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们在一起终结版》 楔 子 jean在漱洗室镜子前慢慢抬起头,注视着镜子里面那张脸,故意留着没有剃去的胡须在鼻子下面留下干净利落的两处,高高的鼻梁上去,停留在冷漠眉眼之间的,是一种暗示,又似乎是不要轻易冒犯的警告。这张脸无可挑剔的线条里,有他不自知的放任,让整个帅气不羁的外表更加充满诱惑。 空荡荡的房子里,未关闭的水龙头任水哗哗地流着。 胸口突然的一阵绞痛让镜子前的jean嘴角动了动,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后,有些支撑不住的身体却固执地站得更直。刚刚像望着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渐渐低垂着,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带着懊恼,还有冷漠的悲伤。 房间里的电话如他所预料般的响了,有些突兀的声音掩盖了水流声,因为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他才没有要去接听的意思,只是低头将整张脸都浸进水池里,然后用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一直响着的电话自动跳到了录音位置上,是个女孩的声音: "哥哥快起来啦,飞机是下午两点的,要不是一开学就有什么研讨会,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所以哥哥一定要在研讨会结束之前回来啊,而且到了那里也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真不接电话啊。哥……好吧,别忘了打电话。" 女孩的声音消失后,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 jean换下身上的衣服,埋头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走到客厅的黑色旅行箱跟前。他将旅行箱里最上面的衣服和相框取出,把手里的盒子放了进去,转身提着箱子离开。 机窗外刺眼的白色让jean觉得有些不适,他拉下机窗挡板后闭上眼睛,漂浮的感觉使他意识有些模糊—— 灯光华丽的大厅,着西装的男人穿过人群,一直走到大厅后门。他跑着穿过花园,将车子开到街上。外面到处是庆祝圣诞节的景象,男人将车子加速,他留意着车内的液晶显示屏,为了约定的时间而赶往某个地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从左边横扫过来的强烈光线让他惊醒过来。 像以往每次一样,jean带着虚汗湿透后的冰凉回到现实当中。他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颈部,听到空乘小姐口中"shanghai"这个词的发音。 是的,是上海。 上海…… 那种身心分离的疼痛又开始缠绕着他。 第一章 上海,四月(1-3) 第一章上海,四月 用记忆温热夜晚和冬天, 流散的四月只为你存在,也只为了你才苍老。 1 灰色台阶两边的迎春枝条上缀满了黄色的小花,从花坛里流泻下来成一簇簇,像是被谁精心整理过似的。音琪和一个女孩从图书馆大厅里走出来,耸了耸肩上的背包,怀里抱着的书和唱片没拿稳,掉了一地。两个人将地上的东西捡起,在大门旁边的长廊内坐了下来。 "你要在这里等他吗?"问音琪的女孩是去年分到学校的舞蹈老师晓彦,两人周末经常一起来图书馆。 "我自己搭公车回去。你下午做什么?要不也去我那里吧。" "有什么好事情啊,要是旁听你给那些孩子们上课就免了。"晓彦想到前几次周末去音琪那里的经历,便没有了兴致。 "春蒿糯米糕,昨天妈妈送来的。"音琪边说,边冲着晓彦神秘的笑笑。 "春蒿糯米糕?"晓彦家在武汉,她不相信上海人也会做这种蒸糕。 "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全拿去和他分享啦!" "不行,给他留一份就够了。走吧,我负责榨果汁。"晓彦兴奋地说着,站起来抢过音琪手上的书,朝台阶那头跑去。 "等我。" 音琪望着晓彦的背影开心地笑着,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2 南边的窗户有一扇开着,兀自垂下来的天蓝色窗帘被风漾得一鼓一鼓的。桌上瓶子里是音琪早晨下楼买早餐时带上来的一小束丁香,白色的花骨朵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蓄积着一些小情绪。 沙发前的小方桌上有两个竹编的食盒,晓彦仰躺在沙发上边翻看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唱片,边伸手去其中的一只食盒里拿糯米糕,发现食盒已经空了。她望了坐在电脑面前的音琪一眼,偷偷将另一个食盒的盖子打开,悄悄捏了一块糯米糕之后又盖上,音琪坐在电脑面前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怎么了?看什么那么认真啊?"晓彦一边将音琪妈妈做的春蒿糯米糕放进嘴里,一边走到音琪身后。 "晓彦,真是奇怪了……"音琪注视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正纳闷。 "怎么了?"晓彦将剩下的半块糯米糕全放进嘴里,端举着油乎乎的手凑近电脑显示屏幕。 音琪在网上的临时帐号里多出了5位数字。 "哇,谁这么好心把你这当成儿童援助中心啦!"看到账号里突然出现的钱,晓彦忍不住兴奋得大叫起来。 "什么呀,也许是别人汇错了,到时候得退回去的。"音琪握住鼠标,在别的界面查找,想发现点什么。 将手洗干净后回到电脑面前的晓彦看到音琪还在发呆,终于忍不住说:"音琪,在想什么呢?钱转了吗?" "转?没有。"音琪望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傻啊,这是临时支付学费的账户,即使真的是人家汇错了,每天在网上失窃的账号那么多,怎么查啊。再说……"晓彦叽叽喳喳的没停,倒是音琪愣在那里半天,突然说:"晓彦,看这个,这好象真是人家交的学费……" "啊?"晓彦凑过去,看到屏幕上被音琪选中的一条留言: 老师,您好。我是个钢琴音乐爱好者,通过朋友的介绍找到这里。我已预交6个月学费,当是报名。在得到老师的回复后,我会将另一半学费交齐的。见到留言后,还请您尽快回复。 "6个月?哈哈,真的还当这里是全日制啊。"晓彦看了看那个数字,有些愤愤然。 "晓彦,可能有误会,向人家说清楚就是了。"音琪说完,点了屏幕上的"回复"。 "唉,看看你冯音琪,上班大孩子,下班小孩子,一个女人,真不知道你那么拼做什么?"晓彦忍不住又打开食盒拿了一个糯米糕开始咬起来。 "是啊,要不然得和你一样改姓-蠹-啦!"音琪说着放下鼠标,将回复的文字仔细又看一遍。 "连你也和他一样欺负我,重色轻友!你们俩干脆来个济贫行动,下次叫他也帮我建个网上舞蹈教室,我就又改姓了。" 音琪确认留言回复后,按下"enter"键,转身笑着说:"别贫啦,没人敢说你。" "某位姓许的先生,唉,每次都有人袒护啊。"一脸没好气的晓彦嘟着嘴,像是受委屈似的。 "别瞎说,瞧你还真生气,他那是滥用中文。好啦,吃糯米糕吧,再不吃凉了。"音琪说着站起来,往沙发边的小方桌走过来。 看到早已空了的食盒还有剩下几块的那只半开的食盒,音琪转身望着站在那里晓彦,一本正经地说:"曲晓彦同志,身为一名舞蹈从业人员,要注意体形,时刻要有保持体形的意识。知道吗?咳!咳!" 两个女孩隔着沙发站着对视几秒后,终于都忍不住而扑哧大笑起来。 3 从湖南路一家画室上二楼,经过长长的走廊,才能看见展厅门口那幅直垂下来的大海报——"历-许正勋个人设计作品展"。展厅的面积不算大,因为格局独特,场地精心布置得别致,整个场面的气氛让人觉得舒服。展厅里一直有不少观展的人,有人进出,还有人三三两两聚集在某幅作品面前交谈。 正勋今天破例穿了深色西装,他站在靠近露台的玻璃门旁,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墙射进来,一直照到他的脚边。他的两只手礼貌地在衣襟前握着,此刻身边还围着几个人,是时尚生活杂志的记者们正等着他聊一些关于私人展览的话题。虽然时间和环境会历练男人的沉稳与机敏,但即使在离开首尔校园多年后,正勋的话语里却依然免不了透露韩国人的含蓄与内敛: "因为创作,它与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有很密切的联系。而我想表达的是……那些被人忽视的东西……比如……"正勋说着这些的时候,目光总是时不时扫过展厅每个角落,或在门口稍稍停留后再礼貌地回到记者们身上,继续他们等待的话题: "比如回忆、童真或者一些自然的主题……在大理石书房里一本正经听一些模仿自然的音乐,倒不如下午直接去花园里锄草。所以我愿意花好几天时间在一块看似毫无用处的木板上刻图案,再用好几天时间去打磨、涂上美丽的颜色……"这时,正勋一抬眼,正好看到展厅门口出现的人。"对不起,我先失陪了。大家可以各自随意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的助手。" 正勋说完,径直走到捧花的女孩身后一米外,望着她四处观望寻找的模样,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音琪一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正勋,假装生气地说:"明明已经看见人家,为什么不叫我啊?" "因为我知道最后你一定会望向我这里。"正勋温和地笑着说话,注视着音琪的眼神里却满含深意。 "晓彦正好有课来不了,这个是她让我带来的。"音琪一边将怀里的花给正勋,目光却已经被墙上的作品吸引过去了。 "由我来带你参观?" "嗯!"音琪笑着冲正勋点点头。 正勋将花交给助手后,马上站回音琪身边。 每经过一幅作品面前停留的时候,他会向她讲述某一段自己独自面对的时间和心情: "那天正好下雨,是我辞职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的阳春面,送你回去的时候你问我怎么了……现在看这个,还真有些灰暗。那时候真想回首尔,真想!"说完,正勋自己呵呵地傻笑了出来。 "你都没有提起过。为什么想回首尔啊?" "因为那段时间……哦,看这个音琪……还真贵呢!"正勋指着自己设计的电影海报打趣地说。 "还有这个,第一次认真为小孩子设计的玩具,在儿童玩具店里成了积压滞销品,接连好几个礼拜都被那女老板电话骂。唉!没想到年轻人却喜欢得不得了,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啊。"正勋指着一只长鼻子的丑娃娃讲着以前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是非常难忘的宝贵经历。 两个人走着看着,到了展厅拐角处悬挂的一幅木板雕刻画跟前。 "音琪……"正勋没有继续讲故事,只是小声地叫了她的名字。 "嗯?!"音琪眼睛注视着那些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花瓣,整个意识都沉浸在它们均匀的色彩里。 正勋神情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想了很久的话时,音琪突然问他:"正勋,你说它们像不像今天早晨才开的?" "唔……这个……它跟上色的天气、时间、层次以及木的材质有关系的……天气湿润或者干燥,上色间隔时间的长短,还有木质的松密,会让花瓣看起来很薄或者更厚,也就有了刚刚开放或者开放很久的感觉……" "真的吗?你要不说的话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还真复杂呢。"完全被色彩吸引的音琪仔细观察每一朵花的区别,并没有留意身边的正勋与刚才有什么不一样。 "音琪……"正勋又轻轻地叫她的名字,欲言又止的尴尬让他心里有些紧张。音琪这才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人,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正勋,你怎么了?"看着正勋的严肃表情,音琪笑着缓解气氛。 "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有事和你说,展览结束后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看着正勋一脸认真的样子,音琪才收住脸上的笑,说:"哦,那我等你吧。" 第一章 上海,四月(4-6) 4 将缎面包裹的小盒子仔细检查无误后,才收进上衣口袋,甚至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回到镜子面前看了看里面的自己,注视片刻后,正勋还是决定换下白天的这身深色西服。 出现在音琪住所下面的正勋,深绛色休闲小西装,领口处很规矩地嵌了些黑色绒边,肘部位置同样嵌了黑色绒面,修长米色长裤与浅色衬衣十分协调融成整体,使他看上去比白天更加轻松。 音琪下楼,打开门看到眼前的正勋时,先是暗地里惊了一惊,但马上从容地笑着对他说:"许先生,不如……您再多等一会吧。"说完,便转身从他眼前消失了。重新出现的时候,音琪也换了一套衣服,连衣布裙加米色针织小披风,这样的改变也让正勋开心地笑了。 两个人坐进车里的时候,音琪忍不住问身边的正勋:"我们要去做什么?你今天的穿着有些不一样哦。" "你也是。" "那是因为见你这样穿,怕被别人误会人家才去换的。"音琪一脸无辜的表情。"真的?" "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做什么呢?" "吃饭。" "还有呢?" "还有……工作。" "工作?那为什么叫我一起?" "有个客人让我帮他策划一种可行的求婚方案,所以……" "求婚方案?" "嗯。" "可为什么叫我去?" "因为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如果被拒绝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先让客人看看这个方案。" "那个客人还真胆小啊。"音琪有些担心地说道。 "他一直缺少勇气,可如果不说的话,他所爱的人也会一直不知道吧。" "直接对她说就好了,可以的话她就会答应,不可以的话用怎么样的方式也没用的。"说这些的时候,音琪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觉得事情再简单不过。 "真的会没用吗?"正勋顿时神情黯然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像在自言自语。 "也不是,我是说得看那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有缘分,还有彼此在对方心里的位置……"音琪看了看驾驶座位上的正勋,也没有再说下去。 "音琪,你先答应我,不管等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都不要先离开座位。" 音琪对他认真地点点头。 5 夜色斑斓。 似乎可以听到潮汐的声音,音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那种有规律的起伏好象推动着风,然后通过空气传达到她的心里。曾经在四月的首尔,空气里就有这种奇妙的力量,她常常借助这种隐秘的如潮汐般的律动去感受遥远离岛上的气息。 而眼前如绅士般的背影则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来自同样的国度,出自同一座校园,也曾经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她生活中的许正勋,他身上延续着某种自己不愿意失去的情愫,与他同样无可挑剔的优异凝结在一起,似乎有意占据音琪心里的某个位置。这种欲念带来的担忧让音琪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正勋,事先预订了座位吗?这里看上去人很多。" "没事的,我们去那边吧。" 正勋说着,很自然地伸手牵住音琪的手,径直走向大厅另一边。临街的窗边有一张空桌子,上面摆放着表示有客人预订的花束,两个人在桌子边面对面坐了下来。 "音琪,饿了吗?想吃什么?" "还好。这里……"音琪看看四周,说,"和你一样就好。" 正勋招手叫来服务生,说是可以上菜了。没多久,刚刚离开的服务生过来撤走了桌上花束,然后有人送来了食物。 "先生,这是按您的要求特做的一份情侣套餐,刚刚完成,请二位享用。"服务生取走银制餐盖,音琪看到眼前十分漂亮的食物。 "正勋,这个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吗?" "尝尝看,看你喜不喜欢这里的味道。"他望着音琪的眼睛,温和地吐出每一个字眼,慢慢将手里倒好的1/3杯红酒送到音琪眼前,"喏,这个你也尝尝看。" "可是……"一望着他的眼睛,脑子里突然变得有些空,眼前的人和红酒微微恬淡的香味,晕漾着轻柔的音乐,让音琪觉得恍惚起来。 食物很可口,空气里还有红酒淡淡的香味,心底里耽溺的沉醉让音琪自责起来。两个人的沉默,让这段求婚彩排的前奏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音琪,要是接受求婚的人就是你,你会怎么办?" "啊?!"握着刀叉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似的,在餐具边缘碰出清脆的声音,音琪有些尴尬地停下来,将它们放下,两只手拿过餐桌上的一小叠纸绢,放在双膝上轻轻揉捏着重复一样的动作。 "那个圣诞节吗?成敏和我一起去学校的礼堂听你演奏,然后我们一起去利川道附近的vollisent,也是临街的座位……音琪,我和你说起这些,他……一定也可以看到的吧。" "正勋……"音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她小声地叫住他,希望正勋停下来并能够拉住那个此刻正顺着他的讲述飞奔去从前的自己。 正勋望着音琪,从她眼睛里看到了那些柔软和无助的东西,他感觉到自己心底最深切的那些全都给了出去,在她即将一一看到的细节里,会是他的全部心意了。自己是怎样的害怕啊,如同三年前的意外事件留下的阴影那样,重重地覆盖在他的心上,只能等时间替自己拂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询问与哀求的眼神望住她,挽留她,不让她回到从前。 "如果真的会看到,他一定会笑着站在我这边……我有时会听到他像个朋友一样对我说-加油啊,许正勋-……可有时候他是个强大的对手,躲在我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甚至觉得他是在替你考验我。而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问我为什么来中国,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属于这里,就像这里所有的人都觉得我们是在一起。满足的人生也就是这样,每天看到彼此,一直在一起,感觉到安全和幸福。" 正勋内心里的话,让音琪记忆中的画面一一被轻轻扬到高处,慢慢放大后又一幅幅呈现在自己面前—— 刚回上海的她常常一个人沿着废弃的铁路走,沉默的许正勋因为担心所以每次都会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她回家; 他买来花的种子送她,帮她将花盆从小屋的阳台搬到天台,又从天台挪回阳台,几乎花整整一星期的时间动手为她搭建自己的花房; 实在拗不过而带她回韩国,陪她去了离岛,将曾经留下脚印的地方再走一遍; 大雨天,地铁站,是他拿着伞在等 她说想多教些孩子,多赚钱,他便做了网上钢琴教室; …… 想到他所做过的事情,心底里的温暖渐渐变成某种期待,因此才想象一切已经实现的美满,她注视着正勋的目光里充满了亲切与温柔。因为世界上不会有别的人比正勋更应该得到幸福,他善良、宽厚、浪漫而坚持,他的付出执着而单纯,会将人心里最冷漠的部分都温暖软化了。音琪一直无法判断自己对他的依赖究竟是什么,因为那种如兄妹般的情感曾经好几次将她微妙地带离正勋,带离他许多年来根深叶茂的感情树下。当音琪真的避开他画地为牢般的爱情后,为什么会感觉到空空的失落?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去躲避。 "我只想自己从未去过离岛,而只是在电子阅览室留宿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音琪觉得后悔起来。为自己这种开脱的态度,她甚至有些讨厌自己。 "人们有时候会厌倦笔直通往某个地方的路,从一开始就贪恋远路,相信它会让过程更有意义。现在,我经过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找到我自己的地方,来到我要找的人面前,所以,即使她转身过去,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只能属于这里,也只会属于她……" "可那个人……她并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得。"他说着望向音琪的目光里是肯定与期待。 "正勋,她……没有把握……"音琪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肯定的话,她害怕自己不小心伤害到眼前的人。 "我会一直在她身边,帮她,我们会一起努力。"正勋将手放到胸前的时候,压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怀里那只缎面盒子紧紧贴着他的心脏,剧烈的心跳让他拥有了表白的勇气。像交出自己的命运一般,他将盒子拿出来轻轻推到音琪面前,说:"来中国之前妈妈告诉我,一个男人的完整人生取决于他遇见一个怎样的女人。我遇见了你,我的人生在六年前便不再只属于我自己,所以,这个……从现在开始由你保管,因为它维系着我们完整的人生。" 望着面前这只蓝色缎面的小盒子,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伸出手去哪怕只是碰触它一下。是正勋,他站起来走到音琪跟前,将盒子打开,慢慢取出里面的指环,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穿过去…… 6 音琪颈上,银色的项链,银色指环。 "让我看看你脖子上是什么,音琪,音琪!"晓彦眼睛盯着音琪脖子上亮亮的东西,朝沙发上扑了过来。 "没什么啊。"被问到的音琪神色有些难为情,一脸躲闪着掩饰表情。 "真的没什么?那让我看看你的项链!" "晓彦,别闹了,只是一条项链。我……自己买的。" "自己一个人出去逛淘来的东西不如送我吧……"晓彦说着逗趣地伸手去摘。 "好了,真别闹了,晓彦。"音琪一边护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承认,"是他送的。""这样精致的款式,怕不是送你那么简单吧!?嗯?快招啊。" "是他的妈妈留给他的。" "看来一定有故事,他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没有。" "没有?那这个怎么会戴你身上?怎么没戴我身上啊?"晓彦眼睛盯着音琪的眼睛,诡异地笑着。 "是他叫我保管而已。"一边分辨,音琪想到正勋认真的样子,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躲闪,便被他炽热的眼神完全吸附过去。 "啊?这个许正勋还真婆婆妈妈,要是我,就直接说-结婚吧-,多明白啊。" "晓彦,你在说什么啊……" "咦?不好意思啦?" "晓彦……"音琪说着离开沙发,走到桌前打开了电脑。 第一章 上海,四月(7-8) 7 我想您是误会了,那只是单课时的费用。如果可以的话,每个星期能有两个课时就好,时间完全由您来安排,我想在上海停留的时间能够完成这件事情,就当是完成自己的一项工作。愿您能帮忙。 (如果是因为费用的问题,愿您能提出,我都能做到。) 我的联系方式:13********* 请您一定考虑,等您电话回复。 jean发表于>2005-4-1210:34:44 "晓彦,你来看这个……"两个人望着屏幕上的留言,面面相觑一阵后,晓彦拿起电话递给音琪。 "做什么?"音琪不明白晓彦的用意,抬眼问她。 "当然是打这个电话啊,你看看,这已经是昨天的留言了。人家见你老不回电话,万一找了别人怎么办?"晓彦一脸着急的样子,都快在音琪面前跳起来了。 "那样更好。"音琪想到的是并不是所有人的钱自己都可以去赚,凭劳动得到相应的报酬才塌实,而这个叫"jean"的人…… 音琪觉得自己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疯了?6个月,上次还只是一半。你得多浪费多少个周末?至少……也有好几年的周末吧。"晓彦边说着边算起帐来了。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奇怪吗?那么多钱只上不到60个课时?现在网络上多的是恶搞的变态。" "音琪,你脑子清醒点好不好?谁拿自己的钱开玩笑啊。你不都已经看到人家打了钱过来了?喏,就算你不相信别人,打个电话去确认一下总不会有什么损失吧。"晓彦指着电话继续说:"再说,这里的有钱人多的是,也许在他们眼里,半年60个课时这还是便宜的呢?" "晓彦,我还是想把那些钱退回去。"音琪拿起电话,又犹豫地放下。 "音琪,那是用网上临时账户转的,你往哪里退啊。再说,就算退回的话,打电话确定后再退给人家本人不是更安全吗?"晓彦脸上肯定而兴奋的表情让音琪觉得,这整件事情晓彦就是一个知情者,甚至是共犯,她只好又拿起电话,按照留言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外形有些瘦长的手机在宝蓝色aston车内响了起来,车内并没有人。手机音乐重复播放一遍后,像舒了口气般安静下来。 jean从虚掩着的木门里面出来,绕过几丛被白蔷薇遮蔽住的桑楠,出了院子的铁门,径直往宝蓝色的aston走去。 开车绕过这幢三层楼的老房子,经过一个弧行斜坡,车子便到了热闹的街上。四月上海的影像与光景从宝蓝色aston的前箱盖上一一划过,那么华丽浓重。jean寻找的东西被这座城市包裹着,在这样的浮光掠影里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膨胀。 因为这些,jean将两个星期的停留改成了6个月。 留在车里的电话有一个未接显示,是jean完全陌生的上海当地手机号码。他看了一眼后,便将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一会儿,又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你好沈助理,麻烦你帮我看看今天还有些什么安排?"他减慢车速,一只手轻轻拨着方向盘。"中午和下午的就麻烦你代我出席吧……是的,晚上我会自己去。……好的,就这样。……再见。" 放下电话,jean将车开到去往文化中心的路上。这是jean来上海寻找的第三个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找遍上海所有与音乐专业相关的每一处。除非……他无法现在就去想象这已经是一个没有她的身影的城市,因为未知而起的一切固执举动便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这就是即使有那么多不确定,也绝不让自己放弃的理由。 车子在文化中心门口停下来,jean并没有直接下车,他歪在座位上点起了一支烟。咽下那团枯涩而灼热的火焰,抬眼瞥向文化中心那张大门,想要再见到她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心里被压抑已久的情绪被那火焰包裹着冲向胸口,他想要叫出来,她的名字,那个一直隐埋在心底的名字。当他要说出口的时候,哽住咽喉的坚硬感觉将那几个字推了回去,回到鼻腔,痛到他闭上眼睛。 他伸手按下play键,perrycomo的《tilltheendoftime》带着上世纪40年代的缱绻缓缓飘出来。 如同被牵引的丝,illmore里面那个随着琴音哼唱的声音填满了jean的整个心房。正当他跟着自己的回忆再次走进那间小酒吧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熄灭烟,将音乐声音关小后,jean才拿起手机。 "你好,哪一位?" "哦,是我……没错,我就是……当然……我觉得还是见面吧,因为我的确需要这段时间……当然……没有问题。对了,请您一定放心,那些都是真的……是的……那好吧,那就这样了,谢谢您。" 将cd音量调回原来的位置时,已经是perrycomo的另一首歌…… andyoulovemetoo yourthoughtsarejustforme yousetmyspriritfree i抦happythatyoudo thebookoflifeisbrief andonceapageisread allbutlifeisdead thatismybelidf andyesiknowhowlonelylovelesslifecanbe butdon抰lettheeveninggetbringmedownandiloveyouso thepeopleaskmehowi抳elivedtillnow itellthemidon抰know iguesstheyunderstand howlonelylifehasbeen 8 "现在的沟通方式真是令人佩服,看看,全都谈妥了吧。你呀,坐在家里就已经财源滚滚还不知足,还对现在的科技手段如此抵触,这怎么行呢?依我看,干脆由我来兼任你的网上音乐教室的业务经理,以后这种负责见面谈事的活,全交给我,你负责管我周末的饭就行……"晓彦扔下电话倒进沙发里,将脚搭在沙发扶手上,对着在厨房拌水果的音琪喊道。 "可以吃了。"音琪将透明果盆放在方桌上,边用叉子送一块进自己嘴里,边伸手将另一把叉子递给沙发上躺着晓彦。 晓彦一骨碌爬着坐起来,很兴奋地问音琪:"你说好不好?" "什么?"一直在厨房忙果盆的事,音琪根本没听明白晓彦的话。 "我做业务经理的事情啊,这么重要的工作你都不用发薪水只管两天饭,多赚啊!"一脸坏笑的晓彦冲着音琪理直气壮起来。 "晓彦,你别又胡来啊。" "没有。……今天的菠萝比平时甜,你泡过了?""没有,是楼下阿姨帮我选的。" "音琪,那你明天下午记得去教室啊,我刚才都帮你都说好了。等下人家还以为我们是骗子,开音乐教室在网上骗钱。" "你约了谁了?!"音琪一听到她说"约好了"三个字便吓得被吞咽到半路上的果肉呛到,以前这家伙就有过在网上教室替自己约陌生男人见面的事情。 "jean啊,明天……下午你又没课……"晓彦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正赶紧嚼着。"什么杰啊吉啊,你刚刚在卫生间那么久做什么了?" "我见你老不回电话给人家,不是怕别人改主意嘛,所以刚才打电话给了那个人,就是花学费特大方的那个什么jean……""晓彦!!"音琪被气得瞪大眼睛望了这个改不掉恶作剧毛病的家伙一眼,转身进自己房间。 "他好象要求很简单,从说话的声音来听应该是个很有风度的人,这样的人的孩子一定很好教……反正电话打也打了,又收不回……音琪……顶多我不做业务经理……音琪……"见音琪真的生气,晓彦马上跟到房间里,嘴里不停地解释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安的什么心?那种方式花钱的人本来就很可疑,正勋都还不知道这事……" "先见了人家决定带不带那小孩后再告诉他也不迟啊,何况……那也不像坏人,只是为了自家孩子更舍得花钱……"害怕音琪再生气,晓彦想说的话只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看到音琪那么担心的样子,便很肯定的说,"我想好了,明天下午调课我和你一起去,就坐离你们不远的地方,如果那家伙真是个网络恶棍的话,我马上就报警。" "你又调课?""没事,万一失业的话,你让我优先担任业务经理的职位就行。""又来了,你又贫。"音琪随手拿起床头的小枕头向晓彦扔了过去。 第二章 溢出的光(1-2) 第二章溢出的光 像大海一般,所有的爱因深无痕。 只要有如果,寂寞的月光会让我走向你。 1 jean按照事先在电话里约定的时间到了咖啡馆,在离门口不远的座位坐下后,又看了看时间。手机铃音响起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及周围,没有一个和人讲电话的人。 按下接听键说"你好"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讲电话的人。 所有的过去和此刻正从他眼前流逝的时间突然停止,凝结成了一种障碍,阻挡着jean所有正常的意识与行为,他想过大声唤出她的名字,他想过如离弦般跑到她眼前,他想过用宽厚严实的胸膛最温暖的拥抱她,他想过温柔地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他想过做一切与她遇见时可能会做的每一件事情。可是,他站在那里,拿着电话,任电话那头的人"喂……喂……喂"地问了好几句,jean的眼睛除了直直盯着站在门口的她外,似乎已经失去全部能力。 她放下了电话。当jean看到她朝大厅里匆忙地扫视一周后转身走出咖啡厅,就在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像箭一般冲向门口。 "你……好……"那个障碍依然像铅一样压在他胸口,他感到沉沉的痛感。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音琪,转过身来看见jean表情异样地站在那里,便问:"刚才是你吧,电话里没有声音……所以我准备走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你就是网上音乐教室的老师?" "是的,留言是你的?jean?" "是我。 "……" 两个人又从门口走回大厅。 如同每两个初次会面的人那样,落座之前,他们相互表示礼让地微笑了一下,彼此说了抱歉久等或没关系之类的话。音琪有些拘束地搅动咖啡杯中的银匙,jean大方有度地担当着一个给人印象良好的陌生人角色,心底里原本对她能因自己的出现而做出不一样反应的强烈渴望,也随着她礼貌的举止而慢慢平息下去。 至少,那种漫长的等待得到了最初的确认,不管这个世界所有的人还会对自己做什么,此刻的jean已经体会到了某种隐秘的甜蜜带来的满足。想到这些,jean忍不住将目光仔仔细细放在了坐在自己对面不到一米处的人身上。 在这刻之前,这样的场景即使在梦里亦不曾出现。果绿针织衫里面,亮黄与白相间的条纹衬衣领露了出来,头发披着,发梢有些卷,没带耳环,没有发饰。看看她的十指,戒指……也没有戴。jean听到自己心里先是重重落下去的声音,可马上他又开始担心起来。 "你比我想象的老师年纪要年轻许多。"他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全都藏了起来,比如你现在好吗,而是说了无关紧要的话。 "现在的音乐老师差不多都这般年纪的。对了,既然我们今天见面,应该说明白一些事情,针对你在网上所交纳的费用看来……我想我那里开设的课程恐怕无法符合您的要求,所以我想……先生还是考虑一下。至于那笔钱,因为你是通过网上临时账户转的,所以之前没有办法退还给你,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给我一个您自己的账户,以便将钱退还给您。"音琪现在的从容不迫是jean所不曾见过的,可能就因为如此,他觉得这样的音琪身上多了更宝贵的东西。"我想老师是误会了。我那样做没有想到会让你难做,因为学生的基础与习惯都不怎么让人满意,之前也被拒绝好几次,所以,心急找到可以接纳的地方才有些冒失,所以,希望你不要拒绝才好,因为我不想再找去别的地方。" "可是先生,一直以来……" 见音琪依然有些犹豫,没等她说完,jean连忙切断了她的话,为那些等待换来的遇见再争取一点时间:"这样,你先安排时间上课,课堂上的学生如果真不符合你的要求,就按照你说的做,可以吗?" "大概是多大的孩子?以前都上过哪些类型的课?""是我自己,什么课也没上过……" "啊?"音琪因为感到惊讶而望着眼前的人,一会后,突然意识到一直在盯着他的脸而觉得有些冒失的音琪才端起手边的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才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能是刚才注视这个陌生人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种自己异常熟悉却又不确定的东西,像是某个时候的正勋,又像是…… 可能是因为这样道歉似的话语,让她脑海里奇怪而冒失的念头变得更加无礼起来,她几乎是带着想知道怎样不一样的目的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jean。此刻,他放下手中的银匙,正抬头望向她。 2 酒吧。约凌晨一点、jean俯在吧台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好久后,才慢慢移到嘴边将它一滴不剩的一口喝完。 "你好,麻烦再来一杯,"jean要求再来一杯的时候其实并不情愿,因为无法入睡而在人们都快离开酒吧的时间来这里,一看吧台里服务生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会把自己当成买醉的酒鬼。他叹了口气,掏钱给他们后,带了整瓶royalsalute回到车里。 空寂的街道上,没有人横过马路,交通灯自己变换着颜色。jean闭上眼睛,一小口换一大口地喝着,液体不断冲击着瓶子的声音非常清晰。他都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自己就已经成这样了,确切的说是对白天的会面因为毫无心理上的准备而让自己变得混乱起来,这是没有想到过的。对那段感情依然无法决绝的期待,还有对被篡改的现实的不知所措,将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不断涂抹成别的样子,好让他永远也别想接近真实的自己,也就无从再回到过去。假如他还具有支配自己命运的能力的话,那也只剩下最终选择跳入感情深渊的勇气,jean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失去记忆,那样也就有了叛离自己的借口。 她用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如同一个陌生人,她无法分辨这躯壳下的灵魂属于谁,jean觉得自己好象被狠狠地抛弃了,他好象看到明明属于自己身体的某部分被人拿走,都不容解释。 jean醉意朦胧的意识里,看见音琪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咯咯咯笑了起来。突然,那笑容变成了惊恐,然后,jean从车窗前面的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jean拿起酒瓶猛咽一口,将剩下的三分之一连同瓶子一起向车玻璃里的那张脸砸去。玻璃上受到撞击的地方密密地散开些细纹,royalsalute的瓶子被弹了回来,滚落到旁边座位的下面去了。 他启动车子,肆无忌惮地越过每一个空空的十字路口,在一条怎样的街道边上,他感觉自己胸口难受极了,便停车打开了车门下来。 正勋加夜班从自己的工作室出来,看见宝蓝色aston歪歪地横在街道中间挡着路,有个人靠在街边的路灯柱吐得正凶。他停下来将头探出车窗冲街边的人说:"嗨,哥们你没事吧,麻烦挪动挪动,借过一下啊。" "……" 没有一点反应,看样子想从这边过去等到天亮也没什么用,正勋想到可以重新往后退回去一些再掉头绕过去走。可从这边看过去,半倚半蹲的家伙好象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想必很难受。看看时间,又望望空无一人的街,觉得就这样走掉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正勋,打开车门下车来,朝jean走了过去。 "你喝了不少吧,要不要帮忙替你叫朋友过来?""唔……"jean口中含含糊糊的,正勋什么也没听清楚。 正勋回头看可那辆停在路中间的车子,他过去将它挪动了一下位置,停到了街道旁边。从车里钻出来时,正勋嗅了嗅自己的外套,皱了皱眉头,又走过歪在那里的家伙身边 "哥们,你住哪里呢?要不要送你回去啊?"正勋想到这个时候若将他一个人留下,要是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小混混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地上的家伙醉得不轻,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 "喂,你醒醒啊,这里是大街上,再不醒可就没人管你了。"正勋低下头,用比平时都要大的声音跟他说话 "为什么你不理我?我那么可怕吗?就那么可怕吗?"终于从jean的口中冒出两句清晰的话,不过,他说的是韩语。 "韩国人?!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大半夜醉成这个样子,真丢韩国人的脸啊。"一听到他说韩国话,正勋伸手从后面搂住他,想将他扶到站起来,可这家伙像没了骨头似的软耷耷的,正勋弄了半天直累得气喘吁吁也无济于事。他只好将这个大块头的家伙直接拖进自己车里,转身将那辆受伤的宝蓝色车锁好后,又折回了工作室。 剧烈的头痛加上胸部的隐痛,jean醒来时已近中午,他从简易折叠床上坐起来,掀开身上盖的厚线毯,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看看身上弄得邋遢不堪的样子,昨天从酒吧出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只能回忆起零碎的一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的jean站起来,一边伸手柔着酸痛的后颈,一边打量这个地方。 看上去有些像单身宿舍的地方被布置得干净整齐,整面墙壁被做成了书架,下面相连着的桌面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男款眼镜、装指甲刀具的盒子、广告杂志,还有读到一半的书,旁边的笔忘记盖上笔帽。走过去是用盆栽隔成的绿墙,jean再绕过去,看见稍大的地方摆着款式简洁的沙发和一套音响组合,一旁是门,一边是卫生间和阳台。 他拧了一下门把手,感觉是松动的。轻轻拉开之后,发现外面竟然是一处办公场所,有几个人围坐在办公桌前商量着什么。jean赶紧关上门,回到刚才的简易床边坐下,他想到要打个电话给沈助理时发现手机不在自己身上,摸遍口袋也没有找到车钥匙。 "是不是在找这个?"出现在盆栽旁边的正勋,手里拿着手机,小拇指还勾着jean的车钥匙。 jean冲过去从正勋手上几乎是夺过自己的两样东西,转身用带着敌意的眼神打量眼前这个外形标致的男人,反问道:"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是谁?" "昨天晚上有个醉鬼把车挡在路中间,下车抱着路灯柱子说胡话,还有又哭又闹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正勋扭头装作和站在门外的某个人说话似的,不看jean一眼。 听到正勋说韩国话,jean有些意外,态度也友好了一些,问道:"你是韩国人?" "是啊。昨天晚上你一定喝不少吧!"正勋过来叠好线毯,将折叠床也收了起来。"半瓶royalsalute,可能还多一些……" "以后喝酒最好别一个人,可以和朋友一起。对了,手机帮你充好电了,汽车在楼下的车库里,汽车前面的玻璃好象被什么东西重击过,你该不是和人打架了吧。" "打架?"jean突然记起自己将酒瓶砸向汽车挡风玻璃的情景,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象无法记起更多的了。"哦,没有。" "是感情的事吧?"正勋将线毯装进白色纸提袋,向jean投去一个会意的眼神。"也许算不上是,在这里遇见一个分别多年的人,她……已经无法再记起我了……以前的事情她可能都忘了吧,都那么久了……"对已经被时间隔断的往事是否还留存于音琪那里,jean也不能再确定。他眼睛低垂着望着地上,神情落寞地喃喃自语。 "是深爱过的女人吧。"正勋将自己的一套衣服塞到jean手里,接着说,"你这一身……我看我们的大小差不多,要不去整理一下?"正勋说完指着那边的卫生间。 "不用,反正车里也弄脏了。昨天晚上真的打扰了。""那好吧。这里是我的工作室,以后路过这里欢迎上来坐。我叫许正勋。"正勋说着向jean伸出右手。 "一定会的。jean李健英。"jean向正勋伸出右手。 第二章 溢出的光(3-5) 3 音琪喜欢搭乘公共汽车的时间,这个拥挤着陌生面孔的狭长盒子是正勋的爱情覆盖不到的地方。因为从住所到文化中心之间往返的公共汽车很少有空座位,所以音琪总是一路摇晃着来去。 阳光穿过榉树茂密的枝叶,像微波那样晕在车窗的玻璃上,随着枝叶的摇动而时聚时散。从眼前经过的车身上面是小孩子喜欢的软糖广告,音琪靠近后门的扶手站稳,开始跟随它穿过茂密的榉树枝叶,履行每个有规律的逗留。 网上音乐教室在文化中心租用的私人教室在八楼,音琪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早已站在教室门外的jean。套头衫、黑色仔裤、白色运动鞋,直到走到他跟前,音琪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与上次见面时衣着风格上的迥异的确让她意外。 "怕被你拒收,于是想到这样穿可能会更像你的学生。"看到音琪打量自己的眼神,jean连忙解释。 音琪打开教室门后,jean跟在她身后进去。"别的学生都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跟别的老师学习过课程,所以每次他们都会填一些资料。既然你以前都没有学过,只要填一张表格就可以了。"音琪说着将表格递到jean手上。"填好后,就可以开始了。" 她没有像问别的孩子那样问这个学生为什么喜欢钢琴,木纳到有些笨拙的学生也只是沉默听她讲解。她的背影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变,那个在教堂教孩子弹琴的女孩,那个在illmore演奏的女孩,刻在脑海里的音琪与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望着她在琴键上来回移动的手指,jean的思绪飘出很远很远— 明浚醒过来,他感觉脑袋重重的被什么包裹了起来,用有限的视角扫视周围,看到白色的房间,桌子上盛开的海芋,帘幔被风吹起的外面隐隐约约的蓝色,像是海。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闻到了女人声上的香味,然后是妍智出现在他的眼前。 "医生,他醒来了,医生!医生!"听到女人叫着跑出去后,不多会便来了穿白色大褂的人。是黄头发,蓝色眼睛。 "发生什么事情?妍智,我怎么在这里?"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去见音琪的路上。可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哪里?她呢?"哥哥,你终于醒了。我是妍智。"妍智站在医生后面,惊喜而无措的神情让明浚感到事情的严重。他觉得左边的胸部和腿很痛,身上到处如虫噬般隐隐作痛,他脑海里又出现汽车车灯横扫过来的刺眼白光。 音琪呢?他要见音琪。现在。马上! 当他用力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全身都不听他使唤,只是一味的痛。妍智进来看见他正挪动自己的身体,吓到跑过来,说:"哥哥,你要做什么?你身上到处是伤,不能动的。" "我要去学校,去礼堂……"他挣扎着侧身,被妍智又扶了回去。 "哥哥,这里美国,不是首尔。你生病了,要听医生的话,啊?"像哄着个孩子似的,妍智的语气里是平日少有的温柔。 美国…… 床上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明浚慢慢闭上眼睛,想象自己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妍智见明浚安静起来,便说:"哥哥,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去拿些粥,就回来。"妍智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一周?已经一个星期了吗? 明浚似乎还听到了刹车的刺耳声音,受伤的自己,一定是撞车了。没有见到她,她还在误会自己吗?报纸上的那些一定让她很难过。他想到自己赶着去见她,想要和她说的话……还给她黑熊木雕,信封…… 是的,还有信封!信封呢? 想到没有送去给她而不知去向的信封,明浚再也无法安静下来。无视全身剧烈的疼痛,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要离开这张束缚他的床。粘湿的从身体里面流出来的液体,是血吧。他也感觉到那种短暂温热过后的冰凉,只要离开这张床,只要能见到她,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全都会好起来。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整个人从床上掉到地上的声音,还有桌上物品散落一地的声音,让安静到能听到呼吸的房间似乎都颤了颤,明浚重重地呼吸着,一点点往门的方向移动。好几天了,她一定以为报纸上说的都成了真的吧?不!没有!他不会那样做的,他不会私自违背承诺,也不会任别人摆布自己的人生……音琪,你一定要相信啊,一定要等我。从这里到那张门的距离是怎样的遥远啊,音琪,你要等我…… 听到明浚醒来的消息,才换班回去休息的贞淑高兴得又回了医院。和妍智一起进来时,眼前的景象将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的明浚要换到特护病房。看到明浚身体里从纱布里渗出来的血迹,望着他木乃伊般的脸,贞淑坐在病床前掉起眼泪来。"你看看你,痛吗?……你爸爸听到你醒来的消息正准备过来……不是想喝粥吗?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贞淑絮絮叨叨地疼爱,像是在责备,以减少这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 "阿姨,我要回去……"慢慢醒过来的明浚用很小的声音说着话。"等你好了就回去,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贞淑擦去脸上的泪水,长长舒了口气,向病床上的明浚露了露勉强而欣慰的笑脸。"是真的吗?谢谢你阿姨……我饿了……" 贞淑这才想起粥,打开装粥的保温盒,里面还是热烘烘的。"是你喜欢的口味,来,试试看。"贞淑说着开始一勺一勺喂他。明浚身上除了其他外伤外,肝脏所受的损伤最严重,医生决定在他休养3个星期后,等到身体状况稳定下来才对他施行外伤修复手术。 很庆幸的是,两次修复手术都很成功。因为事先和医生详细聊过,拆除纱线这天,贞淑阿姨是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毕竟明浚爸爸请了全美最好的整容医生,妍智却远远站在一边,望着这个被医护人员围住的男人,神情忐忑。 明浚觉得脑袋上像去除了一层厚厚的垢,顿时轻爽很多,能够让一直包裹着的皮肤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确实不错。他想看看自己多日未见的脸,因为整天这样躺着的缘故,一定胖了不少吧。当最后一圈缠着的纱布拿走时,明浚听到有人用英语在说"完美极了"—— 如果这样的话,就可以回韩国了。这么久失去联络的自己,不知道又会不会惹她生气?不过,这些现在都不算什么了,只要能更快回到首尔,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见到她,就是幸福的开始。 当明浚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时,陌生带来的恐惧与恼怒替代了所谓的完美,因为那完全是个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到真实自我被人任意篡改带来的屈辱,贞淑阿姨和妍智在外面敲了多久的门?找来护理人员打开门后,她们都说了怎样安慰他的话?贞淑阿姨先回去了,妍智坐在床边。 明浚在带着医院特殊味道的床上躺到天黑了,然后又亮起来。临近中午的时候,他自己默默坐起来,妍智伏在床边没有醒,他下床走到房间外面伸向海边的露台上,站着望着平静的海。 "出院吧,我已经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走回房内,摇醒妍智,话语十分冷静。 "医生说你还得再休养观察一段时间,还不能出院的。"妍智擦着朦胧的睡眼,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冷漠的人。他一句话都没说,自己提着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房间。海风吹动着窗纱,妍智怵在他离去后的房间里,呆呆的。 "我要回首尔。"这是回到公寓的明浚对贞淑阿姨说的第一句话,似乎一刻也无法再呆下去的明浚直接拨通了预订机票的电话。 "你到底怎么了?阿姨有错吗?我们做错什么了?你这样子的态度……"妍智夺走他手中的电话,接着说:"为了她,你毁了我们的婚约,还差点送了命,还不够吗?从一开始你就只替自己着想……那我们所有的人呢,我们做了这么多,你却像个陌生的疯子一样吵闹……" "你终于说明白了,-陌生的疯子-……是啊,你们看看这张脸,这是谁的脸?疯子的脸?这个人到底是谁!!……先是读书,工作,然后是订婚,现在是这张脸……你们所有的人现在全都称心如意了?那就随便你们好了。可我,要离开这里!"一直以来被支配的命运对他而言是个恶魔般的阴影,如同被剥离到骨髓后再也无法深入的伤害,困扰着他的整个人生,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还能将其弥补。"你以为你现在能回去吗?"情绪激动的妍智拿着抢过来的电话坐进沙发里,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讽刺地说出这样的话。 "韩妍智,你什么意思!"明浚气恼着冲进别的房间找电话,一旁的贞淑阿姨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阿姨,你在说什么?"…… 车祸现场,大卡车司机死了,明浚也死了; 你叫jean,李健英。…… "李健英?jean?"一脸错愕的明浚瘫坐在床边,他翻开贞淑阿姨给他的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个人资料,还有一份接受哈佛入学试的通知书。 "jean,你有在听吗?jean?"音琪回头发现第一天来上课的学生正在走神,并没有生气,这让她觉得奇怪,和他在一起不像是师生接触的开始,倒有些久违后的熟悉。 "对不起,我好象开小差了。"jean虽说着抱歉的话,却一时无法从刚才的记忆里挣脱,他想躲进她的目光里,如果,他只是期待如果……她也会在自己这双浸透思念之苦的双眸里读到些什么吗? "今天是熟悉一下,你可能还有些不习惯这样。不过慢慢会好的,有信心一点。"音琪说着,给了jean一个鼓励的笑容。当她看到的jean有些迷离游移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像要得到答案似的在等着什么时,突然觉得慌乱起来,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音琪收拾好教室里的东西,拿起提袋往室外走,jean也只能跟着出来。 直到电梯在一楼停下来,两个人各自怀着对另一个人心理的揣摩经过大厅,比起平时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一些,似乎都等着对方在一起走到门口之前的时间里还能说点什么,除了道别的话。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出了文化中心大门,音琪笔直朝广场另一边的公共汽车站方向走,得朝另一个方向去停车场的jean想要叫住她,到了嘴边的话被她的背影堵了回去。 音琪坐的公共汽车与jean的宝蓝色aston并行着,她看到下面驾驶座上的jean,刚才在教室里,是这个侧脸让她放弃了心理上的所有武装,却又那样小心的掩饰着内心的变化。因为她不能表现这种冒失而疯狂的错觉,因为电梯里面的沉默分明让她感受到了明浚的气息。可为什么是陌生的jean?让音琪愧疚的是,那种慌乱带来的近乎眩晕的感觉让她体会到了与明浚在一起时才有过的甘美和幸福。这让她十分害怕,在和叫jean的人一起穿过大厅后,几乎是逃亡似的奔向车站。 站在车里,音琪目送宝蓝色aston和驾车的男人背影远去后,才慎重地将心里的往事拿出来,一件件舒展开,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无声的放映。像曾经趴在汽车后座上往后看到的情景,身体随着现实的生活一路向前,记忆却在不断回头。 4 沈助理敲门进办公室,向jean确认一天的工作安排后,提到另一件事情: "理事,具有长期合作意向的广告公司甄选结果出来了,本市一家年轻新锐的工作室比较被看好,除了负责平面及电视媒体广告外,它好象在出版物包装、儿童玩具设计一些领域也做得很不错。看理事什么时候有时间约见;还有……" 儿童玩具设计?一直在儿童产业领域担当领衔者角色的cbs,也就是从儿童玩具做起的。想到这个,jean忍不住打断正在说话的沈助理:"沈助理,那个工作室的联络人资料给我吧。哦,其它的也可以先放这里,我自己看就可以了。" "好的,理事。"沈助理说着将手中的文件留在了jean桌上,然后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之后,转身离开jean的办公室。打开工作室联络人资料的文件时,jean不觉露出了开心的笑,因为在联络人的位置,他看到了"许正勋"三个字。 按照上面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听到那边忙碌的声音,然后是正勋的话语:"你好,我是许正勋,请问哪一位?""那个醉酒的家伙,还记得吗?" "jean?是吧。"正勋的语气有些意外,却给人很惊喜的感觉。"是的,最近一定……很忙吧,不知现在有没打扰到你?""正好忙完。你呢?该不会在喝酒的场所吧?"想到上次jean的醉态,正勋忍不住开玩笑了。 "没有,不过今天晚上想去。你上次说过-喝酒要和朋友一起的-,怎么样?今天晚上一起去吧。""抱歉……我真不大会喝,不过倒很愿意作陪。"说到这里,正勋在电话里先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好,说定了。下班时我先来你的工作室,上回忘记好好参观了。""好,那我在工作室等你。待会见。""待会见。" 5 大麦茶、乌冬面、什锦拌饭、烤肉、烤鳗鱼、烧酒、泡菜,jean看到首尔的路边摊上地道的小吃,这里全有。 "好熟悉啊,可真不赖!"jean用目光向周围巡视一周后,不禁感慨起来。 "还不错吧,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找来这里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来,可以暂时安慰一下。"正勋想起过去的几年里,这里的每个座位几乎都留下过自己的身影。 烤炉燃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无法忍受隔着桌子中间的吸烟机说话而坐到了一起。 "你为什么想到来上海?不喜欢首尔吗?"jean不知道除了自己这种原因以外,别人为什么也会来到这里,看样子似乎还决定从此为这个城市留下来。 "我很喜欢这里,刚来的时候……有些辛苦,不过全都过去了。现在的生活让我觉得美好才刚刚开始。"正勋想到当初像块寒冰般无法靠近的音琪,因为无法走近她而感到被浊流销蚀的自己,就总是一个人来这里。 "祝贺你了,看来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如果没有说错的话,应该是个合格的上海女婿。"jean说着给了正勋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向正勋举起了手边的酒杯。 "还不能说合格,仍然处于考察阶段……不管怎么样,我会等,等她望向这边。"正勋说着张开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象有些醉了。 "记得告诉我,我可是等着喝喜酒的人。"jean说话的语气变得心事重了,看看身边的许正勋,在他身上,似乎就有自己的样子。工作的任何时候,这样的人坚强如钢铁,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可是,只要是与某些特殊经历相关的细节,比如听到一个名字,一些够让人跌入回忆里的画面、事物出现,都足以破坏他平日里常用来应对状况的所有能力:坚强的意志、过人的智力、关键时准确的判断力以及周旋的技巧等等。 李健英和许正勋就是这样的同类人。"你为什么来上海?为什么叫我来喝酒?"正勋说话的语调已经有些含糊。 "因为你是朋友。"jean将熟到正好的烤肉夹进正勋面前的碟子里,自己倒满一杯酒,向正勋举起示意后,一口全喝进肚里。接着,为两个人面前各自再倒满一杯。正勋看了看jean,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后,问身边的jean:"jean,知道印地安人怎么定义朋友的吗?" "是怎样的?"jean嚼着肉,侧过身望着正勋。"为你背负悲伤的人。"正勋望着jean,脸上是很认真的样子。正勋似醉未醉的神态,还有他说的这句话,让怎么喝都不醉的jean有些伤感。与朋友相比,恋爱、爱情还有恋人这些词语好象都有浅薄的嫌疑,那种善变的、无法把握住的情感在让人体会到幸福的同时,也换来许多叹息与痛苦。在这二者的巨大差别面前,jean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拿起杯子,举向正勋,说:"来,这次为朋友。"两个人同时一饮而尽。 正勋有些含糊的将两个杯子里的酒倒满,说:"那这个,是为了幸福。当身边的人都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祝福你们的时候,并不是幸福,那只能叫做幸运。幸福必须是……她开始一心一意只望向你,希望和你永远在一起……"正勋望着酒杯自言自语的表情像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期待,又像是借助酒的力量将不确定带来的恐惧排挤出体外后想获得的轻松。应该是有了绝对的安全感,正勋喝光杯里的酒后,竟趴在座上那里不动了。正勋口中的"幸福"说得很重很慢,它经过jean的耳边,让jean觉得幸福原本也在自己这里,只是意外走丢了。现在的jean是来寻找走失的幸福,他也希望自己已经醉了,可以揪住过路那些盗取幸福的人的衣领,喝令他们将属于自己的幸福交出来。可他很清醒,自己走丢的幸福不在那里。 看着不省人事的正勋,这次该jean送他回工作室了。 当jean再折回自己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十一点。他什么也没有做,拿了柜子里剩下的大半瓶威士忌上楼。 jean在床边坐下去,将瓶塞拔下后对着喉咙一阵猛灌,浓烈的液体刺激着食道,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胃明显抵抗起来,胸口也开始隐隐的痛。jean清醒地想起音琪从文化中心的教室出来后走向车站的背影,不禁叹气起来,他知道自己正体会人生中悲凉的那一部分情感。因为音琪,jean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幸福遥不可及,携带着幸福的人从他眼前过去,不知到什么地方停留。 音琪…… 这只是很小声的两个字,却足以击碎他的心。 第二章 溢出的光(6-7) 6 将缎面包裹的小盒子仔细检查无误后,才收进上衣口袋,甚至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回到镜子面前看了看里面的自己,注视片刻后,正勋还是决定换下白天的这身深色西服。 出现在音琪住所下面的正勋,深绛色休闲小西装,领口处很规矩地嵌了些黑色绒边,肘部位置同样嵌了黑色绒面,修长米色长裤与浅色衬衣十分协调融成整体,使他看上去比白天更加轻松。 这个时候从健身中心出来的大部分是女孩子,已经无可指责的体形在一再严格控制的情况下,更加让人望尘莫及;而已经无法挽回的状况被一再折腾,也越发不可收拾。音琪和晓彦不属于上面的任意一种情况。学校要进行专业技能考核了,晓彦拉着音琪来这里,无非是想借身体的运动来释放压在精神上的重量。"我们一起吃饭吧,还可以坐着喝东西聊一会。"音琪提议。"咦?今天真难得,居然主动约会了。周五不用和他一起吗?"晓彦喜出望外地瞪着音琪。 "到底去不去啊?不去人家就回去了。"音琪说着转过身去,装作要走的样子。"怎么不去啊?到目前为止,你可欠下好些天的饭啦!""什么?" "上次说好了,我管业务,你负责周末管我饭。不记得了?" "哪有啊?""你就认了吧小冯同志,我可是顾问级的待遇,给你跑业务绝对大材小用。反正是你赚了,走吧,今天的地点我定。" 打闹完,两个人说笑着上了公共汽车,在靠门口近的座位上一前一后挨着坐下。 已经过了春分,夏天的脚步正慢慢逼近吧。城市里早已没有了寒意,隔窗望着街上女孩们的衣着,也是件惬意的事情。音琪就常常这样沿街打量那些被装饰得别具一格的店面,或者看看路人身上的衣饰搭配,想象喜好不同的人在性格上的不一样。 明浚喜欢明亮饱满的色彩,搭配起来的感觉总是很张扬的感觉,可他心思细腻,情绪也很多变;正勋的穿着总给人素净柔和的感觉,他温和纯粹接近完美,而内心坚定,充满信念; 晓彦喜欢自作主张的搭配,传统的绣花短旗袍与韩式的针织小坎肩,再加上从文庙一带淘来的别致手包,又冷静又华丽,是个永远大胆自信的家伙; 自己呢,总是在安全的规则里生活,寄托于纯净的单色的简洁的那些,甚至希望它们具有保护和隐藏的功能,这是怎样的冯音琪?音琪想起了jean,他…… "下车啊,音琪。"已经跳下车的晓彦冲着依然坐在座位上不动的音琪喊着,打断了她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你在发什么呆呢?叫那么大声都没反应啊。"晓彦走在前面,回头问道。 