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那只老虎的》作者:悠然南隐 文案 复仇冷漠攻x心怀天下潇洒受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巫辰、温裕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枯黄遍野。树林深处,一队兵马不急不缓地从南方赶来,个个面容疲倦。队首一黑袍将领坐于马上,衣袍被风吹起,宛若一片浓重的乌云。 行军近一个时辰,渐有人语声。兵士脸上的疲倦逐渐褪去,换上一副或欣喜或期待的神情。 随着路上行人增多,隐隐可见城楼上立着一抹白影,被风吹得快要飘起。队伍前头的将领忽然止了步伐,凝视着敞开的城门,眼中尽是隐忍。 这时,城楼上的白影却飞奔下来,越过城门,直直向队伍奔来。 将领勒住缰绳,全身紧绷,盯着奔来的身影,不发一语。 “阿泽,你绷着脸做什么?几年不见,还将我忘了不成?” 面前人一袭月白长衣,外罩一件银色大氅,领口的细白绒毛将其映衬得越发俊雅,说话时眼角微垂,犹如一弯浸在清泉里的月牙儿。 将领身后一披蓝色长袍、头发灰白的人从马车内下来,来到二人面前,施礼道:“见过静王殿下。褚将军征战时头部受了伤,过去的事情大多不记得了。” 静王温裕心中一惊,忙拉过褚凌泽的大氅,要察看其头部的伤。褚凌泽不喜人触碰,摆开静王的手,冷声道:“谢静王殿下关切,臣已好了。” 闻言,温裕又要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似是不相信,又问道:“阿泽,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褚凌泽面无表情。 温裕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散了光彩,“进城吧,我带你去见父皇。”过了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声音低低的,“去皇宫的路你应该也不记得了,虽然小时候走过很多次。” 京城内,熙熙攘攘,一片繁华。长街自南至北,通向视野尽处。商贩的叫卖,孩童的玩耍,姑娘的嬉笑,在褚凌泽眼中都明晃晃的,刺目无比,只得低了头,注视着脚下的青砖一格一格的流动。然而声音是避不了的,越行褚凌泽越觉得体内血液翻腾,似要喷薄而出。 温裕觉察出其异样,便问怎么了。然而只得到一声“无事”,再无其他。温裕觉得二人间生分了不少,如若不是这张脸还有当年的影子,温裕甚至觉得褚凌泽是变了个人。 入皇宫,拜见圣上,皇帝坐在龙椅上笑得差点丢了眼睛。褚凌泽父亲一生征战沙场,保卫边疆。半年前,当朝皇帝声称南疆藐视皇权,意欲谋反,下旨另褚家围剿南疆。此战激烈,为时十个月,双方死伤无数。最终以南疆王上、王后及其众子女惨死而告终。南疆王室覆灭,据说未留下一人。而褚家率领的军队也死伤40余万人,褚凌泽父兄更是战死沙场。一时间,南疆血流成河,生生成了人间地狱。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开眼笑道:“凌泽啊,此战收复南疆,你们褚家功劳最大,朕封你为护国大将军,以后就留在京城吧。” 温裕听后心中一阵窃喜。 而褚凌泽像是未料到这个结果,也不管皇上似轻实重的命令语气,跪下道:“皇上,南疆刚经历战乱,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请皇上允臣回南疆修整残局。” 皇帝与温裕的眉头都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片刻后,皇帝不急不缓,但语气坚定道:“凌泽,边疆凶险,褚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朕不想你再涉凶险之地。南疆,朕已派李大人去上任了。” 褚凌泽嘴角紧抿,不得不谢主隆恩。 表面上福泽深厚,皇恩浩荡,然而褚家世代戍守边疆,如今被束缚在这温柔繁华之城,实为削权。 