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情,人满为患(知乎原创) 简介 爱情,本可以是两个人的事情…… 生活中人来人往,复杂的人际关系会让两个人简单爱情变得纷纷扰扰。 父母,前任,闺蜜,同事,朋友……带来烦人的问题。甚至陌生人也会引起误会。 「那个摸了男友头的女人,是他未婚的女同事。」 「妻子让我去同学聚会,我却和初恋重相逢。」 「闺蜜的秘密,是发现我的家庭出现了第三者。」 「合租过的女室友,与我有一段同居的日子。」 他们是第三个人,他们会影响两个相爱的人。 …… 爱情真的能做到不被别人打扰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TA 会影响爱情。 不管这种影响是坏的,还是好的。 第1章 姐姐妹妹站起来 宋佳佳在我和曼云的三人姐妹群里发了十几张照片,并留下四个字: “意外之喜。” 我先是一愣,等看清照片上的半裸男竟然是我丈夫徐阳后,就炸了。 意外她大爷的喜。 照片里的女人分明是徐阳那个阴魂不散的前女友白月。 徐阳旧情复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说一直就没断过?多久了?现在他们在一起吗? 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佳佳却说:“林强外面有人了,我找人跟踪了他,徐阳,属于意外之喜。” 林强是宋佳佳老公。 没错,被劈腿了,还是扎堆被绿那种。 我把每一张照片在查看原图之后,保存了下来。 1 我和宋佳佳、曼云原本并不认识,因为老公们的生意和私交才渐渐成了朋友。 徐阳比我大七岁,恋爱,结婚,生女,他下海,我辞职做家庭主妇,徐阳属于胆大心细的暖男型,婚后对我甚至比婚前还好。 我也曾觉得他对我的好有些刻意,生活中有很多我不能理解的怪癖,但之前被幸福冲昏头脑,都被我一一否定了。 而如今铁证在前,那些疑惑居然全都一一找到了原因。 比如去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出差回来换下的衣服上都有薰衣草味,而我家里买的洗衣剂是青橘香,他的解释是酒店的洗衣剂。 呵,四家酒店居然用同一款洗衣剂,如此神奇的巧合,我当时居然也信了! 再比如每次出差回来后他的手机都会变成静音,有好几次电话接通就淡定挂掉,随后必会“出去抽颗烟”。 现在想来,他哪是抽烟啊? 分明是躲着我回电话去了! 这种小事还有很多,如今一一想起,分明那么多纰漏我还给帮他找借口,真的太傻了。 最让我觉得可气的地方是,这个女人居然是白月。 白月是徐阳的初恋,我和她见过两面。 第一次是订婚后我俩一起去云南玩儿,那天徐阳单独去见客户,我就自己在丽江闲逛,傍晚时,命运般透过玻璃窗就看到了俩人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推门而入后,徐阳也只是一愣,随后就很大方地介绍了白月。 白月人如其名,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眉形疏淡柔和,气质朦胧如月,笑起来更是恬静无害。 但女人的直觉很准,目光交集的一瞬我便知道,这个女人恐怕不只是同学这么简单。 那天的饭局并不算尴尬,回忆往事互夸现状,甚至在回酒店的路上,他便坦然承认了白月是他前女友。 我并没有生气, 反而觉得她行事磊落。 谁还没有个前任呢? 但此刻,疑窦一生便开始疯狂滋长,我又想起了很多细节。 比如云南是他定的,而白月当时已经在丽江生活了两年。 还有他那天真的是去见客户了吗,他们俩见面真的只是偶遇? 白月那天的妆容很淡,明显下了很大功夫,会有女人自己出来逛个街,费时费力画个心机妆?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有联系了? 还是说,就从来没断过? 第二次见面便是去年了。 那天女儿元元忽然发高烧去了医院,路过妇产科的时候,我便远远看见她神色落寞地坐在长椅上,旁边一个身材略胖、年约四十岁的男人陪着她。 那晚和出差的徐阳通电话,我随口提了这事儿,徐阳表现的并不关心,随意就将话题岔了过去。 现在想想,他分明是在撇清嫌疑。 我缓了缓神,想从照片中再找些猫腻。 照片是在游艇上拍的,徐阳穿着泳裤裸着上身,白月穿了一身碎花吊带裙,两人贴在一起,形状亲密。 我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冷了脸,“什么时候拍的?” “刚刚,也就几个小时前。”佳佳说完,又扔出几张照片。 同一艘游艇上,佳佳的老公林强抱着另一个身材火爆的女人,后面白月和徐阳换了一个姿势腻在一起。 而一旁衣着得体,与场上氛围明显格格不入的,是曼云的老公,秦文远。 徐阳这次出游,是和林强、秦文远一起去的,当时还拍了三人一起吃饭的照片让她放心。真是好兄弟啊,相互打得一手好掩护。 记得每次视频,林强都会在后面信誓旦旦道:“嫂子你放心,我替你看着他,你就放心吧。” 每次放下手机后,他们一定在哈哈大笑吧? 笑女人愚蠢,笑自己将愚蠢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们三个人经常集体出行,每周六还固定一起打球,现在想想,指不定都去做什么了! 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比起出轨,三个男人之间这种约定俗成、明目张胆的相互掩护,才更令我恶心。 我们三人见了面。 “曼云,你就不担心秦文远?”佳佳皱眉看着曼云道。 从刚才到现在,即便是佳佳接连扔出照片,也不见她惊讶。 我忽然产生一个想法,“曼云,你是不是知道?” 佳佳一脸不可置信, 但曼云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嗯,我都知道。” 我头一懵,佳佳伸手指着她道:“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直在背后看我们笑话?顾曼云,这就是你说的好姐妹好朋友?” 曼云垂眸对我道:“若雨,知道以后,你开心吗?” 我一愣。 曼云继续道:“隐瞒不对,但告诉你们,看你们的生活鸡飞狗跳,就对吗?我一直在犹豫,其实刚才佳佳拿出照片的时候,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佳佳,对不起,最后让你做了这个恶人。” 佳佳随即红了眼圈,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说完她从身后包里拿出两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都是聪明人,该做什么、怎么做都不用我讲,但是迈不迈出这一步,要看你们自己。” 佳佳毫不犹豫地拿起信封打开,见我没动,便道:“若雨,铁证如山,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依然没动。 你们可能会怪我犹豫,但我怎么可能不犹豫。 若我孤身一人,刀山火海可闯,但而今,我背后有父母,膝下有爱女。 曼云先是看了一眼,随后冷静地问佳佳:“佳佳,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离婚!” “离婚后呢?我没记错的话,公司在林强名下,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你拿着一笔钱离开, 你甘心吗?” 佳佳愣住了。 佳佳也曾是富家千金,为爱与家人闹翻,和林强这个穷小子一起创业,当年谁人不夸两人一句神仙爱情? 都说她命好买中了林强这支潜力股,但无人知晓当年她吃了多少苦。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林强这个混蛋居然开始在外面厮混。 林强消耗了她的青春和信任,如今又功成名就,她若是撕破脸,可能真的也就只是拿笔钱离开,而离婚后的林强却照样可以玩得风生水起。 凭什么? 佳佳逐渐冷静下来,虽然没说话,但似乎已经改了初衷。 曼云又看向我,“若雨,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如果你选择撕破脸离婚,恐怕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而且你没有工作,孩子判给你的可能性很低。” 我心中被狠狠一撞。 …… 那天我们三人聊到很晚,初步制定计划后,我暗暗下定决心: 徐阳,必须付出欺骗的代价! 2 晚上,安顿好女儿后,我拨通了徐阳的视频电话,他果然没接。 大概半个小时后,打了回来:“刚才在洗澡没听见。” 电话里他略显疲惫,声音压得有些低。 我:“信号不太好,你走到窗边试试?” 徐阳一愣,随后下意识向右看了一眼,道:“这酒店信号确实不好,哪都一样,要不你等一会儿,我穿衣服到外面给你打。” 呵,看来白月就在旁边。 “不用了,也没什么事,回来的时候路过机场,帮我买几条裙子,一会儿照片发给你。” 敷衍几句挂断电话后,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凌晨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梦见徐阳和我视频的时候,白月就站在他对面,甚至在妖妖娆娆地在挑逗他…… 两天后,徐阳回来了,除了清单上的东西,还给我买了一堆化妆品,可见其心虚。 而我也开始了第一步计划。 曼云给我的资料很详细,白月是两年前回来的。 两人真正有实质性进展是两年前。 当时,我正怀着孕。 两年前白月丈夫生意失败,白月迅速和他离婚,徐阳将她安顿在东湖小区,俩人形同夫妇。 去年白月曾意外流产,当年陪她去医院的是她哥,孩子是谁的,可想而知。 想起当年在医院妇产科看见她的场景,我不禁咬紧牙关。 原来当年,我曾十分靠近残酷的真相。 我得会会她。 我很少买贵的衣服,这次却让徐阳从机场带回来三条裙子,一条比一条贵,今天这一身是 CHANEL 新款,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穿上是真好看。 我给保姆放了假,随后驱车到了东湖小区旁边的山姆会员店。进去大概十五分钟,我便在生鲜区看到了白月。 运气还行。 随手丢进车筐里一些东西后,我挂上一个完美的微笑,向她走了过去。 没错,这就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要想赢,就必须去了解你的敌人,只有充分掌握对方弱点,才能厚积薄发、一击而溃。” 这句话,是当年我在公司受排挤的时候,徐阳告诉我的。 当年我可是受益匪浅,如今也打算虚心受教,然后把它发扬光大。 “白月?” 白月回头,在看清是我后吃了一惊,“宁若雨?” 呵,经年不见,还能一字不差叫出前男友只有一面之缘老婆的名字来,要真有这记性,不上名校可惜了。 我笑道:“真的是你啊,好多年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就住在这附近吗?” 白月顿了顿道:“回来有一阵子了。” 我拿出手机边给徐阳发消息边道:“赶紧告诉徐阳,回头咱们一定得聚一聚,之前去云南玩儿的时候,你给我们的游玩攻略可帮了大忙了,这次一定要请你吃饭才行。” 我的这番举动自然是为了打消了她的疑心,而在这两句来回之间,她已经打量完了我这一身装扮,眼中的嫉妒险些压不住。 老娘才 25,足足比她小了 6 岁,今天的造型对上她这种清汤寡水的小百花还是绰绰有余。 唯一差的,可能就是什么劳什子初恋白月光。 白月不知想到什么,微微舒了口气,面色恢复正常,右手下意识轻轻放在了小腹上,道:“不必了,我其实也没帮什么忙。” 我见状心中一个咯噔,作为过来人,我可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怀孕了?恭喜呀,几个月了?上次去云南你好像刚结婚,这几年过去,是不是都该生二胎了?”我默默捏紧拳头。 “怀孕了自己提这么多东西可不好,姐夫也真是的,这要是徐阳敢这么对我,看我弄不死他!这还好遇见我了,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白月白着脸没说话,就在我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却听她说:“好啊,那就麻烦您了。” 语气不紧不慢,我却听出了几分气性。 要的就是你有气性有追求,否则我这场戏就白唱了。 在送白月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徐阳的电话,声音很低,说话语气紧张得很。 白月在一旁却面无异常,可比徐阳强多了。 东湖小区临近郊区,虽然房价不高,但胜在风景好,适合居住,白月住在临湖高层,房子只有七十几平,但五脏俱全,布置得很有新意。 这房子在林强名下,借给徐阳用的,俩人之间类似这种交易应该很多,曼云给我的资料里并不全,不知道佳佳看到房屋信息的时候怎么想。 房间里到处都是两人生活的痕迹,甚至连牙刷和牙膏,都是徐阳喜欢的款式和品牌。 毫不意外,我在架子上看到了薰衣草香型洗衣剂。 徐阳出差,原来是都出到这里来了。 “听说这个小区的房可不好买,放号的时候有人排了三天的队,看来姐夫有些门道。” 白月微微一笑,一副小女人娇态:“他哪里有门道儿,可能真的像你说的,偷偷为我排了三天的队吧。” 嘿,夸你胖还喘上了。 我回道:“看来你们很恩爱。” “是啊,他真的很爱我。”白月这话不紧不慢,笑的很有深意。 我压下心中的火气,回道:“结婚的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自然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再恩爱,你也是见不得光的辣鸡。 白月眼中一顿,目光看向别处。 我松开拳,又问道:“怎么不见你们的合照?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姐夫呢。” 她背过身去倒茶,看不清神色,声音有些地沉哑,“他不爱拍照。” “那真可惜了,白月姐这么漂亮,拍照肯定好看,姐夫肯定经常向人炫耀你吧?徐阳以前就特幼稚,喜欢拿我们合照四处炫耀,不过现在倒是变了。”我皱眉道。 “噢?”白月一抬头。 我一笑,“他现在改秀闺女了。” 我垂眸扫过她的肚子,孩子就该活在阳光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不是胜在阴沟里,甚至拿来做肮脏的筹码。 白月垂眸掩下情绪,将茶杯递给我。 “哇,白茶,你的口味和徐阳倒是很像。”我笑道。 白月没说话,半晌后居然来了句:“说起来,他喝白茶也是受我影响。” 我一顿,朗声笑道:“差点忘了,你们有一段过去,哈哈,我可没这么小气,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这道理是个人都懂。” 不懂的都不能算是人。 白月显然是气极了,起身去了卫生间。 她关门的一刹那,我脸上的笑意也全然消失了。 我上有父母,膝下有女。但要首先爱自己,才配爱我的女儿,而我的父母,定然也不希望女儿忍辱吞声一生不幸。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我该做的事也做完了,起身告辞。 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把我送她的果篮儿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是我从监控里看到的。 没错,我趁她上卫生间的空当,连上了他家的 WiFi 和监控。 好巧不巧,徐阳给白月装的监控,也和我家的一样。 WiFi 密码和监控的设置密码都是白月的生日,唉。 3 当天晚上,徐阳又因为“加班”一夜未回。 第二天回来时,脸色黑青、眼眶下熬夜的痕迹明显,看来是吵过架了。 我把早餐端上桌后,他便开始狼吞虎咽。 我慢悠悠拿起手机道:“小王没给你订加班饭吗?不行,我要打电话说他!” 徐阳一着急吃呛了,咳嗽半天才狼狈道:“别,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太忙忘记吃了。” 我给他递过去一杯水,“行了,我猜小王就不能这么粗心,放心我不打给他,我是要打给白月。” 徐阳完全没心情吃饭了,强作镇定道:“你,你打给她做什么?” 我:“我不是跟你说昨天遇见她了吗?好歹是你同学,几年前还帮过我们,我昨天答应了要请她吃饭。” “哦,”徐阳喝了几口水,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你不说我都忘了,行,你定吧。” 几秒后他眉头微皱又道:“要不晚点儿打吧,说不定还没起呢。” 怕我吵醒她。 “这都几点了,哪像您啊,加班加一晚上。”我按下拨通。 徐阳低着头没说话,却也没再阻止。 对面响了许久才通,白月的语气惺忪中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悦,可在听出是我后,立刻便警觉起来。 我背过身去,一边洗碗一边语气平常地约她吃饭,她一开始拒绝,但被我不吭不响激了两句后,果然答应了下来。 等我挂掉电话回过头去,却发现徐阳已经不知何时回房了,只留下桌上吃了一半的早餐。 我收起脸上的笑意,擦了擦手,又拨通了佳佳的电话。 “佳佳,第二步了,帮我个忙……” 晚上 7 点 40 分,我挽着徐阳的胳膊迈进餐厅,一进门就看见了白月。 她照例一身裸色长裙,远观浅淡如菊,近看却妆容略厚,眼下青黑明显。 今天我穿的是三条中那条冰蓝色渐变长裙,一套同色系宝石首饰,很有几分贵气逼人的气势。 她先是迅速上下打量我一番,随后便眸色微沉。 小白菊遇上人间富贵花,毫不意外地完败,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今天白天,我看了监控,总算是知道了白月被我那么激都要隐忍不发的原因。 徐阳手里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历经两年蛰伏马上就要谈成,一旦成功便是飞黄腾达名利双收,到时候本地首富也能争一争的。 当初他放弃仕途也是因为这个项目,分量可想而知,此时他最怕的,恐怕就是出现任何可能影响项目进程的变数。 落座后我故作惊讶,“白月,姐夫呢?”。 “他今天临时有事,脱不开身。” “姐夫可真是的,你这还在孕期呢,也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早说我就让徐阳去接你了!”我笑道。 俩人飞快对视一眼,白月厚厚的粉底显得有些惨白,“没事儿,这孩子很乖的,不闹人。” 我:“那也要注意点,当年我怀孕的时候啊, 徐阳可是寸步不离,吃的喝的都端到眼前,最后口头禅都变成了『放着我来』,我记得有次我起夜,他咕噜一下爬起来迷迷糊糊问:『干嘛去?』我说去厕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放着我来!』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我笑得有些直不起腰,眼角分明有些湿润。 只是徐阳在一脸担忧地看向拼命隐忍的白月,没注意到。 白月附和了句:“你们还挺恩爱的。” 我继续道:“其实和他结婚后很长段时间我都很茫然,我是初恋,毕业就结婚了,怎么就能确认他就是一辈子的良人呢?万一他负了我呢?可是后来,在我笨拙的险些烧了厨房他却担心我有没有吓到的时候,在我怀孕闹脾气他费尽心思哄我的时候,在我生下孩子他第一时间过来抱着我哭的时候,我就确认了,他就是我的良人,只要他不负我,我就一辈子对他好。” 可他,最终还是负了我。 徐阳似是被我这番话感动了,在桌下想抓我的手,我抬手假装移动餐具,他这才顿住,随后试图岔开话题:“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不说了,我们来说说……” “那现在呢?”我忽然仰起头半开玩笑般问道。 现在你爱的人是谁? 是她吗? 徐阳,只要你够胆说出来,我就佩服你有种,给你一个好点儿的结局。 徐阳愣住了,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嗯,够了。 这一秒的犹豫就够了。 我收回目光,徐阳顿觉不对,刚想开口挽回什么,只听一阵刺耳的火警警报声响起,餐厅一阵喧闹,所有人开始往外跑。 我擦了擦嘴淡定起身,可还没迈开脚步,却忽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 一扭头,居然是徐阳。 他一脸慌张,看一眼出口方向后,拉起我不由分说就向外跑。 直到出了饭店,才松开我的胳膊,问道:“有没有被人踩到?”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徐阳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想往回跑,可还未迈开脚步,就看到了面如沉水、最后一个走出饭店的白月。 …… 餐厅的事是我让佳佳帮忙安排的,一场赌博,为的是让自己死心。 当时他那一秒钟的犹豫,我知道已经输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渣男,端水的水平令我大开眼界。 他拉走了我,然后“出差”了三天,和白月待了三天给她压惊。 我痛定思痛,把最终的计划定在了半个月后。 说回佳佳,那天她帮完我后就找上了门,让我进公司帮她查账。 忘了说,我是学财务专业的。 佳佳那边的进展也算顺利。 林强这人很有些心机,多年的铺垫已然形成了随时卷款抽身的局面,佳佳思量之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父母狠狠哭了一场。 宋氏夫妇和佳佳闹别扭本就因为不喜林强,如今证据确凿,女儿受了委屈,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弄死他,尤其是宋佳佳的哥哥宋天成,差点提刀找林强拼命,但所幸都被她安抚了下来。 宋氏集团做的是实业,这几年受的冲击确实不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赚钱不行,可关系网还在,宋天成找人给林强挖了一个坑,高额利诱之下他果然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林强美滋滋做起了大头梦,却不想对面公司开始无限期拖延。林强拆东墙补西墙的折腾了一阵子,但公司的资金链还是出现了问题,贷款利息攀升,林强骑虎难下,眼看公司要完蛋,于是就不要脸的求到了佳佳头上,让她找宋氏夫妇借钱周转。 佳佳“万般委屈”地去了,随后回来就跟他提了父母的条件:帮忙可以,但是只帮女儿。 林强一狠心,将公司股权转到了佳佳名下。 佳佳一拿到控制权后立刻就开始查账,我顺着几条尾已又扯出不少其他东西,连带着徐阳和秦文远也都涉及其中。 这些年,三人还真没少办脏事儿。 事情办完已经是一周后,佳佳若此时开始发难,公司起码有她一大半,甚至可以只留给林强一个空壳。 却不承想,她还有后招。 这天我前脚进家门,后脚就收到了佳佳发在群里的消息,说公司被约谈,明天我身为财务总监要和林强一起去座谈会。 我一皱眉,有些事握在手里是把柄,但是一旦事发,谁都别想全身而退,尤其现在公司的实际负责人是佳佳。 我正猜是不是有人告密了,就接到了佳佳电话。 “佳佳,怎么回事?有人泄密?” “我泄的,你猜林强今晚还有心情去会所吗?” 我又是一阵懵圈,随后就急了,“你疯了?现在把他送进去能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被反咬一口沾一身腥!” “我是疯了,公司都这样了,他居然还雷打不变一周去两次会所,真是被色鬼迷了心窍,没当成事业发展真是可惜了!” 我一阵无语,随后劝慰道:“我知道你难受,我也一样,徐阳已经『出差』很多天了。” 白月拿胎不稳要挟,徐阳的项目就差临门一脚也确实忙,于是索性就住在了那边,两全其美。 唯独,没想过我和女儿。 “但是佳佳,现在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你想一下你哥还有你爸妈,布这个局,也有他们在里面,不要冲动。” 对面安静了几秒,再开口已经是有些沙哑的哭腔,“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傻,明天只是个幌子,是我雇的演员,你只需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行。” 我的心放进了肚子里,对面佳佳没说话,半晌后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她在哭。 只要真的爱过就会明白,想要挖出毒瘤,势必会经历锥心的痛。 佳佳的目的我不太清楚,但是第二天的约谈,真的是挺像模像样。 对面一排黑西装,个个跟电影里演的那样,眼神犀利,言辞不善,尤其有个戴眼镜的美女,处处戳中要害,着实将林强吓得不轻,要不是事前知道这是佳佳安排的,我也得吓够呛。 对付完这群人后,林强浑身冷汗瘫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 效果很好,估计他暂时没有任何花花心思了。 又到周六,我们三人再次聚在了一起,佳佳二话没说,将一本离婚证拍在了我俩眼前。 我惊了,“真的假的?” 佳佳:“真的,不过林强以为是假的。”。 曼云:“什么意思?”。 佳佳:“那天他被吓得不轻,真以为有把柄落在外面了,就去觍着脸去找我哥,我哥就说离婚就帮他摆平,他就真回来求我了,说假离婚,等事情平了就复婚,真是笑死人了。” 话虽这么说,可佳佳的眼中全是冷意,“我当天就跟他去扯证了,不过,真离还是假离,他说了不算。” 我目瞪口呆,曼云也吃惊不小,“那产业呢?” “他着急离婚,自然是我要什么给什么,公司的股权转的特别痛快。” 我和曼云一阵唏嘘,林强这等于是,净身出户了啊? 没想到误打误撞的,林强居然最先被解决了。 我又道:“不复婚的话,他能不闹?” 佳佳放下咖啡,看着我道:“所以,后面就需要你帮忙了。” 我一愣,“我怎么帮?” 佳佳却卖了个关子,笑着道:“还没恭喜徐阳终于得偿所愿,听说项目复审已经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批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 佳佳笑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庆功宴还有其他惊喜在等他吧?” 我也没打算隐瞒,“确实有。” 佳佳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这个惊喜变得更大一些。” 我一顿,随后忽然明白了,血液顿时沸腾了起来。 曼云在一旁端起红茶轻轻啜了一口,微微笑着道:“看来,下周好戏连台呀。” 4 周三上午,徐阳早早起来,打扮得人模狗样精神奕奕驱车前往签约场地。 他前脚刚出门,佳佳和曼云便开车过来接我了。 我换了一身运动服,将头发高高扎起,手里抄了一个硬手包,和她俩一样戴上黑色墨镜,出发了。 车子停在东湖小区,佳佳和曼云各拿一个砖头般的鳄鱼包下车直冲高层,我则在车里慢悠悠拨通了徐阳的手机。 徐阳语气不善:“若雨,我正在签约,这个项目非常重要,有任何事咱们回去……” 我翻了翻指甲, 面色自若却语气慌张:“徐阳,不好了,佳佳查林强名下房产,发现他居然在外面包养了个情妇,现在已经杀到东湖小区来了,她们俩拿着棍子上去打人了,我怕闹出人命来,你快打电话告诉林强!” 对面一阵沉默,片刻后语调拔高了几度,“你快拦住她们!千万拦住!我现在就过去!” 我挂断电话,慢悠悠上了楼。 二十层的电梯门才开,我便听见了白月鬼哭狼嚎,还有佳佳便打边骂人的声音。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林强,不要啊……”白月的哭声撕心裂肺。 我才从电梯里出来,目之所及现场乱成一片。 白月一身睡衣披头散发跪在地上,佳佳弯腰左手拉头发、右手不停打耳光,一声赛一声响,周围还有好多人在围观并窃窃私语,场面惨烈。 我走过去,貌似刚认出她一般,喊了一声:“白月?” 佳佳又打了几下才停手,白月双侠通红、嘴角含血的抬头,看见是我后双目猛地一缩,随后又看到救星一般爬行到我脚下,“若雨,你快告诉她,我真不认识她老公,我没有,我求求你了……” 我看一眼佳佳,发现她正舒爽的活动手腕,可见打爽了。 我:“这房子确实在林强名下啊,你不说是你老公排了三天的队买的吗?” 白月摇头,聪明了一回,“不,这房子是我租的,我真不认识她老公!” 佳佳杏眼一瞪:“租的?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干嘛的,需要往外租房子赚钱?快说!林强那个王八蛋现在在哪?” 此时曼云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堆收据、信用卡和钱包等,白月一看更慌了,“你们干什么,你们没权力抢我东西!” 曼云将东西放进一个袋子里,慢悠悠道:“放心,不拿走,一会儿交给警察,看看到底是租客啊,还是非法侵占。” 白月浑身发抖,我微微皱眉向后一步躲开她的手,随后蹲下道:“你别怕,等警察过来说清楚就好了,要不,打电话让姐夫回来一趟?” 白月立刻闭了嘴,趴在地上颤抖着低泣。 我微微舒口气接过曼云递过来的东西,此时只听电梯门一响,徐阳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后面还跟着衣衫不整、显然睡眠不足的林强。 “若雨,你,怎么样?”徐阳看看我手里的袋子,试探性地问。 我黑着脸抬手,“你干的好事!” 徐阳脸色一白。 我的手却偏向了林强,“林强,白月为什么会在你房子里?” 林强傻眼了,看向徐阳。 佳佳趁机冲上去,又是一阵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将林强的脸也打肿了…… 白月咬着牙忽然道:“房子是我租的,我并没有见过这位先生!” 徐阳聪明,顿时想明白了,上前一把拉开佳佳,“别打了,都说了是误会!” 林强眼冒金星,张口吐出一口血水。 佳佳指着徐阳,“好,你说租的,那租金给谁了?什么时候交的钱?” 林强被打傻了,看着徐阳就想骂人,但徐阳却抢先到:“给的现金,之前我记得你跟我提过租房攒私房钱给佳佳买结婚纪念礼物的事,对不对?” 随后他又过去拍了拍林强的肩,“兄弟,这些都是小事,等我手里的项目成了,到时候你想买什么给佳佳赔罪都可以。” 言外之意只要他认了,未来项目必分他一杯羹。 林强皱眉犹豫几秒,“是。” 徐阳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佳佳却指着徐阳的鼻子道:“你说是就是了?你们男人蛇鼠一窝,这种事儿我见多了!林强,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拉着曼云就走了。 我皱眉上前:“徐阳,这事儿,你之前知道吗?” 徐阳自然一口否定,我点头表示信了,随后将袋子递还给了徐阳,“看来是一场误会,你去签约吧,不是很重要吗?我也去劝劝佳佳。” 我下电梯后就看到职位和曼云正在等我,心中的委屈顿时崩溃成河,抱着俩人哭了许久。 那天徐阳迟到了,对方十分不爽,他又临时加码,这才顺利签了字。 林强把白月这事儿认下了,佳佳刚好借此为契机,将他出入会所的记录摔在了他脸上,俩人彻底闹崩了。 林强破罐子破摔,居然对佳佳道:“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偷吃?我不是外遇、也不走心,多大点事儿啊你至于吗?!” 然后就被宋天成揍了一顿,事后林强彻底放弃了手中最后一点股份。 林强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徐阳的项目上,期望东山再起。 周五这天,我早早开始打扮,将最后那条黑金相间的礼服裙穿上了身。 项目初步达成,徐阳的名号迅速传遍 X 阳,不仅接到了电视台邀约,什么杰出企业家之类的奖项也闻讯而至,所以宴会上来的人十分齐全,项目团队的人、亲朋好友、他以前和现在各个圈层的朋友、不请自来的同学等等,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不少媒体记者。 白月,居然也来了。 我冲她礼貌地笑笑,随后抱着孩子落座在她身旁,“白月姐,伤好些了吗?我相信你和林强是清白的,不过佳佳这几天在忙别的事,等她闲下来,我一定说服她给你道歉。” 她脸上的伤还没好,细腻的粉下有几道难看的红痕,这样的尊荣也要过来,可见是拿自己当回事儿。 “不必了,今天是徐阳的大日子,我必须过来祝贺他。”她的语气淡淡的,看我的时候没了之前的谨小慎微,甚至眼中还带了几分桀骜。 嘁,看来徐阳给她吃了定心丸。 我笑道:“是啊,他这个项目总算是成了,不过越是现在,他才越要谨慎,你看那边,”我顺手一指徐阳所在的人群,“左边那几个是上海请来的商界权威,右边是几家知名媒体,这么多人都盯着他呢,但凡有一点把柄呀,那可就是真完了。” 功成名就、声望鹊起,这样的徐阳,恐怕更难给她要的东西了,这傻子,也不知道在盼什么呢? 白月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目光发愣,脑子似乎还没转过来,此时徐阳刚好回头,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冲他点头,随后捂住了元元的耳朵,扭头笑着对正发蒙的白月一字一句道: “谁若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那也只能是我不要的,听明白了吗?贱人。” 在白月慌乱和惊诧的目光中,我抱着女儿优雅起身,笑意盈盈地冲徐阳走去。 一阵寒暄过后,我低声道:“元元困了,我带她先回,对了,刚才白月姐似乎有话对你说,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徐阳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种场合她凑什么乱,以后再说吧。” 白月的脸眼瞅着就黑了。 场上音乐和掌声响起,徐阳拿着麦克风上了台,我抱着孩子饶向后台,曼云和佳佳迎向我。 一人接过睡熟的元元,一人接过我手里的包。 曼云:“不看看?”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镭射灯投射在幕布上的身影,“一地鸡毛,就不看了吧。” 佳佳却一撇嘴失望道:“啊?我还挺期待的呢!” 曼云:“不怕被拍照采访你就等着。” 佳佳赶紧摇头,“那还是算了,回头看新闻一样,不过刚才跟你打招呼那个帅哥谁啊?介绍下? ” “宋总,请你注意下身份!” “我都离婚了问问怎么啦?!” 5 第二天,我在别墅醒来,窗外山清水秀虫鸣,才刚伸了个懒腰,佳佳就端着咖啡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快快快!爆炸新闻,我一直忍着就等你呢!” 视频从徐阳上台开始,激励人心的演讲后,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图像,但是内容却令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先是一段激情拥吻,随后传来徐阳的话,“月月,你放心,等项目成了,我立刻离婚,我们就去你说的海岛去度蜜月……” 记者的火眼金睛立刻就锁定了在台下一脸青灰的白月,等白月想起要捂脸已经来不及,不少记者蜂拥而上。 随后画面一转,变成了徐阳的吐槽音频: “那个马总,简直就是个色批,一个不够,我给他点了俩才给我签字,真恶心……” 记者的镜头对准了面色如灰的马总,和身旁一把抓掉了他假发的夫人。 “李总收了我那么多钱,居然还敢把事情办成这样,以后项目拿下来,有他好看的。” 镜头又转向瞠目结舌看向镜头的李总。 混乱的场面下,记者的镜头冷静而忙碌,徐阳惊慌失措,他命令人关视频,却发现开关不管用,徐阳最后小丑一般试图跳起来砸屏幕,却来了个平地摔。 紧接着,屏幕上传出白月独自打电话的音频: “哥,等他项目成了,我就挺着肚子上门去,他只要还想混下去,就必须给我正名,等我们结婚了,随手拉你一把那还不是轻轻松松?……这个你放心,这些年,他那些私下交易我都偷偷拍了照留了证据,他要还敢拖着我,我就把他举报了!到时候谁也别想好……” 字字诛心,试图起身的徐阳定住,坐在地上再没起身。 再往后,就是记者报道各种交易和匿名举报材料,证据确凿、资金巨大,内幕令人咂舌。 我关掉了 PAD,佳佳却嘟着嘴道:“我还没看完呢,我跟你说,最精彩的在后面呢!我吓了吓林强,结果那个没义气的胆小鬼,为了自己能宽大处理,扭头就去举报徐阳了!” “这边闹剧刚结束啊,那边检察院就来抓人了,哈哈哈,可给我笑死了。你放心,他死定了,够他把牢底坐穿。” 我没说话,佳佳放下平板,又道:“白月流产了,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她照片,人人喊打,真是报应。” 我深深舒了一口气。 …… 等我再次见到徐阳的时候,他双手已经戴上了镣铐,头发理的很短,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中神色复杂,开口问我的第一句话是:“元元还好吗?” “她很好,已经能简单说些句子了。”我把离婚申请暂时放在一旁,他看了一眼,随后收回了目光。 良久后才道:“若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相信我,我爱的从来就只有你,和她,不过是同情,你也知道我这人重情,我只是鬼迷了心窍……” 七尺大汉垂头哭泣,心中却再难起波澜,我起身离开,因为后面的话,我没兴趣听。 …… 徐阳和林强双双下狱,佳佳的公司却越开越大,我正式入职公司还拿到了股份,一切都在越来越好,但网上却忽然爆出了一个惊天热搜。 “教师秦某性骚扰男学生,被实名举报,XX 文化公司被查,其妻子突发重病住院。” 我和佳佳大惊,匆匆赶往医院,却看到了正坐在床上玩消消乐的曼云。 看到是我俩,她立刻笑了,“放心吧,没病,躲清静呢。” 我有些怔,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曼云。 曼云是温柔的,但眉间又总郁着一团愁绪,这股愁绪让她在柔弱中透出几分神秘的刚毅来,让人不自觉信任。 我们三人,最温柔的是她,主心骨是她,最靠得住的人,也是她。 此时她坐在床上,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笑容依然温婉有力,可眉目间的那股愁绪,却全然不见了,整个人恍若一团和煦的暖阳。 “秦文远这个混蛋!我要弄死他!”佳佳挥拳怒道。 我笑了,“用你?他已经离死不远了,曼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曼云笑着握住我的手,“还是你聪明些,很早,结婚后就知道了,5 年多了。” 佳佳又是一惊:“那你不早下手?” 曼云但笑不语,但我却明白,教育世家重清名,她这么多年一直隐而不发才不是怕了秦文远,而是顾及父母家人。 佳佳自己想明白了,试探着问道:“这新闻……是你爆的?” 曼云点点头,“三人成行,没道理两兄弟受难,他不讲义气独自美丽。” 佳佳噗嗤笑了,“也是,别管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总之得对得起他们结义的誓言,有难同当啊!” 我回握她的手:“曼云,你做的对。” 曼云笑道:“其实得谢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勇气。” “哎呀,姐妹之间说个屁的谢啊!”佳佳一把抱住我俩,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秋日水天一色,风月双清,三点半的下午茶还在继续。 三个女人还在聊生活琐碎、新闻八卦和健身房里新来的美男,一切都似乎都和以前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完) 第2章 王小英奋斗记 1 洗完澡之后,我换上那套某多上拼来的“衣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羞又臊。 这是一套仿古代青楼女子的肚兜装,是我跟李燕子挑了很久才选定的——既撩人,又能遮住我腰上的赘肉。 我关了卧室的大灯,只开了床前小灯。朦朦胧胧,半遮半掩。看着的确怪可以的。 我不信今天晚上于大龙还能顶得住。 我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满心期待着于大龙一会儿瞧见我的样子。 很快,门外响起他上楼的脚步声,接着是推门声。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像预先设想的那样,掀开被子,双腿交叠侧卧,摆出提前想了很久的姿势。 然后,大灯“啪”地被打开,屋内一下亮如白昼。 于大龙嘟囔着:“你怎么不开灯啊!” 紧接着,他抬头看见床上的我——然后像失心疯了一样,发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 他指着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小英,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过千百种于大龙可能的反应,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手忙脚乱地把被子重新盖回身上,才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部,脸皮又红又热,简直要炸开了。 于大龙还在笑。那笑声似一把尖刀,撕破了我的脸面。于大龙的反应,就好像是把我的脸皮血淋淋地扔到地上去,还嫌不够,又在上面狠狠踩了一脚。 我受够了,随手摸起闺女的玩偶扔到他身上:“于大龙!” 于大龙终于止住了笑。 “哎呦,许你穿,还不许我笑了。这又是李燕子给你出的主意吧?我跟你说,你以后少听她的,她就没安好心,让你穿这破玩意,怎么想的!” 他说着说着又要笑。 我攥紧了拳头,简直想捶死他。 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不羞耻了,干脆掀开被子坐起来:“要不是你不跟我睡,李燕子能给我出这种主意!” 是的,我,王小英,之所以大半夜穿得跟个青楼头牌一样、在我老公跟前搔首弄姿,是因为,老公已经快两年没挨过我的身了。 准确地说,是自从我生完孩子之后,他就再也没跟我睡过。 每次我想要,他不是说累,就是说“让孩子看见不好”。 但是他自己却偷偷看动作片,还躲起来自己“解决”。 可见他不是累,也不是没需求。 他只是对我“没需求”。 我看网上说,性是婚姻的保鲜剂。夫妻两个如果连性生活都没有了,那肯定会出问题。 我迫不得已才跟李燕子说了我的隐忧。 李燕子是我的好朋友。跟我这个农村妇女不一样,她在城里上班,见多识广,我非常信任她。 李燕子说,于大龙不跟我睡,是因为已经对我失去了新鲜感。我要重新点燃他的激情,就得来点刺激的。 本来我还犹犹豫豫的,毕竟这情趣内衣,听起来就不是良家妇女能穿的。 但李燕子十分自信:“相信我,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们就吃这一套。” 结果我是豁出去了——不惜把自己打扮成那样,还嫌孩子碍事,专门送到我娘家。 但于大龙却并不吃这一套。 这并不能说明他就不是个视觉动物了,因为他说: “王小英,我不跟你睡,你能不能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瞅你这么胖,这是一件破衣裳能解决的吗?你胖得快把这衣服撑破了!哪个男人能睡得下去啊?” 他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我委屈得不行:“我胖,还不是给你生孩子生得?!难道我没瘦过吗?我——” 我有很多话要说,但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怀孕那会儿其实不胖。 但生完孩子我没奶。