音琪沉默着跟在晓彦后面,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因为她弄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想起jean。这时候正好经过一面玻璃墙,偌大无比的墙面将街景复制拓宽,音琪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玻璃镜面前注视里面另一个自己。她呆呆地想到,这个时候或者自己的潜意识会显现出来,也就能解释那种始终困扰自己的忧郁不安和期待了吧。晓彦走出好远回头说话时才突然发现不见了人,看到音琪一个人伫在原地,便又走了回来。 "音琪,怎么了?"晓彦看看周围,问道。"哦,没什么,我们走吧。"音琪说着,伸出手挽住晓彦的胳膊,两个人紧挨着肩向前面街角平时约见面的中西餐厅走去。 点完各自喜欢的食物,晓彦才问端着水杯喝水的音琪:"你今天有点不大一样。""嗯?"音琪望着桌上的饮料目录,又轻轻抿了一口水。 "音琪……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没有。"音琪将目光从饮料目录移到晓彦这里,有些躲闪。"真没有?"晓彦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音琪,然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做什么?" "确认一下。"说完,晓彦拨通了正勋的号码。"晓彦,我真没什么,你干嘛呢?"见晓彦真要打电话出去,音琪急忙伸手去夺。"嘘……"晓彦示意音琪别抢了,已经接通了。 "喂许正勋,忙什么呢……是的,是我……音琪?她和我在一起啊,就在你工作室附近……电话?哦,应该不会……要不要她听电话……那好吧,待会见。"晓彦将电话放回包里,问坐在对面的音琪:"你的电话呢?""在包里啊。"音琪一脸纳闷,不知道晓彦又在想什么。 "找找看。" "怎么了?"音琪说着拉开包链,可找遍包里每个角落也没看到自己的手机。才想起刚才在健身中心洗完澡后只把包拿出来就锁了柜子——"哦,可能忘在健身中心了。""结果,许正勋打爆了也没人接听。""他在哪里?" "应该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吧。说是想叫你去见他的朋友一起吃晚饭,可你又不接电话,他只好一个人去了。哦,他等一下会过来接你。"晓彦一边将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一边提醒音琪。"晓彦,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 晓彦放下刀叉,拿起水喝了一口,态度严肃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说道:"喂,冯音琪同志,你今天整个就不对劲。现在,咱们就这个问题认真沟通一下:什么叫做-你也不知道-?说吧。""晓彦……" "我可跟你说,世界上只有一个许正勋,要不然……"晓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音琪说半句,叹口气又接着说:"可就这样的人那么死心塌地对你,你还在这像个怨妇似的-不知道-啊什么的,真急人啊。还有啊,你脖子上的戒指要他替你戴在手上,那样我们这些人就更安心啦。都那么多年了……""晓彦,我好象有点喜欢jean……"音琪的声音很小,但晓彦还是听清楚了,尤其是jean的发音。"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喜欢jean。"即使是用最小的声音承认,突如其来的情感变化还是吓到音琪自己,她望着桌布沿垂下来的流苏,愣愣地。 "你疯了?冯音琪!那只不过是……你们才见过几次面啊?他……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晓彦激动得几乎想将音琪整个人从内到外弄个清楚,她真怀疑是不是音琪哪里受到刺激才说出这样让人讶异和生气的话。 "我知道,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好象控制不了我自己……"音琪想起jean的背影,他的影子在哪里,就连那个地方的空气都变得膨胀起来,那种热量通过教室里有限的空气传达到她身边……好几次,她都因为那种莫名的紧张而弹错音。 "你脑子坏掉啦……"晓彦着急起来,想着要让她别再往牛角尖里钻就好,便耐心地劝音琪:"音琪,你听我说,你可能只是一时被他那种样子迷惑了,要不……对了,是不是他借上课的理由诱惑你?看他望着你的那双眼睛,就很奇怪。所以你别上他当,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别忘了,你喜欢的人爱的人都只有许正勋,你们要结婚了。"音琪抬头有些怯弱地看了晓彦一眼,说:"晓彦,我应该怎么办?他好像一个人……" "你别犯傻啊!多想想正勋吧,他那么好,你忍心……"晓彦没有说下去,完美的爱情都无法打动她的话,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坐在那里的晓彦暗自叹了口气,望着音琪的目光淡淡的有些冷,突然觉得音琪一下子陌生起来。上来的东西都是两个好朋友平时爱吃的,却都没怎么动。晓彦看到正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向对面的音琪说了句"他来了"后,笑着向门口扬了扬手。 "才开始吃啊,看来我又没算好时间。"正勋在音琪身边坐下,望着桌上的食物用歉意的语气说。 "没有,在健身中心的休息时间偷吃了点零食,所以都不觉得饿呢。"晓彦一下子回到之前的状态,好象什么也没发生。坐在一旁的音琪不说话,无措与求助似的眼神片刻都不离开晓彦的脸。正勋回头看音琪的时候,一眼就感觉她的情绪不大对,便关心地问:"音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有些累而已。没事的。" "对了,我答应国外的同学九点在家等视频电话。正勋,音琪我已经完整还给你了。我走了。"晓彦说着拿起提袋起身离开,她听到音琪在身后叫了声"晓彦",便回过头去朝音琪笑了笑,只有两个女孩知道这笑的含义。 目送晓彦离开,正勋便开始担心身边的音琪:"感觉好点了吗?你都没吃什么。" "正勋,我有些累,我们也走吧。" "好吧,稍等我一会。"正勋说着离开了座位,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车上,见沉默的音琪一直靠在坐椅上望着窗外的方向,一副倦怠的样子,正勋想到她是真的困了,便轻轻将坐椅的斜度调大,也拧小了车内的音乐。望着身边已经睡着的音琪,正勋将车慢慢停稳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盖上。坐在驾驶座上,身边女人熟睡的样子让他觉得安心,如果命运对人生的安排就是现在这样,自己非常幸运,也很幸福。 7 翌日,音琪还在漱洗,门铃响了。打开门,是个穿外卖制服的男生,很礼貌的样子。 音琪有些诧异地问:"请问……找谁?"面前的男生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好象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请问您姓冯吗?"门口的制服男生有些谨慎地问音琪。 "是的,有什么事吗?"音琪边将肩上挽好的头发放下来,边问 "这样,是昨天一位姓许的先生替您定了一罐柴火粥,说是这个时间要送来的。"男生舒了口气,解释道。"哦……好的,谢谢你。""小心烫到,刚离火就拿来的。" "……"音琪表示谢意地笑笑。她接过服务生手中的竹编篮子,等服务生走了后才将门关上。 将篮子里的小铁罐盖子揭开,米粥还在里面慢慢地冒着泡泡。这是中国南方乡下灶间才有的食物,一般农家人常在生火后熬一罐给家里的孩子和老人吃,可在上海,算是难找的了。 还是小时候吃过的音琪,被那股香热的气味给馋住了。她拿出小面碗和勺子,正好盛出稠稠的一碗。 将cd送进碟机里,音琪在桌子前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始一勺勺将米粥送进嘴里。 还会遇见你吗? 如果雨再次迎向地面风又回到树林…… 她端着小面碗里的走到阳台上,向下眺望那些从院墙上垂下来的白蔷薇,以及一些总也见到却一直叫不出名字的紫红色花簇。音琪想到昨天自己和晓彦提起的话。 "我好象有点喜欢jean……" 几乎有些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如梦的残片般,在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后也没有能从这个世界消散去。因为所说的话真实的存在,音琪突然觉得害怕起来。碗里的米粥因为没有添加盐或者糖之类的调味品,淡淡的味道慢慢变得有些奇怪。她将碗放回阳台边的藤几上,又回到栏杆那里。 还会遇见你吗?如果月光牵引我的脚步潮汐为你奔向岸边…… 过了很久,音琪才转身回到房间,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只盒子放到床上后,自己便在地毯上屈膝坐下来,将它打开。丝绒布袋。黑色木雕熊。沾着淡淡血迹的信封。颜色发黄的纸片。一根系着镜头框架的的手工项链。 牵系往事的物件像魔咒般困缚她的心。不管自己需要多长的时间才会从记忆中抽身离开,也会一直等,这样的人就是许正勋。开始的时候,他的手一直紧紧拉住她,不让回忆将她带走。现在,他安静地站在附近看着,等她自己走过去……音琪看着正勋用心用时间为自己和他培育出情感的幸福花园,她警告过自己:不能用自私的记忆去践踏。所以她才努力管好自己,多为他付出自己的心,如果幸福同样可以赠予的话,她的要全部给正勋。可是…… 音琪拿起盒子里的项链在手里抚摩着。"这是什么?""马来文。像符号一样,漂亮吗?" "应该是有什么含义的吧?""唔,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刻在上面好看。""才不信,一定有什么意思。说呀,象征爱情?""唔……不是。""那是什么?告诉我啊。""不能说的。"求你……""怎么求?表示一下?" "……" "可以说了吧。""是预言,关于我们的。""预言?它说什么了?""这个……说了就不灵验了。""你骗我。""没骗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 音乐的情绪像被时间揭示的预言,渗进音琪的身体,她将脸埋在床沿上,紧紧贴着项链,想像曾经留在上面的体温,眼泪忍不住汩汩地溢了出来。"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那个人和你有一样的眼神,就有奇怪的感觉。我因为害怕而逃跑了。他靠着窗户……站着不说话,像你一样的轮廓,转身过去看到他的背影竟以为是你……我怎么了?因为我决定要和正勋结婚……你又让我感觉到这些?你不高兴吗?让我在jean身上看到你的影子……可是,正勋他……他那么善良,温柔,你一定要祝福我们,一定啊……所以……我的明浚会明白这些的,会的……" 小声抽泣的声音被压抑着,音琪转身过来靠着床边坐在地毯上,眼泪一个劲地流下来。对过去无法释怀的感情正消蚀她面对正勋时的所有热情。碎裂的疼痛,因为不能给正勋同样的爱的愧疚,像在心上拉扯的锯。她蜷缩在房间里,望着手里的项链,艰难结束这些纠缠:"看见了吗?我要重新开始,要从被你遗弃的人生里走出来,所以,你也要放我离开……" 第二章 溢出的光(8-10) 8 星期天上午,正勋来接音琪一起去郊外看她的爸爸妈妈。 上了通往郊外的高速公路,车辆明显少了起来,正勋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心情也放松下来,对身边的音琪说到:"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回乡下过周末,还真想念阿姨的饭菜呢。" "她一定做了不少我们喜欢的。"音琪说着望向身边的正勋,带着微微的笑,她知道自己的眼神里为什么充满感激。"你送爸爸的兰花应该快开了。""年轻人一般都没有那样的耐心,不过等年纪大些的时候,我也会喜欢养兰花的。现在可以多取经。"正勋说话的样子很认真。"你越来越中国了。" "大家想去郊外玩,等下正好可以向叔叔打听那边有没有可以提供给游客的出租房之类的。 "工作室前段时间好象一直很忙,还好吧?""我们在投标的广告项目上胜出了,那天本想叫你一起去庆祝的。""最近几天的事吗?" "就是你将手机落在健身房的那天。说来也巧,整个项目的投资负责人是我认识的人,之前居然都不知道。 "哦?都没听你提起过。" "才认识他没多久,是个不错的家伙,就是脾气有些爆。那天见你之前就和他在一起,改天再介绍你们认识吧。他好象也对你很好奇呢。" "为什么?"音琪有些迷惑,转头看到正勋脸上有些腼腆的笑。"没什么,他只是好奇而已。 两个人默契对视着笑了笑,都望向防风玻璃外的景色,没有再说话。 汽车已经下了高速公路,过了最后一个收费站,黛青色的柏油路面一直向前延伸,两边的槐与杨之类的树身上,全都挤满了嫩绿的细芽,绒绒的点缀着,有些像花。上午的阳光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让眼前的景色更加明亮美好。音琪将玻璃放下来,趴在车窗上,抬头往高高的远天眺望。 风将她的头发扬起来,向后轻轻招展着!好透明啊。 音琪忍不住说道。空气中的甜香让她产生错觉,以为迎面吹来的是四月海岛上的风。可仅仅只是一瞬,她便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有时候,生活并没有经历痛苦,是失去不可复得的甜蜜成为继续的人生中无法摆脱不了的痛苦,"正勋,以后我们也留在这里吧。" 这句话很自然的从音琪口中说出来时,她正望着向后远去的一块块田,还没有盛开的紫云英零星鼓出花苞,大片大片的连接着,像是撒下的淡紫色粉絮。 像迁徙的鸟盘旋飞翔了很久一般,音琪的话让他有种停歇下来清理羽翼的从容。也有可能是欣喜,恋人之间长久的期盼与等待,这样的话给了那种信念许多的力量。他想到六年前在学校电子阅览室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突然转身看见她点头道歉的样子。凌晨收拾东西回宿舍时,才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依然亮着租房信息的页面还有散落一旁的纸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那么做,当时的正勋在离开前竟在那抄录下来的密密麻麻的租房电话里面写下自己的号码。他现在依然记得自己走出阅览室后狂烈的心跳,那种隐秘的不能分享的幸福将他整个人都托起来,几乎带着飞翔的速度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的许正勋怎么也无法入睡。 现在想起,那样的许正勋和此时的自己并没有区别,只是所能体会所能表达的方式不再一样。像生根般的爱情随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扩充它庞大的根系,也如同细小的血管遍及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正勋只是单纯的想,站在能够看着她的地方就是种幸福了,如果圣诞节的晚上她拒绝自己,那就守在原来的地方,一直守着。 "以后我们也留在这里吧。"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像得到了实现的诺言。他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欣慰的笑意慢慢在镜子里那个人的脸上漾开。汽车驶进的地区已经偶尔可以看到一栋栋被树木掩映的建筑,过了前面的弯道,就可以看见音琪爸爸妈妈住的地方。 汽车直接驶进院子里停住,在花圃里忙着的音琪爸爸直起腰向下车的两个人打招呼,妈妈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便下楼出了门来。 "妈,有春蒿的香味!"音琪显得精神活跃起来,说着进了爸爸的花圃。"阿姨您好。叔叔,很久没来您的花圃看了。"正勋问好之后,跟在音琪身后进了花圃。直到午饭前,音琪才进厨房去帮妈妈的忙。正勋和音琪爸爸还留在花圃里闲聊着。"知道中国人常说什么吗?""说什么?叔叔。" "三十而立。说中国男人要在30时拥有自己的事业,因为成家立业是男人成熟的第一步。而成家又在立业前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叔叔是说,在拥有事业之前先拥有婚姻?""是啊。作为男人,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可婚姻的事情却还没有解决……""叔叔,我……""你已经叫我三年的叔叔了,准备一直叫下去?嗯?" "不想。""又来了。实话跟我说,你有向她……求婚吗?""嗯。""她怎么说?""什么也没说……" "没有拒绝就表示是答应啦,恭喜你啊。反正,我们将女儿交给你了,这辈子,你要给她幸福。她以后生活得好不好,我和她妈妈只管找你负责了。""我会的,叔叔。""叔叔?又来了,你这傻小子呀!" 9 jean今天到文化活动中心比辅导课开始的时间还早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在钢琴前坐了一会,又看看时间。自己将琴盖打开,无心地弹着一些不连贯的乐音,用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望着黑白琴键的jean想起一些熟悉的乐句,摸索着找对音之后,右手尝试着弹奏出心里的旋律。虽然有些难,但反复几次之后,练习室外面的走廊内已经回荡着简单的乐句,不急不快地重复那么几句,虽然生涩,却流露出练习的人的用心。 多少个日子之前,在教堂后面昏暗的小屋内,这样的乐音曾帮他驱赶伤口带来的疼痛。后来,在自己望着那背影发呆的时候,音琪像有感觉似的停下来回头,抓住发呆的家伙。"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音琪停下来,从钢琴面前转过身来问一旁的明浚。 明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琴凳上的人,说:"没有……我在认真听,想记住它呢。""很有大师的感觉吧,可惜还没有完成。"音琪自信满满的说。 "嗯,是献给我的吧,不过记得要在开始写上名字。对,就这样写——献给我的最爱,明浚。"明浚说着站起来,走到了钢琴旁的音琪身边。没想到音琪毫不犹豫的说:"才不!""啊?你的最爱还有别人?"明浚一听着急起来。"当然了。"音琪偷偷瞥了这个高大的家伙一眼,心里暗自笑起来。"是谁?""你认识的。""我认识?快说是哪个家伙!""……" "是哪个家伙?""是钢琴!哈哈!""冯音琪,你敢骗我……""我没骗你……""那我呢?""你在钢琴后面呀。""不行,我得排钢琴前面……""那你跟钢琴说吧,看他答应不答应?" "……" 当时的男人怎样自豪地在爱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已与此刻钢琴前的jean毫无关系。无法更改的事实,触及身心每个细胞的感觉却时刻提醒曾经被她唤作明浚的身体:像初见般的爱情正掳去叫jean的人的灵魂,他被无法抵挡的力量驱赶着去追寻她的影子。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jean连忙停了下来,有些慌乱地转身。进来的辅导老师很友好地说:"是喜欢的曲子吧,从上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重复弹,很有特点呢。" jean舒了口气,却失望地望了望门口,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不是冯老师辅导的时间吗? "哦,是冯音琪老师吧,那你可能弄错练习室了,她负责的是高班课组,在楼上……"还没等辅导老师说完,jean便说了句"对不起,可能真的弄错了",便直奔楼上。楼上很安静,jean只看到在走廊打扫的中年女人。 她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下午因为失去唯一可以等待她出现的机会,所以变得空寂而漫长。jean开车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着,最后选择了海边的方向。 下车时,他将手里的烟头踩熄,沿着沙地离开了公路。有一段空旷的距离,他忍不住纵意奔跑起来,直到看见海水爬上沙滩,他才放慢脚步。 五月的海岸线似乎春寒未尽,只有可数的人影在视线里出现。jean信步踩在这巨大的弧线上,与遛狗的白人夫妇擦肩而过。视线里面,前面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jean插在兜里的手碰到手机,里面存留的某个无形的电话号码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的身上掳走了关于她的一点气息。慢慢走着,视野里开始看起来很小的人影好像是个女孩。他正想着如果现在赶回文化中心的话会不会遇见她上其他的课程,或许可以等她……突然,视线里那个站了很久的女孩突然朝潮水涌起的方向跑去。jean惊了一下,看看周围,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个人该不会想要自杀吧? jean冲了过去,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看见女孩之所以走下海是为了漂浮着的一只盒子,不过,涌动的潮水似乎就要带走盒子。可能因为并不会游泳,她正望着已没过自己腰际的海水,又看看根本无法够着的盒子,站在那里失声哭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沾着海水泪水,掩着她的脸。jean没有理会她,而是向那只盒子游去。、 对于游泳好手而言,这一切都很简单。不过,jean手中的盒子很轻,好像是没有装东西的空盒子,拿着它向那女孩走去时,感觉到盒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脸上沾满发丝的女孩依然站在那失声哭着,可能是看到有人替自己拿回盒子,之前的失声痛哭变成了埋头抽泣。jean一只手夹着被海水浸软的盒子,经过她身边时用另一只手将女孩扯上岸。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jean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身湿透的女孩,她几乎有些站不稳,却还是第一时间从jean手里拿走盒子,不停弯腰说着"谢谢"。 抬头的时候,jean看到了她的脸,还有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他几乎僵在了沙滩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带着责备和担忧,他冲面前湿漉漉的音琪说到。与练习室那个冷静严肃美丽的音琪相比,她此时看起来很无助,让jean想到她最初跌倒在镜头前的狼狈。很短的一瞬间,jean想到这会像海岛上的第一次相遇那样,一切都会被很自然的续写。可看到她湿漉漉的样子,忍不住又心疼地责备起来: "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她只说了声谢谢你帮我拿回盒子之后,转身准备离开。"音琪……" 像以前一样叫出她的名字时,jean松了口气。他跑到音琪身后,说:"我的车停在那边,让我送你回去吧。"音琪回头望着眼前的人,犹豫着,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扭头继续离开。 依然坚持的jean走过去一手从音琪怀里夺走盒子,一手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停车的方向跑。挣扎着反抗的音琪根本拗不住jean,她徒劳地喊着:"放开我",却不得不被他紧拽着往前跑。 "李健英,你给我放手!"突然听到"李健英"这个名字的jean,像木头似的站住了,将盒子放在地上,自己也跌坐下去。"别叫我李健英!我说过别叫!"jean突然像发怒的狮子对她吼起来,让累得气喘吁吁的音琪不知所措。 过了好久,他才抬头望着眼前愣在那里的音琪,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问她: "现在……还冷吗?"音琪望着那双让自己迷失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jean见她沉默得有些奇怪的神情,自己又站起来,将盒子捡起来放到音琪手上,认真地看着她说: "好了,现在应该没那么冷了,不过,得赶快换上干净的衣服,所以让我送你回去……" jean一边说着这些话时注意到音琪想要拒绝的表情,没等她开口就继续说道:"你这个样子出租车司机也不敢载你,至于我,是你的学生,也不是坏人,要不然,你这只装有宝贝的盒子早就被我独吞了。"说完后,jean朝她诡异地笑了笑、。 似乎妥协下来的音琪什么也没说,抱着盒子跟着他朝停车的空地走去。尽管音琪一百个不愿意,还是被jean拉进一家服装店里,两个人都从头到脚将又脏又湿的一身换下。从更衣室出来的音琪,看到一身随意打扮的jean,他身上给她的熟悉感觉让她怔了怔。差不多的身高,也曾是这样的颜色,还有几乎一样的眼神,突然遭遇的记忆的旋涡让她一时无法抽身。 "风格很适合你,也很搭。" jean说完看着音琪,在心里暗自享受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与她相关的每一秒好象都是甜蜜的。这份只有他独享的甜蜜一直延续到两人上车,以及送她回去的路上。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对你吼。"没有看身边的音琪,jean只是望着前面的路面自己说着道歉的话,像是变了个人的声音里满是疲倦。 音琪将目光从窗外转向身边这个人冷漠的侧面,说:"你自己填写的资料里留下的名字,却不让别人叫,还莫名其妙发脾气……"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说着停了停,接着又说:"虽然用了那么多年,却一直是很讨厌的名字,对我而言就是一个诅咒,它时刻监视我,阻止我……你一定无法理解我这样的想法。"jean边转动方向盘,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让音琪越来越迷惑的话,"有时候我想,我若真的不存在就好了,他们叫我jean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那是在叫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 "为什么?"越来越觉得无法理解他的想法,音琪忍不住问他。可jean并没有说话,将车静静驶进音琪所说的蔷薇园小区。 "谢谢你,我到了。""这里吗?很安静很舒服的样子。"jean看看周围,自言自语似的。"谢谢你帮我拿回盒子,买衣服和鞋子的钱……怎么给你?" jean看了她一眼,从汽车抽屉里拿出笔,又找到便签纸,迅速写下一串数字后递给音琪。音琪拿过来一看,是一个后面写着"jean"的电话号码。"不是银行账号?怎么写电话号码?"音琪说完又将纸条递了回去。"喏,是这样的,你打这个电话,就表示你有时间了。当你有时间的时候请我吃饭,是上海和中国特色的食物。就等于是还我衣服和鞋子的钱了。" 音琪拿着提袋和纸条,愣在那里,直到宝蓝色aston离开蔷薇园。她转头望望周围的一切,徐徐迎送进来的南风让她觉得蔷薇园里有了特别的气息,它让音琪体会到一种久违的甘美。不知道谁家的窗户里面传出来隐约的歌声,应该是某部电影中的片段:塞纳河的午后,多年后意外偶遇的昔日恋人,不愿船停下来的两颗心…… i抦verysure,thisneverhappenedtomebefore imetyouandnowi-msure thisneverhappenedbefore nowisee,thisisthewayit抯supposedtobe imetyouandnowisee thisisthewayitshouldbe thisisthewayitshouldbe,forlovers theyshouldn抰goitaloneit抯notsogoodwhenyou抮eonyourown 10 投资项目考核结束正式投入运营的庆祝酒会上,乐队正欢快演奏,西装革履的男人与优雅的女人们谈笑风生。 "大家请安静一下,下面请这次投资项目负责人李健英先生为我们说两句。"在麦克风面前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笑着站到一旁,带头鼓掌欢迎将要出席的人。身着西装的jean迈向台前,他看上去显得比平时更高一些,多了些严肃的表情。 "谢谢大家光临今天的宴会,我们很高兴在中国找到这样优秀的合作团队,cbs一直相信和上海的合作会是我们彼此提高的开始。更加值得庆贺的是,我们第一期项目宣传刚投入市场不久,便得到很好的反馈,借这个机会也要向我们的市场推广团队成员们表示感谢和鼓励,相信接下来的全方位协调与合作,一定会得到预期的成绩,让我们拭目以待。谢谢。" jean的讲话结束后,听到在宴会厅里响起了掌声,他从台上下来时,便看到了门口的正勋。回到客人当中的jean直接向正勋走去。"第一次看你穿得这样严肃,感觉还真不一样了。"看到朝自己走过来的jean,正勋先开口说道。"年轻了吧。"jean笑着调侃起来。 "可真不含糊啊。这里还真吵,要不我们找别的地方喝酒去?"正勋看看周围的人,提出了建议。"好啊,你等我一下。"一口答应的jean回头跟沈助理说了几句后,回到正勋眼前,说:"去哪儿?可以走了。" 正勋别过头将目光落在沈助理身上,别有用意地问:"jean,她……你们很登对。""你说沈助理?她也是我们cbs集团曾派到这边的监理人员,比我还大呢。她对这边的事务都十分熟悉,所以叫她一起过来了。"jean笑着拉正勋一起往门那边走。"你参加宴会都不带女伴的吗? "你不也没带吗?""哦,本来带她一起来的,可这几天感冒了,还是让她在家休息好。" "本来也只是按照他们的意愿现身一下。那我们待会去哪儿?""去江边。" "这里有汉江吗?""不是汉江,是黄浦江。" "黄浦江?""是啊,上海的黄浦江。""哦……"两个男人先后将车停在了江边大堤上,一人提着一扎啤酒走下堤坡,在离江面不远的石台上坐下来。"这里……很不错啊。"望着对岸的夜景,jean不由得发出感叹。 "我夏天常来这里躺着。""躺着?"jean有些好奇地望着正勋。见jean不明白,正勋便脱下外套,然后整个人在石台上躺了下来。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jean也照做。jean照着正勋的样子,脱去外面的西装放过头顶,仰面躺下来。城市的五月夜空虽然缺少阔远的感觉,却能够见到依稀的星斗。来自同样国度不同地方的两个男人就这样仰望着,沉默地喝着罐装啤酒。过了好一会,jean先开口说话:"嘿,许正勋,不想回韩国吗?或者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想过。""哪里?""曼城。""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在首尔念书的时候就设想过去更好的地方深造,家里人也是这样希望的,为自己的专业多积累一些……" "后来因为她而来上海是吧?" "嗯。她比我小两个年级……在学校的电子阅览室认识她……"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正勋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后来她遇到一些事情,没有完成留学期间的学习就回上海。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后我的一些想法都变了,完成专业课就直接来了这里……时间,好奇妙,也很快啊。"说望,将手里的啤酒全喝进去后,坐了起来。"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这么自由。"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谁都有权利这么做。也说说你的事吧。依照你这样,感情上的事情一定少不了要听大人的吧。什么家族联姻或者门户原则之类,有吧!"只是开玩笑的正勋却说中了全部,一边的jean不应声,又开始沉默起来。 重新得到自由与从来就拥有自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绕过头顶后相互握着对方的两只手因为时间太长而有些发胀,慢慢像要脱离身体的控制般变得生疏起来,jean下意识地将它们分开后,也坐了起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爱她多过她爱你。"jean说。 "为什么?""爱情本身所庇护的其实是那些一味付出的人,因为他们单纯不求回报,而你的眼神温和而单纯。" "就这样?"正勋从来没有衡量过两个人之间谁爱得更多一些,因为坚定自己的爱就可了。 jean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了迷惑的正勋,然后重新替自己也开了一罐后,继续说到:"中国的传说中有个神仙叫月老。月老的园子有块瓜地,那片瓜地的种子全是世间人的名字。月老的职责是将有缘男女的名字两两种一起,让他们开花结果。