回府的路上,温裕跟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全然不符刚才在朝堂上的清冷儒雅。一路上拉着褚凌泽的衣袖唠唠叨叨,说去年皇上封他皇兄为太子时,自己也沾光成了王爷,还在宫外有了一座府邸,恰与将军府毗邻,以后二人仍能像幼时那样一块出去玩了。 褚凌泽听得烦闷,但也没有像在城门前那样甩开温裕的手,任他拽着回了将军府。若不是褚凌泽说有事要处理,恐怕温裕还要留在将军府吃饭。 府前早有一众仆人等候,为首的一灰发老头又喜又泣,拉着褚凌泽嘘寒问暖。这时,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一个名叫陈周的黑衣侍卫走向前来,在其耳边低声说这是看着褚凌泽长大的老管家吴伯。 回到房间,屏退众人,陈周拿来两壶酒,扔与褚凌泽一坛,叹道:“这皇帝老儿真是个小心眼,现在竟被勒在这里了。” 褚凌泽连灌几口闷酒,盯着窗外的枯树出神。 “主子,咱们的计划得改改了。南疆回不去,那咱们就从京城开始。那个跟傻子一样的静王,我看他跟你关系挺好的,咱们可以先从他下手!” 褚凌泽拿酒壶的手顿了顿,依旧望着窗外,问道:“怎么下手?” “你别总是这么冷冰冰的,你得和他熟络起来不是?这样才更好办事啊。” “嗯。” 接下来的日子,温裕只要没事,便会到将军府坐着,反正只是出门拐个弯。温裕来了,褚凌泽便让下人好茶好水的侍候着,而自己不是练剑就是看书。除了兵书,关于政事经史也会涉猎。这让温裕啧啧称奇,年幼时,褚凌泽可是半点书都不愿沾的。温裕有时也会与其切磋几招,不过每每都以惨败而告终。 天寒地冷,温裕在将军府里坐了几天便到了除夕。 除夕夜,皇帝在宫中大宴群臣,褚凌泽作为御封大将军,当然也在受邀之列。 筵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然而群臣明面上相互恭维,暗里却潮流涌动。褚凌泽自十岁起便到边关,与众大臣多不相识,也不愿参与到那阳奉阴违之中,便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筵席开始没多久,一与温裕容貌相似,不过略偏刚硬的男子举着酒杯过来敬酒,拍着褚凌泽的肩道:“凌泽,兄长敬你一杯,恭喜你年纪轻轻就成为护国大将军!” 原来是太子殿下,褚凌泽只好接下。太子与其交谈几句,发觉这人变了许多,全然没了往日的机灵活泼,现在整个就是一闷葫芦,而且丝毫没有政治抱负,很快便失了兴致。 筵席过半,微醺之际,忽觉肩膀被人敲了一下,扭过头,看到温裕神神秘秘地说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褚凌泽正觉无趣,便跟他溜出了筵席。 ☆、第 2 章 温裕拉着褚凌泽在长街上飞奔。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暗红光影中透露着欢乐祥和的景象。褚凌泽许久没有这样奔跑过,胸中一直憋着的气团竟被耳边呼啸的北风吹散了,越往前行,身体越发轻快起来。 约莫到了长街中央,最为繁华的地方,在一片欢笑嬉戏声中隐隐约约可听到丝竹之声,不过都是萎靡□□之音,听了使人头昏脑涨。褚凌泽想起了南疆的笛声,清脆动人,自己多久未吹了? “到了。” 温裕指着一家题着“雨花楼”的牌匾道。直到看见门口扭着腰肢迎客的妖艳女子,褚凌泽才意识到温裕口中的好地方指的是什么。本能地甩开温裕的手,想要往回走,却又被温裕拉住,“阿泽,你在南疆肯定没去过这种地方吧,进来看看嘛。” 褚凌泽心想,当然没去过,我想要什么女人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拖拖拽拽地,褚凌泽还是被拉进了雨花楼。刚一落座,几个衣着暴露、妆容浓艳的女子便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极奔放的女子坐到温裕身边,娇嗔道:“温公子,你可许久没来了。” “那不是忙着挣钱好来供养你们几位主的吗?” 闻言,褚凌泽嘴角抽搐,看着温裕那双似是酿着一坛浓酒的眼睛,实在觉得他玷污了这副清俊儒雅的皮囊。 “珠儿,你看我今天带来的这位公子如何?”温裕看着褚凌泽坏笑道。 