放得悠远。 “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力量,总能让人感到心安、让人很有安全感,虽然有时候懒散又不正经,但可以看出你的队员其实都很依赖你,对于他们来说,你就像那颗北极星一样,强大又耀眼,永远都能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恍惚中,远处孤零零的那颗寒星好像忽然间变亮了一瞬,杨月盯着它,有些出神的继续说:“战队依赖你,你放不下他们,就好像我和你一样,是双向奔赴,谁都离不开彼此,所以我才觉得你应该守护你热爱的战队,带他们摆脱困境……你别用那种眼神偷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就当我喝醉了吧。” 身侧有一道炙热的目光仿佛工笔一般描绘着他五官的轮廓,专注而深情,臊得他面颊都有些发烫了,但他还是突然偏过头,眼珠直勾勾的看进那双浅茶色的眼瞳里:“我就是……不想看到你等战队彻底解散之后再后悔难过。” 侯择七笑了:“你这样胡言乱语的安慰我,还不如直接亲我一口来得实际。” 说了一通肉麻话还要被嘲笑,杨月气得直接把人推开:“那你还是吹吹风好好冷静冷静吧!” 燃尽的烟蒂落在水泥地上被轻轻碾灭,他走出两步,拉开推拉门的一瞬间却又顿住了。 侯择七守着寂寥的月色长身而立,背后传来的声音沉着而坚定,像清朗的月光猝然剖开心扉照耀进来—— “反正我相信,北极星永远不会陨落,FIH战队也不会就此凋零。” “……” 一拉一合的推门声成了这一处角落里最后的声响,又是一阵寒风吹来,侯择七重新点了一根烟夹在指尖,任由它静静烧着,星星点点微凉的冰晶落在手背,又很快化开。 下雪了。 纷纷乱乱的雪片从高耸的天穹飘落,晶晶亮亮如细碎的星光汹涌坠落,被风一吹,呼的一下就飞远湮没到无尽的黑暗里。 杨月在推拉门合拢前留下的那句话再次闪回到脑海,仿佛是风雪里潮荡的回声,久久未能散去。 ——北极星永远不会陨落,FIH战队也不会就此凋零。 是这样么? 侯择七望着遥远的天际,无声的笑了笑。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拉回了他凌乱的思绪。 轻轻滑动按下接听,安吉没什么波澜的声线从那头传来。 “今年的生活费、医药费、护理费已经按照你说的打到他卡上了,他今年7月份就要毕业了,没打算考研,所以学费我没有打。” “好,我知道了,”侯择七说。 安吉欲言又止:“但是我找人调查过,她妈妈植物人不到四个月就已经去世了,所以你这几年的高额医药费和护理费……” “我都知道,”侯择七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只要他不说,就暂时当我不知道吧。” 第83章 是一家人 榧山二楼的书房里。 阔大的书桌上正摆着一幅出自大画家之手的工笔画,那是一只猫咪,样貌颇为熟悉,雪白带点灰斑的花色,精致如玩偶一样甜美可爱的圆脸,一双翡翠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三角形的粉红鼻尖上缀着一颗细小的黑点,像极了一点灵动的鼻尖痣。 面容英俊中透着一点尊贵感的中年男人正怀抱着一只小毛球,静静带它欣赏着压在桌上的佳作。 饭后找了半天猫的侯择七从门缝里瞥见这一幕,十分无奈的走了进来:“爸,您怎么把它抱书房来了?也不怕它捣乱。” 如同被绑架一般被迫欣赏这种阳春白雪的小乖见到大号铲屎官走进来,终于不耐烦地蹬了蹬腿,“喵”的一声从侯承海的怀抱中挣脱,顺着门缝就溜了出去。 侯承海只好作罢,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样东西扔过去:“这个你一会儿拿上去。” “这什么东西?”侯择七纳昧。 侯承海:“你季阿姨给小月准备的感冒药。” 侯择七:“先放着吧,他喝完酒没过72小时,还不能吃感冒药。” “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好好照顾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侯承海顿时来气了,对着他就是一通数落:“带着他出去喝酒喝到凌晨不说,还让人家陪着你吹冷风吹到感冒,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 “我可没让他陪我吹风,是他自己黏上来的,喝酒我也劝了,他不听,我也只能惯着他了呗,”侯择七说。 “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蛋话!”侯承海突然更气了,翻起旧账来:“还有,你前段时间不是说带着朋友去海岛上给你庆生吗?朋友呢?安吉还说你带你弟弟住的是蜜月套房,岛上那么多豪华单间,你非带他住蜜月套房干什么?!” 侯择七十分混蛋的轻笑一声:“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办事儿方便啊,我这边的一举一动安吉不都给您通风报信了么,您至于这么装模作样的再问我一遍么?” “你!——” 侯承海气结,抄起压在画上的纯铜镇尺就朝侯择七挥了过去! 密度相当大的重物砸在肩背的皮肉上,钝痛感轰然炸开!侯择七感觉这一下简直透过皮肉直击到他的灵魂,差点被打个魂飞魄散。 “嘶!有话好好说,您别打我啊!” “我恨不得打死你这个混蛋东西!”侯承海说完,卯足了把他腿打断的劲儿,又是一尺子朝他大腿抽过去:“你小时候出柜我没下狠手打你,早年不务正业我也任你去了,可你现在呢?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连这么混蛋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呢?” 硬生生挨了第二下,侯择七血性下的混劲儿一下被激起来,豪横道:“是我弟弟又能怎么样?只要是两情相悦,我管他是谁?就算是遇上天王老子,我也得和他在一起。” 侯承海:“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做出这种事,我该怎么跟你季阿姨交代?!” 侯择七:“我——” “我早都知道了。” 平和温婉的声线猝不及防从门口的方向传来,让争吵中的父子均是一愣。 侯承海顺着声音看过去,语气顿时软下来:“婉瑜,你怎么……” 季婉瑜穿着朴素的珍珠白睡衣,右肩窝处松垮垮挽了个发髻,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站在门口,轻轻笑起来的时候像春风里摇曳的一朵百合花,美丽而温柔。 她在两人的注视下走进来把果盘轻放在桌上,伸手搭上侯承海的小臂劝他。 “承海,你也别怨他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长辈的,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一辈子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吗?” “可他这根本就是胡来!”侯承海气道。 “我看你才是胡来,哪有拿这种东西打孩子的?”季婉瑜埋怨一句,夺下他手里的纯铜镇尺放在远处,转身轻柔的抚上侯择七被抽打过的肩膀,声音柔和:“你爸打疼你了吧?别跟他计较,择七,你和小月的事我都已经猜到了,这一切都是缘分,既然你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那今后你俩就好好生活,彼此照料,不论发生什么都要选择相信对方,相互包容,阿姨还是之前那句话,你们寻求什么样的爱人是你们自己决定的,我们无权干涉,我只希望你们幸福快乐的过完一辈子、不留遗憾,这就够了。” 侯承海:“婉瑜,你……” 侯择七点点头说:“二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月的。” “二妈一直都对你很放心,我早就拿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了,今后遇上什么麻烦、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跟二妈说就是了,大家以后彻底成为一家人了,谁要是教训狠了你,我可是会心疼的,”她话到最后,不由向侯承海看过去一眼。 那一瞬间,侯择七终于知道杨月那种又娇又橫的劲儿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季婉瑜身为女性,柔美的五官生得没什么攻击性,但这一颦一瞪的小表情,却透出了一种打破年龄段的娇俏可人。 这让侯承海一下就承受不住了,只能冷着脸轻哼一声:“哼,也就是你二妈人美心善,不跟你这种混小子计较!” “谁说不是呢?”侯择七笑了:“人美心善的妈才能生出小月那么人美心善的儿子,不像我,打小就混混蛋蛋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侯承海:“你小子——” 眼看着他怒火复燃,又要展开一通说教,侯择七立马打岔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上楼洗澡去了,二妈,感冒药我先拿走了,等小月酒劲儿过了我会监督他吃的。” 侯承海抓住了重点,问:“楼上的浴室不是小月在用么?你着急洗什么澡?” 侯择七扬了扬眉梢:“蜜月套房我们都住了,还不能一起用个浴室了?” “你!”侯承海抬手指向他的鼻尖。 被季婉瑜及时按住,笑着嘱咐:“小月睡觉不老实,你千万别让他半夜踢被子。” 侯择七点点头:“知道了,爸、妈,你们也早休息,晚安。” 没有思索、没有迟疑,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喊出了口,让两人同时一愣,直到目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关门离开,侯承海才与季婉瑜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良久之后,笑着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走到楼上,杨月已经像一坨鼓鼓囊囊的小面包一样缩进了被子里,像是睡着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不止没睡,反而还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肝游戏肝得正起劲儿,头发都没吹干,湿漉漉的,凑近了甚至可以闻到洗发露的馨香。 “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早点休息,躲在被窝里偷偷玩游戏,你怎么回事儿啊,小病号?”侯择七质问着,丝毫不留情面的夺下他的手机。 “哎,还给我,”杨月伸手去抢,被对方躲开,那一下让他失了重心,干脆扑在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趴在上面不动了。 “还不到点,我睡不着。”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重感冒让他浑身上下如脱了骨一样酸软无力,眼皮又酸又胀,他是有些困倦,但被窝里少个人,躺在里面翻来覆去的却总觉得睡不着。 杨月筋骨软,体重轻,就这么懒洋洋的跟猫似的趴在人胸口,侯择七反倒觉得这重量让他很舒服,干脆倚靠在床头,松松揽住他的腰笑着打趣。 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好了?我还想上来陪你洗个鸳鸯浴呢。” “男的洗澡要那么磨叽干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精致?”杨月瓮声瓮气的说。 侯择七想到两人刚认识不久时他泡在浴缸里发呆,这伶牙俐齿的祖宗还嘲讽他是“姐姐”,动动眉梢笑起来:“我那会儿精致,还不是为了勾引你么?” 他是真正的东方皮、西方骨,混血感十足的深邃眉目间不失东方人的俊美清隽,浅茶色的瞳孔在暖橘色的灯光下,又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贵气,那一刻,杨月竟觉得自己真的被勾引了。 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在网络上看到他早年打比赛时意气风发、俊美如俦的样子,就像是落在人群中的一颗华光耀眼的钻石,即使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他也刹那间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哥,我那晚说的那些话,你到底怎么想的?”他把尖俏的下巴抵在侯择七胸膛,徽墨点染般乌黑的瞳仁透着十足的真挚。 “哪天晚上?”侯择七笑着问:“就是你喝多了对我变相表白,还把启明星错认成北极星的那天?” 杨月:“……” 明知道这人在刻意逃避着什么,但陪他吹了半天冷风还反过来被嘲笑,杨月顿时有种芳心错付的感觉,小情绪一下子就上劲儿了。 他甩开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气道:“撒手!” 侯择七被他甩得莫名其妙:“哎?你又怎么了?” 杨月翻身缩到一边:“我不让你抱了,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不行吗?” 侯择七偏不:“我就要抱,我不怕传染,你把病毒传给我,你就好了。” 说完逮住人的手腕,得寸进尺的捞进怀里,封住他的嘴唇。 “唔……” 被重感冒摧残过的嘴唇略有些干燥,现在侯择七轻轻将它含住一润,倒是让杨月舒服了不少。 可他鼻腔堵得厉害,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下被封了嘴唇,连最后的呼吸渠道也被堵死,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窒息般的亲吻。 有病在身,杨月很快就招架不住,最后硬是连顶带踹的才把人从身上掀下去。 “怎么样?传过来了么?”侯择七蹭着他被憋红的脸颊,笑得像个不计后果的王八蛋。 杨月粗喘着瞪他:“我看你就是个无赖吧?” “怎么喘这么厉害?鼻子不通气?”侯择七明知故问,说完又并排同他靠坐在床头,哄道:“再忍忍,明天就能吃感冒药了。” 夜色沉寂,杨月舒服的把头歪倒在他肩窝上。 床下的小毛球嗖的一下窜上床沿,由于四肢过短,蹬着丝滑的床单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扭动半天才艰难的爬上床。 它瞪着黑葡萄般的圆眼“喵”了一声,隔着被子,顺着侯择七的双腿一直嗅来嗅去,最后终于挤进他大腿中间,咚的一下蜷缩在上面,然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它居然……有节奏的开始交替按动双爪。 杨月:“……” “哎!你怎么又开始了?”侯择七被一股铺天盖地的尴尬所包裹,当即捏起小乖的后颈把它提到一边。 “又?”杨月抓住了重点,问:“它一直这样吗?在你裆上踩奶?”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小乖这种长得甜美可爱的猫咪,对着这种部位做踩奶的动作,依然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猥琐。 侯择七很无奈:“嗯,它是母的,可能异性对它有荷尔蒙吸引吧?” 真好啊,身为猫控的杨月十分羡慕的想。 明明是自己的猫,却成天黏在别人身上亲近,反而对真正的主人爱答不理的,这像话吗?这合理吗? “我就不是异性了么?她为什么踩你不踩我?”杨月有些不服气的问。 你居然连这样的事都羡慕? 侯择七的眼神相当震惊,接着从他气鼓鼓的脸上一路巡视到身下,隔着被子停留在某处。 不要脸的试探:“那……不然我帮你踩踩?” 杨月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你敢?信不信我把你打成雕塑?” 侯择七:“雕塑?” 杨月:“断臂的维纳斯。” 侯择七:“……” 作者有话说: 抱着猫欣赏国画的灵感来源于我爸,我爸天天抱着我家猫,让它看我墙上挂的那只猴儿,每次都把我家猫逼得骂骂咧咧的,绝了。 第84章 放弃才傻 早上7:30,榧山别墅的餐厅里准时开餐。 孟红提前将核桃包、水晶蒸饺、糯米烧麦、鱼片粥、蟹籽云吞面以及甜豆浆整齐的摆上桌,孟寒青一早就开窗通风,打开加湿器,将餐厅的温度和湿度全部调整到最宜人的程度后,又修剪了餐厅的插花,把晨间广播调到合适的音量上。 一切收拾妥当,侯承海和季婉瑜面对面坐在惬意舒适的环境里,正式享受一天的开始。 楼上响起阵阵脚步声,他们同时望去,侯择七和杨月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爸、妈,我送小月去团里排练,怕堵车,就不跟你们一起吃早饭了。” 侯择七今天穿得很是休闲,牛仔裤、羽绒服,连里面的卫衣都是连帽的,整理衣领的时候兜住了半截帽子,杨月见了,想都没想就踮起脚帮他整理好。 一转头,侯承海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面容冷静,眼神却很慈爱,凑在一起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吓得他当即缩回手。 “咳咳,”侯承海清清嗓子,故作镇定的叮嘱:“知道了,开车小心点,路上遇到合适的地方,记得把饭吃了。” “嗯,”侯择七淡淡的应着,拉上猫包的拉链就要出门。 侯承海张张嘴又把人喊住:“等等。”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你俩回兰庭之后,相互多照顾着点,不忙的话,多回这边看看,”侯承海说着,多看了杨月一眼,对侯择七说:“记得监督你弟弟按时吃药,别再病了。” 侯择七知道他这是过了心里那道坎儿了,看了杨月一眼,勾唇一笑:“行,我知道了。” 一瞬间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杨月有些不知所措,舔了舔嘴唇才操着浓重的鼻音对季婉瑜说:“妈,我走了。” 说完拔腿走出去两步,才想起什么,转头又小声道:“爸,再见。” “……” 防盗门一开一合的声音成了阔大的客厅里最后的声响。 餐厅里沉寂半晌,侯承海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季婉瑜,大梦初醒的表情中又透着隐隐的兴奋。 问:“你听到了么?小月刚刚……那是喊我了?” “嗯,”季婉瑜笑笑,夹起一个糯米烧麦放进他的小碟子里,温柔的催促:“吃你的饭吧。” - 一直以来,杨月都以为吊威亚是一件又酷又好玩儿的事,但事实上真正吊上去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腰背被束缚,许多在地面上可以轻松完成的动作全部因为控制力的原因受到阻碍,一切他习惯的动作与发力方式全部推翻了重新来过,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五花大绑的螃蟹,每天都跟上刑一样,被变着花样儿的折磨。 腰部被固定后,所有的重心和出发点全部都聚集到了胯部,需要舞蹈演员来接受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运动方式,所以他要在这一段时间里,调整自己的运动力和运动方式,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这种不可控因素很多的表演对演员腰部的损伤非常大,杨月五岁开始学跳舞,经年累月下来已经有了很严重的腰伤,这次排练不仅导致他腰伤复发了两次,甚至还在一次双人舞训练中因为舞伴的失误,让他在上托举把位的时候脊椎向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之后一周多,他全部都是戴着颈托在上课、排练。 总之,这段时间的排练,他不是整个身体突然失重被吊起来在空中飘荡,就是被绳索缠住勒出一身的淤痕,空中大量的急速旋转每天都转得他恶心反胃、食欲不振,好不容易养尊处优积累出来的一点体重迅速清空到解放前,导致有一次低血糖荡起来头重脚轻,整个人拍在一旁的椅子上,额头蹭掉了一块皮,这让侯择七当晚差点找导演去拼命。 时间一晃而过。 演出在即,全体演员的排练场地转战到剧场,威亚调整到20米,一切都推翻了重来。 侯择七偶尔带着零食奶茶来探班,将这些舞者排练的过程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生感慨,他以前知道舞者苦,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苦,他们的路是受苦受累受伤流血走过来的,每一步都赌上了自己的身体寿命,为了热爱的事情在拼命。 舞台上,又是双人舞配合的一个失误,导演见演员体力不支,喊下暂停:“停,全体演员休息15分钟。” 话落大家就地解散。 杨月早就注意到了剧场后排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大身影,便卸下一身的束缚走了过去。 “怎么样?腰还能行么?”侯择七见他满头大汗的走过来,立马让出最边上的座椅把他拽到身前问。 “嗯,”杨月淡淡的应着。 已经五月初了,天气渐热,他干脆脱了被汗水浸湿的上衣露出一身削薄悍利的肌肉,同时扬扬下巴示意:“束腰帮我带一下,扣最里面一排。” 说完拿起手边的奶茶晃了晃扎开,侯择七便拎起束腰照做。 仅仅两个月的排练,让他的体脂率降得更低了,抬手扬臂间两肋露出的甚至都不是前锯肌,而是嶙峋的肋骨,侧面看他本就纤韧的腰线此时薄得宛如一把出鞘的廓尔喀军刀,锋芒毕现。 可仔细看,那冷白的皮肤上却布满了零零散散的青紫,有淤痕、有勒痕,饶是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都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侯择七看在眼里,心里就像是被滚烫的钢针狠狠扎了一下,抽痛痉挛。 他轻叹一声,浓长的俊眉在看不清的暗处拧了起来:“祖宗,我说你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你看你身上这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经常家暴你呢。” 杨月咬着吸管轻笑:“你本来就家暴我啊,你平时少打我屁股了?” 束腰完全扣好,侯择七眼馋他精瘦悍利的细腰,揽着他让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说:“我哪有?我最近不是看你太辛苦,挺久都没折腾你了么?” “怎么?憋着你了?”杨月向他身下瞄一眼,不加掩饰的嘲笑他:“说的你还挺委屈。” “可不是么,”侯择七凑到他耳边,蜻蜓点水一般在他脸颊上轻啄一口,十分恶劣的低声道:“都快憋炸了,等首演完,我非得让你好好给我还回来!” 杨月推开他,颇橫的把腿往他大腿上一翘,命令:“腿。” 侯择七意会,捏着他的小腿肌肉轻轻的揉捏起来。 刚运动完的肌肉还处于紧绷酸胀的状态,这样一按摩,瞬间松弛不少,偶尔按到伤处,杨月倒抽一口冷气。 说:“嘶,轻点。” 侯择七这才知道他腿上一定也磕碰出了很多淤痕,苦笑着问:“你这么坚持,到头来弄得自己一身伤,真的值么?” 剧场光线很暗,只有舞台上开了顶光和面光,杨月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望着舞台上憩息百态的舞蹈演员,喝水的、闲谈的、席地而坐的、发丝凌乱却依然缩在一旁回想动作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真实、又那么似曾相识,他看着他们,眼里汇聚的光点盈盈跃动、灿若星辰。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舞蹈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它,我不知道我那么操蛋的童年该怎么撑过来,与其说是坚持,倒不如说他对它的热爱,早就转变成了一种忠诚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笑叹一声,垂下了浓密的睫毛,台前流淌的光给他清秀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冷蓝,这瞬间赋予他一种可以让旁人静下心来聆听的魔力。 “哈尔以前告诉我们,说努力的人不是傻子,他不是一味的在吃苦,他一定是在吃苦的过程当中看到了价值、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光,所以他才会坚持、才会全力以赴。” 时光仿佛忽然开始倒流,拉扯着他的记忆回到了那个阔大而陈旧的练功厅,一束淡薄的日光透过高耸的玻璃窗投射到斑驳的地胶上,窗外树影晃动的那一刻,那光豁然骤亮,空气中静静流淌的浮尘像是有生命一般,向着光的来处义无反顾飞舞而去…… 幼小的自己就那样被深深地吸引,从此他在那个充满光辉的练功房里一跳就是十年、十五年,今后还会有二十年、二十五年,甚至一生、一辈子…… 只要生命不息,热爱就不会停止。 他偏过头,含笑的杏瞳里带着细碎的流光,像极了透过玻璃天窗照亮他童年的那束光,撞进侯择七眼底—— “哥,把自己热爱的事情变成一种职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吗?” 是这样吗? 侯择七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初入FIH战队时,因为手伤退役却依然坚守在电竞岗位上的教练对大家说:“你们比别人幸运得多,因为你们把自己热爱的事情变成了自己的职业,这是你们该庆幸的……” “或许吧,”侯择七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样成熟而冷静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张娃娃脸上,竟是说不出的可爱而迷人,便笑他:“想不到我家这么聪明的祖宗,有时候也是个固执的小傻子。” 15分钟很快就到了,导演再次回到舞台上召集所有演员就位。 杨月站起来解掉腰间的束腰,啪的一声扔到侯择七腿上,笑骂。 “你懂个屁,坚守热爱的东西不傻,放弃了才叫傻。” 作者有话说: 七哥一直在逃避关于曾经FIH战队的一切,是因为队友的离开和战队的凋零一直都是横亘在他心底的心结,但他帮弟弟摆脱了童年的束缚,之后杨小月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哥哥走出阴影的,他们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向救赎,只不过之后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宝贝们不要嫌弃我磨叽哈,我真的很快速的在推动剧情发展了,相信我! 第85章 舞剧首演 5月20日。 国家一级导演罗吉偕主创团队创排的大型舞剧《东海》在大剧院正式首演。 距离演出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检票区就已经浩浩荡荡的排起了长队。 穿着lolita小洋裙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的曲耀彤站在人群最靠前的位置,不停踮着脚向场馆里张望,时不时还要蹦跶两下。 被侯择七无情的按住头:“曲耀彤!你看就看,能不能别撑在我胳膊上?你知道你自己有多重么?” “啊!你弄乱我发型了!”彤彤尖叫一声拍开他的手,愤愤回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平时举铁都不嫌重,你就嫌我重?!” 侯择七:“你就重。” 彤彤:“是你虚!” “再顶嘴我让许叔送你回家,不让你看小表哥跳舞了。” “凭什么?你说了才不算呢!”彤彤说完得意的看了眼手挽手的夫妻二人,问:“对吧?大舅、舅妈?” 侯承海和季婉瑜看着他们兄妹像小孩子一样斗嘴,笑而不语。 大堂的LED挂钟跳至七点整,整个剧场叮咚一声回荡起了温馨的检票提示,工作人员打开栏杆处的锁链,示意大家有序出示门票进场。 彤彤欢呼一声,拉起侯择七的小臂就冲了进去。 路过卫生间,彤彤摆摆手说:“大舅、舅妈,我上个厕所,你们先进去吧,让表哥在外面等我就行。” 侯择七气笑了,用她之前的话怼了回去:“凭什么让我等?你是大爷啊?” 彤彤优雅一笑:“因为我今天是曲.安娜莉塔.冰灵蔷薇.梦琉璃.雨蝶岚殇雪爱洛.黛丝琪露.耀彤公主。” 侯择七:“……” 他他妈突然有点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彤彤潇洒的跑进卫生间,只留他一人站在盥洗池的镜子前,摸出手机给祖宗发信息—— 7z:祖宗,饿不饿?给你带零食了。 手机嗡嗡一震,杨月那边的消息回复的很快。 小祖宗:顺着南边的通道一直走,有个安全门能通到后台。 小祖宗:找不到的话给我分享实时定位。 我看你分明就是嘴馋吧。 侯择七收起手机笑了笑,打算抛下便宜妹妹跑路了。 一转头,迎面走来一个穿豹纹卫衣的男生和他四目相对,尽管自己戴了海绵口罩,但男生还是眼睛一亮,笑靥如花的贴了上来。 “呦,帅哥一个人呀?需不需要有人陪你啊?” “不用了,票价不同,坐不到一起,抱歉,”侯择七十分混蛋的出示了一眼票根,神情冷漠。 江海波立马怒了:“靠!你这是资本主义对无产阶级赤裸裸的羞辱!” 侯择七扬扬眉梢,英俊帅气,嘴却欠的不行:“别这么说,我们家给保姆送的也是vip专区的票。” 江海波:“……” 他简直一脚踢死这人的心都有了:“你这嘴,跟你家小混蛋真是越来越像了。” 侯择七:“毕竟亲多了,互相影响也是正常的。” “……”江海波无语凝噎,当即抱拳,微微一笑:“告辞!” 说完留下一阵浓馥的香水味,走进了男卫生间。 侯择七目送他离开,一转头又是一个熟悉的小个子,蜂腰翘臀,穿着一身潮酷的暗黑风短裙马丁靴,瞪圆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愣在原地。 “七哥?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等……朋友?”十美四下巡视一圈来来往往的路人,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问:“嫂子知道么?” 侯择七被她的脑回路气得哭笑不得,一个爆栗子弹在她脑门上低斥:“等我妹!你一个小姑娘成天脑子里面都瞎想什么呢?” “啊疼!”十美捂着头惊叫。 侯择七又问:“你怎么也来了?一个人?” “和朋友一起啊,”十美说:“我当然得来了!唐雨娇可是我女神!” “哦,”侯择七笑着问:“那杨小月有没有可能是你男神?” 十美立马娇羞的捧住小脸:“那当然,毕竟好吃不过饺子,好玩儿——” 话到一半,侯择七忍无可忍的挽起了袖口:“皮痒了是吧?” “——哎哎哎,我走了我走了!”十美反应极快,跳起来飞奔进了女卫生间。 侯择七暂且放过她。 顺着南边的通道一直走,推开安全门就来到了通往后台的走廊。 杨月早在拐角处等着他,听到脚步声,便跳出去冲他扬扬眉。 问:“来了?” 侯择七被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乐了:“呦,这是哪家的小丫鬟?打扮得这么可人?” 毕竟是服化道都堪称顶级的大型舞剧,这一次确实可以说是杨月舞蹈生涯中造型最为华丽的一次了。 红色发带在头顶束出双丸子发髻,额间一抹细长的红色钿花延至眉心,浓眉斜飞入鬓,眼妆用金与红大面积铺染,眼尾是浓艳的红、混着一道银白的眼线飞扬至眉梢,唇妆却是秀气的花瓣妆,上唇勾勒出他小m的唇形,下唇稍作遮盖后只点红了唇心一点,显得他整张脸集英气与秀气与一体,妖冶中又不失少年的八面威风。 除了妆容,他的衣着也是相当华丽,颈间项圈上缀了镂空金铃,左臂肱二头肌上箍着蛇形臂环,右腕则是金铃手镯,打着赤膊的上半身不需要任何修饰,就是少年感十足的珍贵艺术品——脊椎如鞭结,腰肢似弯刀,从胸腹到腰背的每一寸肌理线条都如刀削斧刻一般华美到极致。 金甲红绸的腰带,粉瓣镶金边的莲花罗裙,衬得他腰窄腿直、身形纤薄,贴合皮肤的护腿上绘着精美的莲花纹路,再往下是挂在脚腕上的金铃脚环,中间露出葱白般的一截脚踝,连那一小截跟腱都如锋利的纸片一样搔刮在人的心上。 这从头到脚都看得侯择七一阵心痒,让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碰他头上的小发揪揪。 手刚伸到一半,杨月手中的火尖枪腕花一转,直直架在了他脖子上—— “别动,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杀了你。” 侯择七被他戏精一般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说:“你这是紫霞仙子的台词。” 被他拆穿,杨月也丝毫不尴尬,只是问:“我的零食呢?” 侯择七从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过去:“给,白巧克力,不会蹭花/唇妆,你先垫垫肚子,晚上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月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撕开包装纸,纳昧道:“场馆不让外带食物和饮料,你怎么带进来的?” 侯择七:“哦,我夹胸肌里带进来的。” 杨月手上的动作瞬间僵住:“……” 眼刀嘶啦一声划破空气射杀过来的一瞬间,侯择七感觉迎面一阵劲风袭来,当即后退一步,攥住他的脚踝! 忙叫:“哎祖宗!别踹!我逗你玩儿的!” “没检查那么仔细,我藏袖子里就带进来了。你说你这小孩儿,人长得不高,腿踢得倒是不矮,”侯择七确保这祖宗不会再搞袭击,才把他的腿放回去,接着眼睛一路顺着小腿看上去,最后定格在他紧紧箍在大腿上的金色雕花圆环上,好奇的问:“你这腿上戴的是……腿环?” 杨月掰开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点头:“嗯,设计师专门这样设计的,一会儿威亚的锁扣需要挂在上面。” “哦,公物啊?”侯择七目不转睛的盯着,有些遗憾的唏嘘,顿了顿又小声试探:“是不是不能戴回家?” 杨月:“你有事吗?” 侯择七:“没事儿,我就是觉得,应该挺刺激的。” 杨月:“???” 趁他心思单纯没回过味儿来,侯择七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你差不多该热身了,吃完就进去吧。” “嗯。” “加油,我的屠龙小英雄。” 温热有力的指尖在他肩头用力捏了捏,像是将一种神奇而让人心安的力量豁然传递到他胸腔里,然后才缓缓放手。 杨月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突然问:“等等,你的票,在哪排?” “啊?”侯择七愣住的两秒,杨月已经捏住他裤兜里露出来的一角纸片抽了出去—— “挺好,”确定了门票上的信息,杨月笑着凑近他,踮起脚在他颈边低声说:“一会儿你的屠龙小英雄,可能会从你头顶上飞过去。” 侯择七:“……” 投喂完祖宗回到剧场的时候,距离演出正式开始仅剩几分钟的时间。 侯择七在回荡的观赏提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接着,剧场灯光刷然暗下来,全场沉寂,倒计时钟声气势恢宏的响起—— 5、4、3、2、1…… 两侧的天幕上浮现出幕前引言—— 序章:祭祀 相传,东海有司雨之神,乃水族神明之首,主宰雨水、雷鸣、海潮、海啸…… 可兴云降雨,普救众生。 