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头小鹿急需CPR》作者:月饽饽 文案 起初,陆之渊以为她是他的私生粉。 她神秘,她强势,她又贪吃,又娇憨。 她本是无所属的丰都编外人员,千万年修炼的大妖怪,遇到陆之渊,才有了归宿。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她是他的小祖宗。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夆廖若,陆之渊 ┃ 配角:很多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小祖宗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立意:正义终会战胜邪恶。 第1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陆之渊觉得和陈美丽女士的通话迫在眉睫了。 事情要从中午收到的快递说起。 中午陆之渊像往常一样在化妆间补妆,准备下午的拍摄。助理小包递过来一个手掌大小的快递盒,陆之渊一手接过,瞄了一眼寄件人,来自南市的陈美丽。他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将快递盒拿在耳边轻轻摇了两下。飘轻的,没有声响的,一个来自陈美丽女士的快递。 快递盒一打开,便有一股淡淡香火气蔓延出来。 果然,内容同之前一样精彩。 黄色的符纸根据功能用途被分门别类装在各式半透明描绘着粉色hello kitty卡通图案的塑封袋里,很是妥帖,足以显示寄件人深厚的收纳功力。从上到下分别是财运滚滚符,桃花朵朵符,事业亨通符,最底下甚至还有不长痘,不脱发符……朱砂的笔触在符纸上龙飞凤舞,可见运笔之人早已将这手画符技术运用的炉火纯青。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但今天才15号。 自从陆之渊离开家去遥远的江市上学到现在,差不多10个年头。陈美丽时不时会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早些年是吸湿气的足贴,缓解疲劳的犀牛角梳子,还有号称无辐射完全绿色保健光波炉。等到一些保健产品频频出现爆雷诈骗的新闻,陈美丽总算是消停了一阵子。没过多久,她将家里的小菜园捣鼓起来,寄给陆之渊的东西便从保健品变成农副产品。又过了几年,她和她的牌搭子一起旅游,去了好些地方,路过寺庙就进去参拜。等成了佛门俗家弟子,农副产品再次升级,变成佛经,木鱼,现在是符纸了。 Mary放下手里的化妆刷,眼睛盯着排列在桌上的各式符纸,看了一会儿便盯上了陆之渊手里的桃花符,她笑意满满,道:“陆哥,给我一张桃花符呗,家里催婚得紧,我得赶紧招个对象国庆带回家。” 陆之渊抽出标记着桃花符的袋子放到化妆桌上,推到Mary面前,“呐,这些都给你,但要找对象还是多出门走走吧,光靠这个符估计还是有些困难……”他深知Mary的宅属性,便调侃起来。化妆室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我倒不知道清河寺的符现在品类这么齐全,还能紧跟时代需求。”站在旁边的小包一边整理自己的棒球帽,一边打量那个十分引人注目的不脱发符。 这下换陆之渊和Mary一起看他,不等众人询问,小包便自己挠挠头一骨碌说了起来:“我是南市人,清河寺是我们南市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很灵的。我小时候身体弱,三天两头头疼脑热去医院,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怎么看都看不好,后来我妈听人说可能是孩子太小,冲撞了什么,去庙里拜拜就好了。我妈就带我去庙里拜拜,顺便求了张平安符,一直让我戴着。”说着从脖子里扯出一个红色的小绒布袋,绒布袋打开是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符纸,颜色已经不那么鲜艳了,符纸的正面和背面连起来正好是平安两个字。“诺,就是这个,你们看。说起来还真的很奇怪,后来我就不怎么去医院了,茁壮成长。”小包双手握拳,摆了几个健美先生的姿势,炫耀了一把还没怎么有形状的肱二头肌。“我妈到现在初一十五还去上香拜佛吃素斋。”小包补充道。 “但你怎么知道这些符纸也是从清河寺求的呢?上面也没写哪个寺庙啊?”Mary把手里的符和小包脖子上的平安符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纸张材质看上去很相似,并没有相同之处,她疑惑地看向小包。 “是气味。我们南市有一个家庭式香火小作坊,味道很特别,带着莲花香气的,传说有位清河寺的得道高僧与他们家有些渊源,所以他们家的香火专供清河寺。陆哥一拆开快递,我就闻到了这个味道。还有就是符纸背面有一个圆形的印记,中间画了三竖,我这张平安符里也有。所以我就猜应该是清河寺的符。”小包展示给众人平安符背后的印记,重新整理好绒布袋,又塞到衣领里。 小包蹭到陆之渊身边,嘿嘿一笑,“陆哥,我也想要符。” 陆之渊似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自己拿吧。” “谢谢陆哥。”小包飞快地将一早就看中的不脱发符攒在手里。 “咦,这是什么?”小包正准备将空快递盒扔掉,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盒子里闪了一下。“陆哥,里面好像还有个东西。”小包揉揉眼睛,十分肯定里面还有一个物件。 “你先收起来吧,我回头再看。”陆之渊拿着手机回头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化妆间。 那是一颗不规则形状的暗红色石头,大概一个指节大小,一侧有平整的切口,像是被什么硬物一劈为二。切面中间是一缕白色纹路,像夏日傍晚红色烟霞里扬起的白色炊烟。被红绳缠绕着,石头位于正中,绳结末端是调节大小的活扣。 手串被很随意地塞在盒子角落,以至于大家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它。这就很像消费之后店家赠送的小零食小礼物,大概意思等同于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小包环顾一圈化妆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这个小玩意,最后就将手串塞到陆之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内衬口袋里。 过了一会儿,化妆间没人了,灯也关了。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发出微弱的光… 视频电话响起的时候,陈美丽正在搓麻将。 哗啦啦的洗牌声从手机那边传来,陈美丽女士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5秒钟之后,只能看到她的多肉下巴。估计手机又被随意地搁在了旁边。 陆之渊顿了半晌,开口:“妈,你又给我寄符了…” “对的对的,这次是跟清河寺的归藏大师求的。那边的符很灵哒!”陈美丽手里不停,又要招呼牌友继续,又要和电话那头的陆之渊对话。 “再灵你半个月求三回,佛祖不要怪我们太贪心啊?”陆之渊微微往后,把抱枕从腰后拽出来,抱在怀里。他说话时声音低沉,带着笑意。车在飞速前进,闪过的斑驳光影落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唔,你说的倒是蛮有道理,那剩下的下个月再寄给你吧……”陈美丽嘴巴似乎没有休息的意思。“啊,对了,归藏大师送了一个手串,你记得带着,一般人都没有的,大师说了只有有缘人才送。”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终于腾出一只手,举起手机,仔细盯着屏幕里的儿子,“瘦了,我听小包说你快杀青了,到时候回南市好好歇几天,我给你炖排骨,瘦太多了。那个手串记得带,回来我检查。” “知道了,那我挂了,你接着玩……” 嘟嘟嘟…… 陆之渊的再见还没说出口,视频那边抢先挂掉了。 Yuan:小包,我妈快递里是不是还有一个手串?你放哪里了? 包如意:对的,陆哥,有个石头手串,还挺别致,我给你放在你化妆室外套口袋里了。 陆之渊往口袋里摸了几下,然后摸到了陈美丽口中只有有缘人才能得到的辟邪手串。外套穿在身上,内衬口袋贴着胸口。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石头,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这颗石头漂亮的有些过分。他把手串握在手里,借车窗外迅速闪过的灯光,端详了一会儿,又将它重新塞回口袋。 没一会儿陆之渊感觉这颗石头有些发烫,如生命体一般,似乎有呼吸,在跳动,甚至贴着他的心脏,让他一时间混乱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幻觉。 这一定是幻觉,他安慰自己,最近夜戏拍得太晚了,还好明天是下午场,今天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陆之渊此刻很清醒,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 中央空调呼呼地往屋子里打着冷气。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水,也因着燥热的暑气,迅速地蕴生出细密的水珠,附着在杯外壁。而持杯的手久久没将水杯递向嘴边…… 很安静,时间似乎凝住,久到屋里感应灯自动灭掉,眼前那个人还在…… “那个,不好意思。”陆之渊开口。灯因为打破安静的声响咔哒一下亮起,撒一室光明,“这里是我的房间。” 对面的人抬眼看了过来,她的眼睛很透亮,眼仁极黑,不带一丝感情直直望过来,似乎可以通过眼睛看到人心里。她很好看,但不是传统审美里的好看。一张素净的脸在黑色绸缎衣服的包裹下,更显得肤色细腻如玉石。不知什么制式的长袍大褂,布料垂坠感极好,暗色纹理在褶皱里隐约,房间的暖光打在衣服上,有细碎的光在流动。 但此刻,在这里,她的存在显得有些诡异…… 陆之渊十分肯定在他进入房间后绝对不可能有人跟进来,他习惯将房门反锁。是粉丝吗?还是私生饭?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趁他出去工作时混进房间的?应该怎么让她离开呢?一时间无数个问号涌现在脑海,陆之渊竟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比较好。 “你”两人同时开口,陆之渊:“你说,你先” “你很吵。”对方冷冷开口。 陆之渊:? 如果陆之渊在偶像剧里,在对方开口说出“你很吵”三个字时,他应该有很多内心OS,譬如:不是啊,这位姐姐,我就说了十三个字,这还吵?您是生活在真空里吗? 如果给这部偶像剧加个区域限定,那么他会说,你在搞什么啦,这是什么态度啦?!是你在我房间欸!搞什么机车! 但现实是,陆之渊一时间被她理直气壮地指责呆住了,甚至不知怎么的,第一时间还想道个歉。 “你,太吵了。”她皱了皱眉,细细的眉毛拧起来。“我是说,你心里。” 陆之渊看着她,似乎是很认真的觉得他吵,默了默,他试探地说:“抱歉我吵到你耳朵了?” 她不做声。 看起来脑子似乎不太好的样子……陆之渊想。 “你在骂我。”对面的人非常肯定的说。她神情未变,陆之渊却好像感受到她的怒气。 灯突然灭了,屋里狂风乱作,风鼓起陆之渊的衬衫,放在茶几上的剧本也被吹得哗啦哗啦直响。 “这灯怎么回事,空调风怎么突然那么大。”陆之渊跺了跺脚,声音陷进柔软厚实的地毯里。他往开关处走了几步。 几乎是下一瞬,风又停了,灯也重新亮起来。空调恢复正常运作,发出微微的嗡嗡声。那个女孩蹲了下去,硕大的长绒地毯上,她小小一个,似乎在颤抖。 “你还好吧?”他想上前询问,不知道目前的情况应该把这个奇怪的女孩请出屋子还是该让她去医院检查。陆之渊往前两步,又保留了几步的距离,关切地蹲下身子询问女孩。 “我没事。”她抬起头,又恢复一开始的语气。她面无表情站起身,屋里环视一番,然后坐到了沙发上,沙发的触感似乎让她很意外,她的表情有一瞬的愣怔,然后又舒适地往后靠了靠。 “怎么不喝?”她抬起手点了点陆之渊手里的杯子。 “呃”陆之渊看了看杯子,又看看她,下意识喝了一口。 “很好。”她满意地勾了勾唇,“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夆廖若。事情有些复杂,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简单来说,你我二人现在有一个生死契约。” “生死契约?那是什么?”陆之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不喜欢抬头看人,你坐那。”夆廖若指着自己面前的凳子,示意陆之渊坐在那里。 陆之渊有些无语,但还是走了过去,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我想你应该有一个类似的东西。”夆廖若举起右手,她宽大的袖子顺着举起的手臂滑了下来,露出一截细细的腕骨。上面悬着一颗小石子。绳结的编织方法,还有小石子的样子,莫名很熟悉,陆之渊摸了摸口袋,拿出了陈美丽让他片刻不离身的手串。 夆廖若一副了然的样子。“是了,就是这个。” 两个手串并排放在一起,如出一辙,夆廖若的那个是白底色,红色纹路。 “结成生死契约,字面意思,一命共生,一命共死,直到约定解除。你该谢谢送你手串的人,否则刚刚你就死了。” 陆之渊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撞了邪,一个晚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听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说什么鬼的生死契约,从她出现在屋子里的第一时刻他就应该打电话喊保安把这个人带走。 “你不信我?”夆廖若抬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还想把我赶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语气。 “起!”她突然大喝一声,陆之渊放在桌上的杯子猛地飞起,径直往陆之渊眼前来。 陆之渊被眼前超自然一幕惊到一时没有任何反应,他紧紧盯着面前的杯子,一个没有任何依托悬浮在空中的杯子。 他伸手,接下了杯子,半信半疑地打量杯子。 “你且等着,最多一周,你会求我回来。”夆廖若气不过,抬脚就要走。在屋里转了转,又转向陆之渊,“门,在哪边?” 陆之渊指了指右手边。 砰,门关了。过了一会儿,门廊的感应灯也灭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陆之渊想。 第2章 陆之渊没睡好,眼下一圈淡青。 Mary拿着粉扑,在他眼周细细地盖了一层。 “Mary,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杯子悬在空中?”陆之渊把桌上的保温杯拿起来,比了比高度,“像这样,大概这个高度。” “有啊,魔术嘛,都是有道具有托,太正常了!没想到陆哥还喜欢这些。”Mary笑着收拾桌上的东西。 杯子是自家杯子,不是什么魔术道具,参与的人是自己,也不是什么托。所以,她,那个叫夆廖若的女孩根本就不是魔术师。 她的出现很突然,离开也很突然。 陆之渊捏了捏眉心,不再去想,起身去候场。 今年是陆之渊进入这个行当第六个年头,正是一个演员最好的年纪。他可塑性强,学习能力强,扮什么像什么,很多人都愿意和他合作,所以从业以来,角色没断过。 但似乎就还差那么一点。 他不火。 一个演员,不够火,角色就会被边缘化,这是资本的通病。 像这部戏,付青导演的民国探案剧《侦探方不凡》,男主角是前段时间选秀综艺热度讨论度极高的江望,外型容貌十分出色,但说到演技,就不过尔尔。不过这部探案剧走的轻喜剧大女主路子,女主角是去年的视后袁晓,完全挑得起担子。单元剧的形式,不乏一些优秀演员在其中做配。 总的来看,团队是专业的,故事也极好,陆之渊对自己可以参与到这个工作里很满意。 陆之渊作为单元剧的主角,即将杀青。 今天是最后一幕,陆之渊饰演的文弱书生柏岩,被指控为犯罪嫌疑人,与侦探方不凡的对白。 场景已经布置好,陆之渊坐在审讯椅上,四周皆暗,唯有正对着的大灯。 他的头发被打湿了耷拉下来,刚刚补的眼妆,沟通完今天的戏份也被擦掉了。他微微佝偻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贴着他背脊曲线往下。肘部腕部还有领口都有磨损痕迹。 袁晓的小洋装很漂亮,妆容精致,和坐在那的陆之渊形成鲜明对比。 “好一个落魄潦倒陆老师,今天大侦探方某就要对你进行审判!”袁晓背着手,笑着调侃。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方侦探。”陆之渊也拱手笑道。 “现场准备完毕,三,二,一,action!” 灯唰得打开,灯光刺眼,柏岩下意识侧头举起手遮挡,但手铐限制了他的动作,手举到半空就再也不能往上了。 “柏岩,好久不见。”方不凡朗声说。 柏岩终于适应了灯光,从容地放下了手,直视方不凡。“好久不见,方侦探。” “见到我,你似乎毫不意外。”方不凡整理了一下裙子,微微倚着审讯桌,坐到柏岩对面。 “只有你,称得上我的对手。”柏岩眯了下眼,“麻烦给我来支烟。” “不好意思,只有女士烟,要么?”方不凡朝他抖了抖细长的女士香烟。 柏岩点了点头,方不凡点了烟,送到他嘴边。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又吐了出来,烟雾笼着两个人的面庞,朦朦胧的,画面非常好看。 “女士烟,果然很温和。”柏岩抬头,一个瞬息间,如换了一个人般,眼神犀利,如利剑一般直射过来,“你们查到了什么?” “不如你先说说你做了什么?柏岩,或者我该叫你Steven,浸会神学院的辅导员,说说吧,你是怎么教唆那孩子杀了她父亲的?”方不凡凑近,手指曲起来,在桌上叩了两下。 柏岩笑了起来,身体后倾,稍靠着椅子,“方侦探,你有证据吗?上海是讲证据的地方,不是你说有罪我就有罪了。”他顿了下,“况且,报纸上已经登出了声明,张老板是意外身故。和他女儿没有关系,和我,就更没关系了。” “你是个好老师,但不是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 “你说的没错,但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有12小时。”他瞥了一眼审讯室墙壁上悬着的钟表,不再开口。 方不凡离开审讯室,重新翻看卷宗。 死者张富,男,48岁,华商三合公司出版部编辑,负责《玲珑妇女图画杂志》内页广告排版,做事负责,为人和善。 张芝,女,18岁,与死者为继父女关系,浸会神学院在读学生。 死亡时间二十二日凌晨,死亡地点家中浴缸,致死原因溺水。 年轻的警员站在方不凡身边,给她递了杯水,“难道真的是个意外?” “不可能,找张芝问话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她的状态不对。”方不凡回忆接到警方委托来到案发现场的情景。 张芝掩面哭泣,身体微微颤抖,方不凡身边的女助理轻拍她的后背。 许久才止住了眼泪。但也许是目睹继父的死亡现场给张芝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她的语言混乱,完全没有逻辑可讲,但只言片语里提到了柏岩,她教会学校里的老师,一个留洋回来的化学老师。 方不凡决定再次勘探现场,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霞飞路187号,坐北朝南小洋房,独门独院。 门口拉了警戒线,附近的住家虽然有些好奇,但大多感到晦气,出门都远远绕开这里。 案发地点是二楼浴室,地面已经清理干净,张富当时所在的位置用白笔做了标记。 似乎和案发当天没有什么不同。 方不凡侧坐在浴缸上,一只手向后摸索着龙头开关,微微拧动,温热的水便从龙头中涌入浴缸。不一会儿浴室里泛起潮气,雾蒙蒙,湿漉漉的。 正对浴缸的地面铺了一小块长绒地毯,样式非常新式。 方不凡掀开地毯,果然有新发现。 地毯遮掩处有几道浅白色印子,和地砖颜色相近,不仔细看分辨不出。 方不凡蹲下身,手从蕾丝手套中抽出,摸了摸白色印子,因水汽氤氲,那块地砖滑溜溜的,是肥皂。 事情渐渐明晰起来,杀人者利用张富外出应酬的时间,用肥皂在地面打磨,等张富洗完澡从浴缸出来,浴室的水汽,再加上张富习惯在地毯上擦脚,地毯位置稍有挪动,他便失脚踩滑,仰面跌入浴缸,脑袋撞击致使他有短暂昏迷,又长时间浸泡在浴缸里,最终溺毙。 杀人者,对张富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 浴室布局的简单变化,地毯偏移了一块地砖的距离,细小到除了住在这的人,别无其它怀疑。 张芝。 张芝,是大家眼里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孩子。 14岁时被张富选中带离了福利院,从此穿洋装,吃西餐,接受新式教育,脱离了贫困潦倒的生活。 此时她受邀坐在方不凡客厅的沙发上,左手食指和拇指端起杯子,勺子轻轻搅动咖啡,姿态得体,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女孩是从福利院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 张芝将咖啡匙放在碟子上,抿了一口咖啡,“方小姐,咖啡很不错。” “张小姐,邀约很突然,希望没有影响到你。”方不凡将桌上的点心盘往前推了推,“五方斋糕团店的黄松糕,尝尝看,排队排很久的。” 张芝依言拿起了一块,“很好吃,谢谢方小姐。” “其实今天请您来,就是想随便聊聊。”方不凡笑道。 “方小姐,您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阿芝就好。父亲的事情已经很麻烦您了,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和李嫂都不在场,第二天李嫂去打扫房间才发现我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们完全没有处理这种意外的经验,所以误报了警,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了。” “不麻烦,不是这个案子也会有其它案子,侦探嘛,总是有处理不完的案子。”方不凡顿了顿,“我很多朋友都喝不惯黑咖啡,没想到你蛮喜欢的。” “虽苦但有回甘,很香,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回头我送点咖啡豆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呢,方小姐太客气了。” “听说阿芝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方不凡从善如流地称呼起阿芝,她捻起一块糕点,状似无意提起,眼睛余光盯着张芝。 张芝双手攥拳,很快又松开,笑道:“是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时我父亲代表玲珑画报给福利院捐赠了一笔善款,然后在福利院收养了我,新闻也有的。” “你当时多大啊?”方不凡追问。 “14岁了。” “那还挺大了,我姑妈也想领养一个孩子,但不太清楚领养的手续流程,应该挑多大的孩子啊?” “方小姐,领养流程我也不太清楚,您可以让您的姑妈去福利院打听一下,至于挑多大的孩子,无论多大,以真心换真心,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好。”张芝垂下眼。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这么多孩子,张富是怎么挑中你的?” “大家都说,我被幸运女神眷顾了……我确实,很幸运,父亲看到了我,带我回了家,我接受了教育,不再是福利院的阿芝,而是大编辑的女儿,张芝。”张芝放下杯子,坐正了身子。 “可是,一个好的故事必须得有波澜起伏才好看啊,你说是不是,方小姐?” “张芝在教会学校遇到了柏岩,你们相爱了,但你的父亲张富不希望你脱离他的掌控,于是柏岩给你出谋划策,你和他制造意外使张富溺亡。”方不凡接道。 “方小姐不做侦探的话,或许当个作家也不错。”张芝轻笑,“你猜到了开头和结局。” “我曾以为,他是真心把我当孩子。” 第3章 被送到福利院那年,我6岁。 大旱年,家里没有多的粮食再喂一张嘴了。 弟弟好像叫阿俊,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和我不一样,他很可爱,白白的。 妈妈为了生弟弟吃了不少苦头,弟弟来的不容易,全家都很宠他,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弟弟。我一点都不嫉妒,我也很爱我的弟弟,但我有时候会希望奶奶和妈妈的目光可以分片刻给我。 阿芝要好好照顾弟弟呀! 我对妈妈说,我会的。 我对奶奶说,我会的。 爸爸并不关心家里的事情,他只关心他的老酒够不够喝,牌局能赢几幅。 那天,妈妈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 太久没有下雨,地都干裂了。没有收成,米饭变米粥,米粥变米汤,再后来米汤可以映出人影来。 妈妈说,城里有福利院,到那可以吃米饭,也能吃肉。 妈妈说,那里很好,有新衣服穿,有暖褥子盖。 妈妈说,阿芝,你想不想去福利院? 我心里说不想的,妈妈,我想和你在一起,和奶奶在一起,和弟弟在一起,和爸爸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可是我开口的时候说的是,妈妈,我想去的,我想吃肉,我想穿新衣服。 我听见爸爸舒了口气。 妈妈搂住了我,她的眼泪滴进了我脖子,有点痒,但我没有挠,我的手环住了她的脖子。紧紧的。 妈妈拿红头绳给我绑了最好看的蝴蝶结。包裹里塞了两个裹着糖汁的饼,香喷喷的,弟弟哭着要吃,妈妈第一次打了他的手,说这是给姐姐的。 弟弟哭得更厉害,嗓子都哭哑了,妈妈一点都没心软,但眼睛却红红的。 走的时候我拿了一块饼,塞给弟弟。 家门口有一颗老槐树,树杈上的鸟窝要掉不掉悬在那,没有一只鸟了…… 福利院挺好的。 我结识了很多新朋友,他们有一些和我一样,被父母送来,换了20斤米面粮食希望可以度过困境。有一些则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 福利院没有像妈妈说得那样,顿顿有肉吃,但确实有好看的衣服穿。 粉色的,浅蓝的,蓬蓬裙,蝴蝶结,白丝袜,小皮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颜色款式质地的衣服。漂亮极了。 可穿着它们的小爱却哭丧着脸,我对她说,公主怎么能那么沮丧呢? 小爱说,我笑不出来,我害怕,我不喜欢这些。 我不明白。 小爱被带走了,粒粒说估计要好两天才能回来。 是带小爱出去玩了吗?太好了吧,我也想出去玩。 粒粒翻了个白眼,不再理我。 小爱回来的时候,我的花绳才翻了一半。 漂亮的衣服收走了,现在她也穿着浅灰色的睡裙。她靠在床头,很安静。院长妈妈让我们不要打扰她。 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看小爱,看看手里的花绳,很想喊她一起玩。但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她不仅很累,还受了伤,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了。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 她看着我说,阿芝,快逃…… 她说,我好痛啊。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毛巾狠狠地搓着身上的青紫。 我拉住她的手,抱着她,轻轻地朝伤口吹气。应该会舒服一些吧。以前弟弟磕破皮,妈妈这样做,弟弟就会止住哭声。 可是小爱却哭了起来,她的眼泪有些苦,我不喜欢。我喜欢她笑的样子,像一朵小小的花,热烈又灿烂。 她说,阿芝,你要逃,越快越好。 那天之后她开始策划怎么帮我逃离福利院。最重要的是攒够路上的食物。福利院的主食多是馒头山芋,小爱教我偷偷藏一些,每顿最后一口干粮包在嘴里不嚼,离开餐厅之后,再放到小布袋里,压在枕头下边。 不多几天,小布袋装满了,小爱把我送到偏僻院子的角落,那里杂草丛生,蚊虫很多,隐藏在杂草里有一个很小的洞口。我堪堪能爬过去,小爱把装满干粮的小口袋塞给我,然后捏着我的手,说,阿芝,快去找你妈妈吧,再别回这里了。她说着又哭了,豆子大的泪珠直直砸到我手背上。 我说小爱,我会回来看你的。 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我没能顺利逃走,甚至只走出了两条街,就被带回去了。 我和小爱被院长妈妈分隔开。 听说小爱又穿着好看的纱裙出去玩了,这次带她出去玩的人很喜欢她,领养了她。 我又搬回了原来的宿舍。 小爱没有回来带走她的那些小玩意,画报卡片,红色头绳,蓝色绒花。院长妈妈让钱阿姨收拾了扔掉。我偷偷藏了一朵小爱的头花,是浅粉色的,细纱纺的,还有黄色的花蕊。小爱以前最喜欢的但也从没有舍得带过,听说是她姥姥给她做的。 那朵小粉花,被我搁在窗台上,可是那天风好大,我一眨眼,它就被风卷走,消失在雨雾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又过两年,我长高了,头发也留长了。 院长妈妈带我到她的房间里,让我挑新衣服。 粉色的,浅蓝的,蓬蓬裙,蝴蝶结,白丝袜,小皮鞋,真好看呀! 我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浅色的裙摆飞起来,像凌空的蝴蝶。 院长妈妈说,走吧,阿芝,带你出去玩。 那天太阳很大,我跟着院长妈妈身后,没一会儿背上就出汗了,纱制的裙子紧紧粘着背上,一点也不舒服。 院长妈妈终于停住了脚步,推开门,进去吧,阿芝,听话些。 门在背后合拢,屋子里凉凉的,刚刚出过汗的脊背,现在粘哒哒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院长妈妈,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去了。 我在屋里喊,没有人在外面应答。 门锁了。 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来,他敞着怀,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走动颤抖起来。 他抹了一把汗,手湿漉漉地伸到我的面前,捏了捏我的脸,阿芝是吧,听话,叔叔带你玩。 好看的衣服才穿上不多久,就脱了下来。 叔叔贴着我的脖子,用力地喘气。 小爱说的没错,很痛,一点都不好玩。 后来,我才明白,大荒年里20斤米面粮食的交易以及那些孩子最终的结局。 14岁那年,尚是春寒料峭时。他出现了,带着玲珑画报的捐赠款,来到福利院。给福利院的孩子带来了书本,纸笔文具。告诉大家知识的可贵,如果可以,尽量接受教育。 他是个文化人,穿着熨贴合身的西装,领带工工整整地掖进毛衣领口,露出一个完美的领结。良好的仪态和保养得当的外形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不少。 有人叫他张编辑,有人喊他张老板,有人直呼他的大名张富,后来我喊他爸爸。 他说他年纪大了,工作也忙,尚未娶妻,孩子的事情怕也是没有着落。 院长妈妈建议他领养一个孩子,正好趁这次捐款,可以看看福利院的孩子,说不定有合眼缘的,可以带回去。 我们站成一队,列在福利院狭长的院子里。天很蓝,空中没有一朵云。柳树开始冒出细密的芽,远远看去只有浅浅的一层绿色。 大家知道如果被挑中,就会搬到大院子,不用再为衣食担忧,所以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让自己被选中。粒粒就穿着她最好看的绸缎衣服,小玲则绑了一个很时兴的头发。而我紧紧地攥着那位先生刚刚带来的教育报。 果然他选中了我。 后来他说,他喜欢聪明的孩子。 夏天过去之后,我顺利地被送进了浸会神学院,成为了一名学生。 如我新父亲希望,我努力地汲取知识,学习礼仪,如何社交,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 父亲总是很忙,出版社的事情,广告设计排版,总有不少人要邀请他吃饭。应酬总少不了喝酒。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喝的酒也越来越多。好几次都是一身酒气被旁人送回来。 有一天晚上,他醉酒后爬上了我的床。 他抱着我,嘴唇在我耳畔呢喃着,阿芝,我真的很喜欢你,不要做我女儿了,做我的妻子吧。说着嘴唇在我脸上游弋,最后堵住了我的嘴巴。他的舌头像一条湿滑的鱼,塞进了我嘴里。 我好像已经不会拒绝了。 我害怕,我不要,别碰我,话语哽在喉头,拒绝的话,我从来都说不出口。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维持着这样畸形的关系。 白天他是正气凌然,相貌堂堂的张老板,我的父亲。 夜里他是道貌岸然,精神抖擞的张富,我的丈夫。 我隐隐想摆脱这一切,但又无能为力。 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父亲给我的,如果我离开他,乱世中又该怎么生存呢? 学校里今年来了好几个新辅导员,听同学们说除了负责主课教程之外,还有辅修课程心理咨询。这几个老师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心理学正是目前国外研究的重头戏,所以学校也很重视。每个同学都得选一个老师上心理咨询课。 我选的老师是柏岩,一个非常年轻的辅导员。听说他很厉害。 第4章 柏岩,是浸会神学院新入职的化学老师,还负责部分学生的心理学辅修。 我阴差阳错选到了柏岩老师的心理学课程。他的授课风格与我以往的老师完全不同,他年轻,朝气,不拘泥于形式和规则,常常希望学生反驳他,与他辩论,基于学术方面的交流多多益善。他总是穿着长衫,行色匆匆地走在校园里。 我和柏岩熟悉起来是因为心理学课程里做的罗夏测试。那些奇怪的墨迹,让柏岩解读了另一个我,那个藏在内心深处的我。 他说人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说他可以帮我。 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帮助,维持现状似乎就已经花费了我所有力气。 他的特别关注让我一度非常紧张。朋友们打趣问我说是不是要搞师生恋。只有我知道他是好心。 流言是阻隔不断的水流。 父亲听说了师生恋的传言,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的鼻子骂,完全没有风度可言,“让你去学校不是让你乱搞男女关系的,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我被关了禁闭,学校也不许再去了。床事反倒更频繁了。 独自在家的时候,脑子总是昏昏沉沉,我有时候会想难道这辈子就这样度过了吗?做一个玩物,没有思想的存在吗? 不,这辈子不知长短,总得为自己活一回。 我联系了同属柏岩老师心理辅修课的学生,希望由她向柏岩老师转达我目前的状况,并获取他的帮助。 他让朋友传来信件,还有一小包安眠药。 信中他说,纵然这个世界乱糟糟,你还是干干净净的,可以悬在某个人的心里,做他的太阳和月亮。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人生总有很多意外,难说就发生在你洗澡或者吃饭的时候。 我并不追求高级的料理,华丽的服饰,或者住在一个巨大的房子里,享受簇拥和服侍。我才16岁,爱情这东西太奢侈,男人我也敬而远之。我有双手,有知识,肯努力,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如果张富死了,我……会获得自由。 自由,多美好的词语啊! 我萌生了大胆的想法。 意外,或许是张富最终的归宿,而我,可以制造一个意外。 浴室地面瓷砖是我挑选的浅灰色磨砂面料,为了防滑,浴缸前特意铺了一块长绒地毯。 我拿香皂的边角料在地毯掩盖的瓷砖上打磨,确保整块瓷砖都被香皂覆盖。试验了多大的水量能使地面湿滑,一踩就滑倒。浴缸里得放多少水才能让人淹没无力挣扎。 我想万事具备了。 特意支开李嫂,让她回家休息。在张富应酬回来后再给他灌酒。泡澡的水放好,地毯挪开,以为他搓背为由,把地面打湿。然后回房间喝下两粒安眠药。 事情按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我倚在浴室门口看着他,先是滑倒撞到了头,然后我扶着他坐进浴缸。一开始他还有些挣扎,随着时间推移,水面平静下来…… 我蹲在地上用刀片把香皂涂抹的痕迹刮掉,全部扔进马桶冲走,地毯归位。我喝下安眠药,睡了长久以来难得的一次好觉。 唯一走偏的是李嫂在我醒来前报了警,警方委托了方不凡来调查案件,并且请了柏岩老师回警局协助调查。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张富死于人为设计的意外,尸检鉴定为溺亡。可能出于女性的同理心,方不凡没有再深究这个案子,警察自然更是查不出什么,只想尽早结案。柏岩老师在羁押24小时后被放了出来。 我解雇了李嫂,变卖了张富的房子,带着大笔资金离开上海。听从柏岩老师的建议,去往德国留学,他为我引荐了他在德国学习时的心理学教授。 我即将拥有一段新的人生。 “cut” 等道具组帮他解开手铐,陆之渊将额前的碎发抹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陆之渊的部分拍完了,方不凡的扮演者袁晓给他送上杀青的花束,A,B两个组今天有好几位演员杀青,现场都在合影留念,场面热闹极了。 合影的间隙,陆之渊在片场看到了那个叫做夆廖若的女孩。她依然穿着昨天出现在他房间的那身衣服,像一个走错片场的群演,自行游荡在偌大的拍摄现场,面上不显山露水。 而现场所有人除了陆之渊好像都完全看不到她的存在,在陆之渊一脸讶异的表情中,她机敏地避开一个直直冲她而来的灯光师。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在她身侧来回穿梭,却丁点儿没注意到她。夆廖若虽然面上平静,但她的举手投足分明是个好奇宝宝,她伸手去触摸收音话筒,手感很好似地多揉了几下,又蹲在灯光前,先是伸出两个手指,在光里晃了几下,看到地上的影子,心血来潮一般,两只手并在一起,不知道笔了一个什么东西。陆之渊站得远,看不清楚,但他分明看到夆廖若的脸上有笑意。 夆廖若意识到有人在看她,转头四下逡巡,没一会儿目光就锁定陆之渊,面孔又板出一个古井无波的佛系神情。陆之渊便扭过头,不再看她,但眼睛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夆廖若悠悠然在片场瞎逛。她对于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很惊奇。短短一天时间,她已经摸清生命契约对象的底,知道陆之渊是个演员,演员的工作就是拍戏,这个戏的背景是民国,陆之渊今天杀青,也就是拍完了,可以回家了。这个剧组的布景师是界内非常出名的细节控张杨团队,片场角角落落都是做旧的布景道具。很像,和当年她从沉眠中醒来看到的沪上风光差不太多。待她逛得差不多了,陆之渊这边拍照留念也近尾声。晃眼间,夆廖若就站到他身后。 “一会儿别去吃饭,会出事。”她贴上来轻声说。细碎的风拂在他耳边。 陆之渊的耳朵迅速地红了起来,一下蔓延到脖子,他有些不自在地揉揉耳朵。 过了一会儿,导演举着喇叭喊大家收工一起去吃饭,导演拍着胸脯说今天他请客。剧组进度过半,一切顺利。这天又有好几个演员杀青,也算是送别饭,大家兴致都很高昂。 陆之渊没法参加,倒不是因为夆廖若的警告,这边的工作虽然告一段落,但他明天一早还有一组拍摄,提前和摄影师那边沟通过,对方想要清冽的少年感,希望通过朝阳,云海,水雾这种元素表现,总而言之,要很早到拍摄地点。今晚得赶回海市,实在赶不上吃这顿杀青饭。 陆之渊十分抱歉地向各个工作人员告别,收拾好东西便赶飞机去了。 凌晨刚下飞机,信号一联通,信息涌了进来。朋友们都在问他怎么样?陆之渊一头雾水。刚想回复消息便看到微博推送:“疑似《方不凡》剧组聚餐,多人食物中毒,医院治疗中,剧组停工整顿。” 配图是医院大厅,好几个晚上刚刚打过招呼的熟面孔非常不适地坐在急诊室椅子里或者靠在墙边。 他立马发了微信给导演。 过了很久导演才回了消息,确实是食物中毒,他挑的饭店以次充好,用了一批不新鲜的海鲜,食物没有熟就上桌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大家都是轻症,就是上吐下泻,挂了水再调理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导演开玩笑说陆之渊你小子运气蛮不错,不然这会儿也在挂水。 陆之渊看他还有心思开自己的玩笑,知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放下心来。 又和剧组关系不错的同事发消息慰问,大家虽然身体不适,精神都还挺好,还在大群里开玩笑说正好歇两天了…… 这头忙完再给朋友们回消息报平安。 本还有些困倦的身体,已经恢复精神。陆之渊顺着通道往外走,侧过头又看到了夆廖若。他吓了一跳,前后看了几眼:“你,你……怎么在这?” 夆廖若:“别紧张,我是在这等着你呢!不是和你一起飞过来的。” “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可以跟你回去了吧!” “那边有人好像在拍你?为什么她要拍你?”说着她突然指了指出口方向,有一个背着红色斜挎包的女生,正朝这边举着手机。 陆之渊抬起手往后拨了拨头发,然后向那个女生方向摆了摆手,“是我的一个粉丝,最早支持我的人。”他朝那边走去,侧过头对夆廖若说,“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夆廖若好奇地站在一边看他和那个粉丝说话,他轻轻地笑着,说话也很温柔,不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凶巴巴的,只知道赶她走。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啊?”陆之渊拿起女生手里的本子给她签名。 “群里说你今天杀青,明天有其他拍摄,我就想你可能会回海市,便在这边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女生又拿出了几张照片,陆之渊顺手接过去一起签字。“听说你们今晚杀青宴有人食物中毒了,你没事吧?” 陆之渊笑了笑,“有事我就该在医院了,我提前走的,没去吃饭。和其他人就说我挺好的。” 女生涨红着脸连连点头,“陆哥,你知道我的,我不会乱说的。” 说话间已经签好了,陆之渊接过女生手里的花,帮她打了车,并嘱咐她以后太晚就别来接机了。对方听话的一一应下,“陆哥,你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好,我会的。” 第5章 送别粉丝,陆之渊有些无奈地看向夆廖若,“有地方去吗?”夆廖若见事情有转机,立马摇头眼巴巴地望向陆之渊。 陆之渊叹了一口气,似是妥协。“走吧,我那边有空房间,你先住着吧,什么时候你想走了,和我说一声。” 夆廖若见陆之渊终于松口了,抚了抚衣摆的褶皱跟了上去。“我现在得一直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陆之渊:“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个胖子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他是我团队工作人员。” “那我也是团队工作人员。” “你不行。” “凭什么说我不行?那个词叫啥?我可以当打手,保护你那种!” “你是说保镖?” 陆之渊瞅了瞅夆廖若的小细胳膊细腿,发出灵魂拷问。“成年了吗你?我可不能雇佣童工。” 夆廖若先是一愣,“你是说我多大?”她垂着头细细思索了一番,“可能两千三百四十八岁。” 陆之渊气笑,他举起手掩着眉目,清朗的笑声依然穿透空气,直直坠入夆廖若的耳畔。 夆廖若很生气,这个男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相信她,小看她,挑战她的底线。 不过,她已经成功在他身边了,她要好好弄清楚睡得好好的,怎么就莫名奇妙被唤醒了,还莫名其妙签下了生死契约……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空气里尚有未散的雾气。小包和Mary来陆之渊家接他去摄影棚拍摄,一进门就看到盘腿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夆廖若。 两人显然是对突然出现在陆之渊家中的陌生女子有12分的好奇,两人小声嘀咕,清河寺的符可真灵啊,这招桃花的符在短短两天时间便招来这么大一个姑娘。女孩子很漂亮,就是年纪看起来有点小,打扮有点中二。小包说着又摸了摸有些后移的发际线,心里暗暗打算好好用那不脱发符保住自己的秀发。 陆之渊抓着手机从卧室出来,见这情形,立马清了清嗓子解释,“是我新招的生活助理,我妈那边的亲戚妹妹小,小夆。别在那瞎八卦了。”他揉揉头发,接着道,“Mary,有没有小姑娘衣服找一套给她换上,二次元,实在是……哈哈……哈哈。”说着干巴巴笑了两声。 两人半信半疑。 Mary从随身行李里找了一件陆之渊的备用衬衫,招呼夆廖若换上,又迅速地将两条色彩艳丽的丝巾编成辫状,束在她的腰间,尾端自然垂下。素色的男士衬衫短短时间被改造成衬衫裙,搭配亮丽丝巾腰带,相得益彰。 小姑娘身材可真好啊!Mary一边打量夆廖若,一边心里默默感叹。 夆廖若脱掉那身长袍十分不习惯,正在镜子前扯扯领子,摸摸袖子。突然转头对Mary说了声谢谢。 Mary以为对方非常认可自己的改造,更高兴了,她拉着夆廖若要给她化妆做头发。 左看右看,小姑娘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深邃,脸上光洁细腻,找不出一点瑕疵,非要说有什么毛病,大概就是太白了,完全没有血色。她取了一些橘橙色腮红轻轻扑到夆廖若的颧骨,又拿了一支果冻色口红给她点上。头发蓬蓬松松扎了一个丸子头,整体看起来越发青春活力。 Mary推着夆廖若走到陆之渊跟前,“陆哥,怎么样?”她一脸得意,准备收获一波赞赏。 陆之渊本来正在回复朋友的消息,突然眼前一暗,他抬头,看到小姑娘全新的造型,不知怎么说话就有点磕巴了,“挺,挺好的,正常多了。”也不敢再看夆廖若,眼睛盯着手机,神却还没回来。 摄影师所说的少年感,这种东西就很抽象。 陆之渊也算是出道有几年了,他的长相不幼,年龄也放在这,属于轮廓比例较鲜明的俊朗长相。这些年大众审美一直偏向幼态发展,对女性就要求少女感,对男性就是少年感。但少年不娘,其中的度就很难把握。 陆之渊拍完一组照片,摄影师浏览着照片不太满意。 “就是少一点感觉,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调整,他的形态动作都有了,还差一点……” 摄影助理在旁边建议:“有点故事代入会不会好一点,毕竟是专业演员,得有情景。” “嗯?继续说,什么样的故事会让主角有少年气?”摄影师一边看照片,一边问。 “像是暗恋啊,爱情啊,怦然心动的少年少女,多美好,最好是找个女生搭一下。” 摄影师激动地拍了一下助理的背,“可以啊!赶紧找个女生来!” 助理指指拿着保温杯站在陆之渊换衣间门口的夆廖若,“这不,现成的女生。” 夆廖若被拉到摄影棚的时候还是一脸懵,小包跟在旁边,说:“没事的,小夆,只是坐在那拍两张照片,就当帮陆哥的忙了。”夆廖若点头同意。 摄影师绕着夆廖若转了两圈,觉得这小姑娘非常合适,甚至妆容造型都不用动,完全就是青春校园女主的脸。 他立马通知陆之渊改造型,最后选了一身偏休闲的西装,和夆廖若丝巾同色系的小方巾塞在胸口口袋,露出两个尖角。 拍摄场景是公交车上,摄影师让两人并排坐着,女生头靠在男生肩膀上睡着了,男生随意发挥。 拍摄效果很好,陆之渊的表现让大家都很意外。当夆廖若的头靠过来的时候,他的耳朵瞬间就红了。照片里陆之渊的头是朝着车窗的,目光却是关注着车窗玻璃里女孩的倒影。耳朵是红的,手却紧紧握拳放在膝盖上,身体也因为紧张有一丝僵硬感。恰好表现了少年人对爱情的期待,珍惜,羞涩。 拍摄结束后,夆廖若坐正,摆弄着腰间的丝带,不甚在意地对陆之渊说:“刚刚你的心跳太快了,或许你要去看看医生了……” 摄影师那头表示有情景后,演员瞬间入戏,这组照片拍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不能再棒了。 工作结束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专门发了微博并@陆之渊:期待下次合作,感谢助理的客串,今天是超级满意的一天! 陆之渊在微博下留言,感谢老师的工作,期待下次合作!【愉快】这位摄影师是这两年在摄影圈突然火起来的,他的个人风格非常独特,最近拍了一些艺人朋友,反响不错,也积攒了不少粉丝。 熟悉的粉丝都知道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对作品更是苛刻,看到他表示很满意,都很期待这次的成品,也有人顺着评论去看陆之渊的微博,然后发现这位帅哥演员。陆之渊平常微博都是自己管理,他会分享自己的生活,把微博当作朋友圈一样碎碎念,美食美景美人,自然是增粉不少。 这番下来,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陆之渊的微博粉丝就多了5万。 经纪人马姐建议他尽快安排一场直播来固粉。 陆之渊有些苦恼,他以前没有直播过,也不适应自己一个人对着屏幕不停说话,感觉非常奇怪。 夆廖若不解地问:“如果不会直播,找个先生教教你呢?” 陆之渊:“公司没有安排,大家可能都是挑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吧?” 夆廖若:“那你找一个播的好的教你好了,这很容易吧!”说着揉揉眼睛回房间睡觉了。 说起来,夆廖若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真的让陆之渊十分吃惊。从她跟着他回家,成为所谓的助理,只不过短短一个礼拜。夆廖若已经明白演员的工作内容,职责范围。有时候甚至会根据场景提供一些解决方案,就是有时候用词还有些中二。 另外一点就是,陆之渊发现她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 比如预知天气的能力。 上周五,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一行人准备出门聚餐,夆廖若不太愿意去,她说今天会下雨,会下很大。大家看着外面的大太阳,都觉得是她给自己不出门找了一个奇葩借口。也没放在心上,只有陆之渊将信将疑地带了把伞。 刚吃完饭,天就暗下来了,风雨大作,飞沙走石,电视广播紧急插播天气情况,是南浦寰37号台风紧急登陆s市,请市民朋友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外出。 再比如测凶吉的能力。 拍摄结束的那天,她突然对小包说:“今天你印堂有些发青,怕是有血光之灾。” 小包带着颤音:“小,夆,啊,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结果小包第二天请假了,说是走路上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脚也崴了一下,小半个月才恢复完全。 一次是意外,总不能次次是意外,陆之渊觉得她挺玄乎的,反正多听听意见总比一味奉承来得好。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以前住在他家楼下的大宝,听说去搞吃播了,或许能和他联系上,取取经。 陆之渊立马给陈美丽女士去电。 丝毫不意外的,她在打麻将,麻将牌搓得那叫一个响。 “妈,以前住咱家楼下的张阿姨,现在你们有联系吗?” “你小子,有啥事直说,东拐西拐的干嘛?”陈美丽有些不耐烦。 “是这样的,公司组织我做一次直播,我也没做过,也不会。听说张阿姨家大宝现在是专业的,想学习一下……” “我就说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关爱空巢老人了,结果还是有其他企图,臭小子!” 陆之渊确实从上回收到符纸后联系过陈美丽,到现在,小半个月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咳,妈,是我不对,下回我肯定……” 嘟嘟嘟……电话挂掉了…… 陆之渊摸摸鼻子,有些许尴尬。 滴,滴,你收到一条来自Beauty.Chen的消息。 “S市樟江区晓窗里路瑞驰尔小区3幢404,赵大宝,电话130xxxxxx16。” “听说大宝和你赵叔叔最近闹矛盾,有段时间没和家里联系了,你正好去看看,张阿姨有点担心他。” “知道了\(^o^)/” 陆之渊和大宝约好第二天见面,正好大宝有直播,可以观摩。 第6章 瑞驰尔小区,是20多年前的老小区,面朝樟江,风景秀美,在当时属于黄金地段,最早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小区名字一样,richer。 随时间的流逝,周围地段开发出来,有钱人陆陆续续搬走了。再加上前两年樟江爆发了一次非常严重的蓝藻事件,整体环境不好,这一片就变了租户区,混杂着各地过来的打工人。只有路边的香樟树依然茂密葱郁,很是活泼。 夆廖若跟在陆之渊身后,撑着带粉色蕾丝花朵的遮阳伞。今天她穿了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风吹过来的时候,裙摆打出一个褶皱,似水波荡漾。 陆之渊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在前面,天气很热,背后的汗水洇出很快打湿了T恤。 “小夆,这次我是去上门学习的,其实你不用跟着。”陆之渊补充道,“天气太热了……” “我预感今天会很有趣,你且等着看吧!”夆廖若把耳机塞好,表示不想再说话了。 陆之渊也就安静下来,认真找地址。 3幢404。 门是非常老式的防盗门,上面罩着一层防盗网,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看上去灰蒙蒙的。门锁上方扣了一个手腕大小的洞,估计是为忘记带钥匙时做的备用,手伸进去一拧门就开了。 防盗门上贴着一张2019年的福字,福上是一张缴费通知书。 陆之渊放下手里的袋子,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他顿了顿,又敲了几下。 正准备继续叫门,旁边的住户开门了。 “敲敲敲,不停敲,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骂骂咧咧地打开门,看到眼前的帅哥,不由自主地把音量降了下来,捋了捋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等看到陆之渊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女孩,她的语调恢复正常。 “这么大早干嘛呢?” “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我是来找这边的住户,昨天我们约好今天见面,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注意到隔壁是不是出门了?” “呵,谁会关注那种死肥宅!不知道!”说着就把门关了。 陆之渊又给赵大宝的电话拨号,还是不能接通的状态。 “看来今天无功而返,我们要打道回府了!”陆之渊说着准备转身离开。 夆廖若紧紧盯着那道防盗门,“再等一下!” 半晌后,门开了。 门开了,里面的人伸出脑袋,正是赵大宝。 可他似乎和陆之渊记忆里的那个人并不相同,一晃神,陆之渊便没有及时给出反应。 倒是赵大宝,摸了摸自己油光水滑的脑袋,说:“陆大哥,我胖了不少,也剪了头,是不是变化挺大呀?” “还好,可能有几年没见,感觉稍微变了一些。”陆之渊打了个哈哈。 “哈哈哈哈哈,陆大哥是越发英俊帅气了,快进来坐。”赵大宝招呼着让他们进门。 “大宝,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小夆,是我助理。”陆之渊转向夆廖若,“这就是大宝。” 夆廖若点了点头,率先往屋里走去。 “她年纪小,你多包含。”陆之渊拎起一直提着的袋子,“给你带的。” 赵大宝打开袋子一看,“陆大哥,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啊?还是珍宝阁的海鲜大餐,不愁今天没素材了。” 屋子不大,赵大宝一人居住倒也惬意。一个房间被改造成工作间,直播和视频剪辑后期制作区域分的很清楚,看起来非常专业。 聊起来才知道赵大宝在某直播网站上已经做了小半年,积攒了几十万粉丝,主要是做吃播。虽说吃播门槛比较低,但真正做出成绩也没那么容易。直播总有共同点,总算今天不是白走一趟。 准备的差不多了,赵大宝准备开直播。 灯光到位,直播一开,赵大宝热情洋溢地对着手机打招呼。 “今天有位朋友赞助了这场直播,所以我要吃珍宝阁的海鲜大餐了!” “麻烦这位金主朋友递一下。哈哈哈哈哈哈”赵大宝笑着说。 陆之渊从镜头后边给他递过去包装精致的珍宝阁外带饭盒。 赵大宝一手接过来,眼睛盯着屏幕浏览回答大家的留言,“让金主出境一下?这个不太方便。有一些不可抗因素。”,“小哥哥手好好看,对的对的,本人更好看。” 等饭盒盖子打开,大家都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不再关心赵大宝的金主朋友。 里面是海鲜面,外带面食很容易凉掉或者面坨掉。但珍宝阁出品的特色包装手艺,确保汤面都呈现出如同刚刚出锅的口感质地。面上整整齐齐码着各式海鲜,最中间还有一只珍宝蟹,蟹盖子掀开,全是剔好的蟹肉,按本来所在部位,隐隐摆回蟹的姿态。 夆廖若看了看赵大宝面前的海鲜面,有些不满得瞪了陆之渊一眼,陆之渊此刻倒是非常机敏,附耳道:“回去我带你吃。”夆廖若此刻似是满意了,专注地看向赵大宝。 赵大宝右手拿筷,左手拿勺,先是舀了一勺汤,熨贴的温度,滋润着他的唇舌。紧接着夹起一鲍鱼,鲍鱼切了片,肉质弹滑细腻,夹起来的时候裹了一层汤水,往嘴里一送,便是另外一重享受。他把各式海鲜都尝过,便开始吃面。 从正式开吃,赵大宝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和直播间的人互动,完全投入到食物中,他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夆廖若暗想,果然,她的预感非常精准,今天似乎是要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她转头看陆之渊,那小子还在很认真地盯着直播间的反应。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陆之渊安抚似地揉了揉夆廖若的头发。 夆廖若:弄乱我的头发?!你死了! 等赵大宝吃的差不多便和直播间的朋友说了再见,关掉了机器。 他抽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折成方块状,然后轻轻地擦拭自己的嘴角。 待他抬头便看到陆之渊的助理冷冷地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我不好惹的气息。他立刻转头去看摆弄机器的陆之渊。 “陆大哥,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我之前想做珍宝阁探店的视频,但他家不允许拍摄,而且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就放弃了。没想到今天托福吃到了珍宝阁的食物,果然不同凡响。绝了”他笔了一个大拇哥,笑嘻嘻地称赞。赵大宝帮着收机器,嘴上仍是感叹不已。 “大宝,我这第一次上门总不好空手而来,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对了,那有没有什么直播时候要注意的事项给我说说?” “我虽然只做吃播,但在直播方面总有共通,你只要注意,选好一个主题,然后去做,和网友们适量互动,如果遇到你不想回答或者觉得尴尬的问题就略过,不要搭理。陆大哥,你这么出色,做什么都能做好,不用太操心了。”赵大宝诚恳地说。 陆之渊准备回去自己再摸索一下,正要拉着夆廖若告辞,发现小姑娘迅速打开电脑,也没见她有什么操作,赵大宝存储视频素材的电脑运行起来。 之前录好的视频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播放。全都是剪辑版,从吃开始到吃结束,赵大宝的神情非常享受,吃的也是天南地北各式菜肴,菜量有时少而精,有时多而杂。唯一不例外的就是赵大宝,细细品味、再眯起眼睛享受的样子。 陆之渊不解,转头看夆廖若,“好了,别玩了,我们回去吧。” 夆廖若点点屏幕,画面突然定格在过往某期吃播,赵大宝张大嘴巴咀嚼食物的画面。夆廖若刚学会用智能手机放大缩小照片,看到她两个手指在电脑屏幕上搓,陆之渊嗤笑一声,“这个不是手机屏幕,没法放大。”话音未落,便看到屏幕上的画面已经被放大。 放大的画面,像素不佳,但隐约可以看到赵大宝大张的嘴里,喉咙口的位置,有一个浅蓝色的光点。 陆之渊有些震惊地看向赵大宝,而赵大宝比陆之渊更意外。 “这,这,这是什么?”赵大宝捂着自己的喉咙发问。 “是饕餮!”夆廖若眯了眯眼睛,左手摩挲着从进门就没有放下的粉白色蕾丝花伞。 糖衣被戳破,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伺机而动。 赵大宝一阵抽搐,似是脱力一般,倒在一边。现在站在陆之渊和夆廖若面前的是一个有着巨大脑袋的怪物。这怪物浑身毛发,头大身小,勉强有一个人形。头上只有一张嘴,嘴巴张开时,像是一个被剖开的球。涎水四下流淌,空气中有弥漫着难以言说的食物发酵腐烂的味道。 陆之渊哆哆嗦嗦地站到夆廖若身前,手里举着还没完全收好的三脚架,“一会儿我喊跑,你就赶紧跑,不要回头,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 夆廖若轻哼一声:“站边上点,我来对付。” 陆之渊半信半疑地挪到一边,途中还不忘将倒在地上的赵大宝拖走。 怪物摇摇摆摆地往夆廖若这边走来,嘴巴颤动着,张得更大了,似乎想一口将面前的女孩吞掉。 还未走到跟前,夆廖若举起手里的伞,对着怪物便是一顿打,毫无章法可言。陆之渊抹了抹头上的汗,在他看来,夆廖若这番动作完全就是给这怪物挠痒痒。他又搜罗了手边的工具,准备冲上去帮她。 怪物止住了步伐,似是吃痛,抚了抚被打的地方,然后发出更加疯狂的怒吼,正要继续往夆廖若的方向冲。 突然它跪了下来,细细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整个身体与地面呈60度角向后仰起,双手不停扣着脖子,咧开的嘴里不停发出“嗬嗬”声。 “来了不打个招呼吗?”夆廖若收起伞,耐心地将伞边缘的花朵一朵一朵束好,等完全整理完,才抬头看向半空中。 “so,hi pang!” 半空中显出一个半透明影子,她手里一条发光的骨鞭,骨鞭的另外一头正牢牢系在妖怪脖子里。 第7章 空中那个半透明的人落到地面上,渐渐实体化。陆之渊看到她扎着低低的马尾,剪裁合体的黑西装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非常专业的销售人员。 她右手拽着骨鞭,左手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陆之渊在旁边弱弱地开口:“需要帮忙吗?” “行啊,谢了!”说着把骨鞭甩给陆之渊。 夆廖若在旁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小范,你居然把骨鞭扔给一个普通人,他根本接不住啊!” 但非常意外的,陆之渊接住了,并使出全身力气扯住鞭子,与怪物对抗。 范玖给了个眼神,“别愣着,快帮我找找我那收妖袋。”夆廖若上前帮忙。 范玖长长呼出一口气,“在这里,找到了!”说着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双肩包里拎出一个小巧精致的gucci女士钱包。 “我不太喜欢这个颜色和形状。”夆廖若收回手,往后一靠坐进沙发里。 “害,谁说它好看呢?不过这个样子是最fashion,走在时尚尖端的收妖袋。”范玖打开手袋,低声念了一段咒语,手朝饕餮方向一指。怪物便自动缩小进入钱包。 陆之渊只觉手里一轻,骨鞭那端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范玖朝他扬扬手包。又是一伸手,骨鞭自动缩小,回到她手中。她偏头对着手机相机把骨鞭缩小的耳坠带到右耳。“谢谢啊,陆老师。”范玖客气地打招呼。 “你认识我?” “你认识他?” 两人同时发问。 “嗨呀,工作有交集啦!以后我们会见面的,到时候再聊,老谢喊我呢,我先撤了!”说着话就又消失了。 “她……”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 范玖的声音又从空中传来,“今天太匆忙了,下回请你们吃饭哈!” “她?”陆之渊想接着刚刚的话询问。 “范玖,一个老朋友。” “刚刚我不是在瞎点,是在召唤她,有时候她没空,她搭档就会来,她搭档叫谢安。” “没错,就是你想的,范玖,字五九,诨名范无咎,谢安,字必,诨名谢必安,你们喜欢叫他两,嗯……黑白无常……” 夆廖若说了一通,“还有疑问吗?” 陆之渊摇摇头,又点点头,“大宝他没事吧?” “没事,妖怪入体,略有损伤,自己养养就好了,不过得减肥了,这个体重估计身体检查会有问题。” “大宝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很瘦,虽然很内向但脾气特别好。之前听说因为想做吃播,和家里闹掰了。”陆之渊回忆起以前的事。 那时候我还没上电影学院,他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陆哥陆哥地叫着。 他很听家里的话,大学选专业的时候,赵叔叔和张阿姨希望他到体制内工作,当个老师,稳定。他也同意了,一切都很顺利,毕业后在家那边的四星级高中当语文老师,就这么过了两年。大宝突然从岗位离职了,赵叔叔他们不理解,认为他放弃了一个铁饭碗,生气也担心他以后的生活,便问大宝到底想做什么?大宝说他想做直播。什么形式什么内容完全没有想好,就办了离职,准备一心一意地做。 赵叔叔气到怒骂大宝不争气,让他滚出家门,不做出成绩就别回去见他。 后来大宝只私下和张阿姨联系,和赵叔叔完全没联系过。 即便是视频直播的风口,也不是随便一只牛都能被吹上天,他很努力,但想在这个圈子闯出名堂还是不容易。他尝试过手工类,绘画类,都没有成功,后来有一天,他给我发微信说他终于有粉丝了,现在在做吃播。 赵大宝还发过他的吃播给我,那时候他还很腼腆,刚刚起步没有钱。直播背景挂着一块浅蓝色的布,弹幕里好多人说这个主播好像在拍证件照。他长相一般,不会做饭,不会剪辑,也不会说好听的讨好网友。总是干巴巴地:“大家好,今天天气明媚/今天乌云密布……我新学了一个菜,希望大家喜欢。” 我曾在半夜收工时刷到他的朋友圈状态,在学给视频加字幕,因为有网友说收音不太好,听不清楚。也有清早起来时看到他说最近菜价涨了,但挑到了水灵的小青菜,烧个汤热乎乎的喝下去一定很舒服。 有时候直播时会说到他的过去,他不知道离开了安逸的生活是否后悔,但希望未来有一天能证明这个决定虽然很突兀,在那个当下不是个好的选择,但努力终有收获,他能闯出一片天。 大宝的爸爸一直认为教书育人最为上等,靠做吃播播主赚钱养家和路边乞丐没有不同。自大宝离开家便不再联系他,他妈妈心疼他,常托我照应,毕竟在同一个城市。我那时也刚刚工作,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但偶尔聊起天,互相鼓励支持也撑过最青春的日子。 时间久了,联络也少了,忙起来也没功夫管别人的生活。不知什么时候也断了联系。突然有一天,我在视频网站上刷到他一段最新的吃播视频。 那个时候他已经小有名气,视频画面制作精良,菜品特色口感说得头头是道,也可以和网友开开玩笑,吃起东西来眯着眼睛,非常享受的样子。他胖了很多,吃的东西也从家常菜路边摊,到五星酒店日料法料,吃遍南北。 他笑嘻嘻地在视频最后说:“朋友们,我开始接广告了,恰饭了!” “恭喜啊!”我在心里暗暗祝福,但我也会有些怀念一碗青菜汤就能熨贴的温度。 “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夆廖若把伞立在一边,戴起蕾丝手套。 “我也不知道。”陆之渊挠了挠头,最后叹了口气。 “其实呢,你们人类啊,是很脆弱的,也很容易被其他东西影响。这个,嗯,赵大宝,你觉得他变了,不是你熟悉的样子,所以你会觉得有点无奈。” “那你自己有没有变化呢,公众号不是说,7年的时间足够你全身细胞更新换代,今天的你和7年前的你,不是一个人。你也不用那么纠结,每个人都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回不了头。他被推得更狠了点,因为饕餮上了他的身。过段时间就好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夆廖若终于整理好了她的手套,她伸手想去摸摸陆之渊的脑袋。 陆之渊点了点头,直起身子。他比夆廖若高出很多。 夆廖若的手擦过他的肩膀,根本够不到他的头,她无语地去拿小花伞,脚上的小皮鞋跺得铛铛直响。 “小夆,走吧,带你去吃珍宝阁的海鲜面!”陆之渊转过身对她说。 “好!” 从赵大宝那回来,陆之渊便开始着手准备直播的事情。他列了一个单子,计划将一个小时安排得满满当当。 夆廖若翘着腿躺在沙发里看综艺。手里苹果啃得咔吱咔吱,几个主持人嘻嘻哈哈说个不停。有些笑点她看不明白,便起身去问陆之渊。 “这个是什么意思?”夆廖若把刚刚视频里的笑话重新播放了一遍。 pad举到眼前,陆之渊放下手里的笔。主持人们讲的是大嘴鱼和鲨鱼的冷笑话,大概是10年前的冷僻程度,完全不好笑。 他对着夆廖若露出上下16颗牙:“大嘴鱼在海里游啊游,有一天,它遇到一只鲨鱼,‘鲨鱼,鲨鱼,你在干什么呀?’‘我在找吃的。’‘鲨鱼,鲨鱼,你在找什么吃的?’‘我在找大嘴鱼!’” 陆之渊迅速把嘴抿到最小,继续说:“‘哦,那你找到了吗?’” 夆廖若定了一会儿,默默地拿着pad又出去了…… 陆之渊重新开始拿起笔,突然听到客厅传来夆廖若的笑声,鹅鹅鹅鹅嗝~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意思,他揉了揉微红发烫的耳朵,把list里的讲笑话删除…… 直播时间定在周五晚上8点,又是周末又是黄金时段,陆之渊对有多少人会看他的直播并不自信。 简单寒暄之后,他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只能不停的喝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保温杯里的水很快喝完了。 他一边摩挲着杯子,一边回答弹幕上的问题。 “最近的工作?最近的话还在看本子,有一个非常想尝试的角色邀请试镜,我很期待。” “喜欢什么题材,我都可以,比较偏好玄幻灵异。”陆之渊顿了顿,“不过不提倡迷信,谨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夆廖若。 夆廖若正十分认真地研究串珠子游戏,新出的消磨时间的小游戏,三个粉色的小珠子可以换一个墨绿色的小珠子,三个墨绿色的小珠子可以换一个珍珠,直到屏幕上没有空间掉落新珠子就算游戏结束了。她已经孜孜不倦玩了一个下午,总是到大宝石就结束。一轮游戏结束,她直起身子,去冰箱拿了一瓶可乐,想了想又给陆之渊拿了一瓶矿泉水。 陆之渊还在回答问题,“刚刚结束了民国侦探题材的电视剧拍摄,对,是《方不凡》,大家合作的都很开心,这次也交了很多朋友,而且我们剧真的很不错,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小袁姐来了吗?谢谢小袁姐送的跑车,谢谢,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不要送礼物,就聊聊天就挺好的。我第一次直播。还是很担心播不好。”说着又挠挠头,“我准备了清单,但好像也用不上。”说着把清单展示给屏幕。 有眼尖的网友立刻问划掉的是什么? “划掉的是讲笑话,本来准备讲笑话搞一下气氛,但好像没有讲笑话的天赋,所以就划掉了。” 夆廖若把冰矿泉水从桌角推过来,陆之渊看到了,愣了一下,低声道谢。 “嗯,是我的工作人员,一个小妹妹。” 夆廖若:小妹妹个鬼,我是你祖宗。 第8章 陆之渊这个人,古板,不会说俏皮话,也不会奉承巴结别人。他的性格在娱乐圈一点都不讨喜,索性他运气比较好,工作认真,专业素养也好,合作氛围都比较简单,虽然一路不温不火,但也算顺风顺水,倒是交了不少好友。 他在直播里说到的有一个试镜邀请就是圈内好友慕荣推荐的。 慕荣姓慕名荣,是沪上有名的富二代。富二代吃喝不愁,满脑子奇思妙想,整天三分钟热度,他投资了一个聊斋剧本,盛情邀请陆之渊参与项目试镜。 太耳熟能详的聊斋改编了,但即便在拿到本子之后也非常惊讶的程度。《陆判》,但凡对聊斋稍有了解,都知道这个故事,相传民间有一个叫朱尔旦的人,被朋友鼓动请陆判官喝酒,谁知陆判官真的赴约,两人一拍即合,相聊甚欢,陆判官帮朱尔旦换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助他考学一臂之力。再后来,朱尔旦嫌弃妻子貌丑,陆判官便寻了一颗美人头帮他妻子换上。朱尔旦因此也与美人的亲生父亲,当地一个大官成了翁婿关系。 既然是改编,自然只保留了故事框架,细节已经完全不似原版。另外设置了古代和现代两个背景。 陆之渊被邀请试镜朱尔旦这个角色。 朱尔旦算是一个非常人性的角色,在充斥着鬼神志怪的故事里,他胆大好面,喜欢吹牛,清醒又现实。 陆之渊只拿到了古代部分的剧本,试镜在一周后,海市艺术大剧院。 《陆判》虽然是慕荣玩票性质的投资,但项目落地,大家都很认真对待。 导演是香港地区早年有名的武侠导演符明,他镜头下的侠骨柔情是一代人的武侠记忆。所有重要演员都由导演制片同时决定。 陆之渊在看剧本的时候,夆廖若无所事事地看电视剧。上下五千年,正史野史纪录片,来来回回看了个遍。看完大呼无聊,与实际不符。 她溜进陆之渊的书房,顺了他的剧本看起来。过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你要演这个朱尔旦?” “嗯”,陆之渊浏览网页里对这个人物的点评,一点点加到自己的人物小传里。 “想见见陆判吗?”夆廖若食指点了点额头。 陆之渊只当她在说笑,“我在工作,晚点陪你玩。” 夆廖若翘起嘴角,转身走了。倒是陆之渊反而一愣,这小姑娘,可从来没有那么听话过。 夆:“在?好久不见,咱们吃个饭?” 盼君安好:“啧啧啧……” 盼君安好:“孩怕.jpg” 盼君安好:“美团团购【一叙牛排】” 夆廖若点开链接,人均798。 夆:“再见.jpg” 盼君安好:“我请。” 夆:“ok” 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今天吧。” 夆廖若收拾好就准备出门,想了想还是朝屋里喊了一声,“我今晚见个朋友,不回来吃了。” 陆之渊:“好的,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转念一想,她在这什么时候有朋友了? “一叙牛排”位于海市地标建筑不远的小巷子里,门脸儿极小,门前两丛笔挺茂密的竹子,铁艺镂空的名牌悬在竹节里,硬挺又雅趣。从仅供两人通过的鹅卵石小路往里,略行几步,视线猛然开阔,铺天日光经过浅白紫藤花束的过滤,在细木铺就的地板上留下斑驳光影,风一吹拂,花瓣簌簌落下,树影花影一起颤动。 夆廖若举着手机四处找人。 叮,你有一条新信息… 盼君安好:“我在右边。” 右边靠窗有一个人朝她挥了挥手。 “你怎么是这个打扮?”夆廖若一边入座,一边打量对方,“看起来还不错嘛,陆判。” 眼前这个戴着金丝眼镜边框,身着深蓝色修身西装的年轻人便是大名鼎鼎地府察查司主簿陆之道,民间传说中的陆判官。 “这里牛肉还不错,你尝尝。”陆判拿起刀叉,顺着纹理脉络,切下一块块大小适合入口的牛肉,并将盘子放到夆廖若面前。 “很久不见了,小夆。”陆判笑嘻嘻道,“这么多年你都在哪玩呢?” “嗨,欠了人情,还债呢……”夆廖若一边嘟囔,一边往嘴里塞肉,她吃的挺急,但吃相可爱,一点也不招人厌烦。 “慢点吃,不够还有。”陆判给夆廖若杯子里倒了一杯可乐。 她接过杯子,警惕地看向他:“我可没钱。” 陆判笑了起来,眼角眯出细纹,“和你开玩笑呢,放心吃,这家店是我的,不收你钱。” “那帮我续上。” …… “牛啊,时间管理大师?”夆廖若现学现卖,最近网上吃瓜学到新词汇,她立刻用进自己的日常生活。 就在一叙功夫里,夆廖若了解到陆判现在是海市某知名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工作闲暇开了这家餐厅,兴致来时会下厨,但不善厨艺,只能说刀工良好。开玩笑,菜刀手术刀都是刀,大差不差。使刀,他是专业的。 “察查司现在这么空闲嘛?对了,我上回还看到范玖了。” “也不算空闲吧,前些年地府改革,无纸化办公你懂吗?就是文书资料电子版,现在不用翻大部头,事情处理起来也容易多了。之前人间不是在搞计划生育嘛,地府人员要满积分才能摇号投胎,什么教育学历啊,品德操守啊,还有特殊情况加分。反正想投胎的都在好好学习,认真做鬼,觉得投胎无望的呢,都在做副业。所以我们也没那么忙了,大家一个季度开一次会,报告一下就完事了。” “话说,你也算我们地府常驻编外工作人员,加一下群。”说着,陆判迅速将夆廖若拉到群里。 你已加入“丰都人民欢迎您”,此群无你的好友,请注意财物安全。 盼君安好:“小夆来了,快列队欢迎!” 夆:“?───O(≧?≦)O────?” 玖玖妹妹:“啾” 小孟同学饮料无敌好喝:“小夆快来尝尝我家新品,照片.jpg” 谢谢:“@小孟同学饮料无敌好喝,一点都不好喝,谢谢。” 丰都大帝:“有空的话,大家一起团建一下,吃个饭啥的。” 大家瞬时做鸟兽散…… “对了,这回我找你有点事。”夆廖若吃好了,放下叉子,将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直接说吧,这么扭捏反而不像你了。”陆判笑道。 夆廖若抬手朝他扔了一个橘子,陆判举手一接,动作十分流畅地剥皮。“现在是本人了。”陆判笑着把剥好的橘子瓣放到夆廖若摊着的手里。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演员,最近接了一个聊斋相关的戏,演你和朱尔旦的故事,我本来想带他来见见你,但他还在整理人物小传。”夆廖若瘪了瘪嘴,“这傻子,哼!” “既然是专业演员,态度又端正,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他可以应对的。”陆判顿了顿,“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不如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者惊吓?”陆判脸上露出阴谋即将得逞的微笑。 “你可别乱来,把他工作搞黄了,我就更加没钱了,毕竟他现在是我老板!” “他叫什么?” “陆之渊。” “哟,本家呀,得好好关照一下。” 海市艺术中心,是旅外华侨建筑师向晚秋担任主设计师并监督建造的,依山临湖,地理位置极佳。形如钻石的白色建筑,透着极简主义,大片的三角幕墙,切割出光影剔透的艺术氛围。 这里是盛行的网红打卡地,也是陆之渊试镜的地点。 试镜在海市艺术中心的大剧场里,平时都是各个剧团做大型舞台剧,音乐表演用。剧场里稀稀落落坐着一些试镜的演员。导演和制片就坐在舞台上。侧边架着摄影机,记录试镜情况。 底下的试镜演员,陆之渊有的认识,有的看起来脸熟,想来已经做过初步筛选。这次试镜不带妆造,素颜试戏,如果导演觉得有可能入选的,现场工作人员立马将他们拉到后面化妆间初步造型定妆留资料,再根据妆造看和戏的适配度,后期再做筛选。 “其实你今天不用跟着来。”陆之渊在剧场角落找了位置坐下,低声对夆廖若说。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看包也行。”夆廖若一边回答,眼珠子在剧场四处流转,并没有看到陆判的身影,她悬着的心放下了,扭头一看,陆之渊正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陆之渊浑身上下就带了手机和剧本,并没有携带包。 “看外套,看外套也可以。”夆廖若抢过陆之渊的外套,看向舞台。“快看别人怎么演的,长经验!” 试镜虽然是全开放,但实际上没有邀请进不到剧场内。台上有一位眼熟的同僚正在试镜,台下的人要么在认真观摩,要么就在试镜前对剧本的最后默读。 陆之渊觉得有点闷,偏头对夆廖若说:“我出去透透气,你别乱跑。”夆廖若正新奇,胡乱点头应付。 第9章 陆之渊顺着艺术中心的亲水台阶,往厅外走去。 “前面那位先生,请稍等一下!” 陆之渊回头:“我吗?” “对的,对的,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是来参加试镜的,但我的包落在地铁里了,手机证件都没有,所以想问你借一下手机,把试镜邀请打出来先去试镜。”年轻人的亚麻色头发在后脑扎了一个小小的揪,金丝眼镜也遮挡不住清澈眼底的焦急。 “我叫陆盼,我真的是来试镜的,你看。”对方接过手机迅速登录□□邮箱,把试镜邮件打开。 “我还以为是陆判官的陆判,你的名字和今天的主题有点关联啊,陆盼。”陆之渊笑道。 “对啊,真的很巧呢。”陆判也笑了起来。 两人并肩往回走,“所以,你试镜的角色是?”陆之渊问。 “朱尔旦。你呢?”陆判一边走着一边整理刚刚打出来的资料。 “那巧了,我们是竞争对手。”陆之渊笑道,“我也是朱尔旦。” “诶,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脸熟演员不需要试镜的,而且这个角色也不怎么起眼。”陆判推了推眼镜。他的手指纤长有力,骨节清晰。 “没有小角色”陆之渊正色道,“我们将演绎做为事业的人谨记这句话。” 两人年纪相仿,气质截然不同,陆之渊成熟稳重,陆判仍然是少年气性。陆之渊并不好为人师,便不再多说什么。 回到二楼时,夆廖若正站在剧场门口朝两边张望,手里还抱着陆之渊之前脱下的外套。 她看到陆之渊,便急走两步上前,“跑到哪里去了,喊你stand by呢?这人是……”刚把视线对上旁边的陆判,询问的话噎在喉咙里,她挑了挑眉毛,怒视陆判。 “这位是陆盼,也是今天来试镜的,刚刚在外边遇到。”陆之渊虽然对夆廖若突变的神情有些不解,但工作人员举着小蜜蜂在门口喊他的名字,他不便多问,将手里的手机和剧本递给夆廖若,“我先过去。”冲她点点头就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喂,你过来干嘛?”夆廖若一边收陆之渊的东西,一边问,“还用本名,蛮厉害,没人认识你是吧!” “小夆,这演我的故事,我把把关,审审故事,挑挑演员,不过分吧。”陆判笑嘻嘻地望向夆廖若,“我们快进去看看!” “警告你,别捣乱,不然要你好看。”夆廖若瞪他。陆判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做了一个告饶的姿势。 陆之渊掀起深红色幕布,从舞台角落走出来。一边踉跄走着一边说着台词,“今日来请陆判吃酒,多有叨扰,失礼之处,莫怪莫怪。”说着打了个酒嗝,呼气之后,手做扇子,在自己口鼻前略略扇动,似乎想尽快将酒气散去。短短几个字台词,配着踉跄脚步,竟也已走到台中,正对着评委席。 他认准一点,留出大约4人的空间,环绕着踱了三圈。第一圈,他说,“陆判果然雄伟,髯甚美。”第二圈,他执一枚铜钱,“宗师若愿同我吃酒便让这铜子阴面朝上,不愿赴约就让这铜子阳面朝上。”略一作揖便抛将出去。落地后上前细瞧,乐了,“那得罪了。”第三圈,想法子将这木雕神像搬下来,从腰间取出一条长绳,几番缠绕,将木像负在背上。乐颠颠往外走,边走边喊“我将陆宗师请来了!”走出幕布,表示试镜结束。10分钟,卡点完成。 全场试镜都是无实物表演,试镜片段也是由演员自己选择自行发挥。剧本给到的内容并不多,所以需要演员做大量的准备,将限定时间内表演充实。 舞台下响起掌声。 夆廖若跟着拍手,“他演的可真好!” 陆判点了点头。“确实还不错。” “陆之渊。”符明导演的普通话还带一点点口音,下面坐着的其他试镜演员只是看个大概都在感叹陆之渊的戏好,更何况他坐在最佳位置,陆之渊的眼睛比动作,台词更加有戏,他看得很清楚,踱步三圈的眼神状态张弛有度,层层递进,“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很稚嫩,看来这几年进步不少。”符明表示肯定地点点头。 “谢谢符导。”陆之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脑后的头发。 “那你试试服装,留照片看一下,小闵。”符明喊妆造组的工作人员,一个高个子女生跑过来,“陆老师,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陆之渊朝评委席,台下都致谢完跟着这个苗条的姑娘到后台化妆间去了。 符明翻了翻资料,“下一个,15号,陆盼。” 夆廖若惊讶地抬头,看到陆判站起身,把一直戴着的金丝框架眼镜摘了下来,递给了夆廖若,“帮我拿着。”然后悠悠然上台了。 夆廖若,“果然,不安好心!” “导演,我需要有人给我搭戏!”陆判上台就示意。 试镜根据演员选择的片段大多由个人完成,也有需要搭戏的一般在表演前提出要求,导演会随机喊工作人员或是在场的其他演员来搭,但因为太突发性,一般参与试镜的演员并不太愿意给别人搭戏,怕影响自己在导演心里的分数。所以陆判上来这么要求,台下的演员都埋头看剧本,不敢和台上有任何视线交集。 符明正要喊工作人员来,站在那的陆判又开口了,“不如就喊陆之渊吧!我们认识。” 符明一想,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喊人让陆之渊带妆过来搭戏。 夆廖若在台下气得牙痒痒,恨恨地将陆判的眼镜腿掰折了。 陆判试镜朱尔旦,自然搭戏的角色就是判官。陆之渊刚准备套上朱尔旦浅褐色外袍,小闵就重新挑了深红色圆领长袍,“陆老师,换这个。前头有演员需要你搭一下戏,穿这身陆判官的。” 额前的头发往后梳,官帽压住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导演要求带妆,前面又在等着搭戏,小闵拿出散粉简单给陆之渊脸上压了下油,描了描眉,他的唇色红润健康,没再多花时间便带他回到台上。 陆之渊古装戏少,但他的古装造型很不错。b站不少古装混剪里有他的片段。朗朗少年,陌上公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甚至他的铁粉曾在他微博留言,希望他古装半永久。 陆判看到他出来,没太大反应,倒是符明有些坐不住。“给你们10分钟准备一下。”说完便把话筒关了,和旁边的制片一起低声讨论。 “你演哪段?”陆之渊抖了抖袖子,将手露出来,接过陆判手里的纸。 “这段。”陆判指了指标红的部分。 陆判挑的这段是朱尔旦和判官正式成为朋友之后一起聊天喝酒感叹仕途。 简单准备之后,两人坐在舞台中间。 “开始吧。” 导演喊开始之后,陆盼却并不说话,只是举杯饮酒,陆之渊只好先开口:“朱兄近日似乎心情不佳?”陆盼一边摇头一边说:“唉,一言难尽。”手里的酒一杯杯往肚里灌。 剧本上这段朱尔旦比较主动倾诉,陆判官偏向倾听者的角色,对白有怀才不遇,借古讽今,有一些深度讨论。两个角色在这段戏里都应该是有亮点的。但陆盼并不按剧本走,这让陆之渊很疑惑。 他伸出手,按住陆盼正欲抬起的手腕,“朱兄,我以为你我二人抵足而眠,此等情谊足以让你坦诚相待。” “陆兄,我已近而立,想在仕途有所发展实在不易。”陆盼说完,便双手抹脸,似乎拭泪。 “朱兄,命定之事,还需看开些。”陆之渊从袖口拿出汗巾,递给陆盼。 “陆兄的意思是,我此生无缘做官?” “天意不可说。” 沉默良久,陆盼开口,“既如此,便放下执念,快意江湖也算乐事一件。”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陆之渊便接到:“且饮此杯,敬从心而为!” 试镜结束,到了后台,陆之渊便问陆盼为什么不按剧本来演,陆盼笑嘻嘻道看看你临场发挥能力。 全场试镜只有30%是剧本内容,其余都是两人现场编的词。看上去顺利完成,但在专业的人眼里这场的节奏很有问题,朱尔旦是主导这场戏的人物,实际上这场全靠陆判官这个角色推动剧情发展。 陆之渊不再多说什么,留了照片便同夆廖若一块回去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陆之渊示意让夆廖若先说。 “刚刚那个人是不是试镜的时候给你出难题了?”夆廖若并不看陆之渊,只盯着自己的鞋子,今天为了方便,她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 “也不算,只是他自己不太珍惜这个机会。”陆之渊捋了下刘海,接着说“对我而言,我接住了。” “这个陆判就是来挑事的,应该给他两个眼镜腿都掰断。”夆廖若捏紧拳头。 “你认识他?”陆之渊早就想问了。 “啊?嗯啊,一个老朋友了。”夆廖若想了想,“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们这个戏和他有点渊源。” 陆之渊一听,突然想起上回遇到的范玖,立马坐直了身子。“什么渊源?”并且感觉有一丝不知如何形容的预感。 “陆判啊!他完全没有披马甲啊!” 陆之渊,预感成真了…… 第10章 盼君安好:小夆,眼镜3580,支付宝还是微信? 夆:信号不太好.jpg盼君安好:别装了,快给钱! 夆:没钱,欠着。 过了许久,那边又来一条消息。 盼君安好:陆之渊演我也蛮合适的。 晚上,陆之渊收到了经纪人的信息,说符明导演有意让他饰演陆判官一角,合同大概这几天就要签掉。差不多敲定6月进组,10月杀青,预留半个月提前进组学习。算算日子,假期即将结束…… “下次请陆判吃饭吧。”陆之渊将切块的苹果插上牙签端到茶几上,夆廖若正在微博刷段子,头也没抬,“好啊,我想吃火锅。”过了一会儿,夆廖若回过神,满脸疑惑地看向陆之渊。 “我能演陆判官,或许是本尊当场加buff。”陆之渊往嘴里塞了块苹果,嘴巴抿着,腮帮子鼓起一块,圆滚滚的。夆廖若不知道想到什么,伸出手去戳他脸,他没反应过来,在外力作用下,嘴里的苹果掉到地上。 夆廖若有些嫌弃:“咦,好恶心。”又重新看手机。 陆之渊无语,收拾好地上,便在一旁看剧本。 不知道刷到了什么,夆廖若突然靠了过来,“哇看这个,好美哦!好想去看看。” 手机放大的图片递到眼前,满目青翠,浅灰色砖砌的小房子废弃已久,被深深浅浅的绿色覆满外墙,屋顶。唯余黑洞洞的窗口,像有什么朝外窥探着。了无人烟的落魄与草木芃芃的鲜明对比,又和谐又诡异。这里是小众旅游杂志里提到的被时间遗忘的村落,石湾村,坐落在东海一个无名小岛上,除了这被人夸赞过的世外之景,还有一个景点,被戏称为月亮湾的湖。 月亮湾形似月牙,极为狭长,几乎贯穿整个小岛,它又并不与海相连,只映着漫山遍野的绿。光看着照片就能抚平内心的烦躁。 正和夆廖若科普这个小众地,陆之渊接到了经纪人马姐的电话。 “小渊啊,那个这次进组你多备点蚊虫药,环境挺艰苦的。” 签了合同之后,陆之渊已经拿到了剧本,有大量的外景戏,还有一些动作戏,他知道拍摄应该不像现代剧那么舒适,但马姐专门打电话来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进山吗?”横店那边的山头他也去过,虽然进山也不是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可以现买。 “不,是上岛。”马姐那边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基本上与世隔绝,听说蚊虫蛇蚁非常厉害,要在岛上大半个月。” 陆之渊越发好奇,到底是哪里啊? “让我看看叫什么”,纸张翻动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陆之渊耳边,“啊,看到了,叫石湾村,位于……” “位于东海一个无名小岛。”陆之渊接。 陆之渊偏头看向夆廖若,小姑娘已经滑走了那条微博,这也太巧了。 巧这个字,自从夆廖若出现在他身边,他已经说倦了。 淘宝下单了蚊虫药,同城快送下午就收到了。 夆廖若似乎想跟着去,自马姐打电话过来,她知道了拍摄取景在石湾村,便化身小尾巴,一直跟在陆之渊身后。看他收拾东西,看他做功课,看他下单进组必需品,跟着他去拿快递。还时不时发出长吁短叹。 “唉,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怎么出过门。” “那个地方那么好看,我来这趟不过去的话就亏了。” “反正你都要去,你就带着我吧,我保证不添乱!” 陆之渊受不了她这么碎碎念,得到导演肯定答复后。 他说:“你想好,这次很辛苦的,中途想离开也不可能离开,如果你保证做得到,那就跟我一起吧。” 临行前,夆廖若帮陆之渊收了一个快递,是Mary的结婚请柬。 结婚的日子是端午。据说是今年最适宜结婚的日子。随请柬一起的还有一封离职信。 Mary不仅是陆之渊的妆造师,其实也是陆之渊工作室元老级伙伴。早在工作室成立之前,她常负责妆发造型的艺人里就有陆之渊。后来便跟着陆之渊的团队一起出来单干,这几年相处都很愉快。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Mary提出离职让陆之渊百思不得其解。 Yuan:“恭喜你找到中意的人,祝你们甜甜蜜蜜,白头偕老!” Mary:“谢谢陆哥。” 陆之渊思来想去,还是把这行字打了出来。 Yuan:“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职吗?” 微信聊天界面顶端不停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许久,Mary回了消息。 Mary:“我老公觉得在娱乐圈工作不太好,结了婚就该回归家庭,两边父母年纪也大了,需要人照顾。” Yuan:“那你自己呢?” Mary:“我?我已经34岁了,这个年纪在老家,孩子都该上初中了。” 陆之渊给Mary包了一个大红包,上岛这段时间剧组有自己的化妆团队,他给Mary一个长长的假期,并让她好好考虑离职的事情,如果假期结束后,她的答复还是要离开,便不再挽留。 Mary也答应了再好好考虑考虑。 夆廖若摸了摸烫金立体打出的新郎新娘名字的请柬,嘟囔着:“真是奇怪啊!” 那写着新郎朴有艾,新娘麦睿的请柬连同那份离职信一并夹在书页里,放在书桌上。 跟着剧组上岛后,已近傍晚。 到这里才知道马姐的提醒有多重要。灯光组有个小兄弟刚上岛就被蚊子叮了满身包,这里的蚊子很毒,被叮了之后又痛又痒还起了水泡。全组人员都全副武装,喷的擦的全往身上招呼。混着各种味儿,夆廖若从旁边走过,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夆,过来喷花露水。”陆之渊喊她。 夆廖若难得记着两人约定,上岛之后全听陆之渊的,乖乖过来等陆之渊给她服务。 陆之渊见此,非常满意地给夆廖若裸露在外边的胳膊带上袖套,用手遮她的眼睛,仔仔细细给她喷花露水。细密的水雾落下,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在落日余晖里闪着光泽,感觉到夆廖若浓密纤长的睫毛正刷着自己的掌心。陆之渊心里一慌,把喷雾塞到夆廖若手里,“你自己喷。”转头拎着行李刚走两步,又停下来补充道:“喷仔细一点。” 夆廖若举着喷雾往自己脖子里喷,从背后看到陆之渊烧红的耳朵和脖子,感叹今天好像是有点热。 石湾村,并不是一个完全的荒岛,靠海岸的地方有不少人家,也有空置的屋子出租或者给来探险猎奇或者专业摄影师过夜。剧组包下了附近住户的所有空屋子,给了不少的费用让当地村支书安排剧组伙食。 简单整顿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陆之渊坐在院子里发呆,手里还残存着微妙的触感,他轻抚着遮过夆廖若眼睛的手,那小扇子般的睫毛,不止刷在他的手心,也抚乱了他的心。 “看,好多星星!”有同僚突然指着天空喊,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事情,一同欣赏这一牙弯月并漫天星光。 不知何时,夆廖若坐到他的身边。海风将她身上的气息吹过来,极浅淡的香气混着花露水的味道,他的心抑制不住砰砰乱跳。 “今晚月色真美。” “是啊,真美。” 天刚蒙蒙亮,陆之渊就已经起床沿着海岸的细沙滩跑了两圈。不知道是不是远离了城市的缘故,他的睡眠质量好得出奇,枕着海浪声一夜无梦。 符明导演正要组织小队人员实地踩点。他从随身背的双肩包里取出一本老黄历,本日,宜外出,忌入宅。 符明导演是香港人,又是早期影视圈的人物。影视圈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他特别看重,尤其迷信。不知名娱乐报小道曾报导过这样标题的新闻“符明夜请小鬼,疑似枯木逢春”,加红加粗的斜体字,再加上封面上糊得根本看不清楚的主角,传来传去便成了符明养小鬼。后来符明专门解释了这个所谓的小鬼实际上是他表舅家的小孩,那天是小孩生日,现场其实有一大家子人。无良狗仔拍就拍了还要胡乱编造。他在采访里郑重说明,自己不会养小鬼,因为语言不通。养小鬼是假,迷信是真,他是每天都要翻黄历的人。当时答应陆之渊让夆廖若跟过来,有一个原因是合作前听说了他们团队的几桩事,莫名生出一种有她跟着挺安心的想法。 岛上信号时好时差,手机的功能只剩不需联网的基础功能,比如闹钟,比如照相,再比如单机游戏。即便如此,夆廖若依然开开心心地捧着手机单机斗地主。相对其他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她清闲极了,只偶尔帮忙搭把手。大家看她年纪小,都很包容,也有人看不过去,嘴巴上呲哒两句。 符明导演要实地踩点,陆之渊自然要跟着去,几个演员,团队的主要负责人都一块。由村支书带着,往月亮湾去。 村支书老张年逾50,常年海风把他的脸吹得黑黢黢的,笑起来一口大白牙。他热情地一边走着一边介绍,“月亮湾是我们这最古老的淡水湖,从我有记忆以来祖祖辈辈吃喝用的全是这月亮湾的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形成的,好像一直在那。”村支书拨开挡住前进道路的粗大叶子,示意大家继续往前,“现在条件比以前好了,家家户户都自来水,也不再用月亮湾的水,一来进来取水不便,二来新闻上都说不能直接喝湖水,有寄生虫。嗨,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大家也活得好好的,我爷爷就喝月亮湾的水,现在还康健着呢,95了。” 一队人立马附和“老爷子高寿呢!” 陆之渊走在队伍中段,他抬手抹了一把汗,林子里比沙滩上凉快多了,但路并不好走,砂石遍地,丛林包裹,才半个小时路程队伍里的人都累得说不出话。草木枝叶野蛮生长,人活动过的痕迹很少,导演一路走着,一边抹汗,一边满意地直点头,他兴奋地对着旁边的人说,这里,这里很适合第23场,演员到时候往这一站,我这个光一打,啧啧啧。 村支书虽然不知道导演在说什么,但感觉到导演很满意,他也很高兴,转过头时突然看到队伍最后边有一个小子拿着打火机点烟。 “你小子,干什么呢,说了禁明火!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两步打掉了小伙子手里的打火机。 “对,对不住,我忘记了。”小伙子面色涨红,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嗫嚅:“只是走累了,想抽根烟放松一下。” 村支书怒气未消,“如果你们团队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出了事我可不管。” 不远处,挂着红色横幅,“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第11章 被老张打掉打火机的小伙子据说是乘成娱乐的小公子,被他妈送来变形的。被一个乡下人这么劈头盖脸说一通,还有一堆人围观,他脸上早就挂不住了,涨红着脸辩驳两句再也说不出话。 老张拄着的长木棍,时而点地,时而冲人,时而指向横幅,嘴巴里车轱辘话来回转。大家纷纷上前劝说,他还小,知道错了,不会再犯。别因为这点小时耽误今天的计划。老张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带路。 一段插曲之后,路程还似之前不好前进,大家的心情也不像一开始那么轻松愉快,老张也没兴致再介绍。队伍里最年轻的成员,喘着粗气不再多说话消耗力气,就更别说一些上了年纪的前辈。 又走了20分钟,总算是到了目的地,月亮湾。 这里比旅游杂志上拍的更美,湖水极为清澈,一眼便能看到底,下面是一片浅色的砂石,完全不似天然湖泊。大家走得又热又累,便有人蹲在近湖的石头上,用手掬起湖水洗脸。水特别清凉,那人将身子更往外探去,突然脚底打滑,便要朝水中栽去,陆之渊就站在旁边,手的动作比脑子还快些,一把扯住对方的衣服。一发力,两人都有些站不稳,齐齐跌坐在水边,弄得浑身泥水。这一场景倒是打破了刚才的沉默,空气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倒是老张又特意提醒道:“这月亮湾看着浅,实际上特别深,这里近岸边水深到腰,往里面就更深了,所以大家都要小心一些。”见识过老张的说教,众人纷纷表示已经记住了。 置景组的负责人前前后后绕着景点拍了不少照片,转头看到两人还坐在地上,样子还很狼狈,偷偷拍了两张陆之渊。 太阳偏西,树林里的温度急速下降,本来打湿衣服来使身体降温的人,现在需要裹着外套回程。 这一天收获不少,摄制组专门记录剧场花絮的人员这会儿已经换了第二块电池了,今天是旅游探险vlog,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剪辑怎么加花字了。 回到租住的小院,夆廖若一抬头就看到一身泥巴的陆之渊。 陆之渊从来没有这么脏过,他一直有些包袱,除了工作要求,作为公众人物,保持身材,做好表情管理,保持状态是他谨记在心的事情。离开了大众视野,上了这座无名岛,岛上的人并不认识所谓明星,没有什么照相机一直怼着拍,也没有人跟着围堵。他好像不在意那些了,肩膀上无形的压力消弭,突然感觉到很自由,很快乐。 夆廖若:“看来风景很好,你这里,很愉快。”她手指虚点他的心脏。 她站在陆之渊面前,得仰头看他。陆之渊微微弯下腰,笑嘻嘻地说:“嗯,下次一起去看。”顺手摘下来一片不知何时掉到她头发上的落叶。 他得去洗澡了,有些东西是抛掉了,但浑身泥点子他受不了。 洗完澡出来,两人正吃着饭,就看到老张一户户寻过来,“有个人没跟着回!” 跟着符导一块去踩点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在一起也能坐两桌。一时间要说出到底谁没回倒也困难。 等大家聚集在一起找出走丢的人是钱铎时,天已经全黑了。老张执意立刻把人找回来,“山里虽没有大型猛兽,但夜晚天黑,路不好走,摔倒扭伤也不是个事,咱们早点去找早点回来,这么一会儿即便是走丢了,也不至于太偏离路线。”刚刚有人告诉他,走丢的钱铎便是今天路上抽烟的小子,老张又担心又生气,觉得自己话说重了。 今天走了一天,到这会儿刚坐下来,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又要进山找人,大家情绪都不太好,但又碍于面子没人说不。 摄制组有个年轻人和钱铎分配到一个院子,因为钱铎乘成娱乐小公子的身份,平时都让着他,实际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说不定他自己想在那逛逛呢?我们去了反而扰人兴致也不一定。” 符导打断了他的话,“胡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他掐灭了手里的烟,“请村里的师傅帮帮忙,带我们几个人去,其他人在这边等消息,如果钱铎回来了,给我们发信号。”符导点了几个年轻人,四人一组,每组有一个当地人带路,准备了可能用得上得东西便要出发。 陆之渊上前,“我也一起去吧。”陆之渊接过手电筒,走到搜寻小队里,夆廖若见状,便跟过来,“我也去。” 陆之渊本想劝她在原地休息,转念想到在赵大宝家她的身手,不再劝阻。其他人见状开口劝她,“让他们去找,你一个小姑娘别去添乱。” 夆廖若似乎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她拎了两件防水外套,一件递给陆之渊,一件自己穿上,大家更是觉得小姑娘不懂事了。陆之渊开口:“小夆不是普通小姑娘,她不会给大家添乱的,她和我一起。” 刚刚阴阳怪气的小伙子见漂亮小姑娘要主动找人,可能想表现一下,也主动加入搜寻队伍。 至此3个小组,一共12人,举着手电往山里去了。 天很黑,山里面树木茂密,更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见路。 钱铎的手机电量不多了,开着手电筒的缘故,电消耗得很快。虽然因为抽烟的事情很丢脸,但他真的不是负气故意不跟着队伍。乘成娱乐的小公子,从小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其实品行秉性都不差,他妈说送他来变形也是开玩笑,只想让他吃吃苦,改改柔柔弱弱的性子。 回程路上喝多了水,他想去树林里方便一下,钱铎记得很清楚,于是便和王军然说让他等一下自己。等他从树林里出来,就看不到一个人了。自己琢磨着走了走,却搞不清方向。索性又回到了月亮湾,希望王军然赶紧发现自己掉队了,折回来找他。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把手机电筒关掉,万一什么时候信号好了,他就能立刻打电话告诉别人自己的位置。 但是他太害怕了。 白天这里美得不似人间,流水潺潺,鸟声啁啾。 但到夜晚这里只有风声,风拂过草坪,细叶相互缠绵,沙沙作响。风从树梢而来,带着大小不同的叶片,呜咽不止。完全听不到流水声,明明这片湖就离他10步之遥,也没有任何动物的声响,仿佛周围的活物只他一个。 只有风声,唯有风声。 钱铎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些片段,上岛之前他的朋友硬拉他一起看的恐怖片,非要让他练练胆子。呕吼,这下好了,场景和这里几乎要重合在一起了。那个故事里也是有人落单了,旁边有一个湖,故事里那个人心很大,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等感觉到身上有点潮湿,从梦里醒来时,那个面色青白,穿着红衣服,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幽幽地开口,“你醒了。”滴答,滴答,她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两滴,先是滴水,后来就开始滴血,打湿了他的衣服…… 钱铎越想越怕,口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快点来个人吧,不不不,别来人,嘿哈,咱当兵的人~~” 唱着军歌似乎给了他一点勇气,他唱得更大声了一些,“我才不怕!哼” 突然,手电筒的灯光闪了一下,完全灭了,手机没电了。 陷入黑暗的钱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时,尖叫声早于他的脑子,通过喉咙迸发出来,还带着微微颤音。 “啊——” 钱铎顺着阶梯往下走,引路人手里举着蜡烛,走在他前面。 蜡烛的灯光只能照亮脚下两步。阶梯是木制的,年代久远的缘故,走起来嘎吱嘎吱直响,一侧贴着墙壁,一侧的扶手破损不堪,钱铎不敢扶着扶手,只好紧紧贴着墙壁。墙壁是大块大块不规则石头垒成,表面凹凸起伏,十分潮湿,才走了一会儿时间,他右边衣袖已经全部湿掉。钱铎脚下放缓,伸手把紧贴着手臂的衬衫拨弄一下,不至于那么难受。 引路人便停下脚步,原地等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一直只有几步。 这个人是在钱铎尖叫后出现的。 他没怎么说话,穿着一身深褐色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举着一豆丁烛光,来到钱铎面前。钱铎就鬼使神差跟着走了,一边走心里还一边想,如果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他就立刻撞到树上,把自己撞晕,逃避虽然可耻,但绝对有效。 这路很长,长到钱铎感觉腿脚都有些发软,才隐隐看到远处的灯火,喧闹嘈杂之声传来。 “远来是客,快快上座,饮了小子这杯喜酒。”一位打扮十分富贵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朝钱铎拱手。 钱铎转身想朝引路之人道谢,背后却完全找不到那人的影子。被一帮人揽着就坐到桌上。 “小先生哪里来呀?看着打扮不似本地人。”坐在他左手的一位大娘给他杯子里倒上酒,香醇的味道瞬间飘到鼻腔。又是酒又是菜,钱铎的肚子咕咕直响,“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是跟着符导来取景工作,回去的时候落单了。多有叨扰。”大娘笑着说,“既然能到这来也是有缘,今天王小公子成亲,你也一起看看,村里难得来个外乡人,热闹事都凑到一起了。”嘱咐他好好吃好好喝,晚点有仪式可好看了。 钱铎虽然年纪不大,但参加过很多婚礼。他母亲人脉很广,中式西式,教堂草坪各式婚礼见的还真不少。像这种连宾客都一并需要装扮符合主题的,甚至语气动作都要cos,倒是第一回。他新奇极了,一时倒也十分愉快地举杯喝酒。 第12章 搜寻小队顺着老张带过的路程,分作3支,四散寻找钱铎的踪迹。那个摄制组的小伙子一直跟在夆廖若旁边,没走几步,便贴过来,小声介绍起自己来,“我叫王军然,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夆廖若翻了个白眼,便走到陆之渊身边。 陆之渊见状紧紧拽着夆廖若的手腕,朝旁边走了几步。王军然还不死心,又贴上来,“陆哥,这是你妹妹啊?” 陆之渊还没来得及答话,夆廖若开口:“女朋友,我是陆之渊的女朋友。”王军然讪讪,又往前去了,嘴里不停嘟囔,“我就说,这富贵公子就应该在他的大别墅里好好呆着,没事出来体验什么民生疾苦,连累我们半夜爬山!是吧?”说着还回头看陆之渊他们两,似乎想寻求共鸣,可惜没人理他,大家都在认真找人。 过了一会儿,他们找到月亮湾边,一眼便看到了树下的钱铎,他呼吸绵长,面色潮红,睡得正香。 王军然气不过,上前朝着钱铎的小腿就是一脚,“臭小子,还睡得着。”被踢了一脚也不见醒来,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夆廖若上前,用拇指和食指翻开他的眼皮,半晌,做出判断:“他的魂走丢了。” “魂丢了?” 在场几人纷纷表示这不可能。王军然更是不屑:“小妹妹,建国之后不能成精知道吗?更别说妖魔鬼怪了。”刚刚夆廖若的拒绝让他心里很不服气,他十分不满地回怼。 符导腾了个手,已经摸出了一支烟,但又想到山上禁明火,只把烟在鼻前闻闻,又夹到耳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夆廖若:“现在该怎么办?” 夆廖若已经收回了搭在钱铎眉心的手指,这会儿从外套口袋里拿了纸巾细细擦手。擦完自然地把纸巾递给陆之渊,陆之渊好脾气地团好纸巾,塞到自己口袋里。“得有人去找。”夆廖若说,“和他羁绊最深的人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同事之谊,非说羁绊最深的,那就是王军然了,上岛之后他两住一个院子。夆廖若了然,“你来吧。” 王军然此时感觉到有些害怕:“我?我,我和钱铎不熟,没说过两句话,还是换个人?”他连连摆手,“陆哥,你们公司不是和乘成有合作嘛?不如你去?” 陆之渊点点头,“小夆,还是我去吧,我的第一部戏是乘成出品的,钱铎的妈妈算是我的伯乐。”夆廖若早就知道陆之渊是个良善之人,没想到他这么有冒险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信任她了。 夆廖若捂额,低声笑说,“你去,你也得去。”她指了指躲在人群最后面的王军然。 夆廖若示意符导拿出了手机,打开计时功能,“一炷香时间。” 符导好似很为难,“这,这也没有香啊。” “哦,大概15分钟吧”夆廖若看符导设置好时间,接着说“比较顺利的话,就是大家都回来了,那可以收拾收拾下山了。最差的情况就是一个都没回。”陆之渊虚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别吓唬导演。” 夆廖若咧嘴笑了一下:“陆之渊,你也太相信我了吧。符导,我是第一回招魂,但也没办法,现在只能这么试试看了。开始吧。” 说完她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王军然,任他倒在地上。接着是陆之渊,等陆之渊软倒下来,她扶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搁在树下。夆廖若朝符导点了下头,便坐在陆之渊身旁闭上了眼睛。 符导按下计时器开始按钮,时间开始流动。其余人围坐在几人边上,等待着。 “陆之渊,快起来,我们该去找人了。”夆廖若在陆之渊耳边喊。陆之渊抚着钝痛的后脖颈,“其实你力气可以稍微小点。”他站起来,看到另外一个自己躺在树下,而另一个夆廖若正靠着自己,不远处是同样被夆廖若放倒的王军然。符导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昏过去的几人,叹了长长一口气。