珠儿离开温裕,端着酒杯,走向褚凌泽,眼波微闪,娇笑道:“哎呀,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呢。” 说着便将胳膊挽到褚凌泽的脖子上,并在其耳边吹气道:“这位公子,您是哪家儿郎呢?” 褚凌泽顿觉一阵浓艳低俗的脂粉气迎面扑来,打了个寒颤,一把将其推开,因用力过大,珠儿差点摔倒在地。 “哎哟阿泽,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温裕赶紧放下酒杯,在珠儿摔倒之前将其揽入怀中,动作之迅速,比与褚凌泽切磋时躲剑还要快。 褚凌泽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这时,外面响起了钟声与烟花炮竹之声。新年,终于到了。 褚凌泽离开座位,向外走去。待温裕赶出来时,看到褚凌泽一身黑衣孤零零地立于人群之中,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花,神情呆滞。走近,发觉其眼中竟闪着一些晶亮的东西。本欲拍其肩膀的手止在了半空,随他一起在人群中看满天的烟花。 烟花燃尽,夜空归于静寂,褚凌泽依旧盯着夜空出神,良久,低声问道:“你说,南疆这一战该不该打?” “不该。” 褚凌泽以为自己听错了,进京这些天以来,温裕在他心中的印象就是一个温柔富贵中长大的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转过头,却对上一副极其认真的眼睛。那眼睛里,似是沉潭,似是寒渊,深不见底,却又清澈无比。 那眼睛干净得实在令人不自在,褚凌泽续又望向夜空,嘲讽似的冷笑一声。 见褚凌泽不信,温裕也理解,毕竟自己是皇家子弟,代表着皇权。只缓缓道:“父皇一生无甚功绩,如今年岁已大,越发心急,想做件大事名留史册,便想到了南疆。”见褚凌泽眉头紧皱,又道:“我多次劝说父皇,但,父皇心意已决,又怎会听我一人之言?” “昏君!” 褚凌泽沉甸甸地落下两个字,转身离去。 独留温裕一人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出神。 自初一起,整日无所事事、斗鸡遛鸟的静王温裕好像也忙了起来。静王府与将军府一墙之隔,但褚凌泽已多日未见过温裕了。温裕不来,正好落个清净,只是一时有点不太习惯,毕竟入京以来那人天天在眼前晃悠。 直至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这天褚凌泽一直在书房内翻阅经史子集。夕阳已归西山,正欲命仆人掌灯,窗外冬竹边响起了温裕的声音,“阿泽,别看书了,出去放花灯啊。” 一晃半月不见,褚凌泽有些许愣神。 “你……这段时间很忙?”褚凌泽低着头犹豫问道。 “啊?”温裕一脸纯良,但眼神中划过一丝不经意的慌乱,很快又消失不见,“哦……父皇,呃,还有母后,天天让我进宫,陪着他们吃吃喝喝,也没什么大事……” 越说越显混乱,越显局促,褚凌泽心里清楚,应是因为除夕夜那晚吧。 “嗯,走吧。” 褚凌泽跟着温裕,来到护城河边。往日河边柳树下停放着些许轻舟,有披蓑衣戴斗笠的船夫悠闲地躺于舱内,耳边黄鹂婉转啼鸣。 今晚河边景象大不相同。河中央横跨一戏台,台上一女子正唱着曲子。女子容貌清绝,歌声惊艳,吸引无数达官贵人乘船观看。温裕说,这是今年雨花楼从民间选出的花魁,今晚乃第一次亮相。 “果然不错。”温裕在远处岸边瞟了几眼,笑道:“阿泽要不要去看看?我去买个前排的座。” 褚凌泽白了他一眼。 “这可不是雨花楼那些普通的女子可比的,无论长相、身段,还是歌喉,都是一步步精心挑选出来的,比皇宫中的选秀还严格。阿泽真没兴趣看看?” 褚凌泽冷哼一声,转身向戏台反方向走去。 “哎,等等我嘛。” 河岸边,猜灯谜的,卖花灯的,比比皆是。温裕买了两盏河灯,拉着褚凌泽来到一处人数较少的江边。 点燃河灯,温裕默默念着:“弟子祈求上苍保佑这天下百姓,平安和乐,世间太平。” 一旁正欲放灯的褚凌泽,手指微顿,看向温裕。或明或暗、闪闪烁烁的烛光下,温裕正一脸虔诚地看着水中的河灯。 “阿泽,你许了什么愿?” 灯刚入水,温裕便一脸兴奋地问道。 褚凌泽垂眸敛睫,声音暗淡:“说出来便不灵了。” ☆、第 3 章 “好吧好吧,我不问便是。”