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我看我自己 作者:酒酒久久啊 文案 方展曾以为自己无牵无挂,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 直到他看到幼时自己被虐待,满身是伤在潮湿的 木板上瑟瑟发抖,眼睛漆黑又明亮,挂着水珠, 烧的意识模糊仍在喊妈妈,终于没忍住,伸手去碰他的头。 他后悔了,他心中有执念,他想他好好活着,想 他走在阳光之下,坦途之上,至少,至少在想不 开时有人能握着他家的钥匙,走进去,拦一拦他。 斯文败类精英攻×纨绔子弟有病受 排雷排雷排雷:自攻自受,攻后面才恢复记忆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展,江宴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已经很棒啦 立意:你已经很棒啦 ================== 第一章 一艘约一百多米长的游艇停在港口,灯火通明却迟迟没有出发。 萧晓站在二楼的甲板上,一边笑着从侍者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鸡尾酒出了房间,一边走到栏杆边上拿出了手机。 “嘟,嘟,嘟——” 电话里的提示音表达着无人接通的事实,他身后已经有一位食品公司的老总跟了过来, “萧总监,听说方总昨天就回了京市,不知道今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 语气带着几分小心,没有丝毫不耐。 萧晓掩去脸上的担忧,露出一抹标准又和善的笑, “许是路上堵车了吧,您也知道的,京市这个时间正是下班高峰,谁……” 他正说着,余光中便扫到一辆银色奔驰低调的从夜色中疾驰而来,又稳稳的停在了岸边。 于是彻底放松下来,对着面前的人眨了眨眼, “您瞧,这不是就来了么。” 今晚是ks公司在海外上市的庆功宴,ks的老总也早就到了现场。按说ks的团队在发行当天就已庆祝过一轮,即便回国再来一轮也该是和自己的员工一起,但ks的老总却是大张旗鼓的租了个游艇,又请了许多和公司上市并无关系的名义上的商业伙伴,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上市的由头组个局。 而这许久的等待,众人也心知肚明是在等谁。 游艇二层是一种半开放式设计,前端的泳池娱乐区和室内只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方展从门童身前过去,一边不紧不慢地系上了因开车而解开的袖扣,一边径直走向了人群中ks老总的面前。 待脚步停下,视线扫过声音明显降低的宾客后,随手拿起一杯酒,闲散又带着歉意的笑道: “恭喜林总公司成功上市。” 说完将酒杯与林总手中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还望林总不要介意。” 被称作林总的林意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随后便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拉着方展四处介绍,几番推杯换盏后,宴会的气氛又活络起来,方展很快的被众人围在了中心。 萧晓晃着酒杯,在心底啧了一声。 喧宾夺主,不过于此。 在夜里闪闪发光的游艇此时已离开了港口,平稳的开在海面上带起细小的水花。 等船沿着线路快转完一大半时,方展才终于脱身,拿着一堆名片在三楼的台球室找到了萧晓。 他也没说话,随手扯个椅子靠窗边坐下了。 此时已近夏末,京市的温度却是没什么夏天秋天之分的,夜里海风吹到人身上也算凉爽。 萧晓俯身瞄着桌上台球,找好角度,试探几下,手握着杆末发力, “你今晚怎么迟到了?” 方展是个极度自律的人,尤其在时间的把控上,经常让他怀疑自己是在跟一个高智能的机器人一起工作。 今晚方展没准时出现,确实让他担心了一会儿。 台球滚动在桌面上发出碰撞和入洞的声音,方展却没有应声。 萧晓这才抬头看他。 海风将他额前碎发吹的扬起,发梢半遮住他的眼睛,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神情晦涩不明,大概根本就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 两人从大学就认识,同一个专业同一个教授同时毕业,不同的是方展读硕他读博,在进入投行还是跟着方展创业两者间做选择的时候,他纠结了一个星期后才选择了后者。 倒不是相信方展,而是相信他那位在世界上都首屈一指对方展大加赞誉的导师。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从最开始靠着导师的关系组建投资团队募集资金,到现在业绩连着两年稳定在全国前十,方展绝对称得上年轻有为。 只是认识这么多年,他也经常猜不透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学弟的想法。 比如为什么明明不抽烟,却总是喜欢随身带着个打火机。 他将球杆伸过去在方展面前点了两下, “今儿个怎么这么反常,听到我说的话了没?” 方展的思绪被他打断,又拨弄了两下打火机的盖子后,斟酌着道: “我可能碰上了点麻烦。” 萧晓这回是真稀奇了, “你,麻烦?这两个字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展见他幸灾乐祸凑过来的样子,淡淡地横了他一眼, “你要是这么开心,我不介意给你也找点事做。” 萧晓从心地向上一摊手, “得,当我没说。” 一顿,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和你今天晚上的迟到有关?” 方展嗯了一声, “你记不记得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怎么,你见到了?” 萧晓瞬间站直了身体,一脸诧异。 方展从成年后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梦到同一个人,甚至每次都是以那个人的视角经历梦境,虽然醒来后总记不清具体的数字和名字,那人的脸也不清晰,但梦境的内容却像连续剧一般总能接上,梦境开始也总伴着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找过心理医生也去精神科做过全套的检查,最后除了给他开了一堆药强行催眠认为他只是压力过大外,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人相信他梦到的是真实的事。 萧晓也觉得他为了一个梦就到处寻人的做法离谱。 方展见他此时的样子就丧失了倾诉的欲望,于是抬手看了眼腕表, “宴会快结束了,我下去告个别。” 萧晓被吊起胃口,见到说到一半就要走人气的想拿球杆打他, “我靠,你知不知道话说一半会憋死人的。” 方展不想理他,起身走到门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可是记得,萧晓那愤世嫉俗看不惯纨绔子弟的破脾气。 不过想到今晚见到的人,他嘴角的笑又淡了下去。 江宴升,江宴升… 方展在心底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眼中的玩味越来越浓,心底却涌上一种熟悉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茫然感,一如每次做梦时一样。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一生顺风顺水,亲情友情什么都不缺,这种情绪不该属于他。 既然让他找到了梦里的人,他就会把这种脱离他人生规划让他失控的东西全都摘除。 * 阳光顺着丝绒窗帘的缝隙洒在木质的地板上,映出一道方形光影。 闹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床上人却像是听不到一般没有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梦里人的原因,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 高跟鞋踩在破旧木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渐渐地,那清脆声混着地板咯吱的□□在黑暗中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 四周都是墙壁,只有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让方展判断出此时还是白天。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盖着棉布的洗衣机后面,屏住呼吸,希望外面那个声音不要找到自己,或者干脆忘记自己的存在。 但事与愿违,咔哒一声,门锁被人拧开。 “小东西,怎么躲在这了,多脏啊。” 随着女子纤柔声音响起的,是孩子刺耳的的尖叫。 眼前一晃,他便被拖走按到了一旁贴墙放置的浴池中。 冰凉的清水从他张开的嘴中灌入,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尖叫声是他自己发出的。 耳中,鼻中,口中,方展窒息又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头上,像磐石一般压制着他的力量终于消失。 方展睁开眼睛猛的抬头,急急的喘了口气。 他醒了过来。 闹铃已经停止,手机在床头柜上无声的震动着。 方展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是在家中,躺在熟悉的房间。 脑子像刚经历过窒息一般昏昏沉沉,头皮传来令人发麻的刺痛感。 方展起身将窗帘全部拉开,又关掉门口的立灯后,才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方总。” 两个字喊的咬牙切齿。 关于今天的安排在脑中过了一遍,方展声音嘶哑的应了一声, “怎么?” 萧晓站在会议室外,看着坐在会议室里嚣张躺着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公司招了新人?” 方展转身进了衣帽间,将腕表戴在手上,又利落的换上了衬衫,慢条斯理地道: “昨晚碰上了我本科时的一位恩师。” “……然后?” “他正在和风行的董事长吃饭。” “……” “风行董事长的儿子正好也和我这位恩师有点联系,于是他们把人交给了我。” “如果我没猜错,就是你说的那位新人。” 电话被气急败坏地按断,方展换好衣服,开车直奔公司。 凯诺基金创立还没几年,团队的人数也并不多,每天除去出去跑项目的,经常零零散散也就十几个人留在公司。 方展一下电梯,就看到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会议室门口聚了了几个人,面色难看。 “怎么不进去?” 萧晓哼了一声, “里面那位爷嫌外面的椅子不舒服,非要在会议室里坐着。” 方展推开门,一股烟酒的味道便似有似无地涌进了他的鼻腔,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会议室的百叶窗已被拉下,里面的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外套随意的扔在旁边,正稍侧着脸仰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半抬着眼见到方展,动了动脖子,稍微坐直了些,语气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嘲讽, “你这公司也太破了一点,连个休息室都没有,睡觉也睡不舒服。” 跟着方展进来的众人:“……” 好想把季度报告砸到他脸上,什么叫破公司,你家才……好吧,和风行这个庞然大物比,他们确实只能算是破公司。 萧晓眉头一跳,就打算眼不见心不烦的走出去。 方展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我们要在这开会,劳烦江少爷去我的办公室等一会。” 江宴升挑了挑眉,倒是没再多说的站起了身,拎着外套休闲的像是在家中闲逛一般走了过来。 路过方展,又停下,退了一步。 他偏头仔细打量着这个第二次见面的人,神情专注, “方、展。” 隔了几秒, “我是不是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1.没有存稿,更新时间也不能保证,尽量日更或隔日更 2.涉及金融和职业相关的东西,我尽量不出错,因为没学过相关知识身边也没干这个的,只能在网上查资料,我心里其实虚的很。所以要是有这个专业的小天使碰到一言难尽有违常识的东西就当个笑话看吧,欢迎提出意见,依然是只要不人身攻击就行嘤嘤嘤。 3感谢大家! 第二章 两人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除去他那莫名其妙的梦境,他们该是从未见过才对。 方展稍微垂眼,想看看江宴升是在认真的询问还是随口的一句调笑。 毕竟他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 只是还未等他反应,萧晓压了一早上的脾气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了, “我靠,你怎么不直接问问方展手机号是多少?” 江宴升移开视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昨天就知道了。” 萧晓深吸了口气,就又听他道: “萧总监应该一直没有女朋友吧,现在谁还会用这么老土的方式搭讪。” “你他妈……” 方展助理看到萧晓握拳准备上前的动作,眼疾手快的拉了一下, “萧哥,算了算了。” 谁还不知道凯诺就是一个著名的单身狗窝,何必上赶着丢人。 江宴升将墨镜带上,从他身边经过,似笑非笑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多多关照。” 闹剧结束,方展也没管其他人的反应,坐在会议室桌子的左侧,敲了敲桌子, “原本定的立项会已经晚了十一分钟,你们今天都没事做了吗?刚才我不来你们就不会换个地方准备?” 余光扫到炸毛的萧晓,下了定论, “抓紧汇报。” 立项会上的项目是萧晓全程负责的,前两天才刚去工厂做完现场调查。 方展相信自己学长的能力,听过报告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也就通过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萧晓看着起身准备出门的方展才冷不丁的开了口, “你别告诉我,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 方展皱了皱眉, “我要去赶飞机,有什么事手机上再说。” 萧晓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事,酒后飙车,包养明星,之前在赌场输了几千万还被他爹停了信用卡,圈里人都……” 方展推门的动作停了一刻, “酒后飙车是在没人的赛道上。” “嗤,那又怎么样,听说在最后的弯道还进了医院,导致当晚员工全被辞退,这种人…” 不是害人害己的疯子又是什么。 方展像是听不下去,大步离开走出了门。 江宴升必然没有老老实实地在办公室等他,此时站在拐角一盆八角金盘前,正笑着和方展助理说着什么。 方展助理进公司时刚刚毕业,作为一个女孩子从众多实习生中脱颖而出,处理事情干净利落,此时依然站得笔直,但面容较刚刚会议室里的态度,明显已经缓了下来。 方展走近一些,便听他讲, “新市口那家餐饮并不好吃,它家差评都被后台隐藏了,可见老板人品也不行。” 一个纨绔同人讲人品,啼笑皆非。 助理先看到了方展,立刻转身将手里拎着的外套和纸袋递给了他, “方总,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方展对上江宴升的视线, “你和我们一起去燕城,江董提前和你沟通过了吧。” 江宴升的墨镜别在耳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京市位于北方,燕城偏向西南,最快的航线也要三个小时。 方展今早舍去早饭和运动的时间才刚好准时到了公司,此时上了车就打开助理刚刚递过的纸袋。 里面是两个饭团和两杯豆浆。 他拿出自己的那份后便将袋子递给了身旁的人, “尝一尝。” 江宴升下意识地接住,转头见他西装革履,手上拿着绿色包装纸的饭团,一旁放着黄色杯子的豆浆,仿若米国总统的桌上安了可乐按钮般怎么看怎么违和,却是一时愣住了。 方展拿手机刷着资讯,三口并两口吃完了饭团,余光中见江宴升没动,转头看他, “吃过早饭了?” “没……” 方展又看了眼纸袋,笑了, “没时间准备餐布,餐盘,好在味道不错,江少爷屈尊吃一下?” 江宴升十天有七天泡在夜店里头,早就习惯一觉睡过头再起来吃个午饭。若是没人在他面前吃东西他自然是不饿的,只是刚刚看到方展吃东西的样子…… 他选择拆了包装, “谢了。” 方展点了点头, “东航的商务餐不好吃,下了飞机后我们又要从市里往镇上赶,没时间再找地方吃饭,你现在多吃点垫一下,不然伤胃。” 这话带着点长辈说教的意味,实在是没有必要,但不知怎么,江宴升看向窗外顿了几秒,也没嘲讽回去。 方展手机上弹出萧晓的消息, “他在公司待多久?他爹把他流放到这的?” 方展回, “一个月。” 流不流放不清楚,江宴升的信用卡倒是都在他这。 一行三人下午一点时下了飞机,被早就等着的企业员工接上了车,从机场直接走绕城高速,两个多小时到了县城,又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了地方,到时已是晚上五点多,刚好在村里和对方的项目组吃了饭。 这里的人之前没听过方展的作风,席间纷纷来打招呼,眉眼挤弄着叫人作陪又拉着方展助理王嫣喝酒。 江宴升看不过去一直替王嫣挡着,最后刚要发脾气又被方展几句话按了下去。 等饭局结束,方展便让对方企业的司机送王嫣先回了房间,他和江宴升两人步行回去。 从饭馆到住处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江宴升踩着脚下的碎石路,突然出声, “这家企业是瓴方集团的子公司,根本不需融资。” 从他们走的小路向远处一眼望去尽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夜里起了雾,在山顶上旋绕着让人望不见山顶,山脚下青瓦石砖的屋子一排一排,亦有松木搭成的二层老房子,傍水而建,门前灯笼映在水中,颇有烟雨江南的味道。 美景在眼中一过,脑中就换成了有多大利益。 方展笑了笑, “不是投资的项目,我是受人之托过来帮忙。” 江宴升还是不懂, “瓴方有自己的战略投资部,怎么,你还做其他企业的兼职?” 方展没否认,也没承认, “西南这边的政府要办旅游开发区,推行扶贫政策,瓴方提前知道了消息又正想着怎么扩展业务,就买下了这边的地,我只来做个实地考察,顺便帮他们确定开发方案。” 江宴升觉得方展在说屁话,他这么一个游手好闲不插手风行正事的人都知道确定开发方案要耗费多少精力。 何况与政府合作的项目不仅要考虑项目本身,还要考虑政治环境到处走动,对方展一个搞投资的来说,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但看出方展不想说,也就懒得问了。 他来待一个月不过是为了让他爹消气给他解禁,萧晓也好方展也罢,他们不想自己捣乱插手,他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只是他刚这么想着,就又听方展开了口, “等下我把具体预算和情况发给你,我不会一直在待在这边,有什么小的突发情况,就你和王助一起决定。” 江宴升呆了一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见方展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又大步追上去。 他偏头看方展, “你和瓴方集团有仇?” “……?什么意思。” 江宴升平时只在二代三代的圈子里混,谁的八卦和风向都能扯上几句,要是细扒,也能说的一清二楚。但要说商界新贵或者走那些不正经的路子混起来的,他最多称得上耳闻,听别人说几句也就算了。比如对方展,在昨天之前他印象中也只有导师的得意门生这么一个模糊印象。 但反过来说,只有上面的不屑了解下面的,下面的却不会有不打听上面的。 他不觉得方展没听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往前跨了一步,转身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怪不得你会接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想借我整谁?瓴方旗下的业务和你投资的公司有冲突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展没有想借江宴升整谁,只是想借这一个月看自己能不能把人引上正轨。 他对梦里的处境无能为力,现实中却是他能控制的。 或许现实中改变了,那些噩梦也就不会再发生。 方展放在身侧的手隔着布料敲了两下他那个从小就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斟酌道: “江少爷认为自己没有能力?” 江宴升听他这话,却是嗤的一声笑了,笑了片刻,停了下来。 兴味褪去,黑白分明的眼中只剩冰凉一片,他走近方展,像是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勾了勾唇, “方总,你太贪心了。” 方展向后退了一步,不懂他这突然的翻脸是因为什么, “江少有话不妨摊开来说。” 江宴升收回了手,也敛了嘴角的笑意, “意思就是,你别管我,我也不会干扰你,一个月后各走各路。” 说完,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向前走了。 山野里的晚风吹在脸上,让人多了几分清醒。 方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果真是麻烦, 他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有人在看这篇文嘛QAQ 第三章 凌晨一点,方展关上了会议视频,将椅子向后扯了一下,合上电脑,走到门口打开廊灯,又关上了卧室的灯,准备入睡。 倒不是他作息不规律,而是他习惯了这个时间。 乡下民宿的床垫很薄,只在木板上铺了两层毯子,头在同样轻薄的枕头上枕下,便能闻到一股松木发潮的味道。 不难闻,但也不好闻。 方展将被子向上拉了拉,侧过身打算把自己给裹起来。 咯吱—— 床板晃动发出响声。 方展老实了。 过了一会儿,又慢腾腾的想把自己摊平。 咯吱——咯吱—— 这次并不是他造成的声音。 方展闭上眼,默念了一遍富强民主和谐文明,准备放弃挣扎,就这个姿势睡到天亮。 但声音并没停止。 廊灯从背后照过来即使闭眼也能感觉到光亮,方展睁眼盯着眼前的窗帘看了几秒。 闭眼,又睁眼。 他一掀被子站了起来,拿起手机冲到门口,一气呵成地拉开了门。 走廊里的江宴升回头看他。 两相对视,都有些无语。 随即,江宴升笑了起来, “方总睡不着觉?” 方展是个睡觉困难户,因此重视自己的睡眠,每被耽搁一分钟都觉得是浪费了一分钟,此时心头有些冒火。 “江少爷要想散步不如出去看看,不要在这里打扰别人睡觉。” 两人自从见面,他倒是第一次这么不客气地说话,江宴升愣了一秒, “外面什么都没有,我已经转过一圈了。” 方展的视线下移,见他黑色T恤上带着深浅不一的斑点, “外面下雨了?” “小雨而已。” 方展靠在门框上,想尽快将人打发走, “那就请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安静一些。我睡眠浅,您就当体谅我?” 江宴升哦了一声。 方展当两人达成共识,准备关门。 就又听他道: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安静。” 方展此时理解了萧晓要被气炸的心情。 但他不是萧晓,越生气他只会表现得越平静。 于是他也笑了, “那江少爷想怎么样?” 狭窄的走廊里,只有窗外忽闪忽闪的路灯和方展背后暖黄色廊灯所发出的光亮,此时他眉眼带笑,江宴升便不自觉受了蛊惑。 食色,性也。 若是不吃,倒浪费了送上门的野食。 他这么想着,身子便动了,吊儿郎当地凑近了些,靠近门框,倾身上前, “不如我们做点睡得着的事?” 夜里一片寂静,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打鼓,开始真的期待起来。 可能是方展长的太对他胃口了,他想。 而在门后的穿衣镜里,方展原本的笑意已经不复存在,他侧过身,见江宴升正一手撑在身后卫生间的玻璃上靠近自己,便微一侧脸避开了他亲吻的动作。 吻落在颈侧, 方展徒手劈在了他的颈后。 曾经为了自保被自家父亲送去警校学了几个假期,不过倒是第一次动手实践。 方展将人接住又确定呼吸正常没被打死后,才任他缓慢地倒在了地上,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昨晚待江宴升离开后,他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想通之后又觉得有些夸张。 不过表现出了些许善意,就触碰到了这位公子哥儿的敏感神经,让他对自己起了防备,以为自己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刚刚江宴升的举动也正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想到这,方展冷着脸又踹了他一脚。 心中不知觉得可恨还是可悲。 * 日光照在床上,江宴升在半梦半醒间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过了一会,又觉得头痛的实在厉害,脖子也酸胀地像是能感觉到血脉一鼓一鼓地在往外跳动。 他烦躁地坐起了身,看到屋里自己的衣服,慢半拍地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跟方展进了屋,然后…… “然后呢?” 方展看着跑过来质问自己的人,真诚地回答, “然后你不知就怎么晕了过去,还是我将你扶回房间的。” 江宴升心底呵呵一声, “方展,你耍我?” 方展一哂, “那也算不上。”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出乎意料,江宴升低着头并没有生气也没发怒,片刻,这位少爷不知想通了什么,抬头慢悠悠地道: “今天什么安排?”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方展原本准备好的各种说辞没有用上,心底也有些惊讶,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无谓地挑了挑眉, “昨天给你发的材料你看完了?” “项目:燕城旅游开发区,一期预算五个亿,方向是打造具有西南特色的民俗商业、休闲旅游功能的文化小镇…” 方展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有些好笑, “我又不是让你背文件。” 只是昨天自己将方案发过去就已经很晚了,后来这人又被自己敲晕,足足一百多页的文件,他记的倒是快。 心思一动,又问, “有什么建议么?” 江宴升撇了撇嘴, “一堆废纸,乏善可陈。” 瓴方项目组半年多做出的方案,顷刻被毙。 江宴升道:“我知道你也不赞同这个,否则何必再来跑一趟。” 外面的雨还在下,原本定的勘测地形再和当地领导吃个饭也只剩下了后面那项。 方展转了转手中的笔, “等下我和对方项目组有个线上会议要开,你也进来。” 瓴方那家企业就是当地的公司,为什么要开线上会议,再说,昨天不是已经见过面了? 方展似猜到他的疑问,又补了句, “换了批人,从总公司调过来的,还没到。” 江宴升看了他半晌,笑了, “方总好本事。” 昨天在饭局上,方展一直不咸不淡地挂着笑喝酒,对方叫人作陪时没见生气,叫王嫣喝酒时他要发脾气也被方展三言两语的压了下来。 他还以为方展是习惯了这种场合,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和当地政府也熟悉一点,为了应酬偶尔同流合污一下也是正常。 虽然心里有点瞧不上,但为了不打扰正常工作也就顺着他没砸场子。 没想到方展脾气大的很,直接申请换了批人。 “之前的人不会闹事么?” 方展抬头对他勾唇笑了笑, “那要看江少爷了。” “?” “什么意思。” “江少爷以前的朋友不少,未来的朋友也不会少,既然这样,找朋友帮帮忙,在有□□证据的情况下,帮助人民警察执法,将人多关押一段时间,也算为国家做贡献了。” 只要这段时间不干预,等总公司的人到了接了手,后面想再闹事也难。 江宴升没说话,只一直盯着他看。 方展岿然如山,也不询问。 过了一会儿, “方展,你缺房子不,我送你一套房子吧。” “?” “我觉得我挖到宝了,有点想把你藏起来。” 方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贪心。” 江宴升嬉皮笑脸,仿若没听出他的暗示和嘲讽, “是我贪心。” 真话还是假话,随便听听也就算了。 小少爷的脾气反复无常,他也不愿深究。 当天下午,江宴升加上线上没到的八个人刚好分成了三组,方展听他们在旁边讨论开发的方向,也不评价,只待一个组将另一个组推翻又辩论起来的时候叫一下停,再提出就一个方向深入讨论下去,然后再进行辩论。 如此几轮过去,方展将记下的讨论过程和结果传到了房间里,最后拍板定下,按江宴升的提议去做。 燕城地形复杂多变,也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旅游资源,之前提出的方案并非不好,而是太过片面,文化小镇在随便哪个城市哪都能做,最后过度的商业化只会导致乏善可陈,客流量不可持续。 相反,不如就依托原本的文化和风景,将生态旅游、民俗人文、精准扶贫相结合建立度假区。 当晚的饭局上,县委书记,文旅局和财政局的几位领导听后都没有刻意为难,甚至在方展委婉询问瓴方没买下使用权的土地能否跳过竞标直接承包给他们时,也爽快的得到了同意。 方展看了江宴升一眼,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个想法。 有鬼。 桌上的几人都还算清醒,白酒也只开了两瓶。 到了最后,燕城县的县委书记十分亲民的笑了笑, “小方应该也知道,国家这几年一直在搞扶贫攻坚,我们呢,也是认认真真的在贯彻上面政策,但贫困县和下面几个村子的贫困村的名头却是在头上一挂就挂了好几年。贵公司之前做过扶贫的项目,所以我们对你们这次的投资也是真心感谢,愿意全力支持你们工作的。就是不知道你们在这方面有什么计划?” 方展将他这话在脑中抽丝剥茧的过了一遍后微微一笑, “既然要搞开发就一定会招工,我们愿意尽可能的为燕城的当地人提供更多就业机会,要是有特别困难的,也可以帮他们把农舍改成精品民宿。至于具体的扶贫规划,我们在进行实地调查后,一定会配合政府给您交上一份。” 他话音一顿,又笑, “毕竟我们的本意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回到车上,方展的笑意就如潮水一般褪去了,王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紧了方向盘有些战战兢兢。 江宴升见状,笑着逗她, “王小姐不必紧张,这车虽是借来的,但若刮坏了有什么陨失,由我来付赔款。” 方展正在思考晚上县委书记的话,骤然听到江宴升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沉着脸。 于是叹了口气,缓了面色。 车子行到宾馆门口,王嫣去停车,江宴升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方展身后。 等到了二楼,方展准备进房间,江宴升依旧跟着。 见他要关门,才快速的伸出手臂挡了一下。 方展回头注意到他,然后将门打开了些, “有事?” 江宴升只笑, “这个项目对你来说很重要?” 若说不重要,方展不会这么上心,刚刚也一路沉着脸色。 可若是重要,他为什么放心让自己插手,又听取他的意见? 方展揉了揉额头, “托我办这件事的人很重要。” 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江宴升的第一反应就是从记忆里翻出瓴方集团老总的名字,姓阮,好像是个……老头? 既然不是集团老总,那老总的孩子呢?男的女的?和方展什么关系? 方展见他走神,便想趁机关门。 谁料江宴升自今早之后格外警觉,反射般地向前踏了一步,侧身靠在了门框上。 方展一愣,就见他飞快侧身,在自己的嘴角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 江宴升心满意足地退回了走廊,眉眼飞扬, “宝贝儿,晚安。” 妈的, 他早上就该打死这个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不涉及zz啊,球球别锁了T^T 第四章 小雨渐渐变成大雨,使宾馆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氤氲着山间青色。 在房间里耽搁三天后,小少爷终于耐不住性子,驱车前往镇上寻欢作乐,在凌晨又换了一辆黄色超跑回来。 开在乡间土路上,也不见心疼,张扬地在楼下按了按喇叭,给方展发消息, “Gran Turi□□o,落地两百万以上,书记家的公子真有钱。”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地板响着又和关门声洗漱声混在一起。 最后是自己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不用猜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内容。 方展侧卧在床上,将kindle向后翻了一页—— 一个不愿意自我辩解的人,人们对他产生的看法更受他青睐。他死去时,唯有他始终意识到自身的真相—— 这种慰藉何其空虚。 目光停留片刻,合上保护套的盖子,扔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天气预报从连着一周的多云变成了连着一周的小雨,王助理早上给方展汇报时也显得有些沮丧,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小声嘀咕, “天气预报还不如改名天气猜猜猜,我的眼睛都比它现在的状态要准。” 燕城下面11个乡镇,118个村,瓴方投资的是是其管辖下比较发达的豫龙镇,选的几个村子也都是通了路或者政府将要修路的。 本来想着直奔最中心的周家村,在原有策划的各种分析数据上进行实地调查再整改,最多待上一周,把摊子留给江宴升和助理,自己就可以先撤了。 却忘了再发达也是矮个里面拔高个,穷乡僻壤,没有独立的天气预报,算是失误,也算是没有办法的意外。 萧晓不知情况,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 “你和那位少爷待的怎么样了,他没仗势欺人给你难堪吧。” 方展回他, “上班时间摸鱼?” 萧晓似是无语凝噎,过了好久才回了一个用手怼人的表情包, “万恶的资本家。” 方展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将手机放回桌上, “去把江宴升叫起来,我们出去转转。” 王嫣又看了眼窗外,迟疑地问, “要打电话通知一下村长么?” 方展托人打听了两天,也没听说豫龙镇这边有什么隐藏的坑,但出于直觉,他并不想让官场上的人跟着,于是拒绝了。 王嫣点点头,退了出去。 宾馆的老板一家是本地人,这栋小二楼的木房也是他们自己的住处,方展他们三人下楼正赶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包饺子。 老板妻子,再加上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老板妻子听到动静也没抬头,低头擀着饺子皮,一张一张叠在菜板上,旁边较大的女儿将面皮捡起,放馅,捏边,再摆好,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动作却十分利落。 倒是两个比较小的孩子好奇的看了过来,男孩子直接蹦到江宴升面前, “外面那辆车子是你的不?” 另一个小女儿忙拦着他,腿脚有些一瘸一拐, “小东,阿爸说不让…” 男孩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吐了口唾沫, “小婊/子,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女孩的头撞在木板上,咚的一声,又像是习以为常地慢慢爬了起来。 方展和江宴升的脸色瞬间变了。 老板听到动静忙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见状将男孩向后拉了一下,用身体挡住了,又朝他们三人笑,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江宴升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在被忽视的女孩面前蹲下,又用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半蹲着与她平视, “头疼吗?” 女孩害怕的向后退了两步,露在外面的手努力往已经露短的衣服里缩着,摇了摇头,不吭声。 江宴升从口袋中套出皮夹,指尖在一百元的纸币上一顿,掏出了一张五十的,递到了女孩面前,笑道: “诺,自己拿着买点好吃的。” 一直在老板身后挣扎的男孩挣脱出来,上手欲抢, “果真是小……” 江宴升早有预备的抓住了他的手,顺便一扯,将他两只手束在一起用一只手按住了, “和你妹妹道歉。” “她才不是我妹妹,就是小婊/子,小婊/子,你撒开我——爸!!” 男孩像个泥鳅一样摊在地上使劲挣着,老板的两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们乡下人好欺负,一个大男人和小孩计较什么。” 男孩被扯得急了,一张嘴就想咬在他手上,江宴升松开了手,又把人绊倒用腿压住了。 手里的钱扔在地上, “和你妹妹道歉,我就把钱给你。” 男孩干嚎着,江宴升又慢悠悠地抽出一张红色的扔到了地上。 一张,两张,三张…… 老板的眼睛从儿子身上也跟着移开了。 一直到第七张的时候,江宴升作势要将散落的钱收起来, “不道歉就算了。” 男孩察觉到父亲没有帮他的意思,干嚎声渐渐小了下来,虽然还叫着,眼里却是一点泪都没有。 老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摔倒的小女孩,不情不愿地道: “东东,道歉!” 男孩又要开嚎,却被自己的父亲轻踹了一下,叫声戛然而止,这回是真的哭出来了,像很害怕父亲一样,抽噎着, “我错了。” “说,妹妹我以后不会再骂你了。” “妹妹我不会再骂你了,” “要是我再骂你,以后就永远尿裤子,娶不到媳妇,生不出儿子。” 小男孩根本不懂媳妇和生儿子是什么意思,这话江宴升却是盯着老板说的。 一直沉默的方展听到小男孩磕磕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出声叫了停, “江宴升,该走了。” 江宴升松开压着男孩的腿,想伸手揉揉小女孩的头,嘱咐几句。 手伸到一半要碰到时,看到女孩浑身一颤地模样又停了。 最后半跪着,用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两下,站起了身。 王嫣站在方展身后,一脸兴奋,要不是顾忌老板在身边,大概能直接吹一波彩虹屁。 雨还在下着,方展撑起一把黑伞迈出了木门,前脚刚落到地上,另一个人就地挤了进来。 方展瞥了他一眼, “你的伞呢?” “坏了。” 掷地有声,说得坦荡。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江宴升能闻到旁边人身上传来的清冷松香,好像方展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是这个味道。 他私心里觉得这个香味与方展的性格并不相符,但转头见他清清冷冷的侧脸,又觉得有趣。 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总和内里不太相同。 看似随和无害,实际杀伐果断难伺候的很。 江宴升的目光直白又不收敛,方展沉吟片刻,打破了两人间的安静, “那个女孩的手腕上有瘀痕,你今天逼着老板儿子道了歉,以后也顾不上她,没准还会让老板更生气,对她对我们都不好。” 这种家事如果不是当事人自己反抗或者醒悟,外人很难插手。 江宴升道: “那你怎么不阻止我?” 为什么不阻止? 自然是他心里也觉得憋气。 江宴升似知道他的想法,靠他更近了些,手试探的握在伞把上面,也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方展并没惯着他。 突然失去控制力的伞被风吹的歪到了一遍,积攒在伞面的雨水成了流地顺着伞骨落下来,劈头盖脸地浇到了江宴升的头上。 “……” 王嫣在后面跟着,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第五章 江宴升并不气馁,随手将被打湿的头发向后顺了一下,冲着方展笑地肆意, “想不想知道我昨天去镇上打听到了什么?” 方展猜着自己要是不接话,他也能继续说下去。但他此时心情不错,于是颇为好心的开了口, “想知道。” 江宴升一顿,笑容更大了 “那你夸夸我,要是夸的好听了我就告诉你。” 他本是玩笑,方展却停了脚步,回头认认真真的打量了片刻。 然后伸手犹豫着揉了揉他的头,也笑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好。” 梦里他曾顶着一张江宴升的脸,经历过江宴升最颓靡的生活和最不堪的模样,也像个局外人一般见过他在夜里崩溃和孤僻地躲避所有人怜悯的目光。 在刚开始连续做梦那年,他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于是排斥睡觉排斥做梦,为了不再夜半惊醒就推迟睡眠时间,疯狂学习和工作,等实在撑不住了,才躺回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那时候他是讨厌江宴升这个人的。 也想过要是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一定要先将人打一顿再说。 直到那天下午,他的导师突然约他见面。 晚上要去参加ks公司上市的庆功宴,这是提前约好的行程,于是他委婉地向老师提出换一个时间。 老师平时的性格颇有些傲气,也从不求人,那天却坚持让他过去待一会就行,不会耽误多久,于是他只好匆匆地赶了过去。 包厢在顶层,电梯门将要关上时,一个人伸手挡住了。 青年穿着宽大的黑色衬衫,脸上戴着墨镜,脖子上是一条挂着戒指的项链,进电梯后便双手放在身后,指尖挂着车钥匙,随意地拨弄着。 方展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触即分,将要收回视线时,就透过电梯的反射,看清了那枚戒指的模样。 细碎的蓝色钻石镶嵌在银色指环上,中间是一个镂空出来的J,别致又独特。 那是他为数不多所能记住的梦里的细节。 太过震惊,导致他不自觉地就偏过了头,仔细瞧着。 青年察觉到他的异样,也看了过来。 眼睛被墨镜挡着,看不清表情,像是打量了一会儿,发现不认识自己或者不像碰瓷的人之后,将墨镜摘下,对他伸出了手。 只简单地介绍了三个字, “江宴升。” 语气嚣张又自信。 方展没应声也没动作,就听他又骄矜地补了一句, “江齐的儿子。” 说完就是一副等自己大惊失色,再恭维奉承的姿态。 方展缓过神来,内心却在想, 这么欠揍,应该没错了。 电梯叮的一声提醒到了地方。 江宴升见他没有和自己握手的意思,也不尴尬,很自然地收了回去,下了电梯。 方展紧随其后。 直到两人在同一间包厢停下,江宴升的表情才变化了一瞬,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嘲弄。 导师知道自己的行程,一等两人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讲, “小方,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讲过碰到了一个数学天才?” 是讲过。 有一段时间导师欣喜若狂,隔一段时间就发朋友圈炫耀自己的徒弟又用什么方法证明了什么公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只发了一枚奖章的图片,配了一句可惜了,就再没提过那个学生。 方展此时当然不能细问,只笑着回应, “当然记得,您难得那么开心。” 导师面色也柔和下来,又道: “你那个学弟就是宴升,我之前听你回国,就一直想介绍你们认识来着,刚好这两天他父亲找我,说想找个机会让他锻炼一下,我就想到了你。你看,方不方便让他和你一起工作一段时间,也不久,就一个月。” 一直沉默的江宴升的父亲也适时开了口, “听说ks公司想构建自己的物流系统,要是方总有意愿的话,风行可以和ks合作,强强联手,岂不是更好?” 一软一硬,像是两个为熊孩子操碎了心的家长。 或者说,确实是。 方展其实怀疑江齐为什么选择自己,但他又确实需要一个机会接近江宴升。 于是他同意了。 江宴升全程冷眼旁,听着三人定好了自己的去向,在江齐又称会停了他的信用卡后,便起身准备出门。 只是刚站起来,就被叫住了。 “多跟方总学习学习,收起你那副狗脾气,少给我惹点事。” 当着外人的面,这话实在是有点让人难堪。 未待方展谦虚一下,圆个场,江宴升就摔门走了出去。 出了包厢后,方展又在楼下见了他一面。 江宴升开着一辆红色跑车堵在自己的车前,依然是在电梯里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将墨镜向下拉了拉, “方总对我似乎有些偏见。” 方展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 “江少爷想多了。” 江宴升扬眉吹了声口哨,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在声浪中一踩油门,走了。 方展站在原地,心里从打将人一顿转换成了另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的野心。 他想把这人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撕开他骄傲的伪装,让他低头。 而不是放任他跑到自己的梦里,红着一双眼睛在床上偷哭,压抑又惊悚。 …… 江宴升此时听到方展的话,却是安分下来。 过了片刻,见方展没接着说下去,才幽幽地道: “这几个村子都是有名的孤老村,年轻点的男人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在家守着地,收成下来再加上政府补贴得过且过。只是留下的大都犯懒,之前政府来招工,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也没人愿意去干活。” 方展收回思绪,问了个风马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选择学数学?” 江宴升也是一愣, “因为……有钱?” 方展被噎住,涌上一股不愧是你的心情。 于是又跳回了刚才的话题,想到宾馆里的老板妻子,接着江宴升的话道: “那女人呢?” 江宴升顿了片刻,才答, “年轻男人少,女人就更少了,之前妇联和扶贫办有人来劝她们去厂子里上班,早九晚五,半年就能挣上几万块钱,但挨家挨户的走访下来,要么根本瞧不见人,要么就认为自己还得在家里伺候丈夫丈人,不愿抛头露面。后来扶贫办一狠心,又给她们申请了特殊补贴,结果三个村子去了二十几个女人,不到半年就又都跑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她们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女的,挣几万块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出去。” 方展有些回过味儿来,政府这是自己劝不动人,就等着把活儿推到自己身上了。 要是想在这里开发,不管是建立基础设施,还是挖掘特色美食,都得当地居民配合,如果处理不好,没准还得上个社会新闻。 前面有一户人家在院子里种了大葱,郁郁葱葱的一片长在塑料布下,一个女人正冒雨摘着。 方展往前走了两步, “大姐,我们是城里来做旅游项目的开发商,想进您家看看,方便吗?” 女人恍若未闻地将葱放到怀里,跑回了屋。 要说怕生,这也太怕了些,宾馆的那个老板娘也是……. 方展回头看了眼王嫣, “你去问问。” 王嫣走到木头围着的栅栏前,冲里面叫喊了两声。 门还是紧闭着的。 倒是旁边的一户见他们敲门,出来看热闹,又将他们领进了自己的屋去。 开门的男人看着像是五十多岁的模样,浑身精瘦,手骨还带着擦伤。 给他们拿碗出来,又拿起暖水壶, “隔壁那家婆娘是个听不懂话的,男人又畏畏缩缩,见你们动静这么大估计是害怕了。” 碗是绿色花纹白底的搪瓷碗,黑色的边上还带着豁口,方展将一只手半搭在碗上汲取热气,问道: “大哥您怎么称呼?” “叫我王栓就行。” “王大哥,你说的听不懂话是指……?” “这就是人家自己的家事咯,婆娘脑子不太好。” 方展见他摆手不愿多说,也就转移了话题, “看您家生活条件不太好,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营生?” “我这都是老头子了,没力气,没知识的,能干啥别的营生。” “要是我们出钱把您这间农舍重新装修一下,改做旅店,接待客人呢?” “行不通,行不通,这山沟沟哪里有人来嘛,我家那几亩地还得等我去耕哩。” 方展又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等出门换了几家也是中心思想差不多理由却五花八门的答案。 江宴升在雨中为他撑着伞,若有所思, “就算不接受政府补贴,也可以选择不花成本的把闲置房屋租给公司挣钱,真有人拒绝这种好事?” 或许是三个人单独在乡下待了几天,或许是因为早上江宴升的做派,王嫣虽然还抱着点阶级差异的思想,但想到他也不是自己老板,此时也没了拘束。 她在一旁接话, “有的地方思想就是比较封闭,应该也算正常,你看这村子位于邻近的几个村子中间,但是连个小学都没有,上学还得经过山路去镇里,也算教育普及不到位吧。” 江宴升看了方展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村子里一共住了一千多户人家,但住的并不分散,三人从上午出来到现在也从头到尾转了个大概,身上都很狼狈的很。 鞋上裤腿上被溅了泥点,肩上和头发上也不免被风吹进来的雨水打湿了。 方展看了眼江宴升已经湿透的半边身子,又看了眼腕表,道: “先回去吧。” 江宴升应了一声,又回头望了一眼写着“周家村”三个字的木牌。 同样的路,回程总觉得比去时要走的快一点,王嫣踩着高跟鞋走了大半天,看到门口的跑车,有些幽怨, “江少爷,您今天要是还出去浪的话,可以换辆越野回来吗?” 方展这才想起还没问他提县委书记家的公子是什么意思。 刚要问,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僵了片刻,一边滑开屏幕一边从伞下走了出来。 江宴升正在收伞,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尾音, “……下了大雨,可能要晚两天才回京市。” 轻柔又带着笑意。 以至于他都有点想象不出方展此刻会是什么模样。 第六章 王嫣先一步跟着上了楼,被江宴升三步跨作两步地拦了下来, “你们老板有男朋友?” 王嫣觉得他的问题稀奇, “为什么不是女朋友?” ……当然是因为那天自己亲了他,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恶心和厌恶的反应。 这么想着,江宴升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方展这人,该不会还是个双吧。 王嫣见他不答话,又想到这两天江宴升对自家boss的态度,表情渐渐奇怪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她以为的塑料兄弟关系难道其实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两人的脑洞各自开始跑偏。 王嫣思及自己的身份,道: “我还有事要做,也不清楚这种私事,江少要不直接去问问我们老板?” 于是留江宴升一人站在楼梯中间,不上不下。 恰如他此时对方展的感情,好奇,也止于好奇。 房间里的方展不知旁人的想法,他站在窗前,正认真听电话那边和自己吐槽,讲家中压力让他快要崩溃,想一走了之。 他垂眼细细的听对方讲完,又给出建议, “若是顾不得两头,不如专心把一件事做好,你潜心做研究,我帮你顾着公司。” 瓴方集团的阮家不似江宴升的父亲与政坛还有些牵扯,在私生活方面也就更肆无忌惮一些。 现任总裁阮泽家中置着一位妻子,外面又养了几朵野花,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外面的也不甘落后,此时同方展讲话的,正是其中一位的儿子,阮落。 两人自初中就相识,一直到大学也是相约上的同一所,到后面方展准备出国读硕,阮落因为想要借子上位的母亲留在国内,才算分开。 阮落在实验室里听到潜心研究四个字,冷哼一声, “老李眼中只有那个喊着要发science的乖乖仔,杂事都堆给我来弄,家里家外都没个顺心的地方。” 老李是阮落的博导,对底下学生控制欲极强。 方展不是第一次听他如此抱怨,心中叹了口气,缓慢地试探着, “你们实验室的仪器该也该更新一批了吧,不如我……” “方哥。” 方展习惯性地闭了麦。 