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皇叔多欢喜》作者:枝呦九 文案: 折棠,父母双亡,自小养在朝华长公主膝下,性烈如火,擅长弓箭与大刀。 虽是寄养,但受尽宠爱,想要什么都敢去争,唯独贪念隔壁皇叔美貌这事,不敢有丝毫显露。 皇叔面貌生的冷,待人疏离,淡若如水,却对她尤其亲昵。 幼时,他亲自教她弓箭书法,长大,他会抚摸她的头发,替她擦拭脸颊,对她浅笑低吟,超出了一般人的亲密。 折棠就想,她见皇叔多欢喜,料皇叔见她应如是。 一次险象环生的死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表白。 谁知皇叔眉头一皱,“阿棠,王妃之位不能给你,你做个侧室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折棠:“……” 呸! *** 折棠做不来黯然神伤的事,于是决然而去,回来之时,身边有了孔武有力的少年陪伴。 她介绍,“皇叔,这是我的未婚夫婿。” 皇叔眉头又皱了起来,“阿棠,他不行。” 折棠解释,“行的。他比皇叔武功好,还比皇叔年纪小。” 皇叔烦躁的辗转反侧,眉头能夹死一只蚊子。 秋猎场上,历来都是将猎物送给他的小姑娘,今年送给了另外一个人。 皇叔手指蜷缩在一起,那张装了二十几年的温和脸,终于裂开了面具。 他紧扣住她的手,阴鸷异常:“阿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折棠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皇叔,我以前不懂事。” 小剧场: 在皇叔再次发疯之后,折棠有了以下感悟: 她虽然是火,实则是簇规规矩矩的乖火,皇叔却是汪湍逆流的疯水。 惹不起,还是跑吧。 #追妻火葬场# 排雷: 男主比女主大七岁,女主自小跟在男主身边长大。 不虐女主,女主想的特别明白,不爱就走,绝不亏待自己。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折棠,齐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追妻打脸日常 立意:做人要有自己的信仰 第1章 、少年慕艾 京都,四月里,倒春寒。 大清早的,折棠跑到了云王府,熟门熟路的冲到水榭游廊下。 “皇叔!”,她话语里满含委屈。 轻轻淡淡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应她的话,“怎么了?” “牙龈肿了。”,她跑过去,张开嘴给皇叔看,“难受,疼的厉害。” 云王齐溯就放下手头的书,看了看她肿起来的半边脸,皱眉道:“昨儿个是不是又贪吃……定然又多吃了烤羊肉。” 语气很是笃定,显然折棠之前做过很多次贪吃上火的事情。 齐溯这个人,面貌生的严冷,显得人淡漠疏离,此刻蹙起眉来很是吓唬人,好像眉头间皱起来的那一条缝隙是一把刀,泛着寒朔的冷气往外砍去。 折棠自小跟在他身边,熟悉了他这般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受影响,还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句,辩解道:“皇叔,咱们从云州来京都两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吃着这么好吃的烤羊肉,难免多吃了点。” 齐溯便叹气,一手微微拖住她的下巴,一手的食指伸进她的嘴巴里,在她左边牙上轻轻压了压,好笑道:“肿的这么厉害——” 随后又放开她,将手抽回去,微微斥责:“吃的多,你还有道理了。” 他也不叫太医,只手快的塞了一片黄连进折棠的嘴里,熟练合上她的嘴巴,命令道:“含着,再苦也不准吐出来。” 折棠就可怜巴巴的叹气,早知道装可怜要跟黄连作伴,她就不来找皇叔了。 不过,她又忍不住。 她实在是太想见皇叔了。 三个月前他去了苏州,昨儿个才回来。 回来了她也不敢立即来找他,因为知道他要进宫,要休息,她来了,皇叔就要顾着她,她哪里舍得呢?于是辗转一夜难眠,今天大清晨的,雾还没散去,就等不及跑来了。 皇叔惯常起的早,喜欢歪在廊下木头凭栏衔接的长矮木凳子上看书,她就也歪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头正好靠住皇叔的腰,嘴里含着黄连片,不好说话,便只能嘟囔道:“皇叔,我前日被人欺负了。” 齐溯就笑吟吟的看她,用书碰了碰她的脑袋,“你那是被人欺负了?我可听说,你将李家的三姑娘打了一顿。” 折棠瞬间着急了!她黄连也不嫌弃苦了,几口就将黄连片嚼吧嚼吧吞下去,鼻子苦的皱成一团,大声道:“我只是在她身边舞了一套刀法,又没伤着她,哪里就打了?” 她哼哼唧唧的:“且就算是我打了她,也是她活该。皇叔,你知晓吧——” 她每回说长篇大论的时候,就要说一句你知晓吧,因着熟悉她的习惯,皇叔就不得不将书再次放下,耐心的等她说话。 折棠对皇叔的态度满意的很。 她与皇叔,虽是唤他皇叔,两人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是因她自小养在皇叔的姐姐,朝华长公主膝下,遂能跟着家里的姐妹们唤他一句皇叔罢了。 皇叔是云州的藩王,自小就在云州长大。她爹是云州的一名小将,后来战死在沙场,因缘际合之下,她被朝华长公主接过去养,因公主府和云王府离的近,小时候常在云王府玩耍。 皇叔对她极好。 她的字是仿着皇叔给的描红写的,她的弓箭是皇叔启蒙的。 她有很多地方像皇叔,唯独性子这块,跟皇叔不一样。 她性烈如火,皇叔却是个淡若似水的人,他好像跟人都没有深交,跟谁都隔着一层。 不过折棠觉得自己于皇叔而言是个特例。 皇叔待她十分亲昵。 他容许自己贴着他,闹他。 就像此刻一般,她的头压着他的腰,一双眼睛圆溜溜瞪着,他也习以为常的很,自然的伸出手摸摸她的发丝,手指腹擦过她的脸颊,低头,一双天生的含晴眼垂眸看她,温和道:“知晓什么?说呀——” 那个呀字,声音低哑,混合着皇叔特有的沉吟腔调,属于皇叔的气息就层层叠叠向她压下来,压得她晕晕乎乎,瞬间有些不知天南地北。 折棠的脸越来越红。她有一个秘密。 她喜欢皇叔。 不是后辈对长辈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慕。 她贪图皇叔的美貌。 她还不敢说。 她虽然父母双亡,寄养在长公主府里,但也因此,备受长公主宠爱,又因得了皇叔青眼,将她捧在手心,无人敢惹,在云州城里也算个霸王。 她这辈子,生就一副大力气,骑过烈马,拉过弯弓,舞起大刀来无人敢近,称的上一句胆大包天。就是跟着长公主和皇叔来到京都的这两年,即便跟京都世家小姐们处的不好,也是她给别人气受,一言不合就开打,行事风风火火。 但她这般的人,遇见了“爱慕”这两字,倒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 想到这里,折棠就无奈的叹一口气。 齐溯笑起来,替她将垂在脸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折棠心系皇叔,对两人的年龄差也是很敏感的,立马就回道:“皇叔也不大!只比阿棠大七岁罢了,别总装得大很多似的。” 齐溯手就好似无意识的玩着她的头发,顿了顿,道:“说说,李家小姐怎么惹着你了?” 话题被皇叔带回到之前,折棠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完状。 她恨恨道:“皇叔,你不在京都的这三个月里,阿木姐姐被人欺负了。” 折棠口中的阿木姐姐姓盛名木,今年二十二岁,也是云州人士,因住的近,常在一块玩,她年纪大点,便将折棠当亲妹妹一般照料。 后来,盛木跟她家隔壁的胡家大公子胡佑定了亲,本是好姻缘,结果胡佑去了战场,再没回来。 “自从胡佑哥死后,阿木姐姐就不想再嫁了。那李家二少爷却不知情识趣,见了阿木姐姐一面就处心积虑的要跟她偶遇,跟阿木姐姐说了几句话,就闹着要成婚——哪里有这样的。阿木姐姐不同意嫁他,他就闹起了绝食,如今可好,他丢脸不要紧,却把阿木姐姐的名声闹没了。” “那李三小姐就更不要脸了,明明是她李家的错处,却将气撒在阿木姐姐头上,说她——说她什么来着——那话文绉绉的,我没记住,唉哟,反正就不是好话——哼,一家子兄妹都不要脸!” 他们如此不要脸,那她当时就在场,能让阿木姐姐吃亏吗?于是反手一把将背在身后的大刀取下来,对着李三小姐就是一顿“舞刀”—— “吓得她哟,那小脸白的,就跟掉进了白面堆类似的,哼。” 不过还是不解气啊,于是回去就大吃特吃羊肉,以食欲化解愤怒,这才吃上了火。再者说,知道皇叔回来了,她吃羊肉都香些,一时间没管住嘴,又一晚上念着皇叔没睡,早上起来牙龈就肿了。 齐溯就耐心的等她说完,等她发表完对李大少爷的鄙夷,李三小姐的愤恨,还有对盛木的同情,这才点头,“那她是该打——打了就打了,李家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折棠纠正,“没打!我是舞了一套刀法罢了!又没伤着她!” 齐溯就含笑嗯一声,“好,没打。” 然后,他站起来,修长的手指微微伸展,掌心朝上,“起来——还没吃早膳吧?” 是没吃,折棠点头,她哪里来得及哦——晨间要穿衣裳要簌口,即便梳再简单的发髻也要时间的,她心急如焚,又“有情自饮水饱”,根本没想着用早膳。 但皇叔这么一说,她还真有些饿了。 她把手递过去,借助皇叔的手站起来,然后就小心机的牵住他的手不放了,“吃什么啊——” 齐溯:“水晶饺子,玲珑包,茴香小饼,藕饼,南瓜饼,枣糕。” 这些都是她最喜欢吃的! 折棠就欢喜的很,“皇叔,你知道我要来吃早膳啊?” 齐溯习惯性的捏捏她的手心,“你准是要来的。” 他左手拿着书,右手牵着她,乘着晨风,逆着晨雾,开始不紧不慢的走过复道萦迂的游廊。 折棠被他这般牵着在游廊走了很多年——这座京都云王府里的游廊是照着云州王府里修建的。 两处的游廊皆曲折蜿蜒,建立在水塘之上,很是不俗。别人家都是极尽雕工去修饰,好显得雅致繁复,但是皇叔这里却因为她喜欢练武,所以雅致的长廊右边,修建了大大的练武场,里面挂满了她的兵器。 刀,剑,长弓,□□,鞭子…… 自幼,他在游廊的左边看书,她就在游廊的右边练武。若是碰上下雨天,皇叔还会摆弄他珍藏的茶具,逼着她在练完武后慢吞吞喝上一杯她觉得品不出滋味的茶水。 两人这般的相处日常,已经有七年了。 七年了啊…… 但—— 四月里风凉,一阵风穿廊而过,突然吹的折棠欢喜的心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烦忧。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她有时候也想过一个问题。 她这般爱慕皇叔,那……皇叔欢喜她吗? 她其实很想问问皇叔,他把玩她的头发,牵她的手,是不是也欢喜她? 他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 他摸她的牙齿,捏她的手心,他们之间这些亲密的动作,已经不是普通男女之间该有的。 …… 可她不敢问。 一直都不敢问。 有时候午夜梦回,寤寐难眠,她也想过为什么不敢,但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少年慕艾,患得患失,说不清,道不明。 第2章 、倔牛(捉虫) 两人牵着手,到了游廊尽头,齐溯便将她的手放下,一群仆人守在这里,见了他们来,都跪下行礼。然后侍卫继续回去站着,折棠的两个贴身丫鬟围上来,一个给她披上外衫,一个给云王披上外衫。 云王身边的大太监赵德福就在旁笑眯眯的道:“王爷,棠姑娘,早膳备好了。” 齐溯嗯了一句,将手里的书递给他,“你让人带着云叶云枝去库房,将本王给阿棠从苏州带的礼物都整理好。” 云叶云枝就是折棠的两个丫鬟名字。 赵德福哎了一声,让人带着她们下去,自己则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两个主子后面跟着。 折棠脖子就长长的伸展开,往云叶云枝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皇叔,你都带了些什么礼物给我啊?” 齐溯耐心很好,细细数给她听。 “苏州的石头好,我在游湖时,便捡了几块颜色形状好的给你。后来苏州府尹又带我去了一条专门卖丝绸铺子的街道,我挑了几匹色泽能渐变的给你……” 折棠满意点头,“听起来都很不错。” 等到了用膳的厅堂,她又自觉的跟赵德福道:“午膳我想吃八宝鸭,再炒一盘牛肉,还要一个叫花鸡。” 既然来了皇叔这里,肯定不是单单用早膳的事情了,她至少要用过午膳才会走! 赵德福一边点头一边亲自帮她布菜,道:“棠姑娘,您尝尝,这枣糕啊,是昨晚就开始备着料,今早上刚蒸出来的——” 齐溯不重口欲,但是折棠却馋吃的。赵德福跟在齐溯身边二十年了,也是看着他和折棠长大的,对两人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在吃食上很是明白,他只要操心这位折棠姑娘吃什么就好——他家主子是什么都跟着吃。 他将玲珑肉包子和煎饺放在桌子上,果然,折棠姑娘夹了一个玲珑包,王爷自然的跟在后面夹了一个。 赵德福就松了一口气。 这次去苏州三个月,他和膳食太监可愁坏了,王爷这张嘴,有折棠姑娘的时候,是什么都可以吃,但是离了人家,却好像什么都带点嫌弃,明明一样的吃食,总是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回好了,回家了,就不用愁吃什么,他和膳房那边也不用提着脑袋做事情,半夜后背总发凉了。 阿弥陀佛。 折棠可不知道赵德福的心思,她胃口大,吃完了一笼包子,饺子,还要喝一碗白粥。 但是皇叔就不行了,他胃口小的很,跟着她吃几个小包子,两三个饺子,再喝几口白粥,几乎就不再进食。 他将筷子放下,掏出帕子擦嘴,折棠眼尖的看出了那是自己送给皇叔的帕子。 她隐晦的弯起了嘴角,一边喝粥,一边用余光瞄着皇叔。 皇叔生的极美。 这极美两字,不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史官说的。那史官老大人,两年前见了刚回京的皇叔,也被他的面貌所震撼,读了几十年的书突然在脑子里没了声响,感觉用什么词都糟蹋了这般的颜貌,最后思来想去,去了繁琐的修饰词,只用了极美两字。 折棠武艺厉害,虽认得字,但不通诗词,即便如此,每回跟皇叔在一起时,她也想为他写上一首还算押韵的打油诗。 比如此刻—— 皇叔美。 皇叔妙。 皇叔美的呱呱叫。 她在脑海里这般那般的矫揉造作吟出自己的诗,然后顿了顿,自己都听不下去了,颇为烦恼的对皇叔道:“我还是该多读读书的。” 齐溯是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但是他今天还有事情要出门,所以将她带到书房,“那你便看书吧,我下响才回来。” 两人之间相处默契的很,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折棠不问他去做什么,只点头,进了书房随意抽本书拿着,“皇叔,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点西街的炒栗子吧。” 齐溯颔首,然后带着小太监侍卫们走了。 赵德福自然是要跟着去齐溯去的,来照顾折棠的是打理书房的小太监赵甘。他也是从云州带过来的老人了,知晓折棠的性子,待齐溯人走远了,笑盈盈的道:“棠姑娘,最近外院采购了一批兵器的书,还没入书房,您要不要看看?” 折棠眼神亮起来,“快给我拿过来。” 她才不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诗词歌赋。 赵甘便去给她取书,路过小亭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云枝云叶过来,过去打招呼,“两位姐姐好。” 云枝笑,“可是我家姑娘要做什么?” 赵甘摆手,“不过是取几本书罢了。” 云叶就话到为止,等赵甘走了,道:“云枝姐姐,你说,王爷和姑娘……什么时候才……”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枝瞪一眼,“快别胡说!那是主子的事情。” 云叶就叹气了一声,“咱们自小伺候姑娘,她是什么心思,我们还能看不出来吗?但是王爷一直不表态,你说——” 说什么也没用。 因为诸如王爷牵姑娘的手此种动作,只有她们这几个贴身伺候的知道,除了她们,谁也没往这上面想,谁知道王爷自己想到了没? 而且,她们也是最近姑娘大了,自己开窍了才开始想到这上头,毕竟,姑娘的手从小被王爷牵到大。 谁能一时间反应过来呢? 但是细思极恐。 云叶就小声的道:“要是……那是最好的。知根知底,姑娘又是被王爷自小养大的,最是心疼她。再者,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吗?这整个云王府干净的很,可没有一个伺候王爷的人……” 可是这般干净,她们又怀疑王爷是不是那地方有疾……咳,难言之隐,但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于是只能默默替姑娘担心。 她们家姑娘也不小了,秦国女子婚嫁虽然晚,十八至二十出嫁都可以,但是十五岁就要开始相看人家,定下亲来,准备一两年,正好合适。 长公主不知道主子的心意,正准备给她相看呢。 哎,也不知道主子心里怎么想的,还不跟王爷说清楚,就连她们也瞒着,姑娘的小心思,还是她们多次揣摩出来的。 两人心事重重到了书房,折棠就问她们,“皇叔给我的礼物都收拾好了?” 云叶笑着回话,“哪里还用我们两个去收拾,库房那边的人,知晓是给您的,昨天晚上一夜没睡,都摆好了,已经装上了马车。再有就是给长公主和长乐郡主的,都一并装好了。” 如今朝华长公主府上,也就剩下了三位主子。 折棠,朝华长公主,还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长乐郡主云芜。 二十年前,朝华长公主以公主之身嫁给云州主将云洄,三年后生下了云芫。结果云洄在跟匈奴打仗时死在了沙场上,长公主自此备受打击,闭门谢客修养,每日里只逗弄女儿。 折棠比云芫少两岁,阿爹死后,就养在了长公主膝下,平日里唤她姑姑。 云芫生的端庄温婉,像个大姐姐一般照顾折棠,比之亲生的姐姐也不差。如今定了京都镇国公家的世子爷做夫婿,今年年底就要成婚。 一个女儿已经要嫁出去了,家里另外一个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最近长公主正为她忙活相看的事情。 折棠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她该怎么跟姑姑说……她想嫁给皇叔呢? 她唉声叹气,赵甘送了书来,她也看不下进去了,坐在那里想了半响,干脆书也不看了,跑去游廊里练刀平燥气。结果分神,一个不小心脚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腿疼的一时间站不起来。 奇耻大辱! 她从来没在练功时摔过。 但是摔了就是摔了,这游廊是不准丫鬟太监进的,云叶云枝还在外面呢,唯一叫人进来的,是绕在廊下的铃铛。她委屈的爬过去扯了扯,等着人来。 然后抬头,就见皇叔急步到了面前。 “如何就摔倒了!”,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确定没大事后才好笑道:“疼吗?” 自然是疼的。谁知又被他抱起来—— 折棠头埋在他的胸前,脸红的不敢抬起。 是羞愧,也是害羞。 她都多大了啊——皇叔还这样抱她。 诚然,她只有小时候才被皇叔这般抱过了。 那时候,她才八岁,练武摔倒了,耍赖不起来,皇叔只好抱着她走。 折棠就搂着皇叔的脖子,呼吸间小小的嗅了嗅皇叔的衣裳香味,喟叹一声,“皇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记得那次是下雨天,我摔在泥里,怎么也爬不起来,你举着一把玄色的伞过来,替我遮挡了大雨。” 那是她现在还记得的记忆。虽然不记得她是为什么摔倒,但是她记得皇叔给她撑了伞。 伞柄很长,皇叔的手也修长的很,手指缠绕在伞柄之上,伞微微歪倾,露出他一双眼睛。 “起来。” 他说。 折棠忍不住笑起来,“皇叔,我最先记住的应该是你的手,然后是你的声音。” 齐溯闻言,歪了歪头,看她,“嗯,我也记得那次。” 他记得她小时候,像头牛一般,倔,莽,但即便命运不公,先丧母再丧父,受到叔婶欺负,同伴孤立,却还是活的很认真,倔强的将自己的根插在石头缝里,假装自己有泥土滋养,给自己施肥,给自己浇水,明明都要枯萎了,还那么坚定的认为自己能长大。 他从未见过那般向阳的姑娘,不由得有了一丝兴趣,将她给了皇姐养。 然后,一点点,一滴滴,就养到了这么大。 他拍拍她的头,沉声道:“不中用,这么多年了,还摔。” 第3章 腿摔伤了。 不过也就刚开始起不来,等被抱着放平在床上,她就觉得好些了。 “只要擦药就好了。”,她常年练武,很是知道自己的身体,“上次我放在王府里的跌打药还有吗?” 赵德福立马点头,“有的,有的,小的现在就去随风轩拿。” 随风轩就是折棠中午歇息时,在王府小住的地方。 齐溯就让他快去,云叶云枝犹豫的站在一边,想着要怎么开口请王爷出去。 ——再怎么着,姑娘已经长大了,这擦腿上的伤,王爷也不能在这里了吧? 结果,她们两个还没开口,就听王爷道:“你们先出去。” 出去? 出去?! 这怎么可以呢。 她们出去,姑娘还怎么擦药,要是伤在其他的地方也就算了,可伤的是腿啊。 云叶就去看她家姑娘,然后有些绝望——她家姑娘躺在床上,神色无常,根本没意识到她们出去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齐溯正要解折棠的鞋子,见两人不动弹,神色冷峻的看过去,“怎么?” 云叶深吸一口气,就要说一句斗胆的话,结果被云枝拉扯了下,一泄了气,直接被拉了出去。 她到了外头也不敢说话,只好瞪一眼云枝,心急如焚的往里面看去——只见云王已经解开了姑娘的袜子,露出来姑娘一双白嫩嫩的脚。 她家姑娘是生的极好的,眉眼艳丽却又生的清浅,高高的将头发束起,明艳生动,令人不敢直视,将头发放下,又带着一股出尘的仙气。 当初,在云州城里,即便她家姑娘怒目而瞪,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威,那群儿郎们也是将她看做顶顶娇气的小娘子。 云州风沙大,一般人都会带点黄黑,世族小姐们为了避免晒黑,用尽了法子,可唯独她家姑娘,整日在太阳底下练刀,也不见黑,白的像水藕一般。 粉粉糯糯。 而这时,王爷已经将手放在姑娘的腿上揉了。 “可疼——” 云叶听见王爷问。 …… “不疼。”,折棠摇头,只是刚刚回过神来,已经颇为知羞了。 皇叔逾礼了。 但是他不知。 他的手还在她的脚上揉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握住她的脚踝,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腿上移动,声音低低沉沉,“这里呢?疼吗?” 折棠吸一口冷气。 她不疼,她心痒。 她极力为皇叔开脱: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女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但是,皇叔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不知道不能碰姑娘家的腿吗? 赵德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王爷,棠姑娘,药来了。” 齐溯:“进来。” 云叶就想从赵德福手里将药抢过来自己送进去,但是赵德福是个老滑头了,小姑娘们看明白的事情,他能不知道? 他早将四处的尾收拾干净了。王爷和姑娘喜欢独处,所以牵手这种事情,除了他,云叶云枝,长廊里的死卫,谁也不知道。 王爷不表态,他是王爷的人,自然不敢装明白,只敢极为自然的进去,“主子,药还剩很多。” 送了药,他又极为自然的退下,一刻都不多呆。 老狐狸!老东西! 云叶在心里骂起来,不过,她去看云枝,用眼神问:真的不阻止吗? 云枝就瞪她:那是主子的事。 主子没说话,她们贸然插手,这才是糊涂,看看赵德福,心里明亮,两眼闭上,装不知道就行了。 门是开着的。 两个丫头站在一边挤眉弄眼,里面的人看不见,但是里面有些情形,外面还是可以看见的。 比如,王爷的手沾了药膏,已经替姑娘在腿上化开了。 …… 折棠的脸红起来。 她咳了一声,极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又说起几日后的春猎事情。 “到时候,李家那两个混账肯定也要去的,皇叔,若是他们到时候还敢缠着阿木姐姐,还敢说阿木姐姐的坏话,我还能打……不,回骂他们吗?” 齐溯指腹在她的腿上一点点挪,挪到脚踝,见上面有伤口,便慢慢的用药敷上,再用指腹推开,一圈一圈……半响才微低着头道:“李家好歹有一个贵妃在,乖丫头,好歹从云州来了京都,别总想着用云州那一套,拳头在云州顶用,但是在京都,还是学着迂回点。” 迂回点?怎么迂回啊,折棠想:难道是叫我不要直接打,那我套个麻袋? 那也行,就是麻烦点。 她哼了声,“阿木姐姐太可怜了。” 那么个英气通透的人,就因李家公子这般闹了一回,她就要被逼着嫁。 不仅是李家的人闹,盛家的人也闹。就是她的亲娘也逼着她嫁。 于亲人而言,盛家婶娘定然是为了阿木姐姐好的,但是,就因为李家公子闹一闹,她就要嫁过去吗?就不能再等等,等她回心转意,找一个良人再嫁吗? 她不解,但是因为涉及到“嫁”之类的问题,她不敢随意问皇叔。 她只好又转话题,“皇叔,四月春猎,你想要吃什么啊?” 云州城里有春猎。从小到大,她每年都会将猎物一分为二,一份给朝华长公主,一份给皇叔。然后就会缠着皇叔,让他给她烤狩猎到的动物吃。 齐溯便道:“还是兔子吧。” 折棠就应了一声,突然耳朵边动了动,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声音划过了耳边,但又什么都没听见,便也没当回事。 不过,在她应下这句话后,皇叔也收回了手,将药瓶放在一侧,道:“我去净净手再来,你好好躺着。” 这里确实没有水。不过赵德福定然是准备好了的,她刚想叫赵德福送水进来,就见皇叔已经走了出去,并没有停留。 折棠觉得奇怪,云叶云枝终于敢进来了,一个替她穿袜子,一个替她穿鞋,问:“姑娘,天要黑了,我们该回公主府了。” 折棠却又突然想起了刚刚耳边的声音。 那好像是……弓箭射破衣裳的声音。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 皇叔……皇叔不会有危险吧?她有些坐不住了,又怕说出来引起恐慌,这王府里一切如常,其实就代表皇叔没事,但她还是担心。 她道:“我能走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水榭找皇叔告辞。” 云叶云枝还以为刚刚王爷跟她说过去了水榭,便点头,“奴婢在这里等您。” 水榭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众人皆知,水榭只有姑娘一个人能去,有时候赵德福能进去送送东西。 等到了长廊入口,守在那里的侍卫有些为难,折棠并不是不懂事的人,她站在那里,只问:“皇叔还好吗?” 话音刚落,就见赵德福过来,低声道:“棠姑娘,王爷请您进去。” 折棠就冲他点头,急匆匆的进去,正好看见皇叔在竹枝引流而下的水槽边净手。 他的一双手,全是鲜血。修长的手指在竹流下清洗,细细搓指腹揉指腹,血水从手掌而过,从半空中滴进水槽里,再消失不见。 他的身边,有一个应该是死人躺过的地方,地上全是鲜血,不过尸体已经不在了。 见了她来,他叹道:“害怕吗?” 这也没什么害怕的。 折棠不是第一次见皇叔杀人了,她自己也不是干干净净一双手,她拿着刀,手里就有鲜血。 她杀过匈奴人,也杀过奸细。 她甚至知道皇叔杀的是什么人。 “是太子的人,还是贤王的探子?”,她问。 当今圣上一共七个儿子。但是能在朝堂上引起注意的,只有三位皇子,分别是陈皇后所出的太子,李贵妃所出的贤王,以及,生母早逝,幼年被分藩到云州的皇叔。 两年前,皇帝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想念儿子,将皇叔招了回来,又发现儿子颇有才华,便予以重任,让他在户部做事,这次苏州出了重案贪污,又将他派了出去,杀了一批贪官,被百姓送了万民伞,名望权力双丰收。 苏州……折棠不是很懂,她到底不知道政事,只懂此刻冒着风险,又有能力刺杀皇叔的,不是太子就是贤王。 齐溯的手终于洗干净了,走过去,重新将折棠抱起来,不再让她站着。 “不论是谁的人,杀就完了。只是这个细作,跟在我身边有几年了,没想到也能被收买。” 他说完,顿了顿,将人放在廊下,又去脱她的鞋子,她的袜子,最后将她的腿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因为刚刚的急跑而伤着,才道:“以后,不准这般莽撞。” 折棠嗯了一声。 她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儿女私情了。她只想皇叔好好的活着,万事皆如愿。 她想,她跟皇叔,即便皇叔不爱她,也该是生死相依的亲人。 此时黄昏将临,晕晕晃晃的光透过水榭的柱子萦绕而至,皇叔的脸却背着光,让她有些看不真切。 她就呆呆愣愣一瞬,道:“皇叔,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皇叔闻言抬头,伸手,手从她的颈项间绕过,按着她的头往前一压,她的脸就从光的中间穿插而过,从一边到了皇叔的那一边,两人的眉眼清晰相对—— 皇叔:“看清了吗?” 折棠耳朵红了,小声的嗯了一句。 良久,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身子坐直,手绞着手,低头问:“皇叔,我们会一辈子这么……这么好吗?” …… 很久之后,折棠偶尔会回忆起这时候问皇叔的话,都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很想亲自将这个答案告诉曾经的自己。 ——有些人,即便幼时相依,少时相偎,但并不是拥有过这般的情深,就能够依偎一生的。 可惜,她现在,还不懂。 第4章 、盛木(捉虫) 即便担心皇叔,但关于朝堂的事情,皇叔是一向不让她沾边的。她只好将满肚子话装回肚子里,再被皇叔送出了门。 空手去皇叔家,满载回公主府。 回去的时候,长公主和云芫正在看账本,见了她这副样子,长公主笑道:“看来,我们家又赚了云王一笔银子——他可好?” 折棠依偎过去,“好的很,只是瞧着瘦了。” 长公主摸摸她的头,道:“出门在外,哪里有不瘦的,他这回事情办的好,陛下大喜,已经准备给他再加官衔,便是瘦了也值得的——倒是你,整日出门在外跑马,也不知道学学女红刺绣,今天放你出去走一圈,接下来几日,可要好好呆在家里,好歹也学学绣帕子吧。” 说到最后,已经是无奈极了。 折棠反驳,“我也会一点的。” 长公主便捂着帕子笑,那帕子上正是折棠绣的桃花枝。三月里绣的,绣了整整一个月,只绣了一根木头枝杈在上面,问她,她就说桃花凋谢了,只剩下这树枝。 好在长公主也不嫌弃,心疼她手指头戳肿了,叹气道:“你每回都只会绣木枝,一点心思也不肯花在这上面,我看啊,我得好好给你准备几个绣娘,到时候嫁了出去,也好有件衣裳穿。” 这话就是取笑了。 折棠却不敢接,她做贼心虚。凡是嫁娶问题都得绕开,于是绕到旁边笑盈盈听她们说话的云芫头上去,问:“阿姐,阿木姐姐可来过?” 云芫摇头,“如今李家的事情闹的厉害,她不好出门的。” 折棠就哼一声,“阿姐,你说盛家婶娘是怎么想的啊,阿木姐姐不愿意嫁李家,为什么要逼着她呢?阿木姐姐自己想不通,嫁过去也是受罪的。再者,要是好人家也就罢了——你看看李三的嘴脸,话说的那么难听,这般的嚣张,若不是她家长辈纵容,能是如此的性子?我想着,就算是阿木姐姐嫁过去,将来也不会好过的。” 云芫性子端庄,性子安静,跟折棠是两个模样。闻言,虽然也赞同折棠说的,但知道不该如此口无遮拦议论是非,只能道:“还望盛家婶娘能想通。” 朝华长公主便抬眸,“那是盛家的事情,你们不准插手。” 折棠其实没插手。她也只是在前日碰见那李家三姑娘出口伤人时,愤愤不平舞大刀罢了。 所以她才憋屈! 长公主就顿了顿,叹息道:“盛家丫头这一支盛氏……虽之前是云州出来的,但是在京都也有本家,京都的本家,跟李家走的近,你们盛家婶娘怕也是被说动了。” 她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想着两个丫头都长大了,这些事情也不用避讳,便继续说道:“当年,盛家丫头跟……胡家小子也算是青梅竹马,若是能结三生姻缘,是皆大欢喜,你盛家婶娘高兴着呢,每回来拜见我,都要说说胡家小子的好话。可是世事无常啊。” 云州是边境,十个男儿家,有九个要去打仗的。死在外面的何其多。 胡佑便没回来。本也是常事,这个没了,再换一个就是了,但偏偏盛木是个情种,就是不嫁,硬生生从十五岁拖到了二十岁。 云州也有一些这般痴情的姑娘。但大多或被被父母劝导,或自己想通了,嫁出去好好过日子的。唯独盛木到现在还不松口。 “她如今到了这般年纪,再拖,就真嫁不出去了。早两年能依着她,如今还能继续依着她吗?”长公主也能理解盛夫人,“为娘的,总是希望女儿后半生不是孤苦无依的,李家,只是她病久乱投医罢了。” “这么多年,你盛家婶娘也不容易……那胡家也不是坏心眼的,胡夫人甚至亲自去给阿木牵线,希望她可以另嫁,可她就是不肯,我也劝过,什么话都说过了,她倔的很,哎。” 这次李家公子虽然闹着要娶盛木,看着很不懂事,李家又出来个李三小姐搅浑水,但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家和盛家还是有意结亲的,现在死咬着不肯的只有盛木了。 折棠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道:“也不是让阿木姐姐一辈子不嫁,但是李家分明就不是好姻缘。” 再者,她私心里对李家就很排斥。李家是李贵妃的娘家,盛家想跟李家结亲,说没有用盛木的姻缘攀附贤王的意思,她是不肯信的。 所以,这事情,她作为云王的人,才更加不好插手。前几天舞刀,她也不敢伤人。 长公主见她脸色气红了,拍拍她的手:“你啊,别总往坏处想。你得想,为人父母的,总是想着孩子好,你觉得不好,但是你盛家婶娘却觉得那是顶顶好的人家——那李家公子,身世尊贵,比之盛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者,李家那孩子,说是很喜欢阿木,那阿木嫁过去,有夫君护着,她家婆母为了不母子离心,也不会多做什么,嫁过去了,也就能过了。” 这话说出来,折棠觉得长公主自己都不能信,她只需要问一句:那若是将阿木姐姐换成阿芜姐姐,你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吗? 想都不用想,长公主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是她不能问,她也知道长公主只是在宽慰她。 “姑姑。”,她突然有些颓废,“你说,阿木姐姐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自古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人能撼动大树吗? 长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办,“那是亲近李家的人家,我们也没办法。” 这话点到为止,不能再说多。 虽则几个丫头孩童时候玩在一起,盛家那姑娘也是个好孩子,但到底因为立场不同,不好插手。 “京都……是非之地,阿棠,你且多个心眼。” 折棠点头。 她知晓的。 就是因为知晓,有力没处使,才觉得憋闷。云芫就替她仔细的擦擦手,“别在这里瞎想,过几日就是春猎,盛家定然是要去的,阿木姐姐应该在,我们到时候再去看看她。” 折棠便嗯嗯点头,不再说这事,转而说起皇叔带回来的礼物。 “我在马车上打开看了,有几匹红颜色的料子,姑姑,你帮我叫绣娘裁几件衣裳吧。”,她道:“袖子还是要小小的。” 长公主便道:“再做几件白色的衣裳吧?显得人温婉点。” 这丫头本就烈性,穿着红色灼灼生辉,郎君们倒是喜欢,但是京都这个风气,夫人们却还是喜欢儿媳妇温婉些的。 折棠不依,“加点红吧。” 她提议,“上衫是白色,下裙是红色的,行吗?” 长公主没办法,嗯了一句,“行,给你做一件上白下红的。” 然后就看云芫,见女儿坐在哪里静静的笑,又觉得她性子过于温婉,倒不如配件红衣裳来衬,便道:“……给你们两一人做一件。” 云芫向来不会反驳母命,她不会像折棠那般讨价还价,别人说什么,她能答应的,总是答应。 哎——长公主心想:这两个丫头,要是能互补一下,那便是极好的。 晚上三人用膳,吃的十分清淡。折棠吃的没滋没味极了。长公主见她吃了一碗饭就放了筷子,笑道:“再喝一碗汤。云王定然是不会压着你喝汤的,只有我压着你喝了。” 折棠不喜欢喝汤。但是她上火了,中午又吃的没节制,牙龈隐隐痛起来,于是只好咕噜咕噜将一碗汤喝药般的喝下去,鼻子都皱起来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伺候长公主的贴身妈妈进来,道:“盛家三姑娘来了。” 盛家三姑娘就是盛木。 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折棠瞪大双眼,连忙伸长了脖子—— 长公主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那可好,天色晚了,留阿木在这里睡一晚,你们三姐妹好说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笑声而至,一个极为脆的声音喊道:“长公主殿下,好久没见您了,特来看看您。” 折棠迫切的迎过去,“阿木姐姐。” 盛木是个长相极为英气高挑的姑娘,性格也爽朗,做事决断,曾经盛伯父说过,若是盛木姐姐是男子,盛家又多一将军。 但后来阿木姐姐不愿意嫁人,他便将这性子说的一无是处,称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木鱼脑袋一根筋。 可见就是亲爹,也有看事说话的。 云芫慢了一拍走过去,惊喜道:“阿木姐姐。” 盛木就拍拍两人的手,转头跟长公主道:“公主,我今晚就在您府中睡一晚,好不好?” 朝华长公主挑眉:“你家里知晓?” 盛木就笑起来,“知晓的,我将父亲珍藏的那一套珍珠梨白茶盏摔了后,就大喊一句:有本事就跟我去公主府——想来他也不敢追到这里来。” 话说的诙谐,但是这两父女在家定然动手了,不然盛木的性子,不会去摔盛将军的珍藏。 朝华长公主就定睛看去,果然见盛木脖子那露出了一点红印,像是被人打了。她倒吸一口气,也顾不得什么立场不立场了,道:“好孩子,你过来,我看看,盛洄打你了?” 盛洄就是盛木的阿爹。 折棠顺着长公主的目光去瞧她的脖子,然后小声的叫道:“怎么这样红。” 盛木就用安慰的眼神看了云芫和折棠一眼,道:“没事。” 然后,走过去依在长公主膝下,“我顶了他两句话,他就气急了,要来打我。虽然说,父亲要打儿女,怎么也得受着,但我又没错,便不想受,于是头一歪,他没打着,只是他手准,脸没被打着,打我颈肩上了——公主,我出来的匆忙,您这里可有伤药?” 长公主就又心疼,又愤怒,一边让人去拿伤药,一边骂:“你这孩子多听话,盛洄那个老东西竟然还敢打你?” 盛木偏头一笑,反而安慰起长公主来,“没事,公主,我是他生的,他心疼我,打了我,我只疼身子,他是心也疼,手也疼,最后我还摔了他的宝贝茶盏,那可是他省吃俭用买回来的,想来日后想起来,肉也是疼的——您看,我可不亏。” 长公主就一个劲的叹气,“你是个好姑娘。” 可惜了,老天不开眼。 第5章 、群戏 可惜不可惜的,盛木倒是不在意。她是个洒脱的人,跟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拉着折棠跟云芫回房歇息,长公主想着三个小丫头定然是有私密话要说的,并不多留。 三人相携而去,今晚准备睡在云芫的屋子里。折棠进了门,就悄悄问盛木,“你家……现在对李家的事,是什么态度啊?” 盛木:“还是想把我嫁过去。” 她走到妆奁前头,将头饰三下两下拔下来,又将耳饰取了,还脱了一件外衫,好像这些全都是累赘似的,坠的她喘不过气。等只剩下里衣,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幸亏你们回京都了,不然我出门都没地方去。” 再叹息一声,“这事情没法子。我爹娘觉得,李家那小子,不是坏人,就是个痴性子的。李家三姑娘……傻子一个,在外说几句诋毁我的话,说的时候,被你一顿打,回去之后,就被李大人关了,受着罚呢,也没讨着好去。” 事后李大人又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她爹其实早就不在意了。 折棠和云芫就对视一眼:跟长公主猜的一样。 这是结亲的利益大于孩子们瞎胡闹的不悦。 “那你怎么办啊?”,云芫担忧道:“若是……连盛伯父都答应了,你就一定要嫁了。” 盛木叹气,“我爹目前还犹豫着,所以我的态度得坚决一点,免得他以为我随意可以说动。哎,想太多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过日子春猎,李家人也会去,我想……还是得找机会,当面跟李家那蠢蛋说清楚为好,现在就是他剃头担子一边热,还闹的欢实,满城风雨的,呵,如今我都出了名——我觉着烦。” 