坐在岸边一块大青石上,温裕遥望着夜空中那一轮圆月,陷入了无限感慨:“小时候你被父皇封为皇子伴读,每天要入宫和我们一起读书习武,但你那时最是读不进书的,每日的早课简直要了你的命,哈哈哈……有时,我们两个狼狈为奸,称病不去上课,然后偷偷溜出宫门,京城的这条街不知被我们踏了多少回……” “还有那一年的元宵节,南疆的小世子也在,我们三个跟着南疆王和五皇叔出来玩,五皇叔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只灯笼,我的是兔子的,阿泽你的是马。” “我的是老虎。”褚凌泽像是也在回忆。 “不是,小世子的才是老虎,阿泽你记错了。咦,你不是都忘了吗?” “咳……是大部分都忘了,还记得一些的。” 温裕哈哈大笑起来,说阿泽你仅记得的一些竟然还记差了。 褚凌泽看着温裕笑得明艳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面若敷粉,雍容华贵,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举着个兔子灯笼笑成了小傻子。 那张小傻子的脸与现在这张大傻子的融合了。 放完河灯,温裕强拉着貌若遁世、与世隔绝的褚凌泽在大街上闲逛。路遇一小摊,摊前人围了几层,一个大木架立于中心,架上挂着火红灯笼、诗句词条,几个略显文气的公子用扇骨杵着额头,在人群中央苦苦思索着。原来是个猜灯谜的,温裕来了兴致,也跟着猜了几把。 站在人群外的褚凌泽等得不耐烦,正欲离去,却见温裕举着两串糖葫芦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亮得如星星的眼睛像是没吃过糖葫芦似的。 温裕笑着分给褚凌泽一串,褚凌泽不接,还赏了个嫌弃的眼神。 “这可是我猜灯谜赢的,你不吃?”见褚凌泽不理,叹道:“好吧,那我自己吃。”一会儿又道:“真的很好吃的,你确定不尝尝?” 褚凌泽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王爷。 刚走没几步,又被温裕喊住了,褚凌泽皱着眉头回身,看见温裕停在一花灯小摊旁,手里拿了两只兔子灯笼。 “阿泽,你看这兔子多可爱啊,像不像小时候的?” 是挺像的,但褚凌泽没有回答。 “咱们一人一只吧。” “不要!”褚凌泽回得迅速决绝。 温裕失望地放回去,正想离开,却听到褚凌泽淡淡的声音飘来:我要那只老虎的。 看着褚凌泽近于炽热的眼神,又想想他平日的冰冷风格,温裕噗嗤一声笑了,“阿泽你那年元宵节是不是就想要老虎灯笼了?” 二人一黑一白,一冰冷一温润,一人提着一灯笼,并肩行于人群之中,且均面容俊秀,频频引人注目。 夜已深,往府中回走。途经一小巷,静僻幽深。 正走着,褚凌泽脚步猛地一顿,伸手将温裕拉在身后。温裕正欲问怎么了,耳边忽有箭矢破空之声,定睛一看,竟是数十只长箭“嗖嗖”飞来! 二人是出来看灯的,哪里会想到佩剑。看箭的数量,对方少说也有十几人,温裕心道,这下完了。 褚凌泽穿着一件黑袍,黑袍宽松,袖口极广,有点南疆的风格。入京以来,褚凌泽穿的好像都是这类衣服,但温裕只当他在南疆待久了,并未多想。 只见褚凌泽从腰间取下一个物件,展开来竟是一把软剑,剑身通体漆黑,无过多修饰,与其衣衫极为般配。平日里束在腰间,温裕还以为是他的腰带。 挥剑挡掉飞来的羽箭,褚凌泽质问:“你的剑呢?” “出来玩的,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温裕低着头,声如蚊蚋。 不过还是精确地落入褚凌泽耳中,“笨蛋!”右手持剑斩断箭矢,左手拉住温裕,让其躲在自己身后。 然而,褚凌泽武功再厉害,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还有温裕这个累赘,因此,防守一段时间之后,左臂被一暗箭所伤,月光下,鲜血泉涌般喷出。 褚凌泽吃痛,见对方人数有增无减,便将软剑丢给温裕,斥道:“拿着,别拖累我!” “你怎么办?” 温裕接过,斩段几只暗箭,看见褚凌泽挥动长袖,宽大的衣袍如鬼魅一般随风浮动,数枚绿豆大小的黑色弹丸从袖中如箭般向四周飞去。