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人总是在卖萌》作者:无青 文案: 齐风琬穿越之后,嫁给了传说中城府极深、生性残忍的瑞王。 更可怕的是,这位瑞王,当初是她妹妹的未婚夫。 为了避免卷入“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的剧情中不可自拔,齐风琬开始小心翼翼地生活,直到过门三天后,她无意间发现了瑞王的本性——原来表面高深莫测的瑞王只是天然呆罢了。 安下心的齐风琬立刻丢掉了伪装的温婉人设,只想好好和自家王爷过好小日子。 前排提示: 1、本文为沙雕文走向,架空文,不可与真实历史等同,请各位莫要考据。 2、1V1,HE,表面高深莫测实际天然呆男主X爱看热闹脑补能力超强且刚的护犊子一级型女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风琬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齐家的人在接到秘旨之后,纷纷陷入了沉默,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齐慎儒作为一家之主,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成功吸引了一家人的注意力后刚想出声,原先要说的话就被妻子齐文氏一眼瞪没了。 最后获得开口机会的,还是齐文氏。 “说说吧,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长女齐风琬茫然地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于是其他人将期待的目光放到了幼女齐风斓的身上。 齐风斓是同样十分茫然,但她还是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有果必有因,一定是我们家最近发生了什么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所以他才临时改变了主意,有了这道秘旨。” “瞎扯!小皇帝才多大!”齐慎儒立刻对齐风斓进行了反驳:“要我说,这一定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齐风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我最近也没做出什么能吸引到太后娘娘注意力的事儿,这不应该啊。” 于是齐家人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刚才,齐家收到了一道秘旨,他们家的姑娘被皇帝选中,不日将要被立为后。 这道秘旨的用意就在于,将消息悄悄地告诉齐家,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事实上,齐家人的准备早就做好了。在一个月前他们家两位姑娘进宫那天他们就知道,他们家会出一位皇后。 只是…… 齐家人原以为,皇后的宝座应当是属于大姑娘齐风琬的,不曾想,最后这道秘旨却颁给了二姑娘齐风斓。 “阿斓,你想成为皇后吗?”齐文氏看向齐风斓,询问的同时脸上还显出一种隐隐的期待之色。 齐风斓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之后便拉住了还在发呆的姐姐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面对着妹妹闪烁着光芒般的大眼睛,齐风琬沉默片刻,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齐风斓捂住发红的额头,不满地嘟囔道:“我这么说还不是怕你突然嫁不出去心里难受嘛!我这是在照顾你的感受!齐风琬你能不能文雅一点?你嫁不去不怪别人,就怪你自己!你这么粗鲁,谁敢要你!” “翅膀硬了是吧?”齐风琬低头看着齐风斓,面露十分友善的微笑:“来来来,再说一遍我听听。” 齐风斓立刻回以讨好的笑容并迅速改了口:“都怪我!都怪我臭不要脸抢了好姐姐的风头,让太后娘娘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结果害得姐姐失去了天赐良缘,不得已……我编不下去了,反正都是我的错就是了!” 就在齐风琬再次将手抬起的时候,齐文氏开口制止了两人的打闹:“好了好了,都停会儿吧。” 齐慎儒随声附和道:“对对对!都给我消停点!” 齐文氏只是睨了他一眼,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屋内静得连绣花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清。 “总之,这既是皇帝的旨意,那便是天大的恩赐,既然阿斓你也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家便该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阿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齐文氏看向齐风斓,后者小幅度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行。”齐文氏继续说了下去:“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安心在家里待着。我看这道秘旨下得挺急,正式的圣旨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了,趁着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收收性子。” 齐文氏说话时的严肃表情唬住了齐风斓,齐风斓虽然心有委屈,这时也不敢说,最后只能闷闷地应了声“好”。 齐风琬站在后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不久前被限制出门的还是齐风琬,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变成妹妹被禁止出门后,齐风琬在对妹妹寄予同情的同时,也有一些幸灾乐祸。 “至于阿琬么……”齐文氏将目光放到了齐风琬的身上,眉头一皱:“本来我们已经在帮你相看夫家了,不过因为之前的事儿拖了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阿斓都准备着要出嫁了,你还比她大两岁……这事儿还是得尽快安排上,这段时间你也在家里待着吧,别随意出门了。” 齐风琬露出了与刚才的妹妹一般无二的委屈表情,妹妹则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我懂的”之中夹杂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吗?”齐文氏目光一扫,姐妹两个立刻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多说一个字。 齐慎儒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 齐慎儒咽了口唾沫:“瑞王怎么办?” 屋内的齐家人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瑞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同时也是齐风斓的未婚夫,啊不,现在是前未婚夫了。 “太后娘娘肯定会想办法的,这事儿不用我们着急,总之我待会儿先让人给瑞王带个消息,剩下的就……随便吧。车到山前必有路。”齐文氏将手掌一合:“就这样吧,散会。” 于是被限制了出门机会的齐风琬和齐风斓姐妹两个耷拉着脑袋脚步虚浮地回了各自的屋子。 这是齐风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个年头,她是穿越而来的,并最终托身于这个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 这女孩本是贵家嫡女,但她来到这儿的时候,这女孩却住在远离京城的某座庄子上。当时的处境让齐风琬产生了误会,她还以为她拿的是宅斗剧的常见剧本,而原身就是被幼妹算计、被父母厌弃、最后被丢到乡下来自生自灭的可怜孩子。 她当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原身是因为庶出的妹妹想要争宠,于是对原身进行了坑害,最终让原身的亲身父亲对其产生了不满,一狠心就把人丢到了这穷乡僻壤来。 虽然不久后她就知道了妹妹是原身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但她仍然没改变这个想法。不仅如此,她还脑补了一出更可怕的“亲姐妹不顾血脉亲情自相残杀”的大戏。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齐家十分和睦,之所以会将原身送到乡下的这座宅子来,只是因为原身身体不好,受不得寒,于是便让她到这座有温泉的院子来静养。 这座院子齐家本是没有资格买的,为了女儿,齐慎儒求到了多年未曾联系的父亲面前,说动父亲去向先皇求了个恩典,她才能到这儿来天天泡温泉。 可惜的是,原身还是没有撑住,终于在一个深冬的夜晚去了。 然后,齐风琬就来了。 不过这些事儿,齐风琬是后来才知道的。 因为最开始那个拿错剧本的误会,并不想一来就嗝屁的齐风琬开始了强身健体之旅,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治好了留在齐风琬身上的病。 等到两年后齐慎儒和齐文氏来接她回京之时,她已经是活蹦乱跳的了。 那时的齐风琬还对齐家人存在一定偏见,前世看的宅斗小说告诉她,事情一定不简单。她心里想着,等回了京城就该轮到她大显身手了——原身的妹妹一定是小说中典型的黑心莲,这种黑心莲不好好教育一下,是不会做人的。 所以,齐风琬回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妹妹。 然而当她挽起袖子,找到妹妹、准备和妹妹好好掰扯掰扯的时候,却只看到后者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满脸惊喜地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病都养好了吗?我一个人在府里好无聊,想去找你可爹娘不同意,你以后能不能陪我玩?我跟你讲……” 之后的一长段时间里,齐风琬只是在听妹妹说话。妹妹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一句话与一句话衔接得不能更顺畅,齐风琬甚至怀疑,她根本没给自己留喘气的空隙。 还好,妹妹将这一大长段话说完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憋死,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沉默着听完这一大段话的齐风琬意识到,自己大概弄错了点什么,她的这个妹妹应该不是所谓的“黑心莲”。 她会做出这种判断的原因并不是刚才舌绽莲花的齐风斓说得有多好,而是因为,齐风斓太小了。 那时她眼前的齐风斓才六岁,往前推两年,那就是四岁。一个不过四岁的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穿越或重生之人,能够做出陷害长姐之举并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于是齐风琬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进行了一番反思,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拿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剧本。然后她就发现,齐家简直不能更和谐,她之前脑补出的剧情纯属瞎想,与现实生活没有半点共通之处。 多年之后的今天,齐风琬与妹妹的关系仍然像过去一样好。虽然妹妹已经从当初的“话痨”进化为如今的“嘴贱”,不再像当初一般可爱,但这并不影响姐妹两个的感情。 今天收到的这份秘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齐风琬也不觉得是妹妹在里头搞了什么事情。她的第一反应是思考:真正颁下这道秘旨的太后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就外在而言,相较于长相偏艳丽的齐风琬,看起来就端庄许多的齐风斓更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齐风斓的那份端庄,不过是假象,对此,齐风琬深有体会。更何况,一个月前进宫的那一天,她才是太后娘娘授予荷包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填新坑啦,感兴趣的欢迎点个收藏~ 这篇文应该是走沙雕文套路的,不出意外就是两天一更新,要赶榜就多更,有事会请假,更新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或者各位有什么更喜欢的看文时间,咱也可以改哒~ 第二章 一个月前,齐风琬和妹妹二人奉旨进宫拜见太后。 毕竟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之久,齐风琬对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如今她所在的地界是大林王朝,这并不是她所知道的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王朝。而如今在皇位上的那位,是大林王朝第四位皇帝。 当今圣上继位虽已有两年,但实际上却只有八岁。先帝是一代明君,继位伊始便兢兢业业,誓要为民众谋得幸福生活。大林王朝在先帝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傲立于版图之上,成了周边小国不敢侵犯的强大存在。 而先帝本人却因年轻时过于勤勉,最终积劳成疾、伤了圣体,不但子嗣艰难,还不幸英年早逝。 小皇帝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因为小皇帝年纪尚幼,所以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太后和小皇帝的叔叔——瑞王。 这位瑞王爷是先帝的幼弟,两人虽是同父同母,但年纪相差很大,他只比小皇帝大了十岁,至今还未加冠,也不曾娶妻。 先帝因病故去之前,这位瑞王爷一直是朝中的“透明人”,他从不上朝,以至于朝臣几乎都要将他遗忘了。他的去向一直是个谜,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就在先帝去世之后不久,这位几乎要被人忘记的瑞王却忽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被先帝临终托孤,先帝要他辅佐朝政,直至小皇帝能掌握全局的那一天。 在进宫之前,齐风琬从未见过这位瑞王爷,只听说过一些有关于他的传闻。据说他是个狠人,据说他城府极深,据说他深不可测,据说他生性残忍…… 各种各样的传闻概括起来就一个意思:这人很可怕,没事请绕行,有事的话……请节哀顺变。 齐风琬对此并不担心,反正她也不太有机会见到瑞王,两人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天,她得知妹妹之前订下的未婚夫似乎就是这位瑞王,她这才产生了一丝担忧。 不过她的妹妹本人对此都不甚在意,齐风琬也不再“皇帝不急太监急”,安心地观察起了事态的发展。 那日她与妹妹之所以会进宫,是因为收到了太后的懿旨。太后娘娘说,自己寝宫里有几株桃花儿开得不错,所以想邀请她们两个去看看。 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个托词,至于太后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打算,进宫前的齐风琬并不知晓。 凑巧的是,那日在太后的寝宫里,瑞王和小皇帝都在。齐风琬不过一介民女,可没有那个胆子敢直视圣颜,即使是小皇帝身边的瑞王,齐风琬也没敢直接抬头看。她只是在跪下行礼的时候瞥见了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小皇帝果然是“小”皇帝,顶着张包子脸,小脸儿上似乎还带着点婴儿肥,她没有看清小皇帝的表情,但莫名觉得这人十分可爱。 至于一旁的瑞王,齐风琬压根儿没能看到他的脸,只觉得他身上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打心里发怵。 太后让姐妹两个起身后,转头又吩咐了小皇帝和瑞王离开。齐风琬领着妹妹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安安分分垂下脑袋研究着裙角绣着的花纹,一个眼神也没敢乱瞟。 小皇帝和瑞王离开之际,齐风琬总觉得有一道视线黏在了自己身上,但仔细感觉起来,视线的主人似乎又不是在看自己。齐风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最终还是没敢多想。 然后她便发觉,那两位大人物一离开,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松快不少。她不着痕迹地瞧了眼不远处一位宫女的脸色,在那两人离开后,这位宫女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比刚才真诚不少。看样子,她的感觉是对的。 她仔细想了想,宫女们这种拘谨与放松的状态变化应该不是针对小皇帝的,这么说起来——瑞王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 就在齐风琬专注于对瑞王的人设进行揣测的时候,端坐于凤椅之上的太后又发了话,让一屋子的宫女到屋外侯着去。 一屋子的宫女立刻便动作整齐有序地退出了屋子,等到齐风琬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剩太后与她们姐妹两个。 太后这个举动让齐风琬心下一惊,而之后齐风斓的举动几乎要让她的小心脏从胸腔蹦了出来。 齐风斓在宫女掩好门的瞬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太后身旁蹲下,小脸一扬,笑容灿烂地道:“太后娘娘可有想我?” 齐风琬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她忽然觉得有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悬在自己的头上,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下一刻,齐风琬眼睁睁地看着太后伸出手满脸慈爱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并用温柔到不可思议地步的语调说了句“那自然是想我们小斓儿的”。 齐风琬忽然觉得膝盖有点软。 然后……太后就将目光停在了齐风琬的身上:“小琬儿,过来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你。上次见你是几年前来着?哀家都快忘了,小琬儿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颇显诡异的场景,齐风琬的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上前,学着妹妹的样子蹲在了太后的身边。 太后热切且自然地拉过了齐风琬的手,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夸赞她“越长越标志”后便开始了和姐妹两个唠家常。 太后的亲昵中并不含恶意,再加上她所拥有的高超谈话技巧,齐风琬不知不觉中便放下了刚才的防备与拘谨,同本朝最为尊贵的女人毫无顾忌地畅谈起来。 坐到近处后,齐风琬才有了机会近距离瞻仰凤颜,这一眼,便惊为天人。 据她所知,太后十五岁入宫,二十岁诞下先帝唯一的皇子,随后母凭子贵晋封为后,六年后先帝故去,她便成了代替小皇帝暂理朝政、手握着前朝与后宫两头权力的第一人。 但真要说起来,如今的太后,不过也才二十八岁。如果是在齐风琬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未来有无限可能性的那一种。 然而在这里,她已经成了太后。 之前齐风琬只是听过一些有关于太后的传闻,此刻见到了真人,才真正意识到了一点:太后其实正年轻。就外表而言,她与太后站在一起,完全不像隔代之人,反而更像姐妹两个。 她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太后忽然执起她的手,笑眯眯地道:“哀家忽然想起来,小琬儿小时候见到哀家时,还拉着哀家的袖子非要认哀家做干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肯定不记得了。” 太后脸上那光彩照人的笑颜让齐风琬有些移不开眼睛,即使她身为女性,也陷入了太后的美貌之中不可自拔。 齐风琬忽然有些感慨,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当初先帝会为了太后遣散后宫佳丽了。所谓“美色误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眼见着齐风琬始终没有说话,太后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琬儿?怎么不说话了?” 回过神来的齐风琬脸上一烧,不敢说自己是因太后的美色而失神。她望向太后,嘴角轻翘:“我只是想着,太后娘娘这般好看,即使同外人说我们是姐妹两个,也会有人信,怎么着也不该是干娘。” “小琬儿这样觉得吗?”太后掩唇一笑:“可哀家觉得,还是由哀家当你母亲更好些。” 乍一听到这句话的齐风琬并没有多想些什么,只当太后是在开玩笑。 她意识到太后的心思是在临出宫前。 因为三个人一唠起嗑来就忘了时间,等到她们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被夕阳染红了。 第一个注意到天色变化的是太后,她往窗外张望了一眼后,神色微变,一下便站起身来,对着二人道:“天色不早,我们快去院子里赏赏桃花如何?” 齐风琬一愣,突然想起来今日太后确实是借着赏花的名义让她与妹妹进宫的,太后怕不是自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虽然只是个幌子,好歹也是太后自己说出的理由,齐风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后,她向着太后灿然一笑,表示很荣幸能与太后一同赏花。 太后兴致勃勃地将人带到了窗前。 那扇窗户位置很好,正对着院里那几棵盛放的桃花树。桃花开得很好看,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红色正好与天边残阳相映成趣。 齐风琬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感叹:“好美的桃花。” 太后歪头看着她:“喜欢的话,成婚后多来看看。今日时间不早,哀家就不留你们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看。” 齐风琬含笑应了声“好”。 然后她与妹妹就由太后亲自送出了宫。这般的荣宠让齐风琬有些受宠若惊。 她临要登马车时,太后还递给她一个制作得十分精美的荷包,并托她向齐文氏问一声好。 齐风琬不疑有他,只是十分疑惑地问了太后一句:“太后娘娘与我母亲是旧识么?” “你不知道吗?也是,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太后伸手拍了拍齐风琬的肩膀:“哀家与你母亲曾是闺中密友,至今仍然保持着来往,而且……之后的关系应该会更亲近些才是。” 从太后那个别有深意的笑中,齐风琬读出了点不好的意味,而当她拿着那个太后亲手赐予的荷包找到齐文氏时,那不好的感觉应验了。 齐文氏将那荷包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怒道:“刘依白这个混蛋!胆子够肥啊!竟然敢算计到我女儿头上!” 那一瞬间,齐风琬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刘依白,似乎是太后的闺名来着?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齐风琬差点没给她妈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试图冲冲看能不能上榜,所以准备日更到三万字,各位记得来看呀!【卑微】 有兴趣能点个收藏就更好了【卑微X2】 第三章 齐风琬看着怒火中烧的齐文氏,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母亲?” 齐文氏看了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阿琬,你被那姓刘的坑了。去把人叫来吧,咱开个家庭会议。” 注意到齐文氏的表情十分严肃,齐风琬不敢耽搁,立刻将齐慎儒和齐风斓叫了来。 等到一家人齐聚后,齐文氏对太后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大林王朝的皇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皇族长辈若是为自家子孙相中了妻子,就会交给其一个亲手缝制的物件作为证明,女方若是愿意收下,则表示答应。 这是京中女眷都知道的事情,齐文氏之所以没有告诉两个女儿,是因为她没想到太后竟然会相中自家闺女。 将事情解释完之后,齐文氏幽幽叹出一口长气:“阿琬,现在你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了?” 齐风琬点了点头。 “那你可愿意?你若是不愿意,我明天递给牌子进宫去揍……啊不,去见那姓刘的一面,帮你把婚约给退了。” 齐文氏轻描淡写地就甩出了这句话。 不,说轻描淡写也许并不合适,齐风琬从齐文氏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十分明显的期待之色。她怀疑,她的母亲根本就是期待着进宫和太后娘娘打上一架!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齐风琬再次感到了膝盖有些软。她母亲真不愧是出生于武将世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大概是刻在她骨子里的。 一想到自己母亲的身世,齐风琬对于太后为何会挑中她做儿媳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在齐慎儒与齐文氏的身后站着的,也许是本朝近一半的文官武将。 文家是一个极度“名不副实”的家族,它明明以文为姓,但却是个武将世家。其祖先是追随于高祖皇帝身侧、走南闯北为大林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重臣。此后每一代的文家人都是为大林朝开疆拓土的功臣。 齐文氏就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她的父亲殒命于战场后,留下了三子一女。她上有两位兄长,下还有一个弟弟,三人皆是从小习武,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已在战场上拼杀,为本朝边境的稳定献上了一份功绩。 只是,文家一家功臣,终因功高盖主引来了帝王的猜忌。好在,齐文氏的长兄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他主动上了封奏折,请求帝王收回了兵符,文氏一族也借着这个机会,大部分成功转型为文臣。 话虽如此,文家的影响力还在,朝中许多的武官,当年都是在齐文氏父辈祖辈手下做事的,他们对文家的那份敬重仍在。若是文家的人想,他们随时可以团结起朝中这一股力量。 至于齐文氏,她虽为女子,又是同辈中唯一的女孩子,但毕竟生长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所以她年幼时也曾跟随父亲,学了一些防身的本领。 不过么……文家所谓的“防身本领”和常人所理解的并不太一样,文家的标准,是能以一人之力挑翻五个壮汉的程度。 齐文氏与齐慎儒相识于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当然,齐文氏是那个英雄,齐慎儒是那个美。 齐慎儒对将他从紧要关头救下的女侠十分感谢并一见钟情,回家就将这一日的奇遇告诉了父亲,并立下了非卿不娶的誓言。 齐老爷子听了儿子的话后,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了一句:“那人姑娘要是已经许了夫家、或者已经结婚了,你还‘非卿不娶’吗?你是准备当无赖呢,还是准备孤独终老啊?” 齐慎儒将头一梗:“如果她已有良人……那您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 “行,”齐老爷子对这个回复还算满意,便点了点头,“过两天我帮你问问。我们先定个小目标,先把这位姑娘找到。” 齐老爷子并没有食言,第二天就去帮儿子打听那位姑娘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过等他知道那姑娘是文家的女儿之后,他原先期待儿子尽早娶妻的心情微微发生了些改变。 与文家不同,齐家一直走的是诗礼传家的文官之路。虽说道路不同吧,两家却还是有一点共通之处的,那就是两家同样拥有的强大号召力。 齐老爷子的官做得并不大,这并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行,而是因为帝王的忌惮与压制。齐老爷子是个大儒,教出的学生无数,朝堂上一半多的文官曾经在他这儿学习为人、为官、为君子之道,一直到今日,他们仍认他为老师。 齐家若是想,随时也能团结起朝中文官集团的力量。 这下问题便出来了。 齐老爷子意识到,皇帝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因为他们两家的联姻对于皇帝来说,将会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齐老爷子摸着下巴思考了很久,回家后只问了儿子一个问题:“我现在帮你创造一个能娶到那姑娘的机会,你是否愿意放弃现有的一切,去追求所爱?” 单纯的齐慎儒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是齐老爷子呵呵一笑,一日后就将齐慎儒赶出了家门,并干脆利落地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与妻子育有两儿两女,少这一个儿子,问题并不大。 送儿子出去自立门户前,他还语重心长地嘱咐了儿子,要是他真的追到了那姑娘并求娶成功,日后就好好做一个纨绔,不要搞出什么大成就来引起皇帝的注意。否则,他就危险了。 齐慎儒含泪应了下来,一面感叹父亲真是为自己的幸福婚姻着想,一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那时他正为如何引起佳人注意而发愁,所以并没有仔细想想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总而言之,齐慎儒就这样和齐家脱离了关系,一直到他和齐文氏成亲那日,他也没被齐家认回去。 齐慎儒与家中明面上的关系虽然断了,但暗地里的联系还在。齐老爷子的那些学生虽然在背地里看不上齐慎儒,觉得他作为纨绔丢了老师的脸,见了面还是得叫他一声“齐二先生”。某种程度而言,齐慎儒也是可以团结起朝中一大部分力量的,只要他想,且运用的方法得当。 回忆起之前从爷爷口中听到的这一段往事后,齐风琬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为什么太后会看中自己了。太后这一举动,也许是想拉拢朝中部分大臣也说不定。 可是,看一眼身旁表面愤怒、内心期待、已经准备好随时冲进宫中和太后进行一番理论的齐文氏,齐风琬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也许,太后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她母亲好好畅谈一番人生理想罢了。 齐风琬本身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婚约”其实并不抵触,虽说她与小皇帝在年纪上差得有些多,整整有着八岁的差距,但就齐风琬个人看来,这并不成问题。而且,她若是自小皇帝幼时就陪伴于他身侧,只要她不搞出什么大事儿来,结局总不会很凄惨的。 一想到未来的她也许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不仅不抵触,还有些期待了起来。那时的齐风琬甚至想着,她之所以会被命运选中穿越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也说不定。 于是齐风琬微笑着向母亲表示,她很愿意嫁给小皇帝,这是她的荣幸。 齐文氏听了她的话后,并没有直接表态,只是微微颔首,说隔日再帮她去宫里打听打听情况。 第二日一早,齐文氏便向宫里递了牌子,希望能与太后见上一面。太后很快就给了回信,不止同意了她的请求,还派了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亲自来接。 亲眼看到齐文氏被那宫里来的侍女扶上车轿的时候,齐风琬心里还是感到了惊讶,原来她母亲与太后娘娘的关系,竟然真的有这么好? 齐风琬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等来了笑得十分满足且满载而归的齐文氏。 齐文氏昨天说得没错,太后就是想为自己的儿子挑个能帮助到他的好媳妇,而齐家的女儿就是她看中的最好人选。太后原先想的是,齐家的女儿都可以,随意哪个问题都不大,昨日召两人进宫的目的,就是挑出一个最合适的。 太后已经给齐文氏打下保票,只要齐风琬进宫,皇后之位便非她莫属。 听了齐文氏这一番补充解说后,齐风琬十分期待地看向母亲:“那太后娘娘最后为什么挑中了我?是不是因为我比阿斓优秀许多,一下就让太后娘娘有了好感?” “太白天的怎么还做起梦来了?”齐文氏不客气地往齐风琬头上招呼了一下:“只是因为你年纪比较大罢了。你不早日成婚,岂不是要拖妹妹的后腿?更何况,你妹妹已有未婚夫了,你忘了吗?” 齐风琬理着被弄乱了的发髻,十分委屈地应了声:“是是是,您说得都是。” 从那一日起,齐家就开始为这事儿做准备,那时太后说得很清楚,她看中的人是齐风琬。 现在突然就换了人选,齐家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齐风琬躺在自己的床上琢磨着这事儿怎么会这般发展的时候,她身边的一等丫鬟荼白突然进了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大小姐,瑞王前来退婚了,现在人就在前厅呢。” 齐风琬眉头一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翻身下床后直奔前厅而去。 总觉得接下来会有大戏好看,她有点不想错过。 第四章 此时,前厅的气氛有些沉重。 太后突然的变卦不止让齐家措手不及,瑞王同样如此。 齐文氏派人将消息告诉瑞王后,瑞王让那传话的人在府上等了一会儿,他回屋取了齐风斓的名牌就跟着过来退婚了。 瑞王与齐风斓的这个婚约,是瑞王主动求来的。 瑞王的父皇去世之时,他尚且年幼,等到他的兄长继位后,他才被封为“瑞王”,被允许出宫建府。可一直到兄长逝世,他的婚约也没有被订下。 就在全京城都在揣测着瑞王的婚约何时才能有个着落、被选中之人又会是谁家女儿之时,瑞王派了个人到齐家,询问齐家能否将二女儿嫁给他做王妃。 那是在齐风琬姐妹两个进宫前两个月发生的事儿。 齐慎儒和齐文氏吓了一跳,表示要问问女儿的意思。问过之后,见齐风斓没有反对,齐慎儒和齐文氏也就答应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瑞王与齐风斓虽是订下了婚约,但并未对外公布,真要说起来,两人的婚约其实订得并不正式,只是两家互相换了一块名牌而已。 瑞王尚未加冠,齐风斓也不曾及笄,当时两家商量的时候,就说好过几年再细细地讨论这件事,所以那交换了的名牌是此事唯一的见证。 如今瑞王携名牌而来,自然便是退婚之意。 这件事真要论说起来,是悔了婚的齐家不地道,虽然齐家也是被逼无奈,但面对着瑞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齐慎儒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心虚与害怕,尤其是想到那些关于瑞王能止小儿夜啼的传闻后,这种感情就更强烈了。 注意到身旁的丈夫几乎要无法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了,齐文氏蹬了他一眼,转头笑着对瑞王道:“王爷请稍等,我这便去将名牌拿来,还请您在此稍作等待。” 瑞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于是齐文氏便站起身来,准备回屋去拿瑞王的名牌。 谁料她一将门打开,就看到了齐风琬和齐风斓趴在门口偷听的样子。 姐妹两个之中,还是齐风琬反应更快一些。她一把从妹妹手中抢过名牌,献宝似的递到了齐文氏眼前:“母亲,我们将名牌拿过来了。” 齐文氏笑眯眯地接过了,并在转身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齐风琬脚上踩了一下。 吃痛的齐风琬没敢发出动静,面上仍保持着满满的笑意。 “瑞王爷,这便是……” 齐文氏刚想将名牌递还给瑞王爷,一个夺门而入的下人阻止了她的动作。 那下人似乎是一路从大门口跑过来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带来了一个消息:“宫里的宣旨太监带了圣旨来……要……要颁给瑞王爷……” 一听这话,瑞王迅速起身,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齐风琬站在门侧看了一眼,终于瞧清了瑞王的长相。 这是个英武的男人,称一句“美男子”也不为过,只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已足够让人心生畏惧,眼中不时露出的凶光更是让人敬而远之。 齐风琬就这么看了一眼,便觉得身边被一种威压笼罩了。 从他的表情上,齐风琬可以做出判断,这是个透露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妹妹能和他撇清关系,也许反而是一件幸事。 等到瑞王走出齐风琬身边十步以后,齐风琬发觉,刚才一直围绕在她身侧的那种可怖威压散去了许多。 她刚松下一口气,刚才那个来报信的下人猛地蹿到了她的跟前:“和大小姐……宫里的宣纸太监带了圣旨来,要颁给瑞王爷和大小姐!” 下人的大喘气让齐风琬觉得她的小心脏有些不好,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之后,她的这种不好预感便应验了。 宣旨太监带来的是一份赐婚的圣旨,至于被赐婚的对象,则是她和瑞王。 一直到齐风琬接下那份为她赐婚的圣旨时,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怎么突然就,被许给瑞王了? 领完旨谢完恩后站起身的时候,齐风琬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瑞王。他仍是面无表情,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喜怒,齐风琬一时也猜不出他对这道圣旨究竟怀着怎样的看法。 毕竟是皇帝的赐婚,不管齐家人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面上都得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齐慎儒和齐文氏代替齐风琬去送那宣旨太监了,齐风琬便得了机会,能和瑞王稍微相处一会儿。 只是,以瑞王为圆心所产生的低气压几乎要将整个院子笼罩,在这样的环境下,齐风琬一时间也不敢先开这个口。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后,瑞王忽然向她一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 齐风琬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要给自己东西,赶忙伸出双手接下了。 那是齐风斓的名牌,上面刻有齐风斓的生辰八字,正是当初与瑞王交换的那一块。 瑞王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以几乎没有起伏的声调开了口:“本王的名牌,还请齐大小姐好好保管,您的名牌,过几日我再来取。” 话一说完,瑞王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自始至终,瑞王只看了齐风琬一眼。其余的时候,瑞王虽然有将头转向她,但目光却始终未落在她的脸上,感觉像是在看她,但仔细想想又不是。而两人这唯一对上的一眼,却因瑞王眼中的气势太足,让齐风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 一想到这人今后就是自己的丈夫了,齐风琬忽然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让齐风琬从发呆中回神的是齐文氏的询问:“阿琬,怎么只剩你一个了?瑞王呢?” “他刚刚走了。”齐风琬眨了眨眼睛:“难道他不是从前门走的吗?您没看见他?” 齐文氏摇了摇头,神情微变。 齐风琬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齐慎儒和齐风琬、齐风斓三个都有从后门偷溜出门搞事的前科,为了防止他们再搞事,齐家的后门除了每月月初采买东西的那天,一般是不开的。 今天后门就没开,所以所有人的进出都只能通过前门。 然而从前门回来的齐文氏却没有见到刚刚离开的瑞王……以瑞王那种站在人身边就会让人紧张害怕的强大存在感,是绝对不可能被人忽视的。 齐风琬挑了挑眉,难道瑞王是翻墙走的吗?那这位爷的身手,还真是了得。 不过齐风琬也知道,她应该是想多了。大概,真是只是她父母没有看到瑞王罢了。 “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了?”齐文氏伸出手指点了点齐风琬的额头:“刚才瑞王爷可有跟你说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想。”齐风琬将妹妹的名牌递给了齐文氏,无辜地吐了吐舌:“瑞王爷把这个给我了。他要我好好保管他的名牌,还说过几日会再来家里取我的名牌。” “这个你拿去,好好保管。”齐文氏将刚才没能送还给瑞王的名牌递到了齐风琬手中:“至于你的名牌……这两日我再叫人去做。之前互换名牌一来是做个见证,二来是让双方知晓生辰八字好算嫁娶吉日,没想到这次圣旨一下,你出嫁的日子直接便被上面那位订好了……” 思及此处,齐文氏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真不知道那姓刘的又在算计些什么东西!” 不管曾经听到过多少次,齐风琬还是被齐文氏那一句“姓刘的”吓到了,她稳了稳心神,十分严肃地道:“娘,你也别每次都把事儿算到太后娘娘身上,说不准今天这道圣旨,就是陛下的意思呢?” 齐文氏呵呵一笑:“八岁的小皇帝给你赐婚,你信?” 齐风琬不说话了,跟齐文氏告了安后,攥着瑞王的名牌回了自己的屋。 将名牌收进床头暗格的锦盒之前,齐风琬看了眼名牌上刻着的名字。 ——秦江樒。 这就是瑞王的名字了吧?只是,齐风琬总觉得,就算她日后嫁给了瑞王,也未必有喊出这个名字的机会。 齐风琬刚把牌子收好,齐风斓就敲了门闯了进来:“姐!我都听说了!你……你一定节哀顺变。” “……不会说话就闭嘴。”齐风琬随手抄起床上的枕头便向着妹妹砸了过去。 