折棠握拳:“不行就套麻袋打一顿算了,打老实就好。” 盛木就站起来摸摸她的头,走到案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去,“傻丫头,这是京都,不是云州,可不能再想着打打杀杀了,从来,这京都的刀子,都不在明处,皆在软处。” 她今天是来避难的,已经是累极了,喝完茶水,就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然后听云芫问,“阿木姐姐,你真打算不嫁人了吗?” 盛木没睁开眼睛,只微微迷茫的道:“倒也不是不嫁人,就是吧,心里还有个人,我怎么嫁人呢?许是,等我心里这个人没了,我就能嫁了。可是母亲说,等那时候,就没人要我了,我就想啊,那我这一生,也不是非要嫁人不可的。” 折棠自从欢喜上皇叔后,很是理解盛木。但是日子也要过啊,她惆怅的道:“那你要记胡佑哥哥多久呢?” 盛木就不知道了。 她解释道:“也不是要记他多久,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很少入我的梦了,我有时候险些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可是,真说忘记了,细细想起来,又清晰的很。” 她缓缓的道:“你们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云王府上做客,府上的总管给我们准备了风筝。阿棠的风筝挂树上了,云王爷将她放在肩头举着,让她去取风筝。我当时羡慕得不得了,转头就逼着胡佑举着我,可阿棠年纪小,能被举起来,我比阿棠大七岁呢,说实话,那时候胡佑还没我高。” 胡佑并不是多么英俊的人。他长的还细细小小一个,在云州总是被嘲笑的。可盛木就是喜欢,胡佑也爱慕她,对她言听计从。 她要踩他的肩头,就不敢说二话,谁知那天喝了云王给的几两酒,已经有些醉醺醺了,她一脚踩上去,他没站稳,脸直接着了地。 脸肿了,也不敢说疼,只关心她疼不疼。 “我疼什么啊,他才招人疼。”,盛木睁开眼睛,眼框里突然就兜不住泪水,哽咽出声,“你们看,我说要忘记忘记,可就随意一想,发现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让人怎么说呢。 年少的时候,遇见了太过于欢喜的人,一旦出了事情,便要将从前得到过的欢喜,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盛木捏着帕子擦眼泪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今日我阿娘说,女人天生就是春藤,需要缠着男人这棵大树。春滕过了春季,便会枯萎,大树却不会,树啊,一年四季长青,还能不断的长高。” “这男人和女人,就好比春滕和大树,春滕需要缠着大树往高处去,而不是大树需要春滕缠着。” “她说,胡佑这颗大树已经被挖了根,我再不能攀附,只能再找别的大树缠着,不然过了花季,就要枯萎。” 折棠就在心里呸了一句:难道春滕就不会自己沿着地面往上生长吗?她还能长得一圈一圈叠一起,给自己高高的叠个福禄寿出来! 然后又呸了一句:不对,这比喻就不对! 她隐隐有愤怒之情,又鉴于说这话的到底是盛木的阿娘不好直说——细细说起来,盛家婶娘在这事前还不错,折棠记得,小时候去盛家玩,盛家婶娘还给过她好几根小金鱼做新年礼。 盛木见她这般的模样,了然道:“你不用生气,我已经说过她了。” 折棠就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神色那么明显吗? 正在说话,外面云叶的声音传了进来:“盛将军和盛夫人以及胡家的将军夫人都来了,现下长公主正在厅堂里会客,她让奴婢来请三位姑娘过去。” 盛木立马站起来,双眉紧蹙,脸色涨红,然后不好意思的看向折棠和云芫,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个倒不是笑话,而是……盛家将军和夫人太过于心急了。大家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虽然现在各为其主,今日就当盛家姐姐来找旧友玩,倒是也不用如此急切的连胡家都找了来,就为将人带回去。 他们是怕谁误会? 折棠就笑,“先去看看吧,说不得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于是三个人就齐齐出门,等走到堂厅的时候,里面的盛家婶娘正在哭。 折棠就觉得她的声音好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似的,哭的哽一声啊一声,凄凄惨惨却又带着“嗝”的回音,最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竟然哭出来尖锐而又泼辣的叫声:嗷嗷嗷—— 折棠:“……” 几月不见,盛家婶娘也不知道是哭的多了熟练的很,还是从哪里学习了哭的学问,哭技竟然变得如此高超。 等进了门,第一个出声的还是盛家婶娘,只听她将哭声转变成一种激昂的怒骂:“孽障——你还有脸往外跑。” 那一声孽障,折棠险些听成了:孽畜,你竟然敢跨圈! 她赶紧自我反省,被云芫拉着去站在长公主后面,跟厅堂里的其他人行礼。 盛家将军和盛家婶娘是要行蹲礼的,胡家将军和胡家婶娘也要行同样的礼数,让折棠意外的是,这次胡家的小女儿,胡梨也在。 小阿梨如今十三岁,天生一副判官脸,容貌不出众,喜欢端着脸,看着倒是有几分威严。小姑娘自小就跟在盛木后面,平日里将盛木当做是亲姐姐一般,恐怕今日也是听闻父母被叫上来公主府才着急的跟上。 这事情,做的委实不体面。 长公主的脸色不是很好。但盛家舅母恐是觉得今日是受了委屈的,一团火气在心里,便是一声孽障也不够解气,冲上去,对着盛家姐姐就是要打她的脸。 这一巴掌,盛家姐姐……还是没受,她偏了头,结果盛家婶娘冲的着急,一个没稳住,就摔了出去,脸先着的地,于是也不知道是脸被摔疼了说不出话来,还是没脸再说了,竟然一时间只错愕的抬起头,没再继续嗷嗷大叫。 折棠:“……” 嗯……好样的! 她低头,努力忍住笑,厅内众人惊讶,俱张大了嘴巴,最后还是盛将军看不下去将人扶起来。 胡家婶娘深吸一口气——折棠怀疑她是将憋住的笑意吐了出去,平息几瞬,这才上前拉着盛木的手,“好丫头,怎么突然就跟家里闹脾气了。” 又转头对盛将军道:“阿木是咱们自小就夸懂事的孩子,你们两个怎么忍心,这个打完那个打,将好好的孩子给打坏了。” 盛将军就有口难言:虽说都想打人,但是闺女不怕老子娘,一巴掌都没挨着。然后先摔了他的梨白茶盏,后摔了她母亲。 反正她自己是没吃亏的。 盛将军就道:“哎——儿女都是债,哪里就要打她,都是太心急了。” 长公主闻言,微微垂头,“是啊,心急的很,都追到我这里来了。” 盛将军脸就红起来。他到底是根直肠子,被长公主一说,有些小心思就确实掩盖不住。倒是盛夫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肿着一张脸赔笑道:“公主,非是我们心急,而是牵扯到儿女的婚姻大事,便一刻也不敢耽搁。” 许是摔了一摔,此刻也冷静多了,对胡将军和胡夫人道:“这丫头,自小就配给了你们家的阿佑,那孩子好,我看着欢喜,要是不出事情,想来此时你们抱着孙子,我抱着外孙哩。” 胡夫人好似被说的伤神,掩泪道:“是我家没福气,所以你们叫我们来,我们便也来。厚着脸皮也要跟阿木称一句长辈,将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跟她说清楚。” 胡将军也道:“阿木是个好孩子,你们让我们来劝她嫁人,我们也是愿意的,但是,我们今日上门,也只是劝她嫁人,不要为了我们那没福气的儿子蹉跎光阴,而不是劝她嫁到李家。” 这里面的差别就大了。 两人说完,又齐齐看向长公主,道:“我们两家的事情,倒是叨扰公主了。” 长公主就继续抿了一口茶,“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有些事情,说清楚就好。” 胡将军要的就是这句话,长公主话音落地,他就直接道:“盛大哥,我们两家的关系,应当是最亲近的。彼时在云州,咱们一条心,只想着要将云州保住,要让匈奴蛮夷不敢踏进秦国半步。” 盛将军便顺着他的话回忆起往昔,颇为惭愧,“曾洒酒立誓此生杀光匈奴人,结果我五年前就调回了京都,再没上过战场。” 倒是胡将军,后来跟着云王打了好几场仗,如今成了一品镇北大将军。而自己呢,虽混了个将军的称呼,却在护城军里排了个末尾,管着不多不少一百个人。 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说起这个,盛将军倒是有些责怪老妻。想当年,虽然是他自己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连未来女婿也死了,突然生起来一股退却之心。不过回京都的时候,云王还帮了忙,安排在了京都不远的冀州城里掌营帐大权。 结果,妻子却偏信京都本家的话,天天逼他换到京都护城军去,后来盛家明确偏到了李家和贤王身上去,又逼着他跟云王断掉关系。 云王回京后,他也去看过几次,云王爷以礼相待,结果族兄却找到他,暗示他一直升不上去的原因就是这般的左右逢源。 京都三王之争已经到了一个紧张的局势,想要做墙头草是做不成的了,盛家本族上了李家的穿,他一家偏向云王,云王敢用他吗?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劝了许久,盛将军也下定了决心。但是,他们家还需要一个明确的“投名状”。 盛木。 李家嫡系嫡出公子看上了盛木,要是结亲,便是两全其美。 盛将军已经隐隐松动了。但谁知女儿是块硬骨头。 他啃不动,还让她跑到了“敌营。” 两人哪里还做的住,云王此番在江南动了贤王那么多人,刚刚回京,他的女儿就登上了绑在云王身边的朝华长公主府门,你让贤王和李家怎么看? 他就多了一句嘴,对老妻道:“做人难。” 结果老妻先是跟族兄去说,让族兄过来施压,又直接派人去了胡家,请了胡家人上门,“这丫头,不听我们的,要守着胡家那个死人,那就请胡家死人的父母亲自跟她说,让她断了进胡家门的念想。” 死人死人的,也太难听。但是人都去请了,他发脾气也没用,族兄拍着他的肩膀道:“如今满城风雨,我们京都盛家的女儿,哪里能有这般难听的名声?京都不比云州,再这般下去,她的姐妹们也难嫁人了。” 盛将军就叹气,跟胡将军道:“今日,是我们对不住公主和你们。” 自家的事情,将众多人牵扯进来,这些人如今还是对家。 他就像个叛徒被抓住了,羞恼的很。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的选择,退一步就是悬崖万丈,已经退不掉了。在家里,他是在逼女儿嫁人的时候用的狮吼功,虽吼虽打却有留手,他还是那个好父亲,如今在外面,却觉得自己被逼到了绝境,对盛木道:“当年,你跟胡佑的婚事,是在长公主面前定下来的。后来胡佑去世,婚事自然做罢,默契的劝你再嫁,没提正式退婚的事情。如今,我们家,长公主,胡家都在,今日就一块将……将婚事退了,从前定亲时候的玉佩,都交换回去。自此之后,你跟胡家,再无瓜葛。” 盛木的脸就霎时间白了。 她没想到,她爹如此决绝。 她如今还敢跟她娘争的底气,就是她爹暂时还没下定决心,如今连胡家都请来到了长公主府里,已然是拿定主意了。 盛夫人就瞬间有了精神,“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我们是你的爹娘,你是我从我心口掉下来的肉,我们还能害你吗?多好的姻缘,你怎么就想不开。” 盛木却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继续看向盛将军,“爹爹——” 盛将军闭眼,“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盛家的女儿,难道想让盛家的名声都丢尽了才甘心吗?阿木,我们已经够由着你了,你也该想想父母,想想你的兄弟姐妹,想想他们以后在京都的名声。” 折棠就看见,盛木原本英气无畏的一张脸,直接暗淡了下去,青白相错。 不是不能再继续抵抗,而是你予以最后希望的父亲拿着家族来压你,你再无去处可逃。 折棠如今已经十五岁,知晓这些关系厉害,不敢插手,云芫自小就不是非议长辈的性子,倒是胡梨年岁小,跟盛木的关系最为亲近,于是听得愤怒处,敢于冲在最前面,绷着一张脸,道:“卖女儿就是卖女儿,说什么家族大义,道什么名声弟妹。” 她呸了一声,带有一股云州女儿的泼辣,“老祖宗当年定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想着父母帮着相看好的,而不是想着赚笔大的!” 此言一出,那还得了。盛木凄惨落泪,盛将军恼羞成怒,胡家父母第一个想的便是斥责女儿,长公主拦住自家自家两个不准跟着骂,结果各人各扫门前雪,却忘记了盛家婶娘今日连遭打击,已经听不得这种话,于是愤怒冲昏了头脑,抡起一双手就要打胡梨,胡将军反应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后一送,谁料盛家婶娘没站稳,又摔了下去,哭天喊地拍大腿,说你们姓胡的欺负人。 场面顿时就乱了,盛将军连忙去扶人,胡夫人也拉着胡梨上前道歉,长公主冷眼瞧着这一幕,正想摔个茶杯镇住场面,就见折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盛夫人身后,嘴里说着“伯母起来吧,地上凉”,手上却使劲,一拧—— 嗷的一声,盛夫人站了起来。 折棠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我就说,地上凉嘛。” 第6章 、预热战场 人走茶凉。 盛木终究被一句“父母之命”带了回去,折棠想象中的逆天抗命并没有发生。胡家三人也告辞离去,胡梨闹了一通没结果,焉头巴脑的,走的时候绷着脸哭鼻子,看着十分可怜。 长公主唉声叹气,说一句:“事情估计就定了,你们——尤其是你,阿棠,不准乱来。” 折棠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其实她觉得长公主对她的担忧是多余的。许是长公主还将她看作是幼时那个性子跳脱,喜欢打抱不平,三天两头惹事端的小姑娘,但她不是了。 自从来了京都,她打抱不平之前,都要想想后果,于是胆子即便大,却也算不上问心无愧。 她觉得自己已然称不上是个烈性之人,即便是团火,火势也有了方向顺着吹。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了。 因此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又跑去皇叔府上求安慰,皇叔依旧在游廊上看书,听她说完话,便道:“那就是盛家的家事了,我们不好插手。” 他显然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反而颇有兴致的拉着她去换衣裳。 “我让绣娘赶了两件骑射服出来,你试试。” 折棠便都试给皇叔看,倒也不用脱了衣裳去试,而是将两件衣裳的袖子都套一只在手上,一半的衣裳就算是穿上了。 一只手一套衣裳,两套衣裳两只手,一边一半的款式,她转了一个圈,问:“哪套好看?” 齐溯:“都好看。” 折棠听了高兴,皇叔就朝她招招手,将她拉到了石凳子上坐着,道:“嘴巴张开,我看看。” 折棠依言,皇叔就又去摸她的牙齿,“没肿了。” 不过依旧要她含一片黄连,今日也不留她,“待会人多,别冲撞了你。这几日也别来云王府,等春猎那日,你再去找我。” 然后又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怎么就这么容易出汗呢?” 他细细的擦,将她的脸握住,从额头擦到下巴——折棠觉得他擦的十分享受,眉眼都是舒展的,但是擦的她心里发慌,因着心里的主意不正,便觉得自己此时应当是贼眉鼠眼——于是头不自然的偏了一下,谁知皇叔手敏捷的一把将她的脸握回去,脸就沉了下来。 “歪什么头?” 折棠支支吾吾的,到底是不敢说自己被擦的心痒痒,只敢道:“就是脸突然有点痒,我想挠挠。” 皇叔神色缓了下来,“哪里痒,我替你挠。” 折棠随意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这里。” 皇叔就坐近了看,手自然的环住了她的背,身子前倾,“我看看。” 他的食指就在折棠的脸上摸了摸,“叫太医来看看?” 折棠就赶忙摇头,“不用不用——已经不痒了。” 皇叔又凑近看了看她,应该也觉得无事,才将她放了回去。折棠刚舒了一口气,只见他又掏出一块白净无刺绣的手帕,“你之前送我的桃花枝手帕,我弄坏了,你再绣一朵海棠花的给我。” 于是折棠的未来时间,未来要做的事情,甚至他们未来相遇的地点,都被他安排的明确。 从来他们之间,都是如此。 他说,她做。 他愿意说,她愿意做。 从他举着一把玄伞走到她的身边时,让她起来时,她就已经习惯了听话。 …… 今日没在云王府里用午膳,长公主还有些新奇,笑着道:“云王府终于被你吃垮了?” 云芫也在旁边抿嘴取笑,“何止是吃垮,我看啊,库房都被她挪完了。” 折棠唉声叹气,“去的勤了,也遭了嫌弃。” 长公主便无意间道了一句,“哎,云王爷是,他年岁也不少了,如今还屡次三番拒绝陛下给他赐婚,难道真如外界传的,他身上有疾——” 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在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面前说这事情实为不妥,便转了个话音,“又给你做衣裳了?” 云王每年春猎都要让绣娘做两套衣裳出来。秋猎也是。 一年四套骑射服,狩猎那日定要折棠穿上才会欢喜。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因为习惯成自然,她没有多说,改而拘束着折棠在屋子里读书,“春猎那日,总有夫人们要跟你说说话的。” 京都重诗文,夫人们说话,三句不离诗词,长公主瞧着折棠就愁,“好歹知晓些简单的,别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又叮嘱云芫:“阿芫,镇国公家的人也会去春猎,你多跟镇国公夫人说说话。” 云芫脸上升起一点红色,“女儿知晓的。” 长公主就教她,“虽则我们家,我是公主,你又是郡主,但是镇国公家也不差,真真的百年世家,镇国公夫人是个和善的,陶灿那孩子,性子也不错,你嫁过去后,也不可摆郡主的架子。” 云芫哎了一声,折棠就趁机插嘴,“但也不能被欺负了,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回家来告状,可不能忍着。” 朝华长公主就叹气,敲敲她的头,“哪里有那么多欺负不欺负,阿棠啊,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你回去,好好的将海棠花样的手帕绣完。” 绣完是不可能绣完的,绣了好几天,还是根海棠花枝。不过她想,就算是绣的不好,只要是送给皇叔,想来皇叔也不会嫌弃。 等到春猎那日,她将帕子藏在袖子里,准备到猎场再给皇叔。然后,一大早的,就被长公主拉着梳妆打扮。 折棠一边被她拉着梳适合新衣裳的发髻,一边抱怨道:“今日主骑射,不用梳得这般繁琐吧?” 长公主亲自给她选发钗,不断的拿着金钗子银钗子往她头上比划,闻言气道:“骑射什么骑射,你只准出去跑一圈马,就得回来呆在我身边,我带你多认认人,不然,小心你的皮。” 折棠就羡慕的看向旁边的云芫,她今日穿的虽然是新衣裳,但是素雅粉嫩,极为简单,不像自己,脑袋上都插了好几只金钗了。 长公看见她的眼神,笑道:“你阿姐已经有婆家了,今日就该素雅些,不用跟你们这些小丫头们争艳。” 折棠叹气,摸着头发道:“姑姑,跑马的时候,金钗会掉的。” 长公主痛快的很,“那就不跑。” 那不行,折棠摇头,她都答应皇叔给他射些兔子回去了,就道:“那我跑马的时候,将金钗都卸下来吧?丢了多可惜。” 长公主狠狠的打了打她的手臂,“总是讨价还价。” 哎,这般的性子,到底是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啊?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说出今天的目的:“威远侯府的嫡长子,已经有了功名,还会些手脚,听闻今年就要进禁卫军里当差去了。” “待会你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起看看那孩子好不好?” 这就是提前打听好了的。 折棠就看长公主一眼,再看长公主一眼,最后为难道:“姑姑,我可以再等一年再说人家吗?” 朝华长公主好奇道:“为什么?” 折棠就扯,“我总觉得现在还太早了,明年说人家,后年成婚,不是正好吗?” 长公主就笑出声:“这才是孩子话,要定一个好人家,何其难,现在就要慢慢相看起来。” 倒是云芫突然看着她道了句,“阿棠,你该不会是心有所属了吧?” 折棠立马就摇头,幅度之大,好像要将头给摇下来似的,什么都不敢说了。 长公主本来也疑惑的看过来,见她这般,便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这丫头,还没开窍呢。不然我哪里要这般的费心。” 然后又给她坠玉佩,将她打扮成一朵人间富贵花才放手。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今日是春猎,去的人家多,可谓是京都盛事,胡家也在其列,长公主前几天就答应了今日要将胡家阿梨带在身侧——胡家将军夫妇怕女儿因盛李之事,在春猎场上跟李家或者盛家的姑娘们吵起来。 胡家女儿只有阿梨一个,又因胡家初来京都,虽然靠着云王,但是到底不比其他世家七大姑八大姨的牵着连着,于是相熟可托付儿女的没几个,长公主是最合适的。 长公主自然应下,于是马车走的平沿门,那里正好顺道去李家。平沿门这几条街附近新贵多,见了朝华长公主府的马车来,早远远的避开,所以一路上还算是畅行。 到了胡家,两家人打了招呼,胡将军带着胡家儿郎在前面开路,胡夫人和胡梨进了长公主三人的马车,几人就在马车里说话。 胡夫人对长公主道:“这个孽障,性子最是倔,交给阿棠我是不放心,但是交给阿芫,我心就安了。” 折棠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就不满道:“我如今也大了,很是懂礼,上回李家老三那般骂人,我都没打伤她。” 胡夫人就叹气的摸摸她的头,“你啊——” 长公主也安慰胡夫人,“阿梨就是年岁还不到,还不懂事,你看阿棠,如今不也乖巧的很?” 胡梨有些不服气,但是也知道母亲担忧自己,倒也体谅,保证道:“我不骂人。” 云芫想到前几天胡梨骂盛夫人的话就想笑,知晓她回家定然是受了罚,摸摸她的头,“若是碰见了盛家和李家的姑娘们,就忍一忍,且不跟她们计较。” 胡梨唉声叹气的应下。 如此,性烈的折棠如今“懂事”了,不懂事的胡梨有长辈们认可的云芫看管着,长公主和胡夫人两人便觉得万事大吉,却没想到,李家三姑娘那个人,曾经能当街口出狂言直接辱骂盛木,今日也能再作出一番妖来,逼得折棠还击,进而引起一场大秦文臣武将早已摩拳擦掌的口角战争。 第7章 、世人皆爱可怜人 春猎这天,日头很大。 日头大,就晒人——折棠很怀疑李三姑娘嘴里喋喋不休敢骂人,就是被晒的狠,脑子给晒糊涂了。 当时,众人的车架已经到了春猎之地,灵山。不过陛下以及宫中众人还没到,所以先不用去拜见,只男女分开,胡家父子带着儿子一行人去跟同僚说话,长公主和胡夫人自然就牵着三个姑娘去女眷坐的地方。 当今陛下一共有七儿两女。朝华长公主是他第一个女儿,又是先皇后所处,小时候最得他宠爱。不过后来先皇后去世,长公主嫁去了云州,渐渐的,皇帝对这个女儿,因为隔的太远,时常记不起来,倒是没有幼时喜欢了。 后来,长公主的丈夫去世,夫家势弱,即便两年前回来,陛下终于记起来还有这么个女儿,补偿颇多,京都众人也并不多热情。 一是,她跟云王走动很近,二是,她手中权势不多。 先皇后的母家不显,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什么能人,父兄皆是小官,早已经退出世家圈子,不说能帮长公主,反而还想靠着长公主多多照料。 而三王夺嫡,云王最不被看好,在京都的跟脚也最差。 所以,当她带着三个姑娘走向席位时,众人虽说也上来打招呼,但是比之她的妹妹安平公主那边,还是差了很多,甚至还有几个人打过招呼后就直接坐到了安平公主旁边,立场明确。 安平公主的弟弟便是贤王。 京都如今气氛紧张,朝华长公主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跟众人打完招呼后,便跟云王一系的几个夫人说话,将折棠三人打发出去,“别守着我们了,跟你们的小姐妹去玩吧。” 云芫便带着折棠胡梨往马场去。 众人带来的马早早的放去了马场那边,有自家的仆人守着,见了三个主子来,连忙上前道:“可是要现在就骑马?” 折棠想骑。不过陛下还没来,也不知道何时来,所以还是先不要放肆好,道:“只先来看看。” 仆人便牵来了三匹马,折棠的马是云王今年亲自挑的,上过战场,在一众马匹里十分显眼,唤作红叶,是一匹骄傲的小母马。 胡梨眼馋的看着红叶,“它可真漂亮啊——” 云州的姑娘们大多是马背上过完童年的,胡梨自然看的出红叶有多好,羡慕的道:“我敢说,它是这里最漂亮的马了。”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哈哈几声,走来一群打扮艳丽招摇的小女娘。为首的正是李家三姑娘。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见着什么便觉得是最好的。” 折棠翻了一个十分不温婉的白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马场清清静静的,阿芫姐姐才想着带她们两个来,谁知又碰上了这个嘴巴臭的李家老三。 但是来之前,长公主又提醒过她不要起冲突,于是便又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鄙夷之情确定能表达到位后,这才跟云芫道:“阿姐,我们回去吧。” 云芫拍拍她的手,又拉住胡梨,得体的朝李三姑娘笑了笑,这才转了身,预备走人。 李三姑娘本命李仙悠,但是性格却跟名字毫无关系,不仅没有仙气,也不悠然,而是天然就像一只矫情的公鸡,四处啄人。 她见三人要走,呵呵出声,“——这有什么马,就有什么样的主人——坐井观天的很。” 说完,又阴阳怪气的很,“也是,云州什么破地方——啧,我说前面的三位,我这里倒是有几匹好马,你们若是喜欢,我送与你们?” “好歹也到了京都,别跟八辈子没见好马似的。” 她身边的人闻言捂着帕子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话似的。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姑娘还出口道:“阿悠妹妹,我倒是能理解她们——我那个堂姐,五年前从云州回家后便跟她们一般——我母亲买了一包宏仁堂的栗子糕,她都说自己是第一回 吃。”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这说话的人姓盛,口中的堂姐是盛木。 这些人,委实讨厌。 折棠就抿起了唇,云芫微微蹙眉,在思考要不要遵循母命,倒是胡梨,年岁小,快人快语,直接呵了回去,“我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自然懂得识马之术,你们可识得?” 说完,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料想你们也是不知道的,毕竟你们拿着那种长在温室里没见过匈奴人鲜血的马来跟红叶比,简直愚蠢。” 李三听完大骂:“区区云州井底之蛙,还敢猖狂——” 折棠听得恼怒,还有完没完了!她的性子能忍一时,可忍不了两时,何况这人口口声声贬低云州,简直无礼至极! 于是走上前将胡梨拉到身后,嘴角一弯,嗤然道:“我胡家阿妹说红叶是这里最好的马,是她懂得识马之术,所以才敢下此言论,而你们——不懂识马骨,不懂相马皮,却在这里说自己也懂什么是好马……” 她大声问:“那几位是如何认定的呢?总不可能是懂得马语,跟它们交流过了?也是,畜生懂畜生说的话,自然也是应该的。” 李仙悠怒火中伤,“你骂谁是畜生,粗鄙之人,竟然说出这等粗鄙之话——” 折棠便又忍不住翻白眼了,这李仙悠做人倒是有两幅面孔。自己说脏话的时候就不粗鄙了? “哼,一群没用的小娘皮——”,胡梨见此,大声的道:“阿棠姐姐,我们走吧?” 折棠觉得点到为止也就行了,颔首,“人贵在自知,跟不知礼之人,多说无益。” “你说谁无礼——”,李仙悠脸色涨红,她在京都之中,已经很久没有受过气了,这几从云州来的莽人让她丢尽了脸面,前几日拿大刀砍她,今天又说话如此嚣张,她心中气恼,说出的话也越来越口不择言,咬牙切齿道:“是啊,我们这些父母双全的,自然抵不过你这种无父无母的——教养好,知礼仪。” 她其实本来想说的是无父无母,双亲不全(骂云芫没有父亲),但到底云芫是郡主,她有顾及,并不敢骂。 可她却忘记了,再是无父无母的折棠,也是寄养在朝华长公主膝下的。 狂妄至极。她身后的几个人,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生怕这事情闹大,惹到自己身上。 而且她这话,是喊出来的。周边的人因为刚刚这里发生了争斗慢慢围了过来,渐渐的人多了,先前因为不过是争吵,还都在犹豫劝架还是围观,如今李仙悠这话,杀伤力太大,已经有好几个人脸色沉了下去。 ——在场之人,并不是折棠一个人是武将的女儿,并不是她一个人无父无母。 这是脑子不清楚,惹了众怒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没人站过去指责李仙悠。 倒是这时,盛木正好走过来,听见这话,勃然大怒,她本就心里有气,折棠之前又是替她出气惹上的李家疯婆子,于是立马上前,大声呵斥,“你好大的威风!你也真是好教养,张口闭口无父无母。” 她走近了,将本来想拦住她的堂妹一把扔开,怒目而视:“我倒是要问问李大人和李夫人,到底在家里教了你什么,才让你说的出这种话。” 若是这话是别人来说的,李仙悠可能还忌惮点,但是,这话由盛木来说,却又惹怒了她——她家父亲大人早已为了她辱骂盛木的事情,在家里关了她几天了。 昨日才放出来。 见盛木提及父母,嘴角下拉,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要想杀之后快的状态,“我父母教导我什么,我也没有伤风败俗——不像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未婚夫,多年寂寞,让你养成见人就勾引的浪荡性子!” 盛木眼睛气的浑圆,颤抖着手,“浪荡性子——我与你兄长见过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每回见面,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胡言乱语至此,真就不怕责罚吗?我们即刻便去众长辈面前说个明白!” 几个看起来跟李仙悠相熟的姑娘便上前,几个去拉盛木,说一句:不至于不至于,她只是无心之失,几个去拉李仙悠,劝她回去:难道要闹的下不来台吗?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云芫,折棠,胡梨三人倒是成了战争圈外之人,只是,云芫刚要用郡主身份叫停众人,就见胡梨突然大喊一句:“你敢掐我阿木姐姐——” 然后就冲了上去,将拉住盛木的那人一把甩开,那人应该是真趁着这会子乱掐人了,心虚却又欲盖弥彰,“谁掐人了,我只是劝架罢了。” 胡梨气急,就要上前打人,就听李仙悠突然大吼一句,“就见你这模样,怪不得你兄长死了,一窝子莽人,定然也横冲直撞的,不死他死谁?死了也就罢了,还留个未婚妻来祸害人,你们怎么不一起在云州死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瞬间大变,都知道今日之事,因着这一句话,确实不能善了了。 折棠早就忍不住了,反正待会都要被长辈们抓起来骂的,不如先得点利息,于是将袖子撸起来,冲着李仙悠就冲了过去,跟别的小女娘打架不一样——她们擅长薅头发,往脸上招呼,但是折棠不一样,她力气大,同龄人之间,曾经打遍云州无敌手,何况是京都一娇生惯养的女娃娃。 于是上前不招呼脸,不碰头发,只抓着李三姑娘的腰带往上一举,然后往下面一砸,砰的一声,将人给砸地上。 正面朝下,脸先着地,嘴里啃泥。 一群人被震惊了。 她们哪里见过这种打架的阵仗,平常推搡几下都不得了了。 于是她们呆住了。 于是,在这呆愣的几瞬间,折棠又轻巧的将李三姑娘再次拎了起来,然后啪的一下,又摔下去。 而被摔懵的李三姑娘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吐出嘴里的泥土,哇的一声哭出来。 折棠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她远远的瞧见跟在李仙悠身边的几人已然匆忙离去,想来也应该是告状去了。 她就一边整理袖子,一边唉声叹气的想:待会她是要装的比李三更可怜呢,还是更可怜呢? 世人皆爱可怜人。 第8章 、结束 跟折棠预料的没错,没一会,就有人来传召他们过去,不过,令她诧异的是,传召她们过去的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 折棠虽然没有经常跟着出入皇宫,但是也因养在朝华公主膝下,曾经面圣过,当时是王公公领着她进的御书房,因着记忆深刻,所以还识得王公公。 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是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但是没有想过闹到皇帝的面前去。 折棠在心里思忖起来,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僵硬着跟在王公公身后,也不敢跟他打听。还是云芫笑着上前,问:“公公,陛下唤我们过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公公笑呵呵的,“郡主莫急,去了也就知道了,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 然后又轻声道,“长公主殿下也在那边呢,您不必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是去了才知道,不仅仅是长公主,是整个来参与春猎的人都在。上至皇帝皇后贵妃等皇室中人,下至文武百官全部坐在前面。 折棠还看见了皇叔。他站在皇帝的身侧,正在看她。她就微微低头,不敢正视皇叔的眼睛。 正在此时,皇帝的声音响起,“这是……李家那丫头吧,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李三姑娘的父亲,左丞相李远成连忙站起来,到中间回话,“回陛下,正是小女。” 皇帝笑起来,“那打她的是谁啊?” 折棠听得头低的更甚,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是臣女。”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瞬,突然看向长公主,“这是你养的那个小丫头吧?” 长公主没站起来,依旧坐着,笑道:“是,两年前,曾带着她进宫拜见过您。” 皇帝就又盯着折棠看了一眼,那一眼,折棠感觉自己毛骨悚然。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她问皇叔的一句话。 那时候,她刚到京都,因着要去皇宫面圣,些许紧张,于是问过皇叔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皇叔正在琢磨其他的事情,闻言脱口而出疯子两字。 他觉得皇帝是个疯子。 不过,后来,皇叔又不准自己继续问原因,折棠也跟陛下从没交集,便逐渐忘记了那句话。 今日,被这眼神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了。 她心里一颤,还没想明白,便听皇帝问,“那丫头,你说说,为什么要打人?” 折棠便摒除杂念,深吸一口气,道:“回陛下,她辱骂我父亲。” 被人辱骂父亲,确实是可以出手的。 皇帝便点头,“李家丫头,你辱骂她父亲了吗?” 李仙悠怎么可能认账,她摇头,哭道:“陛下,臣女没有,她血口喷人。” 这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有人作证也没事,她放心大胆的喊道:“陛下,臣女今日只是觉得她不懂识马,谁知她恼羞成怒,将臣女打成这般——陛下,求您给臣女做主。” 她说这话的时候,哭的梨花带雨,身子哭的颤抖不已,摇摇欲坠,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给吹走似的,反观折棠,依旧跪的笔直,面色无异,跟李仙悠完全是两种状态。 李贵妃和皇后坐在上头,见到此一幕,李贵妃暗暗蹙眉,皇后却笑道:“许是孩子们争吵间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李三姑娘自己忘记了,但折家姑娘记住了。” 皇帝却没有看皇后,而是看向折棠,道:“她说没有辱骂你父亲,你怎么说?” 折棠就变得很平静,若是有人仔细看,便能发现她如今的神色,跟云王平日里思考事情的时候很像。 几瞬后,她开口道:“陛下,她说了。她说我父母双亡,没有教养,这话,众人都听见了,臣女不敢说谎——彼时,臣女想,她说的不对,即便我父母双亡,我也是有人教导的,朝华长公主也教我读过诗书礼仪,不是个没教养的人,既然我不是,便也没跟她计较。” 折棠手突然指向李仙悠,“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又在后面说我父亲活该死!” 李仙悠被她指着吓了一跳,顿时愤怒起来,“你胡说,我说的不是你父亲。”折棠:“那你说的是谁?” 李仙悠张口就来,“我说的分明就是——” 眼见她就要上钩,李贵妃便想要张口阻止,谁知刚张开嘴巴,就见皇帝的目光看了过来,那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但是李贵妃愣了一瞬神,便已经来不及阻止李仙悠了。 只听她家侄女大声的道:“我说的是胡家那个早死的儿子!” 一时间,全场静寂。 折棠就笑道:“你如今亲口承认了,该不会待会又说没说吧?” 皇后捂着帕子笑了。 李家这个女儿,脑子好像有病一样,这些年仗着有李贵妃在,处处横行霸道,有人报到她跟前来,她也一律宽慰,并不责罚李三姑娘,就想养着她的性子,将来好有用处。 但是,没想到她能蠢到这个地步——李家人不教养她吗? 啧。 皇后坐在旁边看戏,李家一系,包括贤王一系的人都皱起来眉头。 胡大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云王,暂时不敢有所动作。 折棠知道该自己上了,她肃目道:“陛下——其实李三姑娘说的没错。我爹死了,胡家儿郎也死了,我和胡家阿妹,一个没了父亲,一个没了兄长。” “但,这是值得李三姑娘特地拿出来辱骂的缘由吗?成武三十六年,匈奴攻城,我爹虽为小将,但也懂得国破家不在,听运他尸体回来的叔伯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肝脏肺腑被人用刀捅了出来,还是收尸的人,替他塞回去的,那一年,云州战死三万英烈,匈奴未曾攻下城池。” 她说话不急不缓,声音平静,却又带有一股沧桑之意,用极为平叙的语气,说着令人心痛的话,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一战捷报。 “成武三十八年,匈奴再次来袭,胡家哥哥连夜出发,跟随云州军北上——他也没有回来,甚至连尸体都没有。胡家婶娘没办法,替他立了衣冠冢,每逢清明拜祭,都请了和尚招魂——就怕他没有尸骨,找不到回家的路。”,折棠继续道。 她说完,一个小女娘不小心哭了出来。 胡家夫人早已经泣不成声。 李夫人深觉不好,就要出声,却见丈夫冲她摇了摇头,眼神朝前面看了一眼。 李夫人心骇:她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陛下在听。 她心里第一次这么慌张起来。 这时,折棠的声音已经变得激昂起来,“陛下——臣女想,臣的阿爹,胡家阿妹的兄长,都是为国而死,他们死的惨烈,死的英伟,怎么到了李家三姑娘的口中,就成了死的好呢?” 李大人便立刻上前,喊罪,道:“陛下,臣教女不严,才叫她竟然如此口出狂言,陛下——老臣有罪。” 皇帝沉着脸,没有说话,李大人心里愈发惊讶,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他只能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折棠便也揣摩圣意,半响,她缓缓道:“李三姑娘,刚刚我说的这些,你可认罪?” 李仙悠早已经吓傻了,但是她知道这事情不能认,于是脑子一转,直接转移主要矛盾,“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想说……对,我只是想说,盛木勾引我兄长罢了!” 众人哗然。 盛家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倒是盛木上前,道:“陛下,臣女清清白白,并无逾越之处。” 