瞬间响起几人惨叫之声,声音凄惨,闻之毛骨悚然。但每人也只叫了一声,再无接续,貌似是咽了气。 未被弹丸波及的黑衣人从暗处跳出来,直举大刀向褚凌泽劈来。褚凌泽面容冷峻,站立不动,死死盯着几个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就在刀剑逼到近前之时,紧握的右拳猛地向空中一撒,登时,十枚闪着冷冽光芒的飞针刺入对面五人眼中。 惨叫声伴随着刀剑落地之声回荡在幽深小巷里,偶有几只被惊醒的乌鸦,在凄惨声中跟着应和一声。巷中无人出来,或许睡得正香,或许醒了,但双腿被这经久不息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声给泡软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看着同伙眼中如泉涌般的血水,以及他们撕扯头发、抓挠眼睛、痛苦哀嚎的可怕情景,加上褚凌泽阴鸷的眼神,个个仿佛见了鬼一般,拖着兵器逃了回去。 哀嚎的声音渐渐止息,中针的五人浑身血糊一片,脸上已经开始化脓,手脚抽搐几下,终于倒了下去。 显然,那五枚飞针是淬了毒的,且毒性凶猛。看来阿泽刚才射出去的弹丸也是毒药了。一旁看呆了的温裕持剑的手滞在半空,忘了放下去。 褚凌泽回头,看到温裕原来姣好的面容惊恐得变了形,因打斗而激烈的心跳猛得一顿,收回阴狠的眼神,握住受伤的左臂,换上一副罕见的委屈的神情,慢吞吞地向温裕走过来。 直到褚凌泽走到眼前,温裕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毒……” “怎么?我在南疆这么长时间,还不能学着用点毒么?”褚凌泽盯着温裕的眼睛问道。 ☆、第 4 章 温裕眼神躲闪,低下头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偶然在一本介绍南疆的古书上看过,这种瞬间让人毙命或者顷刻使人化脓的毒药只有皇室的人才有资格学习。不过终究没有问出来。 见温裕并没有怀疑,估计只是被吓着了,褚凌泽转身去看那几个黑衣人。 “是北疆人。”褚凌泽用剑划开黑衣人的衣袖,五人手臂上均刻有北疆的熊图腾。 温裕回神,问道:“北疆人为何要行刺我们?” “可能因为我是褚凌泽吧。”褚凌泽冷笑一声,“毕竟我是把南疆打败的人,他们怕我又被皇帝派去攻打北疆,留着我终究是个隐患。” “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我现在连兵权都没了,挂个名而已。北疆人怕我,你爹不也怕我吗?他们北疆人也不想想,根本不用他们动手,我迟早会死在这安朝皇帝的手里。” “阿泽,你……” “回去吧。” 温裕快步追上褚凌泽,急道:“阿泽,我会向父皇禀明今日之事的,他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不用,几个北疆人而已,不足为惧。”褚凌泽冷冷道。 又走了几步,温裕忽然拉住褚凌泽的手腕,惊道:“阿泽,你手臂怎么样了?我竟然把你的伤给忘了。” 褚凌泽心中微微一动,道:“无事,一点小伤而已。” “回府后我让王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我府中有药,让陈周给我处理一下就行了。”顿了一下,又道:“已经很晚了,让王太医来也不合适。” 闻言,温裕只得同意。 回府后,褚凌泽召来哈欠连天的陈周。 “哎哟喂,我的主子啊,别人出去都是去看挂彩的花灯,就您最厉害,亲自挂彩回来。”陈周边处理伤口边道。 “闭嘴!” 陈周嬉笑几声后,正色道:“查清楚了么?谁干的?” “北疆。” “呵!这北疆人也太沉不住气了。他们能杀一个褚凌泽,能杀十个、百个、千个褚凌泽吗?只要狗皇帝一下令,有的是人前赴后继,踏平北疆。” 见褚凌泽不语,继续道:“主子,我很好奇你怎么受的伤啊?” “怎么了?” “静王那三脚猫的功夫都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你武功那么厉害,还随身携带着一堆毒药,居然中了一箭。有点匪夷所思啊。”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有点奇怪嘛。”