阮落在那头捏了捏眉心, “抱歉,我大哥没经过我的同意去找你帮忙就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不想欠你更多。” 不想欠的更多,抑或者是不想有更多牵扯。 木窗外,江宴升站在车旁,抬头往方展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刚好站在窗边,又给他递了个飞吻。 小少爷实在骚包的不行。 方展漫不经心地在玻璃的水雾上涂抹着,一字一句都在心里打磨着讲, “兄弟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今天我帮了你,以后你还回来便是。” 阮落笑了, “也是。” 冷冻离心机急速的震动了几下,停止了嗡嗡的噪音,他的手撑在盖子上,道: “我先挂电话了,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好,回去见。” 确认那边已经挂了电话,方展才放下手机。 透过那块被涂抹出的圆圈,楼下的小少爷已经连车一起,没了踪影。 * “项目组已经到了镇上,明天早上七点出发,最晚八点半就能到村里。” 方展白天跟着周家村的村长在附近的山上转了一遍,此时已有离开之意, “之前推掉的会不能再拖了,明天我离开后,你就和江宴升一起留在这边同考察的人交接,扶贫的事要是他想办就让他来,要是不行就等我回来再想办法。” 王嫣在旁边记下,又道: “行程表和人员资料我已经发您邮箱里了,您记得查收一下。” 方展点点头,随手打开邮件的附件,一目十行的看着, “你先去吃饭吧,白天辛苦你了。” 一顿, “晚上也给你放个假,我让江宴升带你去买几套换洗的衣服和鞋子,算在公司账上。” 雨一直没完没了的下,每当以为它要停的时候就又会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洗刷。 宾馆里的洗衣机又小又旧,更别提会有烘干机,于是几人的衣服只能穿一套扔一套,王嫣的脚上也从高跟鞋换成了运动鞋,能看出上面被精心擦拭过又擦不干净的泥印。 本该是好事,王嫣听到后却是小心翼翼的将平板收起,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边道: “今天早上就想和您汇报来着,江少昨晚回来就送了我几件衣服,说是让我换洗,我推脱不过,放在房间里一直没动,您看?” 方展着实愣了一会儿。 然后问, “他送你衣服,你为什么要问我?” 王嫣磕磕绊绊, “他还送了一条钻石项链,然后…那个…” 方展皱了皱眉,他不在乎江宴升不分对象的撩人,但影响同事工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嫣见他面色不好,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说全了, “然后说他只是想追您,问我您有没有男女朋友,我就把萧总之前在公司说的有关您的传言给重复了一遍。” “……萧晓?” 王嫣恨不得举手发誓,十分真诚, “对,我绝对没有添油加醋,百分百还原。” “他说了什么?” “说您有个青梅竹马的暗恋对象,但没说是谁。” 方展看着电脑桌面,缓缓吐出一口气, “东西给你就收着吧,他也不差这点钱。” 王嫣点头道谢,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一溜烟的退出去了。 晚上十二点多,楼下就传来了停车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刻意,江宴升每晚都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走着同一个流程。 方展放下手里的书,准备等他上来后找他谈一谈。 结果过了好长一会儿,楼下都再没有别的声响。 开门的声音,木板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或者吃饭时椅子移动的声音。 这些因隔音不好总惹人烦燥的声响在此时都不再存在,只有雨水仍拍打在窗上。 方展起身向下瞧了瞧,车里也没有光亮。 他犹豫片刻,在睡衣外套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又换上了运动鞋。 楼梯转角的灯泡仍然亮着,方展怕打扰王嫣睡觉,刻意放缓了脚步,顺着楼梯下到一楼,没见到人后,便拿起大门旁的伞,走了出去。 农村的土路上没有统一安装的路灯,宾馆在屋旁挂起的灯泡忽闪忽闪,勉强能照亮周围的一圈,但因为下着大雨,昏暗的灯光在地上映出植物被风雨吹动的影子,反而更吓人了。 说实话,方展有点退缩。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江宴升出事的可能性。 这里是一个通讯良好的小村庄,距离镇上只有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他和王嫣作为同伴都还在旅店里,他们的身份也只会给这里的居民带来利益。 几乎没有发生意外的理由。 或许江宴升只是不知发什么神经想在外面转一转。 这也符合他的性格,不是吗? 方展这么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下来找人有些过于冲动。 但他仍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后,用没打伞的那只手摸了摸口袋中的打火机,然后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村子更深处走了。 对于江宴升,他没法那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方展紧绷着神经,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自己或许该像江宴升戴戒指一样给打火机也拴个链子,挂在脖子上掉下的概率大概会比从口袋里掉出去的概率小很多,也更有安全感。 越往前走,便离身后的光亮越远。 他将手机的灯光避开了两边的住宅,只往两边半个人高的杂草丛中扫着。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手机的光亮从杂草丛扫到了一处院子的葱棚里。 方展继续向前,停顿片刻,又往回退了几步。 与葱棚只隔着一个柴垛的砖房后,是他之前当作美景的江水,而在江与土房间的泥地里,被光照亮着,是一只半露的人手,旁边是血色的水坑。 震惊愈甚,反而愈发镇定。 方展半捂住手机的光亮,给王嫣拨过去了一通电话。 雨水打在树叶上哗啦啦的响着,一道闪电自天空划过,手像是被人拖动般突然向后移了移,而被电光照亮的瞬间,方展隔着木屋的窗户与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也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那个院里躺在泥里的根本不止一个人。 身后草丛响动,方展凭着直觉挥出了拳。 来人似乎没想到他力量这么大,不过几个瞬间的交手,就被打倒在地,不甘心的扑过来,扯住了方展向后退着的腿,两人撕扯间,手机被甩到了地上,又被躺在地上的人顺手按断了。 方展觉得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江宴升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斩鸡,地上这人的力量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江宴升不在这。 木屋后的男人此时也靠近了,方展将死命拽在自己腿上的人踹开,飞快的捡起手机,往来时的方向退了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他想错了,他们的身份会给这里的居民带来利益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不是这里村民的想法。 如果出事的不止一个两个人,在一个小村子里,也不该是个人行为。 就他妈离谱,瓴方之前来过的考察团是干什么吃的? 他避开了来时的那条土路,等身后追自己的脚步消失,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脚下。 手机在跑的过程中被他关了手电筒,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让他整个人都犹如被抑制住了呼吸。 他需要躲起来,也需要马上给王嫣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木枝被踩断的声响。 方展猛的转过了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是江宴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光亮,江宴升本来还想着调笑方展两句,却发现他的脸上不是一般的苍白,整个人也在发抖。 于是一愣, “对不起,我……” “给王嫣打电话。” 方展打断了他,道: “你晚上开回来的是不是第一天的那台车?王嫣那有备用钥匙,让她现在就开车走,除了手机什么都不要带,离开这个村子去镇上。” 他的手在口袋中攥紧了那个从不离身的打火机,又催, “快点!” 江宴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打过去照他的话说了一遍。 王嫣刚才在睡梦中就被方展的电话吵醒了,此时不明状况,但出于对老板的信重,还是迅速披了件外套,出去了,问道: “那你们呢?” 江宴升替方展答了, “你尽快先出去再说,不用管我们,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见方展望向自己立马解释, “我今天回了宾馆,刚想进去就被那天那个摔倒的小女孩拦住了,她躲在草丛里,浑身都被浇透了让我帮忙救救她妈妈,我一路跟着她进了一个山洞,见她母亲发烧躺在里面,便想着叫人送药和吃的过来,山上信号不好,我下来刚想打电话,就碰到你了。” 方展此时见到人后,神经便放松了些,身体被风一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平缓着呼吸, “那个山洞有人知道吗?” 他白天和村长进山里逛的时候,村长并没给他介绍有这种地方。 果然,江宴升摇了摇头, “那个小女孩说只有她妈妈知道,是之前逃命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方展拿出手机,先给萧晓打了个电话,说了刚才看见的事和自己的猜测,让他从市里找关系,避开豫龙镇的领导,尽快出警。 又看了眼听他描述完便神色难看的江宴升,问, “县委书记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江宴升没回答他,也打了个电话。 然后对他道: “走吧,如果江齐还不想我死,一个小时后应该会有直升飞机过来搜救。” 方展扯了扯嘴角,差点忘了身边这人的身份。 下雨中的山路泥泞又探不出深浅,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一点一点踩着硬处着走,唯一庆幸的是大雨已经转小,不至于视线模糊。 江宴升本来走在方展的前面带路,扶着树跨到了一块岩石上,见方展小心的模样,又停了下来, “你在前面走,我告诉你路。” 方展朝他看了一眼, “我考过攀岩的指导员证书。” 江宴升有些想笑,但想到今晚的事又笑不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边仔细盯着路,一边对方展慢慢道: “小姑娘没有名字,只说她母亲今晚逃跑是不想再被关起来,我问她关起来做什么,她说她不清楚,只知道母亲去年也被带出过去一次,隔了大半年才带了一个小弟弟回来,不过没等多久,小弟弟就不见了。她听父亲说,是买家又打算要了,弟弟是去享福。” 同类的性命在恶徒面前如同猪狗,可他们杀了别人的命又压上了自己命所换来的,可能也不及他手上一块腕表,一件衣服。 若说山中人愚昧,无知又可恨,那参与这件事的,难道没有出过山或者山以外的人么。 不过都是屠宰场,端看做的隐晦还是粗暴,场地是大还是小罢了。 方展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听他声音低沉,刚想宽慰两句,就听他语调一转,换了话题, “你今晚出来是特意寻我的?” 方展嗯了一声, “想和你告别。” 江宴升沉默许久,两人走到一处稍缓的平台,他才张口, “前面再翻过一个小坡就是了。” 说完又叫了一声方展的名字。 只是后面的字方展一个都没听清,尽数被沉没在了山谷中突然传出的如同巨石碰撞般沉闷的轰鸣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来再捉虫 第七章 黄色的碎石和尘土兜头砸下,地面震颤着传来力拉崩倒之声,方展迅速扯住了还震惊在原地的江宴升,向他刚才指着的左侧跑去。 他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离开这。 震动越来越大,已有不知水流还是泥浆的液体砸到两人背上,方展一手攥紧了手机,一手猛的将人往一按, “用手抱住。” 江宴升被扯的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按他说的护住了自己。 在泥浆将两人冲开之前,头上传来了短暂的松香。 泥浆灌入耳朵,侵进嘴里,方展紧抱着树根,待身下土地渐渐稳定,不再有力量向下拉扯着他后,才挣脱出来,用嘴大口的换着气,又吐了几口碎沙。 眼睛已看不见四周,他一手扶着树,一手向旁边摸索着, “江宴升?” 不远处传来干呕声的回应。 他松了口气,尽力站直身体。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旁边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尽数被泥石带下,自山顶至山脚留下一行光秃秃的土地。 两人还算幸运,只在滑坡体的边缘受到了波及。 江宴升掀开了糊在自己眼前的方展的外套,本来被蒙在他头上,此时已经从后面翻到了前面,沾满了泥浆。 然后抹干了眼前的泥水, “我先去找山洞。” 说完便比来时更快的往前走了,如果不是地上湿滑,让他身形不稳,几乎要变成了跑。 四周尽是黑暗,自己的手机已经不知所踪,方展将裤子口袋中的泥浆抖去,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已经变成黄色的纸巾,和被刮蹭出划痕的银色打火机。 将纸巾丢掉,打火机终于发挥出了点用处,火苗在黑暗中随风摇曳着,晕出微光。他起身看了眼山顶,又往前走了几步。 斜坡并不陡峭,滑坡两侧植被下的土地虽因为下雨变得有些泥泞,但没有到松散的程度,应该不至于再次发生滑坡。 已经越过前面一处侧坡的江宴升又返了回来,一边招手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方展向前走了几步,就被他扶着跨上了一堆乱石,隐在草中只到两人腰部的山洞显露出来,洞口前也没有什么泥土的堆积。 两人都缓了口气。 火苗顺着风的方向照亮了狭窄的洞内,小姑娘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靠在角落的石壁上抱着缩成一团的女孩,听到声音便一脸警惕的向外看着,见到是他们才放松了些脊背,却仍是紧盯着。 方展半蹲着向前移动几步,对她说明情况, “因为刚刚发生了山体滑坡,所以这个洞里现在不太安全,你们得跟我们出去等着,最多等一个小时,就会有救援的人过来,是我们自己的人。” 女人看着他的嘴巴张张合合,表情丝毫未变。 江宴升在他后面出声, “她是聋哑人。” 方展一顿,又用手比划了几下,女人依然没动。 僵持几瞬,一直默默掉眼泪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母亲,然后在她母亲手心中划着笔画,等她母亲点了点头才停下来,又等她母亲也写了什么后,才怯生生地对方展道: “我母亲说你们先走。” 江宴升和方展对视了一眼,往洞口那边移动着,然后回头,见那女人也跟着起身了,才走了出去。 待走到一处平缓的高地,一行人坐下短暂的休息。 方展向走了两步,向山脚下望去,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江宴升本是半阖着眼看他动作,结果火光被风吹的一闪,就看清了方展的背部。 原本丝绸质感的睡衣已被刮破,露出一片模糊的肌肤,黑色黄色的碎石粘在出血的伤口上,犹为可怖。 他心脏一紧,又猛烈跳动起来。 方展不知他想法,有些疲惫的坐回原地,宽慰身边的三人, “村子里的人听到动静,应该也不敢贸然搜山,我们可以在这多坐一会儿。” 说完看了眼已经碎掉的表盘,将打火机递给身边的人,自己半靠在一旁的石堆上,用手拄着头,闭了眼。 一边休息一边在模糊中想着白天见到的地形,他们二人的手机都丢了,得想办法让搜救的人看到他们,又或者搜救的人迟了,他们也需自救。 连绵不断的大雨在这个晚上终于停下,山林中回响着昆虫的鸣叫。 江宴升看了眼与他们保持着距离的母女,突然道: “你后面受伤了,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 方展半抬起眼,视线将其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意思明显 ——你在说什么屁话。 两人此时身上从头到脚连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江宴升也恍然发觉自己仿佛失了智。 于是安静下来,在旁边老老实实的举着打火机,用手半挡住了火苗,防止风吹过来使其摇曳,以便让身边人休息的更安稳些。 过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的朝方展脸上看去。 方展折腾了一晚上,此时虽然还没安全,但精神不免有些懈怠。 渐渐意识模糊,只觉得浑身又湿又冷,好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一觉。 这个念头一起,方展便一个激灵的清醒了,他抬手碰了下自己的额头,却有些说不准是烫还是不烫。 江宴升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见他的动作,便伸手将他黏在一起的碎发撩起,又将自己额头贴过来,在上面碰了一下,皱眉, “你发烧了。” 他的脸突然凑近,方展便往后退了退。 江宴升恍若未见,一伸手,将自己的卫衣脱了下来,想强行给他套上。 方展抓住他的手腕,有些无奈, “小少爷,您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江宴升抖了抖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 “我可以穿这个。” 方展这才发现,他还拿着自己的外套,皱皱巴巴,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又见江宴升一副你不穿我就按着你穿的模样,便放弃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对抗。 将卫衣接过,套上了。 直升机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一点,甚至连方展想着怎么引起他们注意的念头也成了多余。 因为来的根本不是一架两架,几乎快要把这座小山围成了个圈。 警鸣声也在山脚下响起,两方的人一起开始了搜山。 王嫣在山脚下等着他们,见到方展还能站着走出来,猛的舒了一口气,眼圈通红, “还好还好,要是您出了事,总监和阿姨不得手撕了我。” 后面的称呼被含糊带过,方展听到后神色一僵, “你们通知我妈了?” “没有没有,怕她担心,谁都没说。” 于是又安心坐回了车内。 滑坡后的山下也是一片狼藉,进村的山路已被挡住,方展和带队的刑警沟通了几句,便看他们带人将出口堵住,列队准备往村子里进。 宾馆老板的妻子见状将小姑娘往江宴升的怀中一扔,也非要回去,方展想了想,便叫王嫣陪她一起,刚好给刑警带路。 将所有事安排好后,身上伤口传来的痛感越发明显,从头到脚又觉得滚烫的像是要烧起来。 他不想强撑着最后反倒更耽误事,对江宴升道: “借你的直升机用一下。” 结果上去之后,江宴升执着的要带他去医院,方展表示洗个澡吃完药赶紧睡一觉就好了。 两相争执,江宴升似是气极一般骂了句什么破脾气,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先定了酒店,又叫搜救人员过来替他清洗伤口,盯着他把急救包中的退烧药吃了。 江少爷为此一路都冷着脸色,只目光还停在他身上打转。 方展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躲避自己的视线,决定还是要把在宾馆时想谈的事情讲清楚。 “江宴升。” 他脑中此时如同浆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思考几瞬,决定平铺直叙, “我有喜欢的人。” 江宴升沉默片刻,冷笑了一声, “你的那个暗恋对象?方展,你清醒一点,成年人之间哪有什么暗恋,不过是一方有意一方吊着罢了。” 他说着,便在舱内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条腿半屈着强硬的挤进了方展的两腿之间,握住了了他的下颌, “或者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看不出你对我的在意?”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敏感的察觉到了方展对自己的不同,只是那时他以为方展同别人一样别有用心,懒得搭理。 后来对这人渐渐起了兴趣才去不断的试探他。 而到了现在… 他俯身想确认自己的心思。 方展向旁边微一侧头,他便又凑近了些,用手在他身后垫着,挡住了他的退路, 四目相对,江宴升先低了头,试探性的在他唇上碰了碰,见他没有再躲,眼睛一亮,吻得更深了些。 方展垂眸看他动作,然后微微分开,将手压在眼前人的后颈上,又重新吻了回去。 不似情人间的缠绵,反而像是警告着侵入领地的人不要深入,不要妄图掌控。 直升机从城中的霓虹中穿过,江宴升迎合着他,又顾忌他的伤处,不敢乱动,只顺着他的力道渐渐放低了身子,快要将另一条腿跪在地上。 一吻结束,还未待他眼中的亮光升起,冷淡的嗓音便先一步到了他的耳中。 “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实不相瞒,为了榜单我得在周三之前写到三万字,就离谱.jpg 第八章 小少爷又沉下了脸,坐在他旁边和他保持了距离。 方展不算意外,以他的骄傲,自己没在半空中被扔下去已经算他好心。 只是在酒店睡了一觉后,突然有人来敲门,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 他拆开,里面是已经被处理干净的手机、一块新的腕表和一个新的打火机。 加起来大概要三十几万,同他坏掉的款式一模一样。 能怎么说,价格并不重要,在一个小城市里能调到同款并及时送过来,只能说神通广大,不愧是你。 为难的是,方展并不想要。 坏了就修,他总是习惯旧物也恋旧一点。 只是以小少爷的脾气…他坐在床头,叹了口气后,还是拨过了电话。 刚响了一声,便被挂断。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被接起,电话那边一片安静,方展很自觉的主动开了口, “江少…” 电话啪的又被挂断。 淦, 脾气还挺大。 为了打火机,他又拨了过去。 这次两边都没说话。 江宴升正坐在一个包厢内,茶馆的侍者跪在一旁,将润茶的水倒进水盂,又执起茶壶将水向盖碗中倾倒,十指葱白,上身的布衣领子宽大,露出锁骨和白嫩的侧颈。 坐在他对面的人一副看戏的表情,见江宴升把玩着手中茶杯,像是面对什么强敌, “方总,打电话又不出声,这是什么意思?” 方展语气随意,道: “怕又惹你生气。” 好像情人间的服软,让江宴升一下泄了气,他哑了半晌,问: “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怕你把我的打火机扔掉,所以特意和你说一声,以表达我的重视。” “……” 江宴升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才听他在这跟自己瞎扯,还以为他改了主意。 刚要再挂电话,那边却像是估摸着他的脾气又带了几分笑意的出声, “还有就是,我是挺在意你的,所以别让我找不到人。” 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一口气憋在胸中不上不下,江宴升对面的林辉见到了,从侍者的手中接过茶,品了一口, “凯诺基金的老总?” 江宴升瞟了他一眼, “你认识?”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觉得两人能有什么瓜葛。 林辉笑了, “也不算认识,只是曾在他母亲底下念过书,他母亲一直以他为傲,私下和我们这些学生念叨过几句。” 林辉的本硕都是在京市大学读的,全国最高学府,里面的老师也都是各个领域顶尖的学者。 江宴升倒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层,细想下去,自己好像也确实没仔细调查过方展的背景。 他心中好奇,顺着问了下去, “他母亲说他什么?” “说他从小性格孤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领个女朋友回去。” 林辉见江宴升面色变得奇怪,话音一转, “也经常和我们夸他,说他一直拿国家奖学金,本科读了生物金融双学位,生物的毕业论文还上了nature封面,硕士转去进修金融让她气了好久。” 停顿片刻, “而且你猜他放弃读生物的原因是什么?” “什么?” 林辉吊着他胃口,慢悠悠的吐出了四个字, “不感兴趣。” 何其狂妄,敢放弃已经取得的成就,去追求一件自己更喜欢的事。 江宴升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心下颤动,又与荣有焉的道: “他现在的事业也很好。” 林辉不动声色的放下了茶杯, “所以江少不该把他当作等闲的花花草草,若论家世,他家中也不差什么。” 江宴升猛然抬头,这才明白他是在提醒两人的差距。 他也不恼,看了眼侍者,等人退下了才慢慢地道: “那他父亲是做什么的,从商?从政?” 嘴角带着几分痞笑,却不及眼底, “你该知道,反正大的过我的就那么几家,其他的,只有想要与不想要的差别而已。” 林辉说这些只是感念恩师,并不想和江宴升真的生了龃龉,见状便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倒是江宴升,想着性格孤僻的评价,掀开茶盖,又垂眸琢磨了许久。 * 见到王嫣给自己发的邮件,方展亲自跑了趟刑警队。 会议室里,昨晚带队的刑警正在上面放映ppt,局长直接开门,将方展放了进去。 方展搬了个椅子坐在后面,然后对向自己看过来的几人礼貌一笑, “我是准备开发这个村子的负责人,来做笔录顺便想听听实际情况,打扰各位了。” 几人面面相觑,眼神都不太友好,但想到刚才放他进来的人,又见他态度平和,也没将人赶出去。 幻灯片上是周家村昨晚的现场照片,泥地里的血迹,昏暗地下室中躺在床上鼓着肚子打吊针的女人,还有被铁链拴住的如牲畜般堆在一起昏迷的年轻女性。 DNA比对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根据口供,大部分都是被拐卖过来或者买进村子里的。 有的被买来当老婆,有的被买来生孩子,也有被买来既当老婆又生孩子的,生孩子一单几十万,如果人不幸死了,还能再得几万。 一千多户人家,超过百分之八十分人参与了进去享有红利,有多少受害者,几乎不能细想。 方展辨认着上面一个被家暴的人的笔录 ——逃出过去一次,警察拒绝出具伤情鉴定委托书,拒绝立案。 果然,外面的人也不干净。 方展开始觉得棘手。 瓴方之前派过来的考察团真的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么,瓴方的领导层又真的不清楚这就是个烂摊子么,他们为什么藏着没曝出来又为什么推给了阮落? 若他自己的项目出了这种事也就认栽了,及时撤退,避免更多亏损才是正理。 但这是阮落的事。 他没法干脆利落的收手。 手机屏幕亮起,萧晓的名字显示出来。 方展走出已经无人的会议室,按了接听。 “昨天拜托的□□给我打了电话,他希望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也不要告诉媒体,他们自己会解决。” 萧晓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力, “方展,你知道这些本来和你没关系的,对吧?” 方展经过大厅,看到了宾馆的那对母女, “他打算怎么处理?” “买家里面有些不能说的人,不方便走国外正经的代孕程序,所以他们不想抓的太深,但保证那个村里的人都会按规矩受到惩罚。” 上面的人一清二白,下面的蝼蚁被退出来担责。 也不算意外。 大厅的门向外敞,那对母女还穿着他昨天见到时的衣服,破了洞的背心短裤,风吹过来,女孩只能往母亲身缩。 她们就格格不入的坐在那,可大厅人来人往,好像谁都没有看见。 她们是透明的。 方展停下了脚步, “明天有个私人慈善会,市里的几个领导应该会去,你帮我弄张邀请函。” 萧晓沉默片刻, “你当我是万能的么?” ”你不是万能的,但钱是。” 方展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眼中清明, ”而我刚好有钱。” 话是这么说,但商界政界终究有壁,方展将那对母女安置好后,在通讯录翻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备注为母上大人的那一栏。 他要没记错,这里的市长应该刚好是母亲的学生。 第九章 方展的母亲是个很神奇的人。 不是说好或者坏,而是性格鲜明,和她相处过就再不会忘记。 林辉应方展的邀约,到了酒店楼上的酒吧,坐在落地窗前,神色颇为怀念, “每次上课,她都是轻言细语,讲我们要对这个专业有激情,未来前景无限美好,就算上课有人因为走神回答问题答的荒谬,她也会先赞一句角度独特,再将答案纠正,让学生自己先觉得过意不去。” “直到有一次,我们实验做到了凌晨,又困又无聊,就问她,老师,那您学这个是为了兴趣么?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什么兴趣,为了生存。” 方展知他是为了释放善意,拉近两人的关系,便也默默听他讲着,听到后面,笑出了声, “我倒还真不知她研究化工是为了挣钱,见她认真,一直以为是兴趣。” 林辉姿态随意的靠在沙发上,笑道: “能做一行爱一行,已经是很了不的人了,何况还能达到老师的成就。” 酒吧里有乐队在演奏大提琴,旁人大都坐在附近,只他们这边靠近角落,清净一些。 方展虚靠着,转移了话题, “听家母说林市长上学时成绩很好,不知毕业怎么没有从事相关的行业?” 林辉摇了摇杯子, “本来为了生存放弃学业就觉得愧对老师,你这么叫倒是让我更惭愧了,不如叫我一声林哥。” 说完,又将杯里的伏特加饮了一口,意有所指, “不过要是做别的行当大概会更自在些,晚上能和方总坐在街边的小摊上谈谈人生,早上也不用找间茶馆款待江少。” 方展举着杯子,怔了一下, “江少是指…” “江宴升。” 林辉笑着, “听说他现在在方总手下干活,不知道方总听没听过他的背景?” 方展点了点头, “知道一点,但是不多。” “方总今晚想求我的事,不如去找他。” 林辉将话题挑明, “我不方便在明面上闹僵,但江少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或许我后面的路,也仰仗着他这一搅呢。” 这话听着有些难听,里面的意思却是多了起来。 林辉与书记不和,也支持他们闹一闹,只是想让江宴升来承担风险,镇住下面的人。 毕竟江宴升有个好爹,有个好外公,将来也不会在仕途上走,听起来几乎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方展垂下眸,称呼却是没换, “不知道林市长想让他怎么做?” 林辉盯了他片刻,笑了, “我还没权力指使他,方总不如明天等等看,我其实也好奇得很。” 慈善拍卖会是由本地一个艺术会馆发起的,就在市中心的一座大厦里举办,只是进进出出把控的十分严格,没有媒体,电子设备也被屏蔽。 王嫣昨日在警局做完笔录,就替方展回京市参加了一个报告会,此时刚从机场赶过来,风尘仆仆,见到方展在楼下大厅的椅子上等着,便将行李存放在一楼的服务台,又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走了过来。 方展已经站了起来,见她裹着一件风衣,问, “要不要陪你去旁边买件礼服?” 王嫣对着他一眨眼,笑了, “您放心,绝对不丢凯诺的脸。” 进了电梯,她便将外套递给方展,又一伸手将马尾散落下来,就着电梯的镜子整理了。 楼层到达,两人刚好挽上手臂。 方展将外套搭在自己的臂弯上,递上了邀请函,道: “回去让财务部给你加奖金。” 王嫣眼睛一亮,更兢兢业业的扮着女伴的角色。 拍卖会场布置的如同酒会,每个白色圆形桌上都摆好了花束和酒杯,场地虽大,位置却没多少。 方展穿过进门时的甬道,走上两级台阶,直接拉着王嫣走到了角落的一处桌子,和工作人员确认了拍卖位置。 有人对他好奇想要过来攀谈,王嫣便尽数不软不硬的帮他挡了回去。 直到又有一行西装革履的人进了会场,零散聚着的人才渐渐向中心靠拢了。 方展抬头,就见江宴升站在林辉身旁,越过旁边将他围着的人,对他一笑,比了个口型。 方展:……他又不是学刑侦的,为什么这人会觉得自己能看懂。 王嫣在旁边也见到了人,偏头问方展,有些好奇, “江少怎么和他们搭上关系的?” 方展瞥了她一眼, “他外公是在京市从政的。” 没说具体,只点了关键。 王嫣一愣,看着游刃有余的江宴升叹道: “我要是家里有钱又有权,也想当个混吃等死的…” 后面的话可能自觉不太合适,又咽了回去。 方展替她说了, “纨绔?废物?” 王嫣不敢再应,恰巧拍卖开始,她便转了话题, “您等下有什么安排吗?” 总不会是真的就只来参加一场拍卖。 方展翻着桌子上的展品册,又往第一排中间的桌子那扫了一眼, “质量虽然参差不齐,但也有几件好东西,等下有顺眼的拍下来,也算给这里的领导做扶贫了。” 他将扶贫两字咬的格外清楚,但拍卖会打的就是捐助扶贫资金的名头,王嫣在心里记住,也没做他想。 直到拍卖接近尾声,现场叫价的人突然开始多了起来。 一件明末时的书法作品从八十几万被叫到了一千五百多万,也算是今天全场最高价,王嫣正在努力回忆书法作者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值钱时,就见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自家boss也举起了号码牌 ——3000万。 她敏锐的察觉到不对,翻开刚才方展翻过的册子,一眼便瞧到了作品下面的小字上。 捐赠人:林辉。 全场被这直接翻倍的竞价震的安静了一瞬,只剩拍卖员重复着价格和买家,最后锤子落下,成交。 一半资金归给精准扶贫,一半归给捐赠者。 几乎是再明显不过的贿赂。 她终于想起入场时被封存的手机,等拍卖结束,正想问方展为什么不是萧总监联系的市/委书记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喧闹。 拍卖会上的人已经离开的差不多,等方展两人下楼时却发现人一个都不落的被堵在了门口。 大门,侧门,均是闻风赶来的记者和围观拍摄的人群。 王嫣将手机递给了方展,几乎所有的新闻推送上都显示着一条消息——谁在为代孕村撑腰? 一条词条被删,马上就有新的一条被顶上来。 不是没人拦着,而是有人故意想让大众看到。 这方法,的确简单粗暴。 几位领导被人护着向外面的车上走去,方展站在后面想等人潮跟着他们离开再走,却突然有一位财经报的记者认出了他,上前两步举起了话筒, “方总,听说您是这件事情的发现者,也是您报警将人救了出去,请问您对这件事的后续有什么看法?” 随后便是将闪光灯对准他的人群, “方总,您曾经说过自己只做盈利,那这次会选择放弃开发吗?” “方总…” 方展不准备回复,刚想要退回楼里时,一股力量突然将手抵在了他的后背。 江宴升对着媒体笑了笑, “我们会将开发继续做下去,毕竟村子里不只有恶人,也有需要帮助的无辜者。” “请问您是哪位,您这么说想替杀人犯挣钱么?” “你是想用流量换取利益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江宴升对准了最开始询问方展的记者的镜头,慢条斯理的道: “我们是想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 说完又在方展耳边低声说了句, “快走。” 然后便强行拉着他的手腕跑了起来。 方展挣脱了一下没挣开,随后就见他带自己跳上了一辆刚要关门的公交车。 有记者在黑暗里追了几步,见他们上车犹豫几瞬,便调转了方向。 车已经行驶,被迫上来的方展站在门口,看了眼已经坐下的江宴升,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你带钱了么?” “……” 他拿出皮夹,看了眼里面一片的红色,又看了看旁边的标语—— 一元一次,恕不找零。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公交车上零零散散的只坐了四五个人,方展无奈的握着扶手,让他将钱收了起来,然后用手机转账和后面的一位阿姨换了两个硬币。 又跌跌撞撞的走回前面,在公交车司机的偷瞄中投了币。 江宴升坐在司机后面的第二排,见方展坐到了靠门的位置,又跟着蹭了过去。 挡风玻璃占据了前面一大半的视野,过往车辆行驶在刚下过小雨的马路上,透过水泽反射出斑驳的灯光。 方展先开了口, “那篇文章里写的利益链是真实的么?” 江宴升嗯了一声, 语调上扬。 “…好好说话。” 江宴升得意的看着他, “林辉早就在查这件事了,只是缺个什么都不怕的人能将他们从根到上的挖出来,我便在后面推了一把。” 说着他侧过了脸,眉眼扬起, “你不打算夸夸我么?” 方展失笑,道: “你做的很好。” “就这?” 江宴升明显带着不满, “不管怎么说,你小情人的那个项目我也算顺带推了一把吧,现在新闻上对你几乎都是正面评价,你难道不该再多夸两句,请我吃个饭什么的?” 他倒是能坦荡的把自己口中的暗恋对象变成小情人给说出来。 方展没接他的话茬,双手抱臂坐在一旁,听着车里的提示音道: “快到站了,先下去再说。” 江宴升坐在外侧盯着他,没动。 他心里此时想的是另一件事。 方展的打火机还在他口袋里,透过手指摩挲的触感能感觉到边缘真皮的磨损,一眼见到就能看出是主人极为爱惜,随身携带了很多年的东西。 他在口袋中摸着,张了口, “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方展刚要站起的身子顿住,抬眼看他,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见到他后的那个梦。 “当时有个人同我一起被绑了,我一直在找他,却什么身份线索都没有,只记得他很怕黑,被那个女人按到水里后自己浑身都是抖的,还要湿漉漉的抱着我,反复唠叨着不要怕,他会带我出去。” 他说着,对方展笑了笑, “你应该也是怕黑吧?” 那晚山脚下苍白的脸色,还有宾馆里永远不关上的廊灯,让他明知不可能,还是一直记在了心里。 方展见他的表情少见的露出了几分期待,思考片刻后,说的委婉, “我小时候并不在京市生活,而且性格孤僻到了有些自闭的程度,直到初中搬过来,换了个环境才好些。如果你是说的绑架是在那以前的京市…” 他想到8岁以后的种种,下了判断, “我没有被绑架过。” 江宴升沉默片刻,又恢复了笑脸, “我也就是一问,也不重要,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说着,转了话题, “你喜欢上的是阮家哪个?正房的,外面养的?总该让我知道情敌是谁吧。” 他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里却带着几分痛意。 方展避开了这种熟悉的目光,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他想着自己之前的话,又在脑中分析着江宴升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该有的感情,然后冷静的唤了一声, “江宴升。” 面容几乎有些冰冷,却又语重心长,慢慢的讲着, “如果只做朋友,我可以做的很好。你不必小心翼翼的向我汲取一滴水,含蓄着、试探着索取,因为我可以将我怀中抱的一整坛都交给你,再接住你不让你下坠。” “但要说其他,我没你想的那么专情,你也没有必要再进一步。” 他不是为了爱情守身如玉的人,甚至也可以现在就同意和江宴升交往。 可是他不想。 因为是江宴升,因为了解那种迫切的因怀疑自己而想抓住唯一肯定自己的人的心理,所以没必要。 江宴升听着,默了半晌。 他没问出声,那你呢,你会主动向别人索取么? 因为他此时突然理解了,性格孤僻这是四个字。 不是性格,不是外表,不是躯壳,是他们的灵魂都蜷缩着,苟活着,与这个世界隔离又渴望着触碰。 只是刚好,他不正常,他也不正常。 车上的几人早在中途的一站就下了个干净,两人并排坐着,竟然也快要晃到了终点。 他将已经被自己体温握热的打火机拿出,把玩了几下道: “可以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将度假区前几年的收入全部捐出去,慢慢改变大众心里的印象。前期亏损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工程结束也要两三年,到时候大家就忘了这件事也说不准。” “至于你那位姓阮的若是想争权夺势,时间这么长,谁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不必急于这一点。” 最后,他将打火机递到了方展面前,打破了两人之间突然压下来的气氛,随意又带着几分调笑的道: “这件事就交给我,如果年前一切能步上正轨,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车身突然猛的停了一下。 司机在前面骂了一句, “哪来的野猫。” 江宴升因为松开了把手,一个踉跄险些撞进方展的怀里,但他手撑在玻璃上,止住了。 打火机还在他手里,方展伸手接过,仿佛对两人的状态没有察觉,也没警告他不能提什么要求。 只微微点了下头, “可以。” 两人近在咫尺,江宴升的视线不自觉的看着他喉结滚动,又移到了唇上。 然后敛过视线,安安分分的退了回去,迈下阶梯,笑了, “走吧,下车请你吃饭。” 难得,竟也懂得了什么是克制。 作者有话要说:好耶,明天请假一天,出去透透风送送年货改改第一章 ,后天回来!(顺便求你们别跑555T▽T 不过我觉得我越写攻越跑偏,这应该算什么类型,斯文败类精英攻?沉稳内敛精英攻?还是有点暗戳戳温柔型的?想改文案发现自己也分不清,铁打的精英,流水的形容词。 第十章 从燕城回到京市,方展直接在公司睡下,连着三天只躺了不到五个小时,被各种行程淹没。 接到阮落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陪江宴升的父亲和ks的老总打球。 烈日伴着湖边的微风,方展握着球杆微微下倾身体,看了眼湖对面的方向,左肩转动,挥杆,再收杆。 一记长打。 “漂亮!” 方展将杆递给球童,自谦, “是刚刚的风向好。” 不同的球场地势不同,带来的体验也不会重复,他们所在的球场总共设了18个18洞,水疗餐饮等娱乐服务也一应俱全,对于真心热爱高尔夫球爱好者来说,算得上体验圣地。 江齐戴上手套,看起来兴致颇高, “早就听闻这里建了一家高尔夫球场,一直想过来试试手又没时间,今天也算借了方总的风。” 方展退了一步, “江董以后若是想来,报个名字就成,球杆配件也给您备上专用的。” 他身姿挺拔,和ks老总一同站在江齐左侧,另一侧是江齐带来的女伴。 江齐挥动球杆,不似方展刚刚的凌厉,试了几个角度后才挥杆敲下。 球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他慢慢收回视线, “这种东西还是自带的顺手。” 说完,又像是不经意的看了眼ks老总, “不过方总投资的,倒是不妨一试。” ks的老总一直安安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听到这话,也只是补了一句, “方总的眼光确实一向很准。” 两人说的是球场,也是江齐舍去自家不擅长的物流转而与ks合作。 而能京市脚下盘下这么一大块地谈何容易,又哪里是眼光准这么简单。 江齐不去猜方展约在这里是刻意还是随意,为的是燕城还是ks,反正结果大抵相同,他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答应的事也不会反悔。 只是小辈风头太盛,终究是有些不太舒服。 他坐上车,示意跟他过来的女伴坐到后面,随意的和方展闲聊, “我昨天刚见过阮董,听他说你和他家小子走的很近?” 方展一笑, “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江齐也笑, “你父亲早年和那小子的母亲有过一段渊源,我还以为是家里托你故意照看,不然方总眼光这么准,何至于接手这种烂摊子呢?” 方展的身形猛然僵住,像是被触到逆鳞,原本散漫看向远处的眼中也带了几分锐意。 片刻,他又放松下来,只脸上的笑淡去,阳光照在他周身也像是没了温度,嗓音低沉几分,依旧平缓, “我父母一直恩爱如初,江董这话里的意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球车已经停下,两人未动,周遭也一片安静。 江齐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带了几分沉思, “不过随口一句闲聊,方总不必在意。” 方展回头看他,已经看不出异样,只道: “这里的法国菜做的很好,江董可以试试合不合口味。” 江齐看他先下了车,心中想起自己事先查过的资料。 方展是被领养的。 因为方父没有生育能力。 待到在餐桌上吃饭时,一桌人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状态,方展手机在桌面上响起,正是刚刚被提起过的阮落。 江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继续和ks老总谈着在董事会上怎么说服其他的人。 方展拐到洗手间,顺便瞧了眼餐厅中央的法式挂钟。 中午出发,打了一场,时针已经指向五点。 阮落语气轻快的问他, “方哥,晚上你有没有空,我在御膳楼订了位置,想请你吃饭。” 虽是询问,语气却很笃定。 方展看着镜中的自己。 面色像是蒙上一层柔纱,只眼睛还在外面露着,泄出几分凉意。 他刚才的反应太大,因为以为事情早被自己处理干净埋了下去。 脑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应了下来, “我这边还有应酬,可能要晚一点,可以吗?” 阮落点头,意识到那边的看不到自己,又说了声ok。 电话挂断,那层柔纱便也不见了。 只剩青年一双深邃的眼。 …… 说过自己会晚一点,但方展还是先到的那一个。 他坐在临窗的餐桌前,先点了几样前菜,将手中餐牌递给服务员后,便拿起手机,一条条回着下午积攒下来的消息。 江宴升的最简单直白,例行报告和求夸奖的调笑。 好像目中无人的小少爷几日间变成了一只家养的豹子,围绕在主人脚边打转,试图炫耀自己俊美的花纹。 眼前的座椅被拉来,阮落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和谁聊的这么开心,连我靠近都没发现。” 方展微怔,才意识到自己嘴角带笑。 他将手机向下扣放到一边,不理会他的打趣,眉稍微挑, “该是我问,你这么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找我?” 阮落一脸你提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表情,兴致勃勃仿佛开了满级嘲讽, “老李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人举报抢占学生的第一作者著作权,被学校停职了。” 他话音一顿,像是试探, “不是你做的吧?” 方展眼底微沉,轻笑, “回来这么多天没见你担心我,现在倒是想到了我。” 然后慢条斯理的将侍者留下的一份餐单递给他, “我挑了几样前菜,剩下的你来点。” 阮落也不深究,继续给他讲, “停职的时间也算巧,刚好让我能忙完论文,尽快毕业。” 他在单上划了几下, “不过…” “我有个同学生病了,还得去医院照顾她。” 方展嗯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 “燕城项目的事查清楚了么?” 阮落的笔下一停,打了个响指,身后侍者会意的上前拿走了单子。 餐厅在33层,处在京市最繁华的地段,坐在窗边从上往下看,能见到不远处亮着灯的地标性建筑,也能看到桥上绕白色灯柱,被光亮盖过的石杆。 方展最喜欢临窗吃饭,景色也一定要好。 他第一次来这个位置,也是方展带他过来的。 那时候他依旧是阮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方展已经不是曾经只有自己一个朋友的小可怜。 两人的关系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比如他明知方展明里暗里对自己的照顾,一边抗拒一边被动接受,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只是朋友。 可是朋友也有阶级,也有差距。 方展察觉他的沉默,淡淡开口, “很难处理?” 阮落蓦地一笑, “好像还没问过你,有没有受伤。” 方展一愣, “什么?” “新闻不是说你在泥石流里救了她们,没有受伤么?” 意料之中的关心,本该高兴,又觉得心上压了一块石头。 他以为阮落太忙,没有关注新闻,没有看到报道。 方展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 “没受伤。” 先前点的菜品已经摆上,阮落点了点头, “阮家内部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你不必担心。” 方展动了动筷子, 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十一章 上学时的阮落身边总是成群结队呼啦啦的一片,他对自己的关注连带着别人也对自己关注几分。 有一次学校的劳动实践课组织外出参观,阮落问了自己要选择哪个公司后就和自己填了一样的交了上去,他当时以为阮落是想和自己一起,结果从学校一直到公司,他都在和别人玩闹。 后来午休时意外见到自己一个人在窗口打饭,便又招呼自己和他们一起吃,让同班的班长多照顾点自己,数落他怎么不知道关心同学。 旁人也跟着笑,问他和阮落关系是不是很好。 方展却没出声。 因为在那前一天他刚听到阮落和同班的人在厕所里懒洋洋的讲,方展好像有点太缠人了,不知道人和人之间太过依赖有什么好处。 好像一直如此。 不管自己的境地是好是坏,他和阮落之间都是一方把握着分寸靠近一方笑着接近又笑着疏远。 他已经习惯,偶尔又会怀疑是否值得。 最后索性放弃思考,几近麻木。 反正两人注定没有结果。 一顿饭结束,方展和阮落一起到了负二层的停车场,他以为阮落是自己开车来的,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车牌。 在自己的车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送你回去?” 阮落悠哉悠哉的反问, “你等下去哪?” “回家。” “哪个家?” 方展觉得他这话问的有意思, ”除了我家和方家还能有哪,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又见他从餐厅出来后就没换上外套,此时站在车前,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便直接拉开了车门, “走吧,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方家。” 方家和公司分列于一个城市不同的行政区,是地铁之间十几个站的距离。他为了省时间,回国后就在公司附近买下了一个公寓,只有过节过年或者难得空闲的时间才回来看望两人。 这次在燕城出事,该回去看看。 阮落走到副驾驶,跟着他进了车, “我也好久没见到伯父伯母了,那我和你一起。” 方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空着手?” 阮落系上了安全带,十分自信, “伯父伯母不会介意的。” 这也是实话。 阮落性格开朗,面对长辈的时候健谈又讨巧,方父方母也都是不看重家世的人。他第一次去方家的时候就把方母逗的多做了好几个他爱吃菜,讲让方展多跟他学学。 时间长了,就跟自家孩子一样。 自家孩子… 方展又想到白天江齐的话。 车子在夜色中缓慢行驶,穿过一处隧道,再往前只有一段就快到了方家的小区。 阮落调着他车上的显示屏,翻翻找找,又点了首最近短视频软件上爆红的口水歌。 屏幕上的mv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大学生,也是最开始把歌唱火的人,此时在屏幕上贴近了镜头,仍旧貌美。 方展双手握着方向盘,从隧道中穿过驶上斜坡,在男生嗓音响起时,极快的扫了一眼。 嘴角仍带着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这种歌了?” 像是完全没认出屏幕上的是谁。 阮落靠在车背上,随意地跟着哼了两句, “你记不记得大学时的校队,这人是小我们一届的学弟,当时还跟我们打过比赛来着。” 方展不动声色的握着方向盘, “好像有点印象。”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了阮落的疑问,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人一直有联系。” 红绿灯在前面的路口闪烁着,显示剩最后五秒。 