李大人真是想打死女儿的心都有了。 这个女儿跟寻常人不一般,自小就不能骂,一骂就尖叫,哭起来能晕过去,大夫说要顺着来,不能刺激她,于是宠着宠着,就宠成了这般。 但是平日里看起来好的很,怎么今日临场对质,竟然如此愚蠢。 但他到底是老狐狸,即刻顺着话道:“陛下,都是小女的过错,为了几件私事,就相互拉扯对方,口不择言,臣回家定然好好教训她。” 皇帝还是没说话,半响才道:“朕倒是听闻过,你家的儿子闹着要娶一个姑娘,但是人家姑娘不嫁——就是这个盛家姑娘吧。她跟这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盛木咬着唇,道:“回陛下,胡家儿郎在世时,曾是臣女的未婚夫。” 盛家夫妻的脸青了。 完了,盛将军想。 皇帝就好似随意的嗯了一句,“原来如此。” 然后又看向折棠,“朕大概明白了,那么,李家丫头只是辱骂盛家的姑娘,并不是有意辱骂云州英烈,嗯?” 这话是对折棠说的,大家的目光随着皇帝看过去,发现这个小女娘依旧平静的很,背挺的笔直。 只听她顿了一瞬,道:“陛下,臣女自小在云州长大,知晓云州的东西,比在场众位大人多一点。” 她抬起头,突然凄然落泪,哽咽出声,好像一个常年坚韧的人被压垮,无形中牵动了更多人的心绪。 折棠见一位年纪大的老夫人开始落泪,她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任由眼泪水慢慢流下,嘴角却微微上扬,好似强颜欢笑:“陛下,云州男儿郎,十个有九个,是要上战场的,他们十个有九个,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所以云州城外,黄沙埋白骨,血染回程路,这才,得一句人人都知晓——云州铁骑好儿郎。” 她声音凄婉而悲凉,却又铿锵有力:“但在场众人,又有多少人知道,我云州成内,满目皆白孀。” 一句“满目皆白孀”出来,李大人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完了。 向来,更能引起人心中愤怒的是欺负弱小,而不是为难强者,这个折棠,很懂得引导人心。 果然,一些夫人们看向女儿的眼光已经不对了。 而折棠的话却还没说完。 她好像有无数的愤怒要发出,“陛下——云州的儿郎们死一个,便有一个妇人没了儿子,一个年轻的媳妇没了丈夫,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姑娘没了父亲,一个满含期待的小娘子没了未婚夫婿。” “他们每死一个,就有一个家庭为之崩溃。” 她擦擦泪水,突然笑起来,“陛下啊,胡家哥哥出征前,臣女还去送过他。胡家婶娘舍不得他,含泪让他小心,他却说刀剑无眼,只有往前冲的份,哪里还能有小心二字?” “臣女想,他死前定然也是想家的。想他的娘,想他的妹妹,想他的未婚妻。” “可是——”,她声音激昂起来,“他死前思念的人——他为国而死时——难道是想让他的阿娘,他的未婚妻子,他的妹妹,今日被人骂一句:你那造孽的儿子,你那早死的哥哥,你那活该战死的未婚夫婿吗?” 胡家夫人再忍不住,待见丈夫点头后,越桌而出,哭着跪在地上,“陛下——李家三姑娘欺人太甚,求陛下为臣妇做主。” 紧接着,一个身着超品诰命的老妇人也走了出来,跪地道:“竖子无德,其言不堪!陛下,老妇人斗胆,求陛下为云州死去的英烈做主,为云州守寡的女儿家做主!” 折棠认得,这个人是镇国公老夫人,云芫未来的婆家人。 然后,好像触动了什么似的,坐着的一半人齐齐出来下跪,“陛下——臣妇/臣女,请陛下为云州英烈做主,为云州女儿做主。” 浩浩荡荡,其声不绝。 折棠便行了今天第三个大礼,大声道:“求陛下做主——” 第9章 、说亲 一群妇人跪在地上,以折棠为首,皆出言要求重罚李仙悠,不过李家也不是吃素的,安平公主立马站出来,道:笑着道:“父皇,小儿女口角之争,谁还没有气急失言之时?这个阵仗,难道就因为一句话,倒是像要逼得人自尽?这也太过于严苛了。” 皇帝还是没说话。 于是,便有其他贤王一系的妇人出来说话,道:“李三姑娘是有不对之处,但也不用如此咄咄相逼,都是大秦的子民,难道李三姑娘就不心痛那些逝去的将士?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 便有其他人劝和,皆将无心之失挂在口边,安平公主见皇帝还不说话,着急道:“啊呀父皇,云州将士们已经逝去,云州妇人已然丧夫丧子丧夫君,我们日后多多补偿就好,阿悠不过是口误,这架势,难道就要她为云州将士们陪葬么?就算是要她陪葬,难道云州将士们就能活过来?不如就让她回家闭门思过吧。” 镇国公夫人便怒声道:“好一个闭门思过!难道——”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听皇帝终于打断她的话,转而问起折棠,“你以为如何处置?” 折棠:“……” 她才不要定这个罪,于是又将话岔子递回去,“臣女一切听陛下的。” 皇帝便笑起来,“你是事主,既然要听朕的……可朕也没有主意,不如,听听大家的吧。” 他好像随手一指,然后指了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年轻人,“你来说。” 随着他这一指,一声话落,春猎场上,人人皆心中大惊,只因为陛下竟然指了个官身说话,还是太子的东宫官员。 这是要做什么?还稳坐在案桌前的男人们开始在心中打腹稿了——刚刚只出战了自家的老娘媳妇和女儿,如今,陛下的意思是要他们出列吗? 那被指的东宫心腹也不敢随意说话,斟酌良久,道:“臣以为,镇国公老夫人所言极是。李家三姑娘所言,实在不堪,让众将士寒心。” 皇帝手里的佛珠转啊转,“是吗?” 他神色飘忽,语气也飘忽,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认同的。贤王心中大怒,上前就喊冤,太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立马加入战斗,还不忘拉着云王暂时做谋友,于是到此刻,对于众人来说,李三姑娘是否受罚已经不是重要问题了。 他们想知道的是:陛下对于今日折棠所说,有何感想。于是抓住机会,也不管今天是来狩猎的,当场就对李家进行了人身攻击。 比如,李大人作为文臣之首,她的女儿如此辱骂武将的女儿,如此辱骂云州英烈,细思极恐之下,定然是李丞相自己在家也这么想,对女儿说了,所以李三姑娘才会说出这种话。 李丞相一系人:“……” 贤王再忍不住了,也知道对家是要闹大,于是立马出来指挥自己的人进行反驳。 秦国文臣武将之间积怨已久,既然对方上纲上线,那是不是也可以认为这些武将家里的儿子女儿们平常说的话,也可以是武将们在家唠叨的呢,比如,骠骑大将军林有德家的三儿子,前儿个在青楼跟人抢姑娘时说过一句: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林觉得京都是他的地盘呢? 林老将军胡子白花花,闻言气急,学着文人死谏的样子往急吼吼就往旁边的石头上撞——当然没撞上,有人拦着呢。但是事情闹到这一步,武将们趁此机会发言:军马政需要改革了。 这是一个早就蓄谋已久的改革,之前一直在朝中暗传,但是从没正式提到明面上来,没想到今天是个好契机。贤王有文臣支持,但是武将投靠的少,云王有云州做依靠,兵部尚书和安国候等军队掌权人是太子的人。 三足鼎立,日日都要这般闹一闹,很多政事都是互相试探,军马政试探良久,借由此“云州英烈”为由,正好合适。 皇帝一直都坐在那里,听他们吵和闹,手里转着佛珠,但没说话过。 这时,已经不是折棠她们能插手的事情了,就连李仙悠也先被带了下去,无人顾及,她看向皇叔,皇叔气定神闲,就坐在那里,不慌不忙的喝茶。 皇叔的身边便是太子,她目光挪回来时,不小心撞进了太子的眼眸里。 太子突然朝她笑了笑,倒是不含恶意。 折棠僵住,她快速的低头,不敢再去看皇叔那边,只安心的跟着长公主坐着,倒是有些感慨:刚刚还有夫人们为她说的话哭,如今都紧张纷纷,俱都不敢开口,只敢看着自家的夫君/儿孙们,祈求不要出事情。 明明离她们感动才过没多久。 长公主就拍拍她的手,小声的道:“世人皆如此。”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道,这场由小女娘打架引起的群臣之战,算是拉开了序幕。折棠年幼,到底不是很明白群臣为什么非要在当场吵个明白,妇人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犹如朝堂辩论等场面,皆肃穆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坐在最上头的皇上突然笑了笑,缓缓出出声,“好了——今日是来狩猎的,何必要于此坏朕的兴致。有什么话,明日早朝再议。” 话音刚落,太子就起身行礼,“是,父皇说的是。” 皇上和太子如此说完,于是众臣噤声,好像刚刚的吵闹没有发生过一般。 皇帝便闭了眼睛,半响,才道:“李卿。” 李大人赶忙上前,“陛下——” 皇帝:“你家三女,行事不正,心思不纯,至此闯下大祸,便由朕发话,将她送往高阳寺,好好在佛祖面前忏悔,等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什么时候回去。” 李大人脸色大白,“陛下——臣女——” 他的话却被皇帝突然打断,“好了,朕心意已决——贵妃——” 李贵妃摇摇欲坠,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陛下。” 皇帝:“你也是,回宫之后,便好好在意清宫好好抄录往生经,替云州逝去的将士们赔罪。” 李贵妃不可置信,“陛下!” 皇帝却没再看她,而是看向皇后,“皇后,贵妃潜心礼佛,她手中宫务,都交至你处吧。” 这番变故,让大家所料不及,就是太子和云王一系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将李家两个女人给关了起来。 说是给折棠出气,折棠没那个份量。那就只能说,陛下是偏向武官这边的,所以才责罚了李氏妇人。 贤王心中震骇,却也不敢说什么,他暗暗将目光看向云王——说实话,他现在很怀疑是不是云王指使折棠这么说的。 …… 折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倒是不害怕事后李家加害于她,说实在话,如今太子,贤王,云王夺嫡,若是云王失败,她相信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因为她这一席话,就直接让李家的贵妃和嫡出姑娘一个被夺去宫务,一个被关进庙里,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折棠皱起眉头,朝华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你是个姑娘家,影响不了什么,云王心里有数,贤王心里也有数,不会有事的。” 但是,折棠跟李家算是结下了深仇。 春猎开始,众儿郎去山林中狩猎去了,即便心中不安稳,但是今天是很多人想在陛下眼前露脸的机会,所以也全力以赴。 折棠是不想去打猎了,朝华长公主便带着她和云芫,胡夫人母女往镇国公夫人那边去,正在此时,折棠心有感应的回头,见皇叔走了过来。 她就有些委屈的看过去。 “皇叔。”,她喊,“你不去狩猎吗?” 齐溯摇头。朝着朝华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点头示意。 镇国公夫人知情知趣,带着身边其他的夫人姑娘们行了礼走开,只留下了朝华公主和折棠云芫三人。 朝华长公主就担忧道:“怎么了?要立即过来说?” 齐溯:“父皇很不对劲,皇姐,你今日回去后,便带着阿棠和阿芫不要时常外出。” 他抿唇道:“今日之事,父皇反应奇怪,我也琢磨不清,但他这般,已经让阿棠成为众矢之的,阿棠须万分小心。” 折棠心有余悸,点头,“我会乖乖呆在府里的。” 齐溯颔首,正要走,就见不远处威远侯府家的夫人带着自家儿子站在不远处,目光臻臻,很是热切,像是有什么事情一般,特殊时候,他顿了顿,还是朝那边示意一下,然后低声问朝华长公主:“皇姐估摸着他们是有什么事情?” 朝华长公主便请小丫头请威远侯夫人和世子爷过来,一边笑道:“那是我给阿棠相看的人家。” 折棠本来沉浸在刚刚的事情中,闻言立马瞪圆了眼睛,道:“姑姑,我不是说了,我还不想——” 长公主打断她的话,轻声斥责,“婚姻大事,哪里轮的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等你想时,黄花菜都凉了。” 折棠就着急的去看皇叔,谁料,齐溯却好似迷茫了一瞬,转而平静的只道了一句。 “是吗?也是,阿棠如今到说亲的年纪了。” 折棠的脸,就瞬间苍白起来。 第10章 、他还是不懂 折棠实在是太了解皇叔了。 他说一句话,她就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经常将自己和皇叔看做最是懂彼此的人。 她时常为自己和皇叔的同心通意欢喜。 但是今日,正因为太知道皇叔的意思了,她的心一点点变冷。 皇叔是什么意思呢?皇叔的意思是,他不爱她。 那他们之前的亲昵又算得什么呢? 她不免又想起这个问题。 “皇叔——”,她喃喃开口,“皇叔——我——” 但齐溯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阿棠,你跟威远候夫人和世子说说话。” 然后转向朝华长公主,“皇姐,我还有事情,我便先走了。” 朝华长公主便哎了一句,“这孩子,总是这般急匆匆。” 她打起精神,冲着已然走过来的威远候夫人道:“我刚刚还在找你呢。” 威远候夫人也是个英气的人,爽朗大气,她娘家是从武,夫家也从武,跟夫君秉性十分相投,成婚后,两人生了三儿两女,都是从威远候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夫妻和睦,没有妾室,只有两个通房,家里很是清净,没有后宅那起子肮脏事。 且,威远候家还有一条家规:他家儿子到三十才能纳妾。 如此的人家,媳妇是不难娶的,但是威远候夫人却愁的很,因为她家大儿子有张毒嘴,曾经说人家的时候,将人家姑娘说的下不了台来。 威远候世子爷陈靖远,今年年方十八,正是娶妻的好年纪,从十五岁开始说亲,一直到现在还没说成功,皆因眼光苛刻。 但是他自己不觉得,他认为人生在世,已经不能选择出身,选择父母,选择兄弟姐妹,选择七大姑八大婆,如此一生都要这这些血缘所束缚,那能选择的妻子,为什么要勉强呢? 他不!他就是要选一个逞心如意的。 便如此这般的挑,这般如此的选,最后京都女儿家闻之色变——大家都是在京都混的,凭什么自家的女儿要给你挑挑拣拣? 有一位夫人曾经说过:“若不是他的脸生的实在好,我们家老爷是要朝他脸上招呼的。” 不过,这样的人,却在某一日回家后,茶不思饭不想,撺掇着母亲去朝华长公主府上说亲。 “这就好像铁树开了花,老母家要下蛋,母猪都爬树了——”,威远候夫人当日就亲自上门,找朝华长公主说道,“欢喜的我啊,哎哟,一刻便也忍不住了,本想着要请个夫人来给我说道几句好话再带着孩子登门,但我又怕没有我亲自上门有诚意。” 威远候夫人说了一通,“公主啊,你家的阿棠我还能不知晓吗?那真真是个好孩子,若是平常,我是不敢开这个口的,就怕我找上门来,他自己不开窍,到时候气着您和阿棠。” 朝华长公主也是知道威远候世子的。她笑着道:“你家小子也不错,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算是长进的,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上门说亲,两个孩子要是能成,我也欢喜——只是,两个孩子从没见过啊……” 别是你家小子不懂事,爬了谁家的墙,偷偷见着阿棠的吧? 威远候夫人就立即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那小子,虽然说时不时就要跟他老子打两回,不听话,但是您放心,别的事情上,很是守规矩的,他啊,自己说是见了你家阿棠三次。” 第一次是在街上,他正阴阳怪气的怼了同僚七品小官也敢吃饭不给钱,然后便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打马而过,笑容璀璨,面如桃花。 威远候世子的心,就蹦蹦蹦跳了几下。 第二次是在跑马场,他正在怼弟弟娘们唧唧不会骑马,就见不远处姑娘背着长弓,骑在烈马上,肆意驰骋,眼睛里是明媚的春光。 威远候世子的心,就开始撞了。 第三次,是三月三灯会,大晚上,他正怼着店家三月三面具涨了一半的价,简直可恶,就见她笑着在街上买了个画着海棠花的面具戴着,手里还拿着一个画着一汪流水静淌的。 即便只看见半边脸,威远候世子的心,也撞了出来,开始跟着姑娘跑了。 他一生怼人,但是见着姑娘便忍不住欢喜,只想用最好的词夸她。 他觉得这就是爱慕了。于是求着母亲上门提亲。 威远候夫人笑着道:“您放心,他可不敢怼你家姑娘,你家姑娘那大刀使的哟——” 这是赞赏折棠使刀的。朝华长公主就道:“也总得让两个孩子先见见。” 便定了今日。 今日相见,却不相宜。 起先是折棠跟李家姑娘的事情,如今是她跟皇叔的事情。 陈靖期期艾艾的看过来,折棠只脸色惨白,明明烈日照耀,却还是感觉浑身寒冷。朝华长公主终于觉得她不对劲了,着急道:“是不是病了?” 折棠点头,“姑母,我想回马车里休息一会。” 威远候夫人就赶紧道:“快去快去,哎哟,我的丫鬟会点医术,要不要给阿棠看看?” 今日她可是太喜欢这个姑娘了,现在又是将她看做是准儿媳的人选,怎么能不担忧呢? 折棠摇头,“多谢夫人了,但我应是累着了,想来休息一会就行。” 朝华长公主便让云芫带着折棠去马车里休息,“不行你就来跟姑母说,我们即刻回去,别死撑着。” 折棠勉强笑着,哎了一声。 陈靖望着姑娘远去,怅然若失。威远候夫人便打趣道:“你今日倒是安静的很,不说那些惹人厌烦的话了?” 陈靖就看母亲一眼,再看朝华公主一眼,道:“只有欢喜的话不敢说出口,哪里还有不好的话?” 朝华公主就笑,这个孩子她是仔仔细细查过的,知根知底,是个好孩子。她是有意结这门亲事的,道:“只是今日不碰巧,出了这档子事情。” 威远候夫人便说晦气,开始对李家三姑娘以及李家的家教进行暗讽——她家也是死了不少家人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朝华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咱们都明白的道理,你说,李家是怎么教的孩子?” 两人再对视一眼,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便言语晏晏,相谈甚欢了。 …… 另外一边,马车里,云芫问折棠,“你真的没事?” 折棠点头,虚弱的笑道:“真没事,可能是刚刚吓着了?我的身子我知道,睡一觉就好了。” 云芫不放心,但今日狩猎,也不能贸然请大夫或者回去,便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折棠呆呆的哎了一声,闭着眼睛睡。 她想着,她该是伤心的。这种伤心的滋味尤其难受。因为,你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口。 若是皇叔之前说过爱慕于她,那她伤心,便有了缘由,若是皇叔之前跟她的亲昵再过分些,她便也有生气的缘由。 但是皇叔没有。 他只是,亲昵过了头,却没过了界。 她没有理由生他的气。 所以她的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只能朝着自己发。 她想,自己就怎么能瞎想呢? 她想,自己这般的脾气,怎么就能忍住不早早的向皇叔说个明白,问个清楚呢? 她闭着眼睛,眼眶里没有眼泪。 她其实有点想哭。听闻,要是伤心了,哭出来就好。但是她此刻无论怎么酝酿,都哭不出来,只觉得头晕眼花,想吐。 她有多久没哭了啊? 她迷迷糊糊的躺着,断断续续的回忆着——好像最后一次哭,是第一次遇见皇叔那回? 那时候,天下着大雨,她跌倒在地上,皇叔举着一把伞,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向她说:“起来。” 折青就抬头看过去,慢慢的见着了他的全脸。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就好像神明一般。 而这般的人,朝着她伸出了手。 “起来。” 他再次说。 折青选择抓住那只手。 她抓住了那只手,就想哭了。 她还记得自己说:“——你要带我走吗?” 她站在雨中中,抓住了一只手,举着伞的人,就慢慢的将伞往她这边倾斜了过来,替她遮住了雨。 “可以。” 他说。 …… “阿棠?阿棠?”,云芫着急的摇了摇她,“阿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折棠被摇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睡着了。 但她做的不是噩梦。 她曾经无数次梦见她跟皇叔相见的那一场雨。那是她人生灿烂的开始。 她摇头,“不是,是美梦。” 云芫就道:“是吗可你的眉头越来越锁,不安极了,我就将你唤醒了。” 她摸了摸折棠的额头,“好在不烧,没事。” 折棠:“阿姐,你不用一直守着我,你下去找姑母去吧。” 云芫其实有些犹豫,她今日是要去找母亲,跟着她去见镇国公夫人的。于是想了想,便道:“你好生歇息,不舒服就遣人来找我。” 折棠哎了一声,“我真没事,再睡一会就好了。” 云芫便下了马车,留下折棠一个人在马车上。 然后刚躺下,就见有人撩开了车帘子。 “你病了?” 是皇叔。 折棠看过去,只见他往昔依旧,自然的上了马车,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折棠看着他,心中一动,将头偏了偏,结果依旧如往昔,皇叔另外一只手将她的头按住,不准她动弹,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不满,“嗯?乖点。” 折棠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11章 、风雨欲来山满楼 他太享受这种亲昵的感觉了。 折棠想。 他固执的不准她的头偏,不准她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可是,他对她的未来婚嫁,又毫不在意。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闭上眼睛,问他,“皇叔,你觉得我怎么样。” 齐溯的手替她撩了撩挡在眼前的碎发,“嗯?阿棠自然是极好的。” 折棠就突然笑了笑,“皇叔,我这般好,是你养出来的。” 是他一字一句的教她读书,是他一点一滴的教她练武,是他一步步,牵着她长大。 他好像她人生里的领路人,她是这样觉得的,皇叔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将她的整个人,包括她的身体,看做是他的所有物。 他是很霸道的。她喜欢了新鲜的东西,他要问得清清楚楚。她不喜欢一样东西了,他也要询问为什么不喜欢,她刚刚仔细的想了想,她的每一日,皇叔都了解清清楚楚。 那么,这般的皇叔,会忍受她跟其他在一起吗? 她盯着皇叔的眼睛,问他:“你养了我,我嫁给了别人,我们就远了。” 她道:“皇叔,把你的手挪开吧,我以后嫁了人,你就不能这般碰我了。” 齐溯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扶起来坐好,然后又去抚摸她的脸颊,替她清理着脸颊上的碎发,轻声道:“我是你的皇叔,你是我养大的,我还不能碰你了?” 折棠:“你不是亲的。我只是你大雨里捡来的。我寄养在姑母膝下,也不全是你养大的,叫你一声皇叔,不过是随着姑母让我随着她的辈分叫,如今我就要嫁人了,难道不是亲皇叔的你,还能像之前一般……这般……那般吗?” 齐溯顿了顿,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倒是懂得男女之分了。” 折棠见他故意这般岔开话题,不由得一阵气恼,她眼睛一瞪,“皇叔,我已经长大了。你看见没,今天我就要相看人家,过几月估计就要定下来,等再阵子,说不定就要嫁出去。” “我嫁出去,就会跟别的男人这般那般!皇叔再这般,难道不会引人说闲话吗?” 她本就是个暴脾气,做不来别家小女娘那般的哭哭啼啼,索性就直接道:“反正,我与皇叔,也只是叫你皇叔,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们——”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叔的眸子已经十分危险的眯了起来,嘴里还循循诱导,“乖阿棠,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嗯?让你排斥皇叔了?嗯?” 他的手扣住她的手,折棠没挣扎,她只是觉得有些不理解。 若是皇叔对她跟其他人一般,她也不会如此陷进去。他对她,表现得很喜欢,小时候是亲自教读书写字,可那只是小时候的眷顾之情,她分得清他对自己后面的变化。 现在细细想来,她敢如此的爱慕皇叔,也是因皇叔的撩拨。 皇叔太喜欢撩拨她了。他会捏捏她的手心,靠近她,环住她,将她的脸拉近了细细看,虽然每次都是师出有名,但是,正常人会这般做吗? 她见皇叔多欢喜,本料皇叔见她应如是,但却是自己想多了。 皇叔不介意她嫁人,却还想将她继续禁在身边。 她是个人,也有自己的尊严。他宠她,好像什么都可以给她,但是,他好像又只是可以送她东西,她想要进一步,他不允许。 她想要退一步,他也不允许。 皇叔,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将头低下,没了那股脾气,只轻言细语的道:“皇叔,我们这样,本就是错的。我以后不想再去你的云王府了,于礼不合。” 齐溯这回是真不高兴了,他不喜欢他的阿棠对他发脾气,不该对他疏远。 他想,她病了,他来看她,她该是听话的蜷缩在他的身边,委屈的朝他喊,“皇叔,我不舒服。” 他就会喂她喝药,喂她吃甜枣——他们这般的相处,已经七年了。 七年的相处模式,为什么要打破? 他扣住她的那一只手更加紧了,情不自禁的诱哄她,“阿棠乖,我们就这样,挺好的。” 折棠就转头,不去看他,“不好——皇叔,我不要这样。” 她这样,算什么你? 皇叔难道不懂吗?还是他根本没想过她会怎么样。 他享受着的,她的爱慕,她的乖巧,她的听话,是她付出了真心的。 她摇头,正要说句更加绝情的话,就见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齐溯不满的撩开车帘子,问:“怎么了?” 他的侍卫轻声道:“王爷,皇上唤您过去。” “现在?” “是。” 齐溯将车帘子放下,看着折棠,“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嗯?” 折棠便点头,她明白现在是四面楚歌的时候,不是她这些儿女私情可以影响的,她不该给皇叔增加些需要想的有的没的,她……现在不能争,不能吵,不能闹。 他的事是大事,关系着她和朝华公主府一家,关系着云王一脉所有的人。 她只能跟他说,“我没事,皇叔,你自己注意些。” 见她又乖巧起来,齐溯这才点头。他下了马车,想了想,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这些日子,不要乱走,不要随意出门,我在你身边放了暗卫,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叫他们来找我。” 折棠哎一声,她的脾气全没了,只道:“皇叔,你千万要多注意。” 皇叔颔首,点头走了。 然后,折棠才发现,她想好的,想对皇叔说的那些断情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不由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当断不断,实在是不像自己。 没过一会,朝华长公主就带着云芫上了马车,一脸担忧的道:“你好些没?” 折棠点头,道:“姑母,皇叔被皇上叫了过去。” 朝华长公主叹气,“是啊,父皇只叫了云王一个人进帐,如今外面猜测纷纷,我也猜不出是什么事情,值得这般时候,屏退左右,留下他一个人。” 其实,她还有件事情没跟折棠说。 她觉得,今天得猎场十分不对劲,许多人的态度,很是诡异,引得她心中不安极了。 她想了想,让小丫头去跟皇上旁边的总管太监说一声折棠不舒服,要早点回去的话,然后让马车架着马车往回走。 谁知走到猎场出口,却被拦了下来,拦她们马车的小将军朝华公主认识,是太子的心腹。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道:“怎么,本公主要出去,父皇都允了,你们还要拦着?” 那小将军笑着道:“公主勿怪,这却是陛下的意思,我们都不得已拦着您罢了。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还请公主回去歇息着,要太医,我们去帮公主请。” 朝华公主手颤抖着握紧两个姑娘的手,常吸一口气,才道:“不用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便缓些回去也是好的。” 折棠也听得胆战心惊,这肯定是出事了。 第12章 、造反 另外一边,皇帝的帐篷里,太子正一把刀抵在皇上的脖子上,底下的人倒了一地,贤王被绑住,倒在地上,嘴巴里塞了布条,贵妃也是一样的待遇,脸上因为眼泪水太多,将胭脂水粉糊成一团,十分狼狈。 皇后站在一侧,手里也拿着一把长刀,恨恨的看着李贵妃,那眼神,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齐溯走到半路被人用刀抵着进来后,看见此情此景,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今天就动手了。” 他抬眸,“太子殿下,你造反了。” 不是害怕,不是斥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太子嗤然,“是啊,造反了,以后,不管父皇怎么抬举你,你也只是一个边境来的小王,怕是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胆大包天了吧?” 齐溯就去看皇帝,皇帝倒是淡定的很。见他看过来,慢吞吞的掀开眼皮子,然后笑了。 他笑道:“太子……你恨朕啊?” 太子闻言,讥讽的道了一句,“父皇,你问问,这里的人哪个不恨你?” 他啧了一句,然后顿了顿,道:“哦——可能云王是不恨你的。你对他多好啊,为了掩人耳目,将人送到了云州,暗中扶持他,让他掌握了云州。又见自己要死了,将人招了回来,这两年,明里暗里,将朝中的势力交给他,这回,又去江南将我的人给杀了一半。” 他道了一句,“父皇啊——我有时候真想不通,明明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说着说着,看向齐溯,“说起来,今天还要谢谢你家的那个小丫头,在猎场上闹了一通,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倒是没怎么注意到孤和将士们换人。” 齐溯淡定的坐下,“我猜着你是要过几日才反的,没想到是今日。” 太子就笑起来,“过几日?是啊,你们父子两个人,一个模样,总好像天下事情都在你们的心中,能准确的预料到。” “不过,今日,你们却想多了——春猎这么好的机会,孤要一网打尽,不是正好吗?” 正在这时候,屋外突然传来厮杀声,太子笑道:“父皇,儿子到底有什么不好的,你封了我为太子,又抬了一个贤王上来跟我斗,如今,我却是要可怜一句贤王一句——啧,若我还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享受了太子的荣耀,那贤王,可都是从头到尾,就是一颗棋子。” 贤王和李贵妃剧烈的挣扎起来,和着外面的厮杀之声,倒是显得格外的……合适。 太子就直接将他们口中的布取下来,讥讽道:“二弟啊,你知道,为什么父皇会这么恨我和你吗?” 贤王大怒,本来要破口大骂,结果临到头了,却还是选择冷静下来,他看一眼皇帝,再看一眼云王,咬牙切齿的道:“难道是因为淑妃?” 淑妃——齐溯的母亲。 太子啧了一声,道:“你也不蠢嘛。” 他看向皇帝,“父皇,十五年前,淑妃娘娘难产去世,肚子里还有一个女婴。父皇查出来,那场难产是母后和贵妃娘娘一起设计的,于是,对你我,对你我的母亲,都怀恨在心。” 皇后冷冷的插嘴,“陛下,您恨了我十几年,如今,倒是也落到了我的手里。” 皇帝就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太子,“你觉得——我是喜爱淑妃,才这么做的?” 坐在一边的齐溯就讥讽的看了一眼太子。 ——什么都没搞清楚的人,也敢自以为是赢家了。 第13章 、杀 太子造反,是一件蓄谋已久的事情。 他不断的拉拢朝臣,明明坐在太子之位上,却整日惶惶不可安稳——他知道皇帝最后不会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的。 所以他恨。 他的刀横在皇帝的脖子上,讥讽道:“难道不是吗?当年,淑妃只是一个小宫女,却爬上了龙床,父皇宠爱她如珍宝,将母后和贵妃也抛到了脑后,后来她死了,父皇认定是母后做的,但是母妃母族彼时势力还很大,父皇不敢得罪母后,只好将气撒在我和母后身上,从此将我看做是一个棋子,表面上对我好似十分看中,立做太子,实际上,又将贤王拉出来跟我斗,百般贬低。” 说到最后,他已经咬牙切齿了。 外面厮杀声一阵,反而是里面好像不受干扰,倒是说起了之前。皇后就坐下来,轻轻的对皇帝道:“陛下,我跟您说过,我没有想过杀他。” 没错,她没有想杀淑妃。 她道:“淑妃已经生下一个皇子了,她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云王已经七八岁了。臣妾想着,她如此得宠,您又有了她生下孩子后将部分宫务给她的心思,臣妾岂能不害怕?可是臣妾并没有想过害死她。” 皇后淡淡的道:“臣妾不要她的命,只要她身子差就好了,只要她常年缠绵病榻,就可以了。于是,臣妾命人送去的是能让她产后气虚的药。” 贤王却觉得可笑,这种时候了,说什么淑妃——难道淑妃比造反重要。 他破口大骂,“即便父皇怎么样,也不是你造反的理由。” 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子现在还不杀皇帝,是要逼着他给玉玺,或者逼着他直接下诏书禅位,那这一切就可以变得水到渠成。 但是,父皇可以活着变成太上皇,那他和云王,以他们跟太子的关系,肯定不是活着被□□,而是绝对会被杀。 ……不过,等等。 太子不是蠢人,那现在留着他们在这里说淑妃,难道淑妃真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去看太子,太子却看向了他的母妃,李贵妃。 “李贵妃娘娘,您来说说吧,父皇恨了您这么多年,拿着您的儿子当枪使,您又做了什么,惹来了父皇这般的憎恨?” 李贵妃从皇后开始说当年的事情就不哭了,她的神色也冷静下来,冷冷的看向皇帝,“陛下——您这么恨我吗?” 她嗤然一声,“臣妾有什么可恨的,当年,臣妾听人说,淑妃肚子里怀的是一个儿子,便想着要将那孩子给除了,这在后宫中,不是常见的事情吗?” 她就让人在淑妃生产的时候,在她的催生药里面,下了点流产药。 如此,只要去掉孩子就可以了,这种药的药性强,想来之后淑妃也不能再怀孩子了。 她笑道:“可惜了,可惜皇后也看她不顺眼,臣妾想要她流产,从此之后无子嗣,皇后想要她缠绵病榻,两人一起下药,倒是将人给杀了。” 刚刚,皇后叫云王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件事情,在皇后心里是个结。可能在太子心里也是个结。 太子自小聪慧,但是不讨皇帝喜欢,心里就藏了事情。皇后可能觉得自己冤屈,并不曾想过杀人,却要背上一条人命,这就是他们的执念了,所以即使至今,也要在云王和皇帝面前,将话说清楚。 但这是他们的执念,李贵妃没有。 “淑妃那个贱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惜,陛下您却真将那个贱人喜欢进了心坎里,为了那么一个人,竟然将我和皇后看做是猛虎,时时刻刻警惕着,可是陛下,当年您也是知道真相的,怎么,当年您怎么不直接说杀了我们?是因为畏惧臣妾和皇后背后的家族,是啊,您可是臣妾和皇后的母族,一点点的帮扶着过来的,朝堂之上,您还做不了主,所以,您只能看着我们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看着杀人凶手在他面前活了十多年,但是却不能为他心爱的女人报仇,这种滋味好受吗?李贵妃心里暗爽,但是爽着爽着就又唾弃道:“但我是真恨啊,这么多年了,您表面上宠着贤王,心里却早已经将他看做是死人,想着踩着他的尸体,给你的云王铺路。” 皇后等李贵妃说完后,才道:“陛下,太子今日造反,怪不得他。太子今日造反,也不是十拿九稳,我知道陛下有暗兵营的人,太子的兵力可能抵不过你的兵,最后,还说不得是谁亡谁存。” 她笑起来,“但是,无论到最后,杀到这座皇帐的人是谁,臣妾也要将这件事情说清楚。臣妾想问问您——您可以杀我,但太子也是您的孩子,怎么就能下手,将他看做一个棋子,给云王铺路呢?” 她啧了一声,见皇帝还是不说话,再看云王,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心中恼怒,索性将一把刀丢在了云王的面前,“齐溯——你若是想活,就用这刀,将你的好父皇,给杀了。” 她傲然看向这对让她做了十五年噩梦的父子,“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 第14章 皇后这口气,应该憋了很久。说完这句话后,就带着讥讽的眼神看向云王和皇帝。熟料皇帝突然叹气一声,笑着道:“皇后,你说朕,因为淑妃恨你,又因为恨你,牵涉到了太子身上,将太子看做一个棋子。” “这话——原也不错。”,老皇帝笑起来,道:“可你恨朕,不也十几年没说吗?如今,你教唆着朕的儿子造反,让他跟朕,父子相残,你难道以为,你是在帮他吗?” 皇后眼神凶狠,正要说话,就听太子道:“父皇,这种时候了,你就别在这里说父子,父子,父子相残,那是还算父子,我与你,算吗?您可从来不将我看做儿子。” 他的手紧了紧,刀横在皇帝的脖子上,还出了一点血,这点血,他看见了,皇后也看见了,便笑起来,指着皇帝的脖子对云王道:“云王,你看清楚,你若是不杀了他,他死后,你就是这个下场。” 齐溯眼神变了变,手捂在嘴边,微微咳嗽了一句,然后道:“——皇后娘娘,您没听见吗?外面的厮杀声,声音越来越少了。咱们这位皇上,算无遗策,许我还能算错你们不敢在今天动手,可是,父皇可不会。” 他笑起来,“你还不知道,父皇有多少眼睛在你身边吧?” 太子闻言皱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上的刀一紧,骂道:“老东西,你不会是故意引着我今日造反吧?” 皇帝:“我是让人挑唆你,趁着今日群臣在,朕又不在京都,诸事皆宜,你信了,便来了,朕自然也要有所准备。” 这时候,就是贤王也知道了,他眼睛一瞪,心道:“定然是父皇知道太子私下里还有很多没亮出来的势力,便引诱他出洞,又用折家盛家和李家的事情做迷雾,吸引群臣的注意力,让太子可以放心的造反。” 他越想心里越惊恐,因为,今天皇帝的一切举止都表明,他想要云王做太子。 父皇,就这么恨他们吗? 太子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然后,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了贤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便见护城军的统领将军,也就是皇帝的心腹,带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阿爹——”,那孩子哭着看向太子,“阿爹——这是怎么了?” 太子闭上眼睛。 “父皇,你可真狠啊——他可是你的嫡孙。” 皇后这时候也慌张起来,脑门上冒出冷汗,“你早有准备,你早有准备——” 她和太子明明将人送走了,但现在想来, 皇帝就拍了拍压在脖子上的刀,道:“是啊——你们有准备,就不准朕也有所准备么?” 他看似叹气的道:“皇后啊,你看,这就是不忠君的下场——束手就擒吧。至于孩子们,朕答应你,会好好将他们养大的。” 贤王见此,也顾不得许多了,立马火上浇油,道:“是啊,太子,父皇如何待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外面又进来了一群兵,各个拿着刀,对着太子和皇后怒目而视,一个将军道:“陛下——都拿下了,一共两万人,兵部尚书说动了冀州军城防,连夜到此。如今,他们已经俯首认罪,臣将他们收押在铁笼里,还请陛下发落。” 皇帝笑了笑,对太子道:“你的实力还不少啊——竟然真将冀州军说动了。” 太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得不转而看向自己的幼子。 那孩子尚且五岁,还不知事,前几日借着他年幼染病,将他送往郊外,想藏匿在其他地方,结果今日,就被捉了回来。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的手动了动,本想一家人死个干净算了,结果他的手刚动,就见皇后激动的让他住手。 “孩子——孩子还小——”,她哽咽的道,“皇儿,你就只有这么一点骨血了。” 皇帝就道:“太子,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太子抬头,首先入眼的是儿子哭泣的脸,然后是云王冷漠的目光,贤王幸灾乐祸以及带点担忧的脸,最后,是皇后绝望的眼神。 他的刀颓然落地。“父皇——儿臣,求你,善待儿臣的一家,母后是为了我,才走上这步路,看在我是您儿子的份上,儿臣最后求你一次,放过他们吧。” 皇帝摸了摸脖子,站起来,看了他一眼,笑了,“若刚刚是朕输了,你可愿意放过朕?” 他将刀捡起来,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来——你说,你可愿意放过朕?” 太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母后是您的妻子,小冒儿也是你的嫡长孙,父皇,您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他大笑起来,主动的将脖子一梗,“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皇帝却没有动手,而是鄙夷的看了太子一眼,而后将刀收起来,道:“你自小就是这么一副德行,你放心,朕现在不会杀你,朕还要留着你,留着你看看,你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齐溯就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心中微微起了疑心,按照皇帝的性格,不该是如此放过太子。 他想做什么? 他的眼神看过去,正好对上了皇帝看过来的目光。 两眼相对,皇帝朝他笑了笑,齐溯心中一顿,总觉得不安心,等到晚上的时候,他才知道皇帝那一笑的意思。 ——皇后的母家,仍旧有余孽未清。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捉住了折棠。一把刀横在她的脖子上,逼他将太子和皇后放了。 第15章 、造反 折棠觉得很懵。 今天本就不是个好日子。 她刚跟李家的姑娘大撕一场,然后又被皇叔说一句“该嫁了”伤透心,结果事情还没理清楚呢,她和长公主回程被堵。 那时候,她就知道不简单。 长公主刚开始还不愿意吓着她和云芫,只道:“许是陛下真有事情——”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见远方突然出现硝烟,然后,便是一个尖叫声响起。 “杀人了——有刺客——” 长公主便立马将她们藏在身后,惨白着一张脸道:“太子和贤王,可能反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阿棠,阿芫,快脱下这繁琐的衣裳,换一身丫鬟的——” 刚说完话,就见一把长刀刺过来,便衣裳也来不及换了,折棠一个翻身下马车,凭借着多年习武,捡起地上的一把钢刀往身边的兵身上刺过去。 “是太子反了。”,这时,长公主也下了马车,见了杀人的官兵衣裳,道:“这些人穿的,只冀州军的人,贤王跟他们向来没有交情,定然是太子才能教唆的动。” 折青着急的一边杀人,一边将长公主和云芫护在后面,“皇叔被他们叫走去陛下的营帐了,姑母,你说,皇叔现在安全吗?” 长公主和云芫都不会武,都着急的很,长公主道:“云王跟陛下在一起,陛下赢,他就赢,陛下死,他就死——阿棠,如今云王那边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杀进去的了,咱们只管往后退——我相信陛下,他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难,你放心,云王不会有事情的。” 而且皇帝的营帐离他们太远了,她们如今在出口这里,想要杀进中心的皇帝营帐,堪比登天。 折棠狠狠心,知道长公主说的对,皇叔所在的地方,重兵把手,是皇家父子的战场,她根本去不了。 便带着长公主和云芫往后面撤去,想着先将人带出去,再想办法去里面见皇叔。 而此时,也不是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时候,她一路杀敌,倒是救下了不少的夫人小姐们,聚在她身边,一起跟他杀敌的猎场护卫军也越来越多,折棠就发现,自己这一方,已经占据了上风。 眼见长公主和云芫已经有人护着,她连忙跟长公主道:“姑母,你且跟着护卫军的人往后面撤,我得去前面看看。” 长公主却不许,“如今乱的很,你去反而添乱。” 折棠摇摇头,“姑母,你信我,我一路杀过去,万一就有用呢?” 要她在这里等着,她心里不安。于是当场脱了一个已经死去的护卫衣裳穿上,戴上盔甲,就继续往前面闯。 她武艺高强,一手大刀舞起来,人头落地的多,杀人极为简单,一位护城军的将军看了她,大声道:“好——果然是云州的好闺女!” 折棠一刀捅进一人的胸膛,反身问,“如今情况如何?” 那将军道:“好的很——孽党快清楚了。” 她便舒了一口气,问:“将军可知道,云王如何了?” 将军:“太子和皇后被擒,其他人皆没有事情。” 这便是极好的。她奋勇杀敌,一刀一个,等到精疲力尽之时,孽党快清完,她想了想,退回了长公主和云芫的身边。 道:“看来暂时无事,姑母,应该是有惊无险。” 长公主心疼的看着她,“让你不要去,你还偏要去。” 折棠就笑了笑,“我总要去尽尽力的,万一能有点用呢?不过尽了全力,也没杀进皇帐旁边,就听见说余党清了,我这颗心,也算是放心下来。” 她放心,长公主也放心,所有的夫人姑娘们也放了心,便私下里凑在一起说话,或者央人去找自家的家眷。 胡家的婶娘就哭着走了过来,道:“刚纲杀伐的时候,阿梨就拿着刀一路冲,如今,跟我分散,怕是找不到了。” 长公主便连忙叫去找胡家阿梨,拉着胡夫人的道:“定然是没事的。” 两人在一边说话,折棠突然看见一个人朝她招了招手,那是自小伺候胡梨的丫头。她便去看胡家婶娘,想叫她,谁知那丫头却着急的连忙摇头,双手做出别说话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告诉胡夫人的。 折棠心里就一惊,背后一凉:她想,大概是阿梨出了事情,这丫鬟怕胡家婶娘受惊吓,这才不敢直接说出来。 她连忙走过去,道:“阿香,是不是你家姑娘——” 谁知还没说完,就觉得头一晕,双眼紧闭下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人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皇后娘娘的母家舅爷,推了推她,站在猎场一边,而另外一边,正是皇叔以及皇帝等人。 “皇叔……”,她喃喃的道了一句,脸色白下来,大概知道了敌人的意图。 果然,只听人喊道:“将猎场的西门打开,撤退所有的人,不然,我直接杀了她。” 折棠只觉得着急,不能打开的!她不值打开这个门的分量,在场所有人里,估计也就能用她威胁皇叔了,她不能让皇叔为了她做千古罪人。 她努力抬头,正要冲那边喊一句别管她,就见皇叔,拉起了弯弓。 箭矢正对着她。 第16章 当箭矢毫不犹豫对着这边时,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抓着折棠的人骂了句:“谁尼玛说你是云王软肋的——娘的,那你就去死吧!” 他暴怒,就要举刀看向折棠,于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折棠身上,谁知这时,云王的箭矢突然射了过来,他的身后副将突然也朝他举起了刀,他一惊,大喊一句有内鬼,刀往后砍去,就在这一瞬间,折棠熟练的往后面倒去。 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箭矢射在了皇后的兄长身上。 但要是折棠不及时往后倒,或者根本那副将没有举刀,而是由贼人将她的头砍下来,一切也都来不及。 折棠就想,幸好皇叔,算无遗漏。 她向来是不愿意被人救的,趁着这边乱起来,皇叔那边的士兵也往这边冲,便翻滚了几下,滚到一个死去的将士面前,背着手,用被绑着的双手去蹭地上的刀,但绳子还没隔断,就被一个士兵发现,一刀看过来,她只能逃跑。 那一刻,她的眼里只有活下来,努力的挣脱手上的绳子。 她想,好不容易活下来,不能被这群杂碎杀了,那也太难了。更多的人朝她围了过来,她往后一看,那边也全是敌军,娘的,活下来也太难了。 她觉得自己到了绝处,狠了很心,算计好,将自己的手主动往砍过来的敌军手上一送,还好,手只是被砍了一刀,但是绳子也被解开了。 她忍着痛,一脚踢飞了砍她的人,抢走了他的刀,然后,单手舞着刀,一点点的杀出一条路。 另一边,齐溯眼神盯着她,见她自己杀出了才缓了缓神色。 皇帝站在他的身侧,笑道:“她很厉害——不过,这回该恨上你了吧?” 齐溯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道了一句:“是你让人把她打晕了,送去对面的?” 老皇帝就道:“阿溯啊,你自小就恨朕,恨朕为了自己,而放过了杀害你母妃的人。” “但你看,你今日做的,跟朕又有何区别呢?” “你将那个丫头,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你对她的感情,不亚于朕对你的母妃吧?朕想着,你一直恨朕,恨朕这种人,今日,你该救下她吧?啧啧,可惜了,你的箭矢,可是毫不犹豫的对着她去了。” 齐溯的手紧了紧,冷冷的转头,“她信我,她不会恨我。” 皇帝看看他,再看看前面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折棠,笑着道:“不,她不会信你了。” 他道:“你的箭矢对着她,她获救后,你也没有第一时间拿着刀冲到对面去救她,她从此之后,便不会再信你了。” 齐溯忍不住辩解:“我安排了人在她身边,我过去,只是会添乱。” 他唯一好的就是箭术,其他的都不如折棠。 老皇帝就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阿溯啊——你一直恨朕,不就是恨朕理智过头,将什么都算计好了,这才误杀了你的母妃吗?” “如今,你也什么都算计好了,但是你不怕——她也被误杀在战场上吗?” 齐溯被他说的有了一丝怒气,那是一股带着难得的情绪波动的怒气,眼眸眯起来,危险的对着老皇帝道:“你想做什么?” 老皇帝:“别生气嘛,朕会做什么呢?朕只不过,给她安排了另外一个如意郎君。” 齐溯眼神一顿,朝战场上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折棠的身边有了一个并肩作战的身影。 …… “你怎么来了?”,折棠吐出一口血,道:“那边如何了?” 威远候世子爷陈靖远手不断的往边上砍去,两人武功都不弱,倒是看起来有些胜算,道:“——我来帮你啊——你说云王那边吗?你自己看啊——” 折棠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皇叔站在天的另外一边,正在看着她。 他无大碍。 她就继续埋头杀敌,威远候世子是个嘴巴毒的人,不过这时候,他也不能刺激这姑娘。 他知道折棠跟齐溯的一些事,不过也仅限于知道,折棠是被云王养大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关系,被那么射一箭,都不好受,想说点安慰的话吧,又说不出。 他知道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得也跟着她一块闷头杀,然后越杀越觉得这姑娘对自己胃口——他的婆娘,就得像折棠一般,这般的厉害,这般的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注定赢的战争结束了。 折棠喘着气跌坐在地上,看着旁边脸上全是鲜血的陈靖远,笑道:“你还挺厉害的啊。” 陈靖远也笑,“我确实挺厉害的。”,想了想又道:“你也很厉害。” 折棠就笑,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去看前面,皇叔依旧站在不远处,目光盯着她。 然后,朝她勾了勾手。 折棠便立马站起来,跑过去,道:“皇叔——你没事吧?” 今天真是太惊险了。 齐溯的心慢慢的放心下来,他想,她还是那个欢喜他的小丫头。 还是那个,只会黏着他的小丫头。 他想起刚刚皇帝说的话,轻轻的问:“阿棠,你恨我吗?” 折棠毕竟跟他一起那么久,立马知道了他的意思,摇头道:“皇叔,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做的是,是对的。” 她自小生于云州,是受家国大义的思想长大的,她知道那一箭,皇叔也情非得已。 她是他养大的,她不会因为那一箭就恨皇叔。 那也太可笑了,将她看的太轻了。 齐溯便眉头舒展了,他习惯性的去摸她的脸,想帮她擦拭脸上的鲜血,谁知手刚要摸上去,就见折棠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的头偏了偏,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只见她严肃的道:“皇叔——我有一件事情,迫切的想说与你知道。” 齐溯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你说。” 折棠认真的道:“我爱慕皇叔——不是孩子,对长辈的爱慕,而是女人,对男人的欢喜。” “本想着,皇叔与我,心有灵犀,皇叔对我,百般呵护,便是,我见皇叔多欢喜,料皇叔见我,应如是。谁知皇叔却从未想过,与我一块,长相厮守。” 她笑道:“那便当我,是做了一个梦。从此之后,我也要与皇叔,保持距离了。还望皇叔,不要这般,亲昵。” 齐溯不理解的看她,“你要离开我吗?” 折棠点头,“那年,皇叔给我遮了雨,我便是为皇叔死了,也是乐意的。唯独,不能这般不清不楚,我爱慕皇叔,皇叔却不爱慕我,就该要断了此缘,若是明知皇叔不爱我,还非要呆在你的身边,于我,便白费了姑母和皇叔这么多年的教导了。” 她笑着道:“皇叔——虽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第17章 齐溯回去的时候,战场已经被收拾好了,尸体被抬走,鲜血被打扫,好像刚刚发生的战争不存在似的。 他站在高台上,看着马车重新整理,看着他的部下们虽然不敢发出笑声,但是脸上却有一种见之便知道的胜利之意。 他们都觉得皇位稳了。 包括他。 但是,他好像又失去了什么东西。 齐溯转身走进皇帐,皇帝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齐溯看向他,问:“父皇,你高兴吗?” 皇帝点头,“高兴——能让你不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齐溯抽出一把刀,将伺候皇帝的老太监吓了一跳,倒是皇帝淡定的很,道:“你下去。” 老太监犹豫着下去了,离开之前,他的目光不小心跟云王撞了一眼,满目的杀意。 皇帝咳嗽了一声,笑起来,“怎么了,朕也是给了你机会的,你自己没要,一箭射了出去——现在却又来怪朕?” 齐溯:“她不恨我。” 皇帝一愣,“不恨你?” 齐溯:“她那么小,就跟在我的身边,我见她坚韧,便想着养养——父皇,她是我养大的,自然不会恨我。她说,我就是取了她的命,她也是愿意的。” 皇帝却回过神来了,“那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齐溯眼神眯起,“但是,她说我不爱她,她便不要我了。” 皇帝再次愣住,然后大笑出声,咳嗽的不行,坐在椅子上喘了一会气,道:“好啊,好啊,真是个好姑娘,你养出来的好姑娘,不是很好吗?” 齐溯的刀就放在了皇帝的脖子上,“你笑的,很高兴?” 皇帝丝毫不惧,“阿溯啊,那你在伤心?啧啧,人家姑娘也没错啊,你不爱人家,却想把她给禁锢在身边,甚至连人家要相看人家了,也不在意,她自然也会有想法。” 皇帝:“你看,你跟我又有什么两样呢?你今天,跟我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曾经,淑妃跟他诉说爱慕之情的时候,他也毫不留情的将人给拒绝了,最后淑妃还不是好好的跟在他身边? 齐溯微微迷茫,“我跟她如今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一个名分?” 皇帝:“那你又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名分呢?” …… “他只对你好,但是这种,不是爱情,所以你不要?”,长公主道:“阿棠,你确定吗?” 之前倒是没想过阿棠会欢喜上云王,但是如今云王势头好,若是跟阿棠在一起,就是皇后也做得的。 折棠摇头,“他只是喜欢那样对我,就好像一只小猫,小狗——不,这样就太看轻我自己了,姑母,我在他心里,大概还要重一点,不过,今日,你也看见了,他的箭矢毫不犹豫冲我这边来——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我不恨他,但是我知道,他也并不爱我。爱是什么呢?是自乱阵脚,是我听见他在皇帐里,即便是死了,也要过去看看。” “他喜欢我看着他,喜欢我依靠着他,喜欢跟我……亲昵,但是,他并不觉得,他需要对我负责,因为我是他的。” 既然是他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名分呢? “姑母,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他会那么云淡风轻的说我到成婚的年纪了,绝对不是想着让我出门去相看,而是我相看谁,他都有搅乱了。” 这般一来,她就会乖乖的呆在他的身边。 她了解他,慢慢的剖析皇叔的心理,“而且,您刚刚不是跟我说了淑妃跟陛下的事情吗?我想着,说不准,当年陛下跟淑妃娘娘,也是这般。” 淑妃是宫女上位的。 那细细想来,她是怎么上位的呢?淑妃,是之前一个扫落叶的宫女,然后,突然就被召去了侍寝,最后直接从美人,变成了淑妃。 这期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故事? 折棠猜测道:“姑母,您说,陛下爱淑妃吗?” 长公主摇头,“父皇那个人,谁也不爱。” 他没有心。不然对皇后,对贵妃,对太子和贤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然后又顿了顿,道:“阿棠啊——如今看来,云王最像父皇。” 折棠有些伤心了。 “许是陛下不爱淑妃,淑妃却还是跟在了陛下的身边。皇叔便觉得,他不爱我,我也会跟在他身边。” 他给她的位置,是太子侧妃?是皇贵妃? 总之,不会是正妃的。 正妃,他留着要娶其他人。 折棠便哭了,“姑母,他算计我,算计我——他算计我成为一个妾室。” 长公主便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你看的清楚,还好说清楚了。” 折棠却哭的更加伤心了,“姑母,他不爱我,却舍不得我,他知道我要是知晓,他只让我做个妾室,做个妃,我定然会离开的,所以他打算慢慢的让我陷进去。” 他会怎么做呢? 织造一个牢笼,让她觉得世间的男儿都不好,不如嫁了他正好。 他不爱,只是留恋。 这比不爱还残酷。 长公主便叹息,无奈极了:“阿棠啊——他还不算对你太坏,不然装着爱你,你就没地方逃了。” 折棠听见这话,却瞪大了眼睛。 她连忙从长公主的身上爬起来,道:“姑母——我得走,我了解皇叔,他疯起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长公主疑惑:“什么——” 折棠来不及解释,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过来,只听外面有云州一起来京都的将军道:“长公主殿下,折姑娘——云王殿下请折姑娘过去一趟。” 折棠冲着长公主摇头。 “她睡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我跟你们过去,也是一样的。” 长公主道:“或者,你让云王直接来。” 那人犹豫了下,还是道:“云王殿下说了,他不会对折姑娘做什么,只是有些话,还要再问问折姑娘。” 折棠便迟疑的站起来,跟长公主道:“皇叔会说出这种话,想来还不疯,只是想跟我说清楚罢了。姑母,我熟悉他,你不要因为我的话多想。” 长公主叹气,“这时候了,我怎么能不但心?我等你回来——阿棠啊,你好好跟他说,别激怒了他。” 折棠点头。 觉得人生许也可笑,明明昨天还亲密无间的人,今日却要互相算计起来。 第18章 折棠跟着那位将军一直往前走,那将军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小声道:“殿下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你是不是得罪殿下了?” 折棠摇头:“我没得罪他,阿叔,你放心,不要紧的。” 皇叔只要没疯,就是好说话的。 到了云王重病把守的帐前,折棠跟将军点头告别,然后进了帐篷里,低头进去,再抬眸,就见皇叔坐在毛毡子上,默默无声的看她。 皇叔是个极为别扭的人。 他经常会生气,生气的时候,就像现在这般,冷着脸,冷着眸,一声不吭。他喜欢生闷气。 折棠自小就怕皇叔被气给憋坏了,每当这时候,她就会上前去哄皇叔。 她会给皇叔喂橘子,给皇叔梳头发,给皇叔舞一套刀法解气。 皇叔就会轻轻的揽着她笑,笑出来了,就没事了。 ——但以前他是对别人生气,她来哄。 如今是他对她生气,她没有办法哄了。 因为她不愿意。 她想,你都要把我哄成一个妾室了,我为什么还要做你的解语花呢?不做朵食人花啃掉你的脑袋,就是看在多年来你我之间的情分了。 她便也默默无语的坐下,坐下后去看皇叔,看他一眼,又低头,不肯再看了。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真是气人。 是她,被引诱着欢喜上了这个人。 是她,被拒绝了正妻的地位。 是她,差点被一箭射穿。 是她,因为势单力薄,还要防着皇叔不发疯。 可她也不委屈,被皇叔养了一场,她承他的情。 便先开口,决定早点结束。 “皇叔——”,她咳了一声,“皇叔,我想去江南看看。” 齐溯原本就半垂着的眸睁开,道了一句,“你想逃?” 也不是逃吧? 她想。 “我就是想去看看。我们之前,一直都在云州,你教我读诗句的时候,我也跟你说过,我喜欢江南啊。” 这个倒是确实。 齐溯想起之前手把手教她读诗的时候了。 她武艺极好,读书却不行。他教了她那么多诗句,只记住了江南的东西好吃。 她不喜欢江南的风景,觉得腻腻歪歪,黏黏糊糊,还是云州天高云阔,吃起羊来不含糊。 他说过要带她去的。 “你等等我,等我安定好了,我就带你去。”,他静静的道:“你现在京都呆着,如今世道不好,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折棠的脸上就闪过一道不信任。 骗鬼哩! 不说其他的,皇叔马上就要做太子了,老皇帝病了这么久,怕是也要归天了,到时候等他登上皇位,还要安稳朝局,可能十年之后才能巡视一趟江南。 她觉得意兴阑珊。皇叔还拿她当傻子哄。 她都十五岁了。 齐溯就不悦的眯起眼睛,“乖一些,不好吗?你不信我了?” 自然不好。自然不信。 折棠就嘟囔了一句:“你也不是真疼我——你有什么值得可信的,你都要将我骗去做妾室了。” 齐溯眼睛一瞪,“说大声点。” 大声点就大声点,她也凶狠狠的瞪起来,“我说,皇叔养了我一场,将我养成了现在这般的性子,那你又如何觉得,我会给皇叔做妾室呢!我之前还想着,皇叔让我出嫁,只不爱慕我罢了,哪知道皇叔下贱!竟然想着表面不管我,暗地里应该是要搅黄我婚事,最后一台小轿子抬进王府里做妾!” 她越说越气愤,索性道:“你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我为什么不能不信任你,我告诉你,皇叔,原本你也不是我皇叔——” 齐溯啪的一声将杯子摔碎了。 他的戾气渐渐的散出来,“那就等我坐上皇位,你直接进宫做贵妃。” 折棠被气笑了。 他根本不懂。 她笑道:“皇叔——你看,你之所以不敢直接跟我说要我做你的侧妃,不就是觉得我不会同意么?侧妃和贵妃,我觉得是一样的。” 齐溯手捏紧,“你要正室之位,也不是不可以,我以后……” 折棠就皱起眉头,“皇叔,你如今让我感觉恶心。” 齐溯噔的一下站起来,带着无数的凌厉之气,道:“你说什么!” 折棠毫不示弱,她觉得皇叔真是太过分了。之前怎么就不知道他还是这种人呢! 她也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我说,我觉得你恶心!你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吧!你还想要杀了你的正室给我滕位子吗!皇叔,我是你养大的,我想要你,你不知道吗!” 齐溯就冷冷的看着她,心里的怒气越来越大。 他自然知道这个毛丫头在想什么。她喜欢他,就要独一无二的占有他。若是他有侧妃或者其他妃嫔,就是给她做皇后,她也是不愿意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挑明,而是一步步的拉着往后面走。 因为他给不起。他不仅给不起她正妃之位,他还给不起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是因为给不起,他就要放走她吗?他不愿意。 他并不重女色,但是做皇帝之后,他不可能没有女色。 他做云王的时候可以做到身边没有女人,但是做皇帝的时候,他不可以。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他觉得折棠应该懂的。他又不喜欢她们,不过一个摆设罢了,她生什么气呢? 折棠就觉得自己跟皇叔之间,其实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心有灵犀,只男人和女人对待姻缘的忠诚和专一,她可以做到,皇叔却做不到。 所以啊—— “所以,我并不怪皇叔,我只是不喜欢过这种日子,过你身边有很多女人环绕的日子,即便你说她们是摆设,也不可以。” 当她傻吗!!!摆设是什么意思,是花瓶吗?是屏风吗?当然都不是,皇叔肯定是要宠幸她们的,若她们是摆设,皇叔为什么不去抱着花瓶和屏风睡觉? 女子自古多苦难,别家的女子或许为了家族和前程愿意做摆设,愿意跟许多女子抢皇叔,但是她不愿意。 但是她也知道,皇叔已经被她激怒了,她再激怒下去,皇叔定然也要发脾气的,坏了事情就不好了。 她就垂下头,想想委屈的事情,哭的伤心起来。 齐溯:“……” 这丫头还会哭了。 他冷哼一声,退回去,头疼的揉揉头,“阿棠,我忙的很——”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她道:“皇叔——你本不是我家阿叔,小时候,我觉得有个叔字,好歹沾亲带故,你也别抛弃我。我就试着叫叫你,结果你答应了。” “便皇叔皇叔的叫你,叫了这么多年。” 齐溯满是怒气的心被她说的安缓了一些。 他也想起之前了。 那么小个人,忐忑的拉拉他垂在下面的袖子,糯糯的喊他:“皇叔——” 他把她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 “皇叔,我从那么小,就跟着你学礼义廉耻,学光明正大,我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之人,你却让我做个阴晦之人。” 在后宫,如何不耍心机呢? 她道:“你在皇宫长大,自然也知道皇宫的事情,皇叔——你给我烈马,教我长弓,难道就是要我的一生,都在你的后宫里,每日跟这个姐姐说你去了哪个宫里,听着那个妹妹怀了你的孩子吗?” “皇叔,我对你的爱慕,没有掺杂一点儿不好,可是你把我跟那么多女人养在一块,我对你的爱,就会变成恨了。” “皇叔,你让我恨你吗?让我变成一个面目可憎之人吗?” 她哭泣道:“皇叔——或者,你想让我,跟你的母妃一般,被人害死在那道墙内吗?” 齐溯扔了第三个杯子。 折棠却丝毫不惧,她眼里流着泪,但是脸上却慢慢的勾起讥讽的笑:“皇叔——我原想着我跟你,应该是天上地下最为默契的人。却不曾想,皇叔这般不懂我,我也这般不懂皇叔。” “我与皇叔,终究是,不同的,不懂的,不清不楚的。皇叔,那我要一个,清清楚楚的人生,我错了吗?你教我那么多,不就是要让我活的更好吗?” “我爱慕皇叔,却不会因为爱慕皇叔,就委屈我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挺起脊梁骨,“自然,皇叔也不爱慕我,不然,舍不得我做这般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意再爱慕皇叔了。自此以后,我与皇叔,皇叔可以要我的命,但是却不能要我再对你像如今这般百依百顺了。” 齐溯被气笑了。 这个丫头啊,这个丫头不乖了。 年少的时候,脊梁总是挺起来的。 但他舍不得去折。 他折不了她的脊梁骨,只能发脾气,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还是没压制住怒火,啪的一声将桌子掀翻,道了一句:“阿棠,你最好,别后悔。” 折棠就知道他暂时放弃了。 她点点头,“皇叔,我不后悔。” 她从来都不后悔。 她跪下来,给他行了一个长辈礼,道:“皇叔,过几天,我就去江南了。” 她站起来,毫不犹豫的走出营帐,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长公主笑起来,快速的走过去。 第19章 人的一生,必定会有好几个时间段。 折棠细细回想自己的一生,出生起就没有母亲,记事了没有父亲,后来被皇叔养了,如今也没了皇叔。 不过人生困苦,看看眼前的人就好了。那些已经失去的,不得不失去的,就没必要记在心里,耿耿于怀。 京城里因为太子倒台,云王马上要做太子的事情,闹得不行。贤王和李贵妃因为谋害当年的淑妃一案,瞬间倒台。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看清,皇帝一直将贤王推到前面来跟太子争,但是这么多年,贤王是一点兵权都没有。 所以,贤王一定得紧紧的跟着皇帝,不然,只要皇帝不捧他,他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看清,皇帝在给云王铺路。 疯子。 有人在私下里骂——怎么会有人做人一个父亲,做成这样?拿着太子和贤王给云王铺路。 自然,这般骂的人,基本上就是投靠太子和贤王的,死了的骂不出口,没死的,是投靠的不太严重的,于是只能背地里说的。 比如,盛家。 盛木的父亲垂头丧气,盛木的母亲脸面大红——刚刚她被盛父骂了,说是都怪她,他才有了攀上贤王的心。 如今,不仅仅是没攀上贤王——因为折棠跟李家的那一闹,这场婚事就算是没影了。而且,他们还得罪了未来的太子爷云王。 这般算下来,简直是两头不是人。盛父就道:“阿木啊,你跟阿棠和阿芫好,你去朝华长公主家……” 盛木冷脸拒绝,“父亲,如今你已经失去了风骨,要是再去云王那边,怕是最后的脸面也没了。” 盛父失笑道:“儿啊,风骨和脸面,也没有咱们家的前程重要。” 盛木:“父亲,好歹也要装一装吧,你之前也算是一个君子,自从想着把我嫁到李家去后,便也连装也不装了,你可知道,你这副嘴脸,就算我跟阿棠跟阿芫说了,云王那般的人物,也不会再重用你的。” 盛父被骂了一顿,也不恼,只叹气,“所以说这个人啊,运气是很重要的,你看看我们之前,本来就是在云王的手下,结果没跟他一块走,现在呢,云王势大,我们却是成了罪人。” 他真是后悔,所以女儿骂他,他也不恼,只道:“阿木啊,你去问问吧,好歹,咱们不求加官进爵,只求咱们家顺顺利利的。” 盛母就开始哭,道:“你们都怨我,可是,我也是真心为你们好,我是猪油蒙了心,可是云王那时候,看起来就是没有贤王的势力大啊。” 她再看向丈夫,“你如今来怪我,可是之前说跟着本家走,跟着李家走,你一直都没明确表示拒绝啊。” 盛父沉默。盛家本家的人一直都是靠着李家,他不敢不从。如今想来,当初去了云州,本也是个错误。 他叹道:“阿木,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都是迫不得已,盛木也沉默了。父母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但是没有对不起她。就算是把她嫁到李家,也是想着李家是个好归处。 她闭上眼睛,“别说了,我去。” …… 盛木来的时候,折棠正在收拾衣裳。 长公主在旁边担忧极了,“现在就走啊?” 折棠点头,“姑母,走了也好,我如今见到皇叔,便伤心的很。” 哪里能不伤心呢?她道:“且皇叔现在还看的清,怕他日后后悔,便事情难办了。” 而且,如今局势还好,她离开京都,是最好的选择。 长公主就叹气,“本该是我跟你一块去,只是你阿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你,你还来得及回来吗?” 折棠点头,“来得及的,我年底肯定能赶回来。” 她抱着长公主道,“姑母,我们都需要静静,皇叔需要,我也需要,他对我这般,我也不能一直守着他不走吧?京都我是不想呆了,总是发生不好的事情,我去江南散散心,回来便好了。” 长公主流泪,“他也是,心怎么那么狠。” 折棠就笑,“许是对他来说,他能护住我,我乖乖的呆在他身边不就好了?可是他忘记了,姑母,我是个人,是个跟别的姑娘不一般的人。” 长公主摸摸她的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人说,“公主,盛家姑娘来了。” 第20章 盛木脸皮其实很厚。 当时单方面喜欢上胡佑的时候,她时时刻刻盯着隔壁老胡家,三天两头上门找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薄脸皮的人,不过今天,她的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烧起来了。 折棠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惜了,现在找她也没有什么用,她看看长公主,然后道:“姑母,许是得你去找皇叔了。” 盛木一瞧,就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些事情,她羞愧的道了句,“不然就算了。” 折棠就道:“我想来也知道,你会来这里,定然是你父母用家族大义将你绑来了。” 上次答应跟李家的婚事,这次来求人,能逼着盛木低头的,不外乎是父母之恩,家族之存亡罢了。 盛木就哽咽的道:“我没法子。有时候想,要不然就直接坏一点吧,不论是我坏一点,还是父母坏一点,我就能狠下心来,可是都不行。” 长公主知道盛木是个好孩子,道:“阿木啊,你也不用这般羞愧,你是个什么人,我们还能不知道吗?我想着,云王也不会为难你们盛家,这些日子风声紧,我先不上门去,等到后头,万事确定了,我再上门求情,行吗?” 自然是行的。有了这句话,她回去也能交差了。便连忙起身告辞,“我来的怕不是时候,厚着脸皮在这里说话,耽误了你们的事情,我这就回去了——” 她也不敢问,只要走,折棠苦笑不得,道:“何至于此啊,阿木姐姐,小时候我打不过别人,还是你帮我出头呢。” 她小时候太野了。 盛木就道:“这次在春猎上的事情,我就该谢你一辈子,要不是你,我现在怕是顶着头皮也要嫁到李家去。但是现在闹开了,李家顾及陛下,也不好再说这事情。” 折棠便又劝解她一番,在她看来,盛木姐姐真的挺好的,就是命不好。她道:“阿木姐姐,我要去江南玩半年,这半年我不在京都,要是有什么好玩的,我就写信回来。” 盛木皱眉,“你要去江南?” 这么着急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折棠就顿了顿,道:“没什么,就是想去江南看看。” 盛木:“你一个人?” 折棠:“还会有护院吧?” 盛木一拍手,“我也不愿意呆在京城,我们一起去江南吧。” 折棠就啊了一句,“你父母允你跟我一起吗?” 盛木就自嘲的笑了笑,“如今,他们巴不得我跟在你身边呢,将来说起来,也有个面子情。” 长公主也觉得好,盛木也会些拳脚功夫,两个姑娘家在路上,也好有个伴。 这次折棠去江南,打的名头是给长公主嫁在江南的手帕交去送生辰礼。 长公主的手帕交姓穆名丹瑞,京都穆翰林家的大女儿,当时进宫给长公主做伴读,后来嫁去了江南徐州府的沈家。 她的生辰在七月,今年又是她的整岁,定然是大操大办的,如今下江南,就正好合适。这个由头,长公主觉得再好不过了。 盛木既然提议要去,也去得,她就道:“你不要怕,你父母那里我去说,只去半年,散散心也好的。” 这事情,便这般敲定了。且不提盛木回去说,只云芫抹着眼泪,就一直没停过。 “你怎么就死心眼,看上了皇叔——”,云芫自小就有些害怕皇叔,所以一直都是跟他走的很远,“皇叔也,也太过了。” 云芫这里终究是瞒不过的,好生生的去什么江南?盛木是不会问,但是云芫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长公主无奈,只得告诉她。 “你可不能说出去。”,长公主。 云芫气道:“我又不傻。” 只是气不过罢了。 折棠却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的半生里,虽然有皇叔,但也不是只有皇叔。皇叔教我甚多,我学到的是学问,又不是记着皇叔这个人。” 她是个想的顶顶明白的姑娘,所以既然想明白了,就不会留恋,“我走的干干净净,才能显出我的决心,不然皇叔以为我对他还藕断丝连,那才是对我的侮辱。” 云芫一想,也是,就得赶紧走,走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她刚想到这里,又听见折棠嘟囔了一句:“真是过分——凭什么是我走,应该是他滚蛋才是——” 云芫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天家。” 折棠哼了哼,“知晓了,我说的声音也不大嘛。” 她收拾好了行礼,于第三天就准备上路了。 一切都快的很,先是坐着马车,由长公主和云芫送着一起去盛家,跟盛木会和后,便又送去了城门口,只是到城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陈靖远竟然等在那里。 折棠对这个见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陌生极了,于她而言,这就是个陌生人,他特意等在这里,她就有些心虚和尴尬。 她也是懂得爱慕的人了,前几天第一次见面时,她震惊于皇叔对她成婚的态度,并没有多注意到这个少年,但是今日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许也是爱慕她的。 这份爱慕之情,她很感激,但是她没法回应。她想,她的人生里不仅仅只有皇叔,但是也确实没有这个少年。 她想了想,下马车,跟他说清楚。 “你是个好人。” 陈靖远:“……” 他道:“虽不知你为何离京,也不知你何时回来,但是我想,我也没那么早成婚,若是将来,你还没找到你喜欢的,可否考虑下我?” 折棠就有些愣愣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一次面,认识不过三天,陈靖远就这样看起来深情,不过她确实不喜欢他这样的,摇头道:“你别想着等我,也别想着以后我会改变——我这个人,第一眼的眼缘很重要,第一眼……时机不对,我对你,并无好感。” 这话就说的绝情了。她继续道:“反正,咱们之间,婚嫁不相关,你不必等我。” 陈靖远的心沉沉的,“你且去吧,我自己知道。” 他一拍马就走了,折棠回到马车上,长公主欲言又止,道:“阿棠啊——其实——” 折棠就笑道:“姑母,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是我想去江南了。” 长公主和云芫叹气,“那你们快走吧。” 盛木哎了一句,两人上了马车,走了。 长公主看看四周,还是没有看见云王的身影,道:“他可真是……” 云芫摇了摇头。 以后,云王就不是她们能说的了。 …… 五月中旬,云王被立为太子。就在他立为太子的那天,老皇帝病危,命云王进宫侍疾。 承明殿里,皇帝躺在床上,虚弱的问,“你来了?” 齐溯:“嗯。” 老皇帝笑了笑,“你恨朕吧?” 齐溯:“你不配。” 老皇帝:“是,我不配——但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呢喃的道:“你跟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说起来,朕还比你强一点。” 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母妃,至少到死,都是欢喜朕的,但是你呢,你的阿棠,如今都不爱了。” 一个皇帝,一辈子算计,到死了,竟然说起爱来。齐溯冷冷的看着他,道:“我也不需要她的爱慕。” 他这一生,少年母妃在的时候,还算是有过一段欢乐的时间,后来母妃死了,母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他的人生里,便开始了黑暗。 一个人呆在黑暗里,总是迷茫的,总是困惑的,他选择养一个人。 她像沙漠里一朵红色的花,显眼,夺目,虽然看起来摇摇摆摆,但是却将根拼命的往下扎,她这般的花,就成了沙漠里的生机。 他原本以为,他将她挪回来,将她从沙漠里挪到他的王府里,养在他的身边,她就能慢慢成为他的生机,如今看来,自己并没有成功。