陈周一脸坏笑。 “刀剑无眼,谁知道它会刺向谁。而且,静王武功不差。” “哟,是吗?” “不然呢?你想听什么?” 陈周收回嬉笑,正色道:“主子您重情义我知道,但您也要记得,那静王可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的。” 褚凌泽怔愣片刻,道:“我知道。” 翌日清晨,褚凌泽还未吃早饭,温裕便带着从王太医那儿索来的药过来了,惹得陈周抱怨,说静王您是不信小人的医术吗? 春花秋月,夏风冬雪,褚凌泽每天都在府中看看书,练练剑,摆弄摆弄药草,有时也跟温裕出去逛逛。看起来安分守己,纯良无害。不知不觉间,已在京城待了一年过半。 这年夏天,南方阴雨不断,连着下了几十天的雨,江州刺史上书,说江南大涝,请皇上批准钱财和人力拯救黎民百姓。 朝堂之上,皇帝问哪位爱卿愿替朕分忧,殿中叽叽喳喳,却始终无一人上前。毕竟江南路途遥远,又听闻多地山洪爆发,洪灾难治不说,万一把命丢在那里可就完了。再加上还有灾后重建,一系列事太过麻烦,若治理不好,皇上又会定罪。一时间,无人愿接这苦差事。 褚凌泽站在殿中冷眼旁观,心中正欲讥讽几句,忽见前排一道白影闪了出来。背影是柔弱书生,然话语却有千钧重,“父皇,儿臣愿往!江南百姓正于水深火热之中,救急刻不容缓,余虽不才,但定会尽力而为!” 虽一书生,但心怀家国。 老皇帝阴森的脸终于裂开,笑着连连说好,夸赞不愧是吾儿。 静王温裕请求让大将军同去,褚凌泽与皇帝俱是一愣。殿中寂静半晌后,皇帝缓缓道:“大将军还要留在京城,保护朕的安危呢,让裕儿你给要走了,朕怎么办?裕儿再重新挑个人吧。” 温裕闻言,只得作罢。 下朝后,温裕与褚凌泽一同回去,边走边叹气道:“阿泽,以后不能天天找你玩了。” “谁让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比不上这天下苍生呢。”褚凌泽酸酸道。 “哎呦阿泽,出息了啊,跟谁学的这调调?” 温裕上任那天,褚凌泽将其送到城门外。温裕笑着说,等我回来时,阿泽你会不会已经成亲了?褚凌泽回道,别到时候我还没成亲,你倒从江南领回来一个。 二人哈哈一笑,就此分别。 回府路上,陈周说现在江南水患,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褚凌泽道:“等水患治好再说吧。” “主子,机会不容错过啊。” 褚凌泽不为所动,“陈周,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我又何尝不是,但天下苍生更重要。百姓水深火热,报了仇又有何用?徒增几条鬼魂罢了。” “那等江南水患一好,咱们就动手,不能再拖了。我大哥来信说兵马粮草已足,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褚凌泽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重重道:“好!” 第二年夏初,终于传来消息,江南水患治理成功,灾后重建顺利完成,静王温裕不日就要到达京城。 将军府里,褚凌泽坐在上位,面容严肃,下面坐着陈周几个人。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几个人围着点点画画。 “陈周,你带着几人潜入太子府;戎岑,你负责凤仪殿;胡勋,你负责宁王府……宫外,由陈炎带领兵马埋伏在各个出口,宫内一有动静,你就带兵攻打。”褚凌泽指着地图冷声道。 “那狗皇帝呢?” 褚凌泽:“我亲自解决。” 陈周脸上神采奕奕,目光闪亮,兴奋道:“终于可以杀了那狗皇帝了。” 夕阳缓缓划落,周边的云彩都被其染了色,半壁天空映得通红,如血一般。 血光里,褚凌泽缓声道:“太阳落山后出发,子时动手!都先下去吧。”说完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待众人出去后,缓缓睁开眼,仍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有淡淡的忧伤划过,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 ☆、第 5 章 今夜月色极好,银色的光披洒下来,温柔极了。