齐风斓没能闪开,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她揉了揉肩膀,刚想说些什么讽刺的话,就败在了齐风琬凶恶的眼神之中。最后,她只是讨好一笑,道:“没想到兜来转去,你还是在我前面出嫁了。” “是啊……这个给你。”齐风琬将之前太后送的荷包递给了妹妹:“接下来,它就与我无关了。齐风斓,我必须得提醒你,虽然太后娘娘表现得很和气,但我总觉得她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而且,小皇帝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面对着三千佳丽,你记得万事小心。要是你真死在了皇宫里,我是不会去帮你收尸的。” 齐风斓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荷包,抬头向着齐风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放心好了,当皇后这种事,你妹妹我还是能做好的。说实话,我更担心你,总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会去给你收尸的,所以要照顾好自己啊。” 齐风琬耸了耸肩:“那就看我们谁能活得更久好了。” 齐风斓兴致勃勃地应了声:“我接受这个挑战!” 齐风琬与瑞王的成亲之日,赐婚的圣旨上就已经写明了。 事后齐文氏曾让齐慎儒拿着这个日子与两人的生辰八字去算了一下,确定这是个吉日,而且是半年内最好的一个日子后,她才觉得心气顺了些。 就在齐风琬领完赐婚圣旨后不久,给齐风斓的圣旨也颁了下来。 这下京中便炸了锅,无论是谁都想不到,齐慎儒作为纨绔所养出的两个女儿,竟然会有这么好的福气。 这事儿哪儿哪儿都透露着蹊跷,只是圣旨已下,一切都成了板上钉钉之事,即使有人心存疑虑与不满,也不敢在公共场合多说什么。这可是皇帝的意思,只要是惜命的,都不敢对帝王的威严做出挑战。 外头那些说法,对齐家的人没能产生影响,尤其是齐风琬与齐风斓,她们被限制了出门的机会,那些话根本传不到她们耳中。 齐风琬与齐风斓最近都挺忙的,齐风斓是因为忙着学规矩,齐风琬则是因为婚期将近。 作者有话要说:瑞王出场了。 男主是个小可爱(确信)。 第五章 齐风琬也说不清楚,她究竟是以怎样地心情迎来成亲之日的。 总而言之,期待是没有的,紧张也是没有的,最开始时似乎有些害怕,因为想到了有关瑞王那些不好的传闻,但等到婚期将近之时,这种害怕也不复存在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齐风琬怀着这样的想法,很平静地换上了婚服。 背齐风琬上花轿的人是齐慎儒。 这并不合规矩,因为负责背新嫁娘的一般而言都该是新嫁娘的兄弟。 不过,齐慎儒和齐文氏只生了两个女儿,齐慎儒的兄长虽然有儿子,但齐慎儒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这时候对方家的人也不便来这种场合。 更重要的是,齐慎儒并不想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 把女儿嫁出去,他已经很难过了,凭什么这时候还要让个其他男人来占自己女儿便宜、给自己添堵? 于是最后这活就被齐慎儒揽了过来。 京城中的大户听说后,都私下对他进行了嘲笑,其中一些不好听的话还传到了齐慎儒耳中,不过齐慎儒并不在意。 他本就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纨绔,常年被人嘲笑,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境遇了。 那群自命不凡的人,再怎么想笑话他,也只敢在背地里说说,谁敢闹到他跟前来?所以在听到那些话时,齐慎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像他这样对女儿如此宝贝的,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人。 一直到齐风琬出嫁前夕,他都能边听下人同他讲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边哈哈大笑,可真到了齐风琬出嫁当天、他背上齐风琬的那一刻,齐慎儒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不要钱般的往外涌。 齐风琬已经带上了红盖头,所以瞧不清外面是什么样子,但她听得见。尤其是父亲抽抽噎噎的声音,她听得格外清楚。 “爹,别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齐风琬拿指头戳了戳齐慎儒的后背,小声地说了一句。 齐慎儒打着哭嗝做出了回应:“阿琬,你在那边可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啊……” 齐风琬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爹,您要是不会说话的话,就别说了吧。” “阿琬,若是在那边受了委屈,别瞒着家里,那瑞王虽是王爷、是小皇帝的叔叔,我们也不怕他!他要敢对你不好,我就把他抓到家里来好好和他讲讲道理,要是说不通……还有你娘在,我还不信你娘揍不死他!” 齐慎儒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后,又打了个哭嗝,然后做了总结:“总之闺女啊,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总之,我一定会好好的。别哭了啊,乖。”齐风琬趴在齐慎儒的肩头,胸口涌起一阵暖意。这时代的父母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齐风琬想着,这实在是她之幸。 坐上花轿的时候,齐风琬清楚地听到了父亲的哭声。那哭声并没有随着她花轿的行进而变小变轻,反而越发地响亮起来,可见发出这哭声的人究竟有多声嘶力竭。 不过到后面,那哭声还是渐渐小了,最后终于消散在了风里,再也听不见了。 齐风琬叹了口气,决定以后若是有机会,要多回娘家看望看望“空巢老人”。不过……她能那么做的前提是,她得和瑞王处好关系。 一想到那总是面无表情、仿佛铁面郎君一般的瑞王,齐风便感受到了任重道远的艰辛。她给自己订了个小目标,至少,得先把今天晚上过好了。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但齐风琬还是累得够呛,主要是今日头上戴的饰物太多,整颗头都沉甸甸的,让齐风琬有些难受。 好在她挺到了入洞房这一步。 齐风琬坐在婚床上的时候,耳边只有一片寂静。百无聊赖之时,她一手撑住头,一手开始把玩随身带着的白兔挂坠。 这个白兔挂坠是她在齐文氏指点之后,亲手所做的第一件饰物。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齐风琬也得学着像这个世界的女性一般活着,所以琴棋书画她得会一点,女工织造她也得会一点。 相比于前者,齐风琬对后者更感兴趣些。她似乎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手熟了之后能做出许多不错的东西。 不过,这白兔挂饰毕竟是她第一次做的东西,那时她的女工还不太好,所以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看起来也……有点点不堪入目。 但这毕竟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再丑也是丑萌。所以齐风琬一直很宝贝,日常将之带在身边,把它当压裙子的玉佩一般使用。 今日因为要穿婚服,这么个白色的饰物挂在身上不大合适,齐风琬就将它取了下来,拿绳子重新绑了一下,系在了手腕上。 现在四下无人,热闹的氛围被隔断在了前院根本传不到这里来,齐风琬实在有些无聊,只好研究研究婚服上的绣花,再把玩把玩这只小兔子。 听到推门的声音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乍一听到推门的声音,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齐风琬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听到了喜婆请瑞王进屋时发出的声音,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将那小兔子一收,调整已经变形得不像样的坐姿,端端正正地坐好在了床上。 几乎是在她将那小兔子收好的瞬间,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并逐渐向着她这边移了过来。 齐风琬能感觉到,有一群人在床边站定了,还有一个人来到了她的边上,和她相对而坐。 大概是因为瑞王的威名在,今夜没有人跟过来闹洞房,他似乎也没被人灌酒,齐风琬没能从他身上闻到酒味。 立在床边的喜婆开始请瑞王掀盖头,瑞王照做了。 眼前的红色一点一点褪去之时,齐风琬又一次看到了瑞王的脸。这次的距离比上次还近些,齐风琬在心中再次发出了一声感叹,瑞王确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在这不大明亮的光芒映衬之下,秦江樒的脸也显得柔和许多,虽然他仍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至少不会看人一眼便将人吓得心惊肉跳了。 但在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人之后,齐风琬对刚才自己所做出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她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喜婆还是全福太太都瑟缩着身子,看向秦江樒的眼中含着一层恐惧与敬畏。 喜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稳下了心绪,开始说些夸赞新人的吉利话,好不容易顺利地主持完剩下那点婚礼仪式后,她领着一群人极快速地退出了房间并掩上了门。 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齐风琬又回头看看面前的人。 此时的她面对着秦江樒,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害怕的感觉了。齐风琬想着,她大概是逐渐习惯这种感觉了吧。 秦江樒从进门那一刻起就没说话,现在人都已经退出了屋子,他似乎也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风琬觉得,也许该由她来打开话头。于是她抬头看向坐着时高了她半个头的秦江樒,小声问道:“王爷,臣妾现在可以把头上的饰物取下来吗?” 在与秦江樒眼神相触的那一刹那,齐风琬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惊吓。亏她刚才还以为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秦江樒身边的低气压,结果一切都是错觉。 当秦江樒那不含任何感情、冷漠至极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果然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秦江樒光靠这双眼睛,大概就能止小儿夜啼了。 在齐风琬提出问题后,秦江樒并没有给出任何言语上的回复,只是伸手帮她取下了头上最沉的那一个凤冠,然后拿着那凤冠下了床,坐到了离床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 齐风琬一愣,没明白秦江樒这是什么意思,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王爷?” 秦江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何事?” “……不,没事。” 齐风琬本是想问问秦江樒,是否需要她伺候着梳洗就寝,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秦江樒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自觉又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些小说情节。 秦江樒刚才帮她取凤冠的动作那么熟练,一看就是有故事的。 要知道,荼白今天早上为了帮她把这东西好好带上,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虽然这尴尬情况和她平时懒于梳妆、在家里时总是随意用根发带将头发一束、并不常让荼白帮自己打扮脱不开关系…… 但再怎么说,她与荼白也是女子,连她们都不是很会弄的凤冠,为什么秦江樒却能这般轻松地取下?总觉得秦江樒对女子的这些饰物似乎格外熟悉? 这就引发了齐风琬的想象。她突然就想到了当初秦江樒曾到齐家求娶齐风斓一事。 该不会,秦江樒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与齐风斓偶遇,然后他便对她一见倾心,为了能讨得妹妹的欢心,还特地下了大功夫来研究女性的小饰物,然后…… 然后齐风斓就成了准皇后,她嫁给秦江樒成了瑞王妃。 齐风琬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场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的虐身虐心式大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命好苦,怎么就摊上了炮灰的设定? 看样子,和妹妹那个谁能活得更久的赌,她是要输了。 齐风琬不知道自己究竟这么呆呆地坐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床头的蜡烛已经燃掉了了很长一截。 已经困得不行的齐风琬看向远处的秦江樒:“王爷,天已经很晚了,我们歇息吧?” 秦江樒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第六章 终于得到了秦江樒的回应,齐风琬站起身来,准备尽一个妻子的义务,帮助丈夫更衣。 然而秦江樒的动作却比她更快,抢先齐风琬一步便起身出了门去。 齐风琬再次陷入了沉默,并感觉自己怕不是要在洞房花烛夜里独守空房。 不过……不管今晚是一个人睡还是和秦江樒一起,觉还是要睡的。齐风琬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除自己身上十分累赘的饰品。被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一天,她甚至觉得,她的身高似乎都要被压矮一截了。 将那些十分累赘的饰品去掉后,她又开始除去外头的衣服,正准备找个地方将刚才随意塞到袖子中的白兔挂坠挂起来时,刚刚一句话没说就出了门的秦江樒回了来。“” 秦江樒已经将衣服换了,婚服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儿去,此时他身上穿的是一套寝衣。看样子,他刚才出门是去换衣服了。 齐风琬将白兔挂坠在挂衣服的架子上放好后,转头看向了秦江樒。 秦江樒正与她面对面而立,只是……前者虽然面朝着她,视线却似乎并没有放在她身上。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一些什么。 这种目光让齐风琬觉得有些熟悉。当初在齐府、秦江樒来退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她的。 齐风琬想着,也许她之前猜对了。 秦江樒在不知道怎样的机缘巧合之后偶遇了妹妹,然后他就对妹妹一见倾心了。此刻的他,大概就是在透过她回忆与她颇有几分相似的妹妹吧? 齐风琬觉得有些头疼,但秦江樒并没有让她头疼太久。他终于将目光对准了她,问了一句:“现在歇下吗?” “好。”齐风琬点了点头。 虽然当下的氛围有些奇怪,但她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泛红。她正奇怪秦江樒为什么对即将发生的事儿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秦江樒已经越过她,径直走到了床边躺下。 “来吧,你睡里面。我来灭蜡烛。” 齐风琬一挑眉,看样子,她似乎想错了什么,她这位夫君并不准备和她发生点什么。她所说的歇息和秦江樒所要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她越发确定之前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而且,秦江樒怕不是已经在心里立下誓言,此生除了挚爱之人,不会再碰任何女人。 真是让人累觉不爱的剧情设定。 今晚她虽不至于独守空房,但似乎,也和独守空房差不多了。 “王爷请稍等,臣妾去将衣服换了,马上便来。”齐风琬向着秦江樒行了礼,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到了外间换好衣服才又回来。外间没有其他人,只有被秦江樒换下后随意挂在衣架上的婚服。 等她回来的时候,秦江樒已经在床上躺好了,闭着眼睛一副很疲累的样子。 不过……齐风琬才刚迈了一步,他便猛地睁开眼睛向着她这儿望来。 他睁眼的那一瞬间,齐风琬很确定,她从中看到了一抹杀意。那杀意电光火石般转瞬即逝,齐风琬一时也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太累了而花了眼睛。 “过来吧。”秦江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招呼着齐风琬过去。 齐风琬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后小声地提醒道:“王爷,按照规矩,该由臣妾睡在外面的。” “嗯?”听到这般提醒的秦江樒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他皱了皱眉,最后颇显强势地道:“你睡里面。其他不用管。” “明白了。”齐风琬轻呼出一口气,不再顾忌其他,跨过秦江樒在床靠里面那一侧躺好了。 就这么跨过夫君的身体,是对夫君的不敬,但秦江樒显然并不在意。 在她躺好的瞬间,秦江樒将被子甩了过来,正好盖在了她的身上。齐风琬刚把被角掖好,他又准确无误地将蜡烛熄灭了。一切动作发生得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霎时间,屋内只剩床头那一对龙凤喜烛还在摇曳着微光。 齐风琬的新婚夜,度过得十分平静。平静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程度。 不过,她睡得很好。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秦江樒已经不见了。她先是有片刻的不安,毕竟按照规矩,是该由她来服侍丈夫起床的。不过一想到昨夜的种种,她又放下心来,大概秦江樒也不想由她来服侍,所以她应该不会被追究。 齐风琬叫了丫鬟进屋帮着自己洗漱梳妆,绾发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王爷去哪儿了”,然而瑞王府上的下人么各个都是一脸茫然,她一时也分不清她们究竟是演技太好,还是真不知道。 最后还是她的陪嫁丫鬟荼白贴在她耳边小声告诉了她:“王爷他大清早便换了朝服出门了。” 一听这话,齐风琬的心思又活络开了。 换了朝服,那便是要去上朝了?可是,她记得按照本朝的规矩,像瑞王这样的新婚人士,是可以有三天假期的。新婚夜刚过,他便急不可耐地回归朝堂,该说他是事业心重呢,还是野心大呢? 齐风琬忽然对小皇帝的未来产生了些许的担忧。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些许的担忧。 一直到丫鬟婆子伺候着齐风琬梳洗完毕,秦江樒也没有回来。 今天她本该由丈夫领着,去给公婆敬茶的。然而秦江樒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早起敬茶那一道工序也就不必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秦江樒回来后,和他一起去瑞王府后面的小祠堂给各位祖宗敬一柱香,告诉他们她今后就是瑞王府的人了。 只是,秦江樒似乎忙于工作,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齐风琬很严肃地考虑了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等秦江樒回来再用早膳这个问题。 虽然秦江樒对她似乎一点想法也没有,大概他也不会有和她同桌吃饭的兴趣,但毕竟他为夫她为妻,他为王她为民,他为尊她为卑,齐风琬还是决定委屈一下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再等上他一会儿。 好在,秦江樒没有让她等太久,而且他自己大概也饿了,一回到家就吩咐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早膳端了上来。 齐风琬仔细注意了一下,秦江樒穿的确实是朝服,看来她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在等早饭上桌的时候,秦江樒忽然看了齐风琬一眼,然后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来了一个东西,向着齐风琬的方向一递,硬邦邦地说了句:“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齐风琬愣了一下,伸手去接。 秦江樒似乎并不准备回答,他甚至都没看着齐风琬,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手上。 齐风琬心中颇感无奈,只好直接将东西接了过来。 那是一个荷包……也许是吧? 齐风琬只所以会这么不肯定,是因为这个东西实在太丑了。它的外形十分奇特,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荷包的外形,针脚也异常难看,至于上面的刺绣……齐风琬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兔子是狗还是驴,如果不是刺绣图案中间绣有一对大小不一的眼睛,她甚至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某种动物。 即使是她当初第一次动手做的荷包,也比手中这个好看了几倍不止。 “这是……什么东西?” “总之给你了。” 秦江樒回答问题时的语调平静至极,齐风琬总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含有那么点讽刺的意味,她拿着荷包的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齐风琬还想再问些什么,下人们已经端着早饭鱼贯而入。她轻轻地“啧”了一声,将荷包收了起来。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将荷包收好的瞬间,秦江樒的眼中有一抹亮色一闪而过。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儿,即使面对着一桌子好菜,齐风琬也觉得没了胃口。她还是认为,秦江樒刚才的举动是在讽刺她,讽刺她作为女性、如今的瑞王妃,女红的水平却低下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程度。 越想越气的齐风琬甚至在一瞬间产生过将荷包砸到秦江樒脸上的冲动。好在,她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没忘了秦江樒的身份。 秦江樒的胃口倒是不错,但是似乎太过不错了。他不止吃得多,而且速度还很快。齐风琬看着都有些担心,又怕他噎着,又怕他消化不良。 说起来,齐风琬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秦江樒一口气能吃下那么多东西?他不过是去上了个朝,上朝竟然是这么耗费能量与体力的事儿吗? 总之,这是个奇怪的男人,在摸清他的底细之前,还是得小心应对。 齐风琬默默在心里拿好了主意。 除了最开始的荷包风波,之后倒是再没发生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了。 饭一吃完,秦江樒将碗筷一放又有出门,还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厮拦住了他,提醒他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在被小厮提醒后,他转头看向齐风琬,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去祠堂?” 齐风琬眨了眨眼睛,她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瑞王爷,莫非是因为对自己的忽视而觉得羞愧了不成? 她忽然觉得后背一凉,赶忙笑眯眯地应道:“一切全由王爷决定。” “那我们走吧。” 秦江樒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便直接向着祠堂走去。 齐风琬原想提醒他是否要换身衣服,但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反正在这个家里秦江樒最大,他想怎样都行。 之后的事情便很顺利了,齐风琬由秦江樒领着,去祠堂给各位祖宗敬了香。完成后,她便算是名正言顺的瑞王妃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敬完香走回到秦江樒身边的时候,秦江樒看她的眼神似乎温和了一些。 气氛突然变得和谐了起来,但这种和谐仅仅维持到两人并肩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 刚才他们经过这个院子的时候,院子里还很安静,但此刻却热闹得不行。不止如此,院子里还突然多出了一样东西。 第七章 多出来的东西是一株桃花树。齐风琬粗粗地扫了一眼,总觉得十分眼熟,仔细观察了下后她发现……那似乎是太后娘娘宫里一大片桃花树中的一株? 她看了眼身旁的秦江樒,秦江樒看起来十分茫然,似乎并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刚想找个人来问问情况,一个宫装打扮之人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两人面前。 这人似乎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齐风琬上次在太后的宫里曾经看到过她。她规规矩矩地给秦江樒与齐风琬请了安,之后才禀明了来意。 “瑞王爷,瑞王妃,这棵桃树是太后娘娘差我给您二位送来的。不知道瑞王妃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您去太后宫中赏花时,她说您婚后要常来看着这桃花?所以太后娘娘差我送了一株来,当作她个人送您二位的新婚礼物。” 齐风琬勾唇轻笑,谢过了太后的好意。虽然一直到那位宫人开口前,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不过该有的感谢还是少不了的。 她其实到没想到太后会这么的“说话算数”。她在知道了太后所赠的荷包究竟是什么意思后就明白了,太后当时说“有的是机会来看”指的是:反正她将要住在宫里,每日都要拜见太后,总是能看到的。 但她既然已经成了瑞王妃,这事儿自然该不了了之。不曾想,太后娘娘竟然还牢牢地记着这件事情,直接把桃花送到了她家里来。 下人们找地方将桃树栽下的时候,齐风琬安静且面带笑意地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树儿突然被移到了瑞王府会不会水土不服?万一没能继续活下去,锅是不是得由瑞王府来背?那她会不会被追究责任?亵渎太后所赐之物会被以怎样的罪名追究?她会不会被抓起来?那她能不能现在拒绝收下这株桃花树? 显然,这是不能的。 齐风琬叹了口气,决定接受命运的馈赠。她转头看了眼站在廊下的秦江樒,突然发现,刚才那位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秦江樒的身边,秦江樒则是俯下了身,靠近了宫人,小声地与她说了些什么。 ……这两人还有一腿? 不知为何,齐风琬忽然觉得头上多了点颜色。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齐风琬又叹了口气,决定装作没看见。 那株桃花树很快便栽好了,宫人的任务既已完成,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的时候,秦江樒还亲自送出了门去,并在宫人踏上马车之前,又小声跟她说了句什么。 被抢了送人与谢恩工作的齐风琬一直在边上看着,兴味索然地挑了挑眉,感觉自己头上的颜色更鲜艳了。 与此同时,她再次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脑补出了秦江樒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太后身边的人,并以此为开端控制了整个后宫的跌宕起伏式情节。 脑补过头后,齐风琬忽然觉得后背蔓延开一阵寒意,让她不敢再过问秦江樒的事情。 但秦江樒似乎有几个问题想问她。 此刻的秦江樒也不急着要出门了,送完宫人后的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齐风琬身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太后娘娘,很喜欢你?” 因为他说这话时,语调实在没什么起伏,齐风琬刚听到时还以为他说的是个陈述句。直到她注意到秦江樒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她才意识到秦江樒是在问她问题。 齐风琬开始在脑子里琢磨,一个野心颇大的王爷,对太后娘娘会怀有怎样的情感。犹豫片刻后,她斟酌着用词开了口:“太后娘娘与家母曾是旧识。” 秦江樒眯了眯眼睛,转而又问道:“你喜欢桃花?” 齐风琬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秦江樒曾在一瞬间之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很快便恢复了日常的面无表情。最后,他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声:“待会儿,我要出去。” “那您……路上小心,臣妾在家中等您回来。”齐风琬福了福身,毕恭毕敬地开了口。 秦江樒没有给她回复,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反正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齐风琬对他之后将要去哪里、做什么也没兴趣,所以并未多置一词,只是很平静地目送他离去。 等到秦江樒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时分了。 关于今天的去向,他一个字也没跟齐风琬提,齐风琬也很识相地没有问,不过她脑内已经再一次进行了想象。反正,大概就是去拉帮结派、暗中培养势力之类的吧。 吃晚饭的时候,齐风琬猜测了一下今天夜里会不会发生什么。综合前一日秦江樒的态度,她觉得今夜应该什么都不会发生。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秦江樒和她虽然躺在了一张床上,但却是各睡各的,期间没有任何交流,连“盖着被子纯聊天”都不算。 他们盖的不是一床被子,也没有聊天。 等到齐风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房中只有她一人。她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被子里已经没有了温度,不知道秦江樒走了多久。 再次看到秦江樒,是在吃早饭的桌上,他穿着朝服匆匆赶来,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后,又换了常服匆匆而去。 婚后第二天的中饭,秦江樒也不是在家里吃的,他仍和第一日一样,在日暮时分回来,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齐风琬刚觉得她摸到秦江樒生活规律的时候,秦江樒的行动轨迹发生了一点变化。 那天夜里,她像前两日一样在外间换了寝衣进屋时,秦江樒却没有躺下,而是坐在床边,似乎有话要说。 见她进来了,他抬头看向她,问了一句:“明天,我陪你回门?” 齐风琬十分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后,确定他是在说一个疑问句而非陈述句。于是她福了福身十分乖巧地道:“一切由王爷作主。” “好。我陪你回去。”秦江樒微微一点头,翻身躺下了:“睡吧,明天要早起。” 他仍然选择了睡在外面,齐风琬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对这件事这么坚持? 而且……秦江樒还知道她明日要回门一事儿也让她十分惊讶,她一直以为,秦江樒已经忘了他刚结婚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齐风琬躺下的时候,秦江樒突然目视着外头声音极轻地问了一句:“岳父岳母喜欢什么?” 齐风琬仔细想了想,答道:“臣妾的母亲倒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真要说的话,她就喜欢吃。至于臣妾的父亲,他就更没什么兴趣爱好了……对了,他喜欢拉着人跟他一块儿喝酒,因为臣妾家中不太有人喝酒,所以……” “明白了。睡吧。” 秦江樒十分熟练地将被子甩到了齐风琬的身上并熄了蜡烛,片刻后,齐风琬听到了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睡得可真快。 齐风琬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秦江樒每次入睡都十分迅速,仿佛疲劳一天的人一般,沾着枕头便着。这种一秒入睡的能力让她十分羡慕,她常常会因为脑补能力过强、导致脑子过于活跃而无法入睡。 想到明天终于可以回家去看望一下家中的“空巢老人”,她越发得兴奋起来,辗转反侧间找不到半点睡意。 在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真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她想要回家一趟,实在有些难,明日见了父母后,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相见。 在齐风琬再次翻身的时候,一旁的秦江樒忽然睁开了眼睛:“还不睡?” 齐风琬一惊:“臣妾惊扰到王爷了?” “没有……”秦江樒眼神微闪:“我没睡……” 瞎扯。 齐风琬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瑞王爷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还不睡?”秦江樒又问了一遍。 齐风琬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一片黢黑中秦江樒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便小声地做出了回应:“嗯……有点睡不着。” “难怪,你早上都起不来。” “……” 听到那一句仿佛恍然大悟般的语句,齐风琬陷入了沉默,想反驳又觉得无话可说。等到她想到可以解释自己“不是起不来只是不想起”的时候,秦江樒已经从床上坐起,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目送着秦江樒离开房间的齐风琬抱着被子开始发呆。 万万没想到,她会因为起不了床被丈夫嫌弃。她也不是完全就起不来啊,只是床比较舒服,一躺就会上瘾罢了,要是有人叫她,她完全是可以起来的! 不过……按照规矩好像是要她主动醒来,然后等着丈夫起床、服侍完丈夫后送丈夫上朝去的? 齐风琬收起了刚才的委屈情绪,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没有尽到妻子应尽的义务。 她的反思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秦江樒回来了,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进门时还顺手关上了房门,所以屋内的光线很暗,她实在看不清。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因为秦江樒摆弄了一下那东西后,屋内有一点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 齐风琬仔细闻了闻,只能猜出这应该是熏香,但具体是个什么,她就判断不出了。总之,闻着让人觉得很舒服,慢慢就平静了下来。 秦江樒将熏香处理好后,到面架前净了手,之后才又回到床上躺下,对着齐风琬说了声:“睡吧。” 齐风琬低低地应了声“好”,心里对这位瑞王爷的好感值涨了不少。 她刚将眼睛闭上,秦江樒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我叫不醒你,快睡吧。” 虽然知道对方应该是好意提醒,但齐风琬心里那蹭蹭往上窜的好感值突然刹住了势头,并有了回落的趋势。 ……所以说,她真的起得来!你叫不醒,只是因为你没叫啊喂! 第八章 大概是因为心里堵了一口气,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齐风琬就彻底清醒了。 昨夜那种淡淡的香味已经没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香的效果,齐风琬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睡眠质量似乎比之前赖床的那两天还要高上一些。 当她支起脑袋看向身旁还是熟睡的秦江樒时,心中还有些小得意,可惜这种得意没能维持多久。几乎是在她将目光放到秦江樒脸上的瞬间,后者便睁开了眼睛——睁开了带有想要杀人般含义的眼睛。 那寒意散得很快,齐风琬还没来得及害怕,它便不见了。一时间,齐风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声“早,王爷”。 秦江樒“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稍稍将衣襟整理了一下后,起身去了外间换衣洗漱。 等到他离开后,齐风琬故作深沉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刚才盯着秦江樒睡颜看的瞬间,她再次确定了,秦江樒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睫毛很长,看得齐风琬都有些羡慕,想把他的眼睫毛扯下来安在自己眼睛上。 睡着的秦江樒全然没有平日里那种气势,反而像个乖孩子般,让人心生保护之欲。当然,这种感觉仅仅持续到他睁开眼睛为止。 齐风琬一时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秦江樒一早上醒来眼中的杀气就这么重,简直像是常年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的人一般,对着整个世界都怀有极重的戒备之心。 不过,齐风琬通过自己的脑补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秦江樒可不是个普通的王爷,他是一个暂代小皇帝管理着朝中事务、在新婚头三天都不愿意放下手头工作、责任心重到让人怀疑他想要取代小皇帝的王爷。这样的人,总是要小心别人来暗害他的嘛。 齐风琬在这两天已经想清楚了,皇帝所赐之婚,不是她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秦江樒虽然整日整日地不着家,仿佛已经忘了她这个妻子一般,但他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 府中的下人管理起来也十分顺心,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问他们什么他们便回答什么,虽然他们常常是一问三不知,尤其是问到与秦江樒有关的问题时,他们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就整体而言,问题不大。 想到以上种种,齐风琬对目前所拥有的生活突然便觉得满足了起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日王妃享一日福。就这样得过且过混到最后一日,似乎也不错。 齐风琬轻呼出一口气,心情平静地起身准备洗漱。 今天起得早就意味着能出发得早,能出发得早则意味着能在娘家待得更久。思及此处,齐风琬忽然就有些急不可耐了起来,洗漱、梳妆和用早膳的速度都比平日快上许多。 至于秦江樒,他吃饭的状态一贯以来可以用“风卷残云”加以形容,所用的时间比兴奋不已的齐风琬还少。 等到两人收拾好一切坐上马车准备往齐家赶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街道两边都是静悄悄的。 瑞王亲自陪同瑞王妃回门是件大事,按照规矩,齐家人都该在门口相迎,以示对皇室的尊重。所以,在齐风琬与秦江樒共乘的马车出发之前,便有一个瑞王府的下人先行一步,去齐家报信,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而他们两人出发时间过早的后果就是——齐家的人虽已来到了门口迎接,可站在最前头的齐慎儒却睡眼惺忪,一看就是没睡醒。 齐风琬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指尖微微一颤。 看样子,她这在她出嫁当天哭得比谁都悲痛的父亲,也不见得就有多想她。 秦江樒第一个下了马车,站定后便向车上的齐风琬伸出了手。 齐风琬轻轻地搭上了,之后便被他稳稳地扶下了马车。 秦江樒的身体看着并不壮实,但手上却意外地有力。 齐风琬正惊奇于此时,突然注意到她的父亲在一瞬之间变得精神了。至于他精神的原因—— 就在刚才,站在她身旁的秦江樒忽然扫了一眼齐家人,于是她那老爹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不止清醒了,双腿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齐风琬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她身边这位瑞王,果然自带令人臣服的气势。 齐慎儒就这么迈着还在颤抖的双腿,携着一家人走到了两人跟前,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 齐风琬侧过了头,不想看一大家子人哗啦啦跪成一片给她行礼的样子。 秦江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十分主动地上前一步,扶住了才刚微微屈膝的齐慎儒:“岳父岳母不必多礼。” 然后齐风琬便注意到,她爹的腿抖得更厉害了。直到她娘趁着众人不注意,伸出手将她爹腰上的一块肉扭了一百八十度,他爹才终于挺直了腰板,不再露怯。 “王爷,我们进屋再说吧。”齐慎儒含笑道。 秦江樒微微颔首,于是一群人便这么浩浩荡荡地进了齐府。 齐风琬挽住了母亲的手,和她走在了一起,秦江樒注意到后,十分主动地走到齐慎儒的身边,说了一句:“岳父,我们聊几句吧?” “嗯?”齐慎儒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问道:“王爷莫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秦江樒沉默了一会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齐慎儒还以为自己猜错了,结果秦江樒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齐慎儒来了兴趣,带着秦江樒径直去了前厅,速度之快将一众女眷都甩在了身后。 