方展直接踩下刹车,带的车身跟着作用力向后一晃,压着线住了。 他一时判断不出阮落知道些什么,只问, “怎么这么说?” 阮落身体随着惯力向前,又被安全带拦住,坐直后偏头打量他, “不是吧阿sir,你这么激动?” 随后笑了, “啧,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想着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嫂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是养了个学生吗,林平遥跟我说的。” 林平遥就是刚刚mv里的鲜肉。 红灯跳成绿灯,随着车身静止的还有车内的空气,外面的喇叭声在这一刻都像被空气过滤成了无音的粒子。 方展在后面的车鸣笛前发动了车子,区分着他话里的意思, “他说我养了人?” 没说是男是女,也没说就是他自己。 阮落点了点头, “本来还想让你今晚带我认识认识的,毕竟你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有点好奇什么类型的能入了你眼,放着那么多追你的不要,自己养着。” 方展的眉眼隐在黑暗中,有些发冷,只觉得事情在今天一个一个都脱离了掌控。 林平遥怎么敢把这种事捅到阮落面前,江齐这么一个大人物又怎么偏偏知道方父的事。 车子经过一处自动升降杆,随后稳稳的停在了一栋别墅前,方展收回了思绪,淡淡地道: “就算有,也早就分了,” 又看了他一眼, “也不值得往你眼前放。” 车里的灯还没熄,阮落随意的勾了勾嘴角, “那就等你找个正经的女朋友咯。” …… 没有提前打过招呼,方展按下密码进去的时候,方父方母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 听到开锁的提示音,方母就往门口这边瞧着,见果真是方展后,又立马眉开眼笑,踏着一双米色的拖鞋走过来,不顾凉气的伸出手抱住了他, “看看妈妈的大宝儿。” 又伸手在他西装下的肩膀上捏了捏, “都给饿瘦了。” 方展自动忽略掉那声大宝,周身的冷气在触到别墅里的着片光亮时,就已消失不见,成了另一种温度。 阮落跟在他身后见状张了张双臂, “李姨,您快来也抱我一下,好久不见,太想您了。” 方母笑的捂了捂嘴, “外面凉,快点进屋里暖和暖和。” 说着又转身想去厨房, ”等等,妈妈给你们去切点水果。” 方父看不下去,起身拦住了她, “让你儿子洗去,这么大人了又不是没长手长脚。” 方展将大衣挂在门口,走过去和方父也短促的抱了一下。 他眼中温润,打趣道: “妈,你快坐下,要不我爸一会儿就该把我扫地出门了。” “他敢!” 方展将方母强行按回了沙发上,回头刚要和阮落坐到另一边,就窥到了他怔忡的表情。 见自己看过去,又是一笑。 方母细声问着两人近况,听到阮落称换了论文的指导老师,便有些担心,劝他别放在心上,一直夸着。 阮落最后被夸到告了饶,开始反向输出,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方展穿着拖鞋出去送他,站在门口的台阶前,看他往叫的车上走,然后喊了他一声, “小落。” 阮落回头看他,挑眉, “说。” 方展朝他走过去, “不要总相信别人说的话。” 然后在他头上乱揉了一通,笑, “替我向伯母问好。” 阮落忙躲避他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靠,我还要回实验室,发型都被你弄坏了。” 他回身准备上车,将要钻进车里时,见青年立在灯下,周身透着暖意,不知怎么又鬼使神差的回头抱了他一下。 又像怕他推开一般急急后退,眨了眨眼, “让你感受一下兄弟的温暖,怎么样,有没有恶心到?” 雪松味一触即分,方展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插了一刀。 他似笑非笑,佯装生气, “快滚。” 待车子拐个弯不见踪影,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了房间,和方父方母打了个招呼,上楼问王嫣要了林平遥的电话。 他之前是存过,但断了之后就删的干净,连同其他的联系方式一起。 电话被接起,那头却像是还存着号码,小心翼翼的问: “…方总?” 方展嗓音冷淡,摊开了和他讲, “龙腾娱乐是我帮你签的约,推广包装也是我吩咐捧上去的,林平遥,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合同的内容么?” 对面停了片刻,随后很知晓自己的优势的压低了声音, “哥,你先别生气,我就是前天碰到阮哥了,又太想你……” “我给你个建议。” 方展打断了他, “如果你不想明天就查无此人,就少说废话。” 林平遥呼吸一窒,想到方展和自己相处时的手段,脸色有些发白,又想到另一位也没嘱咐自己不能说,咬了咬牙, “是江少江宴升。” “……” 方展竟然没觉得有太大的意外。 “他不知道怎么找到的我,听我说我和阮哥认识之后,就让我把…把和您有发生过关系的事透给阮哥。” 说完又着急的辩解, “我也没完全按他说的做,哥…” “他给了你什么?” “…龙腾的股份。” 龙腾的股份他手里都没握着多少,江宴升倒是真大方。 “哥,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家里一直等我拿钱,我也是没办法,您别生我的气。” 方展冷静的听着,他给的钱不够多吗,明明是心里起了贪念,两边的好处都想拿着又都不想得罪。 于是压下心底火气,轻笑, “平遥,你知道我的脾气。” 语气缓和下来,电话那边带着点哽咽的讨饶声却如同被人掐断了嗓子瞬间消了音。 方展松了松领口,挂断电话后,心里愈发烦躁。 他的指尖停在江宴升那三个字上,又松开,看着通话界面跳出,嘟嘟的响着又因为时间太长被自动挂断,眼中晦暗不明。 晚上,他久违的又做了个梦,梦里却不是江宴升的视角。 他像是悬在空中,看着江宴升像是跪在一处墓前,手里捧着一束花,神情哀戚,他走的近了些,想看清楚那墓碑上的照片是谁,眼前一转,又换了个场景。 小男孩缩在窗帘后面,外面是一男一女的争吵,他手中攥着什么,抱紧了自己,争吵渐渐停止,房间中的光亮从白色变成暗黄又消失不见,一直埋着头的小男孩开始发抖,然后跳出窗帘,打开了灯。 灯光亮起,方展看清了男孩的模样,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惊慌和手里的东西 ——一款打火机。 那是小江宴升。 可是江宴升不怕黑,也从来不带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我一个攻妈为什么永远不会写攻,怎么能写出这么差劲的东西 十二章 方展在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江宴升的语气得意, “怎么样,刚好掐着你的起床时间打过来的,人形闹钟,免费叫醒。” 方展将手机拿的离耳边远了些,看清上面的时间,稍微起身靠坐在床头,道: “我昨晚给你打了电话。” “知道,我在飞机上没看到,所以早上特意打过来给你赔罪。” “我也找了林平遥。” 江宴升哦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 早上的起床气瞬间上了头,方展咬着他的字句又重复了一遍后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江宴升,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插手?” “朋友啊,看你苦恋多年,我帮忙推一把不是刚好?” 江宴升插科打诨,语气也有些冷了下来, “你不会单纯到以为我真的会放任你去喜欢另一个人吧。” 顿了一下,又补了句, “还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 方展气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 “你现在在哪?” 昨晚下了飞机后,就被几个发小送到一个party说替他接风,江宴升看了看房间四处可见的倒下的人,揉了揉额角, “望角这边,正好我发你个地址,你叫司机来接我去公司。” 房间一片狼藉,没什么隔断的大平层放眼看过去便是散落的食物、杯子,还有凌乱被扔在白色毛绒毯上的衣物和瘫倒的人。 江宴升听那边挂断电话,在沙发上又躺了一会儿后起身,跨过身边还未醒过来的发小的腿,准备去楼上房间洗漱。 房子上下三层都是发小的,也有专门给他备下的房间。 他推开门,却发现已经有人躺在了房间里,不过不是床上,而是地板上。 光亮照在深色的地板上,倒下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支注射器,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光,旁边还散着白色粉末。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这场景让他想不怀疑都难。 江宴升骂了句艹,然后下楼,一脚踹在了刚刚躺在他旁边的发小身上, “你他妈给我起来。” 被踹的乔睿在迷茫中痛的捂了下肚子,尽量睁眼看清眼前的人后,也不惧他,咕哝了几句,便又想扯住一旁的抱枕盖在头上。 江宴升直接抓住了他的头发,向外拖着走。 “操操操,我□□大爷,你他妈发什么疯?” 乔睿有一丝清醒,头痛欲裂的扯住了他手腕,想挣脱出来。 “我房间里的是谁?” “什么谁,谁敢进你房间?” 江宴升松开他头发,用力往旁边一推,站住了, “你自己上去。” 一阵噼里啪啦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乔睿感觉到身后被酒打湿的黏腻就想发火,抬眼看他冷着脸站在那,又有些发怵。 最后撑着桌角,也没管手上被玻璃碎片划出的伤口,阴沉着脸往楼上走。 已经有人被他们吵醒,见状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怕出什么事,也跟着走上了楼。 外面围了一圈人,乔睿进到屋里,见到地上的粉末上去就把人给踹醒了,然后又对外面发泄怒气,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江宴升冷眼瞧着,拦住了, “都在这儿站着。” 眼睛扫视一圈后,又对着乔睿道: “我倒想听听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把这种东西往我眼前放。” 刚刚躺在地板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面色颓靡的站在角落,又偷偷瞄着乔睿的脸色,跟过来的人也觉得后悔,两边谁都不想得罪。 乔睿抹了下脸,扯出一抹笑, “宴升,今天就算了吧,这人不懂事,我帮你处理干净。” 江宴升往前走了两步,扯着他的领子把人抵在了后面的墙上,逼视着,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你一份?” 说着便用手臂抵着他的脖子,往他口袋里翻着。 没发现什么后,面色缓了一些,乔睿借机开口,笑,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碰这些东西。昨天这局是我组的,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两人僵持着,楼下突然传来敲门声。 有楼下刚醒的人不知道上面的情况,骂了一句,一边拉开门一边道: “谁啊?” 楼上的人听见声音都绷紧了神经,乔睿瞄着江宴升,也是身形一僵,声音拔高了两度, “你他妈不会还报警了吧?” 这里的电梯要么刷卡要么输入密码,虽然他们被关进去不见得就出不来,但让家里长辈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宴升也是皱了皱眉。 方展按着手机上的密码上了楼,见门打开,礼貌的没有往里探视,只道: “我来接江宴升。” 房间的门开着,熟悉的嗓音通过空荡又寂静的空间传了上来。 江宴升一僵,这才想起早上是把乔睿给自己发的消息直接转发过去的,上面带着密码。 他松开乔睿,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发现没随身带着手机后,便转身欲走。 一脚踏出,回头看了眼乔睿,警告道: “没有下次。” 说完便急匆匆的下去了。 楼上的人都松了口气,乔睿转身打了在角落装孙子的人一拳,又在他腿弯踢了几脚,看他跪在地上抱住了头才算解气。 他走出房间,刚好在楼梯上看到江宴升连手机都没拿,先跑到门口说了几句什么,才回房间摸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和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回身关门那一瞬,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江宴升的确惊喜,他以为方展还会生几天自己的气,此时见他过来,眼睛有些发亮, “怎么没叫司机来接我,这离公司好像还挺远的。” 烟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方展向另一侧偏过了头, “昨晚在方家住的,顺路。” 说着,又透过镜面对他勾了勾唇, “你现在多少也是在帮我的小情人干活,我总得照顾照顾。” 小情人三个字特意咬重了音,江宴升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他也知道方展会生气,但既然愿意表现出来,总比暗戳戳的打冷战要好。 到了车上,他又开始慢吞吞的数着利害关系, “我也没想害你们两个感情破裂,既然你早晚有一天会暴露自己的性向,那为什么不早一点放过自己,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身边之前就是缺个敢推你一把的,我呢,刚好就来拯救你一下,让你早点断了念想。” 他说完,又回头笑了笑,眼神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毕竟我这个人,也不怕你报复。” 方展心底在想你知道个屁,面上却笑着, “照江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江宴升稍微坐直了身体,哼了一声, “你知道就好。” 如他对林辉所说,论钱论权,只有他想不想要,没得说他敢不敢要。 就算江齐和方展有了生意上的牵扯,那也是得江齐自己愿意。 将车开进停车场停下,方展的目光落在前面,开口问, “那要是他不抵触呢,你打算怎么办。” 江宴升握在安全带上的手停了一下,笑了, “知道什么是废物么?” 不等他思考,又接了下去, “就是在自己不如别人的时候,只会一边攀附吸血,一边厌恶抗拒。” 最后两个字定了性, “恶心。” 他在着手查方展的过往时早就将他身边的人也扒了个透彻。 比如方展为什么不喜欢生物还修了第二学位,为什么不感兴趣最后还能耐着性子做了Nature那篇论文的研究又提交并列第一作者。 江宴升不敢细想,他怕自己看着方展的时候不自觉把他当成傻逼。 做到这种程度,说是兄弟情,说是受惠的一方没有怀疑过,谁信? 绿茶真是谁都能装。 方展听他这话却像是没什么生气的反应,轻飘飘的道: “江少还是慎言,不然这话让不知情的听到了……” 又转头看他,一字一顿, “还以为你是在骂自己。”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外面就是京市最繁华的地段,从风口还能隐约听见喧闹,江宴升在此刻却像是突然失了聪,只那一句轻飘飘还带着笑意的话扎了过来。 竟能赛过此前二十多年的嘲讽与冷眼,又准又狠,如同利刃,顷刻间便鲜血淋漓。 他垂眸,维持着推开车门的动作,过了许久,才抬头看他,嘴角还带着笑, “你说的没错,我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用着家里的钱借着家里的势,又视江齐为仇人。 他将门推开,向外走了。 方展在说出后就有些后悔,他跟着下了车,往前快走几步,扯住了江宴升的胳膊, “江宴升……” 江宴升还准备向前走,他便用了力气,将人强行掰过了身,然后就发现眼前的人竟然在浑身颤栗着发抖。 心里骤然一缩,像是被人紧紧攥住。 “你…” 他蹙眉,随后犹豫片刻,将人稍微拢住了,缓言道: “刚才是我失言,我没有想侮辱你的意思,我说过你很好,你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我只是因为……” 人名刚要出口,怀里的人抬头突然咬住了他。 牙齿磨在他的喉结上,让他止住了声音觉得窒息,湿润又用了力气的啃咬和吮吸像要混着血肉将他吞吃入腹。 江宴升凑到他耳边,急促地深吸了口气,红着眼睛,咬牙切齿, “方展,你可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不然我他妈迟早把你□□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脏话超标的一章 (情人节快乐? 第十三章 方展张了张口,想要认真的道个歉,转而想到他对阮落毫不客气的指摘,又闭上了。 他心里有一杆天平,注定是倾斜的。 一番折腾后,两人一个脖子上带着明显的咬痕,一个浑身烟酒的味道又红着眼睛。 方展回车里翻着有没有什么备用的东西能挡一挡,又突然想到江宴升是和王嫣一起回来的,便给她打了个电话,叫她下楼送一件围巾过来。 王嫣:……这大热天的要围巾做什么。 老板的想法摸不透,但老板的命令要执行。 方展的办公室有独立的更衣间和休息间,也还好现在是初秋,新一季的衣服都提前送了过来。 她挑了一款百搭的灰色,按下电梯的时候还在琢磨着老板都到了停车场怎么不自己上来。 难道前昨天问自己要林平遥的电话是又旧情复燃了? 等到了地下,看清老板身边的人,竟有些无语凝噎。 方展向后退了两步,对着车窗试图盖住那一串惨不忍睹的痕迹,余光扫到江宴升沉着脸跟个大爷似的靠在车盖上,心思微动,将围巾朝他扔了过去。 肩上骤然一重,本来正往别处瞟着的江宴升抬头看他。 方展毫不避讳,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脖子, “这儿,谁弄出来的谁收拾。” “……” 王嫣在旁边装做什么都没听懂,江宴升的目光落在那处,把围巾扯下握在手里,还是动了。 走到他面前,用手在上面轻轻抚着, “就这样其实挺好的。” 略掀起眼皮,看他盯着自己,才将围巾堆了上去。 乱系一通,勉强遮住。 方展垂眸打量着他,发觉他对自己的忍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一些。 吹风机的运转声从浴室传出,证券界面的曲线已经停止更新。 突然,手机铃声盖过了浴室的声音。 方展向手边瞄了一眼,是一个很耳熟的名字。 把手转动,江宴升穿着一身浴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左胸口处带着暗色刺绣,明显不是王嫣刚才帮他找出来的那件新的。 他走过来拿起手机,表情带着些不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乔睿一噎, “你走的时候不挺高兴的么,怎么现在火气还这么大。” 江宴升哼了一声, “谁他妈……” “少说脏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展就在旁边打断了。 乔睿从话筒里也听到了这句,半天没等到江宴升发火,挑了挑眉, “呦,江少,你不会背着我们找了个嫂子吧。” 江宴升往旁边瞧了一眼,也不反驳, “知道我和谁在一起呢就搞快点。” “得,不耽误您。” 乔睿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把早上那点不愉快的后续处理交代了一下,说要给他赔礼,明天请他去练枪。 话音一顿,又问, “小嫂子有没有时间,带过来一起玩啊?” 江宴升不觉得方展会同意,但话赶到这了,也就用腿碰了碰他,顺嘴问道: “你明天有时间么?” “什么事?” “去打枪。” 说完见方展真的拿ipad找出了行程表,又马上补了一句, “你要怕费时间,想玩什么别的也成,主要就是放松放松。” 因为是周末,他的安排并不多,除了明天上午的一个财经访谈需要准时,其他都是一些零散的小事。 于是点点头, “明天下午一点之后我都可以。” “那就下午两点。” 一锤定音,江宴升挂了电话,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方展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匀给自己,为什么还要带着其它碍眼的人。 他侧过脸,看见方展一本正经的模样心思一动,又将腿移了过去,只是不似刚才简单的触碰,还带着些湿意的脚背勾起裤腿一角,刚要向上,就被打断。 “老实点。” 江宴升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环着双臂,收了回来,问, “明天就我们两个出去吧,你想做什么,打枪?打球?跑马?啊对,你说你考过攀岩证书来着,我们去爬山也行。” 别的方面他不敢说,吃喝玩乐他绝对比方展更熟悉。 方展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名字,沉吟了一下, “不用,我也想见见你身边的人。” 他这话说的暧昧,江宴升却是多想了一层,扫了眼他桌上的企划书,问, “你想见哪个,我单独帮你约。” 然后将纸上的字念了出来, “新能源投资…乔睿家是搞军火和航空的,他帮不了你这个。” 方展愣了片刻,笑了, “你怎么这么……” 说单纯有时候真的单纯,说敏感又比谁都敏感。 他没忍住对江宴升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 江宴升不明所以,往前走了几步。 “蹲下。” “你他…你当你在驯狗呢?” 方展笑出了声,待看到他真的一手拄在腿上半蹲下身时,却是眸色暗了暗,凑到他耳边,轻而缓慢的说了四个字, “我想驯你。” 江宴升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刚要起身,眼前人却比他更快一步的将他抵在了身后的柜门上。 脑后被手垫住,又强逼着他抬起了头,迎合着这个半强迫性的吻。 身体不可控的向后倒去,一吻结束,他自暴自弃的盯着旁边的花盆,好半晌才瞪了方展一眼, “你他妈会不会扶老子起来。” 方展眉眼都带上了笑意,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你怎么回来后脏话变的这么多?” 江宴升第一次见他这般轻松的笑,却是又呆了半晌,才握住他伸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江宴升:麻了,我腿麻了 第十四章 江宴升左手撑在身后柜子的把手上,右手借着方展的力道站起了身,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眼前的人,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方展。” “嗯?” 江宴升想了想,找了一种文明的说法, “你知道我身价多少么?” ……? “我主动亲你可以,但你主动亲我,这属于碰瓷,你得负法律责任。” 方展沉思了一瞬,一时不知道是该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他的信用卡砸他脸上让他清醒一点,还是真的展示一下自己的身家,告诉他自己真没他想的那么弱。 最后,他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以后我都不能主动碰你了么。” 江宴升见他走进圈套,眼睛亮了亮,刚要说什么就又听他道: “刚才我其实也是一时冲动,你别多想,以后我们还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方展说的诚恳,刚刚脸上的笑也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清冷和善的面貌。 江宴升被噎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你耍我?” 这对话有点熟悉,只是心境已经不同,方展微微一哂, “那也算不上。” 然后心情颇好的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你能找到林平遥就该知道,我是上面的那个,咱俩属性相冲,何必非要搅在一起,而且……” 他看了眼江宴升,还是把那个人说了出来, “而且就算我想放下小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说我现在心里没他了,你信么?” 江宴升自然不信。 他想转身就走,远离这个傻逼,微微一动,却发现腿还在麻着。 …… 在拖着腿毫无气势的蹦走与僵持之间,他果断选择了面无表情的僵持,于是维持住了刚才的姿势。 方展察觉了他的细小动作,嘴角没忍住勾了勾,险些又要笑出声来。 这人到底怎么在其他人眼里变成声名狼藉的纨绔形象的? 他转了转手中刚拿起的笔,瞥了他一眼, “你把胳膊抬一下。” 江宴升不为所动,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走,又怕气势垮掉。 方展心底叹了一声,将转椅往后挪了一点。 他站起身,觉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干脆抓住了江宴升的手腕,感觉到阻力后又轻轻扯了一下。 腿麻连带着浑身都变成了酥的,心底像是有人拿根羽毛轻轻剐蹭般带着痒意又像有针密密麻麻的戳着。 这种感觉在方展的手只隔着一层浴袍触碰在他手腕上时,更如同被放大了几倍,让他竟分不清是真的腿麻带来的感觉还是他在紧张。 江宴升顺着方展的力道,想看他还要做什么,然后就见他将自己的相交叉的胳膊都向上抬了起来。 ……好沙雕的动作。 方展十分自然的退后了一点,问, “觉得好点了没?” 江宴升却盯着他嘴角的笑,在他松手的时候顺势将举起的双臂放下,然后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将他抱住了。 方展一僵,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无聊的事。 可能是心情太好,让他本来可以熟视无睹结果亲自动了手。 江宴升紧了紧自己的双臂,手心带着不知何时泛起的潮意,在身侧虚握了一下,然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是不一样的…对吧。” 方展想抽离出来,又被紧紧箍住。 他笑了一声, “你不想看着我说么?” “不想。” 江宴升看着落地窗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撇过了眼睛,努力想把后面的话当成另一个人说的,不相信自己能这么没种, “要是我说不介意你刚才说的那些,你…” “江宴升。” 方展打断了他的话。 手臂上传来微弱的震颤,他垂眸,觉得这对眼前这人并不公平,但还是说出了口, “你要不要换一种身份和我在一起试试?” 一上午的心情反复横跳,江宴升对他这种含糊的说辞很不满意,但嘴角已经偷偷翘了起来。 他松开方展,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你这办公室的装修太简陋了,等我找人来帮你把硬件都换一套,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 说着他就拿起了手机,然后指尖一顿,看着方展的神色, “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家,要不…我顺便去你家看一下要不要改装?” “……” 方展用手指在他额上弹了一下, “老实一点,先去把衣服换了,不要再来打扰我。” 江宴升突然前倾,在他眼角亲了一下,然后是睫毛、侧脸、嘴角。 密密麻麻的亲吻彰显着主人的欢喜,像是某种动物在昭告自己的地盘。 他垂眸,一点一点敛开笑意,又自己念了句, ”真好。” 方展此时竟然觉得这人有点纯情。 但是前科累累,他只当作错觉。 江宴升转身进了休息室。 玻璃后的人影晃动,过了一会儿,便见他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然后也真的不再来烦他,从书柜上挑出几本杂志,坐到了沙发上。 杂志封面是凯诺基金的企业logo,江宴升按页码向后翻找,从报道的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没找到方展的照片,兴致缺缺的合上,扔到了一边。 他又发了会儿呆,琢磨着方展怎么想通的,但抬头见他认真敲着键盘,难得体贴的没出声,决定换个人盘问。 方展见他走了反而心底松了口气。 他确实一时冲动,还带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两人此时气氛微妙,缓和一下挺好的。 没想到不过半个小时,接到了王嫣通过内线拨过来的求救电话。 “方总,您刚才叫我整理的资料打印好了。” ……?什么资料 方展迟疑了一下, “那你进来。” 江宴升伸手按断,笑眯眯的看着王嫣, “在哪,我来送。” 王嫣忙不迭的从桌上书架抽出一本册子,双手递给了他, “麻烦您了。”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转身,期盼老板理解自己的意思,把人扣住。 方展接过江宴升手里的东西,都没翻动,只看透明壳里的标题就知道王嫣在鬼扯。 他本想冷着脸把人赶走,但顾忌两人的关系,有些无奈的捏了下眉心, “你去找王嫣做什么?” 江宴升扯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你和林平遥的事她肯定清楚吧,我登机的时候看到你给她发的微信了。” 但是故意瞒着自己,在周家村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所以?” “所以她肯定还知道些我没打听到的事情,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作为男朋友,这不正常么。” 听到男朋友三字,方展眼皮一跳, “我不希望在公司的时候,把私事牵扯进来。”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方展正眼看他, “你想我收回今天说的所有话?” 江宴升哼了一声, “说的好像你今天说的都是好话一样。” 然后见方展皱眉,又将手机扬了扬,站了起来, “得,我在旁边打游戏等你下班总行吧。” 说完突然俯身,手欠的顺着和乔睿打电话时的记忆,找到了方展今天的行程表。 手上啪的被笔打了一下,他快速扫过,啧了一声,抗议, “你这就是有恃无恐。” 他说的无意,方展却是被戳了一下。 他确实是有恃无恐,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没怀疑过江宴升的认真,没把他的撩拨当玩笑。 这很奇怪。 公司里的人本就不多,快到一点时除了方展办公室和王嫣的位置还有人,就只剩江宴升窝在会议室的沙发里在微信上的发小群里聊天。 江宴升:【怎么判断别人喜不喜欢自己?】 乔睿:【?】 林辉:【不用判断了,他不看不上你。】 乔睿:【你知道是谁?是我早上看到的小嫂子么。】 江宴升:【@徐辉,控规什么时候能审批下来,别以为钱是白给你砸的。】 林辉:【审批要是下来了,你还能在京市待着?】 乔睿:【……你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全体成员,他俩在说啥。】 此时正是一帮日夜颠倒的狐朋狗友的起床时间,除了徐辉这个格格不入的正经人和被江宴升薅起来的乔睿,几乎没什么人在看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正经的回复了一条语音, 【什么喜不喜欢,看她能不能迁就你呗。假如你觉得DC脑子有坑,我觉得漫威都是商业垃圾,但我为了你不惜浪费时间,陪你看完一场漫威还夸它拍的好,就说明我对你有意思,要是我为了你不分日夜把漫威全都刷了一遍再给你发消息,这就说明我真的上心了。当然,像你这种,只要钱砸到位了,谁会不喜欢?】 乔睿:【那我这种杂食的怎么说…】 【乔睿已被移出群聊】 方展换上外套,在大厅没发现人后便拐到了会议室的位置,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人正闲适的将两腿搭在桌子上,靠着椅背玩手机。 他抬手在窗上敲了敲,露出一抹笑意。 江宴升听到声音猛的抬头,见是他后也笑了起来,脚步轻快的站在他身旁, “你中午要去哪里吃?” 他已经想好了,方展要说川菜他就说自己不能吃辣,要说粤菜就说自己想吃川菜,要是…… “回家。” 江宴升一愣, “你下午两点不是要开会?” 方展抬手看了眼表, “线上会议,开完刚好陪你。” 江宴升觉得自己没救了,试个屁试,他听到陪你两个字都只想快点和这个人滚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作精(bushi)上线 我倒要康康我这本甜文能写多少字 —— 这里在一起会不会推进的太快吼 —— 动作是因为听说左腿麻就抬右臂,右腿麻就抬左臂会恢复的很快 第十五章 江宴升是真的五谷不分,干啥啥不行,尤其是在家务活这种事上。 他站在一旁看方展将青椒胡萝卜切成片堆到一个盘子里,想动手帮忙又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甚至远离方展就是最好的做法。 于是退回客厅,拄着下巴往那边瞧着,用手机拍了几张逆光的背影照片,挑了个最好看的发到了群里。 不过三秒,又撤回。 他意识到群里那些人的德性,不想方展被评头论足。 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便穿着拖鞋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公寓只有一层,一梯两户,面积不大,但足够一个人生活使用。 从房间设施摆设就能看出主人是个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的人,一眼望去很少有多余的装饰,尽是灰色蓝色调和金色灯具。 他有一种入侵私人领地,离方展更近一些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直到他推开其中一间卧室的门,看到里面明显是另一种装修风格时,戛然而止。 他差点忘了,那个姓阮的的学校离这也不远。 方展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落下一句轻飘飘的听不出感情的话, “你不会是在阮落那受了什么委屈,跑我这来找安慰吧。” 方展拧着胡椒的手没有停顿,像是早猜到他会继续问下去, “你不是说你不介意。” 江宴升捋了捋,早上方展去接自己的时候还是生气的,但是两人吵了几句后态度便缓和了一点,直到办公室的那句话又到后来含糊其辞的问句。 他冷静下来,总不会自恋到以为方展是突然就对自己转变了态度。 在看到那个房间里的生活痕迹后,如同迎头被浇下一盆冷水,让他连兴奋也消失了。 他侧头,在方展喉结处依旧没消下去的痕迹上不轻不重的吻咬着,道: “你说的是如果你想放弃他,你现在想放弃他么?” 总觉得他下一口就要咬上来,方展转身,用手腕干净的地方蹭了蹭他的头发, “你确定要在今天和我谈论这个问题?” “我不仅想今天同你讨论,还想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请他吃个饭,让我见见这位多有魅力呢。” 方展随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啊。” 江宴升盯着他瞧了许久,可有可无的笑了,眼中带着几分轻蔑, “算了,不过一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我何必计较是不是?” 他说完这话,便不等方展反应,松开手坐回了餐桌边上。 到底还是生气。 他从来没将阮落放在眼里,重要的是方展的态度,只是此刻那人介入方展私人生活的证据如此直白的呈现在眼前。 让他没法觉得不在乎。 腌制的调料和肉混在一起,方展的指尖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使其均匀,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如果你找到了当年和你一起被绑的人,你会怎么样?” 江宴升环抱着双臂靠在椅子上,诚实的回答, “不知道。” 然后又略带怨气地补了句, “要是他长的好看,我没准也像你这般有了个白月光,能一直念念不忘。” 方展将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又用一旁的擦手巾擦干,走过去抚在他的下颌,轻轻挑眉, “看到他的房间了?”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宴升转过眼睛,不想看他。 方展也不急,扯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他有结果。” 旁边嗤的一声, “你连说都不敢说,当然没结果。”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在意他?” 江宴升被这种强盗逻辑惊到,竟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最初好像就是这么想的。 方展继续不温不火地洗脑, “而且你刚刚骂他我也没有和你生气,你说要见面我也同意了,这难道不说明我把你看的比他更重要?” 当然是屁话。 他笃定江宴升不会真掉份到跑到阮落面前去,这事多半就此结束。 最后,他伸手轻轻拨开江宴升额前的碎发, “你要是想住就过来住,那个房间我让人收拾出来。” 在他肩上捏了下,准备起身, “乖一点,我先去开个会,过半个小时要是没出来你就把肉放到烤箱里。” 江宴升本来被安抚下去的火气,又被乖这个字眼惹得激怒,他捉住方展尚未离开的手, “你真把我当你养的玩意儿?在办公室的话我没同你计较,但什么叫乖一点?” 方展:……这人脾气怎么突然暴躁。 江宴升却有些较真,他深深看了方展一眼,像是要将人看透, “你总会知道,我是在认认真真的想同你谈情。” 方展一笑,将他手移开了。 会议将要结束时,江宴升进来询问他烤箱的温度和时间怎么设置,虽然没有露脸,但在萧晓问谁在他家时,他还是如实答了。 连带着关系一同交代,没有遮掩。 萧晓觉得无语, “他把追人的手段用到你身上了?” 那倒还真的没有。 方展神色有些倦怠, “他想同我在一起,我不同意的话也会继续纠缠下去。” “这算什么理由?” 确实,这算什么理由。 他心中其实有早就想好的解释, 比如就算这次林平遥没有将事情说给阮落听,江宴升也早晚会做出别的事,不如他掌握主动权,装作放弃阮落,这是不影响他计划的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比如,因为那些梦,他想了解这个人了解的更深一点,爱人或许是最容易的身份。 再比如小少爷为什么脏话多了起来,因为他后知后觉才想通的道理,京市之于江宴升,如同锦鲤归龙池,千般繁华不过万花筒的一转,都握在他手里,小少爷得到的容易些,放弃的也就容易些。 萧晓透过微信的视频框等他回答,然后就见他似是想到什么般一笑,眼中突然多了点刺眼的温度。 “可能因为我想……” 驯服两字在嘴边一转,换了说辞, ”我想认认真真谈一次情。” 也想驯服他。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表面大佬的人的小学鸡恋爱 第十六章 家中只有两个卧室,一个主卧,一个次卧,次卧已经归给阮落,江宴升若想住下就只能和自己一起。 方展将红醋栗酱倒在盘子底部,又将烤好的鸡肉切成片和椰菜仔配在一起,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现在住在哪里?” 江宴升丝毫不给他余地, “无家可归,可能今晚就要方总收留。” 他此时身上穿的还是方展留在休息室中的衣服,两人身高相当,看着倒是十分服帖。 方展凝神想了想, “家里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江宴升飞快的接了下去, “打电话叫人送来就是。” 方展看了他一眼, “也好,本来打算带你去超市买菜,再顺便买一套的。” 江宴升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看方展将餐盘摆好,又拿出餐具,才发问, “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方展:“……” 我不骗你,我是真的很有钱。 “你想买什么列个清单,我等下叫人送过来。” 抬眼见方展没反驳,又道: “我住的酒店有个厨师,中餐和法国菜都很擅长,你要是不介意,我明天就让他过来这边做饭,平时也可以遣人将饭菜送到公司。” 江宴升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错处,若是按他往常的习惯,根本不会询问,直接按自己喜好将人调过来就行了。 方展神情有些微妙,他犹豫了几秒,觉得还是要解除这种隐隐的误会, “你手里现在拿的杯子,是我今年夏天刚拍回来的。” “……?” 方展说出了价格, “最后竞价170w。” 江宴升颇为惊讶, “你已经穷到连一个杯子的价格都记下来了?” “……” 方展放弃了。 淦,他记下来是因为他喜欢收集餐具,热爱生活好吗! 及时止损,他停下了这个问题, “你一直住在酒店?” 江宴升见他不想谈,也不再继续,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还是要多打听打听方展最近在干什么,对他的问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朋友家的。” 见方展蹙眉,又补充, “也不是一直,有时候也回江齐那住,或者小…朋友家。” 一时嘴快,抬头窥着方展脸色不见异常才放下心,只是饭后忽又少见的接到江齐的电话。 他拒接,又被拨过来。 再拒接,又被打过来,干脆调成震动。 方展正将餐具收进洗碗机里,见状扫了一眼,淡淡地问: “小朋友打过来的?” “……” 江宴升滑开震动的手机,语气不善, “什么事?” 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不管什么事都留在方展这边。 那边此时却像是还在工作,挡着话筒正与人交代着什么,只有呼啦呼啦的刺耳声十分明显。 江宴升本就不耐,刚准备将电话挂断,就到顺着电线传过来的声音, “不管你现在在哪鬼混,都给我滚回来,晚上六点一起去姜家吃饭。” 姜家,就是江宴升母亲的家。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方展的背影,挂了电话。 方展听他的脚步声,见手机从身后递到前面,通话记录的备注简单明了,直接写着江齐二字,连一句骂言都懒得加,只如陌生人。 “要回家?” 江宴升又抱紧他,像是汲取温暖, “我上一次去超市,还是上学时。” 方展静静听着。 “和同学一起去偷薯片,打开后从天台上洒下去,连钱一起。” 他从喉中滑出一声轻笑, “到底是个蠢货。” 竟对亲情还存过妄想,企图得到他人关注。 方展张了张口,想从记忆中搜寻出自己做过什么类似的事以做安慰,或者表示共鸣。 最后想来想去,发现实在没有。 于是只劝道: “我当时如果和你同校,会觉得你很酷。” 这是实话,他从来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就算想要得到什么,也只会利益至上,选择隐秘而有效的方法,所以在年少不懂事的时候,特别羡慕活的张扬肆意的人。 这大概也是会喜欢上阮落的原因之一。 他一顿,话也跟着想法出了口, “也许那时就会喜欢你。” 肩上一颤。 身后的人好久没有动静。 出门时,江宴升又反复念叨自己吃完饭就会回来,结果一直到第二天财经访谈将要结束,才见到人影。 王嫣和采访的工作人员再三确认后续视频的剪辑,将记者的记录拿给方展看, “您这段剖析要不要改动一下?” 方展没看就猜到是哪里,只答: “就按这版来。” 王嫣于是又跑回去。 最后又录了一段凯诺内部的视频,结束后,另一个助理递来手机,称江宴升给他打过电话。 不用他通知,方展已经看到了站在电梯旁的人。 江宴升的衣衫整齐,皮肤却露出些青紫痕迹,见到方展走过来后立马解释, “我手机昨晚被…” 有人经过,他立刻停下,进了车里后才有些难堪的道: “被我外公关了禁闭。” 方展处理着萧晓发过来的法律资料,随口应和, “原因呢?” 江宴升看了眼他平板上的文件,将随车子发动自动开启的音响和声浪都关了。 车子到达目的地,方展随他下车时,一眼便见到了射击馆门口站着的身影,连江宴升在他耳边轻声回的一句‘没有原因’也没理会。 射击馆早被清场,只有并排停下的几辆车和零零散散看着便非富即贵的几人。 而在方展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却像突然抽成白光,只有尽头处那个向他们招手的青年。 让他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恨意。 “方展?” 江宴升戴着墨镜,顺着方展的视线看了过去,落在乔睿身上,又有些奇怪的回头唤了一声, “阿展?” 方展猛的回神,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冰冷,梦里那种压抑的感觉第一次在白天如此强烈的出现。 他缓慢勾起嘴角,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人问道: “那人是谁?” 江宴升想到昨天也是乔睿来电话后,方展才说想见自己身边的人,于是环抱着双臂,意味不明的吐了一句话, “我发小,乔睿。” 乔睿笑嘻嘻的走近两人,勾住了江宴升的肩膀, “这就是小嫂子吧。” 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确定是昨天早上隐约看到的那个人,又伸出手, “我叫乔睿,要是想玩军械之类的尽管来找我,看江哥的面子上,保证要什么货有什么货。” 方展确定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礼貌性的伸手握住, “您好。” 却没有介绍自己是谁。 江宴升在两人的指尖刚分开时,就将方展的手扯到了身侧。 他没阻止两人的动作是为了给方展尊重,不想让这些人看不起人,但方展没做介绍,他又觉得心中怪异愈甚。 此时也没再搭理乔睿,直接拉着方展往射击馆里走。 “你和他之前认识?” 江宴升微微错开相握的手,将方展的指缝分开,又欲将自己的五指插入,十指相扣。 方展顿了一下,反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认识。” 江宴升脚步停下,刚要发作,就听方展问, “谁是小嫂子?” “……” 他蔫了回去,哼哼了两声, “反正早晚的事。” 方展一心想着梦里或许和乔睿有关的事,也没管他,又问, “你和乔睿的关系不好?” 他在梦里的感觉大都是和江宴升直接挂钩的,如果他对乔睿有恨意也大概率是乔睿和江宴升发生了什么事。 江宴升觉得自己再听乔睿两个字就要炸,他看了眼还在外面站着的人和空旷的大厅,决定心平气和的把这件事讲清楚。 “你先别管我和他关系好不好,我问你,你第一眼看他什么感觉?” 方展不明所以, “和第一次见你差不多?” 都是和梦有关,都想把人打一顿,不过一个是见面前,一个是见面后。 江宴升忍不住了,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脑袋上马上要冒绿烟, “你他妈什么品味?我,和他一样?” 方展格外迟钝的发觉他的异常,知道这人是误会了,余光瞥见乔睿拉开了大门,就想阻止。 谁知江宴升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脾气上来的时候真的谁都拦不住, “长相我就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就说身材,乔睿他妈的相亲都得垫个增高垫才敢出门,你说我和他一样?” 乔睿:“……” 一刀结束又一刀,江宴升丝毫没有收敛, “而且就我这人品,你之前还骂我废物,我和他这种人渣比,那简直就是个天使。” 乔睿:“……” 方展:“……” 好像结仇,也不是不能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江宴升:我委屈 第十七章 乔睿看了看江宴升,又将视线移到方展身上,从diss中感觉自己介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是,你俩吵架攻击我做什么?” ”你哪里听到我们在吵架?” 江宴升回身发现被当事人听到,也没觉得愧疚,很快的反驳回去。 方展在心底叹了口气,越过江宴升,道: “乔先生,我是第一次玩枪,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教练推荐?” 江宴升不服:“我在你旁边用什么教练?” 方展不咸不淡的回他,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来这教训人的。” 空气一时安静。 乔睿率先反应过来,很给面子的把话接了下去,为两人圆场, “我先带你们去场地吧,宴升确实是我们几人里打枪打的最好的哈哈哈,足够给你当教练了。” 话音一落,想起江宴升,又看着他,多问了一句, “你和我们一起?” 平常他们都是在室外打活靶顺便赌点什么玩个彩头,但听江宴升一番发作,又觉得该给两人找个独立的地儿。 封闭空间里教人打枪,肌肤相贴以后一上头,也方便做点什么当个情趣不是? 方展替他答了, “不用,他陪我练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又给江宴升递了个台阶, “也省的给江少丢人。” 江宴升一直沉默,听见这话就径直往右边的长廊走了,方展猜他是直接去训练室,便准备跟上。 刚转过身,乔睿突然发问, “小兄弟看不起我?” 一方做了介绍一方却只是简单说了句您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上赶着认识人的那个。 逆着光线,青年的笑着的表情在阴影里也带了点阴冷的味道,方展停顿片刻,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 “凯诺基金,方展。” 乔睿随意的在烫金文字上扫过,向前走了一步,接过名片,顺势在方展的掌心一勾,凑近了, “其实我更想和方总加个微信,你说呢?”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带起湿热,方展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笑, “乔先生想加就加,我还能拦着不成?” 乔睿垂眸,看着拇指指尖下的那串数字,将名片在手心一转,收进了口袋。 从右侧长廊向前走到尽头,再拐弯,只有一扇门上的玻璃透着灯光。 推开门,江宴升正戴着耳罩站在离靶子约几十米的地方站着,手中端着一把□□。 子弹上膛,划破空气,打在玻璃上。 一顿连发的声音密集又清脆,十分悦耳。 方展停在他身旁放枪的柜子旁边,一排排的扫过,拿起了一把渡了金的□□,枪口刻着50AE的字样。 “后坐力太强,它不适合你。” 江宴升不知何时已将耳罩摘下,低头给手里的枪换着子弹,淡淡道。 方展将□□的滑套拉到底,拆开一盒满弹的弹匣装了上去,径直走到一个人像靶前,戴上耳塞,双手握枪。 砰的两声,一次打在人像肩上,一次打在胸部。 腰间蓦地被硬物抵住,又转向背部,停在脊柱右侧。 方展察觉是什么僵了一瞬,又低头不急不缓的将保险拉上, “不过说了你一句,就能拿枪口对着我?” 江宴升说的没错,这枪的后坐力太强,已震的他手腕有些发麻。 他将枪放下,朝江宴升走了过去, “那下一次呢,直接杀了我?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和江少交往得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江宴升任他拨开枪管,手上力道渐紧,眼中透出几分阴鸷, “你骗我。” “什么?” 方展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第一次玩枪。” 哪有人第一次玩枪会这么熟练,控制住后坐力又能不脱靶,如同老手。 方展握住他的手腕,将枪从他手中卸下,扔到了一旁的地上,看着神色冰冷动作却乖顺的江宴升勾了勾唇, “就因为这件事?”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眼前人的肩颈,探进衣服里,温度冰凉,让江宴升不自觉的向后避了一下。 “别动。” 江宴升阻挡他的手停在半路,感觉到昨日被打过的地方被轻轻按了几下。 淤青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明显,已经由青转黑,一看就没有好好处理过。 方展揉了几下,解释, “之前被父亲送去警院训练,正好赶上过他们岗前培训的射击课,所以基本知识都清楚,就是出来后再也没碰过。” 他松开布料,往后退了一步, “你脾气一直这么大?” 好像只听得进夸奖,被人批评一句或者冷落一句就沉下脸色闷不吭声,那天在停车场是这样,刚刚打枪前也是。 江宴升在他碰到自己伤处时心底就已经软了下来,此时自觉理亏,垂下眼,利落的道歉, “是我的错,你要什么,我送给你。” 方展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信用卡就在我手上。” 然后像是开玩笑一般,忽然抬起他的下巴, “或者,你乖一点?” 江宴升目光幽深的看他,随后一笑,将他的手捉住,低头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又抬眸,眼中似带了钩子,轻声道: “展哥想我怎么乖?” 作者有话要说:展哥想你在床上乖(bushi 第十八章 要命。 方展不仅没被勾引到,还被他这声展哥叫的快要起鸡皮疙瘩,转念想到乔睿,逗弄的心思更淡了几分, “你把脾气收敛一点,我就知足了。” 江宴升随口应下,只纠结在方展竟然没和他调情上。 