这些名字长出来的,有的是甜瓜,有的却是苦果。据说,月老喜欢喝酒,那些苦果全是他醉酒后错埋下的名字。有时候,他酒喝得太多,糊涂了,不小心将两个原本应该在一起的名字分开种了两个窝窝,这样,世上的两个人为了寻找对方而历经波折,始终不能在一起……如果想在一起,得在月老生日的时候,好好给他捎份生日礼物,再将自己的愿望给他讲清楚……" 正勋此刻想到的是某个清晨与音琪在街上遇到的情景,当时音琪抱着大束的雏菊迎面走过来,看到正勋,她笑着从自己胸前的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正勋,然后和他道别。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这些,正勋别过视线看看身边的jean,他正望着江面上的波光,那波光的棱角在他的眼睛里一闪一闪。 "jean,你怎么知道中国的月老?"正勋的问题听上去有些好奇,可他只是揣测着那些被jean一再掩饰的事情真相,可能是某个与中国有关的很长的故事。"哦,听来的。"jean毫不在意的语气敷衍着过去,心里却在回忆起那个听到这个传说的夜晚。 音琪向明浚讲完月老的传说,没想明浚着急起来。"月老他那么糊涂老是搞错,以后这样重要的事情可千万不能交给他!"明浚的样子十分愤慨。"嘘,可不能说月老坏话,他听到了会生气的。"音琪马上捂住明浚的嘴,示意他小声一点。 "哇月老这么小气,中国的神仙都这样吗?也没职位更大的神仙出来管管?""喂,你老得罪他,我可不管你啦!"音琪说着露出生气的样子。"音琪,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即使月老埋错我们的名字,我也一样会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 "真的?""真的。""那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一定要找到!"真的找到了。可是…… 可是,阻挡身体里那个真实的自己走到她面前的,不知是在长久的思念里蓄积的情感,还是因为等待中被夺去的勇气。jean有种预感,不管自己用哪一种方式接近她,都不能避免再次伤害到她。所以,见到她的时候,那些不能单纯理解为思念的感情,只得又被他用力地塞回心里。有时候他甚至还抱着傻傻的希望,在她回家的路上等着。或许没有人来接她呢,那么他至少可以送她回家,即使她一直认不出自己是谁。可是,正勋每次都那么及时,他的呵护都让jean嫉妒得要发疯。 jean望着江面,心情慢慢随着安静的夜色沉寂下去,像走到墙角后再也无法找到回转余地的孩子,无助地坐了下来。 "工作室和项目组那边都提议出去轻松一下,所以我们决定下周去郊外的度假屋。因为地方很大,项目也很丰富,所以大伙积极倡导带家属,你到时候也要记得带家属啊。"见jean不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勋便将出去游玩的事情再次提起,以便缓解气氛。他笑着拍拍jean的背,语气里充满了对假期的期待。 "好啊。到时候一定要看看你到底被这世界上怎样的好女人给迷惑了,这样不顾一切的,臭小子!"jean看着正勋答应着站起来,他伸手松了松衬衣的领带,将双手举过头顶后,让依然带着凉意的五月晚风穿透自己的身体。 第三章 The Palette(1-2) 第三章thepalette 为了回到你的森林…… 1 "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度假活动。""为什么叫我?""只是想叫你一起……" "对不起,我有授课任务,不能去……""可以请假的。" "我有未婚夫……""……"jean想象的对白中,音琪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他不知道拥有同一个灵魂的jean和明浚对音琪而言是怎样的位置,时间可能将真相掩埋起来,为了各自安好的生活,谁也不要再触碰从前。只是项目组一些文件签署的事情,也将近占去了小半天的时间。jean将桌上的文件推向一旁后,接通了分线电话。 "沈助理,你过来一下。"没多久,沈助理推门进来,问:"理事,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哦,下午一起去个地方吧,这段时间你操心了,就当放假休息。""理事,我没什么,还有下阶段的工作要做呢。" "唔……是广告工作室和项目组组织的,一起去吧,融洽一下关系。" "那好吧。"沈助理说着转身离开。jean驾车抵达郊区山庄的时候,其他的人全都到了。看到jean和沈助理一起从车里出来,站在顶楼露台的正勋马上转身下楼。"怎么才来?我们可都是上午全到齐啊。"正勋从屋里跑着过来,一边说。 jean将两个人各自简单的行李从车后面拿下来,说:"上午处理些文件,省得半路又回去。 正勋接过沈助理手中的行李袋,看看换下工作装一身淑女装的沈助理,走到jean身边小声和他咬耳朵:"jean,不管是哪一方面,你们俩绝配!" "别瞎说,人家在韩国有男朋友的。""那也管不了这么远啊。""你什么时候变坏了?以前可比现在单纯。" "见你这样才临时变的。""臭小子……"jean和正勋说着进了大厅。jean扫视四周,每一处都是纯原木材质、居家装饰的设计风格,他看到里面靠窗的桌子上有人在玩纸牌,吧台面前有两个人在聊天。虽然不大,却是个宁静舒适的好地方。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正勋抬头看到音琪正从楼上下来。"音琪,这是我上次和你提起的朋友jean。这是jean的搭档沈真。"正勋站在台阶上正高兴的为他们引见,并没有留意到两个人的表情变化。 音琪愣在那里,她看到正和沈真说话的jean猛地抬头后向自己投过来的强烈目光,站在楼梯高处的自己无处可逃。不是因为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学生而感到意外,是心里面无法解释清楚的负疚感让她不感正视正勋的眼睛,也惧怕那个人眼中刀锋般的光芒。 "你们好。"她小心地挤出这几个字后,沿着楼梯右边一步步下来,逃避着望向别处。即使这样,jean的眼睛也没从音琪身上移开半步,他跟随着她的脚步,看着她从上面走过来,正勋在旁边叫jean,他的目光才匆忙地收回来。"jean,音琪是钢琴老师,在首尔大学读书时认识的学妹。现在是……"正勋向jean介绍音琪,被jean的话打断:"还是我的老师呢。"刚才见到她那一刻的巨大失落曾压得自己无法正常呼吸,现在,它又变成了嫉妒的无名火,悄悄指向正勋。"jean,你的老师?"正勋既惊喜又意外,看看jean后又将目光转向音琪。 "前段时间他通过网上音乐教室报名,已经学了快十个课时了。"音琪平静近乎冷漠地说到。 "jean喜欢弹钢琴,还真看不出来。下次找机会得检查一下你的成绩啊。好了,先将东西放回房间,等下再聊吧。"正勋边笑着对jean说,边提着行李袋上了楼梯。音琪回头看正勋的时候,又被jean强烈的视线抓住,她慌乱地转身,朝外面逃去。 音琪在屋外通往餐厅的长廊上坐下来。远处如剪纸般的山峦轮廓相互重叠着,它们背后是清澈泛红的天空。夕阳的余晖让眼前的景色有些落寞,音琪心里知道了原因。 jean的目光。你在想什么?冯音琪。她这样问自己时,jean的目光出现在眼前,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慢慢的模糊,渐渐与另一双眼睛相重叠后又逐渐清晰,是明浚的目光。 她慌乱的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驱赶脑海中混乱的意识,jean与明浚的目光却不放过她,更加灼人。音琪跑到长廊尽头,穿过餐厅,跑出木栏围成的空地,沿草坡朝河边走去。 2 楼上的房间里,jean一边将简单的物品整理出来,放到床上,一边和身后的正勋闲聊起来。"我好象记得你上次和我说过……你们……快结婚了?" "是啊,想要安定下来,可因为两个人的工作都很多。不过,她的爸爸妈妈会多花时间帮我们了……" "她和家人住一起?" "没有,阿姨和叔叔住郊外的老房子,说是空气好,方便养花什么的。音琪和我周末有空就来看他们。""你要带她……回韩国吗?""只要她觉得好的地方,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也许……她自己会愿意陪你回韩国也不一定……" "我觉得上海更好,只是在我们结婚前,我会带她一起回首尔见我的家人。首尔……那里有不好的记忆……""看得出来,你们很相爱……"jean,你怎么了……" "没什么,很久没有开车走远路,有些累了。" "那你先休息,一会叫你下来吃晚饭。" "谢谢了。""那我先走了。今天一定要养足精神,明天可能还要去爬山呢。" "待会见。""回头见。"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jean将手中的书扔到床上,接着像身体离开悬崖任其落下一般,他把自己也扔到了床上。毫无责任的自暴自弃的念头让他感觉到了内心的痛快,是啊,终于可以没有顾虑了。很多年前那种想要毁灭自己的念头重新回到jean的脑海,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除非自己已经死了。可是,想再见到她的心一直一步步挽留自己。他想到正勋介绍她的那一刻,想到他们即将结婚,想到一切…… 时间都安排好了,谁最终和谁在一起,预言走丢了,卡利斯托不可信,传说是假的,也没有月老。是的,那个牵系着冯音琪的爱的男人终于可以安心的死去,以后活下来的只会是借jean的名义留在世上的某个身躯。只是她的学生,不,以后连学生也不再是了。眼泪从jean的眼角一直往下滑,最后滴进织物各种颜色变化的纹路里,融进去后无法分辨。妈妈离开后,这是他第一次流下这样多的眼泪,身下这张陌生的床紧贴着脸的部位是湿冷的,这个时间之后,眼泪也将变成被掩埋的秘密。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一定是全部。不知过了多久,jean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感觉身体轻了许多,是的,是那个依然爱着冯音琪的明浚离开了,剩下轻松的李健英,所有人眼中的jean。 第三章 The Palette(3) 3 直射的阳光强烈起来,爬山的队伍渐渐拉开距离,jean背着包和沈真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理事,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问?"沈真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来了。"叫我jean吧,什么事问吧。"jean在前面的岩石上坐下,伸手去拉后面的沈真。 "许正勋和你,你们都喜欢那个女钢琴老师?" "她是许正勋的未婚妻……可别瞎说。"jean连忙补充到。 "可她看上去好象更在意你。" "她之前一直教我弹钢琴,之前我也不知道她是正勋的未婚妻……总之,是因为突然在这里碰到都觉得意外而已。" "女人的感觉会不一样,比如她看你的眼神和看许正勋的眼神,就很难说。" "什么难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复杂,很微妙的感觉。" "别分析了,没你想的那样。走吧,午饭前得到达休息的地方。"jean内心也觉得自己好象已经真的不在意什么了,他拿过沈真的包,继续前行。 jean和沈真抵达休息的山腰空地时,已经有人在掏洞生火,也有人躺在草坡上晒太阳。站在这片空地眺望,山脚下河流的轮廓清晰如练,jean将东西丢给沈真,便带着好奇朝空地旁边的树林走去。 地上一层绒绒的草,有些年月的罗汉松,还有偶尔不知从哪里斜伸出来的杏枝充满了jean的视线。旁边空地上同伴们的笑声喧哗声不时传过来,但感觉已经很远了似的。他踩在潮湿松软的土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是久未去过的海岛上的香气—— "那是什么?"背上的音琪扭头指着那片繁茂的草海。在草海中间,有一条呈带状的东西,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一种植物。 "到三、五月就变成蓝色的草。" "怎么会长成一条带子?" "因为下面有条溪流,它们只会沿着丰富的水源生长。" "为什么?" "像葵花,眼睛里只有太阳的身影。" 见音琪不再说话,他忍不住回头问:"痛吗?" "不……我很重,你一定很累……哦……对不起……"音琪的语无伦次让他笑了笑,说:"没事,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轻多了,我都可以一口气……把你背去首尔。" "你撒谎。" "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首尔吧。"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 无法从脑海中磨灭去的回忆像黑暗中涌动的旋涡,用沉默却不能抵挡的力量卷走了jean。他在心里默念着记忆中音琪的名字,鬼使神差般又回到树林与空地交界的草坡边上,看见音琪正朝这边走来。 并没有打算回空地的jean只好转身又走回树林深处。 透过枝叶的日轮被分散成断点般的光束撒下来,jean觉得自己像水底的鱼正仰望水面之上遥远的光。那光束跟随着他在水底游动,去往完全陌生的水域,期待着什么。 穿过树林的另一边,是更大的一片草坡,偶尔可以看见几丛苍兰的影子。jean看看四周,觉得这里应该是两座山之间连接的山坳部分,溪流从低地处顺势流淌,结构简易的木桥横在溪水之上,上面缠满的枯藤已经开始显现盎然的绿意。 走到桥中间的时候,jean想起小说中的情节:画画的女孩从独桥上过去的时候,装有画具的包不慎落进溪流中,随着溪水冲出很远。女孩没有能找回自己的画具。几天后,她再次经过独木桥时,发现独木桥变宽了,还有了护栏。她在桥桩上看到了自己丢失的画具包。为了表示对陌生人的谢意,女孩将这片山谷的样子描述在画布上,将画放在了挂画具包的木桩旁。第二天,她从桥上经过,在桥中间发现了一盆小小的雏菊…… 溪流对岸不远处有座房子,jean想起小说里养雏菊的男子。他在窗户后面看到了一切,悄悄为画画的女孩做每一件事情,直到他们在城市里的某个地方真的遇见…… 太阳躲进云层里面,jean离房子越来越近。身上突然被击打的凉意让他加快步伐跑向那座小房子。 雨! 突然降临的急雨霎时弥漫了整座山谷。jean看了看自己身上,庆幸刚才跑得及时而没有湿很多。他抬眼看着暗暗的天色,想着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他想起刚刚折回树林的时候看到音琪也正往这边走,想到她此时一个人在树林里…… jean跑出小房子,几乎是飞奔过那座木桥,进了雨幕中的树林。 雨水冲刷着地表的泥土,形成一条条小小的沟壑流下山去。jean顺着刚刚走过的路往回走,看见有个身影坐在那边棵树中间。 "怎么了?" "相机掉了……" 音琪指着山坡下面的草丛。 jean一只手扶着树,纵身跳了下去,从草丛里拿起黑色的小包,又爬了上来。 "赶快回车里去,这样会感冒的。" jean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地上的音琪,可她坐在那里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 "脚……好象扭了。" 看看前面密密的树林,又看看身后的木桥和小房子,jean蹲下来,将音琪扶上自己的背,背着她往木桥跑去。 推开门,将她放在小房子里的地板上,jean想找到至少可以擦雨水的东西,可看样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什么也没有找到。 将旧木凳子拆了,生起了火。 "你一个人来树林里,正勋知道吗?" "不知道……" jean掏出自己的电话,发现没有信号,只好又放回口袋。 "你的电话呢?给正勋打个电话吧,他会担心的。" "……在车里。" 两个人围着火堆,显得无话可说。外面的雨仍旧下着,音琪坐在那,望着不停打在玻璃上的雨和那些汇集到一起流下来的水的痕迹发呆。 "脚痛吗?" jean问的时候,音琪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望着对面的男人摇摇头。事实上,被崴伤的地方一直一阵阵地痛着,看着突然降临的雨,她好象感觉不到痛,只剩刺骨的冷和莫名的担忧。 "让我看看。" jean说着站起来,在音琪身边的位置坐下。他没有再看音琪,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将膝盖沾满泥的脚上的鞋子轻轻脱下来,用手小心地托着它。 音琪低头望着他为自己脱下白色线袜的认真模样,剧烈的心跳随着血液很快抵达脚踝受伤的地方,他的手一定也感觉到了吧。音琪想着,更加慌乱地将目光望向了窗外的雨。受伤的脚仿佛失去自由一般被他握着,那双手在脚踝周围试探着用力往外推按,音琪想到为自己擦拭平安油的明浚—— 背着她走进院子,小心将她放了下来后,又对她说:"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跟你?你看起来不像……好人。"她的语气肯定却又暴露出她的担心。 "怎么了?"明浚抬头望着她笑笑。 "坏人都长我这样子吗?"明浚蹲下来伸手去握她受伤的脚。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她的脚往回缩了缩。没想到明浚抓得更紧了,而且还严肃地说:"都不想早些走路吗?我可不喜欢被麻烦。这里找不到冰块,所以,擦上药按摩一下可以帮助恢复的……"说着,明浚埋头将药水擦到她的脚踝周围,然后用手掌握着她的脚轻轻地试探着揉搓,偶尔还问她是不是痛。 "你……"音琪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一会问:"你经常……这样?" "经常怎样?哦,你是指这个吗?可是要付费的。"明浚故意加重后面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笑。 "啊?付费?"她惊讶着用力将自己的脚从明浚的大手掌里抽回,不过,他抓得好紧啊。 "好了,自己记得按时擦药按摩,不用付费的。"明浚说着向她眨了眨眼,继续说:"这里的日出很美,想去看的话,现在好好休息吧。" …… 音琪闻到一阵刺鼻的药水味,她低头看见jean正往自己的脚上擦抹一种液体。 "是什么?" "能消肿的药水。" "对不起,麻烦你了。" 她的声音透露了试图刻意远离的怯弱。jean的心像被这路上枯败的荆棘不小心划伤般痛了一下。他将脸上失落的神情小心藏好后,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说:"没什么,我和正勋是好朋友,应该的啊。" 可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受难以控制的情绪影响而有些异样,jean说过完后马上将脸别过一边,慢慢低头回到她的脚受伤的部位。"穿好袜子吧。这个给你,到时候记得擦,会好得快一些。" jean将手中的平安油给了音琪后,又回到她对面的位置。 "我打算以后不再学钢琴了,没有那样的天分,对这样的学生,身为老师的你一定也觉得头痛吧。所以决定……彻底放弃了,放弃学钢琴,也放弃……再去做你的学生。" 这样做的话,是自己得到解脱的第一步吧。jean说完后舒口气,用手中的小木棍拨弄着渐渐小下来的火苗。 "我做错什么了吗?"完全没有了师生谈话的立场,音琪的慌乱是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个让自己心思混乱的男人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他像带着明浚灵魂出现一般让她感到无措,眼神、背影,还有他们单独面对时的许多细节,那都会让音琪想起明浚。这种频繁的错觉甚至让她开始怀疑明浚是否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会不会以另外的样子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冯音琪,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每当她那样想的时候,就会遭到自己同样的责备。 雨渐渐小了,最后停住,屋檐下时不时滴落的水珠好象在提醒两个人应该离开了。 他依然背着她,像很久前的初遇一样,经过斜斜的草坡,走过高高的山岭,经过孤独的七叶树下…… "沼泽地很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他的话里有平时少有的温和。 "对不起,刚刚吓跑你的琵鹭。" 她开始道歉。 "哎,损失还真不小,所以最好下次你代替它们一次,算做补偿吧。" "什么补偿?不要。" 说着,她用手锤打着这个过分家伙的肩,挣扎想着下去。 "别动了,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喂狼的话,就乖乖的吧。" 他得意的威胁她。 两个人沉浸在同样的回忆里,却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阳光出来了,地上还是湿的,他必须小心些防止滑倒,也希望这样的山路永远不要通往营地。快要走出树林时,看见车辆还停在前面的空地上,有人已经从车里出来,音琪说想要下来自己走。 jean将他放下来,让她坐在树边的岩石上别动,自己先跑出了树林。一会儿之后,音琪看到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勋和jean。 "音琪,你没事吧?" "没事的,就是脚崴了一下。" "……" 正勋背着音琪走前面,一个人担心的问,另一个人淡淡的答。jean走在后面,让他们的背影将自己落下很远。 第三章 The Palette(4-5) 4 雨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城市,一连三天都没有停下来过。 jean坐在办公室里,将面前的文件打开又合上,合上后又打开。接着又将手中的笔扔回桌上,背过桌子望着玻璃墙外的雨。 伸手打开一扇窗户,夹着雨丝的空气流进室内,凉凉的。jean心里不禁紧了紧。 "沈真,我要出去一下,麻烦你帮我处理下午的事情。" 对着电话讲完后,jean抓起桌上的车钥匙便离开了办公室。从郊外回来后的时间,jean开始习惯直接叫她沈真了,这样似乎可以让自己从她的年长那里得到些安全感,还有种亲切。 快到文化中心门口,车里的jean就远远看见站在门口的音琪。 她在等许正勋来接吧。 jean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猛踩下油门,让车子直窜上文化中心前面的广场,将方向盘向右拨回一些后,稳稳地在音琪站着的台阶前面停下来。他伸手打开了旁边面向她的位置的车门,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音琪犹豫了一下,jean坚持的眼神让她很快坐了进来。 "脚还痛吗?" "已经好很多,可以走路了。" "在等他来接你吗?"明明知道是这样的,jean还是问了出来。他也觉察到了自己的语气里很明显的带着想要抢夺回什么似的天真与冒失,可对手一直没有出现,他才生起自己的气来。 音琪只是抬眼望着正在开车的jean,什么话也不说,在她感觉有些白蒙蒙的视线里,浮现出明浚的脸,突然想要隐藏什么似的,音琪将脸埋进了jean的肩后。 音琪的举动让jean有些意外,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通往适合谈话和晚餐场所的路,路线更长,车辆更少。就在他放慢车速的时候,音琪的手机响了,急促的铃声让jean由它而想到正勋警惕的目光。 音琪有些尴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从包里翻出手机并让那刺耳的铃声停止。 "喂……" "音琪,你在哪里呢?下这么大的雨。" 电话那头传出正勋焦急的声音。 "我……晓彦正好打电话,所以我……先走了,她说有事找我。你在哪里?" "我在文化中心门口。你一个人去她那里啊?我送你去吧,雨太大了,你在哪里?" "没事……我自己坐的……计程车,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啊。" "好,我会的。" "带伞了吗?" "带了。" "那我回工作室了,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好……那你开车慢一点……" 音琪放下电话的手垂向座位的两边,jean看她重重松了口气后靠向座位的靠背。 jean有些担心的看看她疲惫的样子,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骗他?说和我在一起不就行了吗?"也希望音琪骗正勋的jean,自己不知道为何说了违心的话。 "怕让他担心。" "你很爱他?!" 问过之后,jean的目光有一会都不敢看音琪,因为害怕她不假思索的肯定答案。 "他为我付出了很多。" 音琪没有直接回答,这让jean有了一丝希望。可他想知道她的心,那种愿望太迫切了。 "回答我,你爱他吗?" "是的。" 这一次音琪没有犹豫,两个字几乎没等jean的话音落下就忙着说出了口。 jean将车停在了路边,好象是当初自己醉酒遇见正勋的地方——正勋工作室附近。雨刮器熟练而勤勉地工作着,却仍然阻挡不了雨幕一次次冲下来,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jean觉得自己全部的身心仍然活在首尔的时光里,是他在徒劳地想让今天回去,想让那些美好的事情继续,没有裂痕地继续。可一切好象是梦,不管清晨已经醒了的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躲进被子不出来,梦都不会再继续了。可梦里的一切仍然在影响他,控制他。 "为什么骗你自己?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爱许正勋,你只爱许正勋……"像突然失去支撑自己的力量,jean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直手抓住椅背,转身望着音琪,等她回答自己。 "我得走了,晓彦在等我。" 像是逃避,音琪躲过jean的目光,准备下车。 "我爱你……别走。"jean伸手握住她的双臂让她再次转身过来望向自己,可她的目光仅仅只停留了几秒便慌忙逃开。可就是在这双眼睛里,有jean所爱过的女人眼神里最宝贵的东西,一种难以理解的伤感和幻灭。他曾在妈妈的眼神里见过,然后是音琪,永远也只会是音琪。 她浑身都在战栗,接着向他的双手挣扎着发出挣脱的力量。可jean的手却意志坚决地要将她拉向自己的怀里。 "我爱的人是正勋,他将你当做是他的朋友。所以,请你收回你刚才的话。"音琪的表情木然,决绝的说着这样的话。 jean感觉自己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回到了方向盘的位置。 "每天想着见你,只有做你的学生才可以见到你……所以已经无法不去做你的学生了。我现在将自己的心都告诉你,可你为什么……还要骗你自己?" 原本保留着给她一个拥抱的勇气和力量,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冷漠的样子让jean陷进驾驶座沙发的软度里,无法动弹。 "他善良,他对我毫无保留,对爱情一味付出,他值得所有的人……对他好。我……爱他。" 说完,音琪打开车门,冲进雨里。jean紧跟着也从车里出来,他叫着她的名字在她身后追出去,看见雨中的身影进了一栋建筑物的大门。 jean站在雨里,没有再追过去。 正勋工作室的窗户透出温和的光亮,不一会儿,旁边窗户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所有悲观的、失落的、无法再来的恐惧,此时jean的心里都体会到了。他还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雨幕中的光,心里朝那个地方狂喊—— "音琪,我爱你。一直……"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被雨声完全盖过,自己再也听不见。 拖着已经湿透的身体回到车里面,五月的雨浇灭了他心里狂热的希望,冰凉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他打着寒颤蜷缩在座位里。后背,那个刚刚被她轻轻靠过的地方,却如火燎般灼热。 5 项目组与工作室举行例会的日子,正勋和jean就会中午一起出去吃个饭,或是晚上约着喝酒聊天什么的,这已经成为两个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这段时间为了市场推广方案的事情忙到很晚吧。"见正勋一脸疲倦的样子,jean有些担心地问他。 "还好,有他们在,都不怎么操心。" "今天上哪里呢?" "今天我恐怕得先走了,改天再一起吧。" "这么急?" "音琪病了,我想去医院多陪会她。" "她怎么了?" jean想到前天晚上她从车里出去的情景,雨幕重重的街上她跑进对面的大楼…… "上次去大青山的时候感冒没怎么好彻底,前天又淋雨了,是急性肺炎。" "医生怎么说?" "说是得再观察两天。" "……" "我先走了。" "再见。" jean开车一直跟在正勋的车后面到的医院门口,看见正勋下车进了住院楼后,他将车子停在了附近。等正勋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正勋的车子刚驶出停车场,jean便从车里冲出来直奔向那栋白色的住院楼里。 请问,有个叫冯音琪的病患者住哪个房间? 先生,是哪个科室的? 是肺炎……肺炎! 等一下,您先别急,我帮您查一下。哦,是328号病房,冯音琪。 …… 还没等医护人员说完,他便将问诊处的人丢在那里愣着,直冲向走廊另一头,焦急地查看门上的号码。 "先生,这是二楼,328在三楼。" 问诊处的人在后面提醒他。 jean跑向楼梯口,一口气跑到328病房门口站住,却没有进去。 她睡了吧。正勋回去了,她在看书?或听音乐?吃东西?jean踌躇着,想着她若是醒着的话,自己进去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你……好些了吗?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害你淋雨…… 你别担心,他下楼了,我来看看你,就走。 ……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jean不认识的女孩正惊讶地望着自己。他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抬头确认门上的房号:328。 "你是那个学生?"晓彦一眼就认出站在病房面前神情奇怪的人,是那个留言叫jean的男人。 "对不起,我……请问……"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到的jean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是来看音琪的吗?她在里面。不过别吵到她,她好不容易才肯睡一会。" 晓彦用眼睛的余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不太友好的说。 "不会,我看下她,就走。"从她的眼神里,jean知道自己不大受欢迎,但不知道为什么。 "那进去吧。"晓彦说完朝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 病床上的音琪熟睡着,她的头发散着捋到了一边围着那张始终恬静的脸。jean在床前站着,望着她,想到自己和她的人生只是两条擦肩的平行线而觉得无望。jean走近一些,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她就这样近距离的在自己面前了。 "明浚……" 她在睡梦中唤着明浚的名字,jean愣住了。那个在山庄发誓永远离开的明浚突然又回到身体里,jean知道他一直没有离开,只是被逼到身体的某个角落,答应自己不再出现。 她轻轻的呼唤声让jean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等待落空的绝望,被彻底遗弃的痛苦,还有隐匿身份的耻辱,这时候一齐向他袭来,激动的情绪如条件反射般让他无法自持。jean用尽全身力气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无法移开一秒。"让我爱你……别那样对我……明浚依然爱着音琪……他就是我,是我……" 那些深厚的情感因为积压太久,已经习惯被囚禁了吗?为何在面对她的时候连她的名字也喊不出口?她躺在那里呢喃着,听到自己在诉说吗?那个突然在她面前消失的人现在回来说爱她,不愿意再离开…… 第三章 The Palette(6-7) 6 正勋从车上下来,拿着音琪喜欢的铁罐粥。 "怎么没有在病房里?音琪呢?"见晓彦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正勋有些意外。 "她睡着了,呆在房间里怕吵到她,所以下来走走。"晓彦看看正勋手中的黑色罐子,指着身边的地方示意正勋坐会。 "你也饿了吧。要不先喝点这个?"正勋指指手里的铁罐,问晓彦。 "我不饿,等会给她吃吧。" 两个人有一会没说话,正勋记挂着音琪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放心不下,便说:"晓彦,我先上去陪她一会,你先去吃点东西吧,别饿着了。" "正勋……那个……我们再聊一会吧,我是说让她……久睡一会。"