我婆婆为了让我下奶,整天猪蹄汤、母鸡汤、鲫鱼汤地灌我,奶白的汤上浮着一层厚油,光看都能看吐了。 我不想喝,没胃口,他们全家轮番上阵逼着我喝。 “孩子没奶多可怜。” “你现在当妈的人了,不能光想你自己,得多为孩子想。” “为了孩子也得喝。” 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灌。 奶是有了,但人也跟吹气球似的涨了起来。 我不是没想过减肥。但不知为何,这一胖上来,竟然再也瘦不下去。不管怎么挨饿,那肉就跟贴在我身上一样,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我。 想到这里,我更委屈了,眼泪汹涌而出。 于大龙并不理解我的委屈:“所以,我没嫌弃你啊,我没因为你胖就跟你离婚吧!” 他不理会我的眼泪,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哭了。凭良心讲,除了不跟你睡,我还有哪一点对不住你? “我一天到晚在外头累死累活,你就只需要在家里带个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求求你别作了!都是当妈的人了,多想想孩子,少想这些没用的,把孩子带好了,比什么都强。” 于大龙掀了被子上床,不出十分钟,呼噜就响了起来。 留我一个人,在黑夜里像个笑话。 我想不明白,我就是想让我老公睡我,怎么就成了“作”了? 2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 一方面,是担心我的婚姻遭遇重大危机。于大龙不跟我睡,我怀疑是他心里头有了别的想头。 而这个想头,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村的“骚狐狸”——林黎黎。 林黎黎原名不叫林黎黎,她原来叫林丽丽。 就像她现在改的这个名一样,她这个人从小就装,明明都是农村出身,大家家庭条件半斤八两,但因为她长得好、学习好、说话轻声慢语、做事拿腔拿调,就衬得她自己像个城里的大小姐,别人都是村里的土丫头。 她不只活在全村爹妈的嘴里,更活在全班男生的心尖子上。 那个时候,包括于大龙在内,没有男生不喜欢林丽丽。 他们揪我的辫子、扯坏我的作业本,但面对林丽丽,却永远都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 那个时候,我说不讨厌林丽丽是假的。 好在中考之后,林丽丽考上了重点高中,然后又考上了大学,从此终于从我的世界消失。 也就是在她消失的这十好几年里,我跟于大龙上了同一所技校,后来又在同一家饭店打工,自然而然地恋了爱、结了婚。 婚后,于大龙在村里搞了一个农家乐,生意还算红火。我们的日子过得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按理说,我跟林丽丽的生活应该再也没有交集才对。 谁知道,她这个大学生却突然杀了回来,不但改名“黎黎”,还带回来一阵妖风,将全村的男人、包括于大龙都给吹得心猿意马。 她号称回乡“搞短视频创业”,但所谓创业,无非就是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田里割个麦子、挖个红薯,然后做点猪都不会吃的破玩意,拍成视频,号称“美食原生态”,拿给男人们看。 但在我眼里,他们哪是看她的美食原生态啊,看的还不是她的搔首弄姿? 原本我也不关心她怎么创业。 可自从她回了村子,大龙就像嗅着了蜜的狗熊,整天追在她屁股后面打转。 我生气,他还说我想多了。 他说,他是因为林黎黎的视频拍得火,想让她带他一起发财。 但实际上他心里怎么想的,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毕竟以前上中学那会儿,他就悄悄暗恋过林黎黎。 要不是林黎黎考上了大学、成了于大龙高攀不起的对象,当年可能就没我什么事了。 现在林黎黎回来了,于大龙也大小成了一个老板,他是不是心思又活络起来了呢? 这个想法让我抓心挠肝、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为,这又暗合了我另一个猜想——或许于大龙从前也没爱过我。 他娶我,不过是因为我省事? 回想我跟于大龙的婚恋,我一直都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们一起打工的时候,我一个月工资小 3000。因为于大龙说我们得攒钱、将来一起买房子,所以我把工资都交给他保管,自己只留基本生活费。 我打工五年,一分钱都没往家里拿过。我妈问我钱呢,我就扒瞎说都花了。 我妈不信,戳着我眉头说,我早晚被于大龙卖了还帮他数钱。 李燕子也让我长个心眼,说钱还是留在自己手里踏实。 但我觉得连我自己都是于大龙的人,何况我的钱? 我信他是真的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苦,但我觉得特别有奔头。 虽然我们日子过得节俭,但于大龙在每个节日都会送我礼物。虽然只是一朵玫瑰花、一个小蛋糕,都不值钱,可在我心里,这都是他珍重我、爱我的心意。 那个时候,于大龙看着我的眼睛里常常有星星。他会为不能给我更好的生活而抱歉,也承诺,将来一定让我享大福。 我们在一起第六年,我意外怀孕。谈婚论嫁被摆上了日程。 按我们那边的风俗,结婚要买房、买车,外加给女方三万块钱彩礼。 当时,于大龙手里有小 20 万存款,在我们那个小县城,付个车、房的首付不成问题。 但他却提出,想用这笔钱回家开个农家乐。 我父母都反对,认为他是异想天开。毕竟干买卖没有个稳赚不赔的,万一赔了,我就要跟着一起吃苦。 但于大龙却铁了心要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咱们在城里买了房、车,到头来还是给别人打工,受别人的气,不如拿这钱当老板,搏一搏!”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但甭管千难万难,还是要为大龙解难。 我费劲口舌,不惜以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才让我父母妥协。 “反正我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你们要是不嫌丢人,我就不结婚。” 我还记着我这么跟我妈说的时候,我妈哭成了泪人。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省事的闺女!” 她一边骂我,一边还是同意了于大龙的方案,甚至连三万块钱彩礼都没要,只要了一万块钱的订亲钱,最终还又把这钱给我压了箱底。 等于于大龙一分钱都没花,白娶我这个媳妇。 而我还美滋滋得不行。 李燕子当时说我是个傻冒,告诫我,男人都是贱的,小心我对于大龙越好,他越不拿我当回事。 我不以为然。 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对他好,他反而不拿我当回事。 但后来发生的事,却逐渐让我觉得李燕子说得没错。 我一心一意跟于大龙过日子。 可这日子越过,我就越没地位。 结婚之后,于大龙的农家乐也开了起来,我公公、婆婆都去了店里帮忙。 我当时怀着孕,于大龙让我在家里“安心养胎”。 但所谓“安心养胎”,就是负责一大家子人的饮食起居。 我临产前一天,手脚都肿得不行,还在给全家洗衣服做饭。 但我没有怨言。于大龙说他正在创业阶段,需要我支持他。 真正让我觉得委屈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记得我孕期特别想吃葡萄,当时是夏天,葡萄是当季水果,可我自己没钱,让于大龙给我买,买回来的永远都是蔫葡萄。 我吃了一个葡萄,咽到嘴里,又酸又涩,当时就委屈得不行。 我质问于大龙:“我给你们老于家怀着孩子,你就给我买这种葡萄,你良心呢?” 于大龙自己尝了一颗,皱着眉头咽下去,才说他自己也是被老板骗了。 后来,他搂着我安慰:“现在农家乐刚开起来,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你跟着我受委屈了。等将来生意好了,你想吃啥就买啥,我给你承包个葡萄园都行!” 被他这么甜言蜜语哄着,我很难再生起气来,也心甘情愿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后来,农家乐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而我的葡萄园却迟迟不见踪影。 生完孩子之后,我在家带孩子,没有收入。于大龙每个月固定给我 1000 块。 养过孩子的都知道,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啥啥都要钱,1000 块根本不够。 但我每次花完这 1000 再冲于大龙要钱,他总拧着眉头问我:“钱都花哪了?” 好像他给我的不是 1000 人民币,而是 1000 美元。 久而久之,我只能养成记账的习惯。但等我跟他算账,他又开始跟我算别的:“我没有嫌你花得多的意思,只是你不挣钱不知道挣钱的难处!该省还是得省。” 更可气的是,在于大龙眼里,或者说在我婆家全家人眼里,我在家带孩子简直是享了大福—— 但实际上,我除了带孩子,还负责全家一日三餐,卫生洗涮,一天到晚忙得像个陀螺,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还记着有一次我腰疼,实在没有力气起来给全家做晚饭。 我给于大龙打电话,让他们在农家乐吃,给我随便带点什么回来垫一口就行。 结果呢,我就听到我婆婆在电话那头跟于大龙说:“现在小英真是飘了!成了老板娘了,连晚饭都不给做了。” 那天我真是委屈死了,结婚以来,第一次跟于大龙大吵一架。 我指望他能心疼我,站在我这边。 但他却说我矫情,说我婆婆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而真正让我伤透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还是跟林黎黎有关。有天我带妞妞去小超市买东西,恰好跟林黎黎撞了个对脸。 她穿长裙、着淡妆,背一款小坤包,看着像个仙女。 而我穿着睡衣、素面朝天,手里拎着个超市购物袋,就是个“大妈”。 明明她还比我大六个月,可是张口就叫我“英子姐”。 我能不答应吗? 我看着何止像她姐,简直像她妈。 更可气的是,我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于大龙的车。而于大龙甚至没下车给我打个招呼。 等她走了,超市大姐别有深意地跟我说: “小英,你们家于大龙好歹也是那么大一个老板呢!你也好好捯饬捯饬自己,别一天到晚跟个黄脸婆一样,男人也没面子。” 我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回家后,我问于大龙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他说他没看见。 我不信,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提出,让他给我钱,我也要化妆、买衣服。我不能在林黎黎面前失了面子。 谁知道,于大龙说:“人家林黎黎是老板,人家打扮是商业需要。你一个家庭妇女,拿什么跟人家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让人笑掉大牙!” 我当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现在想来,我可不就是个大傻冒嘛! 我巴心巴肝地对他于大龙好,但到头来,却连个口头上的“心疼”都捞不着。 我又想起李燕子跟我说的话: “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得舍得往自己身上花钱。你老公的钱,你不花谁花?省来省去,小心到头来省给别的女人花!” 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李燕子说得有理。 望着呼呼大睡的于大龙,我下定决心,我王小英必须做出改变了。 3 第二天一大早,李燕子发微信,问我昨夜“战况”如何。 即使是闺蜜,我也没脸跟她说出实情。 简直太伤自尊了! 我只好撒谎骗她:“一切顺利。” 然后,我没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而是躺在床上刷手机。 于大龙醒了,拧着眉头问我:“你咋还睡?饭呢?” “以后你每个月给我 4000 块。3000 算我工资,1000 算孩子开销!否则我以后不做饭了。”我跟他说。 “你疯了吧王小英!你一天到晚在家呆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 我也拧着眉头回答,“我要是在外头干服务员,一个月可不止挣 3000 块钱。现在伺候你一家老小,3000 已经是『亲情价』了。你要不给我,那我就出去打工!” 于大龙说不过我,开始发飙:“王小英,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立刻把已经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的话对喷回去: “你才不想过了!你以前不给我钱就算了,现在连睡都不跟我睡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嫁你图啥?图个寂寞吗!” 于大龙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看着我:“王小英,你要造反呀?” 是,没错,我王小英就是准备造反了! 我翻身下床,居高临下地看着于大龙:“我回娘家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啥时候同意了,啥时候再接我回来。” 我就这样回了娘家。 但等我把“造反计划”告诉我妈,却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婚前该抻着的时候你不抻着,这会儿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拿什么抻他? “他要真跟你离婚,你离还是不离?” 我妈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把我给问傻了。 我可没想过于大龙真会跟我离婚。 我犹犹豫豫:“他不至于要跟我离婚吧?我们还有妞妞呢!” “别说妞妞一个丫头片子,她就是个小子都不顶用!” 我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于大龙不比从前了!他现在有钱,离了你,分分钟再找黄花大闺女!你呢?再想找个于大龙这样条件的,可就难了。” 我妈的话,话糙理不糙。 我一下子愣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我在娘家连住一个礼拜。 于大龙果然一直没来接我。 我越住越忐忑,问我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好在我妈有主意。 她将妞妞直接送回了我婆家。 我本来不同意。妞妞自从出生起,基本就是我一个人带着。离了我,于大龙怎么可能带好她。 但我妈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在娘家待了这么久,于大龙都不来接你,明摆着就是不拿你当回事!你不『别一别』他,往后更没你好日子过。” 我只好将妞妞交出去。 可没了她在身边,我整个人更像失了魂魄。一会儿担心她渴了,一会儿担心她饿了,就连半夜睡觉,都感觉她在我耳边哭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我心里抓心挠肝的,闭上眼都是妞妞,感觉自己实在熬不下去了。 我没办法违背一个母亲的天性,只能向于大龙妥协。 我妈见我执意要回家,一边骂我烂泥扶不上墙,一边亲自给于大龙打了电话,“敲打”他足足半小时,才说让他来娘家,把我接回了家。 算是挽回了我的面子。 我的第一次“造反”计划,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倒也不是完全失败。 因为,在我妈的逼迫下,于大龙把每个月给我的家用由 1000 元提到了 2000 元。 他跟我说: “这次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可别作了!我一天到晚光在外头挣钱就够辛苦的了,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 我怀里抱着妞妞,想着一切为了孩子,就算憋屈,我也只能忍了。 但心里总归不得劲。 接下来几天,我打定主意:不搭理于大龙! 可是,他每天在家的时间太短了,就算在家,也只顾着跟手机相亲相爱。 我一连跟他冷战了几天,他竟然毫无察觉。 连冷战都冷战了个寂寞! 恐怕,这天底下找不到比我王小英更惨的人了。 不过,很快我就原谅了于大龙。因为我在他车上发现了一款全新的女士坤包。 而我的生日马上就到了。 上次小超市事件之后,我跟于大龙说过:我也想要一个包。 这个包,肯定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在某宝上偷偷查了价格,大几千块钱呢。于大龙从来没送过我这么贵的东西。 看来,这次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应该是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要以这种方式向我赔罪呢。 想到于大龙终于做了个人,我心里美滋滋的,决定原谅他过去那些事儿。 到了我生日那天,我心情相当好,做了四个菜,还好好打扮了一番。 但直到吃完晚饭、上床睡觉,于大龙都没有拿出那个包。 他甚至连我的生日都没有提。 他是忘了?还是要给我惊喜? 睡前,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我生日你不打算送点啥?” 于大龙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哎呀,我忘车上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我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等我提醒他呢! 一颗心落了地,我在屋里美滋滋地等着我的包。 结果,在我的万般期待之下,于大龙拿回来的却是…… 一袋旺旺仙贝? 我脸都绿了。 于大龙还得意洋洋:“祝我老婆旺旺加身、越来越旺!” 我觉得,这个机灵抖得一点都不好笑。 这袋旺旺,明显是给妞妞买的零食! 他敷衍我也就算了!但眼下更重要的是,他还骗我! 我问他:“包呢?” 于大龙愣住:“什么包?” 我再也忍不住了,将那袋旺旺仙贝甩在他脸上,“你车上那个包,好千块钱!你送给外面哪个野女人?!” 于大龙的脸也绿了:“王小英,你又不想过了是不是?想离婚你就直说!” 于大龙摔了门扬长而去。妞妞吓得大哭。 这一夜,他再没有回来。 我一夜未眠。因为,我想到能让于大龙送那么贵的包的女人,除了林黎黎,没有别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一对肿眼泡出门,等在林黎黎那个所谓的“短视频工作室”门口。 我要验证我的猜想,然后仔细想想,我该怎么办。 很快,林黎黎来了,肩上果然背着那款于大龙买的包! 我的身体早于我的意识冲了上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伸手一把薅住了林黎黎的头发:“你这个骚狐狸精!我让你勾引我男人!” 后来发生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我只知道,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围观的人从林黎黎身边拉开。 而林黎黎正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就是狐狸精!我不但看上于大龙,我还要他离婚跟我过!你想怎么着吧。” 我没想到,林黎黎会这么不要脸。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于大龙。 他望着林黎黎的眼神里有星星,就像他很久以前望着我那样。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娘家。 后来我才听说,我当天大闹,搅黄了林黎黎的一个重要合作。但我却没有半点儿开心的感觉。 此时,当我心底那层对于于大龙出轨的激愤回落,剩下的,便只有漫无边际的恐惧。 我终于发现,我竟然这么害怕于大龙跟我离婚。 我开始后悔我当时的冲动,完全不知道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办,于大龙倒是替我做了决定。 那天,我正准备睡觉。我婆婆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快点去林黎黎家,说于大龙出了大事。 等我赶到林黎黎家大门口,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一圈人。 大家见我来了,很自觉地为我让出一条路。 我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正把于大龙按在地上胖揍,一边打一边骂:“臭流氓!不要脸!” 而被揍得鬼哭狼嚎的于大龙,浑身上下赤条条,只穿着一条内裤—— 这副场景,很难不让我联想到捉奸。 但按说应该是这场奸情女主角的林黎黎呢?她穿得板板正正,正铁青着脸站在一旁。 这就让我看不大懂了! 这到底捉的是谁的奸? 地上的于大龙看见了我,像看见了救星: “胖子,你给我作证!那天林黎黎是不是说她看上我了,还要我跟你离婚和她过!是她先勾引我……”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陌生男人又揍了他一拳:“闭上你的臭嘴!你也不看看你这副臭德性,黎黎能看上你!” 林黎黎冷笑,望着我: “王小英,正好你来了,咱们说清楚!我对你这个瞎包丈夫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天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气你搅黄了我的合作,口不择言,没想到你丈夫当了真……” 在林黎黎的讲述中,我大概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因为林黎黎的美食视频十分成功,于大龙一直想跟林黎黎合作。那个包,算是乙方给甲方的礼物,林黎黎收得很坦然。 结果,因为我横插一杠、林黎黎才气不过跟我说的那几句话,于大龙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就被点燃了。 本来今天林黎黎请于大龙吃饭,是要跟他敲定合作的事。 吃饭前,林黎黎说给于大龙一个惊喜,其实是想介绍短视频制作人——也就是她的男朋友、后来揍于大龙的陌生男人——给于大龙认识。 谁知道,于大龙自己想歪了,以为林黎黎的“惊喜”是什么桃色的约定,就趁林黎黎出门迎接男友的空当,把自己脱光了…… “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但王小英,请你以后管好你的丈夫!不要让他再这么丢人现眼了!” 林黎黎的话,让围观的村民哄堂大笑。 半光屁股的于大龙,脸憋得比被揍了的屁股都红,像头被剃光毛的生猪。 我王小英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我嫁给这么一头猪! 我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4 虽然当日半光屁股的不是我,只是我的丈夫,但夫妻同体啊。 那个词叫啥来着?“社会性死亡”,简称“社死”。 一时间,我在我们村也“社死”了。 一连几天,我都呆在娘家不敢出门。 而于大龙和我婆家,也没人给我半句说法。 离婚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滚过上千遍。 但我看着那么小的妞妞,总也下定不了决心。 我不担心别的,我担心自己养活不了她。 我妈倒很快找到了出击方向——她准备带我弟弟去把于大龙收拾一顿。他不给我三跪九叩、赔礼道歉,这事就不算完。 我妈甚至说,这事也不是完全的坏事,于大龙丢了这么一个脸,我正好借机支棱起来…… 但我问我妈:“我在一头生猪跟前支棱,有什么意思?” 我永远忘不了林黎黎对于大龙鄙夷的眼神。 她看于大龙,仿佛就是仙女看猪八戒。 而我还把猪八戒当成绝世大宝贝来捍卫……连带着我自己,都成了一头大蠢猪! 我终于明白,我这几天心里最大的不舒服到底来自哪里了。 并不是来自于大龙的背叛。 在发现于大龙是头“猪”的那一刻,我已经注定没法再跟他往下过了。 一个人,不能跟一头猪一块过日子。 可是,我该怎么向别人——尤其是我自己证明:我王小英跟于大龙不一样,我是个人而不是猪呢? 这么多天,我感到林黎黎鄙视的目光一直追着我。 如果我走不出这道目光,那我可能没底气做“人”了。 我觉得,我应该为了自己做点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挣钱呀!” 得知我的苦恼后,我的弟媳妇一针见血地给我指了条明路。 “于大龙做了这么丢人的事,都不见跟你有个交待,摆明了觉得你不敢跟他离婚!而他之所以觉得能吃定你,还不是因为你手里不攥钱!有了钱,你才是他的宝贝老婆。没钱,做再多的家务,你也只是个不给他长面子的保姆!不管离不离,只有你自己能挣钱,才有底气跟他谈判!” 这些话不算好听,但总算是把我叫醒了。 第一步,我要挣钱。 第二步,靠什么挣钱呢? 弟媳妇建议我到她的美甲店里,学美甲和纹眉技术。 李燕子则建议我到她所在的服装厂打工。 但美甲店和服装工厂都在镇上,打工又不能带着孩子。 不到两岁的妞妞,成了横在我挣钱大业前的首要“困难”。 左思右想,我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当我把我的决定告诉弟媳和李燕子,他们不约而同地说我“疯了”。 是的。 我告诉她们:我王小英,也要拍美食视频! 我理解弟媳和李燕子对我的误解。 他们只当我是要和林黎黎“决一死战”,所以拼了命也要去跟她硬刚。 但我知道,我没疯。 我选择做美食视频,是因为我和于大龙当年在中专学的都是烹饪专业。 在学校里,我成绩比他好。 但毕了业,我却没有遇到招女厨师的工作机会。 所以,我才只能做服务员。 后来,我又结婚生子。再好的厨艺,也只能在家里施展,慢慢的,便有些荒废。 如果能在家里拍美食视频挣钱,我就可以把厨艺捡起来,而且还不用和妞妞长时间分开。 弟媳问我:“拍美食视频,可不光是会做饭就行啊!最重要的是拍摄。你会拍摄吗,你懂剪辑吗?” 这又把我问住了。 我想起林黎黎就有一个拍摄团队,那团队至少有三个人。 别说会不会,我连拍摄的专业器材都没有。 可我不能再回头了。 我铁了心告诉弟媳和李燕子:“那我就雇人!雇一个会拍摄加剪辑的!” “你雇人,是要给人家发工资的呀!”弟媳再次点到问题的本质上。 “我——我借钱也给他发工资!”我不是赌气,是真这么想的。 就像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一样,李燕子突然灵光一现,说我可以雇她堂弟马小军。 马小军以前就喜欢摆弄相机这些玩意,只是性格有点孤僻,不爱说话。原本退伍之后在外头送外卖,因为不合群,跟人干架,所以被赶回了老家。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没出去找工作。 我拍了大腿,立刻买了水果三顾茅庐,请马小军出山。 马小军确实孤僻,根本不搭理我。于是我找到了马小军的妈,并说服了她。 马小军的妈答应帮我劝服马小军。 李燕子眉开眼笑,问我怎么说动马小军的妈、也就是李燕子的大娘的。 “我答应在未来的粉丝群里给马小军找对象。”我回答。 李燕子哈哈大笑,说我脑袋开始灵光了。 说干就干。 我跟我亲妈借了 6000 块钱,预备投身于视频创业的热潮。 而马小军在他妈的逼迫下,虽不情不愿,但总算肯来我娘家摆弄机器了。 可就在此时,于大龙居然给我发微信说,他错了,求我能够原谅他,让我回家跟他好好过日子。 “捉奸”事件发生后,于大龙在方圆百里成了名人,农家乐也暂时停业了。 于大龙说,他现在在外地避避风头,不过让我相信他,他一定可以东山再起,这次他绝不会再亏待我跟妞妞,一定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我回他: “你所谓的好日子,是继续让我给你当免费保姆、陪你一起丢人现眼吗?” 于大龙没有再回复我。 虽然我嘴上说得决绝,但心里却难过得要死。 我是真的爱过于大龙啊! 甚至,即使在明知他已经变成了一只生毛猪的现在,接到他的微信,我甚至还是会本能地心软。 我会想,他在外头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我甚至对明明是受害者的林黎黎生起了一丢丢怨恨,怪她做得也太绝了…… 但是,我不能心软。 因为,我的良知告诉我,错的不是林黎黎,更加不是我。 从头到尾,在这件事上错的只有于大龙。 而我的理智又告诉我:于大龙现在也未必真意识到他错了。 他求我原谅,只是因为,现在的他十分需要我。 就像以前,他说那么多甜言蜜语、许那么多海誓山盟一样。 他不见得“爱”我王小英。 他只是需要我。 要想掌握主动权,我就绝对不能再走回老路。 所以视频创业这条路,我必须要走成功。 带着伤感和心酸,我和马小军分析了现在市面上最火的几类美食制作视频。我这才发现,林黎黎的视频做得确实很好。 她将美食与大自然完美结合,在圈里被人称作“小李子柒”。 我们模仿她的视频做了两期节目。一期,上线后无人问津。另一期,则遭到零星几位观众的集体辱骂。 那些骂我的话,时至今日,我还能倒背如流。 “东施效颦!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了。” “看别的节目都减压,看你的节目升压!妈呀,快跑!” “大姐,快别拍了,求求你了。” 虽说没抱着多大期待,但真看到这些留言,我还是瞬间就被击垮了。 更让我难受的,是于大龙。 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也在拍摄美食视频,从网上看完之后,直接跑我娘家来了。 他把马小军和我妈以及妞妞支开,说要单独和我谈谈。 “王小英啊王小英,我好心好意给你台阶下,让你回家跟我好好过日子!你不答应。我还以为你长了多大能耐呢!弄了半天,你是要学人林黎黎! “我知道,你对我跟林黎黎的事心里有气,你想跟她比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也不能脱离实际吧。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气质、身材、长相,你哪一点比得上她?你学她拍短视频?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我已经够丢人的了,我求求你别让我更没面子了!赶紧跟我回家。我打算好了,咱把农家乐盘出去,去外地再开一个!不出一年,你又是老板娘!” 不等于大龙说完,我就拿大笤帚疙瘩把他轰了出去:“我再丢人,也没你光屁股丢人!你给我滚!” 于大龙在大门口冷笑:“我倒看看你能折腾出个什么样!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于大龙走了,但他的话,却像钉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难受的不单单是他瞧不起我、对我没有半分体恤和心疼。 更在于,我清醒地知道,他说的“我比不上林黎黎”的事,每个字都是事实。 我无可辩驳,但不能认命。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模仿林黎黎了。 5 被于大龙羞辱之后,我加紧拍摄和制作的步伐,跟马小军商量着尝试了三四种拍摄风格。 马小军的拍摄技术和剪辑水平,虽然比不上专业团队,但在我看来,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六七十的美食视频。 所以,问题在我身上。 一开始,我觉得是因为我长得难看,出镜影响了看官们的心情。 于是我不出镜,只让菜出镜。 可网友们还是不买账。 我又觉得,可能是内容本身有问题,于是又开始模仿著名网红——美食博主王大刚。 可是模仿了一个月,也基本没水花。 就这样,折腾了小俩月,在我筹备做红烧排骨的时候,马小军正式向我提出辞职。 我没挽留,给了马小军两千六百块钱。 不是我抠门,我妈当初借给我的六千,只剩下这两千六了。 马小军啥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等马小军真的跨出我娘家大门,我才发觉,马小军一直以来都只顾拍摄,从来没有吃过我做的刚出锅的饭菜。 买卖不成,仁义总要在。 以后……唉,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吧。 我追出去:“你回来!你回来!” 马小军已经骑上摩托车了,又停下来:“咋?” “这都大中午了,排骨也是现成的,咱吃个散伙饭呗。” 马小军愣了一下,面无表情:“行。” 为了能早点吃上饭,我决定不做红烧排骨了,而是直接在院子里架起火锅,将排骨丢了进去。 将排骨丢入火锅的瞬间,鬼使神差的,我打开了直播视频。 既然要散伙了,就直播一下吧。 可能是因为自暴自弃,也可能是因为紧绷了俩月的精神彻底放松了。 这一顿饭,我和马小军都吃撑了。 临了,马小军看着我,第一次叫我“姐”:“英子姐,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火锅。” 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有八个网友给我留言说:从头到尾看完了我们的散伙饭吃播,很喜欢我,觉得我给马小军夹菜的样子,很像他们老家的邻居姐妹。 夜里躺在床上,看着这些留言,我流泪了。 我哭的是,终于有人喜欢王小英了。 可惜他们喜欢的,是创业失败的王小英。 马小军辞职的第二天,弟媳休假回来了。 见我茶饭不思,弟媳又给我支了一招。 她让我去找林黎黎,求一条专业人士的建议。 “在你周围,做得最成功的就是她!你不找她给你支招,你找谁啊?” 弟媳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她和于大龙都闹成那样了,我不去!” 我心里别扭极了。 “你现在吧,只有求助她一条路。你就这么想:她林黎黎让于大龙和你一起出了那么大丑,她欠你的!” 弟媳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可是,想起那天林黎黎对于大龙的嘲讽,想起她那副高高在上、把我踩在脚底的样子,我真的迈不开这腿、张不开这嘴! “你就不想让妞妞过好日子?就不想让妞妞有个手里有钱的妈?” 弟媳使出杀手锏。 我被戳中了。 是啊,只要能让妞妞过上好日子,我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呢? 以后妞妞大了,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一想到这儿,别说让我向林黎黎低头请教,就算让我公开去给林黎黎当跟班的,我可能也会去。 就这样,我敲响了林黎黎家的门。 6 林黎黎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 但她误会了,以为我又是来找事儿的。 她看见我第一眼,劈头就是一句: “今天我这没有重要约会,你要闹就闹,我奉陪到底!大不了,咱俩打一架,谁报警谁是王八蛋!你要是输了,以后就给我滚远一点!” 我苦笑。 原来我王小英在林黎黎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上赶着找事的泼妇啊。 “我不是来找事的,我是来求你的。” 我也开门见山。 她明显愣了,很快又以为我是为了于大龙才来找她。 “求我?哼,我和你那垃圾老公可没有交集了!他有什么脏事可是跟我无关。” “林黎黎,我想向你讨一个建议,关于美食视频的。” 我知道她在下逐客令,但还是红着脸皮、硬着头皮,说出了来意。 “啥?嫩说啥?” 林黎黎一着急也不像仙女了,把家乡话都说出来了。 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林黎黎给我倒了一杯茶,还给我拿了几块点心。 这之后,她说会好好想想,然后就在一旁沉默了。 喝着林黎黎的茶,吃着她的点心,我心想,林黎黎确实有品位,这茶配着这点心,真是好吃啊。 看着她皱眉思考的样子,我心下的叹息是一声接一声。 林黎黎是有些做作。 可是她也仗义。 我相信,她现在是真的在替我想办法。 “你刚才说,有人在你的直播下留言说,你很像他们老家的邻居,对吧?” 我点点头。 “那你就不要制作美食视频了。你就直播。做『吃播播主』。”林黎黎言简意赅。 “我就往那一坐,吃饭吗?”我心里有点犯嘀咕。 “对。你刚才吃点心的样子,就会让人感觉,这点心超级好吃。所以你适合做吃播。” 原来刚才林黎黎也在观察我,窘。 “但是你不能做大胃王吃播,也不能做精致的那种吃播。你适合在田间地头吃播。你的形象和气质……”林黎黎顿了一顿,还是直说了,“就是比较自然,比较……健康。” 这不就是说我土嘛。 我心里有一丝丝别扭。但是也承认,我确实看起来比较健康。 我决定试试,反正每天我都要吃饭。 第二天,我带着我妈和妞妞打开了直播。 我给妞妞做了我们家乡传统的贴饼子。 妞妞又跑到我们身后的菜地里拔了个红萝卜。我用自来水冲了冲,咔咔一掰两半,一人一半。妞妞吃得美滋滋。 我妈从屋里端出一碗牛肉汤。我们娘仨最后抱着肚子,都吃撑着了。 这次直播,有四十多个网友围观。 有人留言:想家了。我家也有菜地,也可以现摘现吃! 也有人留言:主播和我姐姐简直一模一样! 但留言最多的一条,是足足有五个人问:明天你吃啥? 我受到了鼓励,在网上跟网友承诺:以后每天中午吃饭,不管饭菜好坏,都会开直播。 就这么稀稀拉拉地直播了一个多月,每天观众都能多几十个。 网友们都觉得,我作为一个农村妇女,豪爽大气,不虚假、不做作,还说看我吃饭非常减压。 我粉丝达到了一千多的时候,每天的打赏收入就有了五六十块钱。 有一天中午,我准备烤地瓜,直播观众突然突破了两千名! 有网友问我:为啥看不到主播老公啊? 妞妞不在。我就跟网友们说我离婚了,是一个单亲妈妈。 这时候正好,马小军来给我送刚从他们家地里拔出来的地瓜,被眼尖的网友看见了。他们又问我: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说这是我闺蜜的堂弟。网友们集体让我试试姐弟恋。 马小军放下地瓜,跟我说,要是烤地瓜,他也想吃。 我当然同意。连地瓜都是马小军拿来的,我哪能不让他吃。 于是,当天的直播就变成了我和马小军轮流烤地瓜、吃地瓜。 而网友们,居然说什么……嗑我和马小军的 CP?让我以后多请马小军来吃播。 为了网友们开心,也为了让还是没找到合适工作的马小军有点收入,我跟马小军说,以后每次他来参加吃播,我都把打赏的钱分一半给他。 马小军欣然应允。毕竟他也需要钱。 跟马小军合作了一月有余,我的粉丝数量突破了一万名。当月收入除了分给马小军的,居然还剩下六千五。 我给妞妞买了一个正品艾莎公主玩具。我终于养得起妞妞了。 我准备正式跟于大龙提离婚。 就在我琢磨什么时候找于大龙的时候,一个中午,他闯进了我的直播。 他上来就抢了我的手机,还跟网友们说我们俩没离婚、我跟马小军是搞破鞋。 我跟网友们说了抱歉,准备关了直播,直接告诉于大龙我要离婚。 但是于大龙却不许我关直播。 他拿着手机怼在我脸上:“离婚?你想得美!老子发达养着你的时候你不离婚,现在老子落魄了、你能挣钱了,你倒想离婚了?休想!来来来!让大家欣赏欣赏你这个当代女陈世美的风采!” 我没想到于大龙已经无耻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我倒不想关直播了。 “女陈世美?”我指着自己鼻子,“行行行,我是女陈世美,那就让大家知道知道你这个当代男秦香莲都干了什么!” 我当着网友的面,把于大龙从每个月给我 1000 块钱家用、还查我的帐,到半光屁股、丢人现眼的事迹,抖落了一个精光。 于大龙心虚,手忙脚乱地想丢掉手机、关掉直播,但却被我一把夺过。 这次,换我怼着他的脸拍了。 “王小英,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当初要不是我娶你,天底下哪个男人肯要你!现在你不过是有俩臭钱,你抖什么?你以为他是看上你的人?还不是看上你的钱!” “是是是,他是看上我的钱,那你又看上我什么了?是谁说我胖得叫你恶心?怎么,这会儿看我能挣钱了,你就不嫌我胖了?于大龙,你才叫我恶心!” “你不要脸!”于大龙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再不要脸,也比不上你光着腚被人赶出来!” 我也将内心忍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恨不能立刻、马上就跟你离婚!想到跟你结过婚,我就想吐!” 于大龙说不过我,居然冲上来要打我。 我没躲。 我知道,一旦于大龙先动手,我就会跟他拼命。 他不见得能打得过我! 可是,马小军阻止了我跟于大龙拼命。 退伍回来的马小军,把于大龙摁在了椅子上。 于大龙动弹不得,嘴里继续胡说八道:“杀人了!杀人了!奸夫淫妇杀人啦!” “我和英子姐清清白白,你少放屁!” 马小军并没有殴打于大龙。但是他的眼神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凌厉。 于大龙闭嘴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马小军陪着我回于大龙家取了结婚证、直奔民政局办了离婚证告终。 有大约三四千个网友目睹了我和于大龙吵架、于大龙想要打我又被马小军制止的整个过程。 网友们集体辱骂于大龙,并支持我离婚。 还有人夸赞马小军男友力爆棚,希望我离婚以后,能和马小军在一起。 离婚之后,我真的轻松了许多,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直播当中。 我每月的收入,已经稳定在七八千了。 虽然没法跟林黎黎这种大神相提并论,但我很满足。 马小军一如既往地与我合作,并没有“避嫌”。 我们会认真根据时令,制定吃播内容。 网友们一如既往起哄架秧子。可我都是一笑了之。 毕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娘、有娃、有钱,再投入一段感情实在太麻烦了。 王小英好不容易造反成功,要好好享受生活了! (全文完。本故事根据真实生活素材加工改编。) □ 万泉寺超人 第3章 有借无还 见到前任最尴尬的体验是什么? 这个我能回答。 十年未见的初恋,见第一面,就让我给她做妇科检查。 01 我叫郑健,一个妇科医生。 作为妇产科男医生,我经常被人这样问:“出诊的时候遇到熟人怎么办?会尴尬吗?” 我会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轻车熟路地表演迫不得已:“尴尬,当然尴尬。” 还要叹一口气,最好能流露出一丝羞涩。 但实际上的答案是—— “你对着电脑码字尴尬吗?在流水线上拧螺丝钉尴尬吗?你不尴尬,我有什么可尴尬的。一天看几十个病人,早就麻木了,那不过就是一堆零件罢了……” 但我不能这么回答,这么回答会显得我很变态。尽管,这都是实话! 不过,今天却实实在在尴尬了—— 因为我一推门,就看到了前女友彭嘉。 确切的说,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黑月光。 