于是陈塘关每逢干旱之年,百姓便从村中推选一名年满二八的妙龄少女,活祭给海神做妻妾,以此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字幕消失,喧嚣的海浪声从音响里静静流淌出来的那一刻,眼前的巨幕缓缓拉开,宏大的祭祀场景在眼前铺展开来。 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女被绑在高耸的十字木桩上痛苦地挣扎,舞台上的祭司们却围着一圈水盆跳仪式舞,他们姿态虔诚,神情冷漠,在夕阳般血红的灯光下,泼洒盆中的圣水,凌乱的发丝湿贴在脸上,衬得每一张森寒的面孔都像是嗜血的恶魔一般可怖。 氛围渐渐被推上高/潮,木桩下的火苗砰然暴涨!孩童的啼哭和少女歇斯底里的厮喊汇成残酷刺耳的乐章。 木桩烧断,被活祭的少女随着枯木一起从礁石上轰然坠进翻涌的海面!稚嫩的童音撕心裂肺的嘶吼一声—— “阿姊!” 场上灯光霎时暗下,唯有一束雪亮的定点光打在了幼年男主角的身上…… 正剧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 关于哪吒的舞剧造型,妆容为私设,哪吒发型部分贴近79版的闹海哪吒,服装参考更多的是15大圣版哪吒。 没错,古代神话三巨头,作者是藕霸的妈粉加死忠粉。 顺便说一下,下一章排雷预警:对魔童敖丙有滤镜的宝贝可以跳过舞剧部分,虽然作者也嗑cp,但我的人物设定敖丙是舞剧里的超级大反派。 第86章 屠龙英雄 壹幕:神女。 活祭仪式完成后的第二年,东海神女降生,她一落泪,久旱的陈塘关便迎来了一场大雨。 龙神喜获第三个女儿,四海八荒的神明都前来祝贺,龙宫上下一时间笑语喧哗、珠歌翠舞。 扮成鲛人的群舞演员罗裙华丽,舞姿优美,多变的队形与新颖的调度交相辉映,华美的服化道给观众带来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 贰幕:初遇。 十七年后,年轻的男主角在日出之前去海岸边补虾捉蟹,初遇了化成人形到岸边游玩的小龙女,两人相谈甚欢,在一段优美缠绵的双人舞蹈中情愫暗生。 叁幕:龙鳞。 久而久之,小龙女和身为凡人的男主角相爱了,男主角每天在日出之前都会到海岸边去和龙女幽会,日落时他们才舍得分别,龙女赠与了他一样东西做为定情信物——是一片龙鳞。 此鳞片在危难之际,拿到陈塘关李总兵府上出示给李氏三太子看,便可得到一次帮助。 肆幕:敖丙。 龙族与凡人相恋乃是大忌,因此,整个东海受到牵连,龙泉眼日渐枯竭,龙宫面临灭顶之灾,东海三太子奉龙神之命,携手下李艮一同彻查此事。 伍幕:水牢。 事情败露,敖丙一怒之下将小龙女关进水牢,禁止她再去人间与男主角私会,并对凡人施以恶惩,在人间兴风作浪,陈塘关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眼见着亲手活祭了自己阿姊的百姓在洪灾中丧命,对村民心怀怨恨的男主角竟心生怜悯,他想到龙女赠与自己的龙鳞,决定放下心中的仇恨,去拯救苍生。 陆幕:闹海。 他赶到陈塘关李总兵府上将龙鳞交予李氏三太子哪吒,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哪吒与敖丙在东海之上展开了一场恶战。 风平浪静的海上,一束面光直射台前,海夜叉兵将在舞台上刷然亮相,东海龙太子衣袂翩翩,在远处高耸的升降舞台上负手而立。 耳旁滑轨声阵阵,整个剧场从后排观众开始向前排爆发出阵阵搔动,一束追光照亮观众席,一袭红衣的英雄少年哪吒荡着混天绫,如神袛降世一般从观众席飞向舞台! 身边的曲耀彤突然捂着脸发出激动而刺耳的尖叫—— “啊!!小表哥飞起来了!!!” 望着红裙鼓动的背影从座席上空掠过的一瞬间,侯择七人都傻了。 原来……还真是从他头顶上飞过去的? 这出场,惊艳是真惊艳,牛逼也是真牛逼,就是这裙子里的打底裤……未免也太短了一点吧? 哪吒凌空而降,火尖枪直刺敖丙面门!两人在远处高耸的升降舞台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一时间,整个舞台被分割成了上下两块区域,阔大的舞台上汇集着造型与队形层出不穷的海夜叉兵将在舞动助威,而柱形舞台顶端则是一红一蓝两个男演员厮杀似的决斗。 男子双人舞不同于男女双人舞,他们的肢体更有张力和爆发力,天生的雄性力量让他们能够完成更加高难度的托举和把位,使表演更加惊艳过瘾,刚劲有力的决斗中带着双人舞的缠绵关系,刚毅中又不失舞蹈的柔美。 他们在缓缓转动的升降舞台上搏斗、厮杀,抓起各自的兵器、脚尖一点,同时吊着混天绫制成的威亚飘荡在空中短兵相接! 音响中雷声滚滚,灯光下闪电交加,柱形舞台上倏然出现一条全息投影的巨龙! 全场观众禁不住爆发出惊呼! 那白龙盘旋直上!顷刻间,山崩地裂,阔大的舞台晃动倾斜!海夜叉兵将们在倾斜的舞台上飞速滑动后又定格,摆出气势恢宏的群舞造型。 吊着威亚的敖丙和哪吒在空中飞舞盘旋,绳索交织捆绑在一起,接着落地搏杀,再跃起后交织的绳索刹那间散开,撕扯着两位演员在空中急速旋转开来,一红一蓝,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并蒂莲花! 直击观众心灵的震撼,让彤彤激动的都快哭了:“太仙了!我以前看小表哥跳舞,总怕他一点脚就飞走了,今天看他跳舞,果然一点脚他就飞起来了。” 话音刚落,迎面水汽扑面而来,彤彤抹着脸一声惊叫,300吨洪水顿时从舞台上倾泻而出! 海夜叉兵将狼狈落败,铺天盖地的海啸浸湿了他们的服装鬓发,龙太子敖丙也被火尖枪刺中,又是一阵惊雷裂石穿空而过,白龙庞大的身躯被击中,衣袂翩翩的男演员终于倒下,从圆柱形的高台上急速坠落。 白龙身形渐渐隐去,演员落水,收光,唯有一束金色的定点光落在屠龙英雄哪吒的头顶,那一刻,他红裙猎风飞扬,身披金甲圣辉,像是拯救陈塘关苍生的少年神袛。 柒幕:还骨。 敖丙死后,四海神明联名奏准天帝,到陈塘关向李靖夫妇兴师问罪,哪吒为救双亲不惜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双臂尽失后召唤一柄火尖枪从舞台顶端急速坠下,自天灵盖贯穿身体自尽。 血红的光束像一朵凋零的莲花,从四面八方聚到他颓然跪倒的身体上,汇集成一汪血泊倾泻而下。 耳畔传来悉索的声响,侯择七在观众的欢呼与掌声中隔着彤彤望去,季婉瑜满含笑意望着舞台,偷偷用纸巾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其实舞蹈对大众而言始终是很小众的一种艺术,所有人都知道舞蹈这条路有多难,它不是付出努力与艰辛就能出头的。如果家长把孩子的未来当做一种投资的话,送他们去跳舞可能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但是季婉瑜却在这漫长的十几年里一直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孩子学习舞蹈。 这一刻,侯择七突然明白,她之所以会落泪,会这么为杨月付出,会义无反顾带他离开曾经的家庭,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一个同性爱人,没有别的原因,全是因为爱。 捌幕:泉眼。 敖丙和哪吒死后,龙女并没有被赦免,男主角与她朝思暮想,却终日不得相见,最终他在日落时分义无反顾的投身于大海,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与龙女在水牢前相会。 舞台上缓缓转动的牢门寓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隔门相望,一个溺死在了深海里,一个甘愿付出生命,化为泉眼永远守护着东海。 尾声:轮回。 虽然永远离开了世间,但龙女与男主角的爱情却并没有结束,舞剧的尾声,他们相会在了死后的极乐世界里。 海蓝色的花瓣铺满了地面,淡蓝色的地流光静静流淌,整个舞台像是柔美空灵的幻境一般,清浅溶溶。 男女主角身着浅淡的素衣在一起舞蹈,像两尾优雅缠绵的灵鱼,所过之处卷起漫天的花瓣,高空飘落20米的蓝玫瑰秋千,他们相拥在一起飘荡在上面,整个舞台便成了幽蓝色的情海。 海岸上迎来了新一轮的日出,海浪翻涌、海风喧嚣,巨大的礁石上又一次围满了祭祀的村民,他们向海神活祭了新的少女做妻妾。枯木断裂,少女坠海,幼小的男孩嘶喊着冲出人群去追逐那抹身影,定点追光落在他身上,他眺望着观众席的远方,像是忘了一切,却好像什么都记得。 又是新的轮回,剧终亦是新的开始。 收光,落幕。 天幕上浮现了最后的致谢和所有演员的名单。 大型古典舞剧《东海》—— 全剧终。 台下沉寂几秒,终于爆发出阵阵经久不衰的掌声! 台上演员开始有序谢幕,从群舞到配角,又从主角到导演,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轮到哪吒和敖丙的时候,彤彤更是激动的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呐喊! 侯择七趁着这个时间悄悄从她身边接通电话走了出去,等她平复下来回过神,身边那么大一个表哥已经凭空消失不见了。 演员们谢幕、合影、最后散场,剧场的大堂和走廊里还聚着零零散散等着和演员合影的粉丝,杨月穿过后台走出安全通道,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含笑和侯承海挽手站在一起的季婉瑜。 彤彤穿着格外贵气的小裙子向他招手:“小表哥——” 他便走过去,给了季婉瑜一个温柔绵长的拥抱。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站在这呢?” “等你,”季婉瑜笑着看向他:“你这么久没回家,妈妈想看看你。” 已经是五月中下旬了,算下来她怀孕已经有八个多月,杨月打量一眼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忙说:“我明天就回家陪您呆两天。” 季婉瑜这才笑着点点头。 “回家好,回家让孟红多做点好吃的给你,”侯承海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有些唏嘘:“你看看你,瘦了这么多,刚刚在台下都能看清你的肋骨了,一看就是你哥没好好监督你吃饭。” “爸,我哥对我挺好的,”杨月说完,这才发现最应该守在这里的人不知道跑去了哪,便问:“他人呢?” “不知道啊,刚刚还没散场他就不见了,”彤彤说:“小表哥,我们都以为表哥去后台找你了。” 没散场就敢跑?别不是又去整什么幺蛾子了吧? 杨月嘴角抽搐,心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但是现在人影都见不着,他只能先为季婉瑜的身体着想,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等等卸完妆再打电话找他吧,妈,您身体要紧,先回家休息吧。” 出来走动这么久,季婉瑜确实有些累了,点点头嘱咐他:“好,你们两个一会儿找地方吃点东西,到家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杨月应了,挥手跟他们道了别,转头继续朝着安全通道走。 还没等走出几步,身后突然爆发出彤彤“哇哦”一声惊叫,接着江海波颇有标志性的一嗓子:“小奶月~你太棒了!真是爸爸的骄傲呜呜呜!” 让杨月一个激灵回过头,被他一个熊抱撞了个趔趄,跌跌撞撞退出去半米远。 一波未平,十美也冲上来凑热闹,大喊着:“弟弟真是太棒了!都把姐姐跳哭了呜呜呜!”然后隔着江海波又是一个飞扑!傲人的胸口透过江海波的背骨顶得杨月又是一个趔趄。 操。 胸口的金铃挤在两人的锁骨之间,杨月被硌得两眼一黑,刚要骂骂咧咧的把人踹开,一捧视觉冲击力极强的红玫瑰就如同一个火红的脸盆一般杵到了自己脸前。 杨月人都吓傻了:“……” 再一抬头,侯择七深邃的浅眸荡漾着动人的温柔,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 “恭喜你首演结束,我的屠龙飞天小女警。” “……” 我飞你妈…… 杨月看看他的眼睛,再看看那捧玫瑰花,又看看远处窃窃私语的人群,再看看玫瑰花,最后看向他的眼睛。 咬牙切齿的小声问:“你搞什么?” “送花啊,”侯择七说:“人家别的演员都收到花了,我也送你一捧不行么?” 好吧,虽然首演结束后舞剧演员都能收到粉丝或者亲朋好友的花束,但是…… “谁让你送玫瑰花了?!”杨月十分崩溃。 “玫瑰花怎么了?”江海波在一边叫起来:“九十九朵呢!寓意多好!我想收都没人送我!” 十美也在一边起哄:“对啊对啊,这可是玫瑰花!快接受啊!快嫁给他啊!” 杨月:“……” 最后他在江海波和十美整齐划一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声中,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夺过那捧长得跟2000响大挂鞭卷成大大泡泡糖一样的玫瑰花,别扭道:“别、下回别大庭广众的……” 十美、江海波:“哦哦哦哦哦哦哦!!” “嗯?什么?”刺耳的尖叫声淹没了他之后的话,侯择七只能盯着他翕动的嘴唇,倾身凑到他面前。 熟悉好闻的气息席卷而来,杨月盯着他突然凑过来的俊美面容,瞪大眼睛。 太近了,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只剩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他们说红玫瑰的寓意是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折了送给你。” ——“哥,我们在一起吧。” 扑通扑通扑通……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玫瑰花的寓意是我喜欢你,而九十九朵玫瑰花的寓意,是天长地久。 刹那间,爱意像是开了闸了洪流突然倒灌进胸腔,暖盈盈、沉甸甸,如巨浪一般汹涌放肆撞击着心口最柔软的角落,百转千回的潮荡着。 “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杨月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我想你了,哥。” “好,”侯择七点点头,也跟着笑起来。 . 临近九点,剧院门口的人流才渐渐散去,可人潮涌动的大都市却依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星罗棋布的高楼错落有致,光辉闪耀的灯塔刺入苍穹。 熙熙攘攘的行人走在繁华的街头,路过剧院门口,又带着香风笑语远去。巨大的广告荧幕将隐匿在暗处的一辆黑色大众照得折射出幽幽寒光。 车窗降下,司机看着远处一高一矮两道挺拔的身影,双眼一眯,突然转过头去。 “小老板,他们出来了。” 身后的黑衣男子将目光锁定在身高卓越的那道身影上,发色偏浅,身形高大,即使带着黑色口罩,却依稀能从他深邃的眉眼中分辨出他十分出众的相貌。 果然是他。 男子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短促刻薄的冷笑。 悠悠道:“好,跟上去。” 第87章 一夜暴富 拜江海波和十美的馊主意所赐,侯择七在米亚兰的高档包间里给杨月准备了一顿华丽浪漫的烛光晚餐。 阔大的落地景观玻璃让他们坐在餐桌边上俯首就能观赏灯火齐明的夜景,桌上零星撒着大马士革玫瑰花瓣,欧式烛台上错落有致的鼠尾草香薰蜡烛闪烁着朦胧迷醉的烛光,法式烤羊排、龙虾意面、鹅肝酱、惠灵顿牛排、地中海烤鱼柳、黑松露香煎元贝等高档菜品整齐排开,最后是那捧象征天长地久的99朵玫瑰花像脸盆一样蹲在餐桌边上,与西装革履的小提琴手隔桌相望。 面对这样壮观的场景,杨月感到一阵窒息,冷着脸坚持自己要吃火锅。 于是十分钟后,一群服务员风风火火冲上来将满桌子的菜品撤走,在西餐桌正中央咣当一声摞下一个电磁炉,摆上四宫格火锅和各式各样的精品涮菜,很快小提琴手就站在香气缭绕的包间里,望着桌上浪漫华贵的欧式烛台和红红火火的川式火锅咕咚一声吞下一口口水,陷入了沉思…… 最后在侯择七问他能不能吹个唢呐助助兴的时候,杨月终于大发慈悲把他赶出了包间,两个人这才安安静静的在十分诡异的餐桌上吃完了一顿烛光火锅。 首演成功,一直积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杨月算是吃了这三个月以来最舒服的一顿饭。 酒足饭饱,他们在回兰庭的路上慢悠悠的兜着风,杨月懒洋洋的倚在副驾驶上偷偷打着饱嗝,时不时的还张大嘴巴打个呵欠,丝毫不顾及形象。 侯择七频频扫着后视镜,注意到他这边的小动作,不禁觉得有些可爱,便笑了笑。 “小月?” “嗯?” “困了?” “嗯。” “先别睡,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杨月问。 “秘密,”侯择七神秘一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刚刚还昏昏欲睡的杨月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几分。 不会吧?5.20日因为谐音原因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本就被小情侣们过程了特殊的节日,这人今天先是99朵红玫瑰,又是浪漫的烛光晚餐,按照流程来推断,下一步那他妈不就是、就是…… “这……不好吧,”杨月突然腾的一下正襟危坐,小嘴连珠炮一样盘算起来:“我今天很累了,状态不好,而且刚刚在舞台上太紧张,做动作的时候不小心抻了一下腰,现在整个人都腰酸背疼,还浑身都是火锅味,所以——” “你抻了腰?怎么样?严重吗?”侯择七完全放错了重点,打断他。 杨月慌忙说:“不严重不严重,我睡一觉就好了,就……别做太剧烈的运动就没事。” 侯择七斜了眼后视镜,淡淡道:“哦。” 哦? 哦就完了? 杨月震惊了,心想我旁敲侧击的费这么多口舌来暗示你,你就回我一个哦?你个只为宣泄自己的狗男人还真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是不是人啊! 心中正悲愤的腹谤着,侯择七突然踩下刹车,熄火摘挡,说:“到了,下车吧。” “到了?”杨月回过神,四下望望,难以置信的问:“这就到了?” 人潮密集的商业街区,四处都是高档门店和灯火阑珊的橱窗,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开房的地方啊?在这种地方那个……不会被抓么? “嗯,”侯择七趁着帮他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倾身凑过去,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伏在他耳边发出一声极其暧昧而短促的嗤笑:“怎么?你以为哥哥会带你去哪啊?小流氓。” “你——”杨月猛然回头,侯择七已经潇洒的一甩车门,走向了一家门店。 他一路小跑着跟过来,月白色素雅简洁的门牌上,烫印着几个银灰色的字:月舞舞蹈工作室。 舞蹈工作室?! 杨月瞬间如被五雷轰顶,瞠目结舌的盯着那几个字,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什么幻觉。 侯择七却已经在前台笑着招呼他:“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走进明亮素净的大厅,前台的小姑娘笑容甜美的喊了声:“七少好。” 侯择七点点头,对杨月介绍:“这是深海公司转过来的前台,桑桑。” 杨月愣愣的点点头,一路跟在他身后,听他一点点介绍,恍惚间,两人仿佛回到了他第一天住进兰庭的时候。 “一楼是前台、大厅、水吧台、更衣室、展示区,这里后期会摆上营业执照和各种奖项以及大事记合影,大厅比较宽敞,这边还有一间多媒体教室,可以开一些讲座以及公开课展示。” “二楼大厅比较小,但是有休息区、梳妆台,这边全部都是教室,这个70平的应该是最小的一间,里面是木质地板,没有把杆,其他教室平均都在90平以上,全部都是专业把杆和地胶,有两间里面还放了钢琴,这层一共是4间教室。” “还有三层,上来看看吧。” “三楼两间教室,全部都是120平以上,钢琴也是比较高档的,这一层东西比较少,这边做成了一个小仓库,是内外设计,内间可以储放一些杂物,外间就是清洗室,还有这边,最安静的地方,拐进来就是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放着绿植,素雅的月白色门牌就隐匿在枝繁叶茂的绿植后面,推开厚重的纯色木门,整个办公室宽敞明亮,办公桌背靠落地窗,俯首可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繁华的步行街。 “来,感受一下这个办公椅。” 侯择七招招手,不由分说把杨月按进宽敞舒适的办公椅里,接着用钥匙打开手边的抽屉。 杨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恍然沉浸在梦里,喃喃的开口:“你这是……” 啪的一声轻响,侯择七将一沓纸页摞在他面前,笑着催促:“签吧,签完了这里就是你的了。” 他明明云淡风轻的笑着,声音却仿佛是穿云而出的惊雷,落在杨月的大脑神经中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嗡鸣。 “你开什么玩笑?”杨月整个人都惊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被侯择七轻轻一推,下一秒,转椅靠背抵住办公桌,侯择七两手撑在桌沿上,弯下腰与他对视,这个姿势一下就将杨月锁在他的前胸与办公椅之间的空间里,连任何转动与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没开玩笑,”侯择七眉目含笑,低音炮却是认真而深沉的:“小月,这是我送人我爱人的情人节礼物,你如果拒绝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杨月是第一次听他口中说出“爱人”这样的词语,那感觉竟有些奇妙,像是被他的爱轻轻烫了一下心。 “可这太贵了……”他说。 “跟你比起来,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你才是我心中最珍贵无价的,”侯择七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所以,我送你一样礼物,换你陪在我身边一辈子,难道不值么?” 他太好看了,眉骨高,眼睛深,浅色的眼珠和浓长的下睫毛似乎天生就带着满目的深情,这样的长相,即使是不笑的时候也不会让人感到冷淡疏离,反倒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贵气。 而像现在这样眉梢上扬,削薄的唇角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你的时候,那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魅力便像是生了刺一般,咄咄逼人的笼罩过来,将人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杨月感到喉咙一阵发紧,滚了滚喉结小声说:“哥,我……” 之后的话,再没了声音。 办公室的木门并没有关紧,一束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屋内一道影子缓缓越过那光,向另一道影子靠过去。 隔着一道窗,屋外人声喧闹,屋内却静得只能听到交错的鼻息,和偶尔漏出唇齿的轻吟。 有那么一刻,杨月恍然意识到,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奋不顾身,可以倾尽所有。 一吻罢休,侯择七不依不饶的蹭在他唇角厮磨。 低笑着威胁:“签不签?再不签,我就继续亲,一直亲到你签为止。” “我签,我签,”杨月粗喘着退开几厘米,小声埋怨他:“你这明明就是耍赖……” 侯择七:“得了便宜还卖乖,嗯?” 源源不断的爱意从炙热的心口溢出,杨月感觉自己心跳的快要炸了。 “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冷静一会儿,我现在看着你的脸,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一些有伤风化的事,在这里就……会很不道德。” “好,”侯择七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暂且放过他:“模板在桌子上,你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喊我。” “嗯。” 出了办公室,侯择七穿过半侧都是落地景观玻璃的走廊,一路走进了不算宽敞的小仓库里,那里有一扇小窗是单向玻璃,他站在后面俯视熙熙攘攘的长街,对面的小路里隐隐露着一辆黑色大众的车头,里面有幽光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像一双神秘阴翳的眼睛。 果然还在。 他心下一沉,掏出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另一边很快接通。 “喂,A姐,有空么?帮我查一个牌照,我被人跟踪了。” - 首演成功结束,杨月推了兼职课程,好好在榧山这边放松了两天,同时,月舞工作室的转让合同也正式批下来了,巨额财产像一个惊天大馅饼,一夜之间砸在了他头上,以至于他假期过后陪哈尔去美发店理发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沉浸在乐呵呵的痴傻状态里。 按摩床前,杨月正头顶着一块干燥的毛巾,叼着奶茶吸管俯视着躺在上面洗头的哈尔。 他今天心情不错,小声跟着美发店CD里的节奏哼着歌。 哈尔见了,不禁有些好笑:“怎么心情这么好?因为首演结束了?” “也算是吧,据说上座率还不错?”杨月反问。 “确实,所有区域的票全部售空,上座率高达百分之96,除了这个之外,票务网上的评分也很可观,所以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是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哈尔神秘的笑起来,决定先卖个关子。 杨月半信半疑:“你嘴里能有多好的消息?不是找我打工干活了?” “当然不是,我这次真的是要恭喜你了,先说第一个好消息,由于《东海》反响很好,所以从下个月开始,全体演员要跟团参加全国巡演,6月8号定在了西南地区,五天的时间走台加演出,空闲时间旅游全是公费报销,你不是喜欢吃火锅么?这次公费可以让你吃个够,怎么样?” 何止火锅?还有干锅、冰粉、担担面、串串、钵钵鸡、龙抄手、冷吃兔……一周的时间,根本都不够吃个遍的。 想到这,杨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瞬间觉得手里的奶茶都没那么香了。 “如果家属自费的话,可以一起吗?”他问。 “自费当然没问题,随便带呗,”哈尔说:“你先别急,还有第二个消息,有一档舞蹈类的电视综艺节目正在海选阶段,导演组需要一些国内顶尖青年舞者来提高节目质量,所以邀请了唐雨娇和付思洋,看过《东海》之后,节目组给你和苑池也发了邀请函,让你们全部免海选去参加初赛。” “这个节目含金量很高,是顶级青年舞者聚集在一起的竞技秀,参赛选手全部来自专科院校、院团和各大舞蹈工作室,他们采用的是新科技360度圆形舞台,号称是中国版的WOD,有新颖完善的赛制,还有国家级编导、顶级舞蹈家和艺术家协会主席坐镇评审席,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如果年轻十岁,拼了命我也得去参赛,”哈尔一口气说完,发出了羡慕的感慨。 杨月早就在一旁听傻了:“免海选,这么牛逼?我配吗?” 哈尔被他的懵懵呆呆的样子逗乐了:“所以才是好机会啊,刚好你手上有不少能拿出手的独舞作品,稍微修改一下就能参赛了,怎么样?准备一下?” 杨月突然有些怂了:“我考虑考虑。” 哈尔:“?” 杨月:“主要是去外地参赛,还要考虑到路程和录制所消耗的时间,我如果一轮游还好,要万一能撑几轮,那太耗时间了。” 又要兼顾比赛还要兼顾学业,兼职的课程不好推脱,工作室这边也需要他好好管理经营,这怕是真要生出哪吒的三头六臂才能应付的过来了。 而且更煎熬的,是异地恋…… 哈尔:“你怕修不够学分还是怕耽误考试?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能参加这种比赛,学院巴不得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这些还是可以通融的。” 杨月:“我不是担心这些……” 他咬着吸管,努力斟酌着该怎么婉转的告诉哈尔他不仅傍上大款还在一夜之间成为富豪这件事才能不刺激到他。 “我就是……突然有了点小事业,可能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哈尔:“?” “我在海恒分公司附近的商业街上有了一家1000多平米的舞蹈工作室,是我自己的……” “多少?!”哈尔险些以为自己被洗发膏糊了耳朵。 杨月:“1058平米,三层。” 哈尔:“……” 理发店的音响在切歌的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就连专心致志帮哈尔按摩的洗头小弟都虎躯一震,颤抖的手指险些抠破了他的头皮。 不知道过了几秒、几分钟亦或是更久,哈尔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认真严肃地问:“从你去海岛度假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要结婚了?还是突然被富婆包养了?” 杨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叹口气说:“都算吧,又可能都不算,但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根本不会管理、不会经营、也不会招生,就这么扔一个工作室给我,我觉得我转手把它卖了,都比留在我手上赚钱。”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资金比较充足的朋友,一直想开个培训机构……” “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让你打我的主意的,”杨月冷漠无情的打断了他。 “好好好,”哈尔惹不起这种脾气大、家境好、又好使唤的祖宗,幸好这时手机铃声像救命一般响了起来, 第88章 似曾相识 修车厂附近的创意水吧里。 哈尔取了车,还了钱,顺便蹭了一杯足料的烧仙草便开车潇洒的走了,只留下杨月和一脸愁容的八戒大眼瞪小眼。 “所以你们两个人,一个远在偏远郊区的训练基地,一个住得临近市中心,到底是怎么隔了这么远把车蹭在一起的?”杨月问八戒。 “其实是我上周五的时候来兰庭找过七哥,但是我从下午四点多等到快六点,都没等到他回来,开车走的时候错车,还不小心蹭到了一辆切诺基,”八戒说到这,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突然更愁了。 上周五是《东海》首演的那天,下午四点钟,侯择七应该已经在去榧山与家里人汇合的路上了,能遇见他才怕是见了鬼。 当然杨月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只是问:“有什么事不能打个电话么?为什么非要等他面谈。” 说完,八戒的脸色变了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五月下旬的天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热了,冰镇百香果茶的杯壁上凝结出点点细密的水珠,他不说话,杨月也不催他,只是盯着那水珠慢慢汇成豆大的一点,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最后耗尽了所有力气啪嗒一声落在桌面上。 正走神间,八戒突然叹了口气,小声说:“因为FIH彻底完蛋了。” 杨月忽然抬起头看过去。 八戒脸色苍白,颤声说:“老板要把战队卖掉,如果卖不出去,下个月月底大家就直接解散了。” 他的话像是一小簇火苗落在了巨大的核反应堆上,轰的一下掀起毁天灭地的大爆炸,让杨月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他问“不是说好撑到全国联赛吗?” 八戒摇摇头,脸色差得吓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经理只是告诉我三条和五仁这次没有续约,直接转会走了,他们两个核心选手一走,现在FIH的首发成员就只剩下三个,连常规赛都没办法参加,教练也要走,经理也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才想要找七哥。” 三条…… 杨月隐隐记得这个人,是个寡言少语的瘦高个,从刚见面的时候,他面上就带着一股心事重重的样子。 现在想想他当时说过的话—— “是我们不够争气,没办法保护好战队,也没办法像当年的双核一样,带着FIH重铸当年的辉煌……” “如果我们有像七哥和六月一样的——” 十美:“提他干什么!都过去了,赶紧好好吃饭吧。” 虽然之后的话被打断,但杨月依然记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三条……”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之前就有一点奇怪了?” “他和五仁都是六月的粉丝,”八戒说:“也因为六月才来的青训营,六月在役的时候他们还是替补,后来六月出车祸,大家都消沉了一段时间,好像到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走出那段阴影。” 杨月惊讶道:“出车祸?那他现在……”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恨不得把当年的事全部事无巨细的问出来。 而八戒也确实这么做了。 “已经死了,”八戒垂下头,像是忽然回忆起了十分痛心的画面,轻轻蹙起了眉:“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大出血加手筋断裂了,直到最后也没抢救回来。” “六月一死,七哥也退役了,从那之后FIH就一蹶不振,六月的名字成了所有队员心中的禁忌词,尤其是七哥他——”八戒说到这,表情突然有些慌乱:“我、我不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些会不会不太好……” 杨月:“晚了,不好你也已经说了一半了。” 八戒:“……” “好吧,”八戒败下阵来,犹豫一下还是如实说:“其实六月他……一直喜欢七哥。” 杨月藏在桌下的手暗暗攥紧了,面上却淡淡的问:“然后呢?” 八戒:“大家本来在战队一起相处的很好,但是六月却在一次赛后采访里对他公然表白,还在领奖台上亲他,之后这件事就被他父母知道了,他们觉得这是病,所以强迫他去戒同所,去的路上,刚好就出了那场车祸……”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提到六月的名字他总会刻意躲避,怪不得他那么在乎FIH却始终不敢面对有关它的那些往事。 原来他心中一直有一根刺横亘在那里,轻轻碰一下都会让他肝肠寸断、让他痛不欲生。 “这么多年来,七哥一直把六月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他觉得是自己没能力保护好队友,也亲手毁掉了最热爱的战队,他一直都活在自责的阴影里,挣不脱、逃不掉,所以FIH即将宣布解散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怕他心里难受,但我又找不到能挽救我们的人,”八戒说。 “可他也不是神,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帮你们解决。” 他事业刚起步就放弃了绝佳的上市机会去赞助FIH,现在又动用大量资金送出了一家舞蹈工作室。 帮忙?他要怎么帮? 难道让他孤注一掷重返赛场去带着大家争冠军么?杨月想。 八戒叹了口气:“我知道,我都懂,是我们太依赖他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杨月问:“有人肯加入FIH补齐首发成员的位置,你们还会解散吗?” “这个我说不准,大家最后是去是留,决定权还是在老板手里。” “好,我明白了,”杨月漆黑的瞳仁定定看着他,沉着而坚定:“这件事先别让我哥知道,我来帮你们想办法。” 八戒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可是你——” “相信我一次。” . 银白色的跑车一路如龟爬一样停在了兰庭古朴典雅的正门口,杨月同八戒道了别,面色凝重的向着小区里面走去。 五月末的风已经吹得有些躁动了,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八戒说过的话,那些只言片语如源源不断的弹药一样轰炸着他的脑神经。 ——FIH彻底完蛋了。 ——老板要把战队卖掉,如果卖不出去,下个月月底大家就直接解散了。 ——其实六月他一直喜欢七哥…… ——七哥一直把六月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他觉得是自己没能力保护好队友,也亲手毁掉了最热爱的战队。 …… 日渐西斜,杨月驻足抬头,眯起眼睛望着天穹尽头那一团团被嵌上金边的云朵,毛茸茸的睫毛扎碎它洒下的光辉,落尽眼底散成忽明忽暗的一片斑驳。 夕阳也能抛洒很美的余晖,但愿这一次,FIH也能重绽光芒吧。 手机通讯录翻到H开头那一栏,杨月边走边点下哈尔的名字,耳边风声呼啸,刺耳的刹车声戛然穿透宁静的空气,惊得他即将按下通话键的手指一抖,抬起头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送餐时间快到了,有点着急,没撞到你吧?” 是个送外卖的。 杨月皱了皱眉:“没事,下次骑车小心点。” 外卖小哥连连道歉,杨月见他辛苦,也懒得追究什么,揣起手机便走了。 钥匙插进锁孔旋动一圈,他推开厚重的防盗门,小乖一声凄惨的尖叫就“喵”的一声穿透他的耳膜。 杨月闻声看过去,侯择七正穿着柔软的深色浴袍,怀中抱着小毛团站在浴室门口,见他回来,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 问:“小月,你剪头发了?” “嗯,再过一阵天就热了,我怕头发盖在脖子上太难受,就提前剪短了,”杨月暂时放下那些令他心思烦躁的事,故作轻松的反问他:“是不是特别丑?像个蘑菇?” “噗,”侯择七忍俊不禁。 杨月换了鞋走到他面前,轻捶他一拳,橫道:“你笑什么?” “不像,去哪找这么可爱的蘑菇啊,”侯择七打量着他乌黑柔顺的头顶,忍不住抬手撸了一把。 “别揉了,”杨月一把拍开他,问:“你这是要干嘛?洗澡?” 侯择七掂了掂小乖:“嗯,给你闺女洗澡,一起么?” 小毛团翡翠色的大眼睛此时全部被乌黑的瞳孔所占据,显得委屈巴巴的,杨月见了,想到这些事一直都是侯择七打理,自己好像从来没给它洗过澡,便揉揉它的小脑袋笑了。 “好,等我换身衣服。” “别换了,直接脱了吧,反正进来就湿了,”侯择七说完,逮住他的衣领就把人拖进了浴室。 起初杨月将信将疑,只是撩了t恤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守着,却没想到他说的话半点不假。 本就不宽敞的浴屏里此时此刻挤着两个成年男人,围坐在恒温加热的猫咪沐浴盆前,浴屏水汽氤氲,小乖就像一个烧开的电水壶,扯着嗓子在里面嚎啕大叫。 它被浸湿的毛发湿贴在身上,满身的泡沫衬得它活像个炸着毛的虎头刺猬,逗得杨月噗嗤一乐,接着他就被小乖一记托马斯回旋电钻头甩了一脸泡沫—— “哎!” 见他捂着眼睛尖叫一声,侯择七急道:“你别凑那么近,小心它把沐浴露甩你眼睛里!” 他十分担心,手上不自觉一松,获得自由的小乖当即一个飞扑跳上杨月的膝头,指甲死死勾住牛仔裤的布料。 “喵!喵!喵嗷——” 杨月急了,慌忙站起来:“哎它扒我裤子!” 侯择七:“快把它抱下来,别让它挠了你!” 杨月吓得伸手去捞猫,小乖受了惊,一路扒着他的裤子飞窜直上,眨眼间就跳上他的肩头,借力一蹬!嗖的一下窜上了他身后的毛巾架! 五指开花的一瞬间,指甲刺进他肩头的皮肤,杨月瞬间皱眉—— “嘶!” “怎么了?被挠了?让我看看!”侯择七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去就把人抵在了墙上! 暖橘色的灯光给两具白皙的躯体镀上一层柔和的蜜色,他的气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凑近,从杨月的头顶刷然笼罩下来。 “没事,我……”杨月还想说什么,面前忽的一黑,他抬眸,盯着眼前修长脖颈上那块凸起的喉结,声音戛然而止。 鼻腔里混合着雄性荷尔蒙的芬芳,杨月目光闪了闪,眼前往下是侯择七平直深陷的锁骨和盛着一片苍青色阴影的肩窝,从结实的胸肌到紧致精壮的腹肌一览无余,往上就是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和他那张五官堪比建模一样立体深邃的俊美面容。 周遭的空气迅速升温,杨月感到自己的耳朵都要烫的爆炸了,这个时候侯择七又朝他迈出一步,他立马一个激灵,仰头靠上身后冰凉的瓷壁,喉结狠狠滑动一下。 小声说:“你别贴这么近……” 侯择七见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突然就不怀好意的笑了。 “嗯?怎么了?” 浴室墙壁冰凉,可杨月的耳廓却是燥热的,浅淡的薄红顺着面颊一直攀上他的眼尾,要了命的招人。 侯择七耐不住心痒,宽厚的手掌垫在他腰后挡住冷冰冰的瓷壁,低头一点点向着他的嘴唇凑了上去。 炙热的气息缓缓靠近,客厅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杨月吓得偏过头,结结巴巴提醒他:“有、有人来了?” “我去吧。” 侯择七温柔的笑笑,转身抓起衣架上的浴袍去开门了。 拉开防盗门的那一刻,门外戴着鸭舌帽静静等待的男子勾起唇角,薄唇在压低的帽檐下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七队。” 随着尾音落下,他缓缓抬起头,隐在阴影里的面庞就像月色下的海滩,在潮水刷然退却的那一刻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侯择七面色一凛,眼神如坠冰窟。 空气中有不安的粒子在飞舞躁动,仿佛落下一颗火星就能瞬间爆炸,杨月在这漫长的死寂中追了出来。 暗潮涌动的空气里,他看清了那男子干净白皙的脸,瞬间汗毛倒竖!空中好像裂空坠下一柄巨大的铁剑,轰然贯穿他的天灵盖! 这张脸,他见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他在网络上搜索FIH战队时看到的。 图片上,身着队服的少年眉眼清秀,眼底带着灿烂而阳光的笑意,图片旁边,简介一栏清晰的显示着他的id—— 六月。 作者有话说: 小乖: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沐浴露被风干在身上。 第89章 他回来了 面前的人,有着跟柳越一模一样的五官、几乎完全相同的身形,那感觉就像是此刻的时空与过去混乱交错在一起,将一切画面都拉扯得绵长而诡异。 “为什么不说话?七队长,你不想我吗?”男子笑着,见他久久未开口,便率先打破了寂静。 仔细观察,他和柳越虽然体貌特征毫无二致,但眼神却是丝毫不同的,柳越对待热爱的人或事,眼底总能闪烁出一种直达人心的真挚和热情。 而面前这个人,即便是笑起来,也会给人一种锋芒不露、暗藏心机的感觉。 侯择七只是迟疑了两秒,就捕捉到破绽,笃定的问:“那天跟踪我的人果然是你么?柳轩?” 被戳破了身份,柳轩愣了愣,故作遗憾的一摊手,叹了口气说:“原来你早都知道了啊,我以为我和我哥已经够像了,没想到还是没能骗过你。” “为什么把你的脸整成你哥哥的样子?”侯择七冷着脸问。 “当然是为了你啊,”柳轩笑笑,目光越过侯择七的肩膀,在客厅环视一圈,问:“出于礼貌,你不应该请我进去坐坐么?” 侯择七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的视线:“今天有点忙,改天吧。” “真无情,那我把联系方式留下了,”柳轩似乎早有准备似的,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小卡片塞进了侯择七的浴袍里,接着他余光向浴室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突然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哥,你了解我的,希望你可以尽快联系我,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做一些让你不开心的事。” “……”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的尽头,直到盯着上面鲜红的数字跳动成1,侯择七才哐当一声关上了门,之前屋子里流淌的柔情蜜意烟消云散,客厅里的温度似乎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打扰瞬间骤降至冰点。 杨月站在侯择七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底的光暗了暗,才走过去问:“他是谁?看上去有点像仇人?” “哪有,”侯择七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很轻松的笑容:“他叫柳轩,是我前队友的亲弟弟。” “是他们说的那个六月吧?”杨月看似无心,其实是在有意试探:“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就只是普通队友而已啊,”侯择七笑着说。 杨月愣了愣,接着心下一沉。 骗人。 他在说谎。 杨月心想,六月究竟在他心里留下了多么不可磨灭的影子,才能让他念念不忘到连自己都要欺骗? “那你为什么永远不愿意让别人对你提起他的名字呢?”心中的忐忑不安,让他的言语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字就像是一个禁忌词,不管什么时候提起,你永远都只有逃避,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吧?” 话到最后,犀利的字眼宛如一记重击敲打在侯择七心上,让他心头随之一颤,惊讶的问:“谁告诉你的?” “我……” 他应该不知道八戒已经把六月出车祸的详情告诉了他,想到这,杨月一阵心慌,但很快又说:“网上随便搜一下就能查到的事,你当我傻么?” 侯择七叹了口气:“小月,你不懂,给逝者留一份安宁,是对他的尊重。” 可他在你心里,并不是普通的逝者吧? 他是你并肩作战的队友,是你配合默契的双核,亦是爱慕你的追求者,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离开了,也一定是你心里最特殊的存在。 杨月想到这,心里就像是被尖锐的荆棘慢慢勒紧了一样,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窒息感。 当昔日的队友不经意提起六月的名字的时候,他一定会想起他。 当他在铺天盖地的网络新闻里看到FIH的时候,他一定会想起他。 当他每晚在做游戏直播的时候突然看到六月擅长的英雄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想起他。 那当他们在牵手、在拥抱、在亲吻、在说着旖旎的情话的时候,会不会有哪句话是六月也曾对他说过的,然后那一刻,他脑海里会不会忽然浮现出那个熟悉的影子呢? 他对FIH的情感很复杂,又很矛盾,他害怕它消失,所以宁愿放弃上市机会也要帮它渡过难关,可他又害怕面对,即使自己技术还在巅峰,也不愿意复出去挽救它。 这难道也是因为六月吗? 眼见他转身要进浴室,杨月情急之下拉住他,问:“那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后悔的事?或者因为一时的不理智,做出什么让你后悔的决定?你有过么?” 侯择七脚步一顿。 “没有,”他说:“如果有,那就是假如我没有再遇见你,那么当年抛下你离开医院,就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 “那人呢?”杨月继续追问:“有没有什么人,是你一直都忘不了的?” “是你,小月,”侯择七看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深沉而认真:“这个问题不管谁问、是什么时候问,答案都是唯一的,那就是你,只有你。” 他不知道杨月为什么会毫无头绪的问出这么多奇怪却又一针见血的问题,那感觉就像是在暗示他什么,却又透着隐隐的不安。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些问题?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没有,”想到FIH即将解散的事还不能让他知道,杨月张口否认,又摇摇头说:“我可能是太累了,你就当我在说胡话吧。” 侯择七点点头,盯着他肩头那块被小乖挠红的皮肤,伸出手去。 “那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有没有被小乖抓——” 话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泛着红痕的皮肤时,杨月却突然躲开了…… “小月,你……”侯择七的手猝不及防僵在半空,眼底的光轻轻颤了一下。 这感觉太奇怪了,明明想要触碰的人近在咫尺,可那距离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将他们撕扯开来,仿佛碰一下就会被推得更远一样。 “我说了,我太累了,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杨月垂下头,睫毛轻轻抖着,遮住眼底,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好,药箱里有红霉素软膏,你可以涂一点,”侯择七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收回手,又指指浴室说:“我去给小乖洗澡。” “……” 浴室里很快又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小乖软糯的惊叫,客厅里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月披了件衣服,走到露台上点了一支烟,任由它夹在指尖静静烧着。 远处的夕阳已经变得如火一般泛起缥缈的血红,与金色的余晖交织在一起,笼罩在繁华的大都市上空。 周遭不知道哪家放起了旧电影,音响里的经典对白穿过暮色飘进了露台,是《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问至尊宝:“昨天晚上我托一只蜘蛛跟你说,叫它告诉你,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 至尊宝问:“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 “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要受伤,却还是会扑到火上。” 紫霞仙子望着远处的夕阳落下一滴泪,笑了:“飞蛾就那么傻。” 杨月听着这段对白,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现实生活中那些奋不顾身爱一个人的人,又何尝不是像飞蛾一样傻? 可最终扑灭火焰的那只飞蛾,究竟是他,还是六月呢?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未拨出去的那通电话上,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良久,脑海里恍然回想起外卖员险些迎面撞上他的画面。 不对。 他当时横穿小路,外卖员明明是从他背后的方向绕过来的,再着急也不至于像瞎子一样冲着人往上撞…… 原来是这样。 灵光迸现的瞬间,杨月的目光也随之沉了沉,没有丝毫犹豫便拨通了哈尔的电话。 三言两句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他挂断后,紧接着又拨通了第二则电话。 夹在指尖的烟已经烧了一半,长长的一截烟灰挂在上面,似落非落,他这才想起来轻弹一下,轻轻放在唇间吸了一口。 很快电话接通,杨月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过段时间,我需要你帮我把你们老板约出来见一面。” 那边的八戒叹了口气:“我尽量吧,老板最近比较忙,我不敢保证他——” “你不能尽量,你必须要做到,”杨月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 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金红的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深沉的夜幕开始从苍穹尽头笼罩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像是神秘的梦魇正在悄无声息漫过华灯初上的大都市。 他顿了顿,才缓缓说—— “因为他回来了。” 两天后,一张照片从咖啡厅的桌面上轻轻推过来。 照片上的男子眼底含笑,面容素净,身着一身红黑相间的队服,即使是在纸质平面上,都隐隐透着一种朝气蓬勃的力量。 “柳越?!”一股彻头彻尾的恐惧瞬间包裹了八戒的四肢百骸,他虎躯一震,弹靠在卡座的椅背上!惊魂未定的看过来说:“你在逗我?你见到他了?!” “确切说,脸长得一样,但人不是他,”杨月轻轻抿了口咖啡,介绍说:“他叫柳轩,把自己整容成了这个样子。” 八戒顿时松下一口气:“你差点吓死我……” 杨月:“所以你才更应该抓紧时间让我见一见你们老板。” “你怀疑三条和五仁被挖走是他搞的鬼?”八戒问。 “他为了搞到我哥的地址,特意派了一个送外卖的跟踪我,你觉得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兰庭在这种地段算是高档住宅区,物业服务和安保都非常到位,没有牌照识别的车辆不能随意进出,行人没有门禁卡也是需要登记身份信息的,除非在人流量大的时候尾随居民进入,否则就只有两种人可以自由出入:快递员和外卖员。 所以那天的外卖员突然在他面前刹车,是为了看清他的脸,确认自己有没有跟错人,之后柳轩才能顺利拿到地址和门牌号后,找到他家里的。 “也对,他哥刚走的那一年,我倒是见过他一面,那个时候他才上大学不久,当时他就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让我很不舒服,”八戒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也没在意那么多,反倒是看他可怜,还给他汇过几次钱。” “你给他汇钱?”杨月问。 “对啊,”八戒说:“他爸和他哥因为意外走了,妈妈也成了植物人,我看他一个大学生也没什么经济能力,就汇了点医药费给他,当时大家都给了,经理、大九、十美姐,七哥他财大气粗,给的算是最多的了。” “不过我第二年去医院探病的时候,发现他妈妈早就已经走了,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白汇了五个多月的钱给他,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这人也太有心机了,就没再跟他有过往来。” 八戒嘴比脑子快,话匣子一打开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这一说便把柳轩的关键把柄抖了出来。 杨月眉眼一凛,问:“你的意思是,他不需要这比医药费的时候没有及时告诉你们,反而还继续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八戒一愣:“啊?有这层意思吗?” 杨月:“汇款记录你还留着么?把明细发我一份。” 八戒:“你要干什么?你不会动了什么歪心眼儿,想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吧?那我可得替你哥拦着你!” 杨月:“你放心,能动手解决的事,我绝对不会用脑子。” 八戒:“……”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们的小傻子弟弟已经开始不安了,可能是因为做编舞的会比普通人心思敏感吧,在他心里,活着的人只是活在世上,而死去的人,才会活在人的心里。 但七哥没说谎,他忘不了的人就只有杨小月,最后悔的事也是那年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医院,没等他醒过来也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这样~ 第90章 守株待兔 6月8号西南地区的舞剧票已经开售,距离动身出发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时间紧迫,杨月这段时间一直偷偷辗转在工作室与各种商业场合之间,兼职的课程推了,就连学校的课也一直在请假,近期通话记录变成了一些他不善于来往的人,但没有办法,他必须这么做。 柳轩应该已经跟侯择七见过面了,但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应该是在那里碰了什么钉子,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很快,这个人就要找到自己头上了。 被树荫笼罩的办公室里,哈尔见到消失了很久的杨月补完请假条,忍不住开口问。 “事情都办妥了?” “嗯,”杨月点点头:“明天可以安心去准备8号的演出了。” 哈尔长叹一声,唏嘘道:“你这是何必呢?到头来只做了个过路财神。”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我靠它赚了大钱呢?”杨月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明天我就去巡演了,今晚请大家吃个饭,你有空吧?” “有,”哈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拿起手边的保温杯站了起来,边走边说:“老霍已经通知我了,说你为了感谢他,今晚6点半订在了同福轩。行了,我先上课了,咱们晚上见。” 杨月目送他走出办公室,自己也把包收拾好,出了门。 走到楼梯拐角,江海波一个飞扑搂了上来,半个人都挂在他脖子上娇声嗲气的亲昵道:“小奶月~你怎么这么久才出现啊?你个不孝子,这么久不见面,你难道都不想爸爸的吗?” “滚蛋!” 杨月把脖子上跟八爪鱼一样粘人的生物一把扒拉开,十分冷漠:“我脑子又没病,想你干嘛?” “我靠你也太冷血了吧?”被无情甩开,江海波抱怨一句,这才恢复正常,再次凑上来问:“哎,你最近在跟霍恩栩打交道怎么样?事都办成了吗?” “嗯,”杨月点点头。 事情始末他虽然有所隐瞒,但大致的来龙去脉江海波还是清楚的。 “合同都放在榧山了,调查的明细也在,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还没找我,”杨月说。 “那个整容的小贱人?”江海波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只要约好时间,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到时候你知道到该怎么做吧?” 杨月沉下眸光看过去,江海波立马胸有成竹的拍拍他的肩膀。 “哎呀爸爸办事你放心,走走走,请你吃烤牛板筋。” 说完两人一拍即合,勾肩搭背朝着学校后门的烧烤店走去。 此时正值午后的上课时间,后街几乎见不到什么学生,很多餐馆也都已经闭餐了,他们两个一脸学生相的男生走在这里,几乎第一时间就被藏在车里的一双眼睛锁定了。 街边的黑色大众车门响动,一个身穿浅色衬衫的男人走下来拦在他们身前。 杨月抬头望去,见他面容白皙素净,眉眼乌黑沉毅,俨然是那天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柳轩。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还没等他开口,柳轩就微笑着介绍。 “你好,我叫柳轩,我们在兰庭见过面。” “有事?”杨月淡淡的反问。 “有空么?找你谈谈?” “嗯,就在楼上的咖啡厅吧。” 杨月说完,抬眼向底商二楼一瞟,拽起江海波就走。 柳轩却挪动一步拦在他身前:“等等,我说的找你谈谈,是只想跟你一个人谈谈。” 杨月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江海波哪凉快哪待着,便想都没想。 随口答道:“没事,你可以不把他当人。” 江海波:“……” 话都这么说了,柳轩也有点难言以对,上下打量一下这两人一个是描眉画眼的娘娘腔,一个是身形瘦小的小孩脸,想想等会儿就算闹得不愉快了,自己在武力值方面也是占上风的,就由着他俩去了。 小小的咖啡厅风格偏文艺,每张餐桌之间都隔了纱幔,不仅布局精简,环境也相当幽静。 服务员放下甜点和饮品就替他们拉起了纱幔,朦胧幽闭的空间里,柳轩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描绘着杨月的五官,过了良久才笑着评价。 “仔细一看,你其实长得跟我哥哥还挺像的。” 他话里有话,傻子都能听出来他在暗示什么。 杨月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不耐烦道:“有话快说,别拿我和死人作对比,我怕鬼。” “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我要他,”柳轩说。 “谁?”杨月问。 “我要七择,回到我身边。” 杨月被他逗得冷笑一声:“那你怕是在做梦吧?” 柳轩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拿起手边的咖啡轻抿一口,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我当然没有,你跟七择在一起这么久,不会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吧?他是一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他有理想、有抱负,从出道的那天起就想把国内电子竞技行业推向一个新的顶峰,后来却因为我哥出了意外,他不得不承受道德上的谴责,被迫放弃自己的梦想,年纪轻轻就被大家誉为是全联盟最昙花一现的选手。” 这倒有可能是真的,从他退役后的生活和对FIH的关注程度来看,就知道他有多么热爱电子竞技和这个见证了他成长的战队。 杨月静静听着他说,叉起一块华夫饼塞进嘴里咀嚼。 啧,香精味太重,饼烤得也不够松软。 难吃。 “对于他来说,我哥的死就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拔掉,虽然会血流成河,但终究有愈合的一天,不拔掉,它就永远扎在那里,不论何时碰一下,都会让他痛不欲生。而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帮他拔掉这根刺的,我哥曾经没有陪他一起实现的梦想,从今天开始,我可以陪他一起完成,我哥去世后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我也有办法帮他摆平,”柳轩顿了顿,定定看过来:“但是现在唯一阻碍他的,就是你。” 果然是这样,杨月想。 这个人整容、筹钱、最后费尽心思跟踪他到家,目的就是用柳越的脸来博取侯择七的同情,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最后以万众瞩目的姿态回到大众的视野里,向大家宣告——他,是比柳越还要优秀的存在。 但他高估了自己,所以在侯择七那里碰了钉子,才在学校附近守株待兔,找到了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离开他?”杨月转着手中的银叉,问:“钱呢?” 柳轩:“钱?” 杨月继续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你想让我离开他,总得在我脸上甩张支票吧?不然我凭什么答应你?凭你哥是他前队友么?你这逻辑不对,你当他是你家皇位啊,还带搞世袭的?” 柳轩:“……” 江海波:“噗——” 果然没有什么人是这祖宗不敢怼的,吃瓜看戏的江海波见柳轩露出一瞬吃瘪的表情,强忍着笑,暗暗在桌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柳轩忍了半晌,才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哼,我没钱给你。” 杨月有意诈他:“你都有钱整容,那你没钱给我甩支票?” 话罢,柳轩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如他所愿道:“钱都用来收购战队了,邻市的Black Wolf战队因为老板资金链出现问题所以低价转让战队,我接手了它,并且留下了领队、教练和三个主力王牌选手,很快就会把战队更名为F one H,重新杀回联盟。” “了不起,”杨月面无表情的夸赞他:“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资金方面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柳轩得意地笑了:“那还是要感谢我哥,多亏了他早年打比赛给我留下一大笔遗产,他那些心地善良的队友也一个个人傻钱多,知道我妈在车祸中成为植物人之后,一直在给我汇巨额医药费,但他们不知道,我这些钱是骗来的,其实我妈没撑过四个月就走了,之后的所有钱,都被我存了起来,成为了组建战队的一部分。”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啊,所以三条和五仁也是被你挖走的?”杨月不动声色的瞥了江海波一眼。 很快在桌下收到对方一个OK的手势。 “没错,”柳轩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胸有成竹的说:“FIH已经没落了,接下来即将崛起的是F1H,我之所以把他们两个核心收入麾下,就是要组建一支最强战队,七择肯复出,那他就是最强王牌,不肯,那么他做教练,在战术方面也是全联盟数一数二的。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到——F1H将覆盖掉柳越留下的所有成绩,创造一个新的巅峰。” “至于那个属于他的双核时代,就这么过去吧,”柳轩说到这,唇角浮现出一丝阴翳的笑容,眼神突然一暗,漆黑的眼珠深不见底:“毕竟,已经安息的人,就该彻底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 他的话宛如巨大的滚石破风而来,重重砸在空旷的荒原上,荡起震耳的轰鸣。 杨月瞳孔颤了颤,心中忍不住震惊—— 怎么会这样? 身为亲生兄弟,原来他竟是恨着柳越的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原本的字数码超了,所以我分了章。 礼尚往来,当初哥哥为了弟弟手撕了两个人渣哥哥,现在轮到弟弟为了哥哥来收拾一下疯批弟弟了。 第91章 扳回一城 气氛刷然陷入短暂的沉寂,柳轩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惊诧,端起咖啡杯小抿一口,目光开始变得悠长深远起来。 “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同样生在一个家庭里,我哥得到的东西却永远比我要多?长相出众的那一个是他,人缘更好的那一个是他,成绩优秀的那一个是他,就连能成为职业选手、被大众迎合喜欢的那一个,居然也是他。” “我父母本来就是思想守旧的老顽固,因为我哥更懂事、更优秀,所以他们把更多的爱和关照都给了他,对我从来都是不闻不问,而我那个自命清高的好哥哥,从小打着一切为了我好的幌子,辅导我学习、监督我吃喝、限制我早恋、甚至还干涉我的爱好,替我规划我并不想要的未来。” 柳轩絮絮叨叨的说着,脑海里像是忽然闪过了某些令他愤恨的画面,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怨毒。 “他越是这样,我父母就越欣赏他、否定我,最后把我贬低的一无是处。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仰视我。” 话到最后,他轻轻搁在桌面上的拳头一点点收紧,捏得自己的骨节劈啪作响。 看着柳轩饱含恨意的眼神,杨月不禁替柳越感到可悲,他因为过于优秀而不能左右父母的情感,所以只能自己来给予弟弟得不到的关爱,可这样畸形的溺爱,到头来却成了束缚弟弟的枷锁,最后逐渐衍生成无尽的怨恨,这可能是他到死都意识不到的吧? “然后你就想要超越他、报复他?”他问柳轩。 “是的,”柳轩承认道:“他为了梦想放弃高考、跑去打职业赛的那一天,是我等来的第一个机会,我抛掉所有的爱好,开始发奋学习,最后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可电竞双核却在那个时候横空出世,他彻底成为了万人瞩目的明星选手,于是我第一个证明自我的机会就这么被他击垮了。但好在他很快就公开了性取向,这成为了压死我父母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我才把握住这个机会,向我父母提出了送他去戒同所的建议……” 戒同所! 杨月迅速捕捉到关键,杏眼一眯。 “原来他被送去戒同所,全部都是因为你?” 也对,那个时候的柳轩急于出头,并且对哥哥的恨意已经很深了,只有送他去一个挣不脱、逃不掉、还与世隔绝的地方,自己才有机会扳回一城。 可他一定没有料到后来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提出这个建议,他就不会在那一天遭遇意外,你们一家也不会死?”杨月指尖转着银叉,拧着眉静静观察他的表情。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柳轩说着,脸上果然闪过一瞬的痛苦:“我前一天晚上打着跟他谈心的幌子把他灌醉后绑了起来,第二天他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去了通往戒同所的路上,一气之下在车上跟我父母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导致我爸情绪激动才出了那场车祸。” 