晓彦想起叫jean的人一直没有出来,现在应该还在病房里面吧。 "怎么了晓彦?我想还是上去陪她,待会她醒来了我们都不在身边……"正勋说着站起来往住院楼里走去。晓彦着急地跟在他身后,想到上次音琪对自己说过的话,音琪喜欢jean的事情,正勋他……知道吗?想像两个男人在病房里碰到的情形,晓彦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正勋身后上了楼。 晓彦跑到正勋前面推开房间门,风扬起南边的窗纱,窗前花瓶里插着蓝紫色桔梗,没有看见jean。 他走了? 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晓彦开始望着那束开得正盛的桔梗发呆。 "晓彦,晓彦……晓彦!" 正勋一连叫了好几声哓彦,她都没有听见。 "啊?" 突然回过神来的晓彦抬眼看着面前的正勋,一脸的迷惑。 "在想什么事情呢?那么入神。" 正勋冲晓彦笑笑,对她说:"下午不是有课吗?喝点粥再去吧。" "许正勋,你了解她很多吗?" 晓彦没有听进正勋的话,却想到她睡着时含糊地叫着陌生人的名字。 "当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了,至少比你更了解她。" 正勋的语气里透着自信,这让晓彦心里有一点嫉妒。她是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欣赏的男人最终能走到一起的,可是,如果事实真的没有那么简单的话……一个是音琪在睡梦里见到的人,另一个是网上突然冒出来的超龄学生,还有正勋……晓彦都不敢再往下面想了。她从虚掩的门逢里瞥了一眼正躲在外面小声接听电话的痴心男人,不禁叹气起来。 "我走了,下课后过来替你。顺便带些杂志过来,闲着的时候可以翻着玩。" 走到门口,晓彦对刚刚挂下电话的正勋丢下这样一句便自顾自地走了。看着她离开时有些倔强的背影,正勋愣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时,醒了的音琪在里面轻轻叫了声正勋。 "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正勋走到床前坐下来,望着音琪问。 "正勋,我想出院。" 梦到首尔的日子,公园、漫画社、湖、游乐场、illmore还有茶馆,还有一些纷乱的面孔,音琪觉得一定是因为整天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的原因。所以,才想要快些离开。 咳……咳……咳! "先喝些粥吧,然后去找医生,医生说我们可以回去就回去吧。这里的房间都是苍白的颜色,见了也真让人心情阴郁。" 正勋将罐子里的粥在豆色小碗里倒进半碗,递向慢慢坐起来的音琪。 "可是,我不想吃……" 音琪接过粥碗,却表现出没有一点口欲的样子。 "当然,你现在生病了。所以,现在由我来负责让没有口欲的人吃东西。"正勋冲音琪笑着。这样的笑容让音琪觉得愧疚无比,她想甩去所有与明浚有关的意念,只专注看着正勋一个人,却无法克制内心的思念,或许那还不止是思念一般的东西。就在刚才的朦胧意识里,她就感觉明浚来过,醒来后明知道一切都是错觉,可房间的空气里明明还残留着他来过后留下的气息。然后,她的目光直直地停留在了窗前的那束桔梗上—— 在明浚经常带她去的农庄。 音琪盯着窗台上蓝紫色的花朵,忍不住问身边的明浚:"颜色有些像勿忘我,可是……叫什么名字?" "桔梗。它是我最早认识的花。"明浚也望着音琪怀里的花,喃喃地说。 "在花店里,它的表情看上去一定有些孤单,所以你才买下它吧。" 因为看到宠物商店笼子的鸟很可怜而买下它们,然后又将它们放了,明浚常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买的,后面园子里种的。" "种的?"音琪好奇地盯着薄如蝉翼的花瓣,有些担心风和雨很容易就能将它们摧毁。 "韩语中的桔梗叫daolagul,民间传说daolagul是一位贫苦长工女儿的名字,她与村里的小伙子相爱,却被地主抢去做妾以抵债。小伙子知道后,愤怒地杀死地主,自己也进了监狱。悲愤死去的姑娘临终前请求家人将她葬在小伙子每日砍柴必经的山路旁。第二年,葬她的山路旁开出了蓝紫色的花朵,人们都叫它"daolagul"……就是桔梗。" "象征爱情?" "也不完全是,应该是永恒却又无望的爱。" "永恒?无望?"音琪开始觉得这种花有些伤感,她移开视线,望向农庄旁边栅栏深处。脆弱的桔梗就生长在那里面吧。 "为什么你最早认识的花不是玫瑰?很多人最早认识的花都是玫瑰。" "你最早认识的花是玫瑰吗?" "不,是向日葵。" "因为妈妈种下它,我第一次认识的花就是它了。它是巨蟹星座的花。盛开的桔梗代表幸福再度降临……" "巨蟹座?你是狮子座的……" "妈妈是巨蟹座的。" 蓝紫色桔梗。 永恒无望的爱。 幸福再度降临…… "正勋,你为什么想到要买桔梗回来?它的蓝紫色花瓣会渐渐变淡,最后会失去所有色彩而变成一朵朵白色的花……" 音琪说着,已经想到它变成白色后孤单苍白的样子。当幸福再度降临的时候无法抓住而只能与之擦肩的孤单,就是那样的吧。 "那花不是我买的,可能是晓彦买的吧。" 正勋说着回头望了望窗前的桔梗,将瓷勺里渐渐凉下来的粥送到音琪嘴边。 "晓彦?" "哦,她才走没多久,下午下课后会再过来。" "正勋……谢谢你。"因为内心的自责,音琪不知道除了不停地感谢之外,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怎么了?"正勋有些意外,便担心得看着她。 "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人,都会给你更多幸福……所以……" "傻瓜,我现在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快,把它全吃光。"还没等音琪将话说完,正勋便从中打断了,他有些不确定所以的后面会是什么,用这样的话阻止她后,虽然心里忐忑起来,却仍然是高兴的样子。 "对不起。"音琪说着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对正勋是不公平的,他的忠贞和自己永远无法整理完的心情是那么地不搭。可要怎么样做,她才能让这个男人不受一点点伤害。如果可以的话,伤害都让冯音琪来背负,让正勋得到他最应该得到的幸福,这是她心里的愿望。 "音琪,今天怎么了?"正勋更加迷惑了。 "对不起,因为……我整天呆在这里不做事,还害你和晓彦两边跑……" 真正抱歉的原因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来,音琪将它们收回了心底,因为不想伤害身边的人,所以不能做个自由的逃兵,她犹豫着是不是该成全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美满结局。 7 音琪和晓彦坐在常去的餐吧里,晓彦要了果汁,音琪要了加柠檬的pelvya矿泉水。 "音琪," "嗯?" "你说恋爱的人最初都是为了什么而坠入爱河?"晓彦问的时候,认真的望着音琪的眼睛,因为眼睛不会说谎。 音琪想到明浚的眼神,可那眼神立即被jean注视自己的强烈目光代替。她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为什么并不重要,是不是?只要能和那个人在一起。可是,如果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话,便会在那条河里迷路,是这样的吧?"晓彦说话的方式和平时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胆怯,音琪只能勉强的笑笑。"晓彦……" "音琪,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对吧。" "是。" "那你今天要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晓彦,你别问了。我承认我不应该喜欢jean……那样伤害了正勋,我已经努力去做了,让自己……不去喜欢……"知道晓彦要问什么的音琪,想推避掉自己不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躲到事情的另一边。 "可是,却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而且……他也已经开始喜欢你了,不是吗?" "没有,晓彦……再也不会了,我……爱正勋,我就要和他结婚了。" 说着肯定的话,音琪却觉得一片茫然。 "你真的这样想?"晓彦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像看见曙光一般,也心安了下来。 "嗯。" "音琪,正勋真的对你很好,这个世界上也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存在了。你那么幸福,所以千万别……"事情不好的一面被晓彦咽了回去,她承认自己心里对正勋所存在的自私情感,可缘于对友情的尊重,她知道自己该牺牲掉那样的自私。 "谢谢你晓彦,我知道怎么做,会珍惜现在的一切,珍惜幸福。以前的一切……真的全都结束了。" 如尘埃落定般,音琪觉得自己的话让心里有了一种局外人的轻松。也许,一切原本就是幻觉,而回忆是自己的陷阱。 "明浚是谁?" 晓彦的话让音琪惊了惊,被她整理打包好准备送走的回忆突然让晓彦拉了一下,结果却散了一地。 "是正勋……他和你说的吗?" "没有,你住院的时候睡着说梦话,一直叫着这个名字,我自己听见的。那个叫明浚的人是谁?从来没听说过。" "晓彦,我还说什么了吗?"如果是梦话,那正勋他也听到了吧,音琪因此而难过起来。对正勋,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害他的事。她将头微微抬起来,好阻止眼睛里打着转的泪水不要在晓彦面前流出来。 可根本没有用,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她只好又低下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向晓彦回忆以前的准备。关于离岛上的遇见,关于漫画社,关于工读,关于那个家庭的反对,还有车祸…… 晓彦坐在那里很久没有动一下,过了许久,她突然问音琪:"音琪,你确定他真的……不在了?"晓彦有些怀疑的语气,眼睛直勾勾看着音琪。 "当时处理事故的警察都已经确定……" "你看过他最后一面吗?" "没有……可是晓彦,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他的家人反对你们在一起吗?就不会制造假象,让你彻底死心?在电视剧里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晓彦!你又在贫了。怎么会有那样的事情?" "音琪,你还没有忘记那个叫明浚的人吧?" "不知道……最近好奇怪,我总有种感觉,好象他离我不远似的……" "那正勋呢?他知道吗?" 音琪无助地摇摇头,她试想正勋知道自己想法后的心情,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悲哀的情绪朝她围拢来。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心里守口如瓶的情感最终会伤到他,而自己眼看着却不能保护他。 "那个jean好象很在意你。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有点冷漠,让人害怕。" "jean?你看见他了?" 一提这个与明浚那样相似的男人,音琪的心思便混乱起来。 "他那天来医院看你,我在楼下等正勋。因为一直留意门口,并没有见他出去,可追在正勋后面上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他来过医院?" "是啊,来的时候没有带花,后来房间里却留下了奇怪的蓝色花……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花?不是你……买的花吗?" "我怎么会买那种颜色阴郁的花?你知道我喜欢百合的。" "晓彦……"没有听到晓彦唤自己的声音,音琪恍恍惚惚好象看见明浚站在窗户旁边温柔地望着自己—— "为什么要将它摘下来?让它长在园子里不是更好吗?" "将正要盛开的桔梗放在窗前,可以祈求幸福降临。""嗯?真的?" "妈妈离开后,我这样做,现在不是都已经灵验了?以后,祈求幸福的时候,可以像这样,将正要盛开的桔梗放在窗前。" "……" "音琪,你怎么了?刚才的样子真吓人啊。" 音琪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餐吧的休息室里,晓彦坐在眼前着急得望着自己。 第三章 The Palette(8-9) 8 浅紫色的梧桐花落了一地。 穿越人行横道线时,音琪有意识想踩到白线,可总不小心落在了黑色线位置。她心情有些沮丧地站在马路对面回头望着自己刚刚走过来的斑马线——那儿是密集的车流。 白线的幸运好象被车流带走了,只留下黑线的孤单。 开往龙阳路花市的公交车在公交车站停下来,她从前门上去,在最后排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她微微眯着眼睛望向外面刺目的阳光,巨大的建筑物外墙上是最新的楼市广告,街道广场上还有通讯器材的促销活动。从郊外回来后,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将钢琴课程的时间安排稍微做了调整的音琪,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能够悠闲没有目的的在外面走走。 她的脑海里仍然摇曳着医院病房里那丛蓝紫色的桔梗。 为什么明浚和jean那样相似,难道…… 直到车上的电子报站器在提醒所有的乘客终点站已到。跟在下车的人出来,音琪才发现这里是花市附近。 她又想到了预示着幸福会再度降临的桔梗,便走到了花市里面。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盆桔梗,然后沿龙阳路进了旧物古玩市场。接下来的一切就好象事先被安排了一样—— 她看见了在旧书摊前弯下身去的jean,有暗花的蓝色衬衣,窄身直腿仔裤,黑蓝相间的绒面平底鞋。 望望自己胸前的桔梗,音琪急急地转身背向他,慌忙往市场出口处走。没走几步,有人突然从她手中夺走花盆,然后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个,让我来拿吧。" "你……怎么也在这里?"说完后有些心虚的音琪不知所措回头望了望刚才的旧书摊,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爽快地用"嗨,真巧"之类的话来打招呼。 两个人沉默地并肩从市场里出来,一个抱着花盆,另一个将手放在恤衫和裙褶之间。 "你喜欢它吗?" "都还没有开。" "自然的要到7、9月才开,有的开了应该是从南方过来的。" "我……""你……" "你先说吧。" "你身体好了吗?" "没事。每次天气有什么变化,我就像晴雨表……" "要经常参加户外运动,这样抵抗力会好些。" "你那天来医院,谢谢你……还有花。" "没什么。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 "刚才,你不是有话要问我的吗?" "我想问你,为什么送我桔梗?" "它只是在渴望得到幸福的人的窗前沉默的开放。在韩国,有个关于桔梗的传说,想听吗?" 音琪点点头。 "韩语中的桔梗叫daolagul,民间传说daolagul是一位贫苦长工女儿的名字,她与村里的小伙子相爱,却被地主抢去做妾以抵债。小伙子知道后,愤怒地杀死地主,自己也进了监狱。悲愤死去的姑娘临终前请求家人将她葬在小伙子每日砍柴必经的山路旁。第二年,葬她的山路旁开出了蓝紫色的花朵,人们都叫它"daolagul"……这就是桔梗。" "所有的韩国人都知道……这个传说吗?" "也许吧。桔梗花开的时候,表示幸福真的会再度降临……" 那爱呢? 没有说出的话被音琪咽了回去。她看着地上两个人时而交合时而分开的身影,jean和明浚身上的相似让她陷入自己的想像里,和自己此刻走在一起的,就是由他们融合成的某个人吧。或者,jean就是明浚,明浚就是jean。 是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音琪对自己心里说出的谎言让她这一刻突然安心起来,跟随在他旁边的脚步才没有那么沉重。两个人一起进音像店后,音琪看他拿了jeanjacquesgoldman的《commetoi》。她自己转了一会,在橱窗边将试听耳机带上后,坐在长椅子上注视着外面来往的路人,一边等他。 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和他就是一对默契的恋人吧。 她偷偷让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却扭头看见门旁边等着的桔梗正望着自己,怕被它发觉似的,又将心里仅有的一丝丝甜蜜也尽快驱除了个干净。 走吧。 他抱起桔梗,微笑着对戴着耳机的音琪做了个可以走了的姿势。 从音像店里出来后,太阳好象故意藏了起来。步行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慢慢宽敞起来的街道让两个人重重舒了口气,开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本来,还想请你当导游的。" jean回头看看音琪,望着暗下来的天色怅然地说。 "我一定是个不称职的导游。" "为什么?" "因为常常迷路,即使是在自己生活许多年的地方也迷路。如果没有太阳的话,就会失去方向的人……" "向日葵?" "嗯?" "没有太阳的话,就会失去方向……不是在说最早认识的花吗?" "花?你怎么知道我最早认识的花是向日葵?"音琪惊讶的望着jean,停住了脚步。 "哦……那个……我是听正勋说的……" jean倒吸了一口气,慌忙将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躲进桔梗的枝叶里。 走到步行街口的广场上,豆大的雨点突然砸向地面,衣服上很快留下成块的湿渍。有人在广场上飞奔起来,jean看看身边瘦弱的音琪,拉着她躲进离他们最近的广场电话亭里。 透过玻璃上的雨幕可以隐约看见广场上飞奔逃雨的人。玻璃盒子,她,他,还有脚边的绿色植株,它们像是一个被独立围困着的整体,被这个世界重重的抛在一场意外的雨里,无人过问。 雨畅快地下着,潮湿温热的空气带着两个人的身体气息,灌满了整个玻璃盒子。明浚的样子钻进音琪的脑海,与眼前jean的脸完全地重叠在了一起。她用望着昔日恋人一般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人,一刻也不能移开。一切感觉犹如复活般回到她的身体里,说不清楚那种渴望是思念或是别的更复杂的情感,如她自己所担忧的那样,全都不可抵挡地开始了。 两双眼睛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分,jean认真看着音琪的脸时,感觉曾经填满无数日夜的潜藏于心的郁结正慢慢释放,变成悲喜交集的莫大幸福。他被一种本能的力量推着,想要更接近那幸福,于是,感觉将他更近地拉向音琪,更近。 音琪的眼睛里有种雾蒙蒙的感觉,同样交织着隐忍的快乐和无法独自排遣的悲伤,噙着泪的双眼就这样望着他,她的手碰触到jean的手时,被紧紧地握住,同时被拉向那个坚实的臂弯。这个肩膀让音琪体会到久违熟悉的沉醉,她轻轻惊了一下,如迷鹿般向后退了退,但只是一瞬,之后仍然坚定而安心地依偎过去。 jean低下头来用手将她额前乱了的头发一丝丝捋向耳后,捧起脸吻了她。 被洗刷一新的玻璃盒子外面重新亮出来阳光,天色正蓝。她抬头用怯生生的目光看他,得到一个信心百倍的灿烂笑脸。 9 古旧的镶嵌着咖啡色线条的大楼,底层是一家气氛安静的咖啡书店。jean拿着一本介绍中国乡土风物的杂志和音琪从书店里面出来。抬头往上面看去,两边的阳台伸展出来,被梧桐遮掩着。 "还真是很老的房子。"jean感叹着,望着身边的音琪,伸手搂着她的肩。 "知道以前谁在这里住过吗?" "不知道。" "一位很有名的作家。以前这里叫edingburghhouse,她在这里写了自己人生中很重要的作品,还在这里见到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 "一定是她所爱着的男人。" "有人说-这世界上能叫一个扬眉女子低头的,只有爱情与政治-" "为什么?"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音琪想到那般清高女子也能那样放低自我,心里有些动容也有些悲哀。 "爱情不用向谁低头的,因为每个人有平等去爱的自由。" "可一味付出却从未得到爱的回报的人,他的爱虽然有永不放弃的自由,却仍然甘愿卑微……"因为想到正勋而说出这样的话,而自己没有更早的拒绝他的爱让他受到更大的伤害。"音琪……" jean会意地用拥抱安慰着她。两个人一起穿越十字路口的斑马线,进了对面的一家小画廊。 "以前和我一起住的女孩就是画画的,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音琪和jean并肩走进店里,一边抬头看画作的题材,一边想起了成敏。 "为什么不联系呢?" "很快分开,很难联系到,她可能都不在韩国了。" "学画画的人一般都会去欧洲,说不定她现在已学业有成,回到韩国或者在欧洲定居之类的。" "也许吧。" 从里柱那里分开,两个人背对着欣赏两边墙上的画。突然,音琪站在一幅画前不动了,她脸上的表情由激动慢慢变成满足的笑容。她面前的墙壁上,是一张画,画面内容是一个抱着茉莉的中国女孩。 她久久站在那里,直到jean过来拉她的手,两个人才走出画廊。 一起去吃晚饭前,两个人还去了寺院里。求签问卦的师傅说着jean无法听明白的话,他只是看着音琪时不时望向自己的紧张却又羞涩的眼神去揣测那些上海话里的意思。 "他刚刚说什么?" 从寺院里出来,jean在车里问身边的音琪。 "啊?谁?" "寺院的师傅刚刚对你说什么?我想知道,却一句也听不明白。" "没说什么。" "那是什么?" 过了许久,音琪才突然问正握着方向盘的jean:"jean,我们以前在首尔见过吗?" "你想什么呢?怎么了?"以为音琪有所察觉的jean想到现在是不是应该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她。 "师傅说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 "信佛的人有认定,有缘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他们前世尘缘未尽。"jean舒了口气,将车在意大利餐厅门口停下。 歌剧《维特》在上海大剧院上演,晚餐之后的jean和音琪在事先预定好的座位坐着。落幕的时候,剧院里响里了sergiofranchi的《fenestachelucive》,音琪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明浚的样子,一幕接一幕,像无声电影般。她抽泣的声音虽然被音乐掩盖着,却敏感地传到身边jean的那里。jean转身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不知情地安慰着: "真是个小傻瓜,别哭了。你看,演员都笑着出来谢幕呢。" 这是完全属于两个人的很完满的一天。在每一个观光点,在咖啡馆的长廊,他们默契地握着彼此的手,在意大利餐馆,在剧院,在送她回住处的路上,在刚刚说晚安的门口,他都时刻想着要牵着她的手。 直到音琪的房子亮起灯,他站在那里望了好一会儿,钻进车里,才离开这个自己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的街区。 很晚了,音琪还是没有睡意,明天的第一节课是下午的。她将电视打开,电视里播放着关于泥人制作的文化记录片,只好将它又关掉。她拿起装有矿泉水的水杯在嘴边喝了一口,拿起桌上没看完的小说进了卧室。 站在浴室喷头下面,jean回想到今天和音琪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溅落到地砖上的水声好象都成了美妙的音符。他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边走进卧室,靠在床头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手机。 "睡了吗?" "没有。" "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呢?" "想和你说话。" "今天已经说了很多。" "今天才开始,刚说两句而已。" jean说着看了看床头柜上手表里的时间,十二点已经过了一刻钟。他笑了笑。 "睡吧,你明天还得上课呢。" "嗯,晚安。" "晚安。" 音琪合上电话,准备将它放回桌上时,它又响了。 "你怎么了?"以为又是jean的她,语气里已经是恋人间的亲密,却听到电话那头传过来正勋有些意外失措的声音:"音琪?还没睡吗?" "正勋……还没呢。" "今天打了你很多电话都无法接通,有些担心所以睡不着……所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还是想打个电话过来确认一下。你……没事吧?" "哦,今天和书友会的朋友出去了一整天,你呢?还在工作室忙吗?""哦,准备睡了。和他们出去……很开心吧?" "嗯。去了很多地方,以前一直呆在上海却没有想到要去的地方。" "那你快睡吧,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你也是,晚安。" "晚安。" 望着手里终于安静下来的电话,音琪愣在那里。每次和正勋通过电话或见过面,她都有这种沉重的感觉,因为愧疚的心态而一心想着用回应的方式去弥补,这样的交往是爱情吗?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人,即使用完三年时间也没有偿还清的感情现在变得更加无从着手。如果可以只伤害到自己一个人,她愿意为正勋承担所有的痛苦。 手里的电话突然又响了一下,是短信息。因为被吓到而没有拿稳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她将手机拾起来打开,看到一条图片信息。后面还附了文字:关于这张图片的故事,下次见面告诉你。 将图片打开,音琪看到阳光下两个垂下去的黑影。 第三章 The Palette(10-11) 10 正勋来文化中心接音琪的时候,将太阳花与雏菊扎成的花束送给了她。 一路上,午后阳光很温和的照进车里,音琪握着花的手指显得比平时更有透明感。随着季节变暖而愈加轻松起来的着装,今天下午的户外活动,还有音琪在身边的陪伴,正勋精神很好,拨弄方向盘的动作显得灵巧而敏捷。 他忍不住又看看身边的音琪,流露出他心情愉快时最习惯的笑容。音琪温柔地笑着回应他,这种回应里面饱含对待家人一般的随和与亲密。 "正勋,什么时候等你空闲一些,我们好好聊聊吧。"如果时间合适,音琪觉得不应该再隐瞒,要对正勋说清楚自己和jean的事。 "是啊,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去看叔叔阿姨了。"说着,正勋回头望着音琪表示同意。他想着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要和音琪在秋天结婚。对,就在秋天,这样的季节应该收获爱情。 这是一个新辟的室外运动场,人工培植的草地平整葱郁,与蓝天陪衬,身着白色运动衫的人影显得悦目清爽。 "我们又见面了,上次是在郊外的山庄,还记得吗?"沈真见到音琪,友好地提起上次见面的事情。 "当然记得。你好,沈小姐。"音琪的目光掠过沈真身边的jean时,显得匆忙而拘束。 "对了,jean最近的学习怎么样?冯老师?"看看一旁的jean,又看看音琪,正勋打趣地问到。 "我都很久没去上课了,等忙完这一段再接着学吧。看在正勋的面子上,老师应该是不会扣我学分的吧。"jean表情自然的回答后,因为能够和音琪在一起度过这个下午的时光而向她投去热烈的目光。 "哦,当然……不会。"音琪说完后,慌乱的躲过jean毫不掩饰的眼神,转身望着一脸阳光的正勋。 "音琪,我们去那边坐会,让他们先打吧。"一边的沈真十分周到地对大伙笑笑,拉着音琪先走开了。 两个人喝着冰镇果汁观战好一会儿了,都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要是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女人的生命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沈真望着网球场上的两个年轻男人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回头认真的望着音琪,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问我?"音琪犹豫地看着对面的沈真,又看看球场上动作洒脱姿势养眼的两个人,有些尴尬地将视线收回来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是不幸。他们俩无论谁都会给她带去幸福。可是如果知道对方与自己爱着同一个女人时,结局就可能是另外的样子吧。至少,会比爱情本身更加辛苦吧。"沈真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音琪,直到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她站起来对音琪说:"我去替一下jean,他好象还要回一个重要的电话,你再坐会吧,等下让许正勋来换你。" "好。"音琪点点头,看着她走到球场上jean的位置。对面的正勋正朝音琪这边挥手笑着,她笑着回应他,心里却想着刚才沈真的话。 身上突然响起来的手机玲声打断了思绪,音琪看到屏幕上显示着jean的名字。她迟疑着按下了接听键。"喂。" "音琪,是我。" "知道。你……怎么了?" "我想和你说会话。" "别闹了,你们不是在打球吗?好了,回去吧,正勋……他也在啊。" 音琪回头看着正勋挥动球拍将击回去的样子,急着想挂断电话。 "等一下……"电话那头的jean央求着。 "怎么了?" "我这样……一定很傻吧。" "嗯,有点。你在哪里?"音琪语气平静地说着,朝四周看看,却没有看见jean的影子。 jean没有说自己在哪里,只是有些失落的问她:"正勋的想法比我的更重要吧。" "jean……我……" "我待会就和他说,可以吗?" "不,jean……让我说吧。对不起,只是……我看到正勋会觉得歉疚。" "……"音琪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道如何开口缓解这种沉默的音琪想到手机上的图片,便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发过来的手机图片……是什么?" "是我们俩。" "我们?都认不出来。" "听过希伯莱人的传说吗?" "唔?没有。" "他们认为人的影子是人类灵魂的另一个载体。所以,将相爱两个人的影子留在一起,他们便可以生生世世相遇相爱。" 音琪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看见正勋正拾起球,朝这边挥手。 "jean,我先挂了啊,他们在叫我。" "你不问我为什么将它传给你吗?" "jean……" "这是那天和你从旧物市场出来后拍的,关于希伯莱人的传说其实也是旧书店老板的书里面读到的。从现在开始,这两个灵魂都交给你,由你收好,他们的命运也完全由你掌控……" "jean,我过去了。"看到正勋和沈真一齐朝这边挥手时,音琪将电话合起来,放进身后的口袋里,向球场上跑去。 音琪将正勋替换下来,和沈真没有打几个回合,她看到jean正坐在自己刚坐过的位子上,将矿泉水递到正勋手里,两个人笑着说着什么。 被沈真击回来的球落地后弹到了音琪的手臂上。她一惊,有些心神不宁地望着对面的沈真。 "要不要休息一下?"沈真走到网前,问音琪。 "没事,我们继续吧。"音琪将地上的球拾起,将球击回对方的区域。 这次,被沈真击回的球没有打到她的手臂,直接打到脑袋了。沈真担心地跑过来,将她拉回休息区,对正在说笑的两个人说:"你们玩吧,我们想休息一会儿。" 看到音琪脸色不大对,正勋有些担心地过来问音琪怎么了,被沈真推走:"她没事,你们去吧。" 从刚刚被音琪挂断电话到现在,jean都在克制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和音琪之间,因为她总在考虑正勋的感受而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无处发泄的情绪便转化到了球身上。 正勋感觉到每一次被jean击回来的球与之前不一样,似乎都充满了敌意。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尽力配合着jean的幅度。直到白色的球在正勋眼前弹落在地上,由高到低频率渐渐变快,终于不再弹起,呆在那里不动。 jean满头大汗,站在原地瞪着正勋。 "jean,你没事吧?这么卖力?" "再来!" "别来了,都被你逼疯了。" "认输了?" "又不是比赛,我们过去和她们说会话吧。" "许正勋,你怕了吗?" "jean?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我问你是不是怕输?"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不来了?" "那好吧。