她躺在检查台上,双腿高抬,包裹着黑色丝袜的腿快要怼在我的脸上。 “嗨!郑大夫,好久不见!”她脸上还挂着标准的甜美笑容,语气甜腻亲昵。 我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声音又高又急。 显然,我尴尬了。 一旁的护士看看我,又扭头看看她,脸上浮出一幅“我懂”的表情,随后竟然关门离开了。 彭嘉轻轻笑了一声,眼神调皮地打量着我,像她在大学食堂第一次见到我就喊我去给她打饭时一样。 这种尴尬到恨不得被烘干成标本的时刻,我在想些什么呢? 是让前女友自己脱掉裤子,还是我帮她脱?亦或是,右手开门逃跑、左手自戳双目,以证清白? NO,NO,NO。 都不是,答案你肯定猜不到。 我满脑子想的居然是彭嘉挂在旁边的香奈儿 CF 包。 你问我一个土直男怎么会知道这个包叫 CF,那说来话长了。 彭嘉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 我其实是个普通男人,没可能会被当时已经风姿绰约的彭嘉看上,曾经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彭嘉却笑而不语,但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我老实听话,能满足彭嘉最彻底的公主欲。 在我们恋爱的岁月里,彭嘉最爱做的事就是拷问我,用各种问题。 譬如: ——“亲爱的,BF 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BF 就是 boyfriend,就是你。” “哦!” “那 CF 是什么,你知道吗?” “Chinese friend?中国朋友?” “什么呀,记住了,这个香奈儿 CF,是 BF 买的。” 我点了点头。随即看到了价格——两万三???? 这包也就能装下个病历本,竟然这么贵。 彭嘉笑我是土包子。为此我开始偷偷攒钱,做家教、递过传单、大冬天去美术学院做人体模特……总之,就想在生日当天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就在她生日前一天,彭嘉和一个年龄比我大两倍的老头跑了。 当时,我年纪还小,以为这样的付出叫“真爱”。 现在有一个更好的词,可以概括我的这段初恋了——“舔狗”。 但是彭嘉有一种魅力,就是哪怕我被她这样对待过,还是无法对她讨厌起来。 正当我要继续问她来这里的原因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彭嘉有些不耐烦地从检查床上坐起来,接起电话。 她的白眼翻到了头顶,只剩一片绯红的眼影,但语气还是甜美可人。 果然是久经沙场的“成熟都市白领”。 电话听上去是彭嘉上司打来的,催她赶紧到某个地方,有重要的事情。挂上电话,彭嘉就提上她的香奈儿 CF 包往门口走。 她这副说风就是雨的做派,和我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暗中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彭嘉又转身回来,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听好。今晚给我打电话,要不我明天还来。” “哎,你电话多少来着。” “自己想。” 02 晚上回到家,我把手机里按键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是没想起彭嘉的电话号码。 那是因为分手时,她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拉黑,连闲鱼账号都没放过。 在这个网络信息时代,能做到把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全面去除,比让全球的蟑螂灭绝还难。 但彭嘉做到了。 本来我想就这样算了吧,结果微信提醒我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个女人的下半张脸,只露了鼻子以下,口红妖艳、嘴角微扬,魅惑而神秘,很是彭嘉的风格。 我看了一眼这个微信加来显示的手机号——没错,就是她。 我顿了顿,通过了好友申请,然后有些紧张地立刻锁屏。 我握着手机,想着应该怎么措辞、怎么和彭嘉进行一场对弈,探听她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结果手机亮了。 我一看,是她先发了信息。 我点开,心跳直接漏了半拍,刚刚努力建立的清醒坚定直接崩塌。 是一张自拍,一张穿着白衬衣、格子短裙的自拍。阳光下,她身上的白衬衫微微透光。 依然只露出了嘴唇和下巴。但我看得愣神,仿佛回到了曾经不顾一切付出的舔狗岁月。 彭嘉还是那么迷人。 就在这时,一张新的自拍又传了过来。 只见白色衬衣褪到肩头,露出里面粉色的比基尼,而比基尼的带子就那么松松垮垮挂在白皙的肩头,看起来随时要滑落似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露出了那张绝色倾城的脸。 但那张脸,并不是彭嘉! 这时,我才蓦然想起什么,赶紧又看了一眼这个人的微信号。 彭嘉微信号的尾数是“8”,但这个号码的尾数是“6”! 这不会是什么新型电信诈骗吧? 我想到前段时间,老刘也在交友 APP 上认识了个女模特。 恋爱五天,转账十万。 如果不是警察找上门,说他老婆被刑事拘留了,他打死也不会信自己的小贝贝是个二百三十斤的抠脚大汉,比他还邋遢的那种。 就在这时,手机电话响了。就是那个号码! 我接起来没有说话,对方却主动开了口。 “啊,嗯……”一阵缠绵悱恻的气声,我仿佛能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喷到了我脸上! 接着她又说,“照片喜欢吗?怎么不理人啊你。” 我装不下去了,支支吾吾回答了一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随即响起一声巨大的尖叫。 在那阵尖锐而高亢的女声中,我总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 就算是电信诈骗,那我也得整成被告! 我慌乱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赶紧挂了电话。 但是我转念一想:我对不起什么?是她加的我啊?我也没跟她要那些照片啊? 这时我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躺在沙发上刷抖音了。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没料到却引起了更大的波澜…… 03 第二天晚上,我被迫和彭嘉再见面了。 在一家门口摆着自由女神雕像、背后却镶着盘古开天地壁画的五星级酒店。 这是市里新开的豪华场所。从住宿到美容到美食,对外号称:所有关于享受的需要,都能在这里被满足。 她约的是这里面的牛排馆,据说每块牛排都是从澳大利亚坐飞机来的。 选这里,很彭嘉。 牛排馆里人不多。 我还在打量隔壁桌的老外,她已经端端正正切着一块血汩汩的三分熟牛排。 我实在是忍不住:“之前我拍个蚊子你都说血腥,现在吃生肉倒不怕了?” 彭嘉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我在补充血红蛋白。有什么话,吃饱再说。” 我不爱吃生肉,便看着彭嘉挺直腰杆、手臂和桌子保持着优雅的角度,如同一台精密仪器——切肉、吃肉,再摇晃右手边的红酒杯,然后喝下去。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我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她却对我下了手。 她切下一块肉,喂向我:“健哥,来,张嘴。” 我摇了摇头。 她的手僵持在桌子上空,用命令的眼神看着我,嘴巴却嘟着撒娇:“给个面子嘛。” 我认怂地捂了捂肚子:“真不行。” 彭嘉把肉塞到嘴里:“没劲。” 我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等到再抬头一看,彭嘉已经脱去了风衣外套,身上只剩一条黑色真丝抹胸连衣短裙,卷曲的酒红色长发揽在左肩,右边耳朵上的流苏耳环闪闪发亮。 我忍不住了,问她:“你到底要干嘛?借钱吗?你说多少,我借你。” 彭嘉笑了笑:“是要找你借个东西,因为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说完,她双手托腮看着我,胸部被两只手活活挤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沟壑。 “不用你养,你只需要提供你的——基因就好了。相应的,我还会给你一大笔营养费。” 开玩笑吗?以彭嘉的容貌和条件,想找谁不行,为什么非要找我? 显然,彭嘉也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她说道:“不瞒你说,和你分开后我也谈了不少男朋友。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绅士。别的人,我不放心他们做我孩子的爸爸。” 我傻了,正想反驳彭嘉这个荒谬的主意,彭嘉的手机又响了。 熟悉的甜音接起来,熟悉的一边说应付话一边翻白眼,没说几句,她用眼神示意我等她,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04 我看着彭嘉的身影出了门。 这时,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干嘛不接电话?” 我回头,看到背后站着一个女孩,穿着一袭红裙。 “你好?你找谁?”我纳闷地问。 她白了我一眼,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找你。你干嘛不接电话。” 我才猛然想起,这是昨天晚上给我发自拍的那个比基尼女郎!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怎么,没看够啊?” 话音未落,她就把手伸进我的裤兜里,左右摸索起来。 她的脑袋在我胸前晃来晃去,手从这个兜翻腾到另一个兜…… “诶诶!”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上身已经被她摸了好几把。 “手机拿出来。我跟你说,如果你私藏我的照片,或者发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网站,我肯定告你。我咨询过律师了,你要是这样,至少判三年。” 她继续要往我裤子四周摸。 我一边护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赶紧说:“放心!早删了!” 她半信半疑。“不信你自己看。”说罢,我把手机递给了她。屏幕上全是她来的未接来电。 红衣女郎拿过手机,一屁股坐在旁边沙发上。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 她突然向我发问:“诶,你叫什么?” “郑健。你呢?” 她瞥了我一眼,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她说,她叫大虎,大小的大,老虎的虎。 至于她为什么会发照片给我。 她往沙发背上一靠,大大咧咧说:“喝多了,想发给男朋友的。没想到发错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哦,前……前男友。昨天刚分的。” “恭喜。”我随口敷衍了一句。她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一杯水的功夫,大虎把我手机翻了个遍。 我说:“没找到?” 她笑了笑,把手机扔给我,屏幕上赫然是波多野结衣的最新写真,文件夹名字却叫:养花施肥技术大全。 我想要解释,那是损友老刘发给我的,但是又没好意思张口。 大虎冷笑一声:“算你识相,的确没有。但你也别装什么正人君子。” “我没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跟她解释。 这时,大虎往窗外瞥了一眼,冷哼一句:“这事儿没完!”然后翩然离去。 我愣在原地,实在不知道我的生活这是怎么了。 不倒霉则已,一倒霉连皮带肉。 正恍惚着,彭嘉回来了。她一下挽起了我的胳膊,脑袋歪向我的肩膀,贴着我的身体。 我脑子开始发懵。她亮出一张房卡,在我眼前晃了晃,语气更加亲呢:“今晚你就别走了!” 我感觉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彭嘉上一次对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是毕业的时候。她要跟我分手,但却要先跟我发生关系。我觉得这是羞辱,没有赴约…… 这一次,我同样无法接受。这既是对她不负责,对我也是一种侮辱。 我甩开了她的手,说出了最拙劣的借口:“我今晚得加班。” “加班?妇科还有加班的?”彭嘉不信。 “你要不信,那就跟我一起去。”我确定她肯定不会去。 “我可不去。我上去做个脸,正好别人刚送了我白金会员卡呢。”彭嘉翻了个白眼。 “好的,服务员,买单。”我赶紧行动起来,把银行卡递给了服务员。 信用卡的提示信息发了过来。 我打开一看,心凉了半截。盛惠三千五百块——大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但来不及想了! 我快步走出牛排馆,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05 甩开彭嘉后,我心里一阵轻松,钻进走廊尽头的厕所撒了泡尿,好好洗了把脸。待我优哉游哉地坐电梯下来、到了大堂准备离开时,居然又一次看到了大虎。 大虎正站在酒店大堂,跟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吵架。周围有人围观,但没人敢上去劝架。 这个大虎,真是挺虎的,怎么走哪跟人吵到哪。 想到今天事儿已经够多,我不想再惹事了,准备偷偷溜走。路过前台,却听到前台正在讨论,原来骂大虎的是他们的老板,似乎是因为一些工作上的琐事。转头一看,大虎在捂脸啜泣。 说不上为什么,我有些火冒三丈。 老板就能这么欺负人吗?大庭广众之下,把女孩骂哭,这叫什么事? 可能是喝了点红酒的缘故,我的正义感爆棚,快步走到大虎身边,一把搂住大虎的肩膀:“宝贝,你怎么了?” 随后,我还恶狠狠地瞪了那个老头一眼。 大虎很明显吓了一跳,老头的眉毛也飞了起来。 我得意洋洋:“在这里工作不开心?辞职,我养你!咱家不缺这点钱!” 大虎就是个人来疯,听我这么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仰起脖子冲着那个老头说:“听见了吗?有的是人养我!” 老头一脸疑惑,指着我:“这你男朋友?” 我也冲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嗯哼!” 真不知道彭嘉给我喝的是什么酒,后劲这么大,能让我这样口出狂言。 老头端详了我几秒,笑了,说:“行,你带她走之前,把砸坏的东西赔一下。” 我“哼”了一声:“砸的什么?我双倍赔!” 大虎指了指旁边:“一个花瓶而已。” 我的酒立刻醒了大半,看着旁边地上的各种碎片。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大虎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信任,仿佛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挚友。 我拿出信用卡,递到她的手上,故作潇洒地说:“赔!” 老头说:“双倍就不必了,正价赔偿就行。” 信用卡的短信提示音一响,我的酒彻底醒了:这还不是双倍? 但我没有问出来,因为大虎就在我的身边。 站在酒店门口,凉风习习,我心里也冷飕飕的。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说:“赶紧回家吧,一个女孩子,别总跟人吵架。” 大虎点了点头:“谢谢你。钱我微信转你。” 我可能喝了酒又吹了点风,头痛欲裂,挥了挥手打发道:“都是朋友。” 大虎站着不动,突然问我:“我能不能去你家借宿一晚?” 随即,她把我拉到一旁,说怕“上司”找她麻烦,她一个人住,不方便。 后面怎么答应的大虎,我已经忘了。 我只记得,我带她回到家。出租车上,司机夸我好福气,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大虎笑嘻嘻不说话,然而一到家就鞋子一脱,沙发上一躺,打开了电视。 跟主人一样问我:“有没有冰啤酒啊?” 我头痛得要死,根本顾不上她,让她直接去冰箱翻,随后就去睡觉了。 06 第二天醒来,我对昨晚的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但当我打开门,看到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早餐,我还是吓了一跳。 “你还没走?” 大虎坐在沙发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仰着头问我:“吃什么?” 我一看,中西合璧,又是三明治,又是牛肉面,又是牛奶,又是豆浆…… “你做的?” “算是吧!” 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早饭了,心中竟然有些感动。但是,我还是要装得镇定一些,先来个三明治吧! 我正吃着,大虎突然问我:“你家钟点工一般什么时候来?” 我噗嗤笑了:“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阿拉伯王子下凡啊。我一个人住,自己打扫自己。” “那你雇我吧。”说完,大虎站起来,还朝我鞠了一躬。 我看着她:“太夸张了!” 大虎却说:“我还会做饭、洗衣服……” 我敷衍道:“知道,毕竟你在酒店工作。怪不得你会在那里碰到我。” 大虎:“对,专业的,而且我不要钱,我还给你钱!” 我看向她:“什么意思?” 大虎:“就是,我帮你做饭做家务,然后,你把那个空着的卧室租给我……” 我:“啊?” 大虎:“哎,你要不同意,就算了,我今天去跟经理下跪道歉、接受凌辱,就说我男朋友说了,不养我了。” 大虎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但是明显步伐缓慢…… 我喊住她:“诶,约法三章,你住我这儿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大虎转过脸,冲我灿烂一笑。 “那我去收拾一下,晚上见!” 说完,人就没影了。 临走的时候,我发现了厨房里的几个外卖袋子,它们本来是用来装各种早点的。 订单纸条上的备注是:“我爸很凶,千万不要敲门吵到他。” 我竟然忍不住笑了。 07 就这样,我居然和素不相识的大虎开启了同居生活。 还真别说,这确实是我活三十二年来第一次和女人同居。说不紧张是假的。 毕竟,还是跟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原本我以为,这个看起来漂漂亮亮像小公主一样的女孩,不到几天就会露馅,让我给她端茶倒水各种伺候。结果还真是我想错了。 我不仅仅从此告别外卖,每天都能吃上大虎做的家常菜,家里还大变样——本来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单身汉屋子,两天之后,就像我刚搬进来时一样亮堂干净了。 这天晚上下班回来,看着大虎新买的花插在桌上的花瓶里,我终于没忍住,问了她。 “大虎,你是不是谁雇来暗杀我的啊?” 大虎从厨房出来,把菜放好,翻了我个白眼,“你以为你谁啊?和珅啊?送你上个断头台用得着这么伺候的么?” 我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吃起来。 大虎走到客厅的置物柜上,看着一个塞了半罐硬币的玻璃罐。 “我注意这东西好几天了,你存这么多硬币干嘛?”她打量着罐子,问我。 我边吃边抬头,看了看,说:“哦,这是以前朋友送的。当时零钱一大堆,不知道放哪里,就往里面扔,就越存越多了。后来一个懂算命的朋友来我家玩儿,看到这个,说这罐子真的满了的那天,我就能遇见我的真命天女。” 大虎嗤笑:“这你也信啊?那你可不是拼命往里塞?” “当然不信了,我就当听个乐子,而且这几年想存也存不满了。现在谁还用真钱啊,更别说硬币了。” “怎么,自己寡王,怪咱国家经济和科技飞速发展啊。”大虎笑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大虎起身去开门。 是一个快递。 大虎拿过来,在旁边拆开,我俩都惊了。 是一大堆壮阳补品,还有一瓶里面泡着蛇的、乌漆嘛黑的酒。 我正想为自己解释,大虎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念起来—— “健哥,今天开始每天多吃点。枪好,子弹就好,么么。” 我不敢说话。 大虎也看着那张纸条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憋着笑,作势要拿出杯子来给我倒那瓶蛇酒。 我赶紧拦,没拦住。 倒好酒,大虎拿过来放到桌子上,笑着说:“可别辜负了人家的心意啊。” 我无奈地说:“什么跟什么啊,她是不是疯了啊,我这倒霉催的。” 大虎好像有点好奇:“谁啊?谁疯了?你女朋友啊?” 我摇了摇头:“一个很麻烦的人,特别麻烦……希望你别遇上这么麻烦的人。” 大虎呵呵一笑:“我怕谁啊?我是出了名的婊见愁,多麻烦的女的,遇上我都得退一边去。” 说罢,大虎恢复了那种鬼灵精怪的样子,把那杯壮阳酒推了过来。 大虎捏着嗓子说:“健哥,补补吧,么么。” 我赶紧假装没听到,扒拉起饭来,顺便把电视的声音开得更大。 大虎在旁边看着我慌乱的样子,眼里带着点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敢看她。 08 最近几天早上,我都是健步如飞地到医院,逢人便打招呼,也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头。 不过这天我刚坐下来没几分钟,就被主任叫走了。 主任开门见山,问我愿不愿意转到肛肠科。我当时就愣住了。 主任看我没说话,继续跟我做工作,说我不用上手做手术,主要还是负责仪器检查,现在医院也有经济压力,可能要取消掉一些科室,变成专科医院…… 我问主任,那就不能变成妇科专科医院吗? 主任摁灭了烟头,笑了笑。 “小郑,你当医院你家开的啊?一个大小伙子,别总惦记妇科那点事儿!” 我有些失落地走出办公室。 尽管,作为一个男妇科大夫,我总是引人侧目,但这是我的专业。不过,更伤我的是主任的那句话:“你当医院你家开的啊?” 妈的,如果我有钱了,我真就要开个妇科医院! “郑健!” 一扭头,彭嘉? 彭嘉直接进了科室,把门一关。她浑身香气扑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假装很忙:“彭嘉,我得工作。”随即赶紧摁下了叫号系统…… 彭嘉哼了一声,把挂号凭证往桌上一拍:“我挂了十个号。” 躲是躲不过了…… “彭嘉,我推荐你去更好的医院,我这儿真的……” 彭嘉突然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健哥,你一定帮我!” “不是,彭嘉,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妇科大夫,我能帮你点啥呢?” “帮我生个孩子!我买你的精子,你开个价吧。” 我没有想到彭嘉能说出这样的话。 “彭嘉,你疯了吗?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健哥,我知道我伤害过你,当时都是我不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连着按了十下叫号系统,终于有新的病人进来了。 彭嘉对我下的逐客令并不生气。 她微微一笑:“你再考虑考虑,拜拜。” 她扭动的腰肢、咯噔咯噔作响的高跟鞋声,都令我感到莫大的耻辱。 这时,我收到一条微信。 是大虎发来的。 我打开。是一条视频。我刚打开就赶紧按了静音,因为视频一上来就是大虎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 我调高一点点声音,看了视频,发现好像是家里的卫生间水管漏水了,但不是很严重。 可是听刚才那动静,大小姐已经要吓晕过去了。 我告诉她,先弄个盆接着,我很快就要下班了,回去我弄,你别弄,出去逛逛,别水管爆了吓死你。 大虎回我:“我跑了,万一水管真爆了,你家淹了怎么办啊?” 我已经被彭嘉弄得生无可恋,自暴自弃地回她:“家淹了我赔得起,你吓死了我赔不起。” 没几秒,大虎回了我一个她蹲着和漏水管子的合影。她很俏丽,还朝我比了个中指。 我笑了。 不知怎么的,糟透了的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 09 下了班,我去找东北烤肉店找老刘,没忍住,把彭嘉的事跟他说了。 老刘立刻给我点了二十串腰子以形补形,还说这顿饭他请定了,算是入股了我的傍大款基金。 我有些无语,闷了口扎啤。 扎啤冰凉,滑进我的喉管。 而一旁的老刘慷慨激昂地展开了演讲。 “现在不是男女平等吗!怎么女的能傍大款,男的就不行?这不公平。哥们儿支持你,支持你傍大款、有更好的生活!多吃点烤腰子,给你壮行。” 说完,老刘又递了串大腰子过来。串店旁的路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但老刘浑然不觉,继续喋喋不休。 “健啊,你是不是有内啥情结啊?我跟你说,那你可真不合适啊,你这每天的工作,对吧!那人家彭嘉,不就是跟个老头好了吗?人家也知道错了,这不是带着大额财产,回头找你来了吗?你还有啥不乐意的啊!你都打了多少年光棍了。” “诶,老刘,我怎么感觉你拉偏架?” “咋是偏架呢,我就是帮你梳理一下思路。你想,你要是对彭嘉没想法,你怎么会跟她吃饭,还是五星级酒店!你这就是当局者迷!” “不是,我去跟她吃饭,就是叙叙旧。” “诶呀,你能因为彭嘉的事闷闷不乐,就说明你心里有她,这点事咋还不明白呢!你看把你愁的,这一杯一杯又一杯的,都没咋吃肉!彭嘉前两天都跟我说了。” 我听到这儿,瞪了他一眼。老刘自知说漏了嘴,只好从实招来。 原来,彭嘉给他的网吧投资了。 “我就知道你被她……收……收买了!” 我喝得醉醺醺,说完这些,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最后,我是被老刘扛回家的。 但是在喝得彻底醉过去之前,我脑子里面却一直有件事情,好像和大虎有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只能模模糊糊想起她那张明媚俏皮的笑脸。 第二天,我起床,收到了十条老刘的微信—— 第一条点开,全是老刘,卧槽卧槽的声音。 第二条,老刘激动地说,他能理解我拒绝彭嘉了。 第三条,他开始详细描述看到大虎的情景——一个女孩,长得挺美,身上还穿着我的大衬衣。 这都不算什么,她竟然还从老刘身上接过了我,把我扛进了卧室。 老刘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中都是羡慕。我却满心尴尬,发誓再也不喝酒。 我挠挠头起床,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桌上摆着清粥小菜,大虎不在家。手机里有一条大虎发来的微信,里面是一长段视频。 视频里,我一边唱歌一边修卫生间的水管。 我在视频里的样子傻极了。 我看了一点,赶紧关掉。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手上贴了好几个创可贴。 我的老天爷,我昨天晚上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我没敢多想,赶紧起床,急匆匆赶去上班。 在单位变为专科医院前,我还是得好好工作。 到医院,院长带人来科室巡查。我正盯着一张彩超看得入神。院长表扬了我。主任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这一切是福是祸?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10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我刚想说话,却看到院长拿出来几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照片里的人。 我一看,这不是我跟彭嘉吃饭那晚的照片吗? 我心觉不妙,还是硬着头皮说:“认识,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院长:“她找你是为了那个事吗?” 院长用词如此谨慎,我立刻就明白了,连忙否认。 我说:“院长,的确她有暗示,但是我拒绝了。” 院长:“拒绝?既然拒绝了,为什么她第二天还会来医院找你,而且连挂了十个号?小郑,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 我懵了。 我不过是拒绝了前女友的开房要求,怎么就违法了呢? 院长黑着脸,继续问我:“小郑,而且,以你现在的医术,根本还达不到执行这个手术的标准,妄做手术是违法的。” 我一怔:“院长,您是不是误会我了啊?什么手术?” 院长把一个信封递过来,里面是几张要为彭嘉做取卵手术的单子,下面赫然签着我的名字。 我的头嗡的一声,拼命回想当时的一切。 我确定我没有为彭嘉签过任何单据,这是哪来的签名呢? 医务人员私自做人工辅助生殖,是绝对违法的! 我向院长承诺,一定会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如果我真的违规操作,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 但即使如此,院长还是决定要给我个处分,让我暂时“休息”。 彭嘉的电话打不通。我只能联系老刘。老刘支支吾吾,我直接去了老刘的网吧,彭嘉果然在他办公室坐着。 我把照片和单子拍在了桌上,问彭嘉怎么回事。 彭嘉眉毛一挑,反而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卖她。 “我的确找人偷拍咱俩约会,但是,根本不是这个角度,你手里的这些照片,是其他人拍的。” “彭嘉,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吃个饭都有人拍?” 老刘出来打圆场:“你俩坐下来慢慢说。” “老刘,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了,我是没钱,但是,你也不该为了钱就这么出卖兄弟。我的签名是不是你模仿的?这是犯法你知道吗?”我咆哮。 彭嘉也生气了:“你喊什么喊,买你精子是看得起你,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呢吗?给你个机会赚点钱!你看看你,跟当年一样。” “我当年怎么了,彭嘉,要不是你,我博士都念完了!” 彭嘉笑了笑:“妇科博士,一天到晚在那里研究女人的零配件,还不是只摸过我一个人的手?” “彭嘉你太过分了!” 我转身就走,老刘追了出来,让我别冲动。 他妈的,老子就是个堂堂正正的妇科医生,怎么了! 11 晚上,我垂头丧气回到家中。 大虎正躺在沙发上看网剧。看到我回来,竟然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回来了?” 我没有力气回答,只是走过去坐在了一边。 “饭给你留好了哦,自己去热下就行。”大虎瞄了我一眼,还是继续躺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剧。 “你坐起来看,对眼睛不好。”我忍不住想管她。 她听话地坐了起来,让我坐到她身边,一起看剧。 大虎的眼睛就没离开屏幕。 我拿起桌子上的几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大虎跟着剧情一起一惊一乍,时不时地能碰到我胳膊。大虎的胳膊冰凉、皮肤光滑。我想起彭嘉辱骂我的话,说我只摸过她一个人的手。 我酒量还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罐啤酒下去,就好像有点晕了。我胆子一硬。 “大虎?” “嗯?” “我能和你拉手吗?” 大虎扭头看向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能!”大虎拖着长音拒绝我,却把头靠向了我的肩膀,头发垂到了我的掌心。 我心跳飞快,一把握住了大虎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沉默良久,大虎问我:“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我忍不住把自己这几天遭遇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男人沉默是金。但当我面对大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 大虎问我:“你恨你的前女友吗?” 我想了想:“不恨,就是觉得她有点迷失自我,替她着急。” 大虎又问:“那她如果有一天,又重拾自我,回来找你了呢?”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她真的能够重拾自我,那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说完,我忍不住干笑了两声。然而,大虎却没有跟我一起笑。 我不解地看向大虎。 而她却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了一句让我不解的话。 她问:“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说什么了? 大虎一愣,说没什么,就是句玩笑话。“我去洗个澡,你弄得我都臭啦!” 说完,大虎起身走进了浴室。 我不解。直觉告诉我,或许手机里有答案。 我翻出手机,再次打开大虎发来的那个视频,才发现视频里,我跪在地上,向大虎求婚,请她别搬走,永驻我心。 我看得满脸通红,“永驻我心”这样的词,我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而最尴尬的是,我半跪着,捧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铁环,嚷嚷着这是我送给大虎的订婚戒指,死乞白赖地想往大虎手指上套。结果我一个打滑摔在地上,铁环也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视频结束了。 这个我当时没看完的视频,后面竟然有这么一口惊天大锅。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大虎解释,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加上我被医院处分、暂时停职,最近几天,我只能总去老刘的网吧晃荡。 那几天,我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浮现出大虎的模样。 12 那天,我正在老刘网吧打游戏。没想老刘凑过来,居然问我借钱。 我有些纳闷,一个网吧,能用多少钱? 老刘这才和盘托出,彭嘉给他的钱,全都是小额贷款来的!今天债主已经找上门了。 我大吃一惊。 老刘通过债主才知道,彭嘉嫁给了一个富豪,的确衣食无忧,名牌傍身。但是,她能自己支配的钱却很少。圈里人都知道,这个富豪明确立下过遗嘱,财产只给自己的孩子。彭嘉努力了快一年,毫无动静。 “所以,她来找我借精子?可我的,跟富豪的,哪能一样啊?这不符合科学逻辑!回头一查 DNA……” 我严肃地向老刘科普起医学知识,老刘却打断了我。 “你读书读糊涂了!人家彭嘉哪是想找你借精生子,人家就是想通过上床,把你要挟住而已。你不是妇产科医生吗?做人工授精不是很容易的事么!你想想,你俩酒店里吃个饭,为啥还会有人偷拍?幸好你这人,还真是铁板一块,压根儿不上套。” “幸好没上套!这上套了可就是要坐牢的。” 我把手机递给老刘—— 《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 “第三条: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应当在医疗机构中进行,以医疗为目的,并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伦理原则和有关法律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 “得了吧,别那么假惺惺的。那还不是因为你傍上了富家千金?” 我疑惑地看着老刘:“富家千金?” “诶,郑健,你没必要跟我装吧?涂可儿是富二代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涂可儿是谁?” “就你家那个房客啊!” “大虎?” “什么大虎啊!涂可儿,她爸,瓷砖大王涂鸿志。” 什么?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老刘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我第一次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就觉得眼熟!你跟我说她在酒店上班,我就觉得不太像。幸好我这人有雄心壮志,没事就研究企业家故事,虽然我看到的那个报道里,还是涂可儿十六七的样子,但是你仔细看,没跑儿,绝对就是她。”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郑健,真的,你这桃花运太好了。唯一有点问题的是……” “是啥?” “彭嘉嫁的有钱老头,就是涂鸿志。所以,彭嘉也是涂可儿的后妈。” 我一怔,感觉有些头晕。 我开始从头回想和大虎相识到现在的过程—— 彭嘉找我的第一天晚上,大虎加了我微信;我和彭嘉后来谈借精生子这事儿见面,大虎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平时大虎会偶然很自然地问我关于彭嘉的事情…… 还有那张我和彭嘉那次吃饭被偷拍,彭嘉握着我的手,像“偷情”一样的照片,是谁拍的,昭然若揭。 呵,原来如此。 我心里面的怒火呼地冒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多的是觉得伤心,说不出的难过。 一旁,老刘还在唠叨,“反正,哥们现在有困难,你多少借我点儿。” 为了向老刘证明我没钱,我打开了支付宝,却发现了一笔我没注意过的转账记录,上面备注“房租和马桶”。 转账人隐去了姓氏,而名字的确是“可儿”。 13 回到家,大虎正在厨房做饭。 看到我回来,她关了火,让我赶紧洗手吃饭。 我看着大虎,因为做饭而热得小脸通红的大虎,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可儿?” 大虎愣住了。 我,一个兢兢业业的妇科医生,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对峙和僵持。 大虎不是磨叽的人,见我已经猜到,便把背后的缘由全都说明了。 她派人跟踪彭嘉,发现她行踪诡异地去医院,找我这么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人。随后,她搞到了我的电话,加了我,引起我的注意,然后再跟到了我和彭嘉第一次见面的酒店,还拍下了我和彭嘉“偷情”的证据,打算作为之后搞坏彭嘉和她爸爸关系的武器。 但她没想到,当天彭嘉竟然也约了她爸爸来酒店。父女俩大堂相遇,说起彭嘉,又是一阵吵闹,大虎一气之下还砸了酒店大堂的花瓶,而我这个“奸夫”竟然前来英雄救美…… “我没想到,你能这么配合。比我自己设计的还好……”大虎嘟起了嘴,样子楚楚可怜,“我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傻得这么单纯,还会问我可不可以拉我的手……” 我不知道大虎为什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为什么还要假装真情实感? 我郑健在她的眼里,跟在彭嘉眼里没区别,就是个滥好人、大傻叉、工具人! “不是,我……”大虎很小声地想解释。 我被怒气冲昏了头,根本不想听她说。 “您还有什么要调查的吗?大虎警官。还在这里引蛇出洞吗?我跟彭嘉什么事都没有,您和您的父亲,能不能给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一点点最后的尊严?” 我摔门而出,在路上狂跑十公里。我满头大汗,一定是汗水刺痛了我的眼睛,要不然我为什么想流泪?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我和大虎,不只是临时室友而已吗? ——那一周,我都是躲到网吧和老刘那边去睡的。 等我再回到家的时候,大虎果然不在那个屋子了。屋里和她有关的一切,全部清空了。 她走得干脆利落,就像她当初来这个家里一样。 家里恢复到最初的样子,连冰箱里的半听可乐都复原了。唯独那个装硬币的罐子,却被塞满了。 大虎再也没联系过我,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 14 一个月以后,我的医院正式成为了肛肠专科医院。 我被派到药房,负责分发药品。 我的职业之路遭遇天坑,最后干脆一咬牙,辞职决定考国外的医学院,出外深造。 似乎是老天爷在推着我做什么决定似的。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的朋友圈功能卸载了。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什么。 又或者我不敢想起什么。 半年后,我收到了德国一所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家里人对我这个决定没有太多反应。 毕竟,男儿志在四方——他们只是给我买好了意外保险。 去机场的时候,我一直在磨蹭,迟迟不肯上安检。 去送我的哥们以为我是因为一把年纪突然离开家要去异国他乡留学,犯了矫情。 尤其是一向嘻嘻哈哈的老刘,看我这样也有些难受,还红了眼眶,抱着我各种絮叨,让我千万别因为洋妞,忘了他。 路过的人纷纷对我和他投来鄙夷的目光,以为我们是喜欢在公开场合亲热的龙阳爱好者。 过安检的时候,我被拦下了。 安检员翻出那罐硬币,说这个里面有不能过检的金属物质。 我一顿掰扯和解释,他却怎么都不让我带上飞机。 几个安检员都围了过来。眼看场面越来越失控,我没办法,只得放弃。 也是,不知道我在执念什么。 一罐硬币,也只是一罐硬币而已。 我坐在登机口附近的椅子上,安静看着窗外一架又一架飞机。 手机里,疯狂弹出微信—— “一路顺风,回来请吃饭啊!” “去德国泡个洋妞,生个混血!” 但,那个属于大虎的头像,却从未亮起来过。 我握着手机,看着属于她的头像发呆。 经过一早上折腾,人也有些疲惫了,眼皮打架。很快,我在候机长椅上睡了过去。 在梦中,我衰老成了七十岁的老头——皮肤松弛、臃肿,眼睛也不再好使——孤独地住在敬老院里。 在一片夕阳下,我才再次看到了大虎。 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眼睛里闪耀着狡黠而智慧的光芒。 她向我走过来,蹲在我的身旁,抚摸着我沧桑而干瘪的双手。 