按理说氛围正好,他难道不该凑过来对自己亲亲抱抱占点便宜么?要是以前…算了,没有以前。 一联想下去,又觉得方展确实不怎么喜欢自己。 直到离开训练室,透过门廊看到外面的一群人,他才想起询问, “你刚刚没有马上跟过来,是不是乔睿叫住你说了什么?” 方展:“我给他留了联系方式。” 他今天来本就是为了见见这个让他觉得耳熟的人,留下联系方式也是方便以后更多的接触,总不能因为江宴升不高兴就放弃。 江宴升果然又沉下了脸,最后他叹了口气,将方展冰冷的手拢住了,想努力捂热,又发现短暂的相握根本无济于事。 于是停下动作,缓缓道: “我不是骗你的,他这人做事出格,也就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能和善点,平时处事没有人比他更疯了。” 方展看着他抖动的睫毛, “比你还出格?” 江宴升一噎,慢悠悠的抬头,扬起了下巴, “你这问的叫什么话,我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他说的骄傲,方展却十分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虽然小少爷的名声大都有夸大的成分,但怎么也和清白两字挂不上钩。 眼见面前的人又有些恼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转移话题, “要不要不出去找你的朋友?” 一群无所事事的浪荡子,虚度白日,消遣夜晚,因为孤独而成群结伴,又因为与生俱来的一切敢去挥霍余生。 江宴升余光看着外面,想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懒得辩解,亦或者当下无从辩解。 安静下来,道: “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傍晚,两人拒绝一堆公子哥儿的邀请,江宴升启动车子准备带方展去餐厅吃饭。 车子停在红绿灯口,途经京市最大的一处主题乐园,在晚上依然亮起霓虹灯,门前乘客和出租成直角排队,一个走了,后面的一个便马上补上。 方展看见一个戴着头箍的女孩,出声问: “你有没有来过这边?” 江宴升往右边车窗看去,笑, “方总还有一颗童心?” 方展不答,只让他拐过去,又到门口的售票处排队。 隔着玻璃,售票口兼职的学生已困顿到机械的重复着动作,一抬头被颜值惊到,输入订单的手停下,磕磕巴巴的提醒, “您要不要买夜场的票,再等十几分钟就能进园,不然现在买全天的票不合适。” 方展于是改口要了两张夜场,用手机扫码付款。 因为是周末,来往的人群密集,江宴升停好车后就站在队伍的一旁等他,两人站在一起后,像人群中的两个焦点汇集,已有人装作等车的停在周围,偷偷打量。 江宴升见他过来,神色调侃, “这算是第一次约会?” 只是没想过,会在这种带了些老套的地方。 方展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9分钟开园,我们先去排队。” 江宴升不是很耐烦做这种事, “等下。” 方展便看他径直往队伍的头去了,只是走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又返了回来,于是问, “怎么?” 江宴升摇了摇头, “排队吧。” 游乐场他不是第一次来,只是第一次在公开开园的时候来,他在此时,更想和旁边的人站在一起,老老实实消磨时光。 这种心思有些见不得人,也不是什么值得讨夸的好事,他便没说,没想到方展进园后却直接带他进了里面的主题酒店。 周围人流越来越少,他站在门口停了一瞬, “你……” 方展颇为愉悦的带着他往里走,给他介绍, “我与这里的厨师是熟识,他之前在一家国际餐饮集团工作时我常去光顾,被挖到这里后,我还没再尝过他的手艺。” 没再尝过,却是一直念念不忘。 好的厨师未必所有菜都拿手,只留下一两道吃时让人神魂颠倒,事后想起便不自觉得分泌口水,吃不到时又在夜里反复回忆无法安寝便算成功。 方展不至于无法安寝,但难得空闲又路过时是无法再忍的。 江宴升有些挫败, “我还真以为是约会。” 方展看他, “吃饭有时抵得上男欢女爱,又怎么算不上约会?” 斤斤计较的维护,半点不像平时的方展,江宴升怔忡片刻,想到第二次相见时的早餐,又觉得有迹可循。 被剁碎的干辣椒占据橘红色沸水的半壁江山,薄如蝉翼的肉片佐着绿色葱末,水蒸气在空气中向上飘着,旁边一个长碟中配着各式小料,侍应生刚将最后一道菜摆好,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便从员工通道走了出来。 也好在此时餐厅人少,只有零散两桌,方展和侍应生打过招呼,便真能见得到人。 袁庆远远看他,便是一愣,随后脚步快了些, “好家伙,我还以为是谁找我,搞得神秘兮兮的。” 方展一笑, “许久没见,当然要打声招呼。” 袁庆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扯张椅子坐了, “尝尝,看我手艺有没有退步。” 然后自己拆了筷子,先夹了盘中立着的一只去了头的虾身放到方展的碟中, “当初这的老板重金挖我,我还以为他野心颇大想好好弄个招牌,结果连菜单都限制,大部分半成品,少部分算招牌,还得挑不费时间又好吃的,借这个游乐场的光虽然不缺客人,但谁知道这是营销还是我做的真的好吃。” 他在厨师行业干了半辈子,脾气也暴躁,方展听他絮叨,用旁边的湿毛巾净手,将虾的外壳剥了。 “不过这的菜价贵,来吃的倒也是有钱人,去年还有一个包了场的,我初听时以为是办什么宴会,结果是富二代包了整个游乐园给一个流量庆生。” 江宴升抬手,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旁边的柠檬水。 方展将虾剥好,又夹起盘中垫在虾下的配菜盖在虾上,在酱汁中轻点,放到了江宴升的盘里, “尝尝。” 袁庆一顿,似才看到他对面还坐了个人, “哎呀,不好意思,我和小方许久没见一时没注意到,哥们你来给点意见?” 初入口是虾的滑嫩,随后便嚼到配菜中清脆的颗粒,和带着点香草味的酱汁配在一起,在味蕾炸开。 江宴升在脑中过着自己去年在餐厅的片段,鲜花美酒和带着笑脸的人,倒带慢放,依旧记不得见没见过餐厅的主厨。 他抬头见两人都看着自己,笑道: “本来还想给阿展的家中介绍一位厨师,此时吃过您做的菜,倒觉得拿不出手了。” 袁庆仔细瞅了他几眼, “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去年…” 江宴升打断了他, “是吗,以前还有人说过我长的像明星,可能就是大众脸吧。” 这话要不是他说出口,袁庆还以为什么人在凡尔赛,他笑了, “明星没有你好看。” 江宴升挑了挑眉,没应声。 又有新的客人进来,袁庆起身和方展告辞,视线在两人身上巡回一圈,终是什么都没问。 江宴升到底是有些心虚,两人之间安静一会儿,他便开始寻找话题, “现在也不晚,这餐厅看着怎么冷冷清清的。” 方展抬头看了眼餐厅中间的表,笑了, “你凑过来。” 江宴升不明所以,身体隔着长方形的餐桌往前顷了一点。 方展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闭眼。” 江宴升又听话的随着他动作闭眼。 眼前仍能感觉到灯光带来的一片橙色光亮,听感却像是被无限放大。他听见方展在他耳边倒数,血液渐渐随着他的心跳流动至全身。 最后一秒,餐厅内外的惊呼声同时响起,烟花照亮了外面的黑夜,也在室内带起光亮。 他浑身像是只有唇上还留着触感,口中红酒的香味使他僵在原地,挣脱不得。 方展向后退回原位,挑眉看他, “比起庆生的流量,哪个更讨江少欢心?” 一瞬间,被点燃的血液又冷却下去,江宴升方知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而方展仍没放过他的意思, “我已经通知阮落会将他的东西送到他的公寓,房间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见江宴升表情僵硬,好像对自己戳破他的反应有些意料之外的大,沉吟了一下,又补充, “我不在乎你过去做了什么,所以你也不需要介意我的,既然交往,我希望到今天为止便不要再翻对方的旧账。” 江宴升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几乎要笑出来。 他和他哪里一样。 他从未动过真情,甚至现在都记不得那个流量的名字,可阮落呢,他甚至不怀疑如果此时阮落打个电话,方展会丢下自己去接人。 他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不在乎,他甚至起了一丝嫉妒的心思。 江宴升张了张口, “你怎么同他说的?” 方展看了他一眼, “讲我同人交往,对方想要搬进来住。” 没说是男是女,也没说对象是谁,江宴升想张口问如果他想见见你交往的是谁呢,又突然发觉方展已给过自己答案。 他如此的光明磊落,可以将自己的所有质疑堵回口中。 原来一开始,自己就处在为自己设好的圈套里。 他想起旁人对方展的评价,想起林辉说他不是等闲的花花草草,碎片拼在一起,他才懂老师对自己说过的,投资天才,手段狠,看人的眼光也准。 作者有话要说:绝了,先更着,不然怕自己一直断下去。 —— 备注: 吃饭抵得上男欢女爱是来自《至味在人间》,里面有一段写黄梅戏《打猪草》在改朝换代后抛弃糟粕,把结尾少儿不宜的环节改成了“到我家,打三个鸡蛋,泡一碗炒米给你吃。”作者调侃炒米可以无差别的替代男女之欢。 第十九章 方展少有能彻底放松下来浪费时间的时候,他见江宴升一直沉默不语,问: “这里的菜不合你胃口?” 江宴升渐渐回过神, “挺好的。” 他喜欢吃辣又不能吃辣,一般厨师很难在菜品做的好吃的前提下把握这种度,但今天的菜却意外合自己的口味。 或许也知道自己沉默太过异常,他直接问了出来, “如果我也有过喜欢的人,你会在意么?” 方展没想到问题又绕回来,他将菜品中的叉子放下,想了一下, “你有么?” 江宴升盯着他:“我说的是如果。” 方展道:“可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 江宴升坚持:“我现在有,所以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方展摸到了他在意的点,手肘拄在桌面上,双手在空中交叉,仔细想了一下回道: “我会慢慢学着在意。” 既然和萧晓说了认真,他就不会再拖泥带水,只是他和阮落之间的关系太复杂,牵扯的时间也太久,或许不能立马放下或者不再去关心,但他已经开始尝试改变。 告知对方自己有交往的人,就已经算是一种告别的信号。 江宴升没想到这个回答,停了片刻,他笑了一下, “我不想解释我以前的行为,因为确实挺…。”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 他出钱,然后买乐子,自己受益对方也受益,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这样做,连方展也曾做过,不过是多还是少的问题。 可当真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时,又觉得自己该什么都未经历过,正正经经,干干净净。 方展截下了他没说下去的话,突然道: “我从未与人认真交往过。” 江宴升一愣,又听他道: “所以如果我有错处,你可以同我讲,虽然我不一定会改,但我想让我们都享受这个过程,而不是怀疑。” 如果一个月之前,有人和江宴升讲他会同一个人约会,会听一个在吃饭时将恋爱这种事摊开来讲,他一定会嘲笑对方是难道是小学生吗。 可是现在才发现,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最难的就是直白二字。 难做到,也难得到。 所以最动人心。 江宴升不去想方展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学着方展刚才的模样道: “你凑过来。” 方展:“……” 但他还是向前顷了身体。 江宴升神神秘秘的小声道: “刚才其实就有。” 方展:“什么?” 江宴升:“我刚刚已经订了一家餐厅,但是你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带我来这了。” 方展检讨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是, “我下次注意。” 不过还是我选的地方好吃,所以问过还来。 他一顿,又问: “你为什么这么小声?” 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 江宴升看着他,笑容干净, “因为我在批评你。” 方展:“……” 救命,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傻。 他捂了下脸,发觉江宴升总能在无意时戳到自己的笑点。 他向后靠去,突然来了兴致,道: “你真的觉得这里的菜好吃么?” 江宴升又扫了眼桌面,将自己刚刚的想法说了。 方展将领带松了几分,对他的点评很满意, “之前我要带萧晓过来,他还嫌丢脸笑我有病。” 客户是没法约在这种地方的,带阮落来又有些丢脸,他虽然不介意自己来,但一个人享受美食没有人可以分享,总会觉得可惜。 他低头夹了一块精排,肉质炖的很烂,用筷子轻轻一戳,在绕着骨头滚过一圈就能完整的带下来,嘴上仍旧有些嫌弃, “袁师傅做的排骨不算正宗,下周若有时间,带你去S市尝尝沈记的排骨和涮肉,如果在冬天能吃到,可以算是一绝。” 他话音一顿,才想起来, “对了,还没和你说我明天早上要飞德国。” 江宴升原本耐心的听他讲着,闻言道: “那我和你一起。” 方展觉得有些麻烦, “只待三四天,你去了我也没时间陪你。” 不似在国内方便,这次的行程都由对方的地方政府安排,而且语言又是德语,交流也有障碍。 江宴升:“每天就在酒店里等你也不行?” 刚在一起怎么能分开,怎么才要把对方磨到喜欢自己再保持距离美。 方展:“……你为什么又小声说话?” 江宴升不语。 最后方展还是妥协,临时定了张商务舱,准备早早回去整理资料。 离开前,他将杯中剩余的一点红酒饮尽,突然get了情侣的一点好处。 可以分享,也可以饮酒,最后一起回家。 两人来时一路都没有过界的接触,在酒店亲吻后也就放弃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了,方展将手放在风衣的口袋里,江宴升将手放在他的手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江宴升:“你在做的事方便告诉我么?” 方展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事后复盘。” 这已经算是一种变相的拒绝,江宴升看着前方,道: “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能帮到你。” 回了一趟姜家才发现有些深入的事情并不是权力就能打听的清楚的,江齐和外公若不行,他便更无从知晓。 他只觉得无力,在无知时说出的话反过来戳进心里,让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两人的差距和自己之前的一叶障目。 方展察觉他话里自嘲的意味,不轻不重的捏了下他的手, “商界总归不如政界。” 真若有需要的时候,是钱也接触不到的关系。 江宴升一直知晓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挫败,不是出生身份上的差距,是能力上的。 他只笑: “以后你处理公务的时候我会避开的。” 方展想到那天直接将投资标题念出来的人,停了脚步,借着灯牌的光亮打量他, “你回家后有人打击你?” 江宴升半眯着眼,扯出笑意, “方总难道觉得我一直家庭和睦?” 方展自然知晓他的言下之意。 要就习惯了,哪来的什么打击不打击。 可或许是因为梦境,让他能察觉这人眼底的痛感,他抬手在他眼尾轻抚般一抹,仿佛能看见曾经刺眼的红, “你现在就可以帮我。” 江宴升问:“帮你什么?” 将拇指从眼尾移开,方展道: “你成为更好的人,这就是我最需要的事情。” 两人在一起后,除了那晚的上帝视角,曾经每晚都光顾自己的噩梦几乎不再出现,这也说明现实在变好而且有用不是吗。 江宴升却觉得一种或是叛逆感或是悲凉感在心底升起,他讽刺地看着他, “如果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我呢?” 小路上有一对情侣路过,女孩刻意踩在被清扫至路边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又带着声音渐远。 方展倏然轻笑了一声,江宴升的身体僵住。 他说, “可是你不快乐。” 身后用白色玉石堆砌的灯牌上画着五颜六色的童话故事,布鲁托叼着骨头蹲坐在绿色草坪上,身后是一个木质的狗屋,挂着“sweet home”的浅色牌子。 方展看着看起来要爆发的人,没有顺着他的情绪,缓缓道: “不管是什么方向,我都希望你去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立下一个目标,然后实现它。” 江宴升勾了勾嘴角,试图反驳, “你真心喜欢投资?” 方展客观的说: “我会在过程中收获快乐。” 追寻新鲜的事物迎接新的挑战,从几千甚至几万家公司或行业中做出选择,然后帮他们成就梦想,看他们一步一步建起高楼,最后留下股权或者选择合适的时机退出。 就如同感情,江宴升对他来说先是意外,后是挑战,所谓驯服,也并不是单纯要对方的臣服,而是如投资一样享受布局的掌控感,最后塑造对方,品尝成果。 在过程中由人心所带来的意外收获,或好或坏,皆是惊喜。 江宴升想起看过的资料,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甩开方展,自己快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方展也不急,只在他身后慢慢踱步。 车子在沉默的氛围中到了目的地,在快进入小区经过自动升降杆时,方展才出声打破了一直的寂静, “靠边停一下。” 江宴升踩下刹车,直接挡住了入口,方展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解开了安全带。 他推开车门走向马路对面,江宴升的视线透过倒车镜看着他进到了一家绿色灯牌的药店,片刻后,手中握着一个玻璃瓶走了出来。 方展上车,他也看清了瓶子上的小字。 在衣帽间里洗过澡后,江宴升盘腿坐在绒垫上,方展坐在沙发上将药油倒在手里捂化又涂在他的肩后,将淤青揉开, “现在还疼么?” 江宴升专心的看两人在电视上映出的影子,等他动作停了,蓦地一笑,将头向后微仰, “我仔细思考,发现并没有喜欢做的事。” 半干的湿发压在灰色布料上,他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曾经读书,看主人公受到灵魂的召唤抛家弃子,死后留下惊世之作,也看他们为爱痴狂,宁愿赴死,这些都曾打动我,但也只是打动,因为我的生命中从未有过那种类似的冲动。直到后来我看了一部电影,发现我看到的是我自己。” 方展放轻了声音, “什么电影?” 江宴升只转身,换了个姿势。 方展反应极快的拦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么?” 江宴升抬眼看他,嫌麻烦的啧了一声,随后用另一只手拨开浴袍,隔着布料,低头吻了一下。 事后他去漱口,路过次卧又退回几步推开了房门,昨日还风格格格不入的房间里连家具都没留下,只剩下灰绿色的墙纸昭示着以前的痕迹。 他又跑去主卧,见到了洗漱台上新安好的置物架和与房间主人同款的用品。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架子边缘的固定贴上,一伸手,撕下了。 第二十章 因为开着走廊的小灯,江宴升在清醒的情况下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过半个小时,就被方展揪起来,准备赶到客厅的沙发上。 江宴升抱着枕头抗议: “你有没有人性,我来你家住你竟然想让我睡沙发?” 方展压了压脾气,又把他怼进了屋, “算了,你影响我开灯,你关上门在房间里睡。” 江宴升:“你始乱终弃,好渣。” 方展:“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宴升也不抱着枕头了,扯住了门把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你敢说你刚才不爽?” 方展:“……” 不是他想打击人,小少爷大概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磕磕碰碰的觉得惊悚还差不多。 他迟疑的表情太明显,江宴升火气瞬间上来了, “我操,方展,你今天要是不和我住一起,以后你也别想和我一起睡。” 啪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了。 江宴升:“!!” 方展现在也很烦躁,他转身拉开衣帽间的门,按下存放床上用品那栏柜子的遥控开关,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只留下两套没套上被罩的冬被,才想起今天让阿姨将阮落用过的全都送走了,还没来得及选新的替换品。 他一时有些怔忡。 江宴升跟过来见他打开柜子就愣在那,也凑近了,随后阴阳怪气地道: “要是你这么在意,要不把房子也换一套吧,免得触景伤情。” 不咬人,膈应人。 方展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又回了主卧。 “我操,你等等。” 江宴升跑过去阻止他搬被子的举动,方展将薄被抱在怀里,冷声道: “松手。” 江宴升不松。 方展扫了被子一眼, “这个是阮落用过的。” 江宴升下意识的松手,反应过来又马上拽住了一角,坐在床上冷眼看他, “那就更不能给你了。” 方展无语,觉得自己白天让人把被子都送走还不买同款换上就是矫情。 他稍微松了力气,往回走到床边,决定讲道理, “明天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如果现在睡觉还能睡5个小时,如果继续折腾,5个小时都睡不成,你选一个。” 江宴升向后仰倒,手中依然拽着被子, “算了,你回床上睡吧,我不动了。” 方展不懂他这种损人损己的行为: “你和我分开睡会少块肉么?” 江宴升装死,抱着被的一角整个人都滚到了床上,方展冷不丁被他一拽,也往前踉跄了一下,一只腿半跪在床上,止住力道。 江宴升眨眼看他, “你还睡不睡。” 方展和他僵持了一会儿, “你确定不乱动?” 江宴升点头。 他叹了口气,关上了床边灯的开关。 黑暗里,江宴升凑到他身边,将头歪向他肩的方向,睁着眼对他的习惯好奇, “有人陪着你你也会怕么?” 方展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谈人生,这话题听起来就是能聊起来没完的程度,于是只吐出两个字,终结问话, “安静。” 江宴升又侧过身,在微弱的光亮里打量他的眉眼,然后微微抬起身体,将头一点点向前靠近。 方展翻了个身,精准的捞到了他的方向。 将人搂在怀里,又将被子往上扯了点,闭着眼凭借触觉在他发上吻了一下,叹道: “宝贝儿,睡觉吧。” 江宴升被按在他怀里,能清晰的听到他胸膛处心跳的声音。 本来应该很浪漫,但他还是没忍住,尝试几次呼吸后,闷声道: “可是我好闷。” “……” 第二天王嫣给两人送来早餐,按响门铃后发现是江宴升开的门有些惊讶, “方总还没起吗?” “他在刷牙。” 江宴升将纸袋接过,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后,拿出碗筷,将用纸盒装着的米粥与豆浆倒在碗里,又将虾饺烧麦和看不出是什么的圆饼与咸菜放到了碟中。 王嫣在旁边看着,等他慢条斯理的将两套餐具摆出一个精致的模样后,才弱弱开口, “那个,其实这里也有我的一份。” 江宴升看了她一眼, “难道要我伺候你么?” “……” 好双标,让她无言以对。 方展换好衣服出来,见到桌上的摆盘顿了一下, “为什么不直接用原包装吃,这样等下还要收拾桌子,很费时间。” 勤勤恳恳的江宴升黑了脸,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 方展的视线又落在与一桌精致格格不入的有些焦了的煎蛋上,笑了笑,俯身在他干爽的额上亲了一下, “谢谢。” 王嫣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没吃早餐就上来,她此时已经觉得饱了。 只是看到老板这次如此光明正大又觉得诧异,她轻车熟路的在橱柜里拿出一个瓷碗,假装不经意的将视线落在江宴升的身上,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方展没注意她的小动作,看到她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夹,直接拿过来一边喝粥一边翻看, “下飞机后是谁来接,政府还是miller公司?” “萧总监和miller的人。” 她看了眼江宴升,小心的说, “红桥公司的人上周五就到达了慕尼黑,这次应该也会和萧总监一起。” 江宴升听到红桥的名字稍微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将口中的虾饺咽下,起身, “你们先聊着,我去换个衣服。” “坐下。” 方展见他根本没动几口,就知他是想避嫌, “吃完饭再去。” 桌上安静下来,只剩木筷和碗碟不经意间的碰撞发出轻响。 江宴升一边将装着豆浆的碗拿起喝了一口,一边在心底琢磨着这次的行程,无它,只因为红桥这个名字太如雷贯耳。 与广泛涉猎各领域的风行不同,红桥只专注在高科技的研发上,但因为背后有国家的支持,不提利润率单看利润,去年红桥的利润几乎要比风行的年利润多出三分之一,是实打实的龙头企业。 他平时即使不刻意关注这些消息,也能听身边的朋友提起。 这么想着,又觉得江齐渠道的人不清楚红桥这种公司的保密计划也是应该的。 * 因为江宴升是临时买的机票,和方展甚至不在一个舱位,登机后两人便分开寻找位置,然而待飞机稳定在一定高度后,方展正检查登机前新收到的miller月度报表时,又突然听见有人敲响了包间的门。 江宴升在廊道里站着,挑眉, “surprise!”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向方展询问, “您好,这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请问有打扰到您的休息吗?” 方展直接侧身让江宴升进来了,然后向外面的人回应, “多谢。” 工作人员有些尴尬,但还是保持着笑容离开了, “随时为您提供服务。” 虽然规则上不允许,但商务舱这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江宴升穿着一身深灰色绒面的休闲服,将一旁的床板放下,道: “有个人在国内经停站下飞机,等他走了我就可以升舱到隔壁。” 然后很自然的躺到了床上,又戴上耳塞以示清白, “你做你的事,我不打扰你。” 方展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怀疑难道恋爱之后,人都会变得黏人么? 包厢里的空间狭窄,对方在做什么几乎不用刻意关注也能一目了然。 于是他清楚的的看到,江宴升先是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又将耳塞换成耳机播放视频,视频看到一半换成了游戏,当自己关上财务报表,打开证券界面的时候,对方又变成了发呆,将手机在手上转来转去。 一系列焦躁的过程在两个小时内频繁更换。 他不想出声,但江宴升看起来实在太过无聊,于是忍无可忍,决定抽出几分钟终止, “你之前都怎么打发时间的?” 难道纨绔的生活就是每天一起吃喝玩乐么,毫无别的可以沉下心的乐子么。 江宴升见他和自己搭话眼中一亮,坐了起来,只是以为他问自己以前在航班上怎么消遣的, “包机办party啊,你看你这次要是提前和我说,也不至于我连张头等舱的票钱也花不出去。” 方展酝酿出两个问题,一时不知该问哪个。 他转了下箍紧的腕表,道: “你戴着耳塞还能听清楚我说的话?” 江宴升:“……” 还有一个他想问了许久的, “你爸给你留的储蓄卡里还剩多少钱?” 他觉得江齐根本没想让自己认真的管束江宴升,说是把信用卡扔给了自己,但江宴升的钱仍然像花不完一样往外砸,这哪里是在限制财产,简直像给熊孩子找个窝,把照顾的人和钱准备齐了,让他少在自己眼前晃悠。 江宴升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发觉自己也没注意过。 然后老老实实的打开手机,找到银行发过来的短信,递给了方展。 在绿色气泡的右下角,一串数字格外醒目 ——38395566.79元 方展:好家伙,真的全靠我自己争气。 他想了想,将自己的kindle扔了过去, “静下心来读点书,要是实在待不住就去外面找人聊天,不要打扰我。” 江宴升确实是有些坐不住了,他打开kindle意思意思的随便翻了几页,正准备出去走走,忽然看到了方展的笔记。 笔记大多只是划线,少数的几句下面写上了自己的注解。 他安静下来,凝神看着,一开始是因为好奇方展的想法,结果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 在“我的图书馆”下面的大部分书里,都有几句话下面备注着孤零零的一个“J”。 他几乎在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姓氏,但一本一本点开,又发现这种备注差不多能追寻到很久之前,该是方展从未见过自己时。 如果不是发现被备注的书自己几乎每一本都读过,如果不是发觉每一个句子都像是影射着自己或者产生着共鸣,他可能也就当自己因无聊而多心。 但江宴升此时却清楚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起第一次见方展时的熟悉感,猛然惊醒 ——妈的,这就是爱情啊! 第二十一章 飞机在空中穿梭了二十多个小时,进入德国境内时外面已又变成了一片清澈的蓝天,一起同行的另一个助理小蔡提着工作人员刚熨烫好大衣推开了方展包间的门, “方总,还剩半个小时飞机开始下降,您现在换上还是我先放到一边?” 王嫣也在包间里,站在靠门的一侧,见状伸了手, “给我吧。” 等助理退出去,便随手将防尘罩上自带的钩子挂到了旁边的墙钉上。 方展自始至终都未抬头,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只有双手间打火机的转动让人发觉空间里时间的流逝。 突然,门又被敲响。 江宴升看着堵在门口的王嫣,露出笑脸, “我过来拿我的游戏机,现在方便进去吗?” 王嫣回头看方展,也正好撞到他扫过来的视线。 方展手上停顿了几秒, “你拿给他。” 江宴升却在他张口后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视线扫过已经重新铺好的床单,将放在深棕色柜子上的游戏手柄拿了起来,然后回头看见自己进来也没多加半分关注的方展,又退出去了。 这已经是他找借口进来的第五次。 王嫣用手在背后将门关严,默默吐槽。 实在是太黏人了。 视频邀请的声音打乱她的思绪,电脑上的萧晓坐在车内,表情有些僵硬。 王嫣心下咯噔一声,就听他道: “政府刚通过一项条例,外资控股不得超过49%,投资委员会拒绝了我们的收购申请。” “还有呢?” 萧晓骂了一句脏话,刚刚勉强维持住的僵硬的平静裂开,表情挫败, “miller称我们恶意收购,准备发行新股来获得无息贷款。” 没忍住,他又骂了一句, “他妈的,金霖这个狗杂种。” 王嫣知道金霖这个名字,miller董事会的股东之一,不仅和凯诺一直保持着其他方面的合作,这次投资的许多信息包括债务风险的评估也是由金霖提供的。 但就在此时,在凯诺和miller已经达成协调只差签订合同的此时,政府出台限制政策,miller在内部发起指控,只要不蠢,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方展将打火机扔到桌子上,似笑非笑,语气几近讥讽, “别跟我说你来了德国这么久,除了和他厮混什么都没干。” 萧晓脸色更难看了,他伸手盖住额头,又放下,尽力冷静下来, “怎么会。” 看着方展的眼中带着难堪, “就是收购时间可能又得延长,得好好磨一磨了。” 方展不咸不淡的道: “按理说你感情上的事我不该插手,但你折腾了这么多年还牵扯到公事就是你的错了。” 往日温和的脸上却如同覆上了一层细碎薄冰,提点后停顿片刻,没再多追究下去, “红桥那边怎么说?” 萧晓动了动唇 “资金不变,只缩减收购股份。” 屏幕内外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江宴升坐在包间外为工作人员留下的折叠椅上,身上依旧穿着睡袍和一次性的拖鞋,见王嫣忧心忡忡的出来,放下了交叠的双腿,也没多问,只礼貌一笑, “你们忙完公事了?” 王嫣点了点头,见他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想要拦住,又因为一瞬间的犹豫,将人放了进去。 算了,能缓和一下方总的情绪也好。 然而事实并不如她所想,江宴升进去后便走到自昨晚起就被他霸占的角落,规规矩矩的靠坐下了,目不斜视,半点没出声打扰方展的意思。 方展揉了揉额角,对装乖的人敲了下桌面, “过来。” 江宴升哼哼唧唧, “你不是嫌我烦么?我不。” “...” 昨晚他让江宴升多看看书,这人便不知为何愈发爱盯着自己,眼神热烈又带着探究,像是科学家遇上了让自己感兴趣的变异小白鼠,时刻准备下刀操作。 他觉得有一点点麻烦,又觉得自己该对江宴升加些约束,便在入睡前试探性的想定下几条规则。 结果这人就一直和自己别扭到现在。 方展叹了口气,实在没什么心情哄他, “知道我烦你,还一直往我跟前凑?” 江宴升啪的一下扔了手机, “方展,你长没长心?” 小少爷下了床,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昨天怎么说的来着,你处理公务的时候我不要和你共处一个房间,到了德国还得和你分房睡避免休息不好,你他妈怎么不直接说不想看见我想和我分手呢?” 他声音激动,颇有气势汹汹想要没完的意味。 方展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也不想发生无意义的争吵,两人谁都不想退步,保持在原地像是将空间自动划成了两个阵营。 渐渐江宴升的身体开始僵硬,方展看见他下颌绷紧的棱角,先站起了身,推脱, “我去找王嫣拿份资料。” 江宴升的手在身侧攥紧,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见方展真的迈出房间,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很大,透过肌肉能直接感受到骨头的形状,已经捏的人有些疼了。 方展快要压不住心头的不耐,回头同他争论, “你难道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不打扰我...” 话没说完,撞进了小少爷的眼里。 黑白分明的眼里藏着胆怯和不知所措,像是在那天的梦里,外面的人在争吵,里面的人躲在窗帘后,灯光亮起,照亮惊慌。 又来了,又是带进现实的痛感。 梦里的小江宴升和现在的江宴升重合。 他看到小少爷低头试探的碰了碰他的唇,见他没躲,哑声道: “我只是想你别再说这种推开我的话,这也不行吗?” 两人额头相抵,方展感觉脑中像是滑过什么画面,心脏处绞痛的感觉一瞬即逝,再回过神来想抓却怎么都抓不到了。 他盯着眼前的人,眼中的不耐转为兴趣又转为更深的某种情绪,然后笑了一声,轻松的调笑, “还不是因为你对我影响太大了嘛。” 飞机下降的广播从头顶传来,他安抚般在小少爷的背上轻拍了几下, “我知道了,我不出去,让我先换身衣服?” 江宴升却又抵住他想挣脱的力道,神色认真, “你们的合作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方展微一蹙眉又很快将其隐去,不想深谈, “在欧洲停留的时间可能会延长,但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不并不是。 这次的收购对凯诺来说格外重要,不提筹谋许久付出的金钱和精力,单是从合作对象红桥来讲,九次的成功也抵不过一次的失利,如果失败,凯诺留在其他合作对象、留在其他投资者心中的印象就只会是能力止步于此,然后在下一次突破前每况愈下。 而变数太多,即便早有准备好的planB,也不如最初的计划完美,很可能处处受掣肘。 江宴升沉吟片刻,松开了他。 方展将熨烫好的一身正装换上,见他眉眼间仍有不愉,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笑着称没有镜子,叫他过来帮忙看衣服是否平整。 江宴升抬头时愣了一瞬。 两人自初见开始,方展好像就没怎么特意打扮过,平日里虽然也是正装,但往往以舒适为主,更别提两人相处时间最长的燕城那段时间,泥泞和没完没了的雨水使得他们能保证不狼狈已经不错。 而眼前的青年身姿修长,量身剪裁的深灰色大衣自肩头至脚踝,趁出一身的疏离和冷凝,比之往常的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昨天凌晨还在和自己抢被子,现在却像隔出了两个世界。 江宴升被这反差激起一股破坏的欲望,刚才的心慌似乎有了发泄的出口,他起身将手绕到方展颈后,想把这人的衣服撕扯下去,最后理智战胜冲动,紧攥的动作放缓,抚平了白色领子微微卷起的折痕,喉结一滚,话也滑出了口, “你这是去谈生意还是去勾引人的?” 方展没想到长这么大还能活久见的听到有人说自己勾引人,只当他正处在三分热度期,情人眼里出西施,顿了一瞬,转移了这个话题, “下飞机后酒店有专车来接,小蔡陪你一起过去。” 江宴升到底没忍住心底的痒意,手指绕在他领带上,微微用力,向外一扯,趁他偏头时在他嘴边落了一吻,又将下巴搭在他肩上,瓮声瓮气, “好想把自己装进你口袋。” 几分钟前的不快彻底消散,方展有些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底发软。 昨天心底的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他在此刻和王嫣达成了一致 ——太黏人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遇到江宴升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其实对这种相处模式是受用的。 不会缺乏安全感,也不必去追逐,以及建立在平等身份的前提上。 方展将手指穿插在肩上人的发丝间,眼中少见的带了几分温度,缓声嘱咐, “我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若是想玩便请一个本地的向导,但是这里总不比国内,不要主动惹事。” 江宴升不服气的咕哝, “我能惹什么事。” 有空姐在外面敲门提醒回到座位上,方展想了想,怕又激起这人的反叛心理,把气氛搞砸,便没再多说。 只是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或者说自从进了德国境内,心里就有种排斥性的抗拒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会出现,从而彻底打乱自己的生活,而身体本能在叫他远离。 作者有话要说:我悟了,修文=坑文,这本前面问题太多,要修几乎是全部重写,不如加快完结把错误记住下一本别再犯π_π 第二十二章 重新拟定收购条款,重新开会进行锱铢必较的商讨。 方展此时已忙的连着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只能在会议上借用茶点充饥。 再又一次就收益率不满意而散场,准备转战其他地点时,方展手中的平板上跳出通话的提示界面,同时手机在身旁也响了起来。 他指尖微顿,将蓝牙耳机戴在了左耳。 “方哥。” 阮落的声音自车鸣中传来,语调轻快, “我今天去了趟公司,你猜怎么着,大哥直接把算计我的那个孙子推到了老头子面前,演了好一出父慈子孝的大戏。” 方展捏了捏眉心, “找到背后的人是谁就好,我还有事...” “等下。” 阮落打断了他, “师傅,去林湖会所。” 随着啪的一声关上车门的动静,电话那头也安静下来, “方哥,你刚才要说什么?” 方展咽回刚才的话, “你去林湖会所做什么?怎么没自己开车?” 林湖会所,京市有名的销金窟,以阮落的性格本该是喜欢的,但因为这家背后不太干净,和阮家也有点生意上的过节,所以阮落从没踏足过那里。 阮落无所谓的道: “你记得我那个住院的同学不,她今天在那庆生,开车不如打车方便。” 又进来一通电话,方展看见上面江宴升三个字,犹豫了一瞬, “它家之前因为贩毒被修整过一次,你小心些。” 阮落正借着玻璃整理自己的头发,随口应下, “我知道那事。” 又觉得有些不耐烦,他和方展是差了一层,但他也是阮家的人,不至于这种消息都没听过,还需要他带乡巴佬一样的嘱咐。 想到老头子提过燕城的事,又压下心底的不平衡,装作不经意的提及, “对了,老头子说燕城的事多亏有了江家在上面顶着,让我问问你跟在江少身边,知不知道江家这番动作是什么原因。” 然后话音一转,轻飘飘地道: “或者他来做东,请你们吃个饭。” 吃饭是假,借机结识江宴升才是真。 方展立刻明白最后一句才是今晚这通电话的重点。 阮落听他许久没出声,也有些尴尬,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平心而论,换成他陪在江少身边,也没法踩着骄傲去明晃晃的巴结,保持多好的关系。 另一边的江宴升听到正在通话中的提醒,已经挂了电话,转而给他留了微信 ——不用回我的电话,就是和你报备一声,晚上去HT酒馆,wink.jpg 方展摩挲在最后发来的表情包上,垂眼道: “可以。” “回国后我会和伯父约个时间。” 阮落松了口气,没细想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只知道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办成,于是是抱怨也是解释的说, “难得老头子有好声好气正眼看我的时候,这回借江宴升的光,也能让我妈少唠叨一阵。” 他母亲天天想着借他上位,折腾了半辈子仍不死心,已快疯癫。 想到疯癫,他话里又带了几分讽刺, “就是听说江家这位性情不定又行事出格,多少人想搭线搭不上,搭上了又极难伺候好,老头子倒是不怕最后反将人得罪了。” 方展沉默了一瞬,问: “我和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你怎么不问我他怎么样,还要听别人说?” 阮落赶紧撇清关系, “别,你可别把我说成那种轻信流言蜚语的人,我当然是亲眼见过他和传出来的那些事没什么区别,才这么讲。” 方展皱眉,没想过两人会有交集, “什么时候?” 话一出口,却立马反应了过来, “在学校?” 他差点忘了,不只自己本科和江宴升是同一个学校,阮落的研究生也是在本校读的,算上时间差再加上研究生转校区,他还比自己多了两年与江宴升同校的时间。 阮落嗯哼了一声,给他讲看到过的八卦, “我们实验室的乖乖仔,当初还被江少追过一段时间,结果吊了江少几周胃口后没同意,就被江少放弃了,又眼巴巴的上去堵人,然后吧——” 方展不太想听下去。 “然后听说江少睡了他一觉,就把他踹了。” 阮落叹了口气, “要不是老李,我其实也没那么烦他,他这人其实还挺单纯的,当时做的是连续实验没办法停,他第二天发着烧还在实验里熬着,最后没过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晕倒被送去医院了。” 方展:...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江宴升的渣,而是他记不起自己梦过这种事。 不过也是,他也没梦到过江宴升和自己同一个导师,梦里一年一年的经历或许因为他记忆的模糊,和现实常有出入。 阮落没听到他回应,也没减少热情,依旧兴致勃勃的给他讲八卦, “你别说,我这种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人都清楚他那些破事,可见他有多张扬。” 张扬两个字说的阴阳怪气,方展疑惑的问, “那你怎么当时没和他交个朋友?” 以他对阮落的了解,应该会很喜欢和会玩的人打交道。 对面原本带着笑意的音调却戛然而止,变成了嘲讽, “朋友?你觉得他眼里真的会有朋友?” 方展皱了皱眉, “他当然有朋友。” 阮落轻笑了一声,带着点羡慕又似讽刺的叹息, “方哥,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像是没发现他的沉默,阮落发泄般一口气的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凑上去,他看都不会正眼看我,可能还会觉得又来了一个丑态毕露可以戏耍的,至于那些朋友...你可以等等看,看他有一天如果倒下了,他身边的那些所谓朋友,还会不会围着他。” 然后一顿,又笑, “当然,我现在也是要捧着他,万一见面时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我没准连他倒下的那天都看不到呢。” 方展察觉他的恶意,没再辩驳,直到挂断电话,仍冷着面色。 萧晓在旁边目睹了全程,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听方展的语气,尤其在这种时候还能抽空接个非商业的电话,也猜到了对象是谁。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碍于方展最近对自己的态度着实不好,八卦的想法也就在心头一过,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腿上的一沓合同上。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方展主动开了口。 “你觉得江宴升他...” 他想问你觉得他怎么样,只是出声后自己先怔了一下,改问, “你之前怼江宴升,不怕得罪人么?” 萧晓没想到他问这个,怔了一下,有些不屑: “得罪了又怎么样,他能在手头上露出点利益,我就不能给老板创造同样的利益么?” 说完想到这次自己差点办砸事,又马上换了种说法,挑眉, “当然,也得有个不向恶势力屈服的好老板替我遮风挡雨。” 方展眉梢微抽,忽略掉马屁, “那万一他真的计较呢?” 即便萧晓家世好,往常也看不起纨绔,但江宴升却并非普通纨绔,背景结结实实的摆在那。 “?” 萧晓敏感的坐直了些, “他向你告状?不会吧,他心眼要是这么小,不会早就被气死了么。” 方展想到江宴升对自己每句话堪称斤斤计较的样子,冷气消融几分,眼中划过无奈。 不过要说对其他人,小少爷确实称得上万事不挂心 ——也是看不上就是了 他摇了摇头, “算了。” 萧晓想到他刚刚通话的对象,却意有所指的道: “有些人一但地位上处于弱势,就很难保持平常心,差距若大可能只是仰望,差距若小或者看起来小,便会觉得嫉恨或者自卑。我不怕得罪江宴升,是因为我尊重自己。” 他也接触过阮落,见过阮落和方展相处的方式,从前是因为方展一碰到阮落就跟被蒙了眼睛似的只会放手心里护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现在既然有想走出来的打算,旁边又有个江小少爷看着,便想借这个问题提醒阮落对方展的态度,让方展看清楚阮落心里那点计较也是好事。 方展原本散漫的眼光中突然透出凌厉,扫了他一眼, “萧总监何时转为人生导师?” 萧晓装作什么都不懂笑, “我只是讲人人平等。” 方展翻着手里的资料,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是因为你没有有求于他。” 阮落在出身上就处处受限,所以难免会过于骄傲,会比他们对差距更敏感。 然后又看向萧晓, “你认不认识林湖的老板,找人帮忙照看一下,等他出去了给我报个平安。”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萧·万能·晓打开了手机通讯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问, “江宴升不知道你和阮落的事?” “知道。” “...” 他手下动作一顿,凝神看了方展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你可真行。” 这他妈就是个渣渣啊。 方展听出他言外之意,淡淡道: “比不得金霖。” 萧晓欲言又止,看到电话已被接通,暂时撇下了争论。 方展听着他和那边插科打诨的把要求拜托了出去,前排的司机像是不经意的看向后视镜,方展若有所觉,抬头时,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拧开杯子喝了口水, “等下的公司要是没有合作意向就算了,我想早点回去。” 最近因为太忙,和小少爷就算住在同一个房间也往往是早上醒来匆匆打个照面就得离开,黏人的厉害的小少爷竟也十分安分,并不埋怨,他看在眼里,一闲下来就总会惦记着要找机会抽出一些时间。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连着几天的四处碰壁后,这次的游说十分容易,以至于原本的初步接触变成了深入谈判,一直到快要凌晨,才由对方提出改日再议。 从旋转楼梯下去,推开大门就是大道,方展将要上车,刚刚谈判时对方团队里的一人突然追了出来, “方总裁。” 同声传译器里的翻译一板一眼。 方展停下脚步,透过车窗看了眼已经上了另一辆车的随身翻译,往前走了几步, “Moment mal.(稍等)” “Ich mchte nur, dass Sie yansheng meine Grüe schicken.”(没关系,我只是想让您替我问候一下宴升。) 然后视线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伸手和方展握了一下, “Eine angenehme Zusammenarbeit(合作愉快)” 便转身走了。 萧晓没发觉什么不对,听懂了中间发音别扭的宴升两个字,将手肘搭在了一旁的王嫣身上,调侃, “看不出来啊,小少爷的人脉倒是挺广的。” 方展转头看他, “你跟他说的我们会来这?” “怎么可能,我还以为你拜托了他帮忙,而且这次的计划都是保密的。” 就连身边的翻译和司机也签了协议。 萧晓停顿了几秒,两人的视线都聚在了王嫣身上。 王嫣:“...您看我是想被辞掉的样子么?” 三人面面相觑,萧晓先出了声, “其实有心去猜的话也能猜到。” 毕竟他们一行人都是亚洲面孔,行动再隐秘也有些格格不入,此时又临近处理的尾声,难免有消息传出去。 就是这其中周折... 方展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 “是挺广的。” 何止人脉广,心思也广。 说着会回避自己的公事,还能在自己想不到的时候插手。 萧晓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多看了他一眼。 直到回到酒店楼下,坐上电梯,萧晓在他开门时经过他身边,止住脚步,以朋友的身份轻叹了一句, “你心里清楚的,这么多年我们又少过出去求人的时候么?” 再天纵奇才,也是要从四处碰壁的时候一点点爬上去的,可是他们谁都不会觉得被伤了自尊,因为这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贬低。 方展没有对他的反复暗示觉得羞恼,反而靠在身后的墙上,奇怪的发问, “你不是讨厌江宴升么?” 两人的房间在走廊深处,挨着一扇小窗户,萧晓从口袋里拿出银色烟盒,磕出一根咬在嘴上,又在包里翻来覆去的摸着。 方展将自己的打火机拨开,递到了他嘴边。 萧晓看了他一眼,低头就着火苗点燃了,笑: “你这玩意有时用来救个急还真不错。” 眉眼在烟雾间透出几分平时不易察觉的冷淡,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阿展,我是以朋友的角度来和你说这些。” 方展已经收回了手,微微扬了下巴示意他继续。 萧晓也习惯了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向窗外,不轻不重的回答他刚才的话, “我是不喜欢姓江的,但是让你和一个追着你你又不喜欢的人试试,总比看你天天追着别人跑要强,而且你和阮落之间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么?” 他伸手将旁边的窗户打开,听外面的人潮声传入耳内,缓缓说出了对面人的那片逆鳞, “就算他是方伯父的亲儿子,你也从来不欠他。” 不是他害得阮落做不了喜欢的事,只能被母亲逼着和阮家那群豺狼虎豹争权夺利,也不是他占了阮落的位置让他没有健全的家庭。 如果方展他爸真的有心认回这个儿子,怎么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只由着方展去给些好处。 那个男人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方母一个人。 穿过狭小窗口的风让人发抖,他看向对面蹙起眉头的方展,等着他又一次冷漠转身,叫他管好自己的事,亦或者拿金霖来堵住他的劝说。 结果这人眉头越蹙越紧,安安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却只是问: “谁和你讲我不喜欢他?” “...?” 这是重点吗?这不是重点啊喂! 门被打开又合上,萧晓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第二十三章 方展表现的平静,心里也平静。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和阮落这么纠缠下去,没有结果,心怀歉疚,最后看着他成家立业,才能放下心去孤独的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可事实是,相比于对阮落的老生常谈,他此刻更在意江宴升是怎么提前一步和自己的合作对象谈好的。 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到了半干不干,方展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门口的小冰箱里随手拿了瓶酒,在两指间夹着个杯子放到了窗前的茶几上。 酒倒入杯中,他的指尖滑过屏幕,坐在椅子上重新打开了那位本科恩师的朋友圈。 