他们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亲兄弟,哪怕感情上面有隔阂,他也一定清楚柳越是什么心性,被自己的亲人这样欺骗背叛,他不产生过激反应,才是真的见了鬼。 所以如果是把那次意外比作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柳越是受害者,父母则是被收买后不小心与他同归于尽的刽子手,至于幕后主使,无疑就是柳轩,而因为这件事自责了这么久的侯择七,才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至此,杨月心底暗暗一惊,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他看着柳轩脸上那虚伪的悔恨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到之前的狠厉阴翳。 “我明白实际上那场意外的主要责任在我,但我并没有难过很久,相反的,如果不是他公然出柜,我父母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丧生,所以我哥他既是受害者,也是凶手,是他害死了他自己,这不是我的错,不是么?” 话到最后,柳轩森寒的目光直勾勾射过来,嘴角噙着古怪而阴狠的微笑,这让他明明顶着一张和柳越一模一样的温润的面庞,却看上去像个失了心的疯子。 杨月静静盯着他,眼底露出掩饰不住的嫌恶,然后轻轻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你疯的有点过头了。” 柳轩把他的话当成了一种夸奖,非但没有气恼,反倒十分享受的沉声说:“没错,所以我这次回来,不管用尽什么手段,也一定会把七择带走。” “我既然用柳越的脸重回到大众的视野里,那么曾经他得到的、得不到的,从现在开始,都会属于我。” 阴差阳错制造车祸、别有用心骗取资金,整容归来后又跟踪、威胁、用尽一切手段收买人心,这个人因为放不下对自己亲哥的仇恨,而活生生把自己的人生玩成了剧本杀,也是实数牛逼。 可这种踮不清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的行为,就像一只翅膀都没硬就迫不及待想要起飞的土鹰,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玩儿死。 “可你做不到了,”杨月善意的提醒他:“从你故意隐瞒你母亲离世的消息,继续享受大家汇给你的巨额医药费开始,你就已经涉嫌诈骗了,这是犯罪。” “我当然明白,”柳轩耸耸肩:“可七择不说,我也拒不承认,谁又能证明他汇给我的是医药费,而不是什么其他的精神损失费呢?” “可你承认了啊。” 杨月说完,终于露出了今天下午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这让柳轩一下愣住了。接着,他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下,敲敲江海波手边的桌面。 吩咐说:“江海波,别吃了,该你干正事了。” “好嘞!”一直坐在旁边吃吃喝喝玩手机的江海波愉快的答话后,放下银叉,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柳轩的声音就瞬间从里面外放出来—— “他那些心地善良的队友也一个个人傻钱多,知道我妈在车祸中成为植物人之后,一直在给我汇巨额医药费,但他们不知道,我这些钱是骗来的,其实我妈没撑过四个月就走了……” “……” 是录音! 原来,他费尽心思引导自己道出真相,就是为了留下他骗取巨额医药费的证据。 刹那间,柳轩的瞳孔像见了鬼似的,剧烈的颤动起来! “你!你这是——!!” 他浑身一震,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着杨月的鼻尖,在空气中急速点了数下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急啊,你激动什么?”杨月轻松地笑着,不忘补上致命的一击:“你如果觉得这些还不够的话,我家保险柜里还存放着三年来所有人给你的汇款明细,抛开学费生活费、只算护理费和医药费的话,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近112万,怎么样?是不是够你在局子里喝几年茶了?” 柳轩停在半空中的手颓然泄力,“咣当”一声拍在桌面上,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既然认证物证都在,那么我现在就来清楚的告诉你……”杨月说着,半撑起桌面,倾身凑到柳轩面前,漆黑的眼珠像望不见底的深渊,仿佛稍不留神就能将人狠狠吞噬进去。 他的声线沉着冷静,吐字清晰缓慢,每一句话都像摄人的钢刀一般狠狠扎在柳轩心口,将那鲜活跳动的心脏一刀刀凌迟—— “第一,FIH不会被你击垮,就算你挖走两个核心队员,也根本对它造不成任何损失。” “第二,七择不会跟你走,他最讨厌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社会败类,所以绝不可能做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第三,你的复仇计划不会成功,因为这些证据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在阳光下,那个时候你恐怕自身都难保,所以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最好。” 他每说一点,就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向着柳轩的鼻尖凑近几分,尾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就像一只既甜美又狠厉的野猫,欣赏着被自己凌虐到濒死的老鼠,露出嘲讽的轻笑。 柳轩眼眶血红,脸色已经泛起破败不堪的灰白,像一只穷凶极恶的野鬼,发了疯一般大吼起来:“卑鄙!你简直太卑鄙了!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胸前的衣襟被揪住的一刹那,杨月眼底寒光迸溅,“当”的一拳!凶狠的砸在手边的纸巾盒上—— “怎么?你想打架?” “!” 柳轩的身体猛然一怔!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他目光所及的不远处,杨月手中的银叉正竖立在桌面的漆木纸巾盒上,金属尖端已经贯穿了整片木板…… “我说过,你还是安分一点最好,小心动静闹大,把警察招来,”杨月一张清隽无害的娃娃脸冷若冰霜,声音沉冷得像是要咬碎一口白牙:“还有,麻烦你以后说我长得像你哥这种屁话之前最好先照照镜子,就你这张脸,哪怕再骗两年医药费,都整不成我这样,少他妈自不量力了。” 狠话放完,他掰开攥在胸前的那只手轻轻一推,就像甩落了一只轻飘飘的破风筝,将颓败不堪的柳轩推倒在对面的卡座里。 “江海波,走了。” “好嘞,”江海波紧跟着他拎起包,拔腿就走,迈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柳轩抛了个眉眼道:“多谢款待啊小帅哥~记得把纸巾盒也赔一下啦,拜拜~” “……” 第92章 不碍着你 “牛逼,太牛逼了!这简直是‘兄友弟恭’的一出大戏啊。” 走在后门的小街上,江海波追在杨月身后,整个人依旧沉浸在刚刚那震撼人心情节跌宕的剧情里,久久无法自拔。 “我操我刚刚人都傻了,小说里都写不出来的牛逼剧情,居然让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这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还在飙升,”他感慨着,看着杨月清秀冷静的侧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嗷”的惊叫一嗓子。 吓得杨月一个哆嗦!紧接着他就被如山般的父爱重重的压垮了半边身子…… 江海波:“不过最牛逼的还是你!你个小畜生可真是帅死爸爸了!你没看到你那一叉子下去后他那个裤子都快尿湿了的表情,简直太精彩了!哎呀呀,宝宝好坏,爸爸好爱呦!!” 于是杨月从刚刚威风八面的凶猛大老虎瞬间切换成了被撸傻的奶猫崽子,跳着脚破口大骂—— “你他妈滚蛋!别扯老子脸皮!操!” “哈哈哈哈地主家的傻儿子终于长脑子了,爸爸真是好欣慰啊!” “江海波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是在大街上!你放开我!” “好好好,知道你有主,我松手我松手,我不调戏你了还不行么。” 两人你掐我一下,我踹你一脚,骂骂咧咧追打了一小段路,才终于停了下来。 街边树影斑驳,他们并肩路过一家花店门口,杨月看到花瓶里淡雅素净的白菊和马蹄莲在熏风中摇曳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 便问江海波:“你说实话,你刚刚看他的脸,觉得我们两个像么?” “像个屁,你自己不都说了么?再骗两年医药费他都整不成你这样,如果非要说哪里像,你俩长得都挺白净,这倒是真的,”江海波下完定论,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行了先不说这个了,这个录音,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直接陪你去趟派出所?” 杨月想到柳轩那段童年自述,轻轻叹了口气:“我其实没想搞他,你发给我一份,我先存备份吧,他这次被打击的不小,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作妖了,我们先静观其变。” “行吧,但是他这个人有点极端,你手里拿着这个,最好还是多小心一点,免得他在背后暗算你。” “我都明白,”杨月点点头说。 他心里有数,柳轩这个人疯得很,他既然敢对自己亲生哥哥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么为达目的,他一定还有其他手段还没施展,自己必须小心应对。 “得了,最后烤牛板筋也没吃上,都这个时间了,干脆咱俩直接找家店等开餐吧,你晚饭想吃什么?爸爸请你。” 见识到了这祖宗刚刚盛气凌人气场全开的样子,江海波突然没那么担心他了,便盘算起晚上吃什么来。 “我晚上有约了,”杨月说:“明天我就要去巡演了,今晚得请霍老师和齐老板他们吃个饭。” 江海波听了两眼放光:“你晚上去见霍恩栩?听说他可是个帅大叔,我有机会近距离围观一下么?” “别想了,她女朋友是咱们附中的芭蕾老师,温柔漂亮有气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杨月哼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行了,我现在要去他家琴行送两张音乐剧门票给他,就先不陪你了。” “服了,果然颜值高的男人都他妈有主了。” 江海波唏嘘,然后目送杨月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冲他摆了摆手。 车门一开一合,一股经典的女士商业香瞬间充斥整个车厢,安吉递过来一个纸杯打包袋,看向后座的人。 说:“你要的大杯焦糖可可奶茶,不加糖、常规冰。” “嗯,你先放在中央扶手的杯托里,”侯择七淡淡吩咐一声,目光停留在手中的纸页上,并没有抬头。 安吉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样?有办法了么?” 侯择七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着纸页上的文字感慨一句:“根据汇款记录来看,医药费、护理费、外加精神损失费,他一共骗到了160多万,加上六月留下的那些遗产,怪不得他会选择投资。” 这话一出,安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可想想柳轩的为人,她又有些担心的问:“但是仅靠这些明细,是不足以作为证据的吧?万一他拒不承认怎么办?” “那就由不得他了,”侯择七笑笑,浅茶色的眸子直勾勾看过来,像是慵懒中又暗藏杀机的大型猫科动物终于缓缓掀开了眼皮:“A姐,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没有和他经过电话协商就随便汇给他这个数目吧?我是那么不严谨的人么?” 这种眼神太让人熟悉了,如果没有记错,他半年前让自己把一组照片同城快递给杨闻康的时候,眼底就是这幅沉着闲散下又暗藏锋芒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每年让我汇不同的数目给他,也是提前跟他通过电话的?”安吉恍然大悟:“所以,你手里其实是有通话记录的?!” 侯择七环起手臂,气定神闲的向后一靠:“洛卡德在《犯罪侦查学教程》里提出过一种物质交换原理,他说犯罪的过程其实就是物质交换的过程,作案人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总是会不断地跟各种各样的物质实体发生接触和互换,所以不论多么完美的犯罪,都一定会在过程中留下蛛丝马迹。柳轩他为了筹备资金而骗取医药费这件事,当然也不例外。” 话到最后,他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射到车内,将他原本就深邃立体的半边脸镀上一层油画般朦胧金红的光泽,另一半则隐匿在昏暗的车厢里,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既慵懒又神秘的贵公子。 然而安吉明白,这人只是年少时候当惯了逼王而已。 便装模作样的敷衍说:“嗯嗯,知道你神通广大什么事都能摆平,所以FIH这边呢?你该不会以真以为搞定了柳轩,送他去局里喝茶,就等于这个战队可以留存下来吧?” 侯择七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的看向窗外:“送他喝茶只能算是缓兵之计,柳轩一走,他的战队就彻底垮了,我不信三条五仁和他们战队的其他成员还能撑下去,他们一定会另找去处,但是其他战队不缺首发,去了也只能暂时做替补,至于他们会不会结伴回FIH,我就不敢保证了。” “所以你搜集了这么多证据要搞柳轩,到头来也只是打了张风险牌而已,对么?”安吉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恍神间,突然见一道瘦小熟悉的身影从街对面的一家店面里走了出来,立马看了看店名惊讶道:“恩如琴行?你弟弟他……去琴行干什么?” 侯择七也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杨月,他凑近了车窗望了望,确定那个穿着暴力熊印花黑帽衫的可爱背影就是自家祖宗之后,原本愁眉不展的脸上立马乐开了花。 不愧是上天在他十二三岁就暗悄悄安排好的缘分,居然让他们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遇到,这不是巧了么。 他想都没想就掏出手机拨通了祖宗的电话,果然,那边摸出手机看过一眼,很快接通。 侯择七当即就问:“你在哪呢?想不想喝奶茶?” 没料,杨月那边顿了两秒,转头望向琴行门内。 回答他:“今天就算了吧,我在学校排练呢,可能会到很晚。” 侯择七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后面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间。 漫长的死寂中,他看到对面琴行里忽然走出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他走到杨月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随后指指街边的一辆黑色宝马,替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隔着听筒听到那边一声车门关死的闷响,侯择七这才意识到自己顿了太多秒,接着问:“……很晚是几点啊?用我去接你么?” 那边的杨月似乎笑了下:“不用了,你自己好好吃饭,我陪江海波随便吃点再回家。” “……好,”话已至此,侯择七没再多问。 直到那边挂断了电话,他的视线依然锁定在那辆缓缓启动的黑色轿车上,目送它汇入车流,渐行渐远。 安吉尴尬的听完了全程,好心劝他:“他……可能是有自己的事吧?” 侯择七将手中的纸页装进文件袋,下车拉开驾驶座的车门:“A姐,车我要用一下,你先打个车走吧,回头找我报销。” 打火,挂挡,他一脚油门轰下去,尾随上那辆黑色宝马,紧锁的浓眉快要压进深邃的眼窝里。 他为什么会撒谎?为什么会来琴行?会什么会上琴行老板的车? 难道他这一周早出晚归,回到家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是有事在瞒着他么? 那他这段时间里,究竟说了多少话,是在骗自己的呢? 半个多小时后,黑色宝马拐进一条小街,停在了一家环境典雅的私房菜馆门口。 侯择七停在街边不远处,降下车窗熄了火,摸出半包烟,静静守在街边吸了起来。 他长这么大,很少经历过这样焦灼的等待,回想一下琴行门口的所见所闻,男人轻拍杨月肩膀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越想越烦躁,于是原本就漫长的等待变得更加难熬。 夜色渐沉,大街小巷的霓虹灯在某一时刻忽然全部亮起,他扫了眼中控屏上的时间——7:30pm。 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他暗想,琥珀色的眼珠变得更沉了几分。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菜馆门口才终于闪过那男人熟悉的身影。 “明天你就要出发去巡演了吧?真辛苦啊,刚把这些事忙完,就又有新的事情要忙了,”男人说完,十分欣赏的看了杨月一眼。 “不忙,”杨月说:“下一个巡演城市还没定,回来应该还能清闲一阵。” 他被灌了不少酒,虽然没醉,但也脚步虚浮,被夜风一吹,脸颊燥得都快要烧起来了。 “是挺清闲,”跟在后面的哈尔打趣的拍拍他:“回来你就要准备期末考试了。” 杨月听完,气得哭笑不得,周围的男人们一时间也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笑声停止,大家这才道了别,杨月挥手送走了大家,又以散步醒酒为由拒绝了哈尔的车,一个人站在街边吹风。 身后的跑车里突然有人按了下喇叭,吓得他一个激灵,转头望去。 车窗降下,杨月的视线越过副驾驶,看到了侯择七那张英俊立体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他有些惊讶,以为自己喝醉了出现了幻觉,再三确认后,才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没想到侯择七的下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他的神经中枢,让他当即愣住。 “给你的奶茶,就是等的有点久了,冰都已经化完了。” 简洁素雅的纸杯上,印着十全猫咖的字样,杨月幡然想到恩如琴行对面的猫咖店,瞬间什么都懂了。 “你跟踪我?” 侯择七面色平静的笑了笑:“我不跟着你,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杨月没有作声,只是暗暗咬紧了牙关。 侯择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温柔缓慢的问:“你不是在排练么?不是要跟江海波一起吃饭么?那你现在呢?跑来商业场合和一群中年人喝酒,是不是喝醉了还要坐别的男人的车回家啊?”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喝酒,还是没有要上他们的车?” “你想教训我就直说,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杨月忍耐的快要到了极限,隐隐的委屈开始推着他的情绪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感受到对方就像一只即将炸毛的猫,侯择七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想教训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清楚,没有必要对我撒谎,没有人喜欢被骗。” 是么? 那你呢? 杨月想到那天下午的对峙,再也忍不了了:“那你呢?你就没有骗过我么?你说你和六月就只是普通队友,可他喜欢你!他还亲过你,你管这叫普通队友?你心都不会虚的吗?” 突然间的爆发,震得侯择七浑身一僵。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找人调查了他们的关系? 霎时,他浓眉轻蹙,心里涌起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那又怎么样?他喜欢我是他的事,可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 ——“仔细一看,你其实长得跟我哥哥还挺像的。” 柳轩的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杨月有些慌乱的垂下了眼皮,颤声说:“谁知道你这句话是不是在骗我?万一我只是长得像他呢?我……” 他话没说完,侯择七就像听到世间最离谱的笑话一样,难以置信的问:“你胡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因为忘不了他所以找了个替代品?” “难道不是吗?”杨月被怨念冲昏了头,口不择言道:“活着的人只是活在这个世上,死了的人才会活在人的心里,所以,活人在人心里的地位,怎么可能比得过死人呢!” “杨月!”侯择七怒不可遏的低吼一声,在对方陡然安静的片刻,沉着眸子看过去,嗓音沉哑、一字一顿的说:“我宠你、爱你、纵容你,不代表这就是你可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理由!” “我胡说八道?”杨月像是被他的眼神狠狠扎透了心,冷笑一声,发狠道:“好啊,我就是胡说八道了,就是不懂事了,但我就是这种脾气的人,你受不了我,我不碍着你,我走就是了!” 话到最后,他眼眶已经憋出一层愤怒的血红,车门豁然推开,嘭的一声巨响!他狠狠甩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整个车厢被震得发出嗡嗡的闷响,侯择七盯着他倔强的背影,终于攥紧了拳头,咚的一下狠捶在了方向盘上! 第93章 变生不测 “……杨月,杨月!” “……” “杨月你给我站住!” 恍然间,身后的脚步声随着越来越近的呐喊,变得愈发的清晰。 杨月盯着脚下的路面,那上面映着他被路灯拉得颀长的影子,他知道有人在追他,可奇怪的是他却停不下来。 “杨月你站住!别再往那边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走? 他充耳未闻,反而越走越快,然后大步横穿过马路,站到马路中央的那一刻,突然一道刺耳的鸣笛声哔哔哔的从耳边响起! “杨月!快停下!” 歇斯底里的呼唤穿透耳膜、直击心脏,他这才停住脚步,猛然转头!车头上的两道劲光直直射进他惊恐放大的瞳孔中,无限逼近! 接着,鸣笛声像是一阵钻进耳膜深处的盲音一般,逐渐被拉得绵长,他在无限放慢的时间里,感受到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狠狠揽住他的腰肢,将他整个人扑向一旁!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嘭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陡然腾空—— 眼前的光景在天旋地转中变得扭曲、破碎、狰狞,无数清晰地撞击声、车鸣声、玻璃碎裂声混杂在一起,顷刻间撕裂长空。 意识在无尽的空白中被拉扯回来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身下人那双浅茶色的深邃瞳眸,和路面上流淌蔓延开的一大片…… 血? 是谁的血?怎么会有这么多? “小月,都喊你停下了,你怎么就不听哥哥的话啊?” ……哥哥? 杨月死死盯着身下满脸血污的英俊面容,大张的瞳孔剧烈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丁点声音。 真的是他?真的是侯择七? 他被车撞伤了?他是要死了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要走了,你答应我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好么?” 走?你要走去哪?是要离开我了么? “你哭什么?舍不得哥哥走么?” 别走!你别走!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的,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真的么?真的这么舍不得哥哥么?” 不,别走,我求求你别走,别不要我。 “既然舍不得,那你就陪哥哥一起死吧!” 侯择七被血侵染的半边脸突然涌上阴狠的笑意,变得狰狞而陌生,下一秒,一双巨钳般有力的双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痛苦的窒息感一拥而上,杨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颈骨爆发出轻响,极度的眩晕感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将他的灵魂渐渐剥离出躯体,缓缓漂升…… “!” 杨月陡然睁开双目!腾的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无尽的黑暗笼罩在眼前的桌椅、沙发、电视机、床头柜上,钟表滴滴答答转动着,隔着狭窄的床隙,旁边的床铺上甚至还传来了室友均匀的鼾声。 ……是梦。 杨月颓然松下一口气,但很快又被钻心的失落所包裹。 幸好,他的梦境未曾和现实重合过。 可是,他离开的那天,侯择七也没有追上来过。 他按亮了手边的手机翻了翻,6月6日,凌晨2:33分。 距离他们争吵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却一直静静躺在他的黑名单中,没有一点想要挽回他的动静。 难道他真的不要他了么? 他们之间,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么? 他痛苦的蜷缩起来,额头抵在膝盖上,苍白的五指插入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无尽的空荡感就像是隐匿在暗夜里的野兽,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杨月忽然觉得他的心好像被尖利的兽爪一点点掏空了,从鲜血四溢到血肉模糊,最后终于化为麻木的窒息。 他赤着脚下了床,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步步走到了浴室的花洒下,将水流开到最大。 朦胧的水汽中,他的记忆仿佛闪回到与侯择七初遇的第一个夜晚,那夜他也做了一个被死死扼住脖颈的噩梦,梦里杨宇血红狰狞的双眼让他在挣扎中惊醒,然后他赤脚走到浴室门外,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就宛如撞进了一场一眼万年的奇遇,对视的短短片刻凝结成刻骨铭心的画面,坠入了名为永恒的长河中。 那晚他眉目温柔,守着一盏暖色的壁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就像茫茫夜色中的掌灯人,仅是静静立在那里,就悄无声息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温热的一杯蜂蜜牛奶暖进了胃里,小小的一片蒸汽眼罩让他一夜无梦,他说让他好好睡觉,乱七八糟的事不要去想了,他还说如果被噩梦吓得睡不着,对他撒个娇就可以哄他睡觉。 想到这,杨月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觉得从小被欺凌排斥的人就是好笑,随随便便一点温柔就可以把他杀死。 真奇怪。 明明距离吵架那天才过了不到一星期,为什么他会有一种他们之间已经分别了一个世纪一样的错觉呢? 酒店里的热水供应很充足,温烫的水流从略有些堵塞的花洒中呈柱状砸下来,很快就把他白嫩脆弱的皮肤烫的又红又肿,杨月被肩头脖颈的刺痒感灼烧得清醒了几分,关掉淋浴把自己罩在干燥的浴巾里。 浴室门在这个时候被毫不客气的推开,被水流声吵醒的室友眉目间隐隐透着怒气,没好气的冲他吼:“你什么素质?大半夜的洗什么澡?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室友原名杨月没记住,只记得他在《东海》中饰演敖丙的手下李艮,相貌一般,但肤色却极深,中庭还有点长。 分房间第一天就因为想和自己的女朋友睡一间房,而跟他闹得有些不愉快,被他强硬的拒绝后,还曾阴阳怪气的嘲讽他“反正你又不喜欢女人,和我老婆的女室友睡在一起又不会发生什么,有什么好介意的?假清高”。 这导致杨月对他一直爱答不理,印象也不太好。 现在被他一激,杨月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那你呢?知道别人在洗澡你还随便推门,你又是什么素质?” “我推门怎么了?你还怕被看啊,”李艮理直气壮的冷笑一声,又恍然大悟:“也对,你是基佬,没准男人越看你还越兴奋呢,啧,不知廉耻。” “跟你有关系么?”杨月冷着脸反问。 “当然,”李艮皱起眉,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跟基佬住在一个屋里我嫌恶心,谁知道你会不会随便对同性产生非分之想?” 杨月:“你长这么丑,哪来的自信?” 李艮急了:“你说谁丑?!” “说你,”杨月面若寒霜,毫不留情:“你这黑驴蹄子一样的脸挂村口都能辟邪了,妖魔鬼怪见了你没把隔夜饭吐出来,都算他们死前素质高。” “你他妈的!” 李艮被触了逆鳞,像头发了狂的野兽,大骂一声就朝着杨月的脸抡出一拳! 他虽然个头不矮,却是个战五渣,一拳挥过来的力道又虚又飘,被杨月啪的一把攥住手腕一拽一甩,咣当一个过肩摔!之后四脚朝天的被拍在了马桶盖上。 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瓷砖墙上,他疼得爆了句粗口,慌忙挣扎着起身。 杨月却在这个时候一脚蹬在他肋骨上,力道堪堪停在狠踩下去的一刹那,吓得他宛如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屏住呼吸瞪大眼,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 “过两天就登台演出了,你应该不希望我把你揍进医院吧?” “……” 翌日。 距离正式演出还有两天时间,全体演员都需要把舞台上的每一处踩点固定了,这样在演出前一天再做完整的两场彩排,才能保证演出当天万无一失。 晚饭过后,所有用到升降舞台和360度翻转舞台的演员都留下来走台踩点。 剧情进展到第五幕,饰演小龙女的唐雨娇被关进水牢里,透过水镜看到被敖丙折磨得生灵涂炭的人间。整个舞台被切割成上下两部分,上面是水牢里痛苦挣扎的龙女,下面是如人间炼狱般的陈塘关。 所有演员都在光区里走台踩点,在后台等待的杨月也没闲着,一遍遍和敖丙的饰演者苑池回忆升降舞台上打斗的动作。 底下负责托举的苑池一个失力,杨月感到重心不稳,身形当即一晃,头重脚轻从苑池背上栽了下来。 苑池吓得连忙压低重心,护着他滚到地上:“没事吧弟弟?刚刚我没站稳,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没事,刚刚我也有点头晕,”杨月双臂护头翻滚半圈,揉揉被磕红的手肘。 奇怪,好像一刹那有一种失重的错觉,让他们两个同时摇晃了一下? 苑池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是不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感觉我的头也有点……” 他话说一半,两人的手还没完全松开,杨月就感觉身体一晃,脚下又是一个踉跄。 霎时,两人对视的眸光一凛,同时张大了瞳孔—— “!” 不对!这感觉是…… 啪嗒。 一小块墙皮从头顶轻轻落在两人之间,接着更多的灰尘开始在微微震动的剧场里簌簌飘落下来。 地震! 台下的导演顾不上太多,一个箭步冲上台,大吼:“关音乐!是地震!所有人别慌!先疏散演员!” “地震!是地震!天呐地震了!” “地震了!快跑啊地震了!” “快跑快跑!我的天啊怎么会地震啊啊啊!” “安静!先都安静!后台快关音乐!组织演员逃生!” 一时间,舞台上乱的宛如生灵涂炭的陈塘关,很多演员都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尖叫起来!一群海夜叉兵将七手八脚扔下手里的道具,朝着四面八方的紧急通道狂奔。 所有人都在愈发剧烈的晃动中连滚带爬、推推搡搡,接踵而至的撞击很快就把杨月和苑池挤到一边。 剧场的顶灯因为电流不稳滋啦啦闪动几下,接着火花噼啪作响,砰的一声!全场灯光俱暗,在场的所有人都吓疯了,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 一片混沌的慌乱中,杨月被冲撞得薅住台侧的幕布才堪堪稳住身形,接着,全场的应急灯刷然亮起,他凭借着昏暗的光线逆着人群往舞台上冲,忽然迎面撞上一个抱头大叫的男生。 “倒霉!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的遇上地震?——啊!!” 杨月被他撞得眼冒金星,仅凭借着耳畔的声线,迅速分辨出了这人是李艮。 他二话不说就把人薅住,大吼一声:“站住,别跑!” “操!谁他妈拉我?”李艮原本脚下就打晃,此时更是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震怒之下他定睛一看,顿时气炸了:“快松手!你是不是有病啊?拉我干什么!” “你女朋友还在升降舞台上,”杨月想到关在水牢里的唐雨娇很有可能从3米多高的升降舞台上摔下来,顾不上那么多,冲他的耳朵大吼:“她下不来!” “管那么多干什么!一会儿舞台故障了她自然有办法下来!”李艮怒吼着,掰不开杨月的手,他就七手八脚的甩脱了自己的上衣,跟着混乱的人群跌跌撞撞跑走了。 杨月狠狠甩下他的衣服,摇摇晃晃的跑向升降舞台,缀满了台口侧光灯的立式铁架在这个时候轰然倒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侧光灯稀里哗啦的碎裂声混杂成一片! 雪球打碎瓷瓶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杨月身心俱颤一瞬,很快又死咬牙关,一口气跑到升降舞台下面,大吼一声—— “娇姐!” 舞台上的牢门已经开始松动了,惊魂未定的唐雨娇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瞪大眼睛看过来,双手死死扒住剧烈颤抖的钢管不敢松手。 