我想说点什么。大虎却让我什么都别说。 她只是笑,朝我一直笑。笑容温暖而清冽。 我也被她的笑容融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而眼眶却似有咸而热的液体涌出…… 我从梦中惊醒,眼见登机口已经没有人了。 大家都登机了,我在等什么呢? 我在等大虎,等机场响起广播—— “郑健先生,请你速速……三十秒内……赶到机场三号门。你的朋友,大虎女士在等你。” 或者,等她径直出现在我眼前,一把夺过我的行李,说:“走为什么不说一声?真不仗义。” 然而,这些都没有。 我上了飞机,发现这次的航班似乎没什么人,好多空位。 我随便找了一个旁边没人的临窗座位,放好行李,等待出发。 然而似乎因为外面的阴雨天,飞机迟迟无法起飞。 这时,不知从哪里滚来了一枚硬币,滚到了我侧边的座位边缝下。 我看了看,趴下去捡,却怎么都捞不到。 这时,似乎是空乘小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先生,我们就快起飞了,请您坐好。 我又用力往里面够了好几下,还是怎么够不到,那个声音在背后说: “都要出国的人了,还这么贪小便宜,不怕出去给中国人丢脸啊。” 我一个激灵,想用力站起来,哐当一下撞到头,吃痛,蹲在地上。 那个声音嗤笑了一声。 我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也笑了。 “这位小姐,捡垃圾可是很快乐的,你扔什么我就捡什么,不信你试试,看谁先穷怕。” 背后的声音咯咯笑着,然后一阵叮当的声音,一个铁环从头顶扔在我面前。 我手快,赶紧捞住,盯着这个小铁环。 “那你把这东西拿走吧,之前有个疯子喝醉了,把这一块钱硬币给凿空了,拿这个跟我求婚,要不是想告他诈骗,我早就想扔了。”她说。 我站起身,看到大虎,依然笑得那么狡黠、生动。 我抓住她的手,想把铁环套在她的手指上,却发现她的手指太细了,哪根都套不牢。 大虎耐人寻味地看着我尴尬的样子。 我嘿嘿一笑:“看来,回头得找个一分钱的小硬币。” 顺势,我把大虎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她再跑掉。 大虎也抱紧了我。 “别想甩了我。”她这么说,笑容和我梦中的一样。 看着她,我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全文完。) □ 彭彭满 第4章 荒唐游戏 被异性降维打击是什么体验? 就在 2019 年年底,我经历了婚姻的七年之痒。 同时,也遇到了一个“久违”的富婆。 事情要从那次大学同学聚会说起。 1 “叮——” 酒杯碰撞声将我出神的思绪拉回到酒桌之上。 十几个同学围坐在一起,觥筹交错,笑语欢颜。 而我却总把目光停留在一个女人的面孔上。 晓璐,一个面容精致,眼眸中透着温柔知性的姑娘,一个曾追过我两年的大学同学。 岁月仿佛对她格外照顾,时隔多年她依旧美得很惊艳。 忽然,坐在我左侧的张超偷偷用肘碰了我一下,凑到耳边低语:“喂,东子。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意思?”我声音压得更低。 “别装了,你看她的次数比你夹菜的次数都多。” “别瞎说!”我边警告张超,边警惕地看了眼坐在右侧正在剥虾的老婆。 “亏你还知道老婆在身边,不然你现在把房间都开好了吧?”张超坏笑着,醉意很浓。 我被他说得有些急了,刚想回怼他两句,怎料他却突然站起身。 我心想坏了,有心想拦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说:“刚才东子偷偷跟我说,他申请和晓璐单独喝一个。” 屋里瞬间炸开了锅,起哄声此起彼伏。 我脸上强颜欢笑,背后冷汗直冒,赶紧偷眼看旁边的老婆,结果正迎上她同样的笑容,但那副假笑完全遮不住她冰冷刺骨的眼神。 我心里把张超的祖宗给问候了个遍,缓缓起身,此刻只能靠自己解围了。 “对!这杯酒我必须得敬!” 起哄声更响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停电的自习室。 我淡定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但是呢,这杯酒可不简单,它是有着历史任务的。是一杯道歉酒。” 话说到这儿,气氛反而渐渐安静了,我注意到晓璐的表情依旧镇定自若。 大家冷静了下来,开始偷偷观察我老婆佳慧,因为他们发现所期待的喜剧可能会演变成闹剧。 就连张超也开始偷偷拽我的衣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惹祸了。 “晓璐同学,我正式地替张超向你道歉,为他当年去女生宿舍偷看你换衣服的事!” “靠!不讲武德!”张超骂出声来。 酒席上笑声雷动。 我坐回座位,不顾张超的拉扯和咒骂,先往老婆面前的碟子里夹了口菜。 老婆佳慧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脸上的淡妆无法遮掩她暗黄的皮肤和点点褐斑。 临出门前,我们还因为化妆的事,当着 3 岁女儿的面吵了几句嘴。 当时我犹豫半天怯生生地劝她再补一点粉,而她回怼我的话语让我无言以对。 她冷笑着说:“你倒是给我买化妆品的钱啊。你每月就挣那么点,还好意思要求我化好看的妆?! 你给过我买化妆品的钱吗?” 我低头不语,暗骂自己忍不住,说出来给自己找难堪。 好在她没像平时一样继续挖苦,只是迅速蹬上鞋子出了门。 “嘭”的一声,门被她重重关上。 岳母正在客厅看电视嗑瓜子,假装没听到。 而女儿洋洋听到响声只是朝这边暼了一眼,又匆匆回过头继续摆放她那套已经快掉光漆皮的积木了。 虽然她今年只有 3 岁,但这种争吵已经无法勾起她的好奇心,在这个家里,类似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我叫徐东,是个大家眼中的老实人。从事着 996 的工作,即使挣的不多,时间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加班就是应酬,偶尔休息也是在家烧饭做家务。 虽然亲戚、邻居都对我有口皆碑,但在老婆眼中,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是个没钱没本事的男人。 喧闹中,大家在不停地推杯换盏。 不知过了多久,晓璐端着酒杯优雅起身。 “我说几句吧。” 我抬起头,醉眼蒙眬地看过去。 包房暖色的顶灯下,她面容红润,修身的素色小西装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干练。 晓璐举起酒杯,精致的腕表若隐若现。 我正望着她出神,忽然发现和她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我赶紧尴尬地避开视线。 “刚才看着大家说说笑笑,我走神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校园,杨宁踩着滑板呼啸而过,娜娜在聚光灯下唱着歌,张超和学妹们侃侃而谈,东子还是篮球场上的那个追风少年。这些画面既熟悉又遥远。不知在某个瞬间,我们突然就变得特别爱回忆,特别爱感慨。”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摸了下发福的肚子。 晓璐接着说:“也许生活不易,但愿我们回望离别处,转身曾少年。” 说完,她轻抬高脚杯,将晶莹的红酒送入口中。 晓璐声线很温柔,举止落落大方。 她讲话时魅力光芒四射,照耀着房间的每个角落,也包括我的心里。 张超第一个鼓起掌,随后大家纷纷鼓掌赞许,掌声久久不息,大家眼神中无不充满敬意。 我傻傻地看着她,心头有种久违的悸动。 “忘了告诉你。”张超对我耳语道。 “啊?” “她这次不走了,来咱这儿投资。” “投资?” “嗯,8000 多万的项目。” 我刚把一口菜放进嘴里嚼,被张超这句话吓得咬了舌头。 张超瞧着我没出息的样儿,得意地说: “她可不是当年被你甩的那个小女孩儿了,人家现在可是电商界的大佬,资产好几亿呢!” 幸好我还没顾上继续嚼东西,不然非得被他的话吓到咬舌自尽。 知道什么是异性之间的降维打击吗? 这就是! 如果说容貌、身材、素养、知性、财富,这些优点中的任何一个放在女性身上都有可能会征服男性,那么晓璐就是这些优点的集合体。 她是一个对任何男人来说都能称得上是降维打击的女人。 饭后,一群人抢着要结账,但我的经济能力没给我这个勇气。 他们嚷嚷半天才发现账已经被晓璐偷偷结过了。 几个大男人用几句虚情假意的客套话来试图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最后有人提议 AA,让大家都加上晓璐的微信,给她转账。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给晓璐转账她也不会收的,无非是借机加个联系方式,攀高枝时多个路径。 我正识趣地躲在一边,老婆丢给我几个方便袋。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她要我做什么了。 我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本想说服她,但我很怕一言不合,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所以我拿着方便袋犹豫了半天没动弹。 “这时候知道要面子了,多挣点不就有面子了?” 老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方便袋,冷嘲热讽地说道。 我看着她挑拣了几盘没大被人动过的剩菜开始往方便袋里倒,我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很想拉着她赶紧走掉,但看她这样又泛起阵阵酸楚。 就在我刚要伸手去帮老婆忙时,一个磁性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东子,你的微信。” 是晓璐。 我本能地去拿手机,忽然意识到不大妥当,赶紧抬眼看了下老婆。 她正张罗着剩菜,完全没注意到我这边的举动,我心里莫名地难受。 “要不你加佳慧的微信吧,回头我让她把钱转给你。”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这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给要你个微信就是为了催债一样。” 虽然言语调侃,但她的眼神依旧暖人心脾,我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哦,别误会,不是这意思。我手机……手机没电了,哈。” 我极度尴尬,眼神来回闪躲游移,后半句话好像是对着桌上的烤鸭说的。 晓璐笑了,她握着手机,低头走开。 可她刚走没两步,突然我手机铃声大作。 我一个激灵,匆忙去挂电话,心中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打来,让我始终躲不过这场尴尬癌。 手机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然后迅速看向晓璐,却发现她就站在不远处。 晓璐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并用手指着自己的手机。 我尬在原地,心情复杂极了。 只见晓璐用夸张的口形对我反复说着几个字,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好奇地盯着她翕动的唇,读出了唇语。 “我、的、号、码、存、下、来。” 读懂的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击了一下,隐蔽地颤抖起来。 这是 2019 年的年底,中原地区的冬天干燥且阴冷。 我经历过 30 个冬天,但今年的冬天格外暖。 我不信青春排斥 30 岁,也不信岁月能磨平情感的棱。 三十而立,三十而已。 2 聚会后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岳母和女儿已经睡下。 刚进家门,老婆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机。 我心里莫名忐忑,但表面上波澜不惊。 我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她。 她熟练地解锁密码,点开了微信。 虽然明知没做啥亏心事,可我还是冷汗直冒。 没想到老婆直接点开微信钱包看了看可怜的余额,随后又看了看我,脸上写满了轻蔑: “孩子明年就要上幼儿园了,你心里最好有点数。” 我沉默不语。 她把我手机朝沙发一扔,边换拖鞋边继续嘟囔: “成天说陪客户喝酒,也没见你喝出钱来,实在不行就再找个兼职干。30 岁的人了,光想要面子,腰里没钱,谁看得起你?” 我依旧默不作声,低头换着拖鞋。 “你聋了?!” 老婆猛然凑到我耳边大吼一声,我被吓得一个趔趄。 “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嗯。” “听见了不知道回答啊!” “小点声,你妈跟孩子都睡觉了。”我厌恶争吵,更疲于争吵。 “现在知道要我小点声了,早干吗了? 说个话跟我装聋作哑的!” “对不起,我道歉。太晚了,大家都睡了,咱别吵好吗?”我主动示弱,想快点结束争吵,但她不依不饶。 “道歉没用,东子。想不吵简单啊,想让我闭嘴简单啊,拿钱来。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吵?你要是一个月多挣个三两万的,我都懒得跟你吵。” 我真的不想再无意义地吵下去,我想安稳地在家睡个觉,明天一早就是会议,到现在我汇报用的表格还没整理完。 可除了沉默,我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怎么,又装哑巴了?你瞧你现在那窝囊样!我真看不起你!” 她言语越来越过分,甚至夹杂着脏字。 我闭上眼,全身不住地发抖,任凭她一句句的咒骂吼在我耳边,唾沫飞溅在我脸上。 “早知道现在这样,当初这孩子我就该打掉!” 她最后吼出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我心头。 我猛地睁开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她。 “你刚才说什么?” 我冰冷地问。 “这回说到你心坎儿了?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极度的气愤让我全身无法抑制地抖动,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右手死命地握紧拳头。 “我说我当初就该……”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挥起拳头重重砸在了身旁的鞋柜上。 鞋柜薄薄的木板被拳头砸出一个坑,翻起的木条边缘瞬间扎进手中,鲜血顷刻涌出。 岳母闻声冲出了房间,她奔过来挡在老婆身前,对我吼道: “大半夜发什么疯!” 然后紧张地查看自己女儿有没有受伤。 我表情木然地站着,右手已经麻木。 我没有看伤口,只是感觉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到我穿着拖鞋的脚面上。 3 时间很快到了春节前夕,我所在的公司开始冲刺业绩。 作为市场部一个卑微的社畜,我没日没夜地忙碌,酒局也多到让我胆寒。 陪客户的应酬一个接一个,酒喝了吐,吐完再回来接着喝,脑袋几乎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同事问我为啥这么拼命,我笑着调侃:我热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因为明年开春女儿就该考虑上幼儿园了。 高昂的学费如一列重重的列车在身后追赶着我,不想粉身碎骨,就只能跑得快点,再快点。 某天我陪同老板参加一个重要客户的酒局。 饭店包房内,烟雾缭绕,酒气弥漫。 老板不断地暗示我敬酒,我只得一次次起身吹着五彩斑斓的彩虹屁,然后又一次次地跑去洗手间,一次次地用手抠嗓子眼催吐。 直到最后一次,我隐约看到呕吐物中间杂着一抹鲜红。 回到酒桌,我意识恍惚,只感觉胃里剧烈绞痛。 但在老板的不断暗示下,我只能开心地笑着,开心地将酒精灌入胃中。 酒局散后,挥手道别了所有人,我一屁股坐在了酒店大门的台阶上。 我裹紧外套,蜷缩成一团,足足两个小时,我疼得没法挪动半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 3 点了。 我怕吵到家人睡觉,在门前蹑手蹑脚地用钥匙开门,可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打开门,最后才发现原来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无奈,我只好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但听筒中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翻看微信才发现,原来在无数条未读信息中,有一条是老婆发的。 “12 点锁门,回不来就想办法去别的地方睡吧。受够你了!别每天都吵到我们睡觉。” 我坐在门口的走廊上,茫然无措。 凌晨 3 点半,我按压着阵阵疼痛的胃部,跌跌撞撞走到了地下停车场,钻进车里。 北方冬天的夜很冷,把我冻得直哆嗦。 发动车子,打开暖气,可无论我把暖气开得再大,依旧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我躺在座椅上,静静等待着胃部的疼痛缓和。 凌晨 4 点,在空调暖风的帮助下,胃痛稍稍好转。 我本想睡一会儿,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掏出手机把所有的微信未读信息挨个点开清除未读标记。 当清理到新好友验证信息时,我愣住了。 一个微信头像引起了我的好奇心,那是《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波妞形象,让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是她? 我的心不自觉地开始狂跳。 没错,这是唯一一部我和她一起看过的电影。 不,应该不会的。这电影很大众的,很多人用这个可爱的金鱼公主做头像。 我心里不断嘀咕着,手指却滑向了通过验证按钮。 加上好友,我盯着空空的聊天框足足有五分钟。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也不敢打破这份宁静,免得失望。 突然,聊天框中浮现出一条信息,那是一首歌曲的分享:Welcome to wonderland。 那一刻,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醉酒后的错觉,一切恍若梦境。 我没有回复,只是悄悄点开了那首歌曲。 手机中传出惬意、舒缓的曲调。 在田园意境的歌词中,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缓缓浮现。 4 那个夏天的大学校园混杂着花香和荷尔蒙的味道。 当时,我是校篮球队的红人,身边不乏追求者,但我的眼中只有篮球。 在一场省级高校对抗赛的决赛中,终场前最关键的时刻我扭伤了脚。 但我态度强硬,不肯被教练换下,最终导致我们学校痛失冠军。 比赛结束哨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成了全校的罪人。 学生们围住我,不断地谩骂围攻。 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努力从人群中挤出。 她张开双臂护在我身前,朝围攻我的人群大声理论。 人群散去,她关切地俯身去查看我肿起的脚踝。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闪烁着泪花。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她的脸。 我也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晓璐。 后来我在校医疗室住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她常来看我,还经常会带一些吃的。 我说要感谢她,她说:“好啊,那就陪我看一部电影吧。” 我们没有去电影院,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她靠在我的病床边,用笔记本电脑一起看了那部《悬崖上的金鱼姬》。 “以后我就叫你宗介好吗?” 看完电影,她擦着感动的泪水问我。 “不要,太傻了。” “再回答一遍,到底要不要?” “不要吧……” “明天我不给你带吃的了。”晓璐气呼呼的,装作起身要走。 “哎……你太调皮了,波妞。” “哈哈,宗介也很调皮。” 那天,窗外洒进的金色夕阳将她映得格外美。 5 聊天框中一条突然蹦出的新消息将我从当年的回忆中抽离。 “还没睡呢?” 我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思绪万千,手指犹豫地悬在屏幕上方,心跳不断加速。 “没呢。” 虽然我不清楚前路是悬崖还是伊甸,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踏出了这一步。 “emm……我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吧?” “你好,波妞,我是宗介。” “请问宗介君,还在忙工作吗?为什么天都快亮了还不睡觉?” “你还不是一样……” “emm……那我们彼此交换为何失眠的秘密吧。” “女士优先。” “我出差在青岛开会,晚上咖啡喝多了,睡不着。该你了。” 说实话,我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又不想跟她撒谎。 犹豫半天,结果等来了她催促的信息。 “宗介君要做一个没诚信、欺骗波妞的人吗?” “我胃有点疼。” “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去医院查过?是经常这样疼吗?” 我被她一连串焦急的追问给弄蒙了,还没等我想好措辞,一句更让我扎心的话来了; “对不起,有些唐突了。我应该放心的,毕竟你身边有佳慧照顾。” “没,我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别担心,有点胃溃疡,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不疼了。” 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凌晨 4 点的我有家不回非待在车里,而只是问了句: “身边有胃药吗?” “办公室有。去上班的时候会记得吃。” 我主动岔开了话题,聊天的内容从生意到电影,从大学到现在…… 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天南海北地聊着。 但无论心情起伏有多么大,大家都只是默契地、安静地打着字,甚至连发个语音都生怕扰了这难得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聊得兴起,突然传来敲车窗的声音。 我顿时一激灵,好像做亏心事被人抓住一样,手机差点扔出去。 抬头一看,车窗外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对方正彬彬有礼地对我微笑。 我疑惑地慢慢降下一点车窗。 “请问是徐东先生吗?” 他居然知道我名字,我满心疑问。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您好,麻烦您把车窗降下来,我把药递给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中拿着的一个纸袋。 我被他彻底弄蒙了,这么晚了,谁知道我在这地方,还专门找跑腿的给我送药? 对方看我犹豫着不开窗,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袋子挂到了我的倒车镜上,转身就要离开。 我猛然反应过来,我真是傻,除了跟我聊天的这个女人,还能是谁呢? 我忙下车叫住他。 “谢谢你啊师傅,我一定给你五星好评。” 听到这话,对方忽然笑了。 “徐先生,你误会了。我是陈晓璐陈总的司机。”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一辆迈巴赫。 袋子里除了药,还有一个浅粉色的造型可爱的保温杯,杯子里装着热水。 我拎着袋子,傻站在停车场里,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篮球场上那个焦急的小女生。 我很想跟她说声谢谢,打开微信却看到了她的留言: “不用谢了,记得药按照说明书上写的剂量吃,吃完药赶紧睡一会儿吧,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哦,对了,那个杯子是我用的,你要不嫌弃就先凑合用吧,晚安,宗介君。” 我握着那只可爱的保温杯,愣在原地许久,仿佛被一种久违的温暖包裹全身。 我不是一个感性或矫情的人,但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想哭。 “谢了。” 6 生活继续着。 那晚过后,我和晓璐很多天都没有再联系过。 一切都貌似如平常一样,一切又好似和从前大不一样。 我挤出时间来健身,同时也开始研究起穿搭,甚至开始习惯喷香水。 老婆对于我的变化并不太在意,只是讽刺我说,即使再打扮也遮不住那副穷酸样。 春节买礼物走访亲戚,老婆在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因为一箱酒朝我吼了起来。 “你自己没本事还非得写到脸上给人家看啊,就这破酒,你好意思送到我家去?!” 我看着满满当当的后备箱,无奈地给她解释: “这不还有烟、茶叶和坚果礼盒吗?” 没想到,她见我还嘴,直接把嗓门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话!我跟你说烟和茶叶的事了吗? 我说的是酒!酒!” 她一边吼着一边使劲拍打着酒箱子。 已经有几个人围过来看热闹了,我有心大事化小,赶紧把后备箱关上把她往车里拉。 “佳慧,冷静点,有话去咱车里说吧。” “别碰我!” 她猛地挣脱了我的手,指着我的脸说: “怎么,看着有人在又想要面子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再去买一箱好酒。” “好。” “把这箱退掉。” 我看着这箱酒有些为难,一是退掉很麻烦,二是实在不想再大老远搬回超市。 “买都买了,就别再退了,就当是给我家送礼买的吧。” “漂亮话都让你说了,给我家送好的,给你家送差的?我不当这罪人,退了!必须退!”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各种奇怪的眼神射过来,让我浑身难受。我内心憋闷到了极点,强忍怒火,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答应你,先上车再说。” 谁知道老婆不依不饶:“上什么车!你现在就去退!” 我一言不发,打开后备箱,抱起那箱酒朝地上狠狠摔去。 “啪——”随着清脆的酒瓶碎裂声,围观人群迅速向后闪去。 我淡然地坐回车里,反锁车门,任凭老婆在车窗外发疯一般地敲打吼叫。 倒车镜里,那箱破碎的酒静静地躺在地上,四散蔓延的液体像是一只扼住喉咙的巨爪,让人窒息。 我独自开车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就我自己,我想起来女儿洋洋今天去姥姥家住了。 晚上 10 点多,老婆依然没有回家。 尽管我打了无数电话,但听筒里都是同样的用户关机提示。 晚上 12 点,我后悔了,我用短信、微信发了一大堆道歉的留言,依旧没有回音。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去娘家住了,我很想打电话问问。 但已经夜深人静,岳母心脏一直不好,加之对她十分宠溺,如果没在那儿,又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拨出去号码,我失魂落魄地翻着佳慧的朋友圈。 看着看着,很多回忆又历历在目。 2012 年夏天,大学刚毕业,我就带着当时还是女朋友的佳慧回到了老家发展。虽然我们钱挣得不太多,但好在小城市人的物欲低,生活节奏也慢,所以生活还算自在。 那时候,我每天都会骑车接她下班。 我们经常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吃新开的馆子,假期还偶尔会去附近海边城市玩个一两天。 当时我们很少吵架,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压力。 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出现在 2015 年夏天,我们俩在一次激情缠绵时恰巧没了安全用具,导致我稀里糊涂地就当了爸爸。 那天早晨,佳慧拿着验孕棒兴奋地蹦到我面前时,我惊恐的心情就好像是许仙看到白娘子捏着自己的尾巴在炫耀。 “恭喜你!中奖了!”佳慧俏皮地说。 “奖品是什么?”我强颜欢笑,但内心慌得一批。 “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小宝宝。” “像你行不行?我太丑。” “呃……还是像你比较可爱。” “嗯,也行,只要不像隔壁老王就行!” “胡说八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媳妇的。”佳慧一边嗔笑,一边坐到我怀里,忽然一脸严肃地说,“你还没表态呢!” “啊?什么?”我故意装傻。 “生不生?” “当然!” 说实话,以前从没觉得钱是这么重要,彩礼、婚礼、酒席,当然还有房子。 我的家庭是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这一整套流程下来,父母和我的积蓄全部清零,还欠了银行几十万贷款。 当然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马上是佳慧待产、生产的一系列开销。 佳慧对这个孩子百般珍惜,她辞掉了工作在家安心养胎。 而我也拍着胸脯说“我养你”。 几年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三个字是多么沉重。 于是,我跳槽去了另一家薪水高一些的公司,每天奔波于客户和应酬。 于是,婚后的一切美好向往也在悄然破碎。 孩子出生后,我发现我不可能再有喘息的机会。 奶粉、纸尿裤、各种婴儿用品、婴儿服装、早教用品,还有费用高昂的早教课,让我透光了信用卡,压力翻倍地增长。 我戒了烟也戒了游戏,为了多省点钱,为了在孩子看见别的小朋友拿着自己没有的新玩具哭闹时也给她买一个。 我很自责,责怪自己没本事能挣更多钱,慢慢地,这句话也变成了老婆对我的斥责。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晓璐。 我十分诧异,她为什么在这时候打给我? “喂,晓璐?” “东子,你别担心了,佳慧今晚在我这儿住。” 7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照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篮球架四周是彩色的数以千计的空荡座椅。 这是高新区一个新落成的室内篮球馆,整个场馆内只有我和晓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你投资建造的吧?”温暖的阳光下,我好奇地问晓璐,空旷的场馆内响起阵阵回音。 “也不全是啦。”晓璐淡然地说。 “为什么约在这儿?不会是故意来跟我炫富的吧?”我调侃道。 “我以为你会喜欢。”晓璐笑着直视我的双眼。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小巧精致的脸庞,映得格外好看。 晓璐是那种典型的北方美女,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双唇,高挑的身材,加上她干练的齐肩短发,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是挺喜欢,但这儿好像不大符合我们今天的话题氛围。” “记得之前有人跟我说过,婚姻呢就好像是一场竞技比赛,但输赢靠的不是比分而是耐心。” “啊?就因为这句话选择在篮球场见面,这也太牵强了吧……” “哈,逗你呢,那句话是我刚编的。” 我无奈地笑了,眼前的她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但随即我努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回到现实。 今天可不是约会,而是我和佳慧的婚姻调解。 “你和佳慧什么时候走那么近的?”我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在篮球架旁捡起一个篮球。 “喂,你多久没打篮球了?” “嗯……好像很久了吧。”我话音未落,她就把手中的篮球朝我抛了过来。 我下意识接住球,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她用皮筋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撸起毛衫袖子,俏皮地朝我挑了下眉。 “来吧,看看你还会不会。” 我穿着呢子大衣拿着篮球,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 “愣着干吗? 忘了怎么运球了?” “你穿着高跟鞋打球?” “哦,对啊。”她麻利地脱下那双价值不菲的鞋子,毫不在意地随手丢到场外。 起跳,投篮,球从我手中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 “嘭——”击中篮框反弹到晓璐身旁,她一手将球抄入怀中。 “看来真忘了啊。”她运着球,笑着说。 我深吸一口气,伸展了一下双臂。 “来吧,不让着你了。”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谁要你让了。”晓璐将身子压低,把球运到身子侧面。 “别忘了当年是谁教会的你打篮球。”我猛地伸手抄球。 晓璐慌忙将球从胯下运到身子另一侧。 “你也别忘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还没回答我,你和佳慧什么时候成闺蜜了?”我挪动步伐贴近防守。 “在我来参加聚会前一个多月吧。”晓璐转身运球,背靠我的防守。 “啊?怎么……她找你借钱?”我一愣,防守松懈。 晓璐看准机会转身欲起跳投篮,我随即反应过来封堵投篮线路。 “切……除了钱就不能聊聊天啊。”晓璐将球抱回怀中。 “她都跟你聊什么了?”我继续伸手抢球。 “啥都聊啊。包括你们快一年没同过房了。” 我脑子“嗡”地一下,当场呆住。 晓璐果断投篮,球应声入网。 …… 我大口喘息着坐在看台座椅上,晓璐坐在旁边也是香汗淋漓。 “怎么样?运动一下是不是心情好多了?”晓璐递给我一瓶水。 “是啊,尴尬多了。” “哈哈,这有什么,都成年人。喂,说真的,佳慧挺好的,只是不太会表达。” “谁说她不会表达,她表达起来挺激情洋溢的。”我苦笑,然后猛灌了一大口水。 “瞧你委屈的,你这算是抱怨吗?” “我哪敢啊?” “相信我,没啥事的,今晚把她接回去。女人嘛,甜言蜜语哄一下再买个小礼物,比什么都强,日子不还得过嘛。” “是啊,日子不还得接着过嘛……”我叹了口气。 “别垂头丧气的,人是你当年自己选的,难不成你还想换一个啊?” 我盯着球场上的篮球,没有说话。 晓璐起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实我蛮能理解你的,但……”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说,“但除了理解,除了心疼,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话让我心头一热,我仿佛感觉她柔软的手不只抚摸在我肩头,而是触到了我心底。 但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是牢牢盯住球场上那只孤独的篮球。 我不知该如何接晓璐的话,忙岔开话题: “那天我朝她发了挺大火,她不会记仇吧?” “当初你当着全校那么多人的面甩了我,最该记仇的不应该是我吗?”晓璐淡淡地说。 刚刚来自她手掌的温暖还在身上蔓延,却迎面突如其来一记冰冷刺骨的重拳。 我抬眼看向晓璐,只见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跟你开玩笑呢,我要记仇还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晓璐转身离开,边走边说: “事实证明,女人也不都是记仇的。回去继续你的生活吧,宗介君。”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情说不出地复杂。 以我的段位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傻丫头。 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有种不安,但可怕的是,这种不安真的很迷人,也很让人上瘾。 8 春节,猝不及防,疫情来了。 而岳母又在这时候因为心脏冠脉狭窄堵塞住院了。 生活变得更加晦暗。 我和老婆都是独生子女,照顾岳母的责任自然就落到我们肩上。 因为限制人员流动,老婆办了手续长期在医院陪床。 无奈,我只好待在家带孩子、做家务。 公司停工,只发可怜的底薪。 而我面对着高昂的医药费和无法自由出入的小区,每天愁得头发大把掉。 初九上午,老婆的一通来电,又加深了我的绝望。 “我妈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 “今天做常规检查时顺便做了个全身的体检,发现……”老婆的声音有些哽咽。 “到底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乳腺……肿块。” “医生怎么说?” “大概率是……” “能……能确诊吗?” 老婆没有回答,听筒中传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我静静地等了很久,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一些的时候,她接着说: “我妈说想喝你做的牛肉羹。” “好!我做,我这就做……” 我拎着装牛肉羹的保温罐,站在小区的铁栅栏门禁前和保安磨破了嘴皮子,但他始终不肯让我出去。 这个特殊时期,没有外卖,没有跑腿。 无助感将我淹没,我靠在铁栅栏上,给老婆发了一条信息。 “对不起,我没能出小区。” 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真的很没用。 9 终于复工了。 经历过漫漫长假,街边植被貌似都高了一大截。 这段时间我欠了一屁股债,但岳母的病情却没有丝毫起色。 由于她的心脏无法承受大的手术,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当然,还有一条理由,这个手术十分昂贵。 这天,我难得下班很早,便去父母家接了女儿洋洋。 不知洋洋从哪儿知道了今天运河边有烟花表演,非吵着要去看。 我们开车到运河边时还早,我便带洋洋来到附近一家西式快餐店吃点东西。 取餐时,洋洋不小心撞到了一个 20 多岁染着红头发的男生,手中的果汁洒到了那人衣袖上。 洋洋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噘着小嘴,不住地说对不起。 我也赶紧来到两人跟前,帮着一起道歉。 “实在是对不起啊,孩子太不小心了。” 那个红发男生狠狠地瞪着洋洋,说:“把我衣服弄脏了,你说怎么办啊?” 洋洋害怕得不敢看他的眼神,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掏出口袋里的纸巾。 “叔叔,对不起,我帮你擦一下吧。”洋洋说着伸手去给那人擦衣服。 “啪——”我都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一巴掌将洋洋的小手打了回去。 洋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一把把孩子拉到身后,赶紧查看孩子的手,她垂着小手不敢动,白嫩的手背被打得通红。 那人嗤笑了一声,转身想走。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了他的胳膊。 “哥们儿,你多大人了,跟一个不到 4 岁的孩子动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人见我抓住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张嘴就是挑衅,说话时嘴里浓重的烟草味让人反胃。 “怎么?你自己管不好,我帮你教育下孩子,你不该谢我?一看这孩子就是有妈生没妈养……” 他话音未落,我一拳正中他面门。 我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仿佛一下找到了宣泄口。 他拼命地挣扎,捶打着我,但我纹丝不动。 只是死命地摁住他,死命地捶着他。 很快,我就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拉开了。 我攥拳头的手不停地抖着,骨节处已经破损流血。 “这小子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劣迹斑斑的,我太了解他什么人了。可……谁让他这次占了理呢。” 派出所里,一位面容严肃的老民警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过纸巾擦着手上的血。 “对不起,我没忍住。”我回头透过房门看到屋外的女儿还在抽泣。 “唉……我也是个父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毕竟法律就是法律。” “我……得判多长时间?” 对面警察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不至于,不至于……” 我疑惑地看着他。 “哎……我刚才说了,那小子寻衅滋事几进宫了,我太了解他了。他想要的无非是你赔他几个钱,这反而对你有利。虽然看样子他受的顶多也就算个轻微伤,但如果他较起真来,说不好真得拘你一阵子了。怎么说呢,这事儿我们作为执法者只能是尽量调解。”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朵说: “说真的,看见他挨揍,我们都觉得解气,希望他以后能长点教训,少欺负别人。” 我长叹一口气。 “他要我赔多少?” “8 万。” 我倒吸一口凉气,打架原来比打高尔夫都贵得多。 “我尽量再去跟他沟通沟通。你先想办法凑点。”老民警明显看出了我的为难。 他把我的手机放在桌上,转身出了房间。 我完全理解警察的好意,毕竟能用几万块钱解决的事情,没必要惹牢狱之灾。 