只有零散的几条信息,半年前的所有消息都被设了权限无法查看。 他看了眼时间,发过一条消息 ——柳老师,您睡了吗? 过了许久,仍没回音。 杯壁因为温度转换渐渐蒙上一层水珠,冰凉的液体从口入喉,将冲过澡的胸闷冲淡了几分。 他在想自己与江宴升陌不相识时被自己忽略过去的那条只有“可惜了”短短三字的朋友圈。 老师在可惜什么呢? 江宴升又真的是一无是处被所有人讨厌着么? 他渐渐出神,思绪飘远落在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样貌上。 一时觉得陌生,又觉得寡淡。 周身外物为他加持光环,最后这些光环和他自身融为一体,比如江宴升对他表现出的喜爱,或许是因为被他最初的肯定勾起兴趣,或许是因为被他后来的拒绝勾起挑战欲,而一切的前提,是因为他是凯诺基金的方展。 所以能入了导师的眼,能入了江齐的眼。 但如果他一无所有呢,如果他还是当初连和陌生人说话都会紧张,除了成绩一无是处连老师都背后吐槽怪胎的方展呢。 背后响起密码解锁的提示音,方展一个激灵清醒了些。 有些好笑,竟也会怀疑自己。 江宴升的耳边被冻的发红,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又将鞋换下,看见窗边的人眸中一亮, “怎么在一个人喝酒?” 然后自然的解开皮带,快步走过来在方展的额上啄了一口, “早知道你今天这么早回来,我就不出去了。” 房间内的气流旋转起来,再标准不过的酒店套房也被注入生机变得鲜活。 方展握紧了他冰凉的手,正笑着要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了他低头的一瞬,被V领毛衫盖住的吻痕。 眼中微暗,只是问, “喝了很多酒?” 江宴升将袖口放在鼻尖闻了闻,笑了, “是别人身上的烟酒味,你等我下,我先洗个澡。” 他心情颇好,一无所知的就着音乐快速的冲了个凉,待将浴巾围在腰上去刷牙时,才发现锁骨下的红色淤痕。 用手一搓,更加明显了。 “......” 妈的,自己为什么不在那人扑上来的时候一酒瓶砸死他。 他在原地踱步,像是出轨险些被抓的渣男般一帧一帧的回忆着方展刚才的反应,一时摸不准外面的人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脚步一顿,瞥到了镜子里的那处痕迹,又瞥到了一旁的澡巾。 电光火石间,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伸手,认定自己只要在旁边弄出类似的痕迹,就可以假装都是太过用力被搓出来的以渡过难关。 十秒之后—— 两块一看就是吻痕的印记并排躺在那,他怀疑自己就是个傻逼。 ... 浴室的门被打开,冷静后的小少爷探头探脑的向外扫视,发现人已经进了卧室后,便到一进门的柜子里翻找着,看有没有急用的创可贴。 没刻意放轻手脚,抽屉拉开又合上。 成连的药片碰在一起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门口敲门声响起,却把他吓得手一抖,险些不会呼吸。 方展走出房间瞧了他一眼, “在找什么?” 往日大敞着领口恨不得一天秀三遍身材的人捂得严严实实的站了起来,手心里攥着创可贴,反问, “你叫了客房服务?” 他问出来的时候方展已经将门打开。 侍者礼貌的用英语问好,将托盘上的餐品转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方展不太在意的转身, “胃有些不舒服。” 晚上回来时已经饿过了劲,便没想着补食,结果躺在床上后越来越觉得难受。 也算是习惯,不太严重时只要喝杯热巧或者牛奶,在睡觉前别再感觉饥饿就行。 江宴升却对他的云淡风轻不太满意,转身从尚未合上的抽屉里拿出药盒,皱起眉头,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叫王嫣帮你带着速餐了,你连车上那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又干饿了一天?” 药盒上写的是德文,从名字上一一扫过他反复试了几遍也未翻译出上面的化学名词。 方展看向他虚握的手心, “你受伤了?” 小少爷怼人的气焰霎时消失, “没,我就是—不对,我是受伤了...” 方展见他支支吾吾,毫不留情的一语道破, “用来遮吻痕?” 江宴升先是僵了片刻,随后见他平淡的仿佛在问晚饭吃什么一般的神色便突然泄了气。 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慌张像是小丑,全程只唱着一个人在意的独角戏。 于是勾了勾嘴角,干脆一抽衣带,不再掩饰的将浴袍敞开走到了餐桌旁,装作满不在意的解释, ”被不长眼睛的狗咬了一口。” 方展挑了挑眉,没出声。 一人慢条斯理的将牛肉和面包打扫干净,一人就抱着双臂坐在对面面色越来越沉。 将最后一点热可喝掉,方展用餐巾擦了下嘴角,起身时不可避免的看到对面人敞开的领口。 他动作一顿,在刚刚根本不存在的痕迹那停留了几秒。 然后,非常不想承认的,觉得他竟然可能会get了这位小少爷的脑回路。 眼中闪过笑意,在对面人的注视下又坐了回去,想了想,装作很在意的提及, “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 江宴升盯着角落的落地灯,脑子里在想等会怎么把人骗到床上。 “说你大学的时候也追过一个人。” 江宴升终于动了动身子,转过了头。 “那人不同意和你交往,但在你放弃后,又眼巴巴的凑上去,结局就是你睡了人一觉,就把人踹了。” 江宴升面容严肃,仿佛听得不是自己以往的情史,而是国家大事,然后方展笑了一声, “要是我当时没同意,你会坚持多久就放弃呢?” 江宴升一脸愕然, “你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想? 他在方展提自己追过人的时候就想起了是谁,倒不是多喜欢,而是他长这么大就追过两个人,一个因为打赌,一个就是方展。 他当然不能把打赌这种听起来带有污点性质的事说出来,于是捡重点解释, “我没和他睡过,他当时只是想借钱,我把钱给他,解释之前追他都是误会不用还我,就将人打发走了。” 方展:“...”他没想到是这种走向。 不可否认,即便是故意拿这件事哄江宴升,他也是相信了阮落的话的。 他看着江宴升,神色古怪的把戏演下去, “那他为什么会发烧?” 江宴升莫名其妙, “我怎么知道?” 然后皱眉思索,回忆当时的场景,但时间太久他实在记不清细节了,于是又转为绞尽脑汁的想怎么让方展信他, “你怎么会拿自己和他比较,我表现得还不够在意你么...” 然后灵光一闪, “你怎么突然在意这种事?” 方展不忍直视他在自己面前犯蠢,起身打断了他, “你不是被狗咬了么?把伤口处理好再和我说话。” 江宴升却因他的躲避像是想通了什么,于是眉开眼笑的充做小尾巴,从客厅跟到了卧室。 见方展靠在床头拿着一本纸质书,便又趴在旁边,带着笑意问, “你怎么都不看我?” 一边说着,一边便凑上前一下一下的啄着方展握在书页上的手指闹他, “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方展有点受不住他这股缠劲,快要绷不住面色,但还记得最想问的那件事, “还有一件事。” 江宴升动作一顿,小声说, “为什么不是我先讲故事,你再说。” 方展理直气壮:“呵...因为我心情不好。” 有被明晃晃暗示到的江宴升安分下来, “又是和我有关?” 方展将纸质书翻了一页,模棱两可的说: “有人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可以是合作团队,也可以是阮落他爸。 他不想和江宴升起正面冲突,讲哪个端看小少爷承不承认。 江宴升闻言慢慢坐了起来, “你见到Chris了?” 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蠢货还能做出这种画蛇添足的事,他问完马上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是我之前在德国生活时认识的人,那天看到你桌上的文件,我就顺便打了个招呼,也没想到能起作用。” 方展笑了一声, “是吗。” 他根本没把这家企业的文件带回酒店过。 两人相视一会儿,小少爷终于正视他的不对劲,率先移开了视线, “你不喜欢我帮你?” 在这一瞬,方展竟察觉了两人的相似。 只是他会提前想好说辞,不会像小少爷此时破绽百出的解释,也不会如此避开话题光明正大的扮委屈。 脑中几种可能闪过,拇指压在眼前的人嘴角边,慢慢笑开, “怎么会...” 小少爷一直盯着他的神色,没有错开分毫,此时见他笑了,不管真心假意,心底明白这个话题已可以告一段落,于是没等他说完又凑上前,侧头咬了口他的指尖,笑, “轮到我讲故事?” 方展指腹碰了碰他的鼻尖。 江宴升笑意渐浓,将上半身撑起,够到了床柜旁的开关,伸手按下,只留着玄关处照进来的一点光亮, “从前有个老太太...” 一边说,一边将手缓缓上移, “她一个人在冬天的小屋里拼拼图...” 等着看他打什么算盘的方展觉得不太对劲,没维持住温和的神色, ”你等等。” “她拼着拼着就发现...” “我靠,江宴升。” 江宴升眼疾手快,拦住他想躲开的动作,非要凑到他耳边讲, “就发现拼图里的场景...” 话音未落,方展已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堵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方·靠假装吃醋哄人·展 /江·靠鬼故事达成目的·宴升 (故事完整版就是死亡诗社里的辣个,老奶奶最后拼完图,发现拼图上的画就是自己的房间,然后窗户上有一张人脸,细思极恐的我的童年阴影... (还有关于尴尬这件事...想起我之前经常社死的做法就是做题时习惯性鼓嘴不小心发出funpee的声音,然后为了证明我没有funpee,就又会鼓嘴弄出类似的动静...捂脸.jpg 第二十四章 方展很想直接将那个chris约出来谈一谈,但行程早就排好,于是只能指挥着别人将旧车里的内饰全都检查一遍,又换了一辆看不出任何区别的新车,叫司机送他们一行赶往机场。 萧晓将电脑线插在候机室里的插座上,对他刚刚的做法不太理解, “你觉得有人监听我们?” 方展用手撑着头,神态轻松, “不是有人,是江宴升。” 柳老师在早上起床后就看到了他留的消息,一连发过来几段语音却没什么信息量,只是问了江宴升的近况,又说当年的事情比较复杂,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 方展没太听懂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他手指飞快的打着字,既然把江宴升交给他总得让他了解情况,知道怎么让他发展的更好吧。 对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又不见一个字发过来,足以看出纠结。 他能耐心十足的等着老师松口,萧晓却没忍住询问他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自从昨晚听到方展亲口承认“移情别恋”,他就一直处在懵逼状态。 方展没时间理他, “我也不太确定。” 萧晓更不能理解了, “就因为昨天那人打了个招呼?” 这也太多心了吧,没准人家就是从江宴升口里听过方展的名字做了顺手人情,在凯诺递上邀请时就提前通知小少爷了呢? 方展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直觉就是觉得不对劲。 尤其在小少爷昨晚随口扯了谎后。 他斜眼看着萧晓,拿出不想解释时的一贯方法, “你的合同改完了?A公司回复你答应合作了?下飞机机后要展示的数据核对过了?” 萧晓:“...” 妈的,这就是找个朋友当老板的坏处。 临上飞机前柳老师和他约了个时间说在电话里详谈。 下飞机后一直到和一家公司的团队吃了午饭,方展才掐着点和江宴升说自己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城市。 江宴升对他这种前一晚还能滚床单,第二天就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的态度十分佩服。 以至于握着手机听他在那边风轻云淡的说三天后回来时,差点直接将电话砸出去。 两人开了视频,方展人畜无害的给他道歉, “早上走的时候看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白天又太忙,抽不开身,宝贝儿,你不会介意吧。” 江宴升觉得牙根发酸, “说人话。” “哦。” 方展勾了勾唇, “忘记跟你说了。” 江宴升:“......” 离开不是临时决定的,但没有告诉江宴升是临时决定的。 他有点作死的想看看江宴升有没有事情脱离掌控的反应,也有点...好吧,他其实对江宴升怎么管自己监没监控自己这种事觉得无所谓,反而像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想看看爱人在意他到什么程度。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小少爷被噎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只点点头,对他讲在慕尼黑等他。 像是怕表现得太冷淡,又解释说是因为他刚高价从黄牛手中买了欧冠赛的门票,和酒吧里认识的拜仁迷约好了要看球赛,时间就在这两天。 方展点头表示知道了,等电话挂断,才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以后还是应该少做这种伤人伤己的事。 王嫣在交流会的间隙提醒方展前面哪排坐了什么人,结果叫了两声才看到自家boss回过神,过了一会儿,又变成坐的笔直的状态。 别人看着肯定会觉得这人专注,但天天察言观色的王嫣再清楚不过,这就是在发呆! 她想回头问问萧晓boss是怎么了,结果视线在会场巡视了一圈才看到他和同miller一起来的金霖在说话。 王嫣放弃了。 她想跳槽,她觉得这家公司吃枣药丸。 不过好在老板上台发言时又恢复了正常水平,她颇为心酸的想着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为工作狂的敬业热泪盈眶。 另一边的方展在离开麦克风时也看到了金霖,虽然在角落,但他的样貌实在太过出众。 金色卷发半扎在头后,蓝色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汪波动的海水,精致的能满足少女对漫画脸的所有幻想。 他抬眼和方展对视,然后招了招手。 方展走过去露出个笑脸,礼貌问好, “金总,好久不见。” 金霖哎呀了一声, “怎么这么生疏,你以前不都叫我学长的吗?” 他眼睛弯弯,不显年龄的脸看起来像是不知世事的学生。 方展从善如流, “学长今天是代表miller过来演讲?” 金霖看了眼旁边的萧晓,笑眯眯的道: “没,我来这只是因为某人跟我闹脾气,一直抓不到人。” 萧晓的脸色十分难看,方展却像没有听懂, “那祝您得偿所愿,我就先失陪了。” 于公于私他都不喜欢这人的作风,已经站在对立面上,也没必要进行无意义的试探。 金霖却拦住了他, “别呀,既然好久不见,不如等报告会散场一起去吃个饭叙叙旧?” 这次没等方展拒绝,萧晓先说了话, “呵,我可不敢吃,万一你给我们下毒怎么办。” 方展:“...” 他说完抬脚就走,经过方展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也把他往前带。 方展没办法,假装抱歉的回头对金霖笑了笑, “期待下次见面。” 等走的远了,方展从萧晓手里抽出了胳膊,见两侧没人,问, “怎么回事?” 萧晓张了张口,方展又阻止了他, “算了,晚上再说,你要是再感情误事的话,不如直接卷铺盖走人。” 刚好过来找他们的王嫣:哇哦 交流会的大厅紧临施普雷河,位于柏林的市中心,往前再穿过两个街区,就是他们住宿的酒店。 因为结束后时间尚早,方展又没打通江宴升的手机,他和萧晓两人就撇下团队,顺着河边慢悠悠的缓步慢行。 听起来很悠闲,但是并排一起走的两个人心情却都不怎么好。 萧晓处在一堆陌生面孔之间,平日甩不掉的羞耻心和包袱也抛到了一边,不解的问, “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方展知道他不需要听自己的回答,就在一旁默默听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刚交往的时候,我不过是睡觉前随口说一句想吃春熙馆的虾饺了,他就能大半夜开一个小时的车去排队,然后带着第一笼早茶回来,又在我睁眼前钻进被子里把我叫醒,等着给我惊喜。” “他长的那么好看,又和我一样都是不缺钱的人,我当时就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喜欢我。” 方展随口安慰, “热恋期嘛,都会这样。” 萧晓问, “是吗。” “可我当时是想和他过一辈子。” 他为了金霖和家里出柜,到现在也只和大他一岁的哥哥保持着联系,他爸妈都当没生过这么一个儿子。 结果金霖呢? 语气越讲越丧,几近猛男落泪, “研一的时候我出柜,他也出柜,研二的时候我做手术没法上课,他就一个人听两个专业的课,替我做笔记跑去医院帮我翻译考试需要的外文文献...”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方展大概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因为他知道两个人的结局。 结果就是金霖在研究生毕业后和一个学弟搞在一起了,然后又在分手后求萧晓原谅,两人分分合合一直到现在。 他可能真的喜欢过萧晓,甚至爱过萧晓。 可最后热情没抵过时间的消磨,真爱变成怨侣,相看相恨。 他又想到了江宴升,想快点回去给小少爷打个电话,摆脱这种丧丧的感觉。 结果或许是两人一直没说话,前面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默默和他们一起走着的人回了头,一手牵着毛茸茸的萨摩,一手拿着星冰乐和眼镜,长相是十足的欧洲人,却操着一口标准东北腔,挠了挠头, “兄弟,你咋不接着说了呢。” 萧晓:“...” 方展:“...” 第二十五章 柏林的方展想着要给小少爷打一个电话,距离方展365英里远的小少爷却盯着监控画面在想自己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Chris坐在他旁边,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你这次找的类型还挺带劲的。” 仔细想了想昨晚的记忆,蹦出两个别扭的中文单词, “正—经—、绅师—师—” 师了半天没压下音,又扯出另一个语种骂了句holy shit. 三国语言混杂在一起,江宴升却充耳不闻的只看着那抹身影坐上新车,离开画面,然后黑屏,再重新播放。 他在怪chris多嘴,也在怪自己思虑不周,竟露出一条小尾巴。 但同时,他也不可抑制的在想 ——果然,他最后也会逃开。 古董钟表当当当的敲响了十一声,如同灰姑娘的午夜魔法也召唤出了江宴升的另一面。 chris的放弃卖弄自己半吊子的外语,有些坐不住的煽动旁边的人, “我说,你让我办的正事我也办完了,现在你总该有心情陪我出去好好浪一圈了吧,你这次回德国怎么这么安分?” 江宴升身上披着一件机车夹克,双腿交叠着靠在沙发上,神色恹恹, “要滚快滚,少在我耳边念叨。” Chris无缘无故的被怼,舌头抵在齿后,不敢相信的问, “你是在和谁说话?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江宴升头也没抬,只吐出一个字, “滚。” Chris一连骂了几句脏话,转身就摔门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回来, “靠,这他妈是我家。” 江宴升不为所动的像是被粘在了那个位置。 Chris觉得头疼起来。 他和江宴升认识的时间并不短,如果非要掰扯,甚至能掰扯到两人的母亲互相大着肚子时的见面。 所以一看江宴升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犯病了。 而且好死不死,就在他的地盘上。 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来听着那边的催促又变了个脸色,挂断后叹了口气,抱着双臂好声好气的劝道: “小祖宗,算我求你,我可是和Hiemer那家伙夸下了海口,说你今晚一定能把他那辆白色Tuatara赢过来,您老能不能给点力?” 江宴升像是失去知觉,仍看着电脑上的画面,眼中却没什么焦点。 Chris心思一动,试探的问, “要是你帮我把车赢过来,我就和政府打个招呼,让他们给这位gentleman行个方便怎么样?” 国内有钱人没有的特权,在国外却是十分明显。 江宴升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方便?” Chris扬了扬下巴, “你就说去不去吧。” 江宴升的视线停在手机上,猜着方展今晚肯定也不会想理自己,于是把电脑一关站了起来,仍是面色不善, “搞快点。” Chris嘻嘻哈哈的往前走了。 德国人似乎对飙车这件事有着天然的热衷,以至于70km/h的限速路段能开出80km/h的速度,80km/h的路段能超出90km/h,连高速上也要设置出不限速的路段。 景色在极致的速度下变成流线,除了视野前方和自己的心跳,此时的世界里再没有什么是清晰的。 压过终点,在和另一辆车仅剩不到一指的距离时停稳,有人围着他欢呼,有人递给他一瓶酒,整个世界都轻快起来,围着他旋转,他脸上像是也露出笑容,和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肆意调侃。 最后,有人递给了他手机,他看到上面的备注,接了起来,是熟悉的声音。 方展回到酒店后打了许久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一开始想着可能是和朋友在玩没听到,后来怀疑小少爷是不是生气,最后已经想订票返回慕尼黑时终于听到了一片嘈杂声。 江宴升语调扬起,听起来像是很开心, “方展?” 他心下松了口气,嗯了一声。 那边却又唤了一声, “阿展?” 方展以为他没听清,于是说, “我在。” 最后一个音还没消散,就和话筒那边的声音叠了起来, “我好喜欢你。” 方展顿了一秒,那边的话就不停地砸了过来。 独属于成年男子的磁性嗓音配着欢天喜地的语调,让听着的人跟着心情也不自觉扬起嘴角,能分享到那份喜悦。 “我刚刚赢了一辆超跑,现在打算去湖边庆祝。” 方展以为是球赛的赌注,于是问, “今天玩的开心吗?” 江宴升说: “不开心,要是你在场就好了,我可以把副驾驶留给你,带你超过他们所有人。” 方展反应过来说的不是球赛,便道: “那我下次陪你一起。” 江宴升听他说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又难过起来,他安静了几秒,道: “我之前在飞机上看你的kindle,发现你标了字母J的那些书我也差不多都看过,而且你看,江的开头字母也是J,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方展想起了小少爷那时的兴奋...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若要认真算起来,那个字母和小少爷也确实有关系,被标注的都是会让他突然想起梦中零散片段的地方,而和梦有关的东西他也自然而然的用了那个清晰的细节 ——小少爷项链上带着J字的戒指。 但他现在只顺着小少爷的话讲, “是,我们天生一对。” 江宴升更难过了。 他确定现在是自己的幻想,因为真的方展已经跑去柏林躲着他了。 旁边有个戴着黑色耳钉的青年在往这边喷香槟,有酒水溅在他袖口上,青年又因为躲避打闹直直的撞了过来。 意外就是在这一秒发生的。 一切都被放慢,Chris隔着篝火能清楚的看到江宴升将青年的手腕用力向右一扭,夺过了青年手中的酒瓶,然后没有收力的砸在了青年的头上。 电话那边传来响起闷沉的撞击声,清晰的仿佛是紧贴着话筒传过来的,原本放松的躺在摇椅上的方展坐了起来, “江宴升?” 又是一阵混乱的嘈杂声。 然后手机就跳回了打电话前的界面。 Chris将撕扯中的两人拉开,回头冲江宴升吼, “你他妈先消停一会。” 江宴升挣开他的控制,手里仍然拿着完整的酒瓶。 Chris看到地上的手机,换了种说法, “方展,方展在给你打电话,他你也不理吗?” 晚上一起来的人大都在之前没见过江宴升,要不是他炫了一手好车技,他们甚至还很可能会将他排斥在外。 因此此时在场的除了Chris,大都站在被打的青年一边,隐隐有将江宴升围住的趋势。 江宴升像是对这种情形一无所觉,在听到Chirs的话后,将视线移到了躺在地上的青年身上。 Chris头大的觉得药丸。 结果他只是看着青年,缓慢的吐出了一个词, “疼吗?” 被打的青年捂着头气的快要升天, “操,你他妈的是傻逼吗,爸爸打你一下让你试试?” 就在所有人愤愤不平,Chris想着怎么和自家母亲交代时,视线中心的小少爷突然红了眼睛。 不是愤怒的红,也不是悲伤的红,而是像...被人欺负了可怜兮兮的红。 被打的青年:“?” 其他人:??这是...被骂哭了? Chris虽然也震惊,但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后缓慢的舒了口气,知道这人暂时没空犯浑了,便回头开始安慰被打的青年。 软硬兼施,许出了一堆的好处。 也好在他虽然没别的擅长,只顶着一个姓氏,也能吃通全国。 当然...除了... 方展坐在桌前,看手机被交到了Chris手上,然后在一脸严肃中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您好,又见面了。” Chris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江宴升,也笑, “您好。” 两相对视,两相尴尬。 方展是因为不会更多的德语,Chris是没看懂江宴升在和他比划什么。 最后眼见着江宴升快要杀了他,他也不想伺候了,直接瞪了他一眼, “你他妈让我说什么?” 江宴升等他说完,便也在镜头前露了个脸,可怜兮兮的翻译, “他说刚刚是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 方展:“...” 我是听不懂德语,但不代表我是个憨批。 他起身去大衣口袋里翻找白天使用的同声传译器,听着镜头外对面两人不知道在交流着什么。 等他戴好后,看到的就是Chris满脸真诚的给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讲刚刚只是有人喝醉了惹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方展信么? 方展当然不信。 但他顺着镜头检查了一遍江宴升露出来的肌肤,没发现什么伤口后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向Chris拜托多照顾一下江宴升记得晚上看着他回去后才让对方将手机还给了小少爷。 小少爷抿着唇,看着他的眼里比身后夜空中的星星还要亮。 方展已经后悔将他自己扔在慕尼黑,有些头疼的问, “你的球赛是在哪天,要不要飞过来找我?” 江宴升却问: “你不生气吗?” 方展一愣: “什么?” 小少爷嘴角抿的更厉害了,他转开眼睛向旁边瞟着,然后哼哼唧唧的道: “你不是猜到了,那个司机,还有我在监视你。” 方展故意慢悠悠的问: “24h?” “我又不是变态。” 小少爷沉着脸说了一句,然后马上解释, “只是问了你的行程,还有买了酒店和红桥那边住处的监控。” 方展想了想, “我也有错,不该不相信你。但是我也不喜欢你这么做,所以希望以后有事你直接问我,这样可以么?” 他之前拒绝江宴升,归根到底其实也是因为不够相信他。 晚上一群人的聚会已经散场,视频里只剩下了草地里的虫鸣和远处篝火的光。 江宴升睫毛半垂,低头看着视频里的人: “我觉得自己好棒。” 方展:“...?” 小少爷的眼里依然带着红意,脸上却是明晃晃的臭屁的笑, “你可能有点喜欢我了。” 方展将前后两句话联系起来,然后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记忆倒计时——1/3 (啊啊啊啊我为了赶九点的玄学发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写成意识流,有没有写清楚,我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因为码完没检查只能发出来之后不停的改,好心虚,躺平.jpg (以及Chris他话太多了!!!所以大家自动当他说的是德语吧,除了文中提示说中文,其他都是德语,我恨 第二十六章 谈判的对象还没到,萧晓越紧张的时候越喜欢扯些没用的话,他坐在椅子上,用手转着旁边另一张空椅子,对方展道: “你觉没觉得它这里的椅子坐着很舒服。” 也没想得到回答,自顾自念叨: “国内好像也有这个牌子,我之前去A加公司时它们高层用的就是这种,不过有点小贵,一把要六万多。” 王嫣习以为常的忽略掉耳边杂音,和翻译核对一会儿要强调的重点信息。 方展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舒服吗?” 王嫣正说着的话被打断, “啊?” 飞速的想跟上自家boss的脑回路,回想刚刚的杂音, “椅子吗?是挺舒服。” 方展点了点头, “回去叫采购部门买一批。” 王嫣看了眼萧晓,萧晓看了眼王嫣, “是全公司?” 方展挑眉, “不然呢?” “老板万岁!” 萧晓笑眯眯的拍马屁。 然后又试探的问, “虽然公司里那辆商务车还能用,但毕竟平时接人啥的也需要排面,你要不要也升级一下?” “你自己看着挑。” 萧晓直接哇哦了一声。 方展:“我平时苛待过你们?” 萧晓:“没,你只是从来不理我。” 团队里有人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后整个会议室里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些许。 他们猜老板心情这么好,一定是对等下的谈判很有把握,这么想着,自己的信心也足了一点。 而在场唯一觉得糟心的,就是王·事业心极强·嫣。 一大早上她还没清醒,就听老板叫她把后几日回国的行程给推掉,吓得她以为是哪里又出了意外,miller这个项目又要延长下去。 结果就听老板讲今天和最后这家合作对象谈妥后,他想给自己放个假,在欧洲多待几天。 呵,放假。 在凯诺工作了三年多,除了春节的法定假日她就从来没在老板嘴里听到过这两个字。 她又想跳槽了,她觉得凯诺要完。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连本来用作底牌的5个百分点的利润都没许出去,对方就已经签下合同。 再剩下的,就只等已经谈妥的公司一起起诉miller垄断,待事情发酵后由时间将成果交到他手上。 方展接到柳老师的电话时,正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有乐队在街头演奏,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白发阿姨和小狗在旁边踩着隐约转圈跳舞。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在听导师讲为什么会把江宴升送到自己这里。 “去年我带他去参加耶鲁大学办的一场交流会,想让他去那里读书,结果正赶上他躁狂期,他在去之前就酒后飙车进了医院,带伤参加之后又在一个很有名的学者演讲时直接站起来反驳了他的言论,最后...当时场面挺难看的,我也觉得丢人,再加上我那时也不知道他有病,所以我就说...” 老师苦笑了一声, “我就说他活该被别人看笑话,老天爷瞎了眼才把别人求不得的天赋放在他身上,他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 方展张了张口,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的发疼, “什么病?” “遗传性双相,而且是比较少见的混合型。” “双相?” “他在你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么?” 方展沉默着没有说话,柳老师却从中得答案,像是遇见奇迹, “怪不得、怪不得江齐说你没准可以劝他....” 一辆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让他轻易的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打断了老师模糊的自言自语, “江齐?” “我本来不想和你讲这些的,只是之前江齐说小江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没准你对他来说是特殊的,我才决定告诉你。” 方展其实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还是问, “他为什么找我?” 老师诧异的问, “你不知道?江齐说你应该记得。” 方展能清楚的回忆起自己8岁后的每一年、每一月,也非常肯定自己在8岁以后没有和江宴升打过交道 ——那就只会是8岁以前。 可如果他真是和江宴升一起被绑架的人,8岁以前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市? 他爸妈又为什么没提起过? 老师仍在那边相劝, “既然你能和他好好相处的话,不如就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回学校深造,以他的能力,绝不该止步在今天这里的。” 方展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应了下来, “我知道了,多谢您费心。” 这话说的像是江宴升的家长,让老师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费心,要是他真的经过我手还没走上学术的路,那我才是死都死的不甘心。” 方展微顿,扯了扯嘴角,仍是没笑出来。 视线里的那道身影走上酒店门前呢阶梯,又在石柱旁停下,摆弄着手机,然后很快,他就知道了小少爷在做什么,因为他在手机上收到了消息 ——你回酒店了吗? 他再次向导师道谢,又待对方挂断电话后才收回手机。 江宴升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后停了脚步,回头去看,就见到了穿着米色大衣的方展,于是眼中的烦躁散去,咧嘴笑了起来, “我还想要给你一个惊喜。” 方展有一瞬的恍惚。 他人口中的小少爷或许糟糕透顶令人失望至极,也或许如恩师所说真的是一个字面意义上的精神病。 可在他眼中,他会依赖自己,会为自己的每一句话斤斤计较,会一见到自己就展开眉眼将喜爱写在脸上,也会无意中让自己不自觉得想要发笑。 而这些已经足够。 足够让他能直接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温度,足够让他觉得双相也不算什么问题。 于是他将所有情绪收起,如常的伸手在眼前人头上一搓,问, “要不要在外面转转?” 小少爷喉结滚动,握住了他的手, “我怕我忍不住。” 方展微愣,然后笑了起来,将他的手反握住了, “走吧。” ... 快到最后一步,又是相持不下,最后小少爷忍不了的改成哑着嗓子哄他。 他的眼底带火,又偏偏软着腔调讲话,鼻尖带着密麻的细汗,让方展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在燕城时这人神色冰冷的讲以后各走各路,互不干涉。 那时候的小少爷在想什么呢,导师给了他期待给他见了更广阔的世界,又亲手将他扔下骂他废物。 而自己对他伸出手,他又不长记性的抓住了自己。 他是怎么警告自己的? 哦,好像是说自己太贪心。 他讲的没错,自己确实贪心。 江宴升被突然而来的绵长热吻弄得头脑发昏,还没弄懂方展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就被扣着手腕压在了床头。 最后挣扎不过,只能咬着牙问: “有润滑液吗?” 方展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 小少爷不放弃, “你买套了吗?” 方展动作一顿, “你想用?” 江宴升点了点头, “想。” “真的?” “真的。” 方展手劲刚松,身下的人就起身想跑。 他似笑非笑的将人扯了回来, “我忘了,床边就有。” 酒店的装备一应俱全,小少爷浑身发颤, “你等会儿。” 方展:“...你怎么这么怂?” ... 小少爷强撑着从一片散落的衣服里站起来,走到了浴室门口,随即回头,冲着方展比了个中指。 方展侧头看他,刚要说什么,就见小少爷重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 他很没良心的笑了出来,然后也站起了身,走过去将人横抱着砸到了浴缸里。 说是砸,实际动作轻柔,一直用手在小少爷背后护着。 江宴升的眼睛又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花洒,别别扭扭的说, “你完了,方展,你得对我负责。” 方展从善如流, “我懂,我碰瓷,我负责。” 江宴升憋屈的动了动唇,嘴角抽动,随后用手捂住了眼睛。 方展笑着将花洒打开,伸手调试温度,等水温刚好后,直接将水流对准了小少爷的脸, “宝贝儿,把手拿开。” 小少爷许久不动。 他终于察觉不对,将花洒扔在一旁,凑过去扒小少爷的手,好笑, “不是吧,你这个时候害...”什么羞? 等等。 他惊愕的看着小少爷眼角的湿润,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刚刚花洒中的水, “你...” 江宴升红着眼睛觉得丢人,极力想避开他的视线,方展却以为他真的受不了这种事情,脸色渐渐难看。 最后他站起身,准备给小少爷留出独立空间缓一缓。 结果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了嘶哑的声线, “你他妈的还想去哪?” 方展脚步一顿,回头试探的问, “我帮你清理一下?” 小少爷别开了头,只觉得自己又狼狈又委屈,然后忍了又忍,挂在眼眶里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了出来。 方展嘴角勾起,又努力想抑制下去,抑制到一半失败,转过身把手挡在嘴边无声的笑了笑。 简单清洗后回到床上,他将人搂在怀里又一次陷入了梦境。 这次他没有变成小少爷,也没有飘在空中,他仍穿着睡觉前的衣服,脚踩在地板上,推开房门,看到江宴升脸色苍白的躺在浴缸里,血液顺着他的指尖下滴,然后竟像是也能看到自己,对着这边的方向缓缓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记忆倒计时2/3 (我真的不想改了π_πballball了) 第二十七章 画面的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忘记这是不能操控的梦境,直接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江宴升?” 然而对方再一次回应了他。 “是来接我的吗?” “什么?” 方展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清醒过来,暗示自己,这是个梦,这只是个梦,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江宴升还好好的躺在他身边躺在床上。 房间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是Chris的声音, “喂,你还活着吗?不会真死了吧?江宴升?宴升?小宴升?” 江宴升像是没听到,依然在问, “我还会活着么?” 方展颤着音道: “会,你当然还会活着。” 他手指攥紧又松开,等抖的终于不那么厉害后,转身去拿身侧的毛巾,想帮眼前人止住手腕上仍不停外涌的鲜血。 门外Chris又敲了几下,仍旧是他听不懂的德语,音调却明显不像刚才那般故作的高昂, “我把吃的放在门口了,你自己记得拿啊。” 方展没有精力去猜测他的意思,因为他转身,看到了镜子里的脸 ——是江宴升。 他从梦中恍然惊醒,看着月光下的满屋凌乱,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依旧是梦。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不只是8岁以前,不只是被忘记的绑架。 纵使身旁有人在抓着他,他也像是漂浮在这世间,灵魂与存在遥远的分离。 再也睡不着,看了眼旁边侧身熟睡的小少爷,将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从他脖颈下抽出,然后披了一件大衣下了床。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心理医生,没什么负罪感的直接在半夜拨了过去。 对面的人正和女友在床上打架,打到一半看到来电显示,歉意的对女友笑了笑,改为将人搂在怀中,坐了起来。 “好久没见你来找我。” 方展跳过寒暄,直入主题, “我想现在接受催眠,你可以只通过电话做到么?” 对面的人微微惊讶, “又是那些梦?” “不是,是我的记忆。” “如果是客观上发生过的事,应该没问题,你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尽量试试。” 客厅的落地灯一直开着,小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接受了他这个习惯,方展回头看了眼泄进光亮的卧房,走过去轻轻将门带上,然后转身去了套房里的另一个房间。 他了解的信息有限,几次快要记起,又卡在梦里被人压在水中的节点。 “不要怕,抬头,抬头去看是谁在抓着你,你可以控制它,集中精神...” 方展急促的呼吸,在自己崩溃的痛呼中又一次失败。 他睁开眼,摸到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恕我建议,你现在不适合再去回想,这样下去你的大脑早晚会承受不住陷入混乱。” 方展捂着额头,应下, “打扰你了。” “嘿,随时为您服务。” 挂断电话,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本笔记,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挺到了天亮。 江宴升醒来后身上像是睡了一晚硬板床一样酸痛的厉害,他先是习惯性的在朦胧中睁开一只眼摸到了手机,看到时间后便又翻了个身想搂住身边的人。 结果意外的,身边一片空荡,触手可及的只剩下冰凉。 方展正在和自己的母亲打电话。 “对不起,当时医生说你的失忆是属于功能性的,只是为了忘记不好的事情所开启的自我保护,而且你年龄小,记不起也算好事,妈妈怕你受伤所以后来就一直没提过。” 方母忧心忡忡的给他解释, “大宝,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有没有难受,要不要我请假陪你去医院看看。” 方展勉强笑了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疲惫, “您忘了我在德国嘛,没事,我就是想起了一点片段,没觉得难受,您放心。” 她还是不太放心, “哎呀,那萧晓那孩子在不在你身边,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陪你。” 方展哭笑不得, “妈,我都多大了,你放心吧。” 然后又问, “爸在您身边吗?” 方母唠唠叨叨的吧手机递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多大了你在我这也是孩子,你等等...老方!...哎呀,你快点,怎么磨磨唧唧的,孩子在等你呢。” 声音渐远又变得清晰,换成了浑厚的男生, “喂,你好?” 方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好个头你好,会不会说话。” 方展叫了一声人, “爸。” 然后也知道对方应该心绪不佳,便直接问道: “当年绑架我的凶手后来查到了吗?” 方母大概是还没走, “这话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吗,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警察局那帮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了连人影都没找到...” 她话没说完,又是方父温柔劝慰的声音, “行了,行了,大早上的别和他们生气奥...是...我知道...你去吃早饭,我和小展单独聊聊...对对对,都是我的错...” 方展安静的听着另一边的对话,即便闭着眼也能想到他们的表情。 方母温柔的怨怼,方父耐心的求饶。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两人的相处模式。 然而归于平静,是方父冷漠的声音。 “都想起来了?” “没,只记得一些片段。” “又不是什么好事情,过去了就应该让它过去,何必一大早惹你母亲不开心?” 方展已经习惯,握着手机的骨节还是有些发白, “是我的错,但是...您刚才说凶手没找到?” 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声响,方父反问道: “你之前是不是托人查过江宴升?” 方展嗯了一声。 “嗤,那就好好想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们惹麻烦的。” 房间门被打开,江宴升见到正坐在窗边打电话的人松了口气,待从清晨半斜的阳光中看清楚他此时的模样又怔住了。 方展抬眼和他对视,又很快移开,向方父道歉, “抱歉,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处理好。” 没等他的话说完,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 一晚没睡,又被强行催眠,他此时脑子发木,连难过都好像缺少调动情绪的能量。 微微动唇,对小少爷笑了笑, “还难受吗?” 然后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早饭想吃什么,我下楼帮你买。” 江宴升突兀的扯住了他,然后将他抱住了。 方展一怔,轻声问: “这是怎么了?” 小少爷箍着他的力道更紧, “你有没有照照镜子?” 方展好笑,为什么照镜子,他总不能在现实中真变成了江宴升的脸吧。 然而被小少爷拉到镜子前,他自己也愣住了。 镜中的人头发凌乱,眼中布满血丝,一夜间竟好像就变成街头酒鬼,衣服皱皱巴巴,面色苍白。 他的第一反应是松开了江宴升的手,然后转过了身, “昨晚没睡着,我去洗把脸就好。” 江宴升皱眉去拉他, “你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刚才你在对谁道歉,是生意不顺利,还是有人欺负你?” 方展在他手伸过来时便想拦住他的手然后避开,结果因为没回头,啪的一声直接打在了小少爷手上。 江宴升一愣,安静下来。 方展也没想到,皱了皱眉, “抱歉...” 江宴升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一直是我想和你吵架?” 方展站在原地,平静的看着他,等他接着说下去。 江宴升还想发火,又觉得无力。 他最后张了张口,问方展, “你难受吗?” 你推开我的时候,仍叫我向你索取,你满面倦容的时候,仍要问我难不难受。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方展不相信他,而是方展不相信自己。 逃避吵架,逃避关心,逃避示弱。 方展一直到小少爷换好衣服摔门而走都没反应过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江宴升又回来了,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走去将门打开,却发现外面站着的是萧晓。 萧晓看到他这幅状态也是一愣, “你这是...” 他想到刚才在楼下见到的江宴升,疑惑的发问, “和小少爷吵架了?” 方展看向他手里提着的袋子,问, “什么事?” 萧晓挠了挠头, “啊,别人帮我带了早饭,觉得还挺好吃的就给你送过来了。” 方展:“你让我吃你的剩饭?” 萧晓:“...” 这人顶着张颓废脸怎么还这么气人。 他后面又冒出来一个人,赫然就是那晚牵着萨摩的欧美壮汉,他对方展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你好,我叫唐生,这个不是剩饭,是我们在外面吃完又点了一份带回来的。” 方展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砰的一下将门关上了。 唐生看向萧晓: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萧晓顾不上自己被打脸,抽了抽嘴角, “不,他可能是不喜欢我。” 他想到自己上学时无意间看到过方展哭过一次就被整了半个月连续被导师驳回论文的心里阴影,为此时的自己抹了把心酸泪。 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 方展已换了件衣服,除了眼睛再看不出异样,笑盈盈的对唐生道: “抱歉,刚刚没来得及梳洗,要进来坐坐吗?” “啊...没关系没关系,可以进...” 唐生话说到一半在门后被萧晓用手肘怼了一下,委屈巴巴的看了眼萧晓, “你为什么打我?” 萧晓快挂不住脸上的笑,只道: “不了,我就是来送个早餐。” 妈的,他连早餐也不该来送! 方展看了他一眼,没关门,到沙发上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唐生不知去了哪,只有萧晓一人拎着袋子走了进来,方展放松下来,将自己完全陷进了沙发里,目光随萧晓的动作移动,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 之前不知道自己也被绑架过就算了,现在知道江宴升一直在找自己后,才发觉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来。 既然是警察局有记录的案子,以江宴升的地位,为什么会查不到和他一起被绑的人是谁,从最简单的方法说,只要找到当年最先发现两人的警察不也能问出来么? 还有方父说的有什么不对劲... 萧晓在旁边将还带着温度没有软下去的贝果拿了出来,又将其他几盒打开,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你今天是几点的飞机来着,江宴升都过来了你还回慕尼黑么?” 提到江宴升,方展又扭过了头。 本来还想着要和他说自己请了假能陪他玩几天的,结果昨晚没空说,今早...人就直接跑了。 萧晓很少能看到方展吃瘪的样子,他心底暗喜,又装作没话找话的问: “我听王嫣说你还请了假来着,打算去哪玩?” 方展难得没暗戳戳的嘲讽回去,只是问: “你觉得如果有人绑架了江宴升,姜家在什么情况下会选择不报复回去?” 同一个发音,背后却是两家的力量。 他才不相信警局真的没找到凶手,而小少爷找不到人,估计多半是当年的警察都被调了岗或者被封了嘴。 萧晓有些惊讶, “有人敢绑架小少爷?” 他想了想, “如果是上面的几家...” 他太久没回萧家,即便消息仍比别人灵通,也没法揣测风向。 “我虽然不太清楚最近有什么动静,但他们绝对做不出来这么低级的事。” 方展知道他是误会了,但这也说明一个信息。 江齐只告诉导师自己记得,萧晓没听过江宴升被绑架的消息,能和姜家抗衡的人做不出这种低级的事,方父又说不要找麻烦... 那就只能是江家想护着的人。 他脑子里响起曾经那折磨自己许久的高跟鞋声,心脏突然像是被人攥紧以至于血液不能流通,鼻腔呼不进空气,只能如濒死的人在无声中挣扎。 还有自杀...江宴升的自杀... 萧晓见他痛苦的神色被吓到, “阿展!??” 突然,一旁的手机微微震动,是加上后就从未联系过的乔睿发来的消息 ——这人你认识吧,你说以咱俩的关系,如果你想关照个人直接和我打招呼不就行了,何必扯远呢。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记忆倒计时3/3 Ok fine,我依然没写到,上一章也依然没被放出来 第二十八章 微信关闭了通知显示详情,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手机那微弱的震动。 方展红着眼睛,看向萧晓: “我记得之前的资料里没有江宴升母亲的照片是不是?” 萧晓不懂他这个时候怎么还纠结这个,只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先别说这个,我带你去医院。” 方展攥着他的手腕,眼红的像要哭出来, “我想看。” 萧晓快慌死了, “好好好,你等下。” 你别哭啊! 他先给112打了个电话报了位置,然后又忙给自家大哥拨了过去。 “喂,大哥,是是是,你先别管这个,你那有没有姜梦瑶的照片。” “还能有哪个!江宴升他妈姜阿姨!” “我是...我知道...但我记得当年她的葬礼你不是和爸一起参加了吗。” 萧大哥快被这个不孝弟弟气死, “谁会在葬礼上拍照?” 萧晓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据他所知,自江宴升母亲称癌症去世之后,她的所有资料都像被人刻意藏了起来,不要提媒体,连公安机关那都设成了保密档案。 他看到方展在听到葬礼后更白了几分的脸色,嘴一急, “那她的墓地呢?墓地上总有吧。” 萧大哥啪的挂断了。 萧晓脸色此时没比方展好上多少,他心一横,直接给自己的父亲打了电话。 反正总不会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他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那边接通后,还没对方等出声,他手一抖先害怕的挂了电话。 他能猜到对面怎么骂他,会骂他被金霖出轨,骂他最后还不是要求到他头上。 他咬咬牙,又拨了过去。 