升降舞台剧烈晃动,屋顶的碎屑不断脱落,杨月避开满地的障碍物,张开双臂冲着摇摇欲坠的唐雨娇大叫:“往下跳!” 唐雨娇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声音哽颤着摇头:“别、别闹了,你先跑……” 应急灯撑不住了,开始剧烈的闪动,白炽灯光刺得人快要睁不开眼,屋顶的灯架落了太多零件,开始连成一片七零八落的松动开来。 杨月咬紧牙关,冲她怒吼:“跑个屁!我接着你!你快跳!” 生死一线,唐雨娇顾不上犹豫,颤颤巍巍的撑着晃动的舞台站起来,咬紧牙,心下一横,尖叫着跳下来—— 杨月迎着飞速坠下的黑影扑上去!紧接着咚的一声,背骨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落地,他眼前一黑,胸腔翻涌上一口血气!但这个时刻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忍着剧痛抱着唐雨娇翻滚缓冲,两人骨碌碌滚出去两米多远,他的手臂、肩背、大腿,全部被地上七零八落的舞台灯碎片和道具割出细小的血口! 远处的一排面光灯轰然坍塌,他咬咬牙推在唐雨娇肩上,把人推出去一米多远:“你先跑!” “一起!”唐雨娇连滚带爬的扯住他肩头的布料。 呲啦一声巨响,杨月的整条t恤衣袖被她凭空扯了下来! “啊!”唐雨娇尖叫一声,巨大的惯性让她踉跄后退几步,还没等稳住身形,头顶上连接大片顶光灯的灯架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杨月半撑起身体,感觉头顶的光线一暗,当即抬头—— 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漫天的舞台灯连着上百斤的灯架,呼啸着向他砸了下来…… 第94章 躲哪去了 公历6月6日18点13分,无数警察破开BW电子竞技基地的大门,在红蓝灯光疯狂闪动成一片的庭院里,将澄亮的手铐嘎哒一声拷在柳轩的手腕上,把人带上了警车。 近四个小时后,安吉一通电话打到侯择七手机上,把这个终于尘埃落定的消息告诉了他。 “全天大事今晚关注,欢迎您收看正在直播的晚间新闻……” 客厅的电视机忽明忽暗,厨房里,侯择七将刷完的咖啡杯擦拭干净,拉开消毒柜仔细排列整理里面的餐具。 料理台上的手机开了外放,安吉略有些疲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总算把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送进去了,这样一来,也算了了你的一桩心事。” “嗯,接下来就看怎么判决他了,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Black Wolf战队应该会被用来做一部分的资金抵押,他们的训练基地很快就会被贴上封条,至于剩下的那些队员何去何从,就不是大家能左右的了。” 侯择七摆好餐具,又从小乖的储藏柜里拿出一罐猫罐头,准备打开。 “既然柳轩都被抓了,你是不是也该把你家被你气跑的祖宗接回来了?”安吉问。 “嗯,柳轩不在,我身边的人就都安全了,”想到杨月,侯择七笑了笑,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明天我把公司的事处理完就去接小月,大概五点之后吧,A姐,一会儿挂了电话,你就帮我订一张机票吧。” “没问题,”安吉爽快地应一声,隔着手机听筒,那边很快就响起了敲击键盘的声音:“我看看时间……五点的话……那我帮你把机票订到八点之后?OK吗?” 侯择七还没来得及思考,客厅里就冷不丁传来小乖悠长尖锐的一声嚎叫! “——喵!” 那声音简直堪比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而仰天长啸的哈士奇,那一刻,他还以为是这主子听到翻罐头的声音,已经等不及了,当即被它吓得一抖,拉拉环的动作瞬间顿了顿。 短暂的空隙里,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声隐隐约约从客厅传了进来—— “……时间19点27分位于北纬30.61度东经……地区发生了6.8级地震,震中……目前已造成64人死亡,7011人受伤……城区大面积房屋全部坍塌,部分路段开裂错位,周围剧场、体育场以及老旧教学楼造成大面积损毁……” 厨房的推拉门半拉着,电视里的声响断断续续听不太真切,但侯择七却安安静静的听着,无形中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着他一步步走到客厅。 小乖早就从睡梦中惊醒,幽绿的大眼睛望着忽明忽暗的电视屏幕,双耳背成飞机耳,毛发尽竖,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十分急躁的甩啊甩。 侯择七这才看清了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和一帧帧令他的理智轰然坍塌的画面—— 断裂的路面、坍塌的剧场、灰蒙蒙的废墟、和兵荒马乱的灾难现场…… 一闪而过的,甚至还有掩埋在泥泞路面上的《东海》舞剧宣传海报…… “目前灾情还在继续,相关部门已经展开紧急救援工作,大批志愿者也在赶往灾区的路上,相信更多奇迹就在前方等着我们,面对人亡家破,我们选择坚强……” 干净整洁的料理台上,一罐未开封的罐头和一只手机正静静躺在上面,手机里还不断传出安吉焦急的询问—— “OK吗?喂?你说句话,是信号断了吗?” “喂?你那边听得见吗?喂……” 但是侯择七这边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客厅里,早就丧失了一切的听觉和感知能力。 . 浴室里,江海波刚贴上一张面膜,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就跟催命一般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10分钟后,他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蹬上鞋狂奔到了小区门口。 昏暗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大G,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倚着车门,远远望见他的时候,便丢了手上的烟蒂轻轻碾灭。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叫吵架了?什么叫他把你拉黑了?难道他巡演走的这么多天,你们一直都没联系过吗?”江海波跑了一路,停在他面前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怪我,这事儿确实是我的疏忽,”侯择七浓眉紧锁着,透着一股自责的焦躁感,但他并没有解释什么,话锋一转,问他:“先不说这些了,你联系上他了么?” “没有,那边离震中太近,信号全部都断了,”江海波心急如焚,焦虑之下声音竟染上几分不易令人察觉的颤抖:“我试着联系到我一个救助站工作的小学同学,她说那边是老城区,很多建筑当初都没有做防震,大部分都损毁的很严重。” 这话让侯择七的内心轰然一颤,心底那根防线仿佛连同那片脆弱的建筑物一起坍塌了,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合上颤抖的眼皮,点了点头,再睁眼时,琥珀色的眸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好,我明白了,”他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两样东西抛给江海波:“这是家门钥匙和我助理的电话,你都收好,我回来之前你就先住在兰庭照顾一下猫,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她就行。” “你这是打算今晚就赶过去?”江海波问。 “不是今晚,”侯择七沉声道:“是现在。” 他的眉梢在忽明忽暗的双闪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辉,眼底凝着一股赛场上都不曾有过的毅然决然,让江海波不禁一愣。 正恍神间,侯择七已经接通了急促响起的电话。 另一边,童瑞温沉冷静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过来。 “我帮你打听过了,邻市的机场已经全部封停了,你现在只能先来这边跟我汇合,然后我把保姆车借你,让Jess带你过去。” “好,附近的救助站和医院是什么情况?你打听到了么?”侯择七问。 童瑞说:“医院搭建的急救站有一个,医科大学组织的临时救助站一个,大部分轻伤都在临时救助站,我的建议是一会儿你去医院那边,救助站让Jess来查,分头行动,效率会更高一点。” 侯择七沉声应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下了飞机我直接联系Jess,这次麻烦你了。” “不用跟我客气,以后你少在我面前干点傻逼事儿就可以了,我继续看剧本了,随时保持联系。” 时间紧迫,童瑞那边也懒得废话,交代清楚后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侯择七收起手机,眼神凝重的与江海波对视,双闪灯光在深沉的夜色里忽明忽暗的闪烁着,照在他们的眼底,像盈盈的光斑,又像夜色尽头一点闪动不息的希望。 “我的助理应该已经到了,你先跟她上车回兰庭,之后的事,就等我回来再说吧,”他在江海波的注视下拉开车门,声音沙哑道:“我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江海波看着他一贯挺拔强势的背影透着几分凛然与落寞,咬咬牙张口大喊:“等等!” 侯择七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江海波已经从睡裤口袋里摸出一块长方形的小红布袋,颤抖着递到他面前。 “那片老城区是我爷爷生前住的地方,这是他走的时候留给我的护身符,你拿好,我爷爷他人很好,会保佑你们的。” “……” 夜风忽的一下变大了,拂过侯择七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定定盯着那块布袋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江海波的眼眶已经全红了,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颤抖,但却格外坚定—— “请你一定,把他平安带回来。” “我会的。” 啪的一声轻响,侯择七把那一小片护身护紧紧攥在手里,沉哑的声音回荡在风里,像天地间最有力的誓言,久久未能散去。 . 凌晨3点21分,灾区急救医院。 “让一让,让一让!快疏散大厅人群!别都挡在这里!” “伤者失血过多!快去通知血室紧急备血!” “没办法了护士长!血库告急了!” “调配一些人手去救助站!那边有大批伤员昏迷了!” …… 灾难过后的急救站像是被泼炸了的油锅,处处都是四处奔走的志愿者和失态狂吼的医务人员,残破不堪的医院走廊里和碎石斑斑的大院空地上处处都挤满了被搜救的落难人群,现场处处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红蓝灯光惊声咆哮的警车和飞驰呼啸的救护车齐齐在破败的公路上戛然发出尖锐的刹车声,接着担架上更多血迹斑驳的伤员被迅速接上急救床。 主干道全部封锁戒严,侯择七在两公里之外就跳下车急速飞奔,气喘吁吁的尾随这些医护人员冲进急救站。 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最狼狈失态的一次,他衣着凌乱,运动鞋泥泞不堪,细密的汗水浸透了他前额碎发,湿贴在脸上,被沾了灰尘和泥土的手腕一抹,瞬间就染了满头满脸。 可他来不及多想,声色俱厉的嘶吼几乎是在他踏进急救站的那一瞬间就随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爆发出来! “——杨月!” 嘶哑的吼声划破苍穹,他冲进人海,逐一排查,目光死死锁定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上,排队等待包扎的寻不到,他就冲进人潮涌动的走廊,从外科到急诊,一层层狂奔、一处处寻找。 “杨月!你在吗?杨月!” 光线昏暗的楼梯间里空间闭塞,声嘶力竭的喊声震荡开来,顺着楼梯一层层盘旋直上,他慌急了,也急疯了,像一只横冲直撞的野兽,在发狂的边缘吼红了眼。 在哪?你到底在哪? 急躁的脚步声咚咚咚奔向更上一层,他豁然撞开大门,尖锐的哭号声穿透耳膜,震慑进周遭人的心里—— “嬢嬢!嬢嬢我老汉在那边昏过去啰!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汉!” 侯择七心下一惊,顺着呼喊的少女所指的方向,大步冲向走廊尽头,在哀嚎连连的人群中拧着眉搜寻杨月的影子。 没有,还是没有!到处都找不到! 你个小混蛋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侯择七攥紧拳头,心急如焚的转身折回楼下,随着人流冲进灰尘漫漫的急救站后院,一时间,哭天抢地的叫喊如尖锐的鬼爪撕破夜空,处处都是残肢断臂的伤员瘫倒在风烟弥漫的空地上。 人高马大的铁骨男儿怀抱着浑身是血的姑娘,撕心裂肺的对着医护人员哭喊—— “我妹妹是芭蕾舞演员!她怎么能截肢?!她怎么能失去双腿?!!” 近乎崩溃的嘶吼像一柄烧红的利箭,猝然射穿侯择七的心脏!扎得他身心骨髓剧烈痉挛。 截肢?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名为恐惧的深渊顷刻间像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呼啸而来,他嗓子干涩,声音粗哑尖锐,每一声呼喊都像是要撕裂出血一样:“——杨月!你在哪!” 歇斯底里的厮喊仿佛在瞬间凝固的时间里,穿透层层废墟,剥开了时空的记忆…… 团成一坨小面包一样的被子团里,是面包夹心瓮声瓮气的抱怨。 ——“我以前躲你你都会去找我,那这次你为什么不去?” ——“那我下次不这样了,以后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第一时间去找你还不行么?” 昏暗的房间里,紧绷的被子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里面的别扭小孩终于肯露出了脑袋,一双清澈水亮的杏眼直勾勾望着他。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他在那一刻,看到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是的,我答应了你,不管你躲到哪我都会来找你。 现在我来找你了,可你又躲去了哪里呢? “来让一让,让一让!” 侯择七站在茫茫人海中闭上了眼睛,身后七零八乱的脚步声却突然将他拉回现实,几个志愿者的眼泪已经干涸在了脏兮兮的面庞上,他们拖着一张盖着巨大白布的担架迎面向他走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担架上一只血淋淋的手因为颠簸而从白布里垂落。 蓝白相间的条纹衣袖露出担架边缘,像极了那一年那只垂软的小手落在担架床边缘被送进急救室的样子。 侯择七的视线停留在上面,忽然愣住了—— 因为那一件蓝白条纹的t恤,杨月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第95章 一起回家 理智建立在摇摇欲坠的稻草堆之上,只需要一根引线,就可以在一瞬间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侯择七保持着瞳孔大张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杨月那件蓝白条纹的t恤右手肘处,有一个被小乖抓挠出来的小洞。 仅存的希望牵扯着他缓缓挪动起脚步,颤抖着走向那张担架,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世界在一点点崩塌、瓦解,万千碎石在风烟弥漫的天地间簌簌滚落,撞击在开裂的荒原上,发出巨大而沉重的轰响。 每抬起一条腿,他都肝胆俱颤,每踏出去一步,他都将口袋里的那一小片护身符握得更紧…… 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能不能让他平安无事的站到我面前? 就现在,好吗? “……哥?” 下一秒,迈出的脚步猝然止住,侯择七在毫无真实感的呼唤声中缓缓回过头—— 是幻觉么? 他眉睫轻颤,望着夜色尽头那张清隽苍白的脸,那双杏眼深处有难以置信的光点在莹莹闪动,目光穿越废墟与人海,与他遥遥相望。 “哥,是你来接我了么?” 周遭碎石纷纷、灰尘弥漫,号天哭地的落难者和嘶吼奔走的医护人员把这片废墟围成的方寸之地装点成血海炼狱,宛如人间噩梦,可侯择七却幡然从这梦中醒来。 一瞬间,震惊、错愕、狂喜与酸楚汇聚成汹涌的洪流,猛然撞开闸口倾泻而出!他不顾一切的狠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抱住! “小月!”他闭上眼睛死死把双臂收紧,像是要把人按进胸膛、揉进血肉、狠狠留在心脏里一样:“小月,是我,小月,小月,我的小月……” 干燥的嘴唇嘶磨在怀中人的额头、鬓角、发丝……他的名字仿佛是神奇的魔咒,只是这样一遍遍念着,就可以让他悬着的心重新落回到胸腔里,铿锵有力的跳动着。 “疼!”呼吸被狠狠挤压在撞击到一起的胸腔里,杨月的声音都被挤变了调:“哥,疼……别、别抱这么紧……” 明明没有分别多久,可他们像这样紧紧拥抱彼此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山呼海啸般的酸楚渐渐褪去,难以克制的情愫和思念又开始翻涌,侯择七听到杨月痛苦的轻喘,这才轻轻松开了手,捧起他的脸,用目光一遍遍描画他的五官。 他的眉眼、皮肤、嘴唇、睫毛卷翘的角度、甚至鼻尖上一颗细小的黑痣,全部都是他发了疯想念的样子。 那细腻的皮肤即使覆着大片的血污和泥土,但依然在深沉的夜色里透出惊人的冷白,他一寸寸从他被擦伤的脸颊抚上去,拇指颤抖着触碰他划出血口的鼻梁、结着血痂的眉梢、最后停留在那绑着厚重纱布的额头上。 声音低哑的问:“你头怎么了?受伤了?严重么?” “我没事,哥,我想回家,”杨月摇摇头,小声说着。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忍心去打碎一段美好的梦境一样小心。保持拥抱姿势的手也一直紧紧抓着他背心处的一小块衣料,生怕一撒手,这个人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好,好……”侯择七怜爱的捧着他的脸颊,隔着厚重的纱布,在他额头渗血的伤处落下安抚性的亲吻:“我们回家……回家。” …… 残损断裂的大地之上,一高一矮两道颀长的身影彼此相依,迎着呼啸的风沙,手牵手走向茫茫废墟的尽头。脚步踏过之处虽是哀鸿遍野的人间炼狱,但他们头顶之上却是闪耀着无数希冀与美好的浩瀚星河。 风沙飞扬,碎石漫漫。 他们的发丝飞舞在风里,向着光明与希望,义无反顾的走去。 走啊,一起回家。 - 黎明时分,飞机终于平稳的降落在了故乡的大地上。 侯择七在手机有了信号的第一刻就对熟睡中的安吉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电话轰炸。 原因是过度的劳累、精神紧张,和伤口感染发炎引起的高烧加在一起,让杨月陷入了昏迷。 他陷入到一个无比安静的世界里,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寒风萧瑟的隆冬,漫天的细雪纷纷扬扬从灰蒙蒙的天际落下,沾着雪花的三花色皮球骨碌碌滚向假山的边缘…… “杨月,球滚到你那边了,还不快去捡一下。” 如鬼魅般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吓得身心俱颤,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恍然间,那片刺骨的黑暗再一次悄无声息包裹了他,混沌的水声敲击着耳膜,冰凉的潭水倒灌进他的肺里。 不!我不要!我不要去! 他拼命的摇着头,但脚下却像着了魔一般,难以克制的朝着山崖边一步步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指尖终于触到了即将滚落的皮球,他倒抽一口冷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我会死的。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默默的告诉他。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球啊?多无聊。” 杨月猝然睁开眼睛,回过头去。 江海波?! 五官与江海波极其相似的小男孩对他粲然一笑,朝他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 “你没有朋友吗?那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真的吗?原来我从9岁的那一年,就已经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吗? 杨月盯着两个人缓缓牵在一起的小手,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日渐西斜,残阳如血,漫天的火烧云镀着金灿灿的镶边,整个天穹像是一幅盛大而绚烂的油画,笼罩在城市上空。 小男孩笑得像落日一样灿烂美好,在金色的余晖里冲他用力挥手。 “我要回家了,明天我还会来找你一起玩的,再见。” 他说完,转身跑进夕阳里,跑向那一边金红色的华光尽头…… 咣当一声瓷瓶破碎的声音从背后猝然响起!杨月的身体剧烈一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惊恐的僵在原地。 “——喵!!” 在一声尖锐的猫咪嚎叫声中,他颤抖着回过头,望着杨家庭院里那一扇老旧的小门,惊慌失措的冲了进去! 是雪球!不要杀它!不要杀它! 房门被轰然撞开,客厅里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把雪球举在半空中,听到推门的声音,抱着猫咪回过头来。 杨星皱起眉头撇撇嘴说:“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的猫又淘气,把奶奶的青瓷瓶打碎了。” 不,它不是故意的!青瓷瓶碎了我可以赔!你先放开它,快放开它! “上次奶奶的玉镯子也是它打碎的,它太过分了,我们得像个办法惩罚它一下,嗯……”杨星思考着,抱着雪球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突然灵光一现:“不如我们就罚它一个小时不准吃猫罐头吧!” 杨月惊慌的表情突然僵在脸上,愣了好久,才控制不住噗嗤一笑。 他张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好,那就罚它一个小时不准吃猫罐头,但奶奶的青瓷瓶如果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呢?” “好办!”杨星说:“那就让他们发现不了不就好了?” 说完他神秘地笑了笑,拉起杨月的手腕跑了起来。 一个金属饼干盒,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铁锹,杨星把青瓷瓶的碎片装进铁盒里,和他齐心协力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土坑。 眼看着装满了碎片的饼干盒被埋进了土里,永远的藏了起来,他有些惊讶的向杨星看过去。 “这样把它埋在土里,就不会有人发现了,”杨星说着,露出了一个俏皮中带着一点点狡猾的笑容,轻轻把食指竖在他们的嘴唇之间说:“哥,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啊。” 杨月看着他右半边脸颊笑出来的印第安酒窝,竟有些慌神。 原来,院子里他挖了很久的这个小土坑,竟然不是用来埋雪球的尸体的么? 夕阳的光辉越来越暗淡,夜幕缓缓从天际尽头笼罩过来,杨星拍拍裤腿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哥,我要回家了,”杨星站在悄无声息降临的夜色里,轻轻向他挥了挥手。 回家?你要回哪个家?我们不是兄弟么?你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呢? 杨月张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酸胀的东西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焦急的迈开脚步想要追上去,但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任凭他怎么死命的挣扎,也挪动不了脚步。 等等!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了么? 你等等我啊! 他害怕极了,巨大的恐惧让他拼尽全身力气冲破无形的束缚,喉间歇斯底里的挤出几个字—— “等等我!” 听到声音的杨星忽然顿了顿,转过身来。 “快回家吧,哥!”他挥挥手,笑得更开心了,双手拢成呼喊的手势放在嘴边冲这边大喊:“已经有人在等你啦!” 杨月瞪大眼睛,猝然回头—— 深沉的夜幕里、璀璨的星河下,一双浅茶色的眼睛正温柔神情的望着自己,他深邃的眉眼沾着点点星光,含着笑的眸底深处,映着的是他9岁时幼小的影子。 是侯择七。 杨月愣愣的看着他,轻声喊道:“哥……” “回家吧,小月。” 低哑轻柔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轻轻撩动着他的心弦,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就这样缓缓伸到他面前。 “回家?”杨月看着他的手,似乎有些疑惑:“回哪个家?” “回属于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会在哪?” 侯择七牵起的手,轻轻笑了:“有你有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茫茫黑夜的长路漫漫,他却这样温柔的拉着他的手,义无反顾带他走向夜路尽头、走向那片微光照耀进来的远方。 在一片刺眼的光亮里,杨月恍然间想起侯择七在车厢里等他到深夜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怕你睡醒找不到家,所以留在这等等你。 作者有话说: 时间太久远了,忘了这句话的宝贝们,去37章补补课哈~ 第96章 未来可期 梦中的世界变得完全明亮起来,刺目的强光照射得杨月抖抖睫毛,适应了一下光线后,他缓缓从明媚的午后苏醒过来。 眼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清晰的一刹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他转动眼珠,猝不及防与旁边的人对上视线…… 刚把吸管含进嘴里轻轻吸了一小口牛奶的江海波愣了愣,紧接着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直接喷了个天女散花—— “噗咳咳咳咳!我靠!你能不能醒的再及时一点?我刚说偷偷喝你一罐奶……” “我哥呢?”杨月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江海波之后的话被噎在喉间,两三秒后瞬间爆发:“你他妈有没有点良心啊?我为了赶来照顾你,中午下了课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过来了,你居然开口就是问别的狗男人,你可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小混蛋!” 他边说边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情到深处,咣当一声把手中的罐装牛奶放到手边的小桌上! 杨月的睫毛颤了颤,继续面无表情地问:“嗯,所以他人呢?” 江海波:“……” 他眉梢与鼻梁上的擦伤与血口都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额头上的纱布还透着氤出来的薄红,整张脸苍白无血色,但眼睛却是乌黑清澈的。 江海波与他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 说:“刚走没多久,他为了你,已经连续30多个小时没休息了,我怕他身体撑不住,让他回去先睡会儿。” “哦,想不到你还挺关心他,”杨月说。 江海波义愤填膺道:“我关心他个屁!他吵个架把你气跑,最后闹出来这么大的事,害得你差点把命都丢了,要不是担心你会守寡,我早就一脚踢死他了!” 吵架? 再一次听到这个让他心神不安的词,杨月心下一惊,不知道怔了一秒,两秒,还是更久之后,才小声问了一句。 “……他把我们吵架的事都告诉你了?” “算是吧,”江海波长叹一声,突然正经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患得患失,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也许我说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事?”杨月轻轻蹙起眉问。 “柳轩被抓了。” 明明是波澜不惊的几个字,却像重锤一般狠狠敲击在杨月的心上,沉闷的轰鸣声在他骨髓与四肢百骸的神经网上震荡出经久不衰的回响,让他忍不住心惊。 为什么? 他们不是长着一样的脸么? “我的录音自始至终只发给了你一个人,所以是谁把他送进去的,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猜到了吧?”江海波反问。 杨月轻轻闭上眼睛,攥紧被角的指关节在他的注视下颤动不已。 “他但凡对那个死去的队友动过一点感情,都不可能这么果断的把他弟弟送进监狱,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江海波凑上来拍拍他因为用力而发抖的手背,轻声哄道:“奶月,你不是什么替代品,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样吗?杨月想,原来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骗过我,所以是我错怪你了吗? 恍惚中,他亲手建立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巨型屏障被轰然打碎,碎片纷纷扬扬的落下,每一片映进他眼底,都闪着侯择七含情脉脉的影子。 那日在浴室门口,他被逼问的没有退路,但眼神却始终都是温柔真挚的…… ——假如我没有再遇见你,那么当年抛下你离开医院,就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 ——这个问题不管是谁问、是什么时候问,答案都是唯一的,那就是你,只有你。 原来,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昏暗的车厢里,他眼眶血红,但眼底除了悲伤和失望,更多的却是深情…… ——杨月!我宠你、爱你、纵容你,不代表这就是你可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理由! 原来,真的是我太不懂事了吗? 尘沙漫漫的废墟那头,他落寞狼狈,却飞奔过来死死拥他入怀,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 ——小月,小月,我的小月……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害你为我担心了。 想到这,杨月回过神来,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轻轻笑了笑。 “是我太不懂事了。” 江海波默然。 “原来那个在骗人、在说谎、患得患失还不坦诚的人,一直都是我。” 杨月喃喃说着,偏头望向窗外,原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过度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几乎透明。 “所以你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么?”江海波问他,接着又于心不忍的试探道:“你到时候不会被他家暴吧?” 杨月不答,只是转头说:“你是不是还拿着兰庭的钥匙?那你回去一趟,帮我把那些东西都带过来吧。” 江海波:“行是行,但是你如果被家暴的话,一定要——” “不会的,”杨月打断他:“你不明白,除了我,还有一样东西在他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 他执意要这么做,江海波也没阻挠,只能重新跑了一趟把他要的东西带到了医院。 没过多久,侯择七听到他醒过来的消息,也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刚一踏进病房的大门就把人摁在床上来了个世纪亲吻。 这还不算完,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综艺节目,侯择七把水果剥好后切成小块喂给他,酸奶要在手里捂热后插好了吸管才能递过去,整整一下午,他都把杨月当个棉布娃娃一样搂在怀里,一会儿揉揉他耳朵,一会儿捏捏他鼻子,就连吃饭都要吹凉了一口口把饭菜喂到他嘴里。 江海波可他妈算是见识到热恋中的狗男男有多腻歪了,短短一顿晚饭的功夫,他恨不得反手戳瞎自己的一副钛合金狗眼,好不容易伺候到祖宗吃饱喝足,他决定眼不见心为净,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告他妈辞”,然后潇洒的挥挥衣袖,咣当一声甩上了病房的门,并且发誓明天再也不来探病了。 侯择七和杨月同步率极高的保持着友好的微笑目送他的背影走远,房门咣当关死的一刹那,杨月迅速掏出从江海波衣兜里顺出来的一块话梅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侯择七则嘎哒一声反锁了门,然后走到窗前,唰啦一把将窗帘严丝合缝的拉好。 杨月听到声响,一转头,瞬间变成弓起脊背的猫,十分警惕的问:“你拉窗帘干嘛?” 侯择七不答,只是淡淡的说:“脱衣服吧。” “脱……”杨月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话到一半立马手忙脚乱把被子拉高,磕巴道:“干、干什么?” 侯择七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冲他扬扬眉梢:“你说干什么?” 