但目前的我已经债台高筑,岳母那边下个月的医疗费还没着落。 这钱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凑出来的。 我抱着侥幸心理给几个我认为有可能借给我钱的朋友打了电话,结果在意料之内也在情理之中,没人愿意借给我钱,毕竟之前借的钱都还没还上。 我越打电话心越凉,心想:不行就蹲吧,不就是吃几天公家饭吗?大不了,老子奉陪到底了。 可转念一想,我出来以后呢? 生活一样还是得继续,工作还能不能保住?这段时间岳母的医药费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面对女儿洋洋? 又是熟悉的无助感,我把头深深埋下。 此刻到底还有谁能帮我呢? 对啊,还有她。 10 “你是……陈总吧?”老民警试探地问晓璐。 晓璐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身边还站着两个男的,她发现我在看她,偷偷朝我挤了下眼睛。 “真不好意思,叔叔。我这人记性不好,请问您是?” “没啥,没啥,你肯定是不记得我,咱俩就一面之缘。之前我跟局长去参加高新区体育馆的落成典礼时我们匆匆见过。”老民警很客气。 “对不起,恕我眼拙啊,叔叔。下回咱再见面,我一定打老远就认出您来。” 晓璐朝老民警俏皮地笑着,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老民警开心地笑着。角落里,那个被我打的红毛小子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没用!认识局长也没用!这是法治社会,违法就得受罚!谁来也没用!” 红毛小子大声叫嚣着,但晓璐装作听不到,依旧微笑着向老民警介绍身边的两个男人。 “这位是张律师,我们公司法务部的。这位是老刘,我的司机,之前在部队服役过,是个退役军人。” 我看了看那位老刘,正是那晚给我送药的中年男人。 晓璐给张律师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开口对老民警说: “您好,警官。我代表我的委托人和这位红……红头发先生聊一聊,可以吗?” 老民警点点头。 张律师夹着一个公文包,径直走向了红毛。 “曹……斌先生,对吧?”张律师坐在红毛对面,看着从公文包里拿出的资料问道。 “切……甭跟我来这套,谁调解也没用。我要他赔钱!8 万!一分不能少!” “不好意思,曹先生,您好像误会了。我跟你谈的不是这个。” 红毛抬着被打肿的脸,鼻子里还塞着卫生纸,疑惑地看向张律师。 “啥意思?” “我来是代表我的委托人徐涵洋女士,向您正式提起民事诉讼的,您涉嫌故意殴打他人。这是律师函,请收好。” 什么?! 徐涵洋?这不是我女儿的名字吗?怎么…… 我吃惊地看向张律师。 “什么乱七八糟的,徐什么的我不认识!” “哦,那我帮您回忆一下,今天晚间 8 点 07 分,你在本市运河区的一家餐厅内,涉嫌故意殴打一位未成年女性,也就是我的委托人徐涵洋。” 虽然红毛的脸肿得老高,但还是藏不住他的慌张。 “没有的事!我不知道!” “我不是来问你事情经过的,会有司法机关的人专门问你。再说了,那餐厅一共有 7 个监控,360 度无死角,还有数不清的人证,所以……你说不说的真不重要。”张律师淡定地微笑着,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刃,暴风骤雨般地冲击着红毛的心理防线。 “没……没有! 我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她。” “希望如此吧,不知道法官是愿意相信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和无数的目击证人呢,还是愿意相信一个有吸毒和盗窃前科的无业游民呢?” 张律师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压低声音把脸和红毛凑得很近。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知识的力量所深深震撼。 看着红毛为难的表情,我内心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装得若无其事。 我朝晓璐感激地看过去,只见她像个小朋友一样,正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桌上一个塑料招财猫的爪子。 “怎么才肯撤诉?”做完心理斗争的红毛擦了擦重新溢出的鼻血说道。 “这得看你的选择。”张律师翘着二郎腿,摆弄着一支签字笔,说话时看都不看红毛一眼。 “行!我认栽!我不告了,你也别告了。” 办完手续,红毛离开,他明显还是心里不服气,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朝我骂骂咧咧: “靠个娘们儿撑腰,丢不丢人?!这回算便宜你了,下回你碰我一下让你赔 1 万!赔到你倾家荡产!” 我无心搭理他,但谁知晓璐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挡在红毛面前。 “曹先生,别急着走。” “好狗不挡道。” 晓璐稳稳地站着,死死盯着红毛,头也不扭地对张律师说: “张律师,你刚才不是说要请教警官点问题吗?” 张律师反应很快,他立即起身,煞有介事地装着请教问题,边说边拉着老民警朝里屋走去。 晓璐看了眼墙上的监控探头,司机老刘会意地走到监控旁,掀起墙上挂的一面锦旗挡住了探头。 红毛明显被这一番莫名其妙的操作搞蒙了。 他刚想开口发问,就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晓璐这巴掌正打在红毛肿起来的那边脸上,疼得他只倒吸气,叫都没叫出来。 “你……” 红毛被打蒙了,他回过神刚想发作,却见晓璐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扔在他身上。 红毛双手本能地接住了钱。谁知道刚接住钱,又是一记比刚才更响的耳光。 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连打的地方都没换。 红毛疼得脸直抽搐,手一松,连钞票都掉落了,一句话说不出。 我坐在一旁看着都替他感觉疼。 “你不说一下 1 万吗?这是 2 万块钱,正好。” “你……”红毛缓过神来,气得举手要还击,我立刻站了起来。但晓璐朝我摆摆手,她朝监控探头那儿指了指。 红毛看过去,发现原本遮挡监控的老刘已经站在自己身旁了。 晓璐目光锐利地直视红毛的双眼,缓缓道:“说实话,如果打一下给 1 万的话,你整个户口本销户都不一定够我玩的。” 说完,转身离去。 司机老刘被晓璐安排去送张律师了。 我和晓璐回到了她的另一辆车上,我见到了洋洋。 晓璐真的不简单,我不知道她怎么哄好的洋洋,我上车时洋洋正开心地玩着 iPad ,就像今晚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别玩太久,对眼睛不好。”我对女儿说。 洋洋不情愿地把 iPad 放下。 晓璐坐到了驾驶座。 “走吧,我送你们。” 我想说些感激的话,可刚说了个“今天……”就被晓璐的回答打断了。 “不客气。”晓璐笑着说。 今晚经历了这么多,洋洋兴许是真的累了,车子刚启动还没出停车场,孩子就在我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我看向车窗外,忽然发现方向不太对。 “晓璐,这条路好像不通我家。” “啊?回家?不是吧?” “不……不回家……去哪儿啊?” 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去酒店啊,房间我都订好了。” “酒……酒店?” “你刚从审讯室出来就回家,不嫌晦气啊。” “可……” “可什么啊?你家那么远,洋洋都困成这样了,别再折腾了,听我的吧。” 我没再说话,车子开上了大桥,驶向运河对岸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11 房间是个大套间,装修很奢华。 晓璐轻手轻脚地帮洋洋脱掉鞋子,让我把洋洋抱到卫生间。 她用温水温柔清洗着洋洋的小脚丫,然后沾湿毛巾擦拭脸蛋。 最后,帮洋洋换掉外衣,放在里屋的大双人床上,盖好被子,轻轻将门关上。 整个过程我默默地看着,她慈爱体贴得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宝妈。 忙完这一切已经 11 点多了,我一直没有换衣服,心想,等晓璐走了再收拾。 谁承想,晓璐却突然说道: “今晚好累啊,我先去冲个澡。”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避讳地把外套脱掉,露出黑色抹胸。 猝不及防,我赶紧侧过脸去。 听到她拉裙子拉锁的声音,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我赶紧把注意力放到大大的落地窗上,外面就是运河岸边,从高处看过去一片灯火璀璨,甚为壮观。 不过,我还是没能成功转移注意力。 因为反光,镜中朦胧映出了屋内的影像,一个洁白苗条的躯体进入眼帘。 这次我没有再挪开视线,站着,怔怔地看着,直到她脱得只剩内衣,转身走向浴室。 如果当初和她结婚,现在的生活还会这么暗无天日吗? 曾经,她离我很近,但我没把握住。 这次,我真的很想抓住,但理性和道德又在束缚着我。 我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手却下意识地解开了衬衣的纽扣。 我换上睡袍,坐在沙发里看起了电视。 半小时后,晓璐裹着浴巾走出了浴室。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沐浴露的香气。 她一边低着头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朝我说道: “你也洗个澡吧,去去晦气。” 我“嗯”了一声,起身向浴室走去。 从晓璐身边经过时,正巧她猛地抬头,甩起的潮湿秀发打在我胸口。 “哦,对不起。” 她抬起眼,我们四目相对。 香味和暧昧在我周围缭绕。 我喉头发紧,咽了口唾沫。 “没事,我……我先去洗澡。” 该死,为什么刚才我跟她说“先”这个字,好像在暗示洗完澡还有别的事发生? 冲着澡,我脑中忍不住地冲出各种香艳场面。 我用喷淋使劲冲着脸,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看到晓璐对我处处帮忙,其实我内心十分自责。 大学时为了现在的老婆佳慧,我曾当着几乎是全校人的面甩了她。 那段时间,她经常以泪洗面,在我宿舍楼下一站就是几个钟头,我很怕面对她。 但谁能想到,如今她能不计前嫌,对我这么照顾。 我暗骂自己狭隘。 我真的欠她一句诚恳的道歉。 当我裹着浴巾出来时,晓璐居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化了淡淡的妆。 “你……慌着走啊?” “不然呢?你女儿、你再加上我,凑个三口之家啊?哈——” 她一边说笑,一边拿起外套。 我伸手轻轻拦下,将她的外套放到沙发上。 “我想和你聊聊。”我鼓起勇气。 落地窗旁,我把一杯红酒递给她。 转身刚想朝自己杯里倒酒时,她伸手夺过了我的酒杯。 “你胃不好,就别喝酒了。” 我无奈把红酒放下,沉默着。 “是不是没了酒有些话挺难开口的?”她反问我。 “我想为当年的事解释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向了窗外。 “当年,我们宿舍几个在学校对面饭店给张超过生日,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他人缘很好,中途不断有同学加入,男的女的都有。佳慧是什么时候去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模糊记得大家说好喝完酒一起去唱歌。去 KTV 的路上,大家三三两两地走着,好多男生身边都搂着女朋友。我当时头很晕,只知道佳慧在旁边扶着我。但走着走着……不知是前面的人走错了,还是故意把路带错了,我们走到了旅馆。” 晓璐依旧面朝窗外,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心一横,继续说了下去。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我当时模糊记得房间里只有我自己。可后来……” 我实在不忍心说下去了,轻轻走到晓璐身边,真诚地说: “对不……” 没等我“起”字说出来,晓璐的酒杯就送到了我嘴边。 “不喝酒你不也说出来了。行了,我也不想听这个。” 我握住晓璐拿酒杯的手。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忆当年,但我真的不愿那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伤愈回球队那天,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给我那么大一个惊喜。你知道吗?就在你捧着花给我表白的时候,佳慧就站在人群里。她就站在那儿,怨恨地看着我,我实在没法面对她的眼神……我……” “别说了!” 晓璐猛地将杯中红酒全部喝了下去。 我一把抱住晓璐,内心极度自责,反复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 晓璐并没有反抗,她有些发抖,肩膀起伏得很厉害。 我抱了她很久,直到感觉她身体的抖动渐渐平息。 我低头看她。 她情绪已经平复,但眼中依旧闪着泪光。 我用手轻轻擦掉她挂在脸上的几滴泪水。 爱怜地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 我们俩脸离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不,我不想也不舍得再放开她。 “你能原谅我吗,波妞?” “都过去了。” “那……我能和你喝杯酒吗?” “好。” “除了喝酒,我还能做点别的事吗?”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一起看烟花?”说话时,她的气息吹在我脸上,很痒。 “我可以吻你吗?” 没等她回答,我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零点,烟花准时盛开在天际。 沙发上,我和晓璐忘我地缠绵着。 烟花绽放的光芒将房间照得流光溢彩。 晓璐轻轻推开我,说:“你……女儿还……在里屋睡觉呢。” 我也停了下来,故作正经地看着她: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所……所以呢?” “所以……小声点。” 我坏笑着,温柔地把手按在了她的嘴上。 …… 12 仿佛只是一场梦。 那晚过后,晓璐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我。 而我却陷在那场梦境中,无法脱身。 日子继续着,老婆变得格外沉默。 我忽然不太习惯她的这种变化。 做贼心虚的我,始终不敢问具体缘由。 岳母做了手术,用的是进口设备和技术,治疗费对我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但奇怪的是,老婆没问我要钱。 我猜可能是把她父母的房子做了抵押。 我犹豫几次最终还是没问出口,这个家只留有躯壳,内里早已土崩瓦解。 几个月后,岳母还是没能顶住癌细胞的再次扩散。 虽然倾尽最好的医疗资源,可她还是在秋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奔波忙碌着葬礼的筹备,老婆常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流泪。 我看着心中不忍,几次尝试去劝劝,可我一走近,她就起身离开了。 追悼会这天,所有的亲属、同事、宾朋都来了。 丧葬司仪致完悼词,哀乐刚响起,此时老婆像发了疯一样冲到前面夺过了麦克风。 身边人都在诧异。 老婆开始说话了。 “感谢所有前来悼念家母的亲朋,很抱歉耽误大家几分钟。家母去世我很悲痛,但今天还有另一件悲痛的事宣布,我要和徐东离婚。”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 我就站在人群最前排,这句话如晴天霹雳。 “佳慧,这什么场合?先送走你母亲,你们小两口的事,回家再说!”人群中一位有威望的长辈训斥道。 “不!今天我必须得说!以前我母亲在的时候,曾劝过我很多次,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分分合合的很正常。但这次不一样!不一样!他出轨了!跟别的女人开房!” 天哪!我仿佛被石化了,我跟个傻缺一样,呆呆站着,看着大家震惊的眼神。 人群中炸开了,议论的声浪大到将我淹没。 “徐东,你承不承认?”音响中传出刺耳的啸叫。 我脸色惨白,大声地朝她喊道: “对!我承认!” 我说完这句话,现场忽然安静了。 他们或许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爽快。 “明天离婚吧,我净身出户。” 终于,我说出了那两个字,曾经有多少次话到嘴边又停下。 虽然我知道,面前是我的所有社交圈,我可能会因此丢掉亲情、丢掉友情、丢掉工作,甚至被社会性死亡,但我说出来后,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混蛋!你站住!” 我要转身离开,老婆娘家的两个男性亲戚揪住了我的衣服。 我使劲猛地甩开他们的手臂,抬手指着他们吼道: “你们就干净吗?!自己没出过轨才有资格说我!” 听到我说的话,他们迟疑了一下。 对,两个人都迟疑了,人群也瞬间安静了许多。 我笑了。 伴着背后的咒骂声,我阔步离开了。 13 孩子、房子、车子…… 我放弃了为之奋斗多年的一切,去了邻近的另一个小城市。 租了间小公寓,找了份办公室行政工作。 我想尽办法联系晓璐。 但微信从来没再回复过,那个手机号也再没打通过。 终于,5 个月后,我偶然在新闻上看到她要来这个城市参加招商会。 地下停车场,我守在她的车旁,一直等到晚宴结束。 老刘和晓璐一起走了过来。 他们发现了我,老刘本能地挡在晓璐的前面。 “没事,老刘。我和他有些话没说完,很快的,你稍等我会儿。” 晓璐走到我面前,她还是那么精致、漂亮。 “说吧。”她先开口。 “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微信也不回?” 我的话语没有任何底气。 “哦,那个号码我不用了。微信也是绑定的,所以……”晓璐耸了耸肩。 “那我们俩……”我都已经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我们?一夜情?约炮?随便吧,什么都行。”晓璐淡然地笑着。 我失魂落魄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才一年没见,瞧你现在憔悴的样子。振作点,成年人要玩得起。” 晓璐目光中透出冰冷。 这个眼神很熟悉,是那天在派出所她看红毛的眼神。 “还有问题吗?”晓璐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包链。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哈哈,我说小哥哥,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我可知道佳慧为什么这么嫌弃你了。” “你……” “我还以为你会问什么有质量的问题呢。哎……算了,还是我来问你吧。你不好奇佳慧怎么知道你出轨的吗?” 我震惊地看着她。 “对。她早就知道,否则你岳母哪来的手术费。” “你……你是说……”我被惊得说不出话。 “喂,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女人不全是记仇的。很不巧,我这人挺记仇的。怎么样?葬礼上当众被人羞辱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我当年在学校里,当着上千人在七夕节向你表白被拒绝,比那葬礼壮观多了,哈哈。其实吧,这场交易是双赢。我得到我想要的,佳慧也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哦对了,应该是三赢,还有你,你不是也和我睡过了吗?” 晓璐戏谑地看着我。 我恨不起来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她已经陌生得我不再认识。 “走吧,老刘。” 司机老刘走过来打开车门,晓璐坐了进去。 我想起了什么,快步冲了过去。 老刘机警地闪身挡在车门前。 “等一下,我把东西还给你。” 晓璐降下车窗。 我努力从大衣中拿出一个造型可爱的粉色保温杯,从车窗递给她。 看到杯子,晓璐锐利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 我把杯子塞到她手里。 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开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挥着手说:你曾给过我希望,谢谢你,波妞! 我快步走着,心中反复确认着。 没错,刚才她看到杯子的表情骗不了我。 只要有一丝动摇,我后续的计划就有希望。 杯子里装着我的新名片——本地一家建筑公司的行政经理。 晓璐,我们很快就会在生意场上再见面的。 对不起,我刚才那些颓废和煽情都是演给你看的。 这次我是有备而来,猎手和猎物是时候互换身份了。 忘了告诉你,我是天蝎座,我也挺记仇的…… (完) □ 冬至未至 第5章 前任没输 我妈介绍的苏岩,有房没房贷,工作体面一表人才,重要的是体贴啊,你看他待人的好态度。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确实如此。 我爱他,我决定和他结婚。 结果在婚礼前,我二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我怀疑母亲看走眼了。 1 苏岩本答应好要陪我过生日。 但我知道男人在工作中总有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错过就错过吧,只要婚礼不缺席,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我躺在床上翻弄手机,随手点进蚂蚁森林去收取我被人偷了一半的能量,恰好看到右下角我蚂蚁庄园的小鸡鼻青脸肿地出现了。 我好奇点进去,果然我的鸡崽子身负重伤,并告诉我它被欺负了,图标显示欺负它的人是苏岩,还给我捎了一句话—— “你是什么鸡?轰都轰不走!” ??? 冷静想想这件事,小情侣间相处的小情趣罢了,你揍我,我揍你,打情骂俏。晚上回家借此撒娇发火胡搅蛮缠,再换得个耳鬓厮磨的安慰,又是甜蜜蜜的一天,多好? 但我作为未婚妻,我没办法忽略这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事出反常必有妖。 首先,我的未婚夫正在应酬,我给他发的消息他一直没有回复,怎么可能有闲工夫打开支付 APP 里的小程序呢? 其次,他对这类小程序并不感兴趣,如何喂鸡还是我手把手教给他的,并告诉他,我准备常年派我的鸡去他那边蹭吃蹭喝,他必须好好接待,不能怠慢。 这么久了,我的鸡被他养得膘肥体健,可可爱爱,所以,我想不通,他究竟出于什么理由打它呢? 打鸡也得看看主人吧? 生气! 我决定等他回来当面问问他几个意思。 可没过多久,我接到了苏岩发来的消息,他说这次的大客户很重要。 “老板嘱咐要招待到位,估计要应酬到很晚,我怕是回不去了。” 他居然要夜不归宿! 客户男的女的?非得你作陪吗?老板给你算加班吗? 又是打鸡又是不回家,Md,更生气了。 可我还是只回复了“少喝点。” 有架也要当面吵,明天我真得好好和他掰扯掰扯了。 看着空荡荡的左半床,我预感到自己将因为今夜的种种蹊跷彻夜难眠。 我浑浑噩噩上了一天班,下班后第一时间回到家,内心焦灼地想着他进门的画面,以及他会如何作答。 这种状态很像即将开启盲盒的那种感觉,即便思想准备做得再充足也难保不会开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隐藏款。 而我只能在心里祈祷他可以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解释,再想方设法让我相信我们的感情坚不可摧,一切都是我婚前恐惧导致的胡思乱想罢了。 但我终究不是个乐观的人,所以不免会把内心的不安无限扩大,毕竟昨晚的种种迹象很不寻常,万一......如果...... 如果我们之间真的出现了问题,他会不会像我的前任一样,动不动就要提分手? 在这样焦虑的情绪中,我终于等到了他的开门声。 我起身去迎接,反常的是,他还没换好鞋子就一把将我抱住了。 “亲爱的,对不起。”他像是在撒娇。 我沉着脸想要推开他:“放开,我快要站不稳了。” “你就不可怜可怜我吗?我昨天差点死掉。” “怎么,你的客户里是隐藏着杀手吗?” “酒精不就是杀手吗?我喝到不省人事,要是手机没设置静音就好了,我会听到你的电话,不至于在会所睡得腰酸背痛。” 咋先发制我了呢。 这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回来应付我的吗? 但他真的一脸疲惫。 “先去洗个澡吧,你身上的味道好呛人。”我把他赶到了浴室。 他的衬衣没有口红印,裤子口袋也没有会所名片......那么,晚上要不要试试他的体力来做个进一步的判断呢? 我像只猎犬一样嗅着他脱下来的脏衣服,好像除了烟味之外,还残留着一些似有若无的香水味。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还是我鼻子犯的罪? 我回到沙发上继续思考,更倾向于认为正在洗澡的男人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这个想法打破了我和谐生活的平衡,母亲对其人品的保证也随之动摇,难道母亲的判断错了吗? 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是我举棋不定时的定心丸,她总能及时给予我踏实可靠的帮助和建议,就连婚恋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看来,母亲或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而我的爱也不是没有付之东流的可能。 在苏岩从浴室出来前的这段时间里,我突然抛弃了我前二十八年人生所遵循的“得过且过”信条,改变了计划—— 对于苏岩,这个要和我结婚的男人,我贸然问出满腹的疑惑很容易打草惊蛇。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一定会动用各种谎言蒙蔽我的双眼,那样的话,在他“毁尸灭迹”之后,我会离真相会越来越遥远。 我不能那么愚蠢。 就算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那一刻,我很想哭,很想为无助但勇敢的自己点赞,我想对自己说,姑娘,你可真牛,能把眼前这个困境解决掉,估计今后就没什么事儿能难得倒你了。 吃过晚饭,我们俩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里,我假装惊讶地说:“呀,我的小鸡又自动跑到你那里吃米了。” 他一脸莫名其妙:“它不是经常在?我一直有喂啊。” “你为什么不胖揍它呢?” 他好像听不大懂,心不在焉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是胖揍?” 正是这个回答,让我更加坚定要调查出隐藏在我可疑未婚夫背后的那个人。 原本我们会在今年年底完婚,而我相信,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愿意步入这种隐患重重的婚姻。 2 最开始,我怀疑的目标是他几次醉酒送他回来的那位女同事小关。 第一次见到小关,她正扶着苏岩站在我家门口。 我打心底泛起一股吃了过期一年的韭菜盒子的不适感,即便她客气又有礼貌,送完人转身就走,我也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动物本能的危机感。 小关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规矩又温婉,模样可以算得上是眉清目秀,气质上偏向于知书达理的哪一款。 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我会产生敌意,一点都不为过。 小关临走时向我解释:“就我家离这儿最近,好在苏哥没喝瘫,要不还得麻烦孙哥他们往上抬。嫂子你们早休,我回家了。” 苏哥? 叫得可真亲切! 你哥哥的女朋友看见你送他回家,都快要气炸了。 我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热情相送,关起门来自己生闷气。 但清醒后的苏岩却认为我大惊小怪:“我和小关只是一个部门的同事而已,难免要在一起应酬,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啊。她送我回来是因为她家就在前楼,算是顺路,你要是不开心以后我让别人送就好喽。不过客观来说,我认为小关长得很安全。” 我心里想着,苏岩,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啊? 我不同意他对小关的评价:“小关一点都不丑啊。” “可是,你看不出来吗?她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开心的脸,常年面无表情。我总提醒她应该多笑笑,但她说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很多对外的工作领导都不敢让她负责,怕得罪了客户。” 当时听到这些话,我是信他的。 但是现在,我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必须要亲自排除嫌疑,才能放心。 想要调查小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下班后就那么点儿时间,总不能天天往苏岩公司跑吧? 可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和小关竟然偶遇了。 确切说,我怀疑是小关有备而来。 3 “嫂子,你过得幸福吗?” 这是小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们俩偶遇在小区门口的辣货店。 小三不是应该直截了当摊牌吗? 怎么还关心起正牌女友的生活质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关低下头转身走了。 我最不喜欢话说一半的人,快步追上拦住她:“小关,你想告诉我你和苏岩的事情,对不对?放心,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一切后果我都承受得住。” “我和苏哥?嫂子,我想你搞错了吧?” 搞错了? 那她究竟要说什么呢? “我在单位无意间听到了苏哥打电话咨询给伴侣买人身保险的事儿。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买保险?我从没听苏岩提起过。 “你们都还没结婚,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忙,他为什么要背着你咨询这种事情呢?”小关的话引起我的重视。 是啊,为什么呢? 从小关目光的暗示中,我读出了一种危险的信号。 那危险不可言说,只能意会。 “不可能。”我摇摇头,“老实跟你说吧,我从目前的种种迹象,已经感觉到我和苏岩之间出现了第三者,而你就在我的怀疑名单之中。” “我?”小关立刻予以否认,“我怎么可能看上苏岩这种男人呢?” 这是小关第一次直呼苏岩的名字,之前都是苏哥苏哥地叫着,而这一次,明显能察觉到她态度上的厌恶。 “你应该不知道苏岩和前女友的事吧?”她突然问我。 这件事,苏岩跟我说过,他的前女友好像是他客户公司的职员,两人因工作交集相识,但性格差异太大,最后只能和平分手。 “他跟你说是和平分手的?”小关抠着手指甲犯难,“嫂子,我是站在女性的角度觉得应该跟你说这些,所以你可千万别告诉苏哥是我说的,不然我就没办法在公司工作了。” “你放心,我绝不说出去。” 就这样,小关把她了解的情况告诉了我。 她说,在我之前,苏岩交往了一个富二代女友,那女孩长得并不漂亮,但对苏岩一往情深,结果两人之间出现了第三者,才导致的分手,苏岩还在前女友那捞到了不少钱呢。 我认真地听着,小关突然问我:“嫂子,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开始警惕。 “我只是觉得,苏岩是个很势利的人,他交往的女友,应该非富即贵吧?” 我父母确实曾任职领导岗位,但我也不至于达到富二代的程度,只是在这大都市里能做到衣食无忧罢了,又能让苏岩捞到什么钱呢? 对此,小关给出推测:“所以他准备给你买保险。” 我一阵恐惧,吓得捂住了耳朵:“你不要再说了!” 然后小关就真的闭了嘴。 但临别前,她又对我说:“他跟前女友之间的第三者好像是他的高中同学。”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实在想不通,如果小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作为同事的她会比我这个女朋友都了解苏岩? “我是听到的。有一次那女孩去公司找他,他们俩在走廊里吵了起来,我听那女孩说去查了他的微博......” 小关好像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忍住了后面的话,一脸同情地拍着我的肩膀安慰,“嫂子,我相信有些事情你一定能想明白。” 这话说得,好像她已经替我预先知道正确答案了一样。 我游魂似的回到家,想着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可能性,开始不寒而栗。 我安慰自己,一切都只是小关的一面之词,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我不应该随意给苏岩定罪。 苏岩正在浴室洗澡,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 我一直认为,手机是情侣双方的最后防线,即便热恋,即便婚姻几十年,也还是应该给对方留一部手机的空间,可是今天,那手机格外吸引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终于鬼使神差地将它拿到了手里。 4 唤醒屏幕,我解不开九个点的连线题,又想不到该如何在不惊动苏岩的情况下用指纹解锁。 或许是思考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当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苏岩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尴尬。 他一脸疑惑:“你拿着我的手机干什么?” 我灵机一动:“你看你手机壳都发黄了,我想给你换个新的,又忘了你这手机是什么型号的,就想看一下,到底在哪儿能看到啊?” 他被我逗笑了:“小傻瓜,手机型号是不写在手机上的。算了,哪天我自己买吧。” 我报以乖顺地微笑,默默地鼓励自己说,机会总会有的。 终于,在周末,我等到了机会。 他工作经常加班,一个月难得碰上同时休息的时候,我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炒了一桌子菜,陪他喝两杯。 他看着粘在我嘴角的啤酒沫发笑:“不能喝可别逞强。” 我借着“酒劲”问他:“苏岩,你真的爱我吗?” “这还用说吗?要不是为了等个好日子,我想立刻跟你领证啊。” “你有多爱我呢?”我捧着酒杯,趴在桌子上笑着看他。 他一脸真诚地与我对望:“这么说吧,折腾了这么多年,我累了,当我们再次相遇,是你唤醒了我想要成个家的念头。” 这些话可真容易让人上头。 笑容渐渐在我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热泪止不住地流淌。 苏岩以为我是感动了,赶紧抽出纸巾为我擦拭,可我却借着朦胧的视野恍惚地思考——他这些甜言蜜语是不是也曾蛊惑了上一任? “不要哭,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他说得太真诚了,再这么下去,我都快不想再继续下面的行动了。 使我打消了心软念头的是苏岩突然而至的昏昏欲睡。 很好,这说明我假扮失眠去医院开的助眠药起作用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醒来,为了避免意外情况,我将他架到了卧室的床上,安置好,又抓起他的手解锁了手机,回到客厅全神贯注地开始翻阅他的微信聊天记录。 他的联系人名单实在太长了,我怀疑以这种效率,大概要翻到明天早上。 而且,如果用微信联系,他可以删除啊,出轨的信息为什么要保留呢? 就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小关提到了“微博”这个软件。 但苏岩的手机里没有微博 APP......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相信小关,下载微博,用苏岩的手机号码通过找回密码的方式顺利登陆。 终于,我在微博私信里找到了让我瑟瑟发抖的证据...... 真是出轨玩出了新花样,竟然能想到用微博来调情。 聊天记录应该曾被他清空过,留给伤害我的内容并不多,但就是这不多的记录里,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了! 看得出来,这对狗男女是多么的你侬我侬,反而我这个正牌女友没有享受过被他粗俗挑逗的待遇。 我接着往下看。 那女人说,保险的事情落实好了吗? 苏岩说,别急,咱们放长线钓大鱼。 聊天记录戛然而止,大概是被删除过? 我颤抖着手逐字逐句地一遍遍浏览那些可怕的文字,身子逐渐瘫软下来。 如果说我们的感情在我之前的各种胡乱猜测下已经变得千疮百孔,那么此刻我所目睹的一切,就是将其变为废墟的最后重击。 微博里的这个女人就是他的那个高中同学吗? 他那么爱她,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我又想起了那份素未谋面的保险单,浑身开始止不住地打哆嗦。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这些,那个女孩会不会出现在我的婚礼上默默地注视着我呢? 等我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某一天,大概就会像新闻里那些不幸的女人一样,惨遭丈夫的阴谋毒手,等我的葬礼过后,他就会拿着一大笔保险赔偿金,潇潇洒洒地跟另一个女人共度余生...... 我推开卧室的门,走到他身边,看他熟睡的样子,突然觉得那张脸好陌生,好可怕。 还需要质问他吗? 还需要再一次将自己置之死地吗? 我泪如泉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跟单位请了三天假,用一天时间打包所有东西搬到了临时租住的房子里,之后便向他提出了分手。 显然我的态度令他始料未及。他气疯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亲爱的,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分手?我需要你的解释!” “宝贝,我们的未来我已经都计划好了,你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响就离开呢?父母那边怎么交代?亲友那边又该怎么解释呢?” ...... 电话和信息像末日陨石一样密集地朝我砸过来,我选择沉默,因为比起性格不合的理由,真相恐怕对我父母的伤害会更大。 可是我的父母仍然病倒了,我万分自责,像个罪人一样回到家尽心照顾。 我母亲完全不相信我和苏岩分手的那个可笑的理由,希望我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告诉她实情。 我向单位申请工作调动,被派往临市做培训工作。离开了伤心地,我用工作和各种交际麻痹自己。 一个月的时间,苏岩终于销声匿迹了,我坐在办公桌前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求助——感情结束了,情伤要多久才能痊愈呢? 我以为,剩下的任务只是如何收拾半年爱情留下的烂摊子而已,没想到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简单。 不久后的一个下午,我从一位我们共同好友的口中得知苏岩已经领证结婚的事情。 而他的新婚妻子,正是小关。 5 怎么会是小关呢? 为什么会是小关呢? 听到了这个消息,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错愕来形容了。就好像拼命攀着藤草爬到了洞口,刚得以喘息着一眼湛蓝的天空就再次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难道我所经历的噩梦般的一切都是小关的阴谋吗? 我满腹的疑问急需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为此回到熟悉的城市,把小关约到了我们曾经去过的那家咖啡馆,她没有推辞。 想来真是讽刺,前后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竟然顺利地完成了身份置换,她现在是人人皆知的苏太太,而我,只不过是苏岩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已。 “你究竟下了多大一盘棋啊?” 面对我的质问,小关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长久地沉默后,她捂着小腹,用腹中的孩子央求我放过她,成全她和苏岩的一段“良缘”。 “所以,一切真的是你一手导演的?只为了嫁给苏岩?前女友,高中女同学,这些都是不存在的吗?”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即使即将要做母亲,她的那张脸上也看不见半分笑容:“或许爱会让人发疯吧......”她无可奈何地解释。 我牢牢地盯着她的表情。 她真的爱他吗?她那晦暗的眼神让我读不出来。 她在我的注视下溃不成军,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连眼皮都不敢抬。 幸好她没有看我,不然我那止不住颤抖的身体会将我这样一个失败者的愤怒袒露无疑的。 半杯咖啡的时间,我意识到自己除了祝福别无选择,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歇斯底里大闹一场,让苏岩知道,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一个如此愚蠢的女人? 算了,既然分开了,那就留着最后的体面,权当曾经不堪的一切是一场荒谬的梦吧。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大概是上帝总归会对倒霉蛋儿心软,会在其他方面对其进行补偿。