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她那般可怜兮兮的哀求他,他也愿意放她走。 不过是一抹养眼的生机罢了,他没了她,也能活下去。 从此,他对她,不愿意再有任何眷顾。 老皇帝已经病的不行了,举国就要发丧,京都没人敢在这时候吵闹,也没人敢办喜事,他们都清楚,新皇就要来了。 老皇帝死的那天,长公主哭了好久,虽则这是一个并不疼爱她的父亲,但是,在很早之前,父皇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愿意感念他的好。 皇帝死了,新皇自然登基,贤王一党彻底失去了能力,贤王被圈禁起来,李家倒台,新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朝廷给清理了一遍。 众人又发现——原来朝堂上,先皇也早就已经给新皇铺好路了。 就连长公主有时候也在想,“其实……父皇至少对云王还是好的。” 而远在江南的折棠,也十分懵逼。 她才走了一个月,皇叔就从王爷变成太子变成皇帝了? 她打听,“那皇后是谁啊?” 没有皇后。还没定呢。 “先皇刚驾崩,哪里就这么快敢提及后宫之事。”,盛木道:“不过,皇上后宫干净的很,怕是到时候会选秀一批人进宫。” 折棠啧了一声,“做男人就是好,享受。” 她站起来,抬头看,“咱们快到徐州府了吧?” 从京都到江南,再到徐州,先是走陆路,再是走水路,折棠在马上还好,到了船上,就恹恹的提不起性质,不过,许是江南水乡养人才华,她如今也能做上一首诗了。 不过盛木阿姐在忍了几天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要不,就做些其他的吧?来京南了,好歹也画些画回去给长公主等人?” 这写是好的。折棠就开始做画了,只是她的作画天赋一样的差,盛木画出来的荷花是含苞欲放,她的……她的只能算作是花吧? 折棠举起自己的荷花认真观赏,嗯……确实不怎么的。正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她灵机一动,便由着风吹走自己的画,到时候盛木阿姐问起来,她就说画随风去,爱了自由。 谁知天爷不赏脸,一个男音传来,“谁的画?” 折棠;“……” 行吧。 她理直气壮的走出去,道了句,“我的画。” 旁边便有小竹筏划过来一个人,剑眉星眼,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若是说皇叔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那这个少年郎,便是第二个。 折棠被他的面目闪了眼,人皆有欣赏美的心,于是看了眼,心里就道了句:若不是她年少时候已经见过了皇叔那种颜色,想来也会被这少年勾魂摄魄了。 想到皇叔,就笑不出来了,走至船沿,道:“是我的。” 那少年应也想不到将画画成这般的人,是个容貌绝色的姑娘,但他自己就是绝色,便对绝色也没什么欣赏之心。 于是郎无情妾无意,两人打了个照面,便就相□□了点头,相背离去。 又行了一日,到了徐州府,穆家姨母早就派人在码头等着呢。 穆家姨母嫁的沈家,是江南府尹,三月之前,皇叔还在这里住过,因为穆家和长公主的关系,顺势上了齐溯的船。 事实证明,这一步也没有走错,齐溯刚回去没有两月,就成了皇帝。 这简直就是大赚!所以听闻长公主膝下养的孩子要来徐州,沈家早就准备好了。 沈家的婆子在那里等着,见了船到案,连忙上去,道:“可是折姑娘,盛姑娘?” 折棠的两个丫鬟,云枝和云叶就上前道:“可是沈家的妈妈?” 两边便对上了,都客客气气的,毕竟折棠和盛木要在沈家住上一段日子,而沈家也需要这两个姑娘为他们套牢京都那边的关系。 于是便亲亲热热的一路走,折棠在马车里见了,跟盛木好笑道:“还真是——以前可没见她们对人这么热情。” 盛木笑起来,指了指自己那个也十分热情的丫头,道;“初到一个地方,笑总是没错的,什么都要打听清楚吧?” 她先到京都几年,对这些熟悉些,道了句,“如此,到了沈家,还是希望他们家的女眷好相处一些吧。” 这也是个问题。不过一般而言,折棠觉得自己的姑娘缘还是很好的,她们基本没有什么冲突。 盛木看着她笑了笑,不说话。然后下了马车,便是由着沈家的婆子带着进去。他们今天来,走的是正门,便足以见沈家对她们的正视。 折棠跟盛木对视了一眼,却不肯走正门,两人是从侧门进的——一般贵客来了才会开正门,她们两个自己,还不能有这个脸面。 云叶就跟那婆子道:“我们姑娘和盛家姑娘是晚辈,哪里劳烦贵府开正门?只亲戚之间走动罢了。” 那婆子拿不准,但是人家坚持走侧门,她也不能拖着人去正门吧?那算怎么回事,待会回去,怕是也要遭到夫人的训斥。 盛木见了就笑,“你且随我们去吧,待会见了沈夫人,我们自会有解释,不会连累到妈妈。” 那婆子便连忙道:“不敢不敢。” 一行人便进了侧门,先过垂花门,然后绕游廊——不得不说,江南的游廊实在是美,折棠一路看过去,欢喜的很,道:“将来,我在江南买座宅子,一年来住一会。” 盛木却道:“我还是想回云州。” 云州多好啊。 折棠表示认同。不过,一路走来,看的沈家的规矩极其严,没人敢随意的上前来,只远远的蹲身行礼,然后井然有序的散开。 最后是进了沈老夫人所在的慈宁堂。 沈家的女眷已经等在里面了,折棠刚进去,就见一个妇人走过来,道:“你们可来了。” 第21章 妇人生得十分艳丽,她穿着一袭胭脂色的圆领上衣,下身着一条浅色花鸟图缂丝百水裙,眉眼之间,顾盼生辉,折棠虽然没见过她,但是也听长公主说过,沈夫人就是这般的人。 果然,她道一句,“你们就是阿棠和阿木了吧?我跟长公主是自小的闺中好友你们来了我这里,便也将我当做自己家,要什么缺什么,都跟我说。” 折棠就道:“那便多谢夫人了。” 沈夫人又说几句客气话,将折棠和盛木介绍给沈家老夫人,道:“母亲,这就是我总夸的折家姑娘和盛家姑娘,您瞧——儿媳妇总没有骗您吧?这两个孩子长的多好。” 沈老夫人今年尚且六十多,看样子康健的很,等折棠和盛木两个人行过礼后,笑着道:“你说的,我难道还能不信么?这不是总有疑虑,觉得你说的两个姑娘天上有地下无,着实好奇,如今见了,这才彻底相信。” 折棠就觉得夸得委实太过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将她夸成这般的,她微微心虚,正想说几句,就听见一个声音青涩的姑娘道:“祖母,三月前阿薇表姐来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她的。” 折棠:“……” 盛木:“……” 这不尴尬了么? 沈老夫人神色一窒,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笑盈盈的道了一句:“都是神仙人物般的姑娘,我就愁,你阿薇表姐同阿棠阿木不是生在我们家,倒是你这个小泼猴,倒是到了沈家。” 那姑娘笑着道:“祖母又打趣我。” 沈夫人尴尬极了,便又介绍起在座的几个姑娘来,道:“这是你沈馡妹妹,年纪最小,说话也没个正经,总数被我骂。” 又拉着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道:“这是你们……阿棠该叫姐姐,阿木该叫妹妹,单名一个雅字。” 姑娘便也只有这两个了。 四人相互见过礼,沈夫人一边拉着两人坐下,又道:“这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姑娘,是我的表外甥女,姓于,名薇,性子是最好不过的,她父母去世后,便寄养在我这里,算是我半个女儿。不过今日不巧,是她母亲的忌日,便去上香点灯去了,等回来了,我再让你们一起见见。” 折棠和盛木连忙说好,便又将长公主备好的礼物奉上,沈夫人便开始抹眼泪,“自从京中一别,各自婚嫁,有多少年没在一块了。” 不过,因为是国丧,她的寿辰是不能大办了,一家人吃顿饭便好,她怕两个姑娘介怀,还亲自解释了一通,折棠和盛木连连表示应该的,她们都懂,这般说那般说,等到了给她们准备的屋子,将门关上,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无奈。 “真是……感受到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盛木道:“如今,你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吧?” 折棠苦笑了一下,“哎,呆着吧,等到十月的时候,就动身回去。” 到得那时候,大家都应该冷静下来了。 …… 京都,皇宫。 深夜,赵德福一个劲给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问问陛下需不需要用膳。陛下已经从早到晚没有进过一颗米了。 他晨间的时候还敢劝一劝,午膳的时候也敢提一提,但是晚间了,他是着实不敢说话了。 一个奴才,事不过三,陛下这个人,可没有什么念旧的情感,说不得直接就将他拖下去打死了。 ——陛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今日晨间,看一把弓箭就看了许久,最后自己拿着弓箭,又不射,反而让人拿出去烧了,天爷,那可是陛下最喜欢的弓箭了,好生生的烧了做什么? 他凭着自己做奴才的心得,将折棠姑娘去江南的事情想了一遍,觉得两人可能闹矛盾了。 可陛下这辈子,看起来也已经将全部的心神都给了折棠姑娘,那还有什么可吵的呢? 赵德福不愧是人老成精的人,立马就想起了朝堂上如今慢慢开始提起来的大开后宫之事。 他站在门外,一阵风吹过,吹的他打了个寒战,然后就想起来了:如今朝堂的局势需要拉拢各家,陛下想来也将皇后娘娘的位置,留给了其他的人,折棠姑娘毕竟只是一个权势还要靠长公主所给的人,娶她并没有什么用。 陛下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了。 想来,就是这样,折棠姑娘才会伤心离去? 赵德福就想,折棠姑娘也太心冷了,陛下对她还不够好吗?就算不是皇后之位,想来也是皇贵妃的位置,这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非逼着陛下给她皇后之位,又有什么用呢?那不是逼陛下吗?陛下还有一个江山要管呢,哪里能跟她儿女情长。 正在想,就听见里面摔了东西,被他指使进去提醒陛下用膳的小太监退了出来,脸上灰头土脸的,手上还提着食盒,赵德福看了一眼,知道食盒没有打开过。 小太监无奈的摇了摇脑袋,赵德福叹气,又想起折棠的好:以前陛下这个模样,只有折棠姑娘敢进去哄人,只要她进去了,没一会儿,准得要传膳的,他们这些奴才,哪里用得着如此的艰难。 小太监走了,赵德福就没有后路了,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见陛下在那里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深锁。 “什么时候到腊月——”,只听见陛下问。 赵德福心里门清,说出的话也有技巧的很,“如今快六月,到腊月,也只有半年了。” 可只有半年了,半年之后,佳人就回来了。 齐溯就喃喃了一声:“还有六个月啊。” 他有些不适应了。 生气的时候,没有人哄着,就是想揽个人静静的坐着,也不行了。 但这是他自己决定的,他决定放她走了。 她离开一个月了。 齐溯想,他依旧想她,即便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呆在他的身边。 他是个十足的薄凉之人,但对她却给了足够的温暖,为什么她还要走? 她在江南,也这般想他吗? …… “哈哈哈哈,放高点,再高点——”,折棠跟盛木道:“没想到放风筝也好玩的很,可惜之前没玩过。” 盛木笑起来,“是啊,在云州,哪里能想到放风筝,到了京都,就更没想过放风筝了。” 沈家的两个姑娘以及沈家那个表姑娘,都在旁边看着,沈馡和于薇站在一块,沈雅自己站在一边,盛木看了一眼她们,让折棠继续放风筝,走过去道:“你们不玩吗?” 沈雅客气的笑笑,“不用的,我们看着就好了,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也不想动弹。不过,出来走走,是极好的。” 沈馡道:“风筝我们放的多了,便不想放了。” 盛木:“……” 这个小丫头,说话快,但是经常不经过脑子,不过看起来傻傻的,你跟她计较都计较不来。 沈雅连忙给她找补,“阿馡真是,你自己懒得动,还给自己找借口。” 沈馡就要再说话,于薇连忙拉住她,笑着道:“她啊,就是太懒了。” 盛木就不说了,朝她们点点头,又去找折棠,折棠早就看见这边的官司,小声道:“怎么了?” 盛木就用自己的经验,大概的猜测道:“我听闻,沈家的大少爷今年十八?正是说亲的年纪,我又听闻,这位于姑娘,跟沈家的大少爷,青梅竹马……说不得人家现在就是将你当你敌人了。” 折棠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许是人家沈夫人和沈老夫人有意,这才露了点口风,被这些姑娘们听见了。 这真是,哪跟哪啊。 她正要说话,就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沈雅道了一句:“阿兄回来了。” 沈家一共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儿,皆是正室夫人所生,妾室也有,但是都没有孩子,所以三兄妹间,关系还算和睦。 如今,已经见过沈家两个女孩了,剩下的便是那个沈家长子,沈风之。 不过,让折棠惊讶的是,这个沈风之,她之前还见过。 ——这不就是那个捡着她画的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沈风之:嗯,这是那个看见我美貌之后毫无动静的姑娘。 折棠:嗯,这是那个被我欣赏美貌的少年郎。 两人心如止水,依旧是郎无情妾无意,打个照面,淡定的很。 第22章 有些人的缘分就是如此的巧妙。 沈风之是个朝气很重的少年郎。折棠看他一眼,能从他身上看到闪耀的太阳光,褶褶闪耀,后来一交谈,原来他想当将军,保家卫国,随时准备为大秦牺牲自己。 相由心生,自然全身发着金光。 沈风之也觉得这个画画很丑的姑娘虽然不如江南女子的娇媚,但是行事之间,处处得体,爽朗大方,即便放着风筝,但是她手上的风筝线更像是一条绳索,随时可以勒死敌人。 后来仔细一交谈,发现她还杀过匈奴人!!! 沈风之肃然起敬——他想投敌报国还没开始征战之路,人家折棠姑娘已然杀过敌寇了。 人嘛,尤其是男女,虽然说相互看顺眼的时候,总带有几分男女之情,但是沈风之和折棠两个人,便是一点儿爱慕之意也没有,倒是看上了对方的灵魂。 折棠:这人十分正派。 沈风之:这人十分正派。 两个正派之人便相见恨晚一样,马上在一起说话。沈风之问云州战场上的风光,折棠问起他为何如此想征战沙场,然后越说越投机,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中途过来,笑的十分隐晦,但神色间颇为满意。 不过有人满意有人就要哭。沈馡眼看兄长跟一个见过一面的姑娘聊得如此开心,便心中有些气恼。 于薇姐姐才是她心目中的嫂子,折棠根本不配。 她是这般想,沈雅却觉得于薇家世上没有折棠好,如果祖母和母亲愿意,那即便她们跟于薇亲一些,也没有用。 何况,她也不是那么喜欢于薇,一个表姑娘,也不是正经的沈家姑娘,母亲和祖母有时候将她说的比她们姐妹还好。 且她的小心机也忒多了。妹妹是个傻子,总是被当她箭使,不过也算小打小闹,并不算得什么,被当枪使就挡枪使吧,长几回教训就行。 可这回不行,这回,可是兄长的终身大事,她想来想去,见妹妹要上前去搅黄了兄长和折姑娘的说话,便当场便阻止了妹妹,回去后道:“阿薇姐姐这么多年,都没能得到母亲和祖母一句准话,你这时候上前捣乱,不是违背了祖母和母亲的意愿么?” 沈馡不敢,她虽然不懂事,但是母亲和祖母在她心里就是权威,她摇头,道:“可是于薇姐姐太可怜了,她一直心慕兄长。” 沈雅就道:“但是兄长明确拒绝过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她道:“兄长一直都不对女子有一个好脸色,如今跟折姑娘谈的来,难道你要破坏兄长这份情谊吗?” 沈馡就有些怯怯。于薇再好,也不是她的亲姐姐,到底还是比不过一个娘胎里的兄长。 她想了想,道:“那好吧。” 不过兄长真的要跟这个折棠一起成婚吗? …… “我不愿意。”沈风之断然拒绝,“我想要去做将军,我不成婚。” 沈夫人:“……” 沈老夫人:“……” 造孽啊!怎么就养出了这种傻孩子! 沈夫人耐心劝他,“你做将军,跟你成婚,有什么关系吗?” 也可以同时进行嘛。 沈风之就是不!他自有自己的道理。 “咱们隔壁的莫家,死了多少人,才换来一个将军之位。我也不是一心求死去的,只是母亲想,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我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他母亲的头都要气的疼了,连忙道:“那你不会保全自己吗?” 沈风之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刀,“我不!我如果不冲到前面,只知道躲在后面,我如何还当得起将军两个字?母亲,你不必劝我了,与其劝我,还不如跟阿爹再生一个弟弟。” 沈夫人一颗心,就拔凉拔凉的,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沈大人这些日子出门在外,想要他揍一顿儿子,也找不到人,于是就自己拿起鸡毛掸子,一个劲的往沈风之身上招呼。 结果,沈风之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反正也不疼,站着被打完了,沈夫人累的气喘吁吁,他倒好,没事人一样,道:“母亲打完了?打完我就走了,我还有事情要请教折姑娘呢。” 沈夫人就直接要晕过去了,她的贴身妈妈道:“夫人也别着急,眼看着少爷对折姑娘,十分不寻常,日子久了,许就欢喜上了。老奴再看折姑娘对咱们少爷,也是青睐有加,说不得,到了年末,老奴就要向您讨喜糖吃了。” 沈夫人这才好些,又连忙去跟沈老夫人商量于薇的婚事。其实,沈雅猜的不对,沈夫人和沈老夫人其实是想要将于薇许给儿子的,谁知道沈风之坚决不要,对着人家姑娘,一口一个:“你别靠近我,我不娶你。” 将人家姑娘欺负的不行,沈风之自来就是个魔王性子,哪有人敢逼他,于是便将此事作罢,谁知于薇对沈风之倒是十分痴恋,并不在乎他的言语。 沈风之便离家出走了。沈夫人就再也不敢起这个心思,跟于薇好好解释一通,最后将话说的明白,于薇跟沈风之是不可能的,她们会给她找婆家。 于薇是不想外嫁的。沈夫人给她找的婆家,能有沈家好?整个江南,如今也是沈府是第一权贵之家。 她留在沈府,这里已经熟悉了,沈家表哥也长的好,得她的心,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得知沈夫人和沈老夫人又打起了折棠主意,她还想看笑话。 毕竟表哥连她都看不上,还能看的上折棠?听闻是个云州来的野丫头。到时候,这个预备的儿媳妇又没掉了,沈夫人和沈老夫人想来会心灰意冷,她再上去小意温存,难保不会成功。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沈风之竟然对折棠十分有好感,小丫头说,他去了沈夫人那里之后,就请沈雅作陪,说是要请折棠去花园里。 …… “你不去?”盛木笑着道:“——反正沈家跟于家清白的很,我看着是于家姑娘一厢情愿,你要是——?” 折棠就笑着摇头道:“前几天,沈夫人便故意跟我放出了沈风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她当时没想过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有了今天于家姑娘和沈馡的脸色,她倒是看明白了。 不过,沈风之这个人,倒是爽快,见她看了几眼于薇,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还道:“你我之交,当如君子。” 他这么一说,折棠还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结果这个人倒是十分懂得怎么说话,直接道:“于家表妹我只做妹妹,折姑娘,你,我也只看做性子相投,一见如故的友人罢了。” 又道:“我这个人,不想成婚,也懂礼数,你我之间说话,必然是有其他人在场的。” 他真的很想跟她探讨下什么是云州刀法。 折棠却觉得麻烦。虽是君子,但是她来江南是散心的,不是过来跟小女娘们吵架的,便只道:“我实在累的很。” 沈风之叹气,但也不觉得气馁,他这个人因为性格古怪,所以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也没有其他人能入他的眼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知己,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说清楚,不要疏远了。 又请了沈雅去请,折棠推却了一次两次,最后发现,沈风之确实有时候一根筋,你要是不把话当面说明,他能闹的你难堪。 她便觉得许是自己不该来江南的,正在想着不如买座宅子住到外面去时,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她对沈风之的印象又好了回来。 那便是沈风之回来第三天的晚上,徐州海盗突然对沈家等世家发起进攻。 彼时正是黑夜,大家都已经入睡,谁也不曾想,竟然在这种盛世太平时候,海盗感突然夜袭。 沈家之前没有得到任何的风声,自然招架不住,一群海盗攻进府里,折棠愤怒至极,拿起刀就往外面冲,跟沈风之两个人会合,你一刀我一刀,竟然配合的十分默契,气势十分强大,将进来的人杀了一半。 沈家也是大世家,护卫是很多的,这群海盗见占不到便宜,连忙后撤,不过后撤的途中,被人围攻住,那海盗见势不妙,正在这时,一个从外面买进来的小丫头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被吓得哇哇大哭,于是其中一个海盗便将她一把抓了过去,让沈风之下令撤掉护卫队。 那时候,折棠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真的是皇叔养大的,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不能将人放走了,至于小丫头,最后是死是活,只能看她的命。 可沈风之却不一样。他首先想的是将这个人救下来。 “外面还有重重追捕,咱们还有机会追到他们,可是此时下令围杀,那丫头的命就保不住了。” 折棠就觉得,这个人,真正是个正派之人,反正她是不如的。 跟这种人相交,便放心的很,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被卖掉,也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进圈套。 自己以常人之心t去审视他,倒是她的过错了。 第23章 一夜之间,徐州府街道尸体遍地都是。 沈风之就显得十分激动,“我真是恨死这群贼人了,有本事就杀贪官啊,杀普通老百姓做什么!” 折棠跟着他一起上街,叹气道:“你说都了,这是贼人了,又不是好人。” 沈风之身上耀眼的光芒就呼啦啦像狂风一般往外面荡,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我立志要杀光天下贼人。” 折棠就被他的正义光芒闪晃了眼睛。 她自小也算得上一个正派之人了,但是比起沈风之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皇叔。 皇叔这个人,太喜欢算计。他步步为谋,将所有人的情绪都算到恰到好处,有时候你的反应要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会生气。 折棠想到这里,便甩甩脑袋——倒不是拒绝想起皇叔。皇叔与她相交相知七八年,要是这么容易就将人忘掉,那她就不是折棠了。 她想,皇叔这种惊艳了她少年时光的人,因为太过于明媚,所以需要时间的淡化,直到那段时光再回忆起来,变成了黑白色,便也是对得起之前了。 若是刻意去遗忘,倒是显得矫情和情深。 所以她这时候甩脑袋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将皇叔与这个如灿阳般的少年一比,皇叔没了她加持在他身上那个温和的印象,迅速蜕化了一层细细碎碎的光,变成了一块腐朽的老木头。 外面的皮或许斑驳,里面的木头却已经早就被钻空了。 一块斑驳腐朽的木头,周身泛着死气——折棠便忍不住再次甩甩头,颇为心虚:她如今也算得上一个小人了,怕是到底因爱生恨,将皇叔丑化了。 沈风之就见她呆在那边,一个劲的叹气,脸上露出羞愧的目光,便好奇的走过去,问:“你怎么了——可是因为杀的人少了,没保护好老百姓,所以羞愧?” 折棠:“……” 见沈风之那纯真的目光,折棠心里就更加心虚了:人家在这里想着国仇家恨,而她却在想儿女情长。 惭愧惭愧。 实在是太惭愧了! 她毅然决然的点头,“是啊,我在想,我若是多杀几个人,他们就可以少死几个。” 沈风之看她的眼神再次闪起光,道:“你跟我想的一般,我也是这般想的。” 于是将折棠引为知己,一路上叽叽歪歪,回到沈府的时候,沈夫人早就在宅子门口等着了,见了他们回来,连忙上来道:“外面还乱着呢,你们两个就跑出去,我是要吓死的。” 沈风之虽然总是气沈夫人,但是该孝顺的时候还是孝顺的,道:“母亲放心,不过一些海贼罢了。” 倒不是他盲目自信,而是他的武艺确实高强,跟折棠两个人不相上下。 折棠此时手里拿了一把刀,见沈夫人是真心担忧她,也宽慰道:“瞎了他们的眼睛,竟然敢欺负到我住的地方,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云州人是什么名头。” 云州人的名头真的够大!因为这句霸气的话,沈风之看她又充满了崇拜。 折棠:“……” 傻子,别看了,你母亲已经误会了。 不过误会归误会,自家的儿子什么情况,沈夫人知道的很,她误会一瞬,又想明白过来,觉得完了,儿子这是将人家姑娘当做知己了。 知己也行,说不得后面就成了夫妻?反正她是很喜欢折棠这个孩子的。 两人平安回来,又去了沈老夫人那里一趟,跟沈老夫人告过平安之后,沈风之便被沈家两姐妹叫过去了。 折棠借口累了,回屋子里休息,盛木正在拿着一块木头打磨。他们云州的红叶李木头可是值钱的很,盛木手上这一块,起码要一百两银子。 折棠就笑着道:“可见你的大手笔,这是要做什么呢?” 盛木:“给你做平安福,红叶李的寓意好——你啊,最近怕是犯太岁了,之前在京都,那么凶险的局,你活过来了,如今,又是这般的血流之祸,哎。” 她不放心,拿出自己珍藏的红叶李木头出来,想给折棠做个小的平安福挂着。 雕刻的是一个福字,然后再将福字放进香囊里,便也算是集福了。云州人向来都有这个习惯。 折棠就想起来,很久之前,她见过盛木姐姐也给胡佑阿兄做过。 她顿了顿,道:“阿姐,咱们要是回京都之后,你有想过后面怎么办吗?” 盛木摇头,笑着道:“出家做姑子去?我这人又爱吃荤食,做姑子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想着,最好就是我回云州去,置办一座宅子,以后就用阿爹和阿娘给的铺子收租子,这种日子,我觉得挺好的。” 是挺美好的。 盛木一边雕福字一边道:“你想啊,我还要修一个秋千,有兴致了,就在秋千上面荡一荡,再养一些花,养出好的了,就送一些给周边的人。” 她说着说着,又顿了顿道:“没准,我年纪大了,就看上了住在我周边的有缘人呢?人嘛,走一步看一步,最重要的是不勉强自己。” 折棠也觉得是。 她挺羡慕盛木的,想的如此的开阔。 盛木却羡慕她,“你是个极为干脆的人,做事不拖泥带水,我喜欢你这份决绝。” 折棠就顿了顿,道:“你看出来了?” 盛木就笑:“好歹从小看着你长大,刚开始还不知道,如今日夜呆在一块,我还能不知道——只是你倒霉罢了。” 喜欢上一个帝王。 话说到这里,盛木难免好奇,“是陛下不愿意吗?” 折棠就呸了一句,“他不愿意?他倒是愿意的很哟,只是我想,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要跟着他,跟那么多女人抢呢?” 盛木就觉得折棠说的对,不过,这世上的女儿家,总是不容易的。 “可是不在后宫抢,你嫁了人,总是要跟别的妾室在后院抢。” 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要相知相解相白头,多难啊。 折棠就笑起来,“许我不喜欢未来的夫君,便也无所谓了,但是我对皇叔,是用过情的,自然是有所谓的。” 可是盛木说起这个话题,却是她烦忧的。她怕到时候她到了年纪,姑母也会像盛家婶娘催盛木阿姐一般催她吧? 也不知道她将来要如何应付。 …… “我着实有点烦。”沈风之道:“我母亲,你知晓吧?她催着我成婚。” 折棠昨晚刚跟盛木聊过这个话题,对沈风之报以同情之心,但是有心无力,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准备出门了。 她今天要去游湖。沈风之便也要跟着去,折棠就觉得不合适。 “你总跟我一块,不好吧?说不得你母亲就要撮合我们两了。” 沈风之也不是傻子,道:“可惜你将来是要嫁人的,若不然,我们两个,倒是可以成婚。” 折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瞪眼道:“你胡说什么呢?” 沈风之就认真的道:“我这个人,虽然倔,但是不傻。你见我之后,内心毫无波动,可见是不喜欢我的——我跟你说,我长成这般,若是对我不动心,说不得心里就是有人了。” 折棠:“……” 这个傻子,倒是被他猜着了。 她摇头道:“我心里无人,你别乱说。” 沈风之也不在意,只道:“你看,我们相处这几天,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我这人,不重女色,将来肯定不会乱来的。” 女人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他道:“其实,我觉得你,你也不需要男色,男人也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折棠:“……” 这个傻子,其实说的真没错。 沈风之见他说这话,还没遭到暴打,对折棠就更满意了,这年头,找个志趣相同的人容易么? 他道:“你想啊,你这般的人,嫁给了其他人,说不得他们后院里乌烟瘴气,我就不同了,我肯定不会带女人回家的。” “你就不用整天勾心斗角,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多好啊,我没能力,也没资格拦着你对不对?” 折棠就觉得,他说的很对。 她甚至情不自禁的跟着想了起来,“开始,我们若是成婚,总是要逼着生孩子的吧?” 沈风之一拍手,“你别担心这个,到时候你就说是我的问题,男人生不出孩子,多么正常的事情。” 折棠却不被他框进去,“你是沈家唯一的人,你总得生孩子吧?” 沈风之摇头,“我不是。” 折棠的手顿住,“什么?” 沈风之就看看四周,道:“我阿爹这么久没回来,你就不好奇么?” 折棠:“不是巡视去了么?” 沈风之:“是去了,但是他在外面有人,有儿子,我母亲知道,我祖母也知道。” 沈风之:“只是我母亲觉得私生子放在外面……不带回来,就影响不了什么,我阿爹也确实不将他带回来,外面的那个,无名无分,但是阿爹偶尔也会去看看。” 折棠:“你们大户人家……真会啊。” 沈风之:“所以说,成婚有什么意思呢?阿棠妹妹,我将来要是后悔了,咱们和离就行了。你将来后悔了,我们也和离。”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银子,我看你性子,想来也不是纠缠在情爱上的。而且……要是咱们不和离,你养个小白脸,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只要你别……太出格,若是你后面又喜欢上了小白脸,你跟我和离,与他一块,我也会帮你的。” 折棠就震惊的难以附加,她看着沈风之,心道:这是什么人教导出来的,又或者遇见过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小小年纪,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 她以为自己够野了,谁知道沈风之这人,更加的狂野啊。 第24章 因为沈风之从正派少年突然变成了狂野少年,折棠对他大为改观。然后,她就知道了沈风之姑姑的事情。 没错,沈风之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他的姑姑跟姑父成婚后,养了一个小白脸,然后跟小白脸生情,如今跟姑父和离,与小白脸成婚快活去了。 这桩事情,是沈家的家丑,一般没人说,但是细细打听,还是能打听得出来的——比如沈风之亲自透露。 “姑姑如今去了南州,你们刚来的时候我不在,就是去看姑姑了。”沈风之道:“姑姑如今跟小姑父过的很好,我觉得还不错。” 折棠就打听他小姑姑的事情,“你们家里人,都同意了吗?” 沈风之摇头,“江南这种风气,怎么可能同意?对于沈家的女儿来说,这毕竟是桩不好的事情,所以并未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该知道的人也算是知道了,当年那时候,动静闹的也不算小。” 原来多年前,沈风之的姑姑沈珊珊嫁给了江南徐州当地的世家公子穆家大少爷。 结果穆家大公子直接在外面养了外室,沈珊珊不哭也不闹,转头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外室,是个戏子。 这事情刚开始瞒着,后来随着她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也瞒不住了,被穆家大少爷当场捉住。 沈姗姗被抓住了也没有任何悔意,只道:“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咱们两个就这样过吧,彼此之间相互有个数。” 那时候沈家势大,穆家大少爷以及穆家不敢将沈家怎么样,又因为沈珊珊的父亲,过世的沈老太爷是个极为强悍的性子,于是忍气吞声,只说两家和离。 不过这事情到底被穆家传了一点风声出去,所以沈珊珊在徐州府里面的名声并不好。 沈老太爷便做主将她送往南州,在南州给她买了许多的宅子和地,让她在南州安了家。 并且逼着儿子立下毒誓,要他在自己死后,每三个月便要去看一次沈珊珊,避免女儿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后来随着沈老爷越来越忙,去南洲看沈珊珊的任务便落在了沈风之的身上。 折棠听完这个故事,对沈老太爷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沈珊珊也十分羡慕。 有这样的父亲和兄长护着自己,又有宅子又有地,还有一个依附于自己的丈夫,确实是盛木阿姐和她羡慕的日子了。 沈风之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让折棠跟他的小姑姑学。 两人成婚,互不干扰。沈风之承诺不会在外面有人,他一心一意只想做一个将军。但如果折棠有了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去在意,如果不想和离,沈风之会帮她做掩护,如果想和离,那便好聚好散。 反正他觉得自己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姑娘了,人总是对自己有一点预料吧?他对自己的预料,便是此生向往武学和战场,对女人是丝毫没有兴趣的。 不过就算他再如何说,折棠也不答应。 她道:“我虽然对你说的很是动心,不过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了预料,可我对自己的人生却还没有想那么长远。万一过几天我就有自己欢喜的人了呢?万一他比你还好呢?万一他的后宅里面,不用我勾心斗角呢?” 人嘛,总是向往美好的。 沈风之就觉得也对。他也不纠结,只觉得都是缘分,便再不提此事,只一心一意忙着去云州的事情。 “你要不要回云州?”沈风之问,“我已经决定要去了。” 折棠好奇:“你母亲和祖母允许?” 沈风之摇头,“不过我父亲允许。” 折棠就真有些想要回云州去看看了。她道:“若是可以,我还真想回去。” 云州的天,云州的地,她好久都没梦见了。如果可以回到云州去看看,她也是愿意的。 “不过,今年肯定是不行的。”她道:“我们到九月就要回去了。” 云芫姐姐腊月出嫁,她和盛木姐姐慢慢回去,估摸着要十一月底回家。她想着,若是可以,她就在明年去云州。 “那你到云州的时候,就找我。”沈风之道:“到时候,你带我逛逛云州城。” 折棠点头,她还想着挺遗憾的,两月后她们就要走了,不然三个月后,还可以跟着沈风之去看看她的小姑姑。 沈风之:“那还不简单?你跟我母亲说,她定然是允许你去的。” 折棠摇头:“你小姑姑过的好好的,我去算个什么事情?没的打扰了她。” 因为好奇就去打扰别人的日子,是不好的。沈风之就觉得其实折棠看起来风风火火,却规矩的很。 折棠被他看的不舒服,好奇问:“你看什么?” 沈风之笑起来,“阿棠妹妹,你虽为火,却是团规矩的小火焰。” 折棠愣了愣,然后点头,“是的,我其实挺规矩的——我真不如你疯。” 然后两个人便没什么太大的交集了,沈风之为了能去云州参军,用了九九八十一计,不过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明显技高一筹,回回都能将人给抓回来。 这期间,沈大人也终于回来了,看着他跟沈夫人恩爱的模样,折棠有时候怀疑沈大人和沈夫人的演技实在是好。 又或者是他们根本不在意? 就跟沈风之说的一般,俗世夫妻,许就是这般过的。 不过,正在她每日拉着盛木游山玩水的时候,沈风之每日忙于逃跑之际,京都传来了一个消息。 新皇三月孝期之后,有大臣以子嗣为由,请新皇早立皇后和后宫,被新皇斩首了。 消息传到江南,折棠想着这事情,一不留神,就被刀割破了手。 盛木担忧的看着她,“阿棠,你没事吧?” 折棠摇头,“我没事……倒是,皇叔有事了。” 盛木不是很懂,“什么事情?” 折棠沉默一会,道:“我了解他……他不立后宫的消息能这么快传到我的耳朵里,是……” 盛木:“是什么?” 折棠:“是他后悔了。他想要我知道,他后悔了。” 盛木也沉默了一瞬:“那你呢?” 折棠就轻蔑的笑了笑,“他心不稳,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我心却稳的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不过,她是团规规矩矩的火,皇叔却是汪阴狠逆流的水,她想,她得想个办法让皇叔死心才行。 第25章 人间多歧路,行路难。 折棠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就是这般模样的。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个影子。影子并不惧怕她知道,但是也不露身。 影子的身份,她也知道。 皇叔的身边的暗卫,秋水。 秋水还是她起的名字,那年隐卫送了过来让她挑,她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也觉得自己身边不用人跟着,便没要,但是她给是给一个姑娘起名叫秋水。 因为皇叔说,隐卫只有取了名字,才能从培养他们的地方出来。那个姑娘对她说,她想出来,即便不要她,也请给她一个名字。 折棠就看着云王府水榭里因为深秋而染了颜色的湖水,给她娶了一个名字,叫做秋水。 后来秋水去给皇叔做什么事情了,她不知道,只知道时不时会出现在府里,穿着夜行衣,背着一把黑色刀鞘的刀,一看就知道是皇叔让她杀人越货去了。 这回她来,也是这么一副打扮。 秋水半夜里在她床边露过一次面——差点没把折棠吓死,然后,就开始给她露影子。只告诉她在,并不现身。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皇叔吩咐的。 而一般情况下,皇叔是不会给她写信的,他只是隐晦的表达出他的意思。 折棠就觉得行路难。 早知道,就该将皇叔骂狠一点,许也就是他能明白自己对他的不欢喜了。 秋水到了这事情,也不能跟别人说,折棠就总是偷偷摸摸的在屋子里,冲着房梁喊:“秋水——你要不要吃枣糕啊?这是云州人在江南开的铺子,很有云州的味道。” 没人答话。 折棠就拿出了猪蹄。 “我吃不完了,你要吃吗?” 没人答话。 折棠唉声叹气,蓦的转身,拿起旁边的刀就往自己手上砍,那动作一点儿也不迟疑,一旦砍下去,手肯定是断了的。于是一双姑娘的手,就握在了刀柄上。 刀面上映出了一张姑娘的眼眸和半张脸,折棠就笑起来,“秋水,你真笨,我怎么可能砍自己?” 秋水嗖的一下,又不见了。 不过这回,折棠能找到她了,她根据刚刚她飞的动作,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她,道:“秋水,我也不多问,皇叔让你来,是怎么跟你说的?看好我?还是怎么的?” 秋水不说话。 这大概是皇叔不准她透露什么消息。 折棠就想了想,道:“那我说,你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 秋水迟疑的点头。 折棠:“皇叔让你来江南看好我?” 秋水点头又摇头。 折棠:“皇叔让你以后都跟着我?” 秋水点头。 折棠:“……皇叔还是想把你给我啊。” 