符导完全看不到他们,陆之渊好奇发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形态啊?气态吗?” 夆廖若:“魂态……非要用科学主义来说就是精神体。走吧。” “之前有一次我在片场看到你,但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到,那时我看到的也是你的魂态吗?” “嗯。”夆廖若有些不耐烦,“还走不走?” 陆之渊忙道:“走,走,那王军然呢?”“他,他没什么用,我只是打晕了他而已,看着就烦。”夆廖若眼神都不曾分一个过去,只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判断钱铎的魂会往哪里走。 呵,不愧是你,陆之渊暗想。 夆廖若一记眼刀,“又说我坏话。” 陆之渊赶紧举手表示自己清白并没有说她坏话。 夆廖若牵着陆之渊往更黑暗处走着,四周是真空般的寂静,极致的安静让人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精神体原来是没有心跳的啊,陆之渊低头看向牵住自己的一双手,一边走一边想。 走了一会儿,前面突然有亮光,一个人影在树丛里晃荡,似乎是朝他们而来。陆之渊上前一步,把夆廖若护在身后。夆廖若点点他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陆之渊便退了一步,和她并肩。 那人头上的瓜皮小帽取了下来,拢着一点微光,在微微的夜风里摇曳着。等到跟前,隔着几步的距离,他便不再上前,转身示意他们跟上。夆廖若扯着陆之渊的袖子,两人步子时快时慢,几番折腾,那人倒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永远保持着几步的间隔,稳稳地在前面领路。 穿过一片树林,顺着潮湿的阶梯往下,再往前走一段,烛火辉煌的王宅赫然立在眼前,门口两座石狮头上悬着红色大花,正楷写就的牌匾两侧垂下红色布幔,大门墙上贴着红双喜,一看便是在办喜事。 门庭人来人往,喧闹不已。一位中年人远远便朝他们拱手,朗声笑道:“远来是客,快来饮上一杯喜酒。”说着便有人上前拉他们,夆廖若开口“好啊,相公,我们快去凑凑热闹。”来人一听,本准备将2人分开带往男女分席,现下笑道:“既是小夫妻,合该坐一处,快进来。” 夆廖若拉着陆之渊的手,笑着说:“是啊,相公,你别害羞嘛。”说着嘴巴凑到他耳边:“和我一处,进去吃喝都不要碰,且看看是演哪出大戏。”此时夆廖若说话明明没有任何气息,陆之渊耳朵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烫,他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 两人随着指引落座,桌上倒是饭菜一应俱全,刚掀开盖子的酒就摆在陆之渊手边,从坛子里传来的酒香勾起来他肚子里的馋虫。陆之渊记着夆廖若说的话,目光看向同桌其他客人,以转移注意。 “小夫妻两从哪来啊?我们村可许久没有外乡人了。”旁边的大娘一边夹菜一边说。“我们从石湖村来,刚成亲没多久,听说这里的香粉很不错,我便带着,唔,我家娘子一块来挑挑,我家弟弟也一块来的,他脚程比我们快一些,应该早一些到,大娘有见到他吗?”陆之渊亲昵地把夆廖若的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 桌上的宾客见怪不怪,小夫妻就是这般甜甜蜜蜜,众人似想了想,“今晚只有你们两个外乡人,如果有其他人应该会往这边来,今儿这里最热闹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大小伙子不会出什么事的。”说着劝起酒来。陆之渊见躲不过,便站起来用外套袖子挡在脸前,手腕一甩,便将杯子里的酒倾倒在身后。见他们饮了酒,大家不再关注他们,只说起今晚成婚的这位王小公子。 “钱铎没来这吗?我们要不要到其他地方看看?”陆之渊与夆廖若咬耳朵。 “先坐着看看,照例不会跑太远。”夆廖若拿筷子拨碗里的饭,叹了一声,“我还没吃晚饭呢。这个螃蟹看着真不错。”摆在夆廖若面前的一盘大闸蟹,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叠罗汉似摞了两层,红彤彤的盖子,白生生的肚皮,热腾腾冒着气,醋碟加了葱花油,香喷喷的。夆廖若看着就要流口水了。 “等回去我给你做橙酿蟹。”陆之渊看她那般放松的样子,心里一块石头悄悄落了地。 “王小公子这婚事也是一波三折,这次总算定下来了,王老爷也可以放心了。”穿着孔雀蓝外衫的大娘和桌上的人聊起来。 “是啊是啊,你看王老爷今晚高兴的,皱纹都少了。”旁人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哎,王小公子那病治好了?”戴金镯子的女子瞥了眼外乡人,压低声线。声音不高不低,偏偏就能让两人听个清清楚楚。 “嗨,请了归藏法师来了,那药接连三个月的灌进去,怎么说都好了,不好怎么能办喜事呢?” 陆之渊听着不知道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时想不明白。夆廖若在旁边开口了:“大娘,那王小公子到底生了什么病?” 大娘皱着眉头:“小姑娘可不能听。”但是憋不住,最后还是偷偷告诉了她“是那个病。” 第13章 几杯黄汤下肚,下腹涨意涌动,钱铎问了茅房位置,离席循着方向急急奔去。 王家宅子看着不大,却是有些面积。钱铎往后走了一刻,便听不到前面的喧闹之声,也没有看到任何红色物件庆祝本宅有喜。后院不似前厅,这一路过来竟没有见着一个人,也没找到方便的地方。 他额角渗出汗来,自暴自弃想就地解决。穿过小径的花圃便往竹影细密的角落里去,忽然听到有人喊住了他,“喂,你躲在里边干嘛呢?!” 钱铎闻声吓了一跳,立刻回应:“大哥,我实在找不到厕所。”等他看清喊话的人,一下涨红了脸,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小姐姐,我,我,我内急……”,“上茅厕?在后边呢。” 那姑娘身量不矮,梳着发髻看起来倒是比钱铎还要高些。一身月白色立领旗袍,墨色滚边,在腰肢部位有一个小小的收拢,更显身姿纤细。莹白的手指往后面一指,就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透出温润的色泽。钱铎不敢看她,道了声谢,便要往后走。 “等等,你把我的芍药踩了。”她伸手扯住了钱铎的衣服,并不让他走。 钱铎低头四处打量,刚刚他站的地方确实是一片花圃,现下有几支艳色灼灼,开得旺盛的芍药已经耷拉下来,可能是蹭到了。“对不起,对不起,你看要怎么赔偿?我这身上也没有现金,手机也没电了,要不我给你写个欠条?”钱铎看向对方。她皮肤很白,鼻梁高挺,颌骨转折坚毅,看起来像少数民族。对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像是怕他跑了一般,亲自送他到茅厕,站在门口等钱铎出来。起先钱铎还有些不好意思,站那半晌只淅淅沥沥尿了一点。外面的姑娘嗤笑一声,朝着里面喊,“我走远点。”钱铎听到外面稍稍远去的脚步声,这才放心大胆地释放起来。 解决了生理问题,钱铎跟着那姑娘走进了一间朝南的屋子。雕花红木八角桌上铺好纸,毛笔握在手里,才歪歪扭扭落下欠条两个字,便听到外面一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那姑娘迅速拉起钱铎,往桌下钻去,桌布落下,将两人的踪迹藏得甚好。“公子,该喝药了。”小丫鬟声音清脆,推门进来却没有看到人,口里嘟囔着“奇怪,屋里明明亮着蜡烛,公子怎么不在?”说着把药碗搁在桌上,一边喊着公子,一边往院子里找人。 钱铎蹲得脚有点麻,扭过头问那姑娘:“姑娘,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不想喝药。”桌子底下就那么一点空间,两个人蜷在里面实属不易,她便先一步钻出去。 “公子?王小公子?”钱铎一惊,忘记了自己还在桌子底下,一个抬头撞上了桌板,不一会儿功夫,额头上便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王桐从厨房拿了一个刚刚煮好的鸡蛋,往桌面上一磕,又压着滚了一圈,迅速剥了一个鸡蛋,滚烫浑圆的鸡蛋,轻轻柔柔压在在钱铎额头肿起的大包上。 钱铎龇牙咧嘴忍着痛,焦急催促,“王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大家都在前面等你的仪式呢?”王桐不解问,“什么仪式啊?” “今天你结婚,大喜之日!”钱铎着急拉着他便要往前走。 “不可能,我还没有议亲,怎么可能成亲,而且今天是七月十五,不会有人在今天办喜事。”王桐挣开钱铎,抬手指天,示意他往上看。 钱铎抬头,一轮满月挂在天边,但他明明记得他往后院走的时候,瞥见是上弦月,弯弓一般悬在树梢。“不对啊,明明是上弦月。”他喃喃道。 这时两人已经站在通往前厅的门洞,那里一片寂静,有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猫喵呜一声轻轻跃上低矮的围墙。 “这到底是怎么了?”钱铎捋着头发,上岛前剃的寸头正在水土不服的生长期,毛刺剌剌的,摸着摸着,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柔软的发丝从他指缝里滑落,他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再一低头,刚刚穿在王桐身上那条月白色打底墨色滚边的旗袍,这会儿正十分服帖地穿在自己身上。 四下无人,只有他和那只小黑猫,小黑猫喵地一声跑走了。 钱铎回到刚刚那间屋子,梨花黄衣柜镶嵌着一面半人高的黄铜镜,镜子里影影绰绰照出一个穿着旗袍的窈窕身影,梳着女子发髻,面颊两侧垂下细碎的发丝柔和了坚硬的男子轮廓。 钱铎将脸贴到镜子上,双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面皮往两边扯,“没错啊,这是我的脸啊!”他自言自语道。 丫鬟端着药碗进来时,钱铎还在对着镜子反复确认。小丫鬟扬声:“公子,可算找到你了,该喝药了。”钱铎叹了口气,放弃镜子,转身凑到她面前:“小洁,你仔细看看我,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话一出口,钱铎心想不对啊,我怎么知道这个小丫头叫什么。 小洁放下碗,对着钱铎的脸仔细端详,“公子今天也是非常明艳动人。公子,老爷从清河寺请了一位高人,今晚这药换了配方,老爷说了,喝了这药,不出三月公子的病就好了。” 钱铎从善如流,十分听话地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喝完后知后觉,不对啊,有病的不是我,我干嘛喝药呀。他从桌子左边暗处的抽屉里拿了一粒蜜饯,含在舌下,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小洁,我到底是什么病?” “老爷说,公子得的是臆症。不过公子不用担心,有那世外高人在,他一准有办法帮我们。”小洁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东西,也不多做停留,便离开了房间。 钱铎仰面躺在床上,嘴巴里还是苦涩的中药味,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搅和着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索性先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回到月亮湾边上,符导揪着他的后领,用一口不普通的普通话教育他,他这么想着,便放松下来。 然后他坐了起来,睡觉前他得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这旗袍虽然很好看,但掐的腰线有点紧,他得一直收着肚子,穿着睡觉会不舒服。 伴随着清早的鸡鸣声,钱铎再一次见到了王老爷,那个满面笑意在门口迎宾时让他赏光多喝两杯的中年人。此刻端坐在饭厅的椅子上,神情严肃,蹙起眉头像随时都有事发生。王老爷周身上位者的威严,全府上下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不敢大声说话。 他见钱铎进来,先是上下瞥了一眼,然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这身还像点样。” 钱铎莫名,他今天扒拉了王桐衣柜里宽松的大褂,虽然套在身上还是显得不伦不类。 王桐那梨花黄衣柜一边装着精致的女装,一边是朴素的男装,若不是知道王小公子还没娶亲,他都怀疑那间屋子是夫妻两的新房。柜子里悬挂的女装,都按面料颜色,款式整齐地排列着,像等待检阅的战士。这么对比起来倒是昨晚上那条立领月色滚边旗袍最为普通了。 父子二人对着吃了一顿极为安静的早饭。早饭是熬的香浓软糯的红枣小米粥,搭配着刚刚出锅,炸的酥脆柔韧的油条,还有拿筷子一戳,便有油汪汪的汁水溢出来的咸鸭蛋,钱铎配着咸鸭蛋和油条一口气喝了两碗小米粥。等到钱铎刚放下饭碗,双手揉着饱胀的腹部。丫鬟小洁悄声端着药碗走过来了,“父亲,我没有病,这药不吃了吧?”钱铎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将它轻轻放到桌上。 王老爷眉毛一挑,厉声道,“你有病!我说你有病你就是有病。我费了好些功夫求到的药,你给我好好喝!”过了一会儿,似是觉得口气重了,语气便缓下来,长叹一声,“桐儿,你听话,等你病好了,就帮你说门亲事,咱爷两好好过日子。”钱铎看着王老爷鬓角的白发,沉默着把药喝了。 天刚擦黑,屋里燃起蜡烛,忽然门外一声猫叫。 “喵呜~” 屋里钱铎站起身来,走到挂着女装的柜子前面,仔细挑选。他的手从衣物上一一滑过,面上痴痴地说:“真好看啊,今天穿哪件呢?”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条淡紫色洋装,“就这条吧。”他的手拨开那些纱,轻巧无比地将洋装穿上身,然后对着半人高的镜子整理繁复的裙摆。层层叠叠的纱笼着他,像一团紫色的轻烟,钱铎满意地笑了笑。 接着悠悠然坐在梳妆镜前,熟练地戴上假发,从妆匣里取出黛青,一点点涂抹到自己的眉毛上,然后是口脂,双唇一抿,艳色一晕,镜中美人活过来一般,朝他笑了笑,“美吗?” 钱铎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自己面孔,朝他问话的人,只觉头皮发麻,双手颤抖不听使唤。 那个人是他,那么他是谁?他是钱铎?还是王桐? 第14章 “你有很多疑问吧?”王桐对着镜子,拿起桌上的红木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鬓角的碎发。“你是你,此刻你也是我。既然来了,你不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王桐的话语像是带着诱人的小勾子,一下子就把钱铎钩住了。 人们常常喜欢说来都来了,那便一定要尝试一下,不管结果怎么样,不算是白跑一趟。 钱铎反应过来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自己的人身安全:“你会伤害我吗?” “不,我不会”王桐略一沉吟,“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接着王桐给他将了王家的故事。 王家祖辈里靠做茶叶生意发达,石湾村有一片茶园,都被王家承包了。早些年没人敢信海中的陆地能产茶,后来尝过王家的茶叶,确实不同反响,茶汤柔顺略带咸味,反而引来大量饮茶爱好者争相购买,王记茶叶也就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招牌。与王记茶叶比肩闻名的王家小公子,是四代单传,王老爷年过半百才得一子,自然对这儿子宠爱有加。王小公子诞下没多久,他母亲因病离世。王老爷没再续弦,只自己一边做生意,一边带着幼子。外人见此,唏嘘不已,有媒人上门,也被王老爷委婉地拒绝了,只道与妻有过承诺,此生此世,不再另娶。 王小公子虽幼年失母,但索性王老爷全心全意教导着他,他逐渐长成一个挺拔的青年。 父子间的第一次争吵因为王老爷意外看到了穿女装的王桐。 那个时间点,王老爷本应该休息,但那天傍晚喝了两杯茶,睡不着觉,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到王桐门口,却从窗户倒映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形,他气极,心里暗骂:“哪个不长眼的小丫头,小子才几岁,就已经进到屋里了。”想一出棒打鸳鸯,没想到这一棒子却是打到自己当头。 两人面面相觑,王桐怔愣中还不忘记将裙子下摆的褶皱抚平,王老爷大喝,“把你身上那鬼东西脱了,给我到院子里跪着。” 王桐反驳,“父亲,我没做错什么。”但一向顺从的他还是换了衣服,跪在院子里,等到了第二天,全府上下都知道小公子有癔症,行为举止时有异常。 王桐无数次抗议自己没有任何毛病,他只是喜欢女装,喜欢打扮自己的感觉,他与父亲的隔阂越来越深。两人在家里相遇,也不交流。王老爷坚信王桐是生病了,只要把病治好,他那乖巧听话的儿子便会回来。药一碗一碗不间断地端到王桐屋子里,医者江湖郎中得道高僧也接连不断来到王宅。 石湾村因茶商众多,时间久了就有了一个传统节日,唤做开茶日。时间是在二月二十,清明前。开茶日会选一个烹茶技术高超的女子,精选当年明前第一批茶叶烹制煮茶,给所有茶商品尝。开茶日的顺利与否,常常与该年茶叶生意联系在一起,所以石湾村的茶商都很看重这个节日,早早就挑好了煮茶女,就等在开茶日上一展风采。王记茶叶合作了几年的煮茶女姜氏,临日子了突然告假,说是有喜了,怕开茶日上烹茶煮茶动作太大,有滑胎风险。王老爷知道可能是有其他茶叶商人私下做了手脚,本打算放弃这次开茶日煮茶女竞选,没想到王桐偷偷摸摸把那放弃比赛的帖子截了下来,穿着女装便去了。 “我希望你能帮我,只要在重要的时刻做出和我一样的决断,其他你可以自己发挥。”王桐说着,眼角湿润了,鼻子的酸楚钱铎感同身受,“哎,你,你别哭啊。”钱铎一跺脚,“我帮你便是。” 王桐说:“就从开茶日开始。” 往年开茶日多是春雨绵绵,今年天气格外晴好。一早起来就有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钱铎朝外面吹了一声口哨,将那树梢的小鸟惊走,他调皮地挠挠贴头皮的短发,对王桐说,“是个好兆头。”说完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王桐为钱铎挑的一身衣服搭在床沿,绣着墨绿色暗纹的对襟短衫,里面是草绿色短打底,下身是一条墨绿色马面。钱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只要穿女装就可以是吧,可以不穿你挑的衣服吗?” 王桐很意外,但也同意了,“但是为什么呢?这身不好看吗?”钱铎走到衣柜前面去挑选衣服,他仔细对比每件衣服的材质,先是肯定王桐说:“这身是好看的,但穿着它们让我感觉我是一棵绿油油的大葱。”王桐一听,脸就黑了,却又不得不承认,钱铎说的是对的。钱铎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朱红色马面,王桐立刻站起来制止:“这个颜色也太亮了吧!不适合。”“所以你觉得开茶日,与茶相关就必须以绿色为主色调吗?太千篇一律,没有新意。”钱铎摇了摇头,又拎出一件黑色丝绸质地的立领修身旗袍,纱制袖子半镂空,垂坠度极好地到手肘。 王桐回想以往开茶日的煮茶女,服装的颜色以天青色,湖蓝色为主,材质多为飘逸感良好的轻纱,几乎没有人会选择红色黑色这种冲击色,而且旗袍已经单独算是一件服装了,他实在不解。 “想在开茶日上拔得头筹,那就听我的。”说话间钱铎已经换好了衣服,黑色修身旗袍穿在里面,朱红色马面从腰间最窄的地方泄下来。钱铎又从苗圃里摘了几朵红色的芍药,捣出花汁,随意地将花液甩在黑色旗袍上,很快那些小点凝固起来,在丝绸面料上结成一个个小花朵。 王桐的脸色在钱铎□□他最喜欢的芍药时变得很难看,但后来的操作让他惊讶极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衣服还能叠着穿,而且穿出了独特的味道。 钱铎没有刻意垫胸,也没有过多修饰自己的脸,只将两鬓的头发卷了起来,让它刻意又自然地遮挡下颌位置。 王桐太意外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钱铎笑意满满,自豪地回答:“我是帕森斯设计学院毕业的服装设计师,目前在符导的剧组实习,是服装组的成员。” 开茶大会上,钱铎果然是唯一与众不同的一个。在一片青色蓝色里,黑红就是最出彩的颜色。 钱铎烹茶制茶的手法是临时抱佛脚,跟着王桐速学的,他深谙所有以竞选美女为手段的活动,活动本身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看美女就行。此刻他就是台上的美女,美女下凡已经实属不易,美女犯错也是情有可原,所以烹茶制茶大差不差把流程混过去就好。 他在开茶大会第一名的文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钱铎。王桐也是化名参加开茶大会,所以完全不提此话。 “拿了第一你不高兴吗?”钱铎看着一脸抑郁的王桐。“你的名次比我高。”王桐闷闷地开口。 “这是有原因的。”钱铎故意卖个关子,等王桐好奇地直盯着自己,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首先呢,打破惯性思维,与大家的想法相悖,就会有一个出彩的亮相。这就是我选择黑红为主色调的原因。” “第二,煮茶女服装以轻纱绢丝这种有呼吸感的材质为主,体现人体轻盈灵活,像茶汤一般柔顺,让人有舒适感。但不能忽略的一点是煮茶烹茶的实用性,其实你仔细看今天的比赛就能看到很多人煮茶的时候都忙着捞袖子。半袖兼顾美感和实操,虽然黑色略显沉重,丝绸材质可以适量减轻这种沉重感。” “第三,马面旗袍叠穿是一个小心机。你们这里没人这么干吧?”钱铎将现代生活里的叠穿技巧使用得淋漓尽致,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那芍药花呢?”王桐追问,“你把我骗过来帮你,我折你两朵芍药不算过分吧!”钱铎说着说着有些心虚的窥了窥王桐的脸色,声音低下去说。“红色芍药花汁在黑色丝绸上呈散发式点状装饰,俏皮可爱的同时与红色马面裙互相映衬,使得整体服装更加和谐。” “不过呢,今天的一切都算是符合你们王记茶叶与众不同的一脉相成吧!” “是啊,但真正的风暴还没有袭来……”王桐看着钱铎,定定地说。 钱铎想王桐所说的真正的风暴大概率是指穿女装被发现,其实他从王老爷的态度已经可以看出这里的人并不能接受男子着女装。在王家宅子里,王老爷早早就说王小公子生了癔症,所以即便被发现他有不正常行为,都可以归结到生病而不会招人闲话,但王家宅子之外的人并不知道。一旦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地方,发现一个行为举止异于常人的人,很容易被视为异端或者怪胎,如果再落后一点的话,很可能被绑起来祭天。钱铎想着想着就有点后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诚不欺我,为了在开茶日上出风头赔上自己的小命,大意了。钱铎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第15章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钱铎所想。可能在钱铎拒绝王桐选择的那一身衣服的同时,命运开启了另外一条支线剧情。这一支线剧情并不被王桐本人所知,所以当来自欧阳浦的拜帖出现在王桐卧室的一刻,两人都很懵圈。 “这欧阳浦是什么人?”钱铎扣着拜帖边角的小画,那是几笔勾描的仙鹤,高洁雅意,十分别致。 “我只知道他是个有名的茶商,没有接触过,不太清楚他是什么人。”王桐细细思索一番,实在想不出与这个人相关的任何线索。那人约的是钱铎,很显然是因为开茶日夺魁,不管是看中外貌还是另有所图,他们都想好万全之策应对就好了。“走一步算一步,见面就知道他想干嘛了。”钱铎安慰王桐。 见面地点是集市上一处茶楼,招子迎风飘扬,上书“好茶”二字,钱铎暗下吐槽:这够直白,看来店家已经掌握了化繁为简的营销手段。茶楼小二问了姓名,便将钱铎引上雅间。 雅间焚了香,浓郁的檀香此刻混着茶香,气息浓重得钱铎踏进雅间的脚顿了半刻,窗前那人闻声回头,站起身来迎接。“钱小姐,果然好大一美人,小可在开茶大会上对小姐一见倾心,想必小姐也是芳心暗许才应约前来吧。”钱铎被他一番自信发言震惊到一时哑言。没想到这人见他似是愣住,更是洋洋得意,“看来钱小姐对我欧阳浦很是满意,竟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欧阳先生好幽默。哈哈。”钱铎抽出丝巾掩着鼻子,在那人对面坐了下来。 “钱小姐饮点茶?”欧阳浦为他倒了一杯,钱铎眉头拧住了,即便他只跟着王桐速学了几天的烹茶煮茶知识,也知道要先温杯,第一遍水醒茶,弃而不喝。这就算了,欧阳浦短小粗壮的拇指还扣进了茶碗里。水盖过他拇指触碰过的杯沿,那里竟然浮起了油花。钱铎感觉有酸水抑制不住直往喉咙口冒。他轻咳两声,“欧阳先生,我前两日得了风寒,此时不便饮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钱铎隔着手帕推了推茶杯。“不知今日邀我饮茶,到底所为何事?” 欧阳浦见他拒绝饮茶,脸色不虞,“某亲自倒茶,钱小姐还是满饮此杯,才方便谈事。”他喝了自己杯中的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隔着垫着的上好桌布,发出一声闷响。 王桐此时站在钱铎的身旁,没有人看得到他。“这个欧阳浦,长得就不像个好东西,还茶商还仙鹤,我们走吧。”他对着钱铎的耳朵直嘀咕,“看看他到底要干嘛”钱铎低声。 “钱小姐,你在说什么?”欧阳浦立刻追问,“啊,我说今天天气挺好。”说着拿起茶杯,手帕挡在自己身前,杯子里的茶往后一泼。“哈哈哈,突然有点渴,牛饮一杯,欧阳先生莫怪。” “不会不会。”见钱铎喝完那杯茶,欧阳浦满意地嘴角一直上扬。 此后欧阳浦就一直扯天扯地的胡侃,起先钱铎还给他一点反应,后来他就有点晃神了,这种油腻中年老男人喝醉酒吹牛逼的局,他也见识过不少,头一次看到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的。欧阳浦一边侃大山,一边看钱铎的反应,“钱小姐,是不是困了?”他试探着问。 “啊?啊,我不困啊。”我应该困?钱铎心想,嘴里说着不困,眼睛假装开始打架,然后趴倒在桌子上。我这演技,nice!钱铎自己把自己表扬了一番。王桐并不知道钱铎是装的,他俩这段没对过,一开始他慌极了,在钱铎耳朵边不停喊他,试图唤醒他。直到钱铎勾住了他的小指,并非常小幅度地晃了晃,他才知道钱铎根本没有中招。 欧阳浦绕到钱铎的身后,试探似地贴到钱铎的耳侧,轻声唤了两句“钱小姐,钱小姐?”见钱铎丝毫不动,便起了坏心思。欧阳浦的手不规矩起来,正当那双短小的手抚到被立领遮挡的喉结处。钱铎的右手已经往后探去,死死捏住了那个小东西,“欧阳先生,这位有些不礼貌哦!”钱铎还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手下的劲一点没收。 欧阳浦被捏住了命门,脑子里的绮丽画面分分钟消散,立马道歉投降,“钱小姐,我错了,我一时糊涂。你放过我吧。” “茶里有什么东西?”钱铎转身问,因为角度变更,欧阳浦更是感觉被痛苦地拉扯着。声音颤抖着“是,是,一点点药。” “说,什么药?”“花满堂。”王桐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什么药?”钱铎偏头问王桐。 “三月药。”王桐和欧阳浦同时说。 钱铎看起来非常兴奋,“这种药真的会有效吗?”“你这一点都不像一个差点被药倒的人的反应啊!”王桐在一边吐槽。 “把剩下的药给我。”钱铎开口讨药,欧阳浦自然不敢不给,不过也只有一小包的量。 药混在水里,完全不需搅拌,极快速地消失不见了,只在茶水表面看到一点点油星,如果不注意可能会觉得是杯子没有清洗干净残留的油渍。钱铎放开了欧阳浦的小弟,他蜷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捂着那处。 一茶杯掺着药的水,没有一点一滴遗漏全部倾倒在欧阳浦嘴里。他的脸很快涨红,本来委委屈屈的地方也举起小旗子,欧阳浦见识了钱铎的手段自然也不敢再和他在一处,只想尽快回府,找人帮忙纾解。 只是刚奔到楼下大街上,就被熟人拦住搭话,那人也是完全不会看脸色,只知道看他似乎不太舒服,便问他怎么了。欧阳浦咬牙切齿,“我中了花满堂!” “什么?”那人还有点耳背,“花满堂!”他恨恨地说。 “你中了三月药!”那人大呼,街上的人听到了,都往这边看过来。 “那个人中了三月药欸?” “那是谁啊?” “好像是欧阳公子?” 钱铎和王桐在茶楼上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了声。 “欧阳浦这个人又坏又蠢,今天被你这么捉弄一番,怕是记恨上你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跳出来。”笑过之后,王桐愁上眉头,不禁担心起钱铎来。“你也说了他蠢嘛,我们加强警惕不让他有机可乘,放宽心。”钱铎安慰他。 两人回到王府,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就见丫鬟小洁兴冲冲跑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端着药,只边跑边喊,“公子,公子,上回老爷说的清河寺大师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公子快换身衣服见见大师吧?!”钱铎瞥向王桐用眼神示意,有这回事吗?王桐摊手,悄声在钱铎耳边说:“我记忆里是没有见过这个大师本人,只听过名字,我爹他花了重金想治好我的病,所以有很多江湖郎中,神棍大师来往我家,不知道这个大师是不是有真本事。” 钱铎笑了,“你这种程度,在我们那根本不算什么,也不是病,最多算是特殊的个人爱好。以治病为由头,估计是想骗钱,就这身出去,让他治。”钱铎站起身来,抖抖裙子,便跟着丫鬟去了前厅。王桐左思右想,也跟在他们后边,现在只有钱铎能看到听到他,而钱铎虽然是自己的样子,但别人只会认为钱铎就是王桐本人。 还没走到前厅,就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钱铎心里暗暗疑惑,大师不是应该年纪很大?听声音倒是很年轻的样子。基于欧阳浦事件,所有王桐未知的剧情都要打起12分精神对应,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走进屋里,“爹,你找我。” 两人关系最近缓和了一些,一个原因是钱铎在开茶大会上夺魁,帮王记茶叶生意度过难关,且没有暴露自己,王家小公子爱穿女装的消息目前只在王家小范围传播。另外一个原因是钱铎并不抗拒喝药了,似是有意悔改,并且时常向王老爷示好。 所以这次王老爷虽然看到他女装进门,脸色沉了下去,但也屏住了脾气没有立刻发火。“桐儿,见见归藏大师。”王老爷引导钱铎看向他左手边。 钱铎转头,和归藏大师对上眼神,动作都顿了半晌,王老爷还在旁边介绍:“清河寺的归藏大师和他得意弟子小夆师傅。桐儿,快问好。”钱铎看到小夆对他wink了一下,他呆呆地说:“归藏大师,小夆师傅,两位远来辛苦。” 王桐对钱铎的反应很是奇怪,想问,但看他有点恍惚的样子,没有开口,想着一会儿回去再问,没想到那个自称小夆师傅的小个子对着王老爷一鞠躬,客气地说:“王老爷,麻烦回避一下,我们大师要为王小公子合一下气场。” 王老爷本来也对年轻的大师心存怀疑,但看他见到王桐女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顿时就相信大师虽然年纪不大,见过的怪事看来不少,此刻一听需要合气场,立马嘱咐儿子听话,离开了前厅并为他们关好了门。 夆廖若见人走了,瘫在椅子里,端起茶就喝。 “钱铎,快跟我们回去。”陆之渊上去拉钱铎,“陆哥,小夆姐,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钱铎还呆立着。 “这茶怪怪的,有点咸。”夆廖若咽了茶,还评价了一番,“王小公子,现身吧。” 王桐露出身形,“你们到底是谁?” 陆之渊:“王小公子,我们是钱铎的同事,虽然你无意伤害钱铎,但他魂魄离体太久怕损伤身体,我和小夆想带他走,烦您行个方便。”夆廖若拿出了手机,把屏幕对着王桐,上面的时间并不受幻境影响,还在一秒一秒流逝,“他已经进来13分钟了,我只能确保在15分钟内带他出去,他是没有问题的。” 王桐面色似有犹豫,但最终只是转身,沉声说:“你跟他们走吧。” 钱铎:“那你呢?” “这许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一遍一遍重复着我记忆里的故事。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如果生魂落单,张生会引他们进来,看他们如果是我,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但是没有一次结局有变化。他们都厌恶着女装,厌恶着女装的自己,厌恶强迫他们着女装的王桐。只有你,钱铎,你是不一样的。如果要以损伤你的身体来改变我的故事,我宁愿就这么一直一直重复。”王桐说着说着似乎哽咽了。熟悉的酸楚涌上鼻腔,“我想留下,小夆姐,陆哥,我们想办法帮帮王桐吧。” “也不是没有办法。”夆廖若沉吟片刻,“让幻境里的故事倍速进行。” -------------------- 作者有话要说:阳春三月,修改好难 第16章 “倍速进行?这是什么意思?”王桐疑惑地询问。 陆之渊和钱铎虽然明白夆廖若的意思,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倍速进行法,都安静地等夆廖若解释。 “王小公子,你既然是这里的创造者,应该可以控制时间线吧?跳过一些不重要的情节,或者加速故事进展,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在保全钱铎魂魄完整的情况下又能帮你走出困境的方法了。” “就像我来的时候是上弦月,但往院子里走了几步便是七月中这样?”钱铎想起刚来那个夜晚圆月弦月的疑惑。 王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点头表示同意。 夆廖若对钱铎认真地说,“王小公子一旦开启剧情加速,我和陆之渊只能在故事线最后等你,就是王小公子的成亲夜。不管最终是什么样的故事走向,你都要在倒计时前完成,请务必注意。”她想了想,右手在虚空里画了一个钟表,“剧情里我们帮不上什么,给你一个时间提示吧,这个呢,已经完成幻境里的时间汇率兑换,你们只要在时针转完3圈前,将故事进展到最后。时间将从我们离开开始计算。” 夆廖若画的钟表非常圆润,每个数字都胖胖圆圆。等夆廖若和陆之渊离开,钟表自动开始逆时针转动,它就悬在钱铎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婚宴还在热热闹闹的进行,推杯换盏,寒暄客套,没有人注意到那对外地小夫妻去了什么地方。“他们……”陆之渊还是有些担心,夆廖若从口袋里揣了一把花生,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手心里托着递给陆之渊。“放心吧,我留下的时间兑换器会提醒他们的,到点了还不出来会把钱铎强制剥离。”陆之渊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从夆廖若手里自然地摸过花生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等一下,你不是说不能吃幻境里的东西吗?”陆之渊反应过来,双目圆睁,看向夆廖若。 夆廖若笑得直不起腰:“你吃出什么味道了吗?”陆之渊又接着嚼嚼,没有味道,也没有口感。“这,这是?我明明吃了花生!” 夆廖若:“这里既然是幻境,我就随便想了个东西揣在兜里,如果你知道自己在一个虚假的空间,这个东西就是虚假的,如果你意识不到,它就是真的。在真假之间,人最容易迷失本心。”她又接着补充道,“你不用想,这个化虚为实对普通人没有用的。”她笑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白色芍药,轻轻地插在陆之渊冲锋衣右边胸前口袋里。 “这是我从王小公子的花圃里采的,很配你。”夆廖若附耳说。 陆之渊一下子从耳朵红到脖子,他低头看着那支芍药,双手在兜里互相摩挲,“她真可爱。”他想,回去要给她做橙酿蟹。 突然他摸到了衣兜里有一个橙子。 前厅传来喜乐,有一帮小孩子本来在他们旁边斗蚂蚁,闻声扔下手里的小棍便往前冲去,“快去抢糖!”一个半大小子高喊。“还挺快。”夆廖若拍拍手,“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陆之渊朝夆廖若伸出手,她的手自然地搭了上来。 钱铎穿着绯红的女士嫁衣,牵着一个红盖头姑娘的手,走进前厅,大家哄笑着,吹着口哨打趣:“王小公子,今天比新娘还要美呀!”钱铎拱手:“今天多谢各位前来捧场,王某有幸娶到懂我,爱我,包容我,同意我在新婚宴穿女装的姑娘,此生不负。” 他敬了大家一杯,接着说:“王某这短短二十载,一路走来不容易。不求大家接受,只希望别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我只是喜好女装,就如文人喜好笔墨,侠客喜好刀枪。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爱好而已。”说完又满饮3杯,“再次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婚礼。”悬在头顶的钟表已经发出短促的声响,提醒倒计时。 “三,二,一,醒了,醒了。钱铎醒了。”上一刻还在敬酒,下一刻就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魂魄漂浮太久,感觉肉身沉重,“臭小子,你可算醒了!”符导一巴掌拍在钱铎后脑上,然后又将他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你小子,真出了事我可怎么和你妈交代。” 接着陆之渊和夆廖若也醒了,一醒来,夆廖若就催促着“困死了,赶紧回去睡觉。” 不远处突然有个村民喊:“大导演,这个人还没醒呀!” “弄盆水,浇上去。”夆廖若冷冷指挥。 水淋上去,王军然很快清醒了。 一队人打道回府。 王军然抚着钝痛的后颈,一路上还在愤愤不平,嘴巴里嘟嘟囔囔直怨钱铎不懂事。 钱铎还有一些恍惚,也没有心情搭理别人。寻人小队一晚上奔波,精神都很紧绷,现在全员安全返程,脑子里的弦一松,疲劳感涌了上来,没人有张口说话的欲望。王军然见没人搭茬,说了一会儿就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山下还有人在等待接应,以防出现什么意外。见他们一行人全须全尾下了山便围上去嘘寒问暖。符导向大家传达了谢意,让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因着这意外,预计开工时间会稍延两天,符导计划对全员再次进行安全教育。村支书老张自然应承下来,家里有小囡囡玩过家家,扮演老师的小白板道具,安全教育自然就被安排到村支书的家中。 第二天,天气格外好,早上5点多,太阳就很大了,远处的海很安静,细碎的风拂动海面,像无数不规则的镜面,切割了温暖的日光。 钱铎早早起床,拎了两份早餐来到陆之渊和夆廖若租住的院子里,他踌躇着。半晌之后,陆之渊端着牙缸出来刷牙,见他来来回回地走,便问:“小钱,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陆哥,早上好。”钱铎挠挠头,“昨天辛苦了,我特地买了早餐。”说着把提溜的两袋早餐举到胸前,岛上虽然条件艰苦,但伙食相当新鲜可口。陆之渊瞄了一眼早餐袋,又看钱铎一副还有事需要帮忙的样子,哈哈笑了两声,“小夆这个点可起不来。”他低头看了下手表,“唔,最少再3个点。”陆之渊朝他比了个数。 “你如果想让她帮忙得准备午饭。”说着蹲在院子里一块石头上,迎着微咸的海风开始刷牙。 钱铎蹲在旁边看他,陆之渊怪不自在地扭过头。“陆哥,你真的很帅!”钱铎一边看他一边开始赞美。吓得陆之渊一口漱口水喷出来。他抹掉嘴上的牙膏沫,“小钱,拜托你正常一点。” “陆哥,你训斥我的样子好man。”陆之渊瞪了眼钱铎,然后赶紧进屋把门关上,“这小子疯了。” “什么疯了?”夆廖若揉着眼睛从陆之渊对面的房间走出来,“好饿啊。” 陆之渊努努嘴,示意她看外边,钱铎还站在外边,手里早餐还冒着热气。“他看起来怪怪的。” 夆廖若走上前,从钱铎手里接过早饭,“问吧。得你问完我才安心吃早饭。“钱铎嘿嘿一笑,十分狗腿地为夆廖若搬来竹制小板凳,蹲在她的脚边,像一条小狗勾。“小夆姐,王桐怎么样了?” “王桐?你问他啊,那我可以放心吃了。”说着啃起了一颗软糯金黄的玉米。“你先说说看我们走之后发生了什么。”陆之渊也坐过来,将豆浆插好吸管,一杯递给夆廖若,一杯自己喝起来。 钱铎回忆了一下,其实因为时间线走倍速的关系,他的记忆也不太清晰了。归藏大师和小夆师傅走了以后,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桩就是欧阳浦不知道怎么得知了开茶大会上化名钱铎的第一名就是王家小公子王桐,并将这个事情以最快的流传速度在石湾村人尽皆知。第二桩在这样一个情况背景下王老爷向王桐提出议亲,如果不同意将放火烧掉王桐所有的女装。第三桩便是准备婚礼。 陆之渊和夆廖若互相看了一眼,“那你是怎么化解的?”陆之渊又追问。 钱铎学的是服装设计,在大学里辅修了新闻传播学。 在新闻传播学里有一个名词叫舆论领袖,□□里,人们无意识的人格会起主导作用,很容易被舆论领袖的言论煽动情绪,做出一些倾向性行为。空穴来风,他吹他的西风,我吹我的东风,其实我和王桐在开茶大会上已经拥有了一批粉丝,她们非常推崇我们的穿搭。也在那里形成了小股模仿风潮,有人会因为异装癖厌恶我们,但也有人更加坚定的拥护我们。从那些坚定的粉丝里选出几个做舆情风向标,揭露欧阳浦人面兽心的邪恶行径,毕竟伤害别人的事比一点点特殊爱好更容易引起群愤。 第二桩我同意了王老爷的建议,为帮王桐留下了那些衣服,就去议亲了。 第三桩,说到这,钱铎眼睛亮亮的,你们都没有想到,那个姑娘真的特别好,她能理解王桐,她也认可他,而且她还同意王桐穿女装结婚呢。他应该能幸福吧。 夆廖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钱铎从夆廖若那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离开了,走到外头,突然想到安全培训,朝着他们喊:“陆哥,小夆姐,8点半安全培训,村支书家里。别忘了!” “所以,真的是这样吗?” 夆廖若摇摇头,把豆浆喝完。 “不知道是谁成全了谁。” 第17章 村支书老张的家,在石湾村中央靠海位置,那里有一条笔直的石子路通往远处的灯塔。灯塔并不十分高,呈下宽上窄形态,早年间都是人工管理,为海上的船只指引方向。近些年因技术发展,船一出厂就安装了最先进的GPS定位,很多小岛上的灯塔已失去原本功能,只在外墙做些粉刷成为旅客拍照打卡地。无名岛虽然旅游项目还不够完善,灯塔早就刷成白色,是蓝天碧海里一抹特别的风景。 老张安排的安全教育,主要还是围绕钱铎这个倒霉孩子展开,他作为非常恶劣的典型人物,被要求坐在最前面,老张眼皮子底下,时不时还要点名回答问题,重复刚刚的主题。夆廖若和陆之渊坐在最后排,听了没多久,夆廖若就有些困了,她揪了揪陆之渊的衣摆,悄悄贴到他耳边:“咱们逃课吧。”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之渊,陆之渊不由自主答应了,几分钟后,他们便走到石子路上。 这会儿太阳有点大,不是太晒,只是光线耀眼,让人情不自禁眯起眼睛,风从远处吹来,把两人衣摆吹起飞扬的角度。“这可太舒服了!”夆廖若伸了个懒腰,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张牙舞爪地伸展自己的身体。“我最喜欢大海和沙漠。”陆之渊看她,她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我存在这世上千百年,不知道从何处来,不知道去往何处,我遇到过很多人,看过太多事,没有一桩一件与我有关,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掠过时间。只有面对大海沙漠的时候,才会生出平静的心。” 陆之渊还是第一次听夆廖若说这些,她看起来很厉害,有很多鬼神道的朋友,又能抓妖又会招魂的,也有迷茫无措的时候。陆之渊拉起她的手,往前跑去:“我们去看海!” 等奔到灯塔前,却被一道大锁链拦住了去路。旁边的告示牌写着灯塔不对外开放。陆之渊尴尬地挠头,其实刚刚有一瞬,他觉得这个画面如果记录下来一定很好看,像偶像剧,日剧跑。夆廖若安慰他:“没关系,我们在这里也能看,这里离海更近呢。”两人蹲在海岸的礁石上看海找贝壳,海浪一层层扑涌过来,在石头上打出无数雪白的浪花。 “喂!那两个人!危险,回来!”有人朝这边呼喊,陆之渊和夆廖若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拄着拐,脚下一步一步很是稳当,他语气焦急。见两人抬头,赶紧招手示意他们回来。 “黑子怎么安排的,安全教育连涨潮不能到海边都没教育到。”见把人劝回来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挂在灯塔上的大锁。“老先生,你是灯塔管理员?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就看一会儿。”陆之渊赶紧追上去。 “来吧来吧,注意安全。”他走在前面,陆之渊和夆廖若跟在他身后。 到了2楼平台,老人举起安装在楼上的望远设备,将附近一片都海域陆地看完,拖了一张凳子,坐在上面吧嗒吧嗒抽起旱烟。 夆廖若拿着手机在一边自拍,陆之渊走到老人旁边:“老先生,今年高寿啊?” 老人笑眯眯拿手比了一个95,“95岁,那可真一点看不出来。您看着像70多。”陆之渊真心发言。“这么大年纪还上下爬楼,挺不容易的。” “只要我走得动,我每天都要来巡视的。”老人说着突然沉默了,“我年轻时做工的那家少爷,有一天涨潮的时候跳海了。就在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礁石。“后来老爷也生病去世了,那么大个家,说散就散了。守塔人年纪大了,我就接过了这把钥匙,一直做到现在。有人想不开,上去开导开导,过了那个坎也就过了,后面还有好日子等着呢!” 陆之渊附和:“是啊,熬过去就好了。” 三人在灯塔上呆了一会儿,便下了灯塔沿石子路往回走,还是老人走在前面,陆之渊和夆廖若跟在后面。 不知道回忆起什么,夆廖若突然朝前面喊:“张生?” 老人回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等大家对岛上的环境熟悉之后,剧组的进度明显加快,拍摄变得有序又规律。 岛上条件艰苦,一开始还有一些演员有包袱,过了半个月,就都素面朝天,不那么讲究了。一方面这里太偏僻了,没有代拍站姐愿意坐4个小时大巴,在泊船码头等1个小时一班的船,再在海上航行一个半小时到达群岛中心,再换乘小船到无名岛。另外一方面但凡群体生活里有人不再刻意注意形象,其他人也渐渐放弃了每日带妆上班,俗称花式内卷。带头这个人便是陆之渊。工作人员和演员关系都非常好,工作时大家也很努力,气氛十分和谐。只除了王军然。 从山上找钱铎回来之后,钱铎申请更换了房间,从和王军然一起住的院子搬到了陆之渊夆廖若隔壁。符导有意保守山上的秘密,团队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寻人小队及钱铎的态度来看,很显然陆之渊和夆廖若帮了大忙,特别是夆廖若时常对谄媚富二代钱铎的殷勤献好表示嫌弃,赶也赶不走,钱铎一口一个小夆姐,黏糊的很。 王军然气不过,时常找人诉说自己在这件事里受的委屈,日子一长,他那套说辞翻来覆去听得耳朵生茧,只要王军然一开口:“我真的太傻了,那天晚上冒着那么大风上山去找人,你看看换来什么结局……”大家都能接上去:“一回来就换房间,好像我对不起他钱铎似的……” 钱铎听到过几回,他在微信工作大群里直接@摄制组王军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只是不计较,不是傻。 渐渐地,没有几个人愿意和王军然一起。上岛一个月的时候,他向符导提了辞职申请。这次上岛因为严格控制人数,每个人工作压力都很大,符导自然不愿意团队人员突然离职影响到拍摄进程,特别王军然还是摄制组的。 这天晚上,符导专门找王军然谈心。 “军然啊,你也知道,现在正是剧组用人的时候,你突然说不干了,我真的很为难。你再考虑考虑?”符导给王军然递了一根烟。王军然也点头表示再仔细想想。 结果第二天人就消失不见了,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后来从船上帮忙的小兄弟那听说有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赶着最早班的船离开了。 符导叹了一口气,招呼大家好好工作,摄制组缺了人手,钱铎自告奋勇去替补。夆廖若最近和大家玩的很好,她跟着后勤一个大姐整天忙东忙西,也不觉得累。 据知情人士透露:符明导演《陆判》剧组撞邪,富二代排挤工作人员,该工作人目前正在进行心理干预。 扒一扒娱乐圈:据可靠消息,演员lzy参演剧集,工作之余全程冷脸。 有瓜有话说bot:某剧组编外人员暴力袭击工作人员,致该工作人员肩颈受伤。 …… 一时之间网上有诸多爆料,矛头直指《陆判》剧组。 当事人晒出了医院开具的证明,并录制了视频,用特效将面部做了遮挡,并变了声,对着镜头哭诉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关于今晚吃什么:我也是有过相同遭遇,职场抱团,排挤新人,挺博主,支持维权。 再也不熬夜:说得是《陆判》剧组吧,听说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拍摄呢。 派大星和海绵宝宝:不管是谁,都不能随便伤害别人吧,那个打人的,支持博主打回去。 农夫山泉有点甜:lzy是谁啊,雷阵雨,老中医,李子园,拜托能不能别打缩写。 牛肉馅饼加鸡蛋:应该是说陆之渊吧,听说脾气不好,资源咖…… 慕容第一时间看到网上发酵的消息,赶紧联系剧组,但是岛上信号时好时坏,还没有联系上人,他又转头去找陆之渊的经纪人马姐。 “应该是剧组里的人,故意在这个时间发布这些消息,知道我们联系不上人。我们只能先做一个申明,然后赶紧和剧组联系上。”两人分头行动。 没过一会儿,陆判官博发布消息,《陆判》剧组感谢所有网友对本剧的关注,全体工作人员因处于封闭环境拍摄中,暂时无法回应相关人员的质疑,我们将派出特别小判官前往拍摄地确认探班,本次探班将以全程直播形式,解答所有网友的问题,时间为明天下午2点,敬请期待。 外面舆论纷纷扰扰已经吵成一锅粥了,岛上还是风平浪静,剧组有条不紊地工作,没人收到信息今天会有人探班,而且还是直播探班。 下午2点,直播正式开始,与预想不同,直播环境非常吵闹,镜头一开始对着一堆仪表盘,让等待解释的一众网友摸不着头脑,纷纷在评论区打出“?”。 很快镜头调转了方向,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子入镜,他靠近镜头,朝着镜头大声说明:“因为直升机检修加油工作,我们将比预估时间稍晚一会儿到达拍摄现场。”他朝前探头,“我们还多久到?”前方机长回答:“还有10分钟。” 他又对着镜头:“还有10分钟到,忘记介绍了,我,是此次特别小判官,慕容,这次将由我给剧组带去关爱。”说着他举起双手,把拇指和食指搓在一起比了个心。 评论疯狂刷过:请帅哥不要做油腻的动作,谢谢。 第18章 慕容看着屏幕笑了起来,然后把镜头朝着窗户,此时直升机已经在做下降动作,底下是清透的蓝色海域,海边碧绿的小岛,午后的阳光闪耀的海面和岸边的白色细沙,美得像一幅画。慕容在旁边解说:“这里很美吧。我们《判官》剧组为了找到这个地方非常不容易,这个地方交通不便,信号也不好,我现在直播网络比较通畅的原因是我携带了特殊武器。”他朝镜头扬了扬手里的大方盒子,“这个是加强版便携路由器。保证今天没有网络卡顿。” 又运行了一会儿,机长提示已到达降落区域,慕容对着镜头:“我们马上要见到大家了,迫不及待想看他们的反应。” 风裹着地上的砂石,草叶直往众人眼前来,旋翼运转的声响从上至下,从远至近。直升机降落在拍摄地点不远处的草坪上,慕容举着直播设备从直升机下来,一边往下走,一边和网友互动,“因为岛上信号不好,我这边上岛前实在是没有联系上大家,所以对大家来说,我的到来很突然,当然也很瞩目。让我们看看大家都在忙什么吧?“说着调转镜头,然后看到被直升机降落的风刮得乱七八糟的置景以及一片凌乱的工作人员。符导一边扒拉头上的叶子,一边冲过去揪着慕容的领子:“你小子,阵仗挺大呀!”慕容陪笑:“哈哈,符导,好好说话,直播着呢,哈哈哈”。符导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设备,放开了慕容的领子,做势抚了抚毫无褶皱的衣领,“探班?” 慕容笑道:“对的,对的,这不是与世隔绝,完全联系不上你们嘛?所以我就来看看,顺便带了点蚊虫药,防晒霜什么的,我估摸着你们能用上。”符导意味不明地呵呵两声,然后回到位置,举起喇叭通知大家,有探班,暂停拍摄,今天的工作往后延。所幸进度还不错,短暂调整一天完全没有问题。大家突然得了个假期,也都乐颠颠地收拾东西。 慕容也不是专业的,也没有什么流程可说,走哪问哪,见人就侃。 “怎么样,工作顺利吗?”他走到道具组,帮着收拾直升机导致的“惨剧”。对方小哥翻了个白眼“本来挺顺利,你这一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道具损坏,还要检查,看看要不要修补。”慕容赶紧道歉,然后迅速溜走。 摄制组正在归置镜头,那边喊这边,这边喊那边,热闹极了,“钱铎,快来帮忙。” “来了来了。”高个子小伙从镜头前掠过,慕容顺势揪住他胳膊,“小钱?” “慕容,你怎么来了?”钱铎一边说话一边小跑往摄制组那边去,慕容只好跟着往前,“你不是服装组的吗?怎么还管镜头?”“摄制组一个工作人员突然走了,现在缺人,我就两边跑着帮忙。” “突然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慕容猜想这个突然走掉的工作人员可能就是网上闹事的人,赶紧追问,很显然,网友也是这么认为的,评论区一片答疑解惑了。 “就字面意思,一天早上,突然走了。”钱铎说着去搬箱子,“是工作氛围问题吗?大家有孤立他吗?” “没有,是他自己的问题。”夆廖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钱铎现在有点她的小跟班的意思,她远远看到慕容一直在问钱铎,就过来帮忙解围。 大家看到有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话题一下子转移了:这个女孩子眼睛好清澈,好干净。 美女出道吧,也太好看了。 看看岛上把其他人都磋磨成啥样了,只有好看的人还是好看的。 小夆看慕容还要问的意思,直接评价道:“王军然心术不正。” 慕容知道夆廖若是陆之渊的助理,这次事件明显冲着剧组,冲着陆之渊,她不能直接评价那个人,如果被有心人扒出来,怕是会更加引发不良言论。慕容打了个哈哈,就往符导那去了,镜头从漂亮小姑娘转到中年胖大叔,评论区一片哀嚎。 “符导,怎么样?咱们《陆判》拍摄顺利吗?”符明拿着茶缸正在牛饮,等咽了嘴里的水,才说:“挺好的,虽然环境比较艰苦,但大家都做的很不错,目前进度比预想快一些,估计能提前出岛,再到拍摄基地取景。” “那您有听说工作人员之间不和什么的消息吗?”慕容坐在塑料凳子上,地面不够平整,他坐着不太舒坦。 “据我所知,大家都挺和谐的,工作中有摩擦都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我从上岛第一天,就和大家不断强调,团体工作,大家好,团体才好,团体好,每个人才好。做事情就针对事情本身,不要把情绪转移到人身上。” “听说有一个工作人员突然离开了,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和大家相处的不好?”慕容更进一步。 “他向我提过离职的事情,至于原因我不太清楚,我个人劝他再考虑考虑,但他执意第二天就离开,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符明正色道。 “是否有什么肢体冲突?我看到网络上有他的伤情单。”这话一出,附近的人都过来了,七嘴八舌道:“什么伤,他明明好好的啊?” 慕容打开那条视频,这下大家才明白了这出探班为的什么。 “我还以为他只是嘴巴贱,没想到编故事也是一套一套。” 大家对这伤情单嗤之以鼻,夆廖若钻进来,“不至于吧,非要这么说,陆之渊也被我打过,钱铎也被我打过,也没有肩颈受伤啊。