宫中,静谧极了。本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宫里的人谁也没想过今天与往日相比,会有什么不同。然而,自子时起,随着宫角一处的惨叫声起,各种惊恐的、慌乱的、凄惨的、打斗的、嚎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夹杂忽明忽暗的灯火与人影,一起宣示着,今晚的确有点不同。 第二日清晨,空中黑压压的乌云猛烈地翻滚着,稍微跟不上趟的云片被甩下来,低得快要笼罩住整个京城。 皇宫内外,一片悲鸣。身穿黑色长衣的男子手持长剑,满身血污。剑尖几滴鲜血滑落,在古朴苍凉的青砖上染成一朵朵梅花。男子面容冷竣,唇角紧抿,但眼中的火却与满城的血色融为一体。 哒哒的马蹄声,在血铺的宫路上显得格外清明,也使沉浸于杀戮的褚凌泽苏醒过来,呆呆望着对面马上难以置信的面容。 “褚凌泽,你在做什么?”温裕颤抖着问道。 江南水患处理好后,他心念京城亲友,不愿与大部队同行,带着名侍卫连夜赶路归程。却没想到迎接他的竟是这样一副血腥的场景。 褚凌泽的剑指着身旁一个跪着的披头散发、五花大绑的男人,男人面容苍老,死气沉沉,正是那位在龙椅上弄权的皇帝。听到温裕的声音,老皇帝努力睁大眼睛,眼中满是希冀,“儿啊,我的儿,你快救救父皇啊。” “闭嘴!”褚凌泽将剑抵住皇帝的喉咙。 “褚凌泽,你给我住手!”温裕撕喊道。 “我住手?那三年前你们为什么不住手?我父王母后做错什么了?他们在南疆安分守己,你们却非要派兵去攻打,非要杀死我的父王母后、我南疆的兄弟姐妹。南疆的一个个生命,他们做错什么了吗?要你们去惩罚?” 温裕和皇帝俱是一愣,半晌,温裕道:“阿泽,你……” “什么阿泽、褚凌泽?你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说着扯下□□,一张俊美但冰冷的脸露了出来。 温裕看着这张脸,眼前浮现出十年前那个元宵节,一个大眼睛的冰肌雪肤的小男孩挑着老虎灯笼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后面喊“裕哥哥”,此刻站在面前浑身血污的男人,脸上依然有当年的影子,只是那依然深邃的眼睛里却阴鸷至极。 温裕看着这位南疆世子,面容惨淡,“我早该猜出是你的。” “怎么,一直以来被你当作好友的竟然是个冒牌货,很后悔,很恶心是吗?”世子红着眼睛问道。 “我对凌泽的记忆,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两年来我一直当作好友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这副皮囊。”温裕痛苦道。 世子持剑的手微微松动,但口中依然道:“你以为我会信吗?既然今日你回来了,正好做个了结。” 说完手腕翻转,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直直插入一旁目瞪口呆的皇帝心脏。 “不要!”温裕大声哭喊着扑过来,脸上满是滑落的泪水。 “把他拦住!”世子不再看温裕,冷声吩咐。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杀我父皇……巫辰,你不要杀他……”温裕声音已喊得嘶哑,快要昏厥过去,跪在地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巫辰你把我杀了吧,由我代父皇来补偿你,求求你,巫辰……” 巫辰没想到温裕还记得他的名字。十二年前,他跟随父王来京,那时他的性格便很孤僻,不爱与生人说话。但当时的三皇子温裕生得实在可爱,又总爱带着玩具食物来自己住处,一来二去,几天时间,巫辰竟与温裕熟络起来,把他当作京城中的唯一好友。 “不用急,马上就轮到你了。”听温裕请求代皇帝去死,巫辰打断回忆,咬牙切齿道。 转身吩咐“把他的武功废了,关入大牢。” 