所以,我在失恋后因为工作上的突出表现迎来了一次升职,但同时也要付出至少几年时间留在临市的代价。 我的父母十分支持,他们觉得崭新的环境更有利于重新开始,我也如此认为,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我想起他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少了。 可就在我以为曲终人散,这场闹剧迎来了落幕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苏岩的死讯。 6 苏岩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他喝醉了酒,不知什么原因睡在了停在车库的车里,而车子的空调没关......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 如果我算得没错,他的孩子也应该就要出生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参加了苏岩的葬礼。 葬礼上,他的母亲被人搀扶着,数度晕厥,而小关,仍旧面无表情,默默地站在前排接待宾客,最不可思议的是她那纤细的腰身...... 不应该啊,难道是早产? 我同她隔着众多亲友,仅仅目光对视,心照不宣地没有任何交流。 这次见面的感觉很奇怪,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整件事不应该是表面上这样简单。但又能怎么样呢?即使苏岩活着,他们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了,更别说他如今已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不久后,我有了新的恋人,他踏实稳重,平日应酬也少,且比我更懂得生活情调。在他的陪伴下,我的生活开始恢复了光彩。前尘渐远,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7 朋友的一通电话,再次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我和苏岩的分手,她是一直愤愤不平的,所以在告诉我小关锒铛入狱的消息的时候,她用的是一种近乎报仇雪恨又不可思议的语气:“杀夫骗保哎!我了个乖乖,你说苏岩多可惜,娶了个心狠手辣的货,把命都搭进去了。” 杀夫骗保?这几个字眼儿是多么地让人熟悉! 我将整件事情告诉了我的男友,他对我说:“去见见她吧,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我陪你一起去。” 可遗憾的是,在判决前是不可以探视的,所以我自然无法见到小关。 我带男友回家看望父母,饭后,母亲拿了几件未开封的快递给我,那是一些老朋友送我的礼物,我一个个将它们拆开,却在其中,发现了一封小关寄来的信。 从日期来看,信应该是她被逮捕之前写的。我回到房间,静静阅读,终于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看来小关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并非全部都是谎言。 在我之前,苏岩确实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但那女孩不是客户公司的职员,而是小关本人。 只是那会儿他们都是公司新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谈恋爱,所以单位没人知道。 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呢? 小关从小就因为容貌自卑,所以在大学假期期间陆续接受了几次整形手术,结果某一次因为医生的操作不当使得她成了个面瘫,调动不起负责笑的面部肌肉,勉强努力只会显得表情狰狞,所以她所幸就不再笑了。 这样一来,她就更加自卑了,所以在工作后一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直到苏岩走进她的生活。 苏岩毫不介意她的缺陷,还总夸她好看,小关感激不尽,就愈发愿意依赖他。 两个人正式交往后,小关得知苏岩的母亲没有固定收入,特意让父亲为其在建筑公司安排了一份轻松稳定的保洁工作,这理应是一份恩情,可没想到这对吸血鬼母子竟然恩将仇报。 起初是苏岩的母亲发现了小关父亲行贿的证据,告知了儿子。 苏岩又买了微型摄像监听设备,让母亲安置在小关父亲的办公室里,搜集到了更多见不得人的资料,又用这些证据长期勒索小关的父亲,用勒索到的钱在小关的同一高档小区全款买了房子、车子。 小关的父亲,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病倒了。 从始至终,小关都没有怀疑过苏岩母子。 而在小关知道真相的时候,苏岩已经向她提出了分手。 不久后,苏岩和我便开始出双入对了。 小关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呢? 她冷眼看着我们幸福的样子,无计可施。 真正的报复计划成形在小关父亲去世后,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苏岩,自己父亲绝不会这样仓促地撒手人寰。 一定要有人对这出惨剧负责任的话,那么非苏岩莫属,而且她也有义务拿回属于自家的一切。 小关以前女友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苏岩的生活中,满足苏岩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欲望。 苏岩膨胀了,膨胀到他以为能掌控一切。 在他们二人热恋的时候,小关送了苏岩一部手机,赠送之前就偷偷地在手机里记录了自己的指纹,所以可以在他醉酒后轻易打开它,刻意伪造微博上的聊天记录,也尝试用各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 她没想到的是,最后终于让我警觉的竟然是蚂蚁庄园里的那只小鸡。 而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与这件事情不相干的人尽快离场,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不能伤及无辜。 我要感谢她吗? 后来,一直假装无辜小绵羊的小关用一招假怀孕在苏岩失恋的时间里成功上位,又用“意外流产”解绑了自己准妈妈的身份。 原本制造一氧化碳中毒现场她都已经演习得万无一失了,没想到车库对面新开的那家快递网点刚刚安装的摄像头记录了一切犯罪经过,她也因此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 “如果不是他,我们或许会成为好朋友,但命运不由人。好在你及时离场,这场要命地厮杀,我不想伤及无辜。再见,祝你生活幸福,一切顺利。” 信的最后,写着这样的话。 8 我再也没见过小关,也不打算再见。 但有个问题我还是很好奇——在她那些分不清真假的话语里,我十分想知道苏岩到底有没有打算要给我买那份传说中的人身保险? 我手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走出妇婴医院,抬头看见令人心旷神怡的晴空万里。 从男友晋升成为我丈夫的男人为我拉开车门,我坐进去,告诉他:“医生说一切都好,再过六个月,我们就有得忙了。” □ 余元元 第6章 她的反击 1 21 岁时的我,是个体重超标的恋爱脑富家女孩,罗勇几乎没用什么手段,我就陷入了爱情的杀猪盘。 和大家一样,我以为爱一个人就要无条件给他自己的全部。 只要我有。 我做过多少蠢事呢? 私奔,怀孕,与家人大闹甚至决裂,贷款借钱帮他的家人看病。 我的结局呢? 债务缠身,罹患抑郁,殉情自杀。 所幸,在死亡的边缘,我被拉了回来。 然后就被告知,检查出绝症不辞而别的罗勇并没有死。 结婚承诺是假的,他的投资失败是假的,重病需要救治的家人是假的,所谓的绝症而亡,也不过是他假死脱身的伎俩。 此时我才知道这世上有门丧心病狂的“学问”叫 PUA,看着那些熟悉的套路,简直就是我经历的翻版。 比如罗勇一直在说、却从未兑现的承诺; 比如朋友圈不是在米其林餐厅品酒就是在游艇吹风; 比如从来不发我们的合照,从不把我介绍给身边朋友认识。 还有那次,凹足了型男人设后,忽然因为家里一个电话而哭了,抱着我说“阿蕊,其实我内心很脆弱,以后,我只想把真心给你一个人看……” 以及那句让我彻底陷进去的“阿蕊,你和我以前遇见的女孩都不一样。” 个个落入俗套,我却太晚明白。 若不是灌木丛,跳楼的我可能早已香消玉殒,但两条腿重伤后的康复,每一步都像走在针尖上。 那阵子我日日以泪洗面、夜夜都想死,脸上的伤历经五年十几次手术才全部消除,只是镜中人再无当年的影子。 你问我报警了吗? 没有。 因为正道的光,不配照在人渣的身上。 时年秋,我 26 岁,我回来了。 只是这世间再无陈蕊,只有于轻。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轻。 2 我第一个去见的,并不是渣男罗勇,而是郑云云。 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闺蜜,但有人运气不好,容易遇见塑料姐妹,当年的我便是如此。 罗勇是郑云云介绍我认识的,细想当年和他的几次偶遇,都有郑云云的影子,那自然不是巧合。 罗勇一心骗钱不择手段,而郑云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仅仅是因为一次晚宴,我没有带她去。 五年前我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不知第几次想要寻死,前去调查的人就带来了她醉后吐的真言。 “呵,家里那么有钱,却长得像头猪,她凭什么那么好命?她配么?那天她若是带我去了,姐早就挤进有钱人的圈子了,她就是嫉妒我,故意不肯帮这个忙!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个蠢猪居然真傻到跟家人闹翻,还借钱给骗子,还寻死,哈哈哈哈,活该……” 每次身体痛到想再次从顶楼跳下去的时候,我都会重复听这段录音,于是就这么熬啊熬的,坚持了下来。 今天是郑云云的订婚宴,这么多年了,她总算是攀上了个高枝儿。 东湖酒店名流云集,我挽着男伴的胳膊进了宴会厅,很快便融入人流。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声我浑身一僵。 五年不见,但郑云云的声音我却熟悉得很。 转身,果然她正笑着打量我,随后转向身边的男伴余航:“回来也不说一声。” 余航笑着道:“你订婚我敢不回来吗?姐,这是我朋友于轻。” 余航是郑云云表弟,我跟他的认识,自然不是巧合。 “你好,我是他表姐,郑云云。”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几眼,盛满笑意的眼中满是倨傲和优越感。 果然,今非昔比,已然将自己当作人上人了。 不等我答话,她转身将未婚夫薛浩招了过来。 一番介绍后,薛浩看向我:“这位是表弟女朋友?” 我摇头,刻意细声笑道:“薛总您好,我和余航只是朋友,于轻。” 薛浩眼神微亮,满脸是笑的要和我握手,却被郑云云挽住了胳膊,一指对面。 “呀,王玥过来了。” 薛浩闻言立刻肃然,立刻迎向来人。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郑云云的高枝儿,薛浩。 目前虽然只是公司高管,但另一重身份却是王氏集团董事长的亲外甥,外界传言他是集团下一任掌舵人,所以郑云云这次真的是攀了个高枝儿。 而刚带着男伴走过来的王玥,正是王董的独生女。 周围不时有人看过来,郑云云也几不可见的挖了我一眼,我假装低头喝香槟没看到。 我瘦下来个子还算高挑,经由韩国的整形教授历经无数次手术,这张脸可谓无可挑剔。 今天的我,和 21 岁时,看上去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表哥,这位就是我上次跟您说提起的罗勇,罗先生。” 王玥软糯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我手中酒杯落地的声音。 “啪!”。 声音引来注目,我一转头,便猝不及防对上了罗勇的目光。 “阿蕊,在我眼中,你就是最美的,我爱你,今生非你不可。” “阿蕊,给我生个孩子吧,离开这里,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阿蕊,我可能不能陪你到最后了,但是你放心,我绝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 甜言蜜语是蛊毒,蛊惑着痴傻少女奋不顾身、全心全意,到最后也是无知无觉,甚至在高利贷追逐下跳下顶楼的时候,都含笑在想,“小勇哥啊,我来找你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少女陈蕊已死,死在那个花季,死在一片幻想出来的玫瑰灌木丛中。 而今站在这里的,是于轻。 从地狱里爬出,狗一般苟延残喘,伸手抓住那最后一束光,便是此身万劫不复也要将他们一一推入阿鼻地狱的,于轻。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罗勇的声音响起,我收敛心神,微微后撤半步,“我没事。” 余光瞥见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我几眼。 岁月待他不薄,非但荣铸了昔日浓颜,还沉淀了几分儒雅的气质,更具魅力。 王玥的注意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时不时地含笑偷瞄,尽显小女儿情态。 一如当年的我。 相互客套后,薛浩带着郑云云招待客人,我却瞅着罗勇独自去二楼的机会,跟了上去。 撞见罗勇在我意料之外,但刚才郑云云和罗勇这对狗男女竟然装不熟,不难嗅出阴谋的味道。 我得会会他,以免计划出错。 卫生间门口,我抬手将礼服裙摆撕开一个口子,随后瞅准机会迅速闪出,和罗勇撞了个满怀、又向后跌坐在地。 罗勇一惊,绅士地将我扶起,“于小姐,您没事吧?抱歉,没看到您。” 我起身,仰头冲他笑了笑,“是我自己不小心。” 罗勇眼神飘忽,确认四下无人后,用故意压低的磁性声线道:“于小姐,以前我们见过吗? 我心下一惊,却面色无波地抬手将头发挂到耳后,笑道:“我大众脸,可能和您某个前女友有些相像?” 罗勇微微一愣,随后笑了,“于小姐说笑了,罗某哪有这个运气。”罗渣男直视我双眼,开始散发成熟男人的魅力。 见他只是在泡妹,并不是认出了我,心下大安。 “罗先生可别妄自菲薄,王小姐的男朋友,那自然是最优秀的。” 罗勇装作哑然一笑,“余小姐说笑了,我和王玥只是朋友。” 我低头假装窃喜,“原来如此,抱歉,误会两位了。” 罗勇看一眼我破开的裙摆,眼中露出几分得色,优雅地递过手机,“虽然是无心,但还是弄坏了您的裙摆,请于小姐务必给罗某一个补偿的机会,否则,我于心难安。” 我假意推辞一番,便将号码给了他。 罗勇意外猎艳成功,满意地笑着离去。 而我进入卫生间后,锁上门便吐了出来。 极限了,已经到极限了。 再和他待一会儿,我可能会发疯,会忍不住给他一耳光。 血液翻涌,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我看着镜中人,死死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传来,我心下大惊,转头便看到了正从另一个隔间里出来的王玥。 小姑娘年纪轻,还不会演戏,眼中的故作倔强、戒备和敌意,立刻将她出卖。 方才我和罗勇的对话,她可能听见了! 我心下一沉,脑中闪过无数自己复仇失败的结局,藏在背后的手再度开始颤抖。 或是我脸色过于阴沉,王玥被吓到了,像是嗅到了危险的鹿,抬脚便要往外跑。 我的身体下意识便动了,一把将她推入隔间,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反手锁上了隔间的门。 在她惊恐的眸子中,我看到自己面色冷肃,一字一字道:“你,想活命吗?” 3 王玥吓坏了,但不愧是大家名媛,很快就找回理智,惊恐着对我点了点头。 想,她想活。 我微微松了松手,收起周身的凌厉,凑到她耳边。 “放心,我要救你。” 这世间,有一个陈蕊便够了。 人生从来都是一场豪赌,再精密的计划也难免有变数,有需要你赌一把的时候。 王玥很聪明,我和盘托出后,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一周后主动约我见了面。 酒店包厢内,她将薛浩和罗勇会面的照片放在我面前,我顿时了然。 果然背后有阴谋。 王玥似是一夜长大,周身傻白甜的气质荡然无存。 “我这个人,自小就被我爸惯坏了,从来没吃过苦,又任性的很,大学毕业后,我说不想管公司里那些烦心事儿,我爸就没再逼过我了,我当时想,幸亏有表哥帮我。” 王玥的神情黯了黯,“我从来就没想过掌权,我把他当家人,当依靠,他只要说想要,我甚至会去求我爸,他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被深信之人算计是什么滋味,我很了解。 王玥沉默了一会儿,抬首眼中已然清明一片。 “这个情,我领了,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赌赢了。 计划有变,但万幸,是往有利的方向转变了。 在王玥的策动下,薛浩被提为公司副总代表,派遣菲律宾开拓海外事业。 所有人都以为王旭升这是在为他铺路,为下一步掌权做准备。 薛浩踌躇满志,但郑云云却高兴不起来。 派遣是信任也是考验,就算是装,也得装出吃苦创业的样子来,薛浩自然不会傻到带着女人去。 这一去两年,婚期大概率要延后,尤其是跟着薛浩去的团队,是王玥精心挑选出来的。 高瘦美、白幼瘦,还有手段高超的事业线型美女争奇斗艳,总之各分公司的绿茶们都聚齐了。 郑云云自然不肯,闹了好几场,最后被薛浩狠狠骂了一顿,以分手威胁,这才作罢。 薛浩走后,做着董事长夫人美梦的郑云云也没闲着,和各路富太太吃饭喝茶,很快便迎来了江城年度企业慈善拍卖会。 去之前,郑云云还难得首次接到了薛浩主动打来的电话,让她代表自己务必拍下一件藏品,不必在意价格,他巴结人用。 郑云云的虚荣心达到顶峰,斥重金买了 Balmain 秋季新款高定,入场便成了全场焦点。 我和王玥姗姗来迟,一左一右分别低调落座,看着前排的郑云云左右逢、名媛范儿十足。 毫不意外,罗勇也来了,看见王玥立刻凑了过去。 我移开目光。 且让他再蹦跶几天吧,后面,我可给他准备了一场压轴大戏呢。 当拍卖会进行到一款限量款腕表时,我首次举了牌。 “10w。” 郑云云紧接着举牌,“15w。” “25w。”一个穿咖色套装的女人举牌。 “30w。” …… 郑云云不紧不慢不断举牌,价格逐渐到了 210w。 这个价算高了,记者们咔嚓嚓拍照,郑云云优雅地起身,冲周围笑笑。 但还未落座,我举牌了,“300w。” 这一下惊了不少人,就连一直在装逼给王玥讲腕表史的罗勇,都看了过来。 郑云云脸色不佳,但还是再次举牌,“310w。” 我眼也不眨地再次举牌,“400w。” 郑云云脸色可以用难看形容了,随后愤然举牌,“500w!” 满场皆惊。 这块表确实不错,全球只有九块,但上一块的最终拍卖价,是 185w。 全场人看向我,我皱眉故作犹豫,随后摇头冲郑云云一笑,示意恭喜。 主持人落锤,四周皆是恭喜之声,媒体咔咔拍个不停。 五百万拍一块名表,这肯定上热搜头条的节奏。郑云云摆弄着裙摆对着镜头笑得优雅和煦。 拍卖会结束后,郑云云心里有气,居然主动过来和我搭话。 “上次也没细问,于小姐的父母想必也是企业家吧?” 我这是被当富二代了,“我爸妈确实是做生意的。” 此时王玥独自走来,对她道:“于轻爸爸是裕泷跨国运输的老板,她这次来国内是想找项目做些投资,上次订婚宴上,我们聊了聊。” 这身份自然是假的,但我敢这么说,自然也经得起查。 郑云云却恍然道:“噢,裕泷啊,我还真听薛浩说过几次,这两年靠着新开的码头发展的还不错?有人还说是暴发户企业,但我觉得甭管做什么的,能赚钱就是好行当嘛,未来还是很有前景的。” 每个阶层都存在鄙视链,做实业起家的正规企业,大多看不上投机发财的暴发户。 但,还轮不到她鄙视吧。 我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和王氏集团自然比不了,目前也确实除了有钱没别的,”我转向王玥,“所以还希望王小姐以后多多照顾啊。” 一个女朋友而已,能不能进门都两说,就算进了门也是薛家的媳妇,跟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郑云云气得脸色一黑,但话才出口,就被走来的拍卖主持人打断了。 “郑小姐,您的卡似乎有点小问题……” 郑云云一惊,“不可能,这可是黑卡,你再试试。” 主持人尴尬一笑,已经试过七八次了,他双手将卡递过来,“郑小姐,您不必立刻付款,在七日内付清尾款就可以。” 郑云云露怯,尴尬地拿过卡,“喔,我这不怕自己忘了吗,早给钱早完事儿,这破卡可能又消磁了吧,回头我换一张。” 主持人心道可不像消磁,但这话他不敢说,只一味附和。 郑云云和王玥打个招呼,斜我一眼,昂着头走了。 看她走远,我看向王玥,“这么快?” 王玥第低声道:“怎么样,你就说这点儿卡的牛不牛吧。” 我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 薛浩被查了,名下财产全部被冻结,包括刚才那张黑卡。 当然,牛的不是王玥,而是她爹王董。 自己培养的接班人,一查一堆违法乱纪的事,各种挪用公款不说,居然还算计自己女儿?我觉得他没直接在国外把人做了已经仁至义尽了。 薛浩一倒,等着郑云云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满社会的嘲笑和巨额债务。 嘲笑就不说了,跳梁小丑冒充名流拍卖名表却没钱买,郑云云的底儿都被掀掉了,就连中学时期校园霸凌的老底都被揭了。 说说债务。 那拍卖会的锤子可是有法律效应的,郑云云付不起尾款,藏品就要第二次拍卖。 第二次拍卖成交价是 155w,我买的。 根据法律规定,她需要补齐除定金外 340w 的差价。 郑云云哪里有钱? 薛浩也是个精明的,房子是送了,但不在郑云云名下,法院收房,她就被赶了出去。 郑云云被逼无路只能卖自己的东西,这一卖,差点给她气死。 原来薛浩之前送她的那些奢侈品限量款包包项链,居然都是高仿的…… 不但没拿到钱,还被告了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反被狠狠罚了一笔。 郑云云气急败坏试图逃跑,被抓了。 司法拘留十五日后,欠款被强制执行。 郑云云多年累积偷偷按揭买的一套房,最后的一个老底儿,也被法院拍卖了。 被赶出家门那天,郑云云泼妇骂街、坐地号啕大哭的视频满网都是,和当时拍卖会上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真的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欠了一屁股债人人喊打,成了满世界的笑柄。 罗勇是个聪明的,见事情不对立刻借口出差躲了起来。 当然,我不会让他躲太久。 但,郑云云这事儿不过是开胃小菜,和我给罗勇及同伙准备的结局比起来,那简直算得上幸福了。 至少,她还活着吧。 接下来,便轮到当年伙同罗勇一起骗我的“家人”了。 欠钱还钱,欠命,还命。 4 自郑云云的事后,王玥像个跟屁虫一样黏上了我,11 月 5 日,我俩一起到了湖州残障儿童康复中心。 这天对中心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知名慈善家,也是这所中心最大的捐赠人郑业泉夫妇,会带孩子过来做三天义工。 郑业泉投资有方,老年发迹。唯一的遗憾,便是老来得女,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居然是个心脏有问题的唐氏儿。 于是三年前开始,他们便频繁开始做慈善。 福利院,残障儿童中心,养老院,学校……只要有困难的地方,就有俩人捐赠的身影。 在湖州,一提慈善,一提好人,那便是郑业泉。 可这两个好人,这两位知名慈善家,偏偏就是当年罗勇所谓生病需要钱救治的“家人”。 他们的第一桶金,是逼我跳下顶楼的那些高利贷给的,是我签字画押,被羞辱、被拍裸照后,含泪亲自打到他们卡上的。 会客室门口,我站半晌没动,王玥心疼地看我一眼,随后夺过我手里的衣服,示意要自己进去。 我笑着摇了摇头,扯回一套衣服,抬手敲了门。 两位老人头发灰白面相和蔼,丝毫没有架子,郑业泉正半跪着给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擦口水。 “你们好啊,莹莹,叫阿姨啊。” 小女孩流着口水,没说话。 王玥将两套衣服递过去,“郑先生好、夫人好,我们是新来的老师,您叫我小王就好,那是小于。” 郑业泉起身笑着接过,“好好好,哎呀,这么优秀的小姑娘也来做义工,很好啊。” 我背过身去,蹲下给郑莹莹套衣服。 小女孩嘴角流着口水,但双眼明亮,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一笑,吧唧就亲了我一口。 我整个人呆住。 郑业泉夫妇却开心坏了,“哎呀,莹莹也喜欢漂亮阿姨对不对?真棒。” 王玥拉了拉我,我才回过神来。 俩人熟练的套好衣服,将孩子交给老师,跟着我们到了后厨。 打水,擦地,洗抹布,刷碗,甚至跪地清理孩子们的呕吐物,洗大小便失禁的脏衣物,丝毫没有半点嫌弃。 操场上,王玥递给我一支棒棒糖,看着远处郑业泉夫妇不遗余力地洗单子。 “姐,你确定没认错人?” 我一歪头,“怎么,像好人?” “哪里是像好人,这简直就是两位活菩萨!” “伪善。” 王玥现在胆子肥了,居然呛词道:“可人都是会变的啊,你看你也变了,说不定俩人真就改邪归正了呢?” 改邪归正?我笑了笑没说话。 “姐,他们为什么每年这时候来?” “因为今天是郑莹莹的生日。” “噢,原来是给女儿攒功德,这甭管是不是伪善吧,俩人对女儿绝对是真爱。” 这次我倒没反驳。 晚上所有人入睡后,我喊醒了王玥,带她蹑手蹑脚来到了医务室窗下。 王玥本来睡眼惺忪,但在听见窗内传出郑业泉的声音后,就醒了。 “李医生,你的意思,匹配度只有 40%?” 李医生的声音:“对,这个孩子的心脏和莹莹的匹配度目前是最高的。” 王玥登时看向我,一脸不可置信,眼中满是询问:是她想的那样吗? 我一时不忍打破她对郑业泉夫妇改过自新的幻想,但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没错,是的,他道貌岸然做慈善,就是为了给患有心脏病的女儿非法换心。 王玥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震惊一时无法接受。 屋内片刻安静后,郑业泉道:“李医生,准备吧,莹莹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需要尽快进行手术。” “好,下周有个游园活动,到时候,您做好准备……” …… 当夜回去后,我彻夜未眠,王玥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离开前,我看到郑业泉领来一个叫小智的小男孩,让他和郑莹莹一起玩。 两个孩子单纯无瑕,很快便玩到了一处,郑业泉含笑在旁边看着。 只可惜,那笑意中的残忍狠毒只有我一个人懂。 一周后的游园活动中,小智失踪了。 警察只在连通着大运河的河边看到一只鞋,打捞寻找工程可能需要数月,且孩子可能已经遇难。 郑业泉在媒体面前痛哭失声,立誓定会花重金打捞寻找。 三天后,就在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运河的打捞船上时,郑业泉夫妇来到了东林县城一个荒山上的废弃仓库。 俩人笑着推开门,在看到仓库内的我和王玥后,惊立当场。 “你,你们怎么会……”郑业成的老婆李春华脸色煞白,险些没站稳,话都说不利索了。 郑业泉还算冷静,扶住她,问道:“……你们,是警察?” 我笑了。 “好歹,我也叫过你们爸妈啊,怎么,认不出来了?” 俩人呆呆看着我,郑业泉忽然双眼睁大,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你,你是……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陈蕊,她死了,早死了!” 他老婆一听陈蕊的名字,立刻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我靠近几步,继续道:“当年你们说,自己一辈子没女儿,以后会把我当亲生女儿对待,掏心掏肺对我好…… “为了这句话,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我去借了高利贷,被拍了裸照,被威胁将照片发遍全网,被逼跳下了顶楼。 李春华不敢看我,便退边哭,好似我是一个厉鬼。 郑业泉此时才确认是我,后退半步闭眼道,“报应,都是报应……” 报应?我从来不信报应,老天那么忙,若自己都不去努力,坏人又哪来的报应? 李春华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脚。 “陈蕊,我求求你,当年我俩也是被逼进了绝路,要不然,那些赌场的打手会把我们打死的!我求求你,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现在就还钱,十倍,不,一百倍还你!你就饶了我们吧!” 我沉下脸,“钱你们肯定要还,但除了钱,你们还欠我一条命。” 李春华吓坏了,立刻松手缩回去,“我们没想逼死你,都是罗勇,他说最好你能死了一了百了,否则,否则……” “够了!”郑业泉忽然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冷冷一笑,“你们搞得我像坏人一样,怎么,是我逼着你们谋财害命,还非法杀人取心的?” 郑业泉身子晃了晃,却道:“那孩子是被遗弃的,活着也是受苦,可是莹莹不能死……” 王玥在一旁气急了,冲俩人吼道:“简直丧尽天良,你们女儿的命是命,别的孩子命就不是命吗?!” 赵春华跪在地上哭着道:“陈蕊我求求你,你怎么对我们夫妻都好,是我们对不起你,但请你放过莹莹吧,她是无辜的……” 王玥怒道:“呸,杀人偿命,你们死有余辜,跪在这里给谁看?!” 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小智此时已经没命了。 郑业泉颓然道:“我认栽,你想做什么随便吧。” 我却拿出一份报告,丢到了俩人面前。 郑业泉拿起报告,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死灰般的双眼忽然复燃,双手颤抖着问我道:“95%,这数据是莹莹,陈蕊你告诉我,这是谁的?” “一个脑死亡病人,一个合法的捐赠者。”我缓缓道。 “捐赠?太好了,太好了,春华你看,莹莹有救了!” 俩人喜极而泣,郑业泉“扑通”也跪在了地上。 “陈蕊,我求求你告诉我,这个捐赠人在哪里,我求求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看着两人道:“手术随时可以安排,至于我要什么……你们欠我什么,还我就好。” 说完这话,我面如沉水,径直走出了仓库。 车上,王玥红着眼揽过我,伏在她肩头,我居然久违地哭了出来。 两周后,江城各大新闻头条登出了郑业泉夫妇将全部身家捐赠后,双双自杀的消息。 王玥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郑莹莹刚度过危险期。 手术很成功。 而罗勇,也在一周前悄然回了江城。 5 王玥刻意疏远了罗勇,罗勇逐渐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 五年过去,渣男的套路也与时俱进升级了,不再干巴巴说甜言蜜语,改为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小意。 比如今天被我丢进垃圾桶的一杯写了诗句的奶茶,信箱里有一张随手拍的野花照片,微信里有一段不知哪本书里摘抄来的诗句要与我共勉。 我耐着性子迂回,如此几个回合后,罗勇终于提出了第一个小要求,问我能不能帮忙开一条直达 A 地的运输线,并介绍当地圈内人脉。 其实他是替别人办事,既能在中间拿回扣,又能凹自己事业型成功男性的形象,可谓一举两得。 王玥给我出主意道:“姐,我查清楚了,是星悦纺织的人在找他办事,你别帮他,让他吃瘪!我还可以直接找星悦的老板找他麻烦,揭他老底!” 我笑着拒绝了。 随后在王玥的不解中,我做了几件事:上下打点增设运输线、带他亲自前往 A 地认识当地原料厂商。 最重要的是,给他投资。 有钱,有人,有资源,傻子才会在中间拿回扣! 于是聪明人罗勇终于抓住了人生中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注册公司,截胡星悦。 接下来两个半月时间里,罗勇全身心投入,将公司拉了起来,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我的帮忙。 危难帮扶,雪中送炭,要钱有钱,要资源给资源。 他还真开始给我赚钱了。 不过前阵子,星悦纺织气不过,找人将他一大批货扣在了海关,公司资金链出现了问题,对面要告赔,于是罗勇订了一家高级餐厅,约了我吃饭。 他现在对我的态度明显和一开始不一样了,留言中假模三道的温柔小意不见了,多了些创业的辛酸心境,虽然也经过美化,但不难看出是发自真心。 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内,罗勇西装革履,桌上一束红玫瑰异常娇艳,旁边放了一个方形首饰盒。 我有瞬间出神,因为这场景,罗勇曾向陈蕊描绘过很多次。 “阿蕊,等我病好了,就带你去旋转餐厅约会,送你最喜欢的红玫瑰,吃你最爱吃的和牛……然后,再正式向你求一次婚,好吗?” 当年,我盼这一幕,盼了很久。 可全心全意付出,等来的却是更大的欺骗和致命一击。 这晚罗勇果然向我表白了,说了一堆感动自己的话,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句: “轻轻,我喜欢你,你和别的女孩都不一样,从来没有人能像你对我这么好过。” 我心下冷意森寒。 于轻对罗勇的好,不及当年陈蕊付出的十分之一。 当晚,罗勇借口醉酒,二度告白。 他说:“于轻,说出来可能你不信,以前我伤过女孩的心,也算不上好人,但我喜欢你是真的,我想彻底告别过去,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就这么一起打拼,一起生活,在公司虽然很累,但我觉得很踏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也喜欢现在这种状态……” 这些话,有一半我是信的。 穷哈哈的坑蒙拐骗渣女人,和拿着钞票当渣男,傻子才会选前者。 但,他真的悔过了吗? 不会。 否则,也不会每天工作那么累,也要坚持同时给七八个姑娘发晚安,也不怕自己聊串了。 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迷途知返赤城心,渣男哪有心,不过是权衡利弊后,发现这棵大树好乘凉,又在被拒绝后,心有不甘的自我感动罢了。 罗勇有多少真心我不知道也不屑知道,但有一点我是明确的。 现在他不用再去找猎物,大把女人自动送上门,有钱赚、有人帮,还能把自己以往吹的牛通通变现,所以,他已经适应并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他心中有了希望,他对未来有了野心。 所以,收网的时候,到了。 海关的货摆平后,罗勇的名号终于打了出去,意外接到了 A 地几家大供销商的邀约。 只要拿到下这几家的单,那公司再不是赚蝇头小利的野路子,从此可跻身中层,甚至连打拼多年的星悦都要靠边站。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签约在即,只差临门一脚,对方却忽然接到匿名消息,说罗勇这人是诈骗犯。 对方自然不信,但为慎重起见,还是查了一下他的底。 这一查还真查出不少端倪,虽然权限有限,但这些数据足以证明,他之前路子不正。 罗勇以为是星悦搞鬼,气坏了,随后便做了一件他觉得挺平常的蠢事。 贿赂了对面一个小有实权的高管。 双方聊得很愉快,本以为很快就能顺利签约,不料对方高管一个反手,把罗勇给举报了。 事情性质一下子变了。 罗勇彻底慌了,约我去旋转餐厅吃饭。 餐厅空无一人,到处都是鲜花蜡烛,中间红色餐桌上照例是玫瑰花,可首饰盒里的项链,换成了戒指。 音乐声响起,他半跪在地,掩下浑身的狼狈和不堪,温柔拳拳, “于轻,嫁给我吧。” 可笑。 你看,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今天就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罗勇,你后悔吗?”我坐在凳子上,托腮好奇地问道。 罗勇一愣,眼中闪过几分狼狈,“后悔,我还以为他真能帮上忙,却不想,钱收了,反咬我一口,但是轻轻你相信我……” 我摆手打断,“不是这事儿,我意思是,你以前干的那些勾当,你后悔过吗?” 罗勇愣了。 半晌后默默起身,颓然坐在了我对面,“轻轻,看来你也信了那些谣言,我之前告诉过你,以前确实做过一些错事,但是你相信我,我从没骗过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好啊,”我将手机上一个号码给他看一眼,“只要我一个短信,你就没事了,从此后依然是老板,所以,把你以前做的事全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原谅你,拉你一把。” 罗勇眼中闪过希冀,随后掂量一会儿,说道:“好,我告诉你,几年前,我被人骗进了一个组织,他们让我装高富帅拉女会员入会,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骗子,只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你知道阵子自杀的郑业泉夫妇吗?他们其实就是组织的头目,良心发现自杀的。” 我愣了,随后笑了。 好嘛,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我要不是当事人,还真被他忽悠过去了。 当年那组织最大的头目就是他,郑业泉夫妇等人,可都是他拉来的。 现在倒好,往死人身上推,反正死无对证。 “就这些?” 他有些心虚,又道:“再有就是一些感情纠葛了,你也知道,有些分手并不体面,难免会被造谣诬陷。” 我没再笑了,“造谣诬陷呀,那,要不要找个当事人过来,跟你对对质啊?” 罗勇眼中一慌。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发卡,放在了桌上,随后没再刻意细声细语,而是用我原来的声音道: “小勇哥,你还记得这个吗?” 罗勇在听到我的声音时就猛地一震,在看到发卡的一瞬间,登时瞳孔振动,虚扶了一下桌子。 “不,不……你,你是谁?” 我起身,阴着脸一字一句道:“你已经忘了我吗?你不是说,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吗?” 罗勇吓坏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冷汗满头、手死死抓着桌布,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会的,她死了,死了……” 我靠近他半步继续道:“是啊,我死了,是你亲自害死的呢,可是地狱里好苦,我每天都像走在刀尖上,好难受,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就亲自爬出来找你了,你摸摸我的手,好凉啊……” 罗勇彻底被吓坏了,一边后退一边倒在了地上。 随后我就闻见了一股骚味…… 呃,居然被吓尿了。 6 我捂住鼻子后退半步,深深为自己当年因为这么个玩意儿自杀感到丢人。 “你不会真以为郑业泉夫妇是良心发现才自杀的吧?” 罗勇又是一惊,这回吓得哆嗦都不打了,“难道是你杀了他们,你,你也要杀我?不、不要,恶鬼走开!” 我觉得可笑,站在灯下,“你看清楚老娘是人还是鬼!” 罗勇看着我的影子,眼中逐渐清明,“你不是鬼,是人,你是陈蕊,你没有死……” “是啊,没死成,是不是很惊喜?” “真是可笑,当年的陈蕊,捧出一颗真心为你付出所有,你不要,而今于轻不过是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就动心了,还求婚,哈哈哈,罗勇,你不但渣,还很瞎啊!” 见我承认了,罗勇终于崩溃,“你,原来你一直在做局,生意,公司,星悦……” “是啊,罗勇,从天堂跌入地狱,所有的希望破灭,被人玩弄欺骗的滋味,好受吗?” 当年的陈蕊的痛苦绝望,你感觉到了吗? 罗勇喘着粗气,抱住了头。 片刻后,他又忽然爬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裤脚。 “阿蕊,对不起,我当年并不是故意骗你,我求求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现在也已经爱上你了,你救救我,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以后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你救救我……” 我一脚踹开他,嫌恶的抖了抖裤脚,“好啊,我这人向来好说话,你把欠我的那条命还给我,我就原谅你啊。” 罗勇顿时绝望,满脸鼻涕眼泪地哭了起来,“我不能死,我是公司老板,我年轻有为,我未来还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我还要弄死那个举报我的杂种,我还要收购星悦纺织,我哈哈哈哈哈,我是成功人士我……” 罗勇口齿逐渐不清,最后索性躺在自己的尿液中左右翻滚,状态已经近乎癫狂…… 呵,这个承受能力,竟还不如当年的我。 把他送上云颠,看他跌入泥泞,让他因过往悔不当初,看他从此在绝望中痛苦万分。 这,便是我给罗勇准备的结局。 当年陈蕊受的苦,他都要受一遍。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胸中的憋闷点点消散。 隔壁传来倒计时的声音,我下楼缓缓走出大楼,仰头空中乍开一朵烟花,新年到了。 远处警笛声响起,那是罗勇的命运和归宿。 一切尘埃落定,我忽然有些迷茫,我该何去何从? 一辆跑车忽然停了在我身前,车窗缓缓下移,露出王玥的笑脸。 “嘿,漂亮小姐姐,去哪儿啊?送你一程啊!” 我一愣,随后冲她粲然一笑,拉开了车门。 陈蕊的故事结束了,但于轻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啊。 后记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现实残酷,但我们仍心怀希望。 愿世间所有的心意都被回报以温柔,愿所有的现实都能有一个故事般的好结局。 致,艾美。 □ 泷小吏 第7章 婚·闹 1 清瑶是我大学同系同学。婚礼前三天,她突然悔婚了。 我们一行人,两个伴娘加上我,来到新郎汪明的老家。 清瑶来接我们,刚见面她就哭了,说这婚没法结了。 伴娘们都劝她,说,刚认识一个月就闪婚,现在还没办婚礼就闪离,也太不像话了。 清瑶看向我,问:“你的意见呢?” 我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们早晚得离。” 伴娘周荃把我拉到一边,说:“我们都知道你还喜欢清瑶,但还有三天人家就婚礼了,你不能这么胡闹!” 我说:“我没胡闹,再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清瑶了。因为追不上,所以早就放弃了。” 她说:“你这话只有后一句是真的。” 清瑶走过来,对我说:“你当时说得对,汪明根本没想过跟我长久。” 