陆之渊!你来一下。”听到招呼,刚刚卸掉装扮的陆之渊走了过来,他刚洗完脸,脸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套着宽松的无袖T,露出胳膊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充满活力。 夆廖若喊:“你蹲下,让大家看看我前两天打你的印子。” 陆之渊不禁好笑:“我还不至于那么柔弱,被你敲一下留印子留好几天吧。”大家在旁边起哄,陆哥,蹲下,陆哥,蹲下。 陆之渊虽然嘴巴里吐槽,还是顺从的蹲了下来,慕容举着镜头拍过去,陆之渊比之前黑了一些,脖子上干干净净,别说伤痕,连个印子都没有。 这一番探班折腾下来,虽然没有正面确认到事情的真相,但很明显。 1.团队氛围很好;2.陆之渊脾气很好;3.发视频的人不顾团队工作,随心所欲,叛逃组织;4.把小姑娘的打闹开玩笑做大,攻击剧组,不地道。 评论区言论导向偏移,算是一次圆满的危机公关。 晚上,符导组了个局,局上只有慕容和当天寻人小队的成员。 “所以,确实有撞邪?那个王军然说的都是真的?”慕容惊讶道。 “算是一部分真话,一部分假话吧。”陆之渊抿了抿唇。 夆廖若补充,“这个人真的不正常,我说了他心术不正。” 钱铎点头,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其实那天我和王军然说过,要上厕所,让他和队伍说等我一下。但据我所知,没有人知道我离队了。”在座都很讶异,实际上这件事如果钱铎没有说出来,大家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么一个插曲。 夆廖若突然笑了,“这倒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颇有其风。”陆之渊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紧夹了一筷子肉片到她碗里,“这个肉片味道还不错,你尝尝。”夆廖若的注意力果然非常轻易就被转移走了。 慕容两个眼睛在陆之渊和夆廖若身上转来转去,一幅磕到了的表情。陆之渊瞪了他一眼,他马上收敛,正色问:“撞邪那个事情呢?这个岛上到底安不安全?” 陆之渊抿了一口水,“具体晚上让钱铎和你说吧,根据这一个月的情况来看,应该只是我们误闯了,事情解决后面也不会有问题了。”夆廖若也跟着点头。 慕容又说:“虽然这次探班的效果还可以,我还是有点担心王军然还有其他招。” 岛上的夜晚安静悠长,慕容和钱铎在院子里,竹制的躺椅,躺着就可以看到漫天星光,“这里的星星都比城里多。”慕容感叹着,举起手机,对着天空就拍了一张。编辑微博就把照片发出去。天幕是带一点点渐变的蓝色,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的星星。钱铎也把在月亮湾边上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和慕容说了一遍,慕容听的入神,手里的蒲扇也不摇了,面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早知道我应该一起来的,我怎么就遇不到传奇故事!”说着懊恼地直摇头。 陆之渊洗漱过,听到慕容的抱怨,趴在低矮的栅栏上,“说实话,我感觉你离传奇故事不远。”瞟了一眼连上慕容人肉携带的wifi的网瘾少女。网瘾少女正在更新她手机里的游戏库。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直播刚结束一天,挂着热门事件当事人认证的王军然,实名认证了他的微博账号。 紧接着放了一段10秒钟的短视频,角度平行与路边的草丛,一条不太宽敞的小路,两个人手牵着手从不远处奔跑着往前,远方是白色灯塔和蓝色海面,如果不是视频上打满了水印,还会被误认为是旅游景点的宣传视频。配着文字贱嗖嗖的:“猜猜谁在谈恋爱?” 评论区一片哗然,这显然是《陆判》剧组的料,这部剧准备冲击春节档,其实汇集了好几位流量小生。粉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毕竟都是真金白银打投出来,没有实锤之前,都不能自乱阵脚。各家大喊抱走我家哥哥,碰瓷不约。 中间还穿插着:“这拍摄画面还挺稳,专业水准还可以,就是人品不行,啧啧啧。”以及“其实还挺美的,水印打的有点丑。”还有人说这位看着有点像陆之渊啊,大家注意力转过来,然后再到陆之渊微博里看看他的状态。陆之渊的微博以文字居多,大部分都是剧组生活,看起来挺枯燥的,也没有什么恋爱迹象。 涉及的所有人员一一打卡完毕,网友又回到王军然的微博底下,“你有本事晒视频,你有本事放高清图!让我们看看谁家房子塌了”堪比经典的雪姨喊门。 第19章 王军然此时正盯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新评论,他面色青黄,新长的胡渣布满下巴,眼睛里满是熬夜的红血丝,架着的镜片里反射着屏幕蓝盈盈的光,看着诡异又可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人理解我?”他恨恨地抓起手边的易拉罐,在外力作用下,啤酒罐扭成一个怪异的形状,啤酒瓶被摔向正对面的墙,残留的啤酒瞬间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几道黄色的水渍。 电脑上突然跳出来一个新的对话框,一个黄黑白三色头像朝他发来消息,“你还不够努力。” “你明明可以掰倒他们的。” “你的手段呢?” “让我看看吧,我亲爱的小朋友。” 王军然入魔了一般,“我可以的,我可以的。”说着说着他镇定下来,继续往屏幕上打字。 王军然注册了几个不同ID,潜伏在各个论坛,网友堆里,伺机发言。 这几天微博上有一个热度话题,寻找消失的X-woman,话题刚发出来几小时,评论转发量惊人,一开始网友讨论的重点是“她”有超能力,女性力量之类的内容。但很快就形成男女性别对立的对骂战局。网上的骂战,不费一兵一卒,也没有四起硝烟,浪费的只是时间和流量。情况愈演愈烈,还上了热搜榜,排名就在当红小生疑似片场大秀恩爱下面。 王军然顺着热搜榜披着不同马甲在评论区大放厥词,越是有人点赞附和他,他越有成就感。 “我的姐姐不见了。”评论里有一条这么写着,带了话题寻找消失的X-woman。 王军然点进主页,看是个半大小子,估计是个小学生,以为这个话题是寻人启事,便评论道:你有时间上网,没时间找人吗?小崽子? 他先是在热门话题里刷评论点赞,然后再绕到自己的微博话题里,唧唧歪歪几句,在没有人的地方煽风点火,动摇人心。蓝盈盈的光映着油腻腻的面孔,他瞳孔里的那个名叫恶意的黑洞不停地吞噬着…… 你心里有恶吗?哪怕只有一分一毫,当心中天平动摇的时候,它撕裂吞噬你仅存的理智,让你完全变成一个无脑咆哮的恶龙。 言语之与人,不仅仅是沟通的桥梁,有时侯也是伤人的匕首。腾蛇深谙此理。 他与天地同寿,始现于盘古女娲时代,经过这漫长时代,两河流域华夏文明多次变迁,只留了一个“虚诈”之名,如今提起,也少有人知,他不甘心。既然说我是虚诈之神,我便将这世间事端搅上一搅,才不枉我背负此等名声。 想着想着他搓搓手,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 “笑什么笑!赶紧把会议纪要做了,参会人员人手一份。”秃头老板从腾蛇背后走过,烈味西北烟气息还没散尽的手,猛拍在腾蛇后脑上。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咳嗽起来。他憋红了脸,咽下了咳嗽声,站起身来,朝老板鞠了一躬,“好的,老板,知道了,老板。” 说完坐下来,整理他的会议纪要,还不太熟悉电脑操作,他只用两个手指打字。进度缓慢得让坐在斜侧的老板连连摇头。甚至还发了一个朋友圈吐槽:“空降一个业务员,打字都打不好[抠鼻]。” 腾蛇好不容易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办公室的钟已经走到9点了。他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跑,末班公交车只有半个点了,而公司离车站还有一点距离。 秃头老板摸鱼摸到这会儿,刚从种田游戏里回过神,发现腾蛇即将闪出办公室的身影,他清清嗓子,“小腾啊,你做一下点检锁门,我先走了。”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离开了办公室。 腾蛇无奈地检查办公室的水电门窗,锁好门,把钥匙给到门卫,新到岗的保安不太会使用安保系统,腾蛇又陪着他研究了半天。等他跑到车站,只有末班车的尾气。 “我腾蛇,天地同寿,为什么还要打工?我不该是总裁吗?难道不该从四万八千平的大床上醒来,有108个保洁小妹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吗?”他仰天大啸。 “您好,腾蛇神君,监测到您有异常心理波动,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微信助手小花上线。 腾蛇坐在路边,“我怎么那么惨?还有谁比我更惨!” “听说小夆神君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打杂呢,是没有工资那种呢。”微信助手甜美的声音传来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她怎么混成这样?”腾蛇不解。 “据说是小夆神君欠了高利贷,现在四处打工还债。腾蛇神君,您要好好珍惜组织安排的工作,这种事业编制很多神君想考都考不上呢。这次因为您封印之地突然损毁,给您插队安排的呢。”腾蛇闻言点头。突然感觉每月3200的工资还不错,顿时又干劲十足了。 腾蛇出世不过一月光景,他现在使用的名字是“腾舍”,是领导眼中空降的业务员。小花是组织安排的协助他融入人类社会的小帮手,只会在监测到异常波动时出现,给与一些言语支持,换句话说,屁用没有。但腾蛇很吃这套,他一直认为小花是一个萝莉音美女。 “搞事搞事搞事!”腾蛇以吸食恶意为生,那是他的副业。 白天他是办公室的扑街新人,夜晚他是网络舆论背后的推手大佬,顶着黄黑白的头像四处鼓动人心,没人知道那些煽动的言语,是他用两个手指一个拼音一个拼音按出来的。 夆廖若打了个喷嚏,引得众人侧目,陆之渊关切地问:“是感冒了吗?” “我,我怎么会感冒?”夆廖若不可置信,她揉揉发烫的耳朵,“有人念叨我吧。”陆之渊撇撇嘴,“也是,毕竟你朋友多。” 钱铎端着盒饭蹭到两人旁边,“小夆姐,你的朋友是不是也很厉害?”陆之渊暗暗点头,那一个个的可不厉害嘛。 夆廖若谦虚点头:“还行吧,比我还差一点。” 钱铎一听,更来劲了,“小夆姐,下次有机会认识认识你的朋友。”陆之渊赶紧打断对话,“别别别,没必要哈,真的没必要,小钱。” 慕容见这边聊得热火朝天,便挤过来想加入话题。本来计划的半天探班,第二天就回去的慕容,被符导扣在岛上帮工,索性拍摄进度过半,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留在这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他也想体验一把铎铎子的奇幻冒险,可惜这个梦想临下岛也没有实现。 王军然事件网上舆论已经一边倒了,随着时间流逝,事件的热度慢慢降低,新的热点覆盖了旧的消息,大家似乎把这件事和这个人一并抛到脑后。 岛上拍摄结束的时候,正好临近端午。 符导对目前进度非常满意,给全体工作人员放了端午假,节后他们就要出发往影视城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小包开着车,在高铁站接他们。一见陆之渊便说:“陆哥黑了。”陆之渊虽然并不在意自己的肤色如何,但回到城市,听到工作人员说到晒黑了,还是悄无声息地从背包里摸出一瓶防晒,仔仔细细地往胳膊上抹。夆廖若嗤笑一声,“岛上那海风,那太阳,也没见你抹防晒,回来倒是刻意了。”陆之渊手下动作不停,“毕竟是公众人物,还是要注意一点形象。” 小包打开车里的空调,清凉的风拂去夏日的燥意,夆廖若靠在椅子里舒适地打盹,陆之渊正在微信上回消息,岛上的日子因为信号问题,他几乎不带手机,有重要的信息都是通过慕容了解的。积攒了些日子的微信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回复完。 突然,陆之渊坐直了身子,“小包,Mary最近有联系你吗?” 小包想了一会儿,“半个月前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但我没接到。后来她发消息说没什么事,电话拨错了。”他一拍脑袋,“对哦,Mary姐端午不是要结婚嘛?我们得去参加吧。” 陆之渊蹙起眉头,不知道哪里有些不对。 和Mary的聊天记录还是在上岛前,她结婚的事情很突然,提起离职的事情也很突然。上岛前陆之渊和她说,希望她再仔细考虑一下。下一条消息她打了一个字,时间是在半个月前,“酒”。 陆之渊和Mary共事好几年,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材滴酒不沾,那她发的这个“酒”到底是什么意思? 甚至在同一天,她还给小包打了电话。 而现在,她的电话一直提示占线。 回到家,陆之渊翻了最早的员工通讯录,找到一个固定电话,夆廖若右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在干嘛呀?” 陆之渊拿着手机拨号:“给Mary打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点心慌。” 电话很快接通了,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小朋友,我找一下Mary。”那边脆生生地答,“你好,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Mary的。”陆之渊回忆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那我找马红霞。” 对方安静了一下,陆之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Mary的本名,下一刻,他知道他猜对了。 “你找我姐姐?你是谁?”对方的声音警惕起来。 “小朋友,我是你姐姐的同事,我叫陆之渊,现在联系不上你姐姐的手机,所以打电话到家里,想问问看她婚礼上我们能不能帮什么忙。” “姐姐她消失了。我那天……” 电话那边突然换了个人,“你找红霞?她不是在城里筹备婚礼吗?好像去年国庆才认识的,今年端午就结婚了,我早就说她了,早些年不好好找一个,现在年纪大了,搞闪婚……” Mary的妈妈似乎有很多怨言,举着电话和陆之渊说了半天。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陆之渊一头雾水。 夆廖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贴在他脸上,被冻了一激灵,他看向夆廖若,“Mary她不会有事吧?” 夆廖若摇摇头,“我感知不到,有没有和她有关的东西?。” 陆之渊想了想,跑到书房里找到签着麦睿名字的结婚请柬。 夆廖若伸出食指,触摸着那两个字,紧紧闭着眼睛,陆之渊双手捧着请柬,眼睛盯着夆廖若。 “她在那里,那里很黑,很脏。” 第20章 “很黑,很脏?那是在哪里?我们有什么办法找到她吗?”陆之渊问,他心里涌上巨大的不安,但还是强迫自己镇静。 夆廖若摇了摇头,“很难,我不擅长这个。”她在屋子里踱了几圈,“或许可以找人帮忙!”陆之渊点头,“那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找找这个朴有艾。你帮忙找Mary。” 事不宜迟,两人顾不上休息,便出门了。 朴有艾,这个名字甚至都没有在Mary的朋友圈出现过,陆之渊有且仅有一次看到就是在Mary送来的结婚请柬上。看起来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在和夆廖若分开之前,也让她感应了一下朴有艾的名字,她的答复给陆之渊带去一丝线索。“有音乐,光线昏暗,有酒气。”是夆廖若的提示。陆之渊从地图上划定了从Mary家到工作室,她常去的商场和书店。这个范围里总共有5家酒吧,3家是清吧,有两家清吧非常巧合的只隔了一条街,而且离Mary的家很近。陆之渊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这会儿正是休息日的夜晚,还没有到人流量最大的时候,酒吧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铁艺吧台的中心,调酒师有节奏地摇晃着瓶子,动作流畅潇洒。陆之渊坐在靠近吧台的高脚椅,服务生立马上前招呼,“先生,需要点什么?”“一杯清酒,谢谢。”他四处打量着,四周的基本没有落单的人。酒端过来了,透明的酒水盛在琥珀色的浅口玻璃杯里,一朵小小的薄荷飘在酒上。“先生,您在找人吗?” 陆之渊点头:“对,我一个朋友说在这等我,但他好像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走开了。”“您可以说一下他的外貌穿着,或许我能回忆起来。” “我不太会描述,手头也没有照片,不过我有他未婚妻的照片,麻烦看看有没有印象。”陆之渊打开一张Mary的照片。 服务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久到陆之渊都觉得没戏了,准备起身去下一家。他拍了一下脑袋,“这位女士不喝酒对吧?”得到陆之渊肯定的答复,他又接着说:“我有印象,咱们酒吧虽然是清吧,但客人基本都喝酒的,她不喝酒,是陪她先生来的。那天他们吵了好大一架,还打碎了一瓶好贵的酒,我还庆幸还好当时我在旁边桌,小巴,哦,就是那天他们那桌的服务生直接被开除了。” “他们感情很好的,怎么会吵架呢?”陆之渊装出一幅不解的样子,“好像是工作什么的吧。”服务生凑上去,低声说“看样子那位女士的工作不太体面。” “后来他们来过吗?啊,主要是我朋友有没有来过?” “来过吧,就坐在那喝酒,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一群人,那位女士就没来过了。”服务生从陆之渊那里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小费,脸上堆满笑意,“啊,您朋友是韩国人吧,他中文说的可真不错。” 陆之渊对他点头示意,往外走去。“先生,旁边有一家韩国餐厅,味道很正宗,您可以和您朋友去试试看。” 陆之渊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到了服务生口里所说的韩国餐厅,明明是饭点,店里人并不多。只一眼就把店内都扫过去了,玻璃门上有一个特别告示栏,此刻上面正张贴着一则寻人启事。 “寻找因吵架离家的未婚妻麦睿,女,34岁,身高165cm,身穿黑色针织长袖,浅蓝色破洞阔腿牛仔裤,灰白色半跟皮鞋。于5月25日离家,至今未归,如有线索,请速联系130xxxxxxxx.我在等你回来结婚。” 寻人启事上的照片Mary满面笑意。 陆之渊往店里走去。面朝向他,正在吃冷面的男人,手边是一沓打印的寻人启事。他眼睛细长,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西装敞开,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衫。 “你好,请问是朴有艾吗?”对方抬头,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餐巾纸,把嘴角的汤水抹去。 “你好,我是朴有艾,你是?陆之渊?” 陆之渊点头,“Mary离家出走了?”他单刀直入。 “是啊,发生了一点争执,结果她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朴有艾叹了一口气。他拿纸巾往眼睛上盖了盖,“还有几天就是婚礼了,场地我是不会退的,我相信她会回来的,毕竟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 桌角的寻人启事,最上面一张溅到几滴汤水,还有油渍晕开的痕迹。陆之渊拿过来,端详着上面的照片,“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滴滴——,消息提示音响起,“我好像找到了Mary姐。”夆廖若发来一条消息。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夆廖若和陆之渊分头行动,她本准备去找陆判帮忙。但陆判似乎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一直没有回音。 她想了想,打开了可能因为有领导在,除了进群打过招呼,再没有聊天的微信群“丰都人民欢迎您” 夆:有友友在吗?我想借一下可以寻人的宝物。 小孟同学饮料很好喝:咱这怕是没有寻人的,寻鬼的可以有。 夆:也行。 两人通了电话,孟婆今天业务繁忙,抽不出手亲自去,她喊了一个黄泉快送,估计10分钟之后就能把那东西送到夆廖若手里。夆廖若便在旁边的咖啡馆点了杯饮料。 咖啡店的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知性美丽的女主播说的正是昨日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两辆超跑在Z市著名盘山公路竞赛,因速度过快,避让不及,迎面撞上满载游客的观光大巴车。事故当场造成28人死亡,13人重伤,还有5人轻伤,3人失踪。目前当地正在积极处理善后事宜。 其他几位坐在旁边的客人,啧啧啧叹个不停,作孽啊,死了这么多人。 夆廖若抿了一口饮料,她眉头皱了起来,这也太难喝了吧,这么小小一杯卖78块,商品溢价太严重了,她摇摇头。 没等她喝完这杯饮料,有一位穿着黄色马甲的男人站到她的跟前,“您好,请问是小夆神君吗?” 夆廖若真的很久没听人这么喊她了,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有点恍惚,“是我。” 对方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小夆神君,这是孟婆委托黄泉快送的东西,请注意查收。委托用时8分42秒,麻烦好评。”他从背后的背包里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在桌上,又从上衣口袋里抽了一张顾客满意度调查表。夆廖若打了五星好评,那张调查表瞬间焚化,金光的积分落到快送员胸口积分栏,快送员的级别瞬间从lv3升级到lv4。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祝小夆神君今天快乐,明天快乐,天天快乐。”然后消失了。 夆廖若拆开包装盒,里面蹦出来一只白色绒绒小狗狗,似乎因为太小了,脚下还不怎么稳。它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着看向夆廖若,夆廖若拆箱的手停在半空。旁边桌的刚刚在讨论社会新闻的,这会儿全围过来了,“小姐姐,小狗狗也太可爱了吧,能拍照吗?” 夆廖若无奈扶额,是的,这只小狗狗在别人眼里是无邪稚狗,走路也走不稳当,动作憨憨超可爱,但是它是地狱三头犬啊!是极凶狠的角色,传说连口涎都有剧毒。在她眼里,它三个一模一样的头此刻同步张嘴,透明的液体即将滑落。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夆廖若赶在它口水流下来之前得离开,万一伤到人她可没本事救。 抱着箱子刚走出店门,孟婆的电话打来了,“怎么样?” “你还有脸说?这就是善于找人的东西吗?”夆廖若刚说到东西,地狱三头犬便抬头看向她,三对眼水汪汪地盯着她,她不知道怎么有点心虚,不敢对上它的眼睛,声音弱了下去,“它能行吗?” “小夆,你信我,小斯虽然才500岁,它已经是非常成熟的业务员了,这是老板前几年去西方学习时候同学的孩子,寻鬼成功率99.8%,寻人得打折。” “可它看着走路还不稳呢?” “哈哈,哈哈哈,啊,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喂,喂……” 夆廖若伸手摸摸小斯中间的头,旁边两个头也凑过来。“那我们试试吧。” 小斯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确实业务能力还不错,在嗅过带有Mary气味的物品,很快带着夆廖若朝城南走去。 城南方向其实也是Mary家的方向,夆廖若本想和陆之渊一起去,但不知道他那边的进度,就自己先去,如果找到了再通知陆之渊也是一个好方式。 在地狱三头犬小斯的带领之下,他们目标明确的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桥洞。那里原先有一条河,现在已经半干了,流水带着垃圾塑料碎片飘到这里,没了去处,便落下来,时间久了,这里散发着一股腐烂味道。走过的人都捂着口鼻加快脚步,生怕沾染了这里的臭气。 夆廖若看了看小斯,小斯也在仰头看她,它的小脚蠢蠢欲动,想扑进去扒拉烂泥。 夆廖若抱着小斯蹲在路边,给陆之渊发消息。 “陆之渊,我好像找到她了。” 然后她报了警,警方很快把这里围起来,2个多小时后有一个穿着黑色上衣蓝色长裤的女性尸体被挖了出来。接警的人询问夆廖若,“女士,您是否认识被害人?因为被害人头部缺失,而且无身份证明,无法辨认。” “我认识她,她是Mary姐姐。” 第21章 陆之渊看向坐在对面的朴有艾,“找到Mary了!她出事了。”,朴有艾攒紧手里的纸巾,又重新展开擦向并无任何汗渍迹象的额角。他有些迟疑,“哦,哦,是吗?那我们快去看看吧。”说罢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陆之渊眯了眯眼睛,跟在他身后,接着拨通语音,眼角余光瞟向前方。两人一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小夆,嗯,我现在和朴有艾在一起,对,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查一下多久到,一会儿微信告诉你。别害怕,警察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陆之渊并没有控制音量,两人在店门口站定,朴有艾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烟盒,他朝陆之渊摇摇烟盒,陆之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冲着朴有艾摇了摇示意自己不抽烟。朴有艾磕了磕烟盒,抽出一支烟来,泛着银光的打火机咔哒一声,燃气赤红色的火苗,他深深吸了两口把烟头按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烟雾从他口鼻处溢出,遮蔽了他的眼睛,但陆之渊知道,此刻他正盯着他。 夆廖若挂了电话,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定位早在这通电话之前就发给陆之渊了,但他又重复了定位问题。陆之渊记忆力极佳,早在之前帮他对剧本时,夆廖若便知道了。现在看来这个朴有艾有问题,那陆之渊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夆廖若心头一惊,她站起身来,抱着小斯,走向警队负责人韩队。 韩队一身便服站在护栏边上,正在不知道和哪边通话,脾气非常暴躁地骂粗话,“一个小姑娘发现的尸体,现在给我安排一个女警员过来,给疏导一下。对,那个实习生叫啥来着,小梦,学心理学那个。”紧接着又打了另外一个电话,“操他妈的,整了个恶性案件,现在还在确认死者身份,头不在这。没有身份信息,手机也不在。什么,那小姑娘哪知道死者是谁,估计看身形像她认识的人吧。法医正在做初步判断。” 他抓了一把半长的头发,转过身就看到那个漂漂亮亮的娇弱小姑娘拎着小白狗朝他走来,他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试着让自己看上和蔼可亲一些,“怎么了,是害怕了吗?我马上找个姐姐来陪你。” “不是的,我不害怕。”夆廖若说,“我朋友可能遇到了危险,需要你们的帮忙。” “小姑娘,如果你朋友需要帮助,他会自己报警的。”韩队耐着性子说。 “不,他和凶手在一起,他可能找到了Mary姐姐的头。”她十分肯定地说。韩队立刻重视起来,“你现在知道他在哪里吗?” “嗯。”夆廖若把手机屏幕对着韩队,那上面有一个红色的点正在游走,位置在城南范围。韩队带着夆廖若还有一队警员,跟着红点走。那个点最终定位在城南一个白领公寓。 “Mary姐姐的家吗?”夆廖若坐在警车上朝外张望,“18楼08号”她喃喃。 韩队嘱咐她在车里等着,他们会把她的朋友完好无损地带过来。那个叫小梦的姑娘刚刚赶来,陪她坐在车里。“你别害怕。”夆廖若看着那个一脸青涩的小姑娘安慰道。 陆之渊坐上朴有艾的车,是最新款油电混合SUV,纯白色,最近在推广期,哪里都是这个车的广告,价格不菲。“车很漂亮。”陆之渊称赞。 “啊,嗯,谢谢。”朴有艾似乎有些走神,导航提示您已偏离路线,重新为您规划路线。见陆之渊看他,他便说,“我想起来Mary走的时候没有带证件,不知道有没有用,先拿上证件吧,我们绕一下路。” 陆之渊点了点头。 白领公寓18楼08号是Mary在这座城市的住址,她对于发财这件事非常执着,所有可以选择的数字都会与8有关。 房间很干净,完全不像主人已经离家十多天的样子。朴有艾:“Mary走了之后我经常过来打扫,希望有一天我打开门她就在屋子里了。”他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脸又垮下来,“没想到她死了,我还以为她总归念着那点情分,会回来结婚。唉”他一边叹气,一边说,“你要喝点什么吗?”陆之渊摆手,“你快去拿证件吧。我等你。” 等朴有艾走进卧室,陆之渊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Mary死了这件事。而朴有艾在无意中透露了他知道Mary的死讯。他登时身上寒毛竖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警惕。 朴有艾握着水果刀从陆之渊背后刺来时,陆之渊迅速躲开了,因为太紧张扭身时左手上臂被刀子割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向外涌出。泊泊流淌的液体似乎更刺激了朴有艾,他眼睛泛红,大张着嘴嘶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梳得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这时已经全乱了,金丝边框眼镜溅到了鲜血,看上去不似个人,倒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陆之渊捂着胳膊一边躲一边找趁手的武器,屋里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他往客厅里逃,把可以够到的东西都往朴有艾身上扔,但花瓶摆式之类都只能短暂地阻拦一下,陆之渊准头不太行,扔3,4个大概只有1个能打中他。陆之渊已经被逼到阳台上,他的手边只有一个白石膏头像,很突兀地摆在阳台一角,旁边支着画架,画布上是一幅Mary的素描像。 朴有艾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幅画,突然落下泪来,陆之渊把石膏抱在手里,如果朴有艾再往前,他就将这个石膏砸过去。他暗暗祷告,这次一定要扔准。陆之渊胳膊上的血顺着指骨流到石膏像上。朴有艾又似发狂一般往前冲。 “啪”祷告有效,石膏非常准地击中了朴有艾的额头,然后掉在地上。朴有艾似乎被砸懵了,额头上淌着血,跌坐地上。那个石膏像碎了一地,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黑色塑料袋,有一缕金黄的头发从塑料袋的扎口里漏出来。 与此同时,门被撞开,韩队带着一队人马从外面冲进来。 很快,朴有艾被警方控制住。韩队走上前,扶起陆之渊,他喊鉴证科的同事把装着头的塑料袋带回警局。陆之渊颤抖着,“让我看一眼。” 韩队见阻止不了,便打开了塑料袋。一颗惨白的头剥离出来,金黄色的头发披散着,她双目紧闭,不看那伤痕累累的颈部,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陆之渊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虽然他早有不好的预感Mary可能遇到了一些事情,虽然夆廖若在信息里说Mary死了,但他没有想到Mary会被人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他捂着脸仰起头,屏住哽咽,有几滴泪从他指缝里淌出。韩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安慰。 陆之渊平复了心情,“是Mary,我的工作伙伴,也是我的好朋友。” 陆之渊跟着韩队下楼,走到夆廖若坐着的车前。夆廖若看见他过来,便抱着小狗从车里跳出来,一眼就看到陆之渊有些泛红的眼睛,“你抱抱它,别难过。”夆廖若不擅长安慰人,干巴巴地把小斯递过去,陆之渊微微点头,把头埋在小斯纯白色皮毛里。 他们作为关键线索人物,跟着韩队回了警局。 “她该死!”朴有艾额头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他在审讯室里神情激动,如果不是手铐把他固定在位置上,他似乎要冲过来打人。审讯的警察敲了敲桌面,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和被害人什么关系?” “未婚夫妻。” “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 “去年国庆的时候,在画展上认识的。” 去年国庆的时候,我承办了一场画展。朴有艾像是陷入回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画展很顺利,最后一天她来了。她穿着深红色修身吊带,头发是金黄色的,我一看见她,我就知道,我陷进去了。她身上有令人着迷的香气。我跟上去,制造偶遇,疯狂追求她,接送她上下班,给她送花,买小礼物。听说她想要学画画,我又捡起大学的专业,只是为了能与她有多一些的相处时间。 黄天不负有心人,她答应了我的追求,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一起画画,一起旅行,一起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快乐。 我常说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而她则说我的嘴能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好景不长,我们因为她的工作吵了很多次架。娱乐圈太乱了,我不想我的妻子以后被别人指指点点。是,她赚的多,但这种钱我宁愿她不要赚。 她答应我把头发染回黑色,金色太招摇了,我不喜欢。 她也答应我和她圈子里的男性朋友都断绝往来,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那些男的心里都是些什么龌龊想法。 她甚至明明都答应我,结婚前把工作辞了,一心照顾家庭,生儿育女。 可是呢,不知道那个陆之渊和她说了什么,她竟然动摇了,她那么容易动摇,说明她不够爱我。 我全心全意爱着她,她却不能给我对等回应的爱,那我就杀了她,让她只能属于我。 第22章 她睡着的时候很美,脖子很纤细,我的手一收紧,她就开始挣扎了,她修饰得当的指甲滑过我的手背,眼睛里蓄满泪水,我爱怜地吻上去,早早听话不就好了?怎么会走到这步呢。 把她美丽的头颅做成石膏吧,不会腐烂也不会臭,就永远放在那里。 她的身体,在一个雨夜被我抛在桥洞里。大雨过后,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我还时常想着她,我给她画了好多画像,她家里,我家里都有。 我爱着她啊,都怪她自己不好。如果不是被她逼到绝路了,我怎么会杀她,本来我们这两天要办婚礼的。装饰摆台都是按她喜欢的来,她的家人都会出席我们的婚礼,她本来会是最美的新娘。对了,她还有一个小弟弟,他们关系特别好,她以前还注册了一个小号关注了她弟弟的微博,总给我看她弟弟的搞笑发言,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是第一个发现她失踪的人。 说着说着,朴有艾咧开嘴笑了起来,“她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突然他又垂下头,落下几滴泪来,喃喃道:“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双手握拳不停敲着自己的脑袋:“不,她没死,她逃走了,她砸了我的头,然后逃走了,你看,你们看,伤口,伤口还在呢。”他按着自己额头,使劲摁着,没一会儿已经处理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晕红了那片纱布。 过了一会儿,他又大喊:“我有病,我有医院的判定,我脑子有问题,你们不能枪毙我!” 警方立刻安排医生重新鉴定,没多久,结果出来了,证实朴有艾确实有精神疾病。没办法关押,只能送到专门的治疗院,韩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砸烂了一个杯子。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制裁他吗?就让他这么逃脱了?”接到韩队的电话时,陆之渊正在陆判医院里缝针。 他坐不住,想去警察局问个明白。 夆廖若按住他:“你坐好,如果人间的官方不能处理,就让丰都的官方来处理一下吧,毕竟Mary姐姐也算我们的人,哦,不,我们的鬼了。” 陆判给陆之渊伤口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没错,我可是察查司的官呢,让我们来吧。” 卧室里点着茉莉气息的蜡烛香薰,一点烛光摇曳。品质良好的音响里正播放着丛林落雨的白噪声。 朴有艾一身舒适的睡衣,仰面躺在床上,金丝框架的眼镜摆在北欧风的铁艺小台上。他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果然,只要有鉴定证明有精神疾病,那么杀了人也可以轻易逃脱。 朴有艾睡眠一直有问题,但今天意外的好眠,那白噪声还没放到落雨,他就已经睡着了。 睡到半夜突然感觉口干舌燥,他便坐起身来准备去厨房拿水喝。 有一个影子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她的手里拿着好看的檀木梳子,一下一下整理着半长的黑色头发。她似乎感觉到人醒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转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温柔问道“你醒了?” 朴有艾有点恍惚,他把眼镜戴上,“你今天不上班吗?”然后下床找拖鞋。Mary站起身来把床尾地上的皮质拖鞋拿到他面前,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轻笑一声,说:“你不是不喜欢我上班吗?我已经辞职了,以后就全心全意照顾你。照顾我们这个家。你说好不好?” 朴有艾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听到Mary这么说,他忽略了那丝怪异的感觉,非常满意地点头,“这样不是很好嘛!” Mary直起身子朝卧室外喊,“大宝二宝三宝,快把凉好的水端给爸爸。” 卧室外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声音又碎又杂。很快,卧室门被推开了,三个脑袋排排叠在一起,清一色黑洞洞的眼睛望过来,然后清脆的“爸爸,爸爸”两个小子飞奔过来,将朴有艾扑倒在床上。还有一个小个子站在旁边,手里握着一个装着温水的玻璃杯,他歪着头,“爸爸,喝水。” 朴有艾接过水杯,表扬一般揉了几下孩子毛茸茸的头发。仰头喝了几口,温凉的水缓解了他的燥气,他感觉内心被填满了,看着这副妻子和谐簇拥着他的样子,十分得意。 “我早就说了,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又怎么会……”他突然顿住了。 Mary歪着头:“你又怎么会,杀了我吗?”话未说完,她的脑袋就掉了下来,正掉在朴有艾的怀里。那三个孩子站在床头也一起歪头,三个脑袋齐刷刷掉下来。 朴有艾立时蹦了起来,手里的杯子掉在铺了毯子的地上,杯子里窜出2条蛇来,它们顺着铁艺床脚很快爬到床上,直立起前半身,蛇信子发出呲呲的声响。 但他根本就顾不得那两条盘在床上的蛇,Mary的脑袋被他抛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说话:“亲爱的,你不是喜欢我黑头发吗?你看我都已经染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看我!” “宝宝们,快去找爸爸玩,爸爸最喜欢你们了。” 地上的三个小孩头排着队蹦上床,一个蹦起来咬住朴有艾的脖子,一个咬住他的手,还有一个扯着他的裤子。他们的牙尖尖的,扯也扯不开,皮肉被割破,鲜血涌出来,这下三个头更加兴奋,索性吸吮起温热的血液来。 Mary优雅地把自己的头捡起来,安回自己的脖子。她看了看时间,拍拍手,“好了,孩子们,该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找爸爸玩吧。”三个头恋恋不舍地吸食一大口血,然后又排着队回到自己的身体边,依次退出了房间,Mary走在最后面,她抿着嘴,微微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明天见,亲爱的。” “呼呼呼”朴有艾猛坐起身,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他已经非常真实地感觉到口渴了,然后他缓缓看向梳妆镜方向,还好,那里并没有人,他刚放松准备去拿水,一低头,脚下有一个玻璃杯滚到床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卧室门被推开,Mary拿着梳子一边往梳妆台方向走,一边梳头,她瞥了朴有艾一眼,“醒了?要喝水吗?” 夆廖若非常兴奋地告诉陆之渊他们的“审判”很有效,不管朴有艾是不是本来有精神疾病,经过这回肯定会有了,一枪毙了反而便宜他,就让他剩下的这辈子都活在恐惧里。“是吧,Mary姐姐。”夆廖若说着还朝旁边寻求肯定。 陆之渊瞪大了眼睛,“Mary在这吗?” 夆廖若肯定地点点头,“你想见见她吗?” 从陆判那里借来的忘川水,还剩了一点,夆廖若帮陆之渊抹在他眼皮上。 再睁眼时,他看到Mary就坐在他的对面,她脖子里围了一个金黄色的丝巾,除了脸色稍白,和平常并无二致。陆之渊刚要开口,Mary便说,“伤感的话可别说了,我这回算是吃了个大亏。” “不过对亏小夆帮忙,我现在可以在孟婆那打工攒功德,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一辈子顺顺利利,康健平安直到老死。” 陆之渊说不出话,只是点头。“陆哥,我是真心谢谢你,这辈子太短,回报不了什么,希望你一切都好。”她说着眼睛里落下泪来。 陆之渊:“应该是我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我应该多关心一下你,说不定……。” 陆判带着小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行了行了,还有机会见面的,不要搞得生离死别一样,不对,哎,不管,就这样吧,我送Mary和小斯去孟婆那。你们该干嘛干嘛。” 陆判接着又说:“那三个小鬼头的剧情设置的可真不咋地,小夆,你编故事本事不行啊。” 夆廖若朝他扔了一个香蕉:“正好用一下小斯嘛?不然这么费劲借一趟地狱三头犬也不划算啊,是不是,小斯?” 白色小狗狗三个脑袋齐齐歪着,半仰着看向陆判,“爸爸,爸爸,喝水。” 陆判:“你完了,这是教了点啥啊。” 端午假期很快结束了,陆之渊带着夆廖若回到《陆判》剧组,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日子一天天过着,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又确确实实产生了变化,至少陆之渊是这么觉得。 陆之渊胳膊上的伤拆线的时候,他收到韩队寄来的包裹,鼓鼓囊囊一包。一封官方感谢信,感谢热心市民陆之渊先生/夆廖若女士见义勇为,为案情侦破提供重要线索。随信还有表彰锦旗和人民币4000元奖励。韩队私人信件被压在最下面,他在信里说因为案情性质比较恶劣,不方便披露太多细节,目前朴有艾已经被关押在指定位置,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总是蜷在房间角落,不吃也不喝。韩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做精神鉴定的时候他甚至都觉得朴有艾是不是装的,结果没几天任谁看他的样子都觉得不正常。信的最后韩队提到自己的高中生侄女璐璐,特别喜欢陆之渊,希望陆之渊能给几张签名照,激励一下侄女。 夆廖若在一旁点钱,听到韩队最后的请求,不禁发出了啧啧啧的叹声。陆之渊觉得好笑,便逗她:“你啧啧啥?”夆廖若把一叠粉色票子握在手里,点一张放一张到盒子里,她嘟着嘴:“利用职务之便追星,21,22,23……” 陆之渊问小包要了几张之前拍的杂志照,签了名,另外写了一封短信。按韩队给的地址寄去了。 第23章 拆包裹的时候,有剧组的其他同事看到了,便纷纷拍照留念,毕竟热心市民竟在我身边。剧组日常花絮记录人员正好拍下了这一幕,因为不涉及剧情,所以作为先导预热在《陆判》官方微博放出。 剧场日常花絮记录员是刚刚毕业的孩子,很会玩梗。镜头一开始是对着天空,接着往下,目视前方,突然有一波人从镜头前掠过,然后镜头开始抖动起来,也随着他们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拿着摄像机的人明显刚跑一会儿体力就跟不上了,他呼哧呼哧地喘气,然后问旁边的人“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跑啊?”旁边的人也有点喘不上气,“不知道啊,大家都跑,我就跟着跑。”屏幕上打出大大的问号。 没一会儿,便到了陆之渊休息的区域,此时大家正在传阅锦旗和感谢信,陆之渊被团团围在最中间,只能拍到一个后脑勺,信和锦旗很快传到记录员手里,他喊刚刚和他一起跑的同事举着做了一个定格。 这段花絮一播出,10分钟内转发评论过万。 请问这是你的右右吗:哈哈哈哈哈,也太好笑了吧,热心市民陆之渊。 渊来是你:大哥真的勇!之前有路透陆之渊上医院不会是受伤了吧,呜呜呜~ 打入敌军内部人员:嚯,陆之渊欸,居然大家只和锦旗感谢信合照。 连夜爬上青创岭:明星常有,而锦旗感谢信不常有也…… 这支视频有些出圈,给剧组和陆之渊本人都带去了一些关注,但也不乏黑子键盘侠喷。 今天梦醒了吗:倒是说说什么见义勇为事件啊,编故事会不会查一下表彰信范本啊? 我不会游泳但能喝水:陆之渊和这个剧组怎么天天上热搜,这是花了多少钱,我都要吐了…… 我有内幕消息:陆之渊人血馒头好吃吗? 粉丝和黑子两边撕了起来一直等到警方蓝V认领了视频,并发布了官方感谢内容,黑子才算消停。 王军然坐在电脑前,气恼不已,明明他从那个黄黑白得到了内幕消息,这次是陆之渊的同事死了,他却领着见义勇为称号立自己伟光正的人设,真是不要脸,他吐了一口痰,疯狂在自己主页里发消息,在私信里与陆之渊粉丝对骂。 孟婆那里补充了人员,Mary上手快,她已经熟练掌握了熬汤技巧,孟婆最近很是清闲,常常找夆廖若聊天,有时候夆廖若会回,有时候不回,但孟婆似乎也十分习惯。 小孟同学饮料超好喝:小夆,我得开发一下民间市场! 小孟同学饮料超好喝:高中生怎么样,有钱吗? 小孟同学饮料超好喝:不如我去高中里看看?哪个学校人多啊?一中吗? 小孟同学饮料超好喝:嘿嘿,我来了! 过了很久,夆廖若才看到她的消息。 夆:? 并没有人回复她。 怕是人已经跑到某个学校准备大闹一场,夆廖若扶额叹息,好家伙,怕是又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S市一中是全国范围内数一数二有名的高校,以高升学率闻名,拥有近百年办学历史。家长为了让孩子上这个学校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好在近些年,学校放宽了招生标准,在规定分数线内,虽然没有达到录取分线,可以预交一笔费用确保上S市一中,这笔费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资助学校发展费用,简称资校费。 学生通过入学考试再筛选出优秀的200人,随机安排在4个实验班中,剩余学生打乱成绩安排在剩下的16个班级里。等这届高考一结束,再从高二期末考试中筛选全年级最优秀的50人编成一支特强班,这个班级是要冲击全国前五的高校。而考试中排名末尾的,从那时候起,老师就会和家长沟通关于出国留学等其他出路,以确保不影响学校的整体升学率。 所以,学校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成绩优异的明日骄子,一派是家境优渥的富家子弟,两边井水不犯河水,教室距离也非常远。 可就是近几个月,事态突然发生变化,一切都要从转学生孟泊说起。 孟泊是期末考试结束之后被班主任带到学生中的,这个阶段的插班生大多是想靠一中名声镀个金,高考前就会安排出国留学,又不影响升学率,学校又会收一笔资校费,何乐而不为呢。 孟泊与普通女高中生非常不一样,她留着一头醒目的红发,个子虽然不高,身材却是凹凸有致。班主任提醒她,学校不允许染头发,希望她尽快把头发染黑,她立刻给教育局打电话,说自己是中英混血,天生红色头发,为什么要染黑。教育局对外籍学生的问题非常重视,学校在核实身份后,默许了红头发孟泊的存在。自此孟泊一战成名,全校都知道她是混血,并且很刚,学校没有强制让她染黑头发,反而十分讨好她,对她的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是诸多关切。青春期爱美的女孩们多有不平,他们只敢染一些看不太出的颜色,而有人却有特权,这自然招来不少妒嫉和闲话。 孟泊在数学课上又睡着了,这已经是她第10次被发现在课堂上睡觉。教数学的中年男子是个地中海,姓姜,可能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手里的卷子卷成筒敲在孟泊头上,“醒醒!请你站到教室后面听讲。” 虽然气极,说话还是很有礼貌。孟泊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拿着书站到最后,此时她已经在思考午饭是吃新食堂的糖醋排骨还是煲仔饭了。 孟婆伪装成学生孟泊来到一中已经近2个月,一中的学生要么就是书呆子,全神贯注一心读书,要么就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没有商机可言,饮料市场完全拓展不开。而她还在这里的原因是Mary每天会汇报孟婆汤的出售,看着没有什么特别情况,而且一中食堂也太好吃了吧!又便宜又好吃,营养还均衡的饭菜,她已经几百年没吃过了。她私心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体验一下人类高中生的快乐,只是学习考试并不在她的计划内,但却是高中生的日常。 班级里有一个异类就很特殊了,巧的是,这个班里还有一个,那个女生长得算清秀,成绩在出国预备班算上游,放到年级里就是吊车尾。可她就喜欢和成绩优秀的人混在一起,特强班里有她的初中同学,她经常课间或者活动课找人玩,可对方的态度却不怎么样,她似乎也不在意,还和舔狗一般凑上去。班里同学对此很不满意,也多次告诉她,特强班的学生看不上我们出国预备班,别和他们凑做一堆。 平常温温和和的小姑娘便发起火来,你们是我的谁啊,不要管我。 次数一多,班级里似乎形成了无声的默契,渐渐把她孤立起来了。这个姑娘现在是孟泊的同桌,名字似乎叫李璐。 这天午休,孟泊正趴在桌上睡午觉,同桌估计又去找那个特强班的同学去了,吃饭到现在都没见人影。有几个男生带着一身汗臭,走进教室,手里的篮球抛来抛去,“咚”一下砸到隔壁桌子上,桌上的书本子都掉在地上。后排一个女生捡起散在地上的一本粉色小本,看了几眼,然后用全班都能听到的音量笑道:“看我们的小舔狗梦想是做明星呢。” 大家哗然,大喊“快念,快念!”于是这个女生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蝴蝶结,走到讲台上,清清嗓子:“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成为一个演员,一个像陆之渊那样的实力派演员。” “哇偶!继续继续!”下面接着起哄。 “我长得不那么好看,但他说过艺术生命的长久,不在于皮囊美丑。” “啧啧啧啧……” “我们小舔狗还有这种觉悟呢!” 孟泊在那个女生说第一句的时候就醒了,她把面前的书山推了下去,发出了巨大声响,那个朗读的女生,下一句就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有完没完,烦死了!”孟泊怒。 预备铃适时响起,这场闹剧很快落幕。 李璐进来时,孟泊已经又重新趴倒在桌上,粉色的小本子半开着摊在桌上,后排的同学一边看过来,一边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她沉下脸来,把粉色本子塞到课桌最里面,戴上耳机开始自习。后座的王微站起身来,一把扯掉她的耳机,“哎呀,不小心碰到你的耳机了。小明星?”李璐转过身,刚想辩驳两句,班主任就走了进来,于是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16班班主任沙意教化学,是个大肚子中年男子。最擅长和稀泥,处理事情站钱站权不站理,说的就是他。班级里小吵小闹他任职的这些年见得多了,这个喊到办公室说两句,那个叫到教室外边说两句,两个人互相道个歉,事就算过去了,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把这个心结解开了。 李璐性子刚烈,对人对事都有一种韧劲的执着,她像所有年轻的孩子,认死理,追求公平正义,热血冲动。她不是话多的人,也不擅长建立友谊,拥有的朋友就是一辈子的朋友。她和16班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一个世界里,也不强求打破界限强行融合,可是总有人来触碰她的底线。比如王微。 第24章 16班刚刚组成时,班级里的学生都是从各个班级调出来,彼此都很陌生。但只要有人散发出一点善意,释放出一点有意结交朋友的信息,很快便能融洽地打成一片。那时候王微和李璐成了可以分享秘密的好朋友。 20班有着李璐的初中同学,也是她从初中时代暗恋的对象,徐少扬。那个男孩子除了成绩优异到令人费解,似乎哪一点都没够上一个青春剧里男主的样子,当李璐拉着王微躲在树后偷看正在篮球场上挥汗的小伙子们,并指给她自己喜欢的人,王微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能理解,但当时王微的反应还算正常,不支持不鼓励高中恋爱。 没过多久的一个晚自习课间,王微把李璐喊出来,非常严肃地和她说,徐少扬并不是一个对的人,希望好友能重新整理再做判断。与此同时,李璐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大致意思是说她的好朋友向徐少扬告白了,并且徐少扬接受了。 没多想,李璐就把这件事的主人公和王微联系在一起,两人大吵一架,从此好友变陌路。 王微是一个热情的姑娘,和李璐的友谊破裂了,转头加入了其他小团体里。而李璐更加形单影只,偶有的课间休息和活动课还是孜孜不倦地去20班找徐少扬。 日子长了,便有人在背地喊李璐小舔狗,也有人有意无意地弄坏李璐的东西,弄丢她的卷子,沙意也只会不温不火地说上几句,大家都管理好自己的东西。 20班的徐少扬住院了,号称班级小喇叭的柯柠从教师办公室带来重磅消息。柯柠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瞥向李璐。有好事者直接趴到她桌上问她,“徐少扬住院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内幕消息透露一下?”李璐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啊?昨天他不是还好好地吗?” 有几个人阴阳怪气地说:“该不会是被某些人烦的吧?”