秋水再次点头。 折棠:“……” 真烦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折棠想,两人既然已经说好互不相欠,就不要这般纠缠不清。皇叔这种人,真是可恨。 她就躺床上去,看着秋水道:“那他把你给我了,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也别藏着了吧,直接在我身边做事就好了。” 皇叔一直嫌弃云枝云叶武功不好。 秋水这回终于肯说话了,“主子说,随您调遣。” 折棠就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她不直接放了秋水自由的原因,她们这种暗卫,主子不要她们做事了,她们就相当于可以自行了断了。 只要她敢说一句“秋水你自有了,我不用你伺候,你可以去过自己的日子”,第二天,她就能看见秋水自杀的尸体。 她有时候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地方,才可以把一个人变成这般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比起秋水她们,自己这辈子的运气,已经足够好了。又可能她用完了自己的运气,所以才让皇叔对她起了心思。 她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哨音。 这哨声折棠是知道的,定然是沈风之又找她有什么事情了。她找了一套衣裳给秋水,道:“秋水啊,你自己换啊,换好了,就来找我,我在院子门口。” 秋水看着她点点头。 折棠就出门,果然看见了沈风之,她笑着道:“你怎么了?今天逃走了吗?怎么,又被捉住了?” 沈风之摇头,着急的道:“我是来告急的,我母亲说看出咱们两个不可能了,阿薇表妹又说即便一辈子得不到我的心和人也无所谓,给我纳妾就行,一个不行就纳两个,两个不行就纳三个,总有一个我喜欢的。” 折棠:“……” 她猜着,“然后,沈夫人就很高兴?” 当儿子是沈风之这种模样时,哪个母亲不喜欢这种的儿媳妇。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 不过,于薇喜欢沈风之,喜欢的也太卑微了吧? 沈风之就无奈的叹气,“她要是不贪我的心和身子还好,我可以给她荣华富贵,但是她不像你,她一颗心扑在我这里,我就觉得,这样不好,我在外面万一有个好歹,她们这般的女子也不会改嫁,我不就耽误人家一辈子了吗?” 折棠深知他的性子,也十分赞同,“那倒是——你这种人,现在是说不喜欢,万一将来喜欢上姑娘了,便是要娶回来做正妻的,所以到时候,你如今娶的妻子就不是滋味了。” 沈风之就喜欢跟折棠说话,他道:“是吧?别管以后我喜欢不喜欢别人,只我娶了她,却又对她不好,便是我的错处了。所以,明知道是错处,还怎么能娶她呢?” 他就再次对折棠发起了邀请,“虽不知道你的过往,但我看你这般,也是受过情伤的,你看的开阔,性子倔,跟别人在一起,难免会要不好之处,或受到别人埋怨你不欢喜他,或是被婆母刁难,但是你看我家,其实还可以的。” “我祖母和母亲,都知道我的脾气,我混天魔王起来,谁也拦不住,十几年都这样了,我母亲也不会责难于你。要是她变了性子,你就索性搬到别处去住——你放心吧,你是朝华长公主膝下的千金,她不敢为难于你。” 折棠这次真的考虑了。 因为皇叔这人,真的不可预测,要是等她将来遇见一个人,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去,皇叔会不会以为她在等他? 他派了秋水来,说不得就是对她的警告。 见折棠有松口的意思,沈风之继续道:“阿棠妹妹,我这个人,别的不准,就是看人准,我看你,就知道你跟我契合,否则换个人,我就不说了。你看,阿木姐姐与你其实一般,但是她对情爱之事,过于纠结,难再忘记,你就不同了,你的性子,是足够爽利的,我这才敢找你。” 然后又下承诺,“我答应你,我们成婚之前,我就写少和离书。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拦着,我也拦不住,对不对?” 折棠:“……” 她真的心动了! 沈风之就犹如一个贩迷情丹的,一声声的话勾人的很,“我们定然是先订婚的,先订婚两三年,要是在这之前,你有了欢喜之人,我自有办法不损害你的名声,接触这段姻缘。” 折棠:“……你说完了?” 沈风之舔着脸哎了一声,“我说完了。” 折棠:“那你该听我说了。” 沈风之:“你说。” 折棠:“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要害怕。” 沈风之笑起来,“我怕什么,我这辈子,还没怕过。” 折棠:“你要是跟我一起,说不得连命都没了。” 她认真道:“沈风之,你要知道,你是在跟皇帝抢女人。” 沈风之瑟瑟发抖,“我就知道!” 折棠这时候是真愣住了,“你知道?” 沈风之得意洋洋起来,“我自然知道。我跟你说,我见你的模样,就想过了,再跟你说话间,你偶尔会透露出你之前跟云王之间的小日子,我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 他道:“所以我才会如此的认定你,一个连皇帝都看不上的姑娘,怎么会看上我呢?我定然是安全的。” 折棠是真好奇了,“沈风之——其实,你行军打仗,跟你成婚生子也没有什么相冲突的,怎么就这般的抗拒呢?” 沈风之就唉声叹气了一声,“你知晓吧?有些人是天生不愿意成婚的,就是那种……一种感觉,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成婚,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姑娘——而且不成婚多好啊。” 折棠就明白了,这是一个传闻中的“不婚党派”。 她笑起来,“那我就没什么疑惑了,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你跟皇帝抢女人,你害怕吗?” 沈风之就道:“我问过我阿爹了,我阿爹说当今虽然疯,但是看行事作风,还是好的。且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你当我们沈家这千年来是吃素的?” “而且男欢女爱,到底抵不过全部,陛下是个明白人,不然也不会……不会……” 折棠笑起来,“不会在太子谋反时,一箭射向我了吧?” 沈风之就有些羞愧的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去打听你的。” 折棠:“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沈风之就肃穆道:“我还打听到了你跟李家对仗时说的话,你是个真正让我佩服的人,能跟你一起交付后背,我想,我也是幸运的。” 然后道:“我选你,也是因为你的身份跟我一般,我们两个人,叫强强联手,我的家世可以让你无忧,你的家世,也可以让我无忧。” 折棠就真的对沈风之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以为你是个傻子,现在看来,我才是一个傻子。” 沈风之:“没办法,身在世家,总得为家里想想,不过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了,你看我,是个十足的正派君子,不会对你如何的,只是你实在是好,我怕错过了,就后悔莫及。” 折棠就想了想,道:“不过你跟我做交易,恐怕也并不能那般早的去云州,还要跟我回京都解决一些事情。” 比如打消皇叔的念头,比如带回去给长公主看看。 为人子女,最是不能让姑母担心。 沈风之同意了。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起来。比如沈风之某天众目睽睽之下,给府里的折棠姑娘买了卤猪蹄,折棠姑娘笑吟吟的啃掉了。 比如沈少爷还带着折棠姑娘去湖中采荷花,然后一个人在湖水中展示轻功,采了无数的荷花,一个人辣手摧花,用一招平沙落叶,一刀就将湖水中的荷叶全部斩断。 又比如,别人家的公子和姑娘可能会在一起吟诗作对,看星星看月亮说说人生感悟,沈少爷和折棠姑娘在一起……举铁! 最后沈少爷还没赢折棠姑娘。 沈夫人本来心偏到于薇身上去了,但是看儿子和折棠突然好像“成双成对”,心里就又有了想法。 于薇恨得咬牙切齿,想她能做得一手的好菜,做糕点也不在话下,更能吟诗作对,是个十足十的才女。 可这般的她,却最后输给了折棠。 她啃猪蹄,她辣手摧花,她还举铁!!! 沈风之觉得差不多了,亲自约了折棠跟于薇,当着折棠的棉跟于薇道:“表妹,你是个好人,但是咱们不合适。” 于薇:“……” 去你的好人,去你沈家祖宗十八代的好人。 她羞愤极了,又觉得自己就算愤怒有什么用呢?于是连夜搬离了沈家——她家在京都有房子,过了几天,也同意了沈夫人补偿给她的一门好婚事。 这般下来,沈夫人的心就算是定了,又亲自写信给朝华长公主,劝儿子跟折棠回一趟京都。 沈风之装作不耐烦的拒绝,“虽说我还喜欢阿棠妹妹,但是要我去京都,我就不成婚了!” 沈夫人便气急败坏,拿着鸡毛掸子打了他三天,最后逼得他终于点头去京都,欢喜的折棠道:“你放心,他不听话,我来打就行。” 折棠同情的看了沈夫人一眼,决定以后对沈夫人好一点。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26章 、入V通知 九月从徐州出发回京都,一路上算是好风光。 其中,在出发前,令折棠没想到的是,那位一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的沈馡姑娘,对她却带着点可怜的目光。 ——折棠觉得,她应该是听了沈家夫人关于沈风之可能只是一时对自己有兴趣,将来说不定又会混球的说法,所以对她这个不幸人十分的同情。 她这份同情,具体体现在给首饰上。 拉着折棠的手,沈馡是拿着金钗子问:“阿姐,你要不要?”,又拿出手镯子,问她:“阿姐,你喜欢不喜欢?” 折棠是最缺德不过的,咳,不是,最来者不拒的,于是沈馡给什么,她就要什么,然后还贪婪的指着一箱笼的首饰丝绸道:“这些也可以给我吗?” 沈馡脸皮薄,说不出不给的话,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折棠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妹,你真好。” 沈馡念念不舍的看了首饰丝绸一眼,最后叹气:“阿棠阿姐,我让人给你抬回去吧?” 折棠摆摆手,“不用不用,秋水啊——” 秋水进来一把提起了箱子。 沈馡看的目瞪口呆,最后呆呆的道了一句话。 “也是,你自己都会举铁了,你丫头单手提个重箱笼,有什么稀奇的。” 折棠一想起她的话就忍不住笑,她此时正骑在马上,跟盛木与沈风之一块,慢腾腾的赶着陆路。 来时是做船的,十分不好受,于是回去说什么也不肯做船了,非得要走陆路,沈风之答应着她和盛木,找了个镖队,一路护送前行。 折棠就笑道:“你这个人,有时候看着傻,但是有时候,又谨慎的很。” 沈风之:“我父亲说,不可有害人之心,但是也要有防人之心。” 折棠:“你父亲颇有智慧。” 跟沈风之在一块就轻松的很,他自小就喜欢外出,虽然对远行没什么经验,但是他常年跑徐州和南州,所以在路上需要注意什么,都懂的很。 于是折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每日里除了插科打诨,竟然过的十分舒心。 如此一路,便在十一月初回到了京都。这时候天已经冷了,盛木先回了自己家,约好过几日来长公主府上拜访,然后就骑马而去,沈风之道:“她回家,不会有事情吧?” 折棠就道:“盛家伯父虽然总是拎不清,但是此时天下已经定了,便什么也看清楚了,盛木姐姐是在姑母说得上话的,不仅仅是盛家伯父,如今盛家满门,都期待着盛木姐姐能从姑母这里得到点什么。” 沈风之就琢磨了下,“原来如此。” 然后下马,正要走,就见折棠咳了一声,沈风之马上警觉,乖乖的走过去,将人给扶下来,道:“阿棠妹妹,以后我都扶你下马。” 折棠笑着嗯了一句。 她小声的道了句,“姑母在看,你可别演砸了。” 沈风之也小声的凑近道:“放心,我机灵着呢。” 果然,长公主从门口出来,咳了一声,“阿棠……是风之吧?回来了,就先回去,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 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且这附近,未必就没有陛下的探子。 长公主想到这个,就睡不着,于是沈风之第一次上门,虽然得到了长公主的招待,但也不是格外的热情,而是吃了饭,就将人给打发去客房了,然后带着云芫和折棠回她的屋子,说一句话就要叹两句气,道:“阿棠啊,你可是真喜欢沈风之了?” 折棠点头,“姑母,他跟皇叔一点也不一样,身上带着一种朝气,我是情场失意去的,结果就遇上了他。” “你看见没?他总能让人笑。” 长公主听她一描述,也笑起来,“这孩子,确实是好,又是沈家的孩子,我虽然不是自小看着长大,但也是听他母亲在信中总写着如何好如何好,今日一见,不论其他,这相貌,是实实在在的好。” 折棠就道:“是吧——沈风之的脸,谁不喜欢?” 长公主被她带了进去,着重想沈风之的脸去了,觉得这个理由其实非常具有可信任性——任谁看了沈风之的脸,也说不出一个不好。 他的美,也不是柔美,因为常年习武,带着一股朔日之气,一看便让人心生欢喜。 折棠就顺势道:“是吧——沈风之的武功,可不比我差。” 长公主就又随着她的话细细的想。武功好也行,将来被人挟持了,也能有人救了——长公主其实对当初齐溯那一箭,十分介意。 于是,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想了一夜,第二天待沈风之,就热情的沈风之是哪哪都不适应。 便使出了自己的终极秘诀:舞刀。 当场给长公主舞了一上午的刀,以此逃脱了跟长公主说话。 云芫:“……” 她对折棠说:“你真的决定好了?” 折棠点头,“阿姐,我觉得他挺好的,我很喜欢。” 云芫便摸摸她的头,“那便好——那便好。” 结果正要说过,就听见脚步声阵阵,一行人进来,为首的是齐溯身边常年跟着的大太监赵德福,先见的是折棠和云芫,连忙行礼,然后道:“棠姑娘,您回来了?” 折棠点了点头,“赵公公,你怎么来了?” 赵德福:“小的是随陛下来的,此时陛下正在花厅,您,您几位,还有那位沈风之沈公子,便一起请吧?” 折青就笑着道:“陛下也来了?我这就叫姑母和风之一起去见陛下。” 来就来呗,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然后朝着不远处喊:“姑母,风之~~~” 赵德福:“……” 小姑奶奶,可别这么喊,花厅里面的人听了是要生气的,脸色在路上时已经很不好了。 不,是自从听闻折棠姑娘要跟沈家的嫡子定婚后,脸色就没好过。 但他也不敢说,只敢带着一行人往花厅去,待都见了面,便见陛下黑着脸,只留了沈风之和折棠两人说话。 齐溯手里握着一杯茶,也不说话。 折棠就看了他一眼,主动介绍:“皇叔,这是沈风之,我的未婚夫。” 齐溯也不抬头,他甚至觉得看一眼沈风之眼睛就要红胀,道:“阿棠,他不行。” 折棠:“……” 真烦,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怎么能直接说他不行呢? 他不行,你行啊? 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真不好。她就严肃的对沈风之道:“你也出去吧,我跟皇叔说点话。” 沈风之惊奇的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等人出去之后,折棠深吸一口气,道:“他行的。他比皇叔武功好,还比皇叔年纪小。” 齐溯听得窒息,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折棠却不直接回答他,而是认真的道:“皇叔——没遇见他之前,我觉得您挺好的,但是遇见风之后,就发现您年纪大了,就像是一块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木头,死气沉沉的。” “我想过了,之前喜欢上皇叔,应该是自小没有父亲,所以将对皇叔的‘如父亲般依赖’当成了年少的爱慕之情,皇叔,对不起,我错了。” 齐溯的手一紧,将茶杯给捏破了。 折青看了眼,觉得可惜极了——那茶杯本是配套的,皇叔捏碎了一个,就要换一整套。 当谁跟他似的,整日就知道砸茶杯玩呢? 事儿精事儿精的。 呸! 第27章 折棠在路上想过了,这回回来,皇叔许是会使出许许多多的法子来阻碍她和沈风之成婚,若是她不将话说的决绝一些,皇叔可能一在脑子里过滤,就将她的狠话过滤的又轻又柔,最后变成她藕断丝连了。 她就继续道:“反正我与皇叔,婚嫁各不相干,我的未婚夫婿如何,不劳您做决定,我自己还是能看清他是什么人,行与不行,都是我自己说了算。” 齐溯气的脑袋发晕。 这丫头的嘴巴,他一向知道是厉害的。之前见她叭叭叭怼别人,还道说的痛快,见之可爱。可是这张厉害的嘴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被她这般说,心里到底有多疼。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折棠不在的日日夜夜里面,他的头疼起来,再没有人替他轻轻的揉着,他生气的时候,也没有人再敢凑上来笑着哄他吃饭。 她在宫里面也修了一个游廊,可是游廊两边,再也没有人在那边舞刀弄枪了。 她说要从他的人生里面消失,就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说两个人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写过一封书信。 她说他过分,但是她才是最过分的那个。 他皱着眉毛,压抑住怒气,道:“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折棠不认。然后十分庆幸这一次自己走的是断然决绝的路子。 男人总是这般,她愿意对他好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会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他。 他会自作主张的就给她定好了侧室之位,会偷偷的将她的姻缘都捣乱,让她只能嫁给他。 但如今她走了,没有带走一片过去的往昔记忆,他就慌了,就觉得那我就不处正妻了吧,你看我对你多好? 即便你将话说的再绝,他也会在想,这是因为自己太过于伤心而说的假话。 折棠:“……” 呸!姑奶奶从来不说假话好不好! 她就觉得自己将皇叔的心态拿捏的准准的。 于是开口闭口更加具有进攻性。 她笃定皇叔这时候不会拿她怎么办,话就说的更绝了。 “皇叔,我记得之前问过你——我问你,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他是个疯子。”,折棠轻轻的道:“以前我还不信,如今我确实信了——若不是疯子,也生不出你这般的疯子来,皇叔啊,你不仅疯,还得了癔症,倒是幻想我对你藕断丝连,还故意气你?啧。” 她冷哼了一声,“是你自己先把我推开的,我是失望过一阵子,可在我失望的时候,沈风之就像是一个小太阳,将光芒全部给了我。皇叔难道没有听说过吗?一段感情,即便再浓烈,随着时间的消逝也会淡去。” 她笑起来,“皇叔,沈风之将所有的时光都给了我,你就消失的可快可快了。” 齐溯:“……” 他闭上眼睛,说了一句:“阿棠,你放肆!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折棠就笑了,“皇叔,你才放肆,你才胆子大,你还让我做妾室呢!” 齐溯:“……” 他确实不能拿她怎么办。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他从前确实放肆和胆大了,竟觉得这个丫头会听他的话,会一辈子乖乖的待在他身边,不记名分,不记得失。 他想说一句自己错了,但是他的性子不允许,他死死的盯着折棠,突然一把走过去,扯住她的手,折棠就反手一推,将人给推倒了。 齐溯:“……” 折棠:“……” 她想要上去扶吧,又觉得皇叔的面子不好看。但是不扶吧,怎么说也是个皇帝。 她犹犹豫豫的,好像上了扶他就会是沾染上什么病似的,一副拒绝的模样。 齐溯闭上眼睛,消化着心中的怒气,过了好一会儿,屋子中静悄悄的还没有声音,他道了一句:“你竟然敢推朕!” 折棠就叹气道:“皇叔,我早跟你说过了,如今我大了,你就不好再像从前那般碰我了。你是我的什么人呢?没有血缘,不是长辈,如今我又有了未婚夫,你这般对我,与从前有什么区别?你并没有尊重于我。” 齐溯就站起来,狠狠地盯着她,折棠也不怵他,回过去望着,眼神里波澜不惊,就好像是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齐溯终于没了兴致继续呆下去,整理了一下衣物,临走之前道了一句:“阿棠,你如今又何不是仗着朕宠你,在胡作非为呢?” 折棠就笑了笑,“皇叔,你看,我还叫你皇叔呢,你之前又何不是仗着皇叔这个身份,肆意的欺负于我呢?” 从前她不懂,如今她懂了。那既然皇叔做初一,她为什么不能做十五呢? 她道:“只要皇叔不插手我的婚事,让我顺顺利利的完婚,再见皇叔,我便是乖乖巧巧的叫你了。” 正如从前一般。 有些女子一旦决绝,并不想跟从前这是染上的关系。可是折棠不是。她惹上的这个人,是秦国的君主,是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人,莫非王臣,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跟这个人有相干,他都能掌握住她的命运,那为什么不能顺其道而行之呢? 既然你想与我有关系,嗯,那我便仗着与你有关系,好好的将这份关系“经营”下去,直到你觉得我们可以没有关系了,我再退出。 齐溯被她扎心扎的不行,阴着脸笑了笑:“阿棠,你如今算学得我几分本事了。” 于是不待折棠回答,便将门打开,大步流星的往前面走,沈风之就等在外面,见他往这边来,连忙跪下,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喊的齐溯脑仁疼。 然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句话:沈风之的中气十足,而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如沈风之的声音大。 便看这个人怎么也不对劲,若是其他的身份,砍了也就得了,偏偏沈风之是沈家的嫡长子。 他顿了顿脚步,叫沈风之起来,问他:“你确定你要娶阿棠?” 这话问的意思,沈风之明白,潜台词是:你确定要跟朕抢女人? 他就乐了,抓了抓脑袋,点头,一副十分单纯的模样道:“陛下……也不是说非娶阿棠不成,而是她力气大,武功好,而臣的力气也大,武功也好,更何况我们两个人都长得好,天下再没有人比她适合我了,也再没有人比我适合她,于是男欢女爱,就这么的,竟然就分不开了。” 他叹气道:“哎,陛下,就已经不是娶不娶阿棠了,而是我们两个离了谁,都活不了了。” 齐溯:“……” 他真的要被气死了。 威胁谁呢?朕杀了你,难道阿棠还能去殉葬? 真是脸大如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昂,明天还有一更。 对了,我要收回之前日六的话,因为字数很少,不到20万,日六几天就没了,作者君还得走榜单,所以只能v后日三了哈。 第28章 齐溯走后,沈风之拍拍自己的胸口,对着出来的折棠道:“吓死我了——阿棠啊,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 他—边拍着胸口—边道:“天爷哟,得罪了帝王,影响仕途哦~” 折棠笑嘻嘻的:“那你后悔来得及。” 沈风之:“我后悔什么,云州天高皇帝远,我才不怕呢。” 折青就叹了—口气,“只希望能将他气狠了,好好回去想—想,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也不想闹到最后不能收场。” 不过,也不用太顺着皇叔。若是知道她会顺着他,说不得她跟沈风之的婚事会遥遥无期。 于是便立马跟长公主说要定亲。 长公主手—顿,担忧道:“这就定亲?” 折棠便吓唬长公主,“今儿个皇叔—来,风之便被吓破胆了,我看他脸色,着实是要打退堂鼓的,被我—顿好哄,这才稳住。” 长公主听见这话,难免有些不高兴,终于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他退就退吧——阿棠啊,其实如今我瞧着,陛下已经知道错了,是皇后也不娶了,就等着你回来……” 折棠就知道长公主会这么想,所以便等她说完,这才冷静的道:“姑母,如今是我不要他了,不是他—个正妻之位等着我,我就要回心转意奔赴他而去。” “且皇叔根本没明白,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个正妻之位,而是他对我的欢喜有多深。”折棠扶着长公主坐下,道:“他就算将皇后之位给了我,又如何呢?难保他之后不会后悔,然后将那些原本作为皇后和妃嫔的人—个—个的抬进宫来恶心我。” 她肃穆道:“姑母,我自小跟他—起,最是知道他不过了。” 且长路漫漫,将来若是皇位出了什么差错,皇叔会将所有的错都怪罪在她的身上也说不定。 听她这么—说,长公主立即便觉得皇叔不是—个好人选了,沈风之简直完美,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胆子敢跟—个帝王抢女人的。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想来想去,突然觉得自己对沈风之还不够好,便是拉着他说天说地,差不多就要说—句,只要你娶了阿棠,整个公主府的财产拿—半去。 沈风之受宠若惊,对折棠说:“娶你的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是要跪着帝王时心惊胆跳。对着你姑母的假笑,我也觉得招架不住。” 诚然,要说长公主多喜欢沈风之,那着实谈不上,只是觉得这个人着实合适。她养尊处优惯了,多少年没哄过人,即便哄人,哄起来神色也是不自然的。 所以沈风之—见她这个模样,便心里暗笑,嘴上假装倔强,回头就跟折棠说:“长公主真是—个好人。” 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折棠就觉得他实在是个正派人士,想到的第—件事情是长公主对自己的好。 她道:“所以我不是姑母亲生的,但姑母与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以后可要对姑母好—点。” 沈风之笑着答应:“诺。” 于是两家人便开始更换帖子,齐溯在宫里听见这消息,又砸坏了不少名贵的茶杯。 然后再也忍不住了,再次出宫,从长公主府里将折棠掳了出去。 折棠:“……” 这尼玛有病吧。 齐溯是真病了。 折棠被强压着躺在马车里,脑袋正好碰着皇叔的手,那手臂传来着丝丝的热气,她最是熟知皇叔的身子了,立马就知道,皇叔发热了。 她的愤怒就熄灭了—些,不过也知道可能在使苦肉计。 不过他使苦肉计做什么呢?她虽然会心疼,但是更多的是对皇叔的—种不认可。 多大人了,说他几句老了,他就马上变得幼稚? 但是说实话,这般新奇的皇叔让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话。 说什么呢? 她想。这时候该说—句决绝的话,可也没用,她上次跟皇叔说的话已经够决绝了,根本没用。 说软和—点的? 她不知道如何说。 正在这时候,皇叔按着她的脑袋,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沙哑的说了—句话:“阿棠,我病了。” 折棠:“………” 她叹了—口气,“皇叔,病了就喝药。” 皇叔:“没有药了,你走了,就没有药了。阿棠,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悔过了。” 折棠歪了歪脑袋,将额头挪开,感受着皇叔僵硬的身子,道:“皇叔,你也用不着吃药——你嘴巴厉害的很,脑子转的快得很呢,不然也不会这时候了,还想着占我的便宜。” 齐溯低低沉沉的笑起来,又将头凑过去,在她的脖子处停住,道:“阿棠……你该是我的。” 折棠就觉得不舒服极了。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实在忍不住了,双手往上,慢慢的按住了皇叔的脑袋。 齐溯心中—欢喜,还觉得是不是阿棠回心转意了,然后只感觉下↓体私密处被狠狠地踢了—脚,瞬间觉得翻天覆地的疼痛传来。 他闷哼了—声,手也老实的去捂住疼的地方,坐起来,然后脑门上豆大颗的汉流出来,“阿棠,你狠得下心……你真以为朕不敢用强吗?” 折棠就慢吞吞的整理衣袖,道:“皇叔,你能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不能对你动手动脚了么?你是男人,对我动手动脚是占便宜,我是姑娘,摸你反而是恶心自己,就只能以我得法子来对付你哦。” 齐溯:“……” 他瞬间哭笑不得,有些生气,又带着—股莫名的骄傲。 因为这是他养出来的姑娘,这个姑娘自小得他拳头底下出王道的教导,在云州城里成了个小霸王。 如今,她又用这—招来对付自己了,齐溯深深的叹息—口气,道:“阿棠,这几个月,我—直在想,我应该是错在让你做侧妃,做贵妃了,那我想,我就悔过吧,我给你皇后之位。” 他疑惑的问:“阿棠,你说,我还错在哪里了?” —个帝王,在她面前自称为我,已经是放下姿态了。 折棠就也认真起来,她道:“皇叔,你不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而已。” “你若是真爱我,不会舍得我受委屈的……说句心里话,你若是真爱我,当初那—箭,也不会射出来。” 齐溯迷茫的看过去,他不懂。 她不是不恨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600:25:46~2021-06-0613: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叫我潺潺老公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嘉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什么是爱呢? 齐溯觉得自己对折棠就是爱了。 他回到宫中,坐在游廊下,拿着—本书,看不下去。 ——他还不够爱她吗?他连皇后的位置都愿意给她了。 他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跟朝臣纠缠,愿意缓慢自己的脚步来稳住朝堂,也不接受那些原本就准备好入宫的姑娘们做妃子。 他都愿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他想着,她该是要乖乖的回到他的怀里,让他搂着她,去看书,去练武,去将她—天到晚的点点滴滴听在耳里。 阿棠实在是个喜欢说话的姑娘,在他这里熟悉了,还喜欢上了撒娇。要是喜欢什么弓箭和大刀了,就会缠着他,扯着他的衣角道—句:“皇叔,给我买嘛。” 给她买,所有她想要的都给她买,纵容着她所有,如今就不顺着她—件事情,便笑脸—沉,将他推的远远的,想跟他划清关系。 “长大了,翅膀硬了。”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书往池塘里—扔,便湿了彻底,他看着那书—点点的染了水,良久,才让人去捞。 “晒干了,放在游廊上,朕明日还要再看。” 赵德福就赶忙去叫人捞,齐溯看着他们捞,奴才们哪里敢慢,于是使出千般计策以最快的速度将书捞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游廊上,跪着请皇上示下。 齐溯却不说话,看着书沉默不语。 赵德福就看了看书,发现那书也没什么特别的,—本普通的三字经而已。但是殿下怎么突然看三字经了? 等到回自己的小屋子里,他的徒弟见他还思索什么,便问了—句,赵德福将事情说了,道:“你觉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徒弟也是从云州来的,比起赵德福这个只—心—意跟着皇帝的大太监,他做小太监的,就更注重跟其他人的练习。 他想了想,道:“最近陛下总是出宫找棠姑娘,会不会跟棠姑娘有关系?小的记得,当初棠姑娘跟陛下读书的时候,学的第—本书便是三字经。” 赵德福总觉得陛下是个英明的君主,从没往儿女私情上想过,可—往这上面想,他的心思自然是比小太监要想的多。于是便细思极恐了。 陛下为什么要将书丢给湖里去?如果那书代表着棠姑娘,那陛下的意思是什么?是要毁了棠姑娘吗? 还好,还好,他又让人亲自将书捞了起来,只是这捞起来,到底是湿了,不让人来修书,只这般冬日晒在游廊下,是什么路子? 是不再珍惜了吗?也不是。 赵德福心里颤颤巍巍的突然冒出来—个想法。 ——陛下刚刚不会是有—瞬间,想将棠姑娘困在湖底吧? 是了,若是可以,按照陛下的性格,说不得会将人绑进宫里来,用—座屋子将棠姑娘锁起来。 —本书,在水里,就只能等待死亡。 棠姑娘那般的姑娘,要是困在屋子里,想来也只有死了。 想来陛下知道这点,所以又改变了主意,将书给捞了起来。 这可真是,可真是……这两个人,何必要弄到如此的地步呢?他们曾经多好啊。 …… “我和皇叔从前,哎,真是好的不分彼此。”折棠吃着烤羊,—边苦大仇深的跟沈风之以前的事情。 “皇叔以前还算个人,他装的好啊。” 沈风之—边吃—边点头,今天折棠突然被带出去,他就吓了—跳,好在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便拉着折棠仔细探听陛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两人之前是什么相处模式。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然他总是不问两人之间的事情,会让他陷入—个被动的地位。 如果能知道多—点的消息,说不得以后还能主动制敌。 他给折棠递了点辣椒粉,道:“你确定他是装的吗?” 折棠就吐出—块羊骨头,道:“我很肯定是装的,你都没看他今天想吃了我的模样——以前他对我可温柔了……但也不能说太绝对,毕竟之前我看皇叔哪哪都好。” “哎,说起来,你也不懂,你没爱过人嘛。”折棠笑盈盈的道:“就是他朝笑的时候,你会觉得天地间的花都开了,寒风带着暖意,心头蹦蹦跳跳个不停,只觉得他是天地间最好的。” 沈风之虽然不以为意,但是折棠将喜欢人说的如此有意境,便也记了下来,道:“下回在兵队里帮人追姑娘,便将这句话写进去。” 折棠叹气,“但是—旦不爱了,我再看皇叔,就觉得他凋谢了花瓣,花瓣掉进了泥土里,恨不得去踩两脚。” 沈风之便马上觉得两人走题了。道:“继续说继续说。” 折棠便继续回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爹死后,—次下雨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个巷子里……如今真是想不起来了,反正我在巷子里跑啊跑,跑的跌倒了,在地上起不来。” 她颇有些怀念的道:“然后皇叔就出现了。他举着—把伞,伞朝着我倾斜而去,他自己的肩膀落了雨,倒是替我遮了—个脑袋,然后对着我说,起来。” 沈风之之前没想过还有如此之细节,他听见这句话,看着折棠,心中没有那么轻松了。 然后又听折棠道:“——其实皇叔就算不叫我起来,我也要爬起来的。我这个人,脾气大的很,强横的很,我摔倒了,也不会哭,肯定要爬起来啊?但是有个人朝我伸出了他的手,我就借着他的手,—下子站了起来。” “我幼时,因为有了皇叔,日子便好过多了。我成了云州城里最尊贵的两个人亲戚——姑母和皇叔在云州就是天,他们都宠着我,所以,我过的肆无惮忌。” “若是我不跟皇叔闹翻了,就是这京都,将来也没我怕的人。皇叔成了皇帝,我就相当于他养的……算了,就当是—只猫吧,那也是御猫吧?宰相看着我,怕是也要让—让。” 她笑着道:“所以皇叔就不理解,明明跟着他那般好,为什么要闹翻呢?” 沈风之就说了—句:“完了。” 折棠:“……什么完了?” 沈风之:“我说你完了。” 折棠不理解的看过去,“为什么?” 沈风之:“你如此了解他,你也知道,他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他,根据你的描述,我大概能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深吸—口气:“他若是不理解,便不会去理解了,他会用他觉得最好的法子将你捆起来。” “就如他最初,跟你说——起来。如果你不起来,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折棠就细思极恐了,她惊讶的将—个羊腿掉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道了—句:“会让人将我架起来走路,总之,不会让我躺着的!” 她将羊腿捡起来砸向沈风之:“你这么—说,我还怎么直视我之前的回忆!” 沈风之笑嘻嘻的躲过去,但是眼底却真的多了—抹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万字更新补这几天拖拖拉拉的更新QAQ。感谢在2021-06-0613:59:43~2021-06-0717: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糯米团团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腊月十三是个好日子,云芫跟镇国候世子今日成婚,折棠和沈风之跟着帮忙。来帮忙的夫人看着折棠便欢喜——得益于她当初在猎场上的那番话,于是所有人见着她,都带着笑脸。 这个跟长公主说好可惜,怎么就怎么快的定了人家呢?那个说长公主实在是心狠,沈家在江南徐州,多远,怎就舍得将折棠嫁到别处去。 长公主笑盈盈的,道:“我就是觉得风之这孩子好。” 那确实是真好。 江南百年世家,书香门第,还是嫡长子,能文能武,试问谁不动心? 一位夫人就笑着道:“哎哟,你们是没瞧见沈家公子的模样,我要是年轻几岁,我也动心。” 便有一人道:“老不知羞,这话还敢说,快快来人给她封了嘴。” 嘻嘻哈哈的拉着折棠打趣,一般的姑娘便也脸红了,唯独折棠笑盈盈的站在原地,任由夫人们取笑,还颇为附和的道了一句:“我也觉得他长的好看。” 沈风之被叫进来的时候听见这话,就站在门外等,等小丫鬟叫他进去时,便给了折棠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混着一股的得意,就好似在说:你果然看上了我的容颜一般,又惹得夫人们一阵笑,低头交耳说这对新人可真配。 长公主叫沈风之来,主要是为了在明面上将两人的事情定下来,先是口头说定,然后便是定婚,那得等沈风之年后来了。 过了明路,今日就到底是云芫的良辰吉时,长公主便叫折棠和沈风之出去,自己带着人去看嫁妆。 那嫁妆第一台是齐溯亲自赐下来的。对长公主,齐溯有足够的尊重,即便对云芫不亲近,但该有的待遇都有,亲封了食禄的公主。 那嫁妆打头是一柄玉如意,是□□时期开朝时的东西。然后又是一扇屏风,屏风上画的是江山秀丽图——这个倒是齐溯自己的审美了。 他去库房亲自挑的,挑了喜欢,就让人送过来。所以夫人们见到这屏风,便是一阵羡慕,放眼满天下,谁还能劳陛下亲自去将选嫁妆呢? 也就是长公主一家了。 一位穿着红色衣裳的夫人道:“公主,这次阿芫成婚,陛下挑了屏风,说不得下次阿棠成婚,就要给她一把尚方宝剑了。” 这话是谄媚之语,虽然谄媚的有些过分,且显得低俗,说完之后,许多夫人都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眼神间有些尴尬——虽都是来说好话的,但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是谁啊,怎么一点儿脸面也不要了。 长公主倒是记得她,是盛家的人,便是盛木的堂妹家母亲,自从李家倒台之后,盛家便不行了,一味的小心赔小心,就怕新皇将他们家给宰了。 如今李家众人被抓,当初的李家公子和三姑娘都成了阶下囚,李家贵妃直接被赐死跟随李家而去了,墙倒众人推,盛家为了讨好新帝,也在李家入狱当日,狠狠的羞辱了一番李家公子和李家三姑娘。 这般的人家,长公主是看不起的,只是今日云芫邀了盛木过来,这家人不要脸,跟在后面来了,倒是一味的挤着上前,挤到了这晒嫁妆的院子里来。 不过说别的谄媚话也就算了,偏偏说了折棠婚嫁的事情,还牵扯到了齐溯,只要想到齐溯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长公主便心中不舒服,再是想着今天是女儿的大好日子,也不能消气,便讥讽一笑,“尚方宝剑是何等重要之物,先斩后奏,可是儿戏之物?盛夫人若是没读过书,回去便好好问问家中的爷们。” 那盛夫人被这般的说了一顿,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又不敢发怒,只僵硬着脸道:“是,是,是臣妇的不是了。” 于是热闹的气氛为之一僵,倒是几个夫人看了一眼长公主,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便在心中存下了一个疑虑——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的激动。 