方展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很奇妙的状态中。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以他的足下交点,四面八方都是电影交卷般展开的人生画面。 他抬脚想向前走,又觉得一个失力坠在黑暗中,然后在视线模糊中看到了萧晓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机。 上面是江母的照片。 不,或者说是他自己母亲的照片。 他想忘掉的,根本不是那场绑架。 而是他母亲是个疯子,他也是个疯子。 * 白色的墙壁,绿色的点滴架。 方展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个普普通通的圆形灯泡,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上一世亲妈想要绑架他又差点杀了他这也就算了,可是重来一世变成了别人,竟然也是被人抛弃的弃婴,而将自己捡回去的人一个因为女主人才勉强接受自己,一个因为男主人没法生育将精力而选择领养。 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方母知道阮落的身份。 倒不是担心她会伤心会会难过...好吧,他也担心,但更多的是家庭破裂后,方母就会组建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然后自己就会失去唯一一个可能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你看,他从来不相信有人会爱自己,也日日夜夜都在做着从一段感情中抽身的准备,但同时,他又这么自私。 可是现在,他有点想开了。 注定没有父母缘分,又何必得不到什么就非要惦记着什么。 倒是上一世的父亲和外公... 他上辈子自被绑架时就知道是谁想杀了自己,病情远比这个世界的江宴升严重的多,所以和他父亲与外公,也是亲近不足疏远有余。 反观这个世界的江宴升,因为自己刚穿过来时就拼了命的没让他见到绑架他的是谁,父亲和外公也为了不让他知道尽了所能尽的所有努力将真相隐藏起来,虽然他仍旧和江父与外公吵吵闹闹,但真的是幸运,至少没被关进精神病院而是被送到自己这里了不是。 想到这,他又在想,该拿小少爷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早点想起来,而偏偏是在发生关系以后。 病房门被推开,萧晓见他醒来赶紧跑到床头按了呼叫器,然后神色焦急, “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你晕倒前是觉得哪里疼?” 方展对他笑了笑, “我没事。” 然后顿了一下,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萧晓如同见到太阳打西边出来,念念有词的又走了出去, “完了,可能真的是脑子出了问题。” 他打开门时,门外走廊上的一人因为躲闪不及露出半张侧脸,又很快退回到方展视线不能及的门框后。 方展认出了是谁,但并不太想现在就见面。 很快有医生进来,然后将他推到一个仪器旁边,给他看刚刚拍出来的CT。 “这很神奇,你的脑部之前是不是受到过损伤?和刚被送来时相比大脑皮层和海马体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并不危险。” 王嫣和之前聘请的翻译也站在一旁。 太过复杂的专业名词翻译人员也有些不懂,只将关键的并不危险的意思传达了出来。 又道: “想出院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就是要多注意休息。” 方展已经站起,自行解开了身上系着的隔离服, “走吧,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萧晓目露迟疑, “你确定没事?” 方展想了想,道: “这话不该是我来问你,萧伯父允许你回家了?” 萧晓扯了扯嘴角, “谁需要他允许。”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谈崩了,方展给还想说什么,被揭了伤疤的萧晓却是确定他没事了,将手臂搭在他肩上揽着人往外走, “不说这些,反正你也给自己放假,不如一起喝几杯给你去去晦气。” 旁边的王嫣默默提醒: “医生说最好不要喝酒。” 萧晓啊了一声,回头看她, “小嫣嫣,你要不要一起来,正好监督阿展。” 他就随口一问,王嫣也就随便一听。 两人心里都清楚,就算去了酒吧也估计是一人借酒消愁一人在旁边默默陪着的场面,方展一向不喜欢失态,就算当年为了应酬练出了酒量,但私下也是能不碰就绝不会碰。 然而两人都想错了。 从医院出去时外面已是黑天,萧晓半德语半英语的和司机讲要去柏林最好的夜店,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外面排了一溜的长队还要拿号进场,他转身想走,方展却拦住了他,笑, “你等一等。” 萧晓没懂他的意思, “这里有啥特别的吗,难道卧虎藏龙雇了个米其林大厨?” 方展看了他一眼,等着身后自医院开始就跟着的身影替两人开路。 果然,不过五分钟,门口戴着耳麦的保镖就走过来送两人进了场。 萧晓:“哇哦。” 他看向方展平静的脸,聪明的没有多问。 直到过了一会儿,一份与周围乌烟瘴气或者说与整个异国氛围都格格不入的小米粥被托盘端到桌子上时,萧晓已无力哇哦,甚至有点想吐槽。 “这...” 他忍了忍,没忍住, “小少爷还挺有心的,就是...哈哈哈...对不起,我觉得有点好笑。” 灯光昏暗,没人注意两人桌上的东西,即便有扫过来的视线也大都在脸上打转。 方展没有去碰那碗用纸盒盛着的粥,看着酒名下的配料名,挑自己能看得懂的德文名词点了几杯,又叫了小吃。 萧晓:“不是吧,真的因为和他吵架?” 方展拄着头,看着前方随着电音蹦迪的男男女女,微微勾唇, “我还没有享受人生的权利了么?” 萧晓噎了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是...” 棚顶灯光不停变换扫射,他看着方展在蓝色光束下被衬得带了点肆意的侧脸咽下去了后面想要劝说的话, “没错,是要享受人生。” 一轮又一轮的酒精被吞进口中,方展觉得自己又处在了曾经躁狂时的状态,微微漂浮,踩在云端,只是他现在很清醒,他是个正常人。 恢复记忆有万般疼痛,可有一点很好。 就是让他失而复得拥有了别人不懂的快乐。 被当作正常人的快乐。 第二十九章 出去的时候萧晓整个人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方展身上,街上除了夜店里同样散场的人,只有寥寥的两三个行人,江宴升靠在街边一辆红色911旁,见他出来稍微站直了些。 方展立在门口,和他相望。 两人其实没有争吵,但江宴升的心里就是发虚。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不该看着方展难受还离开,不该那么矫情的在没说清楚的情况下说走就走。 但是要他真的消失,让方展自己选择走过来还是离开,他也做不到。 方展一眼就将他的心思摸出了个大概,面上仍扶着萧晓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下, “帮忙叫个车。” 江宴升这才看向萧晓,随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又皱了皱眉。 “他怎么喝成这样?” 方展揽着萧晓的腰没应声,只静静的看着他。 江宴升不情不愿的拿出了手机,等叫的车来了之后,他便想将萧晓从方展的手上接过去,结果方展直接小心翼翼的将人送上车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方展态度的变化。 刚刚他以为方展是在生自己的气,可是就算以前再生气,只要自己先服软,对方就也会配合的说些好听的话,揭过冲突。 他有些慌了,还有些委屈, “阿展?” 被叫到名字的方展扬了扬眉, “不知道回酒店的路?” “...知道。” “那你还磨蹭什么。” 江宴升看着后排相依靠的两人,还有萧晓喝醉了依旧不安分的手,一条腿迈上车,硬生生的也挤了进去, “我说错了,我不知道。” 司机不耐烦的飙出一串的德语,江宴升同样沉着脸回了一串。 方展分辨出后面的是酒店名,但前面的依旧不懂。 他明明应该会说德语,但一到要出口或者真的要用到时,脑子就像真的受过损伤一样,能调动的全是没用的记忆。 ...有点不爽。 喝醉了的萧晓对周身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只本能的往熟悉的气息上靠。 他酒品其实很好,不吵也不闹,唯独有个爱闭着眼睛摸人的习惯。 方展感觉到本来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慢慢越过大衣摸到了里面黑色打底衫的边,嘴角一抽刚要将人推开,就见小少爷啪的一声打在了萧晓手上,咬牙切齿, “他是变态吗!!” 萧晓委屈的吧唧了下嘴,依旧锲而不舍的往前够,江宴升直接用力一扯,将人挪到了自己这边,压住了他的手。 脑子里想到这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对自己横眉相对,眉头越皱越深,看向方展, “他他妈的不会还暗恋你吧?” 方展:“...” 见鬼了。 江宴升越想越觉得可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怎么能容忍萧晓那么长时间。 车厢里的空间窄小,夜店离酒吧的距离又有点远,一开始方展还能抵得住身侧传来的热烈的注视,后来便越发觉得糟心,要是之前没想起来江宴升是谁就算了,碰到这么喜欢自己的人肯定会想伸手逗弄几下,但是想起来之后就... 妈的,能不能有出息点啊。 他低头摸出手机想做掩饰,结果一打开,就看到了乔睿的消息。 已经是今早发过来的。 意味不明的话配着阮落的照片,背景简单洁净却一看就知是外面的房间。 他心底冷笑一声,自己还没去找他麻烦,他自己就先送上门来了。 对话框里的字删删打打,最后还是以只有一面之缘的方展的角度回复, “乔少这是在林湖会所?” 现在将消息回过去其实已经晚了,而且以乔睿的性格怕是根本不会再理。 方展想了想,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旁边的江宴升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屏幕上的光亮映在出租一侧的玻璃上,看不清具体的字,但照片点开那一瞬晃过的正脸他还是看的清的。 再联系到方展明显沉下来的脸色,他很容易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方展高估自己了。 他看不上是看不上,也不代表能被人踩着脸在地上压。 这边他把自己睡了连个好脸都不给,那边还能惦记着替以前的白月光出头? 电话不是是故意还是非故意,第三次拨过去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 “呦,方总终于忙完了?” 方展话里带着笑, “这几天太忙,昨晚一个没撑住晕了过去,刚刚醒来看到您电话,就打过来了。” 乔睿摸着里面昨晚两个字,也笑了, “江少在你旁边?” 方展的声音温润, “乔少找他有事?” 旁边的江宴升听到乔少两字顿了一下,对上方展转过来的视线,张了张口, “乔睿?” 他的声音不大,电话另一头的乔睿并没有听到,只心底那点想法又被勾起了些苗头, “害,我找他有什么事,就是不知我帮方总照顾了朋友,有没有什么谢礼?” 方展也没问阮落到底怎么了,只避开他的话,道: “我之前竟不知,林湖会所也是乔少的产业。” 乔睿舔了舔唇, “你不信?” “怎么会,就是怕我拿出的谢礼,您看不上。” 乔睿笑了, “方总送的谢礼,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方展被这□□裸的暗示弄得浑身一僵,随后便自胃开始觉得恶心。 他装作没听懂,道: “乔少过誉了。” 乔睿也不在乎的一笑, “这些客套话也就不用说了,这样,我帮了那小子一次,换方总一顿饭如何?” 方展快压不住嘴边的嘲讽,竭力维持平静, “那我回国之后再联系您?” “那我等着你。” 方展挂了电话,心底连恨意都磨下去了几分,变成对自己的嘲讽。 他还以为上辈子只是后来出的那些事让乔睿不得不诬陷自己,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他就惦记着给自己找堵了么。 他不信乔睿是真看上了自己。 多半就是为了他江宴升亲口认下的男朋友的身份。 握着手机的力道越收越紧,突然上面又覆上一股并不强硬的温度罩住了他。 江宴升尽量把自己态度放软,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方展:“什么气?” 车上总共就四个人,一个听不懂中国话,一个喝多了啥也不知道,江宴升也就丢了包袱,自顾自解释, “你不能怪我,你想昨天晚上你刚把我睡了,结果一早上起来出了事还想瞒着我,我能不生气吗,就是我没想到这么严重,会进了医院,你那时候那么难受,我该一直陪着你的。” 方展:“...” 他别过脸没说话,也没回应手上那股力道。 江宴升不懂他怎么回事,嘴上却没停,软完了开始扯方展的错处,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方展这回转过头看他,似笑非笑, “你不如一口气说完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江宴升心情一直低落,本来就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委屈自己的主,此时听了这话心底的火也一下子拱上来了, “你什么意思,别弄得都是我的错一样,你仔细想想,你今天给过我好脸色么?” 方展除了公事没什么事刻意瞒过他,脑子一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你说我答应阮落吃饭的事?” 江宴升就只听司机说了个大概,知道方展背着他照顾人觉得膈应人,此时听到吃饭又愣了一下, “什么吃饭?” 方展知道他想听什么话,顺着他毛摸, “阮落他爸想请你吃个饭,阮落也在,我想着你应该也不愿意单独和阮落吃,就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俩认识一下,答应下来了。” 江宴升不太相信, “怎么认识?” “说你是我那个藏起来的交往对象。” “...” 火发到一半被灭了下去,他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那你让人照顾他呢,你都说了想放下怎么还纠缠不清?” 方展斜了他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了, “因为他亲爹是我爸,我替我爸照顾他。” 江宴升:???? 他被这消息震了一会儿, “那你这...你这...不是□□吗!” “...” 江宴升悟了,怪不得方展之前迟迟没动作,他就觉得这人不是喜欢一个人干看着的那种,就是感情上纯情也没这么个纯情法。 他理了理思路, “那乔睿...” 想问又不好接着说下去,怕又成了自己无理取闹,就眼巴巴的看着方展。 方展没想好告不告诉他乔睿贩毒的事。 倒不是怕江宴升像上辈子的自己一样搞砸了,而是他不太想让江宴升也体会一次被最信任的发小抛弃的感觉。 所有的事自己记得就够了,没道理重来一世还要让这人过的那么苦。 所以他想了想,问, “我想和乔睿他表弟谈点生意,你能带我见他么?” 江宴升和乔睿他表弟还真算不上熟,主要他弟是乔老爷子一手带大的,满身书卷气,颇有点看不上他们这些人的意思,也就跟他们这群人里的林辉能说上几句。 他脑子里想着乔家老二最近的消息,嘴上没停顿的答应了下来, “你定好时间我帮你约他,就是你怎么突然想起让我帮忙了?” 方展见他转眼就把刚刚想问自己的话忘了,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不是就想我这样吗?” 江宴升没反应过来, “哪样?” “有事找你,没事找你,最好还能吃你的用你的靠你活着。” 江宴升:“...” 听起来是挺美好的,但好像总觉得哪不太对。 他咳了一声,脸上划过窘迫, “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小声问, “那你现在...还难受么?” 方展看着他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忍了又忍,没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主角遍地兄弟,托腮.jpg 第三十章 放假的日子过的很快,除了床上不太和谐以外两人间比之前还要默契,就是萧晓也留了下来,时不时的还要和小少爷拌几句嘴。 就如此时,江宴升戴着墨镜和唐生在海边支烧烤摊子,萧晓做副手串串儿,Chris在一旁啧啧称奇, “我之前在《A Bite of China》里看到过这个,这和烤肉吃起来是不是差不多?” 唐生虽然操着一口东北腔,母语依然很溜, “那可差多了,你不知道,中国东北的烧烤才是一级棒,有时间我带你去吃。” 他说完又无缝转接中文,看向萧晓, “你说是不是?” 萧晓没去过东北,但听说过, “应该是吧。” 小少爷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人家说什么都瞎应和。” 萧晓不懂这人这些天怎么就突然跟自己杠上了,还属于没事找事纯找茬型,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瞎应和?怎么,我就不能去过东北,真觉得好吃?” 江宴升:“那你去过么?” 萧晓:草,更生气了。 他转头找一边看戏的方展, “你能不能管管你对象,一大早上的就发脾气,不知道的以为没人要憋着火发不出去呢。” 江宴升把手里的螺丝刀一扔,不干了, “你们爱谁整谁整吧,我不舒服,想歇着。” 萧晓霍了一声, “怎么着,大少爷,真让我说中了?” 两人说话越说越没边,方展及时打断, “你看没看时间,你睡了一大早上,现在已经中午了。” 萧晓:“...” 这偏心玩意儿。 江宴升是真被戳中了心思,自那天睡过一次后两人天天同床共枕做过最亲密的事竟然是接吻,而且就这,还十次里能成功七次已经算不错。 只听说过食髓知味,没听过吃过一次就避若蛇蝎的,他认定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知道在国外言语不通,方展应该勾搭不上别人...等等,那个唐生。 他回头去看,却发现发现方展没跟上来,而是神神秘秘的和chris聊着什么,脸上是只对自己人才有的亲近。 ...他什么时候和Chris这么熟了? 方展也没和Chris聊别的,他在想小少爷的病。 这一世和上一世的发展千差万别,也就那天电话里的吵闹有点端倪,可这两天相处下来,就算再加上之前的相处,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除了反复无常了点, 除了脾气躁了点, 除了自大了点, 其他地方还是很可爱的嘛。 别人如果听到他这个时候的心理想法,大概能当场骂他眼瞎。 但Chris不是别人,好巧不巧,他也觉得江宴升挺好的。 所以方展向他打听江宴升来德国有没有给他添麻烦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高兴, “他是我兄弟,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而且他现在看起来很好,不是吗?” 方展笑道: “我也觉得他很好,前两天他的导师还向我夸他的数学天分,讲之前连耶鲁大学的教授都想收他进学院。” Chris本来皱巴巴的脸展开了些,抱着双臂扬起了眉毛, “那当然,你不知道,之前我们一起泡妹子的时候jim就是个大杀器,不仅数学厉害,哲学诗歌也样样拿手。” 方展顿了一下, “是吗?” Chris感觉到身后江宴升的注视,慢半拍发现好像说错了话,不过也不在意,直接上手揽住了方展,觉得他和之前那些假惺惺的人不一样, “当然,不过你放心,我之前还没见过他带其他人来德国。” “德国有什么不一样?” Chris的手绕过他脖子,在他肩前空荡荡的晃悠, “没什么不一样,不过这里...” 他刻意拖了一下,见方展望过来,笑嘻嘻的说, “这里有我嘛,你见我就相当于见他家人啦。” 机翻过来的声音没有感情,却在方展心头撩起热意。 他想起上一世临死前只有Chris每天坚持找他出去,想到死后Chris在他坟前献花,说希望他下辈子快乐就好。 过往的情绪扑面而来,方展避开Chirs的视线,连套话的心思都消去了几分,垂眼看向一旁烧起的碳火,嗓音淡淡, “可是他最后也没被招进去,而且一事无成。” Chris的眉毛又皱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发凶, “一事无成又怎么了?有一事无成的资本就不算本事?” 他的手也松开了,像是把方展当成了两面三刀的人。 转身就走,退几步又回来,对着方展警告, “嘿,你要是想得到你想要的,这些话就别当着他的面说。” 江宴升在见到两人勾勾搭搭时就又从别墅前返了回来,走到一半时碰到看起来有些生气的Chris, “你们聊了什么?” Chris抬眼瞧了他一眼,直接绕过他走了。 “...” 江宴升摸不着头脑,又凑到方展面前,见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就试探性的搭话, “宝贝儿,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烤?” 方展斜了他一眼,俯身捡起了他之前扔掉的螺丝刀, “怎么又回来了?” 江宴升见他肯说话,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Chris那家伙随口扯出什么方展不能听的话,让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性生活雪上加霜。 发现应该没什么大事,便积极的将螺丝刀又拿到自己手里,颠颠的和之前用的工具一起收了起来,然后又伸手把他往别墅前长桌旁的椅子上推, “你在旁边等着,别让烟熏到你。” 说完低头想亲吻方展,方展却习惯性的偏了下脸。 还没等小少爷发脾气,方展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压着他的后脑勺在他额上吻了下, “去吧,记得少放点辣。” 江宴升却飞快的咬了下他的唇,然后笑眯眯的转身走了。 旁边坐着的Chris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自家猪拱了个黑心白菜。 小少爷不擅长做菜,也不擅长家务,却因为喜欢独自野营练出了一门烧烤的好手艺。 猪肉羊肉穿成小串和大串一把把的端到桌面上,紧接着便是鸡翅烤肠和各式蔬菜,撒着空运过来的蘸料和孜然粉,在两旁树木的阴影下飘着热气,等数量足够,就分列坐在了两边,让跟着Chris来的佣人看着火再烤剩下的。 萧晓看了眼主位上的Chris,想着好歹是人家的地盘等他说些什么再开餐,结果小少爷根本不管他,直接每样挑了几串放到了方展盘子里, “你尝尝,这些是我烤的,火候刚好。” 然后又选了一些直接将肉从铁签上撸下继续往方展盘子里放,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怎么还不吃,等着凉么?” 方展已经习惯,也没打算和Chris客气,神态自若的用叉子将撸下来的肉吃了,然后才举起酒杯,抬头对主位上的人笑, “刚才是我失言,希望您不要多计较。” 他是真心不希望两人闹得不愉快,但这在Chris眼里,这就成了方展心机深沉的给他展示了一番江宴升多喜欢他,再威胁他不要和江宴升告状。 于是嗤了一声,没接茬,转头和唐生聊天去了。 餐刀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方展也不尴尬的把手放下来喝了口酒,然后压住了小少爷把餐刀扔到桌子上的手。 Chris瞧见江宴升的动作,又把视线转了回来,似笑非笑, “怎么,你还想为了一个情人和我生气?” 话是对着两个人的方向,却半点余光都没留给方展。 江宴升见不得方展委屈, “他会无缘无故和你失什么言,你都满嘴跑火车了些什么?” Chris没听懂后面的话,但也知道是指责他的意思,于是不屑的转向方展, “你...”你怎么不问他敢不敢把那句话当着你的面说一遍? 刚出口才想起,他也是不想让江宴升知道的。 方展适时开口, “确实是我的错,但我觉得Chris先生会原谅我,不是吗?” 他太反常,一再示弱让萧晓在旁边两次想插嘴都没敢出声,坐在两边的其余三人都看着Chris,Chris有点憋屈,紧接着就又听方展道: “宴升之前和我说过你们的关系很好,有什么事和你打个招呼就能办成,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Chris听到江宴升背后还吹嘘过两人的关系,气就消了一点,挑眉, “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当然不一样。” 见鬼的一起长大,明明就是两人的母亲在读书时相熟,双方几年才见一次,直到后来自己母亲自杀,他一生气尤其是发现自己和母亲有相同病例后习惯来德国放纵自己,两人才渐渐变成朋友。 江宴升在心里吐槽,方展眼中却闪过笑意,顺着往下问了下去。 最后几人都饮了不少的酒,从吹捧各自的国家比较市场差异到哲学发展宇宙起源,Chris依然觉得方展没安好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还挺对他胃口的。 海滩边的灯光随着晚饭的散场被撤去,Chris和唐生跟着萧晓回别墅里吵着要学打扑克,只有方展靠在躺椅上,和小少爷留在了一片乌漆墨黑中。 脚下是细软沙滩,耳边是海浪的拍打。 江宴升觉得此时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么促进人和的天时地利。 他低头去寻方展的唇,没有被躲开后心中一喜,渐渐向下。 膝盖触到沙滩,将要低头做除了确定关系那天再没做过的事情时,躺椅上的人突然将手抵在了他的下巴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随后,是整个人被笼罩住的温度。 他听见方展醉酒般在他耳边低声念了一句话。 语气轻柔,海风却瞬间变得刺骨,让他再做不出松懈全身,放弃抵抗的姿态。 ——“江宴升,我想你好好活着。”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方展朦朦胧胧的从床上坐起身才想起Chris喝酒有个越烈越喜欢的癖好,他自负的连着喝下大半瓶,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的别墅。 房间的角落里亮着一盏床头灯,他又低头看了下身上,干干净净,只有胸口带着点红印,小少爷竟然也长了出息,没趁机反攻回来。 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旁边仍在睡梦中的江宴升被他的动作扰到,掀开被子翻了个身,两条被修剪过的眉毛微微蹙起,咕哝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方展本来打算下床的动作停住,又鬼使神差的将放下去的双腿挪回了床上,近距离的看着这张曾见过千百次既熟悉也陌生的脸。 五官深邃,下颌线清晰,刚剪短的头发微卷着贴在枕头上...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熟悉他的一切,洞悉他的想法,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或者已经对自己沉迷。 可是这些还不够。 他对江宴升的掌控欲,远比他对自己的那点占有心思,要强的多。 他想让这人完完全全按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或许在他救下他的那一刻,就带着这种渴望。 小少爷睫毛轻颤,却没有睁开眼,方展伸手盖住,感受到手心那抹痒意,迟迟没有拿开。 直到江宴升伸手来捉,他眼中那些复杂的阴暗散去,又换成了一副平日里轻描淡写的温和模样。 江宴升就着抓他手的动作,又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在他手上亲了一下后,很快将脸埋在方展的身侧,避开了已经投进来的日光,仍闭着眼,嘟囔着问: “现在几点了?” 方展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一点去机场,你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磨蹭加吃饭。” 江宴升听到后更不想起了,这回直接揽住了方展的腰,手上还不安分的动着, “那就再睡一会儿,或者...” 他猛的想起了昨晚方展说过的那句话,睡意散去,笑着拱了拱身体,将头放到了方展腿上,自下而上的分辨着他眼中的情绪, “或者...我们做点别的事?” 方展挑了挑眉, “比如?” 两人都在互相审视,不过一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个是想看清楚对方的眼里有没有熟悉的厌恶和恐惧。 江宴升没分辨出异样,渐渐收回了视线,只是也没有像往日起床时那般缠人,掀开被子后蜻蜓点水般在方展唇边吻了一下, “看你昨晚宿醉,爸爸今天便放过你,头痛不痛?” “我昨晚喝了很多?” 江宴升啧了一声, “抱着Chris不松手算不算多?” “...” 方展不太相信,又觉得好像真有这种可能,他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还有呢?” 江宴升不放过他, “还有?这还不够严重么?我好不容易把你抱回别墅,结果你一进门就...” “等下,你抱我回来?” 这和刚才那个画面比也没好到哪里去啊喂! 江宴升哼哼两声,光明正大的吃醋, “别转移话题,我这么大一个男朋友就在你身边,你不抱回来就算了,还挣扎着往另一个人那跑,这算怎么回事?”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开始觉得生气,放下方展那句模棱两可让人胆战心惊的话不谈,他昨晚刚想抬头问方展是什么意思,结果这人就靠在沙滩椅上睡着了,睡着了也就算了,自己刚把他放到沙发上去给他泡茶,转身回来就发现这人死死的抱住了Chris。 要不是Chris一脸懵逼,嘴里只着急的喊着他要抢地主,他甚至怀疑两人背着他有点什么。 方展想了想,抱着还盖在上身的被子,用手扯住了江宴升的衣角,眼中带着你竟然不相信我的控诉,一言不发。 “...” 江宴升有些受不住。 但做错事的是他,又不是自己,凭什么自己心慌? 方展缓缓钻回了被子里,蒙上了头。 江宴升:“...你干嘛?” 被子里传出闷沉的声音, “我头疼。” 要命, 他还没见过这人扮怂服软的模样。 手上跃跃欲试的想掀开被子,里面却将边角抓的死死的,江宴升嘴角已经不自觉带了笑意,整个人趴在被子上,从侧面露出的缝隙问, “你出不出来?” 方展没声音。 江宴升嘴角笑意更大,本来横趴在上面,此时将翻身转向被子的一侧打算同样钻进去,结果刚将腿从上面移开,里面的人就跟着他一翻身,将被子罩在了他身上,两人上下调了个个。 然后还未待他开口,便是一个久违的热吻。 在唇齿相碰间,在他本能的去掠夺又在被分开时依然沉迷的去追逐时,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 ——就算方展知道了他是个精神病,就算方展是因为知道了才选择躲避他,他可能也活该认栽。 方展抚着他的脸,分开后又亲昵的轻轻在唇角碰了一下,似叹似笑, “宝贝儿,你该多相信我一点。” 然后翻身下床,捡起了搭在沙发上的睡衣, “起来吧,再闹一会儿萧晓就得过来砸门了。” 江宴升躺在床上,盯着自己昨晚搬过来的那盏灯映在天花板上形成的一块小小亮斑,漫无目的的想着它还挺亮的,在早上醒来也能看到。 然后就见方展穿着拖鞋踩在地板上,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屋内阳光大盛,光斑抵抗不过跟着消失,他突然也有点想把被子蒙在头上。 可是他不知道,方展会不会像他一样来掀开。 门被咔哒一声打开,他听见方展的脚步声停下,随后是萧晓欠揍的声音, “呦,被抱的小公主起床啦?” 方展:“...草” 天凉了,萧晓他该破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晓:偏心玩意儿!抱Chris都不抱我! 第三十二章 回程的航空没有独立套房,只是两个座位合并在一起,用隔板挡开中间和两侧,小少爷一直神色恹恹,方展提前准备的工作计划也暂时放到了一边,又怕表现的太明显,就把两人中间的隔板降下,工作一会儿,闲聊一会儿。 即便如此,江宴升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不想有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又怀疑是自己多心,目光涣散到旁边,瞧见唐生便寻着触不到敏感带的话题瞎扯, “这人在德国没有工作么,打算跟着你到什么时候?” 方展正翻看菜单,听到他的话笑道: “他是追萧晓的,可不是追着我,大概到国内就和我们分开了。” 江宴升托着下巴点了点头,随即又面露古怪, “一个0号,昨晚也好意思在别墅里吹嘘。” 舱内空间小,又只有他们一行四人,他这话清清楚楚,萧晓顿时向这边看了过来。 方展这才抬头,忍着笑意, “他不是,所以才没同意。” 萧晓一米八七的个子放平日里还算够看,但是放在一米九一又肌肉满满的壮汉唐生面前,就被衬的属性稍显偏颇。 江宴升又偏头比了下两人的身形...然后转过了头, “啧。” 一声尽在不言中。 被讨论的人幽幽出声, “以防你们不知道,提醒一声,我还活着。” 方展挑眉,声音压低了些,却很清楚, “他喜欢的是漫画美少年那种,之前他前男友就是仗着脸好看渣了他好几年。” 江宴升很配合的哦了一声,拉长声调,意味深长。 等晚饭被空姐摆好,东北大兄弟才慢半拍的琢磨出了0是什么意思。 突兀的啊了一声, “可是我是0啊。” 方展:“?” 江宴升:“??” 萧晓看起来更崩溃了,隔着挡板捂住了唐生的嘴, “闭嘴吧,祖宗。” 唐生以为自己又误会了别人的意思,紧张兮兮的抱着蓝色宠物包,双腿并直的看向萧晓, “我说错话了吗,你为什么挡着我。” 萧晓像是被他的呼吸烫到,佯装生气的逗他, “因为你长得太壮了,他们嘲笑我。” 唐生信以为真,将怀里的包抱的更紧了,表情和透明壳里眼巴巴向外张望的萨摩一样, “那、那咋整啊,我要去减个肥吗。” 方展吃饭间又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见萧晓将爪子伸到那人脸上狠狠揪了一下,想了想,道: “你回去之后帮唐生准备个住的地方吧,听说他在京市没有其他朋友,也不能一直让他住在酒店里。” 江宴升看他, “住在萧晓家里不是更好?” 方展摇了摇头,没多解释,余光见江宴升打开座位对面的平板在挑电影,便随口道: “挑个喜剧片吧,我和你一起看。” 江宴升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没深度?” 方展笑了: “喜剧怎么就没深度了,那你想看什么?” “《超脱》” 他说完后手却是一顿,起身来了方展这边,座椅宽敞勉强能坐下两个人,江宴升靠在隔板上打开搜索栏切换成了中文,结果找来找去,飞机上的片库里并没存这个片子。 方展的视线落在随着他动作不停晃动的那枚戒指上,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一件事来着,当初江齐说让你跟着我一个月,你知不知道原因?” 他想提的当然不是内在身份,而是柳老师的目的。 两人一站一坐,江宴升掀了掀眼皮,走过来拨开他额发,示意他继续。 方展问的十分谨慎, “柳老师说他想让你去国外深造,你怎么想?” 扯着他头发的力道倏的一重,方展抓住了他的手, “你是想让我变秃嘛?!” 江宴升眼波微动,泄出几分凉意,随后又笑了起来, “你是想学超脱里的男主,劝我从良?” 方展看着他, “宝贝儿,你非要比的话,我更想让你当心灵捕手里的天才。” 他一顿, “但是不管哪个,都是happyending不是吗。” 江宴升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那还是超脱吧,虽然我是个□□,但好歹也能和你凑一对,要是你成了心灵捕手里的那个心理医生,我总不能去喜欢一个老头子吧。” 方展听出他的回避,只是觉得错过这次机会再提会更难,于是仍问, “那你之前突然回去参加数学比赛,或许就没一点喜欢的成分?” 小少爷又转回了他第一句话, “你不提我倒是差点忘了,现在一个月早就过去了,我的信用卡什么时候还我?” 方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选择顺着说下去, “你卡里的钱花完了?” 江宴升耸肩, “为了让你那个司机安心,我在违约金的基础上多加了点钱,还问Chris借了五百万呢,不过你既然发现这事了,告回来也不算亏。” 方展想起保密合同上的赔款,觉得那个司机真实的是一夜暴富。 但是...等下, “你想让我去告他?” 江宴升眨了眨眼, “不然呢,这不是他的错么。” 他说完见方展惊奇的眼神,补道: “要是别人的事我也就不要了,这么干多掉份啊,但是你之前连一个杯子的钱都记住了,这笔钱告回来能买好多杯子了吧。” 方展:...神他妈好多杯子,你记住的就这? 江宴升见他被噎住的表情终于带了点真实的笑意, “我跟你开玩笑的。” 方展没多纠结这个问题,从大衣口袋里翻找出钱包,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卡。 黑色底,银色的浮雕。 和江父给他的很相似,却明显不是同一张。 江宴升接过来在手上转了一圈,玩味道: “我记得这个办不了副卡吧?” 方展蹭了下他的卷毛, “工资卡。” 小少爷当着他的面打了客服电话,又将方展吐出的一串数字报了过去,听到了余额后沉默下来。 方展笑:“杯子也由你来买。” 江宴升眼中刚泛起的笑意却也不见了。 他曾经爱方展的直白,现在却恐惧这种直白。 一个人讲真话或者假话其实也都不重要,你相信时假话便是真话,你不相信时真话也是假话。 他曾相信方展的每一句话,信他讲的每一句情,可此时在一夜之间他们的感情里就埋了一个薛定谔的炸弹,让他不敢去拆,又无比想问。 你想我好好活着,又为什么推开我。 不可抗拒的郁期来的凶猛又狠。 回程25个小时,江宴升裹着被子睡了19个h,从吃完晚饭洗漱后,一直躺到飞机降落时。 中间方展询问过他一次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也被他有气无力的拒绝。 然后在一片茫然中他听到萧晓的询问。 “他这是怎么了?” “可能有点发烧。” 他在听到方展的回应后就觉得自己是真的发烧了,冰冷的双手变得滚烫,浆糊般的脑子也像升起热度。 他将被子捂得更严了些。 上天垂怜,让他发烧吧。 他几近崩溃的想。 * 飞机上的专属管家来询问情况,萧晓和唐生也围在那窄窄的空间旁边,方展让他们散去,然后蹲在一旁,向下拉了拉被子,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江宴升?” ——“江齐呢?江齐在哪,你这个小畜生把他还我,都怪你,都怪你让他离开了我,你这个废物。” ——“呜呜呜呜呜,妈妈错了,是妈妈的错,我带你去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吃东西好不好。” ——“你母亲自杀是她活该,她就是个疯子,你也要和她一样当个疯子吗?” ——“可惜了江董,生意做的那么大有什么用,还不是都要搭在一事无成的儿子身上。” 他看见母亲像野兽一样撕心裂肺的干吼,看见光怪陆离的宴会里人人带着同样嘲讽的面具,看见导师向他伸手又骂他废物。 他站在密不透光的屋里,在黑暗中看见天花板上的一处光斑,随后光线越来越亮,有一个声音在讲,杯子也由你来买。 他睁开眼,看到方展目露担忧,随后又笑着对自己道: “宝贝儿,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把你吻醒了。”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躺在昨早那个屋子里,一切如常。 可他看着方展的笑便觉得可怖。 他看着光便想躲藏。 方展见他没有反应,便把座椅调直,问远处的管家要了把轮椅,然后握着他的手,笑, “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想站起来让我扶着走,还是把你放到轮椅上推着走?” 江宴升将手埋在脸中,觉得他的声音像被无限放慢,一字一秒的在往脑海里钻,却怎么都理解不了。 方展站起身,脸上笑意像是冬日初雪,落在地面被风一吹,便凝结成冰,他叫管家将接机的车开到外面,找出小少爷随身带着的墨镜,戴到他脸上后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充足的阳光被墨镜隔住,小少爷的半张脸都被扣在他肩上挡的严实,站在廊桥里的萧晓越发觉得不对劲, “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你等下...” “他只是烧糊涂了,明天就好。” 方展淡淡的道。 萧晓看着他睁眼睛说瞎话,又被他目光中的冰冷止在原地。 上车,下车,打开单元门,迈入电梯,进了房间后没有换鞋,将小少爷放到主卧临近窗户的大床上,又帮其将鞋褪去。 整个过程里江宴升像是一个任他摆弄的玩偶,只睁开的眼睛证明他还有意识,方展从床头柜上的抽纸里抽出几张纸巾,将他额头的细汗擦去,手将要离开,突然见到了他眼角向两旁流下的眼泪。 方展装作失笑, “不是吧,你烧糊涂了不能走路就算了,有难受到想流眼泪吗?” 江宴升钻进被子里,抱住了头。 方展掰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 “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小少爷挣扎着想收回去,方展就又加了句, “你不说的话就只能去医院输液了。” 挣扎的力道渐缓,眼神却看向了别处,手指攥紧抠进肉里。 方展耐心的一个个询问, “南瓜粥?虾仁粥?小笼包?蒸虾饺?...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后面越说越离谱渐渐变成了报菜名,他像是把自己逗笑,耐心的哄着, “就南瓜粥吧,等你明天好了再吃肉。” 他转身离开,按下把手又在接近门锁时轻轻松开,无声的留下了一条细小的缝。 然后靠在两个房间之间的墙壁上,垂首等待,听到了里面细碎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有奇怪或者不清楚的点你们一定要说奥,越近完结越摸不准情绪 (另注:超脱不是he,主角无爱情线,方和江瞎bb我不对他俩言行负责,以及是部好电影,但不推荐看 第三十三章 方展很惧怕别人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前世的毛病刻进骨子里,带到这辈子,就连失态也不想发生。 他怕丢脸,怕别人指责,所有表面不在乎的伤害,都让他更痛恨自己以至于厌恶自己。 死对他来说,是一种总会来的解脱。 至少他曾经是这样想。 打火机在他手里拨开又合上,他看向一边的落地灯,在手机上轻点,按下开关。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里。 不过几分钟,他便又面色苍白的打开。 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王嫣拎着纸袋踩在脚垫上,又将高跟鞋脱去换上了棉拖,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将纸袋放到了方展旁边的茶几上, “方总,还需要别的吗?” 方展扫了一眼里面的药盒,又抬眼看她, “把微信删了,别让我听到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王嫣忙点头,当着他的面做了,然后又试探的问, “您要是没别的事...” 方展想到唐生, “你来之前和萧晓联系过了?” 王嫣带着点笑,又有些艰难,坦诚道: “总监说您可能心情不太好。” 其实她自认与两位老板私下算亲近,只是凯诺早年迈入金融业,周围处处伺着结成派系的狼群等着新入场的跌倒再留下血肉,方展也就往往以狠辣严厉示人,待后来名声起来,需在公众前露面,又转成温和的面貌,才让手底下的人也能喘过一口气,而她进公司时正赶上两种态度的转折。 前一年心惊胆战每天都怀疑自己,后一年春风拂过又怀疑自己是要被暗杀,总之老板变平和了,积威仍重。 方展发觉她目光只往下垂,恍悟, “不是问这个,和他一起的唐生现在住哪?” 不待王嫣回答,便道: “萧晓若出事,你就把他安置在金诚那套房子里。” 王嫣听到金诚有一瞬的古怪,又很快藏起, “我记下了。” 方展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将纸袋里药盒取出,走到厨房将片状物磨成粉,加进了刚煮好的热粥中。 他不想强迫小少爷吃饭,也不强迫他吃药,只做好该做的,等他自己去拿。 不是不负责,而是他知道这样对自己最有效。 只是在这样做之前,又是一番劝哄。 他也疲惫,长途飞行又帮小少爷擦身体,将浴巾放回卫生间,回头见江宴升用枕头蒙着头,便将外面的廊灯关了,钻进被子里,将小少爷的一只胳膊扯过来圈在自己的腰上,又揽他入怀。 “我也害怕,所以你要抱紧我。” 后背的指尖动了动,胸口湿热,分不清泪水还是肌肤相贴的汗腻。 第二日王嫣又来,带走药盒和纸袋,又补上新鲜蔬果,讲萧晓昨晚被萧家人强行绑上了车,方展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分析图,随意的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从冰箱里取出刚被摆好的土豆,洗净切丝,正切着,主卧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手一抖,丝就变成了块。 他心中诧异,快步往卧室走,手搭在门边刚要用力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两人险些相撞,江宴升面上清爽,大概刚洗过脸,对他笑, “饿的没有力气,撞到了椅子。” 好像真的只是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只字不提自己的异常。 方展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也装模作样, “已经不烫,等下饭后记得吃药,省的反复。” 江宴升上前拥住他,屏住呼吸,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方展等待良久,没有听到下音,手从背上移开想看他的脸。 江宴升又缓缓吐气, “只是觉得...我欠你良多。” 方展笑了起来,抬手抓了下他的后脑勺道: “那你就乖一点,让我少操些心。” 江宴升没辩驳,将头埋在他肩上。 * 家里次卧已重新装修完成,主卧也换了张蹦迪都不会塌的大床,房间主人却忙的脚不沾地,没空体验。 方展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着手调查林湖会所当年被封是谁的手笔,小少爷则在吃过饭后就开车去了姜家老宅。 跑车一路疾行,连着闯了两个红灯,在被交警追着拦下后随手摸出驾照本扔出窗外,又重新并进车流,稍微降下速度开进了目的地。 大院有警卫把守,刹车时带起噪音,江宴升向下拉了拉墨镜, “嗨,好久不见。” 被他打招呼的人拿传呼机向内报告,随后大门被打开,等江宴升沿着小路穿过绿化用的树林,姜家的院里已经有人在等。 模样清俊,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张口便道: “爷爷这两天身体不好,你少说些惹他生气的话。” 江宴升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我哪能惹的着外公,毕竟还得靠他活着不是。” 青年的脸色冷下来,将他往别墅里带。 别墅上下两层,面积不大却看着很有年头,白色墙壁上攀着野生的爬山虎也未被修剪,和树下一个老旧的木桌映在一起让人丝毫猜不出里面人的地位。 而木桌在那里的原因,是因为它是外公亲手做的,在他幼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跑来外公这边躲闲,没有哭声没有打骂,只有温和的老人带着他用锯子刨子做各种木活,为他雕出栩栩如生的动物,再笑着看他玩闹。 旁人来见外公,入门前大都还要屏息静气,只有他能闯进去直往人怀里扑。 一直到母亲自杀后,他控诉父亲出轨害了母亲一辈子,外公却仍向着江齐说他尚不懂事。 他恨江齐,也恨外公为了利益不去替所谓的最宠爱的小女儿出气。 踏上楼梯,停在棕色木门前。 与他一同的青年为他敲门,记忆中老人精神矍铄的模样就落进现实,变成了满头白发,身躯佝偻。 “小麟,你先出去。” 青年应了声是,又把门关好。 “听说你前两天去了趟德国?” 江宴升走到茶桌旁的摇椅前,盘腿坐下。 老人没得到回应也没生气,从茶壶里向杯中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移到自己面前,一杯就在盘中放着。 方展问他两次为什么学数学,其实根本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外公急病,他察觉自己身无长物,又只有那么一条树枝自河边伸过。 他在亲情面前后悔年少莽撞,在遇到喜欢的人时后悔自己一无所有。 他此前没为自己想过后路,现在想回头又发觉惶惶不安。 江宴升的身体渐渐蜷缩,看着茶桌上的木纹,像小时候看老人做木活时一样抱住双腿,无知的发问, “外公...” 老人握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 “你看到我母亲发病的时候,有没有后悔生下她?” 姜老爷子瞧着他的模样,伸手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 “胡说,是你外婆生下她。” 江宴升嘴角轻扯,又感觉老人的手停在他肩上, “我只想她好好活着,快乐就好。” “可若他一无是处呢?” “我活到现在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她有出息吗?” 江宴升不再言语,身体却仍在抖。 姜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来就为了问我这两句话?没有又惹什么事要我帮你收拾?” “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我想带一个人来见您。” 出去的时候青年坐在客厅沙发上,见他下楼也没抬头。 江宴升打开一直没碰的手机,未理会的消息和电话一股脑的出现在锁屏上,大都是在他进了姜家以后发过来的说要给他洗尘,他翻到乔睿,回了过去。 电话甫一接起,乔睿先往旁边瞧了眼方展, “喂,宴升?” “可以,正好我现在离拳馆近,半个小时就能到。” “得嘞,我等着你。” 电话挂断,他将屏锁上,面上带着点玩味的笑: “方总,宴升应该还不知道您来找我吃饭吧?” 他歪坐在椅子上,身体后倾,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只一双狭长又冷寂的眼,就让人无端觉得压迫。 方展却像没感觉到他那黏腻的打量,反问, “乔少想让他知道?” 乔睿在心底十分的量表上打了个八分,江宴升这次的眼光竟然还挺好。 事业有成又没到顶,玩起来就会又有成就感又能掌控住,而且双方不用把话说的太明白,只要稍微拎得清一点,是个把利益放在前面的,就能好聚好散,不像那些小演员,分手后还黏黏腻腻的想缠着。 而让江宴升在乎这一点,就能让八分再升个两分。 他满意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你也听到了,等下宴升和我还有约,所以我也不用浪费时间,直接把话摊开了讲。” “前两次暗示你都没拒绝,想必也是知道我意思的,江宴升他就是个靠着家里混的公子哥儿,当然,我也一样,不过我比他强那么一点,就是我手里握着的是实打实不需要我去求别人的资源,方总最近在搞新能源,想必也知道里面水深的很,先试一次,换三个项目怎么样?” 方展快忍不住直接把人扔到地上暴打一顿了。 前世乔睿贩毒,自己想救他替他遮掩,结果乔睿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又去拿货,他开车去拦乔睿反被乔睿抢了车想要逃跑。 最后两人争执声中,乔睿撞到了一个孕妇后又想把人彻底撞死,方展将他扔到路边,带孕妇去医院,隔天就接到了法院的通知。 没有监控,只有他曾经的精神病病历和车子所属者的证明。 百口莫辩,没有人相信他。 江齐和外公也对他失望透顶,将他彻底放弃。 他和乔睿最后一面,是乔睿面色惨淡的跪在他面前, “宴升,反正你也不想活着,精神病又不用坐牢,你就最后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那是压死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反正你也有病。 反正你也不想活着。 回忆渐止,他竟也还笑的出声, “我听说乔少有一条航线可以直接从国外运输,没有海关来查。” 他后面的话未尽,乔睿却很快露出你懂我懂的表情,接了下去。 等人离开,高尔夫球场的休息室里响起一阵叮叮咣咣东西打砸的声音。 正欲进去的王嫣脚步顿住,左看右看,等声音停下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方总...” 方展站在窗前, “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么,就着那条线往下查。” 他转了下手上腕表,又笑, “听说萧大哥下个月调任,我刚好送他这份贺礼。” 王嫣被他这脾气的反复弄得心惊胆战,应下后,又叫人过来小心打扫。 方展垂眼看着窗外那抹身影上了车,心中郁结稍散。 