大难不死,久别重逢,又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况且这还是在医院,他穿着肥肥大大的病号服,这种稀奇古怪从未体验过的play,想想就…… 杨月寒毛倒竖,打消脑子里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画面,严肃道:“这是在医院!我身上还有伤呢,你别乱来。” 侯择七被他逗乐了:“你也知道你有伤,那受伤不擦药啊?” “你……” 杨月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被这狗男人戏耍了,但他一向嘴硬,总不能让自己丢了面子,只能咕哝一下嘴里的糖。 硬邦邦的问:“你又不是大夫,你能行么?” “我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侯择七长腿靠坐到病床边缘,一点点凑近他被烧红的耳廓,用气声轻轻的问:“怎么?难道你还想找个漂亮的护士姐姐来欣赏一下你光溜溜的样子么?” 杨月眨眨眼睛,小声问:“有多漂亮?” 侯择七:“……” 小兔崽子,你这无辜又期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侯择七有被气到,咬牙切齿的开始撸袖子:“嘶,欠收拾了是吧?等着,我现在就扒了你。” “哎!你先等等!” 棉被猝不及防被掀开,杨月来不及阻拦,就见藏在被子里的一个纸质文件袋啪嗒一声从他的肚皮上滑到床边。 “嗯?你被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侯择七好奇的把纸袋捡起来翻开,最上面的纸页上一行放大加粗的黑体字像灌了铅一般直狠狠贯穿了他的天灵盖! “月舞工作室转让合同?杨小月,你——” “对不起,哥,”杨月的面庞在暖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落寞,他指关节绞紧衣角,声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缓了良久才小声说:“我把你送我的礼物……卖掉了。” 侯择七的瞳孔难以置信的放大到极致,明明是轻飘飘的一沓纸页,拿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让他双手止不住轻颤的翻到下一沓上面…… 果然,雪白的纸页上印着的文字像滔天的洪水倾泻而下,呼啸着占据了他的视野、剥夺了他的思考、让他的言语系统像山崩地裂一般接二连三的坍塌、陷落…… 漆黑的字迹,黑到刺目,悄无声息汇聚成天地间最浩大古老的魔咒,向他的大脑传递着最撼天动地的讯号—— 他把月舞工作室卖掉了,收购了FIH战队。 侯择七一页一页翻看着,瞳孔止不住颤动,在收购合同下面,是每个战队成员的签约合同。 他的指尖颤抖着抚摸过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张纸页上鲜活闪耀的字迹被触碰到的一瞬间,都仿佛化作了一幕幕刻骨铭心的画面,沉淀进岁月微渺的长歌里。 首发成员:【id:二饼】【id:四海】 二饼:“我不会走的,我很感谢FIH对我的栽培,现在除非老板站出来指着鼻子对我说滚蛋,否则,我就会一直陪着它继续往前走。” 四海:“对,管它最后结果如何,只要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算数,这就够了啊。” 前行的路上每一步都不白走,不论输赢如何,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算数。 …… 首发成员:白秀一【id:八戒】 “我15岁就进了战队,19岁肩负起一切做了FIH的队长,为了它,吃苦受累我忍了,指责谩骂我扛了,我一直在成长,也一直在失去,但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选择陪它战到最后!” 成长是一个很痛的词,它不一定会让你得到什么,但一定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了。 …… 教练:宋仕奇【id:大九】 “经理以前说过,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不管走到哪里,FIH永远都是我们的家,只要想家了,就回家里来看看。” “现在家都需要我了,我哪里有不回来的道理?” 曾经你无条件支撑了我的热血与梦想,现在我也会无条件为了你付出和拼搏,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回到你身边。 …… 领队:尹茉莉【id:十美】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FIH有一个全称——future is hopeful,未来可期。” “我相信属于FIH的未来永远都是光明闪耀的,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们就去帮它创造一个。” 我相信FIH的未来是值得期待的,如果它不能等来奇迹,那就众神归位,去帮它创造一个奇迹。 …… 首发成员:杨星【id:暂无】 “杨星,我现在很需要你,但我也希望你可以想清楚,把热爱变成职业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要有充足的信念、要耐得住热情的消磨、要有为它付出的觉悟,因为这条路你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街边的小面馆里,杨月守着一盏昏黄的灯,看向杨星的眼睛,换来的却是对方坚定决绝的眼神—— “哥,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热爱皆有来处,我热爱电竞就像你热爱舞蹈一样,不是脑子一热就喜欢上了,相反的,它是我生命里闪着光的一部分,我愿意付出一切去追光,哪怕会被别人当成傻子,那又能怎么样?” 这世上所有的坚持都是因为热爱,热爱成不了传奇,但坚持热爱可以,所以为了自己热爱的事,做一回傻子又何妨? …… 厚厚的一沓纸页,很快就翻到了最末尾的一份,那是一份还未签名的空白合同,但是乙方的一栏,已经用铅笔轻轻写下了几个端端正正的字——首发成员:侯择七【id:七择】 那是杨月的字迹…… 侯择七静静盯着那一小行文字,眉睫颤动不已,过了良久,才对着空气发出一声长叹。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失去它,”杨月说:“FIH战队对你来说意义非凡,它在你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不想你难过,所以才……” 说到一半他的尾音突然哽住了,缓了片刻,他乌溜溜的眼珠才定定的看过来:“哥,回来好么?为了你的梦想,为了不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回来吧。” 果然,没有人会比这群傻子更不计回报的去热爱这个战队了。 侯择七心里暗暗感叹着,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阔大的舞台下,杨月逆着光站在黑暗里对他说着一句话——“你懂个屁,坚守热爱的东西不傻,放弃了才傻。” “小月,你这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 第97章 可盐可甜 FIH战队经历了一场从上到下的大换血,最终幸运逃过了解散的危机,眼下,夏季常规赛即将拉开帷幕,所有队员重振旗鼓,全部投入到高强度的训练中。 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上。 杨月在医院里只待了一周多,额头上纱布一拆,他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了基地里。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着急跑过来,大家的状态都很好,吃得饱、睡得香,训练很努力,士气也是足到爆表,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十美接过杨月手里的一些蔬菜水果,有些心疼的看看他,感叹:“倒是你,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你看看这个对比……唉。” 话到最后,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江海波,这一眼,瞬间让江海波感觉无形中有一把钝刀插在了自己胸口。 他捂住胸口踉跄一步,痛心疾首的说:“我说美女姐姐,你这话几个意思啊?你们恢复训练这段时间,我忙里忙外的照顾他,又是帮他买饭又是帮他换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居然还人身攻击我?天呐!你们美女都没有心的吗?” “少占我便宜,你年龄比我都大,还意思管我叫姐姐?”十美上前一步,隔着他的手背点点他胸口,质问道:“还有,你平时脑子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连个人都拦不住,就让他这么跑出来了?” 江海波叉腰反驳:“你说的倒是轻松,他们家大少爷都管不住的活祖宗,你觉得我拦得住他么?” 话落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杨月,接着相顾无言,长叹一声。 算了算了,某些人自己惯出来的祖宗,还是留给他自己收拾吧。 推开FIH电子竞技俱乐部的大门,空旷整洁的大厅四周全部是采光极好的落地玻璃窗,大片的绿植新鲜茂盛,两扇干净的白漆木门后分别是诊疗室和健身室,楼梯下的暗门用来给保洁阿姨做杂物储藏。 上了二楼,临近楼梯的是茶水间、厨房、会议室,餐厅自带开放式小阳台,十美把它用推拉门隔开,放了矮桌和小沙发,壁挂书架上堆着电竞周刊,四周摆放了种类繁多的花草和多肉小盆栽,让这一方小天地像个小小的书屋,安宁又惬意,杨月心里禁不住暗叹,女孩子的细心和审美果然是男生比不了的。 楼层尽头最安静开阔的房间就是训练室,三楼设置的是所有员工的宿舍,虽然不大,却有独立阳台和卫浴,每间宿舍都配备了电脑,家在远处的队员平时可以把换季杂物堆放在三楼仓库,整个俱乐部虽然算不上大,但设施却是齐全的。 江海波跟在十美身后逛了一圈,十分欣慰的拍着杨月的肩膀,连声感慨:“可以啊小奶月,第一次创业就搞了这么大阵仗,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孝敬爸爸啊。” “滚蛋,没投资还想占便宜,你脸怎么那么大呢?”杨月笑骂一声,无情拍开他的手。 厨房里已经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杨月走进去,十美正在水龙头下冲洗他新买来的小青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十美身后小声说:“十美姐,这次……真的谢谢大家了。” “谢什么谢?应该是大家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再这样聚到一起,”听到声音的十美回过头,笑着感叹:“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回到这个地方,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热血的追梦,想想都跟做梦似的。” “其实我当时也是脑子一热,根本没想过如果你们全都拒绝我,我该怎么办,”杨月说到这顿了顿,垂下眼睛庆幸道:“幸好你们都来了。” 十美沥水的动作顿了顿,突然看向他的眼睛。 沉默片刻,她才定定的说:“那是因为大家都相信,你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原来是这样。 杨月想到很早之前他在网络上搜索到侯择七在役时的样子,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俊美的眉宇间隐隐透着耀眼的锋芒。 大魔王,纪录终结者,双核,全联盟最有价值选手,最具影响力选手,改变游戏设计体系的男人…… 他凭借着一身的名号名扬四海,问鼎巅峰,就像是一颗华光璀璨的钻石,所过之处永远人声鼎沸,充满鲜花和掌声,仅仅隔着屏幕,都能切身感受到那个时候的他统领着一个盛世,代表着整个属于电子竞技的时代。 而现在他的复出,让大家看到了重新燃烧起来的火光、看到了生生不息的希望。 只要有他在,希望就无处不在。 水声已经停了,十美把碗底的水一点点沥掉,江海波溜达完一圈后从门口探出头来。 乖巧的问:“美女姐姐,火锅的食材要什么时候处理?用帮忙吗?” “当然,”十美好姐妹一般挽着他的手臂,把人牵进来,对着料理台上的食材指指点点的吩咐:“肉类我已经冻进冰箱了,你过来把菜摘了,土豆皮削了,葱蒜都剥一点洗干净,弄完全部切一下,还有,锅和线都在顶柜里,我够不到,你一会儿记得拿一下,我去调锅底和蘸料,至于我们的小老板娘……” 十美说到这,看向杨月,她顿了顿的片刻,江海波人都已经呆傻了。 “你就先休息一下吧,这个你拿去吃,”十美打了个响指,说罢把洗干净的青提往杨月手里一塞。 “……老板娘?”杨月正小声嘟囔着,眨眼间已经被十美推到了厨房门口。 “好了,开工!”十美愉悦的一拍手,一把将人推出去,拉上了厨房的门。 嘭的一声轻响过后,杨月瞠目结舌的盯着关死的磨砂玻璃门,眨眨眼睛。 厨房内,终于传来了江海波崩溃的咆哮—— “我靠?凭什么我一个编外人员,还成了打工的?” 隔着推拉门听到里面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杨月心知肚明,她不擅长与女孩子交际,也不擅长聊一些让她们开心的话题,便无奈的笑了笑,轻手轻脚走到了训练室门外。 此时正是夕阳光照最强的时候,屋内拉着遮光的纱帘,光线昏暗,侯择七英俊立体的侧脸就这样一半沉浸在暗处,一半镀着金红的余晖,电脑屏幕上的幽光倒映在他浅色的瞳底,衬得他眉睫凛冽,像一只狩猎中的俊美雄狮。 他心思缜密,操作精准,指花纷飞如一只炫目的蝴蝶,在键盘上舞出锋利的残影,这让杨月不禁看入了迷。 他喜欢他的手。 那双天生就适合在竞技赛场上厮杀的“利器”有着白皙修长的十指,每一寸骨节都生得出奇的好看,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每一次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都是一幅美得震撼人心的画面。 “四海不用怂,顶上去,他现在打你就是刮痧。” “八戒撤回来,你状态不好,去补状态。” “其他人跟我推上去,杨星小心背后!” “行啊你小子,控得漂亮,八戒跟上,一波了。” 精湛的指挥,惊人的技术,让FIH对战巨齿鳄战队的线上友谊赛以3:1的战绩赢得了比赛。 所有人稍作放松的那一刻。 二饼把键盘向里一推,纳昧道:“奇了怪了,以前打他们战队没少输过,当时觉得那群人可难缠了,今天第二局居然18分钟中推高地,我都惊了。” 四海不忘提醒他:“你别忘了,七哥说第一局摸底,还让了他们一局。” 二饼听罢,朝侯择七投去迷弟般的眼神,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改变游戏设计体系的男人,今天我总算是体会到凡人和大魔王的差距了。” “少说点废话吧,”侯择七噼里啪啦在键盘上一通敲击,和巨齿鳄的队长客套两句,十分无情的说:“一会儿让大九把视频剪辑一下,所有人8点半准时到会议室复盘。” 所有人立马乖巧点头如小鸡啄米。 “嘶,憋得难受,我去个厕所,”八戒摘下耳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椅子一转面,吓得险些栽下去:“我的妈呀,老板娘?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他这动静一出,瞬间让所有人都闻声看过来。 二饼打了个招呼:“呦,老板娘来啦?” “老板娘好,”四海跟着乖巧道。 “什么老板娘?”杨月可算反应过来了,气得咬牙切齿,对屋子里的人一通训斥:“谁准你们乱喊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是这个俱乐部的老板!” “七哥说的,”杨星解释:“他说这钱是婚后财产,他复出之后,战队就算夫妻共同财产了,理论上说,他是老板,我们都该喊你老板娘。” 杨月恶狠狠的朝侯择七瞪过去一眼,额角青筋直跳:“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他眉梢眼梢微吊,本就是灵秀中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面相,现在眸光一凛,尖刀一样射杀过来,吓得侯择七身边的二饼一抖。 立马道:“哎呀老板娘凶什么啊?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内部矛盾不能自行解决?” 八戒走到门口,随手从玻璃碗里拈了颗提子:“就是就是,小两口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床头吵架还能床尾和呢……嗯!这葡萄真甜!” 杨星一听,立马凑上来:“真的假的啊?哥,我也要吃!” “——哎你!”杨月惊叫一声,慌忙去躲。 但这群饿狼什么手速?七手八脚冲上来就抓走一大半下去。 二饼:“嚯!这么新鲜啊?这还带梗呢,谁洗的啊?” 杨月急了,一脚踹在杨星屁股上骂道:“别拿了!再拿没了!都给我滚去厨房吃!” “好好好,走了走了,”四海见好就收,揽着一群人吵吵闹闹往外走。 楼道里八戒小声抱怨:“哎呦凶死了,七哥怎么找这么凶的老板娘啊,啧啧,这征服欲也太强了吧?” “你们懂个屁,”杨星反驳他:“我哥谈恋爱的时候软着呢,这叫可盐可甜,我跟你们说,我有一次撞见他俩在床上亲……” 话到一半,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穿透走廊,在空气中震荡开来—— “杨星你是不是找死?!” “我的妈呀!他听见了!”八戒反应最快,一个激灵跳起来,七手八脚推着众人大叫:“快跑快跑!” 一群人吓得虎躯一震,随之附和,紧接着手脚并用,推推搡搡,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第98章 欢迎回家 杨月叫这群混蛋小子气得咬牙切齿,再一转头,侯择七正静静靠在电竞椅里温柔的看着他,落日的余晖透过纱帘在他眉睫上抖落一层浅淡的金闪,他深邃浓密的下睫毛被照耀成毛茸茸金灿灿的一片,勾唇一笑,显得满目深情。 “过来,让我看看伤口。” 他招招手,杨月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稀里哗啦塌了个粉碎,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小狮子立马软成被驯化的猫,魔怔了似的,一步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还未站定,侯择七就揽住他纤薄的腰肢往怀里一带,熟练地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杨月拈起所剩无几的青提,喂给他一颗,自己也丢了一颗在嘴里,鼓着半边脸嚼啊嚼。 “战队有明确规定,训练室里禁止吃东西,”侯择七提醒他。 杨月想到刚刚的称呼就来气,橫道:“我是老板你是老板?” “你是你是,”侯择七没辙,嘴上十分敷衍的哄着他,手上已经把人t恤的下摆卷了一些上来。 杨月的伤口大多伤在背,室内冷风一吹,吹得他光洁的皮肤像白瓷一样冰冰凉凉的,被侯择七训练过后还带着余热的手指一碰,所过之处立马像落了火星一般烧了起来。 “浅的地方已经快好了,这几处深的地方血痂还没脱落,我再看看下面……” 修长的指尖烘烤着每一寸皮肤,侯择七触到他后腰处一道极长的血痂,向下一点点滑下去。 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神经就会变得异常敏感,杨月感受到身后一点点在皮肤上游走的指腹,如灵蛇一般在他背上抛光下蛊,便再也受不住了,轻轻拧动身体抗议起来。 “哎!别、别摸了,青天白日的,不许对老板动手动脚!” 侯择七听到他微微颤栗的声音,余光瞥见他烧红的耳廓,这才停下不安分的手,搭在他腰后轻轻捏了捏。 低音炮像顽劣的无耻流氓,无情轰炸着他的耳膜:“哦,那等夜深人静,是不是我对老板干什么都可以啊?” “我这次找你,是来说正经事的,”腰身耳廓均是被折腾得痒热难耐,杨月偏头躲了躲,心想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在训练室里擦枪走火了,当即力挽狂澜,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过去。 侯择七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两秒,手指又不安分的动了起来:“嗯,你说你的。” 杨月:“……” 你手这样,让我怎么好好说? 杨月哭笑不得,转念一想这人总归不会在训练室干太过火的事,便由他去了。 “我没想到夏季赛的时间会有这么仓促,连给你们一点磨合的时间都没有,尤其是杨星,他一点比赛经验都没有,也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这段时间……他没给你们拖后腿吧?” “拖后腿?”侯择七哼笑一声:“这你得去问问去年全明星1v1单挑赛的亚军八戒了,看杨星来的第一天他就非要拉着人家solo,结果打了三局,只有一局是平局。” 杨月追问:“那另外两局呢?” 侯择七:“他都输了。” 杨月惊道:“杨星有这么强?” 侯择七:“我能亲亲你么?” “啊?”杨月愣了愣,磕磕巴巴的说:“可、可以……” 侯择七盯着他水润饱满的小软嘴唇忍了半天,早就憋疯了,这下得到许可,秒变本性毕露的大型猫科动物,扑上去就是一通又啃又蹭。 窗外的天色已经全暗了,只剩电脑屏幕上忽明忽暗的待机画面闪着幽光,照在他们紧紧拥吻的侧脸上,透出几分别样的旖旎。 杨月被他的舌尖翻天覆地搅弄个遍,很快就招架不住,气息不稳的把人推开。 “好了好了,继续说正事了,你刚刚说杨星solo很强,然后呢?他跟你们磨合的怎么样?有没有……你老实点!别摸了!” 温香软玉在怀,侯择七哪有心情在这哔哔叨叨跟他聊别的男人? “没摸,我就抱抱,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屁股都小了。” 杨月被他折腾得十分烦躁,便也没心情聊正经事了:“放屁,你只摸了一半,当然小了,你这样捏试试……” 说着他动了动身体,牵起侯择七的手…… 训练室的门在这个时候咣当一声被推开! “哥!美姐喊你们吃饭了,你们快——” 杨月、侯择七:“……” 杨星话到一半,看到面前伤害性不高但冲击力极强的画面,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双手抱头,扑通跪地,闭着双眼惊声嚎叫起来:“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我是不是又打扰你们了?” 侯择七第一反应就是抱起祖宗在电竞椅上旋转半圈,让自己的声音透过冷冰冰的椅背,显得更加冷酷薄情:“出去,跟她说我们马上过去。” “好好好!我滚了我滚了!” 身后传来杨星连滚带爬,匆忙跑走的声音,侯择七额角的青筋这才松了几分。 一低头,杨月瞪着乌黑水亮的黑葡萄眼,缩在他怀里问:“他的操作和意识,都还行吗?” 侯择七:“……” “行个屁!矮子里面拔高子,和八戒一样,都是四肢发达不长脑子的愣头青!” 侯择七咬咬牙,突然感觉额角消失的青筋再一次绷紧了。 紧接着,走廊里十分应景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荡气回肠的—— “——阿嚏!” 杨月:“……” 十美和江海波干活很利索,再加上一群小伙子的帮忙,落座的时候,桌上的火锅已经冒着咕嘟咕嘟的汤泡,飘起了香气四溢的白烟,推杯换盏与碗筷相撞的声音交相辉映,在一片惬意祥和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在齐心规划着FIH接下来的目标。 十美身为领队,前几天已经提交了夏季常规赛的报名表,并且定制了一批新的队服,最后还带来一个她费劲千辛万苦谈合作而得到的好消息:FIH战队的赞助商除去深海直播以外,又多了两个强有力的后盾——海恒珠宝和深度传媒。 虽然是两家跟电子竞技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公司,但是海恒珠宝包揽了FIH战队全年的定制徽章,深度传媒负责帮FIH战队在夏季赛打出的所有成绩上做营销。这样一来,很快就会有一批有梦想的少年少女加入FIH青训营,一切都会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这个消息让杨月内心一怔,接着竟泛出无止尽的酸楚来。 原来,没有人因为他一时冲动做出的不明智举动而责备他,大家就像一片温暖的港湾,不计回报的爱他、包容他,遇到新的家庭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被嘲笑、被排斥的小孩了。 “念在我们美姐谈合作有功的份上,让我们在场的所有的男士一起举杯,敬我们战队一枝独秀的队花姐姐一杯!” 八戒说完,招呼所有人举起酒杯,一起在火锅上空碰了杯。 紧接着,大九身为教练,对战队目前的现状做了一些总结。 曾经的FIH成绩一路下滑最主要的原因是所有队员心不够齐,队内最强的八戒是王牌solo型选手,但是缺乏统筹全队的能力;肩负起双核重任的三条和五仁空有默契度,可技术又跟不上;边辅选手四海和二饼属于默默付出型队员,这样的选手优点是不怎么会在团战时拖后腿,但在外人眼里看上去就像是两个有勇无谋的混子,永远都是最惨的背锅人选。 好在现在他们等到了一张可以统领全队的核心王牌,和一个智谋双全的顶尖新人选手,强强联合,加上两人还有双排的默契基础,于是便成为了比初代双核更具杀伤力的存在。 眼下,FIH战队最大的目标就是在夏季常规赛上取得成绩,然后拿到晋级全球总决赛的门票资格。 “大家心里都清楚,晋级全球总决赛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们中国赛区只有三支队伍可以拿到晋级资格,第一,是取得夏季赛总冠军作为一号种子直接保送晋级,第二,是成为全年积分最高的队伍作为二号种子晋级,如果都失败了,那就只能等待第三个机会了,成为顺位之下四支积分最高的队伍之一,进到预选赛,取得冠军,然后作为三号种子拿下最后晋级全国总决赛的名额。” 饭桌上,大九面色严肃,把三种情况摆在所有人眼前。 杨月和江海波两个门外汉听得云里雾里,只能乖巧的坐在一边吃吃喝喝,还不忘十分配合的点点头。 “但是现在已经可以把第二种方法排除了,”侯择七一针见血的提醒,直接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头上:“FIH战队之前的战绩太拉胯,想追到全年积分最高已经不可能了。” 受到打击的二饼和四海听到这,瞬间成了蔫头耷脑的小白菜。 “我们都知道,对不起,是我们太没用了,”四海说。 “你们都尽力了,谁都不用道歉,”侯择七一边安慰他,一边捞了颗虾滑放到杨月碗里,叹了口气说:“以大家现在的状态和配合,擦边进到预选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气氛一时间骤降下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太乐观,八戒见了,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成拳,缓了片刻,才忽然笑起来。 “大家不用太消沉嘛,今天线上对战国内排名前十的战队我们都以3:1的成绩拿下来了,只要大家保持心态,好好磨合,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啊,”不愧是人形自走BB机,他不管走到哪都是活跃气氛的小能手:“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先敬一下新加入我们的几个人。” 八戒边说边站了起来,倒满一杯果啤,身为队长,他招呼起几个队员,满目真诚的朝杨星举杯:“首先感谢我们最有潜力的新人小朋友,谢谢你可以加入我们战队,入队那天是我太低估你了,结果倒是给我自己挖了坑……” 杨星一见这场面,手忙脚乱的抓起杯子,连连客气道:“哎别别别,八哥你可别这么说,我那是有运气成分在里面。” “不,你很强,真的,”八戒坚定的说:“只要你对电竞始终保持这份热情,总有一天,你会肩负起FIH的未来,所以这一杯,大家一起敬你。” 杨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肯定,眼底的光都开始颤抖起来:“哥,我……” 他有些慌张的向杨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侯择七却在这个时候举着杯站起来,对他笑笑:“八戒说的没错,来吧,大家一起敬我们FIH的未来。” “敬未来!” 所有人齐齐举起酒杯,爽朗一笑,坚定的碰撞声叮当一声在餐桌上空响起,这第一杯,敬他们新生的希望。 一饮而尽,八戒又倒满第二杯,继续说:“第二杯,我们要感谢一个对FIH来说最意义非凡的人,如果不是他,这个支撑我们成长的战队可能早就不复存在了,我不知道他一个年纪这么小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惊人的勇气,哪怕倾尽一切也要守护住FIH,可能是因为爱吧……” 八戒说到这,顿了顿,接着定定的朝杨月看过来,真诚一笑:“所以,我们也要好好爱他啊。” 杨月猝不及防瞪大眼睛,指指自己小声问:“……我吗?” “没错,让我们一起感谢最敬爱的小老板,”八戒说着,酒杯越过桌面举了过来。 十美端起酒杯复议:“这个必须要感谢,来!敬我们联盟史上年龄最小的老板。” “也是最凶的老板,”二饼小声补充。 “但好歹是最可爱的老板,”大九说。 杨星揭发说:“他还是最穷的老板!” 杨月气结:“杨星你——” 所有人都在他瞬间吃瘪的脸色里发出一声不厚道的爆笑,八戒更是笑得露出了半边脸的酒窝,大声说:“好!那就敬最穷的老板。” “敬老板!” 坚定有力的欢笑声中,又是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这第二杯,敬给重新赋予他们希望的这个人。 第二杯见底,紧接着八戒又倒满了最后一杯,这一次,他在大家诚挚而期待的目光中,举起酒杯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第三杯,敬我们一直在等的这个人,时隔三年零11个月,谢谢他可以再次回到我们身边,”八戒郑重的说着,漆黑的眼珠看向餐桌尽头那个经过岁月打磨将一身锋芒敛进骨子里却依然耀眼的人,缓缓举起了酒杯。 “话不多说,七哥,欢迎你回家。” “……” 最后一杯,无需多言,一句最诚挚的欢迎,已经胜似千言万语。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第三杯,敬的是希望本身。 有些人生来就被上苍所眷顾,他生在光明里,所伫立的地方就是希望生根疯长的地方。 Future is hopeful. 欢迎回家。 第99章 心有明月 8:30pm。 所有队员准时到会议室复盘,厨房里只留下十美和杨月,附加一个编外人员江海波在收拾碗筷和残羹剩饭。 “这些垃圾一会儿我带下去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吧,反正等等也要到路边去打车,”十美边说边把打包好的垃圾袋放到楼梯口。 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和一群大男人一起住宿舍,所以楼上房间只是用来午休,晚上还是要回家的。 杨月对她点点头道了谢,继续把碗筷放到消毒柜里摆好,接着擦干净手走出厨房,没走几步就和迎面的江海波撞了个满怀。 “嘶,你怎么还在这磨叽?十美都已经下去了,”揉揉被撞疼的肩膀,杨月不轻不重的在江海波胸口拍了一下。 脚下一个踉跄,江海波险些被他拍出一口老血,当即委屈道:“你凶什么?我上个厕所都不行啊?” “你上完了就赶紧走,”杨月把人翻个面,推着他的背往楼道口的方向,边走边嘱咐:“时间太晚了,你先把十美送回家,一定要送到楼上看她把灯打开再走,听到没?”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啦,”江海波一路被他推到楼道口,借着昏暗的壁灯看着他在夜幕里黑漆漆的眼珠,轻轻叹了口气:“你啊……” “怎么了?看我干嘛?”杨月问。 江海波看着他清冷中隐隐透着倔强的娃娃脸,明明和刚认识他的时候如出一辙,为什么却恍然觉得他变了那么多呢? 想到这,他笑了笑,喃喃的感叹:“我怎么感觉……你忽然间就长大了呢?” 杨月被他逗得冷哼一声:“你差不多得了,占我便宜没够是吧?” “真没有,”江海波由衷的说:“我就是感觉你这一年经历的太多了,有点不可思议。” “你喝多了吧?往这矫情什么呢?怪恶心的,”杨月一脸嫌弃的笑了笑。 “行,那就不矫情了,这个,给你拿好,”江海波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放进他的手掌里:“奶月,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个虚荣心挺强的人,就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见了什么东西都像买,根本攒不住什么钱,这卡里的四万块钱是我这两年存下来的,密码是我生日……” 杨月越听越不对劲儿,立马推回去,低吼一声:“江海波你想干什么?你拿回去!” “你听我说完……” “听什么听,你先拿回去!”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我不要!” 两人在楼梯口推推搡搡,谁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最后江海波忍无可忍,终于大吼一声—— “你把我当兄弟你就拿着!不然我跟你绝交了!” 杨月被他吼得浑身一怔,声音轻颤着骂道:“江海波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气氛突然陷入短暂的死寂,江海波看着他杏眼深处盈盈闪动的光点,沉默几秒,才笑起来。 说:“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这次把手里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你还得给员工发工资,还要管大家的吃住、报销,你手里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虽然我给你这四万块钱也算不上多,但是你都是老板了,大家为了战队那么辛苦的训练,你好歹要让他们吃点好的,对不对?” 杨月的喉结狠狠滑动一下,眼睛死死盯着他,没作声。 “拿着吧,就当是我先借你的,”江海波牵起他攥紧的拳头,一根根把他渐渐松动的手指掰开,然后将卡片用力塞进去,柔声催促道:“……快拿着。” 杨月拗不过他,只能轻轻拿住,轻飘飘一张银行卡,此时却像是有千斤重,坠得他的手止不住颤抖。 “那……你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先还你……” “好好好,我都知道,”江海波笑笑说:“你不是说我脸大么?没投资还想占便宜,现在这算投资了,等你赚了大钱可别忘了我啊。” “我不会忘的,”杨月乌黑清透的眼珠映着他的笑脸,声音沉着而坚定:“谢谢你,江海波。”