剩下的女眷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齐风琬问了句:“我们也找个地方聊几句?” 于是众人由齐文氏牵头,去了齐风琬的房间。 向着后院走去之前,齐风琬回头看了眼刚才秦江樒离去的方向,面上的诧异之色仍然未完全消去。 她家这位瑞王爷,平日里不声不响像个闷葫芦似的,怎么今日这么贴心,还主动为她们母女几个的聊天创造空间?简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让人不免有些在意。 “阿琬,怎么了吗?” 注意到齐风琬在发呆的齐文氏轻轻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齐风琬回过神来,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母亲,我们走吧。” 齐风琬的房间仍保持着她出嫁前的样子,齐文氏日日让人来打扫,加之没有齐风琬搞破坏,这房间甚至比有人住着时还要干净不少。 母女三人各自在榻上坐定后,齐文氏拉过齐风琬的手,仔细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十分痛心地道:“瘦了!” 齐风琬十分沉重地摇了摇头:“这个,真没有。我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比出嫁前还壮了不少,之前您让我带的衣服,穿着都有些紧了。” 齐文氏还没有回答,一旁的齐风斓翻了个白眼,抢先道:“你是猪吗?” 齐风琬转头看向妹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地“啧”了一声,气势全开:“小美人这张脸长得可真是好看,要是就这么毁了,岂不是可惜?” “大人,都是我的错!是我说话不带脑子,还请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女子吧!”齐风斓眨巴眨巴眼睛,挤出两滴眼睛来,楚楚可怜地看向了齐风琬。 齐风琬没有绷住,笑出了声,方才的气势便在一瞬间都没了影子。 然而齐风斓的戏瘾还没过足,扯着帕子咬着下唇,细声细语地道:“我就知道大人心地善良,一定不会让小女子为难的。大人这般厉害的人物,不如就让我……” “打住!”齐风琬伸手将差些便要扑到她身上的妹妹推到了安全距离:“我是不会让你侍奉于身侧的!我已经有家室了,才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不清不楚呢!” 齐文氏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女儿打闹,从几日起便郁结于心的那种担忧情绪散去不少。 她这大女儿从病好之后,性子便有了些许的变化,以前总是将心事闷在心底,现在虽然总也会想些有的没的不敢告诉人,但至少受了委屈是绝不会憋着的。 如今看女儿笑得这般畅快,齐文氏心里便有了底。至少,女儿在瑞王府上没受委屈。 虽然就外界传言来看,那瑞王实在不像是个好人,但要说他当真做过什么错事么,好像也没有。于现在的齐文氏而言,只要瑞王能对自己的女儿好,她就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不过,她还是趁着两个女儿消停下来的空隙问了一句:“阿琬,瑞王待你可好?” 齐风琬思考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最后答了句:“还行。” “……还行?” “总之,还过得去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这么尴尬的转移话题手段,齐文氏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女儿似乎并没有述说的意愿,齐文氏也不想逼着她说。最后她只好顺着齐风琬的话头下去,提出了去吃午饭。 齐风琬之所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是怕她母亲追问下去后,有些事情不好解释,譬如……她与秦江樒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万一齐文氏问了,齐风琬都不知道,她是该说秦江樒有问题,还是她自己有问题。 搪塞过去之后,齐风琬松下一口气,扶着母亲的手就向饭厅走去。 起身的时候,齐文氏还特意叫了身边的侍女去齐慎儒那儿传个话,告诉他要开饭了。不曾想,齐慎儒的动作比她们还要快些。 等到齐文氏一行人赶到饭厅的时候,齐慎儒和秦江樒已经坐在了桌边。餐桌上,菜倒是没上,但这酒却已经上了好几坛。 得,这是早就喝上了。 齐风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旁的母亲,齐文氏的脸已经黑得跟抹了煤灰一般。 第九章 此刻的齐文氏大概是想干脆利落地上前去,扭住齐慎儒的耳朵直接把他甩出门外,但碍于秦江樒也在场,而且正和齐慎儒一起喝酒,她不想惊了自家女婿,这才生生忍住了。 这是一直在观察齐文氏脸色的齐风琬所做出的判断。她可以想见,今晚的齐慎儒大概会有一段十分愉快的经历。 至于和齐慎儒一起正喝得开心的秦江樒,反正她是不敢管的,他愿意喝就喝。秦江樒并不像是嗜酒如命的人,他总不至于喝到不省人事,不得不找人来将他扛回去的程度。 齐风琬想得轻松,不曾想,最后竟然真会一语成谶。 吃午饭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喝晕了的齐慎儒大概处于既分不清今夕何夕、也认不得眼前何人的状态,这时的他自然不会再因秦江樒的一个眼神而恐惧,一直在给秦江樒敬酒。 秦江樒也来者不拒,齐慎儒敬一杯,他就干脆地喝一杯。 因为秦江樒喝酒时的样子实在太过气定神闲,齐风琬还以为他酒量极好,所以也没多加理会。然后,秦江樒就在她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咚”地一声把脑袋磕在了饭桌上,再没有半点反应。 他这一下把齐家还清醒着的人都吓了一跳,下人们急得都准备套车去请大夫了,好在齐文氏镇得住场面。 她仔细看了看秦江樒的状态后,凭着多年的经验确定他只是喝高了,并不是突发疾病。 齐风琬也上前查看了一下秦江樒的状况,呼吸、脉搏、心跳一切正常,喊他“王爷”的时候也有反应,不太像是酒精中毒,看样子问题不大,只是喝多了以后就睡了。 得到这么个结果的齐风琬陷入了沉默,齐文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这就是我平时不允许你爹喝酒的理由,当然喝酒伤身也是一个原因。不过你家这个还算好,喝高了就是自己睡着,你爹喝高了会撒酒疯,那就更麻烦。” 齐文氏的这番话唤起了齐风琬脑海中封存的一段回忆。她记得,在多年前的夏天,她曾亲眼看到母亲拎着手舞足蹈的父亲走到院子里,然后把放在井边刚打上来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之后又帮安静下来的父亲擦干了身上的水并带回到了房间小心照顾着。 原来当年是这么一回事啊。 齐风琬和齐文氏齐齐地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该如何带秦江樒回家的问题。 虽然也可以让下人来动手,但…… 齐风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告诉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瑞王这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比较好。 “看样子,今天还是不留你比较好,瑞王这般失态的样子,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下人人多嘴杂的,也未必全部可靠。”齐文氏上下打量了齐风琬一会儿:“既然你都说自己壮了,抗一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齐风琬迟疑地点了点头。之前为了活下去而强身健体的时候,她曾经锻炼过臂力,抗一个成年男性,问题应该不大。 “行吧,那等你吃完饭就回去吧。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见面。”齐文氏拍了拍齐风琬的肩,沉声嘱咐道:“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下吧,瑞王这么不能喝酒,以后看着点,让他少喝些。” 齐风琬一口应了下来,端起碗筷继续吃饭。 毕竟一会儿要做的是体力活,不补充点能量可不行。 吃完饭后,齐风琬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之后便去了隔间扶起秦江樒准备出发。 刚才一片混乱的时候,齐文氏主持着把齐慎儒和秦江樒都送到了这个隔间休息着,并安排了下人看照,以防他们醉酒后脑子不清醒发生意外。 秦江樒并不胖,但意外地还挺沉。光是把他拉起来,就费了齐风琬好大一番功夫。 之后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与方法,让他们俩走着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因为关系好才挽着手臂并肩而行,而不是一个拖着另一个在走路,齐风琬又搭进去了不少时间与力气。 好在,最后还被她弄得挺像样子。得亏了秦江樒平日里不太喜欢说话,瑞王府的下人们又向来不敢直视他的脸,一直到齐风琬把他扛上马车为止,都没有人意识到秦江樒正因喝高了而处于昏睡状态。 成功掩过众人耳目的齐风琬坐在马车上,吩咐了车夫出发后,齐风琬拉过帘子,让秦江樒靠在了她的身上。 秦江樒身上的酒味并不重,齐风琬一时也摸不准,他刚才究竟喝了多少,但他确实是烂醉如泥的状态,齐风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都没有动,更没有像平日一样,警觉地睁开眼睛。 马车开始微微地晃动,看样子是已经出发了。 齐风琬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秦江樒的脸颊,一边感叹着他皮肤弹性真好,一边开始思考:秦江樒今天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她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夜里两人之间的对话,那时秦江樒问了她父母的喜好,她似乎答了——她父亲喜欢喝酒? 这人总不会是为了讨好她的父亲,才这般来者不拒的吧? 齐风琬觉得自己怕不是白日里就做起了梦,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帮秦江樒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可以躺得更舒服,也避免他会从椅子上滑下去。 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江樒乖巧得不像话,一直到他们顺顺利利地回了瑞王府为止,他几乎没动过一下,齐风琬原先还担心他会挣扎着坐不稳、走不了,结果只是她想多了。 把秦江樒移到床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她家这瑞王,除了人稍微重了些,扛起来倒还算不费事。 齐风琬判断不出秦江樒还要多久才会醒,便想着帮他换身寝衣,免得出行时那一身行头会硌得他不舒服。 这是齐风琬第一次为秦江樒更衣,其实在她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她就该做这件事了,只是秦江樒似乎并不希望由她来做,一下就拖到了今天。 下手之前,齐风琬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秦江樒……现在情况特殊,他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不过换个衣服而已,也没必要斤斤计较吧?大不了他追问起来,她就说是他喝完以后自己撕的! 找好说辞后,齐风琬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还在齐府备嫁的时候,她就已经学过,所以知道像秦江樒这样的王爷,他平日里的衣服该如何穿如何脱。她已经可以做得很顺手了,只是秦江樒一直没有给她展示的机会。 齐风琬轻车熟路地解下了秦江樒衣服上的装饰,又将外衣一件件地除去,里衣脱到一半的时候,她却突然顿住了手。 秦江樒的身材很好,肌肉紧实有质感,齐风琬其实很想好好地欣赏一下的,但是……遍布于秦江樒身体之上的伤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她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秦江樒身上至少有不下十道的伤口,大小不一,遍布于平日里被衣服遮掩住的身体各个部位。 秦江樒……才十八岁吧?即使是在这个朝代,还没加冠的他也算不上是个成年男性。 齐风琬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一个以秦江樒为主角上演的故事,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开。 在这个故事里,秦江樒就是那生长于深宫之中、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在成长的一路上受尽苛待,于是留下了这一身伤痕,作为过去的证明。 不知为何,齐风琬忽然觉得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她好像明白,为什么秦江樒会对这个世界抱有这般大的戒备之心了。 曾经受过这么多伤的人,搞不好已经对这整个世界都失望了。 因为不忍心再看下去,也因为担心秦江樒会着凉,齐风琬将心疼的情绪敛了敛,以最快的速度为秦江樒换好了寝衣并让他侧着躺在了床上。 她没什么实际照顾喝醉之人的经验,但也稍微听说过一些,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让人侧躺着,以防呕吐时意外导致窒息。 于是她扶着秦江樒让他侧着躺下,正想去找两块毛巾的时候,却感觉被裙角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秦江樒不知何时伸手握住了她挂在腰间的白兔挂坠——那个她第一次动手缝制的、丑萌丑萌的白兔挂坠。 今日只是回门,也不算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她临出门前,又把这东西翻出来挂着压裙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被秦江樒握在了手里。 齐风琬试着想将那只白兔从秦江樒手中取回来,然而秦江樒攥得紧紧的,她又不敢真的用力,怕伤到了睡熟的秦江樒。 思考片刻后,她将那只丑兔子从腰间解了下来,任由秦江樒抓着,转身继续去找毛巾。 据说用冷毛巾敷在后脑和胸膈上可以帮助醒酒,她不确定有没有用,总之先试试看好了。 齐风琬尝试过后,一时也判断不出这方法究竟有没有用。 秦江樒身上的酒味已经很淡了,几乎闻不出来,齐风琬觉得,她家王爷看起来更像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和喝醉酒并没有多少关系。 反正喝醉者身边离不开人,齐风琬也没什么事好做,就随意从书柜里翻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起来。她一面看着书一面看着人,就候着秦江樒,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秦江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第十章 看到秦江樒睁眼的瞬间,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齐风琬一下来了精神,她将手中的书往边上一放,问了句:“醒了?”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她看向秦江樒时,眼神里是满满的怜惜。 秦江樒似乎是被吓到了,一下就翻身坐起,十分戒备地看向了齐风琬。不过他很快就认出了床边坐着的人是谁,眼中的杀意还没来得及形成,便散得一干二净。 “我……怎么了?”秦江樒看了看四周,神情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回到了家中,还换了寝衣好好地躺在床上。 “王爷不记得了吗?您同臣妾的父亲喝酒,喝到一半便醉了,之后便睡到了现在。”齐风琬轻声做出了解释。 她眼神还算不错,刚才又很仔细地观察着秦江樒的反应,所以她并没有错过他慢慢染红又迅速归于正常的耳朵。 她家王爷这是……害羞了?齐风琬忽然觉得很有趣。原来秦江樒还有这样的一面么? 醉酒后的秦江樒与平时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他完全不同,呆呆愣愣的瞧着还有些可爱。齐风琬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定,现在这样的秦江樒才是真正的他?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秦江樒的脖颈上:“王爷可有哪里不舒服?嗯……体温倒是没有很高,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秦江樒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了,他望向齐风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之后才答了一句:“不,没有……不舒服的。” 齐风琬收回了手,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翘。她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毕竟作为瑞王妃,她与瑞王最亲近的接触,是发生在瑞王不省人事的时候。 好在,她的感觉是对的。秦江樒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可怕,至少现在是这样。 在齐风琬拉开了和秦江樒的距离后,秦江樒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她愈发觉得有趣,难道她家王爷平日里都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吗?竟然会这么紧张? ……大概真的不习惯和人接触吧,毕竟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身上的气势所震慑,平日里是尽量能躲远就躲远的嘛。 不过,她家王爷明明这么防着他人,每日却能在她身侧安心入睡,这是不是说明,她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呢? 凭着这点想头,齐风琬又在脑中编出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接在之前那些关于秦江樒童年的揣测之后。 这个后续故事简单概括来说就是,从小饱经风霜、差点自闭的瑞王在婚后,通过瑞王妃掏心掏肺地对他好,终于打开了心扉。 说得高端一点,她是他唯一的光。 齐风琬进行脑补的时候,向来不会考虑其他问题,诸如是否合理、是否和之前的故事有所冲突之类。她不过图一时开心,转头就把当初打开的脑洞抛于脑后。毕竟人生无聊,只好自己加点剧情。 要说这样的脑补究竟有什么具体效果,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它能影响到齐风琬本身的状态吧。 齐风琬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起身去为秦江樒端醒酒汤的时候,脚下还有些飘。 好在,汤没有洒。 “王爷,来,把醒酒汤喝了。虽然您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清醒了,不过还是喝一点,对身体好些。” 齐风琬给秦江樒垫了个枕头,又将醒酒汤递给了他。秦江樒没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接过了醒酒汤,乖乖地喝完了,一滴也没剩。 一直到秦江樒喝完醒酒汤、把空了的碗递回来为止,他另一只紧紧攥着白兔挂饰的手都没有松开。 齐风琬默然,他这怕不是把那丑兔子当成自己的了? 如果是其他东西,给他也就给他了。但这只丑兔子毕竟是她第一次动手后得到的成果,齐风琬还真有些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这只兔子实在太丑了! 虽然她自己看起来那叫“丑萌”,但那只是她自己看起来而已,在别人眼里,这兔子指不定是个什么形象呢。 万一秦江樒某天知道了这个兔子是她做的,并给她下了“女红不行”的定义,她怕不是要被嫌弃至死。这世道,女子的女红能力比上其他要重要许多,这已经成了衡量一名女子是否属于贤妻良母的重要标准。 思及此,齐风琬将空碗放下,用手指戳了戳秦江樒捏着那白兔挂饰的手。 秦江樒似乎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一收:“怎么了吗?” 齐风琬眨了眨眼睛:“您拿着的,是臣妾的东西。刚才您睡着时,拿过去就不肯松手了……” 要不是齐风琬一直在观察着秦江樒的反应,并准备在必要时刻将东西抢回来,她大概就要错过看到他第二次害羞的机会了。 秦江樒害羞时的反应实在太不明显,就是耳尖会突然红上那么一下。若不是齐风琬一直关注着他,只怕还捕捉不到。 齐风琬再次确定了,自家王爷平日里那气势全开的状态应该只是个表象,至于他内在究竟是个什么性子,有待考证。 秦江樒没有直接将那白兔挂饰交到齐风琬手上,而是选择了两人之间的一个位置,小心翼翼地将那丑兔子放在了被子上:“还你……不好意思……” 最后四个字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轻了,齐风琬并没有听清,但靠着观察他的表情,她也猜出了一二。 齐风琬一时有些忍俊不禁,同时脑中有个想法渐渐成型——秦江樒的内里,怕不是个小可爱吧? 她将白兔挂饰系回到腰上的时候,秦江樒一直在盯着她的手看,然而只要她一抬头将视线对准秦江樒,他就会迅速移开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 齐风琬一时兴起,干脆利落地盯住了秦江樒的双眼。她的这一举动导致了,到最后她将白兔挂饰重新系好的时候,反而是秦江樒大松了一口气。 东西已经要回来了,齐风琬含笑望向秦江樒,轻声询问道:“王爷可想吃点东西?中午的时候,您似乎光顾着喝酒了,都没有吃上多少东西。” 代替秦江樒做出回答的,是从他腹部传来的“咕噜”一声。 几乎在秦江樒的腹部发出抗议的同一时间,齐风琬捕捉到了他耳尖第三次被染红的瞬间。 她压下嘴角的笑意,向着秦江樒福了福身:“臣妾现在让他们把晚膳端上来,今晚不去饭厅了,就在屋子里吃可好?” 秦江樒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因为今日的种种,齐风琬对秦江樒的认识已经打从心底发生了变化,所以即使此刻的他露出了平日里那面无表情的样子,齐风琬也不再觉得他这样子有多可怕了。 她很镇静地走出了房间,准备让下人将饭菜摆上来。走到门外掩上门的那一刹那,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端坐在床上的秦江樒。 后者已经不再具有平日里那种气势,与其说他是面无表情,倒更像是不知所措,因为不知所措,有些呆呆愣愣的,才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成了他人见到的那副状态。 齐风琬忽然觉得,这一次她的脑补是对的,秦江樒不是什么恐怖至极的存在,就是个……小可爱,还是呆萌呆萌的那一种。 她打定主意,准备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枕边人。她总觉得,她应该能从他身上发现新大陆。 当天夜里,齐风琬趁着就寝前的一段空闲时间,翻出了从齐家带过来的、已经有几年没用过的日记本。 齐文氏和齐慎儒又怕她在瑞王府受委屈,又怕瑞王府的东西用起来不顺她的手,所以两人在整理她的嫁妆时,当真是把所有她能用上的东西都给她带上了。 据说她的嫁妆一箱箱抬出来的时候,塞满了从齐家到瑞王府的整一条道路,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那般盛况,坐在花轿里的齐风琬并没有看到,她是听荼白跟她讲的。 至于其中有没有夸张的成份,她并不清楚,毕竟齐文氏和齐慎儒都是自顾自地埋头整理,从未仔细跟她说过她究竟有多少嫁妆。她手上倒是有一张记录的单子,但实在太长了,她懒得去看。 这本已经在柜子深处尘封了好几年的日记本,就是藏在那一箱箱的嫁妆中被抬入瑞王府的。 齐风琬是在不久前找话本看的时候,无意间翻出这本本子的。她前世没练过软笔字,写出的字实在太丑,于是齐慎儒就交给了她这本本子,让她一边写每日反省一边练字。 齐慎儒虽然是个纨绔,有时候教起人却是一套一套的。得亏了他,齐风琬现在的字虽说不上特别好,但至少工工整整的,可以称一声“娟秀”。 齐风琬一直有在写每日反省,直到某天她发现齐慎儒偷看了这本本子,还美其名曰“检查作业”。 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有用过这本本子了。 如今,她又将这本本子重新取了出来,撕掉了最前面的那几张,并把写在封面之后的“反省日志”改为了“瑞王观察日志”。 也有很久没有练字了,齐风琬觉得这个机会不错,简直一举两得。 将今日的事情记到本子上后,齐风琬小心地把它封进了箱子里并上了锁。 这次,应该不会被人偷看了吧? 第十一章 齐风琬现在每日的乐趣就是观察秦江樒的一举一动,然后记在她的小本本上。 可惜的是,秦江樒平日里似乎都很忙,一大早要去上朝,从吃完早饭开始又不见踪影,直到晚上才会回来,能让齐风琬用于观察的时间实在太少。 齐风琬一个人待在府上闲着无聊,只好自己找点事情来做,琴棋书画她虽也有在练,但到底兴致不高,于是更多的时间就被她用到了看书与女红之上。 当然,她所看的书,以各种话本为主。她本就不是一个多有志气之人,来到这儿那么久,更是把整个性子都养懒了,所以她平日所追求的,不过自在开心而已。 齐风琬一直想等个机会,找到与秦江樒的契合点,以此为契机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后,她才能更长久且更近距离地观察他。 只是秦江樒一直奔波于外,这个机会便有些难等了。不曾想……就在齐风琬都准备着要放弃等待时机的时候,秦江樒却主动凑了上来。 那日正好齐风琬闲着没事,就从箱底翻出了绣绷,想着绣块手帕可以用来替换旧的那块。 也不知道当天刮的是什么风,平日里不到日暮时分不着家的秦江樒竟然提早回了来。 齐风琬正全神贯注于手上的东西之时,身旁的椅子上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多出来的人吓了她一大跳,她转头一看,发现来者是秦江樒。 秦江樒就这么坐在她的边上,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王爷……” 她刚想起身行礼,就被秦江樒止住了动作。 “你继续。不用管我。” 于是齐风琬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继续开始摆弄手上的手帕。 画这手帕上的花样子时,齐风琬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几日前秦江樒紧紧握着她那件白兔挂饰不肯松手的样子,所以她无意识间便选择了白兔作为花样子,并准备以此来一雪前耻。 她要让秦江樒知道,她的女红十分出众,之前那只丑得不行的兔子虽然被她带在身上,但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现如今,秦江樒就在边上坐着,齐风琬就更加小心谨慎,每一针都不敢马虎。 她所摆出的这架势,不知道的看来只怕还当她正指挥着千军万马。 齐风琬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是因为,她刚刚一直咬紧牙关,以致牙根有点疼。 回过神来的瞬间,她开始担心自己这般认真的样子会不会吓到一旁的秦江樒。 于是她停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然后,她便看到她家王爷露出了比她还要严肃的表情,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使得身体下意识处于防备状态一般。 “王爷?”齐风琬一面揉着腮帮子一面轻声地道:“看臣妾弄这些东西应该很无趣吧?不如让下人早些准备晚饭如何?” 秦江樒一愣,旋即摇了摇头:“你继续。我想看,挺好玩的。” 这回答完全在齐风琬意料之外。她没想到秦江樒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止有耐心看她绣花,竟然还这么有兴趣。虽然……秦江樒那严肃至极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感兴趣。 她脑中突然就浮现出秦江樒捏着绣花针的模样,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抿着唇继续绣了下去。 练习女红多年,齐风琬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很快,一只兔子的轮廓便跃然于手帕之上。这只兔子与那挂饰上的兔子不同,不再是丑萌,而是单纯的可爱。 齐风琬仔细看了两眼,自己也觉得满意,便又转头去观察秦江樒的反应,结果便看到了秦江樒比刚才要显得更严肃了的脸。 根据刚才与他的交流,齐风琬大胆地做出了一个推断——秦江樒的严肃表情代表着他对一件事物有兴趣。那么此刻他表现得如此严肃,岂不是他对这块手帕的兴趣达到了一个峰值? 就在她考虑着这块手帕做好后要不要送给秦江樒的时候,后者开了口,声音十分轻:“能教我吗?” 因为那声音实在太轻了,一时之间,齐风琬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茫然地看向了秦江樒,而后者则避开了她的视线,侧过头后才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能教我吗?” “您……想学?”齐风琬觉得她受到了冲击。 秦江樒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齐风琬有很多话想问,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她看向秦江樒、决定先问问秦江樒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名为“渴望”的光芒。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毕竟……他平时总是面无表情,一双眼则像没有风的水面,不带任何波澜。 然而如今这水面却突然起了波澜,何止是波澜,简直是惊涛骇浪。 面对着这般期待着的秦江樒,齐风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甚至都不想再多问些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一口应了下来:“好,臣妾来教您。” 她这话一出口,秦江樒的双眼便开始发光,他虽然没有笑,但这眼神足以证明他内心有多开心。 秦江樒将椅子拉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小声但十分期待地问道:“那——现在开始吗?” “今天可能不太行。您若是想学,得从更简单的开始,我今天夜里准备一下,明日再来教您,如何?” 秦江樒抿了抿唇,显然有点不愿意,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那么,我们去吃饭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您说呢?” 秦江樒又是点点头,小声应“好”。 齐风琬倒是没想到,她刚才随意脑补出的场面,不久就要在实际处能被看到了。她还要收拾桌面上堆得有些乱的线团,便请了秦江樒先去饭厅。 望着秦江樒离去的身影,齐风琬托着下巴无声一笑,她总觉得秦江樒越发显得可爱起来,今日的“观察日志”又有了新的东西可以记录,当真是好极了。 虽然在答应要教秦江樒刺绣时,齐风琬就意识到他对这事儿怀着极大的热情了,可等到她真正开始教学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被吓到。 秦江樒本是不到饭点不着家的,最近却总是提早一两个时辰就回来,那时齐风琬一般还在午睡,他便一个人在外间坐了,拿齐风琬给他做示范的一些小样子细细研究着。 等到齐风琬醒后,他就不声不响地凑到她身边,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用十分渴求的目光望着她,告诉她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继续学下去了。 齐风琬只好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拿冷水洗一把脸,然后强撑起精神对秦江樒进行手把手的指点。 她过去做这些东西都是选在自己有兴趣的时间点,如今秦江樒掺和进来后,这就成了每日的必备工作,虽说如此一来确实帮她创造了与秦江樒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吧,时间久了还是有点厌烦。 可每次当她想着今日就随意一点应付过去好了的时候,她都会正好瞧见秦江樒捏着根细细的绣花针,努力想要绣出个好东西的样子。 面对着这样的他,齐风琬总觉得自己过于敷衍的话,心里会过意不去。 齐风琬仔细想了想,若是自己的状态不好,也不可能好好地教秦江樒,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他所付出的努力? 所以她也不得不拿出全部的热情用以回应秦江樒。 现在,相较于自己做绣活,齐风琬更大的兴趣在于看秦江樒做出了什么样的东西。 说句实话,秦江樒在这件事上的天赋值实在是不敢恭维,齐风琬当初的那件白兔挂饰还能称一句“丑萌”,到了秦江樒这里,就只剩下丑了。 好在,秦江樒做起这些事儿来很是用心。 他大概真的对此颇有兴趣,花费在上面的时间与精力到了惊人的程度,天都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他还不肯停下,就着烛火的微光执拗地捏着绣花针,非得齐风琬催着才不情不愿地放下。 有这么一份心在,即使秦江樒的天赋再差,他也能以龟爬般的速度获得进步。 至少他现在绣的东西已经可以看得出是什么了。 相较于静物一类,秦江樒似乎更加钟情于小动物,而且还要是可爱的小动物。这点虽然与秦江樒的形象存在反差,但却与齐风琬的喜好不谋而合。 从秦江樒做绣活时的喜好来看,他似乎和她一样,天生对各种可爱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 不幸的是,他在女工上所欠缺的天赋使得一切可爱的小动物到了他手上都变得丑极了。 但秦江樒从不气馁,一只兔子绣失败了,他就再绣一只新的。在他不懈的坚持之下,在他手上诞生的兔子终于从丑变成了丑萌。 见证了这一蜕变过程的齐风琬感到十分欣慰。 最近这段时间,秦江樒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绣工不大好了,尤其是和齐风琬一起动手的时候,他总是藏着掖着,不想让齐风琬看到他究竟又绣了些什么。 齐风琬也不强人所难,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让他自己折腾。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秦江樒可能不是因为感到羞耻才躲着她是在一段时间以后。 某天下午的饭桌上,秦江樒忽然向她伸出了紧攥着的拳头,面无表情且极度冷淡地说了一句:“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忙,在下大概要恢复到之前两日一更的状态了,更新时间还是十二点,有兴趣的各位如果能继续看下去的话,在下十分感激! 第十二章 “这是什么?”齐风琬一挑眉,忽然觉得这画面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秦江樒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答话。 齐风琬只好伸出手指戳了戳秦江樒的拳头:“王爷,您捏得太紧了,这样臣妾拿不了。” 秦江樒耳尖一红,手微松,终于让齐风琬顺利地拿到了东西。 这是个荷包。这次,齐风琬可以肯定了。这一回,她甚至能认得出荷包上绣的是什么——一株桃花树,与躲藏在花叶间的一只白兔。 “这是?” “总之给你了。” 齐风琬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台词和这一幕都似曾相识。于是她从身上翻出了新婚第二日从秦江樒那儿得来的荷包,将两个荷包放在一处进行了一番对比。 虽说这两个荷包比较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但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两者有着莫名的相似性。齐风琬基本可以确定,这两者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拿起那个丑得不像样的荷包放到秦江樒眼前晃了晃,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王爷,这个也是您做的?” 这回,秦江樒耳尖变红的情况维持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消退。 见他一直不答话,齐风琬还以为他这是生气了,正想要认错的时候,他却低下头闷闷地应了声“是”。 “为什么要送臣妾这个呢?”齐风琬有些不解。 秦江樒只顾看着地面,既不答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齐风琬咬了咬嘴唇,虽然心里因为好奇,简直像是猫挠着般难受,但她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反正她家王爷肯定不是出于恶意送她这件东西的,不想说就不说吧。 她再次将两个荷包托在手掌上仔细看了看:“王爷做这荷包时还没学过女红吧?那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最近进步也很大,值得鼓励……总觉得这样下去,王爷的女红总有一日会比臣妾还要好呢。” 因为秦江樒始终低着头,所以齐风琬没有看到,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忽而亮了一下,而当她将两个荷包绑在一处贴身收好的时候,那亮色就更明显了,简直像闪着光一般。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秦江樒终于不再死死地盯住地板,抬头想看了齐风琬:“圣上的婚期已订……你可知道?” 齐风琬出嫁之前妹妹收到的那份圣旨,只透露了小皇帝要迎妹妹为后的意思,并没说明婚期。他们两个的婚期,是太后在前两天才订下的,暂时还未对外公布,但已经知会了齐府。 昨天傍晚时分,齐风琬已经从齐文氏那儿得了消息,所以她点了点头:“母亲已经派人告诉我了。” 秦江樒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好一会儿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到时候,我们送个‘大红四件’去,给圣上,好么?虽然不一定用得上……” 齐风琬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江樒说的这个“大红四件”,是指由他与她新手缝制的大红四件。看秦江樒的意思,他大概是准备把上面的绣花儿也一并由自己包揽了。 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齐风琬意识到,自己之前对秦江樒的误解怕不是又多了一个。至少,秦江樒对小皇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面对着秦江樒十分渴望的眼神,齐风琬摸了摸下巴,点头应了下来。 说起来,她也挺想送妹妹一件亲手所制之物作为新婚礼物,她总觉得,这样的东西才更能体现出她作为姐姐的一片心意。 秦江樒脸上的表情变化并不大,但齐风琬还是感受到了,此刻的他大概很开心。 经过最近这一番仔细接触后,齐风琬发现,这位在外界看来可怖至极的瑞王其实很好懂。 “那,我们开始吃饭吧?”事情商量已毕,想要进入下一环节的齐风琬看向秦江樒,询问他的意见。 秦江樒轻轻点了点头。 候在一旁的荼白会意,给待在外间的下人们传了话,手拿托盘的人立时鱼贯而入。 他们两个吃饭的速度差得有些多,所以最开始时总是难以调和,但最近因为秦江樒对她的迁就,吃饭这事上两人和谐了不少。 秦江樒吃得仍然快,但吃完后总会在一旁等着齐风琬,待她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才和她一同离开饭厅。 所以那日秦江樒在齐风琬刚将饭吃到一半后就匆匆离去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动起了筷子,自顾自地将早饭吃完了。 那时她并没有多着急,总想着到了下午她一醒来就能看见秦江樒了。 然而等到她醒来时,秦江樒却并没有在外间研究花样子。她觉得情况有些反常,便问了问府中的下人,结果便得到了秦江樒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答案。 她又追问了秦江樒去了哪里,下人们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也不知道。 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齐风琬产生了想叫人去找找秦江樒的冲动,但她又觉得自己怕不是管得有点宽,便默默将这念头打消了。 她现在对秦江樒的那份感情,相较于初见他的那段时间,已经有很多不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齐风琬正坐在窗边考虑着不久前和秦江樒说好要送人的“大红四件”该弄成个什么样子。 小皇帝和齐风斓的婚期将近,若是当真想送出这一份礼物,他们必须得抓紧一切空闲时间。 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总是待在身边的人此时不知去了哪里,她一时间还颇觉得有几分寂寞,开始下针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但……这份礼物不是送给普通人的,齐风琬怕自己一针没弄好会把东西给毁了,无奈之下只好放下了手头的东西,百无聊赖地等着秦江樒回来。 秦江樒一直到天黑了都没有回来。 齐风琬试着继续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胃。不得已,她独自去了饭厅,吃了这顿出嫁后第一次一个人吃的晚饭。 吃完饭后,齐风琬让荼白招来了一个时常出现于秦江樒左右的仆从。 这人进屋后始终低着头,没敢往齐风琬身上瞟一眼,所以相应的,她也没能看清他的长相。 进了瑞王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齐风琬从来没真正管过事儿,最开始时她是忌惮着秦江樒不敢揽权,后来则纯粹是因为懒。 这就导致了如今的窘况。 秦江樒身边的人,她只对长相有个大概印象,剩下的便一概不知了。如今跪在她面前这个人,她都没看清他长相,自然也认不出他究竟是哪一个人。 齐风琬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身份低微,不配有名姓,平日里王爷同府中之人,都称呼奴才为‘阿四’。”跪着的阿四一面说着,一面将头埋得极低。 “阿四我问你,王爷过去可曾像今天这般,天晚了还不着家?” “王爷过去常常这样。” “那你可知王爷去了哪里?” “奴才不知。” “这样么……你先下去吧。” 阿四退出了屋子,自始自终低垂着脑袋躬着身子,挪动脚步时也尽量没有发出多余的响动。 齐风琬目送着他离去后,用一只手支了下巴,开始思考秦江樒究竟会去了哪里。 外界一直说秦江樒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作为他的妻子,齐风琬觉得,她就可以来证明这一点。她对于秦江樒究竟去了哪里毫无头绪,此刻能做的,也只是等待而已。 秦江樒人没回来,闲来无事的齐风琬又赶起了“大红四件”的大工程。她按着平日的习惯捣鼓到了夜里,一直到了平日里歇息的时间,她实在熬不过生物钟带来的睡意,还是决定不再等秦江樒了,就像往常一般准时上床。 洗洗弄弄之后,齐风琬叫退了一屋子的下人准备休息。 秦江樒手比她长,平时又睡在外面一侧,他躺在床上就能灭到的蜡烛,齐风琬却必须站到床边才能灭。 夜已经有些深了,蜡烛一灭,屋子里一下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几乎是在蜡烛灭掉的瞬间,齐风琬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便被一个人从后头抱住。 在齐风琬出声之前,抱住她的人以极轻的声音念了一句“是我”。齐风琬微微一愣,认出了来人是秦江樒。 “王爷?” 齐风琬轻轻地喊了秦江樒一声,却没有得到后者的任何回应。与此同时,空气中有一点极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秦江樒,出什么事了? 齐风琬轻轻拉住了秦江樒搭在了她肩上的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地转身,免得已经把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秦江樒会摔到地上。 将秦江樒搂进怀里的时候,齐风琬的心脏因为不安而越跳越快,躺在她怀中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她手中似乎还摸到了一点温热的液体。 齐风琬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绪,考虑清楚眼下的状况后,她在电光火石间拿好了主意。 她先将秦江樒抱到了床上,又翻出了从家中带来的熏香点燃以掩盖屋内的血腥味,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躺到秦江樒身边放下了帐幔,故作镇定地喊了声:“荼白,进来!” 今夜的守夜工作正好轮到荼白这儿,她负责的是前半夜,此时正在外头。 听到了齐风琬的声音后,原已有些困了的荼白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生怕主子出了什么事儿的她带着几个小丫鬟走到了门口,对着屋里问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先进来。” 再次听到了主子要她进屋的要求,荼白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也很黑,荼白完全判断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齐风琬小心翼翼地从帐幔后面探出了脑袋:“荼白,你来陪我睡。” 说着这句话的齐风琬,语气里满是委屈。 荼白眼皮一跳,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第十三章 “王爷这么晚都没回来,我一个人睡着怕。你把守在外头的浅豆也叫上吧,你们两个进屋来,就睡在那边的榻上。有你们在,我心里也踏实一点。” 齐风琬说话时的声音很轻,但因为夜里头很静,站在屋里的人都听清楚了。 注意到自家主子特地提了下浅豆后,荼白在一瞬间领悟了些什么。 她就想着,她家主子怎么可能胆子这么小?主子从乡下的庄子上回来后,她就一直跟着主子了,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过主子会因为一个人睡而害怕。 这里头,果然有问题。 浅豆和荼白一样,是齐风琬的陪嫁丫鬟。 一共有四个陪嫁丫鬟跟着齐风琬进了瑞王府,荼白是一等丫鬟,除了她以外,剩下的还有个名叫雪青的一等丫鬟同绿沈、浅豆两个二等丫鬟。 二等丫鬟因为等级不够高,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进屋,平日里都是待在院子里的,浅豆亦是如此。 虽说身份稍稍差了一些,但浅豆仍是齐风琬的心腹。 齐风琬身边这四个丫鬟是分别从齐老爷子那儿和文家选出来的,不论是一等丫鬟还是二等丫鬟,都有着各自的过人之处。 这位浅豆,是齐文氏特意向她哥哥要来的。浅豆的父亲曾随齐家人上过战场,因伤致残后就被齐家人留在了庄子里供养着,浅豆是跟着父亲进的齐家,父亲死后,她选择继续留在齐家。 之前帮齐风琬挑选丫鬟的时候,她因为有着过人的医术而被齐文氏注意到,跟在齐风琬身旁许多年,最终成了齐风琬的陪嫁丫鬟。 荼白知道浅豆在医术方面造诣颇深,今晚本不是浅豆当值,而主子却特意提到了她,想必主子是要避人耳目让浅豆帮着做些什么。 想通这一点后,她向着齐风琬福了福身,应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便去叫浅豆进来。” 言毕,荼白带着一大群人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片刻后,她又领着浅豆进了屋来:“王妃,浅豆到了。” “你们过来,帮我把这边的蜡烛点亮几根,屋里太黑了,我还是有些怕。”齐风琬缩在被子里轻声做出了吩咐,显出了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荼白与浅豆相视一眼,最终两人通过眼神交流达成了一致意见,荼白到门口关好了门,浅豆则如齐风琬要求的走到了床边。 浅豆正准备点上蜡烛的时候,齐风琬按住了她的手,附到她耳边小声说明了情况:“王爷现在在床上,似乎是受了伤,我在床下藏了药箱,你到床上去,帮他看看。” 反应过来的时候,浅豆已经被齐风琬推到了床上。 齐风琬点亮了床头的几根小蜡烛,光线不大亮,但足以照亮床上的光景。她向着床上瞄了一眼,秦江樒似乎正处于昏迷的状态,脸色惨白,看样子,情况不是很好。 她将帷帐重新绑好后放下了蜡烛,之后便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张小榻子,她叫两人进来就是要让她们歇在这里。 荼白已经在小榻上放好了垫子与枕头被子,注意到身旁的人不是浅豆而是齐风琬后,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向着齐风琬一行礼。 齐风琬微微颔首,很平静地躺到了荼白的身旁,侧过身注视着屋子另一端的床。 到了后半夜,床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床头的蜡烛熄灭了四根,只剩下了一根蜡烛还在努力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齐风琬点起来的虽然是小蜡烛,但烧一整晚不成问题,这时候就熄灭了,那便说明——浅豆那儿已经完事了。 她动作敏捷地翻身下床,快步向着那头奔了过去。她还特地没有穿上鞋子,以防发出什么响动惊到守在屋外的下人。 “如何?”齐风琬拉住了站起身的浅豆,有些急切地问到。 浅豆以极快的语速告诉了齐风琬秦江樒的情况。 “有许多处刀伤,已经处理了,但失血过多,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仔细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最近这段时间最好就在床上躺着,以防伤口再度开裂。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再过几个时辰应该能醒。天亮后奴婢再去熬药。” 齐风琬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浅豆的肩膀:“辛苦啦,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浅豆迅速且无声无息地退到了塌子那儿,将床这边的空间留给了齐风琬与秦江樒。 齐风琬看了看秦江樒身上那一套衣服,又看了看床铺,两者都已被血染红,脏乱得不行。她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这一片混乱。 收拾好之后,她搬了个小凳子在床边坐下,静静地守着秦江樒。 浅豆的预判很准确,秦江樒在天将明的时候带着满眼的茫然醒了过来。 “王爷,您醒了?” 秦江樒一醒来便想坐起,被齐风琬按了回去。 “您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齐风琬微笑着对秦江樒做出了提醒,声音轻柔,只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秦江樒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茫然之色渐渐淡去了。 “王爷受伤这事,臣妾没让府中的下人知道,您可有信得过之人,我们也许需要同他们商量一下今后的事宜。” 听到齐风琬的话后,秦江樒的神色忽而变得严肃了起来,仿佛是在考虑着什么。 片刻后,他看向齐风琬,斩钉截铁地道:“府中的下人,都信得过。” 齐风琬对此表示了质疑:“当真?” 秦江樒微微点头:“当真。” “……” 秦江樒认真的表情让齐风琬相信了他的话,她忽然觉得,昨天夜里小心翼翼防着府中下人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蠢,一时间实在有些无话可说。 亏她费了那么一番功夫,就想着如何才能避开众人耳目治好秦江樒的伤,然后瞒天过海不让其他人知道,结果秦江樒就告诉他,这些都没必要? 秦江樒看向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好看的齐风琬:“我可以起来了吗?其实我受伤并不严重。” 齐风琬一扯嘴角,笑容中带着点威胁的味道:“您这话说出口自己信吗?” “我……我信。”秦江樒试图进行辩解:“至少,至少去参加圣上的大婚,我还是吃得消的。” 明白了秦江樒想做什么的齐风琬脸上笑意更浓:“您想都别想。不过是出个门就能带一身伤回来的您可没资格打下这种包票。既然您自己都不愿意对自己的身体负责,那只要由臣妾来代劳了。在您伤好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最后一句话被齐风琬说出来时,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齐风琬是有些生气的。 昨天帮秦江樒换衣服的时候,她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检查了一下秦江樒身上的伤口,旧伤一共有二十八处,新伤则是八处。除了离胸口极尽的那一处刀伤差点便能要人命之外,他双腿的伤也很严重,半个月以内,他应该是没有办法正常走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江樒竟然还想着要去参加小皇帝的大婚之礼?齐风琬就没见过像他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既然秦江樒不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那么只好由她来代劳了。 齐风琬下意识便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说完的瞬间才意识到,她刚才的语气似乎是比平日里凶了点? 平日里的她在秦江樒的面前,有尽量收敛自己的一些脾性,试图表现出她温婉知礼、贤妻良母的一面,但刚才那会儿她有些着急了,一下便展露出了些许的本性。 齐风琬有些不安地看向秦江樒,想观察他的反应。 秦江樒低头盯着被子上绣花的纹路,那模样,仿佛是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孩一般:“那……我不去了。你别气。” 齐风琬的气一下就消了,不止气消了,她还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化成一滩水了。她再次感受到了,她家王爷实在可爱,呆萌得可爱。 一时间,齐风琬再说不出什么重话,她叹了口气,拉过了秦江樒的手:“臣妾没有生气。王爷这两日好好休息,若是能早日将伤养好的话,要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秦江樒没有说话,也没有将手从齐风琬掌心抽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齐风琬,然后点了点头。 齐风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刚才的怒意了。 关于秦江樒会受伤的原因,她虽然好奇,但并不准备过多地追问。都说好奇害死猫,万一那是什么她不能涉及的领域,她这一问怕不是要出事。 反正,她可以通过脑补还原一个自己满意的真相。 既然秦江樒说府中的下人都是可信的,那她便暂时信了他的话,秦江樒行动不便,齐风琬便代替了他召集了府中的下人,将与秦江樒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至于昨夜她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所出演的那一场完全没必要的戏……她就当是给生活增添乐趣好了。 天亮之后,瑞王府中传出消息,瑞王妃旧疾复发,瑞王因担心瑞王妃的身体而寝食难安,这阵子都不准备出门了,只想继续守在家中照顾瑞王妃。 京中之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俱是吃了一惊。 当初瑞王可是在新婚第二日一早便丢下了妻子赶着去上朝之人,他们都以为瑞王对这赐婚极不满意呢,怎么突然间,瑞王又对瑞王妃这般看重起来? 有人费劲心思揣测着瑞王究竟是何心思。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瑞王此前之举伤了瑞王妃的心,以致瑞王妃心情郁郁之下旧疾复发,这恐怕引起了小皇帝、太后以及齐家人的不满,瑞王不得已进行亡羊补牢。 倒是没有人怀疑齐风琬生病一事的真假。毕竟之前齐风琬因身体不好而被送到乡下休养之事,京中之人大都知道。 当初齐慎儒可是为了这事儿求到了已经断绝关系的齐老爷子头上,不少人都看够了齐慎儒的笑话。 就算有人对此产生了怀疑,也只是一些女性的猜测。她们以女性的直觉做出判断,齐风琬很有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重新引起秦江樒的注意,才故意装病的。 听了荼白汇报上来的坊间传闻后,齐风琬松了一口气。 还行,暂时没有人猜到真相,一切还算可控。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第十四章 有了这些传言做掩护之后,瑞王府再差下人去请大夫自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有人会发现,那带头的大夫身后跟着的某个人,其实是从战场上退下的、专治各种跌打损伤的能手。 瑞王妃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原先对此事不带多余怀疑的京城中人渐渐地也意识到其中似乎有些问题。就算当真瑞王妃当真是病了,瑞王也不至于为了她在家中待这么久吧?瑞王是何许人也,需要怕瑞王妃身后的齐家人吗? 围观人士的这点疑虑是被齐慎儒的一个举动打消的。 在瑞王妃病了大半个月后还不见好的某一日,齐慎儒带着家中一干仆从,提着菜刀就冲进了瑞王府。 齐慎儒这么一闹后,瑞王府中有没有见血,围观群众因为进不了瑞王府,到底是不得而知。他们只知道,齐慎儒最后被妻子齐文氏劝回家时,一路上都是怒气冲冲的,骂骂咧咧地表达了对瑞王的不满。 围观了这一切的吃瓜群众着实是为齐慎儒捏了一把汗。虽说齐家是瑞王的岳家,可瑞王毕竟是皇族、小皇帝的亲叔叔,瑞王那般狠厉的人,能任有齐慎儒这么折辱?且别说瑞王,只怕宫里那两位,都要坐不住了吧? 预感到即将有一场好戏开幕的众人纷纷拭目以待。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便有浩浩荡荡一群宫中之人来到了瑞王府,颁了份太后懿旨。 太后表示:瑞王妃身体欠安让她“老人家”十分挂念,特意找了些好药材给她送来,希望瑞王妃能好好养病,早日康复。瑞王夫妇伉俪情深她早已知晓,瑞王妃一直病着,瑞王在工作岗位上只怕也做不安稳,于是她顺便也给瑞王批了个长假,让他在家里好好陪陪瑞王妃。 那一天,京城中的围观群众都为这一奇怪的故事走向而惊诧困惑,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怀疑瑞王妃生病一事的真实性了。 其实,就连齐风琬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无论是齐慎儒的到来,还是太后的赏赐,都是她意料之外之事。 齐慎儒会来,是因为他对外界的那些传言信以为真了。 关于瑞王府中发生的事儿,齐风琬是向齐家递过消息的,为了防止消息外露,她没有将全部真相和盘托出,但有一点她是说明了的——她的身体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她很确定,她有将这件事说清楚,但架不住齐慎儒的脑补能力也很强。 外头的传闻越传越像样,齐慎儒不知不觉中便信了几分,开始怀疑女儿是不是在瑞王府受了虐待,又被瑞王关押威胁,这才不敢说真话。 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终于在某天下午,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忧之情,瞒着齐文氏带着一伙人冲进了瑞王府,然后在院中与满脸茫然的女儿面面相觑。 外界都以为,是齐文氏到了瑞王府,苦口婆心劝了齐慎儒回家,这才没让齐慎儒在瑞王府大闹一场,使得两家关系破裂。 因为这件事,不少人觉得齐文氏当真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嫁给了齐慎儒这样不着调的纨绔后,仍然能这般宽容温柔地看顾着一大家子人。 显然,他们想的都是错的。 齐文氏确实是去了瑞王府,当她并没有对齐慎儒进行苦口婆心的规劝,而是扭着他的耳朵进行了好一番训斥。 心里颇感委屈的齐慎儒在对着齐文氏时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他心里的那点怒火就被转移到了秦江樒的头上。 这才是齐慎儒在回家路上一直骂骂咧咧的真相。 至于太后的赏赐,齐风琬就更没有想到了。 听到下人进来通报,说宫中来了人的时候,她是真的吓了一大跳,想到自己正在装病,她一时都拿不准,究竟是亲自出去领旨好,还是装病装到底,托人出去领旨好。 最后,是秦江樒帮她拿的主意。 秦江樒很镇定地看着她,告诉她:“太后娘娘她,什么都知道。出去领旨吧,没问题的。” 齐风琬略一挑眉,觉得这个“什么都知道”里面可能有点东西,但传旨之人已经快要到门外了,她一时来不及细究,匆匆忙忙地理好衣装后,决定照秦江樒所说的做。 那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秦江樒能如此的平静,待从那宣旨太监手中接过赏赐的单子仔细一看后,她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太后娘娘确实赏下来不少难得的药材,但这些药材于她的旧疾并无用处,净是些有利于养伤的东西。这些药材说是要赐给她,但这应该只是个幌子罢了,太后这道懿旨其实是颁给秦江樒的。 更让齐风琬确定了这一点的是,之前太后娘娘送桃花时来见过的那位宫人,这次也来了,不止来了,她还向齐风琬表示,有几句话要单独同秦江樒。 那人特意强调的“单独”二字,让齐风琬有些在意。她想知道,究竟是有多要紧的事儿,必须得小心到不能传六耳的程度?凭着女人的直觉,齐风琬大胆猜测,这个人有问题。 毕竟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齐风琬不敢拦着,只是,在目送那宫人进秦江樒的房间时,齐风琬觉得自己头上的绿色又浓郁了点。 之前这人跟秦江樒说悄悄话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一次,她心里忽然便觉得有些难受了,甚至想直接干回老本行,趴到窗子上偷听。 考虑到院子里还有许多人,她这么做的影响会不好,齐风琬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规规矩矩地候在了门外。 片刻后,那宫人似乎将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推开门出了来。只是…… 齐风琬注意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敌意。她在心中“啧”了一声,越发肯定这个人有问题。 不过,这位宫人可以不管不顾地将敌意表现在脸上,齐风琬却不行。 这人既是太后娘娘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代表的就是太后娘娘的脸面,齐风琬不过一个小小瑞王妃,这时候自然要好声好气地送走贵客。 至于贵客自始至终没有给齐风琬任何好脸色这种事,齐风琬觉得,就凭她那不好至极的眼睛,肯定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齐风琬并不想招惹麻烦,可这位宫人似乎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齐风琬。 宫人瞥了齐风琬一眼,神情中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瑞王妃,您既然已经成了瑞王的妻子,自该履行自己的职责,怎么能让瑞王受如此重的伤?您这个瑞王妃是怎么当的?难道您还要太后娘娘来为瑞王爷的事操心吗?” 听到这句含有浓浓责备意味的话,齐风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的眼睛本来“不太好”,所以她是想无视了这宫人的敌意将人送出门的,但对方这般不给面子,她一气之下,眼睛一下就变得雪亮了起来。不止如此,她这眼睛还变得有些容不得沙子了。 齐风琬挺直了腰板,看向那宫人时,脸上尽是嘲讽之色:“这位姑姑的这句话便说错了,王爷何时受伤了?太后娘娘今日派您来分明是因为我旧疾复发、太后娘娘挂念不已,这才送了药材来,要我好好休息。这和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那宫人大概没想到齐风琬会反驳,脸色一下就变了:“你!” “我……似乎没有说错话,姑姑您怎么这么生气呢?倒是您,平白无故就在这里造王爷的谣,还歪曲太后娘娘的意思,姑姑您觉得,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宫人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注意到这一点的齐风琬笑得越发灿烂。 还以为这位宫人是有多大的底气,直接就敢到她面前来说些有的没的,结果这一番话根本不是太后的意思,大概只是这宫人自己的“打抱不平”,觉得她没能善待瑞王爷,需要提点。 对于这种管得太宽的人,齐风琬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怼到她不敢说话就是了。 “愉快”地送走了贵客后,齐风琬回屋拿了个小墩子坐到了床边,满面笑容地道:“臣妾倒是不知,王爷同太后身边侍奉的宫人,关系竟然这么好?” 秦江樒没有来地觉得背上一寒,他摸了摸手臂:“你……在生气?” “怎么会呢,臣妾不敢。” “你之前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齐风琬轻咬住下唇,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秦江樒。 秦江樒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还是决定就之前那个问题进行回答:“太后身边的人,我都不认识。” 齐风琬一挑眉,托住了脸颊:“是吗?太后娘娘身边这么多好看的宫女,王爷也曾入宫这么多此,您就没有被其中的哪一位吸引住目光过?” “我觉得……”秦江樒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都没有太后娘娘好看。” 虽然秦江樒回答问题的角度十分清奇,齐风琬还是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那么,王爷觉得,臣妾与太后娘娘,哪个更好看?” 听到这个问题,秦江樒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看向齐风琬,十分正经地答道:“你和太后不一样,太后娘娘是好看,你是……可爱。” 齐风琬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烫,同时她也领悟到,在她家王爷心里,她确实比不上太后娘娘的天资国色。 一时间,齐风琬尝到了悲喜交加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我jio得小琬儿好看。 齐风琬:您谦虚! 第十五章 对于秦江樒的回答,齐风琬大体上还算满意,但有关于那位宫人的部分,她还是想追问一下。 “今日那位姑姑,王爷也不认得吗?她不是有几句话要‘单独’告诉王爷您,还不允许任何人在场听吗?” 在“单独”二字上,齐风琬特意加了个重音。 秦江樒愣住了:“我确实,不知道她是谁。” “那您同她说了些什么呢?不知道那些内容臣妾能不能听?”秦江樒坦荡的样子已经让齐风琬心里有了个底,可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她还是有些好奇。 “她是来带话的,太后娘娘让我好好休息,不要太过操心。” “之前那回呢?就是她代太后娘娘来送桃花那一回。” “也是替太后娘娘传话。我不认识她的。” 齐风琬相信秦江樒已经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但这样一来就更奇怪。反正话已经说开了,她也不再犹豫,有什么想不通的干脆利落地问了出来:“王爷您同太后娘娘竟这般熟稔?” “啊……”秦江樒想了想,点点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太后娘娘待我很好。” 齐风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开始反思自己之前不该没根没据就进行乱七八糟的脑补。她所猜测的“瑞王与太后的关系”,与现实根本一点边都挨不着。 为了挽回之前瞎脑补所产生的偏差,齐风琬决定进行一下抢救。 之前的猜测都是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产生的,现在她根据已有线索重新进行了一番思考后,就有了一些新的有凭有据的想法—— 秦江樒和太后的关系既然称得上熟稔,两人又分别选了妹妹与她作为妻子和儿媳,这其中,说不定就有着什么联系。 想到这一点的齐风琬看向秦江樒,直截了当地询问了正主其中缘由:“王爷当初怎么会到臣妾家中来求亲呢?” “那个的话……”秦江樒挠了挠后脑勺,耳尖一红:“当初太后娘娘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我就问了她,谁家有好姑娘……” “太后娘娘怎么说的?”齐风琬来了兴趣。 “齐家有好女……” “就这样?” “就这样。” 齐风琬一皱眉,一把从小墩子上站了起来:“那您怎么就选了臣妾的妹妹呢?您是觉得臣妾不配吗?” “不是的!”秦江樒慌忙想要解释,“是……太后娘娘说,不能选你。因为,她要了……” 听到这么个回答,齐风琬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万万没想到,当初的故事竟然是这样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后最后又改变了主意,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现在的齐风琬觉得,如今这样就挺好的,眼前的这个夫婿,她很喜欢。 她重新在小墩子上坐下了:“那您现在怎么看臣妾?如今再让您来选,您还会选臣妾的妹妹吗?” “齐二小姐已经是定好的皇后了,我怎么敢……” 话说到一半时,本是望着齐风琬的秦江樒突然觉得后脊一凉,他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目光开始游移,不敢再看她,只好盯着地面。 气笑了的齐风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家王爷就是个“一根筋”,当真是问什么答什么。她问他当下会不会选择她妹妹做妻子,他就分析目前的情况来说明他不会。 可是……这并不是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本意,这点秦江樒大概不会明白。 也罢,好歹知道了秦江樒对齐风斓没有旁的心思,她也该知足了。 “您想说的就是这些?”齐风琬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扶秦江樒躺下:“话也说完了,您再歇会吧。等药熬好了,臣妾再来叫醒您。” 秦江樒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他忽然将头一抬,定定地看向齐风琬,语气极其郑重:“我看你和看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王妃,不用选的。” 齐风琬轻轻地“啧”了一声,心里莫名便有些小开心。她扶着秦江樒躺下后,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王爷这意思,难不成您已经认准臣妾,此生不渝了?” 秦江樒几乎没有犹豫,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齐风琬眨了眨眼睛,神色逐渐认真起来:“这话臣妾可记下了,臣妾是会记一辈子的,您可不能赖账。” 已经缩进了被子里的秦江樒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离开屋子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齐风琬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明朗了起来。虽然很多事情她还是不太明白,譬如为什么秦江樒会认准她,她就不是很清楚。但,关系不大。 她最确定的一点就是,秦江樒没有骗她。 大概在秦江樒认准了她的不久前,她就认准了秦江樒,而他今日的保证让她更加确定,她准备好好守住这个男人,用一辈子的时间。 毕竟——这么可爱的男人,可以算是珍宝了。 秦江樒的伤势恢复得很好,他本身体质好是一个原因,齐风琬照顾得好则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为了照顾伤患,齐风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秦江樒总是会在半夜发起高烧,以至于齐风琬根本不可能安心睡下。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秦江樒伤口的恢复情况让她颇感欣慰。想到之前秦江樒拖着受伤的身体都想去参加小皇帝的婚礼,齐风琬想着,也许他真的能赶上也说不定。 之前齐风琬不允许秦江樒去参加小皇帝的大婚之礼,是因为他脚上的两处伤口实在有些严重,他根本不能正常走路。 但现在秦江樒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齐风琬也曾陪着他在屋子里四下走了走,他走起路来已经和常人无异了。所以原先的问题也就不复存在。 齐风琬这才松了口,同意了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几日后可以让秦江樒去参加圣上的大婚。 万万没想到的是,秦江樒那边一切都好,她自己却成了那个意外。 因为秦江樒在屋子里走路时的状态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齐风琬便想着,再拉着他到院子里走走。路上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护在秦江樒左右,就怕他不小心摔了又牵扯到伤口。 结果到了最后,倒在院子里的不是秦江樒,反而是她。 在眼前一黑、陷入昏迷的前一刻,齐风琬看到了她家王爷因为焦急与担忧而变了脸色。她想开口告诉他问题不大,只是嘴巴张开了,却没能发出声音。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那个不久前一直被秦江樒霸占着的位置。 齐风琬脑中所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哟呵,想不到我这乌鸦嘴还挺灵的,说旧疾复发就旧疾复发,够强! “阿琬,你醒了……” 听到声音向床边看去时,齐风琬看到了眼中写满欣喜的秦江樒。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您刚才叫我什么?” 秦江樒移开了目光:“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 “臣妾很喜欢。您就这么叫着吧。”齐风琬嘴角一扬,笑得很是真诚。 “好……阿琬,对不起。” 齐风琬一愣,拉过秦江樒的手,让他看向自己:“王爷为什么要道歉?” “太医说了,你是因为忧虑过重才会旧疾复发。都是因为我的关系……”秦江樒低着头,神情严肃地看着齐风琬,那模样,简直像是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般,在认真地进行着反思。 “别听他瞎说!臣妾就是睡觉睡少了,问题不大。”齐风琬轻轻拍了拍秦江樒的手以示安慰:“臣妾之前熬夜看话本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多睡会儿就没问题了。您别多想,与您没有关系的。” 秦江樒没有被这理由说服:“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休息不好。” 齐风琬不甚在意地摇了摇手:“嗐,如果您当真这么在意,下次别再受伤就是了。” “好。”秦江樒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后会小心的。” “话虽这么说——您若是再受伤该怎么办呢?臣妾也不能放着您不管。” “那……你可以罚我……” 看着面前乖宝宝一般的秦江樒,齐风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上头,她估摸着,如今这种情况下,她说什么秦江樒都会同意。 她仔细考虑了一番后,大胆向着秦江樒提出了要求:“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和您做个约定吧。您下次若是再受伤,便三日不许进屋睡,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去。这样您也就碍不着臣妾睡觉了,您觉得呢?” 不出所料,秦江樒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看着他认真至极的神色,齐风琬将原先要说的那一句“臣妾实在开玩笑”咽回了肚子里。 威胁一下秦江樒也好,最好能让他长长记性,说老实话,齐风琬再也不想看到他满身血地倒在自己怀中了。 想到那天晚上的种种,齐风琬心下又有些不安,之前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将一些问题问出口,这时候却有些忍不住了。 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追问了秦江樒:“王爷当日,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秦江樒回答时没有半分的犹豫:“有人想在圣上成亲的时候行刺。” 齐风琬没顾得上为小皇帝的安危而担心,继续问道:“可是这与王爷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暗卫,保护圣上是我的职责。”秦江樒面色平静地做出了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感兴趣的旁友们就点个收藏吧,不胜感激! 第十六章 齐风琬陷入了石化状态,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是死机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纠结“完蛋了, 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的小命还保不保得住”还是先纠结“秦江樒不是王爷吗?为什么又成了暗卫?这都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皇室辛密”。 “阿琬?” “啊……臣妾没事。”齐风琬紧握住秦江樒的手,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满面严肃地表示:“王爷, 请您忘记刚才的事情。臣妾什么都没问, 您也什么都没说,好吗?” 秦江樒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齐风琬心下稍安, 觉得自己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齐风琬都不敢再问出涉及这个领域的问题。 因为齐风琬的旧病拖了秦江樒的后腿,秦江樒最终还是没能见证小皇帝与齐风斓的大婚。 小皇帝大婚当天, 秦江樒找人将二人做好的“大红四件”包起来秘密送入宫中后,自己并没有跟上进宫的马车,而是端了一碗药重新坐回到了床边,准备继续照顾病中的齐风琬。 “王爷不进宫去吗?您前些日子不是很想去的?您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有影响的。” 秦江樒将药碗放在床边, 小心地扶着齐风琬坐了起来:“你还病着,我不放心。” “病什么病, 臣妾早就好了,现在就去院子里跑五圈都不成问题!”齐风琬想从床上下来,却被秦江樒按住了:“王爷您这时候怎么磨叽上了呢?之前伤还没好的时候不是还想着一定要去看圣上大婚的吗?” 秦江樒硬是让齐风琬重新躺好之后,才开口道:“马车已经出发了, 我也赶不上。” 齐风琬思考片刻,还是没有质疑秦江樒这话是不是可信:“臣妾家中还有多的马车,您可以坐臣妾家中的马车去。” “这个……不方便。岳母说……”秦江樒抿了抿唇,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原封不动地转述了齐文氏的话:“你一天到晚头疼脑热的,一身病气,别把病气过给了你妹妹,坏了她的婚礼,给我一边好好待着养病去。……虽然生病的不是我,但我觉得,我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 秦江樒说话时的语调一如往常般,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但齐风琬还是通过这些词句,感受到了齐文氏说这话时究竟是怎样的神态与表情。 鉴定完毕,是她亲妈了,齐风琬倒吸了一口冷气,平静下来后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太后那边呢?臣妾记得,圣上大婚之日的具体时间订下时,她还派人来传过话,说到时候会专门来请您进宫的。” “太后那边是这么说的……”秦江樒清了清嗓子:“哀家觉得齐夫人这话说得对。” 齐风琬一时有些无话可说,难怪太后娘娘和她母亲能成为好友。但是两人针对的重点是她不是秦江樒,齐风琬觉得这事儿完全可以抢救一下。 “总之您想想办法,肯定还是能进去的。”齐风琬推了推秦江樒的手:“您之前不是一直很想看吗?好不容易才把伤养好的,您去就是了。” 无动于衷的秦江樒拿起了放在床边的药碗:“不必了……我今天就想,陪着你。” “……嗐,”齐风琬拉过被子遮住了有些发烧的脸,“原来是这么回事,您早说不就是了,还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正好,臣妾也想陪着您,圣上那边,不参合就不参合了吧。” 秦江樒眼中闪了一下,随即又流露出了些许不知所措的神情:“你把脸遮着,我没办法喂药。” 不知何为,齐风琬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坚持用被子捂住了脸:“这药太苦,臣妾现在不想喝药,您帮臣妾再找点点心来,可行?” 秦江樒点了点头,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取出几颗蜜饯递给齐风琬:“这些蜜饯你先拿着,我再去找点点心来,你等我一下。” 齐风琬接过了,目送着秦江樒出门后,松开了被子,感觉呼吸都畅快了不少。让小鹿乱撞的心归于平静后,她端起放在床边的药碗一饮而尽。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种药她已经喝了许多年,却始终没办法习惯,每次都喝得想吐。 齐风琬吐了吐舌头,迅速拿起一颗蜜饯丢入口中,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齐风琬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没想到,她这一副身体,还是比不上常人。 养着就养着吧,只有养好了,才能让身边人和她自己安心。一想到醒过来时看到秦江樒那内疚至极的模样,她心尖到现在还有些泛疼,齐家的人忙于齐风斓的婚事不能过来,但心里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子…… 母亲说的话虽然有些毒,但归根结底,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希望她能好好养病。 齐风琬吐掉了蜜饯的核,重新在床上躺好了。她知错,今后一定会对自己身体负责。 这一次,齐风琬养病养了大半个月,期间秦江樒多次请了太医来为她诊治,太后与刚刚成为皇后的齐风斓也时不时地会让太医到她这儿来走一遭,齐风琬几度产生错觉,觉得太医已经在瑞王府上扎了根。 好在这一切都是有用处的,大半个月后,齐风琬彻底恢复了过来。秦江樒还特意跟太医确认过了,只要齐风琬平日里多加注意,她旧疾再发的可能性应该是很低的。 她病好的消息传到宫中后,皇后立刻派了人来,邀请她过两日与几位诰命夫人一同入宫赏花。 那来送帖子的宫人还特意跟她说明了,这次是真的赏花,和之前在太后寝宫中随意看两眼、走个形式的那种不一样,要齐风琬准备得更周全些。 到了赏花那日,齐风琬进了宫后才发现,皇后写给她的帖子与旁的几位夫人不同,在时间上更早了些,此外,皇后让她去的地方是寝宫,而不是御花园。如此一来,两人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用于闲谈。 靠着宫人的通传,齐风斓早早地便知道了齐风琬的动向,在齐风琬踏进她寝宫之前,她已提前挥退了伺候的人,一看到姐姐进门,她立刻站起身拉过了姐姐的手。 “齐风琬你怎么回事啊!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前两日就因为你的事,我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瘦了一圈了你知道吗!” 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的齐风琬摸了摸鼻子,没敢出言反驳。待到齐风斓把话全部说完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出手在妹妹的腰上掐了一把:“我看你也没瘦啊。” “那不是因为,这两天知道你好了之后,心也不悬着了,宫里伙食又好,吃嘛嘛香,又长回去了……”说到一半的齐风斓忽然住了嘴,狠狠地瞪了齐风琬一眼:“我说正事呢!你别给我岔开话题!” 齐风琬立刻举双手投降:“臣妇知罪,臣妇日后一定善待自己的身体,不会再让皇后娘娘为臣妇操心了。” 