周荃插话:“那他干嘛跟你领证?” 清瑶擦了擦眼泪,“我偷偷听见他家一亲戚说,他爷爷病重,结婚是为了冲喜。” 2 清瑶举办婚礼的事情,连她父母都蒙在鼓里,只有我们这几个好朋友知道。 新郎汪明的家庭从小县城发家,算是有点家底,但他本人不学无术,开个跑车成天蹦迪,到处瞎玩。 我们和汪明是因为一场剧本杀认识的,当时聊得还不错,互相加了好友,但接触了几次之后,他纨绔子弟的品行就暴露出来了。 后来他看清瑶漂亮就动了心思,开始不停送奢饰品,并痛心疾首地告诉她以后痛改前非,只爱她一个。 我当时就对清瑶说,这样的人肯定对每个想追的女孩都用这套说辞,他根本不可能想跟你长久相处。 但我说完这话没多久就被打脸了——清瑶宣布,他们已经领证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还是很快接受了清瑶已婚的现实。 直到半个月前,我亲眼撞见汪明的副驾坐进了另一个陌生女孩。 由于清瑶婚期临近,再加上没有确凿证据,我选择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 现在看,不说出来是害了她。 在伴娘们的劝说下,清瑶暂时稳住了情绪。 她带我们去了一家宾馆,开了两个房间。 “汪明不知道我在这里。”进屋后,她把口罩帽子摘下来,“我这次听周荃的,先冷静一天,如果还没想通,你们就带我走吧。” 我笑了,说:“那你还是不想走,以你的性子,要走早走了,谁也拦不住。” 清瑶拧了我胳膊一下。 我接着说:“还有,你只开了两个房间,孙慧慧和周荃住一间,我住一间,你根本没考虑自己住哪里,说明你潜意识里还是想回汪明家。” 她一撇嘴,说:“我早想好了,我跟你住!有你一大男人保护,我有安全感。” 我喷血:“咱俩住一起,成何体统。” 她哼了一声,说:“又不是没住过。” 孙慧慧和周荃惊呆了。 我连忙解释:“那次你在我租的房子里喝醉了,我睡的是沙发,可什么事也没发生!” 清瑶白了我一眼:“要是发生点什么,说不定咱俩就在一起了。” 3 清瑶二十多岁了这么小孩子气,是原生家庭娇生惯养的结果。 她大小姐脾气,贪玩,做事不考虑后果,要不是因为长得漂亮,哪会有这么多人追。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便宜了汪明那个混蛋。关于他们俩闪婚的事,我甚至怀疑清瑶是被 PUA 了。 清瑶跟我们聊了很久,又用手机玩了局在线剧本杀,她拿到了凶手,脱罪的逻辑说的一塌糊涂,但投票的时候我们几个心照不宣没投她。她成功脱凶后心情似乎好了点。 最终在周荃孙慧慧的劝说下,她决定先回去汪明家,走之前还笑着跟我们开了几句玩笑。 她会有这样的态度转变我早就料到了。从我认识清瑶起,她就一直非常情绪化,什么都写在脸上。 有次我们跟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吃饭,对方跟她玩笑开大了,她直接把酒泼在了人家脸上。后来她接受了人家道歉,几个月后那人财务上出了点问题,清瑶二话不说就把钱借他了。 总有人说她太单纯(尽管我把这叫缺心眼),她的这种单纯会有意无意伤害到自己,甚至也伤害到别人。 晚上我跟周荃、孙慧慧出去找了个小馆子吃宵夜。 我说:“清瑶的心理年龄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结婚之后肯定出问题。” 周荃开玩笑:“你是不是巴望着人家婚姻出问题然后接手?” 我说:“在你们心里我就这么像舔狗吗?” 孙慧慧坏笑着,往我面前扔了个鸡骨头。 周荃说:“不但舔,还怂,直到现在你看清瑶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你要是有汪明一半主动,清瑶说不定就答应你了。” 我强撑起面子,说:“我可没汪明那肉麻的本事,在朋友圈写什么『小心心,等你老了还是我的公主』,呕。” 周荃说:“他写过吗?” 孙慧慧也说:“我没看到过,丫肯定在抹黑人家!” 第二天一早,清瑶打电话来,说让汪明的几个朋友陪我们在县城里玩玩。 不一会儿,来了五个男的,开来两辆车,看上去像那种小混混。 我们在县城里参观了一个据说很灵的寺庙。 一路上我仔细观察新郎的那几个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他们就能知道汪明是什么样的人。 起初觉得他们热情,但渐渐的熟络之后,言行举止粗俗起来,后来,他们竟然在佛门重地给周荃和孙慧慧开些带颜色的笑话,弄得她俩很尴尬,又不好说什么。 寺庙出来后,他们邀我们去打麻将。我们不感兴趣,于是婉拒了。 晚上,他们请我们吃饭。 出于礼貌,我出去卖了两盒烟给他们抽,回来时在饭店走廊听到了其中两个人谈话—— “喂,今天高挑一点的那个妞是我的,你别打主意。” “两个都灌倒,咱们轮着来不香吗?” 两个人奸笑起来。 我握紧了拳头。 席间,他们不停向周荃和孙慧慧敬酒,都被我挡了下来。 趁孙慧慧去卫生间的时候,我跟了上去。“一会儿你拉着周荃立马回酒店。” 她问:“为什么?” 我说:“那几个王八蛋图谋不轨。” 孙慧慧有些疑惑,但还是按我说的做了。 看到两位女士提前回了酒店,汪明的几个朋友感觉很扫兴。 又是几轮酒过后,他们乱七八糟的荤话就讲起来了。我也趁着酒劲套他们话,问了几句关于汪明的事。他们几个还算清醒,一口咬定汪明讲义气,够朋友,值得托付,感情专一。 假如不加最后一条,我或许还能相信。 渐渐地,我不胜酒力,去卫生间吐了一次酒,摇摇晃晃又回到了包间。 他们看我醉了,乘胜追击,接着敬我酒,故意想看我出糗。 我头脑一热,来者不拒。 最后,在酒醒的麻醉中,我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舞曲,感觉自己躺在沙发上,有人坐在我身上,一股香水的味道窜进鼻腔。 我勉强撑开眼皮,看到了香艳的一幕。 一个画着浓妆的年轻女孩儿,正骑坐在我身上,随着音乐摇摆着着臀部。 我一下酒醒了。 慌忙把她从身前推开。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 KTV 包厢里,汪明的那几个朋友都散坐在沙发上,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漂亮姑娘,穿着统一的 JK 制服,在不断闪烁的灯光下扭动着。 他们把手伸到了姑娘的衣服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妈的,KTV 不就是唱歌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种项目! 我起身跌跌撞撞想出包厢,但陪我的那个姑娘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回到沙发上,身体紧紧贴着我,两只手环抱在我腰间。 一个朋友看到我醒了,喊道:“客人醒了!公主们嗨起来!” 在众人歇斯底里的狂笑下,姑娘们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来到了 KTV 的屏幕前,扭臀热舞起来。 一个纹着花臂的朋友把我从沙发上拉出来,推到姑娘们中间,抓起我的手往其中一个姑娘身上贴去。 他靠近我耳边说:“看上哪个了,一会儿带走!”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眼花缭乱的灯光中,我突然一阵反胃,冲出了包厢。 我来到卫生间一阵狂吐,把吃进去的东西几乎都吐了出来。 我摇晃着想站起来,但脚下一软,又摔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汪明的几个朋友把我从卫生间架了出来。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我迷迷蒙蒙中看到他们在结账。 “刷汪明的账。”其中一个说。 “好!”另一个对着前台说了个手机号。 前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您好先生,余额还有 8300。” 4 第二天,我在酒店躺尸。 周荃和孙慧慧来到房间,说,汪明那几个朋友又喊她们出去玩。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说:“不要去!” 我把昨天的遭遇给她们讲了,她们也都义愤填膺,骂汪明那几个朋友不是好东西。 周荃问:“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清瑶?”她转念一想,“算了,她明天就要办婚礼了……” 孙慧慧说:“对啊,以清瑶的脾气,知道了不得爆炸?” 我说:“清瑶的家里连她领证了都不知道。这次婚礼,说白了就是个形式,目的是给新郎家冲喜。要是弄得不欢而散,闹到清瑶家里知道了,那她就惨了。” 周荃点头:“那我们就瞒着。” 我说:“现在,我们就是她的娘家人,第一要义是要保护她的安全,至于今后的日子怎么发展,我们暂不考虑,等婚礼结束了再说。”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眼来电,说: “太好了,又来了个护法。” 二十多分钟后,清瑶的高中同学程呈来到我的房间,看到我的状态,问:“怎么了?” 我说:“跟汪明那几个朋友喝大了。” 程呈贱兮兮地说:“真丢山东人脸。” 我说:“要靠你挣回来了。” “好,那我晚上会会他们。” “要小心点。” “怎么?难道他们没有基本的待客之道?” “是待客之道太大了,怕你把持不住。” 5 下午,清瑶又跑到酒店来了。 她敲开我的房门,一下扎进我怀里抱住我,带着哭腔说:“我受够了,你带我走吧。” 我指了指房间的角落。 清瑶看去,她跟程呈对视的一瞬间,正喝水的程呈一下喷了。 清瑶松开我,有些尴尬:“程呈,你不是晚上才到吗?” 程呈说:“换了个早一班的票……那个,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瑶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又把汪明吐槽了一遍: 领证之前汪明对她百般好,但自从领证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态度变得特别差,一起吃饭逛街的时间锐减,手机也换了新密码,不再允许她看。 这次举行婚礼前,汪明稍微变好了一段时间,但自从来到老家,又立马原形毕露了。 就在上午,他要求清瑶强制接受一个当地的恶心婚俗。清瑶不愿意,汪明就发火了。 “我现在就想回家……”清瑶说。 我们给她分析了利弊:明天就是结婚典礼,她现在走了,汪明家里人肯定恼火,到时候能不能好聚好散就不好说了。 清瑶抹着眼泪:“但是……这儿的婚俗我真的接受不了!” “什么婚俗啊?”我问。 “下婚车的时候,不都是新郎抱新娘吗……”清瑶哽咽着,“这里的婚俗,要公公抱。” 程呈问:“公主抱我知道,公公抱是啥?” 清瑶红着脸:“就是让汪明他爸抱我!” 我们咂舌。 “还有一件事。”清瑶继续说,“我让汪明告诉他朋友,不要对伴娘做任何不礼貌的行为,结果他竟然认真地说『我哪管得了他们』。” 程呈听了气的直跺脚。“草他妈,这都什么三观呐!” 清瑶叹气:“这也是我不想待在这里的原因,我很怕明天周荃她们……” 我们把周荃和孙慧慧叫到房间里。 清瑶告诉她们,假如明天有人动手动脚必须厉声呵斥,不然真怕汪明那些朋友们做出更出格的行为。 我说:“结婚是大事,我们尊重不同地方的习俗,但前提是不能让任何人的人格受辱。” 周荃和孙慧慧连连点头。 最终决定,明天我和程呈负责保护好伴娘,同时兼顾帮清瑶解围。 作战计划既定,清瑶离开了酒店。 为了避免碰上汪明那些狐朋狗友,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晚餐婉拒了汪明家人的邀请。 入夜,程呈在我邻床酣睡,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我把程呈叫醒,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坐起来:“这么快就到接亲的时间了?我怎么感觉就像只睡了一个小时……” 我说:“你就是只睡了一个小时,我问你,你今天从汽车站直接打车来酒店了,没见任何汪明的亲朋对吧?” 他瞪了我一眼,说:“对”然后又躺下沉沉睡去。 “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你是『娘家人』。”我喃喃自语。 6 早晨 6 点。 我带着两个伴娘打车去了清瑶下榻的酒店。 程呈另有安排——他将是我们应急的秘密武器,不能太早露面。 敲开清瑶的房间门,化妆师刚给她化完妆。 我看到她后整个人傻了半分钟,虽然县城的化妆师水平一般,可是清瑶的底子太好了,画好妆面之后简直就是天女下凡。 清瑶见我眼睛直了,噗嗤一笑,问:“漂亮不?” 我想了半天,说出了脑海里现在唯一的词汇:“漂亮。” 化妆师开始给伴娘化妆的时候,我把清瑶叫到一边。 我说:“昨晚我从酒店前台要到一瓶墨水,等你的婚车快到婚礼现场的时候,我让程呈把墨水洒在汪明爸爸身上,这样他一身墨水,就没办法抱你了。” 清瑶眼里含笑,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距离接亲还有一小时。 清瑶说,一会儿汪明他们来了,咱们这边也不设什么阻碍,让他们在门口喊几分钟就给他们开得了,什么整伴郎的游戏也不做了,没意思,也免得之后他们以此为借口恶搞伴娘。 我点头称是。 清瑶虽然把这次婚礼当成是个过场,根本没认真对待,但毕竟是人生第一次结婚,等待过程中看得出来很忐忑。 这种忐忑竟让平常大大咧咧的她显得更端庄,气质上也更有魅力了。 我看着她,想起来第一次在大学校园初次见她的场景。 那是十月的一次公开课,刚到教室的我看着满屋的新同学,社交恐惧症病发,独自走到最角落坐下。很快,教室的座位渐渐坐满。一个倩影落在我身旁。 我余光一瞥,看到了这个美丽的女孩儿,心跳刹那间加速。 她发现了我在偷看她,大方而自信的转向我,笑容灿烂。 “你好,我叫苏清瑶,交个朋友啊。” 7 时间到了 7 点半。 楼下喧嚣起来,从窗口看去,接亲的队伍嬉笑喧闹。 汪明从婚车上下来,穿着很讲究的西服,眼神里透着让人厌烦的高傲。他身后跟着两个伴郎——都是那天一同去 KTV 的。 汪明拿着捧花,抬头向窗口看去,两个伴郎则高喊着无聊的玩笑。 “苏清瑶!我们都想你想的睡不着!” “汪明有了瑶瑶子,从此不再逛窑子!” “伴娘!等着我!我给你看我的腹肌吧!” “伴娘!别听他的!到时候他就把腹字去掉了!” 一起来接亲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很快,他们推搡着走进了酒店。 清瑶深呼吸,说:“一会儿他们喊两声就直接开门吧,我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两个伴娘点点头,面无表情走到门口。 走廊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嚷,一直蔓延到了门外。 但是一瞬间,外面没有了声音。 很安静,就像他们全部消失了一样。 这什么意思?我纳闷。 突然,随着一声巨响,门框碎裂,门锁崩裂开,一个伴郎连同木屑一起冲进了屋子。 屋内的人都吓一大跳。 门外则响起了哄堂大笑。 那个伴郎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嬉笑着看向伴娘。“咱这身体板儿行不?” 汪明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清瑶,单膝跪在了地上,腰板挺的很直。 清瑶憋红了脸,说:“你们把人家酒店的门撞坏了。” 汪明一扬眉毛:“没事儿,赔!” 清瑶又说:“你吓到我了。” 一个伴郎插嘴:“没事儿!让他晚上好好补偿你!” 众人又是大笑。 清瑶说:“我的鞋就在床下,给我穿上,我们走。” 这个环节本来应该是新郎在房间里找鞋给新娘穿,但是清瑶好像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汪明看出了清瑶不高兴。 他一皱眉,说:“清瑶,今天注意点,别这么自私。” 我在心里暗自道:“你可以说清瑶任性,但她绝不自私。” 汪明从床下取出鞋子,给清瑶穿上。 在朋友们的起哄声中,他抱起了清瑶,走出了房间。 我跟了上去。 下楼梯时,汪明的体力明显不支了,眼看清瑶就要滑下来了,这时汪明的一个朋友上前托住了清瑶。 但是他明显是不怀好意,想占便宜,手故意放在了清瑶的臀部。 清瑶一脸尴尬,瞪了那个人一眼。 那个人不但不以为耻,反而继续嬉皮笑脸,对汪明说:“摸摸新娘的腚,一辈子不生病!” 我想上前把那人拉开,但听到后面两个伴郎的笑声,我回头,看到他们一人把伴娘逼在了楼梯间角落里,另一个拿着手机在拍照。 我回身跑到伴娘身边,牵起她们两个的手。“跟上来吧。” 一个伴郎按住我的肩膀。“兄弟,想截胡啊?” 我回头,刚想怼他们,另一个拿手机拍照的认出了我,“哟,这不是醉酒哥吗?” 他说着挥了挥手机,“我这里还有你的影像呢!” 我一惊。“什么影像?” 他笑着从相册里翻出了一段视频。把屏幕对着我,“你说呢?” 只见手机里,KTV 的女孩儿坐在我身上搔首弄姿,而我闭着眼睛,沉睡不醒。 我怒火中烧,一下抢过他的手机。 “你干嘛!”他也过来抢。 在抢夺中我把录像删除了。 他揪着我的领子,怒吼:“你他妈在这里撒野!?” 周荃大喊一声:“你们别打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被她这么一吼,对方的理性稍稍回归。 两个伴郎朝地上淬了口唾沫,然后跟上了前面的人群。 8 两个伴娘坐进了车队的一辆黑色奥迪,按照风俗,车队会绕城一周。 我则在路边打了辆车,提前到达了婚礼酒店。 我给程呈打了个电话,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说 ok,没问题。 车队必须要在约定的时间到达酒店,所以远远望去,他们开的很慢。 我在等待的人群中看见了程呈,他带着口罩,鸭舌帽,墨镜,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点点头,一只手插进口袋,掏出墨水,向新郎父亲走去。 还有十步左右的时候,突然从亲朋里冲出来一个人,那人端着水盆,来到新郎父亲身边,直接就泼了上去。 程呈呆住了,僵在那里。 接着,亲朋里有人笑着拿鸡蛋砸向新郎父亲,三四个小孩子上前撕扯着他的衣服,踮起脚尖在他脖子和脸上画了好几个王八。 新郎父亲不但不愤怒,反而笑的很开心。 这时,一个亲朋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程呈,说:“诶,还有东西,怎么不用上!”那人说着抢过了墨水,朝新郎父亲身上泼去。 所有人都在笑,荒唐而病态。 车队驶来,缓缓停住。 刚好 8 点 36 分。 汪明从头车上下来,拉开了清瑶这边的车门。 新郎父亲走上前。 一个亲朋恰到时机的跑过来,给他带上了一个绿色的高帽子,上面写着两个字“爬灰”。 爬灰的意思,就是公媳乱伦。 清瑶坐在车里,迟迟不愿出来。自信和热情从她眼神中完全消失,剩下了如死水一般的凝滞。 新娘越是不出来,周围的人起哄声越大,这是一场盛大的刑罚,是当刑者的折磨,观刑者的狂欢。 汪明整理了一下衣领,冷眼旁观,或许他从小到大见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认知中这没有什么不对。 他的父亲等在车外,脸上还带着笑意。 在越来越喧腾的围观起哄中,清瑶终于放弃了坚持,她含着泪,从车上迈下一只脚。 新郎父亲凑上前,把手伸了过去。清瑶抿着嘴唇,把头撇向一边。 突然,一个身影挤了过来,把新郎父亲推开,迅速抱起了新娘,撞开人群,矫健地向酒店跑去。 是程呈。 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把围观的人都看楞了。 “诶!这谁家亲戚!怎么这么没规矩!”周围的人喊着,但仍在大笑。在他们看来,越是情况外,越是不可思议,就越有意思。 程呈抱着清瑶来到酒店大厅,把她稳稳放下,然后一溜烟地跑向酒店后门,消失了。 众人前拥后挤跟了上来。 汪明的朋友们围在他身边,不停用彩喷往他身上喷泡沫和彩丝,他不耐烦地甩着手。 看得出来,汪明老家的这几个朋友都是酒肉之交,因为汪明有钱,所以他们平常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都不怎么敢做太过分的事情。不然,按照这里的彪悍婚俗,汪明会被整得很惨。 我护着周荃和孙慧慧走到酒店,她俩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 我说:“一会儿不论谁给你们搭讪,都冷冷回绝就对了。千万不要独自行动,包括上厕所。” 话音刚落,两个伴郎就拿着彩喷过来,朝着伴娘脸上喷。 我挡在她们面前,护着她们,但是两个伴郎一前一后,我根本拦不住。 不远处另一个朋友朝他们喊—— “别往伴娘脸上射了!快过来往新娘脸上射!” 听到这句话,他们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我骂了句脏话,怒火中烧,情绪几近临界点。 但周荃和孙慧慧比我更明白现在要怎么做,她们立刻从我身边跑上前去。 这两个弱小而坚毅的姑娘从人群的夹缝中穿过,来到了新娘清瑶身边,在闹婚的人们将彩丝泡沫喷在清瑶脸上之前,她们抢先一步用身体挡住了。 喷出的东西堆积在她们后背上,就像是丑陋的油彩。 我忍无可忍,上前抢过一人手中的彩喷,朝每个闹婚的人脸上喷去。 一开始他们认为这是玩笑,也开始回喷,但马上就意识到我是带着情绪的,这让他们面子很受挫,转而对我怒目而视。 我趁机跑开,他们追上来,在远离人群后,我停下了脚步,他们追上我,抓住我的领子。“不想活了!敢在我兄弟婚礼上当刺头!” 七八个人围了上来,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误会!误会!” 大家都向那个声音看去。 只见程呈来到大家面前——他换了一身衣服,把口罩墨镜都摘了下来。 “我是汪明大学同学,他没给你们说吗?他想调节调节气氛,让大家热闹起来!” “啥意思?”众人不解。 “他怕你们放不开,特地让我交代你们,只要不要对新娘和伴娘太过分,对汪明他自己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来,乱来也没关系!”他指着我,“我对你们朋友说,让他把大家的气氛整起来,但你们怎么就跑开了?把新郎官一个人晾在那里多孤单!” “他……不是我们朋友。” “哦,那我不了解啊,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程呈表情悔恨异常,但瞬间转成亢奋,“咱们还愣着干嘛啊!去把气氛搞起来呀!” 大家也跟着起了兴致。“走!” 他们一起涌向了新郎。 程呈回头,对我一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人不是想闹嘛?那就让他们闹个够! 9 婚礼马上要开始。 汪明挽着清瑶来到礼台前,看样子他正在纳闷那些狐朋狗友们都去哪了。 这时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不到一秒钟,他的双腿也被抱住了。 “干嘛!”他一惊。 “还能干嘛!”朋友们笑着,“让你爽爽啊!” 就这样,汪明被架到不远处的柱子前,朋友们将他双腿分开,朝着柱子怼去。 汪明的哀嚎声响彻在现场,但很快就被朋友们的笑声遮蔽。 一番摧残后,他被放下,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我……艹……”他声音颤抖。 这时朋友们都像疯了一样兴奋,程呈不失时机走上去,递给最外圈的朋友一把剪刀。 朋友拿到剪刀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可以用它做什么,他走上去直接把新郎的头发减下一大块。 众人捧腹,他越来越觉得有趣,接连剪了好几刀,汪明的发型变得十分滑稽。 汪明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正像飞絮一样掉下,一抬头,看见了了朋友拿着剪刀,一脸狞笑。 汪明大吼一声,站起来,一拳打在朋友胸口,把对方打蒙了。 但是其他人却仍像看笑话一样津津有味。 清瑶冷冷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怜悯,只觉得他自作自受。 汪明长出一口气,隐忍不发,他在这染缸里头长大,知道如果这时生气别人会说他没有气度,开不起玩笑。 狐朋狗友们对汪明算是消停了,但又打起了伴娘的主意。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过来给孙慧慧聊天。 “美女,你跟新娘在大学是一个系的吧?” “不。” “那你学什么的?” “医。” “那好啊,加个微信吧,我生病了方便咨询你啊。” “不了吧,我这专业一般用不到咨询。” “谁说的?人有旦夕祸福。”他嬉皮笑脸,“你具体什么专业啊?” “法医。” 10 婚礼准时开始。 县城司仪的普通话水平让人捉急,开场的文案也相当老套。 清瑶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这是给汪明一家最基本的尊重。 但是司仪越说越不对劲,后来竟然开起了带颜色的荤笑话,惹得台下大笑的同时,让清瑶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接着,司仪提议让伴郎和伴娘玩个游戏。 不出意外,这些游戏都非常暧昧,伴郎趁机揩油,弄得周荃和孙慧慧尴尬不已。 清瑶转过头去,看得出她异常气愤。 我也在台下攥紧了拳头,内心不断告诫自己:再忍忍,忍过今天,从此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游戏环节结束之后,司仪隆重地介绍了证婚人。 “下面有请,证婚人,我们本地作协的李会长!” 一个秃顶的油腻男人走上了台,朝大家招手。 “李会长文采斐然,我相信,在他的证婚下,两位新人的人生也将飞黄腾达!” 我心里嘀咕:这成语是这么用得吗? “李会长除了有好文采,他还酷爱书法,今天,他给他的老朋友,新郎的父亲,今天的喜公公,送了一幅书法作品。” 两个服务人员拿着一幅卷轴走到台上,徐徐展开,上面用一百种字体写了爬灰的爬字。 “请大家欣赏——百爬图!”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 清瑶满脸通红,闭上了眼睛。 “这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我愤怒地说,但声音被人们的大笑淹没。 11 中午酒席,在清瑶的强烈建议下,我和伴娘被安排进汪明的直系亲属一桌。 这就降低了被那些狐朋狗友骚扰的几率。 我在包间内,外面传来喧闹声,劝酒声,就像是一场混乱的集市。 清瑶来敬酒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但看上去很假。 她一直不会隐藏情绪,能笑已经是装到极限了。 大学四年,我数次尝试想向她表白,但都放弃了,因为从眼神和表情里就能看出她对我根本不来电,表白是成功还是失败,在开口前就知道了。 汪明站在她身边,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脸上的情绪也很不开心,急匆匆敬完酒后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那几个朋友也轮番来敬酒,他们语言依旧轻浮。 其中一个人走到我面前,说:“多喝点,晚上我们去闹洞房,得尽兴!”他一脸坏笑,像是种挑衅。 酒席进行到后半段,汪明家的亲戚们几杯酒下肚,褪掉了收敛,没了长辈的样子。 汪明的伯伯高举着酒杯:“清瑶这闺女嫁到咱家那是享福了!” 他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我和伴娘。 “咱要钱有钱,要面有面,谁嫁进来不是野鸡变凤凰!” 汪明爸爸不但没有谦逊,反而接着说:“我家汪明也是孝顺,看他爷爷身体不好就想赶紧冲喜,要我说还得再选选,他非不听。” 汪明姑妈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神瞥到我们这边,提醒他还有清瑶的同学在。 “干嘛!还不让说实话了?”他爸爸酒意上头,口无遮拦,“咱家庭可是人上人,谁不羡慕?谁不想嫁进来?” 汪明的姑妈凑上来,对周荃和孙慧慧说:“两个小姑娘,你们还没对象呢吧?今天的事上你们看中哪个男孩儿了?我给你俩介绍!” 周荃和孙慧慧连忙摆手:“不了,姑姑,谢谢你的好意。” 他姑姑的脸色一下变了。“小姑娘,你们也都二十多了,女孩儿可不能等啊,看你们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不靠介绍还能自己结识到什么好男孩儿啊?” 另一个亲戚听到了,连忙打圆场:“诶诶,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 这话把周荃和孙慧慧说得眼泪打转。 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故意讽刺人,而是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已经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传到我的脑袋里,嗡鸣作响。 乱糟糟的的交流中,话题被引到了“谁对家族贡献最大”上。 他们明目张胆地说着自己的功劳:跟这个领导勾结,帮那个老板斗殴,小到从税票做手脚,大到靠关系拿下土地。 我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这个或许能成为清瑶未来对抗这个奇葩家族的武器。 中午的酒席就在他们极没素质的吹牛胡侃中结束了。 我回到住宿的地方,回想着这两天遇到的让人作呕的事情,一阵反胃。 12 晚上的酒席,是一场鸿门宴。 我从住的地方按时出发,我知道,如果迟到了,等待我的会是三大杯罚酒。 刚到酒店,就遇见了其中一个伴郎,他热切地向我打招呼,但透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殷勤地把我拉进他们的包厢,里面烟雾缭绕,我不禁咳嗽了几声。 一个花臂男隔着桌子递给我一支烟。“喂,兄弟,抽啊。” 我说:“不好意思,我不会抽烟。” 他脸色一变,烟没有收回去,“男人还有不会抽烟的?搞笑吧。” 他递烟的手僵持在半空,整个房间安静下来,都在看着我。 我犹豫了几秒,然后接过了烟。身旁的人帮我点着,我抽了一口,烟雾灌入肺部,有些呛,但我忍着没咳嗽出来。 花臂男跟身边的朋友嘀咕了一句:“这不是会抽吗?刚才给我装什么装!”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听得非常清楚。 我自顾自把烟抽完,满嘴的烟味让我很不自在。 很快,酒席上菜了。 几盘凉菜刚上来,他们就把酒杯倒满。这酒杯看上去比普通的二两杯要大。 “来吧!还等什么!”他们咧嘴笑,“先敬我们远道而来的山东朋友吧。” 他们挨个儿跟我碰杯。“我们这里的规矩,喜酒第一杯必须干了!”他们说着就把一整杯都咽了下去,然后把目光投向我。 我一咬牙,也仰头喝干了。 “好!”他们喝彩,“这才像山东人嘛!” 紧接着他们又倒上了第二杯。“喜酒上第二杯的规矩呢,就是跟对门的分两口喝光。” 他们解释道,所谓“对门”就是你对面的那个人的意思。 我对面正是那个花臂男,他用筷子夹了片生牛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盯着我,端起了酒杯。 “来吧?”他说。 “稍等,我胃里空,吃点东西。”我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 “好了吗?”他催促,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再等等汪明他们孩子都生下来了。” 我忍住情绪,举起酒杯。 他伸出两个指头:“两口。”说完喝下了半杯。 我也跟着喝了同样的量,紧接着胃里就一阵翻腾,像是被人用拳头锤了一下。 虽然我是山东人,但酒量真的不行。席上的白酒是 38 度的,我还勉强能喝几杯。要是 52 度的,这种喝法我根本不敢尝试。 这时服务员推门,上来一盘炒鸡。 终于上来第一个热菜了!我赶紧吃了几筷子,安慰了下正翻江倒海的胃。 花臂大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轻蔑笑了一声,还没等一分钟,他就又举起酒杯。 这次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顾不上面子,继续吃。 桌上其他人很快就都喝完了第二杯。 我身边的人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然后指着我的杯子问:“兄弟,你养鱼呢?” 我礼貌地一笑,然后放下筷子,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胃部一阵抽痛,像被人拧了一下,刚才吃的饭菜一下冲到了嗓子眼,又一下落回了胃里,食道像被烫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面前的酒杯再一次被倒满了。 又是几道热菜上桌,众人大口吃了起来,开始没羞没臊地聊些低俗的话题。 我趁机多喝了几口茶水稍稍缓解了一下胃部的不适,但仅仅两分钟后。 坐在主陪位置的人对我说:“第三杯酒,就没那么多规矩了,想给谁喝就给谁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说着探身过来,酒杯伸向我。“来,我敬你一杯酒。” 我一听到酒字,胃里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开始难受,酒意上头,视线都变得有些恍惚。 看来,今天我是彻底完了。 正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个人推门而进,“来!我代表汪明大学同学敬大家酒!” 只见程呈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白酒,胳肢窝里还夹着另一瓶。 看见他,我就知道不但意味着援军来了,还意味着计谋上的降维打击开始了。 他凑到我身边,高谈阔论了一番,什么兄弟情义什么缘分无价,说完后他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光:“我干了大家随意!” 众人本来就酒兴十足,被他这么一拨,也纷纷喝光了杯中酒。 短短时间就已经喝了半斤多白酒,任谁也要犯怵。 我正想认怂不喝的时候,程呈把我的酒杯拿到我嘴边,“这位朋友,怎么?想赖酒啊?” 我一惊,但随即明白他这么说一定有道理,于是我屏住呼吸,将酒一饮而尽。 丝般顺滑……无色无味…… 我恍然大悟,他进来的时候手中端着的那杯是纯净水,他讲话的时候把水放在我面前,然后拿起我的酒喝下去,把水留给了我。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偷偷冲我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很有魅力。 醒醒!果然是醉了! “来吧,咱们一杯酒肯定是不够的。”他说着用手中的酒瓶给我倒满。 没猜错的话,这杯还是水。 在场的人都面露难色。这么拼命的喝法,他们估计也是头一次。 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我接着酒劲,举起酒杯:“这位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里的规矩,第二杯要分两口喝。” 我说着喝了半杯。 “哦!原来如此!”程呈点了点头,然后也喝了半杯。 一桌人皱着眉头,也都喝下肚了。 “来,接着吧。”程呈说,“喜酒不醉人!” 他仰头把剩下的半杯喝光。 一桌人都傻了。 程呈喝完之后看着我,说:“怎么?怂了?” 我佯装愤怒,“说谁怂啊!谁不喝谁是孙子!”我也仰头喝光。 “哎哟兄弟们别生气。”他向在场的人“赔罪”,“谁不喝谁是孙子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大家随意就好,没必要伤身体。” 我们这双簧演的把一桌人整懵了。 酒桌上氛围已经提上去了,面子怎么能不要。只见花臂男中气十足说了声:“喝!” 众人的酒杯再次见底。 其中一个朋友喝完就捂着嘴冲出了房间。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很难看,像是在强忍住不让胃里的酒涌出来。 程呈停都没停,接着把我和他的酒杯斟满。然后用另一个酒瓶给其他人斟满。 众人此时都已经有了醉意,根本没去怀疑双方酒杯中的液体不一样。 程呈说:“大家是吃会儿饭还是继续喝?” 一桌人都怕了,连忙说:“先吃会儿饭吧。” 程呈说:“那好,我就先去其他桌敬酒了,一会儿再来找你们!”他走之前把手中还剩半瓶的白酒放在了我脚边。 桌上的人都面露惧色,心想这是来了一尊什么杀神啊。 程呈走后,他们的气势削弱了大半,可能是心里有点不爽,于是吃了几分钟饭菜之后矛头就又转向了我。 花臂大哥朝坐在副主陪位置上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摇摇晃晃站起来,举起酒杯:“来,我敬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心思,每个人敬我一小口,这样我就是一大杯。 太卑鄙了,这是想把我往死里喝。 好,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我说:“您听我讲两句,我呢,感受到了咱们这里的人的热情开朗,我特别高兴,这样,这杯酒我们干了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一饮而尽。 副主陪一愣,手停在半空很久,在同桌们吃惊的注视下,他喝了一大口,然后抿住嘴,咽下去。“不行了,我先去趟卫生间,来了接着喝这杯。” 他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把嘴和鼻子都磕出血了。 另一个朋友上前扶他,刚扶起来,副主陪脚下又一打滑,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 他们狼狈的再次起身,打开门,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拿起脚下的酒瓶,倒上酒,把视线转向花臂男,我举起酒杯,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他显然被我挑衅到了,酒胆一下又壮硕了许多。 “看什么看!”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礼了,“喝就喝!我今天特么舍命陪你!” 他猛地站起来,用最凶的语气说了句最怂的话:“几口喝完?” 我微笑着,说:“我干了,你随意。” 他看着我把酒送进喉咙,不自觉浑身一颤。 他身边的朋友劝他:“大哥,要不少喝点吧,这都一斤多了,兄弟们知道你酒量肯定没问题,但是这次实在是喝得太急了。” “滚!”他大吼一声,紧接着一口气喝光了酒。 场上鸦雀无声。 他眼睛直直盯着我,不说话,半分钟后,视线转到桌面上。 “呕!”他把吃下的食物都吐到了桌子上。溅到了身边的其他人身上。 我掩住了口鼻。 “你们接着跟他喝!”花臂男已经进入到了耍酒疯的状态。 桌上的人眼神中都露出胆怯,谁也不敢跟我对视。 门此时又被推开了。 这次来的是汪明。 他看到满桌狼藉,皱起了眉头。 花臂男看到汪明,踉跄几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领子,指着我说:“你!快跟他喝!快!” 汪明中午的时候就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他满脸通红,看上去对花臂男的冒犯很介意。 “快啊!”花臂男一扯,把汪明衬衫的衣领给扯开了。 汪明生气地把他推开。 “哟,怎么了?”花臂男耍起了酒疯,“嫌弃伙计们了?我特么结婚的时候你们闹成那样我都没烦,你现在烦什么!” 汪明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花臂男一拳轮过去:“我闭你麻痹!” 汪明没躲闪开,挨了一拳,他气急败坏,也抡拳反击回去。 两个人在包间里大打出手,任谁也拉不开。 我趁机退出了包间。在大厅里,我看到了清瑶,她神情落寞,左脸有些红肿。 “怎么了?”我问,“你脸上怎么弄的?” 她看到我,说:“我告诉汪明我明天就走,他就打了我。” “你还手了吗?” 她摇了摇头。 我的心里有些酸楚,不是因为她被打,而是因为她竟然没还手。 这个从来不隐藏情绪,有仇当场就报的大妞竟然没有还手。 “我明天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说。 她看着我,笑了笑,但比我第一次见她时的灿烂笑容,黯淡了不少。 13 汪明和花臂男都受了伤,汪明的手臂骨折,需要动手术。新婚之夜要在医院渡过了。 汪明家里的人都忙着照顾他的伤情和收拾残局,无人顾得上清瑶。 “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她说,“真可笑,这竟然就是我的婚姻。” 我对她说:“婚姻的事情明天再想吧,我看你也喝了点酒,回去休息吧。” “去哪里休息?” “再去开个单间吧。” “那你陪我去新房把婚纱换下来。” “好。” 我们打了个出租车,去了清瑶和汪明的新房。 他们未来并不在这里住,所以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 进门,清瑶的婚纱照摆台映入眼帘,我心想,给她修图的人一定很轻松,只要简单加层滤镜就好。 我看得愣神,清瑶却上前把摆台照片那面朝下扣下去。 “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这是我失败的人生。” 我叹了口气,说:“清瑶,折腾了这么一番,你该好好反省自己冲动的脾气了,不然我真为你以后担心。” 清瑶先是不说话,看着我,许久之后,她说:“这么多年,我身边的男生没断过,都围着我绕,可一旦追不上我就都散了。到头来留下的就只有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愿意陪着我?” 我说:“也不只有我吧,还有程呈呢。” “他喜欢周荃,跟我做朋友就是为了接近周荃。” “什么?!那家伙从没跟我说过!” “别岔开话题。问你呢,你怎么还陪在我身边?” “什么陪不陪的,我们是朋友啊。” “除此之外呢?” 我借着酒劲说:“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汪明除了有钱,到底哪点比我强?” 清瑶欲言又止,这不太像她的风格。 她走到厨房,拿出瓶剩大多半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倒满。 我面露难色,摆摆手,示意不能再喝了。 她看我不喝,直接自己把两杯酒喝光了。 “你干嘛?!”我把红酒瓶拿过来。她酒量很差,今天几十桌敬酒,喝的已经不少了。 “今年我生日,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连生日快乐也不说,你以前都不会忘的,而且之后还对我不搭不理。” 我耸了耸肩,坦诚说:“因为你生日前一天已经跟汪明恋爱了,我追你这么久,结果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备胎,我难受。” “你说什么?”清瑶瞪大眼睛,“我那个时候根本没跟他恋爱!” 我冷笑了声:“汪明在他朋友圈都官宣你们的合影了,还配了文字说什么小心心,等你老了也是我的公主。” “官什么宣啊!”清瑶激动,“那时我们根本没在一起!” 清瑶虽然有很多性格上的缺陷,但是她从来不撒谎。 清瑶继续说:“是你当初突然不理我,我才一气之下答应他的!” 我意识到,我可能中了一个圈套。 