午后下了一场雨,雨极大,将皇宫内流淌了一夜的血腥都冲刷干净,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日,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周,统治中原近百年的大安朝就此结束。 “皇上,那牢中的温裕怎么办?”早朝上,一臣子问道。 巫辰思索片刻,道:“贬为庶民,逐出宫外。” “这……” “怎么,爱卿有意见?” “皇上,这样似有不妥啊。那温裕乃前朝余孽,将其逐出宫外是放虎归山啊,万一哪天他东山再起……” 巫辰打断臣子的话,道:“他的功夫都被你废了,而且废得彻底,以后再习不得武术。这样的人还能称为虎吗?一只兔子,能东山再起到哪里去?” 大臣闻言,只得作罢。 改朝换代,制度重建,招贤纳士,各项事业百废待兴,一时间,巫辰忙得焦头烂额。但好在成效显著,国力大幅提升,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待巫辰闲下来时,竟已到了元宵节。 下了早朝,在御书房中待得实在烦闷,便换了身便服,并重新贴上一张□□。制作面具是巫辰在南疆的师父教给他的,贴在脸上,仿若真皮一般。此时的巫辰,褪去了光华,俨然一副普通人的样貌,但周身的气质仍是冷冽威严,还带着点孤寂,让人难以靠近。 虽是白天,但街上已有多处卖花灯的。巫辰买了两只,一只老虎,一只兔子。 河边柳树要抽新芽,走近时,可隐隐约约看到几点嫩绿,点缀在枯老的枝条上。 巫辰站在柳树下出了神。三年前的夜晚,与温裕曾在这里放河灯。温裕的愿望是为这天下苍生,而他呢?那时的他眼中皆是仇恨,许的乃是:为父母报仇,为兄弟报仇,为南疆报仇。 现在,仇报完了,天下也安稳了,可巫辰心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纯粹而干净,其中还可听到几句人语。 “大哥哥,包子好好吃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然后一个男孩也跟着附和。 那笑声实在太过熟悉,像是敲打在巫辰的心上,牵引着他回头察看。 正巧看到一个粗布白衣书生掰开仅剩的一个包子分给面前两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脏兮兮的小孩。 那书生面容清癯,瘦得快要皮包骨头,但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仿佛冬日的暖阳,照进了巫辰的心里。 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巫辰觉得,这几年心中积攒的成了块的阴霾,好像松动了。 “可是大哥哥你还没吃呢。” “没事,你们吃吧,我不饿。”书生也就是温裕笑道。 看着面前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相,温裕遗憾道:“可惜最近没有人买我的画,不然我就能买一大堆包子给你们了。” 这时巫辰才注意到温裕面前摆着许多画,有的摊开,有的半卷,身旁竹条背篓里还放着几轴。 巫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袋,沉甸甸的。快步走到画摊前,不说话,也不选画,只是盯着温裕看。 巫辰出宫换了张□□,温裕并不认得,被人盯得实在尴尬,急忙开口:“这位公子,要买画吗?价格很便宜的。” 巫辰点点头。 “您要哪幅?” 巫辰随意指了一张。温裕卷好递给他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一震,猛地缩了回去。随后又伸过来,将一个沉甸甸的黑布袋放在自己手中,便匆匆离去了。 待看到袋中白花花的银子时,温裕急忙抬头,想说公子您给的太多了,但哪里还有那位公子的身影。只得暂时留下。 “来,帮哥哥收拾一下摊子,一会儿咱们买包子去。” “大哥哥,今天是元宵节,你给我们买个灯笼吧。”小女孩看着对面的灯笼摊,眼馋道。 “好啊,给你们一人一个。” “哇,太好了!我要一只小兔子的。” “那我要一只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