但今日到底是个特殊的日子,于是说话将话茬子接过去,道:“公主,盛夫人一贯的莽言莽语,你跟她计较什么。” 这般说完,又道:“盛夫人,你且出去看看,公主府里梅园可开的好,你第一次来公主府,折几枝花回去也是好的。” 盛夫人连忙出去了,低头,羞于见人的模样。 走几步,便连眼泪珠子也出来了,一路走,走到梅园,却见到女儿也被支来了此处,只觉得心中一阵恼怒,连忙走过去,“我的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她女儿这半年如过街的老鼠,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木木的道:“阿木姐姐被折棠带走了,没人带着我,我便被指使来赏梅花。” 这可真是! 母女两个都被嫌弃了。盛夫人恨得牙痒痒,沉声牵着女儿的手道:“你放心,这天下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阿娘就等着这公主府化为灰烬的那一天。” 她女儿却看了她一眼,恹恹的道:“母亲也别说这个了,三十年?三十年我们早就成了庶民了,就算是公主成了灰烬,也无济于事。” 这话说的盛夫人下不得台,被气的心中一梗,但又是自己女儿说的,便狠狠的掐了她一把:“会不会说话,啊,会不会说话?!” 然后两个人便一边说一边骂的往边上去了,在他们走了之后。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走了出来,问:“那是谁家的人?” 夫人身边的妈妈道:“奴婢记得那是盛家的夫人。” 衣着华丽的夫人将这一句话在嘴里呢喃了一遍,道:“原来是盛家的夫人,盛家……倒是有趣极了,过几天,给这位夫人和姑娘下个拜帖,请到咱们府上聚一聚。” 那妈妈模样的人便道:“这样会不会得罪长公主一家?” 贵妇人便轻蔑的笑了笑:“那有如何?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愿意到我府上去。” 正说着,就见一阵人往外面去,那贵妇人让自己的贴身妈妈去问一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会是这桩婚事出什么事情了吧? 要是出了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谁知道贴身妈妈回来便神情古怪的道:“是陛下来了。” 贵夫人:“……”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郡主出门子,天子既然到府里来。 她啧了一句,“有了今日,镇国候家就好像是请了一尊祖宗回去。” 这人一边说一边走,“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 “陛下亲临,我们是需要出去迎驾的。”折棠对着云芫道:“阿芫姐姐,刚给你盖上红盖头,如今该掀开了。” 无论如何,云芫心中还是喜欢的,这就是一层恩宠,无论是她还是母亲,以后都会好过许多。 京都哪个不长眼的人家还敢惹她们吗? 她出嫁了,阿棠不久也会出嫁,还是嫁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母亲一个人在家里,都有一层恩宠变多有一份荣耀。 她还是感激陛下的。道:“没关系,也只是试着盖下罢了。” 她是个极其善良的姑娘家,因为知道了折棠跟陛下之间的矛盾,还怕折棠不高兴,道:“来了便来了,放开些,也是他的好意,我们要心领的。” 折棠就点点头,拉着她一起出门,见她穿着红嫁衣走在前面,突然觉得两人终于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归宿。 她蓦地道:“阿芫姐姐,若是以后他们敢欺负你,我必定替你出气。” 云芫便回头笑着说:“是是是,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也就是我不跟你计较。” 然后又道:“我没有兄弟,自小你就别家的弟弟一般,谁敢欺负我,你都自己一个人冲过去。” 伺候她俩的丫鬟变哭笑不得,道:“陛下还在前面等着呢,两位主子,咱们这些话以后再说。今日去镇国候府,三日后便回门了。”可是姑娘家嫁出去回门便不能勤,否则要遭娘家人说的。 当年,长公主就这一个孩子,便有人劝她收养一个男孩,长公主说不要,她是公主,自有皇家俸禄,到时不用儿子养。 女儿已经没有了父亲,她不想有人来她心里争女儿的东西。 后来还是云王好说歹说,将折棠塞了过来,长公主想着是个女娃,多给一份嫁妆也就得了,刚开始也并没有想着如何好好养,只后来折棠实在是惹人喜欢,便如今将给云芫的嫁妆分成了两半,一半给女儿一半个折棠。 折棠一路走一路想,若说她如今还有软肋,变也是长公主跟云芫两人了。 到了堂庭,齐溯坐在那边,底下是坐着好几个妇人,都是诰命夫人,一般人是没资格坐在这里的。 她们两人走进去,长公主就连忙道:“阿芫,快过来谢过陛下,刚刚陛下说,要牵着你出门呢。” 这可不是简单的过来坐一坐,给长公主脸面了。 按照大秦的习俗,姑娘嫁人,若是家中有兄弟的,便由兄弟背着出门,若是没有兄弟的,便由舅家出面。 云家一伙子能早就跟长公主断了联系,所以云芫是没有兄弟的,那按照民间的习俗来说,由长公主的兄弟背出去是最好的。 在这之前,先皇的其他几个儿子也都来问过,但是长公主都回绝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嗯,那几个也不是省心的人,万一牵扯其中出了什么事情,将来是说也说不清。 于是索性全部拒绝,谁知道今日齐溯竟然自己亲自提出了这个事情。 但他是帝王,肯定是不能背着出门了,便说是牵着出去。 这也已经是隆恩中的隆恩了。 这隆恩给谁,谁都得感激涕零,长公主心中便对齐溯又多了几分感激。不由得在心里想,若是折棠真的跟齐溯在一起,想来也就一家人团团圆圆了。 只是她尊重折棠的意见,只能叹息一声,随后道:“陛下,时辰还没有到,您可要在园中走走?” 齐溯点头,极为自然的道:“阿棠陪朕走走吧。” 折棠抬头看了看他,道:“陛下,请。” 两人便出了门,长公主对其他的妇人道:“几位,我们便先回去。” 几位夫人无有不应的,见着折棠和皇帝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一行人,道:“陛下果然对长公主您十分敬重。” 长公主笑笑,并不接话,倒是云芫又被带了回去,还有些忧心的道:“不会出事情吧?” 长公主就道:“能出什么事情?在咱们自己家呢,无非就是陛下想跟阿棠说说话。” 她毕竟是岁数大,心中有数,道:“你别跟着瞎搅和。” 云芫就笑着道:“母亲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前几天你可是对着沈风之夸天夸地,只差将人捧到天上去,怎么今日就又犹豫起来。” 长公主就纠结的道:“我总觉得陛下不像阿棠说的那般,我总觉得他还有悔改的意思,哎,说实在的,我是真觉得阿棠跟谁在一起都行……要是两个都要也行。” 这也就是母女两个才能说的私密话了,不然跟折棠也是不敢说的。 而另外一边,齐溯跟折棠两人走在梅园里面,相顾无语。 折棠:“……” 她总觉得今天的皇叔有一点点奇怪。 自从上次在马车里面说过皇叔其实根本不喜欢自己之后,皇叔就没有再为难过自己。 她还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今日又露出了一种可怕的眼神。 齐溯:“你不用这般看着朕,阿棠,你之所以如今还敢对朕这般嚣张,也是仗着朕宠爱你罢了,朕回去想了很久,想着对你谁是太过宽容了。” 折棠深觉不好,就要后退时,就见皇叔突然伸手,并没有碰触到她,反而是在做某个指令,折棠就发现秋水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她的身上点了几下,她整个人都没有知觉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任何预料,昏过去前一瞬,折棠只想说一句话:以后再也不敢跟皇叔单独走一块了。 她倒下之后,齐溯将人小心翼翼的交给秋水,自己回到堂庭,跟长公主道:“阿棠耍了小性子,朕跟她说了几句话便生气了,估计回屋子里去了。还劳姐姐晚上给朕说几句好话。” 长公主就哎了一声,叫人去唤折棠,谁知小丫鬟回来说,折棠身边的秋水道棠姑娘好像情绪不对,已经休息了,就不出来了。 长公主虽然觉得这事情有点古怪,但是吉时已到,云芫已经在房中等着要出门了,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领着齐溯往门口去,然后由齐溯牵着云芫的手上了轿子。 随后齐溯离开了长公主府,直接回宫去了。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 女儿出嫁,长公主的心再没有能分成两半的,于是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之后,才想起来去看折棠,结果人去楼空,问小厮丫鬟们也问不出来,就连秋水也不见了。 长公主这才惊觉不对,大概能猜着这是齐溯做的,她想进宫,却发现齐溯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说接折棠去行宫住一段日子,外人不会知道,也请长公主不要说出去。 至于沈风之,随他做什么,不用管。 长公主真是又气又恼,刚刚对齐溯感激的心瞬间没了,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想要劫走折棠罢了。 为了不知不觉,从她府里面将人带走,他也是耗费了心机的。 选在云芫成婚这一天出来示好,不仅仅是长公主和云芫会感激他,折棠也会感激他。 于是就会放松警惕,连折棠都愿意跟他一起独自去梅园。 此时,齐溯已经带着人去了行宫,皇家冬日里去行宫也是常事,并没有什么奇怪,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行宫中秘密的多了一个姑娘。 折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屋子里面没有点蜡烛,也没有挂灯笼,外面狂风做响,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黑暗中的皇叔。 折棠:“……就跟鬼一般似的,你想吓唬谁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不想再刺,激这个已经疯了的男人。 齐溯就缓缓的笑出声来:“如今胆子依然大,还敢骂朕是鬼了?” 可见折棠已经抓住了他的脾气,即便是骂,他也欢喜的很。 但一个人是不会彻底的了解另外一个人的。 齐溯欢喜的表达方式,便是捉住她的手,将人直接用绳子捆了起来。 折棠刚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上浑身软绵绵的,齐溯捆她,她也任由她捆,只道:“皇叔将我抓来着,是准备要强行侵犯于我吗?” 齐溯的手顿了顿,折棠就道:“若是皇叔想,那便快一些,左不过是那些事情,做完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不然姑母会担心的。” 齐溯就笑了。 “朕之前可没有教过你这些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跟那个沈风之……” 一说出这个名字,他的声音都变了,“你跟他做什么了?” 折棠也笑,“清清白白的,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守规矩的很,不似皇叔,像个疯子一般。” 她真的是累了。 之前去江南,本以为时间过了,她走出来了,皇叔也会走出来。谁知道她是好了,皇叔却疯了。 也不是突然疯的,现在仔细想来,他的性格本来就有点不对劲,杀人喜欢剥皮,碎尸。 他的戾气本来就大。 只是从前,她一味的顺从着他,两人还没有挑明这段感情的时候,他就不断地对她做着他想做的事情,如今她反抗了,他就露出本来面目了。折棠就道:“若是皇叔不想侵犯于,那皇叔想干什么呢?” “只关着我吗?还是想要将我在这个世上消失掉?” 齐溯的手越捏越紧,良久,他问:“假如,假如朕是侵犯了你,你待如何?” 折棠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还能怎么办,被一个畜生侵犯了,本身就是一件恶心的事情。” “皇叔在我这里,也就变成了一个恶心的人。” “若是那般,在我看来,皇叔已经足够恶心,那皇叔再恶心一点,与我而言,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伤害了。” 她的语气十分冷静,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都这般了,我与皇叔之间再无情份可言,皇叔于我也不必再假惺惺的装作是亲人。” “我曾经说过,我是皇叔救的,也是皇叔养的,我这条命给皇叔都可以。但今日,我到底是不欠皇叔了。” 齐溯就缓缓的将头倾过去,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的顺好,再在她的脸上摩擦许久,将头靠在她的脖子上,贪念的吸了一口气:“阿棠,何必说的这么绝情,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他说出来的话依旧是低低沉沉,折棠刚刚也只是强迫自己镇定自若,所以出口便是最能治住皇叔的话,但听他的这语气,依旧是那般危险。 他的头又靠在她的身上,折棠本来僵硬的身子也迫使自己轻松下来,不能让皇叔看破了她的紧张。 她就装作愤怒的往后面一仰,离开了皇叔的周边,大声道:“不管皇叔心里怎么想,只要皇叔敢这么做,便也不要怪我对你也做的绝……” 齐溯就笑了,“哦?朕倒是不知道,你对朕还能做的如何绝?你都将朕骂成这副样子了,还能怎么办?杀了朕吗?” 他一步一步的凑过来,折棠便慢慢的往后面移,移到最后,索性也不退了,道:“那皇叔还想怎么办?杀了我吗?” 她都要气死了。 怎么就突然对她发了疯。 实在是不可理喻。 齐溯就见她着实是被吓着了,便也不再继续往前,只是喟叹一声,“阿棠,朕多想不管不顾那么做,可朕毕竟还是疼你的。” 折棠便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扭头,“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齐溯却道:“等你再次欢喜上的朕的时候。” 折棠蓦的睁大眼睛,“皇叔,你不会吧,你想要将我困在你这屋子里吗?” 齐溯便沉沉的笑起来,“有何不可呢?” 折棠的心一点点的落下去。 也是,你跟个疯子说什么呢,是她错了,她就不该回来。 可是想想,不回来说不定长公主和云芫等人也会受到伤害。 她顿了顿,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你……你想对沈风之做什么?” 齐溯:“阿棠,朕与你在一起,你替提他做什么?怎么,还想他来救你么?所以说,阿棠啊,虽然你聪慧,沈风之也敢赌,但是你们最终还是忘记了,朕是个帝王,先帝是什么样子的,朕就比他更对这江山无所谓。” “你们以为朕刚刚继位,以为朕再怎么样,也会顾忌一点对不对?” “阿棠啊,你还真是……想的好。” 折棠再一次认识了皇叔。 她觉得皇叔这个人,已经彻底不是她认识的皇叔了。他变了,真的变了。 她想了想,道:“皇叔,我跟沈风之,不过是一笔交易罢了,你别为难他,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要是欠了别人的,就一直记挂着。你看,你养了我一场,即便这般伤害我,我不是也叫你皇叔么?” “要是沈风之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内疚一辈子的,皇叔,你不想我让我死吧?” 齐溯坐在那边不说话。 折棠就发现,自己又被动了。 但对面是个皇帝。 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一点,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道:“皇叔,你是不是已经抓住他了?” 她垂着头,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在心中想了许久,决定再赌一把,恨恨的道:“你直接杀了他吧,也杀了我,反正你这般,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兴致了。” 这话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任性。 齐溯便慢慢的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就跟这么多年一般,道:“阿棠,你听话些,我就不杀他了,好不好?我们还照之前一样,行不行。” 折棠答的十分快,“行。” 齐溯就捧着她的脸,“阿棠,可是说真的?” 折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呢?” 她道:“我听皇叔的话,但愿皇叔也别做让我内疚的事情。” 齐溯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道:“听话就好,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么?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以前给不起你的,如今都能给你了。” 折棠心如止水,她只觉得自己被绑的疼,“皇叔,我疼,你解开我的绳子吧,我不跑。” 皇叔眼睛便阴晴不定起来,折棠理直气壮,学着自己以前的模样朝着他道:“皇叔,我疼!你绑着我疼!你是不是变了,你之前不会绑着我的。” 齐溯便情不自禁的将她的绳子解开。 诚如折棠所说,以前的他怎么舍得绑住她呢,他将她的绳子松开,却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他将人抱起来,“阿棠,我抱着你去吃饭吧,好不好?” 折棠终于发现皇叔是一点儿也不掩饰了。她道:“皇叔,我自己有脚,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齐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阿棠,你乖些。” 折棠:“那你牵着我吧,你别让我生气啊——” 她试探性的挣扎了下,发现皇叔还算好,也不算是不准,于是便直接跳下来,抱怨道:“皇叔,你给我吃什么了,我为什么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齐溯便道:“乖,别套朕的话,你今天听话,明天就好了。” 行吧。 折棠就慢慢的被他牵着走,她发现这里早已经被改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这游廊,足够长,七绕八绕的,寻常人会觉得烦,但是她觉得喜欢。因为她小时候喜欢牵着皇叔的手在这里走。 走的越久越喜欢。 但是皇叔问她为什么喜欢,她却说谎了,她说她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比如游廊,比如钗子。 如果是一根直直的钗子,那她不会喜欢的,必须要在头饰上面做成弯弯绕绕的形状。 然后便是游廊两边的石头雕饰。雕的全部是她喜欢的树木,比如说,云州的沙枣树,红叶李树。 这些在她小时候,跟皇叔仔仔细细地描述过一次。 “为什么只雕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呢?红叶李说多么值钱,只要看见便会心生欢喜,还有沙枣树,云州最好的不就是沙枣树吗?” 她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做审美,只对皇叔说,“等我以后有了宅子,这张花花草草全部都换成树。” 如今,皇叔也为她做到了。 走过一个绕道,前面豁然开朗是一个凉亭。凉亭上面没有雕刻什么猛兽,而是将一棵树直接跟凉亭结合,参天大树庇佑着小小的凉亭,即便现在叶子都已经凋零,都阻挡不了大树的气势磅礴。 齐溯就道:“怎么一直看着树?” 折棠喃喃道:“那是我想要的树,也是我要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真的物是人非了。 她记得之前她想,她跟皇叔,少年情谊,相互扶持,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但今日她终于明白了,长大之后,什么都会变的。 她跟皇叔也都变了。 到了堂厅,只有一个赵德福和秋水在,赵德福亲自给他们布菜,看着折棠的目光有一丝讨好,道:“棠姑娘,今儿有您在,可要让陛下多吃几碗饭,这些日子,陛下茶饭不思,可让老奴们愁坏了。” 折棠之前虽然跟皇叔好,但是跟赵德福也真的是泛泛之交。主要是赵德福这个奴才,实在是刁钻古怪,除了皇叔,他是真的油盐不进。 她也想着跟皇叔身边的太监打好关系,但是赵德福都避而远之,对赵德福而言,只有皇叔一个主子,任何人都别想从他嘴里探出一丝半点的东西,即便是被皇叔已经宠到天上去的她。 她之前还都有不解,但是现在看来,其实赵德福十分有远见。 看看,之前她总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会掉的,谁知道现在却成了阶下囚一般的人,她在皇叔面前也没有了当时的底气,而赵德福有。 瞧瞧,都敢跟她说这般的话了。说不得将她带到行宫里来的主意,就有这老东西在一边提点。 她就笑了笑,道:“主子吃不下东西,不然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好,陛下既然是赵公公伺候的,想来是赵公公照顾不当,还是换个人来吧。” 齐溯就摆了摆手,对赵德福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人都走了,笑着看她:“何必跟一个奴才动气,你若是不喜欢,杀了也就罢了。” 折棠就一口气出不来:皇叔明明知道她不是这种性子,赵德福跟在皇叔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说话中带刺,但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 伤害她的是他的主子,一个奴才再是心中有弯弯绕绕,也没有多大的能力。 她说杀,皇叔就杀了,别管皇叔是不是疯子,她却是心中要内疚的。 于是齐溯就见她又被她气着了,嗯,这回那年上到是真心实意了一些,不像刚刚总是虚模假样的,他这也不去逗她了,只道:“尝尝这道烤猪蹄,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朕从今日早上就让人开始做了,你尝尝。” 折棠就气愤的用手捧着猪蹄啃,啃着啃着就哭了。 实在是这味道一吃就是云州王府时的厨子做的。 两年前他们要从云州到京都,厨子求情求到她这边了,希望自己可以留在云州,不跟着王府一起迁到京都来了。 折棠当时还替他做了主,给了一百两银子。 只是没想到如今还是被皇叔抓来了京都。 因为她之前说过一句:“做烤猪蹄的还是咱们在云州的厨子做的好吃。” 她一边哭一边啃,抽噎的不行,伤心极了:这可怎么办。他将她身边的人都牵扯进来了。 她真的可以逃脱吗? 她逃脱了,她身边这些人就要死光光了吧。 但她自己也很可怜呀。 她抹了把泪水,狠狠地将猪蹄咬了一口下来,齐溯便觉得这一口咬的应该是自己了。 他就站起来走过去,唉声叹气的将折棠搂在怀里,任由她鼻涕眼泪往他身上招呼,道:“阿棠,你别想着逃了,逃不掉的。” 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她怎么能逃得掉呢。 折棠抽噎:“那我逃到西域去。” 齐溯:“那朕就把西域踏平了。” 折棠都想死了。 她是个极为正派,极为善良,极为坚强的姑娘,可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了无数的阴暗念头。 ——皇叔杀谁就杀谁吧,她不管了。 ——即便姑母和云芫姐姐下去陪她了,也不要怪她。 ——厨子死就死吧,赵德福死就死吧,大家一起死吧。 她哭的更加大声了。 她天生不是那样的人。 她已经够坚强了,她已经够理智了,她已经做的够好了,可为什么还这么惨。 她恶狠狠的抬头,一口咬在皇叔的手上,她牙口利,一下子就将皇叔的手咬出了一口大血,齐溯丝毫不动,还去轻轻的摸她的头。 “咬吧,你解气就好。” 折棠就觉得自己好像咬到了一团棉花,棉花虽然带了血,缺了一大团,但他闷不吭声,你就无能为力。 恨得牙痒痒,却也再也不能多做什么了。 她泪流满面的抬起头,道:“皇叔,你别尽欺负我,我已经够可怜了。” “我也很可怜的。” 齐溯叹口气,“阿棠乖,阿棠乖了朕就不吓唬你了好不好。” 他把她抱到腿上来拥着,道:“阿棠啊,朕就是缺了你不可,没法子,缺了你,朕就觉得日子索然无味。” “你看,之前你说要正妻之位,要朕一辈子只你一个,当时朕没有答应你,如今朕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可以答应你了,你还跑什么呢?” 他是在不懂。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折棠都麻木了。 只恨自己当时乱花迷了眼,竟然看上了皇叔这么个人。 她后悔了好不好? 她被他抱着,被他喂了一口饭,就好像很早之前,她被他刚带回家的时候,他亲自给她喂饭一般。 从前有多欢喜,有多感激,如今就有多恶心,反感。 她闭着嘴巴,不肯再吃了,齐溯也不逼着她吃,只问:“明日想吃什么?” 折棠:“随便,我没胃口。” 她抬头,看着皇叔的眼睛,问:“皇叔,我这般,你高兴吗?” 齐溯点头,“只要你乖,你听话,你待我朕的身边,朕便高兴。但离了你,朕就控制不住脾气,恨不得杀光所有人。” 他将她搂的更紧了,道:“阿棠,朕已经在竭尽忍耐了,你别刺/激朕。” 折棠就彻底累了。 她要回去睡觉。 齐溯就抱着她回去。她躺在一边,齐溯也直接上了床,两人盖一床被子相拥,他不做什么,她也不担心他做什么,于是相安无事,可算是安静下来。 折棠本以为自己会一晚上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会做噩梦,但是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其实沾床就睡。 皇叔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个时辰,早朝应该也上完了。 不过在行宫里,倒是也没什么早朝,只有事就被宣召进行宫里。 折棠记得这行宫之所以被选做冬日里的行宫,是因为有温泉。 她刚到京都的时候,有官家小姐跟她炫耀她们能来温泉宫了泡温泉,她也跟皇叔抱怨了一句。 “到时候,皇叔也给我买一个温泉庄子,我天天泡。” 想到这里,她又要哭了。 如今温泉宫是住上了,也是皇叔给的,但是皇叔却只想折断她的翅膀。 她吃完早膳,便去练习射箭。 伤春悲秋是没有用的,只有好好的过日子才算是对的起自己。等到齐溯回来的时候,便见她如往常一般,一直在那里拉弓射箭。 只是那箭如今带着戾气,一根根都像是要杀人似的。 若是按照往常,这时候阿棠就应该发现有人来了,可是现在她太沉溺于戾气之中,根本没有发觉他来了。 她到底还是受了影响。 齐溯就走进去,跟以前一般,拿着一本书在游廊下看了起来。 此时,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了。 可是他的心真的安静了吗? 他们这样真的是回到了从前吗? 齐溯心中不免突然起了一些迷茫。他是一个认定了什么东西,便一定要将这一份东西留在身边的人。 他是一个不喜欢改变的人。 可他如今做到了,为什么会觉得其实并没有安心下来。 他抬头看折棠,正看见她看过来,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点感情,只有冰冷的目光。 这在他之前就已经想过的。他觉得自己能够承受着这份目光,只要折棠乖乖的待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 至于他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齐溯觉得一点儿也不重要。 但如今,他应该是估摸错了。 他又坐在了游廊下,她又去了水榭里练弓箭练刀,但是他们之间,再没有那种气氛了。 折棠见了皇叔来,也不说话,只一味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竭力的劝解自己。 被关起来就被关起来吧。也算是给吃给住的,就当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活的辛苦。 吃的好,住的也好,也许以后还要陪皇叔睡,就当被盲婚哑嫁了吧? 她努力的告诉自己其实活的还挺好的。 有银子有势力说不定以后还能杀了皇帝登基呢。 她之前看话本,里面就有一本说侯夫人杀了侯爷养小白脸的。 既然侯夫人做的,为什么她做不得呢? 到时候,她就把皇叔也给锁起来,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出门,对着他说:“乖,你乖乖的呆在笼子里就好,我就喜欢你乖。” 呸! 到时候看他疯不疯。 不对,皇叔已经疯了。 她狠狠地又射出了一根箭,正中红心。然后将弓箭对准了皇叔。 她搭好了弓,箭头对着皇叔,齐溯便挑了挑眉,放下书来看她。 这时候,赵德福正过来,见了这一幕,连忙吓得跪在地方,道:“陛下,陛下……” 齐溯啧了一声,“阿棠,你敢吗?” 折棠就不说话。慢慢的将弓箭收回去,然后转身,对准了靶子,一箭过去,又中了红心。 “皇叔,我想清楚了,这辈子可能栽在你手上了,你要娶我可以,得三媒六聘,正正经经的将我从朝阳门抬进去。” 她道:“我这个人,向来是不矫情的,事情已经如此,只望皇叔日后不要得寸进尺,将我最后一点路也封死了。” 齐溯的愿望成真了,却又觉得好像没成真,又一瞬间,他甚至没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他才道了一句:“阿棠,只要你乖,我不会伤害你得。” 他们就这般纠缠到死吧。 他想。活着住一间屋子,死了进一个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昂。感谢在2021-06-0717:10:21~2021-06-0918: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爵士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你真答应嫁给他了?”沈风之问。 行宫里,在折棠坚决要见沈风之一面后,齐溯还是将人带了过来。 “我放了人家鸽子,我总该要告诉人家吧。”她跟齐溯说:“你看,你从小不是教我做事要有始有终吗?我不跟他说清楚,就觉得欠着他,心里是不舒服的。” 齐溯就摸摸她的头,“阿棠乖,你说了什么,就只做什么,别耍小心思,听见没?” 折棠就朝着他点头,“那皇叔,你也别耍诈,我答应嫁给你,你也要答应我,别伤害他们,不然我死给你看。” 齐溯就好像被气着了,整个人都阴郁了下去,“阿棠,你别说这些让我不高兴的话。” 折棠哟呵了一声,“我高兴!我爱说就说了。” 于是被这么怼了一次,齐溯脸色还由阴转了晴,宠溺着吻了吻她的头顶:“阿棠,你乖些。” 折棠:“我乖些,皇叔也乖些,我跟沈风之说话,你不准派人来偷听。” 齐溯就看着她,“是不是想坏主意了?” 折棠:“我肯定跟沈风之骂你,骂了你,你听了也不高兴对不对?索性别听了,不然我没地方发泄,我就憋着,就憋着,人憋气会短命的。” 齐溯:“……” 他掖了掖她的衣角,最终道:“好,我答应你。” 折棠就发现他今天虽然依旧有病,但是见她答应了下来,也改变了战略,都没说朕了,而是变成了我。 这就是怀柔政策了。 所以面对沈风之的问题,折棠狠狠的叹息,“我也没办法啊,你是不知道,他简直有病,说是抓了你,你是不足为重了,我怕他下一步就该对姑母和云芫姐姐她们下手了?” “当然,姑母和云芫姐姐自然是最后两个被抓的,在这之前还有你母亲,你爹,你家的姑母,还有盛木姐姐——” 说到这里,她还道:“你是不知道,他还抓了我们在云州的厨子来,只因为我说那厨子做的烤猪蹄好吃。” 沈风之被她说的毛骨悚然,道:“那,那陛下这是宠你还是恨你啊?” 折棠认真道:“我仔细想过了,他有病,正好我就撞了上去,也不说宠或者恨吧?你会对你家的猫有感情吗?” 沈风之:“……倒是也不用这样说自己。你看看这园子,几乎就是你的了。你在这里,想什么样就什么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别委屈了自己。” 折棠就看了看他,见他笑盈盈的看自己,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让自己舒舒服服的活着的。” 沈风之就被带出去了,带出去之前他还要求去见了齐溯一面。 “陛下。”沈风之本本分分的跪在地上,道:“陛下,臣昨日就打晕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要被你恨死了。” 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人,要打晕有很多办法,但是偏偏那人对他用了最狠毒的办法。 他就道:“臣这次想见您,也是为了阿棠妹妹来的。” 齐溯在他面前可没有在折棠面前的好性子,一听他说出“阿棠妹妹”四个字,就将茶杯打了过去,冷冷道:“你信不信朕能马上杀了你?” 沈风之心里就想,那你肯定不敢。折棠能第二天就提出要见他,就是怕他再遭齐溯恨,将人给杀了或者剁个手,他这才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 沈风之就道:“臣其实不想死的,但是臣想了想,虽然跟折姑娘相处不久,也知道她也是一个骑烈马,耍大刀的姑娘,她最是讨厌什么样的日子,陛下想来比臣还清楚。所以臣想,陛下时不时带她出去骑骑马,放放风也是好的。” 他十分叹气,“臣今日见她,觉得她精神都不好了,别是……别是气坏了。” 齐溯就看了他一眼,转头道:“带他去暗室,好好的紧紧他的皮。” 沈风之立马跪饶,道:“陛下,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关心关心,这也是折棠姑娘让我跟您说的。” 齐溯:“……” 他就更生气了。 阿棠有什么话,就应该跟他说,而不是让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跟她口头上定亲过的人说。 齐溯:“带走,先打五十大板,再送去暗室。” 沈风之:“……” 行吧。 他被带走了,齐溯想了想,大步如飞的去了折棠的屋子,一进去就见折棠正在练习弓箭,倒是没有早上的戾气。 他过去,道:“阿棠的心情好了?” 折棠就走过去,“皇叔,你病好了?” 齐溯:“……你听话,我的病就好了。” 折棠啧了一声,只道:“我饿了,让人给我做饭吧。” 她跟齐溯道:“皇叔,你亲自给我煮一道膳食吧?” 齐溯眯起眼睛看她,折棠理直气壮,“我就是这么要求我丈夫的——皇叔,你是不是不欢喜我了?才一天,你就不让着我了?” 齐溯莫名的就吃她这一套,他接受了她的话。 没错,阿棠就是这般的姑娘,要是跟一个人成婚,是干的出来让丈夫亲自下厨的事情。 他就拉着她的时候往厨房里面去。 折棠就道:“皇叔,我还有挺多要求的。” 齐溯挑了挑眉头。 “你肯定知道,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你跟别的女人接触,你肯定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身上,对不对?不然我会生气的。” “皇叔,你每天都要回来陪着我,我想你的时候,你不能不在,你要是不在,我就死给你看。” 齐溯停住了脚步。 折棠不理他,她好像已经抓住了他的病,道:“皇叔,你试试看吧,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不活了。” 这么一句普通的话,却见齐溯捏起了拳头,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痛苦的事情,良久道了一句:“你不准死。” 折棠乐了。 你说不死就不死啊,姑奶奶我偏要说死! 作者有话要说:午好QAQ感谢在2021-06-0918:09:31~2021-06-1015: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嘉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折棠可算是重新找到了跟齐溯相处的点。 那便是比他更加不要脸,比他还要疯,比他还要狠和毒。 她今天在沈风之走了之后,发现自己跟皇叔之间,其实有别人没有的底气在。 沈风之在皇叔发疯的时候,是不敢直接挑衅的,皇叔真的会杀了他,但是她敢,她挑衅了,皇叔还觉得她又回去了,回到了两个人之前的模样。 可是皇叔忘记了,他们之前,本就是她全心全意爱慕着他,如今爱慕不在了,便只剩下作了。 他害怕她离开他。 这是什么意思呢? 折棠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一点点。 ——之前在这段感情里,是她爱慕他,是她小心翼翼藏着,是她,祈愿他能如她喜欢他那般,欢喜自己。 可是现在不同了,如今,是他“求着”自己留下,是他离不开了,假如这种是“情爱”,那也不过是一种扭曲的爱罢了。 这种扭曲的爱,看起来自己好像很吃亏,但是仔细想,仔细琢磨,其实,她也可以反败为胜的。 ——即便他再疯,其实有一件事情,他真的在逐渐意识到:他“爱”自己。 若是说,之前他能对着她射出弓箭,还处于一种“朦胧爱”阶段,是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理智占上风,如今经历了半年的分别,她回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他“爱”自己,所以,他会直接要求她回到他的身边。 这时候,自己拒绝了,还跟沈风之要定婚,皇叔想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能忍受吗?他愿意吗? 他不愿意。 她清楚,他是入了自己的魔了,宁愿将自己关起来,也要将自己绑在他的身边。她刚刚试探的问他自己要去死,他那么认真的说:你不准死。 说实在话,折棠乐坏了。 他给自己画了一个牢笼,因为之前她提起过他不爱她,他还射她弓箭,所以他记住了,便将保护她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折棠就低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句:其实说到底,皇叔其实还是很爱护她的。 只是他疯了。 他为什么疯呢?他爹就是疯的。 折棠细细分析起来。 也或许是当年淑妃娘娘死的时候,皇叔就已经心里有病了?这些年一直装啊,装啊,装成了正常人,连她都骗过了。 这些年,他其实过的也不好。时不时就有人要刺杀他,折棠都看见过好几次,他每晚都是睡不好的。 她在他身边,就像是一个定海神针,他曾经说过,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睡的安稳。 刚开始,他不知道没了她的代价,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如今知道了。 他想挽回,但是她意已决,还速度的要嫁去江南,他没办法了,就直接不装,用了自己最想用的法子。 折棠分析下来,就觉得自己可能分析的还算对。 那能想什么办法呢? 没办法,她只能比他更加的疯。 看谁能疯过谁。 于是就作起来了。他笨拙的做着饭,她就给他理思路,问:“皇叔,你有多喜欢我啊。” 齐溯本是没想的,答了一句,“很喜欢。” 折棠不愿意。她要他仔细地想。 齐溯就不免想起了之前,想起了自己,那之前自己没细细想过的东西就都浮现了出来。 她刚离开的时候,他还不觉得,后来只要一想到他活在这个世上没有她,便是钻心般难受。 他派了秋水过去看着她,监控着他的一言一行,但是太远了。 这时候,他还没想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只觉得姑娘太过分了,说要跟人订婚就订婚,那他算什么呢? 他们才是世上最配的。 折棠就步步勾着他,“皇叔,你对别人不这样吧?” 齐溯点头。 他有些迷茫的道:“阿棠,我离不开你,不喜欢你跟别人在一块。” 折棠就去捉他的手,“那我碰你,你觉得舒服吗?” 自然是舒服的。 暖洋洋的,像是在晒太阳。 “那你觉得天是蓝色的,花是山花烂漫处吗?” 齐溯被她的乖巧勾的忍不住抱着人一起相拥,“有,你笑起来,很好看。” 折棠就奇怪的看着他,“那你觉得我美吗?” 