齐风斓轻哼出一口气:“这还差不多,你别忘了,我们两个还有个赌约呢。你要是死得太早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我明白的。”齐风琬向着妹妹灿烂一笑:“话又说回来,看你在宫中胃口还能这么好,想来在这宫里住着也没什么大问题,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一听这话,齐风琬撅了撅嘴,露出了不满的表情:“我胃口倒是好,可是规矩太多了些,吃东西也不能敞开了吃,当真是不自在。” 说这话时,齐风斓特意压低了声音,齐风琬这才真正想起,面前这人虽然还是她的妹妹,但同时也是大林王朝的皇后了。 就在齐风琬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表现得对皇后娘娘更尊敬些的时候,齐风斓挽过了她的手臂,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不过嘛,宫里的东西确实比外面好吃,不自在些也还算值得。姐姐你若是想吃,下次我差人给你送到瑞王府上去。” 齐风琬一愣,随即含笑应了声“好”。 之后姐妹两个的话题就被齐风斓带跑偏了,齐风斓开始认认真真地向姐姐介绍这两天在宫中究竟吃到了哪些美味,同时不遗余力地劝姐姐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齐风琬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竟然就把半个上午地时间打发过去了。当宫人在外头小声提醒时,齐风琬才惊觉,已经到了赏花宴将要开始的时间了。 “那,我们走吧!”齐风斓仍旧挽着姐姐的手臂,出了寝宫才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松开了。 一直候在院子里的宫人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往齐风斓身上瞟上一眼,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举止。 目睹了一切的齐风琬心中泛起了些许的不安。 之前妹妹还曾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当皇后这种事,你妹妹我还是能做好的”,今日一见,齐风琬对这句话的可信度产生了怀疑。 从她进宫到现在,齐风斓哪个举动是符合皇后身份的?她仔细想了想,却一个都找不到。 就她所知,皇后自大典后,还不曾见过任何一位诰命夫人,今日这是头一回。 齐风琬不免有些紧张,怕妹妹拿捏不住。 第十七章 事实证明, 一切不过是齐风琬多虑了。从齐风斓坐到凤塌上的那一刻起,齐风琬几乎要认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了。 原因无他, 坐在上位的那个人, 无论是举止还是气度, 都符合齐风琬想象中皇后应有的形象,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与平日里的齐风斓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和各位诰命夫人交谈时的分寸, 齐风斓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场的每一个人她都照顾到了,不曾过分热切也不曾过分冷漠。 当初齐风琬作为内定皇后被关在家中背朝中大臣及其亲眷的关系谱时, 来看热闹的齐风斓还曾表示, 这种东西她一辈子也背不下来、也不会去背。如今看来,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 齐风琬一时间有些怀疑, 她这妹妹怕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这样的妹妹让她觉得有些陌生。那一瞬间,齐风琬忽然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她和妹妹之间划出了一道界线。 当她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放到齐风斓身上的时候,齐风斓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抬起头正对上了她的视线,然后齐风斓便向着她吐了吐舌头, 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 在齐风琬身边的丞相夫人抬头的瞬间,齐风斓又迅速变回了端庄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齐风琬低下了头,用手中的帕子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还好还好, 她妹妹还是她妹妹,有些东西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改变的。 不知道为什么,齐风琬突然就想起了她母亲与太后娘娘。这么说起来,也许她母亲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就如同她和妹妹一般也说不定? 就在齐风琬愣神的时候,身旁的丞相夫人刘蔡氏突然将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这么说起来,前些日子瑞王妃似乎病了很久,如今可是大好了?” 齐风琬向着刘蔡氏淡淡一笑,先对她的关心表示了十二分的感谢,之后再说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顺着这个话题,刘蔡氏与诸位夫人简单地对齐风琬的身体关心了几句后便转移了话题,之后再没说过与她有关的事儿。 从话题中心抽身后,齐风琬开始琢磨,这几位夫人之所以不敢与她多聊,大概是因为瑞王秦江樒的关系。 她们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她们看向齐风琬时,眼神中藏着不甚明显的敬畏与恐惧。 齐风琬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她嫁给了秦江樒,所以她们就把她归类为与秦江樒同类之人。 她只能想到一点,如果是的话,这个同类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同类,不出意外指的应该是深不可测、生性残忍的那一类。 她自己不是很有兴趣掺和到本朝的“夫人外交”,此时别人不来扰她,她反而乐得清闲。那几位诰命夫人所说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更多的精力则用在了观赏御花园中开得灿然的花、品尝桌上精致点心、以及时不时和妹妹进行一番眼神交流之上。 就在齐风琬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宫人来传话,说是瑞王来接她回家了。听到这话的齐风琬只是稍稍睁大了眼睛,没将内心的惊讶之情表现在脸上。 今早她出门的时候,秦江樒可没说要来接她,她一时也猜测不到,他为什么突然会来这么一出。 坐在上首的齐风斓含笑道:“瑞王妃虽然已经好了许多,到底还没完全康复,如今尚不能久坐,想来瑞王也是挂念着王妃,所以这时便来接了吧?” 齐风琬低下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般应了是。 “那本宫也不便留王妃了,王妃快去吧,莫要让瑞王等急了。” 齐风琬顺势起身,向着皇后行了礼后,在宫人的引导下提前退了场。 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御花园之外,她不止见到了秦江樒,还见到了小皇帝。 小皇帝就跟在秦江樒的身边,除了他们两个,周围再没其他人,引着齐风琬出御花园的两位宫人也在任务完成后便匆匆行礼离去,只留了齐风琬和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齐风琬刚给小皇帝行完礼,小皇帝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了她的前面,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后,绷着小脸有模有样地给她行了个礼:“给皇婶请安,皇婶身体可好了?” 齐风琬可不敢受他的礼,立刻退后半步以示敬意,她战战兢兢地向着周围稍作打量,确定四下除了秦江樒外再无一人后才逐渐放下了心,一躬身回答了小皇帝的问题:“劳陛下挂心,臣妇一切都好。”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突然抓住了身后秦江樒的衣袖:“皇婶不喜欢我?” 齐风琬一愣,没敢答话,生怕引起小皇帝的不满。 “没有,皇婶和我一样,很喜欢阿洋。”秦江樒一把抱起了小皇帝,径直走到了齐风琬面前,向着她做了解释:“阿洋喜欢亲近家人,不喜欢家人跟他……太过客气。” 齐风琬又是一愣,注意到秦江樒和小皇帝的交谈方式后,她明白了秦江樒的意思,便向着小皇帝灿然一笑:“你皇叔说得对,我也很喜欢阿洋。” 说这话时,齐风琬手心里出了许多汗,就怕自己猜错了秦江樒的意思。 好在,小皇帝听了她的话后一下便笑开了,但他只是笑了一下,很快又绷住了小脸,那肉嘟嘟的小脸让齐风琬在一瞬之间很想伸出手去戳一戳,幸亏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做出这样逾矩的举动。 心满意足的小皇帝一拍手,让秦江樒将他放回到了地上:“那,皇叔!我该去上课了!你下次进宫一定还来找我玩!带着皇婶一起!” 秦江樒点头应允之后,小皇帝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逐渐跑远。 齐风琬注意到,在小皇帝跑出好一段距离后,有八个人跟到了小皇帝的身后,其中四个还抬着一顶小轿。 因为距离有些远,齐风琬看不清楚他们的打扮,一时也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侍卫还是太监,不过,至少小皇帝身边有人跟着了,这让齐风琬稍稍安下了心。 身侧的秦江樒忽然出声,拉回了齐风琬的目光:“前几天,圣上学了‘喜怒不行于色’,所以最近一直在练习。” 小皇帝那紧绷着的小脸浮现在了齐风琬面前,她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臣妾觉得,王爷您在这一点上,倒是做的很好。” 秦江樒面无表情的脸因这话产生了一点变化,可惜齐风琬并没有注意到。 “我们走吧?” 秦江樒向着齐风琬伸出了手,齐风琬应声“好”,轻轻搭上了。 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后,齐风琬才回过神来,想起要问一下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爷,您今日怎么会进宫接臣妾呢?” “其实……我也喜欢亲近家人。”说这话时,秦江樒避开了齐风琬的目光,耳尖忽而有些泛红。 齐风琬领悟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樒?” 心满意足的秦江樒眼中一亮,声音清楚地应了一声。 齐风琬摇头轻笑,秦江樒和小皇帝当真是亲叔侄,这一对心情好时便会闪着光的眼睛怕不是家族遗传,简直一模一样。她用手托住脸颊,侧头看向秦江樒:“现在可以回答臣妾……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今天是去找太后的,太后跟我说,你不喜欢这种热闹却无聊的场合,我就来接你了。”秦江樒认认真真地做了解释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在那里碰到圣上的。他说想来看看你,我就带他来了。” 齐风琬点点头表示明白:“如此说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正式与圣上交谈。” “圣上很可爱对吧?” “嗯,很可爱。” 齐风琬注意到,秦江樒在提到小皇帝的时候,眼中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她再次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当初究竟脑补出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会觉得秦江樒会加害小皇帝夺位。 “以后如果你想见他,我们一起来吧。”秦江樒向着齐风琬的方向靠近了点,难得主动地牵起了她的手。 “好啊。”齐风琬含笑应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下便窜到秦江樒眼前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她舔了舔嘴唇,表情十分认真:“王爷可是喜欢小孩子?” 秦江樒歪着头考虑片刻后才作出了回答:“是。小孩子软乎乎的,很可爱。” “那你就,不想和我有一个孩子吗?”齐风琬抬起头直视着秦江樒,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了一起。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语气里还带了点委屈。 齐风琬是真不明白,为什么秦江樒一点都没有和她发生些什么的意愿?最开始时,他对一切肢体上的接触都不习惯。那时齐风琬对秦江樒也还有些恐惧,所以两人之间不免淡漠生疏。 但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拉近了许多,平时的一些肢体接触,秦江樒也不再抗拒,齐风琬想不通,为什么他总是没有更多的意愿,仿佛还在抵触着什么似的。 听到问题的秦江樒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齐风琬还以为他不准备回答了,正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秦江樒微微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啊?”齐风琬愣住了。 恰在此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发愣中的齐风琬轻而易举地就被弹了出去,还好秦江樒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齐风琬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秦江樒拉入了怀中。她闭上眼睛,干脆利落地环住了秦江樒的腰。 第十八章 “没事吗?有没有碰到哪里?” 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紧张。 齐风琬摇了摇头, 将头埋到了秦江樒的胸膛上,声音被衣服阻隔, 有些含混不清:“我没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成婚前不是该有专门的宫女来……来教的吗?” “嗯, 她们来过,但我没碰上她们。”秦江樒再度叹了口气, 花了好一段时间组织语言后, 他将一切和盘托出:“那段时间,我基本待在宫里的——暗卫营中。回家的第二天,就是成亲礼了, 我觉得留着她们不好, 就让她们走了。” 齐风琬陷入了沉默,她想过种种理由,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她总觉得,这件事哪儿哪儿都透着诡异。 事情又牵扯到了秦江樒的暗卫身份,齐风琬想着,再问下去便不太好了, 所以她只是抱住秦江樒闷闷地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一直想着,你是不是仍然不愿意接受我呢。” 秦江樒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揉了揉齐风琬的脑袋:“我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认准你了。” “王爷今天真会说话。”齐风琬想了想, 还是没有提起当初秦江樒求娶的是齐风斓一事,转而开始劝解秦江樒:“如果是因为这样,王爷不必担心,这种事儿,看上几本专门的秘戏图便能解决。我下午便让人上街去采购,我知道哪里有卖。” 秦江樒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阿琬怎么,如此熟悉?” 齐风琬顿了一下:“不能告诉王爷,这是秘密。” “好吧,我不问。”秦江樒生怕整个人扑在他身上的齐风琬会滑下去,只好用两只手臂揽住了她:“马车不颠簸了,起来吗?” 齐风琬愈发用力地抱住了秦江樒:“不要,靠在这里舒服。” 秦江樒不说话了,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好让齐风琬趴得更舒服。 回到瑞王府后,齐风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荼白,让她派人去之前时常光顾的小店买几本“特殊画册”回来。荼白的动作很快,齐风琬与秦江樒的中饭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她便为齐风琬准备好了半篮子的东西。 秦江樒本想自己一个人看的,但始终拗不过想观察他反应并记到小本本上的齐风琬,最好还是让齐风琬待在了边上。 齐风琬在满足地盯着秦江樒泛红的耳尖看了一下午之后,终于拥有了出嫁后第一个不算平静的夜晚。齐风琬不知道,她对于这事的态度算不算过于执着,但这事确实让她十分在意且牵肠挂肚。 这种在意主要是之前“脑部过度”的结果。 其实齐风琬心里也清楚,过去她对秦江樒的看法,一大半都是错误的,但这些看法或多或少地还是让她产生了点惯性思维,她始终怀着担心,不确定秦江樒是否完全接受了自己。 如今,她终于获得了最后一道证明。从这时起,齐风琬算是将全部的自己都交到了秦江樒的手上。 第二天齐风琬醒来的时候,秦江樒像往常一样,已经先行离开了。不用问她也猜得到,秦江樒又赶着上朝去了。 虽然对秦江樒的了解逐渐加深,但齐风琬仍然有许许多多想不通的问题。 她确信一点,秦江樒对于皇位没有追求,那么他如此兢兢业业、热心于朝政的原因……难道只是因为他喜欢吗?齐风琬觉得,这实在不像。 要说秦江樒当真对政务有多上心,似乎也不是,至少,齐风琬从未见他将朝中的事务带到家中来处理。 按理说,他管着的是偌大一个国家,上朝的时间十分有限,怎么想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处理完。那这些多出来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不知为何,齐风琬眼前忽然浮现出太后那张使人惊为天人的脸。如今把持朝政的就这么两个人,若是秦江樒没有在管事的话——那就只可能是太后了。 思虑片刻后,齐风琬摇摇头,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还是觉得,相较于这种说法,秦江樒背着她暗中管事的可能性更高些。 她一面将这些没必要的想法赶出脑海,一面从床上坐起,喊了人进来帮着她洗漱梳妆。 平日里在一群丫鬟婆子之中,荼白总是走在最前面的,今日却有些不同,荼白的位置被一个脸生的小丫头顶替了,那小丫头手上还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显然是为齐风琬准备的。 在齐风琬开口询问之前,那小丫头抢先说明了情况:“王妃,王爷临出门前,让奴婢准备了这碗药,说是等您醒来后再端给您喝。” “是什么药,你知道吗?”齐风琬闻着那属于中药的独特味道,微微蹙起了眉,下意识便有些抗拒。 小丫头一直在悄悄观察她的表情,一听这问话,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爷说,是避孕用的。” 齐风琬的嘴巴快于脑子作出了反应,发出了“啧”的一声。那小丫头更是吓到了,肩膀都开始颤抖。 这小丫头的举动让齐风琬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意识到,善于脑补的人,可能不止是她一个。 齐风琬一时也想象不出,在这小丫头的脑子里,她和秦江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进行猜测。 首先,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类似于“瑞王妃想要一子,瑞王不允,瑞王妃耍手段与瑞王发生关系,恼羞成怒的瑞王意欲给王妃灌下绝子药”之类的剧情。 齐风琬有些咋舌,但并没有表现在面上,她十分平静地挥了挥手:“你起来吧,把药给我。” 在她向着小丫头身后的荼白使了个眼色后,荼白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扶起了人,并将托盘中的药碗递到了齐风琬手中。 齐风琬没有犹豫,端起药碗便一饮而尽。趁着苦涩之味在口中蔓延开前,她动作迅速地从枕头边上的荷包里取出一颗蜜饯丢入口中,好不容易让嘴巴好受了些。 只是,这药的苦味实在太有刺激性,她毫无准备之下,还是被逼出几滴眼泪。 虽然一时间想不通秦江樒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么一碗药,但齐风琬相信,他应该不会害她,至少肯定不是那小丫头想的那样。 将药碗放回到托盘上的时候,齐风琬抬头看了一眼那小丫头,然后她就从小丫头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同情之色。 齐风琬懵然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人似乎又脑补出了更不得了的东西。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之后,齐风琬单单留了荼白一个人为她绾发,她正想同荼白闲谈几句时,无意间从镜中瞥见了荼白的脸。 后者脸上是一副悲痛至极的神情,注意到齐风琬在看她后,她一扯嘴角,强颜欢笑。 齐风琬转身按住了荼白的手:“荼白,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直接跟我说就是。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心里慌。” 荼白几乎是要哭出来,但还是强忍住了眼泪,语调温柔地对齐风琬道:“王妃,您别难过,王爷总有一天会接受您的。” 齐风琬沉默了片刻,实在想不出荼白究竟脑补了些什么。她抬起手在荼白肩上拍了拍:“瞎想什么呢,我和王爷之间很好,我没受委屈,你不必如此。年纪轻轻的,不要想太多。” 她这话一出,荼白眼中的要掉不掉的眼泪立时划过了脸庞。 齐风琬用手撑住了额头,暗道一声“完了”,一时半会儿,她似乎是解释不清楚了。她乖乖地闭了嘴,任由荼白对她进行打理,其间没再多说一个字。 齐风琬到饭厅后不久,秦江樒就回了来。在早饭被端出来之前,秦江樒坐到了齐风琬的边上,小声问了一句:“早上的药有喝吗?” 见齐风琬点头后,秦江樒松下了一口气。 他观察了下齐风琬的反应,发现她并无不满后,心下稍安,严肃地做出了解释:“我托人问了太医,他们说,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生养孩子,我们再等几年吧。” 齐风琬应了声“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正,她只要确定了“秦江樒不会害她”这一点就够了,至于旁的人何时才能领会到这一点—— 她向着荼白站着的角落瞥去一眼,正瞧见后者用愤恨不已的目光注视着秦江樒,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看样子,想让旁人明白这一点还需要不少时间。 齐风琬不算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虽然她对很多事情都感到了好奇,但更多时候她只是通过想象力来解开疑惑,而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以与秦江樒有关的很多事儿,她都没有追问,虽然她很想知道秦江樒为什么会成为暗卫,但始终没有问出口。 齐风琬怎么想都觉得,有关于秦江樒暗卫身份的事儿,应当算是皇室辛密,其中缘由不是她这种人可以知道的。为了避免“好奇害死猫”的发生,她不会主动追问,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一个夜晚闯入了瑞王府。 那天夜里,齐风琬注意到外头有奇怪响动睁开眼睛的时候,睡在外头的秦江樒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一扇窗户,右手还握着一把匕首般的利器。 “阿樒?” “嘘,别出声。” 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的齐风琬有些紧张地咬住了下唇,下意识便伸出手搭在了秦江樒的肩上。 “别怕。”秦江樒用空着的左手在齐风琬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语调平稳至极。 齐风琬沉默了片刻,决定不让方才想说的话出口了。她还真不是怕,她是想告诉秦江樒,床下有她偷偷藏起来的几件大武器,床头的暗格里也有她放的几件小兵器,说不准秦江樒能用上。 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似乎并不需要。 齐风琬摒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看事态的发展。 第十九章 在窗户破掉的瞬间, 有个黑影从偌大的空洞中冲进了房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秦江樒将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 齐风琬只听到了一声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 那黑影跌出了窗外,再没了动静。 “别出来。”秦江樒丢下了这三个字后跳下了床, 在齐风琬开口说话之前, 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齐风琬心下有些感叹,这秦江樒动作倒是真快,不愧是传说中的暗卫, 确实有一手,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 一面腹诽着的齐风琬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把袖箭藏入了被子里,十分镇静地盯住了秦江樒身影消失的窗口, 内心倒是并不感到恐惧。 片刻后,秦江樒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窗户外。齐风琬一时有些疑惑,奇怪他的身形怎么胖了一大圈,仔细一看后她发现,原来是因为秦江樒的肩上扛了一个人。 秦江樒动作利落地把肩头扛着的人丢进了房间, 之后才跟着从窗户跳了进来。那个被他无情丢下的人在落地的瞬间发出了一声闷哼,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齐风琬注意到, 有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蔓延开来。她指了指在地上躺着的人,向着秦江樒询问道:“这是刚才动手的人?” 秦江樒摇了摇头:“那个人在外面草地上躺着,这个人是……我朋友。” 齐风琬一愣,没想到秦江樒对待朋友的方式竟然会如此粗暴。 秦江樒叹了口气, 走到床边:“我朋友受了点伤,能不能帮他看下?现在出门找大夫,不太方便。” “我去叫浅豆进来,上次是她帮你包扎的。”齐风琬从床上坐起,再次向秦江樒确认了一次:“王府的人当真都可信吗?” 秦江樒点了点头,表现得十分肯定。 于是齐风琬再次相信了他的话。她正准备出门去叫浅豆的时候,眼尖地发现秦江樒正准备往床上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叫住了秦江樒:“阿樒,等等!我在床上放了东西,你小心点!” 听闻此言的秦江樒小心地掀起了被子后,就看到了整整齐齐摆在角落的五枚袖箭,一瞬之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本想向齐风琬问些什么,但等他抬起头去找齐风琬的时候,齐风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他低着头思考片刻,还是放弃了再问些什么,抬脚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人边上,把人夹起来开始往榻上拖。 齐风琬领着浅豆进来的时候,秦江樒已经将人在榻上安顿好了。趁着浅豆给人上药疗伤的功夫,齐风琬向秦江樒询问了一下情况。 “这人,到底是谁啊?”齐风琬环胸站在一旁,侧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 这人看起来和秦江樒差不多大,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属于让人见之不忘的类型,是和秦江樒走不同路子的“美男子”。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好看的人大概也会相互吸引吧? 秦江樒轻咳了一声,对此人做出了介绍:“这是,我的同僚——巫马修。” “同僚是指……”齐风琬一愣,她没记错的话,秦江樒在朝堂上可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唯一的一件他自己承认的,似乎就是所谓的“暗卫”了。 秦江樒明白她要说什么,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齐风琬抿住了唇。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时的她纠结的事情竟然是:暗卫难道是根据颜值选人的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如此俊美? “那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阿修为了保命,把袭击他的人引进了瑞王府。” 秦江樒眼中难得有阴云密布,齐风琬看得出,此刻的他大概正处于十分气愤的状态,也难怪他刚才待人会如此冷漠。 不止是秦江樒,齐风琬此时也颇有些怒火中烧,她转头看向秦江樒,脸上满是笑容:“天色不早了,我现在可以让浅豆回去睡觉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不让人给他治了,请让他到一边自生自灭去吧! 秦江樒瞥了眼躺在榻上、伤口才刚被包好一半的巫马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先留他一条命,我得问问,今天的人究竟是哪方的势力,是不是针对圣上来的。” “好吧,都听你的安排。”齐风琬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异议。 当天晚上,浅豆为巫马修处理伤口的时间比之前秦江樒那次要长上许多,齐风琬一度怀疑,这可能得归功于秦江樒将人摔在地上时引起的“二次伤害”。 大概是受此影响,巫马修醒来的时间也比当初的秦江樒要晚上许多。 毕竟他还是个重伤之人,齐风琬和秦江樒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把人直接丢出府去,他就这样在瑞王府上躺了整整五天,才终于在一个傍晚悠悠转醒了。 巫马修睁眼的瞬间,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淡至极的声音:“醒了。” 说话人使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语气,巫马修一下就知道了他是谁,神情激动地投去了注视的目光:“阿樒!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秦江樒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在激动之余,巫马修脸上又浮现出疑惑之色:“不对,我分明是昏倒在瑞王府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知道我被瑞王抓了之后,闯入瑞王府,将我救了出来?” 一直在边上站着的齐风琬有些待不住了。她的目光在巫马修和秦江樒之间来来回回转悠了几圈,最后定格在秦江樒脸上:“他摔傻了吗?” 秦江樒十分严肃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没有。” 直到齐风琬出声之时,巫马修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他转头看向齐风琬,勾起了嘴角:“这位小姐莫非是阿樒的姐妹?” “不,我不是。”齐风琬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往身后的墙上一靠:“我是瑞王府的女主人——还需要我继续介绍下去吗?” 巫马修身形一顿,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还是再跟你介绍一下吧,我不是他的姐妹,”齐风琬的头向着秦江樒的方向偏了偏,表情变得暧昧起来:“我是他的妻子。” 巫马修脸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就表面上来看,他如今的状态似乎比昏迷时还要糟糕些。 “你……是瑞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巫马修的嘴唇都在颤抖。 秦江樒的点头给了巫马修致命一击。 巫马修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一拍脑门:“难怪……难怪我之前引到瑞王府的人,最后都是有来无回,原来你就是瑞王。原来是这样……” “我打断一下,”齐风琬双手叠成塔状抵在了下巴上,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你是叫巫马修,对吧?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引进瑞王府了?” 巫马修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齐风琬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那行吧,今天的药你一定要好好喝,我会帮你放上适量的、有助于伤口恢复的泻药的。” 巫马修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自背后蔓延开来,一直蹿到了全身各处。 “阿琬……”秦江樒轻轻拉过齐风琬的手,小声提醒道:“他伤还没好。” 齐风琬思考片刻,觉得他提醒得有道理:“说的也是,不能让人死在瑞王府,脏了我家的地。也罢,等他伤好以后,捆起来打一顿就完事了。你来帮我捆?” 秦江樒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来帮你打吧,他皮糙肉厚的,你别伤了手。” 在床上躺着的巫马修尽量放缓了呼吸,减小了动静,并打定主意,等他一把伤养好,就迅速且悄无声息地从瑞王府溜走。 齐风琬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当真想把巫马修抓起来打一顿。即使这次巫马修把人往瑞王府引的事情没有引发任何可怕后果,齐风琬还是不准备放过他。 万一那天秦江樒和之前喝了酒那回一样,因为醉酒根本没有醒怎么办?那秦江樒岂不是完全成了刀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齐风琬就想立刻往巫马修伤口上撒一把盐,好让他长长记性。能等到他伤好后再对他进行教育,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 齐风琬原先以为秦江樒会对自己的行为进行阻止,从二者的对话来看,秦江樒似乎十分习惯于被这样对待。她已经做好了打算,秦江樒若是反对的话,她就偷偷摸摸进行,反正这个苦头,她一定是要让巫马修尝尝的。 如今秦江樒竟然同意了,齐风琬心下略有些惊讶,之后便理所当然地要求起秦江樒帮她的忙。 在夫妻二人齐心协力的合作之下,巫马修暂住于瑞王府的时间成功由原来的小半个月翻了一番。 时间之所以会延长,是因为齐风琬在秦江樒的帮助下,对巫马修进行了一番“鞭挞”。 齐风琬对此不止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想向巫马修收取这段时间他待在瑞王府所欠下的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和代管费。 最后让她取消这个行动的原因是,她无意中听到秦江樒和巫马修之间的谈话。她倒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巫马修的叫声太大,她隔着半个院子都听到了他那一句:“你说什么?我被顶替了?” 齐风琬在自己的屋里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决定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让自己一看就是去偷听的,她特意端上了巫马修的药,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门口听着。 屋内,巫马修和秦江樒正在就前者即将失业一事进行着讨论。 第二十章 躺在床上的巫马修已是泫然欲泣:“阿樒, 你怎么没帮我请假?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妹,这要是被人顶替当不了暗卫, 一家三口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秦江樒却是不为所动:“你不是孤儿吗?你母亲, 从地里爬出来了?你妹妹, 前两天刚捡到的?” 巫马修咳嗽两声,神情尴尬:“我就随口一说。你之前分明会帮我请假的!这次怎么这么绝情, 难不成……你真的生气了?” 秦江樒沉默了一会儿, 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虽然这么做确实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是第一次往你府上引人了,怎么唯独这次你这么生气, 难不成——”巫马修忽然想到了什么, 嘴巴向着齐风琬房间的方向努了努:“是因为那一位?” “还好这次没出事,若是伤到了阿琬, ”秦江樒语气一顿,“你,好自为之。” 饶是站在门外听着的齐风琬,也因为他这句夹着冰渣子般的话而起了一手鸡皮疙瘩。 相较于齐风琬,巫马修内心的恐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立刻高举了双手,乖乖认错:“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不敢了!” 秦江樒一声冷哼, 面上的寒意仍未褪去。 巫马修心中的恐惧随之再度泛起,他的右手紧紧按在了左胳膊上,脑子快速运转试图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阿樒,我还真是羡慕你啊。” 秦江樒觑了巫马修一眼, 巫马修立刻挺直了脊背解释自己那句话:“你看你和瑞王妃,感情多好。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瑞王妃她之所以针对我,也只是因为担心你罢了。” 听闻此言的秦江樒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明白巫马修的意思。 瞠目结舌的巫马修稍微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你真看不出来?阿樒你原来这么迟钝么?连王妃心疼你都看不出来?瑞王妃和我又无冤无仇,只是因为我把人往你这儿引,一不小心可能会伤到你,这才生气的。” 一提到齐风琬,巫马修还是有些后怕。他仍然记得他伤口即将愈合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儿——齐风琬说一不二,让秦江樒将他捆起来后,就用鸡毛掸子对着他一顿猛抽。 那时在巫马修心中所产生的,是濒死般的恐惧感。 秦江樒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巫马修的话是否合理,片刻后,睁开双眼的他眼中一闪一闪的,仿佛带着光。 与此同时,刚才一直萦绕在秦江樒身旁的恐怖威压终于散去了,稍稍松下一口气的巫马修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说,我可羡慕你,我和你明明差不多大,不止没有妻子,如今又没了工作,连聘礼都准备不起了,只怕更没人愿意嫁我。” 秦江樒点点头应和了:“我和你肯定不一样。我是瑞王,就算不做暗卫,也有钱准备聘礼。” 这一回,巫马修的脸色不再是惨白,而是如锅底一般黑了。 秦江樒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在好友心上捅了一刀,十分认真地望向了巫马修:“你想娶妻?” 巫马修原先只是随口一提,如今见秦江樒问得认真,还以为他有什么能帮自己娶到老婆的好主意,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我可想了!夜里睡觉都一直梦到我娶上妻子了!” “可我听说,梦是相反的。”秦江樒再度以极其平静的声音在巫马修心上补了一刀。 “你偏要不停往我心窝上捅刀子吗?”巫马修再度开口时,已有些气急败坏了,委屈不已的他狠狠地瞪了秦江樒一眼:“我还以为你是准备帮我介绍几位的,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秦江樒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有这般伤人,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挽回一下刚才的事所造成的不好影响:“你若是当真想娶妻,我可以……” “你要帮我介绍吗?可是,你认识的女性,恐怕还没我多吧,还是说——你准备自己先去认识几个,再介绍给我?”巫马修忽然来了兴趣。 齐风琬觉得,属于他们两个男人的话题,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她家王爷怕不是要被教坏。她不再等着屋里的人发现她,轻咳两声后端着放有药碗的托盘进了屋子。 将托盘放在床头后,齐风琬含笑看向了巫马修:“我看您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把欠下的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和代管费结清一下?放心,我只会跟您算前半部分的前,后半部分作为我用鸡毛掸子‘误伤’了您的补偿,我就不收取了。” 巫马修摸了摸鼻子:“可是……” “您没有钱?”齐风琬一挑眉,代替他说出了后半句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的话。 巫马修点了点头。 “那好吧,今天的药,你也不必喝了,明天就收拾铺盖走人吧。”齐风琬复又将托盘端回到手上,转身作势便要走。 秦江樒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眼见着好友已经对自己置之不理了,巫马修一咬牙,伸出一只手去拦齐风琬:“王妃请等等!我可以用其他办法偿还欠款!” 齐风琬施施然转过身,饶有兴味地盯住了巫马修。 巫马修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上耳朵,齐风琬照做后,巫马修小声地向她表示:“小人可以告诉您,有关于阿樒过去的事儿。只要您愿意在小人找到工作前,再收留小人一段时间,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风琬看了眼远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秦江樒,露出了计划通般的微笑:“这样吧,你将王爷的过去告诉我,若是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可以破例让你在瑞王府有个工作。” 