这次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他只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江宴升:你还要我帮你牵线乔老二诶 方展:是啦是啦,我靠自己 第三十四章 方展想干却没干的事,江宴升出于发泄情绪的目的帮他达成了。 回家的时候脖颈偏上处多了一道淤痕,青绿色,是拳击手套擦过带出的伤,他微微抬起下巴,向右偏头对着后视镜检查痕迹,想着等下怎么和方展解释。 他说的是回姜家,可是只回姜家又怎么会受伤。 说被姜家嫉恨他的人把他打了一顿,还是说又惹姜老爷子生气被揍了一顿? 他不想撒谎,可是实话实说,讲自己去了拳击馆,他又怕方展多想。 他此时脑子里好像忘记了自己曾经所有被人当作饭后闲谈的传闻,一心想塑造出一个乖乖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形象,以遮住异常,阻断方展可能会讨厌自己的地方。 正盯着镜子出神,车位旁边突然传来了短促的两声鸣笛。 艹,谁这么不长眼。 江宴升不耐烦的转头去看,见到了方展常开的那辆灰色宾利。 方展也有点意外,他以为小少爷至少会在外面浪到深夜才回,但是既然碰上了,就把右侧车窗降了下来,对着不知道为什么一脸煞气又莫名呆滞的人问, “吃晚饭了吗?” 江宴升缓过神来, “还没。” “上来,带你出去吃。” 于是小少爷听话的下了车,坐在副驾驶上,神游天外。 “安全带。” “哦哦哦。” “脖子上怎么弄得?” 江宴升脱口而出, “不小心撞到的。” 说完他就想原地跳车,怎么撞能撞到脖子?这理由也太蠢。 方展微妙的看了他一眼,想起下午乔睿说的拳馆,已经猜出原因,就是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瞒他。 他顺着问了下去, “就只撞到了脖子?” 江宴升其实觉得自己的后腰也有点痛。 乔睿那个疯批,每次打拳虽然打不过自己,但是见到机会就往自己身上怼,尤其是今天,后面有点收不住被自己打的脸上都是血了,还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笑又不服气的接着打了一场。 要不是别人都畏畏缩缩和他打也打不痛快,他还真不想找这个疯子。 这么想,他也有点不确定身上还会不会有别的痕迹。 方展见他垂眼不出声,便不再问,发动车子离开车库,选了个离家最近的餐馆。 到的时候餐厅外已经停满了车,江宴升看他转了一圈停在楼侧靠近住宅小区的地方,还是没想好措辞。 一开始没解释,后来再说就怎么都像欲盖弥彰,尤其是万一只有自己在意,就更尴尬。 两人在外面很少有亲密接触,他就蹭着方展走, “你提前预约过了吗,要是没碰到我,是打算自己来吃?” 方展抬手在他后颈不轻不重的捏了下, “有固定的位置。” 江宴升被他的触碰稍微安抚住,眉眼间仍有不安, “你认识这家的老板?它家还挺火的,我之前也来过一次,不过是临时起意,没拿到号也不想等就走了。” “是我投资的。” 江宴升想起他一向喜欢美食,又绞尽脑汁的想找些漂亮的话来夸他。 奈何他还真没奉承过别人。 说你眼光真好? 这也太假,而且太没水准。 最后他想寻些两人的共同点,略显笨拙的道· “其实我上学的时候也想过要投资餐馆来着,还想过要把自己喜欢的厨子都网罗到一起,承包一条街放在一起开店。” 他见方展神色略淡,又提高了些声音, “真的,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旁边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饭馆,结果到我高一它就倒闭了,我现在还觉得可惜呢。” 方展顿足在旋转门前,在他头上弹了一记,好笑, “我知道。” 然后拉开了旁边小门。 江宴升摸了摸额头,站在原地莫名心悸的咧嘴笑了起来,见方展已经走到前台,又赶紧跟了上去。 结果刚凑近,就听到侍应生的后半句话, “...已经有人拿卡坐了您的位置。” 她是刚来这里上班没几天,只知道有那么个位置是被吩咐下来留给老板的,今天来了一个先生一个女士她还多打量了几眼,在心里想老板长的好好看,现在又来了一个,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要...要不我问下经理?” 方展已经猜到是谁,对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你继续忙吧。” 侍应生心里啊啊啊啊一片,紧张的道: “好、好的。” 江宴升在旁边不懂的问, “是萧晓?” 据他所知,和方展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的也就萧晓一个。 旁边电梯叮的一声响起,他看向方展的余光中刚好扫到了里面走出来的人,随后松散的姿态渐渐收起,整个人还是透着股慵懒劲,却像在顺滑的皮毛外武装起了尖刺,皮笑肉不笑的道: “是了,我还忘记有这么个人。” 方展转身去看,就见阮落站在电梯前停住脚步,随后和身边女伴打了个招呼,朝这边走来。 “方哥。” 他顿了一下,又伸手笑, “江少,您好,我是阿展的朋友,常听他说起您。” 江宴升的双臂抱起,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 “是吗,我倒是没听他提过你。” 方展咳了一声, “他就是那个朋友,阮落。” 人家还没介绍自己,你怎么没听过啊! 阮落感觉到他的敌意,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人,只以为是他本身就性子不好的缘故,刚要做个自我介绍,就见 江宴升侧头瞥了方展一眼,勾起嘴角, “我想起来了,是他父亲想约我吃饭的那个是不是?” 他隔着衣袖拉住了方展的手, “不知道阮董哪天有时间?你放心,阿展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事随时可以和我说。” 他做的隐秘,从阮落的角度却能清楚看到他将手臂放下又牵起方展的动作。 他在那一瞬想到的不是方展竟然喜欢男人这件事,而是方展是不是被江宴升强迫了。 可是方展会是被强迫的人吗? 他又为什么对方展身边站了个男人没有惊讶,反而涌起一种恐慌。 方展倒是不介意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但是他们几个人就站在大厅的服务台旁边,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于是低声道: “我们去旁边说。” 江宴升却觉得他是想躲避。 他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凉意, “也不用到旁边说了,直接换一家店吧,反正我也不想捡别人让出来的位置。” 抓着方展的力道更紧,面上却悠哉悠哉的朝阮落身后的大门方向走去,轻笑, “抱歉,我们就先失陪了。” 经过时带起空气流转,让他再熟悉不过的身边人惯用的衣服上的雪松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他脚步一顿,脸上的自得笑也挂不住了。 方展扯了他一下, “你等等。” 小少爷没回头,甚至松开了扯着他的手。 这人中午才刚才抑郁期里缓过来,方展本就觉得他发病的时间短的有些不正常了,下午又去拳馆,更说明情绪还没稳定。 于是怕出什么事,只能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大厅,阮落才晃过神来,丢下身后女伴跟着推开门跑了出去。 楼前的停车场没有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发动的车子,他往侧面去寻又绕了一大圈。 刚要放弃,转过最后一个楼角时,见到了他正找着的人。 没有想象中的争吵,或者方展被责难的场景。 只有一向骄傲的江家公子被压在车门上亲吻,分开后勾着方展的袖口,仰头去碰他的下颌,似是讨饶, “你生气了吗?” 方展叹了口气, “我生什么气?你又不肯好好听我把话说清楚。” 然后江宴升抬头胡乱的亲了几下,方展在他头上一抚,便走向驾驶那边拉开车门。 他转身时被江宴升扯住的那边袖口的扣子掉落。 深蓝色宝石样的袖扣一眨眼就掉到了泥土里不见踪影。 夜风里混着车鸣和人语,他听到方展坐在车里问了一句怎么了,江宴升则低头在地上寻找,越来越靠近自己这边的方向。 随后在一闪的光亮中见到袖扣,嘴角带笑的捡起,像是寻到什么宝物般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泥土,又起身状若无事的放回自己口袋里,回了句没事。 他抬头,和自己的视线相撞。 眼中炙热又浓烈的爱恋就骤然冻成了冰。 第三十五章 车灯打开,两道光束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半面,方展没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就坐在车上等小少爷上车。 见人回来坐稳,向前拨动换挡杆,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小少爷想吃什么。 江宴升又变得闷闷不乐, “随便。” 方展略一思索,记起之前去游乐场的时候,小少爷提过他也订了一家餐厅,就又问之前没去的那家离这里远不远。 他话一出口,江宴升更觉得心里发堵。 他开车时习惯横冲直撞一路超车,方展单手握着方向盘,却更习惯开的稳妥平缓,就像交往后方展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又细致妥当,即便他能知道自己付出的感情更多,日常里也多是方展在让着自己,照顾自己。 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好。 但一想到这种好也属于另一个人,他就 控制不住想让阮落彻底消失。 在此之前,阮落对他来说只是那么一个人名一个关系的象征摆在那,所以他可以让自己忽略,但见到了人,经过时闻到曾在泥石流时让自己心跳加快的味道,曾经关于方展暗恋对方这句话就有了具象意义。 他们连香水都是一致,而且融入方展的习惯里,久到未被方展发觉。 方展没听到答案,又问了一遍。 江宴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方展:“...” 他说完又补: “你停车,我不想和你一起吃。” “你刚才不是已经发过一通火了?” “我又看到那个傻逼了,更生气了不行吗!” 方展一直顾忌着他的病把今天的不快都压着没表现出来,此时被骂之后火气也上来了,将车子靠边停下,直接了当, “下车。” 江宴升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动作。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我和你发脾气?” 江宴升冷笑了一声, “你发什么脾气?本来就是你和别人不清不楚,吃饭的座位都还给别人留着。” 方展这件事自知理亏,却仍压不住火,开始还缓慢,随后越来越快的道: “那你脖子上的伤是撞出来的么?你和我说实话了么?刚才还问我生不生气,现在转眼就翻脸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刻意在我面前装乖还觉得特别委屈是不是?我让你这么做了吗?我他妈是想让你真的听点话。” 江宴升发觉自己以前很想让方展和自己吵,但两个人真的爆发,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浑身不可控制的发颤,生理上的泪水也快抑制不住的想往下流。 他张了张口, “你...” 方展见他抖着手去解安全带,直接帮他按开,顺便解了车门的锁, “下车。” 江宴升被他冰冷的态度吓到,用手拽着车门,涌上一阵一阵的恐慌,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就不能多哄我几句吗?” 方展没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上辈子有这么作。 车子在路边打着双闪,旁边公路上的车一辆接一辆的擦着他们身边开过。 心里火气发泄出去后随着车内的安静稍微缓下,他伸手去碰小少爷的安全带,打算回家再说。 刚一凑近,江宴升却是闭上了眼睛,抱住了头。 方展:“...我他妈还能动手打你么?” 到底是谁先骂人的!搞得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 江宴升挡着脸,缩在座椅上, “你想打就打,反正我不走。” ——妈妈,你打了我就不难过了,我不离开你 眼前人熟悉的姿态唤醒了尘封的记忆,方展浑身像是触电般的颤了下。 他盯着窗外夜色,怀疑自己恢复记忆后,好的没学来,坏的全留下了,脾气也被小少爷传染了一般暴躁。 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 “宴升。” 方展掰下他挡着脸的左臂,又握住他左手,五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合拢扣紧, “你说的对,是我没断干净。” 江宴升仍侧身缩在椅子上,听身后的人和他道歉, “我明天就和我父亲讲清楚这件事,也会和阮落讲清楚,让他们以后都自己解决。我本来是打算这两天处理好之后再让你们见面的,没想到会这么不巧,让你觉得不开心。” 方展见他抬手挡住眼睛,又用拇指抹去他从指缝流下的湿润, “只要你别不相信我,别有事故意骗我,其他的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生气,咱俩以后有话就摊开来好好说,行吗?” 江宴升哽咽了一下, “你刚才还让我下车。” 方展被他语气里的怨气弄笑,好言好语的道: “我又不会真的扔下你,就算你下去了,我也在后面跟着。” 这是实话,再生气他也不放心小少爷这时候一个人待着。 江宴升不说话,方展便重新发动了车子, “算了,我让人把菜送到家里吧,你这样也没法在外面吃。” 江宴升闷声道: “回去,就去刚才那家。” “...你不是不捡别人让出来的位子么?” “什么别人让出来的,那就是我的。” 方展听出他言外之意,笑了一声, “宝贝儿,你不怕尴尬我怕,快点决定,回家还是去之前你订过的那家。” 江宴升顺着指缝望向窗外,报出了一家店名。 两人终于消消停停的吃完了一顿饭,晚上回家后方展就又陷入了成堆的文件里,等关灯回到卧室时,小少爷侧躺在靠门的一边,只被子和床头间亮着一团手机的光。 他也没开灯,直接掀开被子上了床。 不过一会儿,旁边的人就搂住了他,口中的话却让他有点意外, “你真的想我出国去学习吗?” 方展顿了一下, “如果你想的话。” 江宴升把玩着他的手指,垂下的睫羽衬得人安安静静, “我下午回姜家是想看看我外公。” 方展听到他讲到外公,向里侧身改变了平躺的姿势, “然后呢?” “他去年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我有点害怕,不想让他到最后都放不下心。” 方展沉默下来。 仔细回想,他上辈子被告的时候外公也进了趟医院,只是最后还是自己先走了。 江宴升脸上是少见的茫然, “我确实没什么想做的,但如果你们都想我去学习的话,我也想做让你们开心的事。” 他想了想, “明天我去找柳老师,等帮你联系好乔老二就去国外看看。” 方展勾着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戒指,没有反驳。 他想让江宴升出国深造,并不是想让他真的弄出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也不是想让他远离自己。 而是想让他换个环境,离开刺激源。 否则在国内,就算自己能一直陪着他、守着他,他也会不断因为别人的态度、别人的评价怀疑他自己,从而不安,从而不相信自己的陪伴,然后开始恶性循环,无法根治。 要是现在离开,也刚好能避开乔睿的事。 江宴升没听到他出声,抬头去看他的反应,又拿侧脸去贴方展的手, “还有,我走之前你最好能做到和姓阮的再也不联系。” 方展好笑,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了。” “操...” 江宴升一时之间还是转不过来, “你能不能少干这么羞耻的事。” 方展挑眉,低头吻他,又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等替他用手解决了一回后,用湿巾擦净,也懒得下床去洗,干脆就这么搂着人拉上了被子。 快进入梦境时,听到怀里人十分别扭的小声咕哝了句, “我就是吃醋。” 他反射性的将人揽的更紧了,闭着眼低头在他头发上碰了碰。 * 方展说着自己对父母亲情已经想开了,但是对着方母,尤其一直对他很好的方母,还是有所顾忌。 他直接约了阮落和方父,然后让他们两个自己坦白,又讲明寻个不要涉及母的方案。 出乎意料,阮落的态度还算平缓,走出房间还能和方展开玩笑, “转来转去还是私生子,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靠在走廊,看着神情冷淡的方展,又承诺, “你放心,方伯母对我也很好,我不想她难过。” 方展看了眼表, “那就这样吧,以后有事你直接联系他助理,我先走了。” 阮落看着他按下电梯,没忍住,还是略带尖锐的出声, “你以前不都等我一起走么,今天这么着急是想去见谁?江宴升?” 方展毫不避讳, “不是因为见他。” 他一顿, “但是他不想我和你再有接触,我作为伴侣也应该尊重他的要求。” “伴侣?他真的拿你当伴侣去看?” 方展笑了一下, “虽然朋友之间不应该用这个词,但是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清楚为什么,小落,我们好聚好散,你别让我也跟着讨厌你。” 他没有刻意疏远,没有去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去讲,因为那样反而会让阮落觉得两人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 电梯抵达楼层,阮落最后问了一句, “那你之前帮我...只是因为方伯父么?” 方展仍是笑着, “不论是还不是,现在都没有意义,小落,我很爱他。” 电梯门自动合上,门外颓然的脸消失,方展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江宴升等在地下车库,见他出来后面色惨白,心下咯噔一声, “你...” 昨天刚长了教训,让他没有张口就是质问, “你怎么了?” 方展不想说话,他一张口就觉得要从胸腔呕出血来。 方父早年凭着煤矿起家,又靠着混黑一路往上爬,刚才听他坦白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还要见阮落,大概能当场把他打死。 江宴升见他额头沁出冷汗,也察觉出了不对, “你挨打了?” 他没再多说,抢过驾驶位直接调出了开往最近一处医院的导航。 好在伤势不算特别严重,没有伤到脏器,只需要住院几天就能养过来。 王嫣听到老板被打住院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这么有勇气能打自己的老板?被打这种事该是江宴升还差不多吧? 等等,难道是家暴? 她满怀悲愤之心的推开了病房的门,结果就见到里面两人安安静静的在做...数学题? 不对,是自家老板在做,江宴升拿着一沓A4纸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 江宴升:“哎,这个证明很简单的,你用...” 方展:“闭嘴。” 两分钟之后—— 江宴升:“你刚刚说了谁先做完,另一个就任他打扮的。” 方展:“...滚。” 王嫣看到小少爷手机上的女装照片,放下材料缓缓退了出去。 花还是花, 草还是草, 但这个世界,它,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嫣:我感觉这世界随时要崩塌 第三十六章 京市的十月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月份,阳光从云层直射而下,秋风带走焦躁吹进房间,树上绿叶层层叠染成金黄,在风里打个转,就飘落在水泥路上的浅水坑中。 方展站在门口,看着小少爷急匆匆的把咖啡和外套怼到自己手里,低头穿鞋, 有些无奈的提醒, “窗户。” 江宴升正俯身系鞋带,闻言回头瞧了眼厨房的窗台上, “应该不会下雨吧,外面阳光这么大。” 方展保持沉默的态度。 江宴升看着系到一半的皮鞋,深沉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单腿跳着一蹦一蹦的去关窗户,路程有些远,中间一个侥幸心理踩在地上,回头瞥见方展,又马上摊手, “我回来就擦,保证。” 说完便自认顺理成章的把双腿都放下,大跨步回到了门口。 等到了楼下,小少爷又一拍脑袋,有些懊悔: “我昨晚做了吐司,打算早上热一下给你当早饭的。” 虽说已经决定出国,介绍信也已经发出,但要入校还需些时日,小少爷洗心革面,推去往日寻欢作乐,令人瞠目结舌的开始沉迷厨房,修身养性。 方展一开始只抱着随便他霍霍的想法,后来见他整日捧着美食杂志,自得其乐的模样,也就多加鼓励,但是尝过一次后...他诡异的产生了某种心理平衡。 果然上天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 他听着小少爷的话,明智的没有开口往下接,坐在车内后座,将手中咖啡递过去, “我又不催你,你说你每天早上这么着急做什么。” 江宴升打开喝了一大口,脸上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王嫣上次来家里拐弯抹角的提醒时间,不就是想说我把你带坏了吗,现在你每天准时到,我看她还想怎么给我使脸色。” 方展:“她给你使脸色?” 江宴升嗯哼一声, “起码我让她在我出国后看着你别乱搞,她就很面无表情。” 方展:“...”王嫣可能在想你会乱搞还差不多。 小少爷在家里养出了几分精气神,见方展打开手机便乖觉的不再出声,中途经过一条商业街,叫司机将他放下,又嘱咐两个小时候来接。 方展正在手机上和萧晓的大哥聊乔睿的事。 他和乔睿在那天见面后仍保持着联系,不过大多是乔睿发,自己偶尔回一两条往后拖延。 乔睿不是傻子,愿意顺着自己不过是因为接受这种欲擒故纵的戏码。 但方展肯定不会真和他怎么样,于是私下收集证据的动作更快,寻着上一世的记忆和这一世的人脉已经大概摸清其进货销货的地点。 只是在行动时间上仍然犹豫不决,一是没摸准其进货时间的真假,二是既怕乔睿耐心有限发现端倪,又想尽量拖在小少爷出国后。 所以萧晓的大哥几次询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动作,他都拿与乔老二的见面作借口,讲以这次见面为最后期限,确定乔睿没有靠山便可下手。 而今天,就是见乔老二的日子。 乔老二和乔睿一向互相看不上,小少爷昨晚还有些自责的跟自己解释, “我是想帮你单独约他,但乔老二和乔睿关系不太好,我又总和乔睿混在一起,所以他可能不太放心,但这样也好,明天化装舞会,你们约好地点,应该比正儿八经的环境谈的更轻松。” 方展看他不太愉快的模样,没解释这是乔老二和自己商量后的结果。 一起参加宴会,就能比单独见面少引人注目些,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故意相见。 他打字和萧家大哥说明情况,顿了一会儿,又问: “萧伯父还不放萧晓出来?” 萧家大哥:“不用担心他,被绑回来后就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天天想着以死相逼,我爸想揍他都不敢揍。” 方展:“笑哭.jpg,不是担心他,我是怕他再不出来我的公司就倒闭了。” 萧家大哥这次隔了一会儿才回, “放心。” 方展便不再多问了。 刚到国外时他和萧晓并不相熟,直到有一次他被萧晓撞到狼狈模样又被他嘲笑,便看萧晓不顺眼好久,萧晓后来借着酒意痛哭流涕的和他道歉,说谁还没凄惨的时候,然后打着酒嗝把他自己的事吐的一干二净,第二天酒醒后便缠上了自己,说两人是真兄弟,之后时间久了,倒也真的成了朋友。 他知道萧晓是一直想和家里和解的,这次刚好有个机会,他便也不从中插手。 接近午时,公司的月度报告散会,方展从会议室出来,就见到另一个助理小蔡隐约崩溃的脸。 他一愣, “怎么了?” 小蔡不敢多说, “没事,没事,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王嫣在后面收拾好资料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皱了皱眉, “不舒服就去歇着,现在又没你什么事。” 方展知道她会解决,便不多问,拿出手机检查小少爷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结果过了一会儿,王嫣面无表情的敲开了门。 方展收拾东西, “你去午休吧,等下没什么安排。” 他抬脚往食堂方向走,王嫣就跟着往食堂方向走。 公司平日里虽然固定来上班的人很少,但方展一向不苛责自己的胃,也舍得花钱,所以食堂请的师傅也是名厨。 他看到窗口那十分显眼的身影,然后回头打量了一下王嫣,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嫣:“小蔡说他回来就直接进后厨了,今天的午饭也是江少做的。” 方展:“...” 他没想到,躲得过早上,竟然躲不过中午。 他沉吟了一下, “给我做的?” 王嫣:“他说想学那位师傅的手艺,但是一次没成功就多做了几次,后来师傅说国家号召不能浪费,就把失败品都留下来了。所以严格的说,他是给整个公司做了饭。” 方展扫了一下格外空旷的食堂, “那还好,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要来,所以他们都提前吃好了。” “是这样的,只不过他们现在都进了卫生间。” 方展:“...” 他回头看了眼王嫣, “你...” 王嫣露出了标准的亲和笑容, “需要我帮您叫份外卖吗?” 江宴升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见到方展眼中一亮,对他招了招手。 方展叫住了王嫣, “留下,吃完再走。” 王嫣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然后有眼色的离开两人,走到窗口面前,带上了痛苦面具。 方展注意到小少爷又修了头发,装作一无所知的笑, “挑好礼服了?” 江宴升放下手机, “帮你也带了一套。” 他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提前定制好的,cp装。” 方展觉得该来的迟早要来,于是起身, “我去打饭,你吃过了吗?” 江宴升从旁边椅子上拎起了两盒, “没,在等你一起吃。” 食盒包装精美,没有logo,一时猜不出是不是食堂的还是外带的饭菜。 江宴升见他态度自若的打开了盒子,又将里面的菜一碟一碟拿出来,拿起筷子似是判断哪个更好吃一点,然后就着空气夹了一口白米饭。 于是笑开, “是我去隔壁买的。” 方展内心松了口气,面上似是遗憾, “还以为能吃到你亲手做的呢。” 江宴升低头拨弄盘中的菜,将大块的葱花挑出,又往方展碗里夹去了皮的鲜嫩嫩的茄子。 方展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 江宴升抬头冲他笑, “对不起什么?觉得我做的难吃?本来就是事实。” 然后又故意甩锅, “我觉得是厨房那位师傅的错,他做什么都讲要靠手感,我问他精准的克数他都说不清,叫我怎么学。” 方展违背良心的跟着安慰, “确实,是那位师傅的错。” 日光东出向西偏移,一餐混过又一餐,便又是一天的小尾巴。 山腰别墅里,佼佼者们衣装华丽恍若非人,唯权利与名是盘中美餐,也有态度散漫者聚在一起,无所谓的消磨。 方展看了眼众星捧月被围在中央的小少爷,悄悄去往楼上,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房间靠墙处的屏风被推开,他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乔老二,挑眉, “乔少的出场方式...还挺意想不到的。” 乔老二这个称呼其实和乔渊九一身风光霁月的面貌非常不搭,他听到方展的话,嘴角挂着温和笑意, “方总该不会以为,你正在做的是什么容易的事吧?” 方展在打量着他的时候,乔渊九也在打量着对面的人。 没别的原因,只为他和江宴升的关系。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在圈子里并不算秘密。 在江宴升去燕城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对这位的突然失踪都习以为常,后来在新闻上见到江宴升——还是正面的新闻,就又将惊讶转为对方展的好奇。 多数人揣测小少爷是换了个玩法,管燕城的事也是为博蓝颜一笑,即便后来有人扒出方展身价,也大都不认为他们是在认真相处,更有人为方展不值,或觉得他前途大好,即便有野心,也不必和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搅在一起,或讥讽他眼皮子太浅,不愧是暴发户出身。 方展乍一看乔渊九却觉得他像自己,端得一副表面无害,但真的聊下去就发现,这人不是装的风光霁月,是真的有点不通俗事的清高。 从私事聊到正事又聊回私事,两人一见如故,乔渊九的视线落在他服装上, “这和江宴升的是一套吧?” 方展只一笑, “是他选的。” 轻描淡写,眉眼间的疏离却明显散去几分,带着宠意。 乔渊九将要脱口的话就咽了回去。 他隐晦的提醒, “或许江宴升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方展这种话听得多了,并不觉得生气,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时间不早,他准备告辞离开,别墅里的灯火通明却眨眼间变成黑暗。 方展顿了一下, “停电?” 他隐约觉得不对,回头寻着乔渊九的方向问: “只是意外?” 楼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但都是自持身份的人,也没什么恐慌,甚至还有人以为是刻意安排的特殊环节。 乔渊九拿起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这边的山是刚盘下的,应该只是意外。” 这种事情大都会有管家去处理,或检查线路,或打开自用发电机,方展也就坐在原位,等待重新供电。 突然,他手机响了起来,是小少爷的电话。 刚一接起,就是着急的声音, “你在哪?” 他没有控制音量,惹得旁边的乔渊九也看了过来。 方展有些尴尬,但知道他大概是担心自己不适应黑暗,便笑着答: “我在楼上,没事。” “那你一直开着电话,不然我不放心。” 方展无奈的挡了下脸,忽视旁边人玩味的眼神, “你在一楼吗,我现在去找你。” 江宴升没在楼里,而是出门特意寻了个没人的拐角,听见他声音如常,也就稳下心来,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想到乔老二还在方展身边,担心是自己打扰了他,吐了口气,恢复了往常的声音,笑, “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在下面等你。” 方展应下后挂断了电话,也就没听到那边江宴升走回别墅的路上碰到的声音。 ——“昨天乔睿磕大了和我吹他把方展泡到手了我还不信,你看刚刚,方展来了没多久就和江家那位分开,明显就是关系不怎么样。” ——“乔睿?他俩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得了吧,你真以为他们是铁兄弟?” ——“那也...” ——“真的,我还看了乔睿和方展的聊天记录呢,不过这事你也别和别人说,我看乔睿是想把人睡了再去嘲笑江宴升的,要是传开了,两个疯子打起来还是我们难受。” ——“嗤,那你还跟我说。” ——“嘿嘿,我不是知道你嘴严吗,我都快憋疯了,要不是昨晚乔睿...” 别墅里的灯光亮起,说话的两人似是被吓了一跳,后面讲话的声音压的更低,已经混沌不清。 江宴升站在泳池旁的气垫后,心跳猛的加快,惊怒从胸腔上涌,却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走远,仿佛前面不是一汪池水,而是一面镜子,低下头就是满身伤疤的自己。 不远处的音乐重新响起,他站在房外,明明是同一个世界,眼前却好像海市蜃楼,遥远的不能再遥远。 方展边从楼梯下楼,视线边往中间的大厅去寻,最后在角落里看到熟悉的身影,宴会似是进到蒙面环节,他没有准备,格格不入便成了众人当中的焦点。 隔着人群,角落里的小少爷一笑,也摘了面具。 两人默契的对了个眼色,就近离开大厅,开车远离喧闹,方展见他异常安静,便问他是不是碰到了讨厌的人。 小少爷眼尾发红,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答: “没有。” 转而,他问, “你和乔渊九的事谈好了么?” 方展握着方向盘,只回答结果, “应该没问题。” 江宴升嗯了一声, “那就好。” 等回了家,方展拿着电脑进了书房,他便从冰箱里将自己这几天买的各色原料各类调味品通通打包进了一个黑色的大袋子里,面色冷静,像是真的只在打扫。 然后他就穿着拖鞋,无声的开门,无声的关门,迈进电梯,到了一楼,走到小区的大垃圾桶旁边。 他的手在发抖。 买的东西实在太多,甚至还有几个未开封的快递盒,他只能将袋子高高举起,才能利落的丢下。 袋子入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江宴升平静的往楼里走,走到一半,又转身走回垃圾桶旁边,猛的踹了一下。 一下,两下,三下... 刚装好的东西散落一地,他猛的蹲下身子,抱紧了自己,控制不住的呜咽了一声,急促,尖锐,像是夏季最后的蝉鸣。 随后整个身子都抖的如风中秋叶一般,越来越颤,仿佛丢进垃圾桶的不是垃圾,而是他的真心。 过了不知多久,有车的远光灯远远打了过来,又在楼角的车库入口消失。 他在想方展会不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见,周围会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失态,这附近又是不是存在监控。 想法乱的如同从空中撒下洋洋洒洒的纸张,但他只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紧绷成石雕。 又渐渐觉得冷了,秋天的凉意渗进睡衣里,他终于起身,将垃圾桶扶起,又将垃圾袋提了出来,没有去管掉落在桶里的那些,只在地上拖着。 回到房里,一切如常。 没有人发现不对,方展也还在书房里,刚刚的所有都好像不过是一秒钟内他的一个念头。 冰箱仍旧嗡鸣,方展那个蓝色宝石样的袖口仍藏在门口一个相框的后面。 他将东西一样一样放了回去,转身想去冲澡,路过茶几,又看到昨晚按着杂志上的配方尚未分好的茶包。 它们一直留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没有去参加宴会,也没有被他当作垃圾。 江宴升余光扫过,又退回几步。 他将其中一包放到壶中,用热水冲开,调试温度,拿给书房的方展。 他没试过好不好喝,但他猜大概是不好喝的。 方展见他进来,摘下耳机对视频那边说了句稍等,然后用手去碰杯壁。 两人指尖相撞,方展被他手上凉意惊到。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江宴升解释, “刚刚洗过手。” 方展皱眉,也没细纠,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搓了几下后,将杯子放到他手里, “你拿这个暖手。” 江宴升不语,方展见他的视线落在杯子上,恍悟, “是你昨天弄的那个?” 金银花和甘草的香气升起,暖流舒服的钻进胃里,方展一口喝下又喝了一口,笑, “很好喝。” 江宴升没有将杯子拿走,也没笑着回应,他走到书柜旁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拿起薄毯,蜷缩成一团守在了旁边。 方展过去摸他额头,他能感觉到自己抬头对他笑着说没事,只是玩的太累了。 见方展仍有些不信,他又伸手去讨吻。 最后两人分开,方展寻了个眼罩带在他头上,他竭尽全力没让自己去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等到方展又蹲下,帮自己将毯子盖的更严实,终于没忍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阿展。” 方展转身的脚步顿住, “怎么了?” 边角一片黑暗,灯光透过眼罩如同朦胧的薄雾,他将头埋的更低,含糊的说了几个字。 方展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但是小少爷又重复了一遍。 他终于确定,江宴升说的是 “我很听话。” 如果可以,他也想相信方展,想去质问,但是他半生都活在被抛弃里,他看到一颗糖,就没有勇气去追究里面包裹的是玻璃碎片还是□□。 因为光是选择去触碰,就耗费了他所有 胆量。 何况,那颗糖的包装上,还写着方展两字。 作者有话要说:哎,本来打算停在摘面具那里的,写的我自己好难受,又觉得自己好矫情,死亡微笑.jpg (by the way,想到因为从第一章 就开始忘记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这件事,所以后来看到了也一直没放到作话里,等完结的时候一起发一个吧,团团圆圆~(不是 第三十七章 方展觉得江宴升不是在向自己示弱,而是在拿话往自己心窝里戳。 和小少爷任性惹自己生气相比,他更不想叫他像只被戳了伤口还逞强讨好主人的猫咪。 看江宴升这幅鬼样子,说没人刺激他就有鬼了。 仔细思索,他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可是是因为什么呢? 在宴会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他没有怀疑乔睿对外说了什么,因为他了解这个人,他想看江宴升的笑话,是他自己贱兮兮的想看,而不是想让别人看,甚至如果别人看了,他可能还会反手捅笑话江宴升的那人一刀。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变相的“护短”,他上一世也不会和乔睿从小玩到大。 方展走回桌旁和视频里的人道歉,听那边谅解后主动降了两个百分点的利润,结束商谈,又给举办宴会的朋友打电话,询问别墅是否有监控。 结果不算意外,因为刚装修好,并没有安装。 桌子上的计时器滴滴答答的摇,小少爷就缩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躺在书柜旁,半张脸都埋在毯子上,只露出毛绒绒的头顶和眼罩下的鼻梁。 方展心底又酸又软,觉得自己现在完全是以一种老父亲的心态看着没长大的儿子,又觉得有点生气,因为他再怎么和江宴升强调,他也不相信自己,受了欺负也不知道和自己告状。 他大概有点明白上一世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方展怔了一下,不,上一世没有人这样照顾他。 他拒绝回忆,起身走到江宴升面前蹲下,凑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宴升?” 江宴升没有完全睡着,此时正陷入浅层的梦境里,他梦到方展在车库里骂他废物,梦到方展温柔的搂着自己,也梦到他向方展求爱被拒,他急切的去寻方展的唇,又好似真的成功,被对方轻柔的引导舔舐,他拨开挡住自己的黑暗,抬头讨好的想去看方展的眼睛,然后他就真的见到了。 方展得到他反应,松了口气。 还好,还能回应自己,应该就不是病期。 他见江宴升睁开眼睛,就轻声问, “要不要回卧室睡?” 江宴升觉得眼前都是幻象,就像那些华贵的宴会,像橱窗里透着暖光的烤鸡,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却也触碰不到温度。 但是他感觉到方展握住了自己,又浑浑噩噩的想起自己好像是睡在了方展身边。 因为他怕,一抬头就看不到对方。 方展就着毯子将人裹着抱了起来,江宴升靠在他怀里,能看清他鬓角梳理整齐的发丝,也能看到他额角垂下的一缕黑发。 他试图为方展辩解,去判定两人并无可能。 但记忆被调动,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将所有被忽视的细节拼凑在一起,甚至能为乔睿和方展的相识串成一条线。 方展因为乔睿的电话选择去射击,到了靶场看到乔睿就愣了神,他赌气先走方展还坚持给乔睿留了联系方式,后来在德国那次电话,也能看出来两人是一直有联系的,还有,怪不得乔睿和自己打拳的时候笑的一脸怪异。 那方展如果移情别恋选择乔睿,又为什么不和自己分开再谈呢? 突然,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找到了原因。 因为方展知道了他的病,所以不忍心。 他本就心软,即便自己差点将他包养别人的事捅到阮落那去,自己忍了他一会儿的脾气他就能消气,又被自己诱拐成正式的男朋友。 这么想,如果是怕自己一时想不开,闭口不提分手也是能理解的。 所以他依然对自己温柔,却又没法违背本心再□□。 那这个假设成立的条件,就只剩下,方展是怎么知道自己有病的? 异常的开始,就是那晚的□□之后,第二天他起床之前。 他在给谁道歉?他后来又做了什么? 飞机上他问自己... 江宴升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方展没直接带他回卧室,而是将他放到了沙发的一角,去给他倒水。 刚刚的冲茶的茶壶还留在厨房的台上,他摸了下已经凉下去的温度,便将开水倒入,从壶嘴替小少爷倒了一杯,拿到他身边递过去, “里面有红枣,不喝的话用手抱着也行,等身子暖和了再去睡觉。” 江宴升迟缓的看着他,伸手慢慢接过,抱在手中,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柳老师说有所美国的理工学院给了回信,我答应了给他回电话,但是还没回。” 方展怔了一下,狐疑的看着他, “你确定...你现在想的是去学校?” 江宴升点了点头, “我想早点走。” 方展更不信了, “你有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我?” 怎么可能,江宴升在心里自嘲的回答。 他走了以后,方展会做什么呢? 和乔睿之间终于少了障碍? 可是乔睿如果和别人拿方展吹嘘,就根本不会是真的喜欢他。 而且乔睿那人...小少爷的脑回路九转十八弯,终于在某点和方展达成一致,乔睿八成就是为了气自己,根本没把方展放在眼里。 这样他怎么放心走。 但他面上却认真点头, “你不想我听话么?” 方展:“...行吧,但我也不是要你这种听话。” 他说完感觉自己多少有点毛病,让人听话又不让人听话,担心人家颓废见人家好了又觉得人奇奇怪怪。 “算了,你打吧,我在旁边听着。” 江宴升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小少爷没撒谎,的确有学校给了回信,想入校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方展听到校名,心下稍安。 是一所世界顶尖的大学,就是不知道教授人怎么样。 柳老师似是猜到方展心中所想,在话筒里解释, “这位教授是在教会里长大的,人很和蔼,对学生也不会一直push,刚好适合你的情况。” 江宴升听到后面极快的看了眼方展,然后将杯子放下往另一边的次卧里走。 方展愣了下,以为他是敏感的怕自己发现什么不对,于是配合的起身,装作想给自己也倒一杯水,背对着他走回了窗前。 次卧和客厅隔着一个衣帽间又要拐过回廊,江宴升轻声问那边的人, “老师。” 他揪着窗台下一盆长势旺盛的绿植, “你是不是和方展提过我...” 他说不下去,柳老师却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答: “是。” 江宴升指尖掐进绿叶,看到汁水留出, “什么时候?” “应该是...” 柳老师回忆了一下, “应该是纳指涨了1.5%的那天? 9号凌晨?因为我是等到两点多抛售之后才打的电话,所以对时间记得比较清楚。” 他们在德国那晚,就是8号,9号凌晨,更好对的上。 江宴升的脑中昏昏沉沉,他握着手机,听到第二只靴子也掉了下来。 回到客厅,方展仍站在窗前,听到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手里握着茶杯,然后在黑色皮质的沙发上坐下,往自己旁边的位置放了个抱枕, “宝贝儿,我有话想问你。” 江宴升站在原地没动,他又张开双臂, “你要坐在我身上吗?” 小少爷一步步蹭了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方展伸手去摸他手的温度,发觉稍微变暖,又去将他的双腿捞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让江宴升能靠着沙发角,侧着身子正视自己。 十指在小少爷露出的脚踝上握住,用体温去捂热,他似漫不经心的问, “今晚的宴会,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江宴升垂眸去看他的动作,反问, “比如呢?” “比如...说我们不配?比如嘲讽我?” 江宴升笑了起来,他挣开方展的动作,起身跪坐在他身上,将方展向后一推,低头噙着笑, “你知道你每次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 方展揽着他的腰,任他扑在自己身上, “什么?” “想睡你。” 方展的鼻尖和他几乎相贴,察觉到他眼中的认真,心中隐约有点崩溃。 他是一直在躲着上床这件事,他也知道小少爷对此怀疑。 但是他怎么说,说我见到自己的脸,有疼有宠有心动,但就是没有□□,抬头抬到一半想到自己的脸被欺负就硬不起来吗? 这简直是上赶着给小少爷递吵架的机会。 但很快,方展就发现自己真是高看自己了,在绝对的感官舒爽面前,选择放弃脑子根本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江宴升异常执着,几乎是用了所有的技巧想让他舒服,方展就着姿势仰头,半合着眼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盆栽上。 枝叶颤动,表面滚着他刚刚浇过的水。 他听到一声闷哼,颤动停下,叶面的水顺着叶尖滴到土壤里,然后终于没忍住,将人抱了起来,带着小少爷刚才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的未开封的润滑剂,又带人返回书房,拿起留在上面的眼罩戴到了小少爷的脸上,然后俯身亲了亲他的耳尖, “宝贝儿,疼的话就告诉我。” 江宴升没出声,他感觉到身后人耐心的动作,几乎控制不住喉咙的哽咽。 他选择缩回龟壳,忘记自己听过的话,只要他不知道,一切就都还如往常。 中途方展摸到他脸上的湿润,动作停下,摘掉了眼罩,又见他慌张的去挡脸,便将人调了个个,看见他发红的眼,沉默了一瞬,随后将他的后背抵在沙发后面的墙上,低头去吻他的唇,又叹息般叫他的名字, “宴升。” 江宴升再也没忍住,感觉到他更强烈的动作,搂着他呜咽出声。 也听他无奈的低喃, “你怎么会这么爱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最多再有两章是虐,大概率一章,两章是怕我收不住。 第三十八章 小少爷说走就走,在定下学校后的第二日便买好机票,讲要等渡过周末再离开。 他日日无须上班也无什么正经的事,早就不以周末与否来区分时间,方展猜他嘴上说着想早点走只是嘴硬,便也不拆穿,只是日子越近,他越发觉小少爷的异常。 往日里还喜欢拌嘴,最近却几乎是百依百顺,视线仍旧总在自己身上停留,但每每回看过去,对方就要么在走神要么是回过神后的惴惴不安。 他不想两人分开前还要有隔阂,便开口询问。 知道他不会老实回答,又加以威胁, “你要是不说清楚,后天我也不去送你,等你出国,我刚好可以安心忙工作,不用时刻把你放第一位。” 江宴升听了却只是笑着插科打诨, “那我现在在你心里岂不是第一位?” 方展不答,他的笑容也渐渐僵硬。 昨晚和德国那边的公司开会沟通miller的债务问题,一直忙到凌晨五点京市这边都快天亮。 中午小憩,方展躺在公司休息室内的单人床上,小少爷来扯他袖子,他便挣开, “别闹。” 江宴升没出声,又改变去拉他手的动作,只伸手勾着他衬衫袖口那一点缝隙。 只是刚一碰到,方展便直接起了身,声音仍是温和的,态度却明显带着疏离, “我去沙发上休息,下午还约了人一起爬山。” 江宴升看懂他的意图,便跟着方展走到沙发旁,等他躺下就在旁边蹲下,手搭着沙发的边,用一贯让方展心软的态度小声讲, “我真的没有事瞒着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心里已草木皆兵,语气堪称祈求。 方展快控制不住想睁眼哄他,但知道事情不讲清楚,就永远不会过去,便置若罔闻。 一直到下午一点钟,江宴升窝在沙发脚,如同独自在角落里发霉的蘑菇,等看王嫣送来运动服,他才哑着嗓子出声, “有我的衣服么?” 王嫣看向方展,方展不想别人看见江宴升这幅模样,叫她先去车上,回他, “什么衣服?” “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么?” 方展仍态度客气, “我带你去不合适,虽然可以介绍你是助理,但你能保证安安分分的就在旁边站着么?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总被别人看到,他们在背后...” “我可以。” 方展叹了口气, “可是我不想,宴升,你想清楚,我给你时间。” 他的手已经压在门把上,却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然后打开门,感觉到小少爷将自己搂住。 江宴升自我折磨的快要发疯,他将方展压在门上,一反最近的柔顺,用手抓着方展的头去亲吻,束着方展的力道几乎让他有些疼了。 方展皱眉,他又犯错般松开他抵抗的唇,一点点轻柔的舔舐,眼中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潮湿, “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方展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听他询问,有些意料之外, “就这件事?” 不止,可是在他不敢问出口的话里,这个能排最末一位。 这还是因为方展在宴会那晚后便不再不情愿的抗拒。 江宴升点了点头, “你不说清楚我不舒服。” 王嫣打电话来催,方展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 “你去换双鞋,等下我边走边和你说。” 江宴升提起来的心稍微降下,他小声道: “我没有带。” 方展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帮你准备了,在休息室,你自己去拿。” 小少爷终于满意,转身快速的换了一身。 和方展约了爬山的老总是个中年男士,因为不算什么正式的会面,还带了妻子一起。 方展和江宴升走在前面,老总和妻子体力渐渐不支,便叫他们先走。 水泥台阶分开两边晃动的碎金色,江宴升双手插在口袋里,亦步亦趋着指控: “哪里需要助理,那位老板也带了家属。” 方展好笑,又思索如何和小少爷开口。 他伸手去抓随风散下的一片枫叶,夹在指尖端详形状,发现没有虫洞也无斑痕,随手递给小少爷,讲, “我去医院那天的前一晚,接了个电话。” 江宴升听他承认,竟觉得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过。 他笑: “和柳老师?” 方展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 江宴升低头也去瞧那枚枫叶, “我问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疯子。” 行到台阶的一处缓台,两边栏杆下带着座位,方展停下脚步, “所以你害怕我是因为这个躲你?” 江宴升咧嘴笑开, “不是吗?” 他想坦然的对上方展的视线,见他盯着自己又不自在的回避。 方展摇了摇头, “是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之前没有和你讲过,我在8岁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醒来后就忘记了从前的所有事,我母亲担心我想起来不愉快,也就没有想过帮我找回。” 江宴升认真的听着,随后讶然,整个人像被从天而降的礼包砸到了脑袋,晕晕沉沉。 “柳老师那晚说江齐查到当年和你一起被绑的人是我,我脑中一片空白又觉得惊喜,所以晚上和你发生关系。” “第二日早晨去询问我母亲,又去找了心理医生催眠,所以你醒来看到我的时候我精神状态便不是很好,你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尚未恢复记忆也无从开口,总觉得和你说了也缺少那份实质的欣喜感。” “后来因为催眠的后遗症晕倒,被送去医院又清醒后反而觉得脑中晃过一些片段。” 他一顿, “我本来挺高兴的,还请了假打算陪你,结果你转身就走...” 江宴升恍恍惚惚, “那躲着我呢?” 方展装作尴尬,视线向一边瞟, “你那天做完就哭,我以为你实在不愿意,而且...” 他想了想,这次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我一想到小时候自己带你逃出去的那么不容易,就想着现在长大了怎么也要更宝贝你才对,我没看着你长大,但是想你以后走的平坦一点。” “宴升,我想对你珍而重之。” 江宴升脑子里反复荡着这句话,灵魂出窍般的跟着方展继续爬上山的阶梯,又到一个缓台,同行的老总和妻子追上了他们,两人不便再说些私下里的话。 在农家馆吃饭时手机震动,方展和那位老总也开始商谈正事,江宴升打开,发现是江齐询问他出国的事。 只瞄了一眼,并不打算回复,刚准备锁屏,却又看到发现群里蹦出一条新消息, 【傅书记家的儿子最近是得罪谁了,华工竞标失败,这怎么也得亏个两三亿吧。】 傅书记的儿子,正是那晚泳池边传乔睿和方展八卦的人。 他福至心灵,点进去看到屏幕右上角标着99+新消息的绿色小字。 