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江海波看着他一向显得冷冰冰的眼眶,竟在暖色的壁灯下泛起了一层有温度的薄红。 “快回去吧,我也走了,拜拜,”他最后拍了拍杨月的肩膀,一步步退后,转过身去。 “……” 杨月望着他挥挥手跑下楼梯的背影,憋得通红的眼眶终于浸湿了他的睫毛。 他抬头看着模模糊糊的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良久,才在夜色里发出一声喃喃的长叹。 “你们是不是都是傻子啊……” 攥着手中沉甸甸的银行卡,杨月穿过幽静的走廊,走到虚掩着一条缝的会议室门外。 “这个位置,四海开团的节奏慢了,但是杨星这个反击很漂亮……” 杨月看着侯择七站在阔大的投影墙下用激光笔指着墙上的某一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板。 侯择七的视线突然看过来,温和一笑,问:“小月?怎么了?” “还没结束吗?”杨月推门走进来,把手里的手机顺着沙发中间的茶几推到众人中间,说:“我想请你们喝奶茶,你们看看点什么?” 一听到奶茶,杨星和八戒的脑袋瓜立马凑上来。 杨星:“什么?有奶茶?” 八戒:“哇!这么棒?这算是深夜加餐么?” 在医院清汤寡水了一周多,侯择七以为是这祖宗自己馋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笑了笑说:“点吧,点好了我请客。” 杨星和八戒顿时欢呼一声。 杨月坚定的强调:“不用,我来请。” 欢呼声戛然停止,杨星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是吧哥?你不是最穷的老板么?你连工资和签约费都不给我,还要斥巨资请大家喝奶茶?你有那闲钱给我点底薪不好吗?!” “哎呀关键时期,我们老员工连身价都跌了,你个新人小朋友就体谅一下嘛,”八戒倒是心大,抓起手机就开始点单。 “就是就是,”二饼凑上来紧跟着八戒忽悠道:“按道理讲你还在实习期,包吃包住给交五险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奖金,就先请哥哥们喝点好的吧……哎队长给我点个奶盖。” 二饼说完,也凑上去跟八戒一起选奶茶了,杨星委屈巴巴的撇撇嘴,很快也加入了他们。 倒是侯择七浅色的眼睛轻轻一眯,缓缓踱步到杨月身后。 “工资?奖金?签约费?还有五险?”他似笑非笑的从他背后绕过,每说一个词就凑他更近一点,最后倾身贴到那白净的耳廓边,悠哉的问:“真的假的?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谈过这个事儿呢?” 杨月:“……” 他的耳朵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升温。 大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惊道:“不是吧?身价最高的王牌选手来当免费义工啊?可了不得!” 侯择七目光灼热,笑眯眯的看着他。 杨月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只能求饶般的小声嘟囔:“你先点奶茶,这个事儿我们私下再谈……” 八戒:“啧啧啧,有情况。” 四海:“诶?不对劲儿。” 二饼:“哦~私下交易。” 杨月震怒之下一拍桌子:“还喝不喝了?!” 所有人虎躯一震,七手八脚按住桌上被震飞的手机,齐声认怂:“喝喝喝……” 侯择七一个没绷住,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轻笑,然后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清的音量,凑在杨月耳边说:“好,那你今晚来我房间谈吧。” 杨月:“……” . 一杯奶茶配夜宵,一群人复盘后又加练到凌晨才零零散散的往各自的房间走。杨月收拾完喝空的奶茶杯和夜宵包装袋,打包后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去楼下丢垃圾了。 走到一楼一回头,侯择七正插着裤兜跟在他身后,虽然身形高大挺拔,但懒洋洋的笑容看上去却像个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似的。 杨月十分警觉的绷紧身体,问:“你跟下来干嘛?” 侯择七悠闲一乐:“来谈我们的私事儿。” “不是说好晚上晚上去你房间谈的么?”杨月反驳问。 侯择七嗤笑一声,像个心思不纯的王八蛋:“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确定你来了之后,我还能安安分分的跟你谈私事儿?” “……” 以这人的混蛋程度来看,确实没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出来的。 杨月想想只能忍气吞声,咬咬牙小声说:“其实我问过十美姐你的月薪和身价,太贵了,我签不起。” 侯择七扬扬眉梢,反问:“嗯?所以你就用两句话把我骗过来当免费义工了?” “我没有!基本薪资我肯定会给的!”杨月辩解着,犹豫一下,又支支吾吾的嘟囔:“就是……能不能用其他的东西抵一下?就比如……” “比如什么?”侯择七追问。 杨月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往前迈出去一步站到他胸前,自下而上看过来的时候,黑葡萄似的眼珠波光流转。 声音低若蚊呐:“肉偿行么?一次抵一千,奖金另算,你想玩花样儿的话,就再贵点……” 侯择七:“……” 我!操!! 这他妈是什么限制级的车速?有那么一瞬间,侯择七感觉自己内心一黑一白的两个小人难得达成了一致,掀了衣服开启了一场歌天颂地的狂欢!它们欢呼着、沸腾着,高举火把点燃火线,险些把他的意大利炮都差点吓走了火。 但是他他妈能怎么办呢?清平世界荡荡乾坤,他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总不能在野外就把人……吧? 冷静过后,他选择克制道:“人民币的最大面值才100,凭什么在你这贬值这么厉害?” 杨月瞬间爆炸:“100绝对不行!你想要我的命么?!” “好,那就这么定了,月薪和奖金你一分都不能给我少,要是欠了我的债,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侯择七面色如常,但看着杨月一张俊俏灵秀的娃娃脸,却总也耐不住心痒,便伸手在他鼻尖上轻轻拧了一下。 “哎疼!”杨月揉揉被拧红的鼻尖,吸吸鼻子同他并肩走出一段路。 路灯把他们原本挺拔的影子拉得更加颀长,他望着地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 “哥,其实我今天来,是还有件事想跟你说,”杨月顿了顿,仰头看向侯择七,继续说:“夏季赛,我可能要跟你们分开一段时间了,《东海》剧组有演员受了很重的伤,所以今年的巡演全部暂停了,我报名了一个电视舞蹈大赛,是竞技类综艺节目,第一期的录制就在这个月月底,到时候,可能要去外地待很长时间。” “你的伤还没好,能行么?”侯择七问。 “不碍事,血痂已经落的差不多了,”杨月说完,目光转而放得悠远,看向漫漫长街的尽头:“其实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我心里也很没底,我特别怕我做不好,但我就想跟那些天花板级别的舞者比一比,自己究竟能站到哪个位置上。” 侯择七看他闪着微光的眼睛,笑着撸了一把他柔顺的头发:“你有这种斗志是好的,我相信你。我家的小祖宗,最后肯定是要站到最高的位置上的。” “是么?”杨月看过来,笑笑:“那你呢?我们战队的王牌?” “我?”侯择七怔了怔,轻叹一声:“我说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杨月:“十美说你以前可是很狂的刺儿头,看谁都是垃圾,怎么现在这么没斗志了呢?” 侯择七:“年纪大了,曾经的我也是个逼王。” “噗——”杨月一个没绷住,轻轻笑了出来。 “笑什么?”侯择七问。 “可以想象的出来,”杨月突然驻足,望向头顶那片广袤的苍穹。 今晚的星星可真多啊。 “哥,你知道么?我虽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跳舞,但其实我的身体条件一直都不适合走这条路。我不合群、脾气暴、爱啃手指甲,其实都是因为小时候有轻微的感统失调造成的后遗症,包括我当年报考自己最憧憬的舞蹈学校的时候,因为骨龄测试不合格,所以没有通过最后的考试。所有人都在对我说我不行,但我还是在这条路上坚持下来了。” 风漫长街,月色如瀑,低语的夏虫和轻颤的树叶和声呼应,在这寂寥冗长的夜色里,奏成一支婉转清扬的长歌。 “如果人生只活一次,我不要别人说我不可以,我要的是我自己说——我可以。” “小月,你……” “哥,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你当年的样子。” 他站在光与影的交汇处向他看过来。 那一刻,漫天星河都藏在他眼里,唯有他是那一弯撞进他心里的月亮。 第100章 如你所愿(上) 夏至日当天,夏季常规线下赛在东南赛区正式拉开帷幕。 时间尚早,检票口处的等待队伍就已经排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龙,那架势颇有围着阔大的赛场绕半圈的样子,很多人手里都拿了各大战队的手幅和灯牌,FIH战队的保姆车从赛场门口经过的时候,杨星着实被这样的场面惊掉了下巴。 “不是吧?现在连职业选手都有这样的牌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顶流男团来开演唱会了呢。” “自信点,你硬要跟顶流男团拼配置,我们又不是没有,”二饼说到这,凑上来勾住他的肩膀,掰着手指头给他盘算起来:“首先,美女经纪人,我们有了,人气居高不下的队长,我们也有了,虽然我们团的颜值参差不齐了点,但好歹有七哥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颜霸撑着,也算是拉高全队平均颜值了,最主要的是我们背后还有深度传媒这种顶级娱乐公司撑腰,啧啧,你品,你细细的品。” 杨星年少无知,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一旁的四海听不下去了,十分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的搭档:“不是吧阿饼?真就硬扯啊?” 侯择七扯着杨星的后脖领子把人拎回来,说:“别听他胡说八道,电竞行业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有这种排面了,你早年身为我的粉丝,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假粉吧?” 杨星挠挠头,一脸坦诚:“哥,恕我直言,我从来没去现场看过线下比赛,今天这种世面,我还真是第一回 见。” 车子一路驶到选手通道的入口处,司机平稳踩下了刹车。 侯择七唰啦一把拉开车门,下车之前,对他回头一笑:“那正好,熟悉一下,只要你这次打出成绩,以后比这大的场面多了去了。” 杨星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怔住,直到大九站在下面开始催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追了上去。 八戒身为队长,一早就被流程组喊去录制赛前采访,所以穿过长长的选手通道,站在路的尽头等他们的是一袭红裙的十美。 她穿着酒红色的包身吊带裙,同色系的细高跟凉鞋,一向又纯又拽的妹妹头此时烫成气场全开的水波纹,漆光唇釉也是饱和度极高的番茄红。 习惯了她假小子一样打扮的队员们见她今天这幅样子,齐齐惊掉了眼珠子,险些以为这女人疯魔了。 二饼:“我没看错吧?这是美姐?” 四海:“美姐穿裙子了?” 杨星:“美姐烫头了?” 大九:“她还穿了高跟鞋?” 面对他们目瞪口呆的质疑,十美愤愤一叉腰,一声吼醒梦中人:“废话!老娘还不是为了带你们走出气势来?” 全体队员瞬间如醍醐灌顶,整齐划一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这番功夫果然没白费,所有人来到休息室与八戒汇合后,检查好外设装备,就准备入场了。 离开休息室前,十美看着房间里战况转播的电视屏幕,空荡荡的两排电竞椅像是静静守在那里等待着它的君王所降临的王座,坐下人山人海,全部都是举着手幅和灯牌的观众,王者降临的那一刻,就是他们歇斯底里爆发出欢呼和呐喊的时刻。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居然都已经四年了,”她突然发出感慨:“这四年来FIH经历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最凶险的时候甚至还差点变得一无所有,但好在它都撑过来了。” “它等来了今天,等来了我们汇聚一堂再次出征的日子,”十美说到这里转过头,粲然一笑:“所以这一次,全靠你们了,去吧,FIH,势在必得。” 上千人的场馆内,场光瞬间熄灭,伴随着气势恢宏的快节奏音乐猝然响起,赛场上开启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秀,全息影像投射的人气英雄出现在赛场上空,整个场馆瞬间像泼下一瓢热油的炸锅,瞬间人声鼎沸! 无数情绪激动的观众都举着手幅和灯牌,高声呼喊各大战队的名字。 全息英雄们飞过他们头顶上空,临近台口时渐渐隐去身形,音乐声渐弱稍许,赛场中央360度环绕的高清LED屏出现了所有战队的混剪和赛前采访,每队队长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士气满满的放着最自信的狠话。 播放到最后,屏幕上出现了八戒那张白净俊秀的面庞,话筒前,主持人问他:“据说这次战队的首发队员有所调整,作为队长,你能提前透露一下关于他的一些消息吗?” 八戒微微一笑:“对不起,不太方便,这个问题还是让他用赛场上的战绩来回答大家吧。” 主持人:“看来你对新人还是比较有自信嘛,既然不方便透露太多,那能不能用一句话来评价一下他呢?” 霎时,八戒突然收了笑容,漆黑的眼珠看向镜头,缓缓开口——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 下一秒,屏幕陷入一片漆黑,全场灯光俱暗!整个赛场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 选手通道里,仿佛远远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如扣人心弦的鼓点,敲击在观众的心上—— 嗒,嗒,嗒,嗒,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濒临入场口,刺目的顶光才豁然骤亮!一袭红裙的女领队踩着高跟鞋踏入赛场。 距离入场口最近的观众齐齐哗然!居然是全明星挑战赛上唯一一个夺得过季军的女选手——十美?! 越过紧跟在后的队长八戒,再往后,是一脸斯文相却叱咤过整个联盟的对线一哥——大九。 在所有老粉都开始不可思议的揉眼睛的时候,垫后的那颗重磅炸弹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发色偏浅,身形挺拔,琥珀色的眼睛瞥向跟拍镜头的那一刻,就像是一只终于睁开眼的狮子,咄咄逼人的锋芒浑然从一身傲骨中迸溅出来。 于是那束寒光就像是瞬间化成了一小簇火苗,落在铺天盖地堆积成山的核反应堆上,轰的一声…… 炸了。 全场观众都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骗人的吧?这是梦回第几赛季了? “是我的错觉吗?”杨星跟着八戒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小声问:“为什么我觉得我们战队的人气不够高?你们看人家对面的战斗力,那出场,底下喊的跟买了水军一样,差点把我耳膜震漏了,咱们怎么就没这待遇啊?” “那还用问?八成都是被咱们颜霸吓傻了吧,”二饼悠闲答道。 “SUUN战队除了ad以外全是人气老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八戒一边调试设备,一边提醒。 侯择七没绷住,在旁边发出一声嗤笑:“再老能有我老么?” 八戒气结:“赛前采访的时候我狠话都放出去了,你能不能别拆我台!” “就是,”二饼忍不住嘴碎一句:“美姐给的模板,小队长昨晚睡觉前背了好久呢。” 八戒气得在他大腿上狠拧一把:“就你有嘴!一天叭叭叭的!” 二饼痛呼一声,委屈道:“好家伙!人形自走BB机好意思说我话多,多过分呐!” 杨星和四海见他的样子,实在憋不住,噗嗤一乐。 侯择七笑笑没说话,脑子里全是那一晚杨月站在光影交汇出对他说的那句话—— “哥,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你当年的样子。” 放心吧,既然答应了,那这一次,他定会如他所愿。 LED屏上鲜红的时间已经接近14:00,所有人准备就绪。 八戒戴上耳机,长叹一声:“你说过的,尽人事,听天命,这一次,但愿天命能给我们一个开门红吧。” 侯择七在这个时候活动着手腕回过头来,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实在对不住,那天放话放的急,忘了补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但是我的天命,由我自己决定。” …… 当天,FIH对战SUUN,中野以初代双核一样的暴力打法抓崩对方ADC,最终2:0拿下比赛。 全场MVP七择拿下本届夏季赛首个五杀,FIH战队积2分,总积分2,目前与Hi Z-one战队位居榜单并列第一。 同年6月末,顶级舞者竞技秀节目《舞坛王者》在电视台播出,第一阶段为甄选阶段,50组来自专科院校、各大舞团和舞蹈工作室的舞者依次登台表演,表演完成后,由四位评审亮灯来决定舞者是否有资格进入下一阶段。 三盏灯或三盏灯以上的选手顺利晋级,两盏灯为待定,仅有一盏灯的选手将直接淘汰,告别舞台。 杨月带来的第一支舞蹈是原创现代舞《坠》,表演完毕,引得全场欢呼—— “我们都知道对于舞者来说身体条件真的很重要,个高、线条长,他跳舞就是会好看,但是你身体的张力、你的延伸感、你对身体上每一块肌肉这个收放自如的把控,让我看到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对舞台的热爱,当你站到舞台上的那一刻,它就是你的,你,就该属于舞台!” 第一位评委话音落下的同时,嘭的一声按下按钮,第一盏灯亮。 “我觉得芸禾老师说的很对,舞蹈就是这样有魅力的一个东西,不管你身体条件怎么样,你都有权利去喜欢它、去热爱它,希望你可以一直相信自己、肯定自己。你刚刚说舞蹈是你生命中得到最宝贵的一样礼物,但其实我想说,从舞台上有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你也是它呈现给我们最最宝贵的一个礼物。” ——嘭!嘭! 两盏灯同时骤亮!第三位评委从座位上激动的站起来。 “大家都知道我是街舞出身的演员,我不是很懂现代舞,但是你刚刚呈现的一个画面让我印象很深刻,就是你结尾的时候向舞台后面慢慢走、慢慢走……然后你脱掉了你的上衣,那感觉就像是你经历了一场蜕变,我看到你的背上有一道道血痂和疤痕,你颤抖着抱住你自己,手指抓到你的肩胛骨,那一瞬间舞台上那道光打在你身上,有羽毛从天上飘落下来,我觉得你好像突然长出了一双会发光的翅膀,那个画面真的太美、太深刻了,我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没办法忘记那个画面,我觉得这个就是好舞者的魅力。” “年轻就是资本,你的巅峰时刻还可以更上一层楼,只要你继续坚持,总有一天你会站到万众仰望的顶峰,就像你的这支舞蹈一样,待你羽翼丰满之时,就是你翱翔天际之日,”第四位评委按下按钮,欣慰一笑:“这一盏灯送给你,希望你下一支舞蹈能带给我们更多惊喜。” 至此,四盏灯全部点亮,舞者杨月全票通过,顺利晋级下一赛段。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码超了,分一下上下章。 第101章 如你所愿(下) 另一边,FIH对战巨齿鳄,两场顺风局实力碾压,以2:0的战绩拿下比赛。 全场MVP七择,最终战绩17/2/11,FIH战队积2分,总积分6,目前与tBD战队位居榜单并列第一名。 FIH越战越勇,第四轮对战LKing,FIH战队三龙汇,全员恶人一般把LKing围堵在龙坑里爆锤,最终以2:0的战绩拿下比赛。 全场MVP七择,两场拿下两个四杀,FIH战队积分积2分,总积分8,目前位居榜单第一名。 同一时刻,7月中旬,《舞坛王者》进入第二阶段,晋级的36组舞者两两组队,进行面对面斗舞,pk表演完成后,四位评审必须在残酷的赛制中做出抉择,根据红蓝两盏灯决定两组舞者的去留。 面对古典舞出身的对手苑池,杨月也拿出了跳了8年之久的古典舞作对抗,把曾经莲花杯的银奖作品《月下千秋》做了改编,更名为《月下》。 他一袭月白色长袍亮相于舞台,长身玉立,两袖生风,半长的乌发挽成半丸子发髻,用轻盈的舞姿和惊人的技术技巧展现了一幅月下的画卷—— 与月相邀,随影蹁跹。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对决过后,场上晋级灯2红2蓝,两组舞者难得打成了平局! 四位评委松下一口气的同时,节目组被迫启动观众投票。 最终,苑池以47%的支持率惜败,仅差3票,但他依然微笑着拿起话筒说:“我不后悔我选了弟弟,我们在《东海》剧组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他是好舞者、是好编导、也是好演员,他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光芒挡都挡不住,所以他一定是比我更适合留在这个舞台上的……” 一个短暂又真挚的拥抱,是强者之间的相惜。 至此,舞者杨月以53%的支持率,成功进入下一赛段。 夏季常规赛比赛现场,FIH战队对战小分已经进入负分状态的NX战队,FIH飞龙骑脸NX,毫无悬念以2:0的战绩拿下比赛。 全场MVP七择顺利拿到本赛季第二个五杀,FIH战队积2分,总积分14,目前与tBD战队位居榜单并列第一。 时间推进到7月末,《舞坛王者》进入第三阶段,20组晋级舞者需要两两搭档组成既定组合,这一次对手变队友,两组舞者需要齐心协力完成表演,或发展新颖的舞种融合,最后以总分的排位决定选手进入下一赛段。 杨月有生之年第一次与国内顶尖街舞舞蹈团HIGH-top合作,完成了军旅题材作品《回家》,表演完成后,HIGH-top的队长大汗淋漓的勾着杨月的肩膀,举着话筒。 说:“我们也是第一次尝试街舞与现代舞的融合,而且还接触了我们从来都不会想要去尝试的军旅题材,其实弟弟开始提出抗震英雄这个题材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是非常震撼的。生活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可能平时距离我们很遥远,但是当我们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我们身边,成为我们生命的捍卫者,就像那句话说的,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话筒传递到杨月手上,他的杏瞳里闪着光,把自己所有的经历娓娓道来。 “其实第一期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我背上有很多伤,那是因为我在6月去西南地区巡演的时候,确实是亲身经历了一场地震,那个时候整个剧场地动山摇,电路全部短路,舞台上所有灯光全都摔下来碎了一地,我的背也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当时就是很害怕,也很绝望,但最后,幸好有人把我平安带回了家。” 他在把自己心里的伤痕撕开了呈给观众看,但他的声音却是不疾不徐的,一如既往的沉着:“我想说,无论我们在哪里,无论前路再艰再险,你身边总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评委老师坐在评审席上热泪盈眶的为他送上掌声,计分结束,屏幕上出现96分的惊人成绩! HIGH-top街舞团和杨月双双晋级下一赛段。 夏季赛现场,FIH终于迎来了最擅长抱团抓单的棘手战队TSK。 TSK赛前应该在研究录像下了不少功夫,全程针对FIH中野双核,对线时就死抓中路,限制选手Spica发育,结果反而三路被adc偷空,最后FIH战队adc的经济就像他的id一样,肥的像猪。 这导致第二局TSK心态全崩,最终以0:2的战绩惜败比赛,全场MVP第一次给到八戒身上,但选手七择却在比赛中再次拿下四杀。 至此,FIH战队积2分,总积分18,目前与tBD战队位居榜单并列第一。 8月中旬,《舞坛王者》进入第四阶段,本赛段为限定主题战,节目组将晋级的所有舞者分成两大组,A组为舞者提供限定道具,B组为舞者提供限定影视主题,AB组自由选择道具主题后,均由队长决定出战顺序,依然是红蓝亮灯决胜负。 A组选手杨月选定道具为椅子,为观众带来自己原创的作品《角落》。 绝望的撕扯,歇斯底里的挣扎,想要逃离却又无法挣脱的窒息,以及扭曲中带着凌虐的美感,每一秒都直击人心,但最后对追逐光明的那种渴望,又对整支作品做出了升华。 收光的那一刻,台前评委潸然泪下,四盏蓝灯俱亮,杨月以4:0的成绩淘汰B组选手,成功进入下一赛段,同时也成为《舞坛王者》全国八强。 同一时刻的FIH也一路连胜,势不可挡。 FIH对战无极战队,以2:0拿下比赛。 FIH对战NIN战队,以2:0拿下比赛。 FIH对战RiC战队,以2:0拿下比赛。 至此,FIH战队七择在6场对战中拿下4次全场MVP,FIH战队积6分,总分24,目前位居榜单第一! 9月初,《舞坛王者》进入第五阶段,歌舞搭配战,节目组请来了八组歌手来做助阵嘉宾,同全国八强舞者合作完成珠联璧合的表演。 嗓音空灵的纳西族女歌手带来成名曲《化莲》,与舞者杨月合作完成了舞蹈《生莲》的表演。 铺满幽蓝色花瓣的舞台像清浅溶溶的天空之境,杨月以熟悉的威亚为道具,如幻境中的灵鱼一般飞身上了10米高的半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所落之处,步步生莲。 台前台下在欢呼、在惊叹、在歇斯底里的喊着他的名字。 评委老师眼里露出赞赏的光:“真正的好舞者,是可以打破各个舞种之间那道壁垒的,这一路我们看过了你的现代舞、你的古典舞、包括你与街舞的融合,今天你还带来了一支这么超脱世俗之外的、美到令人感到震撼的舞蹈,你的飞速成长,让我们见证了你是一个让人永远看不到极限的舞者。” “你就像是一棵圣诞树,下面放满了礼物,我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礼物拆开后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所以,期待你的下一支舞蹈,我们决赛见。” 第五赛段落幕,舞者杨月顺利挺进全国四强,晋级三强争夺战! 与此同时,FIH战队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比赛终于进入到白热化。 FIH对战高手如云的Hi Z-one战队,开局对线劣势,被Hi Z-one飞龙骑脸并领先近上万经济,最关键的一波团战,中路Spica被抓后一个金身奋起反击,FIH在状态劣势的情况下杀红了眼,最终Hi Z-one以4换4,仅剩队长与七择拼杀。 FIH战队七择在众人的期盼下,极限预判,丝血反杀,来了一波精彩绝伦的逆风翻盘!最终以2:1拿下比赛! FIH战队积2分,总积分30,目前位居榜单第一! 场下捏了一把汗的十美终于热泪盈眶,心中暗叹:这种人如果生在动漫或者小说里,绝对是会被写成反派的吧! 最后一场冠军争夺战,FIH终于迎来了与tBD的终极之战。 作为去年全球总决赛的冠军,tBD全队都是年龄处于巅峰状态的新秀,最擅长的手段就是把每一场比赛打成持久战,等到将对手的精力和状态差不多耗尽了,再找准时机一举拿下比赛。 这是他们年轻的资本,也是其他战队学都学不来的战术。 果然,tBD一路稳扎稳打磨到最后,在关键团战开展前阴了一波FIH的adc,以极其微小的一点优势险胜。 后生可畏,全场MVP给到了tBD年龄最小的天狼星身上,战绩18/3/10,惊艳全场。 比赛进行到最后的决胜局,FIH调整阵容,更换战术,既然tBD全员磨王,那FIH这一次就选择做全员流氓。 众所周知,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如此这样,不给他们经济基础便是了。你安心发育,我抢你经济,你稳扎稳打,我便时不时游走去骚扰你一下。 这一局,FIH一雪前耻,整场比赛打得稳中带皮,最后团战中,更是飞龙骑脸tBD,把敌方adc拉出来爆锤。 FIH三龙汇,打得tBD三路尽崩,胜负已成定局。 接着,FIH将tBD按在家门口锤到团灭之后,FIH战队七择突然在最后时刻做了一个震惊全场的举动——冲进敌方出生点送死。 两位解说霎时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惊掉了下巴,直到数据统计出来之后,他们才同时发出惊呼。 360环绕的屏幕上出现了侯择七操纵的角色,全场MVP七择,战绩18/3/10。 全场观众如梦初醒,整个赛场里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原来,他这一整场都在控分…… 你强任你强,我要比你狂。 既然你后生可畏、惊艳全场,那我便把战绩原封不动还给你,告诉你这个赛场谁才是你真正的爹。 至此,夏季常规赛在鼎沸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FIH战队取得夏季赛冠军,作为赛区一号种子直接保送全球总决赛! 时隔四年,当FIH再次摘得常规赛桂冠的时候,所有人才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统领了一个盛世的王者,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杨星的id:Spica,译为角宿一,是室女座第一亮星,也叫角宿第一星,至此FIH战队从数字1到10,全部齐了。 第102章 久别重逢 按照惯例,FIH战队经历过大比赛过后会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供队员们调整状态,两天一过,全体队员继续恢复到训练当中,为决战更为盛大的全球总决赛做准备。 另一边,《舞坛王者》也很快进入到了最后赛段,这一次全体四强选手需要进行“舞蹈帮跳”和“三强争霸”两轮比拼,因为需要帮跳嘉宾的加入,还需要准备两支舞蹈,录制一些决赛宣传片,所以节目组给了所有选手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因此,杨月参加完为期三天的《舞坛王者》线下舞者见面会,也可以暂时离开节目组,回家休整一段时间了。 八个多小时的火车转出租车,杨月到达FIH训练基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过了,整个二层灯火通明,所有队员都集中精力投入在训练当中,十美也在一楼前台加班,跟各大品牌方通电话谈代言。 见到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十美浑圆的大眼睛瞬间放光,三言两语挂了金主爸爸的电话,扑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冲击力十足的拥抱—— “啊啊啊恭喜小老板成功晋级《舞坛王者》全国四强!真是太棒了!” 冷不丁被她傲人的胸部一挤,杨月踉跄一步,感觉自己的肋骨差点被顶骨折,当即窒息一般倒抽一口冷气。 痛苦道:“……嘶,美姐……胸……难受……” 十美后知后觉的放开他:“啊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太激动了对不起!” “呼……”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杨月长舒一口气,问:“他们呢?都休息了吗?” “哪能啊,吃完饭就开始训练了,现在估计还在打友谊赛吧,”十美说。 杨月点点头:“行,那我先放了行李,然后上去看看他们。” “你的房间应该还没打扫,先放七哥屋里吧,一会儿我让保洁阿姨收拾一下,给你换一下床单被套,”十美说着,带着他上了楼。 下到二楼的时候,走廊一片幽静,两人轻手轻脚走到训练室外,透过被绿植遮住半边的窗户看进去。 “你看,夏季赛过后我原本是想让他们多休息几天的,但是第二天晚上他们就全部恢复到这种状态里了,我劝都劝不住,”十美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训练室里,所有人都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丝毫没有察觉窗外已经悄无声息多了两个小脑袋。 “那就适当让他们多运动运动,”杨月见大家的样子,心里有些动容,却又有些不忍:“楼下不是有健身房么?前院也够他们跑圈了,每天让他们劳逸结合一下,保持健康,就说是我要求的。” “运动方面你放心,他们每天早晨都跑1500,最慢的还要罚俯卧撑呢,”十美偷笑说:“你都不知道,大家现在一个个的都可自律了,按时起床,定期锻炼,训练室和会议室从周一到周六都有固定值日生负责断电、倒垃圾、打扫桌面,就连忘叠被子都要在群里给大家发拼手气红包呢。” 杨月想想那个场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只请一个保洁阿姨有点委屈他们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多点生活技能,以后也好宠老婆啊,”十美眨眨眼睛,继续透过茂密的绿植隔窗看进去:“哎,他们好像打完了,让他们稍微休息一下,去厨房吃点水果吧。” 杨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训练室里果然已经有人推开键盘开始活动肩膀和手腕了。 十美见他点头后,推门而入,神秘的笑了笑:“哎哎哎,都休息一下,你们看看谁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了过来—— 杨星:“哥?!” 四海:“老板娘?!” 二饼:“呦!老板娘比赛比完了呀?” “哥!我想死你了哥!”杨星把电竞椅一推,活像一只欢呼雀跃的哈士奇,吭哧吭哧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我们拿冠军了你知道吗?冠军!夏季赛冠军!” 见他凑在杨月耳朵边大喊大叫,八戒也激动起来,化身哈士奇二号,扑上来抱着两人又摇又晃。 嗷嗷喊着:“老板!我们晋级全球总决赛了!总决赛!你听到了吗?全球总决赛!” 杨月被两个人形BB机挤压包围成包子馅,不仅遭受着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耳膜也险些被他们的吼声震漏了。 气急败坏挣扎道:“撒手!你们俩给我滚下去!我又不聋!” 一群人笑呵呵看着他们吵吵闹闹,侯择七忍不下去了,走过来装模作样清清嗓子。 “咳!” 八戒和杨星瞬间收敛,乖巧如鸡,双双背着小手缩到一边。 