“实在躲不开舔狗,只好躲医院里了?” 李璐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受这么长时间的排挤,委屈,她从来没哭过,像是许久累积的泪水找到闸口终于得到释放,她哭得很大声。在她的哭声里,大家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也不再说些有的没的,王微拿出抽纸给她擦眼泪,另外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 一时间教室里只有李璐的抽泣声。 孟泊舔着冰棍悠哉游哉走进教室,她讶然又往后退了一步,确认没有走错班级,才踱步进来。午休时候的教室和菜市场没啥两样,今天这么安静的源头明显就是那个坐在她旁边眼睛鼻子红红的李璐。她低声问怎么了。 李璐刚刚止住的泪又要掉下来。 孟泊赶紧哄她,别哭别哭,我问别人。 王微赶紧凑过去说,20班徐少扬住院了,有人说话太难听了。 孟泊呵了一声,现在才知道说话难听吗?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然后孟泊站起来,“既然知道错了,那就道个歉吧,真心实意的,不然牛头马面拔你们舌头。” 尴尬的气氛似乎解除了,有几个人扭扭捏捏地过来道歉,李璐红着眼睛不说话。 孟泊便说,“李璐她有选择原谅与否的权力,受过伤害的心即便愈合了,疤痕还在那里,你们都还年轻,不要那么轻易地说出伤害别人的话。” 孟泊她作为16班第一大刺头,说的话很有分量,看到大家面露思考,她满意地继续嗦冰棍,徐少扬,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徐少扬住院的事情在学校里小范围地流传,大家都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了。20班班主任这两天倒是看着憔悴了一些,虽然每天还是正常上下班,骂人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 校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校园外却仿佛热油里滴入一滴水。 先起头是有群众在校门口拉了横幅,上面写着“我们要一个真相”,或者是“今天你不出头我不出头,明天灾难掉到谁的头?”又或者是“要真相,要解释,要说明,要安抚。”他们在校门口静坐,有老师的车进出学校,就扑上去拦住,使劲拍打着车窗玻璃,仿佛那样就能声张正义。 后来便有电视台的记者举着话筒堵学生,刚刚下课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往外走。摄影机对着孩子的脸,记者把话筒怼到他们面前,开口就问,“你们知道学校里有个孩子进ICU了吗?平时老师对你们怎么样?同学之间相处融洽吗?”学校的保安大叔上前驱赶,“不要采访,具体事项学校里会说明,不要围着孩子。” 事情是2天前网络上突然发酵的,一位母亲泪眼婆娑地在一段视频里说,“我们家孩子成绩很好的,也很听话,他是住宿生,平常周五晚上他会借班主任的手机给我打电话,但那天我没接到,我心想可能是学业比较繁忙,没想到凌晨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就说孩子情况不太好,让我去医院。到了医院,孩子刚刚洗完胃,他吃了很多药,到还不清醒。我想让学校给个解释,到现在也没有人联系我,孩子他爸去了学校几次都被赶出来,说是不让扰乱教学秩序,我是没有办法了,请大家帮帮我。”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着把这段话说完。 网上几个粉丝数量极庞大的大V转发了,便有很多热心网友帮忙转发,并给这位母亲支招。 王军然看着这条视频的数据,满意地点头,那位母亲焦急地询问,学校会理睬我们吗? 王军然有些不耐烦,开口时却又是十分关切的模样,“阿姨,你放心,网上的事情我会处理,舆论施压,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徐少扬的母亲握着王军然的手,感激地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只不停地重复着“谢谢,谢谢。” 王军然自从符导的团队里离开,就没有剧组向他投来橄榄枝,他整日整日在网上浏览,披马甲肆意抨击他看不惯的事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而有了一些附庸,而有粉丝就有流量,有流量就有钱,他在娱乐圈浸淫许久,自然懂这个道理。 前两天那个顶着黄黑白的头像的人又告诉他了一个新闻,一中有个孩子自杀了。 他一下便清楚地明白这个事情背后可制造的热点。虽然联系到那个叫徐少扬的孩子的母亲花了一些功夫,但效果显而易见。那对夫妻一看文化水平就不太高,一听是来帮忙的便感激得不行。 他买了一些水军在评论里放烟幕弹,又装做是一中学生家长在知乎里匿名回答问题。方向基本上指向校园霸凌,老师冷暴力,以及恶性竞争。 那些评论说得有模有样,一说一中有一个恶霸班你们还不知道吗?里面人都不学习的,家里都以及找好退路了,大部分高考前就要出国了,听说住院那个孩子惹了里面的刺头,结果就这样了…… 又有人说:小伙子被恶霸班的太妹缠上了,求爱不成逼人死啊! 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知情人士说,不是的,听说是有一个留学名额,本来这个孩子能去,结果呢学校里有一个语文老师叫沙什么的,她买通了关系给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徐同学去理论,被泼了硫酸,现场特别可怕! 马上有人附和,对对对,我也是一中的,那个语文老师以前带过我们班,人品特别差。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网友们义愤填膺,纷纷使用舆论武器审批不公。 王军然组织做了横幅,又联系电视台来做采访,自己扮作家长,喊了几个群众演员,一天500块在校门口闹事静坐,没多久就有真正的学生家长加入静坐队伍。王军然悄没声地消失在人群里。 教育局很快参与进来,当日凌晨发布了一则简短的通告,徐同学非网络所说的遭受校园霸凌,也没有网传恶意竞争,目前学校正在配合各方工作,我们会尽快给大家一个说明。 又立马有人蹦出来,早怎么不说明呢,有热度就说明呗,人家长如果没有在网上发布,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呗。这条评论被高赞。 孟泊被沙意喊出去时,大家都在安静地各做各的事。前两天李璐哭了之后,班里的氛围反而好了起来,都是17/8岁的小姑娘,小伙子,事情说开便很快又玩到一起。有人偷偷拿着手机刷贴吧,微博,看到了这个事情,便在班里嚷,“什么恶霸班,我们就是不学习而已,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这么说我们!”“就是就是,看这条,还说恶霸班的太妹缠上他,不会说李璐吧,李璐虽然有点过于讨好他,但他倒是不要收礼物啊,看他吃李璐送的小点心挺开心的。” “还有这个,这个,什么语文老师沙某,孩子留学,泼硫酸,是说沙意吗?沙意孩子还幼儿园呢,抢什么留学名额,这都差辈了!沙意虽然是弄弄子,但对我们还算过得去。”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李璐转头问王微:“沙老师喊孟泊出去干嘛啊?” 王微瘪瘪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不止王微,大家都不太清楚到底为什么喊孟泊出去,这会儿学校最大的事情不就是处理徐少扬的事吗? 连孟泊自己都一脸迷糊地走进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对夫妻,20班班主任,还有2个穿着警服的人。 那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温和地开口:“小同学,你不要紧张,我的名字叫韩延,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一些关于徐同学的事。” 第25章 “你认识徐少扬吗?” 孟泊仔细想了一下班级里并没有一个叫做徐少扬的孩子,于是她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这个人。 坐在旁边的那对父母有点坐不住,搓着手站起来想往孟泊那去,被韩姓警官伸手拦住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小同学,你再仔细想一下,周五那天,是不是有一个同学喊你到图书馆3层?” 孟泊伸出食指把平光眼镜往上推了推,“你是说那个给我送了一本书的同学吗?我只见过几次,并不认识他。”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你回忆一下。”韩警官往一次性纸杯里倒了一些温开水。孟泊接过直接放到桌面上。 “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只说送我一本书,让我看看。” “现在书在哪?方便拿给我们吗?” “应该在桌子里吧,我去找找看。” 孟泊回到教室,大家都围过来问她,她一边翻着抽屉,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 “就是有警官来调查,问我认不认识徐少扬。” “那你咋说的?” “我不认识啊,就见过几次面,他塞了本书给我。啊,找到了。”她找到了那本被塞在桌子最里面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书的封面已经有点破损,倒不是因为翻看导致。孟泊就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更何况是外国文学,拿到这本书后,它便被她遗忘在角落里了。 书拿到办公室,韩警官微微翻动了两页,就看到了一份保存完好的信,或者说是情书,连信封都没有拆过。 韩警官把信递给徐少扬的母亲,她颤巍巍地拆开了信。信里是一个少年炽热的心,没有回应的爱情等同于拒绝,太过年轻和骄傲的少年,受不住那样的打击,服用过量的药物导致现在的情况。徐少扬的母亲泪流满面,“这孩子,怎么那么傻……” 韩警官示意陪同的警察安抚家长的情绪,自己送孟泊回教室,“小同学,回去上课吧,这件事情我们会解决的。” 孟泊这才后知后觉地抬眼看向韩警官,一字一顿,“你是说,徐少扬,因为我,自杀了?” “因为没有等到你的回复?”韩警官微微弯腰,直视孟泊的眼睛,“和你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能说如果。只能一切往好的方向去想,至少他还活着,有可能治愈。”他笑了笑,“去上课吧。” 孟泊抿了抿嘴,“啧,人类啊,可真是敏感又脆弱。” 韩警官把孟泊送到教室,他并没有走,反而是站在门口把李璐喊了出来。 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了一个浅紫色的小信封,“璐璐,这是我费很大力气给你准备的礼物,18岁生日快乐!要好好学习啊!” 李璐拆开那个信封,看到陆之渊的签名照,还有一封短信,开心地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好叔叔,叫得韩警官耳朵都烫了。 “刚刚进去的那个小同学,是你同桌啊?你多照顾照顾她,这次徐少扬的事情怕是多多少少会对她有点影响。”李璐想起来她这个叔叔来学校估计就是为了调查徐少扬的事,她低下头,“叔叔,徐少扬,他真的是自杀吗?” 韩警官点点头,“璐璐,你要知道在开花的年纪是不适合播种的。现在是奋斗的年纪,我期待你在学业方面有所成就。” 李璐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和徐少扬并没有什么可能性,徐少扬也并不知道她喜欢自己,李璐没有表白过。她可以接受他喜欢别人,对他好已经是她的一种习惯,他们两个人从初中认识开始就有的默契,即便只是单方面的爱恋,也可以有友情。她早就想明白了。 现在她只祈祷着徐少扬可以早点醒过来,她今年的生日愿望送给他。 经过几天的线索整理调查,终于在这天发布了正式的说明,针对徐少扬父母,热心网友所关注的问题进行一一解答。学校转发了相关信息,并表示将在学校能力范围内对徐少扬同学提供帮助,包括但不局限于经济方面。 傍晚,医院传来好消息,徐少扬已经醒了,虽然现在还比较虚弱。 大家都将这个少年的生死悬挂在心上,感谢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又活过来了。 王军然看到网络上因为徐少扬事件聚集起来的粉丝,又随着热度降低而散去,他发出不甘的怒吼,他披着马甲,在网络上留言,“看吧,果然是情感问题,把那个小姑娘找出来!” 他的四周散发着浓烈的黑色烟雾,他自己浑然不觉,有一只小小的鹦鹉蹲在他的肩头,大张着嘴吞噬着那些黑色烟雾,每吞食一些,它的身体便涨大一些。到后来居然分不清楚笼罩着王军然的到底是鹦鹉的影子还是黑色的烟雾。 随着徐少扬情况慢慢好转,学校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孟婆汤站不能一直没有孟婆坐镇,又恰好赶上季度工作汇报,所有丰都公务员都要出席。所以这个学期还没结束,孟泊便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人间短途旅程。短短几个月时间,孟泊和同学们倒是处出了感情,分别时大家都有些不舍。李璐红着鼻子,眼泪憋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这个学期还没结束呢。”同学们把孟泊的座位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询问她后续的读书计划。孟泊整理了半天,想想也没有什么可以拿走的,便坐下来,吃着李璐做的小点心说:“哎呀,你们都知道的嘛,我是混血,也不用高考,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我爸妈需要在这里出差,但家里没人可以照顾我,才把我带回来的。现在他们工作调回去了,那我只能跟着回去了。” 她顿了顿,“不过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下次见面我请你们喝饮料!我做的饮料超级好喝。”离别的气氛被吃货的热情打破了,大家都在安利自己家乡的美食,把孟泊说得一愣一愣,一拍大腿,“下回一定。” 孟泊临走的时候,悄悄和李璐说了一句话,“我期待你同你偶像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说完她眨了眨眼睛。 时间继续流转,而这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孟泊的女孩,她曾经来过,留下的痕迹也随她的离开,像被浪花卷走沙滩上的字,了无音讯。 夆廖若作为地府编外人员,此次也被邀请参与季度会议,适逢陆之渊的戏杀青,他有一段时间的休整,夆廖若便邀请陆之渊一起出差。 “地府出差?你是认真的吗?”陆之渊刚刚把红烧鸡翅,清炒时蔬还有番茄鸡蛋汤端上桌,便听到了夆廖若的邀约。 她已经扒着啃了两个鸡翅了,浓稠的酱汁粘在嘴角,被她轻轻巧巧地卷舌抿掉。 “反正你这会儿也没啥事,去玩玩呗?” 陆之渊被她说得有点心动,再加上遇到夆廖若之后,有一个神奇世界的门慢慢向他敞开,里面透露出来的每丝半点都让他感觉新奇有趣。但他有点顾虑,“我一个大活人,可以去丰都吗?” 夆廖若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以,你上次不是也去了王桐做的幻境嘛?放心吧,我带着你呢,再不济,你还认识陆判。” 陆之渊点头:“陆判也去吗?” 夆廖若掰着手指:“还有范无玖,孟婆……季度会议,应该都去吧。”夆廖若嘟囔着。 陆之渊立刻表态,“我要去的。” 接着夆廖若便看到陆之渊忙前忙后收拾东西,她阻止了两句,见陆之渊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意思,便不再说话,只专心吃饭。 很快到了出发去丰都出差的日子,天气很好,太阳照得周身暖呼呼的,陆之渊提溜了两个行李箱,黑色的那个是他的,粉色的这个是夆廖若的。他站在门口,转头看夆廖若。她还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松松地蜷在头顶。他又看了看自己精心挑选的西装,不禁开口,“开会的话,不需要正式一点的服装吗?” 夆廖若还在手机上微信聊天,听了他的话,分出神来,看了他一下,“没事,我是编外人员,不用那么正式,你是编外人员的家属,更加不用了,随意一点就好了。” 陆之渊倒是被她一句编外人员家属说得有点害羞。 害羞劲过去了,见夆廖若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他又走回去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夆廖若看了看表,“就现在吧!”说完一个手刀劈到陆之渊脖子上。 随着身子慢慢软倒,揉着脖子的陆之渊魂体从他躯体里脱离出来,“又来,下手还是那么重!” 夆廖若笑道:“出其不意,嘿嘿。” “抓着我的手,我们要出发了。” 陆之渊牵起夆廖若的手,不知道她嘀嘀咕咕说了一顿啥。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世界逐渐远去。 他突然想到:行李没有拿。 等到他意识回笼,他和夆廖若已经站在古老城墙的安检口。 第26章 青白色的砖瓦,上面有很多刻痕,浅绿色的小芽从城墙缝隙里蔓延伸展。楷体木制牌匾高高悬在城楼上,上书“酆都”。 城门宽敞,设置了人工通道和机器通道。机器通道当检测有需要经过的“人”时,便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一个探头,将那“人”识别一番,判定正常才可同行。而一旁的人工通道则是专门为需要特殊关照的“人”所设,只有一个鬼兵镇守。 此时陆之渊与夆廖若便是站在人工通道等待放行。 他好奇的四处张望,正好机器通道前来了一个“人”,那“人”生的妖娆妩媚,身材玲珑有致,她斜斜地靠在栏杆上,面前垂下来一个探头,登记了她的身份,瞳孔信息便有一个萝莉声音提示,“狐族艾米,无异常,可放行。”接着那个叫艾米的狐族就通过机器通道进了丰都。 跟在她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就没那么好运气,提示音,“生魂,异常,叉出去!”通道伸出两只机械手臂,一把揪着那人扔出了2里地。 夆廖若看陆之渊紧张,安慰说“陆判马上来接我们了,这么久没回来,变化真不小。” 夆廖若还在津津有味地打量地府的安检设备,陆判正从城里往这边走。他远远看见夆廖若和陆之渊,便举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陆判和那天陆之渊看到的精英模样并不相同,他看起来很放松,依然是头发抓在脑后扎了一个揪,身上却穿着宽松的花衬衫,脚上汲着人字拖。很快他走到两人跟前,陆判上手拍了拍夆廖若的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过去朝着陆之渊笑道“又见面了,陆之渊。”陆之渊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只点头说“上次托您的福,扮演了您,之前还说找个机会请您吃饭,机会不就来了?” 陆判拍拍陆之渊的胳膊,“先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走吧,先去吃饭吧!” 两人便跟着陆判从人工通道进入丰都城内。此刻的丰都看起来和影视城并没有什么两样。古建筑鳞次栉比,青砖路面两侧有吆喝的小摊贩,夜幕渐渐低垂,路旁的灯笼幕墙亮起,看起来倒是很有古意。陆之渊跟在一旁看着街上的“人”,有的穿着西装革履像他一般,有的则是大裤衩大背心,有的从头到脚穿着制式汉服,有的只在腰间裹着草木叶子。形形色色的“人”从自己身边穿行,他只觉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陆判停了下来,陆之渊望过去,看到独门独院的一个建筑立在面前。门敞着,门廊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蜀地火锅”,拱状博古架正对着门口,上面没有陈列古董字画,而是各式菜品,也没有任何冰块搁着,就自己散着白雾。夆廖若很兴奋,“可以啊,这味道我可想了太久了,走走走,赶紧点菜吃。” 一行人围坐在八仙桌上,有一个梳双髻的女娃拿着有些泛黄的菜单过来,她还没张嘴,陆判和夆廖若便熟练地报了几个菜,夆廖若转头问陆之渊,“你还要加点什么吗?”陆之渊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于是那个女娃就往后厨走,一边走一边喊“易师傅,有客人来了~”后厨传来回应,“要什么菜”,那女娃跟说相声一般把菜名报了一遍。 桌上几人磕瓜子的嗑瓜子,喝茶的喝茶,陆判提及西北和西南方向有两处上古神兽封印被毁,此番人间波动频繁,其中一只神兽在丰都大帝的监控范围,另外一只不知所踪,这次会议预计讨论方向就是寻找失踪的神兽,以及调查封印被毁的原因。夆廖若不以为意,“这个事怎么让丰都管了?上面的神仙呢?” 陆判摇摇头,“早些年天界就不管了,孟德斯鸠不是提出了一个三权分立的说法嘛,效仿这个,天界地府人间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他磕着瓜子继续说:“太平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夆廖若笑道:“反正我就是一个编外人员。”说着用手点点杯子,陆之渊给她续了一杯茶水。 陆判说:“这可不一定,大帝他一向知人善用,物尽其用!” 几人聊着,刚刚招待的女娃领着一个更小的黑娃娃走到桌前,她看看桌号,又对了下手里的小票,扬高声音:“5号桌,金针菇一份。”念完,她从围裙里拿出一把剪刀,薅起小娃娃的头发,齐根剪下,银白色的发丝离开黑娃娃头上,便成了洁白晶莹的金针菇,陆之渊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不自觉睁到最大。 那女娃还和他介绍,“先生,这是我们新推的菜品,非常新鲜,都是现剪的,味道极甘美,您请尝尝。”说完又牵着黑娃娃往后厨走,陆之渊目送他们远去,看到那黑娃娃刚刚秃瓢的头,这会儿正慢慢长出新的发丝。 陆之渊的感叹还没停,夆廖若已经夹了一筷子金针菇到陆之渊碗里,“那是蘑菇精。” 陆之渊突然说:“我们刚刚点了鱼片,会有一个鱼精站在桌子上自己片自己吗?” 看到夆廖若和陆判无语的表情,他默默地吃了一口碗里的菇,太好吃了吧,如果他的背后有翅膀,此刻已经好吃的飞上天了。 过了一会儿,陆之渊心心念念的鱼片来了,果然不是什么鱼精自己片自己,还是刚刚那个女娃端着一个盘子,鱼片薄如蝉翼,在一片翠绿色的菜叶里,整整齐齐排成几列,新鲜地组织纤维还在微微跳动,带起盘子里的水溅在女娃手臂上。陆之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那女娃,却看到那被水溅到的地方,肌肤凹陷,皮肤的颜色也暗沉下去,盖在上面的纸巾轻轻擦拭,便破了一块皮。倒没有血水渗出,那女娃淡定地说抱歉,走向后厨。陆判摇头,“小夆,你说你,非点鱼片,这女娃得换一身皮了。”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鱼片,塞嘴里,眯着眼睛咀嚼起来。 “你倒是别吃啊!”夆廖若伸筷子和他抢。 “怎么了?”陆之渊转头问,“哦,那个服务员是个纸人,被打湿了。”陆之渊一路过来,这一刻回忆那个女服务员的样子才感觉她的腮红眼影都过于浓艳了,说话也有点机械音,原来是纸人,他突然生出原来这是地府的感受。 服务员没了,老板便从后厨出来服务,他一出来,陆判和夆廖若便站起来,“易牙师傅,您的菜还是那么好吃,做蜀地火锅也有滋有味极了!” 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笑着拱手:“夆姑娘可是很久没来了,今天多吃点。陆判,上回让你帮我搜罗的网红菜单带来了吗?”陆判从怀中拿出装订成册的网红菜谱大全,“易牙师傅,这我可不会忘。” “不错不错。”易牙接过,翻看了几页,“今天还带了新朋友啊?” 陆之渊鞠躬“易牙前辈,我是陆之渊。” “快坐下吃,我再给你们加几个菜。” “这位就是春秋易牙?” 夆廖若和陆判连连点头。 “果然,不同凡响!”陆之渊感叹。 一餐饭很快吃完了,两人跟着陆判去丰都办事大厅,所有地府工作人员的办公大楼。 丰都办事大厅在丰都城内东北角,从“蜀地火锅”出来沿着主干道行了20分钟,右转又走了15分钟,现代化的办公大楼呈现在眼前。事实上这半小时的路程里,丰都城的样貌已经从古至今,做了多番变更,甚至更是四季更迭,一路绿化带里开着不同季节的花,格外美丽动人。只是这花不经碰,一碰便如水中月,迅速消散。唯一触碰了还在的花便是长开常在彼岸花。 办事大厅算是丰都城内最高的建筑,无论你在丰都城的哪个角落,只要往东北方向看,便可以看到它。它造型规整,看上去普普通通,现在时间正是地府深夜,玻璃外墙映着楼里的灯光,楼里还有人员走动,十分忙碌的样子。 陆之渊惊讶:“怎么你们也要加班的吗?” 陆判笑道:“明天开会,估计都在整理会议资料吧。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走吧,咱们去看看。” 夆廖若有些困了,她捂着嘴巴不停地打哈欠,催促道:“快点吧,到我睡觉的时间了。” 进到大厅内部,才发现别有洞天。巨大的电子指示牌立在进门左手,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每层楼的业务,上下共有36层,从地面自上18层,地面至下18层。每层都有一个主管和一个助手,助手负责判断是否受理业务和处理简单业务,主管负责解决疑难杂症和定期会议。两人各司其职,互相协作,大多数搭档会以夫妻形式出现。大帝根据业务情况和个人能力安排职位,也会做一些楼层之间的工作轮换。 进门右手边则是取号和业务判断区,十几台机器一字排开,办理业务的“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做选择,然后机器会告诉当事“人”去哪个楼层,根据楼层+顺序的号码形式到该楼层办理业务。 现在已经夜深了,取号区并没有人,陆判见陆之渊很感兴趣,“明天你可以到楼里逛逛,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空中悬了一个彩色泡泡,荡荡悠悠飘到三人面前,然后把三人包裹在里面,往15层飘去。 第27章 刚刚在外面时感觉泡泡漂浮的速度很慢,等自己进到这个空间,才知道它的速度,陆之渊有些眩晕,一低头便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更是晕的厉害。他赶紧闭上眼睛,夆廖若伸手抓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心有汗湿的迹象。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一瞬之后,陆之渊有脚踩实地之感,睁开眼睛,看到泛着七彩光芒的泡泡“啵”的一声虚化消失了。 眼前巨大的办公室里,一帮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全部目光都聚集在三人身上。 “汪汪汪”突然响起幼狗的叫声,打破了此时的安静,夆廖若低下头,看到熟悉的地狱三头犬正在她脚边打转,她惊喜地蹲下去抱住它,“小斯!”她两只手撸着两个脑袋,还有一个脑袋发出呜呜的声响,扭头看向陆之渊,委屈的大眼睛湿漉漉圆溜溜直盯着他,他不由自主蹲下来抚了一把。 “爸爸”突然中间脑袋喊了一句,孟婆从茶水间端着咖啡过来,“欸欸欸,咋回事,我好不容易教好的,怎么小夆你一来又开始瞎叫了!” 孟婆看到陆之渊:“咦,你是陆之渊?那个演陆判的?”陆之渊点头。 大概是陆判拍了试镜的画面给大家看过,本来颜值高的人就极占便宜,更何况是颜值高的实力派。 然后瞬间涌来一堆人,拿着纸笔要签名。陆之渊好脾气地接过来签。 笔是金色的签字笔,初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签完却有立体浮雕效果。有小姑娘要一个to签,她名字里带鱼字,陆之渊便画了一条小鱼,然后他就看到那条画的小鱼鼓鼓囊囊从纸上跃了起来三维立体地绕着他的签名游了一圈,接着甩甩尾巴又回到原本的位置,尾巴甚至甩出来几点水花。 夆廖若和陆判被挤在人群外,孟婆抱着咖啡杯倚在桌子边和他们聊天,“帅哥的吸引力果然强悍!”她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夆廖若提醒她,“你会议报告完成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脑袋回自己位置。 夆廖若跟过去,看到她电脑同时打开了两个文件,一个excel表,一个word。word版上面写着关于人间售卖孟婆饮料的可行性分析。excel是季度孟婆汤出售情况。 “啧啧啧,你这看起来是创收部门啊?” “嗨,别提了,上回偷懒去玩,搞了个由头请了几天假,没想到大帝天天追着我要资料,没办法,只能瞎编一个。”孟婆咬着笔,手在键盘上来回游走。 “对了,咋没看到范无玖和谢必安?”夆廖若四处张望。 “哦,估计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好像有个啥时尚庆典邀请了谢必安。” “你是说Magic fashion?。” “欸,你知道啊,听说邀请的都是实力派?”孟婆八卦地问。 “不知道,陆之渊拒绝了,但谢必安到底有啥实力啊?搞不懂。”夆廖若连连摇头。 “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就吃谢必安这款高冷拽男。”孟婆神神秘秘道,然后她又补充,“不过也有很多小姑娘喜欢陆之渊这款,比如我之前的同桌。” “范无玖干嘛老跟着谢必安,他两在人间都捆绑了这么久,都不考虑单飞吗?”夆廖若灵魂发问。 好不容易签名完成,陆之渊揉揉发酸的手腕,笑道:“第一次在办公室里签名,还挺特别的。”夆廖若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对对对,你的个人见面会,快回房间吧,困死了。” 陆判又打了个响指,泡泡又出现在几人面前,“你两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房间在18楼,亮灯的那两间。” 夆廖若和陆之渊与办公室的人简单告别就进入泡泡,迅速往18楼去。 18层是内部员工的住宿楼层,走廊笔直似乎无限延伸,墙面是浅白色,楼道里的气味格外好闻,像是什么花香混着果香,清浅悠长。墙壁间隔着挂了一些画像,风格笔法各不相同,题材涉及人物,传说,风景,民俗,十分有意思。陆之渊跟着夆廖若往前走,眼睛在那些画间流连。夆廖若走着走着,就感觉身边少了点啥,回头引入眼帘的便是陆之渊在细细琢磨一幅壁画,他将西服扣子解开,半蹲在地上,西裤褶皱,露出被黑色袜子包裹的脚踝,很性感。夆廖若折回来,也蹲在陆之渊身边,看着那壁画很久,也看不出什么花来,“这画怎么了?”夆廖若挠挠头疑惑地开口问。 画面上是一位老者牵着一头驴子,笔势圆转,老者衣服飘带如迎风飘扬,驴子呲牙尥蹶子,愤怒异常,呈对峙状态,而背景却是水墨竹林,一静一动,生动异常。 陆之渊指着画面里的人物衣袂,“小夆,你看这线描晕染风格,与吴道子的画作倒是有些相似,吴带当风说得就是这样。这老者和驴生动,带的画里的竹林似乎也活了过来,我好像感觉到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说着,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画里的风。 夆廖若伸手点了点墙壁右下角,一行浅金色的字浮出墙体,“我倒不知道你还对这方面有点了解,还真是吴道子画的。”陆之渊睁眼,看到那行字写着吴道子作于公元789年。 “我真的困了,我们快回房间吧。明天你有时间慢慢逛。”看着夆廖若睁不开眼睛的样子,陆之渊站起身,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太兴奋了,走吧,赶紧回房间睡觉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廊的尽头,正对着的两个房间门口漂浮着两团暖黄色的火焰,两人道别,各自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房间里有两只纯白的守宫,守着客人清醒了,便爬到窗边,笨拙且努力地拉开了窗帘。玻璃幕墙把丰都城的美貌映入客人的眼里,如昨晚所见,丰都城虽然有时代不同风格建筑,四时节气,但从这里看去,美丽和谐,陆之渊不停感叹,他其实还很兴奋,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而且魂体状态他也不担心熬夜长黑眼圈,吃多会胖。他很享受这趟旅程。 陆之渊收拾好去夆廖若房间找她,果不其然,她还在睡觉。陆之渊早就发现了,夆廖若很爱睡觉,和他看到的那些鬼神志怪里的很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夆廖若终于睡够醒了,见陆之渊在她房间,丝毫没有受到惊吓,她伸了个懒腰,用还未清醒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本来想喊你起来,但你睡的好香,我就自己玩了一会儿手机。”说着他把窗帘拉开了,守宫落了个省力,摇摇尾巴盘在景观木上。 夆廖若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开会时间没有多久了,她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陆之渊到17楼。 17楼这会儿已经很热闹了,大家互相打招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然后陆之渊就看到了传说里的谢必安。 得,还是个老熟人,这不就是《侦探方不凡》里饰演男主的,选秀出道的江望? 谢必安见陆之渊在这,倒是十分讶异,走上前来,“陆老师,你这是?死了?” 陆之渊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没有,我还没死。” 范无玖跟过来道歉,“陆老师,不好意思,他没脑子,你别搭理他。” 谢必安贱兮兮地勾上陆之渊的肩膀,“别呀,我和陆老师关系很好的,我们合作过,说起来《侦探方不凡》定档了,到时候宣传路演我们还会经常见面。” 他捋了捋自己樱花色的半长发,朝陆之渊wink了一下。 夆廖若把他的手打下去,“半吊子演员,半吊子idol,别来碰瓷我们实力派哥哥。” 谢必安双手抱胸,气鼓鼓地坐在旁边,范无玖和夆廖若热聊起来。 陆之渊无所事事地打量周边的人。 这里的人有些他见过,有些是生面孔,他以前看志怪类小说电视很多,现在他真的在丰都,却感觉不出是地府,像是一个气氛松散的公司。 有上峰有下属,但职级都是只对工作内容而言,实际上大家都是直呼称谓,谁存在得更久也不好说。 对其他人来说,陆之渊也是个生面孔,此时他也备受打量。但听说是夆廖若的朋友,大家便熄了八卦的心。转头讨论今天的会议。 大帝是卡点来的,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个咬了半边的煎饼果子,那煎饼用料大方,鼓鼓囊囊地撑着嫩黄的饼皮,饼皮上面是星星点点翠绿色的葱花,金黄酥香的薄脆染着赤红的酱料辣油,被咬了的那边,酥酥的渣子掉了一口袋。陆之渊嗅着那香气突然感觉早上的红薯粥似乎消化得有些快。他已经有些饿了。 大帝看着年纪并不大,但做派却是十成十的老。会议室多了一个陆之渊,他丝毫不忌讳,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开始说会议相关内容,议程很长,坐在下面的人昏昏欲睡。夆廖若更是旁若无人地玩起游戏,陆之渊瞄了几眼,是一个全新的经营类游戏,画面是清新的古风。夆廖若收菜,木材,铜钱收到第三轮,终于到各分管人员汇报工作。 第28章 大帝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然后环顾一圈点名,“钟相,你先。” 被喊的这个人,面色微微发红,留着极考究的胡子,肚腩挺着,声音格外洪亮:“大帝,各位同僚,前段日子收到线报,西南方向封印被毁,腾蛇出世,幸得大帝及时提醒,在腾蛇身边安排了监控,一旦他心率波动异常,我们便可出击,将其及时抓获。当前反馈良好,他在适应人间,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大帝点头,“西北方向的情况,罗刹你说一下。” 一个穿着极为暴露性感的女人,撩了撩头发,娇声道,“西北方向封印较多,目前来看,出逃神兽是钦原的可能性极高,她与腾蛇不同,是极危险的存在,以恶意为食,极善蛊惑人心,驱使他人作恶让她迅速成长。对比全国各处恶□□件在这段时间的增长率,锁定钦原目前在S市。” “S市?那不就是小夆和陆之渊在的城市吗?”谢必安转着手里一支笔,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夆廖若补充:“陆判也在S市。” 陆判点头,“对,我也在S市,但我没有感受到神兽存在的痕迹。” 罗刹:“我再补充一点,钦原擅长伪装隐藏,但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陆判长期生活在S市都没有发觉,说明这次我们面对的问题还是挺严重。她有自己的意识了。” 几人面色凝重起来,大帝挪了一下椅子,“好消息是,无论间接还是直接,她暂时还没有人命债,我们还有时间。罗刹你负责,陆判你协助,小夆你能帮忙也帮一下。”陆之渊举了举手:“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也可以。”说完感觉大家都看过来了,顿生一种“我不配”的心态。 大帝笑了笑,“看来陆先生还真是个热心市民,行,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去求助的。” 说完出世的神兽,大帝分享了来自东岳大帝的情报,近期异动频发,目前还未摸清状况,需各方各面全力配合,提高警惕。大家表示知道了。 接着各部门又就这季度的其他情况在会议上做了报告,会议结束地挺顺利。 有业务繁忙的立刻离开了,有整理会后资料的还在会议室逗留,大帝继续啃着那半个煎饼,走到夆廖若面前:“小夆,你这次是什么情况?” 夆廖若把手机揣在兜里,“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我在休眠,突然就醒了,你看”她朝大帝扬了扬手腕,石头吊坠悬在她手腕上,映得她皮肤越发透白,她朝陆之渊方向努了努嘴,“他那有我的生死契约。” 大帝皱眉,手里的煎饼也不再啃了,他拧眉头看向不远处正在专心研究壁画的陆之渊,“你的意思是,他召唤了你?” “不是的,应该是有人刻意把我送到他那,但我搞不清楚原因。陆之渊他也不知道情况,我没和他说过。” 大帝思索了一番,“算算时间,你出现之后没多久,西南封印就被毁了,接着是西北,说实话,我有些担心你。” 夆廖若笑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帝,我是好人。”她学着电视里的动作,双手举过头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傻丫头,有事记得随时找我们。”大帝带着他的保温杯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夆廖若坐在位置上,手机握在手里,她的眼睛盯着陆之渊。 他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但怎么就是他,偏偏是他唤醒了自己呢? 如果他与这些事情都有关联,那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吗? 谁在背后捣鬼? 死生契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解? 她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远处的陆之渊对此一无所知,他跟着陆判观摩丰都办事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 陆之渊回头找夆廖若,看她一个人在发呆,对她招招手,“小夆,快来看这个!。” 夆廖若甩甩头发,将这些问题都甩到脑后,快跑两步到他身边,“看什么呢?。” 陆判正在给陆之渊看大厅的监控,有一个中年男人一脸茫然地站在大厅。 他头发全部梳到脑后,衬衫极为板正地扣到脖子,鞋子到裤腿却沾满了泥点子。这样怪异的造型让他在一众办事人员中第一眼被注意到。 三人凑在一起似乎有点拥挤,陆判打开了投屏,很快,一楼的景象便映在会议室的屏幕上。 大厅的自助服务机器人有两个,模仿着黑白无常的造型,一个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一个帽子上写着“来都来了”。两个机器人在大厅巡游,给那些不知道什么业务的人提供咨询服务。 陆之渊念了念帽子上的字,琢磨了一下,“我怎么记得黑白无常的帽子写的是一见生财和天下太平?”他疑惑地转头看谢必安和范无玖。 谢必安哥两好地搂上陆之渊的脖子,“没想到陆老师还是地府文化研究爱好者!”然后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我想的,怎么样很不错吧!”范无玖翻了个白眼,把他从陆之渊身上扯下来,“哥哥,拜托你别扒着陆老师,我怕他沾染了你的鬼气!” 谢必安撅撅嘴,顺从地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观看席又多了两位,几人排排坐着,夆廖若从兜里掏出几颗脆枣,分给陆之渊,陆判和范无玖,谢必安伸着手准备接,夆廖若已经把剩下的枣塞自己嘴里,还故意吧唧嘴,斜眼看谢必安的反应。 他气的有些坐不住,就扭头专心看屏幕。 “咦?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谢必安突然坐直身子。 四人齐齐扭头看他,谢必安挠挠头,“他是不是那个企业家?和妻子白手起家一起做小吃生意的,前两年发生意外,家里妻子孩子一夜之间全没了的那个?怪可惜的。”众人也唏嘘不已。 范无玖开口:“你这么说,我也有点印象,好好的一家人,一下子就剩一个人了。听说后来做了不少慈善呢,是个好人。” 夆廖若把枣核吐出来,“他这样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吗?” “看样子是的,像是从黄泉趟过来的,小白查一下他妻子孩子有没有投胎,没有投胎可以安排见一下面。带他到二层吧。” 小白机器人搜索了一番,将答复敲在屏幕上,“此人的妻子孩子尚在人间。” 小黑机器人歪着脑袋,“二楼吗?判定应该去地下。” 几人都有些疑惑,陆判右手一滑,闪着蓝光的三维屏幕移到众人眼前。 “识别人像中”系统抓取了监控里人物照片,放到在三维里,那平面图一下变得十分有体积感,他在规定区域内转动,“人物确认中”,过了一会儿电子音提示“确认完毕,是否需要读取资料。” 陆判选了“是”按钮,一行一行的字体迅速映在屏幕上,“姜小斌,男,生卒年1978年3月26日-2021年7月6日,死因心梗。无犯罪史,2任妻子,育子5人,第一任妻子携3子于2018年末意外身亡,第二任妻子育2子。” 大家一时沉默了,按知道来龙去脉的谢必安和范无玖的说法,此人应该是十分珍惜自己的家庭,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而不会在妻儿离世没多久就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与此同时还经营着爱亡妻的人设。 陆判低嘲一句,“在人间久了,竟然也会被事情表象所迷糊。”他顿了一下,“小黑,按原指令,去地下。” 小黑给他取了一个号,便将他送到地下5层。 这里与大厅和楼上的通透亮堂完全不一样,阴凉的风穿来穿去,带着破旧的纱幔,幽暗的烛火摇摇曳曳,墙上却没有一个影子,姜小斌被带到管理者面前,他一抬头就看到顶着亡妻的脸的管理者坐在高出,睥睨他,“自陈罪情。”她冷冰冰地开口。 姜小斌一下瘫软在地上,他抹着泪,“小宜,我对不起你,我出轨了,我仍然爱着你,可我的身体喜欢上了一个更年轻的□□。但我真的没有伤害你和孩子们,那真的是个意外,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你原谅我好不好。”他搓着手,不停向高台上的人磕头。 “道德罪,判血浴,受刑时间30载,可有异议?”不等下面的人开口,判决文书如一支箭一般直射姜小斌面门。 “执行。”上位者一声令下,下面的小鬼便拖着姜小斌往血池去。 血池是一个红色的池子,受刑者蒙着面,绑在池子下方,池子底部开了一个小口,供滚烫的红色液体漏出,一滴一滴,没有规律可言。 姜小斌被绑好,小鬼头便离开了,这里就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这个刑罚难熬之处在于,永无休止的滴触,没有时间的流逝,似乎就永远被绑在这里,没有任何声响回应。 看到姜小斌绑在那里受刑,几人唏嘘不已。 不要妄想自己做过的事无人知晓,天道自会给你答案。 陆之渊的丰都两日游就此告一段落,陆判自告奋勇送两人回去。 陆之渊问:“像来时那样吗?一个漩涡就把我们卷回去?”陆判伸出食指,左右摆动两下,“No,No,No,我可不像小夆那么粗暴,跟我来。” 谢必安黏到陆判身边,“哥,也顺便送送我和小玖。”陆判头也没回,“小范可以,你不行。超载了。”范无玖在旁边嗤嗤地笑,“陆判,你带小夆和陆老师走吧,我会把谢必安处理好的。” “欸欸欸,小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大明星,你说话客气点,小心我百万谢家军唾沫星子淹了你!”见两人要掐起来,陆之渊想上前拉架,夆廖若扯了扯他的袖子,“咱们走吧。” “他两这样可以吗?”陆之渊有些纠结地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 “没事。”陆判和夆廖若同时说,“他两是亲兄妹打不起来。”陆判补充,“对,打也打不死,哈哈哈哈哈”夆廖若笑嘻嘻地跟在陆判后边,三人便离开了丰都办事大楼。 范无玖和谢必安还在吵架间歇和他们告别,约人间饭局。 第29章 陆判在丰都有自己单独的住址,离办事大厅不远,是个两进的四合院,外面看起来恢弘气派。车就停在院子门口,是一辆浅灰色的车,看不出牌子,但很有质感,车灯是红色的,夆廖若熟门熟路地打开车门先上了车,她在后排躺下来,舒舒服服地扯了一条灰色毛绒毯盖在肚皮上。陆之渊坐到副驾驶座。 刚一坐下,就感觉座位有些过分柔软,整个人似乎都要陷进去了。他从右手边扯了扯安全带扣上,然后转头提醒夆廖若,“小夆,安全带系好。” 夆廖若明明听到了,却故意闭着眼睛不搭理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耳机塞到耳朵里。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陆判在一旁直乐,“你不用管她,我这车很安全的,不过你还真的是又热心又遵守规则!”他朝陆之渊比了个大拇指。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出发喽!”陆判环顾一圈,见大家都点头,便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起步,陆之渊猛得往后靠去,感觉自己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前奔跑,是的,是奔跑,不是行驶。 他似乎是坐在什么毛绒动物的脊背上,跟着奔跑的肌理起伏,但他又很安全,安全带将他紧紧扣在座位里,全身上下最自由的便是他的头发。风在四面大开的窗户里来回穿梭,陆之渊侧眼望去是迅速后退的街景,鼻子里嗅到的是彼岸花极浅淡的香气。 像是误闯了什么地方,此刻在时间的隧道里狂奔,从梦境奔向现实。 夆廖若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拍脑袋,“忘记了,没和孟婆道别呢!” 陆判:“没事,前面到渡口了,有孟婆的店,到时候停一下。”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有一个纸糊灯笼亮着发白的光,小小的店面开在黄泉渡口旁,店铺上方悬着霓虹灯带,歪歪扭扭地拼成了孟婆1号店,古建筑打着霓虹灯,一丝丝古怪。店里的人见车停下,便站起身来招呼,“欢迎光临孟婆1号店,这里有各式饮料,请随意挑选。”陆之渊夆廖若跟着下车,站到店铺门口。 “Mary?” “Mary姐姐!” 两人惊呼出声,Mary也很高兴再次见到他们。 Mary看上去好极了,她染了一头五彩缤纷的头发,和门口的霓虹招牌很是相得益彰,“现在可太自由了,虽然也上班,但工作轻松,也不用随时stand by,也不加班。我现在是这个店的店长。”说着她给两人展示她的金色店长名牌。名牌雕着花,花体字写着她的名字,金属质感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几人在店里聊了片刻,传真机突然有新消息。 是孟婆猜到几人会到渡口,让Mary特调几杯茶让他们路上喝。 陆之渊接过那杯花花绿绿的茶,他凑近闻了一下,是清爽的柠檬香,他看夆廖若和陆判都喝了,才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我喝了这个茶会忘记这趟丰都行吗?”陆之渊问。 Mary捂着嘴笑,“陆哥,你想多了,孟婆汤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这杯就是普通的茶饮料。” 陆之渊连连点头。 与Mary告别继续往前走。陆判的车自己漂浮在黄泉之上,摇摇晃晃往前行。陆之渊扭头回望那家小小的店,心思万千。然后他瞥了一眼又在后座打盹的夆廖若,看到那盖在肚皮上的小毯有生命似地晃了几下,抚了抚夆廖若的脸。 夆廖若顺着毛发纹理,一边撸毛一边说“鹅夫乖~一会儿带你吃好的。” 陆判解释道:“这是我的猫,它叫鹅夫,在人间就是车的形态,在地府才是猫的形态。” 陆之渊好奇地摸摸坐垫,“那它吃什么?” “就正常93号。” “加油吗?” “嗯,加油!” 趟过黄泉,再穿过一片密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鹅夫已经完全转换成车的形态,极速奔驰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 陆之渊左右端详了一番车外的景象,意识到三人一猫回到了人间。 陆判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深夜电台的喃喃低语,配合着轻柔的音乐声,细密的雨丝飘落,不一会儿,地上就洇湿了一片。 听着深夜电台里轻柔的音乐声,陆之渊有些昏昏欲睡。实在撑不住,便闭上眼睛休憩。 后座的夆廖若坐起来,她凑近,伸手在陆之渊面前晃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确认陆之渊睡着了,便和陆判说起话来,“今天大帝的意思是我的醒来可能也和西北西南两处封印被毁,神兽出世有关,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 陆判:“确实,你这次休眠的间隔变短了。”他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我这次回去翻了古籍,你提前结束休眠来到人间,估计是和你羁绊最深的人转世了。” “会是陆之渊吗?那个和我有羁绊的人?”夆廖若望着陆之渊的睡脸。 “不太清楚,但你们两个肯定有关联。”陆判腾出一个手摸了摸夆廖若的头发,“别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丰都塌了还有大帝顶着。” 夆廖若点头。现在她也睡不着了,便掏出手机玩游戏。 下了高速,车开进加油站。陆判喊工作人员加油。 穿着红色马甲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十分亲切热情的招呼,“先生加几号?” 陆之渊刚刚醒,他见工作人员就站在他窗外,下意识把衣领竖起来挡脸。虽然他一直在5线外徘徊,但也演过不少脍炙人口的影视剧,如果有人把他认出来,后续处理比较麻烦,想到这,他索性又抬起胳膊遮着脸。 加完油,陆判和夆廖若下车去便利店买水,夆廖若招呼陆之渊一起去,陆之渊连连摆手。 陆判先反应过来了,扯着夆廖若往前:“他是公众人物,深更半夜和女子一起去便利店被拍到不合适。” 夆廖若:“可是他现在……” 两人渐渐远去,说话声音也听不见了,陆之渊一个人坐在车上有些闷,他看看车子附近没人注意,也开门下车透气,为以防万一,帽子口罩还是戴的严严实实。 陆判和夆廖若说说笑笑地回到车上,夆廖若递了一瓶矿泉水给陆之渊,车又重新启动往陆之渊的别墅方向开去。 时间已经临近凌晨1点多,路上车子很少了,但还是有交警在设关卡查酒驾。 陆判的车也被拦了下来。 “驾驶证,对着这里吹气!”交警拿着酒精检测仪,对着陆判。 酒精检测没有问题,他又朝车里又看了看,“没有酒驾,后排乘客没有系安全带,罚款50。怎么支付?” 陆判拿出手机,“支付宝,手头现金刚刚用完了。” 夆廖若愤愤不平,50块钱可以喝很多快乐肥宅水,吃很多很多炸鸡,现在悄没声息就上交国家,她不甘心,揪着毯子撅着嘴,陆之渊看她这样,笑道,“早提醒你系安全带了,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陆判哈哈大笑。 一番折腾到家已经快3点了。三人都倦极,陆判也在陆之渊家客房住下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陆之渊起床准备早餐,突然看到沙发上的躯体,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魂态,赶紧喊夆廖若给他放回去。 陆之渊简单做了点煎蛋三明治和黑咖啡,三人坐在一起吃早午饭。 夆廖若一边吃一边刷微博,突然有一条最新都市奇闻跳出来。 标题写着《震惊,深夜加油站竟然发生这样的事?》都市奇闻是专门研究S市传奇故事的自媒体,算是粉丝群体量大且粘性很好的一个号。 夆廖若点开,视频最开始放的是监控片段,不是太清晰,但能看到停在加油站的车,突然车门开了,然后车门又关上了。过了一会儿车门又开了,接着又关上了,两个人影从远处走来,像是车主,上了车,然后车子驶向远处。配着诡异的音乐再加上采访者变声的口述,这还真有点都市奇闻那味儿了。“阿拉和侬讲,欧呦,老骇人了,根本没有人,那个车门哦,就这样自己开啊关的,搁么侬讲讲,是不是老骇人了!” 夆廖若开着声音,从监控第一个画面,他们三人就认出了,这里面的车就是鹅夫,而车门不停开关是魂态的陆之渊下车透气。陆之渊挠挠头,“搞了个新闻~” 夆廖若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你昨天还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笑死我了,根本没人能看到你,哈哈哈哈哈。” 陆判本来也在笑,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急急匆匆和两人告别离开了。 都市奇闻的视频还没放完,那个店员还在说:“太晦气了,你们看看这个,两个小宁,长得端端正正漂漂亮亮,搞这种恶作剧,真的欠收拾。”镜头给桌面一个特写,两张红色的冥币放在玻璃柜上。 夆廖若笑不出来了,陆之渊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昨天拿冥币去买的水吗?” “陆判急匆匆去解决这个事?” “估计是吧。”夆廖若嘟囔着,把手机视频关了,埋头吃饭。 第30章 市立本部医院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他极瘦,一头花白发,身子佝偻,右手紧紧的握着一支手机,一进门诊大厅就高声喊着:“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尽管他自觉已经花费全身力气的呐喊声,在旁人耳里只是极微弱的喘息声。人来人往,并没有人多分他一个眼神。 直到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伸出细若鸡爪的左手,紧紧抓住最近的一位女士的脚踝,他喃喃“救我,求你!” 