听到这句话,巫马修感觉自己看到了生活的新希望。 第二日秦江樒从早朝中回到瑞王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齐风琬与巫马修坐在桃花树下的石桌旁相谈甚欢的场景。 齐风琬注意到秦江樒存在的时候,秦江樒已经在远处站了好一会儿了,她看过去时,就看到了秦江樒不大好的脸色,和他身旁跪了一地的下人。 她立刻丢下了仍在滔滔不绝的巫马修,几步走到秦江樒边上拉过了他的手:“今天怎么回来的怎么晚?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说话的同时,她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下人似乎愈发对某事恐惧起来,有几个的身形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几乎要跪不稳了。她又看了看身旁的人,才发现他似乎正有些不开心。 回想起刚刚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后,齐风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眼下这个局面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在齐风琬拉住秦江樒手的时候,他很迅速地抽开了。齐风琬歪了歪头,也不强求,正准备就这么直接走的时候,秦江樒又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秦江樒面上十分平静,唯有微微泛红的耳尖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带着齐风琬,先向着巫马修眼前走到了几步。 “也许……”齐风琬眨了眨眼,与秦江樒十指相扣:“阿樒是想这样?” 秦江樒轻轻咳嗽了两声,耳尖的红色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齐风琬这就知道,她猜对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巫马修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了,当他突然被秦江樒以极具威胁意味地看了一眼时,身上的汗毛似乎是竖了起来。 很难得的,今日秦江樒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甚至慢到了和齐风琬差不多的程度。吃完饭后,他更是一路跟着齐风琬回了房间。 “阿樒,你还在不开心?”齐风琬坐到床边,托腮看向秦江樒。 秦江樒避开了她的视线:“我没有不开心。” 齐风琬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到这里来。” 秦江樒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去,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等到他坐好后,齐风琬一把扑了上去,将秦江樒按倒在了床上:“阿樒,你同我说实话,刚才是不是不高兴了?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秦江樒生怕齐风琬撑不稳,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沉默一会儿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怎么,和阿修聊得这般开心?” 齐风琬挑了挑眉,不安分的手抚上了秦江樒的脸:“因为他会笑啊,不像你,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 秦江樒一扯嘴角,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齐风琬露出一个笑容:“而且,他笑起来好看。” 秦江樒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带上了些许的委屈。 “不过……总得来说,还是我们阿樒好看,我们阿樒不笑起来也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格外好看。” 齐风琬此话一出,秦江樒刚才的委屈瞬间便消得一干二净,眼睛也变得有神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表情,这个样子的阿樒最好看了!”齐风琬将手指抵在了秦江樒的嘴上。 秦江樒心下一凛,试图维持住此刻的表情,以至于脸部都有些发僵。 齐风琬粲然一笑,不再用手撑着身体,直接扑到了秦江樒的怀中,转头将一个吻印在了秦江樒的脸上:“这样阿樒可明白了?虽然也有像巫马修一样长得好看的人,但在我心里,最好看的还是阿樒。” 秦江樒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看得齐风琬越发想笑:也不知道她家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吃醋的? 思考片刻后,齐风琬还是决定将今天的事情解释一下:“其实我同巫马修所聊的,全都是你的事。” 第二十一章 秦江樒一愣:“你想知道我的事儿?” “当然。你是我的丈夫, 不是吗?”齐风琬阖上了眼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之前我一直担心, 有些事不是我能了解的, 所以我才不问。但我现在觉得, 我有必要了解一下。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遇上突发情况时, 帮上你的忙。” 齐风琬想到的, 还是前几天巫马修将不明敌人往瑞王府引的事儿。 这次的事情虽然没有引发什么严重后果,她甚至连进府的行刺者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她心里仍然免不了地有些担忧。她觉得自己必须有些了解, 早做准备, 并防患于未然。 秦江樒眨了眨眼睛:“你可以问我。我最清楚情况了。这样,你就不用去找阿修了……吧?” “问你吗?你保证说实话?” “我一定不骗你。” 齐风琬翻身坐了起来, 神情严肃地盯着秦江樒看了好一会儿后,又重新躺了回去:“还是躺着舒服,我躺着问了。” 秦江樒没吭声,只是将齐风琬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我问了巫马修一些事儿,结果他也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浪费了我好多时间!”齐风琬靠在秦江樒肩头,一想起巫马修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模样, 还是有些愤愤。 秦江樒摸了摸她的头:“我应该都清楚,直接问我吧。” “那我先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会成为暗卫?” 这始终是齐风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秦江樒身为皇族, 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个暗卫呢? 秦江樒叹了口气:“为了,保护皇兄。” “你说的是——先帝?” “是。” 齐风琬面色微变:“我还能继续听下去吗?会不会我明天早上起来,就发现我头没了?” 察觉到齐风琬似乎是在恐惧,秦江樒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会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好……”齐风琬轻呼出一口气:“那你继续说。” “我是从皇兄那儿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个暗卫组织的。皇兄说,其他人来做这个暗卫头子,他总是不放心,我想着,那就只能由我来了。我和皇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总该相信我的。” “于是你便去了?还隐瞒了身份?”一想到作为秦江樒好友的巫马修是不久前才知道秦江樒真正身份的,齐风琬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江樒点了点头:“去了那边才发现,到那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像我这样的人,在他们之中太奇怪了,我便学着他们的说辞捏造了身份。” “那时你几岁?” “同如今的圣上一般大。” 齐风琬一愣,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直直地盯住秦江樒:“先帝知道这一切吗?他应当知道的吧?他都没有拦你吗?” “诶?皇兄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我也不能顺利进入暗卫营。他……为何要拦我?”秦江樒面露惑色,对齐风琬的问题感到了不解。 “你……”齐风琬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只是凭着感觉猜测,若是她突然说要去当什么暗卫,她的父母出于担心肯定会百般阻拦。他们也许会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然后带着她四处求神拜佛、寻医问药,但绝不会轻轻松松允许她去做这事儿,除非她再三坚持。 齐风琬没见过先帝真人,不想妄下判断,但还是从他对秦江樒的这种态度中觉察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阿琬?怎么了?”秦江樒感觉到,齐风琬望向自己的眼中突然带了点悲伤与怜惜,但他不是很明白,这种情感从何而来。 “没事。”齐风琬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软若无骨地躺回到了秦江樒的身上:“所以呢?你那一身伤都是在当了暗卫之后,为了保护先帝而受的吗?” 秦江樒摸了摸头,神情微变:“不是的,皇兄很受百姓与朝中各位官员的爱戴,几乎没有人想害他,也从未遇上过险情……我身上的伤,都是训练时受的。” 齐风琬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忍住,一个脑瓜蹦儿敲到了秦江樒的额头上:“秦江樒,你是不是傻!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吗?” 敲完后,她又有些后悔,一是怕敲疼了他,二是怕他生气。 秦江樒在被敲时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握住齐风琬的手小心地揉了揉:“别生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齐风琬刚才还郁结于胸中的怒意与怨气一下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秦江樒,几乎是像只树懒一样挂在了他身上:“以后再去训练的时候,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如果再敢带着一身伤回来,我非得好好治治你不可!” 秦江樒一叠声应了。 到了这时候,齐风琬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些问题,譬如,为什么在先帝死前,瑞王从未出现在朝堂上。 秦江樒一直在暗处忙碌着,哪有时间与机会站到大臣面前兴风作浪呢?若不是先帝在死前突然想起了这么个身在暗处的弟弟,以一道圣旨让他站到了朝臣面前,齐风琬相信,秦江樒会在暗处站上一辈子,默默守护先帝与他的子子孙孙。 “那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突然好困,你抱着我睡会儿。” 齐风琬在秦江樒胸口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又选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她倒是不困,只是很想抱着秦江樒歇会儿,感受下这人就在她身边的实感。 听着属于秦江樒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齐风琬的一颗心也跟着慢慢安定下来,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了睡梦。 醒来的时候,秦江樒将一封帖子递到了齐风琬眼前:“一个月后是太后千秋,太后的意思是,今年不是整岁,不必大办,将亲朋请上庆祝一番就是。这是她写给我们的请帖,你看看如何回比较好?” 齐风琬接过了帖子:“我看看。” 打开帖子的时候,齐风琬感到了一阵讶异。 她一直以为,所谓字如其人,像太后这样的大美人,写出来的字也应当是端秀清新的,结果这帖子上的字却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让人怎么都无法联系到太后身上去。 齐风琬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搞错了什么。秦江樒只说这帖子是太后写给他们的,可没说是太后亲自写的,这也许是太后找了谁代笔也说不定。 不论这帖子是不是出自太后之手,太后都很正式地邀请了他们夫妇二人,齐风琬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写了回帖。 那时齐风琬还没觉察到事情有哪里不对,她是在一个月后进宫赴宴的那天才发现的。 太后在帖子上邀请了亲朋,这个亲指的是小皇帝与瑞王,这个朋指的则是齐文氏,这一场千秋宴,根本就只是场家宴罢了。 齐风琬原是担心,这场千秋宴会持续太久,宴会之上的东西放久了又嫌冷会难以入口,为了避免晚上会饿肚子,她特意和秦江樒先在家中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后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她根本没能在宴会上吃到任何东西。别说吃点什么了,她压根儿没等到饭菜上桌,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被太后赶出了宴会。 与齐风琬一同被赶出的,还有皇帝皇后和秦江樒。太后的说法是,她有私密的话儿要同齐慎儒夫妇说,齐风琬心里明白,这只是托辞,太后应当只是想和齐文氏说几句体己话儿罢了。 齐风琬几人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后,秦江樒忽然走到了小皇帝的身边,蹲下身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秦江樒便扛起了小皇帝,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齐风琬与齐风斓姐妹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齐风斓拿出了主意,因为此时是当着一众宫人的面,齐风琬还端着作为皇后的端庄架子。她向着齐风斓温和一笑,询问道:“瑞王妃可要同本宫去长春宫吃点东西?” 齐风琬客客气气地应了,恭恭敬敬地跟在了齐风斓的身后,向着齐风斓的寝殿去了。 这一次与上回赏花时的拜见不同,齐风斓直接带着姐姐进了内室,齐风琬一眼便瞧见了被好好摆在床上的大红四件——由她和秦江樒亲手而制的那一套。 宫人已经被齐风斓挥退,齐风斓几乎是在宫人们掩上门的瞬间便瘫倒在了床上,再没了刚才属于皇后的架势。不过,她有小心翼翼地护住发型,想来是因为头发若是乱了,她自己绾不回去,这才格外小心些。 齐风斓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招呼姐姐过去一块儿躺着。 “这套‘大红四件’睡着可还舒服?”齐风琬在妹妹身边躺下了,用手支起脑袋望向了她。 “可舒服了!阿洋也喜欢!”齐风斓笑容灿然:“只是有件事我和阿洋一直在争论,到现在也没能得出答案。” “哦?你们在争什么?” “这套‘大红四件’,究竟是谁做的?我看这针脚像是姐姐你的手笔,可陛下不信,非说这既是瑞王送的,那便一定是瑞王送的。我们一直吵到了现在,谁也没能说服谁。”齐风斓嘟了嘟嘴。 齐风琬一愣,随即笑了:“你们两个说的,其实都没错。” 因为受到过度惊吓,齐风斓觉得,她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第二十二章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然!必须要这么做!” 齐风琬叹了口气, 不是很情愿地跟上了妹妹的步伐。 就在刚才,听说了“大红四件”有一半出自瑞王手笔的齐风斓突然对瑞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强行拉了齐风琬便要去偷听秦江樒与小皇帝的谈话。 齐风琬一来是拗不过妹妹, 二来是自己也有几分好奇, 于是便这么跟在了妹妹身后,一路走到了御花园。 秦江樒与小皇帝也和她们一样, 将宫人尽数挥退了, 就他们两个坐在亭子里,不知在闲谈些什么东西。 “这边走!” 齐风斓拉过了齐风琬的手,顺着一条小道摸进了一座假山, 假山就在亭子的不远处, 透过一条缝隙可以看清外面,但外面却很难注意到这个地方。 “这地方不错吧?”齐风斓双手环胸, 脸上颇显得意之色:“我和阿洋玩了这么多回捉迷藏,他从没赢过我!这整个御花园,都被我摸通透了,清楚得不得了!” 齐风琬一时有些忍俊不禁:“你与小皇帝处得倒是挺好?” 齐风斓点了点头:“宫中只有他勉强能算作我的同龄之人,我爱玩他也爱玩, 自然能处到一块儿去!我和他已经约好了,我要护他一辈子!” “这么说, 你们如今竟是成了好友?”齐风琬眼睛一转,脸上的笑容忽然带了点不怀好意:“那你可曾想过,何时与小皇帝做夫妻?” “这事儿还不急……”齐风斓盯着地面,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阿洋还小呢, 等他再大些再说不迟……现在,先来看看瑞王在做什么吧!姐姐你不好奇吗?” 齐风斓强势转移了话题,齐风琬也不再打趣她,学着她的样子趴在了假山的岩壁上,聚精会神偷听着外头的谈话。 秦江樒与小皇帝所在的地方离她们这儿的距离并不算远,只要她们屏住了呼吸认真听着,便能将他们所谈的内容听个大概。 秦江樒就在为当初的赐婚一事进行追问。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与阿琬的婚事,是太后订下的。我还一直奇怪,太后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想法。前几日我问了太后才知道——”秦江樒看向了小皇帝:“这事儿竟是阿洋你为我订下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是呀!我问母后,能不能让皇叔娶齐家大小姐,母后同意了,这事儿就订下了。” 偷听中的齐家姐妹双双陷入了沉默。她们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儿竟然是小皇帝订下的。 一想到当初齐文氏还曾进行过“八岁的小皇帝给你赐婚,你信?”这样的反问,齐风琬愈发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秦江樒同样感受到了讶异:“阿洋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呢?” “诶?”小皇帝无辜地眨了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皇叔当时不是喜欢皇婶的吗?” “我……”秦江樒一时有些张口结舌:“我并不喜欢……” 解释的话刚说到一半,秦江樒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猛禽盯住了一般,背上蔓延开一阵寒意。 在秦江樒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巴已经抢先更改了说辞:“当然,我现在已经喜欢上了阿琬,只是当初,我于她确实没那方面的想法……阿洋,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阿琬的呢?” 小皇帝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眼中写满了“疑惑”二字:“皇叔不喜欢皇婶吗?那为何皇婶和阿斓进宫见母后那日,你一直在盯着皇婶看?” 这下变成秦江樒疑惑了,他冥思苦想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明朗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松快不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如今看来……确实是缘分使然了。” 假山的里头,齐风斓戳了戳身旁姐姐的胳膊:“你听懂瑞王爷在说什么了吗?” 齐风琬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是心中默默决定了,准备等今日回去后再对秦江樒进行一番追问。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在偷听,可就不太好了。”齐风斓小心地看了看假山外的天色,拉住了齐风琬的袖子小声提醒道。 “你也知道偷听不太好呀?你这一路没点不犹豫就带我走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一点都没在怕的呢!”齐风琬戳了戳妹妹的额头:“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还是你带路?” 齐风斓立刻走到了前头,带着姐姐一路顺着小道回到了寝宫外头,并成功掩过了众人耳目,翻墙回到了长春宫。 将衣服上的污渍擦去,仔细抚平各处的褶皱后,齐风斓十分平静地唤了宫人进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作为旁观者的齐风琬着实是因妹妹的镇定而吃了一惊。 她们赶回到太后的寝宫时,正好碰上同样刚刚回来的小皇帝与秦江樒。 小皇帝一见着齐风斓,便很兴奋地冲了过来,跑到一半时有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忙刹住了脚不,绷着小脸故作镇定地走完了后面半程。 齐风琬一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小皇帝似乎正想要达到“喜怒不行于色”的境界? 她往后退了几步,将妹妹身边的空间让给了小皇帝。小皇帝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向着她感激一笑后,牵住了齐风斓的手。 皇帝与皇后自顾自地走在一块儿了,秦江樒左右瞧了瞧,最后蹭到了齐风琬的身边,学着小皇帝的样子要来牵她的手:“阿琬,我们一块走?” 齐风琬笑着应了声好,很自然地同秦江樒十指相扣:“等晚上回去之后,我有事情要问你。” 秦江樒知道眼下人多嘴杂的,有些事情不方便明说,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齐风琬携着秦江樒走进太后的寝宫大门后,便瞧见了独自徘徊于寝宫门口的齐慎儒。 齐慎儒同样看到了他们四人,他先瞧了瞧齐风斓与小皇帝交握的手,又瞧了瞧齐风琬与秦江樒十指相扣的手,眼中突然便被哀怨的情绪填满了。 他盯着两个女儿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铁青着脸走到了齐风琬的面前:“阿琬,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秦江樒立刻便松开了手,由着齐风琬随同父亲去了寝宫之外的某个角落。 走出一段路后,齐风琬拉住了齐慎儒:“爹,发生什么事儿了?有事您便直说,这样鬼鬼祟祟的,总觉得你要带我做什么坏事。” 齐慎儒搓了搓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个人,带到瑞王府去全权照顾的那一种。” 齐风琬觉得事有蹊跷,便进行了追问:“您先说说是什么人,我再做决定,看看要不要和王爷商量一下。”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好办的齐慎儒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气势很足地道,“你就直接说帮不帮吧!” 齐风琬双手环胸,气定神闲:“我去问问母亲的意见好了。” 齐慎儒面色一白,慌忙拉住了齐风琬的衣袖:“你别!我就是,有个小姑娘,需要托你照顾下……” “没想到您竟然背着母亲干出了这种事……”齐风琬神色一变,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随即义愤填膺地道:“那我必须得同母亲讲讲了!”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这人还是你母亲朋友的女儿呢!”齐慎儒慌忙解释道:“这姑娘父亲一个月前死在了边关,母亲向来身体不好,听闻噩耗后不久也跟着去了,如今就剩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实在是无处可去了,你母亲做主,便将她收留进了齐府。” “那您怎么又突然要我照顾她?将她留在齐府不就是了吗?往瑞王府上送,是什么意思?”齐风琬秀眉一蹙,觉察到事情并不简单。 “这位姑娘来了齐府之后,刚开始确实没什么问题,可这最近,事情变得有些不对了起来……我这么同你说吧,她看我的眼神不大对,是那种平静中隐隐带着点爱慕之意的眼神。”齐慎儒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您是说,人家小姑娘,对您有了那方面的心思?” 齐慎儒点了点头:“不止如此,近些日子来,你母亲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当真什么旁的想法也没有,可你母亲心里似乎还是有了道坎。你看今天,太后娘娘留了我们夫妻两个说话,她却将我赶了出来,可见她还在生气。” 齐风琬有心向父亲解释,他被赶出来可能与这件事并无关系,单纯是因为太后娘娘有话要与母亲单独说罢了,犹豫片刻,生怕伤了父亲心的她还是没有开口。 并没有注意到女儿心思的齐慎儒自顾自说了下去:“人是你母亲主张着接近府来的,她这时也不好意思又说些把人送走的话,只好由我来同你说了。我父亲那边,我是不敢腆着脸求上门去了,阿斓又在宫中,我还想好好活下去,可不敢往宫里送人,只能靠你了呀,阿琬。你看如何?” “这事儿——”齐风琬沉吟片刻:“我去问问王爷吧,我虽是当家主母,但如今管着王府众多事务之人,不是我,而是王爷。” 齐慎儒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出于对自家女儿的了解,他很快做出判断,齐风琬之所以没能掌权,可能不是因为瑞王不肯放权,而单单是因为她本人的懒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玛丽苏嘿嘿嘿投的雷、送的营养液,保住姐妹就是一顿么么么么么~ 第二十三章 “那你不必说了, 我去和王爷说,想来, 王爷应该会卖我这个岳父一个面子。”齐慎儒忽然便找回了气势。 然而, 齐风琬还是观察到, 她父亲在向着秦江樒走去时,双腿微微地颤抖着。她有理由相信, 在秦江樒将目光放到她父亲身上的一瞬间, 他之所以会一个趔趄,不是因为走路不稳,单纯是因为他膝盖有些软罢了。 片刻后, 齐慎儒又端着一身的气势走回到了齐风琬面前:“搞定了!王爷同意这事儿了!人我已经送到瑞王府门口了, 你回去的时候,稍微接应一下就好。” 齐风琬眨了眨眼, 确信齐慎儒早已算计好了一切。她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反正只是家里需要多添一双筷子罢了。至于齐慎儒所说的,那姑娘看他眼神不对,齐风琬并没有往心里去。 一直到回到了家中见到了那位名叫荆思瑶的姑娘,齐风琬也没有想通, 父亲为什么会觉得这位姑娘对他心有爱慕。齐慎儒年纪可已经不算小了,而这位荆思瑶, 却是位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 如果齐慎儒说的是“孺慕”的话,齐风琬大概会有几分相信。 马车一在王府门前停稳,秦江樒便先一个下了马车。 齐风琬挑起马车上的车帘走到外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停在瑞王府门口的一顶小轿。 见齐风琬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正向着她伸出了手的秦江樒将手又向上抬了一抬:“阿琬?” “嗯?”齐风琬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将手递给了秦江樒,由他扶着自己下了车。 几乎是在齐风琬站稳的同时,坐在小轿里的人从轿子里出了来,在一个小侍女的陪同下走到了她与秦江樒的面前,并向着二人盈盈一拜:“民女见过瑞王爷、见过瑞王妃。” 齐风琬松开了与秦江樒握住的手,向前半步,饶有兴味地看向了荆思瑶:“你便是荆姑娘?且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荆思瑶依言抬头,露出了一张小脸,肤如凝脂,明眸皓齿,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格外吸引人。 齐风琬心下忍不住感叹,这又是一个美人,虽然及不上太后娘娘的风姿,但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格外能激起人的保护欲,也许在某些场合反而能胜过太后也说不定。 “你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我会让荼白带你过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过来跟我说就是。瑞王府规矩不多,你自己怎么习惯怎么来,不必太过顾忌。”齐风琬拉起了荆思瑶的手,将荼白是哪一个人指给她看过后,安抚性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秦江樒看看被齐风琬握住了手的荆思瑶,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不知为何,身上突然多出了点落寞的气质。 “好了,有什么事儿,我们进去再说吧。” 齐风琬和荆思瑶携手进了瑞王府,秦江樒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拉起了齐风琬拖在地上的拖尾。 注意到了他这小动作的荆思瑶眼睛忽而一亮。 瑞王府再度多了一位客人,府中的下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不久前,府上还住着一位据说是王爷友人的巫马先生。 巫马先生离开,也就是几天前的事儿。府中下人有传言,巫马先生是被王爷赶走的,原因在于,王爷撞破了巫马先生与王妃幽会的场面,故而怒火中烧,赶走了昔日友人。见证了这一幕的几个下人每每被问及此事,皆表示不可说不可说,反而更让人相信了其真实性。 不过,下人们也只是私下里传传,对于主子的恐惧让他们根本不敢过多地碎嘴,所以这事儿并没有传到秦江樒与齐风琬的耳中。 事实上,对于府中的下人来说,还是“瑞王竟然也会有相熟识的友人”一事更让他们感到讶异。王爷都能有朋友了,王妃请一位同性朋友来家中坐坐,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习惯于王府生活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事儿有哪里不对。 在为荆思瑶准备的厢房中和她交代了几句话后,齐风琬活动了下筋骨,准备再去厨房里找些吃的。 为了进宫参加太后娘娘的千秋宴,齐风琬和秦江樒日暮前便坐了马车出发,出发前吃的那碗面,份量实在太少,此时的齐风琬确实是有些饿了。 出了荆思瑶的门后,齐风琬才猛地发现,秦江樒站在门外,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上前几步挽住了他的手:“阿樒?我以为你先走了呢,原来你还在呀。我准备去找些吃的,要不要和我一起?” “你饿了?可是,厨房应该没人了。我带你,出去吧?”秦江樒愣住了,开始在脑中细细思索,如今这个点,哪里还可以吃到东西。 “诶?厨房没人吗?”齐风琬皱了皱眉,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那,厨房的食材应当都还在吧?有没有被收掉?” 秦江樒摇了摇头:“都放着的。” 齐风琬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有办法,你跟我来吧!” 随即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了秦江樒的手,风风火火地便冲向了厨房。 在他们的身后,荆思瑶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户旁。她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眼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一会儿后,她关上了窗子,灭了蜡烛,似乎是上床睡了。 厨房里,齐风琬正在翻找食材。 她对做饭一事几乎是七窍通了六窍,如今这个朝代的食材与炊具与她原先所在的那个时代大有不同,想要在下厨一事上大显身手让秦江樒大吃一惊是不可能了,这时候也只能找些见过的食材,看看能不能利用中午煮上的米饭做点泡饭。 秦江樒呆立在一旁看着齐风琬四处翻找,有心帮忙却找不到能插上手的地方,只好尽量往边上靠点,不妨碍到正忙着的齐风琬。 等到齐风琬折腾完毕,将两碗加入了各种食材杂烩而成的泡饭端上桌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她赶忙招呼了缩在角落的秦江樒过来吃东西:“快来快来!我们快吃!吃完饭之后不能马上歇下,我们今天怕是要很晚睡了。” 秦江樒依言坐到了齐风琬的边上,端起碗筷开始吃这份泡饭。 齐风琬注意到,此时的秦江樒与平时大有不同,他丢掉了一贯吃饭时风卷残云的气势,突然便开始细嚼慢咽了起来,看他那享受至极的眼神,仿佛这些被煮的不像样的食物能在他口中多待一会儿便是种幸福。 “这么好吃吗?”齐风琬有些讶异。事实上,她正觉得今天的食材放多之后,味道过于奇特,有些难以下咽。 秦江樒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学会撒谎的?”齐风琬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你若是喜欢,下次我还给你做。我争取下次做的……更像食物一点。” “好。”秦江樒很期待地似的点了点头,然而刚点到一半时却又顿住了,硬生生将之改成了摇头:“不必了,我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 “谁说我一定要在半夜饿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再给你做饭了?”齐风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随时随地,想到了就可以做。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 “绝不会嫌弃的。” “那不就好了?总之你等着吧,我下次一定再给你做顿吃的。” 秦江樒不再多言,只是应了声“好”。 悠哉游哉地吃完了两碗泡饭后,懒得洗碗的齐风琬将碗随意一放,拉起秦江樒便要走。 秦江樒却拉住了她:“在宫里的时候……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 齐风琬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边走边说吧,还可以在月光下散个步消消食。” “好。”秦江樒点点头,和齐风琬并肩走到了院子里。 “我听到了你和圣上的谈话。”齐风琬思索之后,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的说法,直接观察秦江樒的反应。 秦江樒一愣,忽然就明白了,同圣上说话时背后突然蔓延而开的那股寒意是从何而来的了。 齐风琬并没有作为偷听者理应感到羞愧的自觉:“我便直接问了,当初你盯着我看是想做什么?” “不……我不是在看你……”秦江樒的眼神开始游移,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你应该不会告诉我,你是在看阿斓吧?”齐风琬抱臂而立,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自然不是。”秦江樒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东西,拉过了齐风琬的手,翻出了被她缠到手腕上的那只白兔挂饰:“我当日……就是在看这个。” 注意到秦江樒耳尖逐渐变红的齐风琬略有些愣神,忽然觉得手上被他攥住的部分有些发烫,烫得她下意识便抽回了手:“你看它做什么?你是不是嫌我做的东西丑了?” “没有。”秦江樒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它可爱。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齐风琬忽而有些得意,一叉腰道:“你自然不可能见过!这可是我做的。” 到了这时,她才大概理解了秦江樒所谓的“缘分”究竟是什么。 她依稀记得,进宫面见太后那日,她是将这白兔挂饰系在腰上的,不知怎么就引起了秦江樒的注意,被他一直盯着看了。 这给小皇帝带来了误会,小皇帝误以为秦江樒是对她有什么意思,于是求了太后赐婚。 就这样,她与妹妹所嫁的对象换了过来。 好在,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她与妹妹过得都很好。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齐风琬感到了诧异。当初秦江樒说想向她学女红时,她只以为他是当场起了兴致,如今看来——秦江樒似乎一直就对这种手工制的物件十分感兴趣? 齐风琬越发觉得,秦江樒这个人,有些好玩。她向着秦江樒展颜一笑:“积食好像也消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秦江樒应了一声“好”,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早上齐风琬醒来的时候, 秦江樒已经出门去了。昨日睡得这么晚,他还是得在天不亮的时候便起来上朝, 齐风琬忽然有些心疼起自家王爷了。 趁着荼白帮她梳妆的时候, 齐风琬很顺口地问了一句:“荼白你可知, 王爷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荼白仔细想了想瑞王这段时间行动的规律,十分恭敬地回答道:“王妃今日起得有些晚了, 王爷大概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等王妃梳妆好,差不多便该到家了。” “这样么?那待会儿我就不直接去饭厅了,你陪我去院里迎王爷下朝。” 荼白应了声好, 为齐风琬绾发的速度更快了些。 一直到今天, 齐风琬才想起,她似乎从来没有迎过秦江樒下朝。其实这也是她作为瑞王妃需要做的事情之一, 只是她这人懒散惯了,秦江樒对这些规矩又向来不在意,这事儿就拖到了这时候都没被她实践过。 齐风琬兴冲冲地领着几个下人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是来迟了一步。院子里已经有人了,还是许多人。 太后娘娘送来那颗桃花树时正是春天, 桃花开得正艳,如今已是夏日转秋的时节了, 树上只剩下翠绿翠绿的叶子。 就在这没有一朵桃花的桃花树下,站着一男一女。 身着白衣手拿纸鸢的少女一不小心撞进了英武男人的怀中,她抬起头望向男子正准备道歉…… 然后那少女就跪在了地上,楚楚可怜的小脸蛋上满是惊恐之情。 齐风琬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浅笑。 都说是“忙趁东风放纸鸢”,放纸鸢最好的时节应当是春天才是,如今都快要入秋了,这位荆姑娘还能从她都不知道哪儿放了纸鸢的瑞王府找出一个纸鸢放飞,当真是厉害至极。要说荆姑娘只是闲来没事做,想要放个纸鸢,齐风琬是不大信的。 看到面无表情站在荆思瑶面前的秦江樒后,齐风琬脸上笑意更浓。 有一个像秦江樒一般的丈夫,至少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他不会招蜂引蝶,即使有些蜂啊蝶啊主动往他身上扑,最后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落得一个飞蛾扑火的下场。秦江樒本身足以吓退一大半有着特殊心思之人。 你看如今的荆思瑶,不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吗?此刻她那煞白的小脸,不是为了引起男人保护之欲而装的,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害怕。 一直到了这时候,齐风琬才有些信了齐慎儒的话。也许这位名叫荆思瑶的姑娘,当初真的对她父亲起过什么异样的心思也不好说。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齐风琬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荆思瑶在男人一事上,会表现得如此迫切?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几乎是上赶子给人做小,这又是何必呢? 齐风琬这边脑补得正欢,一抬头,却发现阿四不知何时来到了秦江樒身边。 阿四注意到了齐风琬的存在,他一看身边站着的秦江樒、跪着的荆思瑶,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慌张,忙着便要过来向她行礼。 齐风琬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转身领着荼白离开了院子。她相信秦江樒能处理好这件事儿,这点小小的信任,她还是有的。 然而,她对着秦江樒有信任,阿四却反而没有。 在齐风琬带着人转身离去的刹那,他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许多,他十分惶急地走到了秦江樒身边,将刚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江樒。 听完消息的秦江樒,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仍旧在地上跪着、一动也不敢动的荆思瑶,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转过身便大踏步向着饭厅而去。 荆思瑶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只想让当下的自己彻底消失,让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只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秦江樒到饭厅的时候,齐风琬已经净完了手,就等着早饭上桌了。 她正想招呼秦江樒过来坐,一抬眸,就瞧见了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又往秦江樒身后看了一眼,瞧见了跟在秦江樒身后,微低着头、脸色不算太好的阿四。 擅长脑补如齐风琬,一下就猜出了其中理由。她家王爷,怕不是误以为她生气了吧? 齐风琬觉得有些意思,便向着秦江樒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旁坐下了。 