就这一个回合,你输了的话我们就过去陪她们说话。" 结局是:正勋击回的球落在球网附近,jean赶着从边线处跑过来时,球已经落地。 "我赢了。"正勋笑着说。 jean站在球网附近,表情木然。 11 世界真热闹,闪烁的霓虹,喧闹的生活,这种繁盛和迷离让jean觉得迷惑:自己和后面那辆车里的女人…… 座位后面的沈真看着从球场出来就一直沉默的jean,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酒吧的人不多,小野莉莎重新演绎的《lavieenrose》显得慵懒迷散。 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是加了冰的vinodatawola,jean举着杯子望了望,将它们全都倒进了嘴里。原本只想和音琪一样喝加柠檬的pelvya矿泉水的正勋是因为听jean说这种意大利红酒味淡才喝的。跟jean在一起久了,正勋觉得自己对酒精的容忍度好象提高了许多。但愿这种感觉不是错觉。 沈真坐在jean身边,喝的是果汁味很重的鸡尾酒。 "喂,许正勋,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沈真坐在那里,问坐在对面的音琪和正勋。 "我们打算举行中国传统式的婚礼,音琪爸爸妈妈喜欢。你们就准备礼包等着吧!"正勋笑着说。 "那jean至少得准备4位数的礼金,是吧,jean?" "是韩元……"jean带着醉意,在一旁插一句。 "别说醉话了。"沈真笑着在正倒酒的jean身上捶打下去,接着说:"那音琪也会和你回韩国举办一个韩式婚礼吧?" "可能会比这边晚一些吧,看到时候的时间安排再说。"正勋说着伸手握住身边音琪的手。 "许正勋,女人遇见你可算是福。来,先祝贺你们。"沈真说完向两个人举起了酒杯。 "喂,沈真你是什么意思?"jean将沈真举起杯子的手拦了下来,言辞含糊的抢过她的话。 "jean,你不能再喝了。"沈真掰开他紧抓不放的手,准备拿走他的杯子,被他闪了过去。 "女人遇见你可算是福……这种话你不也对我说过吗?你怎么能……对第二个人说?"jean说着伸手搂住沈真的腰,一头载到她的身上。 "臭小子,看来又喝过了。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那天应该比今天喝得还多,夜半三更将车横在路上,抱着路灯柱不撒手,在那唠叨。" 正勋见jean醉得像个孩子,笑了起来。 沈真一边将粘在自己身上的jean扶起来坐好,一边问正勋:"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身边坐着的jean又顺势倒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唠叨着:"是你忘记以前了……我一直记得……刚才那个传说……还没有说完……" 音琪看着失态的jean,惊恐的想着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酒意的肆无忌惮让她无法再泰然坐着听下去。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着,音琪慌忙逃开他们,跑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站着。乱成一团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画面,关于正勋知道真相的表情,还有jean不顾后果的言行。她无法再想下去了,继续想的结果就是抉择,在爱自己的正勋和搅乱自己生活的jean之间抉择。可那是比舍弃一切更让她觉得痛苦的事情,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一静,不想去面对。 重新回到座位时,只有正勋坐在那里。 "你脸色有些不好,有不舒服吗?"看到脸色苍白的音琪,正勋有些担心。 "哦,没事。"坐下来的音琪终于松口气,望着对面空了的火红色沙发,心里涌起空空的落寞,好象自己被抛弃了一般。她回头看着正勋说:"正勋,我想回去了,有些困呢。" 想到下午那样大的运动量,正勋也觉得筋骨松散许多。他笑着站起来说:"也好,我送你回去。jean那小子,喝多了一些,沈真先送他回去了。估计下午输了球还不服呢。" 坐进驾驶座,正勋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看来以后也要常像今天这样啊。想想洗完澡后扑进被子里的感觉,很舒服啊。" "正勋,我想……结婚的事……" 音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没有说完的话因为心怯又转身回去。她失神地盯着视线前方的汽车饰品,那是正勋刚买车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礼物——一串悬挂在车内的银质铃铛。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担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正勋胸有成竹的话让音琪有些疑惑起来,她扭头看了看他,今天已经很晚了,还是以后再找时间对他说吧。 "等下周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音琪回头对他笑笑。心里想着是啊,下周再说吧。 车子在音琪住处的楼下停了下来,她下车之前,正勋转身过来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她下了车,进了楼道。上楼漱洗之后,音琪穿着粉蓝的睡衣坐在床上,她翻开手机里的图片,开始认真打量起那两个影子。 "是你忘记以前了……我一直记得……刚才那个传说……还没有说完……" jean醉酒的样子又闪现在脑子里,想到下午球场上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音琪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她深深地吸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呼出来,仿佛这样做就能将心里面被jean侵占的细胞全都赶出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jean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像音乐喷泉高音处的水柱一样,跃到了竭力的高度。 望着那个名字,像等着它自己放弃一样,音琪只是呆呆地望着,一直不接。 音乐锲而不舍地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安静下来。望着手机上未接电话的字样,她感觉到有些后悔,想着它会再响起来。 手机没有再响。 深夜的风让外面的槐树枝开始摇动,带着夜露的绿色枝条像缀满了神奇的光粒子,在路灯下轻轻的将它们肆意地抛洒出去。葱郁的草地,还有孤单的长凳,也渐渐湿凉起来。 第四章 白流苏(1-2) 第四章白流苏 纠缠的人生, 受命运驱使而来。 1 记不清昨晚到底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音琪醒来时,手里还拽着手机,柔和的信号灯在视线里一闪一闪。她将蒙住脑袋的被子掀到一旁,从床上爬起来,望见了外面淡蓝的晨光。 打开窗户,楼下传来环卫人员在清扫人行道的声音。音琪洗漱后,换上轻松的运动衣下楼,步行去街口的豆浆店。买好鲜豆浆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打扫完的环卫人员推着绿色环卫车离开。 推车离开的阿姨经过她身边时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音琪回头看了看她,往住着的那栋楼走去。走在草坪边的槐树下,她忍不住抬头深深吸了口气,清晨的味道带着湿润的甘甜。草坪那边就是居住区了,蔓延着爬山虎的绿山墙,还有黑色砖墙内外开得正茂盛的白蔷薇红蔷薇与粉蔷薇,让人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沿着那排槐树快要走到院墙边时,音琪看见槐树下面的长凳上躺着人。那人辗转着换了个睡姿,手机从身上掉到了旁边的草坪上。躺着的人被长凳靠背拦住了视线,只有长长的腿伸出来露在外面。音琪望了一眼长凳上的人,匆忙走了过去。 快进院墙门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既然看见他的手机掉下来,就有必要帮他把手机捡起来,免得丢了。这样想着的音琪决定再折回去。 将地上的手机拾起,准备将它放在那个人的手上,音琪抬头时不禁叫了出来:"jean!?" 没有反应,好象睡得很沉。 她想到昨天夜里的电话…… 天,他不会从昨晚睡到现在吧? "jean,醒醒,你醒醒。"音琪抓着他的手臂摇唤着,许久,他才睁开疲倦的双眼,一边抬手捂住自己的头。 "好痛……" jean眯着眼睛望了一眼蹲在草地上的音琪,显得神情很迷糊。 将他额上的手拿开,她用手探了探,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将手机放进口袋后,把他从长凳上扶了起来。 费了好大力气才爬完楼,走到门口的音琪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找着钥匙。她只好让jean靠着门边坐下,自己下楼去找钥匙。 在刚刚的长凳边,她看见自己的钥匙和刚买的豆浆正躺在那里。 拿着东西又跑回楼上,发现他倚着门好象又睡着了。就是这个画面,音琪想到多年前坐在农庄门口等自己回来的明浚。她抱着买回的东西出现在门口的木桥上时,他正低头望着地上的叶子发呆…… 音琪清了清神,拿钥匙将门打开,将钥匙和豆浆放在桌上,赶忙出来将jean扶进房间的沙发上。 他烧得很厉害,呈昏迷状态,大概是昨天喝多酒加上在夜露下睡一晚受了寒的缘故。 音琪拿出卧室的线毯替他盖好,想着用什么方法帮他退烧才好。上午第二节是她的课,今天又是公布乐理笔试成绩的日子,音琪看看时间,抓起桌上的钥匙又跑下楼去。 上来的时候,从手里的塑料袋里倒出一些退烧驱寒的药片,林林总总好几样。按照医生所说的,还有说明书上的用法与剂量,音琪一一喂他服下,又替他换了干净的湿毛巾。感觉了一下房间里的温度,又检查了厨房和窗户后,她才换了衣服赶去学校。 jean觉得昏昏沉沉,躺在什么地方被一种香气催眠着,似醒未醒。他感觉自己身体变软了,躺着的地方也是软的,很舒服却没有一点力气。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在往那柔软的中心滑进去,像缓缓掉进一直不会抵达边际的空中,又觉得是在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越来越清晰的琴声,那旋律也似曾听到过。 jean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果绿的布沙发上,盖着蓝色的厚线毯,旁边的桌上放着酸奶杯、布巾、装着奶糖的小篮子,还有两张cd的封套。温暖而带着湿度的风从窗户那边吹过来,让额前的头发弄得皮肤痒痒的。jean向外面侧了侧身重新躺好,看见窗户边敞开式的书架上分开放着开本不一厚薄不均的书籍,还有唱片、cd,零落地放着一些小摆设什么的。中间一格靠近窗户的位置立着一个相框,只是镜面有些反光,看不大清楚。 jean想里面应该有张悠闲娴静的笑脸,他试着再将身子侧过去一点看清楚,不料咚地一声,整个人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钢琴声嘎然而止。 "呀……"jean连忙用手搂着线毯爬起来,抬头看见站在眼前的音琪,她正一脸担心的样子。 "你没事吧?" "哦,没事……你……我怎么在这里?" "你昨天晚上在楼下的椅子上睡了一晚,发高烧了。" "对不起……" "头还痛吗?"音琪边问边走过去用手探jean的额头,他木木的站在那里,没有躲闪,有些失神地望着她。 知道已经退烧的音琪将手拿下来,舒了口气后,笑着看他。jean却一脸失落的样子,回到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坐着,像个任性起来的小孩。 "怎么了?" "真希望还在发高烧啊。" "烧过了吧,怎么说胡话呢。" 听音琪这样一说,jean马上又变回认真的样子,问她:"昨天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没有听到。可能……睡着了,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音琪辩白着,神情没有了刚才的自然与镇定。 "送你回家……" "昨天是正勋送我……" "我知道。"音琪还没有说完的话被jean打断了,"身为正与你交往人,应该要送自己的女朋友回家。所以应该是我送你回家……" "jean……" "沈真发誓下次再也不和我一起出来喝酒,我喝醉的样子一定很难看。"jean说着冷冷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因为感觉自己的内心无法再看着你坐在他身边,而我只能一直坐在你们对面的第三个人的位置……换成是以前的年代,我至少可以对他说-许正勋,我们决斗吧-,可是……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音琪知道他有多困难地在掩饰自己的叹息,她望了望花瓶里用太阳花与雏菊扎成的小花束,转身走进厨房。 "你一定饿了,我煎好了鸡蛋,先下面给你吃。" 背过身去的眼睛里,涌出了热热的东西,不只是因为jean,这里面也有对正勋的心疼。一个人到底拥有多少情感,对正勋浓到无法化开的感情,对明浚不能磨灭掉的爱情,还有面对jean的迷恋与说不清原由的依赖,让她迷惑。 音琪将煮好的鸡蛋面和一小碟酱萝卜端到方桌上,自己在他坐着的沙发背后的钢琴面前坐下来。 2 是刚刚将jean唤醒来的旋律。 他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听到音琪弹起刚才的曲子,越来越熟悉的乐音让他停了下来。是第一次在教堂听到的旋律——音琪一直没有完成的曲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没有……我在认真听,想记住它呢。" "很有大师的风格吧,可惜……还没有完成。" "嗯,是献给我的吧,不过记得要在开始写上名字。对,就这样写——献给我的最爱,明浚。" "……" 音琪脑海里出现她和明浚在一起的画面,在明浚经常带她去的农庄,她常弹起这首不完整的曲子。 直到弹完最后一个音,音琪也没有转身,她坐在钢琴面前,望着窗外面明晃晃的日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这是我在首尔念书时写的曲子,当时只写了一部分,这段时间才将它完成。它是我送给……一个人的礼物,只是……他一直没有能够听到完整的版本。"jean坐在沙发上听着,没有回头。说到一半的音琪呆了一会,接着说, "回上海的时候,我没有向家里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再回首尔。只有正勋知道,因为他一直跟着我,几乎不愿意离开半步。白天他去找工作,下午便坐城铁再换汽车去郊外看我,知道很晚赶着末班车回市里住的地方……每天如此。后来,他找到玩具设计的工作,慢慢在上海有了朋友圈子,想到介绍我去现在的学校教钢琴。起初,人家不愿意收中途辍学没毕业的学生做他们的老师,是正勋想方设法帮我录了演奏光盘,拿去给学校,还解释……" 音琪的声音有些哽咽,可她没有停下来,一直说着。 "他换到更好的公司去做事,他买车,他看中了房子……我们都会一起去庆祝;我的生日、爸爸妈妈生日、圣诞节、情人节,传统的中国节,他都会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来等我;筹划旅行,带我去见他的朋友,帮我建网上音乐教室,为爸爸开辟花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站在我这边,笑着望着我。我知道,他是要让我觉得安全。在他的保护下度过这样的三年,我也渐渐忘记以前发生的事,甚至让我觉得……我已经完全是全新的我了,一个和正勋在一起的幸福的冯音琪。直到因为授课的事第一次约你见面……" "起初,你和他的相似让我害怕……好象原本好好的生活给搅乱了,因为害怕让自己的学生取笑而变得更加严厉,却像失了魂一样更加慌乱……" jean无法再坐在那里,他绕过沙发,走到沙发背后站着,望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 "他很喜欢摄影,可从不拍有人物的照片,是因为他的妈妈……我和他遇见就是因为一张照片,所以那次在山上不小心崴了脚遇见你……让我觉得一切都好象重新经历一样。后来在车里你说了那句话,我好象控制不了自己将你和他联系在一起,你望着我的眼神,还有……你的背,都那么像他……对不起,我……" 音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慢慢将头低下去,眼泪从眼眶里一直滴落到地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jean走到她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从琴凳上转身过来,将头埋进jean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我一直爱他,无法忘记他,对不起,对不起……" 将头抬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jean,口中喃喃自语似的念叨着的音琪,让他觉得胸口剧烈地绞痛。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灼热地涨满了什么,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你这个傻瓜",直到从眼眶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她浓密的发丝上。 "你爱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jean的话里透着冷冷的寒意,他伸开抱着她的双手,低头看着那双眼睛。 音琪慢慢站起来,走进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盒子——jean认出来是上次在海边时她抱着的盒子。她将盒子打开,jean看见三年前的圣诞夜自己丢失的全部,无数个梦里苦苦找寻的全部。他像被钉住了一样,木然地矗在那里,无法动弹。事实上,支持着精神的力量早已在看见这一堆旧物的时候像被抽丝般一一撤去。 一想到她三年来守着这只盒子的心情,jean便觉得自己犯下了无法饶恕的错误,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上海? "这是他留下的……是三年前的圣诞节,因为车祸……" 坐在沙发上,音琪将盒子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在手里抚摩着又放下。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沉默地望了jean一会,才说:"他和你一样,高个子,肩膀一样宽厚,甚至是完全一样的眼神,还有背影……都那么冷漠。还有,他也知道桔梗花的传说……""音琪,其实我……" 对于身世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她有心理准备吗?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话,他真怕。 "音琪,看着我的眼睛。我爱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jean走过去,夺去她手里的盒子后,将它放在了一边。他将她拉到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人离得很近,音琪有些躲闪的眼神望向别处,他却不放过她,牢牢地抓住那双眼睛。 真的无处可逃了。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要她妥协的,她只能用理智去反悔,就像这房子里的一切正代替正勋责问自己一样。音琪别过目光,冷冷地说:"我不爱你,我爱的人三年前已经不在了……" "你说谎!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看着我的眼睛说啊……"面对事实真相而无法说出的痛苦让jean变得像来上海之前的每一天那样暴躁。在她的情感世界里,只有对明浚的爱情与对正勋的感恩的区别。 "那……那些都算什么?算什么?" 他,连最起码的被选择的资格都没有,jean的愤怒让他像困兽般去伤害内心的另一个自己,然而音琪并不知道。 "我只是……将你当成是他,对不起……" 音琪近似于忏悔的告白彻底地伤到他。如果可以,他会杀死内心那个叫明浚的男人,不惜余力地。 "我可以给你和那个人一样的爱情。完全一样的爱情,完全一样的幸福,可以吗?" 几乎是企求的语气,这一向不是他的风格。现在因为她而说出这样令自己讶异的话来,jean紧握着她双肩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朝两边无力地垂了下去。为了最后的希望,他将所有的力量放在了眼睛里,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而我也不能离开正勋,这样对他不公平。对不起……" 像听到最后一刻的宣判一样,他没有再做出任何肢体上的暗示,也没有再说一个字,而是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我一直爱他,无法忘记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着这样的话,带着泪眼抬头望着他的表情就这样定格在jean的脑海里,任他怎么转移视线也不能抹去。从音琪住着的楼里出来,他没有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体味被自己击倒的苦涩。 第四章 白流苏(3-5) 3 清晨醒来,外面就是个阴沉沉的天,现在窗外竟氤氲着烟雾似的雨,她将桌上花瓶里的花换成了近乎于白色的淡粉色蔷薇。 房间里飘荡着帕歇尔贝尔的canon。 翻开的手机躺在琴箱上,两个影子的图片孤单地亮着。 她后悔了—— 我想见你—— 你在哪里?—— 对不起…… 附和着指尖下倾诉般的琴声,她心里这样喊着,一遍一遍。 4 音琪站在撒满阳光的站台下面,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 至少有两个礼拜没有见到jean,不管是通过正勋还是单独联系。不,再也不会单独联系了。自从他上次走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正勋的车很快在音琪面前停下来,他从里面打开车门,音琪坐了进去。 "带你去个地方。" 正勋显得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什么地方?" 音琪顺着他的话随口问了一句。 "上次不是说带你去个地方吗?今天去吧。" 正勋转过头望着音琪笑着,一脸神秘的样子。 "是去做什么?"有些好奇的音琪猜到某处视线很好的地方,或者去品尝美食。 "去了你就知道了。"正勋的样子很自信,让音琪觉得自己猜测的都不对。不过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乖乖地坐着等待抵达的地方。一路上,她有意无意地用目光浏览车窗外再也普通不过的街景。即使这样,心里的空隙里还是会钻出某个人的样子,是jean。他和正勋这段时间应该见面的吧?她想问正勋关于jean的事情,却又觉得冒失而打消了念头。 正勋将车开到一座公寓楼门口停下,灰、红、黑的外墙装饰风格显示出它的身份。正勋带音琪进了里面的电梯,然后在18的数字上轻轻按下。在"叮"的声音提示下出了电梯,正勋用手里的钥匙将其中一张门打开日,侧过身子让音琪先进去。 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宽敞的阳台,浅蓝色窗纱,浅灰磨沙效果的背景墙,液晶屏电视,被包成橙色馒头似的沙发,可爱猪头靠枕,整墙的书架,绿色鲜丽的盆栽,过滤式矿泉饮水机,浅绿巨荷形地毯,玻璃几上的花瓶里还斜插着几枝随意折回来的新鲜迎春枝条…… 见站在房子中间感到意外的音琪不说一句话,正勋连忙解释:"因为这次项目上的广告业务合作,便买下了这里,因为你前段时间生病,又忙着上课,便自作主张按自己的意愿简单弄了一下,到现在才带你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让这里成为我们以后的家……" 音琪回头看着身边的正勋,他有些腼腆的神情还是脱不了孩子气。是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上天将男人品质中最优异的东西筛选后再赋予他……她在心里轻轻地叹口气,为自己没能给他百分之百的爱情而伤心。 "你不高兴吗?" 看见音琪有些红的眼睛,正勋流露出他的担忧。 "不,我高兴。谢谢你,正勋。可我……" 她想说自己度过了怎样的三年,而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怎么能这样草率的面对他给的幸福。 "那就好了。音琪,你现在了解我了吗?" 知道她要说什么,正勋才不让她说下去,他要的是幸福的音琪,以前都不复存在了,永远。 "了解……"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以前的我曾伤害过你。" "可那只会让我更了解你,更坚定地守着你……答应我你不会再当逃兵,会勇敢地和我分享幸福,做我的妻子……" "嗯。"音琪望着正勋用力点点头。 一直等待着紧绷着的正勋,看到她点头答应的样子,终于露出笑来。他将音琪用力地抱进自己的双臂内,一直不放开。 5 在许正勋以后的人生当中,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这个温柔男人变得风趣幽默起来,工作中的创意小点子经常逗得大伙笑。有人开玩笑似的问:许正勋一定有什么把柄在音琪手上,要不,他怎么比咱们上海男人还听话呢?—— 你们不懂,这不叫听话,这叫甘愿,叫甜蜜的承受。真正的爱情里面都有这个味道。没有的话,一定不是爱—— 瞧,都爱出哲理来啦!—— 少来,赶快工作!—— 哈哈! 每天,办公室的气氛总少不了这些做谈资。正勋和音琪的婚事,也成为工作室季度工作安排中的一个重要项目。 除了工作之外,正勋将所有的时间全给了音琪。 一起逛商场,买新居里的日常用品。 尽管音琪说之前两个人的已经足够用,可正勋坚持一定要买新的。 挑选需要添置的厨具。 经过图书柜台的时候,正勋连以后计划自己下厨想尝试着去做的菜谱都给买了。 定做床上用品。 关于两个人房间不同季节的床上用品颜色,以及客人房、儿童房需要考虑的问题,都一一不落下。 定做新郎礼服和新娘婚纱。 最高兴的要属晓彦了,因为她第一次当伴娘,伴娘礼装也得与新娘婚纱一起挑选相匹配的款式定做。当然还有新郎的伴郎礼服了—— jean,在我要结婚的时候你跑去哪里去了?你是伴郎,居然玩失踪,臭小子年可真让人头痛啊!!快回我电话。 电话那头又被转接到语音信箱,正勋说完后合上电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音琪换好试穿的款式从里面出来,听到正勋刚才的话—— 他也没有和正勋联系,他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站在那里的正勋想着还是放心不下,拨了沈真的电话—— "沈真,知道jean去哪里了吗?" "公司临时有些事让他回首尔,上周才走的。" "回首尔?他说了呆多长的时间吗?" "这个不是很清楚,因为他只临时交代了一下这边的事情离开的,估计不会呆很长时间吧。""哦,谢谢你,沈真。他回来告诉他他得当我的伴郎的。" "你们要结婚了吗?" "是的,正在准备了。" "祝福你们,等jean回来我们去参加婚礼。" "谢谢,那再见了。" "再见。"—— 他去首尔了…… 音琪的目光落在白纱裙摆巨大的褶皱里面,随着它们的纹理流泻下去,直到自己也不能分辨。她将视线移向窗外,天气特别晴朗,在心里反复想确认的是:已经结束了吧。 慢慢将视线收回来后,音琪吸了口气,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纯洁平和的白色,在胸前和裙摆下面都缀满了轻盈小花的款式,让她想到茉莉的样子。 她喜欢茉莉悄悄在绿叶中间挤出粉白小脸的样子,胜过所有鲜丽盛开的花园。 设计师将她的头发扎束成黝黑的髻,在周围插上三朵星点般大小的粉白花骨朵。 转身过来,望着正勋。 身形优雅,笑容里饱含体贴的温柔男人—— 他因为自己那天的话而难过吗? 即使像现在这样完美的时刻,他们都向她投来惊羡的眼神的时候,她还是想见到jean,那念头到了很想很想的地步,她都感觉到了心里近似于碎裂般的疼痛。 这样,也是对明浚的背叛吧。难道自己已经不再爱他? 几秒钟的沉默后,一直站在原地的正勋才走到音琪的跟前,深深呼吸一下,然后孩子气地笑着说: "你真好看。" 听他这样说的音琪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出自内心的笑了笑,却淡到没被任何人察觉。 她重新抬起头来时,正勋伸手碰了碰她胸前项链上的戒指,慢慢将手移到上面,掠过脸颊、发丝后又收了回来,说:"音琪,谢谢你答应嫁给我。" 晓彦在一边呆呆的看着,有些失落,还有更多是因为开心,眼睛竟红了起来—— 不要失去。也不要再伤害他了。 这样想着的音琪,伸手紧紧圈住正勋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上。 第四章 白流苏(6-7) 6 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一家五口,看上去性格温顺的全职太太,应该在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的丈夫,还有大小不等的三个孩子。那么幸福和美的一家,jean看着竟有些羡慕起那个男人了。与相爱的人在一起,拥有两个以上的孩子,甜蜜地承担家庭的责任,他羡慕这样的男人,也期待能做这样的男人—— 韩成敏?没有听说—— 那将房子租给你们的人呢?—— 哦,是位40多岁的姓金的太太,据说这房子是她本人的呀—— 请问您知道那位太太住哪里吗?—— 应该是利川道附近,她好象喜欢去那边的一家古董店。有好几次我都在那边碰到她,每次都带着她的狗,想想差不多吧—— 哦,谢谢您了—— 不用。 illmore酒吧还在,白天的冷清让它看起来神情慵懒,也有些苍老了。jean走进去,在熟悉的吧台前面坐下来,服务生的面孔是陌生的,他要了一杯黛克利酒。 钢琴还在,在大厅的一角等人去弹奏。 "下午还早,很少有人来,先生想听什么音乐?" "随便吧。" 物是人非的景象让jean体味到一种失去存在感的恐慌。他没有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因为李健英并不属于这里,曾经属于这里的明浚已经死去。 三年来,原来自己一直将另一个无处栖身的灵魂藏匿在身体里。他已经可以做到忘记那个灵魂的存在,成为完全的李健英。是她的出现,将他重新唤醒过来了。 "我一直爱他,无法忘记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响彻整个脑海,嗡嗡地回旋着。jean喝光了冰凉的黛克利酒,自己又续上满满一杯。 空空的酒吧里飘荡起轻盈的钢琴旋律,如清澈的溪流般浇灌进人心。 重新回到吧台后面的服务生拿起白色绢布开始擦拭玻璃杯,他告诉光顾一个人喝酒什么也不说的jean: 这是我们酒吧的老顾客最喜欢的音乐了,听说是三年前在这里演奏钢琴的人留下的。现在都很少听到那架钢琴响了,变成买cd回来直接播放。——三年前?—— 是啊,那是illmore最风光的时候。 服务生说完有些失落地将已经擦拭好的杯子放好,拿起另一只来。 jean点了一根烟,只吸了一口后便一直拿在手上让它升起一缕烟雾。 "你知道时间停止下来的感觉吗?"jean说。 "时间停止?" "对。" "听她弹琴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服务生的脸上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jean独自喝着杯子里的酒,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像回到小时候,在农庄后面的花园里玩,妈妈在锄草松土,什么也不想的感觉;像第一次看到她睁得圆圆的眼睛望着自己,心里很多话却什么也不敢说的情形……" "你说的她,是你喜欢的人吧。"服务声说着腼腆地笑笑,望了望jean,手里的杯子和绢布之间发出吱吱的尖锐声音。 jean淡淡一笑,继续喝着杯子里的黛克利酒。 将钱包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开里面抽出其中三张放在吧台上,jean边往裤口袋里塞钱包边走向后门。 "您要去哪里?那是后门。" jean伸手向后面冲他叫喊着的服务生摆了摆,推开后面的小门出了酒吧。 