那位女士也是受惊不小,一开始以为是猥琐男性骚扰,她惊呼出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大家将两人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低声议论。 护士闻声而来,分开众人将那人抬上担架,直往急诊室去。护士喊住那位女士,将人一并带往急诊。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认识他,他本来在我后面,一直喘着粗气,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有点害怕他是有什么传染病,就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他就在我后面倒下去了,他还抓了我的脚,把我吓一跳。我是来拿体检报告的。”那位女士坐在急诊室外边的椅子上接受警察的询问。 有一个小警官从那位病人的随身证件里翻到了身份证,他十分迷惑不解地向带队警官确认,“韩队,这个,证件和人好像不一样啊?”韩警官刚刚抵达医院,他并没有看到推进去的病人长什么样,只是接过证件,“怎么个不一样法?” “证件上看来他才30出头,身材高大结实,但刚刚那个病人明明是个老人家。” 那位女士也站起身,“是的,他看着有70、80了,呼吸的声音像个旧风箱,呼哧呼哧的,那怎么可能是个30多岁的人啊?” “先从身份证查起,联系家属,确认病人真实身份。”小警官脆生生应到,“是。” 王军然,这个名字倒是很熟悉,不知道那里听说过,韩警官挠挠头。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给正在放暑假的璐璐打了个电话,“璐璐,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王军然这个人?” 电话那头璐璐正在整理陆之渊最近的视频素材,剪辑一个个人向安利视频。她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不停,“什么人?哪个王军然?” “一个年纪大概在30多,身材健壮的男子。” “这我咋知道,叔叔,你也不能随便拎个人就来问我认不认识啊?我还是高中生呢,没那么广的社交。” 她正在下载一段岛上的视频,视频里是陆之渊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奔向大海,其实这个素材并不太好用,只是意境很好,她又重复看了好几遍。 韩队在电话那头见没有什么信息,正要挂电话,突然听到璐璐惊呼,“叔叔,叔叔,你还在听吗?” “我还在,怎么了?” “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璐璐换了一个手拿手机,“你说的是陆之渊的黑粉吧,之前是陆判剧组的摄影师,后来被开除了。那个事情闹得挺大,我之前在家里说过。” 陆之渊刚刚健完身,正在空调底下擦头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夆廖若抱着一个水嫩香甜的西瓜,吃得正香,“就说不要直对着吹空调,感冒了吧!”她盘着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批评陆之渊。 陆之渊弱弱反驳,“这不像是感冒啊。”正说着,电话响了。 夆廖若顺手接起电话:“哪位?” “夆小姐,你好,我是韩延,我找一下陆之渊。” 夆廖若把电话按了免提,陆之渊凑过来,“韩警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现在在市立本部医院,这里有个病人很奇怪,他所有的证件都显示他是一个30岁左右的身材健硕的男子,但本人却与证件不符。” 陆之渊很疑惑,“韩警官,这恐怕我帮不上忙。” 韩延肯定地说:“不,你可以帮忙,这个病人叫王军然,应该是你之前剧组合作过的同僚,麻烦你过来一趟,帮忙认一下人。” 陆之渊立即应下,他收拾了一番,拖着夆廖若驱车前往医院。 夆廖若不舍她的电视和西瓜,本来她不愿意跟来,但陆之渊说,如果她可以一起来,就请她吃大餐。 所以此刻她正恹恹坐在车里,天气太热了。 可是距离医院越近,夆廖若似乎嗅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一下坐直了身子。 “开快点。”她嘱咐。 “好像有钦原的味道。” 离医院越近,那种味道越明显。下车后,夆廖若不等陆之渊停好车,便自己准确地往急诊方向走去。 陆之渊赶紧追上来,“王军然不会和钦原有关系吧?” 夆廖若摇摇头,神情严肃,“这还真不好说。” 医生很快为那人做了简单会诊,结果却是他除了严重的营养不良,身体还算健康。 “不,不,不,我有病,很严重的病,我快死了!”他拼命摇着头,细细的脖颈青筋暴起。“我知道的,我快要死了,快找个厉害的医生来救我!”他紧紧揪着主治医生的衣领,眼睛里透出凶狠的目光。 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威胁性,任何人似乎都能轻易控制住他。 “你在干什么,放手!”韩延冲进急诊室。 “警察,你们为什么喊警察,我只是一个病人啊!”他放开握着医生的领子,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叫什么名?”韩延上前,将他拉起来,仔细端详。“王军然。”他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你知道你现在和证件上差别很大吗?”他抬起头,盯着韩延,“你什么意思?” 随即他状似疯狂地跑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扛着十几斤机器健壮无比的胳膊,现在只剩下一层松松垮垮的皮肉附在骨头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头发已然花白。他摸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低吼,“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转身抓住韩延的手,“警察同志,你救救我,只要你能救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韩延刚刚给陆之渊打电话,想告诉他人已经清醒,不用过来了,但陆之渊那边似乎已经赶到,便直接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等陆之渊和夆廖若过来汇合。 他被王军然抓的有点懵,直言王军然没有健康问题,不放心的话再做一下全身体检。 王军然瘫软在地上,“没用的,再怎么查都没用,它已经说了,我活不过一周,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赶到的陆之渊和夆廖若,也被王军然的样子吓到了。两人愣了一怔才反应过来与韩延打招呼。 王军然抬头看到熟人,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想想自己命不久矣,便站起身喊了一声,“陆哥,夆小姐。” “我可以救你,告诉我它去哪了?”夆廖若上前两步,眼睛紧紧盯着王军然。 他突然感觉希望的火重新燃了起来,只凭这一句话,他就知道夆廖若有办法,之前他和很多人说过那个东西的存在,但没人相信他,说他疯了。 “你先救我,我才告诉你。”王军然似乎又占了上风,讨价还价起来。 夆廖若给陆判发了语音,“有钦原的消息,速来市立本部医院。” 夆廖若没好气地说,“救你的人在路上了,你告诉我吧!” 王军然翘起二郎腿,“人来了我才说。” 韩延疑惑地看向陆之渊,陆之渊悄悄将他拉到角落,“额,这个,小夆,她从小学一些奇门遁甲,玄学算命啥的。不要放在心上,哈哈哈哈哈。” 韩延一直觉得夆廖若有些神神叨叨的,听陆之渊这么一说就明白了,“那行,这边还需要帮忙吗?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撤了。护士估计以为是什么纠纷,又有人晕倒才报的警。” “行,你先忙,有事微信联系。” 很快,韩延带着实习小警官离开了医院。 与此同时,陆判抵达。 “行了,说吧,人都来了。”夆廖若叉着手。 “你们得让我感觉好一些才行。” 陆判从随身背包里拿出针灸袋,又挑了一根最粗的,在王军然头部肩部几个穴位扎了一下。 然后陆之渊就看到有几股黑气从刚刚扎针的地方冒了出来,而夆廖若迅速捞了一个塑料袋,将那黑气扎在袋中。那几股似有生命一般在塑料袋里来回乱蹿,那袋子形状几番变化。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陆判不满意地评价,“你就不能搞个专业点的收妖袋?” “害,这种东西只要有用就行,不用搞那虚的。” 夆廖若冲王军然摇摇袋子,“诺,在这里面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军然伸展了一下手臂,相较之前气也顺多了,力气也大一些,他舒畅地呼出一口气,又想起了和陆之渊的恩怨,心思一转,便说:“它说我没有价值了,它要找新的宿主,最好是有钱有权的,往J市去了。” 说完便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夆廖若陆判两人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陆之渊站在旁边听他两讲话。 “照理来说,钦原不会往J市去,那边有它的天敌。”夆廖若捋了捋头发分析道。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它的天敌没有解封印,那对它来说并没有威胁。” 夆廖若点头同意陆判的观点,两人决定先往J市查看一番。陆之渊负责机票,几人立刻赶往机场坐最近班飞机。 刚下飞机,陆之渊便接到了韩警官的微信。 王军然死了。 暴毙家中。 第31章 很显然,他们三人被王军然摆了一道,折腾这趟跑到J市,实际上钦原还在S市。与此同时,王军然也自食其果,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死与钦原脱不了干系。 三人面面相觑,陆之渊看看夆廖若又看看陆判,“现在我们怎么办?直接回去吗?” 陆判摇头,“怕是它已经跑了,既然来了北边,我们去看看白象的封印。” 夆廖若表示同意,同时将钦原仍在S市的消息传递给罗刹。 作为治安大队长,罗刹自然会搜寻妖物的踪迹。 白象的封印之处在J市有名的皇家景观园林。这里环境优美,早已开发成国内外知名景点。 早些年,大帝曾为封印白象,在人间逗留许久。他化身颇有声誉的道士,与当时崇尚道教,追求长寿的皇帝极为交好。说服皇帝在白象休眠之处搭建观星台,既建观星,必建行宫。以真龙之气压制白象之力。 一晃这许多年过去,当时的皇室早已覆灭,天地间已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新时代。 白象也从镇压之初的奋力反抗,渐渐躺平。 其实所谓的神兽妖兽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大多恣意,随心所欲,从心而为。当制定规则道德的人出现,便出现了神妖之分。 夜晚的皇家景观园林还是十分热闹,游人如织。随处可见那些推着棉花糖的小摊贩,售卖各式发光发箍的商家吆喝着生意,还有那10块钱的套圈游戏,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小摊位,就连摆的东西都大同小异。 三人一边往园林深处走,一边四处打量着。 陆之渊长大以后就很少有这样夜晚逛景点的体验了,演员的身份既要他体验生活,又让他远离生活,矛盾又纠结。此刻虽然身上有任务,但有夆廖若和陆判在,他非常有安全感。 夆廖若盯着那个五彩的棉花糖已经超过5秒了,他们其实已经越过那个摊位往前走了一些距离,但她还在扭头往回看。陆之渊轻声问她,“你想吃哪个形状的?”夆廖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那个粉色兔子的。” 陆之渊折回去买了过来,顺便又给陆判带了瓶矿泉水。 拿着棉花糖的夆廖若抿着嘴,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 她往嘴巴里塞糖,一边嚼着一边说:“陆之渊,你对我太好了!我好喜欢你!” 陆之渊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他弯着腰咳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然后站直身子,双手拧着矿泉水瓶,微微低着头,“嗯,我也喜欢你。”似是很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从脸到耳朵脖子全部红透。 陆判离他们有点远,不知道他们落在后面干嘛,冲他们喊了两声,招呼他们抓紧时间。 观星台位置在园林正中,面朝净水湖。浅褐色的牌匾挂在高台的屋檐下,远远就能看到。 等走到台前,才发现它并不对外开放,四周用建筑围栏圈住,上面挂着牌子,维修中,请勿靠近。 “看来是封印破了,白象也出世了。”陆判皱着眉头,把这边的景象拍下来传给大帝。 “太奇怪了,北边的封印破了,大帝似乎完全没有得到消息。”夆廖若抽出湿纸巾擦手。 “是的,如果我们的情报系统如此滞后的话,怕是其他方位的封印也已经破了。”陆判喃喃道。 正巧旁边有位环卫大叔拿着一个半自动的夹子循着草丛里的垃圾从他们身边经过,陆之渊把瓶子里的水喝完,疾走两步赶上,“师傅,这里有空瓶子,麻烦您收一下。”大叔从背后拿出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十几个压扁的塑料瓶,“谢谢你啊,小伙子。”他接过瓶子,把瓶盖拿掉,瓶子被他踩扁塞进编织袋。 “师傅,问你个事情,这个观星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维修的啊?我和我朋友好不容易来J市一趟,这边景点好多攻略上都有,说是拍照特别好看,但没看到有人提到在维修啊?” 大叔拿了瓶子,态度可好,“你们来得不凑巧,就这几天开始维修的,月头上突然发生了3级地震,观星台的8根支柱有裂缝,好多单位都来人了,说得赶紧圈起来维修,发生意外就不好了。估摸着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修好,以前这观星台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的。现在就冷清多了。” 陆之渊道了谢,看起来白象封印大概就是月初破的。 大帝那边很快回复了消息,目前看来,情报确有滞后,从各路看守方位的地神的最新反馈,8个方位的封印只余正南没破,其余都已经破了,神兽四散逃出,亟待追捕。 不过当务之急是守住正南方的封印,不让暗处的阴谋成功。 收到指令,陆之渊,陆判,夆廖若三人往正南方,最后一个封印之地赶去。 从北往南这一路上,陆之渊只觉昏昏沉沉。他摸了摸额头,非常烫手,估摸着连日奔波有点扛不住。 一上飞机就闭着眼睛休息,身体不适导致他睡得也不够安稳,一直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梦,只听到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喊:“政儿,政儿,快醒醒!”等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有一个女子坐在他的床头拭泪,他刚伸出手去,那人便如泡沫一般消逝了。 他猛然惊醒,夆廖若手里拿着一支温度计,“你是不是不舒服,量一□□温。”夆廖若朝他晃晃温度计。 “嗯。”一出声,才发现连嗓子都哑得厉害,他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有点不舒服。”从夆廖若手上接过温度计含在嘴里。 陆判从前面的位置转头,“不舒服的话,我和小夆去就行了,你在酒店休息休息。” 陆之渊摇摇头,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温度计一拿出来,39度2,夆廖若皱了皱眉,“要么去医院挂水,要么去酒店吃药休息,你自己选。” “可是。”陆之渊话还没说完,夆廖若就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可是,不允许不爱护身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安顿好陆之渊,陆判便召唤地神带他和夆廖若去最后一个封印之地——三沙。 三沙困住的是世上最后一只食梦,食梦兽既食梦又造梦。是心智极简单的神兽,它分不出善恶好坏,妄想驱使它的人往往先被困在自己的心魔里。根据大帝猜测,这也是三沙封印没有解开的原因。 这里的地神是个矮小轻巧的缚灵,他穿着一身黑斗篷,帽子严严实实地遮着他的脸,他声音里满是热情和笑意地说:“拜见小夆神君和陆判官”,蹦跳着走在前边带路。“两位神君,食梦那边没什么动静,我一直盯着呢!”他话很多,一会儿说说食梦的情况,一会儿又聊聊当地的风土人情,如果不是两人身负要务,似乎这趟是极轻松惬意的旅程。 他们已经走到这片陆地的最南边了,封印更是就地展开,利用了当地的海洋资源。 三沙封印在海里。 岸边的八卦阵一摆起来,远处海面隐隐约约现出一座城来,夆廖若和陆判口中念诀,一瞬间,人影就不见了,想来已经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只留了地神缚灵在岸边。那只缚灵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和夆廖若一模一样的脸来。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来。紧接着又伸了一个懒腰,只听他周身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量已经拔高,和刚刚的夆廖若不差分毫。“小夆神君,祝你好运喽!” 他转身向酒店去,半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陆之渊吃完药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刚刚给夆廖若发微信问问情况,不过这会儿可能在忙,她并没有回复。 突然房门被敲响,陆之渊起身开门。 一开门夆廖若就倒在他怀里,他赶紧搂住她,“小夆,这是怎么了?” “我们,我们中了埋伏,那个缚灵是假的,陆判困在封印里,只有我逃出来了。”她气不太顺,可能伤到了喉咙,她声音与往常不太一样。 陆之渊打横抱起她,“你别说话了,我来喊医生。” “没有用的,你忘了我不是人。”她一说话又吐出一口血来,血沫子溅到陆之渊胸前的白衬衫上,温热的血,触目惊心。 “我该怎么办?我找范无玖,找孟婆,找……找大帝,他们谁能救你啊!”陆之渊手足无措。 夆廖若抿着嘴笑了笑,“别担心,我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 陆之渊抹了抹她脸上的血迹,本想给她擦干净,却越抹越糊了一大片。“好,好,你休息,我,我不打扰你,我就坐在这看着你。” 夆廖若躺到床上没多久,声息就平稳了,陆之渊拧了一把毛巾,一点一点把她脸上的血渍擦掉,动作轻柔地仿佛她是一个陶瓷娃娃。 夜慢慢深了,床头的灯光朦朦胧胧撒了一屋。陆之渊他不知道夆廖若说得自己睡一晚就能恢复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也根本睡不着,陆判还被困在封印里,看来这一次很难。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只是他看着她的睡脸,鼻端是她身上的香气。 “好香。”陆之渊不自觉地感叹。 困意倏然涌了上来,他控制不住合上了双眼。 闭眼前,陆之渊隐隐约约看到夆廖若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形矫健,没有一丝受伤的样子。 “终于,找到你了。”他笑道。 第32章 海面上的这座城,亭台楼榭,朱栏曲槛,掩映在重重青松翠柏之中。若说这城它粗放吧,屋宇房脊上的蹲兽又整整齐齐,排布有序,栩栩如生。若说这城它精致吧,内里却是极简单的灰白墙面,不似外表金玉。 如有各种机缘巧合,渔民见此景象,基于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大多也以为是海市蜃楼,并不会刻意靠近。 夆廖若和陆判落在海上城正中,他们一边往城里走,一边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况。城里本来了无人烟,突然像是热锅里滴入冷油,刺啦一下,喧闹起来。往来商贩的吆喝声,轻轻脆脆,声声入耳。刚刚出炉的包子,圆滚滚胖乎乎直冒热气,店家用打湿的棉布裹着竹制夹子的一头,熟练而迅速地将粘连在一起的包子分开,空气中充满了香甜的食物气息。 夆廖若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陆判径直往前走去,丝毫没有发现夆廖若的异样。 “食梦这些年功力长进不少,看这梦境造得属实不赖。”陆判捏了块小贩售卖的玉佩,仔细摩挲一番,又拿到鼻前嗅嗅。最后发出这样的感叹。“这玉看着是秦玉。” 夆廖若胡乱点头应声。 走到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店铺里的伙计把毛巾往肩上一甩,热情地将二人领进门。“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两间上房!”陆判沉声。 “好嘞!”伙计应声,转头朝着老板喊,“贵客两位,天字房两间。” “客官吃点什么?我们店卤牛肉一绝!”伙计说着笔了一个大拇指,夆廖若,“那便来一叠卤牛肉,其他你看着上几样。”她想了想,“要好吃的,另外你帮我去你家客栈左边第二个摊位买几个包子来。” 伙计颠了颠手里拿到的碎铜板子,嘴角要咧到耳旁,连连答应,像只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客栈的座位很是简洁,一张低矮的几,几个蒲团围着,夆廖若连着换了几个姿势都不舒服,索性盘腿坐着。“你倒是一幅很适应的样子。”她见陆判正襟危坐忍不住调侃。“嘘,听他们在说什么。” 夆廖若闭嘴,假装喝茶,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后面那桌壮汉的言论。 “看到王上颁布的法令了?我准备去参军。” “要我说,我们赵国国力富硕,区区小子,居然挑衅我国!”那大汉猛饮一口酒,“我也去参军。” 有一文质彬彬的男子坐在一旁,并不说话,刚刚两人便嘲讽开口,“你又害怕了?杀鸡也不敢的小子。” 那人瞬间便涨红了脸,“谁说我不敢,我也去,我不能扛枪杀敌,就给你们做后勤保障,燕国那小儿,hetui! ” 两壮士一左一右给他胸口来了一拳,三人嘻嘻哈哈又开始饮酒吃肉。 夆廖若皱了皱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判也不甚了解,只说先按兵不动。 第二天,走出客栈时,两人明显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天色阴沉沉的,路上萧条极了,商贩小摊都在收拾东西往城外走,夆廖若拉住一个形色匆匆的路人,“大姐,您这急匆匆要往哪里去啊?” 那女子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姑娘,公子,快走吧,赵国兵败了,这里地处要塞,怕是很快有战乱。” 说完她脚步匆匆离开了。夆廖若陆判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彼此的意思,折回客栈。 客栈的伙计,把店门半开着,人靠在门边朝外张望。 “小哥,你还记得我们吗?”陆判张嘴问。 那伙计想了很久,正要摇头,见夆廖若从腰间的白色小荷包里掏出一枚币子,他又来回打量两人,“啊,一个月前住在我们客栈的两位贵客。” 他接过币子,神色极开心,过了一会儿,似是反应过来时局不一样了,这点钱估计也无法保命,又深深叹了口气。 “两位客官,你们怕是不知道,赵燕两国正在打仗,看形式赵国不敌对方,咱们这个城地处要塞,怕是……”小伙计话没说完,但意思分明就是让他二人赶紧跑。 夆廖若和陆判道谢跟着人流往城外走。 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大多不是城中人,商贩走卒往往第一时间撤离。 而土生土长的人大多留在此处,期待赵国国君能从大局考虑,多多加派人手,对抗外敌入侵。 城外二里地,杨柳飘飘的树荫里,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湖泊。远远看上去碧蓝碧蓝堪比海域。流民大多在那里休整逗留。 夆廖若和陆判此刻正挤在流民之中,摘了一片荷叶,从那清澈的湖中取水解渴。 夆廖若的手刚刚伸到水里,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拉下水,她还没来得扭头喊陆判,人就栽进去了。 她已经做好落水的全部准备,却发现与她想的并不一样。 这里是第二个城。 水面瞬间反转,陆判所在的城成为水下城,而她所在的城成为水上城。低下头,她就看到陆判在水下四处张望,似在找她,夆廖若朝着水面反复呼喊陆判的名字,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她朝四处张望,眼前是和之前所见完全不同的场景,一时间她哑然到说不出话。 亭台还是那个亭台,楼榭还是那个楼榭,朱栏曲槛不改,青松翠柏不再。 漫天狼烟将天空熏得灰蒙蒙的,四处燃着火把,呛人的气味直往鼻子里冲,夆廖若从口袋里抽出湿纸巾掩着鼻子往里走。 如客栈伙计所说,这里地处要塞,背靠峡谷隘道,易守难攻。但难攻不代表无法攻,不攻城,封锁进出口,断水断粮,一个城能撑多久呢? 这里显然刚刚历经一场恶战,地上随处可见箭簇刀刃,兵士或仰躺,或俯卧倒在地上。铠甲头盔散了一地,分不出哪边是攻方,哪边是守方。那些伤口里淌出来的血液,浸在黄土沙地里,只留下一滩褐色的痕迹。 战场的残酷纵是夆廖若活了这许久年数,还是不太舒服地皱起眉头。她捻了一个隐身诀,进到城里。 城中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守城的将士分做两班,轮流守在城墙上,说是分作两班,实际上一人守卫,一人就在他的脚边休息,两人接替,确保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赵国的将士大多已经疲累不堪,负伤严重。更不论城中已经没有食物供给了,大家紧巴巴地省着吃粮食。有些许余粮的都拿出来先给将士吃。 赵国主帅拂筑是个少年将领,他领赵国国君之命,应对燕国挑衅。战事前段明明胜券在握,不想秦国半路杀出,以救燕为名,两面夹击赵国,并派人暗算拂筑。主帅昏厥至今,赵国军队连连败北,退守晓城。 副将更是早早将困境联络给赵王。 信鸽带来盖着赵王掌印的文书,让众将士再坚持几日,粮草和援军不日抵达。 可是一日又一日,眼看着已经过了赵王所说的约定日期,粮草未至,援军不达。秦军时不时发起小规模的攻城,全体将士撑起精神,全力抵抗进攻。副将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的伤兵,眼睛潮湿了。 “报告副将,主帅醒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接连跨上几个台阶,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副将。 旁边的伤兵听到,很是振奋,大家用殷切的目光看向副将。副将也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笑容,“太好了,太好了,我去看看,你们守好!” 拂筑抚着胸前的箭伤,眼睛里还带着刚刚醒来的迷茫,“我这是怎么了?” 须眉白发的医者捻着胡子,“太好了将军,大家都等着你主持局势,为我们赢得生机!” 副将啪一声推开门,喘息着望向床上的人,这动静大得,屋里几人都看过来,拂筑笑着和副将对视,“辛苦你了,阿湘。” 那两滴城墙上没落下的泪,在拂筑轻声安慰下,顺着烟熏血渍的面庞滑落,副将的脸上清清楚楚两道泪水冲刷出的痕迹。拂筑轻声笑了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口,他的嘴角又猛地抽动一下。 几人赶紧上前将他围住,他伸出手轻轻摆摆,“不碍事,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夆廖若站在一旁,因为隐身的关系,她看得更分明,这几个将士,有明显的立场分歧。显然这个叫阿湘的副将是个姑娘,和主帅拂筑是一边的,而一开始就在屋里的另外两名副将,一个唯唯诺诺不怎么发言,一个一股子蛮劲莽撞冲动,唯一相同点都看不起身为副将的姑娘,认为阿湘做到副将的位置,完全是因为哥哥拂筑的原因。 拂筑昏迷期间,阿湘果然是非常不易的。夆廖若心中暗自揣度。她站着有些累,便就近坐到了拂筑的床头。 就在坐下的瞬间,拂筑突然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夆廖若一惊,甚至有自己隐身术失灵的错觉。 阿湘忙问:“哥哥,怎么了?” 拂筑摇头,“没事,可能是我的错觉。” 听着下面的汇报,拂筑的眉头越拧越紧,他心里一番盘算,口中不断下着命令,“阿湘,你去清点粮草,算一下还能撑多久。”他顿了顿,“根据目前情况每餐减少四分之一,能多撑多久?” “周将军,清点一下武器,另外在城里分贴告示,让所有城民人手保留武器,备用的刀具全数提供给军队。” “各位将军,秦国的战术就是想困死我们,如果国君的支援迟迟不来,怕是难以为继,我的想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再整理一下详细计划,晚上沙盘推演。” 没有被点名的赵将军,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将军,我这边可以做什么?” 拂筑正对着地图仔细研究,“赵将军再往国君那送一封信吧,催促一下援军。” 赵将军作揖离开了。 屋里人都走完了,他长叹一口气,这场战不得不打,不得不胜。 第33章 秦军驻地就在城外不足十里,与城中守军情况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按照秦王一开始的意思,取胜阏与、轑阳、河间战绩已经不俗,若能拿下安阳晓城,赵国属地漳水流域将全然被秦拿下。 秦军将领汪茧是有名的智将,他与拂筑年纪相仿。在法家思想盛行的秦国境内,他是少有的主战但提出优待战俘的将领,这一点与拂筑不谋而合。如若不是分属两个阵营,两人能成为知交也不一定。 此刻,夜幕低垂,晚风送来一丝清凉,战争的燥热烟尘似乎也被带走。半轮圆月在大朵的云层后面,遮掩了光芒,营地静悄悄的。一队士兵有序地沿着固定线路逡巡,烛火隐隐绰绰,不甚分明。队伍最后忽地坠上一个尾巴,没过一会儿巡逻队伍换班,两队人员相互并不熟悉,只打了招呼便各自走开。 秦军大多身材魁梧,阿湘套着偷来的铠甲,看着略比秦军矮小一些,她打了一碗羊汤,蹲在火堆旁听秦国士兵聊天。羊汤鲜美,熬得半白,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切得如一个小拇指节大小的葱花,翠绿绿点缀在上面。筷子往下一捞,还能夹出两块肥瘦相间的羊肉。秦人口味重,不知是虏了哪里的厨子,烧出这一锅滋味甚好的羊汤。火堆旁有一个小瓦罐,里面是磨成面的辣椒,红艳艳的,十分诱人。旁边一个大哥捞起罐子就往汤碗里加辣椒面,两大勺下去,瞬间白汤变红汤,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长舒一口气,“舒服,还是咱秦地的小料有味道!”另一位立马说,“快了,很快就能攻下晓城,到时候咱也能回家了!”有人注意到阿湘,但没有发现她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只说这小子不会吃,给她加了一勺辣椒,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和旁人说话。 “听说了吗?赵军拂筑醒了。” “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没听说?” “就今天下午。”说话那人努努嘴,朝主帐那瞥了一眼,“赵军封锁了消息,看来拂筑会有一些动作。” 一边马上有人附和,“怪不得今天一直说让我们加倍留心巡逻,原来是这个原因。” 阿湘心里一个咯噔,喝汤的动作停了半瞬。 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士兵,天真地发问,“拂筑和我们将军,谁更厉害?”这一番发言倒是把大家都惹笑了,“你小子,要不说你傻呢?” “你以为那拂筑为什么昏迷那么久,暗算他的箭上有毒,不过即便他现在醒了,赵军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阿湘刻意压低嗓子问,“我们将军这么厉害,还有什么后招吗?” 还是那个表情很多的士兵笑嘻嘻地说:“你还不知道吗?拂筑与秦王往来的消息已经传到赵王的耳朵里啦!” “可是,可是,拂筑不是一直昏迷着吗?哪来的与秦王往来?”阿湘干涩地发问,她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到了约定的时间,而赵王的支援还没到。 那人又饮一口汤,轻飘飘地“要不怎么说秦国智将汪茧!” “赵军拂筑有心无力,拂湘有勇无谋,周彼冲动易怒,至于那个赵副将……呵呵”他抿了抿嘴,把吞进嘴里的一口葱花吐到旁边地上。 阿湘一时悲从中来,她放下碗往营地后面跑,“你跑什么?”那圈士兵喊她,“我突然肚子疼,我去后边解决一下。”她半弓着腰,捂着肚子,匆匆往后走,秦国士兵哄然大笑。 拂筑的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人,表面上阿湘接到的任务是清点粮草,实际是夜探秦军。 一方面查探秦军实力,另外一方面是配合明天的计划,先行下药。她的手里有足以迷晕秦军的药,和让人脱力的巴豆。 刚刚加汤时,巴豆粉已经从她袖管里倒进盛着辣椒的小罐。秦人有三支巡逻小队,每两个时辰换一班岗,在换岗间隙伙房会备简单的汤食让士兵提神,厨子估摸着是赵国的厨子,善做清淡菜肴,秦人吃不惯便会自行加料。正好这班士兵明天是寅时巡逻。是众人最好眠的时间,也是拂筑计划里发起进攻的时间。 明日白天不出意外秦军还会突袭晓城,如计划明天守城将士将佯败,保存实力夜袭秦军。而明天又是秦人传统节日祈佑节,是需要饮桑叶酒的。秦人重仪式,必然或多或少饮上些许酒以示庆祝。 存放酒坛的地方在伙房不远,阿湘将所有蒙汗药都下进去了。她看向不远处的粮草营帐,那里的马匹都油光水滑,分外矫健有力。 夆廖若看着拂筑披衣推演沙盘,这计划她算是听得明明白白,兵者,诡道也。 她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陆之渊,差不多的年纪,一个背负着家国命运,一个承载着众多希望。也不知道他烧退了没有,夆廖若心想。 她伸出手,红色绳串,白底小石子,红色纹路的手串松松地落在她的腕骨上。 夆廖若轻轻摇了摇手腕,小石子在一片烛火的照映下发出微微的荧光。对面的拂筑轻咳两声,似是伤口疼痛,纤长的手指捂在伤处,白色里衣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胳膊,手腕处搭着一条红色绳串,一颗红色小石子,白色炊烟样纹路镶嵌其中。 “这,这不是陆之渊的手串?”夆廖若冲上前去,紧紧盯着拂筑的手。 夆廖若不隐身了,也不管拂筑会不会被突然现身的她吓到,她伸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串,怎么来的?陆之渊在哪里?” 显然拂筑受到了惊吓,但他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他的眼瞳瞬间放大,夆廖若差点也被糊弄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手串?你这女子擅自闯进军营重地,按军法当自领十杖。” 夆廖若轻笑一声,“笑话,能打得了我夆廖若的人,上下五千年,还没出生。”她这样说着眼睛看得分明,刚刚悬着的手串确实不见踪迹,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她抿着嘴迅速催动法诀,果然,当她手上的手串发光时,拂筑手上的才会显现出痕迹。 而这一切,拂筑都不清楚。 夆廖若眼睛一转,“我是归藏大师的徒弟,此番特来助你一臂之力。”她想到之前在无名岛的幻境,便依葫芦画瓢,张嘴随便胡诌一个名头。打定主意先呆在拂筑身边搞清楚手串的事。 “归藏大师?”拂筑一头雾水。 夆廖若清了清嗓子,“我师傅是道家非常厉害的大师,精通星象,算卦,总之,你是和我道家结了善缘,我才来帮你的。” 见拂筑还是一脸不信,她拇指中指一掐,佯装闭着眼睛,叽叽咕咕胡乱念一通咒:“明日寅时,夜袭秦军。”她大剌剌把刚刚听到的拂筑和阿湘的计划归纳一下说出来。 这下,拂筑终于相信她是有些本事的,撑着病体给她拖了一张椅子。 “小夆姑娘,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十之八九。” 夆廖若也不知道食梦为什么会编造这样一个梦。她从前没有和它打过交道,只听闻它以情绪为食,极喜那些大悲大喜激动的情绪。陆判那个世界的情绪较为平和,最多就是一些恐慌,显然这里才是主战场。 “放心,我在。” 拂筑不知道怎么了,空落落的心似乎有了依托,悄然松了一口气。 鸡刚刚叫了第三声,阿湘回来了。带着对秦军人数粮草的预判,下药成功的好消息以及她对赵王迟迟不支援的推断。 拂筑捏了捏眉心,低声:“我知道了,我会亲自给赵王去信解释。” “哥哥,你的伤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在秦营听说伤你的箭上有毒!” 拂筑和躲在暗处的夆廖若具是一惊,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箭伤,而且医者也没有提及过拂筑中毒。 “王亲启,将拂筑携麾下兵将八百,退守晓城半月有余,粮草辎重不足以维持,城中百姓百二十户,多为妇孺,亟待支援。将拂筑次阳一役受伤昏迷至今,于昨日知晓战况,痛心疾首,特立,晓城在,拂筑在,晓城失,拂筑亡。盼王垂怜。将泣泪敬上。” 夆廖若坐在椅子里看他将信件叠好,加了火漆印,送了出去。“赵王会信吗?” “我不知道,赵王优柔,猜忌心重,我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晓城共存亡。”拂筑说着又咳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抽出来一条藏青色的手帕捂住嘴,压抑的咳嗽声,伴随着天色渐渐清明。 夜袭的计划一开口,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赵副将第一个站出来,“我不同意!” 周副将看看坐在上位的拂筑,又看看坐在右边的赵副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赵副将:“我认为我们只需原地等待赵王的支援,拼尽全力一搏可能会让我们损失更为惨重。” 拂筑:“我的想法倒是与赵副将完全不同,出其不意才是制胜法宝。” 两人一并看向周副将,他一幅欲言又止,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了几句话,“赵王的支援不知道何时才到,再这样耗着恐怕连突袭的力气都没有了。”此话一出,主战派完全胜利。 拂筑赵副将守城,周副将和阿湘将挑选三百人小队夜袭秦军。 如拂筑计划一般,除了白天没有攻城,夜袭很顺利。顺利得让人有些意外,周彼和拂湘的300人小队成功打下秦人千余。他们将秦军的粮草一一运回城中。将士们高兴地吃了一顿好的。 晚间拂筑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动,夆廖若不解地问,“这不是你想要的胜利吗?” “太顺利了,这不正常。”他拿出一本兵书,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知道为什么汪茧被称为智将吗?我可以偷袭下药,他也可以安插奸细。这是他曾经主持过的战役,没有一场是用蛮力。我怀疑计划提前泄露了!” “但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计划而已。”夆廖若双手环胸,思索道。 “那么奸细就在我们中间,赵副将和周副将并不知道我让阿湘下药这一环,仔细一辩真相就能大白了!” 夆廖若脑子里隐隐掠过一个想法,如果眼前的拂筑他不是拂筑,而是一个与陆之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人。 那么对面阵营里的汪茧难道还是那个汪茧吗? 第34章 副将周彼很开心,成功夜袭秦军,今天有一场小型庆功会。 大概是因为晓城位置关系,百姓的存酒与他以往喝惯的江南清酒不太一样。 酒色清澄,倒入广口碗里,一时难以分辨是白水还是烈酒。只有当端起碗来,鼻端才会闻到浓郁的酒香。一口咽下,辛辣的味道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喉管,再等上那么一会儿,便有清香回甘。 连饮三碗后,周彼放下碗,不管旁人再怎么劝酒,都一并拒绝。 自拂筑受伤昏迷之后,除了战局越发处于下风,三个副将之间的关系也日益微妙起来。拂湘算是拂筑一手带大的,她不似一般女子,浑身无半点娇气,是可以与全体士兵同吃同住的可靠将领。平心而论,周彼是很钦佩她的,但在男子主导的军队里,拂湘的职位比他高,这一点让他不那么痛快。而赵副将唯唯诺诺,做事犹豫不决,根本就不是领兵打仗的人。他是赵王最宠爱姬妾的侄儿,被安排到这样一个位置,周彼想了很久,大概是赵王的意思,监督着拂筑,毕竟少年将领,功高则盖主。 三人同属副将,周彼的职位最低,对此他一直不满。此番夜袭秦军虽然是周彼和拂湘合作完成,但明显他是本次行动的主将,拂湘提前夜探秦军配合为主,两人虽有旧怨,此次却契合无比。 想到这,他不禁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拂湘,她仍然穿着贴合身体的铠甲,头发高高梳起在头顶挽成一个髻。她与拂筑一样,从不饮酒,宴已过半,她的眉毛还是紧紧蹙着一起。 转眼再看坐在右上位的赵副将,他倒是罕见地拿着小酒壶不停地喝酒,这么看来,怕是只有自己一人心态过于放松,周彼饮了一碗醒酒汤,正要出去转转散酒气。主位的拂筑说话了,他一开口,四下自然安静。 “诸将,今日一役,辛苦了。”他端起一杯清茶,“以茶代酒,敬大家!” 所有人也高高举杯,与拂筑遥遥相敬。 “秦将汪茧并不在战俘里,我们仍需警惕,汪茧此人,不可轻视!” 周彼酒劲上来了,一张面孔从脖子红到眉梢,他站起身,虚虚向拂筑行礼,“秦军汪贼,前面战事失利,是他诡计太多,我周某早晚取他首级!” 拂筑皱起眉头,从袖笼里取出手帕掩在嘴边,屏住轻轻咳了几声,咳完又将手帕捏在手里,“周副将,骄兵必败,谨记!”拂湘站起身,“你以为为什么秦军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偷袭?还不是因为……。” 拂湘话还没说完,拂筑已经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拂筑支起右手,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赵周两位副将的神情。许是都饮了些酒,平时收敛的两人一时间都没控制住表情。 周彼怔愣,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嘴巴里一个疑问的“啊?”音发了一半,然后他慢慢看向拂湘,他有些不解,但又隐隐明白了一些。他往后一靠,重重地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又倒了一碗酒,闷声饮下。 至于赵梓,他只意外了一瞬,狭长的眉眼迅速瞥过拂筑和拂湘,然后又隐在明灭的烛火下,听不出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将军高计,赵某佩服。” 这番拂筑和夆廖若都明白了。 敌军首领汪茧在夜袭中下落不明,加上物资并不十分丰盈,主将几人也各有心事,这场小型庆功宴迅速结束。 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赵梓巡夜,周彼和拂湘休整。 拂筑换上了盔甲,跨上晓城城墙。夆廖若隐身跟在他旁边,轻声提醒“你可小心,这人心思深沉,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拂筑捏了捏山根,轻叹一声,“他,还不至于直接杀我,再说我是武将,放心。” 守在城墙上的士兵,竟有半数伤兵。那些士兵见拂筑过来,都纷纷围了上来,很快把他圈在最中间。赵梓被隔在圈外,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人群,然后半步跨上城墙,手里拿出一片树叶,拇指将上面的灰尘擦拭,轻轻贴着下唇,吹出一曲赵地小调。 谈话的声音渐渐小了,有几个士兵跟着轻轻哼唱,后来那哼唱声里参杂着哽噎哭泣声。这些士兵,年纪还不大,已经背井离乡,为了身后的国家,用尚且稚嫩的手举起刺向秦人的枪。 夜慢慢深了,风一直呼呼地吹,晓城不像赵地四季如春,明明尚在大暑,夜晚却极冷。风带着锋利的刃,一下一下直往人脸上刮。守夜的士兵拢起衣领,将铠甲绑得更紧一些以抵挡夜里的寒风。 拂筑跟在赵梓身后下了城楼,“赵梓,你是那个人。”他用的是肯定句。 赵梓回头看他,“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拂筑一口气没上来,捂着疼痛的伤口,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仍直直的盯着赵梓。 “为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你不懂吗?天下终将是大秦的天下。我只是早些选择正确的站队。”他背对着拂筑,脊背挺得笔直。 “你透露了夜袭计划给汪茧,他准备做什么?”拂筑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刀,刀口架在赵梓脖子上。 “做什么,自然不能告诉你。”赵梓伸出手,竟握住了刀锋,瞬间鲜红的血便从指缝刀刃滑落,一滴一滴,顺着银铁色铠甲滑落。 拂筑手上一松,便被赵梓夺了刀去。 “赵大哥,你这到底是为什么?”拂筑看着他的手,不解地问。 “阿筑,你我各有所求,莫再多问了。”说着他扔下了手里的刀,望向拂筑身后,粮草辎重所在的地方。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西南边起火,借着风力,火势迅猛,浓烟滚滚,瞬间笼罩了半个晓城天空。 赵梓握着刀,突然大笑起来,“阿筑,我…我对你不住。”泪从他眼角滑落,脖颈往刀锋狠狠一划。整个人便像无力的蒲草,仰倒下去。 拂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赵梓就已经在他面前自刎,从他喉管喷射出来的鲜血溅到他的眼皮上,烫的他泪水径直落下。他跑上前,用手紧紧捂住赵梓的伤口,“赵大哥,别死,我们说好一起回去的。嫂子,嫂子和侄儿还在家里等你……。” “回不去了,他们,他们被汪茧抓走了……”他一边说着,喉咙里嗬嗬作响,“我,我只送过夜袭的消息,他们砍了你嫂子的手指头,我,我没有办法……” “赵王靠不住,你早做打算……”赵梓挣扎着说了几句,便合上了眼睛。 情绪地波动让拂筑胸口的伤又撕裂开,他泪若雨下,声嘶力竭地喊赵梓的名字。突然他顿了一下,紧接着吐了一口血,昏厥过去。 夆廖若心口一紧,赶紧上前扶住拂筑。 等拂筑再次醒来,火已经灭了,拂湘和周彼站在下首,两人眼圈微红,神情肃穆。 周彼急急上前一步,“将军,粮草……粮草被烧了!”说着吸吸鼻子,用袖子一角抹了眼角。 拂湘微低下头,并不说话。 拂筑支撑着坐起来,沉吟良久,“赵梓通敌,自刎了。”他攒紧拳头,手上青筋毕现,“放火的人抓到了吗?目前还有多少余粮?” 拂湘拱手,“余粮大约只够士兵两日餐食,放火之人是秦军派的,抓住没审两句就自尽了。请将军定夺。”她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床榻上的拂筑,她眼中战无不胜的将领。 拂筑放在床内侧的手握紧又松开,过了许久,他哑声说:“杀战马,以充饥。严守晓城,等待支援!” 拂湘和周彼俱是一惊,拂筑的风格从来就不是被动守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望向拂筑。他闭着眼睛,朝他们挥了挥手,“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你真的打算等待赵王的支援?”夆廖若端了一茶杯水,递到拂筑面前。他伸手接过杯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必须守着晓城。” “怎么守?拖着这副行将就木的躯壳?”夆廖若嗤笑。 “你!” “你什么你?你从醒了之后吐了几次血?当我没看见吗?”夆廖若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演戏都不会,赶紧跟电视里学学吧。” 拂筑一头雾水。他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汪茧没在城外驻地,没进城,他到底在哪里?” 雕龙画虎的熏香炉,清曼的气味溢出,染得一室暖香。伶人奏乐,舞女弄姿,青罗素衫,玉手翩跹。 坐在高位的中年男子,半倚着座位把手,一手拿着一串紫玉葡萄,一粒粒抿进嘴里,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和着乐声敲击面前几个盛着不同量的金制铜质酒杯。音不成音,他兀自欢喜。 席下坐了几个臣子,神色惶恐,垂着头不敢言语,也不敢看向那些舞姬。 赵王放下葡萄,将头上的冠冕脱了,扔在一旁,他四下环顾,见那些臣子只低头坐着,随手将眼前一个装着粉白荷花状糕点的白玉盘子砸到厅中。 “叮”一声,盘子碎成几片,糕点四散滚了一地。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高呼,“王上息怒!” 赵王不气反笑,“寡人高兴着呢,何来的怒!” 大谏徐参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膝行两步,“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不要讲!”赵王扶额。 “王上,晓城急需支援,请王上尽快安排粮草辎重!”徐参年纪大了,但依然中气十足。 赵王怒目圆睁,“说了不要提这么扫兴的事,非要说!” “王上,晓城位置紧要,请……”徐参话还没说完,一个铜酒杯就朝他额头袭来,擦着他太阳穴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徐参感觉眼前突然一片红,伸手一抹,满手的血。他似乎被这满手的红色刺痛了眼。 咚咚咚,朝地上猛磕三个头,“王上,臣以死谏,请立刻支援晓城。”说完,把头上的官帽摘下,一个猛冲撞到赵王椅子边的铜柱上,随即人软倒在地上,他额头的血混着刚刚被酒杯砸出的伤口,没一会儿便将整个面孔遮掩。 陡生的变故,众人都愣住了。半晌过后,赵王示意清理殿中,似是需要对谏臣有一个交代,他轻咳一声,“晓城的事,寡人自有安排。起舞奏乐,大家喝起来!” 乐声重新响起,殿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第35章 “哥,哥,收到赵王的信了!”拂湘奔跑着进到拂筑的屋里,脸上露出连日来难得的笑容,“很快,支援就要来了!” 拂筑展开信,果然是赵王的印,在信中他解释了为何迟迟没有按约定支援,理由是黄河上游突发大水,粮草士兵都去赈灾,现在情况有所缓解,便拨出人手安排支援事项,希望拂筑和众将士再支撑一下。 拂筑无法判断后方的实际情况,只能姑且当作赵王所说属实。拂湘见哥哥依然愁眉不展,安慰到,“很快我们就能胜利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了,我可太想吃城南徐福家的糖山楂了!” 一想到那酸溜溜的山楂果,掏去了籽,再往熬得金黄的糖浆里一滚,裹一身脆皮糖衣,咬起来嘎吱嘎吱,酸甜合宜,口水便要流下来。拂筑揉了揉她的脸,拂湘已经瘦了很多,原本圆滚滚的面孔,早就凹陷下去,看着她滴滴圆的眼睛,正灵活地左右转动,他好笑地说,“回家给你买,买好多好多!吃到我们阿湘的牙都倒掉!” 夆廖若听着突然也有点想吃糖山楂,她想着等出了这个幻境,也得让陆之渊给她买很多很多,吃到牙倒! 汪茧,或者现在应该叫他钦原更合适,正在城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盘腿坐着。 从人间那个小子身上吸食了足够多的精神力和黑暗力量,此刻他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而到另外一个神兽的封印之地躲避罗刹的追捕,这完美的计划,他差点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拇指了。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以魂体形式进入幻境,除了一幅躯壳,竟还自然地继承了那个人的记忆,意识。无妨,既然来了就顺着食梦的意,算是给他的老朋友带的久别之礼。 钦原很清楚此刻晓城粮草不多,现在不采取主动出击的拂筑怕是在等赵王的支援。而赵王,是诸国有名的胆小,多疑。甚至有传言说他有三个卧房,六张床铺,夜里宫人伺候洗漱后,他会随机选择一张床铺休息,而其他床铺都会伪装成有人在睡觉的假象,以迷惑企图暗杀他的间谍,而且这种手法居然真的帮他躲过了几次刺杀。 钦原感觉好笑,食梦造的这个幻境有点意思。 他坐着等待赵王的援军,只要在这里拦截,他估摸着晓城撑不了半个月。听说,拂筑已经下令杀战马了。 马厩靠近粮草辎重,却又不完全贴着,刚刚退到晓城时,这里还有几十匹战马。 喂马的小士兵姓曹,十三四岁的光景,站起来还够不到马背,皮肤黑黑的。战马都是骑兵队的,有自己的主人,也有自己的名字。小曹士兵不管,他给自己喂的每一匹马都另外起了名字,比如拂筑那匹枣红色的高头蒙古马本来叫流火,在他手里叫大枣,有一匹漂亮的白色纯种马在他那叫小白,这让本想给它起名霜降的拂湘也跟着叫小白了。 小曹很喜欢马,每天都很早起来收拾马厩,给那些战功赫赫的马喂食喂水,定时给它们清洗身子,梳理鬃毛。他把和战马相关的一切事宜都处理得妥妥当当,每当战士们夸奖战马,他也与有荣焉,把胸脯挺得高高的,似乎被夸奖的是他自己。 拂湘过来牵走第一只战马时,小曹已经知道了将军的命令。 是,马很重要,可是再重要也比不上将士们的命重要,他抹了一把眼泪,自己去马厩里挑了一匹。 那是一匹年迈的战马,它的身上有很多伤痕,是这些年跟着士兵们出生入死留下来的。最深的一道伤口在左眼,从眼下不足2公分处到耳边。那个时候它就差点死了,可是它挺了过去,又跟着军队好些年。 小曹最后一次给它梳理鬓毛,他拿着毛刷沾了水,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神态温柔,一边刷着,一边说:“老刀,最后一次给你梳毛了,你要去打最后一场仗了,这次回不来,我给你编个小辫子,你好好地走!”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掉在马背上,一瞬就隐入浓密的皮毛里,不见踪影。老马似有所觉,扭过头用脖子轻轻地蹭他。 今天是最后一匹。 小曹士兵已经接连送走了47匹战马,这是他最喜欢的大枣。 大枣高挑漂亮,腿脚细长有力,它是一匹刚刚成年的雄性马,奔跑起来赤红色的鬃毛像燃烧的火焰。它曾经驮着受伤的将军从阵中毫发无损地回来,也是功臣。 大枣牵走之后,马厩空荡荡的。 小曹士兵抹着泪打扫空旷的马厩,似乎看到将军在不远处目送最后一匹战马,他的流火。 后来小曹申请当了哨兵。 最后那场大战时,他是第一个发现敌情传递消息,同时也被秦军发现,一箭穿胸死在哨岗上。 晓城还是没有保住。 当第一缕晨光撕裂寂静的夜,秦人发动了最后一次猛攻。 战斗的第一声号角,呜呜咽咽,悠然绵长,惊醒了城中还在安眠的百姓,守城的将士已经站在城墙上准备奋力一博。 风很凉,战士的心是滚烫的。这一战,拂筑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话,众人心知肚明,除非赵王的支援从秦人后方围剿,他们大概率都会留在这里了。赵王的援军迟迟,迟迟没有来,从赵都过来,即便再久,也不过月余。而现在距离收到赵王约定的书信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粮食已经消耗殆尽,战马也没有了。城中百姓送来了家家户户的余粮,勉勉强强撑到今日。 