秦江樒照着做了,齐风琬可以看出他的紧张,他几乎是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当真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般。 “阿樒不准备同我说些什么?”齐风琬眉毛一扬,饶有兴味地道:“我可还在等阿樒来说说荆姑娘的事儿呢?” 秦江樒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地板,几乎要将地板订出一个洞来:“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我会处理好的。” 齐风琬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好,荆姑娘的事儿,我便全交给阿樒了。其实我正为这事儿头疼呢,我只长她一岁,都不能算是她长辈,实在不好为她主持些什么事儿。阿樒就不同,毕竟你的身份摆在那里,行事上也会方便许多。” “你……没有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难不成,在阿樒看来,我是十分小肚鸡肠之人?” 秦江樒立刻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没有。” “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我们先吃饭吧?”齐风琬摸了摸饿扁了的腹部,撅了撅嘴:“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秦江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应了声“好”,开始让下人依序端上早膳。 主子说话的时候,下人是不敢站得太近的,阿四和荼白就都与自家主子保持了一段距离,所以没能听清主子们谈话的内容。 不过,他们都看到了瑞王爷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知道今天这事儿过去了的两人各自安下了心来。主子能好,于他们而言,是最大的幸事。 齐风琬一直在等着,想看看秦江樒会如何处理荆思瑶这么一号人物。然而她一连盼了许多天,也没盼到秦江樒的任何行动。 让她心中稍安的是,那日在桃花树下发生的事儿大概是真的吓到了荆思瑶,最近几日她都是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敢出门,到了饭点就让人去厨房里取些吃的送到她房间里,安分得不能再安分。 倒是秦江樒,这两日总是要出门,而且一去就要去上好半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齐风琬心里清楚,她若是追问秦江樒的行程,实诚如秦江樒,必定会将一切如实相告,只是那样一来,秦江樒就一点隐私也没有了。齐风琬还是决定要给他腾出一些空间来,让他自在地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去。 反正,她相信秦江樒。 几日后,秦江樒在下午离家之后又迅速杀回,找到了齐风琬问了她一个问题——若是荆思瑶要嫁人的话,他们瑞王府是否需要为她准备嫁妆? 齐风琬一愣,全然没想到秦江樒那头的进展会这么快。她放下了手上的绣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秦江樒:“嫁妆的事儿先不急,你……这么快就为荆姑娘选好了夫家?” 秦江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难事。 “你打算让她祸害……啊不,嫁给谁?”齐风琬实在有些想不通。 她承认一点,她现在对荆思瑶有些看法。她这个瑞王妃还在府上待着呢,荆思瑶就能捏着个纸鸢往瑞王身上撞,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再一想到荆思瑶几乎在男人一事上很有可能一点都不带挑,甚至于……连她父亲都能看得上,齐风琬立时就对荆思瑶好感全无。 秦江樒在齐风琬身边坐下后,向她简要介绍了一下如今的情况:“是巫马修。虽然我还没让他们两个见过面,但已经换了画像和名牌,两人之间也通过信件有过往来……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是该谈婚论嫁了。” 齐风琬一时无言,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意识到她可能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的秦江樒又补充了一句:“荆姑娘她,本性倒是不坏。只是如今无依无靠,便一心想找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这才……” 齐风琬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虽然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朝代,在历史上并不存在,但它和历史上的许多朝代一样,流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荆思瑶想要做秦江樒的妾室并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不止如此,于她这样的平民之女而言,是荣幸。 而对秦江樒来说,这也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就算是他当真对荆思瑶动了心思,想将她纳入房中,齐风琬能气能怨,却没有任何可以指责之处。 真要说起来,像她父亲那样,一辈子只守着母亲一人过日子,屋里干干净净连个通房都没有的,才比较与众不同。 只是,她毕竟见识过一夫一妻的世界,也真心地向往着能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秦江樒本想再向齐风琬说一下,巫马修和荆思瑶都对对方十分满意,这门婚事应当还算是门当户对的,但很快他便注意到,齐风琬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对。他止住了话头,拉过了齐风琬的手:“阿琬,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齐风琬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继续说。” 秦江樒拉着齐风琬面向了自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你想到了什么?你先告诉我,我再继续说。” 面前的人表情严肃,眼神真挚,眼中全是对她的担忧。齐风琬忽然有了预感,她刚才大概在想一些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既然秦江樒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话…… 她望向秦江樒,一字一顿地开了口:“告诉我,你以后,会纳妾吗?” 第二十五章 秦江樒一愣, 有些跟不上齐风琬跳跃的思维,他们刚刚在说的, 不是荆思瑶的事儿吗? 齐风琬不再多言, 留时间给他, 让他能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秦江樒并没有思考很久,便给出了他的答案:“我觉得, 岳父与岳母那样的相处, 就很好。”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像齐慎儒那样一生只娶一位妻子,此外再没有什么妾室通房的, 是很好的, 他也喜欢这样的模式。 只是这次,齐风琬突然就敏感了起来, 更想听他正面回答。 她定定地看向了秦江樒,表情格外严肃:“阿樒,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的答案。我想听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秦江樒并不知道齐风琬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但他意识到,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可能十分重要。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皇兄,皇兄后宫中……似乎有着许多美人? 他突然想通了点什么, 伸出手将齐风琬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不会纳妾的。我保证。” “这话我可是记下了。你不可以食言。”齐风琬紧紧地抱住了秦江樒:“若是食言的话,我会罚你的。” “我不会。”秦江樒轻抚着齐风琬的发丝,语气十分之郑重。 齐风琬所不知道的是, 秦江樒压根儿没产生过纳妾的想法。而这主要是因为,他受了成长环境的影响。 虽然他的兄长贵为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但这给他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暗卫营中的同伴来得大。 当朝确实流行一夫一妻多妾制,但那只流行于家底殷实的人家。家里若是没点钱财,娶妻都是件难事,有个妻子就已经很是不错了,自然生不出再去娶一门妾室回来的想法。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吃饭,自己都吃不饱呢,哪儿还能再担这份负担? 暗卫营中的人,大多是孤儿。换句话说,就是压根儿娶不上妻子、甚至不一定有命能活到娶妻那一天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秦江樒,与受了后世影响的齐风琬,在思想上倒是意外地有了相通之处。 解了心中之结后,齐风琬又有了心情继续关心荆思瑶的事了:“荆姑娘的事儿,我其实也不清楚其中关系,等我问了母亲,再做决定,如何?” 秦江樒点点头,表示没有任何意见。反正,此刻急于抱得美人归的是巫马修不是他,他的心态很是平和。 巫马修和荆思瑶的婚礼最后定在了一个月后。 他们两人如今都是孤儿,综合了自身的经济状况进行了商量之后,决定婚事一切从简。 因为齐风琬与秦江樒的身份特殊,秦江樒还好说,他在京城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突然消失半天也不会引人注意,但齐风琬是内宅妇人,要秘密出门便有些麻烦。 怕惹出麻烦事儿来的巫马修夫妻二人,干脆就没有邀请他们,以至于齐风琬和秦江樒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成了婚。 巫马修是在成婚几天后才送了一封信到秦江樒手上的,在这封信里,他主要是做了两件事。其一,告诉秦江樒,他已经抱得美人归了。其二,则是给秦江樒补上一份所谓的“媒人礼”,以此来感谢他说成了这门亲事。 收到信的时候,齐风琬和秦江樒正坐在马车上,他们的目的地是秋狩的猎场。 齐风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听到了一种破空声一般的声音,瞧见了马车的车帘有些晃动,此外就再没什么异常了,所以她什么都没多想。 然后她便看到,秦江樒的手中多了一封信件模样的东西。 齐风琬有些诧异,一挑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带了这种东西上车的?” “这不是我带上来的。我猜,应该是……阿修送进来的。”秦江樒十分平静地拆开了信件,一眼就认出了信上的字迹:“果然是他。” 正在看信的秦江樒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齐风琬忽然变了脸色,露出了仿佛见鬼一般的表情。 秦江樒看完了信后,已经平复了心绪的齐风琬靠到了他的肩头:“巫马修写了什么?” “他和荆姑娘成婚了。”秦江樒圈住了齐风琬,免得她又会像之前一样,被马车晃出去。 “这么突然?唔……那我们找个时间送份新婚礼物过去,怎么样?” “都听你的。” “这事儿等回去再说吧,这外头也找不到可以送的东西。”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挑。” 齐风琬嗯了一声,抱住了秦江樒的胳膊,无缝衔接上了新的话题:“这次狩猎,阿樒要上场吗?你若是去了,一定能抢走所有人的风头!” 秦江樒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抢人风头。太后娘娘说,瑞王只能懂武,不能善武。” 齐风琬有片刻的怔愣,一会儿后才明白了秦江樒这话的意思。 是啊,瑞王秦江樒从小在京中长大,最多不过是和其他皇子一样,在十岁的年纪跟着请来的老师学过些骑射和拳脚功夫,也没见他出过什么彩,自然不可能一下就变得有多厉害。 齐风琬拍了拍秦江樒的肩:“那到时候,你若是在外头待得无聊了,就来陪我说说话吧。反正我会一直在帐篷里的,不是瑞王府的帐篷就是附近的帐篷,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好,我记住了。”秦江樒低低地应了一声。 齐风琬一挑眉,注意到秦江樒的语气似乎格外严肃。她抬头看了眼秦江樒,对方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一如往常,然而……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要更深沉些。 今天大概会发生点什么。齐风琬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下了马车,齐风琬立刻找了荼白过来,将一些事情吩咐清楚后,又面色如常地送了秦江樒上马出发。 如果可以的话,齐风琬其实是想亲自上场,检验一下自己学得的骑射之术是否有实际效果的。只是,她是齐文氏的女儿,是文家传下来的血脉,文家的女儿注定人如其姓,不能会武。 好在,她待着的那顶帐篷隔壁就有两座大帐篷,一顶里面坐着太后,一顶里面坐着小皇帝和齐风斓,齐慎儒和齐文氏也来了,只是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她若是无聊了,随时都可以去串个帐篷。 齐风琬一圈串下来的时候,时间正好是中午稍过,上午的狩猎到这儿差不多就该结束了,许多早上出发的人已经回了来,但回来的人里面并没有秦江樒。 秦江樒本人没有回来,但他找了阿四作为代表。阿四拎着秦江樒打来的野鸡、野兔做了个登记后,转身进了瑞王府的帐篷,找到了齐风琬汇报秦江樒的去向。 齐风琬听着阿四说的话,心下有些诧异:“你是说,王爷他追着一匹野马去了,还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阿四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应了声“是”。 “是这样吗?那你快跟着王爷去吧。跟王爷说一声,若是追不上那匹野马了,就早些回来,也不一定就要去争这个胜负。” 阿四应了声,表示他听明白了,立刻便去为齐风琬传话。 齐风琬挥退了阿四,待到人离开后,转头看向荼白,迫不及待地问道:“可知道王爷去哪儿了?” 荼白点点头:“已经确定位置了。” “你快让绿沈进来顶着我的位置,你带着我去找人!” 荼白出去之后,齐风琬迅速换下来外衣,很快,荼白便带着绿沈进了来。 绿沈是齐风琬带入瑞王府的二等丫鬟之一,但她很少会让绿沈出现在自己的跟前。二等丫鬟的身份只是次要原因,更主要的一点是——绿沈与她,实在太过相像了。 此时绿沈站在齐风琬面前,俨然与她是双生子模样。 当初齐慎儒与齐文氏之所以会挑中她做齐风琬的丫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她的这一张脸上。之后又经过了专门的培养,如今的绿沈几乎已经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将绿沈留在帐篷里后,齐风琬让荼白带着她,直奔着秦江樒所在之处而去。她总觉得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些什么,她要去看看。 齐风琬的感觉是对的,但她的担忧却有些多余了。齐风琬找到秦江樒的时候,后者正陷于一个包围圈之中。 围着秦江樒的人大概有十几个,各个手执武器,瞧上去就极具气势。反观秦江樒,孤零零的一个人立在其中,手上也是空无一物,在气势上似乎就输了一截。 齐风琬的心刚悬起来,又很快地放了下去。此刻的秦江樒仍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她就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气定神闲的味道。齐风琬知道,这次的包围,对秦江樒来说,大概都不算事。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迅速,以至于齐风琬压根儿什么都没看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围住秦江樒的人,已经倒在了他的脚边。 齐风琬因为过于震惊,无意识地发出了抽气的声音,正好被秦江樒捕捉到。 下一刻,秦江樒那充满了杀气的双眼便准实锁定在了齐风琬的身上。 齐风琬舔了舔嘴唇,向着他展颜一笑。 “阿琬?”秦江樒眨了眨眼睛,杀意尽散,整个人在一瞬间便“软”了下来,显得极其人畜无害。 齐风琬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特殊的神采。她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秦江樒面色一变,声音也变得惶急了起来:“阿琬!小心身后!” 第二十六章 “嗯?”齐风琬眨了眨眼睛, 面色未变,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 上面还沾着一些红色的污渍。 在齐风琬的身后, 有一个人影, 应声倒地。 齐风琬轻哼出一口气,将刀尖的污渍在那人的衣服擦干净后, 仔细地收回了鞘中:“还敢来袭击我?胆子倒是挺大。” 秦江樒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齐风琬的身边, 十分认真地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阿琬,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没事没事,他根本没碰到我呢。”齐风琬一摊手, 转了个身给秦江樒看, 好让他放心。 秦江樒心下稍安,一下便将齐风琬抱在了怀中:“你没事就好。” 齐风琬靠在秦江樒的胸口, 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此刻心跳的速度有多快。 “我没事,你别担心。”齐风琬放缓语气说话的同时,还轻轻地拍着秦江樒的背。好一会儿后,秦江樒的心跳声才终于渐趋平稳:“现在放心了?” 秦江樒本是想点头, 结果下巴正好蹭到了齐风琬的头顶,齐风琬看向他的时候, 他的耳尖正红着。 注意到齐风琬正盯着自己看,秦江樒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刚才……一定吓到你了吧?” 他一提这话儿,齐风琬的双眼再度闪烁起了光芒:“你一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 我刚才想同你说的话了!” “是什么?”秦江樒一愣,回想起方才齐风琬确实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刚才是怎么出手的!我压根儿什么都没看清!你怎么就把他们都放倒了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想学!教我教我!”说话的时候,齐风琬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四个大字。 然而秦江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 “太危险了。” 齐风琬不满地撅了撅嘴:“不教就不教吧,大不了,我去找别人学!” 秦江樒慌忙拉住了齐风琬的衣袖:“我教你。” “此话当真?” 秦江樒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不要掉我胃口呀!快说快说!”齐风琬急得几乎是要跳起来。 秦江樒摸了摸齐风琬的头顶:“得等这次的袭击事件结束。现在还只是个开始。有人来了,你快回去——我一定会回来教你的。” 齐风琬看着面前表情极为郑重的秦江樒,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确实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向着这边冲过来。 也许她预感到将要发生的大事,此刻才正要发生。 齐风琬向着秦江樒浅浅一笑:“好,我等你,等你回来。” 之后,不等秦江樒再说些什么催促的话,齐风琬干脆利落地转身,同荼白一起顺着来时的路赶了回去。 如果秦江樒被包围攻击只是一个开始的话,他们瑞王府大概很快就要陷入什么事端了,她必须尽快回去,和绿沈换回身份,以防万一。 几乎是在齐风琬与绿沈换好衣服的瞬间,一队人马包围了瑞王府的帐篷。 齐风琬十分镇定地在领头之人面前挥退了绿沈,让她去做自己的事情。待到始终保持着低头姿势的绿沈顺利到了外头后,齐风琬才将目光转向了领头之人,神色平静地问了一句:“不知潘小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缘分”,这领军来围齐风琬的人,与她是相互认识的旧友。 齐风琬年纪再小些的时候,齐文氏曾带着她偷偷回过几次文家。齐文氏的大哥很是热情,一面叙着旧,一面就将齐风琬扔到了练兵场上,让她和几个刚开始训练的小兵试试身手。潘小将军是其中被她揍得最狠的一个。 真要说起来,当初还是潘小将军先进行的挑衅,被齐风琬追着打了几次之后,终于学乖了,开始知道要绕着她走了。 当初齐文氏的兄长急流勇退之后,是潘小将军的父亲顶替了他的位置,所以齐风琬在小时候常戏称他为“小将军”,一直到了一年多前,他去了军营历练,之后才真正成为了将军。 两人都没想到,故人重逢竟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潘小将军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相较于与故友相见的喜悦,更多的还是一种不知所措,但他仍然记得自己的职责,走到齐风琬面前对他进行了说明:“瑞王已经因为试图谋杀圣上被捉,瑞王妃,太后娘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齐风琬一惊,手中的杯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潘小将军看她惊讶的样子不似作伪,心中大概有了判断,瑞王的事情,齐风琬不知情的可能性更大些,不过具体情况仍需调查。他虎着脸吩咐了几个士兵,准备让他们上前带人。 “我自己有脚,还能走,就不劳将军的人为我代步了。”齐风琬微微一笑便站起身来,与潘小将军对视时,神情泰然自若。 这反而让潘小将军心里头有些发虚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没再提要让自己的人“带着”齐风琬走的事情,只是让她自个儿跟在了后面。 走出帐篷的时候,齐风琬前后左右各跟了一个作士兵打扮之人,只是,齐风琬表现得太过镇静,反倒使得几个士兵像是她自家的护院一般。 齐风琬完全想象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表现得平静,实际上却完全无法消化“秦江樒试图刺杀小皇帝”这条信息。她不觉得自己通过实地考察得来的、对秦江樒的判断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她坚信,秦江樒绝对不会去做伤害小皇帝的事儿。 那么,就是这件事情本身有问题了。只是不知道,太后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晃神之间,齐风琬已经被潘小将军带至了太后的帐篷前。 这顶帐篷她早上刚来过,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帐篷外头已经被士兵层层围住,还有许多没见过的文武大臣立在两边。她向着帐篷那儿走的时候,所有人都投来了戒备至极的目光。 齐风琬轻轻地“啧”了一声,没想到这次的事情闹得还挺大。不过,太后只是要见她,并没有把她作为关系人牵涉其中,这说明这事儿大概还有抢救的余地。 带路的潘小将军将帐篷的门帘掀开之后,就恭敬地退到了一边,那意思大概是要她自己进去。 齐风琬调整了一下表情,好让自己看着更严肃些,之后才跨步进了帐篷。 帐篷里的气氛与早上的其乐融融已经完全不同,齐风琬一踏入其中,便知道了何谓“剑拔弩张”。 太后坐在凤椅之上,表情比齐风琬还要严肃许多。平时的她确乎是个温和的人,然而她一旦将脸板起,属于上位者的威势就足够让人膝盖发软了。 齐风琬低着头走到了太后跟前,正要跪下向她行礼的时候,太后先她一步发了话:“你们都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仔细问问瑞王妃。” 太后说这话时,语气里仿佛带了些冰碴子一般,让人的脊背上蔓延出一阵寒意。 齐风琬盯着地板眨了眨眼睛,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真正的太后。她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她还能平安回家见到齐文氏的话,她想向齐文氏询问一下有关太后的事儿。 原先站在帐篷中的宫人已经有序地退了出去,齐风琬正想补全刚才未行之礼时,她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绣花鞋。 太后不知何时走到了齐风琬的身边,脸上的笑容中含了点歉意,她执起齐风琬的手:“小琬儿,这两日得先委屈你,不能和阿樒他见面了。” 齐风琬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她心里有底,秦江樒是绝对不会对小皇帝下手的。 太后拉了齐风琬在身边坐下,先是小声提醒了“隔墙有耳”,示意她小心点说话,之后便将事情的简要经过告诉了她。 今天这事儿,是太后与秦江樒联手设下的局。 之前巫马修夜闯瑞王府的那次,是带了一个情报来的,有人欲对小皇帝不利。而早上他送来的那封信上,除了说明结婚一事,他还顺带告诉了秦江樒,他已探查出了对方的具体计划,时间就在今日,地点则是猎场。这条重要信息,就是巫马修所谓的“谢媒礼”。 可惜的是,巫马修没能查出图谋不轨之人究竟是谁。 于是秦江樒和太后采取了之前商量好的行动计划,将秦江樒推出来背这个锅,好让幕后黑手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 “其实,让阿樒出来顶这个罪,还有另外两个原因。”太后轻轻地拍了拍齐风琬的手背:“嫁给阿樒之前,你可曾听说过有关于阿樒的一些传闻?” 齐风琬微微点头:“若是那些说阿樒能止小儿夜啼一类的,我听过。” “就是这些传闻,虽然有些对不起阿樒,但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说他要行刺阿洋,可信度更高一些。” 齐风琬扶住了额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来回答太后的话。她必须得承认的一点是,太后说得是真话。 沉默片刻后,齐风琬决定转移话题,于是她向着太后真诚发问,询问了选中秦江樒的第二个原因。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么……”太后神色一凛,问道:“阿樒真正在做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想来你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 齐风琬又是微微点头:“若是那份负责在暗中保护圣上的工作,我已经得知了。” 第二十七章 “这就是理由了。”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有关于阿樒身份的事儿, 必须要瞒住了。先帝在天下百姓眼里是位明君,他不能有一点污名。” 齐风琬一愣, 一下子没能明白, 这二者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太后伸出手点了点齐风琬的额头:“你自己想想, 正常人家中、关系还算得上亲密的兄弟,有哪个哥哥会把弟弟送到那种地方, 去过刀尖上舔血的苦日子的?” 齐风琬沉默了一阵, 这确实是她当初想不明白的地方。 只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人,这人是大林王朝最尊贵的女人,而她们即将要谈论的对象, 曾是大林王朝最尊贵的男人。 齐风琬没忍住,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还好还好, 她的脑袋还好好地连在上面。 太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嘴角不住地向上扬了起来:“放心好了,虽说是隔墙有耳,但那耳朵不是贴在墙上的。只要我们小声些说话,外头的人可听不到。” 被太后说破了自己胆小的一面, 齐风琬有些讪讪,忙收回了手:“你继续说。” “那你可得坐稳了, 我接下来还要提到那个男人的事儿呢。其实先帝他——”太后摇了摇头,哂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只顾算计利益,冷心冷情的男人罢了。” 齐风琬突然意识到, 自己的心跳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她却还想继续听下去,尤其是想听有关秦江樒的一部分。 太后似乎也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瞧了眼齐风琬的表情,再度叹了口气:“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阿樒有没有跟你提过,也许阿樒自己也记不全了,毕竟那时候他年纪也还小——是先帝多次在阿樒面前提到了暗卫的事儿,阿樒这才动了念头的。” “先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事关秦江樒,齐风琬一时忘了思考,一句话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好在,太后并没有怪罪,她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琢磨了许久,也只琢磨出几个原因。首先就像他当初说的,其他人来做这个暗卫头子,他不放心。他实际上,是个疑心病极重的男人。” 齐风琬逐渐平复了心绪,她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太后,握住了太后冰凉的手,安静听着太后说了下去。 太后望着空中的一个点,眼神深远:“再有的话,他也可以借此试试阿樒对他这个哥哥怀着怎样的情感,他戒心很重,即便是八岁的孩子,也不能完全放心的。还有一条,他要彻底让阿樒没办法来谋他身下的这张椅子。他暗示阿樒的时候,是存着养废这孩子的心的。” 齐风琬只觉得身后出了一层汗,几乎要将衣服浸湿。她没见过先帝,但太后与先帝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应当是很了解他的。 再一想到秦江樒曾在朝堂之上“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皇帝即位后才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齐风琬有些悟了,先帝的目的大概是达成了。 太后将目光移回到了齐风琬的身上:“阿樒这孩子单纯,到现在也不直到先帝当初的想法。我只说了要维护先帝的名声不能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从未对外人说过,现今知道的,只有那个巫马修,同你我二人。” 齐风琬端正了脸色:“我明白了,这事儿,我决计会守口如瓶。” 太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与你母亲很是相像,一看到你,我便常想起她,不自觉话便多了些。左右是与阿樒有关的事儿,说与你听也无妨。” 齐风琬回以一笑:“太后与我母亲的关系当真是很好。” “那是自然,我与她,便与你和小斓儿一般亲的。”边说着,太后已然站起了身来:“这儿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将这些事儿交待与你,是想让你对如今的情势有个大概了解。总而言之……” 太后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骚动。 齐风琬赶忙站起身,然后便瞧见了一个小身影冲了进来,从身高来看,显然是小皇帝。 小皇帝一溜儿跑到了太后的跟前,仰起头望着她,眼睛是哭红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可怜巴巴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齐风琬心下一惊,还以为小皇帝是被什么人欺负了,结果满脸气愤的小皇帝一开口便是一句:“母后!您怎么抓了皇叔呢?您怎么可以叫人抓皇叔呢?” 紧跟进来的宫人已经在帐篷里跪了一片,各个以额触地、瑟瑟发抖,未敢多发一言。 齐风琬思考了一瞬,意识到自己是罪臣之妻后,跟着跪下了。 小皇帝还在同太后争辩秦江樒的事儿,太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皇叔犯了错,自然要受罚。你以后若是犯了错,也是要受罚的。” 听了这话,小皇帝看起来更生气了。齐风琬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学着他们的样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她听到小皇帝跺了几下脚,喊了一句“母后是坏人”,之后便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若是刚才太后没把事实情况告诉她的话,她又该担心自己的头保不保得住了。 在小皇帝冲出帐篷之时,太后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她遣了心腹去追小皇帝,转过头时居高临下地看了齐风琬一眼,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尚不能排除瑞王妃参与了瑞王计划的嫌疑,且将她带回宫中审问吧。你们两个,负责押送看守,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哀家唯你们试问。” 两个宫人恭敬地应下了这份差事。 因为这突发的情况,秋狩不得不就此中断。在小皇帝的性命受到了威胁的当下,还是保护好小皇帝的安全更为重要。 回去的车程,实在是坐得齐风琬浑身都难受。 齐风琬是被绑着押上马车的。 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她牵涉进了这次的事件里,所以她虽然是被绑着,但绳子系得很松,临行前太后还特意过来瞧了眼她的情况,借着“检查”的名义又将绳子扯得松了些。 现在的齐风琬若是想,随时都能直接将手从绳结中取出来,所以她身体上虽然觉得别扭,但也没有多少难受。 可一想到秦江樒如今被当成了谋害小皇帝的逆臣,齐风琬便觉得心里不大通透。 太后曾经提了一嘴,这次的事儿,是她让秦江樒瞒着齐风琬的。太后担心,齐风琬若是提早知道了计划,会在潘小将军被派来拿人时就露出马脚。 所以齐风琬合理推测,为保计划能顺利进行,太后大概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在他人眼里,秦江樒就是那个图谋不轨之人。 这样一来,他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呢…… 每每想到这些事儿,齐风琬便觉得全身都不舒坦了。 事情牵涉到了小皇帝的身上,齐风琬看得出,太后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怒。毕竟,小皇帝是她的孩子,作为母亲,她的心焦,齐风琬大概可以理解。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期盼着,这件事能快些过去。 马车行到半路上的时候突然停了。齐风琬正疑惑于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一个身影窜进了她所乘坐的这辆马车里。 小皇帝是一头撞进齐风琬怀中的,趴到齐风琬身上后,他伸出两只小短手牢牢地抱住了齐风琬:“皇婶不要怕!我来护着你,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在小皇帝的身后,又有一大票人跟着,试图上齐风琬的这辆马车。 只是马车实在有些小,他们不可能都上来,所以最后跟到马车上的便只有两个人。齐风琬瞧了两眼,是很面熟的人,仔细想想,可能是在太后那儿见过。 大概是因为还在生气,小皇帝嘟着嘴,越发让脸颊显得肉嘟嘟的了。齐风琬只觉得可爱,本欲伸出手戳戳他的小脸蛋,无奈被绳子束缚了手,只得无奈作罢。 小皇帝也注意到了齐风琬正被绑着,他瞪了一眼被太后叫来看守着的两个宫人:“你们两个,还不快为皇婶松绑!” 宫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犹豫之间又被小皇帝“呵斥”了一声,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照做了。 虽说绳子绑得松,但一个动作维持得久了,血液不流通之下,手部还是会有些发僵。 齐风琬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便将小皇帝抱到了膝上:“阿洋怎么过来了?阿斓和太后娘娘知道吗?”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糟了糟了!我忘记同阿斓讲了!皇婶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同阿斓说一声,过会儿便回来!” 言毕,小皇帝十分灵活地从齐风琬的膝上跳到了地上,稳稳落地之后,又像来时一般一阵风冲出了马车。 好不容易行动起来的马车,不得不第二次停下。 过了没多久,小皇帝又窜入马车中。这回来的可不仅是他了,连齐风斓也跟在了他的后头。 齐风斓瞧着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注意到马车上还有其他人,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坐到了姐姐的身边,静静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小皇帝看了看齐风斓,又看了看齐风琬,最终钻到了两人之间的位置,乖乖地坐下了。 待到两人坐定后,马车终于又动了起来。然而这次马车行进的时间,却比上次还短些。 第二十八章 马车停下的时候, 外头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动静,齐风琬小心翼翼地向着外头看了一眼, 旁的没看到, 只看到围在马车周围的侍卫们齐刷刷地拔出了刀。 出事了吗? 齐风琬一挑眉, 有些庆幸她现在是在瑞王府的马车上。瑞王府的这辆马车上,她藏的东西可不少, 这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临行前她本来是要被送到另一辆马车上的, 可那辆马车坐不下太多人,这才作了罢。 齐风琬随手打开了手边的小箱子,里头齐齐整整地摆放着许多小武器, 看得监视的宫人变了脸色。宫人正想阻止她的动作时, 马车的车顶在外力的作用下裂开了一个缺口。 身着夜行服的人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齐风琬用三枚袖箭打了出去。 大白天的还穿着夜行服, 齐风琬觉得,这群袭击者有点意思。 “护着阿洋!”齐风琬瞥了眼妹妹,后者立刻将小皇帝抱入怀中躲在了齐风琬的身后,齐风琬也不多话,从车壁上的一处装饰物里抽出了一柄长刀, 十分镇定地站在了一车人之前。 已然石化的宫人一时之间都忘了要阻止她的动作。 护身之法,齐文氏还是教了齐风琬一些的。这些功夫, 齐文氏是从父亲那学的,所以能以一打五,齐风琬学了齐文氏,天资稍差之下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以一敌三还是不成问题。 尤其是,对付的还是些轻敌之人之时。 若不是轻敌,试图闯入马车那人也不至于一下就被齐风琬打出马车去。 可惜的是,一直到最后,齐风琬准备的这柄长刀也没能排上用场。 守在马车外头的侍卫反应很快,一下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制服了试图行刺小皇帝的人,这群人中似乎混进来了一个身手十分矫健之人,几个人围攻也没能将之拿下。 齐风琬隔着窗户看到了,正想着这人是不是该逃跑的时候,他果然一转身利落地夺路而逃。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顺着他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齐风琬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巫马修。 是了,他如果不在的话,又怎么能在去猎场的路上给秦江樒送来信件呢。 既然巫马修做的和秦江樒是同一份工作,想来,他应该不至于放跑了那逃跑之人吧?齐风琬稍稍安下了心。 眼见外面的骚乱已平息,齐风琬将刀藏回到了车壁的装饰之中,转过身正准备重新坐下时,她发现自己被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锁定了。 齐风斓松开了护住小皇帝的手后,小皇帝立刻站起身来挤到了齐风琬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此刻的他看上去很是兴奋。 小皇帝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住了齐风琬:“皇婶!你刚才使的那招叫什么呀?看起来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学!” 因着有外人在,齐风斓没敢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只是在小皇帝说完了话之后跟着点点头,用眼神告诉齐风琬,她也想学。 齐风琬一附身将小皇帝抱起,然后走到了妹妹身边坐了下,趁着车上的人都在注意外头情景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给了妹妹一个脑瓜蹦儿,小声说道:“你瞎凑什么热闹?之前母亲也是想教你的,是你自己不愿意的,到时候你学到一半又嫌这儿嫌那儿的,责任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齐文氏对两个女儿向来是一视同仁,自然不会丢下小的那个光把祖传防身之术交给大的那个。只是齐风斓小时候怕吃苦,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就是不肯学,齐文氏也没办法,最后只好由着她去了。 齐风斓向着姐姐讨好一笑:“那自然是算我的!这次我一定好好学,姐姐你就教教我可行?我可是说好了要护着阿洋的,总该练上几手,可不能食言!” 小皇帝扒住了齐风琬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皇婶,我也想学!我也想保护阿斓!” 齐风琬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这两个怎么还把恩爱秀到她面前来了呢?若是可以,她还想说她要护着秦江樒呢! 不过么……考虑到秦江樒的身份,齐风琬意识到,她被秦江樒护着的可能性更大些。 见齐风琬一直不回应,小皇帝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皇婶?不可以吗?那我以后……就不提了。” 