气氛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诡异,所有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紧张而期待的看着他俩久别重逢后会带给他们这群单身狗什么惊喜。 没料侯择七只是笑笑,问:“回来了?” 杨月看着他的眼睛,含笑答:“嗯,回来了。” 就……完了? 所有人的眼珠子顿时像骨碌碌滚动在篮筐边缘的篮球,险些咣当一声掉出眼眶,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漫长的沉寂中齐齐用意念交流起来—— 二饼:然后呢?没了?这么冷淡的吗? 八戒:难道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的吗? 四海: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刺激呢。 杨星:你们懂个屁!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懂不懂! 十美实在看不下去了,拉开围在周围看热闹的队员们提议:“那个……要不然大家先去厨房吃点水果?” 侯择七点点头,对所有人使了个眼色道:“嗯,你们先去吧,吃完了去会议室等着复盘。” 八戒瞬间懂了,推推搡搡赶着所有人往外走:“好好好,去去去。” 二饼:“唉走了走了,没意思……” 所有人很快就一哄而散,只留下杨月和侯择七如含情脉脉的牛郎织女星一样站在原地对望,于是,空气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杨月看看侯择七的眼睛,被那深邃的瞳色迷得有些害臊,赶紧挪开视线,接着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小声开了口:“你……不去吗?” 话音未落,高大的黑影呼的一下兜头笼罩过来,他惊得瞳孔大张:“——哎!你干嘛?” 被死死箍进胸口的那一刻,杨月的脚尖几乎都要被这股巨大而急切的力量扯离了地面。 隔着炽热有力的胸膛,侯择七低沉的嗓音透过紧贴在一起的胸腔传递过来,撞击在他心口上,嗡嗡作响。 “别动,先抱一百块钱的。” 杨月:“我坐了八个多小时的车,还没换衣服……” 侯择七:“不碍事。” 他的鼻息因为急躁显得有些不稳,胸腔里仿佛有团蠢蠢欲动的邪火在触及到杨月皮肤与体温的那一刻砰然高涨,爆出劈啪作响的火花。 火舌以燎原之势窜上神经中枢,他干脆把人抱起来咣当一声摞在身后的桌面上,整个人严丝合缝的挤进那微微叉开的双腿之间。 后腰凉风顺着衣摆钻进来的一瞬间,杨月浑身瑟缩一下,忙道:“你别乱摸!痒……唔!” 侯择七压根没给他反抗的时间,扳起他的下巴就封住了他的嘴唇。 窗外,茂密的绿植下藏着一排鬼鬼祟祟的脑袋,正推推搡搡偷看的起劲儿。 二饼:“哎哎哎亲了亲了!好家伙,这么激烈的吗?” 杨星一脸得意的哼哼:“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他们刚刚就是表面装装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暗潮涌动了。” 大九光看着都感到一阵窒息:“亲这么狠?不会把嘴亲秃噜皮吗?” “我的妈七哥的手在干嘛啊?啊啊啊太有伤风化了,”八戒嘴上嗷嗷低叫,手上已经激动的开始晃杨星胳膊。 紧接着,四海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瞪圆,磕磕巴巴惊呼:“我去!撩衣服了?这这、这是能让我们免费看的吗?” “哎呀人家小情侣久别重逢亲热亲热你们凑在这乱看什么?也不怕长针眼!走了走了,”十美薅起四海和八戒的后脖领子就把人扯到一边,自己反倒意犹未尽的挤进去,小声嘟囔:“……现在的小男生都长这么白的吗?好过分啊。” 屋内,杨月浑然沉浸在热火朝天的深吻中,完全没有发现窗外那排躲在暗中窥视的脑袋,直到被折腾得下巴发酸、两腿发软,他才气喘吁吁把人推开。 “差、差不多得了,我还没洗澡……” 侯择七向窗外瞟了一眼,把藏在他衣摆里的手抽了出来,挑挑眉梢:“我什么时候嫌过你?” “废话,你那是不敢好么?”杨月注意到他的眼神,纳昧道:“……你在看什么?” 好奇心驱使着他朝窗外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可好,霎时,窗外那排错落有致的脑袋就像一颗颗埋藏在他体内的原子弹,轰的一声顺着骨髓连成的引线一路炸到大脑中枢,顷刻间将他的理智炸得魂飞魄散,体无完肤! 有那么两秒钟,他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飙到了180,两眼一黑,满脑子就只剩了放大加粗的一个“操!”。 “谁准你们偷看了?!!我他妈——” 杨月拍桌暴怒,攥紧拳头就要往上冲,窗外的小脑袋们立马吓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朝厨房飞奔。 侯择七在千钧一发之际拦腰抱住他,好心劝道:“哎哎哎,祖宗,文明点,冷静,冷静。” “你刚刚就发现了?那你还敢亲!你还在这装大尾巴狼!你——”杨月见他笑眯眯的样子,啪的一巴掌拍在他厚实的胸口,撒泼大骂:“你王八蛋吧你!” 侯择七被他逗得咯咯直乐,曲起手指刮了下他鼻尖的小黑痣,笑着说:“亲个嘴怎么了?这么久没见,把持不住很正常,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害臊的?” 杨月愤愤道:“你就是臭不要脸。” “是是是,是我臭不要脸,”侯择七顺着毛哄他:“刚回来?吃晚饭了么?” “还没,路上吃了个蛋黄酥。” “那跟我来厨房,给你做虾仁炒饭。” 厨房的油烟机很快就呼呼作响起来,侯择七取了点青虾仁解冻后和过了热油的咸蛋黄放在一起翻炒,杨月不太喜欢胡萝卜,他就换成了火腿丁,然后加了些玉米粒和青豌豆,把拌过蛋液的珍珠米饭放在里面翻炒成粒粒金黄分明的蛋炒饭,又随手煮了碗鲜香清口的海带豆腐汤。 一顿饭吃得瓢干碗净,杨月偷偷打着饱嗝回到房间里躺了两个小时的尸,饱胀的肚皮才算是缓过劲儿来,洗完澡披了件干净的浴袍,已经过了凌晨了。 那群夜猫子居然还在开会?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忍无可忍,走下楼去。 “总之,东南亚的战队对我们来说没多大威胁,最主要的对手还是韩国的——” 会议室里,大九正在做最后的会议总结,杨月就这么猝不及防推门进去,吓得他的声音夏然而止。 “都几点了?还不睡觉?你们这是拿命在开会吗?!” “开、开、开完了开完了,这总结陈词呢,”大九被他一吼,口齿都打起颤来。 这下不止是他,一屋子人被他这样一刺激,瞬间都肝胆俱颤、瞌睡全无。 只有侯择七镇定自若的看过来:“小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也知道晚了?晚了你不睡觉?!玩儿命啊?”杨月凶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侯择七把人拉到面前,见他空荡荡的浴袍下露着光溜溜的半截小腿,轻轻皱起了眉:“你这是洗过澡了?怎么露着腿就跑出来了?” 杨月:“我刚回来,行李箱里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洗。” 八戒嗅到了无形中弥漫的一股酸味,嗤笑一声,打趣道:“不是吧哥?这个季节还怕小老板着凉啊?” 杨星咂咂嘴解释:“我给你们翻译一下,这个叫占有欲。” 二饼跟着起哄:“哎呦不就是露个腿么?我们不看不就是了嘛。” 四海配合的打个哈欠:“就是就是,哎呀走了走了,回去睡觉了,困死了……” 一群人十分识相,闹闹哄哄站起来,该伸懒腰伸懒腰、该收东西收东西,一分钟不到就勾肩搭背的走干净了,出门前杨星使坏拍灭了灯,八戒跟他心有灵犀,很贴心的帮他俩关紧了门。 听着锁芯嘎哒一声轻响,侯择七冲门缝的方向扬扬下巴。 眼神示意杨月:“这下好了?都被你吓跑了。” “我吓跑个屁,明明是被你一个眼神吓跑的,”杨月确定所有人的脚步声都走远了,才肆无忌惮一撩衣摆,坐在侯择七手边的沙发扶手上。 他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气息,混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香,瞬间占据了侯择七鼻翼周围的空气。 他闻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海盐松柏味,心照不宣的笑了:“说吧,洗这么香,还穿成这样,到底想干嘛?” “我不都说了么?喊你回去睡觉,你都这么老了,还敢跟小年轻们一起熬夜,想猝死啊?” 昏暗的会议室里,墙上的投影没来得及关,上面的画面还堪堪暂停在某一处团战操作上,五彩斑斓的幽光落在杨月乌溜溜的瞳底,点点幽蓝色的光点衬得他猫一样的圆眼透出几分狡黠。 侯择七静静欣赏着,忍不住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摩挲过他莹润的嘴唇。 颇有些威胁的味道低声说:“嘴硬是吧?” 杨月笑弯了眼梢:“有么?你再好好感受感受,是哪里硬?” 侯择七深邃的眼睛一眯,像隐忍到边缘即将扑食的野兽:“你故意的?我看你是一点都不困。” 杨月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仿佛得到了某种特许一般,矮身一滑,骑坐在他的腿上,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 小声说:“我两个月没给你结工资了,再攒……我就要还不上了……” “所以呢?” “所以今晚可以贵一点么?花样儿随你,价钱我定。” “……” 灯影昏暗,丝绸质感的浴袍轻的像蜕落的茧,顺着玉白色的肩背滑落到地板上,浓烈的幽青和冷绿色充斥在 第103章 负重长大 临近正午,炽热明艳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子里,杨月被枕边久震未歇的手机吵醒,这才抖抖睫毛掀开沉重的眼皮。 划开屏幕一看,原来是FIH战队的成员群里炸了锅。 大九:[动画表情] 四海祝你发大财:[谢谢] 弱小无助但能吃-饼:嚯,这大红包!谢老板慷慨! 奶茶与猫不可辜负:[不知道说点啥,给您劈个叉吧] 奶茶与猫不可辜负:你们几个,抢完赶紧滚过来吃饭! 无敌solo king:不是吧?这群杀熟?我第一个下手就抢了0.8?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的妈呀,天降巨款! 一闪一闪亮晶晶:话不多说,谢七哥慷慨! 无敌solo king:不要让我知道手气最佳是谁,不然我今天solo血虐他 嗯?有红包? 杨月的大脑还没完全清醒,但人类的本能却驱使他飞快在红包上点下了领取键。 下一秒,赚钱养家小老板头顶上赫然出现了金灿灿的一顶王冠,并且旁边显示出手气最佳的字样。 奶茶与猫不可辜负:不要让我知道手气最佳是谁,不然我今天solo血虐他——八戒 弱小无助但能吃-饼:不要让我知道手气最佳是谁,不然我今天solo血虐他——八戒 四海祝你发大财:不要让我知道手气最佳是谁,不然我今天solo血虐他——八戒 一闪一闪亮晶晶:@无敌solo king 哥,下手轻点,不然年终奖0.8警告 无敌solo king:…… 赚钱养家小老板:为什么会有红包? 弱小无助但能吃-饼:小老板醒了呀?那你得问问七哥为什么起床不叠被子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对啊,我们早晨挨个检查内务,到七哥房间的时候他死活不让我们开门,哥,为什么呀? 无敌solo king:对啊,七哥今天还起晚了,晨跑1500他都没参加,最后自罚了100个俯卧撑,老板,为什么呀? 四海祝你发大财:是战队宿舍的隔音不够好么?我昨晚起夜,总感觉隔壁房间断断续续传出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 大九:展开说说?好端端的战队为什么会有不可描述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奶茶与猫不可辜负:哎呀这可真是太神奇了!为什么啊? 一时间,砰然高涨的八卦之魂让大家秒变十万个为什么,纷纷爆发手速在群里轰轰烈烈刷起了屏,正当杨月的大脑还处在缓慢启动的状态时,一个熟悉的头像突然跳了出来。 貌美如花老板娘:小月,醒了? “貌美如花老板娘”拍了拍你。 盯着屏幕上硕然加粗的一排小黑字,杨月这才瞬间清醒。 他他妈到底挖了个多么深的惊天巨坑给自己跳?难道是昨晚被这个狗男人折腾傻了么? 恍惚中,晴空之下仿佛有巨雷从天边滚滚而来,咔嚓一声当头劈下,杨月脑子里忽然闪现过昨晚自己作死后又被爆炒颠勺的场景,不禁含恨扔掉手机,把头埋进枕头里疯狂辱骂自己是大傻逼,直到空荡荡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他才拖着酸疼到快散架的身体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到脚浸透每一寸皮肤,继而毫无真实感的舒缓惬意开始从每一个毛孔里慢慢散发出来,杨月才发着颤一点点放松下自己的腰腿肌肉,长长呼出一口气。 冲干净身体,他头顶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走到盥洗池前洗漱,侯择七顺着水声找进来的时候,杨月正弯着腰在镜前洗脸,削薄悍利的脊背绷成一把弧度优美的弯弓,冷白色皮肤上的痕迹带着明显的视觉冲击,流畅修长的腰腿线条一览无余。 侯择七耐不住心痒,顺着腰窝向下揉了一把,那瞬间只见杨月像被扯了尾巴的猫,来不及抹干脸上的水迹就跳起来缩到一边,眼神里满是惊恐:“不行不行,不能再来了……” 侯择七被他逗笑了:“不是你自己要来花样儿的么?” 杨月震怒:“那我也没让你抱着我颠勺!” “你不喜欢?那下次我们换一个,”侯择七莞尔,见他头发还湿着,便双手拉着毛巾的两端一扯,把人兜到自己跟前,一点点帮他擦起了头发。 杨月被他揉的有些舒服,眯起眼睛说:“没下次了,我当初就不该说这么不过脑子的话。” 侯择七:“那欠我的钱怎么办?你得还到什么时候?” “等你退役了再慢慢还吧,反正这辈子我都跑不了了,”杨月叹了口气,微微仰头看向他,问:“你下午要干嘛?开直播训练么?你现在人气回来了,多露露脸能帮战队赚好多钱吧?” 他乌黑的眉眼还带着氤氲的水汽,清透水灵,眼底水光荡着满目真诚,满脸潜台词都是你帮我多赚点钱,我的日子是不是也能好过一点? 侯择七偏头示意:“你把我脖子啃成这样,让我怎么开直播?” 杨月面无表情瞪着眼:“不然我借你个u型枕?” “嘶,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拿我赚钱是吧?”侯择七被他气得不行,啪的一巴掌轻拍在他屁股上,以示小惩。 在听到身下“啊”的一声轻呼后,他才说:“我今天申请请半天假,好好陪陪你。” “那我想回家看看,顺便带小乖去把绝育手术做了,爸说它前段时间闹得都快把屋顶掀了,太扰民了,”杨月说。 侯择七立马乐了:“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回事啊?只准自己享受,都不给你闺女一次快活的机会么?” 杨月在他胸口怒锤一拳:“我在跟你说正事!” “好好好,陪你陪你,今后不管你想去哪,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帮他把头发擦到半干,侯择七收了毛巾,低头在他额头上轻吻一下,说:“好了,先穿好衣服下楼吃点饭,吃饱我就陪你回家。” 傍晚时分,小乖做完手术,小毛手上扎着滞留针,可怜巴巴被送回了榧山,两个多月未团聚的一家人也终于好好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了顿晚饭。 饭后两人跟着季婉瑜回了房间,卧室的大床边上并排放着两张小小的婴儿床,杨月轻手轻脚走过去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躺在里面睡得恬静。 “感觉他们两个好像长大了不少,”杨月弯下身子静静观察了一会儿,轻声下了定论。 季婉瑜笑着说:“小宝宝长得都快,你们都两个月没回来了,当然长大了不少。” 杨月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怪我前段时间太忙了,连电话都没跟您打几个。” 季婉瑜:“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忙,妈妈能理解,我就是偶尔想看看你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身体健康、有没有感情和睦,只要你过得够好,我其实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旁的侯择七听到她这么说,从婴儿床边直起身子,笑着打趣:“这个您放心,我们都挺好的,尤其是感情和睦。” “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放心了,”季婉瑜笑笑,又问杨月:“小月,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下一次录制开始做准备了么?” 杨月如实答:“月底录制,得提前几天过去和光走台,这次我联系了《东海》剧组的一个姐姐,她们家是舞蹈世家,专门成立了一个聋哑人组成的舞团,我想请他们舞团做帮跳嘉宾,合作完成一个关爱残障人士的作品。” 季婉瑜有些吃惊的问:“聋哑人也能跳舞吗?排练会不会遇到很多困难?你这样参加决赛,会不会太冒险了?” 杨月笑了,认真道:“冒险也要去做,都已经晋级到这个阶段了,冠军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我就是想通过我的作品来帮这些残障人士发声,让大家可以多多关注这样一群负重长大的孩子,哪怕这个作品力量再小,只要有一个人能看到,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的。” 侯择七在一旁听着,忽然默然。 负重长大…… 他以这种温柔有力的方式选择帮那些有缺陷的孩子发声,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负重长大的孩子? 季婉瑜眼底浮现几分欣慰,郑重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尽全力去帮他们吧。” 杨月点点头,转头一瞥,见床头的书桌上纷纷乱乱落着几张画稿,看上去好像是男款的戒指。 不禁皱眉:“妈,您这是又开始画稿子了?我不是让您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我不累,正好有客户需要,我活动活动也挺好的,”季婉瑜说。 杨月不依不饶:“客户需要让他去找其他设计师不行么?您这才刚生了两个月,有您这么糟蹋自己身体的么?” 季婉瑜一副头大的样子,慌忙说:“哎你看你这孩子又来了、又来了,择七快把他拉走吧,我快到喂奶时间了。” 杨月:“妈我这是在跟您讲道理……” “好了好了,走吧,你少念叨两句,让妈清静清静,”侯择七十分配合,笑眯眯把人揽过来向外推。 “哎你撒手,你别推我……” 杨月再怎么反抗,也挣不过这种身高体壮肌肉发达的人,只能任由他一路把自己推到门外,快走到楼梯口,他才一把将人甩开。 据理力争道:“我只是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我说错了么?” 侯择七:“你这小嘴儿再不休息,我可要给你堵上了?” 杀手锏一抛,果然奏效,杨月生怕他犯浑,顿时安分下来。 只敢小声嘟囔:“你有病吧?也不知道你胳膊肘到底向着哪边……” 侯择七看着他难得乖驯下来的眉眼,忽然说:“对不起。” “啊?”杨月愣了愣:“对不起什么?” “刚刚的作品,你说想帮着残障人士发声、想帮着负重长大的孩子们发声,我就突然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侯择七浅色的眼瞳像深沉易碎的托帕石,仿佛轻轻敲击就会出现裂痕似的:“小月,对不起,是我出现的太晚了。” 如果他出现的早一点,他或许就不会经历9岁的那场意外。 如果他出现的早一点,他或许就不会烙下脚踝上的那一块刺青。 如果他出现的早一点,他或许就不会受尽打骂和欺辱,不会动不动就被责罚,也不会被抛弃在冷冰冰的车站,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果他出现的早一点…… 再早一点…… “你别这么说……哥,我从来没有怨过你,真的。” 杨月定定看向他的眼睛,像是憧憬着一束光,连眼底都被照射得亮盈盈的。 “不仅如此,我还特别谢谢你可以支撑着我度过那些黑暗的日子,我盼着你来,就像期待着一个有光的未来,我从那时候就一直相信,只要我足够乐观,就一定能够等到你。” “……” “哥,你出现在我生命里的那一刻,不早不晚,而是刚刚好。” 第104章 完结章:顶峰相见 开学后,杨月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排练,能挤出时间来俱乐部探班的日子越来越少。 而另一边,tBD作为全年积分最高的战队,成为顺利晋级全国总决赛的第二支队伍,预选赛一结束,Hi Z-one也成功胜出,顺利拿下晋级全国总决赛的第三张门票。 日子一天天过着,并且距离全球总决赛和《舞坛王者》三强争夺战越来越近,FIH战队高强度训练半个多月,经理终于看不下去了,强制要求这群人休息半天,于是杨月临时租的小剧场里突然出现一个神秘身影的时候,他简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你怎么来了?” 高高的舞台上,他轻盈的一跃而下,向着侯择七大步跑来。 侯择七见了,笑着将手上的奶茶在他眼前一晃:“来给你送外卖。” “你这个跑腿成本够高的,我喝得起么?”杨月嘴上担心着,手上却毫不犹豫的扎开纸杯,把吸管含进嘴里。 侯择七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手却没离开,搭在他腰上轻轻揉捏着:“钱你慢慢还呗,反正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跑了么?” 杨月咬着吸管笑骂:“你让我怎么跑?我他妈离家出走到天涯海角,你都得想办法把我抓回来,我还是省省吧。” “你知道就好,那等比赛一结束,你就老老实实还债吧,”侯择七别有深意说着,拍拍他的后腰,暗示意味十足,接着又问:“排练的怎么样了?” 杨月说:“和帮跳嘉宾合作的很顺利,今天的这支也已经修改得比较理想了,不过我心里想的还是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既然已经走到这个赛段了,那我的目标就已经不再是追求冠军了,我更专注的是自己的作品,只要我倾尽所有、在舞台上不留遗憾,就足够了。” 侯择七点点头:“我家祖宗能有这个思想境界,就已经是我心目中的冠军了。” “油嘴滑舌……”杨月小声吐槽。 “嗯,你尝过,你怎么评价都对。” “你还要不要脸?” 杨月被他气笑了,心想以这人的不要脸程度,怕是在这么肆无忌惮聊下去,他就要逮着这破路把车轱辘往人脸上碾了。 便转移了话题,问:“你们呢?全球总决赛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把握么?” 侯择七失笑:“说百分百有把握那绝对是假的,全球总决赛不比常规赛,韩国和北美还是有几个强队在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是么……”杨月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忽然说:“刚好我现在状态好,送你一支舞吧。” “嗯?什么?”侯择七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别走神啊,这支舞,是只跳给你一个人的。” 杨月说着把套在外面的t恤脱下来扔给他,回过头粲然一笑,转身跑向了阔大的舞台。 “……” 有那么一瞬间,似曾相识的画面穿过漫长的时空隧道,每一处细节都与曾经的光景巧妙重合在一起。 ——“这次别走神了,让你看个厉害的。” 衣袂翩翩的少年杏眼明澈、笑容明朗,然后转身迎着光,跑向了光辉耀眼的舞台…… 记忆里的光影渐渐缥缈褪去,舞台陷入一片昏沉,接着起光,音乐静静流淌开来,杨月置身在一束纯白色的追光中缓慢张开灵动的双臂,像一朵纯洁美好的花苞慢慢剥开自己柔软的花瓣。 灯色如月色,他穿着飘逸的白色阔腿裤,赤裸的上身白得快要与皎洁的灯光融为一体,一舞一动,仿佛一条自由徜徉在深海里的灵鱼,潇洒恣意,又轻灵柔软。 侯择七这才发现他的作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他的舞姿从跳《角落》时那种歇斯底里的挣扎,悄然转变得温柔有力起来。 地面上的光影斑驳,似晃动的水影,恍惚中池底像是生出了藤蔓,勾缠着他下坠,又被他行云流水般的舞姿所挣脱。 指尖破风,脚尖勾月,他的动作汇集着万物灵气,跃起如升腾的云烟,落地似飘零的花瓣,流畅的地面动作连绵不断,像一汪有生命的泉水在舞台上静静流淌,每一寸肌肉与骨骼所流经的路线都描绘着淋漓尽致的美。 音乐婉转悠扬,盘旋而上,他随着旋律在地面高高顶起胸腰和双膝,极致的弧线牵扯着手臂去触摸高耸的天穹…… 场光刷然俱暗,一束金色的顶光从穹顶笼罩下来,接着,那光中有一道金色的流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宛如破开黑暗的圣光,猝然贯通在天地之间! 一股直击心灵的震撼呼啸而来,侯择七在那一刻难以置信的张大瞳孔,浅色眸底深处被那道华光镀上点点金辉! 这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原本昏沉的海底此刻瞬间变成了生命的河,杨月置身在流沙中,似逆流而上的游鱼,控制身体每一寸肌肉尽情舞动,张开的双臂像要幻化出一双华美的翅膀,迎着光飞跃与天际。 金沙簌簌,尾音渐弱,整个舞台在震撼人心的光景中收光落幕。 侯择七在黑暗中沉默良久,直到场光都再一次亮了,他才笑着为他鼓起了掌。 杨月抖落一身的金沙,气喘吁吁从舞台上跳下来:“怎么样,还满意么?” “太震撼了,”侯择七诚恳道:“我心目中的冠军,实至名归。” “其实金色流沙的灵感,来源于你,”杨月说。 侯择七:“我?” “嗯,”杨月眼底碎光流转,定定看向他:“哥,你知道么?9岁那年我落水后沉进一片漆黑里,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被黑暗剥夺全部感官的地方并不是暗无天日的,因为我在水底,看到你张开双臂向我而来的地方,照进来了一束光……” “所以这支舞是专门为你编创的,也是我作为冠军争夺战的最后一支作品,名字就叫——《遇见光》。” 轻盈却坚定的三个字如蓄满能量的神杖一般轻轻敲击在心脏上,震荡出经久不衰的轰响。霎时,那道流沙汇聚的华光仿佛越过山川旷野,穿过黑夜黄昏,豁然贯穿于天地,照亮他的心房。 原来如此。 侯择七回想着刚刚那支震撼人心的作品,忽然什么都懂了。 既然这样,那就为了心爱的人,去成为光吧。 - 翌日一早,在整个俱乐部还沉浸在一片安宁中的时候,侯择七就把杨月从睡梦中亲醒,声称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去哪?”杨月面对他神采奕奕的笑脸,打着哈欠问。 “去带你见一个人,”侯择七说。 周末,通往城郊的路无比顺畅,侯择七载着杨月,一路来到了山脚下。 临近中秋了,清早湿漉漉的空气中开始挂上了几丝水汽,阵阵微风吹来,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伴随叮铃铃一连串风铃的脆响,侯择七推开了一间花店的玻璃门。 “包一束黄色鸢尾,搭配点常春藤。” “黄色鸢尾不多了,给您搭几支百日菊可以么?”花店的小姑娘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回过头来,见到他的一刹那忽然眼睛一亮:“诶?是你呀?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呢。” 侯择七笑着点点头:“嗯,你看着包吧,颜色素一点就行。” “好嘞,”小姑娘转头跑去拿花了。 杨月跟在侯择七身后,在小小的花店里转悠半圈,忽然看到前台的小黑板上写的卡通字体:百日菊——纪念一个不在的友人。 他心底一颤! 不在的友人,那不就是…… 果然,出了花店一路向南,穿过雕花的栅栏门,就是一望无际的公墓。 远处的天际雾蒙蒙的,杨月紧跟在他身后,沿着长长的石阶走上去,感到心情沉重又复杂。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嘛?”他问。 “等等你就知道了,”侯择七已经走到石阶的尽头,听到他的声音,转头对他一笑。 杨月怔了怔,看到他走到一尊墓碑前站定,才后知后觉追上去。 “对不起,今年来晚了。” 侯择七将手中的花束附身放在墓碑前,起身时呼了一口气:“耽误了这么久才来,是因为那个时候刚好赶上了夏季赛……” 黑白照片上的男生风神俊逸,眉目清朗,隔着冰冷的石碑,与他们静默对视。 果然是六月。 杨月仔细看着他,这才忽然发现,真正的柳越与柳轩虽然五官相像,但神态却是截然不容的,他唇角似乎天生上扬,笑起来的样子干净明澈,像是生在幸福家庭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带着一股真挚的感染力。 “对,你没听错,我又回来了。” 侯择七对着墓碑上的六月莞尔一笑,又长叹一声:“FIH这几年过的很不容易,从你走后,它的战绩就一路下滑,老队员接连退役,赞助商纷纷撤资,代言也都已经掉光了,两个多月前还差点遭遇解散,它差一点一无所有,但好在现在挺过来了。” “这次夏季赛我们还拿了冠军,成功晋级了全球总决赛,FIH现在越来越好,很快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了。” 浅茶色的眼珠被灰蒙蒙的阴云笼上一层薄雾,显得悠长缥缈,他一身肃穆的黑衣,长身而立,杨月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动容。 原来是这样。 FIH本来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它承载着所有人的热血和梦想,在他们的人生中留下了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假如它真的消失了,恐怕墓碑上的这个男生在遥远的天国,也会感到难过吧? 墓碑后的草丛里有昆虫在悉悉索索的的鸣叫,侯择七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不在的日子里,小轩做了一件让你很失望的事,现在我已经送他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但愿他在那里,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吧。” 提到柳轩,杨月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他想到柳轩面色狰狞的说出的那些话,盯着石碑上篆刻的碑文—— 出生于6月6日,逝世于6月26日。 多讽刺啊,他id为六月,生于6月,却将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四年前的六月末。 “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来得及跟你道歉,对不起,当年没有办法回应你,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不可替代的人,现在我找到他了……”侯择七说完,忽然笑了。 垂在裤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的一刹那,杨月有些错愕的看过去。 “哥,你……” “今天我带他来见见你,”侯择七把他轻轻揽到墓碑前,静静与墓碑上的柳越对视:“这是我弟弟,是挽救了FIH命运的人,也是我打算共渡一生的爱人,往后余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相互陪伴、相互照顾,所以,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眼神坚定,眉目深邃温柔,再之后的话,就被呼啸而来的一阵风吹散在了空气里。 但是已经足够了。 秋风过耳,树木草叶都奏响了华歌,墓碑前的花束在风中摇曳着,明艳的黄色亮得刺目,杨月静静盯着它在风中乱舞的花瓣,喉间突然像堵了硬石块一样生生哽住,心中酸楚翻涌而上。 黄色鸢尾花的花语,是永恒的友谊。 原来自始至终,他失去的都只是一个肝胆相照的挚友,而不是一个与他关系暧昧不明的朋友。 杨月顿时释然,与他交握的那只手暗暗收得更紧了。 他说的没错,往后余生,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相互照顾,相互陪伴,相伴到老。 “明天就是出征全球总决赛的日子了,四年前你走得仓促,有很多梦想都还没来得及实现,但是没关系,明天FIH全体队员一定会带着属于你的那一份荣耀,在全球总决赛上去争夺冠军。” 尾音落下,侯择七深邃的眉眼含着笑,将握紧的拳头轻轻抬起来跟墓碑一碰:“就这样吧,等赛后,我再带大家一起过来看你,再见。” 风过长天,漫天的阴云忽然就被吹散了,阳光透过晃动的草木照射在墓碑上,斑驳的光影好像少年眼底闪烁的微光,忽明忽暗。 恍惚中,黑白照片上的柳越好像在笑、在发光,在合着风声轻轻对他们说:我知道了,大家要加油啊。 秋高气爽,青空远阔,墓碑前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两道挺拔的身影紧紧牵着彼此的手,顺着长长的石阶向山脚下走去。 山上山下,有的人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而有的人却还在追逐梦想的路上,从未停歇。 - 宽敞明亮的机场里,各个航班的播报反复回荡在穹顶上空,FIH战队的一行人起身前往登机口排队。 队伍末尾,杨月拍拍紧紧抓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笑着催促扒在自己身上不肯撒手的侯择七。 说:“我就送到你这里了,快去吧,我也要去自己的登机口排队了。” 侯择七的目光一遍遍描绘他清隽灵秀的眉眼,像是要把他的五官一笔一划篆刻在心里一样,恋恋不舍的问:“比赛那天,你会紧张么?” 杨月说:“本来有点,但是一想到我心里的这个人会在浩荡的国土上与我并肩战斗,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他乌黑的眸底深处映着机场穹顶上的无数华光,汇成一道璀璨耀眼的星河。 侯择七看在眼里,心下一动,歇斯底里的爱意开始在胸腔里翻涌汇聚,顺着血脉骨髓流淌到身体里的每一寸角落,凝固成永恒。 他情不自禁捏捏杨月的脸,在他鼻尖的小痣上印下轻盈一吻,坚定道:“别怕,你生来就属于舞台,没什么好紧张的。” “你也是,你是为了国家的荣耀而战,你会成为我的骄傲的,”杨月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踮脚凑在他鼻尖前低语着。 登机口开始滴滴响起检票的声响,他笑着凑上去,柔软的唇瓣覆上侯择七的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触及分。 “哥,这是我们的时代,等你归来之日,我们一定会站在各自的顶峰相见的。” “……” 一定会的。 晴空之下,两架飞机先后离开了地平线,带着他们彼此留下的誓言,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