源源不断的秦军从远处袭来,乌泱泱一大片,他们呐喊着,声嘶力竭,仅仅是呼喊的号子声仿佛也引得大地震颤,烟尘滚滚。 乱箭似细密的雨直直往城上来,云梯搭在城墙上,不怕死的秦人接连着往上攀爬。一边爬着一边喊着一些听不懂的口号。 赵军严守着城墙,拿盾的护着射箭的,一旦有人受伤立刻换下来,伤兵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下砸,土块石头疙瘩,砖瓦,不管趁不趁手,只看打着秦军,阻碍到他们的速度也算胜利。 拂湘和周彼早就各带了一队人,冲进了秦人阵营,这两支士兵队伍是最精锐,武力值最高的,他们一入阵就似鱼儿入了海,很快地杀出血路。勇猛无畏的他们短暂地震慑住了秦军,一时间对方阵营露出了破绽。 拂筑站在城墙最中间的位置,他接到战报第一时间来到这里,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只随手抽了一根布条高高束在脑后。他举起一张弓,从箭筒里抽了三支箭,手已经搭好。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手上使劲,将弓拉到最满,对准敌军阵营最中间的战车。他轻轻又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放开了箭。 三支箭瞬间射出,迅猛地朝目标而去。 “咻咻咻”的三声…… 一箭射中战车的桅杆,桅杆从中折断,秦军的军旗刷地掉落。 一箭射中击鼓的战士,进击的鼓点中断,秦军的战士乱做一团。 一箭射中战车的轮子,战车一歪,那个一直隐藏在后面的汪茧露出真面目来。 “钦原?!”夆廖若现身。拂筑捂着胸口疑惑地看向她,但伤口的撕裂甚至让他呼吸困难,他屏住呼吸忍耐着,希望那阵痛意尽快过去。 夆廖若顾不上拂筑,一个瞬移就来到阵中。 拂筑的三箭短时间让秦军乱了阵脚,可没一会儿,秦军又恢复了动作,一个一个直往刀锋上撞,不要命一般毫无章法,口中念念有词。拂湘和周彼两队人杀出来的缺口,很快又被后继的秦军堵上了,在敌对阵营中,无数次重复举刀,格挡,砍杀的动作,刀卷刃了,随便捡起一把继续。 拂筑远远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拂湘和周彼被围在中间,一点一点被秦军淹没,他顾不上疼痛,朝着阵中大喊,“回来,都快回来!阿湘,周彼!” 周彼和拂湘互相看了一眼,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再也没有那些所谓的谁看不起谁,谁职位高低,谁阴阳怪气。他们是站在一起的战友,是托付彼此性命的人。 周彼抬手想抹汗,手臂酸痛到完全抬不动,粘腻的血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在脸上的温热的血液。眼前一阵恍惚,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没有更好受一点,反而更加深了眩晕感。“拂湘!你在哪?”他大喊。 拂湘扭头看到他渐渐缓下来的动作,怕他支撑不住,忙往这边靠,又挡了一刀,没中要害。 余光瞥见有秦军的刀直直往周彼胸口来,她一边喊着“小心”一边冲上去挡。 几乎是格挡的同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捅进了她的心脏。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握刀的周彼,慢慢倒了下去。 可能是兄妹之间的感应,拂湘竟抬头往晓城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城墙上的哥哥,终于有那么一天,他不再是那个坚硬不催的将军,而只是一个平凡的哥哥。远远地喊她,像在小时候喊她回家吃饭一样。她却不能再回应,“马上来!” “拂湘,我现在好一些了。”周彼晃了晃头,感觉那种恍惚在刹那间被抽走一般。他睁开眼睛,讶然地看到拂湘倒在他的脚边。“不!”他仰天长啸,背后瞬间被捅了一刀。 城破了。 尽管所有将士已经拼命抵抗,尽管…… 天亮了。 赵王所谓的援军终于姗姗来迟…… 城楼上吊着一具清瘦的身体,他的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白色的布带在晨风中飘动,像一只素色的蝶,停在颤动的花叶中。 第36章 “果然是你!钦原。”夆廖若穿过大战的秦赵两军,现身在汪茧面前。 钦原从倾倒的战车上下来,眯了眯眼睛看向夆廖若,然后笑着说,“呦,看看这是谁?我们小夆神君?怎么,丰都那帮老家伙用你对抗同族倒是很顺手?” “别废话,老规矩。”夆廖若捏了捏拳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准备。 钦原勾起嘴角,要笑不笑的说,“夆廖若,你以为我现在还能任你拿捏吗?”他做了一个起势,挑衅地朝夆廖若勾了勾手。 她口中喃喃,念了一个诀,一个半透明的结界将两人笼在其中。战场上的厮杀仍然火热,这一方被结界笼罩的天地格外寂静,连一丝风也没有。 夆廖若钦原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双目紧紧盯着对方。突然,一声清越的鸣叫传出,钦原的背后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鸟,靛蓝的羽毛覆盖它的身体,脖颈上缀着一圈金色,翅膀张开,巨大的影子从脚下升起,它目标明确地往夆廖若飞来,尖利的喙直直冲向她眼睛。 夆廖若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高亢的龙鸣震慑天地,金色的身躯腾空而起,盘旋着立在她身后,一双眼睛赤红,见那鸟径直飞来,它五爪伸展,向前迎战。很快一龙一鸟在半空交手,每一次触碰激起的风卷着狂沙在结界里疯狂冲撞,眼前具是一片混乱,只有云层里龙鸟互斗偶尔露出的残影。 夆廖若正抬头观察战局,耳朵忽然一动,听到右后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凌冽的风从后方上空向脑后而来,她一个扭身,左手钳住钦原的左手,右手对招。“这么多年,你还是这点偷袭的招数!”夆廖若一边说话一边连连出掌,战圈不断扩大。地面一片狼藉。 “我偷袭的招数可不止这点!”钦原撇了撇嘴,突然扬了一把细密的灰白色粉末,夆廖若立马松开手紧闭双眼,后退两步,用手遮挡在面前。 那只鸟趁机挣脱缠斗,一个俯冲,灰黑色的喙从夆廖若背后,猛的一下,赤红的血瞬间将她浅碧色的上衣染红。她站立不稳,膝盖撑在地上,脏腑位置犹如有烈火焚烧,灼痛难忍。她抬头看向钦原,抿着嘴。 钦原朗声大笑,“夆廖若,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还试图用以前的招式对付我吗?看看你这小可怜的样子,这次还有谁能帮你呢?哈哈哈哈哈哈” 空中的龙降下来,缩成小小一团,绕着她的伤处打转。夆廖若伤处散发着点点白色的光芒。 钦原凑过来,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没有用的,你看见了吗?”他的手拢了一点光,“你活得够久了,该消逝了。” 钦原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刀锋朝天,“梦该醒了,天道来!” 随着结界破裂,战局结束,梦境消止。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惊天大浪,从远处的天空迅速飘来浓密的黑色云朵,裹挟着能量巨大的雷,在海中形成一个气压极低的漩涡,闪电一下一下就朝那打去。 “我市近海面突显极端天气,请各市民远离海域,以免出现意外。三沙市气象总台今日午时报道。”电视台播放着记者在现场的画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闪电划破黑暗时映照着有只蓝色的小鸟穿过低矮的云幕,往岸边飞来。恰好停在记者的肩膀上,“快,拍拍它!”记者朝摄像示意。于是全市人民就在极端天气的汇总报道里看到了一只靛蓝色的小鸟,它的脖子上有一圈金色的羽毛,看着像极带了一条金链子。滴溜溜的眼睛看向海面,“它好像在笑呢?”摄影师好奇地给了它一个特写。 正在三沙度假的董咚,抬头看看远处的天,再看看电视里的实况转播,“真的好神奇,这会儿已经放晴了。”他一边脱下刚刚套上的雨衣,一边好奇地问民宿老板,“三沙的天气一直是这样的吗?” 老板娘笑嘻嘻地说,“也不是,像这种天气,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说着切了一个西瓜,递给董咚,“这雀倒是看着怪稀罕的。”董咚接过西瓜,啃了两口,扭头再看电视,这下,他连西瓜也不吃了。放下手里的一牙西瓜就往外跑。老板娘在后面直喊“怎么了?这是?跑啥呢?” 穿着皮裤的火辣女孩,也在酒吧里看到转播的天气播报,手上没怎么使劲,就捏碎了手里的酒杯,“看你还往哪跑!”然后一个旋身便不见了踪影。调酒师刚一番炫技调了一杯血腥玛丽,转头就不见了点酒姑娘的身影,再一拍脑袋,“哎呦,钱还没付!” 靛青色的小鸟在竹制的鸟笼里上蹿下跳,面对着精心准备的谷子和甘冽的泉水纹丝不动,急躁得与落在三沙电视台记者身上的那只判若两鸟。董咚脸上架着一幅黑框眼睛,聚精会神地观察眼前这只鸟,手里的笔不停地在往记录纸上写着什么。他口中喃喃,“真是奇怪阿,它怎么会有近似人的情绪?”他伸出左手向上推了推眼镜,“现在是在生气吗?” 董咚是一名生物学家。他在电视上第一眼看到这只鸟时,专业知识已经先于他的常识,第一时间判断出这鸟属于今鸟亚纲佛法僧目里的小型鸟,从已有的资料看,竟没有与其相符的鸟类。他在尝试哪种食物是小蓝爱吃的,小蓝是他给它起的名字。 他在记录纸上食物栏勾画,谷子,不吃。然后从随身的包里取了一盒比较受欢迎的昆虫,用小夹子将灵活的虫子放到鸟笼的食槽里。 说起来也巧,如果不是研究院的同事极力推荐三沙的生物多样性研究,他此刻怕是在北方的森林捡蘑菇。而刚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极端天气,电视直播又看到小蓝,恰好那记者就在民宿不远处,恰好小蓝似乎很困倦的睡着了。 董咚给记者展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很轻易地将小蓝带回了民宿。就连董咚的同事听闻此事都直呼神奇,太巧合了。董咚激动的面色绯红,激动的有点结巴,“小蓝,蓝,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鸟,我,我,我看的出来!” 紧接着就和小蓝一直在民宿的阳台上,它扑腾来扑腾去,似乎是累了,停在鸟笼的杆子上不动弹,绿豆大小的两粒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想办法逃离这个牢笼。 董咚不径轻笑,“好聪明的鸟!” “咚咚咚”阳台的玻璃被叩响,董咚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过去。 门口的女孩子一头粉色的头发,脸上化着极夸张的欧美大烟熏,紧身的皮裤勾勒出线条浓纤合宜的腿,而上半身则是丝质的抹胸,光洁白嫩的皮肤在阳光下似是要反射出光来。董咚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在她脚下一片地方,“找,找我吗?”话还没说,脸已经涨红了。 “不,我找它。”她纤长的食指指向董咚身后那只笼子,或者说是笼子里的鸟。“我要把它带走。”是肯定句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董咚疑惑地看了看出现的怪异少女,又看看缩在笼子角落的小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点英雄气概,“不,小蓝它害怕你,还是留在我这比较好!”他甚至张开手臂挡在笼子前。 罗刹无语,“你是认真的吗?”看到董咚慎重点头,她嘴里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董咚皱了皱眉,似是劝导“好女孩不说脏话。” 罗刹笑出了声,“我抽烟喝酒烫头说脏话,但我是好女孩?拜托,别用人类的思想禁锢我。老娘是你要仰望的存在!“董咚知道她曲解了他的意思,但他又很紧张,一时间啥话也说不出来。 罗刹的耐心用完了,“我说,你再不走开,我就把你当成钦原的同党一起收拾了!” 董咚忽略那些他听不懂的,信息提取一下,眼前这个姑娘是小蓝的主人,似乎是犯了什么错离家出走了?然后主人不停寻找,估计是和他一样看到了电视才找过来的。他的戒备心一下就放下了,“原来它叫钦原啊,名字可真好听。你早说是你的鸟就不会有误会了。”他咧着嘴,把张开的手臂放下,罗刹懒得解释,便顺着董咚的话说“是啊,是啊,它太淘气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它。”说这话时,董咚不知怎么回事,感觉女孩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可是她的脸上却是笑意满满。 董咚想了一下,“小姑娘,我是一个生物学家,你的这只鸟可能是一种濒危鸟,我建议你向你家附近的研究所申报一下,不可以擅自养濒危生物的。” 罗刹已经走到笼子前,她伸出手,从鸟笼上面滑过,默默念了一个诀,暂时控制住了元气大伤的钦原。 “谢谢你啊,你的建议我会采纳,等我带它回去就会去研究所报备的,但它应该不是濒危鸟吧。我买的时候有好几只呢,都长的差不多。对了,我叫罗刹,你叫啥?”她顺手把鸟笼提溜下来。 “罗小姐,我叫董咚。” “咚咚咚,记住你了,有缘再见!”罗刹朝他摇摇手,转眼就消失在董咚的眼前。 董咚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关于濒危鸟的梦,再低头,那张记录着小蓝的饮食喜好记录表赫然还在手里。 第37章 食梦的幻境被强制中止,加上天道袭来,它一时间肝火大旺,将被困在它腹内的那些过往渔船一骨碌全部吐了出来,包括陆判,夆廖若,还有陆之渊的残魂。 夆廖若伤处散出去的灵气,无意识中安抚了食梦。陆判将陆之渊的残魂收到锦囊里,抱着夆廖若一个转身直奔丰都。 大帝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半年度报告,刚刚把文件装订好,就看到陆判疯了一般跑回来。 怀里是被鲜血浸透的夆廖若,她面色苍白,已经失去意识了。 从大帝认识夆廖若开始,就没有看到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钦原在食梦的封印里暗算了小夆,还引来了天雷,我赶去的时候有点晚……她……” 大帝略做沉吟,捋了捋胡子,“送小夆去那里吧!” 陆判讶然,思虑一番慎重地点了点头,“还有陆之渊的残魂,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在食梦的幻境里。他的肉身还在三沙。” “一起送去吧,把陆之渊的肉身暂时放到青之棺里。”大帝说。 “这是哪里?”夆廖若环顾四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提出第二个问题,“我是谁?” 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狠狠吐槽,这该死的失忆梗,真是够了。 “小夆,我只能送你到这了。”陆判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这个年代灵气充沛,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来接你。” “你是谁啊?”夆廖若看着眼前这个奇装异服的人,“我叫小,小夆?”她不太确定的重复,一阵风沙袭来,夆廖若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眼角一周的细嫩皮肤很快被搓红了。 陆判看她脆弱地红了眼圈,内心生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但他还是上前两步,把夆廖若搂在怀里,“好妹妹,你放心,我会很快来接你的。”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起了一圈鸡皮疙瘩的胳膊,然后赶紧放开夆廖若,“对了,陆之渊的魂魄也来了,就是不知道投在谁的身上恢复,你两不是有感应吗?你自己找找啊。我先走了,封印那边还有些工作要收尾。” 说完人就不见了。 夆廖若脑袋像一堆浆糊,看了看周围,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就往那走去。 村口有一棵快要枯死的树,没有一片叶子,枝干干瘪地朝天空伸着。 树下坐了一个小少年,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夆廖若随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什么也没看到,便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沉默了良久,夆廖若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自讨了一个没趣便转身要走,“雄鹰。” 夆廖若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天,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点,趋近消失在地平线。“果然是。”夆廖若干巴巴的回,她发起的对话,很快终结在自己嘴里。 她想了想,在少年的旁边蹲下,“这里是哪里呀?”说着用自己的肩膀顶了顶少年的肩膀。没想到虚弱的夆廖若力气还是很大,一下子把少年顶翻在地。 夆廖若跳下小土台想伸手去扶,扶了个空,少年瞪着她,躲开了她的双手。 她顺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撞。”少年拍身上灰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却比刚刚被撞翻还要不好,夆廖若灵光乍现,“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力气太大了,哎,你太瘦弱了。”她看着自己每说一句话,对方脸色就黑一圈,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本来就是啊~” 少年涨红了脸,“我要向你挑战!”他吼出声,像一只被挑衅的小兽急躁地想要扳回一城。 夆廖若突然感到有趣,她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恶趣味涌上脑袋,“比什么,得有点彩头才好玩!我喜欢晶莹剔透的东西” 两人在村口一番动静,早就引来一帮半大小子围观,他们拍掌哄笑,“政娘子,想想是不是只有女红能赢这位娘子啊?” 少年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牌,“三局两胜为赢,我们去找里正出题。我用我的名牌做赌注,你赢了,这个归你,你输了,你要向我道歉。”夆廖若拿过他的玉牌,仔细端详,乳白色的玉石,中间用大篆刻了一个政字,看来是他的名字。 她把玉牌还给他,笑嘻嘻地说,“我比较喜欢你的眼珠子,你可以拿它当赌注吗?”这话一出,不止对面这个少年,一帮围观的小子也吓到后退一步。 夆廖若哈哈一笑,“我开玩笑的,别害怕。我不是怪蜀黍。”这话她说出来也自觉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只好打个哈哈过去了。 她想了一会儿,“挑战我应下了,你把你的名牌当赌注,那我也不能太占小孩子便宜,这样吧,我拿这个和你换。”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刚刚在河岸边捡的石头,这个石头圆乎乎的黑漆漆的,看着与平常的石头也没什么不一样,涌上来要看赌注的小孩子发出了(ˉ▽ ̄~) 切~~的气音,“只要你拿着它来找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少年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夆廖若跟在少年的身后,而自己的背后,跟着村里一帮半大孩子,她雄赳赳气昂昂,完全没有自己在以强欺弱的觉悟。前面的少年手圈成拳头,紧紧贴着自己的粗麻布裤子,虽然年纪不大,手背上的青筋却是根根分明。 有一个小姑娘扯扯夆廖若的手,她低头,见是个极矮小的女孩,她拖着鼻涕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 夆廖若半蹲下来,“怎么了?”一边说话一边捞起小姑娘的袖子去抹小娃的鼻涕水。 “姐姐,你让让政哥哥吧,他要靠那个名牌回家的。” 夆廖若竖起一个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不哦,我夆某人,从不作弊的。” “比试?”里正放下手里的户籍名册,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站在几前的一帮半大孩子。“政儿,是你的主意?”里正打量了百无聊赖站在人群里的外乡人,又绕到赵政面前,这小子来这才半年多,身高蹿了很多,之前才到他的胸口,现在已经到他肩膀。这让他准备半蹲姿势停了几秒,要落在赵政头上的手空中硬生生换了方向落在他的肩膀上。 赵政低下头,声音低低地“是我的主意。” 这孩子年纪小,但心思沉重,和同龄孩子玩不到一起,被排斥在外也正常,这些他也看在眼里,但因为赵政母亲身份的问题,他从来不参与孩子们的问题,此次是赵政第一次主动找他调解,他自然看向被簇拥着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看着也不大,个头倒是挺高,甚至比自己还高些,清澈的眼眸四下打量着。里正转头温声问:“小姑娘,你也同意比试吗?”夆廖若点头,把手掌摊开,一个黑色的石头躺在她的手心,她略带骄傲,“我的赌注。”说着她朝赵政挑了挑下巴。 赵政也从口袋里拿出玉牌放在里正手里。里正讶异地看看名牌,又看看赵政,“政儿,你是认真的吗?”赵政坚定地点点头。 “开始吧!” 里正设置的三个题目,并不偏向任何人,因为他对两人的情况都不了解,按流行的掷壶游戏,政治策论以及烹饪技巧为题,三局两胜即为赢。 第一局,掷壶。 “中”字铜壶立在院中,里正将场地用麻绳围出一个长方形,围观的孩子们站在线外。村里的孩子自动分成两队,支持赵政的站一堆,支持夆廖若的站一堆。两边甚至都已经开出了小赌局,以小吃玩物做赌注,孩子们都很兴奋。因着孩子们的叫声,哄笑声,更是引来不少大人围观。里正给两人发箭,并将规则告诉大家。 以麻线为起始线,两人站在线后,向场地内的铜壶掷箭,掷中双耳,计一分,掷中壶内,计三分,如斜倚着中间壶口,则计两分,每人6支箭,轮流掷箭,按最终计分,高分者胜。 铜锣一敲,比赛开始。 赵政先掷,他右手拿箭,瞄准中间壶口,使出全力,将箭抛掷出去。 他的支持者站在一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赵政,3分,赵政,3分。”另外一边的人便在喊着,“赵政,投空,赵政,输掉!” 箭带着一股力道,划破炙热的气氛,直直落在壶后边,甚至连壶口都没擦着。众人一片嘘声。 夆廖若学着赵政的样子,轻轻将箭送了出去,很遗憾,也没中,落在壶前。 里正拿着笔在地面计分,赵政,小夆,平,0:0。 赵政调整了力道很快地将手里的箭都掷了出去,他的结果分别为掷空,双耳,正中,掷空,双耳,正中,合计是8分。 而夆廖若正在做准备投出最后一箭,她的前五箭分别是掷空,正中,正中,掷空,掷空,暂时合计是6分。有人涌在里正背后看成绩,这么看最后一箭还是很关键,如果掷空或者双耳,则败,如果正中则赢,而倚在壶口,就打平,那里正将安排加一箭。 夆廖若扭扭脖子,转转手腕,她看向对面的少年,那个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箭,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动作,她挑衅般地朝他吹了声口哨,然后眯起眼睛将箭朝壶掷去。 只见那箭不偏不倚地直往壶中去,众人屏息着等待,却没想,那箭生生卡在壶口,半倚着。叹息声起,里正拿起手里的备用箭,“咳咳,既然平分……” 里正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吹动起箭末端的羽毛尾翼,箭在壶口打了个旋,直直坠下去。 “3分!赢了!”众人高呼。 夆廖若也笑嘻嘻地对着少年指指那块玉牌。 赵政的嘴巴抿得紧紧的,眉头中间皱出一个川字。 第38章 第二局,政治策论。 里正从屋里拿了竹简,让两人分别论述对应竹简问题的解决方案,只要在一炷香内说出内容。里正打分,根据打分结果判断输赢。 围观小孩窃窃私语,“我听说赵政读书还不错,娘子会输吗?”“呸呸呸,快把晦气话呸走,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娘子,肯定也念书,这局说不准谁输谁赢。” 锣鼓一敲,香一点,赵政便打开竹简,上面简短地写着问题,某国国力强大,周围小国连年战争,百姓民不聊生,某国如何在战乱中自处,如何对待流民。 赵政略一沉吟,开口说道。 周围小国,战乱不断,某国必然受其影响,既然国力强大,不若趁战乱将各国收入囊中,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用再调拨人手对应混入某国的流民。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大人们不禁换了目光看他,小孩子们不懂这些,直催促,“里正,快给娘子出题。” 里正也从他的一番言论中醒来,随手抽了一个竹简给夆廖若。 夆廖若自信满满打开竹简,然后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啊?我不识字!” “啊。”群众中传来惊讶的叹息,“这娘子不识字啊!” 里正听闻小夆不识字,便站起身表示可以将题目读出来。 夆廖若听罢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局算我输。”她悄悄瞥了一眼赵政,见他眼神疑惑,清咳两声,解释道,“既然比试,自然识字能力也计算在内,我通过里正解读题目阐述我的观点,赢了也胜之不武。如此,我承认,这局我输,下一局吧!” 里正赞赏地频频点头,围观的众人也连连感叹,娘子年岁虽小,有些方面却是成人拍马不及。她拱手朝四方,“虽败尤荣,哈哈哈哈。” 赵政低下头,浓密纤细的睫毛盖下去,把他眼底的情绪遮掩了一个干干净净。 第三局,烹饪。 这局算是里正私心设的一局,政儿的母亲未出嫁前是远近十村赫赫有名的美厨娘,但凡政儿学到一点他母亲厨艺皮毛,那就非常完满,毕竟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这一番比试,他也饿了。 里正抬起手搭在额头,遮挡正午的刺目阳光,他手起令下,两人已经并排站在灶台前。 食材是围观村民顺手从旁边田地里摘的,分别是土豆,玉米和红薯,里正提供了一只生鸡,一劈为二,赵政和夆廖若各用一半。 规则是可少用,但不可用提供之外的食材,三炷香燃尽前,至少有一个菜。若有多个菜品,则由比试人推荐最优一道作为评判基础分,其余菜品算加分项。 夆廖若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饭,但自觉挺会吃,会吃和会做应该能融汇贯通吧,她心想。但当她拿起菜刀的那一刻,她非常确定这两个事情是完全没有关联的。她眯缝着眼,瞅了瞅那个少年,就见他刀法娴熟地切葱姜蒜,刀子剁在案板上的声音节奏分明,甚至不用去看他的动作,光从这走刀的声儿,就能觉察出他的能耐。 夆廖若心想,这架势自己估摸着要输,那就用用易牙老头的美食经,还原食物的本味,试试看能不能出其不意?(易牙老头是谁?她想不起来,但隐约感觉是一个高手) 话分两头,赵政的菜已经备好,火已经生了起来,赤红色的火舌舔舐着锅底,很快锅热起来,淡青色的烟飘起。赵政左手拿着油壶,右手拿着锅铲,油一倒进锅,“刺啦”一声响,然后捆成一团的葱和切片的姜蒜也进了锅,翻炒几下,蒜的辛辣,葱的清香,姜的醇厚便被热油激出,再稍稍等那么一会儿,剁成小块的鸡肉下锅,带着些许红血色的嫩肉便裹了一层油衣,在细密的沸腾的小气泡里,鸡肉的颜色很快变得金黄,赵政拿起一个油滤子,把鸡肉捞出备用。 土豆滚刀切块,迅速也到油锅里走一遭,炸至边角呈焦黄色,捞出。这时锅里就不需要那么多油,刷干净锅,重新加入茱萸葱段姜片蒜末,煸香调料,加入鸡肉土豆,再加些许咸口酱料,半勺糖,半碗清水,加盖焖上。 锅里咕噜咕噜炖煮着,赵政手里不停,玉米粒磨成细密的玉米面,往盛着玉米面的瓦盆里加清水,搅成面糊。另起一锅,大火烧水,水开后,米黄色的面糊沿着锅边往里走,赵政另外一只手拿着汤匙不停搅动。等面糊与水完全融在一起,他从炉灶里抽出两根柴火,盖上锅盖焖。 突然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擦着他的脸颊直直掉到正燃着的炉灶了,他扭头看那始作俑者,夆廖若的两个锅都没有生火,她手上沾满黑乎乎的泥巴,一边忙着活好的泥裹在下一个土豆上,“嗨,嗨,别小气,借个火。”似乎是感觉赵政在看她,她一点没有愧疚之意,又扔了一个土豆到赵政另外一个炉灶里。 等玉米糊糊的过程中,赵政看夆廖若不停的用泥裹了食材,然后扔进他生起的火里,一边扔还一边评价,“这个火看着不太行,这个火还可以。” 赵政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他扭过头,生怕下一刻会控制不住他的脾气。 众人围在比试场外圈,玉米糊糊一盛出来,玉米的清甜香气迅速绕场一周,直直钻到每个人的鼻腔,紧接着,土豆烧鸡块也装盘,因为加了茱萸,咸口里略带辛辣,一时间,不知谁的肚子发出好几声咕咕。 眼看着第三根香燃到尽头,“夆娘子,你好了吗?”里正控制住眼睛不落在赵政的菜上,保持着面上的公平公正。 “马上,马上。”夆廖若蹲在炉灶面前,拿一个长棍子不停拨弄火堆里的东西,她喊赵政帮忙,“哎,赵政,帮我把另外一个里面的扒拉出来!” 赵政昂着头,并不想搭理她,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抽了一根小木棍,把那黑黢黢的东西拨出来。 夆廖若费了不小的劲,把外头那层泥壳子敲碎了,露出里面黑黄不接的土豆,玉米,红薯,还有一个表皮焦黑,内里红润到还带血丝的烤鸡。她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看着里正,殷切的期望得到他的正面反馈。 里正筷子夹了一点点往唇上一沾,示意已经品尝过,然后迫不及待地去尝试赵政做的菜。 他端着玉米糊糊,喝的时候发出西里呼噜的声音,一手的筷子不停夹碗里的鸡肉,菜上的汁水沾在他花白的胡子上,跟着他咀嚼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这是一场明眼人一眼看出的比试,夆廖若还不死心,端着碗里剩下的,走到赵政面前,“我们两互换着尝尝?” 赵政夹了一筷子烤土豆,外边看着已经熟了,里面依然还带着生涩的汁水,他皱了皱眉毛硬把那块咽下去了。 夆廖若一边试吃赵政的菜,一边忙里偷闲问赵政的评价,赵政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就看到眼前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扑闪扑闪的睫毛下纯黑色瞳仁里满是高兴的味道,“你好厉害,这个好好吃!你赢了!” 说着把锅里碗里最后一点全部扒拉到嘴里,满意地舔了舔嘴角。 赵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感觉很快乐。 比试结束,尝过菜的众人带着不绝于口的夸赞和被勾起的饥饿感匆匆回家去了。 因为赵政并不合群,他性子孤僻,成天只知道在家中看书,出门就坐在村口老树下看天,家里也没有什么长辈看顾他,所以早早就被那些孩子孤立一边,更有甚者给他起绰号,叫他政娘子。 即便比试的另一方是一个外乡女子,也有不少孩子赌她赢。如今却输了个底朝天,更是愤愤不平地被叫回家吃晌午饭。站在赵政这边的几个孩子抄底赢了不少战利品,正顶着大中午的太阳瓜分。他们看到赵政和那娘子从里正那出来,遥遥地冲他喊:“赵政,以后一起玩吧!”赵政也朝他们摇摇手。 他拿着夆廖若输给他的小石子,默不作声走在她的后边,送她出村。 夆廖若笑着说:“没赢到你的玉牌倒是有点可惜,不过吃了一顿好的也算弥补。”她转过身后退着走,眼睛盯着赵政,“要不是我要找人,就拐你给我做饭。” “你,你要找谁?村里的户籍我帮里正登记过,或许可以帮上忙?” “他叫…算了,他应该不是你们这的人,你找不到他。”夆廖若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厨艺,你是一直这么会做菜吗?” 赵政摇摇头,“不是的,好像醍醐灌顶,突然就会了。” 夆廖若笑出了声,“那你可真是天降紫微星,牛气冲天啊!” 赵政追问,“天大地大,你去哪里找那个人呢?” “瀚海沧田,有缘自会相见,别送了,就到这吧。”夆廖若站定,向他摆手。 赵政从背后拿出玉牌,递到夆廖若面前,“给你这个。” 莹白色的玉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上面精细雕琢的“政”字也在熠熠发光。 “给我?我没赢啊!”夆廖若指了指自己,十分惊讶地问。 “夆娘子,你我相识时间虽然很短,但你的气度格局远超很多男子,我很高兴与你结识,名牌不足重,重在遇知己。”他又往前递了递。 夆廖若嘿嘿一笑,本想接下玉牌,突然想到拖鼻涕的女孩子说那是赵政很重要的信物,伸出的手转了个弯,拿过那枚小石头。“你想要给信物,这还不简单?” 她从随身的布兜里拿出一把匕首,将那石头放在村口的大石板上,举刀要劈。 “等等,这能劈开吗?”赵政疑惑,那石子握在手里明明坚硬得很,难道那对她来说很轻松吗? 只见她手起刀落,石头被非常完美地一分为二,连大小都别无二致,断截面非常好看,是晶莹剔透的红和莹莹似雪的白。 “诺,你一半我一半,有缘自会相见!”她递过来其中的半块,赵政仔细地将这块石头和他的玉牌一起放在贴身香囊里。 “夆娘子,再见!” 狭长的小路,夕阳拉长远离人的影子,她高举着右手,头也没回的渐渐走远。 第39章 在外祖家后来的那些日子,没有人再对他冷嘲热讽,也没人再喊“政娘子”的绰号。更因为他一手好厨艺,结交了不少朋友,他走的那天,追在牛车后面的小伙伴跟着追了快2里地。烟尘飞扬,挥舞的手臂渐渐看不清楚,他转过身摸出他贴身香囊。 他很珍惜这段惬意的时光,因为接下来他将面对的,再不是做两顿好吃的便可以收拢人心了。 只要他回去,就是一场硬仗要打,因为他的父亲死了。 他没有时间感伤落泪,那些父慈子孝,他没体验过。他能想到的,是还在国都等他回去的母亲,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子。 小小诸侯国,死了一个君王,周围各国必然虎视眈眈。他的兄弟姊妹也从各处赶回国都,下一任秦王之位,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出人意料的,他的秦王之位接的非常顺利,连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他的母亲憔悴了许多,红肿的眼皮用粉盖了,站在殿内,母亲给他披上了麻衣,他在父亲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紧接着就撤了白,挂红。 冠冕戴上头,众臣齐齐参拜,“秦王!” 他抬起手,众臣起身。 他的母亲在殿侧捂脸哭泣,似是身体承受不住,就在将倒不倒的那刻,丞相上前扶住了她。 朝会很快散场,丞相陪着赵政,直到医官出来告诉大家,她只是悲伤过度,稍加修养就能康复。 夜里,在母亲的授意下,赵政颁发了第一份诏书,“秦庄襄王薨逝,相不韦劳心忧民,为国之稳定贡献良多,特封十万户,号文信侯。” “到底跑到谁身上去了!”夆廖若半蹲在河边,一边思考着陆之渊魂魄的去向,一边百无聊赖地捡起石块打水漂玩,她拇指和中指掐着石块用力扔出,扁平的石块借力在河面上弹跳了几次,远远地沉没。 这一游戏引得好几个半大孩子围观,但没人比夆廖若扔的远,弹的次数多,慢慢地便有人在旁边给她喝彩。等她突然停下来转身准备离开,被围观的人群吓了一跳,她拎着包走的时候,人们像大海里落入避水针,自动分开一条康庄大道,众人目送她离开。她朝人们摆摆手,内心又充斥着无与伦比的虚荣感,就如同刚刚到这里收获那个小子的崇拜和友谊一般,她伸手摸出那个做成发钗的石头,把头发胡乱盘在脑后。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那个小子估计很大了吧。 这十年间,随着伤处的慢慢愈合,夆廖若的记忆也回来了。“陆之渊到底跑哪里去了?”她发出第1324次疑问。她甚至有点怀疑,陆判把他送到了平行时空,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从来没有遇到过,她愤愤不平。 越往南走,流民越多。 夆廖若逆着人流,常听人说秦赵两国在安阳附近打仗,这些流民原本都是赵国国民,眼看着秦军来势汹汹,一连拿下阏与,轑阳,河间,纷纷出逃,目前两军胶着。赵国人都期盼着赵国那个少年将军能早日收复失地,还百姓平和家园。 反反复复这历史,说来说去也逃不出欲望二字,而财富,权力,名声,地位,女人就是欲望的具象。夆廖若只想尽快找到陆之渊,然后回现代,她记得小岛上演的戏马上要上映,陆之渊可不能缺席路演。 “娘子,前面那位娘子!你等一等。”夆廖若看看周围,停下脚步,转头看来人,她疑惑地手指自己,“喊我吗?” 老者满脸地汗,他喘息着擦汗,“是啊,娘子,正是喊你。” 夆廖若等他喘匀了气,问“老丈,找我做什?” “娘子你是巫祝吧?你这大褂上都写着呢!” 夆廖若惊讶地扭来扭去看,这大褂在河边时沾了些草汁泥浆,她就着河水略略了洗了一下,怎么就成了巫祝? “老丈,我不……”夆廖若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半句,就被老者打断了。 “娘子,我家将军想请你做个占卜,报酬丰厚,烦你跟我走一趟。” 夆廖若一听,乐了。想睡觉就来个枕头,正缺钱就来送报酬。 她轻咳两声,“这个,老丈啊,我不随便占卜的。”她眯缝着眼看他。 “娘子,我家将军是秦军王翦,最受秦王器重的将军。”他作了一个揖,“每次大战秦王都会请巫祝占卜,娘子如若帮我家将军算上一支,我们将军必然推荐娘子去秦王宫,到时候,荣华富贵,必然……”他挑了挑眉,未说尽的话,已在不言中。 夆廖若略作难色,“老丈,我倒不是那追求荣华之人,不过这乱世相逢,也算有缘,我就随你为你家将军算上一算。” 老者自然顺着台阶,“是是,老朽肤浅了,追求巫卜之道,大抵都视金钱如粪土。娘子,请。” “呵呵哈,也不是完全是粪土。”夆廖若小声说道。 秦军营地驻扎在守城外不多远,主将王翦吊梢眉,国字脸,结实粗壮,看着不是很精明的样子。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夆廖若,“你会占卜?” 夆廖若斜着眼,“不才,略懂。” “算算今晚能不能胜?”王翦大刀阔斧地坐在上位。眼里依然是不屑。 夆廖若火从心来,梗着脖颈说,“将军,我只为你算3支,你确定第一支算今晚战事?” 王翦嗤笑一声,“小丫头一个,倒是花样多,对,算今晚。” 夆廖若从王翦帐前摘来三根蓍草,取出其中一根,将它剖开。她屏息思索一番,说“胜!” 王翦在上面拍掌大笑,“妙啊!” 今晚他准备夜袭赵军粮草。假装被赵军偷袭成功,趁赵军欣喜之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和赵军将领,两个人都是极善诡道计谋。更妄论,对方阵营还有受胁迫的奸细,他抿了一口酒,嘴角上扬。 半夜风起,王翦看着守城里熊熊燃起的火焰,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半眯着眼睛,手里端着酒碗,“看见了吗?夆娘子,你的占卜应验了,赵军的粮草烧掉了,哈哈哈哈哈!” 夆廖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从西南吹来的风,带着燃烧的气味,直朝她眼前而来,熏得红了眼睛。 “好熟悉的场景,这里难道是食梦的幻境原型?”夆廖若想着,如果真的是,那此刻赵梓应该是自刎在拂筑身前,对面阵营里也有一个“夆廖若”? 她摇摇头,这里的王翦明明就是秦国将领,不是幻境里的汪茧。 “来吧,夆娘子,算算下次大战,谁胜谁负?” 夆廖若抽出第二根蓍草,依然剖开,“胜!” 王翦高兴地又满饮一碗,“秦王在上,王翦终不负使命!” “赵军,会射三箭,一箭射中军旗,一箭射中击鼓者,还有一箭,你猜会射到哪里?”夆廖若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王翦不太满意地挥手让她离开,王翦其实并不信占卜,秦王信,他便跟着信,管家找的这个人,其实就是想让她说吉祥话,激励将士,如果让她再算一战,她大概率还是会说“胜” “夆娘子,将军给你的推荐信你收好,秦王待巫祝极好。”带她来的老者今日安排送她走。 夆廖若想了想,把最后一根蓍草剖开,“将王翦,战功赫赫,智而不暴,勇而多谋。” 秦王坐在高台上,冠冕上的珠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发出玉石相撞的清脆声响,他的神色掩在帘后,看不分明。夆廖若站在殿中,身上还穿着那身大褂,头发胡乱地用簪子盘着,她圆睁着眼,四下打量,从脚下绣着繁密图文的地毯到殿前金色仙鹤形制的香炉,再到上首的人,她微微眯了眯眼,还是看不清楚。她想上前一步,被服侍的宫人一声咳嗽制止了。 夆廖若瞥了瞥那宫人,见他挤眉弄眼使眼色,便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乱看。 王翦的推荐信已经呈上去了,这秦王也看了许久,怎么也没个声响?夆廖若不解,要不是她这些年对纂体字还是不甚了解,早就把那信拆了看,现在想想倒是觉得自己有点莽撞,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良久,夆廖若甚至觉得脚下的地毯已经被她扣出一个小坑,上面的人终于出声了。 他的声音清朗里带着一点点沙哑,刚出声就咳了几下,夆廖若在心里啧啧,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夆娘子,孤已经看了王翦的信,孤的太常所里正缺一名巫祝,不知你是否愿意任职?”秦王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近旁的宫人大为震撼,他离得近,分明看到了秦王板正面孔上的一抹笑意。 夆廖若点头同意。 秦王挥手,宫人们离开殿内,顺手带上了门。他站起身,走了下来,淡淡药草的味道萦绕一身,“夆娘子,天大地大,你找到那个人了吗?”他带着笑意,把头上的冠冕摘了下来,随手放在地上,微微俯身,晶亮亮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夆廖若从他挥退众人就十分讶异地看他,直到他站到面前,他才和十年前那个小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嗨呀,是你呀!”她自然地放下戒备,松了松脖子,“你原来是秦王之子!你都长这么高了,比之前成熟了。”她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手来,朝他笔了一个大拇指。赵政虽然没明白她的意思,但也跟着笑了起来,“夆娘子倒和之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对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别提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我找到他,我一定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夆廖若咬牙切齿地说。赵政只觉得她眦着小虎牙,格外可爱。 第40章 “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呢?听着风评不太好的样子。”夆廖若站累了,索性盘腿坐了下来,赵政也坐在她旁边,“也没做什么,我只是在想,百姓苦战乱已久,我要结束多国割据的局面。” 夆廖若猛然一惊,“赵,赵政,秦王?”赵政疑惑地看她,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夆廖若一直以为这是大帝营造的一个与历史上某个时期比较相近的平行时空,从来没有想过这就是历史本身,怪不得灵气如此充沛。那么和她并肩坐着的这个人就是始皇帝嬴政,她有些唏嘘。 “或许,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夆廖若从包里扣出一个龟壳,捧在手里。这是她路边买的占卜道具,毕竟现在她是巫祝,随身还是需要有些像样的工具。 赵政没明白,想了一下,“你还惦记我那名牌啊?”他笑着,右边面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他伸手在自己腰间摸了摸,将镶金线绣的香囊摘下来,从里面把那玉牌取了出来,“给你。” 玉牌在阳光的照射下,莹莹润泽。 夆廖若把龟壳收了,顺手也接过了玉牌,和那龟壳一块塞进乱七八糟的包里。 “你怎么会占卜之术了?”赵政笑盈盈地问。 “啊,这个,”夆廖若一时无语(还不是王翦说我是巫祝)“这不是找人嘛?我觉着和玄学有点关系,就学了点,嘿嘿,这不是小有所成,哈哈哈。” 赵政点头,“我这倒是有一批能人异士,或许能帮上你也说不定,秦国境内的户籍名册也比之前完善许多,我回头叫人搬到太常所,你可以看看有没有用。” “你竟找了他十年!”赵政满眼佩服,并向夆廖若承诺会竭尽全力帮她。 夆廖若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如同她接受太常所巫祝职位一般,毕竟这位可是千古一帝。 “这位夆娘子倒是有几分手段,你瞧陛下这就和她独处一室了。”一位宫人压低声音。 “是啊,快派人去禀报太后。”另外一个宫人说完便迈着小碎步朝后宫院里走去。 “不过,那位和我们陛下还是蛮般配的,看着挺招人喜欢的。嘿嘿。”说着捂嘴笑了起来,赞同的宫人聚在一起悄悄讨论起来,这夆娘子的眼睛圆溜有神,顾盼生情,夆娘子的头发凌乱有型,别具一格,夆娘子的大褂补丁打补丁,倒是简朴。 总而言之,夆娘子非一般人也。 与英明神武的秦王,格外般配。 太常所来了个新巫祝。 夆廖若人还没到,名头已经打响。 太常所里的一众大小官员,表面还在做自己手头的工作,实际上都在悄悄观察她。夆廖若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小宫人指的位置。 这里应该是赵政特意嘱咐过,临窗。窗口将将框住了一片蓝天,窗前是浅浅的池塘,有几尾小鱼在里面游走。茂密的绿叶密密匝匝,只有细碎的阳光穿过重重阻碍落到她的案前。她伸了个懒腰,趴在案上假寐起来。 起先她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可能是风也轻柔,云也温柔,一觉起来,屋里已经点上蜡烛。有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跪坐在她斜后方,见她醒了,长舒一口气,“夆娘子,您可算醒了,要进食吗?” 夆廖若扭过头看她,那丫头长得利索,梳着双髻,只是额头的刘海几乎要把眉眼遮住。见夆廖若打量自己,她不自觉又弓下身子,“夆娘子,要吃点什么吗?陛下为您准备了膳食。” “你叫什么?”夆廖若开口问,声音带着久眠后得干涩沙哑,她站起身活动筋骨。太常所这会儿没几个人,拿着龟壳占卜的,几个铜子在壳子里发出沉闷地撞击声。 “丁吉兆。”少女的声音在一片闷响中清楚地传到她的耳中。 “倒是特别。”夆廖若不做他想,伸手想接碗,少女的手缩了一下,“娘子,粥凉了,我去温。” “无妨,我爱喝凉粥。”她笑嘻嘻地接过温凉的粥。 粥有点凉了,米粒熬得粒粒饱满,沉在碗底,浓稠的米汤在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米脂,清淡的香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一点也不见外地吃起粥来。 丁吉兆这才敢抬头看她,她微微上挑的眼睛,此刻聚精会神看着夆廖若。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夆廖若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丁吉兆连连摇头,“夆娘子,我只是看您吃饭感觉很香,也有些饿了。”夆廖若看托盘上还有碗碟便说,“你若不嫌弃这碗我吃过,可以分你一些。” 丁吉兆摆手,“夆娘子,您吃吧,这是陛下为您熬的粥。” 这下换夆廖若惊讶,“赵政熬的?” 她再抬头,发现不远处的祝官也跪在地上,丁吉兆把头伏在地板上,悄声提醒,“夆娘子,不可直呼陛下的名讳。” “他厨艺好像退步了。”夆廖若低声吐槽。 “小丁啊,你的眼睛…”夆廖若话还没说完,刚刚似乎已经破冰的丁吉兆后退半步跪在地上,疏离的墙筑的明明白白,夆廖若不解,另一位祝官解释道,“她的眼睛是天生的,双色瞳孔。师傅说她有大造化,才带她回来起名吉兆。”夆廖若想了想,继续说,“小丁,我想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像宝石。” 她太明白一个人与众不同所受的非议了。 丁吉兆朝她磕了两个头,再抬头时,脸上又挂起了笑意。 “师傅是顶顶好的人,他只是辈分大,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完全放松了下来,落后半步走在夆廖若身边,和她介绍太常所里的事宜。 “师傅会对新晋巫祝授课,太常所里都是从民间选□□的某些方面很厉害的人。” “刚刚那个祝官叫小福,比我晚一些进来的,她已经是实习祝官了。明年的春祭,她会协理。” “那你呢?”夆廖若转头问她。 “我,我就一直打杂吧。”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夆娘子,你是第一个说它们好看的。师傅和陛下宽勉,其他人都说我天生异色瞳,会给大秦招致灾难。”说着声音低落下去,长长的眼睫盖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 “才不会,大秦好着呢!”夆廖若伸出手,安抚似地轻拍她的双髻,“小丁,你看,天上有这么多星星,这颗和那颗的区别,你知道吗?” 丁吉兆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两颗闪耀的星星半悬在空中,看不出差异,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没错,我们这么肉眼观察,是看不出区别的,但你和小福,我一眼就能区分出来,其他人也是,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陛下说夆娘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太常所不能拘着您。我以后会一直跟着您,照顾您。”丁吉兆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小小笑来。夆廖若看了看这个才到她肩膀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谁照顾谁啊。 丁吉兆似乎意识到夆廖若的顾虑,“夆娘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在宫里的时间比陛下还长呢,秦庄襄王时期我就和我师傅在这了。”说着她向前挺了挺微微隆起的胸脯。 夆廖若笑道,“好,好,小丁,我帮你修修刘海怎么样。” 烛火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丁吉兆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那垂顺的衣摆被捏出好多褶皱。“夆娘子,您真的会吗?”她小小声问,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胆怯的少女,“要不就算了吧。我这样挺好的。” 夆廖若拿着剪子比划了半天,终于开始修剪,沿着眉毛齐平的地方,细细修剪。很快刘海的长度修剪到适宜高度,露出丁吉兆的眼睛。“好了,去看看。”夆廖若放下剪子。 丁吉兆小跑到水盆前,低下头,水里映出的少女,眼尾稍稍吊起,眼瞳一个冰蓝,一个透紫。在烛火下,美近似妖冶。 “你如果愿意,我想给你换个名字。” “丁曌,怎么样,明空当照,万里无霜。” “我喜欢这个名字。”丁曌眉眼弯弯,愉悦的神色从眼角眉梢泄出,“可是,怎么写呢?”她微微歪了歪头。 夆廖若伸出食指从刚刚喝剩的茶杯里,沾了点水,就着烛火,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了个“曌”字。“这个字长的好奇怪。”丁曌伸出手凌空模仿。“方方正正的。” “嗯,我不会篆体,这个是简体字。”夆廖若笑着说,“曌这个字是一个很厉害的女性创造的,希望你也可以像她一样,自信,勇敢,充满力量。” 茶水写的字已经慢慢淡去,丁曌还是愣愣地看着,直到夆廖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有机会呀,我给你讲讲这个传奇人物。”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太常所其实并不太忙,或者说忙的人并不是夆廖若。她整日悠闲玩耍,偶尔翻翻户籍名册,登记在籍的人太多了,并且随着秦王政治策略,吞并六国的战局越发明朗,新收入的版图也参照秦国使用小篆体,登记户籍。那册子越堆越高,看也看不完。夆廖若也看不太懂篆体,丁曌一直在旁边帮忙。 “娘子,这陆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让您这么费心寻找。”丁曌跪坐在几前,面前是一本翻阅过半的登记册,“新并入的赵国河间地域在这边,信阳的在这里……”她点了点面前几堆宫人新送到的,朝对面的人说。 夆廖若四仰八叉地躺在席子上,闻声翻坐起来,“陆之渊就是我的冤家,我欠了他的,现在这么找他,也不知道在哪!”她气呼呼地叉起手,“曌曌,你说我不会永远找不到他,一直在这呆着吧?” 第41章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赵政背着手,走进藏书阁。这里清净,离太常所也近,但离秦王殿却是有些距离。 “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不属于这。”夆廖若重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你怎么来了?” 丁曌已经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这不是闲着给夆娘子试试菜?”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纸包,拽着捆绳在她鼻子上方悬了悬。果然,夆廖若很快坐了起来,“好香,今天是什么?” “是绿豆糕。” 赵政把纸包放在席子上,解开捆着的绳子,油纸一层一层打开,本应该整整齐齐摆在里面的6块绿豆糕,边缘全部被纸包蹭掉了,淡绿色的细腻豆粉渣渣又被油纸的折痕簇成一条条卡在里面。糕上的纹路看不清晰,看着像是一些花的形状。夆廖若绷不住要笑,“上回你煮那个粥,我就说你手艺退步了,这个糕都没形状了。” 看夆廖若在唧唧歪歪地点评,赵政又气又恼,脖颈的红意蔓延到耳朵,“不吃算了。”说着要把糕饼收起来。 “欸,怎么还生气了。”夆廖若忙上前捞了一块,往嘴里塞,“!@#$%*&^% ”绿豆糕的粉喷了赵政一脸。 夆廖若上前两步,然后嘴巴里还边嚼边说,“对不住啊,!@#¥%@,” 赵政沉着脸等夆廖若过来给他擦,没想到她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赵政:(¬︿??¬☆) 夆廖若就着茶水顺下了那块噎住她的绿豆糕,“挺好吃,就是有点干,得配茶。” 等她转头才看到赵政正僵着脸坐在那里,满脸绿豆糕的渣滓,看着格外邋遢,“别生气嘛,我给你擦。” 说着就靠了过去,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巾,胡乱在赵政的脸上抹了几下,“好了。”她把手巾拎起来抖了抖,然后随手扔在几上。 赵政的脸色更奇怪了,“我走了。”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夆廖若应了声,“王将军要攻晓城了吗?” “唔,差不多是这两天。” “赵国那个将领试试看能不能劝降吧。” “我尽力。” 风猎猎作响,卷着尘沙,夹着浓重的血腥气,一波一波涌来。 