齐风琬看了看身旁的小皇帝,他的脸上现出了失落,但更多地却是写着担忧。 她微微一笑,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小皇帝对秦江樒是真的好,对她也是真的关心,现在不就是在照顾她的情绪么?齐风琬估摸着,小皇帝突然跑到她的马车上,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当然可以啦。”齐风琬轻轻地摸了摸小皇帝的发顶:“只是,我也还在等我师傅教我,还没将那点功夫学全。等我练就真正的功夫了,再来教阿洋,可好?” 小皇帝的表情一下就明朗了起来,他向着齐风琬伸出了小手指:“那我们这便说定了?皇婶可不许骗我!” “自然不会骗你。”齐风琬和小皇帝拉了勾,“非但不会骗你,我还要让我的师傅亲自来教阿洋,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在他跟前可是一点儿也不够看的,由他来教你,岂不是更好?” 小皇帝被齐风琬说得动了心,一下拉住了齐风琬的手:“皇婶皇婶!那你的师傅,他愿不愿意教我呢?” “这个嘛……只要阿洋亲自去请他,想来他是愿意的。”齐风琬侧头应了一句,再次满脸郑重地同小皇帝拉勾并用大拇指盖了章。 出了这么严重的袭击事件,太后自然不可能再放任小皇帝继续坐在齐风琬的马车上。不止是小皇帝,连秦江樒也得迁地方。 也不知道袭击者从哪里得来了秦江樒被抓的消息,左右已经有了替罪的羔羊,他们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这群人在袭击小皇帝这边的同时,也向秦江樒的那辆马车出手了。只是那辆马车是特制的,比一般的马车要牢固上许多,他们没能轰开。 齐风琬向着车窗外看去的时候,正瞧见秦江樒被押下马车的一幕。许是因为他身为皇族,押送者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没在他身上加太多的束缚,只是给他戴了一副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枷锁。 身边还有人看着,齐风琬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好向着秦江樒微微一笑。 刚刚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被牵走的小皇帝却没有任何顾虑。 他一下推开了身旁的人,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秦江樒的身边。 秦江樒手上还铐着那副枷锁,不能像平日一般直接将小皇帝抱起来,他似乎犹豫了一瞬,最后选择了蹲下身,平视着小皇帝同他说话。 因为隔的距离有些远,齐风琬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能从神色中分辨出,小皇帝似乎有些激动。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小皇帝忽然一下抓住了秦江樒的手腕,挥挥手让他站起来后,拉着他跑到了齐风琬的马车边。 待到秦江樒在齐风琬面前站定后,小皇帝将手一松:“皇叔皇婶你们有话快说!我帮你们盯着其他人,不让他们打扰你们说话!” 言毕,他转过身背对着二人,两手叉腰,瞪住了试图上前来的其他人。 机会难得,时间紧迫,齐风琬也不闲话,从衣裙上解下了那只白兔挂饰后便往秦江樒手中一塞:“这个给你。我觉得这东西能给我带来好运,就先在你这里暂存一下吧。” 秦江樒用双手捧住了,面上有些不知所措:“那……你怎么办?” 齐风琬将一直随身携带的两个荷包在秦江樒面前晃了晃:“我有这个。” 看到齐风琬当真将自己所赠的荷包随身携带了,秦江樒眼睛一亮,耳尖也变得有些红。 齐风琬的心到这时,差不多便发下了。她家王爷心态倒是真好,在这即将沦为“阶下囚”的时刻,还能和平时一般无二,连带着她的心态也变得好了起来。 “总之,我在家里……啊不,应当是宫中。我在宫中等你回来。”齐风琬伸出了手,与秦江樒紧紧一握。 秦江樒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刚才看见阿修去追人了。很快就会结束的。你千万顾好自己。” 齐风琬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温热的掌心,一路传到了自己的心底。 留给齐风琬和秦江樒温存的时间,到此就算为止了。虽然有小皇帝站在一旁帮他们夫妇两个镇着场子,但小皇帝毕竟不具有什么真正的威慑力。 太后下了令之后,原先还有些犹豫不决的侍卫与宫人们立刻便动了手,几个负责把小皇帝隔开带离,几个负责将秦江樒抓回,一套行动下来一气呵成,眨眼之间齐风琬面前一个大活人便不见了。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遵从身旁宫人的指使换了马车。毕竟,瑞王府的这辆马车在刚才的袭击之中,也遭到了很严重的损毁。 下马车的时候,齐风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宫人上了她的马车,取下了她藏在车壁装饰上的那柄长刀。那些人连那些小武器也没放过,一股脑儿给她没收了。 齐风琬忽然觉得有些肉疼,这些趁手的武器,都是她从自己的小库子里出的,虽然相同的东西她有不少,但每一件都是宝贝,她还是会心疼的。 事情结束之后,太后应该会将东西完整归还的吧? 齐风琬一面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一面踏上了归途。 第二十九章 好在之后的路途都是一路顺风了, 再没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敢冲出来行刺小皇帝。 不止是归途,齐风琬被带回皇宫收押的这段日子, 也过得十分顺遂。因为过于舒适, 齐风琬不止一次地在某个瞬间感到了恍惚, 误以为自己进宫是享福来的。 被带回宫中之后,太后当着一众人的面, 表达了对齐风琬的不放心, 所以她做出决定,要将齐风琬“收押”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换言之, 就是将她放到自个儿寝殿的偏房。 此外太后还表示, 如果负责看押齐风琬的人太多,难免其中会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 帮着她向外透露消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太后只让了两个宫人看着齐风琬。这看守的人,在优不在多。 至于这两个宫人究竟是负责看着齐风琬,还是负责伺候齐风琬饮食起居的, 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作为当事人的齐风琬表示,这两位宫人不愧是常年伺候太后娘娘的, 按摩的手法实在太高超了,每天都能让她舒舒坦坦地酣然入梦。 虽然在行动上被限制了自由,但齐风琬的消息仍然灵通,这一切则要归功于荼白。 荼白既是她的一等丫鬟, 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平无奇之人,她与同为一等丫鬟的雪青走的正好是相对的路子,前者擅长打探消息,后者则擅长制造消息。 就是因为荼白是这方面的能手,之前在猎场上,齐风琬才会让她带着自己去找人。 借着太后寝殿小院子里的花啊草啊,以及不知何时被缚在上头写着字的小纸条,齐风琬对外面的事情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她这点小伎俩,当然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好在太后宽容,对她的种种行为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了太后的纵容,齐风琬就成了在巫马修、太后、秦江樒、荼白之后第四个知道此次袭击事件真凶之人。 至于秦江樒被释放的消息,齐风琬则是在太后做出决定并向荼白说明后,第三个得道消息的人。 秦江樒从地牢出来的时候,齐风琬早已等候在门口了。 这次若不是有人说明带路,齐风琬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宫之中竟然藏了这么大一座地牢的。 地牢里阴暗至极,只能靠烛火照明,秦江樒在里头待久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外头的光亮,晃神间看到齐风琬小跑着到了自己面前,他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直到被齐风琬攥住了手腕。 齐风琬本来存了满腔的话要说,这时候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尤其是在她注意到秦江樒的状态不大对之后。 要说秦江樒与平时有很大不同么,倒也不是。 只是,齐风琬攥住秦江樒的手腕时,后者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一下。齐风琬眼尖,一下便捕捉到了他这个表情,瞬间意识到了有些问题。 当她低头向着秦江樒的手腕看去时,她发现有些暗红色的东西正慢慢渗透秦江樒的衣袖。怎么看怎么像受了伤逐渐愈合后,因为她的用力过猛,导致伤口开裂了。 齐风琬慌忙松开了手,想要拉过秦江樒的手看看他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又怕一不小心会对他伤口造成第二次伤害,犹豫之间,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江樒似乎是有些心虚,赶忙将手背到了身后:“只是些小伤,你不要太过在意。” “在地牢里的时候弄上的?”齐风琬微微蹙眉,语气有些不善。 意识到齐风琬的怒气值正在飞速向上升,秦江樒缩了缩肩膀,试图将这个话题揭过:“我当真不要紧的。” “呵。”齐风琬轻笑一声,再开口时已经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威胁意味:“问你话,你就说,别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个因果来。” 秦江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在地牢的时候……狱卒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为了让我招供,稍微用了点手段。” 齐风琬面上笑意渐浓,丢下秦江樒转头便走。 怔愣过后,秦江樒抬脚跟了上去,边追着齐风琬边问道:“阿琬,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齐风琬唇角一勾:“还能做什么?我去把地牢的门给砸了!” “诶,可是,他们不知情……” 齐风琬脚步一顿,伸出手指住了秦江樒:“别废话!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直接拿你砸门!你若是愿意来帮忙,那就跟上!” 言毕,她不再理会秦江樒,继续向着地牢门口快步走去。 秦江樒不再多话了,他倒是不在意齐风琬会不会拿他作砸门的武器,他比较担心的是,齐风琬会不会用力过猛伤了自己的手。眼见着她已经开始在花园中挑选趁手的大石头了,秦江樒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瑞王夫妇两个砸了宫里一座宫殿大门的消息传到太后这儿时,太后正在和皇帝、皇后吃点心。 宫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皇宫深苑之中,还有一座能把人囚禁到老、甚至到死的地牢,因为地牢外面套了个宫殿的壳子。 宫人们只知道,那座看起来带着一股寒气的宫殿,是前朝某位皇后曾经的寝宫,皇后遭人陷害自戕之后,这儿便成了一座无人敢踏足的鬼殿,一旦闯入了,便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儿,轻则神志不清,重则小命不保。 所以宫人们想不通,瑞王与瑞王妃好端端地,去砸了这座宫殿的门做什么?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唯有少数几个人掌握了真相,譬如太后,譬如皇后。 太后听完消息后,眼中嘴角都是笑意,她向着齐风斓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一定是你姐姐的主意。” 屋里并没有其他人,齐风斓也不用端着平日里那副架子,边给小皇帝剥橘子边应道:“姐姐的性子就是如此,母后对她好了之后,便越发不管不顾起来。”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像是说我对小澜儿不好似的?”太后顺手将一小块绿豆糕塞入了齐风斓口中:“不过这次也确实是委屈了他们夫妻两个。过会儿我准备遣人去瑞王府上送些礼物作为补偿,你可要添些什么进去?” 齐风斓口中含着东西,费了颇大一番力气才将之嚼碎了吞入腹中:“母后当真是贴心极了,儿媳确实有些小东西,想要送到瑞王府上去。” 一直坐在一旁插不上话的小皇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地将小手高高举起:“我!我也有东西要送给皇叔和皇婶!” 前面的话儿,小皇帝都没听明白,但要送东西到瑞王府上去这一句,他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太后与齐风斓相视一眼,各自笑开了,一边笑着还一边揉了揉小皇帝的脑袋:“好好好!阿洋也要送!” 秦江樒的嫌疑既已洗清,齐风琬也不在具有是帮凶的可能性,不必继续留在宫里等待观察,两人在秦江樒被释放的当日便回了家。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不早,宫中三位大人物送来了补偿之礼,收下这份赏赐又花去了两人不少时间,再加上为秦江樒处理伤口所花的时间,等到二人吃过饭,已经是平时该就寝的时候了。 秦江樒吃完自己那份晚饭后便放下了碗筷,安安静静地等着齐风琬。待到齐风琬吃完饭起身时,他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齐风琬却在饭厅门口顿住了步伐,一转身笑吟吟地盯着秦江樒问道:“王爷可记得之前跟臣妾说过的话儿?” 秦江樒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哪一句?” “您说过,您若是再让自己受伤了,臣妾可以罚您。臣妾记得当时臣妾说的惩罚措施是——三天不许回屋睡觉?”齐风琬一挑眉,友善地帮助秦江樒回忆当初。 秦江樒表情微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久不曾听见齐风琬这般客气地跟自个儿说话了,他知道齐风琬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再说什么都可能引发火上浇油的后果。 “那……我去书房……” 秦江樒话音未落,齐风琬已经轻快地应了声“好”后快步离去。被留在原地的秦江樒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委屈,又不敢说出口。 齐风琬一面心疼自家王爷,一面又有些气。她也知道这次的事儿怨不得秦江樒身上,她这么做是有些迁怒了,但为了避免自己半夜看到秦江樒身上的伤口会忍不住挠他,她还是决定让秦江樒去睡书房长长记性。 回到房间后,齐风琬并没有马上休息,刚才吃下的晚饭还积在胃里,就这么直接躺下总觉得有些难受。 犹豫片刻,她点燃了几根蜡烛将卧房弄亮后,翻出了之前没看完的话本继续看了起来。 待到觉得身上泛起了点凉意,胃里的东西似乎也消化了许多,困意逐渐将她包围之后,齐风琬将书一合,唤了侍女进来为她梳洗。 今晚守夜的仍然是荼白。 守夜的工作其实是由两个一等丫鬟轮流着负责的,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齐风琬不大喜欢让雪青来屋子里守夜,所以这工作一直是荼白在做。 早已习惯成自然的荼白妥帖地为齐风琬押好被角后,吹熄了床头的几根蜡烛。屋内一下便暗了下来,她毕恭毕敬地向着齐风琬行了个礼,便准备退到外头去。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齐风琬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高声问了一句:“谁在外头?” 荼白条件反射性地向外一看,果然瞧见有一个影子,正映在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玛丽苏嘿嘿嘿”灌的营养液!!!爱你大宝贝!!! 第三十章 凭着那看起来就很熟悉的影子, 齐风琬出声询问的同时就猜到了外头站着的人是谁。不过她没有点破,想等外头的人给她一个回答。 只可惜, 外头的人大概是块木头, 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 荼白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 她向着齐风琬福了福身:“王妃不要担心,奴婢去看看情况。” “诶!等等……” 在齐风琬发出声音之前, 荼白已经轻手轻脚但动作迅速地摸到了门口。 齐风琬轻呼出一口气, 重新在床上躺好了,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一片寂静,她一时也判断不出, 荼白与秦江樒之前究竟是毫无交流, 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以至于她没能听见。 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后, 荼白再次进了屋子,十分尽职地向着齐风琬禀报道:“在外头的是瑞王爷。奴婢已经劝了王爷去休息,王爷不愿意。” “这样啊……”齐风琬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对着荼白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先离开了:“你先去休息吧,王爷这事儿, 我来处理就好。” 荼白应了一声,一福身退出了屋子, 到另一边的外间去了。齐风琬抬头向着外头一看,那影子还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直等不到外头有动静,齐风琬叹了口气, 先一个出了声。 “阿樒?” 秦江樒终于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刚好能让齐风琬听见。 “进来吧。”齐风琬向着床里头挪了点,空出了一块位置留给秦江樒躺。 “可是……”门被打开了,秦江樒却没有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离门口还有点距离的位置上,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纠结模样。 遇上这般较真的秦江樒,齐风琬实在无话可说,她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撇撇嘴,故作狠厉地道:“叫你进来你便进来!哪儿来这么多话?” 说完之后,齐风琬又觉得有些不妥,放缓了语气补充了一句道:“快点进来吧,我习惯你睡外头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秦江樒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跑进了屋子里,临到床前却又顿住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齐风琬的表情,小声问了一句:“我真的可以进来睡吗?” “还不快过来?”眼见着秦江樒还在犹豫不决,齐风琬干脆自己上手,一把将秦江樒拉到了床上。 摸到秦江樒的衣袖时,齐风琬才发现,他穿的是寝衣,衣料十分单薄,在这样的夜里压根儿抵不了寒。她赶忙又摸了摸秦江樒的手,好在他的手心还是温暖的,大概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常年习武之人,体内的阳气比较足吧。 但阳气再足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齐风琬猜得到,如果她刚才没注意到秦江樒在外头站着,或者注意到了却当不知道,只怕秦江樒会在外头站一晚上。 待到秦江樒在床上躺好之后,齐风琬将自己缩成一团,挤到了秦江樒的怀里,小声说了一句“睡吧”,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还是躺在这里比较舒服。 秦江樒轻轻“嗯”了一声,伸出双手仔细地拥住了齐风琬,表情逐渐柔和下来。 第二天早上齐风琬醒来的时候,秦江樒已经不在床上了,齐风琬一边唤了荼白进来帮她梳洗,顺口问了秦江樒是不是去上朝了,结果却从荼白口中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王爷今日没有出门,这似乎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想着之前的事儿实在是委屈了瑞王爷,决定给他放个长假。正好最近天有些冷了,太后娘娘让他趁着这段日子到南方暖些的地方去,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齐风琬一愣,向荼白确定道:“这命令是太后下的?” 荼白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王爷如今在何处?” “王爷如今应当是在书房,巫马修先生也在。王妃可是要过去看看?” 齐风琬轻咳一声,荼白便明白了齐风琬的意思。她在齐风琬的发髻上插上了最后一根固定的簪子,小心地扶起了齐风琬后,领着她向书房的方向去了。 书房外头,阿四正在那守着。齐风琬带着这么一群人,声势浩大他自然不可能看不见,不过他只是低下了头,仿佛没有人站在他面前一般默不作声。 齐风琬从他这睁眼瞎般的举动中看出了点东西,看样子,阿四应该是得了秦江樒的吩咐,允许她在二人交谈时随意行动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齐风琬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书房门口,竖起耳朵认真听起里头的谈话。 “已经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吗?” 这是秦江樒的声音。 “那是自然!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他们的藏身地,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是巫马修的声音。 这之后便全是巫马修的声音了,巫马修花了好大一番口舌证明自己一路走得艰辛,秦江樒大概是不习惯打断别人说话,始终没有出声。 齐风琬起初还耐心听了一段,可惜她没有秦江樒那种耐性,听到半程便干脆利落地推门打断了巫马修的话:“请直接说重点。说得清楚了可以考虑给你加报酬。” 巫马修脸上立时便堆满了笑:“在下等的就是您这句话!” 齐风琬“啧”了一声,走到了秦江樒的身旁。 秦江樒本是坐着的,齐风琬一进屋,他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待到齐风琬走到身边后,他立刻腾出了身边的空间,好让齐风琬在椅子上坐下。 齐风琬也不多话,拉着秦江樒就和他坐在了同一条椅子上。左右这把太师椅并不小,他们两个坐一块儿也不嫌挤。 坐定之后,秦江樒凑到齐风琬耳边,小声道了一句:“还好你来了。” 齐风琬淡淡一笑,将目光对准了巫马修,等着他后面的话儿。 得到了有关报酬方面的保证之后,巫马修也不再磨叽,直截了当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齐风琬怎么也想不到,这群试图刺杀小皇帝之人最初的目标并不是小皇帝,而是太后。他们有这般举动的理由也让齐风琬费解——他们是因为怀疑太后害死了先帝才对太后下手的。 “总而言之,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巫马修将事情做了个总结:“他们疑心是太后害死先帝之后假传圣旨立了新帝,进而怀疑小皇帝并非先帝血脉,故而有了这次的行刺事件。” 知道了真相的齐风琬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既惊叹于先帝的魅力竟然如此之大,死后多年还有人为他做出这么多事儿,又惊叹于这伙人的脑洞之大。 这事儿实在有些诡异,齐风琬决定先不瞎揣测,看看巫马修与秦江樒怎么说。 巫马修的想法大概是和她一样的,眼角眉梢写满了对这种无端揣测的不屑,秦江樒则露出了沉思般的表情,大概是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后,秦江樒抬头向着巫马修道:“事情我大概是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消息。过两日,我再去找你。” “那……在下的报酬……”巫马修伸出手,做了个要钱的动作。 现在瑞王府中管账的已经是齐风琬了,齐风琬看了秦江樒一眼,代他做出了回答:“让阿四带你去账房领吧。” 巫马修一叠声地应了好,兴高采烈地便出了门。 待到巫马修离开之后,秦江樒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他看向齐风琬,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阿修所说的话……其实说中了一些部分。” “啊?”齐风琬愣住了。 秦江樒将嘴巴凑近了齐风琬的耳朵,十分神秘地道:“太后娘娘确实,假传了皇兄的圣旨。” 齐风琬觉得,她几乎要掉到地上的下巴,似乎是合不上了。 大概是因为在回忆往事,秦江樒的眼神逐渐变得深远:“那时皇兄倒下得突然,太医说是积劳成疾的缘故,一倒下就不行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情况紧急,太后娘娘为了稳定局势,只好当机立断……假传了圣旨。” “那你……”齐风琬张口结舌,想问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秦江樒知道她想问什么,干脆地将真相全说出了:“当日暗卫的轮班工作正好是我当值,所以我也在皇兄的寝殿之中,只是藏身于暗处。皇兄的遗诏,是我同太后娘娘商量后写出的。太后娘娘之所以让我和她一同辅政,是担心只有她一人,镇不住朝臣。” 齐风琬心底对太后竖了个大拇指,愈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看来,她当初对太后的看法是对的,太后确实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只是不知道,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太后,当初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事儿,当初应该没有其他人知晓吧?”齐风琬握住秦江樒的手,小声询问道。 秦江樒点点头:“是。” 齐风琬眼神微变,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有些严重。 如果此次袭击之人这些所谓的理由只是凭空臆测,那还好说,如果他们是从什么特殊渠道,稍微了解到了一些当年的真相……那太后娘娘的处境便有些危险了。 秦江樒和她考虑的,显然是同一个问题。他定定地望向齐风琬,神色严肃地道:“阿琬,我必须得去南方一趟,看看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完结章啦~( ̄▽ ̄~)~ 第三十一章 齐风琬知道事关重大, 平静但认真地道:“我和你一同去。” 到这时,她才明白了太后为什么要让秦江樒到南方去散散心。这里头果然有着太后的谋算, 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齐风琬打断了秦江樒的话头, “瑞王爷既是去南方游玩散心的, 不带上瑞王妃只身一人前往,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吗?不久之前王爷被抓之时, 臣妾还同您有一场伉俪情深、托付信物的大戏, 这时候却分道扬镳了,岂不是惹人生疑?” 秦江樒发现,他现在最怕齐风琬在同她说话时用上敬语, 譬如现在, 齐风琬说话的方式就让她心中发怵。 见秦江樒没有吱声,齐风琬直接伸手在他身上上下一摸索, 找出了之前那个白兔挂饰攥在手上:“这么说起来,莫非王爷并不想同臣妾做一对恩爱夫妻?那这份信物,似乎也没有留存在您身上的必要了?” 秦江樒慌忙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刚才是我说错了。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齐风琬露出了“计划通”的笑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卷入不好的事情中, 但我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情,这你可明白?我会顾好自己的, 你不必担心,而且我有预感,这次,我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秦江樒不再说话了, 只是静静将齐风琬揽入了怀中。 齐风琬在他怀中靠了一会儿后,又毫不客气地伸手推开了他:“我已经饿得不行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秦江樒答了一声“好”。 当天下午,秦江樒便出门找了巫马修,同他商量去南方的事情。那群企图刺杀小皇帝之人的藏身之路,只有巫马修知道,他们得想法子设计出一条既能路过那地方、又不会格外引人注目的出行线路来。 路线决定好了,后头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秦江樒用秘密渠道将打探来的消息送入了宫中,小皇帝第二日便下了旨意,表示前些日子亏待了皇叔,他因为自责而寝食难安,一定要皇叔到江南一带好好散散心。 从方便秦江樒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此次南行,他们夫妇二人是不该带上太多人手太多东西的。 但,这次南行披了个游玩的皮子,齐风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拿出作为瑞王妃的牌面,将四个陪嫁丫鬟全部带上了。至于秦江樒,他带在身边的人是阿四,和化装成小斯的巫马修。 两位主子、几个奴仆和一群侍卫,瑞王府出行的动静并不小。 宫中那三位大人物出宫一趟并不方便,所以只是遣了人来代替他们送行,齐慎儒与齐文氏却不然,一路送到了城门口。 临要分别时,齐慎儒还在往女儿女婿手中塞各种能在旅途中食用的小吃,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拉着两人的手大喊一声“不许走!”了。 围观之人都觉得齐慎儒这做派不大好看,但确实没人怀疑瑞王此行是否有别的目的了。 因为齐慎儒耽误了时间,瑞王府的马车比原定的晚了半日才启程。 齐风琬坐在颠簸着的马车上,一面检查马车在遭受了上次那般损毁后是否完全修复了,一面同秦江樒闲谈着:“我父亲就是那么个性子,阿樒你别同他太过计较。” 秦江樒手上正握着从齐慎儒那儿得来的小点心。他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后,决定帮岳父说几句话:“岳父那样也挺好的。他是个……性情中人。” 齐风琬已经检查完了马车。马车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不止修好了,还比过去干净了不少。之前车壁上的那个装饰,以及藏在装饰里的长刀,包括放在柜子里的种种小武器,都已被完璧归赵。 这让齐风琬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心满意足地躺到了秦江樒的怀中,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思去考究,秦江樒说的究竟是不是心里话了。 她十分随意地用手指绕着秦江樒胸前的衣服系带,顺口问道:“说起来,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你可已经安排好了?” “有个计划,就是……有些麻烦。”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秦江樒正了正神色:“如果这次的人,针对的当真是太后,那我要是站到太后的对立面上去,说不定就可以混入他们之中。” 齐风琬明白了他的意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江樒点点头,随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只是,这之后该如何,我就有些拿不准主意了。我本是想,伪造一份太后娘娘的文书,制造太后娘娘想杀我的假象,就是……” “伪造不出来?”齐风琬接过了话头。 秦江樒应了声“是”。 “我就说,我这次来,一定能帮上你的忙的。”齐风琬微微一笑:“我带到瑞王府的四个丫鬟,你才见过两个吧?绿沈……算了,绿沈我还是不大想让你见,待会儿就让见见雪青就是。雪青她在模仿他人字迹上可谓一绝,你想要怎样的文书,直接同她讲就好。” 秦江樒一愣,有些奇怪为什么齐风琬不想让他见绿沈,但最后还是没有追问。 “待会儿你单独和雪青见面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想见她?” 齐风琬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这事儿说来便话长了,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雪青不是善于模仿他人字迹吗?每次被母亲罚了抄书,我就让她帮忙,结果每每都会被母亲发现,之后我便会被教训……总而言之,我现在见了她便怕,你自个儿见她就是了。” 秦江樒抿了抿唇,轻轻揽过了齐风琬:“阿琬过去的经历,真是有趣。” 齐风琬并不觉得当初那些惨痛的回忆有多少趣味。但她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秦江樒的同年几乎都是在暗卫营中度过的。 难怪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轻轻拍了拍秦江樒的手臂:“你若是觉得这些有趣,不如趁着之后有空,我带你体验一番。就从抄书开始如何?” 秦江樒陷入了沉默,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开口接话。 他们这一行人,打着的既然是出来玩的旗号,自然不能表现得多着急,一路上只好边赶路边赏景游玩,做足了悠闲的样子。 与此同时,巫马修领了秦江樒的吩咐,伪装成宫中的人走到了他们这一行人的前面,并顺利被那群匪徒发现击败,于逃跑时遗落了一封密信。 密信是太后写给杭州知府的,内容十分之简洁,就是要杭州知府在秦江樒到杭州暂住的时候,设下埋伏解决了瑞王府一干人等,并伪装成意外事件。 本是在山路上打劫的小喽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打劫来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山寨,将这封密信交给了自己的老大。 等到秦江樒这一行人万分招摇地来到杭州城外之时,早有一群人躲藏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路的树林之中,观察着他们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是这些人了吧?” “看这张扬的架势,显然是了。” “啧啧啧,我原先还以为瑞王是多了不起的人物,还能代小皇帝把持朝政这么久的时间,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可不是,连那女人要害他都不知道,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过来,怕不是压根儿没带脑子!” 坐在马车上的秦江樒无端地打了个喷嚏。 齐风琬将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咦?怎么突然打喷嚏了?没有着凉吧?” 秦江樒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 “啊呀,还有人在念叨王爷么?是谁呢?嗯?”齐风琬用手指抵住了秦江樒的下巴,眼中带着点探寻的意味。 秦江樒一愣,伸手抱住了齐风琬:“唔,我以为会是阿琬呢。” 齐风琬淡淡一笑,懒懒地靠在了秦江樒的怀中:“阿樒,等这次事情结束了,我们出去好好玩一阵吧?和这次不一样,真正地出去散散心。” “好啊。”秦江樒摸了摸齐风琬的头发:“这次事情了了,阿洋那儿,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其他威胁了。我们正好可以,好好散散心。” 得到了秦江樒的回应,齐风琬立刻开始在脑中回忆,这一路都经过了哪些地方,见到了哪些好看的景色、好玩的东西,值得在下一次前往的时候好好一逛。 齐风琬正想到兴头上的时候,一支射入马车中、钉在车壁上的飞箭打断了她的思绪。齐风琬抬头瞧了眼那只飞箭,上头还缠了一封信笺,她轻哼了一声:“这杀气腾腾的架势,阿樒你当真确定,他们是要和你合作的?” “也许……是吧。”秦江樒伸长了手取下了那支飞箭,拆下上头的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齐风琬不再打扰他,一直等到他浏览完信息,将信笺收起之后,她才出声问道:“写了些什么?” “他们邀我去和他们见一面。” “什么时候?” 瞧了眼怀中兴致勃勃的人,秦江樒眯了眯眼,平静答道:“两日之后。” “能不能带我去!带上我吧?我一定不会给你添乱的。”齐风琬边说着,边兴奋地坐起了身。 “阿琬是在,担心我?” “这是最主要的理由。” 秦江樒点了点头:“那到时候,我叫你。” 兴奋不已的齐风琬并没有发现,秦江樒的神色有哪里不对。她是一直到两天之后的早晨才发现了这一点的。 那天早上齐风琬醒来的时候,秦江樒已经不在身边了,因为习惯了后者的早起,齐风琬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异常之处。 直到齐风琬唤了荼白进来为她梳洗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秦江樒明明说了要叫她起床一块儿去办事,最后却没这么做。 齐风琬意识到这里头有些问题,但此刻秦江樒不在,她也只能等着。在等待的空隙里,她吩咐了荼白帮她做了番方便行动的打扮,并送上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一直等到齐风琬吃完了早饭,秦江樒才匆匆回到了府中。 齐风琬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还好,除了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呼吸有些急促外,其他都还算正常。 “回来了?”齐风琬问话时的神色如常,只是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幽怨:“事情也都解决了吧?” 秦江樒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硬着头皮答了一声“是”。 齐风琬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点什么:“这次的事儿,你应该不是今天一天就解决了的吧?虽说欲对阿洋不利的那群人表现得有些没脑子,但应该也不至于蠢笨到能被你一次性收拾了……说,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事儿?” 秦江樒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就两次,昨天和前天。” 齐风琬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了秦江樒:“前面的我就不计较了,今天为什么不带我?明明都说好了的。” “太危险了。”秦江樒望向齐风琬的目光可谓是诚恳至极。 “哼。” “……我不想让你受伤。” 齐风琬轻轻地“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气势十足地喊了一句:“给我过来。” “怎么了?” “给你检查一下。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必如你要是再让自己受伤了,会有怎样的惩罚措施之类的?” 秦江樒下意识地便往后头退了一步。 齐风琬一下便明白了他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气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秦江樒!你脑子坏了吧?一边担心我受伤,一边又不记得要保护好自己的?上次就算了,这次别想我放过你!你今晚不许进屋,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秦江樒只是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地挨训。 齐风琬终究还是没能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她还是让一直等在外头的秦江樒进了门。 那时的她还没仔细想过,秦江樒坚持守在门外的理由是什么,许多事情,她都是在多年之后,无意中翻出了一本写着《阿琬观察日志》的书后才明白的。他守在门外,是出于“担心”二字。 那是小皇帝亲政的第一年,秦江樒终于得了份圣旨,允许他携妻带子在四海之内随处游玩。 从南方“散心”回来之后,秦江樒与齐风琬就一直抱着想出去看看的心思,只是太后出于“朝政不稳”的忧虑多次挽留,他们才一直待到了小皇帝亲政的那一天。 新帝临朝那一日,太后与瑞王双双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前者开始在后宫之中悠闲地过起养老生活,后者则携带家眷游历于祖国的大好河山。 小皇帝亲政是在十四岁,那一年,秦江樒与齐风琬的长子四岁,幼女两岁,儿女双全,凑出了一个“好”字。 可等到坐上马车,这个“好”字便不再算好了。 孩子年纪尚小,起初觉得坐马车有趣,后来坐得难受了便开始闹腾。为了安抚他们,齐风琬才会去寻些小玩具来逗他们开心,这才找到了那本《阿琬观察日志》。 趁着他人不曾注意到,齐风琬将本子藏了起来,待到住进客店中后,才拿出来仔细研究。 这本书开始写的时间比之她那本《瑞王观察日志》要晚上许多,但书中的内容却要翔实不少。这本书不像是观察她而写成的,反倒更像是秦江樒内心的独白,他虽然写得晚,但他将很多之前来不及记录的东西都好好补上了解释。 比如,他到齐府换回名牌却失败而归的那天,是翻墙走的。只因当时宫里宣旨的人和齐慎儒一家子都在门口,他不知该如何与他们交谈,于是便选了条与众不同的路。回家之后有些后悔,怕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 比如,他从太后那里得知,皇族长辈送予儿媳的荷包除了表示中意之意之外,还含有祝福之意,她曾经就给齐风琬送过一个。这让他急得不行,最后只好拿出了当初拙劣的作品,代母后送给了齐风琬。送完之后又有些后悔,怕引来她的嫌弃…… 又必如,他坚持睡在外面一侧,只是因为这样一来,有突发情况他能快速反应。在此之前,他从未了解过什么规矩之说,坚持着这么做了之后,才从齐风琬口中知道了这些事。这次他倒是没有后悔了,他表示,一切都还是妻子的安全更重要些。 齐风琬正研究到兴头上时,秦江樒忽然推门而入。齐风琬全然没有偷看被抓后应有的自觉,反而拿着那本日志就堵到了秦江樒的跟前,追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前看到了,你的那本,所以……” 齐风琬看着秦江樒飞速染红的耳尖,嘴角不自觉便漫出了笑意。她踮起脚,在秦江樒的脸颊处轻轻一吻。 还好,时间还久,她还能继续看秦江樒羞怯时的模样,也能继续探索秦江樒隐瞒了她的东西。她还能,陪他走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