站在那里,好象看见正坐在那里等音琪的明浚,他的头发有些乱。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没过多久,一群人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打了起来。jean看着被打的明浚用力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上,他冲过去,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明浚也不见了,只是一片绿色的灌木丛而已。 这些残留的记忆是等着自己来清扫吧。 jean枯涩的笑笑,朝那边的教堂走去。 被人家揍到肋骨快断掉的时候,明浚还在冲她顽皮地笑。逞强说一点也不痛的家伙,额头上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她扯下衬裙上的棉布条,帮他缠住被划开的伤口。 明浚曾经蜷缩着躺在那里的小礼拜堂,门被锁住了。jean从正门进到教堂里面,抬头望了望上面那架木钢琴,在其中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 很少来祈祷的明浚只是为了找音琪才跑来这里的。 jean祈祷的时候,也替明浚祈祷。 关于人世变化无常带来的错过,关于年少轻率张狂带来的伤害,关于恒久坚贞的爱带来的痛苦,关于无法改变的一切…… 他虔心祈祷默念,请求上帝的帮助—— 我爱她,你能明白吗?—— 请求你帮我。 jean睁开双眼抬头望着圣坛上的十字架,对耶稣倾诉。 从教堂出来,便是宽敞的马路。宽阔带来的秩序感让他觉得安心,沿着马路走,会经过一家蛋糕店。音琪在教堂教完孩子钢琴,然后和来接孩子的家长在路口分手,便会直接去那家店,买些甜味蛋糕或者红茶什么的。很多次,明浚都在蛋糕店逗留着等音琪出来。 jean想着要去蛋糕店看看,或许坐在那里喝杯冰过的红茶,和店老板聊一会天,然后再去学校。 从蛋糕店里蹦出来一个孩子,他拿着颜色打眼的草莓蛋糕向马路对面的妈妈跑去。银灰色轿车正毫无防备地朝这边开过来。几乎像离弦一般,jean冲向路中间的孩子,将他推向站在路边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母亲…… 急刹车时发出的刺耳响声; 滚落在马路边上的草莓蛋糕,红色奶油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处小小的血泊; 救护车急驰而过的身影,忙碌的白色天使,担架,输血架,还有让人心情紧张的嘀嘀声; 加湿器里不停地喷出白色雾状气体; jean一个人躺在病房里。 他梦到妈妈将园子里的快要开放的桔梗花剪了下来,插在花瓶里,摆在了窗前。妈妈离开的时候,音琪来了。她格格地笑着,很大声。她跑进厨房里,很快弄好了乳酪饺、生鱼片沙拉,还端出了面条与感恩蛋—— 今天是什么日子? jean在梦里问饮琪的时候,自己还是明浚的样子—— 没有什么,庆祝你回家。 音琪说完冲他笑着,跑过来拉他的衣袖,直将他拖到餐桌旁边坐着。 jean觉得手臂上的衣服被她紧紧拽着,便伸手去牵她拖着衣袖的手。刚碰触到手的温度时,他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jean发现自己正用力地抓着医生的手。他将手伸开,抱歉地笑了笑。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有些饿。" "除了感到饿之外,全身哪里有别的异样的感觉吗?" jean摇摇头。 "你现在可以联系你的家人吗?"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和我说吧,我是来这里旅行的。"jean说着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找自己的衣物,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先生,您还需要休息,请躺下。" "我觉得很好,没有不舒服。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现在出去吃点东西。" "喂,先生,你最好和医生谈谈。" jean被带到内科诊室,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后面。见jean进来,将手里的资料夹合拢后站了起来。 7 jean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是正勋和音琪拍结婚照的日子。 在婚纱影楼的下午,正勋看到自己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对着显示屏开心地笑着说: "臭小子,你回首尔都不说一声,还想让你代我回家去看看呢。" "临时有事,走的时候没来得及说。都还好吧?听沈真说……你要结婚了。"最后面的一句话jean觉得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沉闷得几乎令自己窒息。他深深吸了口气,又说了一次:"时间定了吗?什么时候?" "下个月28号,现在正准备拍婚纱照,你是伴郎,得快点过来!" 新娘捧着百合花球从楼上的化妆间里下来,望向正勋的一张笑脸完美而灿烂。当她看到一旁站着的jean时,膝盖突然软了一下,差点绊着裙摆摔倒,楼下站着的人忍不住都捏了把汗,以为她会摔着。正勋急忙上楼梯,被晓彦拦住,她跑上去帮音琪提着后面长长的裙摆。 "新娘真漂亮啊。"jean看了看正勋,由衷的语气里也流露出礼貌与尊重。 音琪的目光久久地望着jean的脸,jean却将脸别过去,故意和正勋说话。 他好象有一些变化。 这种感到他有所改变的直觉,让音琪莫名地失落。 头发上的盘饰,颈项上的链坠,手臂上的纱套,胸前的花球,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快要走到楼下,听到jean问正勋:"不是说要换伴郎礼服吗?" 说着,jean和正勋进了楼梯后面的隔间,音琪望着jean的背影,将心里面不切实际的期盼丢了出去。晓彦让音琪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坐好,一起等着摄影助理过来叫。 正勋和换好伴郎礼服的jean从后面的隔间出来时,他电话又响了。正勋边掏电话边走到摄影室的外面去接听,jean只好跟着他径直走到摄影室的墙边站着,伸手拉开了垂着的深色帘幔。 强烈的日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个完美的剪影。 音琪端起手边纸杯里的水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身边的晓彦正翻看影楼里制作的摄影画册。她一边咽下口中的矿泉水,一边想着身后正注视外面的jean。 在她刚才将那不切实际的期盼丢掉的瞬间,极短暂的瞬间,她音琪甚至想到过他的出现是为了毁掉这场完美的婚礼的。现在的音琪已经安心地将通往幸福的路确定下来,心里却仍然不快乐。 坚持着不去想他。 犹豫再三,她最终回过头去,刚好遇见正将目光从自己这个方向逃开的另一双眼睛—— jean…… 并顾不上自己现在的装束,她盯着墙上暗色的泡沫吸光材料,jean似乎无处不在的目光,让她脸上发红发烫。 就在此时,瞬间的白光闪了一下,然后是相机咔吱延时的声音。晓彦抬起头来,看见摄影师端着相机站在门口。她放下画册,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先试一张。"摄影师笑着说。 晓彦回头看看音琪,又看看后面的jean,一脸茫然地说:"新郎还在外面呢,我去叫他。"说完跑去摄影室外面找正勋。 "对不起,原本还想和两位说说留着做宣传照的瞬间,没想到竟然弄错了,真不好意思啊。" 两个人一齐望着摄影师,表情木然,不说话。正勋和晓彦从外面进来,直到摄影助理也从隔壁过来,室内的奇怪气氛才慢慢缓和。大家开始相互说笑着,争着让两个人更换姿势,楼上楼下换了好几套衣服,然后是累到坐下来猛喝水,直到接近晚餐时间,总算是圆满完成了摄影师的要求。 当正勋提出四个人一起去吃饭时,jean推说才从首尔回来,什么都没顾得上,一定得先回办公室了。 "今天怎么了?去首尔那么久,一起去吧。" "不去了,回办公室还有事呢。"看看依偎在正勋身边的音琪,jean没等正勋开口说话便先钻进了车里。 "这小子,今天这么奇怪,我们走吧。" 三个人钻进同一辆车,直到车子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拐角的地方,宝蓝色汽车还停在原地。jean第一次觉得世界大到让自己无处可去,他启动车子,随手拧开了收音机—— 而距离 我们在不同轨迹 再多的努力也是悲戚 在心底千万次练习 千万次不停的温习 只怕已来不及 只是还没告诉你 对不起我爱你 …… 第四章 白流苏(8-10) 8 七月是爬山虎的天堂。 jean租住的地方,整个西面的山墙是绿油油的一片。从房间里推开西边的窗户,偶尔会有几枝藤条遮住视线。他开始喜欢这些总被自己遗忘的细节。即使有附近人家的鸽子站在自己的窗台上歇会,他也不再去赶了,有时候会坐在沙发上傻傻地望着它们,直到眼皮困倦得打架,便趴到床上睡上一个下午。 这一段时间,jean不喝酒,也没去打扰忙着结婚的正勋,没去打网球,好象也忘记了文化中心和音琪。他每天简单地重复着自己在上海的日子,觉得平静起来。 不过,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似的,jean对工作喜欢亲历亲为了,所有事情的细节他几乎都不愿意落下。沈真开玩笑的说,回首尔的效果果然奇特啊。 正埋首工作当中的jean只是抬头对她莞尔一笑。直到一天上午,沈真将文件放在桌上正要出去时,被jean叫住:"沈真,坐一会吧。" "儿童剧院、青少年主题公园,还有游乐场,所有项目最后一笔资金都已经到位。我在这边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所以准备回纽约。" "纽约?不回首尔吗?" "都一样。" "可是jean,下个礼拜他们就……" 知道沈真要说什么的jean,连忙说:"知道,所以帮我订1号的机票。交接后的工作,还又得麻烦你了。" "jean……你为什么那么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本来作为项目运营考核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因为看好这边的合作私自多呆了三个月,差不多啦。" jean淡淡一笑,眼睛却望向办公桌上的一个夹子。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jean,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和我说。"沈真说着站了起来。 "沈真,有时候你真像姐姐。" "工作的事就不用特地交接,反正你一直都让我跟着的。倒是整理自己的心情最重要。我先出去了。" 门关上后,jean又将目光移向桌上,怔怔地凝视着那个夹子。过了好久,他终于伸手将夹子拿过来,打开了它。 是一张照片。在影楼那天摄影师试拍的照片—— 音琪从坐着的位置回头去看他,正迎上他没来得及躲闪开的目光。 人生的许多瞬间也就和这样的一瞬间相似,短暂的交会,长久的分离。 她手里的百合花球依偎在膝上的裙纱里,侧身过去留下的背影显得柔弱而孤单。 jean看不到她的脸。 他想象她当时的眼神,与那天的决绝不一样吗?还是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一直呆在漫长的忧伤里面,仍然绝望地等待。 等待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啊,事情又是怎样悄悄走到今天的样子?还可以改变吗? 他将照片放进衣服口袋冲出办公室,与正好路过他办公室门口的沈真撞了个正着。 "理事,要出去吗?" 却只顾低着头径直向电梯口走去的jean没有应她,任沈真在后面叫着理事,理事……jean的宝蓝色aston很快出现在edingburghhouse楼下的咖啡书屋旁边,将车停好后,他进了书店里面,选了视线很好的靠窗位置坐下,拿出手机。 我在张家楼下的咖啡书屋,有话和你说。 再次确认了显示屏上的汉字,又加上了"一直等你"后,jean按下了发送键。 他要了咖啡,还随手取了靠座位最近的书架上的杂志,却毫无阅读的心思。jean靠在座位上,隔着玻璃望着外面被木犀篱圈出的一小块泥土发呆,四季不败的蔷薇与几小丛牵牛将这个小地方打扮得精巧动人。不知道是不是店里的人放在玻璃外面水泥台上的小鱼缸里,有几块小石子,几片绿草,躲在绿草下面时不时弹几下的黑色家伙,好象是类似于蝾螈的东西。 就这样,靠在座位上盯着玻璃缸里的黑色小生命,不放过它们的每一个动作。时间不知道是很快还是太慢的过去,等他意识到时间的存在时,已经过去2个小时了。 音琪还没有来。 jean将手机里刚刚发出去的信息找出来,重新发送了一次。 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他又将目光移向玻璃墙外面的蝾螈。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次离刚刚发送信息还不到5分钟,jean连忙往外面的路口周围看了看,没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他才掏出电话,发现是虹桥一带的号码。 "喂,请问找谁?" "哥,是我!快来接我!" "妍智?!你在哪里?" "机场。" …… 9 音琪和晓彦穿着运动服装从瑜珈馆出来,往女更衣走去。 "呵呵,最近某个人很不一样哦。怕上个月订做的婚纱这个月突然变小了?" "谁啊,才不是!" "不是?从报名开始,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来上过课?真是难得。" "晓彦,你就不能别盯着我呀。" "不盯着你?许正勋那么死心眼的家伙,我当然得帮他。" "好啊,你,死晓彦,居然帮着别人。" "正勋可不是别人。他对你的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做到了。说真的,音琪,你可要安心,别再东想西想了,踏踏实实地和正勋在一起,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谢谢你,晓彦。" 见平时大大咧咧的晓彦对自己说出这些话,音琪心里觉得酸酸的。她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拿出衣服和晓彦一起进了浴室。 从来没有一刻能够忘记的人,占领着她的整个灵魂,这样的冯音琪只能留在自己一个人的夜晚里。温热的水柱拍打着肌肤,好象整个人的意识被不断地提醒着,音琪重重地呼吸着,慢慢释放这一个月以来积压在心里的负荷。 还是无法忘记他。 在雨中电话亭里的吻感突然回到脑海里面,被她羞愧地甩开。 每次,她就像等待救赎一样在心里不停地念着正勋的名字,正勋身上的一切才能让自己能够更真实地存在。 "好了吗?"是晓彦在外面敲门。 "哦,快了。" 音琪边用干毛巾擦拭湿了的头发,一边将浴室门打开。 "今天不是还要去aloya做护理吗?" 晓彦提醒,音琪才想到忘记今天是最后一次护理了,再过一星期,那时候就是另一个全新的音琪了。 "走吧。" 从储物柜拿出手袋将换下的衣服装进纸制提袋里,音琪拿出包里的手机看时间。 显示屏上有2条短信息的提示,按下查看键,jean的名字显现出来,她连忙打开内容,看到了他2个多小时前发送的信息内容。 接着看第二条,同样内容的信息,发送时间约在5分钟前。 "晓彦,今天别去aloya了,我有些急事,先走啊。" 音琪说着将手机放回手袋,跑出健身中心。 "音琪,什么事情啊?等会,音琪……"晓彦在后面叫着跑出来时,音琪已经坐进了停在路边等候的出租车里。 快要到edingburghhouse所在街区的十字路口,音琪搭乘的红色出租车与宝蓝色aston擦肩而过。从出租车上下来,直奔咖啡书屋的音琪,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半湿地垂在肩上,利落地卷曲着。她环顾四周,也没有在书屋里找到jean的影子。——他一定等了很久,走了吗?不是说会一直等的吗? 音琪想拨jean电话,却犹豫起来,晓彦说得很对,不能再抱任何幻想了。也许他找自己只是最后表示真诚地祝福,希望能成为生活中的朋友,像他和正勋之间一样的朋友。这样想着的音琪,边将电话收起,慢慢地走出了书屋。 她一个人去了aloya,在香熏的作用下有些昏昏欲睡,再加上技师的柔软手法,很快就入了梦乡。 像电影《lakethehouse》中的描绘的那样,音琪梦到jean一直没有离开书屋。咖啡、图画书、铅笔,还有小束她喜欢的雏菊,他一直坐在被木犀篱围成的小花圃后面的窗边坐着。音琪进去的时候,他正好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座位的jean从透过玻璃墙看到穿过马路离开的音琪,连忙跑着追了出来。他在经过马路的时候,被汽车撞到…… 音琪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aloya的单人护理间里。她坐起来,拿好东西出来。 城市里已经夜幕降临,又一天即将过去了。 她坐车又回到书屋,在附近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见前面的电话亭,边走进去,拨通了jean的号码。 "喂……哪一位?喂!" 任电话那头的人喂了好几声,音琪一直沉默地听着,确认是jean的声音后,才慢慢将电话挂上。她深深舒口气,慢慢从刚才的梦魇里醒来。拿起地上的纸袋正准备转身离开时,面前的电话突然响了。已经走出电话亭的音琪,犹豫着走过去,重新拿起了电话。 "喂……是你吗?你的手机打不通。我一直在书屋等你,后来有急事去了机场。你在哪里?求你说话……在书店吗?你去了书店?你在那等着,我就过来。" "你别过来,我没去……我和正勋在一起……" 听到他说要过来,一直不说话的音琪才慌忙对他撒了谎。 "那明天下午同样的时间,我在那里等你。" 音琪手里的听筒里很快传来嘟嘟嘟嘟的收线声。她放下电话,靠着电话亭蹲了下来。 马路上的车辆全都亮起了尾灯,来往急驰的身影让它们在夜色里留下一条条斑斓的光带。音琪隔着电话亭望着外面,小空间里被隔离出来的安静却无法让她清醒,在朦胧而慌乱的意识里,她已经带着恐惧与期盼开始等待明天下午能够早早地到来。 10 —— 1号回去?人家好不容易熬到过暑假,不行!—— 谁让你一声不响就跑来?都不管这里是什么状况—— 状况?所以啊,才要一声不响地来,这样才能检查之前所意料不到的突发状况。 妍智一副不怕斗嘴的样子,让jean无可奈何—— 你!好吧,你在这边好好玩,反正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沈真的—— 不行,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我回公司还有工作—— 工作的事情我帮你替伯伯打电话,总可以吧—— 妍智……你别闹行不行?让我安静一会—— 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刚刚的电话……书店什么的,不能和我说吗?—— 没有。你先去洗个澡吧,等会我过来叫你出去吃饭。 第五章 时光尽头(1-2) 第五章时光尽头 直到星辰将夜空铺满幽蓝, 直到春天一次又一次来临, 直到清井干涸,山脉隐去…… 1 又是窗前的位置,阳光将一切照耀得如同透明的湖底。 jean下午出门的时候,妍智随他后面便也出门了,拦了出租车一直跟着他到常德路上。见jean停车,妍智也下了车,进了街边的一家饰品屋。她随手拿了两款束发的绳圈在手上,目光便透过玻璃橱窗一直注视着从车里出来的jean。 他进了马路对面的咖啡书屋。然后看见他在临街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会儿又起来离开,拿了本白色封皮的书过来,重新坐进座位里,埋头翻看。 突然从橱窗外面走过去的音琪让妍智愣在那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妍智想到应该是巧合。就在饰品店前面的路口,站在人行横道线上的音琪正在等绿灯。午后的阳光里,她身上的麻质长裙让人想到蒲公英,让轻盈飘逸的身体看起来仍然带着学生时代的清瘦与生涩。妍智感觉自己的心脏完全要蹦出喉咙来,她阻止自己往坏处想。可绿灯亮起来的时候,音琪从她的视线中间走过了那条斑马线。 她进了咖啡书屋。 她在临街座位上翻书的jean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在点头。 他在向她说着什么,她突然将目光转向街这边。 她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才抬起来,望着jean在说什么。 她站起来好象要走,对面的jean抬头望着她……她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 一切顺理成章。 妍智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似的响成一片,她站在橱窗后面,将手里束发的绳圈紧紧拽着。 和冯音琪在三年后再次遇见是他心里早已知道的事吧。说要回纽约是真的吗?是看到自己来了才说要回去吧。现在的他们又走到一起了,那自己又算是怎么回事? 望着对面书屋里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妍智想到三年来自己处处迁就他的情绪,小心避讳着不提起那场事故,用各种方式让他从以前所有人都反对的个人情感里走出来,还有她精心培养起来的感情…… 眼前的画面将她所有的努力全都颠覆了,因为嫉妒产生的毁灭欲望,还有被欺骗的耻辱,让妍智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将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妍智不顾一切冲进了对面的咖啡书店。 "冯音琪,你以为在上海见到他又能怎么样吗?别妄想了。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当年明伯伯在茶馆和你说的话,他绝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 "韩妍智,你在嚷嚷什么?" "韩妍智?明伯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了。不就是不死心吗?怎么?失忆了?mbg庆典的钢琴独奏要不是我让你参加,让你穿上昂贵的礼服,他会注意到你?我真是引狼入室!" "韩妍智,你疯了,在胡说什么?出去!" "哥,你为什么又中她的圈套?她把你害得还不够吗?车祸还有手术,你都忘记了吗?哥……" 车祸?手术? 音琪只觉得腿一软,整个人便瘫了下去。 jean将妍智推开,抱起晕倒在座位上的音琪便往外面跑。让她在后面的座位上躺好,jean钻进驾驶座,往附近的医院开去。 韩妍智的话像晴天霹雳一样在音琪的心里炸开一道口子,她只是觉得眼前突然有一阵是黑的,便失去了知觉。当她在后面的座位上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jean的车子里时,说话的声音已经无法控制的抖了起来——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停车……" "音琪,你醒了?你脸色很不好,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 jean一边开车一边劝说着她,让她好好躺一会。 "我要下车,停车!停车……" 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音琪拽着车门使劲往外推,被她吓到的jean只能将车靠在街道边上停下来。 丝毫没有理会jean,音琪推开车门出去,很快在前面拦下了过路的出租车。 坐在车里,jean点了一根烟,想到音琪煞白的脸色,他有些恐慌。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她有没有事?心里的担心让他自己失去主张。他想到打电话给正勋,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怕将事情弄得更糟。 将手里的烟吸尽最后一口,jean接着它又点然了一根。 2 一走进沈真的住所,妍智的眼泪便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妍智,不是来过暑假的吗?才来就想回去,可不是你的性格。"沈真将妍智带到沙发那边坐下,随手在壁台上取了绢纸,倒好水,放在妍智面前的茶几上。 "沈真姐,可以喝酒吗?" "不可以!要让你爸爸和明伯伯知道了,看他们怎么说你。" "爸爸,明伯伯,我又不是为他们而活。" "知道就好。为什么哭?他又惹你生气了?" "他怎么能这样?我才来上海一天,他就丢下我去见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jean不会这样做的。" "我跟着他去了他们见面的书店,是我亲眼看见的。他和那个冯音琪……" "你说音琪的话,那他是向人家道别去了,不是要回纽约了吗?""有她在,他只能可能会回纽约?" "怎么不会?机票我都帮他订好了,1号下午的。" "他们没有在交往?" "谁和谁交往?" "哥和那个冯音琪。" "人家音琪过下个礼拜就要结婚了,新郎可是你哥的好朋友。" "结婚?她和哥真的……没事?" "放心吧,有事也是jean一个人的事,他自己会懂得处理,我想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想快点回纽约吧。你如果真的在乎他的话,就要给他时间,知道吗?" "沈真姐,她不知道哥就是她以前认识的明浚吗?" "当然不知道。真要是知道……恐怕……" "沈真姐!" "怎么了?妍智。" "刚才看到他们在咖啡书店,我……" "书店怎么了?" "……" "妍智,你不会已经……说了吧?" "……" 冯音琪本来是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哥也一直没有告诉她,可自己刚才跑到书店把一切都说了,还说了那么多。妍智被自己吓得呆在沙发上,她脑子里全是后悔的字眼——自己的冒失犯了多大的错! 桌上的手机响了,沈真离开沙发走过去接电话—— 是的,在呢—— 现在吗?—— 在哪里?—— 好吧,我就过来,你在那里等我一会。 将手机合上,沈真对沙发里的妍智说:"妍智,我有急事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就呆在我这,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 说完,沈真拿着手包出去了。 第五章 时光尽头(3-5) 3 车里面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从音琪离开后,jean就一直呆在这里一个劲地抽烟,哪里也没去。无论借助什么也摆脱不了现在的局面了,烟或者是酒或者时间,全都只能让事情郁积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jean最后打了沈真的电话。 几乎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沈真的车便出现在jean的视线里,将手里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随着她越来越靠近的身影,他象获救般地舒了口气。 "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听妍智说她在书店看到你和音琪了?" 沈真坐进jean的车里,心急地问。 "她的脸色苍白,一个劲地嚷着停车,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没有回答沈真的话,jean的脑海里全是音琪刚才的神情。如果可以,他甚至情愿自己从没有来过上海,没有遇见到她,音琪的生活会更加平静。 "妍智到底说什么了?" "不知道……当时,她看着妍智的样子……她在我面前晕了过去,沈真,怎么会变成这样?" jean显得很疲倦,说完后重重地歇了口气。 "她现在人在哪里?"沈真叹了叹气,问坐在旁边一脸木然的jean。 "不知道……" 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里打转,他只好闭上眼睛。 "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回去?这样会出事的。" 沈真担心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沈真,你去看看她吧。她那么激动,一定不愿意见到我……这张脸。"看到后视镜中现在的自己,jean的心里几乎充满了厌恶。 "她住在哪里,你知道吧。" 沈真打开车门坐进来,她瞥见驾驶座位上jean闭着眼睛的样子,一张线条细致吸引人目光的脸。 "我带你过去。" 他坐好,声音里透着疲倦。 "好吧,我去看看。" 沈真心情有些沉重。 来到蔷薇园,将车停在音琪住处的楼下,jean坐在车里,看着沈真进了楼道。可不到一根烟的时间,沈真便下来了。 "对面的阿姨说她是早晨出去的,没见她回来。我按了好一会门铃,应该是没在里面。" 沈真看看四周围,担心地说。 jean拨打音琪的电话,依然是"您拨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谢谢你,沈真,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呆一会。还有……妍智在你那里,麻烦你了。" jean说着,手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身体重重地靠向座椅后背。 "没事的,我先走了。音琪会没事的,你也别多想。" 沈真安慰着jean,抬头又望了望音琪住处的窗户,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4 她听到门铃响了,接着是敲门声,然后是外面的人在和对面的阿姨说话,说话声音消失后,又听到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天已经黑了。 一直趴在床上,哭累了的音琪慢慢坐起来,开始收拾被自己弄得乱成一团的床。她将纸条、项链和信封一一放进盒子,但找遍床上的每一个角落也没看到那只木雕熊。 心里一急,便将床罩掀开了,把被子和线毯全部提出来抖过好几次,拿起小电筒爬到床下找了一遍,然后从房间的抽屉、桌上的每个角落延伸到客厅和厨房,都不见那只熊的踪影。 丢了吗?我把它丢了! 音琪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那只盒子发起呆来。 下午在书店里突然出现的女子就是mbg的千金。车祸,手术,还有茶馆里明伯伯说的话,她都知道…… jean,他就是明浚。 不!一定是弄错了,明浚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信封上还留着他身上的血。他已经死了,是警察亲口说的。 下午韩妍智说的话…… jean怎么会认识韩妍智? 下周,自己要结婚了,要和正勋结婚—— 全都乱了。 因为纠缠不清,所以感觉到乱了,音琪这样想到。如果每个人没有那么多的愿望和期待的话,会简单很多吧,至少会更加容易满足一些。也许一直以来困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内心,因为对过去无法放手而自缚,才会在见到jean的时候不由自主去喜欢他,总在他身上去找寻过去明浚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去见他,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吧。 应该像正勋一样,从一开始就只望着一个人,不管那个人去到哪里,只要守着那一个人就好,更不会伤害到别人。这样想过之后,音琪将床头的盒子拿起来,出门下楼。 如果现在丢弃还不晚的话,自己就不应该再犹豫了。 她走出楼道,径直走到院墙边的垃圾箱前,将手里的盒子丢进去。 如果爱情就是对另一个人产生无法克制的感情,她已经刻骨般经历过。它被时间封锁在过去的记忆里,像锦缎般精致,却因为万分难舍而只能珍藏在心的最下面。 别人家的灯光偶尔从窗户照进昏暗的楼道,音琪慢慢爬上楼,感应灯一盏盏跟着亮起来。 5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薄薄的一线,音琪睁开眼睛,觉得头痛得厉害。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是个天气不错的早晨,她望着卧室里空荡荡的白色,转身将头埋进枕头下面。 "等一下。" 音琪跑到祈福泉边端起舀好的泉水准备喝的时候,被后面跑过来的明浚叫住了。 "怎么了?"音琪放下装有泉水的勺子,回头望着他问。 "先过这边来。" 说着,明浚牵着她的手走向泉水另一边的长廊。音琪抬头看到长长的墙面上,挂着成千上万的方形小木牌。木牌上面都写有东西,不一样的笔迹,甚至不一样的文字。 她望着长廊不禁感叹起来:"这么多啊。"又回头望向身后的明浚,眼神里带着疑问。 "像罗马的特莱维喷泉收集情人们的愿望之币一样,每个来过这里的人都会将自己的愿望写下来挂在墙上,然后去那边的泉池边喝下里面的泉水,这样你的愿望也就完全送达了。