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向周荃和孙慧慧提起汪明发的朋友圈时她们说没看到。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可见。 “你神经病吧苏清瑶!我不理你跟你答应他之间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天旋地转,“我追你这么久,你要是喜欢我不早答应我了?!” “你那叫追吗?!”清瑶眼中含泪,“你从来不知道主动,从来不说甜言蜜语,每天还要我喊你出去玩你才从宿舍出来,连看我的眼神都是闪躲的。” “但是,从你的神情里就能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我。” “去你妈的!”清瑶从我手中夺过酒瓶,又倒了一杯,仰口喝下去。 清瑶虽然大大咧咧,但我这是第一次听见她骂人。 “从神情里能看出个屁!”她看上去醉了,有些失控。“我跟你说,你彻彻底底错了!” 她把红酒瓶往墙上的婚纱照上扔了过去,溅污了照片。 “你听着!”清瑶直视着我,“我喜欢你!” 她说着踮起脚尖,嘴唇贴了上来。 当我还爱着她的时候,这一幕经常在脑中幻想,但我绝对不曾想过,我和她的第一次接吻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发生的。 酒精加快了多巴胺的分泌,我和清瑶拥吻了起来。 我把她抱得很紧,我生怕一松手,整个生命便丧失了意义。 她呼吸急促,说:“把我的婚纱脱下来啊。” 我把手伸向她的后背,摸到了拉链,这时我的视线落在清瑶和汪明挂在墙上那副溅污的婚纱照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别人的新房中跟别人的新娘做这种事情。 “清瑶,你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清瑶眼神迷离:“那又怎么样?” 我的心脏跳得快炸了。 她自己伸手拉开了后背的拉链,将婚纱褪下,露出了洁白的婀娜身躯。 “如果你还喜欢我,我现在就可以把自己给你。” 我头脑发懵,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 她的吐息在我耳边呼出,“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啊。” 她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 当她碰到我身体的那一霎那,我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 我停止了吻她,“苏清瑶你就作吧!” 她没说话,停止了所有动作。 “这场婚姻就是你作的!谁也怪不着!”我后退了几步,攥着拳头,脸转向一旁,“我喜欢的是那个热情自信开朗的你,而不是这个把自己的生活作得一团糟的你!” 再次看向她,她眼中闪着泪光。我把婚纱从地上捡起来,塞到她手里。 “清瑶,我们可能是这几天见了太多恶心的事,自己也变得没底线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回去。” 从新房出来后,我走在冷清的街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我还喜欢清瑶吗? 大概是喜欢吧。也正是因为还喜欢她,才会在最后一刻拒绝她。 我虽然酒精还没醒透彻,但内心无比清楚,即便我们开始恋情,也绝对不该在她新婚的当天,不该在她和别人的新房中。 多么可笑,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对抗不道德的事情,到头来自己却差点变成最不道德的人 夜风吹来,我抬头,无星无月,天空像黑洞一般。 14 我们几个带着清瑶离开了这里。 清瑶把我在酒桌上录的那段音频发给了汪明,连同一句话:“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婚离了。”发完信息后把手机关了机。 长途车很颠簸,催人入眠。 我迷迷糊糊睡去,不知多久后,我睁开了眼睛,程呈在我旁边睡着。 我向后看去,周荃,孙慧慧也在睡觉。 只有清瑶醒着,她看向我。 我也看向她,但这次眼神没有闪躲。 我们对视了许久,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灿烂的就像我刚遇见她那天那样。 车窗外的阳光刺进眼睛里,我分不清这是不是梦。 (全文完。本故事根据真实生活素材改编。) □ 小巫先生 第8章 我和他和她 四十岁生日那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很热的问题,“中年妇女每天都在想什么?” 答案千千万,某个高赞答案的开头是:“每天都很烦,肉体疼痛,内心焦灼,身不由己,日渐绝望”。 当时我笑而不语。 因为我身体健康,事业顺心,老公体贴,儿子学习也不错。 能让我每天脑子里重复想的,只有一件事:今天我们家保姆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直到身体检查报告上显示,我感染了尖锐湿疣。 1 “这种病多数都是通过性行为感染的。” 医生的话像是一记鞭子抽在我的脸上,让我下意识解释:“我只跟我老公……” 他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见怪不怪地说:“如果你只有一个性伴侣,建议你叫他也查查。” 顷刻间,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脸上的怜悯之情瞬间击碎了我精心铸造并引以为傲的幸福生活。 愤怒占据了我的胸腔,远胜应有的恐惧。 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医生办公室,我满脑子只充斥着一件事——我老公陈志文竟然背着我在外面瞎搞。 这是远比我感染了脏病更让我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竟然敢? 陈志文是我大学同学,本地人,矮且胖,是那种丢进人堆里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的丑人。 而我是班花。 别说跟他在一起,就是他追我,当时都让我感到丢脸。 那个时候我男朋友是系里的风云人物,我拒绝陈志文的追求拒绝得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我想我这一生大概都不会跟陈志文有交集。 我二十九岁的尾巴上,男朋友劈腿了一个家里有四套房的本地女孩,可笑的是,直到人家两人连结婚的日子都订下来了,我这个正牌女友才被告知我被分手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去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并因此进了派出所。 那个女孩拒绝调解,我被行政拘留了五天,等我出来,自然也被失业了。 我失去了我的爱情和工作,未来于我,晦暗一片。 “活着可真没意思。” 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在阳台上喝了一个大醉,控制不住自己想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陈志文就是这个时候敲响了我的房门。 他手上还拎着一袋新鲜藕芽,那是他跑遍全城,从一家湖北菜馆找到的。 藕芽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那把藕芽让我觉得我很珍贵,我值得活着。 那一夜,我跟陈志文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觉得,陈志文配不上我。 可以说,除了有张本地户口,论工作能力、经济条件、气质样貌,他什么都不如我。 但是,在陈志文眼中,我是最珍贵的。 就为了这份珍贵,我执意要嫁给他。 哪怕他没房没车没事业,哪怕他家里一直对我外地人的身份心存芥蒂....... 哪怕如今我的收入是他的十倍不止....... 哪怕这些年家里买房买车全都靠我,四十岁的陈志文一文不名,只有一份月入不过万的事业单位的工作...... 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但是现实啪啪打脸,离了我屁都不是的陈志文,竟然还敢背着我在外头瞎搞! 这让我觉得荒谬又可笑,愤怒又心伤。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 滑开屏幕锁,微信里挤进来一张照片:一只手握着一把鲜嫩的藕芽。 很快我又收到三个字:买到了! 是陈志文发的。 就因为我喜欢吃藕芽,所以每年秋天,陈志文都满城转菜市场,只为缓解我的乡愁。 即使现在网购可以轻易买到,他还是习惯去转菜市场,还跟我说他习惯并享受这种“找到”的感觉。 曾经,藕芽代表了我们的爱情,代表了陈志文心里眼里全是我。 但如今,看着藕芽的照片,我只感觉脊背发冷,这个男人太会演戏了。 这些年,家里家外,亲朋好友,任谁提起陈志文都要夸赞他一声“好男人,疼老婆”。 甚至连我们家保姆小刘都羡慕陈志文对我的爱。 小刘有一次跟我说:“平姐,我真羡慕你。文哥对你真是一万个上心!你皱皱眉头,文哥就跑来问我是不是做菜做咸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这一切不过是陈志文做的戏。 想到他住着我买的房,开着我买的车,花着我赚的钱,出去瞎搞,还让我染上了脏病,我就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 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2 我在家门口调整了半天情绪,才拿钥匙开了门。 毕竟孩子在家,我不希望情绪失控。 陈志文的丑事,我要和他单独处理。 打开家门,宽敞的客厅空无一人。 陈志文在次卧辅导孩子做作业,保姆小刘则关着厨房门在里面做饭。 我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回来了。 书架上摆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陈志文笑得特别满足。 有一个瞬间我甚至怀疑医院的检查报告会不会弄错了。 可我的理智不允许我这么想,三甲医院弄错报告的概率,比陈志文真的瞎搞的概率低多了。 我和陈志文的性生活很少,上一次可能是小半年以前了,并没有戴套。 我们之所以不戴套,是因为生完孩子之后,我有过一次意外怀孕。 正值上升期的我怕影响工作,不肯再过性生活,陈志文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主动去做了输精管结扎手术。 当时,我还很感动。 疲惫席卷了我,我蜷缩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到小刘拿了毯子给我盖上,我才醒了。 孩子见我提前回来欣喜若狂,拉着我给我看他刚收到的球星签名。 孩子是好孩子,可他爸爸却是个混蛋! 我没有正眼看陈志文,怕忍不住当着孩子的面把他的丑事撕出来。 陈志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一直试图讨好我。 可以说,夫妻这么久,他对我的情绪掌握得非常到位。 饭桌上,他小心翼翼地给我夹菜:“卖菜的跟我说,这藕芽是今天早晨刚进的城。” 我嫌恶地移开了碗,那筷子藕芽落在了桌子上。 一桌子人都望向我。 陈志文愣了一下,自我安慰:“哎呀,看我不小心。” 紧接着,他又夹了一筷子硬塞进我碗里:“新鲜的,你多吃点!” 说完,还跟孩子说:“妈妈老跟爸爸客气,你说好笑不好笑?” 孩子不明所以,居然也劝我:“妈,爸爸说他跑了四五家市场才买到的,爸爸对你可真好!” 我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失手”将碗摔在地上。 孩子吓了一跳。 陈志文“哎呀”跳起来,一脸关切地问我受没受伤,仿佛我依然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出于不可抑制的恶心,我说我不舒服,躲进了书房。 到了十点,陈志文竟然也跑到书房里来了。 他先是告诉我童童已经睡了,又献殷勤一般拿了酸奶给我。 我根本不想与他多说一句,就说自己头疼请他出去。 谁料他居然双手攀上我的肩膀给我按摩。 在他的双手触碰到我肩膀的瞬间,我只感到肩上有一万只臭虫在爬。 强忍着生理上的厌恶,我让他先回去休息。 他却将我搂在怀里想要亲热。 忍无可忍,我反手将手背抽在他脸上:“你干什么?” 陈志文愣住,也有些火了,声音特别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我不舒服!” “你是不舒服,还是对我有意见?咱俩都多久没那啥了?我也是个男人!” 他 TM 还有脸说自己是个男人! 一个把脏病传染给老婆的臭虫! “我就是对你有意见,你可以滚了吗?”怕吵醒孩子,我压低了声音。 陈志文张张嘴:“有意见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我忍无可忍:“滚!” 陈志文终于拾起了点自尊心,没有再纠缠我,说了句“不可理喻”便出了门。 我听到主卧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进了洗手间。 将肩膀打了 N 遍沐浴露,才把我心底的恶心感洗掉一些。 对着镜子,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必须离婚。 我们的房子和车子都是婚后财产,怎么占据离婚的主动权,我得要好好琢磨,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 洗完澡出来,小刘忧心忡忡地等在门外:“平姐,你俩为什么吵啊?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给你按按吧。” 突然间,我意识到小刘就是我最可信任之人。 3 小刘帮我按摩的时候,我把陈志文在外头乱搞的事告诉了小刘。 小刘受到的冲击似乎比我还大,手劲骤然变大,将我按得疼痛难忍,我“哎哟”一声,下意识看她,发现她脸色煞白,看上去十分惊惶。 “平姐,你不会搞错了吧?文哥——他怎么可能——” 陈志文实在伪装得太好了,说他出轨,连小刘都不信。 我叹气:“你是我在这个家里最信得过的人了,陈志文有什么异常你一定要告诉我。” 小刘沉默半晌,期期艾艾:“可是,我没觉得文哥有什么异常啊。他每天都按时下班,接童童放学,给童童辅导作业,饭都很少在外头吃。” 在小刘的描述里,陈志文简直是新时代贤夫典范了,最后问我:“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出于羞耻心,即使是小刘我也无法跟她坦陈陈志文害我染了脏病的事实。 我只能叮嘱她:“他是真的出轨了,最近你帮我盯着点他,有什么异常要赶紧告诉我。” 小刘答应下来,但我走之前,她还是欲言又止:“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咱俩之间,有啥不能说的。”我估计小刘是要劝我没有证据先别下定论。 “那啥——男人吧,也是需要疼的。文哥多好啊,对你又好,对孩子也好,每天都辅导童童做作业,我就没见过比文哥更温柔耐心的爸爸。可你对文哥,确实有点那啥。”虽然小刘没明确说出她的意思,但我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认为我对陈志文不够温柔体贴。 好吧,如果一个长期 996 的女人,回家还能对丈夫温柔似水,那就算我对陈志文不够温柔吧。 可现在我和陈志文的问题,不是我对他不温柔的问题,是他不检点还害我感染脏病的原则问题! 夜里,我辗转无眠,综合小刘的话,我又回忆了我有限的在家的日子,陈志文的确从来没有捧着手机聊过天。 他的手机密码我知道,他所有的密码都是同一组数字:我的生日。 有没有可能是他单位的同事? 可我上个月才去过他单位,在那座连光线都很贫瘠的小博物馆里,一共只有一个五十多的财务大姐和两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三位女性。 大姐估计陈志文看不上,女大学生估计看不上陈志文。 如果不是出轨,那他就是嫖娼了! 因为工作太忙,陈志文跟我提出做那种事,十有八九都会被我拒绝。 所以他就去找了小姐? 等陈志文睡了,我躲卫生间里查了他的手机银行。 半年之前,他给一个陌生账户打了五万块钱。 长夜漫漫,我躺在沙发上度秒如年。 陈志文没有嫖娼,他就是出轨了。 第二天,我托相关部门的朋友帮我查了,账户所有人在本市一家汽修厂工作。 我请了假直奔汽修厂。 账户所有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一时间我无法想象为何陈志文要给一个老头五万块钱。 直到老头告诉我,那五万块钱是他替一个同事收的账。 我问他同事在哪,他伸手一指。 顺着他的手指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刘的男友张波。 张波看见我就笑了,那笑容就像在看一个大傻叉。 没用我问,他眨眨眼:“小刘和我分了,你老头把她上了。” 那五万块钱,是陈志文给张波的“封口费”。 4 陈志文与小刘? 张波的话像在我心里投了一个炸弹——将我的五感六觉炸成一片混沌。 天旋地转,我勉强扶住路边的护栏杆,才维持住自己没有晕过去。 当我确信陈志文乱搞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并不怎么信任男人,对于他的出轨,我是可以预料并接受的,所以我愤怒大于心伤。 但是小刘,多年来,我视她为我的左膀右臂,我把我的大后方整个托付于她,将她视作我在这个城市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和小刘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九年前,我家童童刚两个多月。 为了保住工作,我已经重返职场,由此必须要找个人帮我白天带孩子。 刚刚入职,我的工资不高,到手才三千八,一个保姆的市场价是最低四千,而一个育儿嫂,需要的花费更多。 雇不起育儿嫂,我只能雇保姆,但见了几个保姆,都说四千工资不带孩子,带孩子需要另外加钱。 好不容易雇了一个愿意四千块钱带孩子的大姐,可我第二天中午回家拿东西,居然发现家里没人。 我给大姐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急疯了的我报了警,最后才知道大姐抱着孩子去朋友家串门了。 虽然孩子无恙,但我还是把大姐辞了,一边请在小姑子家带孩子的婆婆帮我带几天孩子,一边重新开始物色育儿嫂。 婆婆对此冷嘲热讽,说我的收入还不如保姆的高,非要学人家雇保姆,说出去都丢人。 陈志文表面上没有站婆婆的队,但私下也跟我说,孩子交给外人带他不放心。 我其实也犹豫,可一想到孩子未来干什么都需要钱,陈志文又收入有限,我就怎么都无法安心做家庭主妇。 在陈志文第二次跟我说“孩子交给外人带,我不放心”的时候,我正因给孩子买错了尿不湿店家不肯退换而焦头烂额,于是对他怒吼:“不放心,那你就自己辞职在家带孩子!” 一下他就没屁放了。 婆婆在我家待了七天就回了小姑子那里,我不得不请假在家。 就在我那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因为请假太多眼看要丢的时候,小刘敲响了我家的门。 她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背包,从五十公里之外换了五六趟公交车,来我家面试。 刚到我家,她就冲进了洗手间。 出来后一个劲儿给我道歉,几乎哭了。 因为不知道路有多远,怕中途口渴,她早晨喝了一大碗粥。 又怕面试迟到,一路不敢上厕所,一直憋着,想面试完了再找厕所。 可敲响我家的门的瞬间,她再也憋不住了。 “早知道这样我肯定不喝!”她一直重复这句话,既像是对我解释,也像是对自己生气,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对不起”。 我问她:“以前干过保姆吗?” 她摇头。 我又问:“以前带过孩子吗?” 她摇头,又点头。 我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她只带过她自己的孩子,她的宝宝比我家童童大两岁,但当我再问一些育儿知识,她就一问三不知了。 由此我基本放弃了雇佣她的想法,只是给她倒了一杯温热水,跟她说喝完就请回去吧。 她眼睛里闪现出明显的失望和沮丧,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双手紧紧握着那只杯子呆坐在沙发上,连水都没喝。 恰在此时,孩子拉了臭臭,我忙不迭地带孩子到洗手间去换洗,她赶紧放下水杯要跟我一起弄,可我怕她一路颠簸而来又上了厕所,手上充满细菌,不敢让她帮忙。 她只好站在原地,瞅着我抱着孩子进了洗手间。 把孩子放在尿布台上,我拿出消毒酒精准备擦拭马桶和洗手台。 毕竟她刚才用过。 可不等我倒出酒精,就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看马桶,已经被刷过了。 再看马桶旁边放着的 84,位置也和原来有出入。 给孩子换洗好,我回到客厅,她还站在原地。 “你一个月想要多少钱?”我问。 她一愣,小声说:“看着给吧。” 一个月三千八,我用我的工资雇下了小刘。 虽然她没有任何保姆经验,但我想,一个只是在我家上了个厕所,就把厕所刷了的女人,肯定不是个坏人。 我愿意试着把孩子交给她。 小刘没有辜负我的信任,做家务、带孩子尽心尽力,一直在我家服务了九年。 从无名辅导班最基础的教师,到大品牌辅导机构明星教师,我这一路上最要感谢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小刘。 虽然说她只是一个保姆,但这九年,如果没有她兢兢业业的付出,解决我的后顾之忧,我便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心无旁骛地打拼事业。 与此同时,小刘还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坚强的后盾。 我这么说,是因为小刘为我跟我婆婆干过仗。 当时我刚跳槽去了一家创业公司,为了拓展业务,领导给我安排了两周的出差任务。 结果我前脚刚出发,后脚童童就得了肺炎,要住院十天。 我在外地的课全部安排好了,如果我撤了,拓展任务就完全宣告失败。 陈志文只好连续请假一周,跟小刘一起带童童治疗,最后请不了假了,不得不求助我婆婆帮忙。 我两周后到了家,童童已经基本痊愈。 婆婆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辞掉小刘!不然以后我再也不来你们家!” 原来在我不在的时候,婆婆一直在小刘面前不断数落我的不是,小刘忍无可忍,以我的辛苦和我的收入支撑了家庭正常运转和我婆婆辩白起来。 最后两人翻了脸,婆婆坚持要辞掉她。 “平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她杠,只是觉得你很辛苦,应该被好好对待。” 小刘跟我道了歉,而且做好了被辞掉的准备。 但我不可能辞掉她,她是为了给我争一个公道,才跟婆婆起了争执。 什么是是,什么是非,我分得清楚。 这件事,以我花钱请婆婆和公公去海南玩作为终结。 5 我又想起无数个加班回家的深夜里,陈志文与童童都睡了,只有小刘会在灯下等我,让我能在第一时间吃上一口热乎饭。 我因为高强度的工作,染上了头疼的毛病,小刘还特意去学了按摩,坚持每天替我按,天长日久下来,我的头痛果然缓解了不少。 她为我做的这些,早就超出了一个保姆对雇主的工作范围,如果只是一天两天,我姑且认为她只是为了保住工作装模作样,但她这样坚持了九年,你说其中没有她对我的情义,这又怎么可能? 我也问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说因为我在她最难的时候收留了她,她在心里把我当亲姐看待。 但她又何尝不是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我又何尝不是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 可以说,我们之间的情义早已超脱雇佣关系,我们是朋友,更是姐妹。 这样的小刘,我万万不相信她会罔顾我们之间的情义,会背叛我,只为了跟陈志文这样一个男人乱搞。 这一定是张波的诽谤,他恨小刘跟他分手,就造谣来离间我与小刘的感情。 我心中燃起了希望,冷笑望着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要诽谤小刘,麻烦找个更好的借口!”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张波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我。 视频里,陈志文与小刘正在我的床上翻云覆雨,小刘居然还穿着我的睡衣。 我感到一阵作呕。 可这还不是最让我恶心的,最恶心的是,他俩完事之后的对话。 小刘问陈志文:“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陈志文说:“别着急,现在还不到时机。” 小刘哀怨地望着陈志文,泫然欲泣:“究竟是不到时机还是你根本没打算跟她离婚?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上她……” 好一朵柔弱的白莲花,认识小刘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竟如此有演戏的天赋,情绪饱满,眼泪到位,别说陈志文,便是我看着也觉得心疼。 陈志文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替她拂去泪水:“你胡说什么,在我眼里,你样样都比她好,比她更像个妻子,更像童童的妈妈。但是,你也知道,这个家里还指着她挣钱呢,没了她,咱们靠什么过如今的好日子?你得给我点时间,容我好好谋划谋划,就算离婚,也得想办法把钱财握到手里才行。” 好一个不要脸的中山狼! 不是亲耳听见,我绝对想不到平素一副老实相的陈志文,竟然如此会谋划。 妄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家里说一不二,还以为自己在跟陈志文的关系里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没想到真正扮猪吃老虎的其实是陈志文,直接将我当成给他打工、为他赚钱、供他吸血的大血包。 黄世仁都没他的算盘打得精。 小刘继续说:“我不在乎钱不钱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就算你净身出户我都跟你。” “我当然知道你不在乎钱,可我不能让你跟我过苦日子啊。”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张波既怜悯又恶毒地看着我:“当初她背着她老公跟我乱搞,还是你帮她平的事,现在她背着我跟你老公乱搞,咋滴,你还能替她平?大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过以后可长点心眼吧,别什么臭鱼烂虾都往家里招!你拿人家当姐妹,人家拿你当傻叉!” 张波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全然不知。 我的拳头紧紧攥着,直到指甲深陷进肉里的疼痛提醒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我的确替小刘平过她与她前夫之间的纠纷。 小刘刚来我家的时候,跟我说过,她和她老公一块出来打工,孩子寄放在老家养,当初小刘口中的“老公”便是张波,我还碰见过几次周末张波来接小刘下班。 张波为人活络,一口一个姐地叫我,最初我对他印象颇好。 但有一天,一个陌生男人却突然找上门来要带小刘回家,并自称是小刘老公。 我这才知道,原来小刘真正的老公是眼前这个男人,而张波只是她的情人。 小刘才不得不跟我坦白了她的身世。 找上门来的这位真正的老公自婚后就一直家暴她,在她生了个女孩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她实在受不了了,才跟张波私奔来了北京。 而张波在老家也有老婆。 我婆婆和陈志文据此都要辞掉小刘,怕她人品不端带坏孩子。 我很犹豫,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是小刘,我也很难做出更好的选择。 所以辞退她的话,我酝酿了几番都开不了口。 小刘像是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一样,她单独找我,掀起上衣,露出她前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最后一次打我,差点没把我打死,要不是张波带我出来,恐怕我人早没了,我是肯定不能跟他回去的,人总得给自己奔条活路吧。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张波他媳妇,但这些年,我没花过张波一分钱,他挣的钱我都让他寄回老家,我也没想过让张波跟他媳妇离婚,只是我一个女人,在北京闯太难了,我怕啊——”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决堤。 好容易擦干眼泪,小刘平静下来:“平姐,您不留我,我也不怨您,但咱们相处一场,希望您知道,我只是个命苦的人,不是个坏人。”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我下定决心要帮小刘。 费尽周折,我帮她跟她的家暴老公离了婚,还给她争取到了她女儿的抚养权。 拿到离婚证书之后,小刘给我打电话,又哭了。她说我对她有再造之恩,她愿意倾其所有来还。 于是,我把她视作我自己家庭的一分子。 把我的家、我的孩子、我的整个后方都放心交给她。 就连每次家庭度假,我都会把小刘算在内。 甚至上个暑假,我因为暑期班课业繁重,于是给陈志文、小刘、童童报了欧洲自由行,送他们去欧洲玩。 我闺蜜知道这件事,还曾笑言:“你长期 996,就为了让小刘过上好日子。” 我让闺蜜不要瞎说。 没想到闺蜜一语成谶。 我巴心巴肝,养大了小刘的胃口,养活了陈志文的心思,让他们把我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6 此刻,大概小刘跟陈志文正一起惶惶不安地商量怎么欺骗我吧。 不管如何,我还是决定先单独找小刘聊。 我坚信最初小刘到我家的时候,那份质朴和善良不是假的。 万一她是被陈志文哄骗了呢? 理智告诉我不可能,情感却让我决定最后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给小刘发了条微信:一小时后,家楼下咖啡店见。 “OK。”她很快回了。 走进咖啡店大门,远远就看到小刘已经在等我。 桌上摆着冰美式,小刘知道这是我平时最爱喝的。 我的心哆嗦成一团,走向小刘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如果她向我告饶,我该怎么办?我怕自己会原谅她。 “姐!在这!”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冲我招手。 无声落座,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小刘只将冰美式往我面前推了推,我没有喝。 沉默良久,小刘的双手不断互相抠唆。 我盯着眼前那杯美式咖啡,眼见着冰块融化,咖啡溢出杯子,在桌上晕出一行行难看的污渍。 还是她先开了口:“看来你都知道了!” 小刘的镇静出乎我的意料。 “既然你知道了,就和他离了吧。” 我惊诧地抬头望她,这个人的面孔我是熟悉的,表情却令我陌生甚至感到寒冷。 我感觉嘴唇在哆嗦,说不出话来。 “你本来就不爱他,现在他也不爱你了,离婚对你们俩都好。” 这句话从她嘴里轻轻飘出来,就像往常跟我说今晚吃什么菜一样。 “你第一天到我家来,憋不住尿去上了厕所,尿完了出了厕所为什么跟我道歉?为什么要把厕所刷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那刻,我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愣了几秒,好像在努力回忆九年前那一天。 “别扯没用的,如果我是你,现在肯定会离——” 对我的提问避而不答,她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她的答案,也明白了被信任之人背叛原来是这样一种摧心剖肝之痛。 几乎是低吼,我瞪着她的双眼:“我把我的孩子、我的家都交给了你!” “所以你永远不在家!在这个家里,做饭的是我,洗衣服的是我,收拾卫生的是我,甚至交电费的都是我!知道吗?我带着童童去上辅导班,别的家长都以为我是童童妈妈,我们仨一起出门,别人都以为我们才是一家三口。” 她的眼神又冷厉了起来,完全知道哪些话能直戳我的心窝。 “说白了,在这个家里,你才是外人。” 我感到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之气,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原来真的是我养大了她的胃口,在我把她当作最信任的姐妹,放心地把整个后方交给她,自己在前线全力拼杀的时候,小刘已经掉转枪头,枕戈待旦,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了。 但是,她知道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我冷笑望着她:“你知不知道,你们吃的每一顿饭,都是花的我挣的钱?!” “我可没有花你一分钱,我吃的喝的住的,都是我当保姆挣的!你刚才说你把你的孩子、你的家托付给我,还一副施恩于我的样子!你想过我付出的代价吗?我的孩子、我的家我一天都没管过!就因为给你带孩子,我女儿跟我一点都不亲。所以,这是你欠我的。” 她居然还理直气壮,我被她的神逻辑气笑了。 还没等我想出如何反驳,小刘继续说:“你想知道文哥为什么没跟你离婚吗?因为你说要给他换个车。本来你说今年换,他打算等换了车就跟你摊牌。” 无耻!真的是我想象不到的无耻! 但是陈志文再怎么无耻,都比不上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刘让我心痛。 “刘红艳,九年了,我拿你当亲姐妹。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有过一天,拿我当姐妹?” 我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准备站起来走掉。 她又愣了愣,很快拿过我面前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大口,挑衅地看着我: “你是说你给我买的那些打折化妆品和过季的衣服吗?” 7 小刘不念旧情,虽让我极度难过,但却让事情好办多了。 我整了一下衣摆,重新坐回刚才的位子:“你把陈志文叫来,我和你们俩一起谈。既然你选择了陈志文,那就让你看看,你费尽心思想要拥有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小刘对我的话不屑一顾,看起来,对陈志文对她的爱十分笃定。 不过十分钟,陈志文来了。 他见到我颇有些不自在,既不想坐在我这边,又不敢坐在小刘那边,而是从旁边位置拉了一张椅子,试图坐在我们俩中间。 “怂蛋!”我心里骂着。 小刘对他的选择非常不满,一个劲儿拿眼睛瞪他。 陈志文最终选择低着头坐在小刘身边。 “陈志文,你不是想离婚跟她在一起吗?我同意了。” 陈志文和小刘同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净身出户,童童归我。”我尽量压抑住愤怒,让语气冷静。 陈志文脸色微微暗淡。 “这怎么可能?!房子是你们的婚后财产!”不等陈志文反应,小刘抢过了话头。 “再给我一百万,作为你把尖锐湿疣传染给我的赔偿。”我的声音不大,但我相信他们俩都听得很清楚。 “啥?尖锐湿疣?”陈志文难以置信,很快盯着小刘,“你有性病?!” 小刘脸上闪过一丝很快就消失掉的愧色:“你别听她胡说,我早就治好了!” 不待陈志文反应,她很快又把话头转移回房子上:“张丽平,房子是你们的婚后财产,要离婚也是平分。” 我不再言语,掏出手机,将声音调到最大。 张波手机里的那段视频,出现在他们俩面前。 两个狗男女大惊失色,小刘试图抢走我的手机,可我早有防备,死死攥住手机。 一时间,咖啡馆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这视频是哪来的?”小刘站起来俯视着我,像要把我撕了。 我冷笑,没有回答。 花了一万块钱,从张波手里买下这段视频,原本我没指望用上的。 现在,我用起来毫无顾忌:“答应我的条件,你们之间的恶心事,我就忍了。不答应——”我将目光转向陈志文,“我不介意让你单位的同事都欣赏一下你的小电影。” 陈志文扑通一声跪在我的脚边:“平平,我错了!这视频千万别发到我们单位里去!不然我这辈子就毁了!” 如我所料,陈志文果然十分“拎得清”。 小刘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地上,就差磕头了的——她的文哥。 “文哥,你起来!咱不怕她!”小刘拉扯陈志文。 陈志文不肯起身,我想他是了解我的。 我现在摆明要他跪下磕头,为了保全那份破工作和所谓体面,他只能磕头。 “我鬼迷心窍,我罪该万死,我不想离婚!”陈志文竟然哭了。 我不为所动,转头看小刘,好戏还在继续。 小刘被这句话激得蒙了,半晌才跪在陈志文面前,试图拉住他的手:“文哥,房子我不要了,咱俩出去过!北京这么大,总能有我们一口——” 陈志文像躲瘟疫一样甩开小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说了一番话:“平平,从我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你!我和小刘——是因为你总是不在家,她老是勾引我!有一次我喝多了,她穿着你的衣服,我把她当成了你,后来,我想跟她断,她却威胁我,我不得已——” 好一个“不得已”,我这次真笑了。 小刘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文哥:“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先追的我,你说我比她温柔,比她体贴,比她懂事,你还让我穿她的衣服,因为我比她更称那些衣服——” 陈志文看都不看小刘一眼:“你别听她胡说,平平,我真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跟我离婚!” 我看着小刘:“这就是你背叛我选择的男人。” 小刘则疯了一样抓花了陈志文的脸,尖叫着:“陈志文,你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你承诺给甜甜解决户口,我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 陈志文一把将小刘推开:“什么户口?你这个疯子!” 小刘被推倒在地上,一脸崩溃地望着我:“他说他会跟你离婚,跟我结婚,再帮我把甜甜的户口迁过来。我鬼迷心窍——” 我无意再听下去,或许小刘最初也有她的“不得已”,但背叛就是背叛,并不因为那些不得已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8 陈志文之后又找过我几次,死乞白赖地诉说他爱我,说他根本从来没想过跟我离婚,请求我看在童童的面子上,原谅他。 在我报了一次警之后,他终于同意了跟我离婚。 童童归我,他净身出户。 至于我跟他要的那一百万,陈志文那个怂包,竟然找了我前婆婆出面来跟我谈判。 我前婆婆来找我的时候,还像她之前一样,在我这个外地媳妇面前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这是敲诈勒索,一百万,你想都不要想。” 我好整以暇:“什么敲诈勒索?这一百万是你儿子应该给我的离婚补偿!” “你那个视频发出去,你也是犯罪。” “那不是我拍的视频,要发也不是我发,您不是知道吗?刘红艳她有个情人,我想他不介意报复一下给他戴绿帽子的您儿子。” 前婆婆眼中终于有了惧意:“你跟志文之间,毕竟还有童童,你把志文整死了,对童童影响也不好,我只能给你五十万,你考虑考虑吧。” 她拿住了我的软肋,的确,为了童童,最终我只能吞下这口恶心的臭屎。 我最终同意了她的方案,五十万,估计也是她的养老钱,毕竟陈志文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前婆婆离开的时候,第一次在我跟前卸下气势,整个人像老了十几岁。 我有点可怜她,养儿不肖,七十多岁还得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但显然,她最终也没意识到这是她儿子的问题,而是把滔天恨意都给了我。 她满世界说我忘恩负义,还到我所在的公司散布说如果当年不是陈志文娶我,就没我的今天。 我没有搭理她,只是请保安将她驱赶出去。 这让所有人都认为,我默认了发达之后瞧不上陈志文,抛弃了糟糠之夫。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竞争对手,一个猥琐男就一直这么贬低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保持沉默。 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说出口,我离婚的原因是我老公出轨了家里的小保姆。 小刘没有跟陈志文在一起。 她离开了北京。 临上火车之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尽管我早已经把她拉黑了,但我知道那就是她。 后来一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一段长长的短信。 短信里那个人叫我姐,跟我说对不起我,说她因为愧对女儿甜甜,所以在听到陈志文可以帮她解决甜甜户口的时候鬼迷心窍,说她已经上了去广东的火车,说她还记得她离婚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说自己这辈子履行不了承诺了,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她下辈子再报答我。 看着短信,我长久地沉默了,点了一支烟。 自从离婚后,我学会了抽烟。 我不想告诉短信另一头的那个人,下辈子,我只希望自己不认识她。 而这辈子,我也后悔认识了她。 如果时光重来,在那个下午,我绝不会留下她。 那一支烟还未燃尽,又有一条短信进来:姐,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掐灭了烟,内心被巨大的荒芜填满。 在这个城市,我也又是一个人了。 而且,余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全文完。本故事根据真实生活素材改编。) □ 万泉寺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