齐溯笑起来,“我的阿棠,自然是美的。” 折棠就笑了笑,“皇叔,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跟你好好过。” 齐溯没察觉出异样,只觉得小姑娘终于懂事了,知道乖巧了,也是,她自小听他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快的就对自己死心呢? 她之前就是生气了。 气他不给她最好的。 “我之后,把最好的都给你,好不好?”他也哄她。 折棠点头,“好啊,要是皇叔把最好的给我,我愿意的。” 她将人哄的团团转,也不管将人哄住没有,只一个劲的嘴甜。哄着他带自己出去玩,哄着他带她回长公主府,哄着他将自己带去街市买东西。 等哄了几天,哄的齐溯整个人都好像泡进了蜜罐。 她就发现,其实皇叔的疯,带有一种偏执单纯的疯。本来嘛,他的身边自小也就有自己一个人,他根本没有跟别的女人一起过,他只对自己有感觉。 他就好像一个抠门的老财主,一个劲的将她当做金子藏起来。 若是性子弱一点的姑娘,许就还是觉得他深情,但是折棠性子清醒,她只知道一件事:不该关着她的。 可他在这一方面,因为经验不足,着实有些单纯过头了,她说一句甜言蜜语,他就能高兴很久,他将折子也挪到了这里,他甚至要将这里当做家了。 大清早早的,他搬来了一盆花,说是要养起来,到时候给她做指甲。然后又搬来了许多她喜欢的家具,将屋子里的一些小细节家具换了出去。 当然,他还想晚上睡一块,她不愿意,他也不强求,只抱着她就满足了。 但是,折棠知道,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她去跑马,他要跟着,她去长公主府,他也要寸步不离,她说要说私房话,他的脸就变了,吓得长公主连忙道一起说。 她去逛街,买什么东西,他都要过目,将她的一切都看的仔仔细细的。 于是将人哄了一个月,当他欢喜的说要跟她成婚的时候,她笑意盈盈的脸慢慢的变得冷淡且带着嫌弃,拒绝了。 “我看着你就绝望。”折棠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关着我!” 她恨恨的将人推开,“你关着我还不算,这回你还想跟我成婚?白日做梦。” 齐溯欢喜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折棠:“你想成婚,就自己成婚啊,反正你要是敢威胁我,我就死给你看哦。” 齐溯的眸子便慢慢的沉下去,“阿棠,你在胡说什么,你爱慕朕的。” 折棠:“你都关着我了,你都拿我身边的人威胁我了,我不得不跟你一起虚与委蛇。” 她将一种“我看你一眼都嫌脏”的目光看向齐溯,“皇叔,你要唱戏,我就陪你咯。” 齐溯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晕——气的,但是一股气在心口,就是撒不出来,想着要将人继续关起来,折棠却提前发难,“皇叔,你敢关我试试?我死给你看!” 齐溯的动作慢慢的缓下来,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话,“你死给我看?” 折棠:“对啊,死给你看,我被你关着,看见你就想死,皇叔,你怕死吗?” 齐溯:“……” 他不可能死。 折棠就道:“那你会砍掉我的手脚吗?” 齐溯眯起眼睛,“阿棠,你认定了我不会。” 折棠自然知道他不会。 她就又换了一张嘴脸,冰冷的眸子变得正常起来:“皇叔啊,我跟你说过了,你要对我好,不然我会不爱你的。虽然我不爱你了,但是你对我好,我就能装作我爱你。” 她笑眯眯的,“皇叔,你自己想想吧,我不要成婚,你要是想要我继续演戏,就乖些。” 她还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像以前一般亲昵的喊他:“皇叔,你看,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只要你乖,我就能给你想要的,只要你乖,我就会装作像之前一般爱慕你。” 她跟他这么多年,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完全参透她。 但是她这么多年,只爱慕了他一个人,又这么久探究了他一个人这么久,还是能说参透了他的。 她就坐下来,跟齐溯道:“皇叔,我饿了,你去做饭给我吃吧,我要吃锅子。” 齐溯就坐在那边看着她,看着看着,笑起来,轻轻的道了一句话:“好。” 他牵着她的手去小厨房,又冷静了下来,折棠就想着,过几天,等她准备好了,就再给他来个大的。 这才哪跟哪。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昂。 第33章 折棠发现,皇叔着实是个变态。 她这般欺负他,反击他,他都不生气。 许是刚开始还有一点点的不高兴,但是他自己适应适应,竟然也习惯了。 他早上会去上朝,其余时间就都黏着她,不允许她离开他——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个皇帝的理智在,怕是连上朝也想将她带过去。 折棠有时候就挺感慨的,因为她发现,皇叔对她其实用情至深。 什么是用情至深呢? 就是你也不知道他这份爱是如何出现的,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反正就是他到了一个离开她就会惶恐不安的地步。 这是一种病。 不是说皇叔脑子有病,而是她觉得,可能需要御医看看了。 然后,每当这时候,折棠就会觉得很痛苦。 这份痛苦来源于她开始心疼皇叔。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皇叔伤害了她,她反击回去,也算是消了一些气。 但是心疼一个囚禁自己的人,是最自己对大的伤害。它可能会束缚自己停止不前,可能会让自己慢慢的,慢慢的,就适应了这种生活。 那才是最痛苦的。 她闭上眼睛,用水泼了泼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皇叔病了,是他自己病的,病了就可以强迫她吗? 她无数次用这句话给自己清脑,生怕自己一心软,就会终生被困在这个行宫里。 又过了几天,皇叔的病更加严重了。他甚至连她吃饭不跟他一块都忍受不了了。他开始频繁的发脾气。 “阿棠,你说过的,只要朕乖了,你就也乖的。”,齐溯将她的手紧紧的抓在手里,勒的折棠有一点点的疼。 她就仗着自己力气大,将人一把甩了出去,大声道:“我也说了,你乖我才怪,我就想自己吃饭,你还不答应,那我不乖不可以吗?” 她紧紧的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是这样,我又要崩溃了。我崩溃了,你就喜欢了?啊?皇叔,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吗?为什么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 她狠狠的将茶杯摔破,地上一地的残渣,道:“你出去,我现在就是不想看见你,你出现在我面前试试,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齐溯就不得不后退。 这是她第一次摔茶杯,还是有点用的。这般来了几回,折棠发现齐溯听话极了。 他是个很喜欢习惯的人。比如之前,他会亲昵的摸摸她的脸,后来她偏头不给摸,他就会控制不住怒火的生气。 如今,她用脾气制止他听话,他接受了,便也习惯性的听话。 她发现两个人的地位颠倒了。她早上说不起就不起,要是她不起来,他也不再硬要她起来。 她想出门,不想要他跟着,他就叮嘱秋水跟着,然后在行宫门口等她回来。 她想要什么,他想尽办法也会得到给她送过来。 “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乖些好不好?” 深夜,齐溯搂着折棠,喃喃道:“阿棠乖,好不好?” 折棠听见了,没说话。 假如,他用这种变态的爱意给她织就一个牢笼,将天下珍宝送到她的面前,她是不愿意的。 不仅不愿意,她还准备了一份大礼给皇叔。 过了年,三月初。 一切都很正常。 清晨,皇叔去上朝,习惯性的亲亲她的额头,然后抱着她,对着她耳边说等他回来。 她照例不耐烦的拧拧他的手,让他别吵醒她,她还想继续睡。 然后下了朝,他回来抱着她用饭,看折子,黏糊执拗的劲让她不得不也发疯,又拿话狠狠的刺皇叔的心,这才将人刺的脸色煞白,后退到一角,不再黏着她。 下午,突然有大臣进行宫,说起今年恐有大旱的事情。折棠这才发现,今年一直都没下雨。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情了。 她这些日子时不时就出去买东西,买回了一种墨。这种墨很奇特,它的原料是石漆,石漆可以燃烧。 沈风之帮她准备了不少。 所以当皇叔在行宫另外一边跟群臣讨论如何赈灾的时候,到夜幕时分,折棠一把火烧了她住的宫殿。 秋水负责接应她,两人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被一辆出宫倒泔水的马车运出了城。 “你不怕他又要杀你亲近的人?”秋水疑惑的问,“为什么要现在就要走?” 折棠笑了笑,“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陪他玩乖不乖的游戏,要是他敢,我就不乖了。” “我放了火,他第一反应是去救我,第二反应才是会来找我,我们趁着这个空隙走就行。” 秋水不了解的摇了摇头,“为什么,我不懂,陛下对你不好吗?” 折棠想了想,笑道:“不是不好,而是他要我的世界只有他,我做不到,我是个人,不是他栓在身边的猫猫狗狗。” “他自小教我天高海阔,现在却想用一座屋子困住我,是他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她说完,跟秋水道谢,“谢谢你,秋水,我该走了。” 秋水:“……” 她在折棠走了之后,说了一句:“也多谢你,给了取了一个好名字。” 然后架着马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两个月前,她跟折棠谈了一笔生意。 她配合折棠,放她走,但是她自己也有要求。 她也想走。 自小被送进隐卫,有了一个名字,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但是她也想过,江南小镇的日子。 只要过上一年,她觉得这辈子就值了。 而在皇宫里脸色铁青,手被烧坏了一块,鲜血淋淋的齐溯,拿着一封藏在他们常去的游廊下的信,眼珠子猩红。 信上书: 皇叔,别来找我,善待我身边的人。 你要听话。你要是不听话,我可能就想不开跳崖了。 皇叔,我们凑一块,过的太苦了,我离开几年。 你想想,我也想想,我们都需要冷静的想想。 你如果爱我,就放手让我出去看看。 天高云阔,你教我的。 困兽会死,我自己悟的。 皇叔,你选吧。 齐溯拿着那信,脸上因为刚刚不顾反对进去救火,黑漆漆的,一瞬间看不懂到底是什么表情。 只一会狠狠的闭上眼睛。 “你长大啊,阿棠,你彻底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两万字完结撒花 第34章 齐溯那天经历的痛苦无人知道。 他把自己锁在宫殿里面,谁也不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又气了,还是气的很了。 但他向来独,最后竟然只熟悉的人剩下了折棠一个人——她还走了。 其他的,都为臣了。 臣子只知道行宫内大火,不顾阻拦就冲进了宫殿救人。 当然是什么也没救出来,因为里面没人。好像是有人故意将宫女太监们遣了出去,然后故意放火。 众人眼神交流不断,到底不敢说。苦了赵德福,根本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只敢站在外面,一宿一宿的守着。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出宫请朝华长公主进宫,但是又怕皇上回过神来,就将他给杀了。说句实话,皇上……最近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赵德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可三天了,皇上还是没出来,没吃一口饭,就那么坐着,不眠不动,这般下去,身子都要熬坏了吧。 谁知,他刚叹息完,就见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备车,去朝华长公主府。” 赵德福就欢喜的哎了一声,连忙去叫人备马车了。 但是跟赵德福想的不一样,皇上到了长公主府上,竟然不是问折棠姑娘,而是问:“沈风之在哪里?” 朝华长公主叹气,将沈风之叫了出来。 沈风之就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最后道了一句,“皇上,您终于找臣了。” 他其实这几天住在朝华公主府里不敢外出——谁敢出去啊,万一阿棠没料准,皇帝突然要杀他呢? 所以呆在长公主府里就很有必要。可是他还有去云州的梦想啊,所以便盼着皇帝来,皇帝来了,再将阿棠的信给他,看在信的面子上,皇帝就会放过他了。 信里写了什么,沈风之不知道,但是他明显看见齐溯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于是也不问,继续道:“陛下,阿棠说,她了解你,我帮他,就是在帮你,如果我不帮她,就害了你。” “她说,帮了她,您还会感谢臣,会给臣一个去云州的机会。” “陛下,您看,臣什么时候出发去云州?” 齐溯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不杀了沈风之已经是好的了,还给他官做? 他有病还是沈风之有病? 可是沈风之又说这是阿棠走前留的话,阿棠在信中说,他关的她病了,病了就会死,所以她要出去呼吸下自由的风。 他不准找她。 他是皇帝,放不下一大摊子事情,如果有缘,他们会再次见面,但是希望那时候,他是个正常人。 她可以当前面他的行为都是病,她就不跟病人计较了。 她这般甜言蜜语,为的就是哄他。 他觉得自己又是生气又带着一丝甜。 他顺着她的思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了起来:按照阿棠的性子,觉得自己伤害到了她,必然会狠狠地回击,自己这种程度,她是要拼命的。 可她只是走了。 她还说要双方都思考下,她思考完了,就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看他表现。 这么一说,就弄的齐溯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期待也不是,失望也不是。 然后就开始反省自己。 是啊,他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竟然觉得可以折断她的翅膀,她就可以呆在自己身边了,他该忏悔的。 于是看沈风之也顺眼起来,给他封了个小将领的职位,让他滚的越远越好。 反正阿棠也不在云州,她往蜀州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点,明天补QaQ。 下章就开始追妻了感谢在2021-06-1214:58:55~2021-06-1315: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两年后。 江南烟雨多,蜀州多山景。 折棠当时到了蜀州,就开始欢喜的开始写游山游记。她功夫高,走南闯北没问题,不过走一个地方,就给皇叔和长公主寄回去一封信。 皇叔的信里,必然是要说自由的风是多么好,他囚禁她那几个月,简直是人间灾难,若是自己再被囚禁一趟,肯定会伤心得要死,所以皇叔最好乖乖的等着,不然她看见山崖就想跳,看见树就想上吊。 写给长公主的信,倒是正常的很,在信中主要分享一些游记的心得,比如说进山里面是不能点火的,尤其是进岩洞的时候,点火会害死自己。 还有一回她摸着黑,走过了一个长长窄窄的山洞,走的时候没有事,但是走出来后一脚就踩着一条蛇。 这条蛇的颜色跟山洞外面的残枝树叶一般,十分不引人注目,若不是自己踩着觉得软软的,低头一看,蛇尾巴因为被自己踩着,那蛇脑袋都弯了了起来,好在自己反应快,一刀砍了它的脑袋,她就要被咬一口了。 长公主就担忧的很,便是宫宴跟齐溯一块,也大着胆子道:“就看在我是您的亲姐姐,她是您亲手养大的,您也放过她吧。” “别想着将人关起来,陛下啊,真的欢喜她,不是这般的。” 这让人都不敢回来了。长公主着实心疼,道:“您也想想,那孩子,又不是不欢喜你,只是后来对您不喜欢了。可你能让她欢喜上一次,就不能欢喜上第二次吗?” 这话其实让齐溯十分难受。 “阿姐,她不要我了。” 他喃喃的道:“朕清楚的很,若不是怕我对你们下手,她早就连信也不写给朕了。” 过了一年,他真的知道错了。知道自己当初想将人骗来做妾室,是不尊重她。知道自己将人绑来困行宫,是彻彻底底的将人伤害了。 这一年来,她写给自己的信他看,她写给长公主等人的信,他也看,他知道自己该是要弥补的,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弥补。 她已经彻底将他当成一个需要对付的敌人了。有时候他想,便是当个敌人也不是好的,至少她记住了自己,不是吗? 恨也好,爱也好,他刚开始,只想锁住她在身边。 可是他忘记,自己看过她最美丽自由的模样,其实将人困起来,她被逼成那般的疯,他也是不高兴的。 她一把火点了行宫,然后走了。走了还拿死来威胁他,让他不敢动,不敢去想,逼着自己放她走。 想来这时候,他就已经悔改了。他知道了她的不容易。 可他实在是太想她了。他们一起在云王府里渡过的每一天,都让他回味,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就会梦见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刚相识的第一次。 她那么小,摔倒在雨中,可她却抬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生机。 但是他,却将这股生机,活活剥离,若不是她自己坚韧,好好一个姑娘,就要变成这宫里的点缀。 她走是对的。 但是自己想她。 齐溯的心又一点点揪起来。长公主看着他,叹气道:“虽我不该这么说,但是阿溯啊,她不要你了,你就去追吧,你想想,要是她永远不要你了,难道你还能等她一辈子?” 再说了,长公主心里嘀咕:你等一辈子不要紧,可是我们阿棠难道就要一辈子不回京,不嫁人了么? 可没有这般的。 齐溯就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真的可以去的。 于是便真的去了,将朝堂上的事情处理完,便开始南巡。此次南巡浩浩荡荡,直往徐州。 没错,最近的信是从徐州写出来的。齐溯上了船,一路停停走走,风声传够了,便自己坐着一艘船,划着舟,开始去找人。 折棠听见皇帝南巡的消息时还愣了愣,然后便不敢再走了。她探口气,左思右想,租了个小宅子,就租在普通人家的居住处,早上出去买菜,然后煮饭,吃完了练习一会功夫,难得停下来,日子倒是过的清闲。 对外,就说自己是个丈夫跟人跑了的落难女子,赢得了一批大婶们的叹息,并说男人跑了就跑了,去官府,判个和离,然后开始新生活。 并有隔壁二牛哥表示他虽然还没成婚过,但是愿意娶她一个和离的。 折棠立马拒绝,并表示自己心如死灰,不愿意再嫁。 倒是有好几个阿婆上门来劝她,好说歹说,告诉她女人这辈子虽然要顾家,但是也要对自己好。 其实到了民间,跟她们相处过一段日子,便会发现她们脑子里想的东西跟世家大族便全然不同了。市井有市井的活法,大家虽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日子简单,吃饱喝足对她们来说便足够了。 所以并不如话本子里写的那般泼辣,也不如传闻中的贪得无厌,反而一个劲的劝她改嫁。 折棠摇摇头,“我那个糟心的夫君让我死了心,我如今有银子,不如就做点针线活,就这般过一辈子吧。” 隔壁婶子便劝,“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啊,我们这里的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你如今才十七岁,年纪还小着呢,也就是你们云州了,成婚那般的早,我们这里,你这个年纪,才刚刚要找人家呢。” 隔壁隔壁的婶子也劝,“是啊,阿棠啊,你性子好,尤其是长的好,又有钱财,这般的年纪,花一般的,难道就是要老死了么?听婶子的劝,你要知道,婶子这里,可有不少的好人选。” 这就是她们的最终目的了。毫不夸张的说,自从折棠住进来之后,这巷子里的人都活了。多少小伙子排着队在她的门前乱晃,只不过有时候被她舞出来的剑吓着,吓退了一批不中用的,但还是有一批中用依旧□□着。 这般的住了一月多,巷子里的婶子们便也知道了,这是个已经被伤透心的情种。 那为什么看着这般的好的姑娘,被如此这般的心死呢? 然后,她那丈夫做的事情,也被众人知晓了。 “不要脸哟——整日的找寡妇,让阿棠妹子的名声扫地了。” “是啊,听说是天天偷人,让人家男人都找上门去打,阿棠妹子每次都要花银子摆平。” “怎么,我咋听着这男人好像是穷光蛋?” “就是穷光蛋,你们是不知道……哎,我跟她住的最近,一次去她家吃油炸泥鳅,她一边炸一边跟我说的,我跟你们说个秘密的,你们别跟其他人说。” “不说不说,阿棠妹子人好,那油炸泥鳅,糕点,咱们家的小子过去,就白吃的,根本不用我们还。那泥鳅哦,果然有足够的油,便才是美味的,我之前煮的都是些什么哟。” 于是再说了几次泥鳅后,最开始要说秘密的妇人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们到底要不要听?” “听,听,胖婶,你说。” 胖婶这才满意的道:“阿棠妹子说,她这男人啊,本来是个乞丐,哎哟,你们是不知道,虽然是乞丐,但是人的脸黑漆漆的,也能看出是个俊俏的,她一时间被美色所迷,便想着带回去招婿,她家就她一个嘛。” “刚开始还好,后来就不行了,听闻是这男人从她那里骗了银子后,便开始偷寡妇,阿棠妹子知道后,就不给银子了,谁知道这男人坏,依旧去偷,偷了后不给银子,寡妇闹上门,还不是阿棠妹子给银子?” “后来偷寡妇也满足不了这乞丐了,又仗着自己一张俊俏的脸,跑去偷妇人,哎哟,这回可糟了,那寡妇没男人,这妇人可有,一家子人闹上门,让阿棠妹子将半个家都舍了出去。” “她是想要和离的,但是这男人死皮赖脸的,还发下毒誓说是自己再也不偷寡妇和妇人了,阿棠妹子心一软,就原谅他了,谁知道这人却又玩出来新花样,他直接去青楼当大爷去了。” 胖婶说完,一屋子的妇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恨道:“阿棠妹子也太软了,这种男人,就该和离掉。” “对嘛,那男人真不是人。” 胖婶是同情和心痛且带着一半的铁恨不成钢的语气,对大家说:“是啊,我也这么说——哎,你们知道,阿棠妹子最后是听了一句什么话,才下定决心跟这狗男人和离的吗?” “什么话?” “那狗男人说——他发誓的时候,是说不去偷寡妇和妇人,可没说自己不会去青楼。” “啊呀呀呀,听的我这脾气暴的哟。” “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哟,阿棠妹子多好的人,有钱还有相貌。” “最后呢?怎么又没和离了?” “最后这男人在和离之前,带着青楼里的□□,然后私奔了,私奔之前,还拐了阿棠妹子一半的银子走。” “阿棠妹子是心被伤透了,所以这辈子就决定不嫁了,换了一个地方,准备重新开始。哎,也是可怜哟。” “所以说,这事情告诉我们什么道理,这脸长的好看的男人,就是不该要——” 话刚说完,却见外面马蹄声一阵,这倒是惊着众人了。这小巷子里,可没人用的起马,又是这个时间,男人们也不在家,于是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跑出去看,然后,便是被再次惊着了。 天爷,世上竟然有这种相貌的男人。 胖婶晕乎乎的道了一句,“你是何人,来找何人?” 齐溯连夜骑马赶来的,只道了一句:“这里有一位叫折棠的姑娘吗?” 胖婶晕乎乎的眼神变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就是其他的人,也将俊美男人的相貌忽视了,道了一句:“没有!” “是啊,没有,我们这里可没有。” 齐溯皱眉,给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里,他也不问了,直接就要往前面去,谁知道一个胖胖的妇人就往巷子里一站,手往两边张开,将整个巷子口都堵住了,道:“你这人,我都说了没有这个人了,你还往里面去走什么。” “是啊,没有,你往别处去找吧。” 齐溯目光一冷,带着一股帝王般的气势冷冷开口,“走开。” 胖婶便情不自禁的让开了路,也知道自己是没法子阻拦了,便骂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般,你害的阿棠妹子心伤透了,怎么还回来?” 齐溯:“……” 阿棠难道将他们之间的事情说给这群妇人听了? 也不该啊,阿棠不会的。 正在想时,就见这群妇人这个上来说一句,那个上来说一句。 “你既然带着□□远走高飞,就不要再回来找她了,她遇见你,算是倒了本八辈子霉。” “是啊,你偷了那么寡妇,妇人,你回来住在她的宅子里,我们也不安心啊。” 说这话的,是个小媳妇。 她之前还觉得阿棠妹子夸张,现在是真觉得人家半点没夸张,要是这般的男人想偷她,她也是愿意的。 啊,该死,这个男人是个祸害,坚决不能住在这条巷子里来。 于是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将齐溯说的是毫无脾气,又气又想要笑。 他叹口气,道:“我跟你们说不清,让路吧,我亲自跟她说。” 胖婶是个好人,心里觉得自己吃了人家那么好的油炸泥鳅,是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个男人见到阿棠妹子的——就这么妖娆贱货,谁见了都得心软。 阿棠这个妹子,哎,估计也经不住这男人求。可这能怎么办呢?只能是不两人见面。 于是胖婶一声吆喝,便好几个妇人上前来,拖的拖手,拖的拖腿,将人架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堂堂帝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暗处的隐卫也不敢上前,因为就连陛下他自己,因为顾忌着这群人是帮扶着阿棠姑娘的,所以无奈中带了一丝不得已,不敢直接将人给甩出去。 正在这时候,齐溯抬头,见不远处的墙头现出他朝思暮想的人脑袋,一张脸正笑盈盈的看着这边,他心中一热,又觉得无所谓了。 只要她欢喜,便无所谓了。 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 “你怎么任凭她们抓着,不动手了?”折棠出去将人带回来后,正好吃午膳,她不知道他今日来,便出门去胖婶家多要了一碗菜。 胖婶唉声叹气,觉得她十分不争气,不争气又带着几分可怜,问:“你准备跟他和好吗?” 折棠就可怜兮兮的叹气,道:“肯定是不能和好了,但是我们还没和离,就是夫妻,他来了,我也不能不管,我这个人,就是负责任。” 胖婶就一言难尽:这不是不负责任,这是蠢。 但是人家姑娘也刚来一月,她劝也劝过了,不能再继续说一些伤害人的话,于是便道:“你多思量,这男人啊,不是光看一张脸就行的。” 折棠哎了一声,“我不看了,就是觉得好歹是夫妻一场,哎。” 胖婶就出主意,想的多,道:“他晚上住哪里?” 折棠就呆呆的道:“啊?住哪里,我还没想耶。” 胖婶:“听我的,你就让他住柴房,我跟你说,千万别让他近身。” “柴房,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给他柴房住,也是够对的起他了。还有啊,你晚上,可要锁好了房门。” 折棠就点头,“你放心,我坚决不让他近身。” 然后回去了,开始带着齐溯去收拾柴房,“你晚上就住这里,给你一张床,自己开始准备其他的东西吧。” 齐溯也不嫌弃,脱了外衫就开始将柴房里的柴挪出来劈,一边劈一边道:“我偷了人?嗯?娘子?” 折棠就抱着瓜子篓子磕瓜子,一边磕一边道:“皇叔,以后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喜欢,你要说,我以后不偷人了。” 齐溯好笑,“行——为夫以后不偷人了。” 折棠就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这人是废了,被骂了,还抠着为夫和娘子的字眼。 她道:“你这回出来,多久回去啊?” 齐溯:“一个月就得往回赶了。” 折棠就道:“那你住一个月,就走吧,东西也不用太好。” 齐溯:“……你不跟我回去吗?我,我,我不会再关着你了,你以后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了。” 他站起来,眼神好像回到了当年他们最开始的时候,跟她道:“阿棠,你别不要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怜兮兮的。 折棠挑眉,“你终于想明白了?” 齐溯:“是,我想明白了,我之前是罪无可恕的,之前,我都不敢来找你,阿姐说,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折棠早就想好了。 “皇叔,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你,但是我这么久,确实也没喜欢上过别人,所以你可以做候补的人,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我要是喜欢上了别人,你不准牵制我,我要是没喜欢上别人,可能还会对你好一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齐溯艰难的道:“明白。” “但是你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这里太远了,我想来看你,都不方便,且离长公主也远是不是,你就算不嫁给我,也要多回去看看长公主,她很想你。” 折棠也是愿意回去的。但是回去之前,不是要折腾服气了这位皇帝么? 她想了想,看皇叔的眼神,确实像个正常人了,但是又不敢全信,道:“那就看你表现吧?我反正可以让姑母来这里住。” 他是皇帝,就不能随意的出来了。出来一次,还扯个南巡,真是麻烦死了。 于是就当晚齐溯住在了柴房里,第二天折棠早早的起来去买菜,齐溯也想跟着她,被她拒绝了,“你如今名声不太好,跟你一起,丢我的丑。” 齐溯:“……” 行吧,他就开始劈柴。 折棠满意的道:“最好将院子也扫了,以后都是你的活。” 她挎着小篮子出去,胖婶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了她出来,连忙问:“怎么样了啊?” 折棠就感激的对胖婶道:“我锁着房门呢。” 胖婶:“哪里要问你这个,是问他怎么回来了,你问出来了没有?” 折棠就看一眼胖婶,再看一眼胖婶,最后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似的,眼睛就红了。 胖婶连忙将人带回去,她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妇人了,折棠就更加难以启齿的模样。 最后在众人的安慰之下,开口道:“他回来,第一个是银子都被那青楼女子骗去了。” 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又问,“还有别的吗?” 折棠就低着头,开始唾弃起来,道:“他,他还说自己得了花柳病。”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午安昂感谢在2021-06-1315:32:35~2021-06-1512:1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897740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什么,花柳病?”胖婶大惊失色,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道:“是真的吗?” 折棠点了点头,道:“是真的,他亲口说的。” 她说完又抹眼泪,道:“他跟了□□跑,又被害了一回,如今是心死了,想回来找我,可你们说,我哪里肯……肯再和好。” “本是要赶出去的,可他先说了自己有花柳病,老实的很,没坑我,我就想着,他是诚心悔过了,便给他一碗饭吃吧。” 胖婶等人便心里替折棠着急的很,一下子觉得她是个包子任人欺负,一下子又觉得她这个人,收留那般的人,是个顶顶良善的,这般的人住在巷子里,还挺好的,有事没事可以找她帮忙。 胖婶就不得不提醒她,“你心可要稳住。” 可不能手头上的银子又被骗了。 折棠就特别的真诚,道:“我倒是知道他的为人,也知道他的这个病,往后不会再……再与他那般了,只是婶子们,你们也多帮我看顾着些,我,我就怕他又像之前那般,那般出去偷人。” 她一脸羞愧,“这回偷人,就不是陪银子的问题了,婶子们也知道,那花柳病是如何沾染上的。” 胖婶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阿棠妹子,你尽管放心,只是你自己,到底要小心,哎,就是吃饭,也分个碗吧。” 折棠点头,“我听闻这个病,得了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了,哎,我能看顾他一天是一天吧。” 于是,她就等回去吃了饭后,指使他洗碗,洗完碗后,就见他乖得不得了,带着他出去买衣裳。 他昨天是裹着一件衣裳睡的,许是来的急,什么也没带,就是漱口的杯子,还是用的茶杯。 折棠将他的外衣扒下来——这人的衣裳上有金线。她将金线拆下来,道:“好歹也不算是废物了。” 齐溯就站在一边笑,“我鞋子上还有一颗翡翠,你要不要?” 折棠这才看见他鞋子边镶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道:“都要买新的,你这个样子,我是带不出去见人的。” 于是就要买一套,从鞋子到衣裳都要买。她带着皇叔去最方便的成衣铺子里,让他自己选衣裳。 做了皇帝那么久,自然是看不上这些衣裳的,只是衣裳是折棠买的,自然就香的多,便认认真真挑了件,去里面试穿。 折棠坐在外面等,那女掌柜就一脸难以忍耐的模样对折棠道,“要不是他得了花柳病,你们和离后,我也是愿意出银子养他的,这脸,这身子……咳,可是再馋,阿棠妹子啊,你也要克制住自己,别将自己一辈子搭上了。” 折棠:“我知晓的,多谢胭脂姐姐。” 女掌柜就叹气,“怎么就能染上那个病呢。” 正试穿完衣裳出来的齐溯:“……” 也行吧,随便她怎么编排。 只要她高兴就行。 于是便买了一套行头,回去又被她指使着洗衣裳,“自然是要洗过才能穿的。” “可是刚刚我已经穿过了?” “你那是试。” “试也是穿啊。” “皇叔,你洗不洗吧?” “洗。” 这便是了。 皇叔来了,她的日子就过的更美滋滋了,真是什么也不用管,这般过了一个月,皇叔和她都要走了。 她将买的东西都给了胖婶和邻居们,道:“我得带他去京都治病。” 治的什么病,那都知道。胖婶还要再劝她,折棠表示出一副她就是要救人的架势,道:“再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 因折棠生的好看,吸引了隔壁的说书先生,于是在她走后,她就成了说书人的故事,将她说成是善良美人,齐溯是恶毒小人。 这出戏因为掺杂了说书先生的私人感情,写的尤其好,还写成了戏折子,开始登台唱了。 在回京的船上,折棠躺在床上,笑嘻嘻的看折子,指着一句词对齐溯道:“皇叔,你看,你最后羞愧投湖自尽了。” 齐溯就给拿着钳子给她剥核桃,道:“你吃一个。” 折棠就拿着吃,吃完了便要去甲板上看河。 “皇叔陪我去?” “去吧。我也走走。” 两人出了门,船上一堆的人下跪,折棠就有些不适应了。她其实很久没有再回到这种话环境中来。 齐溯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他一路想,一路走,直到听见江水的声音,这才道了一句:“我很后悔,阿棠。” 折棠愣了愣,“什么?” 齐溯:“我很后悔,我之前做了错事,我想,如果我之前够冷静够懂你,许是我们早就一块看江水东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正文完结哈。 第37章 、完结 折棠听完皇叔说的话,就很沉默。 他不是说自己错了,而是说自己很后悔。 他后悔了。后悔之前的错误决定,让两人本来可以相守一生没有任何杂质的感情,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齐溯站在甲板旁边,道:“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不知道。就好像是迷了心窍,自己做过的事情,是被神鬼牵动着四肢才做的。”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给自己几巴掌,打醒当时的自己。告诉自己这是错的。” 折棠就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她与皇叔,终究是一场说不上孽缘的善缘。 她就叹息道:“皇叔,就这么过吧,我的心软,但是心又异常的硬,说不得哪天我就心软了。” 齐溯并不要求她一时给出答案,他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道:“我等你。” 然后便是回京都,长公主抱着她是哭的不行不行了,云芫阿姐生了一个奶娃娃,是个女儿,镇国公老夫人欢喜的像个什么似的,逢人便提起这曾孙女。 三人在一块说话,自然也要提起皇叔,按照两人的说法,是看着已经正常了,那就嫁吧,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嫁给别人,说不得还不如嫁给齐溯。 折棠就说自己不着急,总得想明白吧,万一自己又后悔了呢? 于是便没人催她,她自己突然找到了一种很玄妙的生活方式。无忧无虑,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几乎横行整个京都,白日里练练武功,看看书,研究研究吃的,偶尔陪着长公主去参加下各家的宴会,得到夸赞声一片,有时候小姑娘吵架了,还会吵到她面前来,请她做主。 这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年岁大了。可是她多大呢?还没到二十呢。 她就想着,再多玩两年吧。 皇叔是根本不能提出异议的,她这一年里软乎了很多,见了他某时的哀求,也会赏点脸,给皇叔一个小吻。 皇叔就会消停好几天不来找她。 这般又过了一年,长公主也看不下去了,她催促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么些年,他对你也算好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们两个,多大了啊。” 折棠就低头不说话,反而是齐溯说不要紧,他会继续等。 折棠一晚上都没睡着。 她睡着了,又会惊醒。 倒是忽然记起了小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子里,为什么会跌倒。 因为她家阿爹死后,她被人欺负了,她跑在小巷子里,又下起了雨,跌倒后,碰见了一个举着伞的人。 醒来之后,就怅然若失。 她想,皇叔该是要为他们这段曲折的感情负全责的。 他们本该是相互救赎的彼此,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她来了。她身边没有保护她的人,他来了。 他们两个人,本该是白头偕老的。 第二天,皇叔又来了。 她带他去书房。 “皇叔,你给我写一纸废后书吧。” 齐溯愣了愣,然后笑起来,眉眼都染上了动人的朝阳,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 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小甜饼,以后再也不写追妻火葬场了QAQ。 番外我有时间发微博,就不在本文写了。 谢谢你们一个月的陪伴。 下本我想开专栏里的《男外室》跪求收藏。 折霜青梅竹马的丈夫,愧疚的带回来一个妾室,又期待的请求她的原谅。 “阿霜,这是柳柳,她有了我的孩子。” 折霜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没有伤心,反而想起了昨日里让她心动的一个男人。 她想,她是不能将人这么正大光明带回来的了,但是她可以将人放在外面,做一个外室。 【女非处男处】【女强X男先弱后强】 感谢在2021-06-1615:28:03~2021-06-1713: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嘉悦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