音琪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 明浚说完,一脸认真的样子望着音琪。 "有很多,比如说……" "不要说,要这样……"明浚说着做出写字的样子,又指了指两个人前面挂满愿望的墙。 两个人这才心领神会,将各自的愿望分别写在自己手中的木牌上,相互背着对方将寄托着愿望的木牌挂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木牌之中,一转眼,几乎自己也无从找到。 跑到泉池边,相互看着对方喝下了泉水。 "你的愿望是什么?"明浚扭头问身边的音琪。 "不——告——诉——你。"音琪故意拉长声音,慢吞吞地回答他。 "不说我也知道。"明浚表情自信的样子,偷偷看了一眼音琪。 "什么。"被他这样说,音琪不服气起来。"我要一直和明浚在一起。" 他大声一字一顿地说着,都不管音琪是怎么样的反应。 "谁说的?!" 她生气起来,加快步子走到了他的前面。 "是真的。刚才泉水说的。可能因为你先喝,喝的时候泉水知道了你心里的秘密,等我再喝的时候,它就把秘密告诉了我。对不起……" 明浚装出可怜的样子,很快将生起气来的音琪逗得又笑起来。 对明浚无法形容的情感牵系才让自己想起这些吗?还是因为jean? 头好象又痛起来。 音琪想到的每一段真实存在过的事情,都完整得让她感到讶异。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需要一间干净房子,将脑海里满满的怎么也掏不完的过去全部锁进那间房子里面,那样的自己不会因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觉得愧疚,不会因为失去记忆觉得伤心,总之会比现在显得轻松些吧。 这样想着的音琪叹着气从床上爬起来,将依然遮着的帘子拉开。清晨阳光里的柔和顿时包住她的身体,水蓝色的天幕在她眼前垂泻到了城市另一边,有着生气昂然的美好。 从站在窗口的位置往下看,音琪看见穿橙色衣服的环卫保洁员推着车正走出小区。 她突然想到昨天被自己扔掉的盒子。 几乎是一口气跑到楼下那个蓝色大垃圾箱面前的,她站在那里急切地呼吸着。 垃圾箱里面被套上一只干净的黑色塑料袋,像个巨大无比的黑洞,似乎要吸走她的整个魂魄。 她木然地转身,用了不知相当于下楼几倍的时间,回到房间。 到厨房煮了豆奶,忘记了喝。 晓彦在门外面的喊声彻底将她从刚才浑噩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面前。 "过来陪你吃早餐。"晓彦一脸精神百倍的样子,让人觉得和今天的天气十分地搭。 "有豆浆、面包和鸡蛋。"音琪说着,进厨房将热豆浆拿了出来,又从冰箱里拿了面包,放在了沙发面前的小方桌上。 "吃完,我们出去逛会,顺便买些化妆品吧。" "我今天想呆在家里……" "不行,你都没有什么化妆品,到时候要用到的。" "我不化妆的。" "结婚后的女人,怎么能不化妆?" "还没结呢。" "马上就结婚了。" "我不喜欢化妆。" "什么都得有第一次。结婚后不好好打扮自己,很快老了,他就会被别的漂亮小女生迷了去。" "胡说。" "去吧,一起去。" …… 晓彦都快磨破嘴皮子,才说动一直都不喜欢化妆的音琪出来一起买化妆品。 两个人在商场逛的时候,遇见买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沈真。 "音琪,买化妆品?" "是啊,和晓彦出来逛,顺便买一些。"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可以和你聊一会吗?" 沈真提出邀请时,音琪有些意外,她连忙看了看身边的晓彦,说:"要不下次……" "音琪,我去那边看看,你们聊一会,等会打我电话就好了。"没等音琪拒绝,晓彦说完便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 沈真和音琪在商场休息区的咖啡吧坐了下来。 "你找我有事?" 音琪问。 "你知道,我自己一定找你没有什么事情的。我只是因为jean才想要和你聊聊。" 听到沈真提起jean的名字,音琪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别误会,他并不知道我会找你聊。你一定还在介意他向你隐瞒真实身份的事情,jean就是明浚的事实,除了妍智,妍智的家人,他的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之所以知道,也是他对我说要离开上海的时候……" "他要走了?" "他没和你说?他去书店见应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的吧?只是他不知道妍智会去闹……" 听到沈真说书店的事情,音琪更加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她才淡淡地说:"他是谁都不重要,我本来就没放在心上。" "如果他自己那天就在书店和你说清楚身份的事,你还会怪他吗?" 沈真将jean为什么一直隐瞒自己就是明浚的苦衷,还有他前段时间回韩国的原因都告诉了音琪。坐在咖啡吧里,突然觉得一切都无从回首的音琪,心里反而释然了许多。即使现在知道jean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明浚,真相显露出来并没有给她带来欢喜,而是彻底失去回忆的意义后的惆怅。她甚至在问自己:你不是一直那么爱他吗?现在他没有死去,而是以另一个人的样子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难道你都不惊喜吗? 音琪听到自己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无动于衷的语气对沈真说: "谢谢你,沈真。我该走了,晓彦还在等我。" "音琪,去见见他吧,和他谈谈。" 音琪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咖啡吧。沈真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人流里。 第五章 时光尽头(6-8) 6 教堂前面的草地上,正勋工作室的搭档们早早地聚集在一起。正勋的爸爸妈妈也来了,虽然听不明白中国话,却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 "音琪什么时候来?"正勋爸爸用韩语问正勋工作室的一个小伙子。 "伯父您别急,咱们的新郎去接去了,您很快就会看到她的。" 将正勋爸爸妈妈从韩国接来是工作室所有人一致要求的,要给音琪和音琪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到现在,爸爸妈妈还只是见过音琪的照片,可以想像他们有多么急切想见到这个准儿媳。 在音琪家,晓彦和学校的女孩子们同样一大早就守着音琪了。看到一身新娘打扮的音琪从楼上下来,大家忍不住鼓起掌来。看着漂亮的女儿,音琪爸爸妈妈在一旁一直笑着。 "等不及了吧,要不要先给他打个电话?" 看音琪心神不宁的样子,一旁的晓彦凑到她耳边悄悄地问。 "晓彦!" "要打电话也不行,在仪式之前,你们俩不许联络,慢慢等吧。" 晓彦说完将手里的电话收了起来。 正勋带着鲜花和迎接新娘的车队及时地出现在音琪家楼下,接了新娘后又前往教堂。 终于可以站在神坛前面,接受上帝的赐福。 "许正勋,你愿意娶冯音琪,不论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她、爱护她,做她的丈夫吗?" "我愿意。" "冯音琪,你愿意嫁给许正勋,不论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他、爱护他,做他的妻子吗?" "我愿意。" "在上帝面前,为了证明你们的盟誓,现在请双方交换戒指。" 音琪从晓彦手上拿过戒指,将它戴上正勋的无名指。 正勋从jean手上拿过戒指,将它戴上音琪的无名指。 礼堂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正勋一脸幸福地望着这张白纱下的脸,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音琪将脸轻轻贴着正勋的脸,透过正勋宽宽的肩膀,她看见了那条项链。 那天夜里连同盒子一起被她丢弃在院墙边垃圾箱里的项链。 现在,项链佩带在jean的颈上,在白色衬衣领里面,皮绳的黑色显得桀骜而孤单,让她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她的目光从项链上慢慢抬起来,发现那双眼睛正哀伤地注视着自己时,只好慌忙望向别处。 "音琪,去见见他吧,和他谈谈。" 沈真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让她心旌动摇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在音琪的印象里变得恍惚,她和大家站在镜头前面露出笑容,将百合花球向后面喧闹的女伴们抛去,被正勋牵着手坐进车里,车窗外的人群身影越来越远…… 她曾掠过人群去找寻他的身影,却没有再见到他。 黑色的项链,从刚刚出现后便像个魔咒,找到她,又开始纠缠她的心。 7 睁开眼睛,看见比苹果绿更淡颜色的墙壁。 音琪翻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开始盯着窗外微蓝的天色发呆。 即使醒了过来,却还有梦着的感觉,那种不真实包围着她,就是人们通常所指的幸福吧。 "你醒了。" 是正勋的声音。她又翻身过来,看见他穿着白色的家居服出现在卧室门口,此刻正望着自己温柔地笑着。 她也温柔地冲他笑笑。 他走过来,在音琪身边的线毯上俯身躺下,一脸陶醉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深深吸后气后自言自语似的说:"生活真是好。""今天发现的?" "嗯?!不是的。" "从出生的时候发现的?" "从认识你后发现的。" "说梦话呢。" "音琪,谢谢你。" 正勋突然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说。 "你怎么那么多谢啊?" "因为你。" "我又怎么了?" "你终于嫁给我了,愿意和我做一家人。" "傻瓜。"音琪笑着,转身面对着孩子气的正勋,望着他说话的时候规律起伏的宽宽的胸膛,心里突然觉得感动。 "知道前天晚上妈妈对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我小的时候如果只喜欢一样东西,就只要那一样。只要一个玩具,文具盒里也只有一只铅笔,睡惯了的枕头怎么旧了也不肯换新的,喜欢的动画片反复看也不觉得厌烦……她说像我这样一根筋的人,将来要是找了哪个女人做老婆,会是那个人的福气,也会是个麻烦。" "麻烦?" "是啊,她说像我这么死心眼的男人,会是女人的麻烦。音琪,你会觉得我是你的麻烦吗?" "傻瓜。"音琪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将头埋进正勋的胸前。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音琪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觉得这又是一个长梦的开始。 "哎呀,糟啦。"正勋突然惊叫着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了?"音琪爬起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没穿拖鞋就往客厅外面跑去的正勋。 "我在煎鸡蛋!" 从厨房里传来正勋的声音。音琪将身上浅褐色的线毯放到一边,用手抚弄着散下来的头发,往漱洗室走去。 漱洗干净坐到正勋早已摆好食物的桌前,两个人甜蜜地相视一笑。 "许太太,可以吃了。鸡蛋煎得太失败,明天再吃吧。" "谢谢许先生,您别客气,我们一起动手吧。" 终于忍不住的正勋和音琪,相对坐着大笑起来。 8 音琪将银行卡连同写着取款金额的单据一起递进业务受理窗口。 银行职员很快便将卡和一叠人民币放到她眼前。她将钱和卡分别放进包里面,又在休息区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回到edingburghhouse楼下的咖啡书屋,她在jean上次坐过的位子对面坐下,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很久,直到出来"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的语音。 再拨。又是很久,在她决定挂断的时候,有人接听了。 "是音琪吗?jean现在没有用这个号码,他……回纽约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吗?"电话那头是沈真的声音。 "沈真,我在常德路的咖啡书屋,你能来一下吗?" 说完,音琪就将手机合上放进了手袋里。她伸手随便取下一本杂志,被随意涂鸦的封面,信手翻开其中的一页,看到了这样的句子: likeaflowerwaitingtobloom likealightbulbinadarkroom i抦justsittingherewaitingforyou tocomeonhomeandturnmeon 她想到jean没有出现的日子里自己面对自己时的独白,像信仰一样的爱情在他出现的时候却不得不被自己亲手埋葬掉。 这样就是命运吧。 沈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没有穿平时的工作装,这是音琪第一次看到她穿生活装。雪纺衫和长长的褶裙都是深蓝色的,有点卷曲的长发束在脑后,给人的感觉很亲近。她拿下肩上的包放到里面的座位,在音琪对面jean曾坐过的位子坐了下来。 "你想到要见他了?" 沈真似乎有些情绪,可话里并没有要责怪音琪的意思。 "我有东西要还给他。" 什么也想不到的音琪,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除了自己,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沈真不能理解的是,爱情究竟会让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有时候追求是为了爱,有时候舍弃也是为了爱。jean和音琪之间,让她觉得纠缠和疲惫。 音琪从包里拿出信封,放到沈真的面前:"沈真,麻烦你将这个退还给他。" 沈真拿起信封打开看,发现是一叠钱,便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退还给他的学费,他一起没来上几节课,却一次交这么多学费。所以,麻烦你转交给他。" 沈真将钱放回桌上,赌气似的说:"你自己还给他吧。" "不是说他已经回纽约了吗?" "他没有回纽约,他在医院……" 说着,沈真呆呆地望着窗户外面来来往往的路人,眼神好象凝滞在那了。 "医院?他在医院做什么?" "他知道集团要派人来这里对资金投放及项目运营情况进行考察,所以主动提出要来上海。因为来中国,就是离你更近了。在计划找你之前,他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遇见你,当时他还真的以为就有机会和你重新相处了,以为上天可怜他而帮他……他说他憎恨自己的样子,因为你看着他的眼神还不及像看待一个陌生人。" "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jean因为醉酒而认识了正勋,而正勋正巧又是我们项目的广告合作伙伴。那次去郊外的山庄玩,他看到你原来是正勋的未婚妻……于是开始面对自己的爱人依偎在朋友身边的滋味。jean说酒才是不会嫌弃你的朋友,所以他住的地方总是有酒,那样的话,他白天才会更像一个正常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沈真说着,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他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音琪越听下去越害怕起来,不知道jean究竟遭遇了什么的恐慌,慢慢在心里放大。可沈真却不理会她,仍像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有一段时间他像变了个人,笑,感觉他总是在笑似的。提前下班,或者一整天不露面,经常说要出去运动,很精神的样子。人一不小心掉进爱河里,就是他那个样子吧。可没多久,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喝醉酒,样子又开始严肃起来。因为你说你爱的人已经死去,你只是在他身上找影子……即使这样,他也愿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是谁都无所谓,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你们决定结婚的时候,知道他为什么回首尔吗?他说,要和你在一起,就要回到明浚的样子,所以他去了处理当年整个事件的警局,说明是家人在他昏迷的状态下将他带到美国,也是他们的意愿让他成为另一个人。然后他去了你以前住过的韩成敏家,去了illmore酒吧,去了教堂,他说他想去以前和你在一起时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在教堂旁边那家他常等你蛋糕店门口,他看到一个小孩冲向马路对面的妈妈,车子快要撞到他的时候,他冲了过去,所以在首尔他就进了医院,不过没什么大碍,醒来后他就离开了医院。 医生找他谈话,他没怎么在意。直到回上海,就是你们去拍过结婚照后不久,有一天晚上喝酒觉得胸口痛,呕吐的时候有些血,他第二天自己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肝脏因为曾经有过严重创伤,再加上这几年并没有好好修养注意,已经是很严重的alf病患者。 就是急性肝衰竭…… 他说这样更好。这样,原本所想象的复杂的局面,因为自己的病全部勾消了。不用再嫉妒许正勋,不用整天想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他身边,所要做的就是等着做个好伴郎,安静地离开就好…… 因为你对明浚的念念不忘,他想到回美国之前该好好和你聊一聊,你对以前的事情释然了,才能真正和正勋幸福一辈子。可谁知道,在书店里他还没有说,暑假第一天跑来上海的妍智跟踪他去那里,当着你的面全说了,还是以那样极端的方式。 你嚷着从他车上下去离开的下午,他停在你下车的地方一直没动,直到我过去。那是我第一次见jean那样无助的样子,他脸色煞白,慌乱地说话,自己无法表达清楚。 他说你生气了,是因为他想你隐瞒了真相。他让我上去看看你好不好,他就在下面等着。你不在家,我便离开了,可他还在楼下等着,说要等你……" 音琪想到结婚那天jean戴着的黑色项链,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冲着沈真叫道:"他在哪里?哪家医院啊?" 第五章 时光尽头(9-11) 9 美国最伟大的流行歌手之一,1912年出生于宾夕法尼亚,曾经是家乡小有名气的会唱歌的理发师。21岁开始跟随演出团到处旅行,上世纪30年代中期意外得到流行电台的差事,之后又主持了cbs电台的节目,同时开始在好莱坞兼差。1945年,他单曲《tilltheendoftime》为当年最热门歌曲,之后10年,他的歌曲不断进入榜单,成绩卓越。2001年5月12日,他在佛罗里达的家中静静地离开……tilltheendoftime, longasstarsareintheblue, longasthereaspring,abirdtosing, i抣lgoonlovingyou. tilltheendoftime, longasrosesbloominmay, myloveforyouwillgrowdeeper, witheverypassingday. tillthewellsrundry, andeachmountaindisappears, i-llbethereforyou,tocareforyou, throughlaughterandthroughtears. so,takemyheartinsweetsurrender, andtenderlysaythati抦, theoneyouloveandlivefor, tilltheendoftime. 是perrycomo。 电台主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perrycomo的歌声便在房间里回荡了。又是这首《tilltheendoftime》,音琪在illmore改编演唱过的曲子。那天,明浚因为她与人打架了。 音琪将刚开了的桔梗花摘下来,折断的地方小心用湿巾包好,再扎上好看的浅紫色丝带。 直到perrycomo的歌声结束,收音机里响起别的声音,她才出门。 窗前桌上的花瓶里,是一束康乃馨。 jean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从昏倒到现在便一直昏迷不醒。 音琪走进房间里,眼泪却已经不听使唤地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将手里的桔梗花插进花瓶里,她转身望着床上的jean,还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走到病床跟前,在挨床的凳子上坐下来。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这是她第一次认真仔细地打量jean的脸,经过小心篡改后的明浚的脸。 为他拨开额前的头发时,刻意隐埋在心里的情感失控般地倾泻出来。心里的疼让她全身失去力量,便随着那股无法抵挡的强大洪流离开很远。 她在jean的身边慢慢趴着,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将它们全都扔掉,不再看见它们,就全好了……—— 你要带我去桥屋,你答应了的,所以不能不守信用,知道吗?—— 对不起,你醒过来,求你醒过来啊。 她在心里喃喃自语着,望着他的脸,等待jean的身体将明浚的灵魂再带回来。 又看见他颈上的黑色项链。 音琪忍不住将手伸到他的胸前轻轻拿起了框架坠饰,用手触摸上面刻有奇怪字样的凹凸的地方—— 你能听到我心里的话吗?—— 不是说预言吗?告诉我啊,现在就告诉我—— 明浚,是我,我是音琪,明浚认识的音琪…… 可jean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紧紧闭着,房间里除了加湿器喷出水雾的声音,安静极了。音琪握着项链的手停在那里,不愿意再放开。 音琪将头埋进白色的床单里,那里传递来明浚身上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音琪感觉有人将手放在了自己头发,轻轻地抚摩过她的头发…… 她猛地惊醒过来,看见jean正望着自己,嘴角带着虚弱的一丝笑。 "你醒了,jean……" 音琪笑着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是明浚。"他说着,伸出手将音琪脸上的泪轻轻拭去。 "傻瓜……" 音琪哭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别生……我的气,好吗?也别怪妍智……是我让她的暑假……泡汤了……" 明浚有些吃力地说着话,笑着望向音琪的目光里充满了无法表述完整的深情,还有无法掩饰的身体不适带来的痛楚。 "你别说话,我去叫医生……"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音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了似的难受。她转身准备站起来,却被他伸出来的手用力的拽住。音琪惊讶地望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他的手上。 "你别走……在他们来之前,陪我……" "你这是怎么了?你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我要叫医生来……医生!" 与平日的健康阳光相比,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鼻子上套着奇怪的管子……这样的他让音琪害怕。她甚至不敢问自己为什么害怕,那样的结局无异于天真的塌下来。所以有些情绪失控的音琪大声冲门的方向叫着医生。"傻瓜,我没事。你别……担心。" "那你离开这里,我们都离开这里……" 说话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小声地抽泣,音琪伏在床边,眼泪浸湿了白色的床单。 "别哭,傻瓜……你为什么把好不容易才开的桔梗花折了?" 他看见了窗前的桔梗,问伏在自己身边的音琪。 "幸福会再次降临……" 她抬起头来,用一直守侯着明浚那样的目光望着他。 "已经降临了,你结婚的时候……只有不放弃爱的人才能抓住再次降临的幸福,先是正勋,然后是你,现在是我。" 他又伸手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现在正勋就是这个世界上负责捍卫你的幸福的人,我也会,但不是现在,是以后,在另一个地方等着……" 说着,他从胸前扯下项链,放到泪流不止的音琪手里。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他才从口中挤出最后的几个字: "这是约定……" 10 没有风,天气晴朗无比。音琪今天从早晨开始便在埋头整理蔷薇园的东西,本来正勋说要来整理的,但她一再坚持自己做,正勋才没有过来。但他说好一定来接她。 她伸手摸摸胸前项链上垂挂着的戒指,心里想着即将要去往的地方。 去一趟首尔的想法是正勋爸爸妈妈提出,正勋和音琪征求了音琪爸爸妈妈的意见后,然后两个人一起做了这个决定。 黑色皮面的笔记本从一堆书籍里面凸显出来,十分打眼。音琪伸手将它从书底下抽出来,好奇地翻开很久没有碰过的东西——好象是听课笔记,一些胡乱涂鸦或随意写下的几句什么话,应该是在首尔时用过的。 看着以前自己留下字迹,她坐在那里忍不住笑了。 从笔记本中间掉下一张纸条,她从地板上将纸条拾起来,看到上面的字迹: 你的衣服已经脏了, 暂时用我的吧。 衣服可能有些大, 不过应该还能穿。 明浚 像捧着那个人的手一样,她甚至感受到了字里行间传过来的温度。只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将笔记本和纸条放在床上,走到桌边拿起装着凉水的玻璃器皿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站在那里用力猛地喝下。觉得这样做就可以一口气将准备从心里翻腾出的东西重新赶回去似的,那些字被生活沉淀成了固定形状的东西——好象就可以被渐渐冲走。 回到床边,她还是拿起了黑皮笔记本,将有些时间印记的纸条夹进了黑色皮套里面。 认识他以来,自己从来没有留下过一张与他合影的照片。突然想到这个的时候,音琪的心里真的失落起来。 将东西从蔷薇园搬离到新家后没多久,便是去首尔的日子。体察入微的正勋总是不露痕迹地照顾到她的情绪,从机场回家的路线都是让她完全感觉陌生的——像是第一次来蜜月旅行的情侣一样,行程浪漫而甜蜜。 正勋,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清晨,望着还在睡梦中的正勋,音琪在他的额上轻轻亲了一下后先起床了。出了玄关。浅蓝色的天空和干净整洁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出现弯到的地方。这是位于河畔的老街区,不会看到城铁入口、毫无表情的商业大楼、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酒店或者城市喷泉雕塑,只有被整理得别致不过的街心小花园,兀自在老站牌下等着人去休息的长椅,一条穿过街道的老铁路,还有从外面看上去很有情致的报亭——音琪步行经过的时候,小盒子似的房子里面正好有人撑起窗口,摆出今天的报纸。 音琪买了一份今天的报纸,甚至像真的去某个陌生城市旅行的人那样,还买了地图。 这是一份首尔市内的旅游交通图,音琪一眼就看到了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的字样。 是钟路区。 慢慢沿着街道没有目的的走着,她看到带阳台的花店伙计将配有长春藤的小向日葵拿了出来,旁边的咖啡里有人在走动。音琪进咖啡馆要了安吉利娜樱桃蛋糕和有机栽培的苹果汁,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享受完简单营养的早餐。出来时,突然望见对街的建筑物时,在原地站住了。她横过马路,那带着翘角的大门很快将那身影吸附进去。 空空的庭院里显得十分安静,她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从远远的地方传过来。 在祈福泉边的长廊上,她放慢了脚步,沿着挂着木牌的墙壁走着,一边抬头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知道那些自己读不懂的文字后面都隐藏着什么样的愿望,它们都有没有真的实现过…… 突然,她停住了,站在墙壁跟前抬头望着,久久望着其中一块木牌上的字迹—— 明浚和音琪永远在一起。 就是这样的,已经是全部内容了,她却像读了好久才将愿望的内容全部读完整似的仰头望着,望着,眼睛里积聚成小小的水潭自己却不知道。那水潭慢慢满了,从眼角慢慢流了下来。 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伸手将那张小木牌从墙上取下来,紧紧抓在手里,走出那座古老的建筑。 我来到我们遇见的地方 仍然无法见到你 这让我幻想所有关于你的细节 回忆那样爱着你的自己 如果向你诉说现在的我仍然无法快乐 是因为看不到你的笑脸 是因为在遥远的地方 那熟悉的目光 我无法再见到…… 11 树叶落在庭院的空地上,落进房间的阳台上,到处都是,可一点也不觉得脏。 音琪坐在阳台上,手边的牛奶带着温热,她端起来放到嘴边,让它慢慢滑进喉咙里,留下淡淡的香甜—— 都已经休待产假了,蔷薇园那边偶尔才过去住一晚的房子干脆处理吧,以后宝宝生下来咱们也不住那边啦。 正勋说着将脸贴近音琪微微隆起的腹部,去听里面的动静—— 还早,这样怎么能听得到呢—— 那不一定,宝宝再小也有感觉的。 正勋依然孩子气般地坚持着,音琪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蔷薇园,音琪还是答应了—— 那太太,所有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不久,正勋便告诉音琪,房子没有卖给别人,是晓彦一定要住,她的爸爸妈妈便送给她当做本命年生日礼物了。说着,将手里抱着的纸箱子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是什么?—— 上次搬东西时落下的零碎东西,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晓彦全装里面了。 正勋一边洗手,一边将头从卫生间伸出来说着。 音琪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了小纸箱,拿出里面那些没有被自己带走的东西。 一张专业考级证,还有被折走形的旧身份证,几张没有消户的存折; 几本钢琴理论教材; 一张从图书馆借来的、封套已不知去向的唱片; 有个冬天买了没戴一次却怎么也找不着的新帽子; 去丽江时带回来的染布,有些脏的样子,但洗洗还是会很好看的; 然后,在箱底的角落里,音琪拿出那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它抱着自己的小爪子,傻傻地望着她…… 音琪怔怔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它,发起呆来。 "音琪,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啊?!" 音琪回头,看见正勋一脸的担心,边将手里的木雕熊给了他。 看到熊,正勋便在音琪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说:"别多想了,找到就好了。他可能正看着咱们呢,来,笑一下。" 正勋说着举起木雕熊,对着熊先笑了起来。看见正勋的笑脸,音琪也笑了起来。 "哎呀。" 音琪突然叫了出来,把正勋吓一跳。 "怎么了?" "他踢我。" 房间里的墙上,明浚手工做的黑色镜头框架项链被镶进正勋自己做的手工琉璃工艺品里,上面的马来文字因为光线折射的效果而变得更加清晰: 生活在与你遇见的某种可能里。 后记-非非随笔 无解 边写边看 删除 再写已失去原意 无奈 再删除 最终还是拿起笔摊开纸 唉 那些小心避开着藏匿着的真实 17岁 最近总想些与17岁有关的事情: 将17岁时写的日记翻出来认真读, 看一大堆讲述17岁的电影, 幻想自己的孩子17岁时是否正经历难忘的初恋, 把17岁穿过的白色棉质恤衫裁剪缝成整齐的块状…… 每个人的17岁都没有消失, 我的也是。 它不在昨天,在将来。 童非非 二零零七年三月的某个失眠的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