一点点往上滑,大都是没用的八卦闲谈,中间有一条艾特自己吃饭的消息曾被自己忽视,他顺手滑过,又发现与那消息隔着几条,有人发了张照片。 【这是不是江哥他对象?】 【好像是嘿,这是在哪,高尔夫球场?】 【在休息大厅碰上的,乔哥好像也在,我去打个招呼。】 越公开的场合越适合找借口偶遇,前脚刚有方展和乔老二借宴会谈事,江宴升刚升起来点的信心又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终于想起一个问题。 按方展的说法,柳老师的电话是在发生关系之前...屏幕上的数字跳了一下,让江宴升记起在德国时手机上依旧没变的汉字和阿拉伯数字 ——国内的 9号就是德国的9号吗? 他竟会忘记时差。 对数字敏感,又被数字欺骗,亦或者...他仔细去想当时的细节,却发现印象里只剩下方展刚刚的描述,其他的画面都像从未出现在他脑海里过一般消失了。 他低头有些焦躁的戳着盘中牛肉,开始怀疑刚刚听到的话会不会是自己脑补出来的,就像那些总会被自己忘记的事情,像突然出现的幻象。 方展真的说了要对他珍而重之吗? 他哪里值得呢? 明明是他救了自己,又不是自己救了他,有什么好宝贝的? 每一句都开始被打上问号,他骤然站起了身。 椅子和墙壁碰撞,刺耳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农家馆不算安静的环境里,但他们这桌的人都抬头看他。 方展抓住了他的手,问, “怎么了?” 江宴升张口,又闭上,他坐回原位, “没事。” 饭桌上的气氛却陡然尴尬起来。 方展帮他扶起倒下的杯子,用纸巾擦干狼藉的桌面,重新拾回话题,隔着桌布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对面的老总和妻子也都出于教养并不多看,江宴升却觉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耳边只有无尽的嗡鸣。 在傍晚回去的路上,夕阳透过玻璃,橙色的余晖扑洒在高楼大厦间,方展犹豫又犹豫,试探的询问小少爷, “你有没有想过...” 他又咽了回去。 刚发现不对就劝人治疗,怎么都透着嫌弃的味道。 江宴升却没空仔细分辨,他想问方展是不是真的对自己说了要珍而重之,乔睿的事又是不是有误会。 但他越想越焦躁,最后想起外公,他呼吸稳了下来。 冷静,江宴升,你没事,你刚刚只是太激动了而已。 他扯起一个微笑,又觉得自己可能看起来就像个怪异的小丑,方展一直在后座握着他的手,他便转头看向窗外,盯着玻璃上的影子,叫他的名字, “阿展。” 方展看向他, “怎么?” 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偷偷攥紧。指尖掐进肉里带来疼痛,告诉他现在这是真实的画面。 他滑稽的笑,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的外公?” 方展僵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 “你想我和你一起去吗?” 反问一般就代表婉拒,就像疼痛代表清醒。 江宴升眨了眨眼,坚持问了下去, “我想。” 外公和江齐几个字对江宴升来说还算亲人,对方展来说却恰恰相反。 即便他现在可以从旁观者角度去看望,但叫他去看着他们对另一个人展示自己得到过又失去的亲情,也未免过于残忍。 他不想与他们相见,甚至有点害怕。 江宴升见他沉默不语,反而平静下来。 果然,疼痛才是真实的。 方展斟酌着道: “我一直很敬重姜司令,贸然听到要见面,我怕他会不满意我,所以有点紧张。” 江宴升笑: “没事,我也就随口一提。” 方展不动神色的舒了口气。 江宴升觉得好笑,方展每次都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他不知道,每次他紧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去盯着对方,看上去反而像极为自信咄咄逼人一般。 他想着想着,又很快笑不出来了。 夕阳很好看,但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加油鸭 第三十九章 卧室的房门在夜里一般是敞开着的,透过门框,是灰蓝色的墙壁和镶嵌在棚顶的廊灯的微弱光线,江宴升的目光投向视线所及之处,毫无睡意的感受着身后人平缓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之处也渐渐露出灰蓝色样貌,阳光也停在门前地板上,他微微动了动,从束着他的怀抱中脱离,仍扯着方展搭在他腰上的手,将自己换了个方向。 方展是被小少爷的动作闹醒的,还没睁眼,就感觉到某人似大型犬一般的舔咬,从额头到下颌,又湿漉漉的带到手指,他将头埋在这人胸口,嗓音沙哑懒散, “宝贝儿,你是只小狗吗?” 江宴升想将他推开,等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自己。 方展却又搂着他的腰,在他胸上蹭了蹭,随后又安静了一会,才不满的叹了口气,直接坐起了身子。 小少爷一夜未睡的眼底带着几分红血丝的痕迹,方展见到,以为他是昨晚太累的缘故,下床穿上拖鞋,整个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么?” 江宴升不动声色的提了提被子,嗯了一声。 方展走出房间,将他放在衣帽间的箱子打开,摊平放在地上,等江宴升出来时,里面的东西已经整整齐齐似经历过阅兵般被放在箱子旁边。 方展抬头看他, “只有秋季的衣服?” 江宴升:“其他的可以去了再买。” 方展没起疑心, “这样也好,你那边的宿舍我查了下,不让外人入内又没电梯,你自己拎着不方便。” 他想了下,又道: “要是不想去,找到合适的房子前住酒店也可以,就是那个学校挺偏的,你去上课没有车的话有点麻烦...对,也该先买辆车。” 江宴升听他像嘱咐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一般想到哪就说到哪,眼波微动,随后笑道: “阿展,我已经二十五了。” 方展停了一下,叹, “是啊,你才只有二十五岁。” 江宴升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刚要询问,就见他起身出去,过了一会拿了个杯子回来,然后挑眉对自己笑, “被你嫌弃说我穷的杯子。” 江宴升:“...” 他将拿出去的衣服一件件放了回去,又抽出一件面料柔软的高领毛衣,将杯子放在衣服中间,用衣服裹住成一个圆柱形,塞到了箱子边角的地方。 他抬起箱子的半边,将要合上,抬头对小少爷笑, “当时我拍下来,其实是想送给我爸的。” 江宴升盯着他,没说话。 方展也没解释为什么没送出去,看着那个衣服卷成的小小一团,道: “我曾经一直想讨好他。” 不止是方父,还有外公,还有江齐,上辈子外公在第一次送他去疗养院前,面色严肃的推开自己去拽他胳膊的手,对他讲,他很爱自己,但是他没办法,他叫他的名字,告诉他,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自己救自己。 一语成谶。 江宴升仍记得方父揍了方展一顿的仇,他不知道肆意评价别人父亲是好还是不好,便只劝慰, “有些人本就不配做父母,不是你的错。” 方展扣上了箱子,啧了一声,抬头冲小少爷眨眼, “所以东西就该给能珍惜它的人。” 江宴升眼中贪恋更盛,又夹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 待吃过早饭后,两人一同前往机场,即便并非假期,停机楼外的车辆依旧断断续续的没有中断,里面人来人往,方展在车内任小少爷向他讨吻,帮他整理衣服, “宝贝儿,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多呆一会,但是再不去你就来不及了。” 行李箱很小,轱辘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滚动又转弯,方展站在原地看着小少爷在值机台前频频回头看他,将要去过安检,又拎着行李在原地踌躇,他以为江宴升是不舍,便上前快速的抱了他一下,在路人视线扫过来前又分开, “记得每天视频给我。” 江宴升应下,经过安检,又回头看他,然后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方展看着小少爷的身影消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两人自重逢后就没相距过这么远的距离,也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 突然跟着自己的小尾巴离开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但这种感慨只是一个念头,下一秒他就转身开始认真投入到了掰倒乔睿的进程中。 贩毒是重罪,缉毒却也是难事。 乔睿中间似是察觉苗头不对,停下倒卖,耗费的时间便越来越长,不过也似乎是忙着去查谁在背后整他,便将方展放到了一边。 方展乐见其成,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个月,中间夹杂着小少爷和他视频带他看学校,给他看宿舍的环境,又到租了房子给他展示卧室布局,萧晓也从萧家被放了出来,见到方展的第一句便是, “草,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方展:“...萧大哥不是说你挺能耐的,搞得萧叔叔都不敢揍你?” “但是我他妈的被断网了啊!!你知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有多重要,抄底石油可能变成反被抄家,合作公司可能信誉危机迅速倒闭,我的股票...” 蹲在电脑前的萧晓顿了一下, ”哇哦,比特币竟然疯涨了这么多。” 方展:“你买了?” “没,被抓的那天晚上我情急之下给卖了。” 方展:“...” 萧晓趴在桌子上,郁闷的连一向吵人的嘴都懒得张开。 方展合上报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像是在下什么重要的决定。 他起身,摸到了口袋中的打火机,没有拿出来拨弄,但是指腹在上面轻轻的反复摩挲着,等萧晓重新抬头,就见他靠在办公桌上,审视着自己。 萧晓背后一凉: “...我刚从家出来,我可没惹你啊。” 方展有一秒钟的心塞,但很快又叹了口气,认真的问: “你有没有想过...接手凯诺?” 萧晓大惊失色, “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这种心思,我到现在还顶着个总监的名呢,连副总都没要。” 方展:“...” 他冷哼了一声, ”出息的你。” 萧晓见他表情的认真不似作伪,狐疑的问, “你该不会...等等,让我再查一下,难道小丑竟是我自己,你一个月就把公司搞破产了?也不对,你控股那么多公司呢,怎么可能。” 方展不再和他玩笑, “不是全权交给你,只是我想退居二线。” 他最近其实就已经在有意的减少自己工作量,推掉应酬,只去做些重要的投资决策。 江宴升就算远离了刺激源,也终究是需要治疗的,他离他太远,并不放心,至少在确定他稳定治愈之前,他不想再一周七天的全世界飞来飞去,忙的脚不沾地。 萧晓也收起了夸张的反应, “原因呢?” 方展实话实说: “江宴升去美国上学,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 萧晓起身就过来抢他的手机,两人进入社会后就彼此知道对方的密码,方展赶在他动作之前把桌上的手机压在手下, “你做什么?” 萧晓冷笑了一声, “我做什么?我还想问问江宴升对你做了什么?怎么,追到人了还想玩PUA那一套?下一步要求你什么,是不是就该要求你像他之前包养的那些...” 他猛的停下折辱,沉下了脸, “把你手机给我,你现在不让我问他,我也自有办法能要到他联系方式。” 方展扶了下额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他...” “那就是跟你卖惨?你怎么不长记性,就爱吃这一套?” 方展接着说了下去, “他身体不好,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而且退居二线只是暂时的,等他好了,我就回来。” 萧晓问他, “你知道你现在就是凯诺的招牌吧,你知道凯诺正在上升期吧,那你知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等着把你拉下神坛,知不知道投资最重要的就是比人提前一步的信息,就这些,你出国了还能做到么?” 方展没出声,第一次被他教训的没有反驳。 但是他很坚持, “江宴升对我很重要。” 萧晓气极反笑, “你他妈把你脑子里的水晃出去再跟我说话,我真是小瞧他了,怎么说,不愧是纵横情场的江少,我竟然忘了你是个什么德行,能觉得他比阮落安全。” 方展:“...你冷静一下。” 萧晓松开去抢手机的手,站的离他稍微远了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方展趁机缓和气氛,想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我也没说现在马上就走,至少也会等miller的事情结束,凯诺这层门槛迈过去再说,你也不用着急...” “少拿你对外人那套官腔糊弄我。” 萧晓冷静下来,打断了他, “至少?我看你是miller的事一结束就跑还差不多。” 他坐回沙发下的地毯上,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算了,你决定的事我也拦不住你,你自己定吧。” 然后便好似真的不再生气,重新啪嗒啪嗒的按着鼠标。 方展感觉像和人吵着吵着架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叫了一声, “萧晓?” 萧晓看了他一眼, “中午请我吃顿好吃的,给我洗洗尘,你不是最爱琢磨那些了么。” 方展:“...哦。” 虽然气氛有点怪怪的,但冲突也真就停止了下来,方展琢磨着自己莫名输了一头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事后想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也觉得理亏...? 总之,一切仍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一边忙着乔睿的事,一边飞去其他城市想将手中其他的项目做个收尾。 中途他总觉得自己被人尾随了一般,有道视线一直纠缠在自己身上,因为乔睿,他也不得不多留个心思去担心自己的安全,便找航空公司调了旅客名单,又将名单发给了乔渊九,让他看看有没有异常。 结果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依然在,乔渊九却给他发消息讲名单上的都和乔睿没什么交集,又发语音,说最近除了他们也有人在和乔睿掰手腕,乔睿现在□□乏力,对航线盯的也宽松了些。 方展听他说出掰手腕的那位的名字,发现竟然也是熟人。 不,是上一世的熟人。 他的想法在心头一转,也就放了回去。 但即便乔渊九说没异常,他也一直对那种被盯着的直觉带了几分警惕,一直到乔睿又运了批货,收网结束,他刚放松的神经就被因为乔渊九的话又绷紧了。 电话那边还带着警鸣声,似是信号不好,乔渊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江——怎么会出现在这,是——跟他说的吗?” 方展又问了一遍。 “江宴升,是不是你叫的——他——” 他已经听清了那三个字,一种大胆的想法也浮在脑海里,但还是辩解, “他昨天还和我说要参加辩论赛,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那边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彻底没了信号,电话被强行中断,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了一条地址。 从市中心赶到郊外,绕着山路抵达一处海滩,往日人烟稀少的地方现在已拉上了警戒线,破旧的木屋和仓库在岸边堆积着,方展想要靠近又被拦下,乔渊九正和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说着什么,见他过来,招了招手。 拦着他的人松开了手,他的视线却停在旁边一个亮着灯的木屋里没有动。 暖黄色的光在深蓝色的黑暗中异常明显,警笛闪烁,他看到屋里的人也隔着几分吵闹的人群看了过来。 视线甫一对上,方展转身便走。 江宴升也看清了他的模样,从凳子上一下子蹦起,挥开正替他擦药的医生,衬衫也没穿上,露着一条胳膊就朝方展跑了过来。 “阿展。” 方展越走越快,已经拉到车门,手腕被人扯住。 离得近了,就能看清他侧脸的淤青和身上狼狈,小少爷双手死死的攥着他, “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都没有,我太爱你了,真的,你也爱我,你也喜欢我不是吗,阿展,你对我最好了是不是,我之前怀疑你真的不应该,但是你看咱俩现在一点误会都没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你听我说,要不是乔睿那孙子把聊天记录发给我,我今晚也不会出现的,阿展,你不想见我吗,我们现在就一起回家。” 他的语速非常快,如同开了倍速一股脑的往外吐。 方展冷静的看着他, “你今晚不出现的话,是出现在哪?在美国?还是偷偷跟着我?” 江宴升一改阴郁的态度,完全没察觉到危险般还露出一抹喜色, “你知道是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感觉到我,毕竟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喜欢...” 方展没忍住,一拳打在他腹部上,骂道: “江宴升,你真他妈...” 你他妈的怎么能这么混蛋,你他妈的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江宴升被打了仍未松手,旁边有警察注意到异常,乔渊九跟着看了过来,但瞧清楚状况,怕殃及池鱼,拦下了想上前劝解的人。 方展看着仍像陷入某种喜悦的高峰的人,问,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江宴升避而不谈, “不管什么时候怀疑的,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喜欢他,都是乔睿在骗我了,你不能因为这件事生气,我...” “乔睿给你发了消息?离开国内之后?还是更早之前?那天宴会?” 方展一句比一句平静,他看到自己说到宴会时,江宴升明显僵了一下的身体,反而笑了, “江宴升,你就问我一句,有那么难么?” 他用手去掰江宴升死死攥着他的手指,骨节间泛起青白,见他仍然不松,便又踹了他两腿间一脚,最后江宴升几乎是被拖拽在地上,乔渊九也开始犹豫要不要过来劝架时,方展松开了掰他的手, “你起来,我带你回家。” 江宴升结结巴巴, “你、你不骗我。” 方展嗯了一声, “这周围这么多人呢,算什么样子。” 江宴升试探般缓缓松开,方展猛的甩了他一下,又将他重新拽住的外套脱了,打开车门,发动车子,一气呵成的走了。 倒车镜里是黑暗中小少爷狼狈的快哭出来的模样,但是没有多看一眼,冷着面色绕着海边开上了公路。 海风将他半边衬衫吹的鼓气,江宴升红着眼睛,似失魂般呆立了半晌,随后阴狠的瞪向了旁边看过来的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么?” 乔渊九对晚上这出戏目瞪口呆,他在方展走了之后便及时收回了视线,但还是控制不住好奇,用余光扫到了他快步迈回刚才那个木屋的身影。 他竟然有些不确定了,江宴升竟然也会这么...这么... 他一时找不出来合适的形容,但他竟然觉得那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能是想关上门来哭一场。 毕竟他...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木屋里潮湿且明亮,但里面的人却没有瘫倒,也没有如乔渊九想象般落泪,只用手死死的抓着头发,眼眶发红。 因为他清楚,会哄他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和好!!感觉都没展开虐,不知道会不会突兀_(:з)∠)_ 第四十章 车窗降下,海风将方展吹的冷静了些,迎面开过一辆大货车,灯光照过来,他猛的踩下刹车,停在了路边。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江宴升逼疯。 生气的时候想丢下他不管一走了之,回过神来又马上能替他找出千百种理由。 别说对阮落,他这辈子对自己都没这么有耐心。 公路旁边是暗绿色的铁栏杆,下面靠岸的海边上停着一条条用铁链栓紧的渔船,海浪上来,它们便跟着晃动,潮水褪去,又慢悠悠的轻摇。 太阳穴被吹的发痛,他关上车窗,给乔渊九拨了个电话。 那边似是没想到他会打过去,亦或者被刚才的争吵吓到,接听后等着他先出声。 方展声音里藏着苦笑, “乔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乔渊九有点意外,他沉吟了一下, “我觉得...江宴升应该不会报复你。” 方展沉默了几秒,将话说全了, “他现在状态不好,我担心他的安全,想请您帮忙照顾他。” 吵架了当然状态不好,但是甩了人还要回头管人家的吵后抑郁吗? 方展刚刚的态度,他还以为两人要彻底掰了。 虽然好奇,但他不是很想掺和到这件事里,刚要开口婉拒,就听那边开口补了个条件, “我知道我有的这点东西您也看不上,但是听说您有个刚毕业的女朋友,学设计的,最近刚被人偷了稿子,要是您不介意,我可以让朋友把她挖走顺便把事情解决,不会被乔家发现,也不会被她发现。 ” 托上一世记忆的福,他还记得乔渊九有个不被乔家认可的落魄女友,还是装穷跟人家交往的,最后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圈子里很长一段时间的八卦,即便他与乔渊九不过点头之交,也耳闻过其中经过。 乔渊九笑了一声,又带了几分不善, “方总不去专职卖八卦真是可惜了。” 方展接下讽刺,笑着也贬低自己, “我本质只是个商人,与人谈合作前总需要知道对方最需要什么,乔哥,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担心他,自己回来不就行了,何必求我?” 方展叹了口气, “我现在回去,也解决不了问题,有些事不是沟通就行的。” 他初看到江宴升在这,是气他欺骗自己,听他讲乔睿猜到原因,又气他不相信自己,可他没忍住动手,却是因为江宴升拿喜欢和爱这种词来轻贱感情,是他张口闭口自己爱他,知道自己对他好仍选择怀疑,又恃宠而骄在自己生气后拿来求原谅。 仿佛知道自己会心软会包容,而有恃无恐。 可他冷静下来,理智重回头脑,就会发问,真的是这样吗? 江宴升处处小心,唯二的两次讲喜欢,一次是在德国时Chris说他与人打架,一次就是今晚。 他那点自信那点喜悦都不过是长期压抑后向上爆发出的狂躁,来掩饰内心自己都忘记的不安。 他控制不住自己,便好似疯子。 乔渊九听他的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仍是拒绝,口气却松了几分, “我觉得你可能太高估我了。” 方展立马接上, “我要求不多,只是想让您把他送回姜家。” 他说完,捂了下额头,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麻烦人家, “他可能会..不要让他开车,你拦着他他可能会和你打起来,但是旁边不是有特警吗,你让他们把他强行带走,送到姜家,姜老爷子会管他。” 乔渊九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旁边被打开的木屋, “只送回姜家?” “只送回姜家。” 方展语气郑重的重复,又再次道谢。 电话被挂断,他仍不想动,但怕后面的人追上来了与自己相遇,便驱车向前,拐进一条沙土小路,又下车,重新回了海边。 这条公路是上一世出车祸的地方,也是他没想过再回来的地方。 他自杀后重复了千百遍自杀那一刻的情感与经历,有审判者判他造了杀业,但也救回过两个生命,便在惩罚后问他是否愿意赎杀生之罪,他讲他死时是觉得解脱,重复也只是□□的痛苦,不介意再受一轮惩罚。 他便又被扔进黑暗之中,站在时空交叉点,看自己过往的经历看每一个选择或对或错导致后续人生的千差万别。 可他说那些都不是自己,那只是别人的人生。 最后他看到幼时自己被虐待,满身是伤在潮湿的木板上瑟瑟发抖,眼睛漆黑又明亮,只挂着水珠,烧的意识模糊仍在喊妈妈,终于没忍住,伸手去碰他的头。 他后悔了,他心中有执念,他想他好好活着,走在阳光之下,坦途之上,至少,至少在自杀时有人能握着他家的钥匙,走进去,拦一拦他。 渔船轻晃,他踏在木板上,又躺下,抬头去看星空。 突然觉得满身寂寥。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了一声,他仍慵懒的放松神经,杂七杂八的想来想去,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拿出手机,没有意外的看着上面乔渊九发来的信息,寂寥感便又如海边潮水在渔船摇晃中褪去。 他需得承认,他救江宴升,是自救,也是自救。 但是不能再心软。 从海边回家,江宴升的电话被他拉黑,只剩下微信上还能发来消息,他点开对话框,一条一条的浏览,然后将微信也拉黑了。 第二天起床开门,电梯旁蹲着一个熟系的身影。 方展看了他一眼,被他拦住时主动开口, “你是来和我道歉?” 江宴升双手在背后握紧,紧张兮兮的看着他,点头,又低头, “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在应该更不喜欢我,但...” 方展戴上了耳机, “抱歉,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这些。” 江宴升见他在和人通话,又闭上了嘴,下了电梯站在车外等他回头,方展扫了他一眼,关上车门便走了。 耳机摘下,手机上空荡荡的并没有新一天的通话。 等到了公司,身后小尾巴仍然跟着,只是保持了些距离,萧晓来上班正好碰到沉默的两个人,见到江宴升,一点好气都没有, “呦,这不是江少么,您现在不是该在美国读书,怎么,放假了?” 一句话又将他鞭尸,江宴升的脸色稍微变化,看向萧晓,皮笑肉不笑的回嘴, “我放不放假,关你屁事。” “嗤,你放不放假是不关我的事,但你让阿...” “你从家出来以后联系到唐生了么?” 方展出声,打断了萧晓。 萧晓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唐生?他还没走?” 电梯到达,方展收回话头, “在公司里就聊工作,你要是好奇就等下班了去问。” 他先一步走出去,江宴升跟在他身后,又被门隔在办公室外,萧晓看了他一眼,也发觉两人似是吵架,便不想将方展的打算再说出来,免得他得意。 公司最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中午开会讨论几个投资期已到的项目是现在就进行股份转让还是等公司进入ipo后再退出,方展也没给出意见,抛给萧晓决定。 有经理发觉不对,找王嫣打探消息,王嫣也有些懵逼。 最近除了老板和小少爷搞冷战,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大事? 从早到晚,如此反复了几天,每天的道歉从说错话变成不该骗他、不该不相信他,又变成他以后绝对事事如实相告的保证,方展大都置若罔闻,不予理睬,但拒绝他的态度却越来越明显,已经连公司都不让他进。 “之前江董托我照顾你一个月,现在一个月早就过了,江少也不是凯诺的员工,没有理由再来这。” 江宴升听到江少两个字就觉得事情不妙,他站在公司车库里,急中生智, “我可以带薪上班!” 方展顿了一下, “你不提我都忘了,既然咱俩分开了,我的卡你也该还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了江齐那张附属卡,放到了小少爷的面前。 江宴升消瘦的明显,他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让自己看起来强硬一点, “我从来就没同意和你分开,你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不能再要回去。” 方展伸出卡的手没收回去,见他不接,就干脆放到了一旁的车盖上, “你愿意留就留,但我不想留着你的东西,这张卡还给你。” 他转身欲走,却被将要崩溃的江宴升扯住,小少爷的声音似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 “方展,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方展皱眉,随后见他沉着脸色道: “你承诺过我,如果年前燕城的事走上正轨,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展记了起来,他没有挣开江宴升的手,回身叹了口气, “你不要说是让我原谅你。” 江宴升盯了他片刻,却松手笑了起来, “你明明是知道我离不开你,所以欺负我。” “我如果说是,是要你原谅我会怎么样,你是不是要说我原谅你,但分手是因为没感情了?那我要是说不分手呢?你是不是又要同意,然后过几天再提出来?” 江宴升根本不是想用这个要求去威胁方展什么,他是想给方展也给自己一个台阶,看方展愿不愿意接,但方展的态度已经给出了答案,要求也没了意义。 他不再强求,他也有自尊,纵使被人踩在地上,他也能捡起来当什么都没发生,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 方展见他转身离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江宴升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方展问,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江宴升握着车钥匙的手攥紧,随后回头对他笑, “方展,你是想最后的体面都不给我留吗?” 他的笑又渐渐收了,平静的如同讨论吃饭喝水, “你让我怎么相信,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怎么会相信你喜欢我?” 车库空旷,他身后的黑暗似要与他融为一体,将他与这边随感应亮起的光亮隔开。 方展朝他走过去,然后停在他那辆帕加尼的副驾驶旁边, “上车,你不是想载我么?” 江宴升愣了一下,脸上并没有露出惊喜,他打开车门,随后以一种称得上平稳的速度缓缓驶上路面,沉着的问, “你是...想去哪?” 方展看了他一眼, “回家。” 江宴升又不说话了,他载着人到了目的地,见方展下车,便准备离开,却见方展关上车门,敲了敲玻璃,叫他也下去。 他恍然想起自己早就把大部分东西都搬到了家...方展的家中,其实没什么舍不下的东西,每样都能再买,最珍贵的...他想到自己去美国后,打开行李箱,拿出杯子,看到的杯底放着的那枚宝石样袖口。 不是他藏起来的那个,却和那个是一对。 他每每以为自己将快溢出的感情藏的不那么像变态一样,却都会发现其实早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又给出回应。 这么想着,他又开始觉得喘不过气。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跟着方展下了车,停在了家门前。 算了,就算不想要那些破烂,再最后进来一次当告别也是好的。 灰蓝色墙壁,金属色灯具,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这里像它的主人一样过于冷淡,住进来后还嘱咐阿姨在窗台上在墙的角落摆了许多盆栽。 绿萝已经疯狂攀爬够到了墙顶,被移到灯带旁边,缠在上面,一起变成了装饰。 方展给他倒了杯水,他又抬头,发现那些自己尚未分好的茶包都被用细绳穿好封上了口,整整齐齐的用彩色玻璃装着摆在储物柜上,在阳光下闪着光,是站在橱柜前,一伸手就能碰到的高度。 他想错了,其实没有破烂,都是他想带走又舍不下的东西。 方展见他盯着上面愣神,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你要喝这个么?” 然后不等呆愣的他回答,便伸手够了一包下来,接上热水,重新倒了一杯。 他揉了下脸,尽量缓和着语气,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信服力一点, “我没说不同意你的要求,但是和好可以,你以后所有事都必须听我的,不能瞒着我,能做到么?” 江宴升伸手去碰水杯的杯壁,被烫了下手,反应过来,但仍未说话。 方展:...不会被自己吓大劲了吧。 他顿了片刻,仍没得到回应,便不再等着小少爷先迈出那一步,也没卖关子去吊江宴升的胃口,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放到了江宴升面前,一字一句慢而清楚的讲, “你不相信我,我理解,但是你不能等我把所有都丢下了围着你打转还不信我,这是去美国的机票,这次我和你一起走,陪你在那边住,但是...” 他顿了一下,看着江宴升没什么波动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但是你必须和我去医院。” 说完见他没有排斥性的过激反应,又开始灌鸡汤,势必想让这人想开点, “我不会要求你住在那,只是定期问诊,按时吃药,你也不能把它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就当作感冒发烧,不过是时间长一点的感冒发烧,但时间再长,它有好的那一天,也不过是你漫长的人生里的一小段不如意,可能你日后想起来还会想夸耀讲自己很了不起,得过许多天才都得过的病而且还治愈了它,被别人羡慕呢。” 江宴升安静的听着,看不出表情。 方展想了想,又将漫长人生数字化,想听起来更有力, “你看,你现在才25岁,假如我和你都能活到七十多岁,那也还有至少45年呢,你再耗费一个25年去治病,也能剩下20年和我快快乐乐的活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难道你说想和我在一起,连这25年,都不愿意去尝试,没想和我过一辈子?” 江宴升似终于被触动,表情奇怪的反问, “你想和我待到70岁?” 他觉得自己这两天情绪挺稳定的,水杯里的温度也告诉他这是真实,但他怎么感觉自己听不懂方展的那段话,拆开来每一句都能理解,放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方展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仍旧是冷静的语气在问, “所以呢,你能保证么?” 江宴升更用力的握住了杯壁,低头去第一次尝试了那个茶包泡出来的水,然后表情突然像是被按了某种鲜活的开关,茫然中似悲似喜的道: “这茶...它好像...它好像是挺好喝的。” “...” 是好喝啊,我又没骗你。 但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方展感觉自己说了自己这辈子说过的最长的话,但又没得到对方想象中的反应,不由有点挫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方法是否有效,随后将和缓的表情也收了,冷峻的看着对面的人,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对面的人就又开始默默的掉眼泪。 只是他好像自己也没意识到,仍旧带着茫然。 方展的耐心快要告终,刚要说你哭了也没用,就见江宴升没等自己安慰,便飞快的擦了下眼睛,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表情的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啊?” 方展顿了一下,什么没早点说? 小少爷抬起了头,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刚刚的眼泪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又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水润过,双眸间带着似孩童般纯净的光, “我明明问过你的名字,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展终于听懂,他说的是小时候。 可是他说什么,难道说自己也叫江宴升吗? 方展还想再问一遍,小少爷就让人猝不及防的扑了过来,表情无辜,动作却凶狠用力,一边舔咬着他的唇,一边抬头似被主人丢下又被捡回了家的流浪狗般讨好的看着他。 方展推拒的手抬起,又缓缓放了下去。 算了...亲完再说吧。 萧晓说的对,他就是吃卖惨这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了很长的作话,但是再不发今天就过去了,我又给删了_(:з)∠)_ 第四十一章 江宴升不仅想早点知道方展的名字,他还想早点被方展带回家。 沟通后开开心心的在床上滚了一圈,他想喊方展过来和他拍合照,方展在书房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不是很想动,他就跑过去扯着方展的手,十指相扣,从侧面的角度照着两人的手,隐隐能看出后面虚化的影子。 然后心血来潮的讲, “要不我们去订一对戒指吧。” 方展嗯哼了一声, “等你去医院那天,我就陪你去挑。” 江宴升编辑着朋友圈,试图蒙混过关, “但我现在挺正常的,我觉得没什么事。” 方展也不辩驳, “好可惜,那就要等很久才有戒指了。” 江宴升立刻抬头, “就明天,明天我就去” “不行,在国内来回跑太麻烦了,我联系了个美国的医生,等去了那再看。” 小少爷充耳不闻,已经非常有行动力的打开了珠宝品牌的网站,对戒里大都不适合他们俩个人,就只能找男戒,看来看去,都觉得勉勉强强,就又开始挑喜欢的样子,然后记下设计师,准备单独约稿。 方展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但晚上睡觉前放下kindle,想与他温存,见他已经开始刷设计视频,便将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那个戒指处, “你脖子上的这个...要一直带着么?” 江宴升听他提起,暂时将手机下,低头去看,将项链摘了下来, “这个是我母亲留下的。” 随后认真的讲, “你和我去见外公好不好?他会喜欢你的。” 方展沉默了片刻, “我得提前把礼物买好。” 江宴升双眸亮起,将那枚戒指套在无名指上,银色细链从指节下穿过,顺着手心纹路垂下,又道: “还有母亲,我想将这个戒指还给她。” 说完他抬头,忽而一笑, “我和她不同,我会比她幸运。” 方展便不再说话,只低头去吻他。 一周后提前约好时间,方展提着一套古玩登门拜访,他坐在车里看外面的人通报,开车驶入,踌躇在熟悉的院落外。 江宴升以为他是紧张,握住了他的手, “外公对家里人并不严肃,你对我好他也会喜欢你。” 方展低头,迈上台阶,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是吗?” 有下属带两人前往茶室,方展手指碰在木门上,刚一接触,门就被江宴升推开,茶室里的布局和老人也就进了他眼中。 宽松的青袍和米色裤子,眉眼间是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江宴升先叫了一声, “外公。” 又介绍, “这是我和您提过的方展,我的爱人。” 后面四个字说的郑重,姜老爷子却也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他们二人,然后用扇子点了点他面前的茶盘, “坐吧。” 方展指尖冰凉,江宴升见他有几分出神,便用指腹在他手心刮了一下,然后拉着他往那边走。 姜老爷子对这个盯着自己的青年有些不太满意,果然人和传言总是有点区别的,这么沉不住气的人竟也能得别人一句稳重的夸赞。 他让倒茶的人退下,然后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 “我听说,你打算陪小升一起去学习?” 方展看着水汽氲开,双手的指尖捧着茶杯,终于缓过点神,轻笑, “他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姜老爷子又抬眼看他,这次正眼瞧见,撞进他眼底的不甘却是一惊,他皱了皱眉, “你...” 方展坦然的看着他,根本不怕他的态度。 姜老爷子却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你来,坐的离我近些。” 方展没动,江宴升忙看他,轻声唤他, “阿展?” 他垂眸,又抬眼挂起微笑, “姜爷爷,我坐在这也挺近的。” 已经算是逾距,江宴升却不怕他惹外公不高兴,只担心他今天怎么这么异常。 姜老爷子稍有意外,但面色反而平缓下来,他看着方展,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还有那双眼...他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放的和蔼了些, “我知道你事业还算有成,但是年轻人总 不好太过年轻气盛,容易招惹是非。” 方展心底冷笑,仍迈不过心底那个坎,姜老爷子却话锋一转,不再劝诫, “既然小升信你,我也就相信他的眼光,如果你愿意,可同他一样唤我外公。” 江宴升有些惊讶,他虽然和方展说了外公会喜欢他,但心里其实一直在提防着外公不动声色进行敲打的可能,这么快就让方展叫外公,是不是有点顺利的过分了? 然而让他更惊讶的是,方展竟没应下这种百利无一害的事,反而发问: “姜司令说年轻人不好太年轻气盛,这话对着宴升也是同样?” 姜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方总之前和我有过过节?” 方展摇了摇头, “我一直很敬重姜司令。” 姜老爷子笑了笑,将茶水放在嘴里品了一口, “道理对宴升是同样的,但前提是他会听我的话。” “那要是他不听呢?” “那就不听。” “您不会丢下他不管?” 江宴升见两人越说气氛越奇怪,便出声打断,他扯了方展一下,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外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阿展,叫外公。” 方展却又跟了一句, “如果他犯下大错,您也不会因为失望而丢下他不管?” “方展!” 江宴升沉了脸色,喊了他一声。 姜老爷子仍旧是慢悠悠的, “我可能会不管他,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是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再护不住他,想让他吃点苦头,叫他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能平平安安。” 方展突然似被鞭子抽了一下,他呆怔的看着老爷子包容的脸色,突然在想,自己真的是先姜老爷子一步走的么? 他逃出疗养院,藏在德国的时候,姜老爷子真的没找过他么? 姜老爷子笑了起来, “总归,没有失望这一说。” 方展将稍微颤抖的小拇指挡在青色茶杯以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真半假的解释, “抱歉,我只是早年听闻宴升与您和江董的关系并不好,今天见到您,便又想起了自己,怕宴升对您一片真心,日后被厌弃可能会承受不住。” 他给的理由听起来其实有些牵强,但姜老爷子并没追究,顺着他的话将扇子在桌上一磕, “别人见家长都是长辈考上门的人,你倒好,先考起我来。” 方展将袖子向上微卷,右手执起公道杯,稍微倾斜,茶香就顺着水汽蔓延开,他一顿,又往自己的茶盏里添。 姿态优雅标准,最后一抖,将杯放回原位,他只轻轻道: “多谢外公谅解。” 姜老爷子将手放在方展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方展的手又是一抖。 等在姜家留下吃了午饭,出去的时候江宴升还是没忍住询问他是不是一直都因为放不下而难过,笨拙的安慰, “是他们没福气。” 这说的就是丢下方展的亲生父母了。 方展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是,福气都给你留着了。” 江宴升颇为得意, “这说明我有眼光。” 又像模像样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头顶, “快,你把手放在这,以后我就是被福气笼罩的人了。” 方展手痒,啪的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被他逗笑。 临出国前去了趟埋着姜母的陵园,他没陪着小少爷,只在车里看他将那个项链摘下,又藏在每块墓碑带着的小花坛里,鞠躬后碎碎念了什么才走出来。 方展遥遥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动了车子。 江宴升说的对,他们都比她幸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也需要向前看。 *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江宴升和方展会有一个好结局,但等其他人分分合合,只有他们仍一直纠缠在一起后,议论的声音便都改变,讲小少爷为了爱情从良,已安安分分投入学业,有赶超其父亲或外公之野心。 方展听萧晓在电话里和自己八卦这些流言,只一笑,并不理会他对自己沦落为爱情故事中美人的调侃。 挂了电话,却发现江宴升蹙眉看他,表情冷肃, “这些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天天闲的没事,只会编排别人。” 原来是听清萧晓的话,替他不平。 方展无所谓的耸肩, “反正等下也要参加聚会,提前听到怎么也比现场被围观还不知缘由要好一点。” 小少爷面色更冷,但也没什么办法。 他能将人揍一顿能去给得罪自己的人找些不痛快,但人言难堵,有时候只有不去挂心一途。 曾经他挂心自己的流言,现在不挂心自己,又挂心方展,更觉得多嘴之人可恶。 于是抱着这种心态,他在晚间的聚会上也没带着什么好脸色,目不斜视,离方展始终不出五步之远。 聚会是某位千金的生日趴,中间请来当红的流量表演,江宴升抬头,却发现也是熟人。 不过不是自己的,而是方展的熟人。 那个靠短视频火起来的林平遥。 当年江宴升给他娱乐公司股份,他便抓准机会不再用些旁门左道,一心一意想进入娱乐圈,从网剧开始雕琢演技,去年因为一个电影一夜爆红,又靠着早年积累勉强挤入了一流之列。 方展倏然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他是方展,也是江宴升,亲身亲历,却恍如三世。 江宴升转头,发现方展也在看向院子里搭起的舞台,竟也不吃醋,他叹了句, “其实林平遥后来去公司找过你。” 方展一愣, “什么时候?” 江宴升笑: “他讲要将金诚那套房子和你付给他的资源折成钱尽数归还,我叫他别过来恶心人,玩我不图你的钱,只求你记着我的情那一套,他也有些胆量,还敢和我讲你在金诚里的另一套房子里也住了人,是你的新欢。” 方展却是不知道这件事,仔细思索,反应过来, “唐生?” 江宴升饮了一口杯中的酒,道: “我猜也是。” 院子里布满灯盏,众人很给这位千金面子的也陪着看台上唱歌,中途有人起头合唱又借着奶油闹了起来,江宴升靠在树干上,见方展诡异的看着自己,又笑: “我当时也没怀疑你,只是觉得...” 他顿了片刻,讲,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之前对林平遥这种人视如敝屣,但今天见了,却觉得他也有闪光之处。” 不是因为地位的改变,也不是因为对方成功与否,只是他消除了那种极端的,自以为是又实为偏见的评判标准。 方展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闪光点。” 江宴勾了勾嘴角,并不辩驳。 他这些年愈发沉稳,树影打在他侧脸勾勒着轮廓,西装笔挺,挽起的袖口下是流畅的肌肉线条,方展有时乍一在公共场合抬头看他,也会觉得恍然。 唯一对江宴升还有意见的,大概就是一心为方展的事业粉萧晓了。 某日方展重回商业酒会,江宴升较以前更为众星捧月,一时抽不出身陪着方展,便被萧晓寻到了机会。 他轻哼, “若不是你走了几年,就算他是江家少爷,现在被众人捧着的也该是你。” 方展挑眉, “我竟不知,我和江宴升还会如娱乐圈的明星那般撞型?” 萧晓仍对当年方展一走了之的事不舒服, “管旁人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也不懂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方展在角落里,看向中间被隐隐围住的人。 不过几秒,正和别人碰杯的江宴升也回头看了过来。 方展对他举了举杯子,他便和交谈的那人说了句什么,从中央走了过来。 方展脸上是稀松平常的淡然,也用平淡的语气对萧晓讲, “可能是因为,我看他的时候,他也会看我。” 萧晓牙齿发酸, “你差不多就行了。” 江宴升已经走到方展面前,轻握他的手,问, “怎么了?” 方展这几年反而变得随意又流氓,他凑过去在江宴升耳边念了一句,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 等出来时江宴升脸色泛红,上衣下摆也起了明显的褶皱,萧晓看了衣冠楚楚的方展一眼,彻底不想再管。 * 最最最最后,关于江宴升是个天才这件事。 天才进了天才聚集的学校,发现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天才。 电影里大多励志最后能打脸逆袭,江宴升的高光时候却停在方展生日时,他送给方展的那个邮件上。 方展点开,发现是数学界某项最高荣誉的邀请信,他仔细读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然后难得惊喜的控制不住情绪。 他走过去抱住江宴升,又没忍住转了两圈,有些神志不清的问, “宝贝儿,你什么时候去领奖!” 江宴升挂在他身上,温柔的道: “下个月就去。” 于是方展催他打开致谢稿,看到里面长长一串几乎念出去就能让方展当场社死的感谢词,理智重回头脑,直接了当替他打开了一个新的word,勒令某人全部重写。 那么到这里的时候,问题就又来了。 为什么说江宴升拿了最高奖项,仍不是天才呢,因为从最最最最后那里开始,前三段都来自于人到中年的江宴升写的一篇自传——《我看我自己》 方展已重新将重心放到事业上,十几年前布局的各产业让他此时堪称首富,但他回到家看到这的时候,仍然感慨,什么叫凡尔赛,这才叫凡尔赛。 江宴升被他瞪得不服气, “本来就是我的人生高光,之后我就再也没得过奖了。” 方展:“...”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可你想没想过可能是你年龄过了呀! 江宴升不以为然,然后两人吵着吵着,不知谁碰到了自传里奖项两个字贴上自动链接,电脑上蹦出了颁奖典礼上的视频。 在江宴升被毁掉的初稿里,写的大都是零碎小事。 比如他如何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一夜刷完方展卡里的钱,比如他一吃药就头昏呕吐时偷偷将药扔了,被方展抓到又强制他咽下去后狠毒的诅咒,讲自己如果有一天死了,一定不是其他原因,就是被方展逼死的,他在害自己,他是魔鬼。 他将自己的成就全部归于方展,也将自己的全部荣耀送予他。 而在最后的稿件上,大部分采于方展曾被财经杂志采访时说的话。 彼时两人刚确定关系,江宴升就被他外公关了禁闭,但方展那时的话却又意外应上了后面讲他想赶超其父与外公的流言。 “king的儿子不需要是king,平凡人的儿子也不一定是平凡人,他们可以去做他们任何想做的事,不必承受光环的压力,不必为出身所累,这也是教育所试图改变的再生产。而对于选择,我曾经认为自己一定会受到命运的感召,对某件事疯狂的热爱才算真的喜欢,后来发现,只要你对一件事情认真投入,然后熟悉,熟悉到你看到那些数字,它们已经不是数字,而是陪你渡过的日日夜夜,你就再也无法割舍,这也算是热爱,而数学/投资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我将与它长伴。” 方展回头,看到致辞的尾声, “我有一座岛,从此便无法再忍受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1.说实话,完结章不是特别满意,但这三天一闲下来就想怎么写,最后强行写下来就是这样,不想再拖,就以此结束,还有说要写一个江宴升自杀的番外里来着,但因为重复自杀千百遍那里提前写了,后面就不太想单独写,单拎出来,其实就是想说梦连接着现实,那边的江宴升确实在自杀,然后以他的角度阐述攻的上一世,这个样子。 2.最后一句话,我有一座岛,是想到《躁郁之心》里的一段话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岛。你的任务就是把能让你活得更长久、更美好的事物带到岛上,比如爱情、美丽、娱乐、朋友和有意义的生活,看看毛伊岛,人们将一切都带到了这个岛上,昆虫、小鸟、风……这是你的生活,它很短暂。去关心你的小岛,不要让它满野草,不要把它转交给其他人。理解各种可能性,明白其中的危险,远离胸襟狭隘、虚假刻薄。 方展是江宴升的岛,是他的所有美好和光明,所以从此无法再忍受黑暗。 3.我的三次元状态也不太好啦,再写甜甜甜的番外也有点困难5555,希望看文的大家都开开心心,勇敢活着,感谢连载期一直陪着的各位,比心!!有缘再见! (jj提示我营养液和霸王票过了7天就不能再感谢了,ok fine,我又食言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