王翦伸手将折断的军旗扶起,“秦”字旗在战场正中飞扬昭示着战争的最终赢家。 “夆娘子。”王翦顿了顿,看向站在旁边的老管家,“真的是你路边随便找的人吗?” 管家点头,“她身上的龟壳还是跟老奴回来时,借口溜走在路边算卦摊强买的。” “莫非还真是一个巫祝?算的真准。”王翦擦了擦额角,混着血水的汗液,呲啦啦淌过,犹如小针刺一般。 “将军,王上来信,似乎有意将扶祝编入军队。”管家向他复述信里的内容。 “扶祝是个好对手,怕是王上有意,对方无情哦。走,咱们去看看赵国。” 说着一边整理铠甲,一边往城中走去。 “哎哎哎,快给扶祝将军松绑。”王翦上前两步,抽出随身的匕首,挽了个花刀,将牢牢捆住扶祝的绳子划开,锋利的刀尖在深灰色铠甲上留下几条浅浅的白色引子。扶祝抬起头,修长的指头将乱发拨到耳后,“王将军,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厉害。” 王翦虚空抱拳:“承让承让。” “晓城之战,你立了军令状?”王翦半靠着城墙,不知道哪里捡的一根草叶衔在口中,说话有些含糊。 “我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云。”扶祝姿态放松地盘腿坐在地上,“你知道我的选择。” 王翦顺着扶祝的目光,远处的天空已经有层层暗影,这里却是粉紫渲染着淡蓝,云朵重重叠叠,看上去柔软又厚重。他把嘴里的草吐了出来,“不再考虑一下?秦国未必就比赵国差,秦王更是。” “扶祝一生只忠于赵国。” 王翦点头,转身要走。 “王将军,我赵国将士百姓无辜…”扶祝在他身后说。 王翦:“我承诺,尊重所有将士和百姓的选择。” “那我就放心了…” 王翦走下城楼,将士们围上来,“将军,那扶祝?” 天已经渐渐黑透,城楼上那个身影也在夜色里不甚分明。 “不必管他。”“可是?”王翦摆摆手,往前走去。 城楼上,传来男子哼唱声,“水绿天蓝蓝,白鹭一行路辗转,飞过芦苇滩,停在相思畔,听船歌声声慢;长忆相见欢,多少柔情落江南,一曲唱不完,此去几时还,明月照两端……” “你不应该很忙吗?怎么每天都往我这跑?”夆廖若从盘子里抓了一把果脯,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对面的人。 “唔,我这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另外一个也是好消息,你想听哪个?”赵政蹭到夆廖若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爱讲不讲。”夆廖若扭头,手下继续翻着徐师父新发为她特制的巫祝书。 说起来,丁曌的师父姓徐,和她说的一点都不一样,看着是英俊年轻,可是对徒弟可一点不讲情面,不知道丁曌怎么想的,反正一个宽容友善的师父不会安排在发新书后的第三日后小考。 “好嘛,好嘛,我说喽,第一个好消息,王将军攻下晓城了。”他说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第二个好消息,赵王放弃了晓城周边5座城池换取暂时休战。” 夆廖若停下翻书的手,“扶祝死了。” 赵政点头,“扶祝死后,赵王以叛逃罪连坐,扶祝一门上下78口全部丧命。”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不知道我现在在做的事,是不是正确的。” 夆廖若握住他的手,回望他,“遵从自己的内心。”你可是千古一帝啊!你哪里有错嘛,只是可惜了,食梦的幻境里拂筑手上的红绳到最后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赵政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他左顾右盼扯着话题,希望脸上的热度能迅速降下来,“照顾你的小丫头呢?” “哦,你说丁曌啊,她去徐师父那了。前两天徐师父出关,她就一直在那呢?”夆廖若瞪大双眼,“哦莫哦莫,师生恋?” 赵政不解,“什么什么恋?” “小孩子家家,不要听八卦。” “我23岁了,已经不小了。”赵政伸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是可以娶王妃的年纪了。”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阿夆,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夆廖若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么点大。”她伸出手笔了一下高度,“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的。” “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叫陆之渊。” “是你一直在找到人吗?”赵政低下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对,就是他。”夆廖若咧开嘴,“他很好。长的也好,性格也好,对我也好。” “我完全没有机会了吗?”赵政不死心,追问道。 “我们阿政长的好,有本事,以后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值得你去珍惜。” 赵政回到秦王殿,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照明的烛火,火光闪烁,人影憧憧。 屋外突然雷声大作,顷刻间,雨倾盆落下。 这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赵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被发现高热昏厥在殿内。 医官们排着队站在秦王床前,一一把诊断结果和用药列单子呈给太后过目。 赵姬容色甚美,脸上看不到一丝岁月痕迹,此刻她端坐着,染着赤红丹蔻的手指微微捻起药单,两簇弯眉微微颦起,“这是何意?” 几名医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最为年长者上前两步回话,“秦王殿下的症状是高热,但似乎没有诱因,我们思来想去,以银翘,甘草,桔梗,豆豉入药,并建议巫祝一并进行驱邪祈福。” “秦王入邪?”赵姬站起身,声音提高了几分,“喊徐大人。” 医师们纷纷退出殿内,按先前的药方配药熬药。 等殿内只留下赵姬母子二人,她坐到赵政的床前,手抚上他的面孔,榻上的人只一夜时间,光洁的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政儿,政儿……”此刻她似乎卸下了所有防备,展露出一位母亲的柔情来。 她捞起打湿的软布,轻轻柔柔地擦拭着赵政的脸,“政儿,较上次见你,你又瘦了许多,听说前线战事吃紧,但好歹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身子向来健壮,高热到这情形也是少见。”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我心里明白,你瞧不上我,可我毕竟还是你的母亲,我……” 泪眼模糊中,似乎看到赵政眼睫微动,但又很快合了上去。 徐大人带着手下几名弟子,一接到太后的旨意,便迅速整装去往秦王殿。 行至藏书阁,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徐大人招招手,左下首的小徒弟便附耳过去,然后朝藏书阁飞奔,不消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夆廖若喊了过来。 “夆娘子,今日小考,可行?”徐大人脚下不停,问话声听不出情绪。 “今天?还没到三日呢!徐师父”夆廖若代替刚刚那个传话的小徒弟,站在左下首。 “无妨,今日的考题很简单。”徐大人不再说话。 夆廖若:(╯‵□′)╯︵┻━┻“太后,麻烦给我们一些空间。”徐大人朝赵姬福了一福。 太后放下手里的软布,朝他们颔首,走出殿门。 徐大人让了一个空出来,示意夆廖若上前。“试题在这里,判断一下。” 夆廖若掀开帘子,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分明就是赵政,“他这是怎么了?” 徐大人不做声,只是端着一个茶杯站在一旁,一边看她一边喝茶,“现在是你在考试,不要提问。注意流程。” 丁曌提着水壶,嗫嚅道,“师父,娘子她才学……” “嘘,安静。” 第42章 夆廖若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食指和拇指撑开赵政的眼皮,不就是看看有没有中邪,拽得二五八万,即便不会这巫祝之术,活这许多年,啥也不会就太不像样了。 手刚一碰上赵政的皮肤,便感觉温度灼烫得吓人,眼瞳看上去并没有中邪症状。 夆廖若将手搭在赵政的脉搏上,微微闭眼,正打算将神识放出去探探路,突然听到赵政嘴里喃喃。 她停下动作,附耳过去。 “小夆…”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是陆之渊吗,但他怎么在赵政身上? 徐大人放下茶杯,“夆娘子,如何?” “啊,这个,嗯,从师父的书中来看,眼瞳正常,脉搏稳健有力,不是中邪征兆,嗯,大概就是着凉发热吧。”夆廖若支支吾吾,“嗯,喝药,多喝热水,很快就好了。” 徐大人点头,“丁曌,去回禀太后吧,我们太常所的新进巫祝夆娘子将为秦王祈福,直至秦王醒来。” “其他人先回去吧。” 夆廖若:“这就过了?” 徐大人勾起嘴角,“夆娘子,我说过,考核很简单,更何况对你。守在这吧。” 等到一室俱静,夆廖若重新回到塌前,放出神识,顺着赵政的经脉直往识海而去。 这里一片空茫,似有无数的烟雾四散而起,地面湿漉漉的,像刚刚下过一场雨。 “陆之渊?是你吗?”夆廖若对着这片空茫呼喊,“你回答我!” 声音随着空间传播出去,像一滴水落入安静的湖面,开始有一点涟漪,后来就消失不见了。 “陆之渊,再不出来,你要凉了,你知不知道!你消失那么久,没有人记得你啦!” “你大别墅的贷款还完了吗?你的戏没有人跑路演!票房扑街,扑街知道伐!”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呜呜呜”夆廖若突然感到一阵委屈,“我怎么那么惨!啊!” 陆之渊把夆廖若拥在怀里,细声安慰,“对不起,让你找我那么久,我应该早点醒过来。” “呜呜呜,你可算出来了,气死我了!哼”夆廖若抬起头,带着哭腔,脸上分明是狡黠的笑意。 “你怎么会在赵政身上?”夆廖若找到了陆之渊,一下子放松起来,索性就在赵政的识海里坐了下来。 陆之渊皱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感觉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夆廖若打趣:“你不会还梦到自己做过将军吧?” 陆之渊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好像是个失败的守城将军。反正城也没守住,自己也死了。” 夆廖若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过了一会儿,夆廖若想到了什么:“那我们快回去吧!你的工作都在等着呢。” 陆之渊点点头,半晌,“我好像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没恢复完全的意思。”赵政的识海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陆判,到底怎么回事?”夆廖若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陆之渊跟着站了起来。 “小夆,我刚刚和大帝补好了封印,现下一切太平,但那个设计让我们方寸大乱的人全无踪迹。”他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幽幽传来,在赵政的识海里来回飘荡。 “那帮我们回去,给你们搭把手。”夆廖若对着虚空呼喊。 “我来这是要告诉你们两件事。”陆判顿了顿,“第一件事,我们怀疑始作俑者掉进了时间裂缝,并且大概率是你们现在所处的年代。第二件事,据我们的推断,你们两个人与这个人有渊源,如果你们能找到这个人,解除ta的心魔,或许这后世之事就不会发生。” 夆廖若不解,她看看陆之渊,陆之渊也看向她。 “陆之渊并不是我送来的。”陆判沉吟,“小夆,你记不记得我之前送你过来的时候说的话。” “当时我说,陆之渊也在这里,是因为我能感应到异世的魂魄,当时我以为你两的关联性,导致我传送你的时候,顺带把陆之渊的魂魄也送过来了,但实际上不是的,陆之渊早于我们来到这里。” “是那个人带走了他。” 陆之渊揉了揉脑袋,“可是我最后清醒那刻,看到的人明明是小夆,小夆受伤了,吐了好多血。” 夆廖若讶然:“你怎么没有说过?” “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吗?”陆之渊懊恼。 “看来就是那个假装小夆(我)的人在捣鬼。”陆判和夆廖若同时道。 “所以你们且安心呆在这里,找到那个人,解决了问题就可以回去了,正好,再让陆之渊在千古一帝的识海里修养修养。” 陆之渊问,“我们两个打得过那个人吗?” 陆判语气里不太肯定,“我想ta在这里没有那么强,就像你们刚进来一样,记忆或许被抹掉,战斗力或许也被削弱了。但这都是我的猜测,你们还是多加提防才好。” “那陆之渊可以出来吗?像正常人一样?” 陆之渊惊讶,“你的意思是夺舍?”他从自己以往的小说里挑了一个最符合目前状况的词。 “恐怕不行,只有当两人意志有明显实力差异时,强者能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地位。” 陆之渊摇摇头,“我不愿意夺他的身体。” 夆廖若:“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面对夆廖若突如其来的撒娇,陆之渊还是坚定地说,“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陆判呆不了多久便离开了。 夆廖若有些生气,嘟着嘴不说话,也不理陆之渊,但也没有离开。 陆之渊从背后环住她,“好了,小夆,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能懂我的,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赵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要坐起来,突然感觉袖子被什么压出了,他低头看去。 夆廖若趴在床边睡的正香。 他有些无奈地继续躺着,头偏过来,看向夆廖若。 她的眼睛圆溜溜的,闭着的时候有几条浅浅的眼皮褶皱。脸蛋圆嘟嘟,在脑袋的压迫下,更是变形的可爱。 夆廖若看上去和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突然出现在村口,陪他一起看天空的雄鹰,还一肩膀把他撞翻倒地,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比试了一场。 赵政回忆着笑了起来。 夆廖若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抹了抹下巴,伸伸懒腰,似乎才发现赵政醒了一般,“呀,你醒了!” 她摘下盖在赵政额头上的湿毛巾,用手试了试他的温度。 斟酌了半晌,点了点头,“应该退烧了。” 想了想,“你再喝三天药吧,巩固一下。” 日子一天天过着,那个大boss像是一尾混进海中的鱼,悄无声息。 夆廖若偶尔会在赵政睡着时进到他的识海里找陆之渊。 而陆之渊也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他已经借着赵政的身体摸清了目前的状况,也筛了一些重点观察对象。 比如说太常所的徐大人。 “徐师傅?我感觉他不像个坏的。”夆廖若嚼着果脯,不解地说。 陆之渊分析道:“按照戏剧冲突的套路来说,那种有神秘感又有些异能的人,很有可能是背后的大反派。” “可是,我们这并不是演戏啊!” “先试试他,马上不是要春祭了?这是个好机会。” 两人商量一番,准备在春祭日动作。 春祭日在三月初五。 意在祈求春雨润泽,草木丰茂,风调雨顺,一年平安顺遂。 大典将由太常所徐大人主持,从他的徒弟中挑选一名祝官一名巫官协理,皇室所有成员都将出席。 今年将作为协理祝官的人便是小福,夆廖若其实并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还是多亏丁曌指了那个俯首画符的人,她才认出来。 丁曌满眼羡慕:“小福她真的很厉害,短短的时间就已经是师父手下最优秀的祝官了。不像我,这么笨。”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不远处的小福听见了。 小福揉烂了一张写错的符纸,扔在地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做祝官。还是多为自己考虑一下退路吧。” 丁曌低下了头,整理夆廖若刚刚翻过的书,默不作声。 夆廖若不解,“怎么,当春祭的协理这么厉害吗?大家挤破脑袋都想做吗?” 丁曌解释:“其实春祭并不是每一年都举行,有时候会隔好几年,只有太常所最优秀的巫祝才可以协理师父,但凡被选中的人,春祭之后就会往更高的官职走,所以大家都想当选。今年祝官早早定了下来,巫官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说不定是有什么变数。” 夆廖若举起手里的红票票,“是我这个变数吗?” “欸?”在场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只有丁曌是真心为她高兴。 “夆娘子,你太厉害了吧,你才是师父门下最有潜力,最优秀的徒弟!”丁曌恨不得抱起她转圈圈。 夆廖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有赵政暗箱操作,怎么轮得到她来做大典的巫官呢。 徐大人也并不是如同丁曌所说的刚正不阿。 第43章 “可是我该做什么呢?”夆廖若环顾四周,她的目光扫到哪里,那里的议论声就消失了。 丁曌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夆娘子,这是我记录的这几年的春祭大典的流程,可能不是很准确,还要和师父确认。” 夆廖若接过小册子,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翻。 最早开始记录的时候,丁曌显然还不会写字,她画的小人图竟把整个流程也画了下来。 后来是简单的字体记录,最近的一次,显然比之前所有的记录都完整,甚至还有巫祝的颂词和符。 夆廖若赞许地看向丁曌。 丁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来。”走吧,我们去找徐师父问问细节。” 徐大人身形偏瘦,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他讶异地看了看夆廖若递过去的小册子。 又多次看向低头站在一旁的丁曌。 许久,他长叹一声,“阿兆,你倒是心细,夆娘子,基本流程与阿兆记录并无二致,只有一个地方。阿兆,上前来。” 他取了一只笔,沾朱砂后将画在最后一页的符纸有一个边角勾勒出来,“此处需修正。你懂了吗?” 丁曌点点头。 徐大人这才转过来,从堆在他身后的书册里挑了几本,递给夆廖若,“娘子,颂词拗口,您可先将这几本书册看完,到时您就明白颂词在说什么,那么背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两人准备告辞离开,徐大人喊住二人。 “阿兆,这里有几本书,你也拿回去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丁曌涨红了脸,连连点头。 回去的路上,丁曌情绪异常兴奋。 “娘子,这是我第二次离师父那么近,师父还记得我的名字,他叫我阿兆,还给我书。” 夆廖若从兜里捻出一枚果脯,“嗯,其实阿曌,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很厉害的巫祝师哦!” 丁曌忙摆手,“娘子,你快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我不可以的。” 夆廖若不理解,“可是徐师父给你书不就是想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巫祝帮他吗?” 丁曌还是摇头,“我不行,我不可以的,我……。” “我是双瞳,会招致灾祸!” “你还是在意这个吗?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你呢?” “但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娘子,我不喜欢,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 星辉映照,烛火摇曳。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凉,夆廖若披着白色狐裘大氅,对着烛火翻看徐师傅给的书册。 坐在她对面的丁曌手里拿着针线,正缝制一个贴身的荷包,头却一点一点往下,纤长的脖颈弯曲像一只蜷缩的小兽。 丁曌的眼周还是红红的一片。 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哭了很久,怎么劝也劝不住。 夆廖若叹了口气,绕过桌子,轻轻地拍了拍丁曌的肩膀,轻声“阿曌,如果你困了的话,先去睡吧。” “唔,娘子,我,我不困。”说着她揉了揉眼睛,强撑着起精神。 “娘子,春祭仪式很长,大概当天都没有时间正经进食,我给你做个小荷包,春祭日装小糕点,你往衣服里一塞,然后抽空垫垫肚子。”丁曌说话还带着一点点鼻音。 “祭祀礼服都很隆重很好看,前年师父就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礼服,我当时都看呆了,还以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神仙呢!”她一边继续缝制零食荷包,一边和夆廖若说以往春祭发生的事情。 “娘子,你知道今年的礼服是什么样吗?”夆廖若摇头。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满眼期待地站起身来比划,“也许礼帽上面镶满玳瑁珍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礼服上也点缀着金色的亮片,然后整个人看起来,嗯,怎么说来着,不灵不灵的。” “听你说的,我倒是很期待了!” 春祭前的第3日,夆廖若终于在太常所看到了巫祝祭祀礼服的样子。 礼服穿挂在等身木质人偶上,人偶摆在太常所的高台上。 黑色绸缎紧紧裹束着人偶腰肢,在袖口,摆尾似有金色的脉络缠绕着,并不明显。 丁曌进门一抬眼就看到了,她激动地揪着夆廖若的袖子,一句话断成了好几次才说完:“娘子,这,这比我想象地还要好看!” 小福嗤笑一声,“没见识。”转身便走了。 周围的小祝官,小巫官都嘀嘀咕咕,小声笑了起来。 丁曌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手也缩到袖子里,低下头,闷闷地说,“娘子,我给你丢脸了。” 夆廖若没有留意到丁曌的变化,只是失神看着上面的礼服,她心里涌出怪异而奇特的感觉,那种明明预感到有事发生,而这件事又如同预料一般慢慢落地的失真感,让她恍惚。 “那个人,终于要出现了吗?” 陆之渊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件巫官礼服,他的惊讶不比夆廖若少。 因为他和夆廖若的第一次见面,他印象很深刻,当时她身上穿的是一条质地精良的黑色绸缎裙子,裙子上的暗色纹理似有生命一般流动。他当时还以为她是一个coser。 这分明是同一条裙子。 不,也不完全一样。 陆之渊朝夆廖若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太常所后院的亭子里。 “你”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陆之渊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你在用赵政的身体?”夆廖若绕着他走了一圈。 陆之渊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春祭日临近,我需要暂时支配他的身体四处查探。你那有什么线索吗?” 夆廖若摇摇头,“徐师傅最近没有什么动作。如果春祭出现问题,他第一个担责,我觉得不是他。”她托着下巴,仔细思索,“我甚至觉得太常所都没有问题,毕竟春祭的重要性,所有官员都性命攸关。” 陆之渊赞同,“难道我们的判断方向有问题?这个人不在秦国?”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下春祭日当天的异动,暂时只有这一点线索。” 短暂交谈后,陆之渊还是提起了礼服的话题,“小夆,你对那件礼服有没有印象?” 夆廖若摇头,“我只是有很熟悉的感觉。” “其实它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的那条很像。”陆之渊犹豫再三。 夆廖若猛地抬头:“?” “我不记得了。” 春祭日。 天气出人意料的好,天刚蒙蒙亮,夆廖若便已经装点一新,前往祭坛。 那身黑色礼服很是素净,暗色纹理镶嵌着金色的丝线,在行走坐立间,透露出些许生动的样子。 徐师傅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接着是秦王,赵姬,还有秦襄王在各地的诸子。 夆廖若和小福走在皇室后面。 太常所的其他官员跟着。 最后面的是诸位大臣。 琴师自吉时起,便奏响祈乐。 皇室贵胄纷纷跟随净手上香,随后便在高台之上观礼。 夆廖若将手里的巫文颂完,便立在一旁,她用余光四下打量。祝官小福,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满眼虔诚地诵读祝文。太常所的所有官员,都眼观鼻鼻观心,只蠕动着嘴巴默默祈愿祝颂。 徐师父闭着眼睛站在队首。 夆廖若看向高台上的陆之渊,轻微地摇了一下头,意思祭坛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陆之渊也点头回应,实际他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他不禁怀疑,是否最初的方向便有问题。 祝文念完,与巫文一起投入香炉焚烧。 琴声止,仪式毕。 接下来宴请大臣,将分食祭祀的所有食物。 太常所的小宫人们纷纷将祭坛上的东西取下,送往膳食处加热分装上宴席。 “奇怪,小福怎么不见?”丁曌跟在夆廖若旁边,小声地问。 “她不是应该去宴上谢礼再走吗?” 夆廖若停下脚步,回首往祭坛处,祝文念完,小福就站在她的边上,就仪式结束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没有人影了。 “徐师父,祝官好像不见了。”丁曌往前两步,附耳说。 徐师傅倒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仿佛祝官小福的离席是他安排的一般,他朝丁曌递了一个眼神,意指宴后再细说。 夆廖若便扯了丁曌的手,冲她摇摇头,两人跟在徐师父身后,往正殿走去。 祭祀典礼花费了大半日功夫,所有人都是沐浴焚香后出席,到这会儿大多已经饥肠辘辘。夆廖若因为垫了几块糕点,此时还有精力观察席上众人。 正殿按官位高低设席,左不过二三十张小几,最中间是赵政和他母亲赵姬的位置,右下首坐了秦襄王的其他子嗣,左下首是各级官员。因着祭品的膳房加工并未完全,现在几上只有清茶水果糕点。 徐师傅带着夆廖若行拜谢礼,殿内只有徐师傅一人的声音。他的声音似山中清泉流过,平白无故倒让人生出一番惬意之感。 “殿下,春祭一切顺利,天佑大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所有人都跪拜“天佑大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陆之渊抬起右手,示意大家起身,“众卿无需拘束,今日且尽情欢畅!” 第44章 谢礼后,夆廖若随徐师傅走到左手末位落座。 位置并不起眼,反倒更合夆廖若的意,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抬眼往高处去。 不想入喉的确是梅子清甜的气息,还有一点点凉意,倒是立刻解了胸口的一股闷气。 两人目光一碰,便各自都生出一些欢喜,只是嘴角不显,眉梢眼角很是快意。 徐师傅很快地轻咳一声,夆廖若立刻把眼神挪开,这边一看,在她下位的小福不知何时已经入席。 小福用手抿了抿散落的鬓发,端起茶水,微微湿了唇便放下,她侧头看见夆廖若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便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夆廖若低下头,不再看她,余光瞥见小福的礼服,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但一时分辨不出,索性作罢,看向对面的诸侯。 “并无异常。”她心说。 炙烤地十分适宜的乳猪被端到殿中。混着油水和蜂蜜,表皮金黄起了一层薄薄的壳。膳房的宫人举着一柄镶金丝银线的匕首,站在乳猪旁,匕首被轻而易举地插到乳猪身上,发出酥脆肉皮炸裂的声响,随着内里油水的流出,食物香气一下便充盈殿内。 原本各自交际的人们,眼神全部都集中过来。 陆之渊笑道:“众卿,偶得一方,请看!”说罢,点点头。 下面的宫人得了首肯,便继续下刀。 乳猪被一点点分割开,热腾腾的蒸汽伴随着一只整鸡出现在眼前。鸡并不似烤乳猪一般酥脆,但汁水充盈,嫩到匕首将将触碰上,便露出带一点点粉白色的肉。 再往里是片成片状的苹果,一时间苹果的香气,鸡肉和猪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有些许微妙又新奇。 赵姬更是站了起来,试探性地往嘴巴里递了一筷子猪肉,接着又是一筷子鸡肉,她用丝帕挡着嘴,眼神里却满是惊喜。 “政儿,这个味道好奇妙!” 不仅是她,几乎所有人都发出这样的赞叹。 陆之渊尝了一下,满足地点点头,“若是再佐以辣椒面,想必味道更佳。” 食物迅速地拉近大家的关系,加上清茶撤下,果酒呈上。殿内一时好不热闹。 “殿下,昔日你常常夸赞我的剑法,阔别许久,不如我来为大家舞剑助兴。徐师弟,奏一曲!”一个眉眼俊秀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话音一落,目光便调转过来。 徐师傅便笑着站起身,绕过桌几坐在秦王下首。宫人将缶摆在徐师傅面前。 浑厚激荡一声响,年轻人抽出剑来便挽了一个剑花。 接着那剑舞得只见残影,招招直指要害似要取人性命。缶的声音,加上兵器破空声,似要回到金戈铁马的沙场,一轮圆月高悬,凄怆极了。 余音还在绕梁,剑光直往秦王那去,一众朝臣被这变故骇到一时没有动作。 夆廖若一个飞身,刚刚奔出半个身子。 便见那剑已停,一杯清酒正正停在剑尖,离陆之渊只有一手的距离。 陆之渊伸手拿下酒杯,一饮而尽,“好剑法,王兄剑术日益精湛。” 年轻人拱手,把剑扔给宫人,“殿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徐师弟的缶击得极好,我这也是略略跟上,果然年纪大了。” 他笑着坐回席上。徐师傅也笑一声,坐了回来。 夆廖若悄声问:“徐师傅,你知道他不会?” “自然,赵扶殿下乃殿下的亲兄,怎会做出伤害兄弟之事?”徐师傅怡然自得地满饮一杯。 “阿兆,再倒一碗。”徐师傅轻声提醒。 侍立在一旁的丁曌眼神空洞,没有听到,徐师傅又喊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端着酒壶往杯中注酒。 杯中的酒澄澈明黄,不一会儿便顺着酒杯淌了下来。 徐师傅伸出食指叩了叩桌面。 丁曌反应过来,忙拿丝帕擦拭。 不远处的小福见了,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夆廖若压低声音,轻声问正在斟茶的丁曌。 “娘子,小福她…”话说到一半,丁曌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夆廖若侧目,又仔细端详坐在下首的小福。 她进食的动作很优雅,看着像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女孩子,听说太常所的巫祝,身世不一,皆是因为赵政的官员选举制度,并不限制女子做官,所以有很多女子拜入徐师傅门下,以图前程。 宴会在酒过三巡,宾客尽欢后拉下帷幕,官员诸侯王三三两两往宫外走去。 夆廖若落到后面,等小福起身,她不胜酒力轻轻往小福身上撞去。丁曌见状,忙上前去扶,“娘子,小心。” 小福明显没有预料到夆廖若会往自己身上倒,反应灵敏地反手撑住夆廖若的肩膀,随后把她交给丁曌,“注意你主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丁曌搀扶着夆廖若,在烛火摇曳中,看不清神色。 夆廖若站直了身子,“好奇怪的味道。” “娘子,你没有喝醉?”夆廖若神智清明,笑道,“我喝的是茶,怎么会醉?” 顿了顿,她又想起来什么,“你刚刚怎么了?为什么宴会上走神?” 丁曌退了半步,提了裙摆跪下。 “娘子,都是我的错。” 原来丁曌在谢礼后,在偏殿后面的小竹林里,听到小福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丁曌看着眼生,穿着一身素蓝的袍子,似乎是哪位宾客的随从。他们分明说的是今年春祭巫官临时更换的事情。 夆廖若听到这里,心里一惊,追问:“具体说了什么?春祭原本的巫官是谁?” 丁曌微微缩肩,“是瑶光。” 夆廖若皱眉思索,“瑶光?” 她记忆里几乎就没有这个人。 丁曌:“是的,娘子您可能没有印象,就在您来太常所的那一阵儿,瑶光的家人离世,她请假出宫料理后事,并不在太常所里。” “瑶光她几乎是和小福同期进宫,在巫祝一事上很有天赋,徐师傅在制定今年春祭时,第一个确定的名额就是瑶光,然后才是小福,但因为娘子您…。” “我成为了那个变数。那瑶光呢?她今天来了吗?”夆廖若问。 “没有,她请辞了。”丁曌摇头。 “除了这个,小福和那神秘人还说了什么吗?” 丁曌眼神闪躲,手指不停地互相揉搓着,并不答话。 “和你有关?”夆廖若发问。她刚刚又觉得有些口渴,自己取了杯子倒了一杯茶水,沾了水,把唇抿湿。 “或者我换个问法,和我有关?” 丁曌拜倒在地,全身缩成一个小团,像一个落难的小动物。“娘子,我…” 丁曌从腰包里将那纸团包裹的黑色药丸展开。一个指节大小的,一股浓重中草药味便散了出来。 夆廖若捏了捏鼻子,“这个味道,小福?你们?” “所以,他们想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吃下这个药丸。”夆廖若将那药丸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若不是去而复返的陆之渊及时阻止,恐怕她还想舔一舔尝尝味道。 “这个我会让医官检查成分,你继续说,他们是什么目的?”陆之渊在门后听了一会儿。 因为上位者的威严,丁曌显得更加惊魂不定。 “他们抓住了你的把柄,一个可以把你走到今时今日的努力一击即溃的把柄。” “你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那个人只是像带回一只无家可归,尝尽酸楚的小猫咪,给了你一个名字。你对他产生了感情,你明知道不应该,但喜欢这种事情,除了嘴巴说出来,眼睛里也可以流露出来。你,藏得并不好。”夆廖若蹲下,把跪在地上的丁曌扶起来。 陆之渊在一旁哑然,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徐师傅,他是内官。 太常所作为为秦宫占卜测算,培养巫祝的职能场所,除了徐师傅,其他人均为女官。赵政并没有限制女官的人生轨迹,她们并不需要在宫内侍奉到老,可以同外界男子成婚。只是客观来说未婚女子从事高级女官的职位的概率相较已婚女子更大一些。 而徐师傅本人,年逾三十,因着去势的缘故,面白无须,温润雅致。抛开其他,确实是良婿选择。但他本人追求极致地测算占卜,也是为了更加精准地获得他想要的结果,断情绝爱,自行阉割,自己选择成为一个内官。 “阿曌,这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相反,爱很美好,真正的爱会让我们变得更好。它不应该是你的把柄,不该是你的威胁。” 丁曌的眼泪不停滴落,“娘子,我,他们说瑶光因为被替换的事,郁结于心,命不久矣,这个药丸是换寿的,他们想拿您的寿命去换瑶光的命。我不同意,他们说要把我喜欢徐师傅的事情告诉他,让师傅把我逐出太常所。我不知道怎么做,呜呜呜。。” “别哭,阿曌,你听我说,这里面有很多破绽,你慌了神,没有判断出来,我们一起把这个问题解决。” 夆廖若给了陆之渊一个眼神,两人互相都明白,那个人出现了。 第45章 有人想要通过丁曌给夆廖若下药,目的不明,但肯定是针对赵政和夆廖若两个人。至于什么给瑶光换寿怕是无稽之谈,夆廖若自打有意识以来,就没见有通过一粒中药药丸就可以换寿的操作。 她将个中细节与陆之渊两人仔细分辨,恰好医官对药丸成分分析结论也已经出来。 “是曼陀罗花粉,还有一种子母蛊。”医官用纤细的竹镊子,把切开在红色布帛上的药丸展示给几人看。“子母蛊,顾名思义是一对蛊虫,子虫听命于母虫,母虫受制于下蛊人。曼陀罗花粉有致幻麻醉作用,将蛊虫迷晕,以便掩饰下蛊的行为。” 可能是蛊虫暴露在空气中的缘故,竟有缓缓苏醒的样子,深褐色的线虫一点点的扭动,环状结构一伸一缩看着十分灵活。丁曌在一旁捂着嘴,双色瞳孔里噙着两滴眼泪,咕噜噜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满眼惊恐又懊恼地看向夆廖若,却看到她津津有味地盯着那条蛊虫,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这是母虫?那子虫在哪里?” 陆之渊有些恶心地转过头,“这个子虫不会被我吃了吧?” 医官点点头,“照理来说,子虫会早于母虫下蛊。” 几人齐齐看向丁曌,丁曌赶紧回忆,“他们说,让我在宴会结束的茶点里给娘子服下。” 医官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轻轻皱眉,“是了,子母虫下蛊时间间隔不能超过1个时辰,那么也就是在宴席之上。秦王殿下,您回忆一下有没有特别异样的餐食?” 陆之渊摇头,“我今天只饮了几杯清酒。”顿了一下,他又追问,“子虫是什么样的?和母虫长的一样吗?” “不是的,子虫会比母虫小很多,如果不在意的话,很有可能会和茶叶搞混,因为看上去差不太多。”医官解释道,“但因为子虫在温凉的温度里会比较舒适,而在温度较高的茶水里,会比较活泼,也很有可能被发现。” 陆之渊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宴会上所有进肚子的东西,突然他眉毛一挑,“赵扶的那杯酒。我没有细看。” “怎么解这个蛊?”夆廖若问。 医官略略思索,“其实母虫没有下蛊成功,子虫即便成功,下蛊人也无法摆布子虫的容器。如果不放心,将母虫弄死,子虫不出两日便也会随食物残渣排泄出来。”话一落音,夆廖若并从头上拔出一个尖细的发钗,一下便把母虫钉死在托盘里。 难道那个人是赵扶,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应该是冲着秦王位置而来。但硬说和两个人的羁绊很深就很牵强。 但下蛊一事,不能这么轻易便算了,最好的解决方法怕是还得交给赵政本人来处理。 屏退了医官和丁曌,夆廖若再次顺着赵政的脉络进到他的识海里,这是陆之渊和赵政第一次打照面。 赵政显然受到了惊吓,他往前走了好几步,看到和陆之渊并肩站着的夆廖若,几个瞬息,也就明白了。夆廖若找了很久的人便是眼前这个留着怪异短发,但轮廓坚毅而眼神清澈的年轻人,这就是她一直找不到人的原因。 因为他一直寄存在自己的身上,就如那年他无缘无故变得很会做菜。 他讷讷开口,“阿夆,你找到了他,所以你会离开,是吗?和他一起。”他语气里又有质询,心里确有一个很肯定的答案,甚至并不需要她回答。 夆廖若点点头,“但是赵政,你一直是我的朋友,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赵政又问,“就,只是朋友?所以你们会很快离开?” 陆之渊抿下从心里涌上来的一股酸涩,像生咽了一大口成醋,“把那个人揪出来,我们应该就要离开了。” 赵政点头,下蛊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会抓出来的。 夆廖若很放心赵政,一方面是她对始皇的滤镜,另外一方面她天然地对赵振有种信任感。他不是执着这种小情小爱的人,个人情感在万里江山面前微不足道。她和陆之渊把春祭前后的事情全部告诉赵政后,赵政便着手处理赵扶的事情。 赵政忙了起来,倒是夆廖若和陆之渊空闲下来。 夆廖若每日里翻翻闲书,日子潇洒而惬意。 重午节前后,秦王赵政委派诸侯王赵扶监督修筑长城,秦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期间数以万计劳工风餐露宿,昼夜筑墙,多次爆发小规模暴动,而诸侯王赵扶也在一次暴动中意外丧命。秦王赵政听闻消息,泣不成声,一度昏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于此同时,秦王赵政对于东部海域的开发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太常所徐大人自请前往瀛洲仙山求仙药,特特请秦王赵政在全国范围内挑选了200童男童女,次年随徐大人的船只一同祈求仙道。 丁曌求了夆廖若,也跟着徐师傅一起走。 夆廖若便允了,剪了一段自己的头发给丁曌,用那段头发为她施了一个障眼法,她的异色瞳在普通人眼里与常人的眼瞳并无二异,除非丁曌自己愿意展露,否则障眼法一直有效。 丁曌满眼欢喜,悉心将那簇头发装在夆廖若闲暇时随手缝制的小荷包里。 第二年秋太常所夆师傅突然病逝。 秦王接连发烧半月。 病好了以后,秦王启用全国能工巧匠,一为建宫殿,二为建皇陵。 宫殿名为“阿房宫”,皇陵是秦始皇陵。 “解决了?”夆廖若伸出手掐了一下站在她身边的陆判,陆判一口白开水还没咽进去,便喷了出来。夆廖若一个矮身,恰到好处地躲了过去,反而是原本站在她身后的谢必安被浇了一头水。 他充满怨念地盯着夆廖若。 夆廖若只做未觉,左右张望着,“陆之渊呢?也醒了吗?他在哪里?” 陆判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带着香气的纸巾,对着镜子细致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一边擦一边说:“醒了,小范去接他,一会儿汇合。” 夆廖若放下心来,这时才转过头,假装这才发现谢必安,“哟,你也在啊?我还以为有只大蚊子!”陆判嘿嘿一笑,接上去,“想拍是吗?” 地府办公大楼依然是上回看到那样灯火通明,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都齐齐聚在会议室里。白板上还留着上次会议的板书,笔迹看着十分潦草,夆廖若粗粗一看大概知道是补封印的战略布局,她有些饿了,抓起一把瓜子,坐在位置上,嗑得津津有味。“所以大boss抓住了?”她的目光全心全意盯在手里的瓜子上,耳朵竖起来听陆判说话。等了半晌,没等到他说话,不禁疑惑地抬头看他。 陆判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有。” “赵扶不是?徐福也不是?”夆廖若不解,他们两人作为师兄弟,又懂巫祝蛊毒,子母蛊不差分毫地下给自己和陆之渊寄生的赵政,而他们俩也不是幕后黑手。 “起初我们也是这么认为,但看起来他们只是想要秦王的位置罢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花这么久的时间做这么大的一个局。这也是为什么大帝在你们回来之后要开会的缘故了。” 夆廖若点头,她突然想到什么,“要多久?” 陆判被突然的提问问懵了,“什么多久?” “我说从青之棺过来,是不是太久了一点?” 陆判低头摸出手机,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久了一些。” 这时长久以来受到排挤的谢必安,猛地从旁边的位置跳了起来,“小玖出事了!”他手腕上有一个浅灰色的腕表,没有指针,没有数字,只有一红一蓝的两个光点闪耀,而现在那个红色的光点,居然有隐隐消散的迹象。 他如同一头失去方向的苍蝇,着急忙慌就要往外跑,连术法都忘记使用了。 陆判和夆廖若对视一眼,便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腕,陆判捏了一个诀,三人一转眼,消失在原地。 剩下众人也紧随,纷纷使用自己的法器法诀,往青之棺方向去。 青之棺是个地名,因寒玉凿棺,日暖生烟,烟气呈青色而享誉三界,它距离地府中心有些距离,是一处灵气充沛的修养之地,但因为禁制很多,平时少有人至。 今日显得格外热闹些。 陆之渊刚刚醒来便看到范无玖摸着她的骨鞭耳坠,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他。他有些不太自在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陆老师客气,走吧,他们都在等我们。”范无玖站起身,伸手去扶陆之渊。 “阿渊,你终于醒了,我们赶紧走吧!”突然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陆之渊欣然转头,“小夆,你来了!” 范无玖有些不解,“小夆,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去会议室汇合?我哥呢?”她探头往来人身后望去,没有看到那个恼人的身影,她无声地皱了皱眉。 “啊,我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陆之渊,我就先过来了,我们现在回去吧。”她面孔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陆之渊见到她,心情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明明在秦国他们两人也是天天在一起,但那时用的是赵政的身体,再加上在赵政的识海里两个人互相表明的心意,此刻他有点别扭,又有一丝丝甜意涌上心头。他低下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珍之重之地将她拥在怀里。 “小夆,我很想你。”他轻声说。 “我也是……”夆廖若的声音从他胸前衣服布料里透出来,有一些含糊不清。 第46章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夆廖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往陆之渊的胸口扎去。“想杀了你!” “小心!”范无玖的骨鞭破空而来,划破的空气发出一声脆响,猛地击中那人的手腕。刀从手里掉落,陆之渊踉跄两步,往后仰倒。 那人一手受伤,迅速换了一只手与范无玖缠斗起来。照理来说,此刻她不应该打得过范无玖,可偏偏因为此地的诸多禁制,范无玖现在就是一个拿鞭子的普通人。 而那个人完全不受禁制影响,仍然念咒,符纸哗啦啦响,明黄色的纸张,朱砂色的笔迹,像是有生命一般,将范无玖团团围住,接着她抽出一根锁妖绳,轻而易举地将范无玖捆得结结实实,不得动弹,一旦挣扎,那绳子便像长了嘴一般,在她身上啃噬起来,不一会儿,范无玖已经满身血迹,意识不甚明朗。 她捡起被抽落在地上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向捂着胸前伤口躺在不远处的陆之渊。 陆之渊挣扎着,往后挪动身体,刚刚那一刀,虽然被打落,没有扎中他的要害,却也在他身前留下一道很长的伤口。让此时每一步的挪动都疼痛难当。 “是你!”陆之渊看到了兜帽下终于露出真颜的大boss。 “丁曌?”陆之渊一边后退,一边不太确定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四下安静,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风把兜吹落,来人露出一双异色瞳孔,称着血色潋滟的匕首,看上去妖冶异常。 “怎么?赵政,始皇帝,你一向高高在上,也能认出我?”她仰天大笑,有泪从眼角滑落,等她把泪抹掉,又变成了眼前这个冷酷的杀手。“晚了,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等你死了,下一个就是夆廖若!” 陆之渊:“不,我不是赵政,我是陆之渊,我不懂你和我,和小夆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费那么大劲杀我们?” 丁曌嗤笑一声,“呵,难不成你们还是我的恩人吗?啊,我想起来了,夆廖若给我了一个名字。”她顿了顿,扬起声线,“所以,我就要感恩戴德,一辈子马首是瞻,即便我的爱人被你们害死了,也要像只小狗一样,时刻朝着你们摇尾乞怜?” 陆之渊每听她说一句,他心里的疑惑就多上一层,“什么意思?”他追问。 丁曌举刀向他,“我送你下去问问!”障眼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失效,露出她本来的面目,此时她面色狰狞,原本还有几分清秀的面孔完全扭曲,异色眼瞳充血,看不清楚本色。 “住手!”夆廖若大喝一声。 地府众人将她簇拥在中间,谢必安一眼就看到倒在一旁浑身是血的范无玖,他把她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充满仇恨地盯着丁曌。 “啧啧啧,来这么多人啊?怎么,你怕打不过我吗?夆廖若。”丁曌直起身子,挑衅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丁曌竖起食指指向自己,“我要干什么,你自己看啊?!”她的匕首往下一寸,刀尖划破陆之渊的皮肤,鲜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想杀了你们呀!”丁曌突然转换了口吻,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撒娇。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放开陆之渊。”夆廖若向前走了两步,高声说。 “是我和你,和他,之间的事,你不想牵扯其他人就让他们退后!” 众人并不放心让夆廖若一个人对战,纷纷想劝阻。夆廖若摇摇头,她从旁边捡了一根木柴,自身后一米远画了一条线,“让我来解决,你们都不要过来。” 孟婆第一个不同意,她刚想跨过线,就被倾注在里面的力量弹回原地。见此,大家也只能在远远观战。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等到间隔只有两米左右,丁曌又抬起没有受伤的手,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拭泪,“娘子,终于面对面了。”她抿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一刻等了多久。2000多年,我更换了无数个身份,找你,找赵政。黄天不负有心人。” 夆廖若并不想听她说话,陆之渊躺在那里,穿着他们去三沙时的白色衬衣,现在那件衣服前胸布满红色的血迹,新的伤盖着旧的伤,温暖的勃勃流淌着濡湿了他的衣服,也似乎要将他的生命力也一并带走。 丁曌见夆廖若丝毫不在意她的话,她恼怒地把刀拔出,又凶猛地往下刺去。 夆廖若闭上眼睛,嘴巴迅速动了两下,丁曌的手像被什么东西束缚,匕首也顿在那里,一寸也进不了。 她见状,索性把刀扔了,朝夆廖若走过来。 “娘子,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那么崇拜你,那么,那么爱你。”丁曌揪着夆廖若的领口,使出全身力气质问她。 “我骗你什么了?”她冷冷地说。 “师傅分明是赵政害死的,而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我一路跟着他,守在他身边。他最后死在我的怀里,埋在我挖的坟里。这就是你对我的祝福?和所爱之人,天人永隔?” 丁曌的眼泪簌簌留下,把她脸上血迹斑斑冲刷干净,露出她原本,夆廖若熟悉的样子。 “我没有。”夆廖若皱眉,握住她的手腕,眼睛直直地望到丁曌眼里,“我不知道,也是真心祝福你的。” 换成是以前的夆廖若,她从来不屑解释,随便别人爱信不信,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应该说清楚。 这也是陆之渊教会她的,不是自己的问题,不要道歉,不要揽责任,尽量解释清楚。身负能力,从来不是以暴制暴。 “阿曌,你听我说,徐师傅他伙同诸侯王赵扶,意图谋反。秦王如果要处死他,那么多刑罚,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在他身上使用,反而在徐师傅开拓东海版图时害死他,秦王他图什么?你告诉我。” 丁曌癫狂的样子慢慢褪去,“图什么?他就是心狠手辣,坏事做尽!”她似乎有一点被说服,但又挣扎着,还想反驳。 “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夆廖若这么多年,行得端坐得正。你有什么冲我来,和陆之渊没有关系。” “笑话,他陆之渊,明明就是赵政的转世,怎么没有关系。”丁曌放开夆廖若,“你竟还不知道?” “你以为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可以进到青之棺,怎么可以和范无玖打个平手,怎么能活这么久,活到赵政第九十一次转世,而你正好也在此间?还得多谢你啊,娘子,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用,又能改变我的容貌样子,声音形态!” “不要废话了,有什么不痛快,我们打一架。”夆廖若想速战速决。 “好啊!来打一架。” 天色暗了下来,平地突兀地卷起狂风,风裹挟着草木披头盖脸往众人面前袭来。恰恰到眼前时,似有一个透明屏障,把所有杂物全部遮挡在外。 两人之间的战局一触即发。 丁曌举起一只手,食指抬高到眉心位置,便闭上眼睛,嘴里默念法诀。四下便飞起明黄色的被剪成小人的符纸,暗红色的朱砂似有生命一般流淌着,符纸人在丁曌身前排成一个方阵,风吹过来,猎猎作响。丁曌蓦然睁眼,嘴里低喝:“去!” 那些符纸人听命变幻了阵型,每一个都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地朝夆廖若围攻过来。 夆廖若右手举着刚刚捡到的树枝,催生法力与符纸人缠斗。树枝尖上一点光亮,触碰到地方自动燃起青蓝色的火焰,起先有不知所谓的符纸人勇猛地冲上来,用纸剪出的尖利牙齿撕咬树枝尖尖,等到前扑后涌的第一批符纸人被撩起的火瞬间湮灭,渐渐形成萧索萎靡不前的样子,丁曌眼睛一瞥,原先已经止血的伤处,在她自己的大力挤压下,血如泉涌。她猛地朝前方撒出血滴,沾了她血液的符纸人像被注入无穷的力量,绕开树枝,扑向夆廖若的胳膊。 夆廖若一时不查,竟被咬了个正着。她手猛一抖,手里的树枝失去了法力加持,瞬间掉落在地,她伸手挥开那些符纸人。 突然耀眼的金光自夆廖若背后而起,所有人都被这乍然而起的光线刺痛眼睛,而那些符纸人也呆愣在原地,许久不做动弹。直到划破寂静的一声龙鸣,大家才反应过来。 夆廖若召唤出了本体——苍龙。 相传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后世皆以龙一概而论之。 或许她与日月同寿,吞吐之间,便是星辰变化。 龙啸一出,即便是在屏障后面的众人都被震到连退几步,更不论在阵中的丁曌,她连连喷出几口血来,一时站立不稳,以手撑地,一膝跪在地上。那些呆立着的符纸人,一瞬间像失去了拉线的木偶,从空中坠落。丁曌抬起头,两只眼睛看向硕大的龙头,突然她笑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你无所畏惧的原因吗?上古神兽,这天底下能有几人能与你匹敌呢?” 她抹了抹眼角,接着说,“我这一生,便就是个错误!我宁愿我还是丁吉兆,我宁愿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那样即便我永远不敢靠近师傅,也可以一直远远地远远地看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仇恨活了那么久。” 第47章 丁曌站起身,从胸前的泛白布包里拿出那个破旧的荷包,里面是一束黑色的发丝,那段头发看上去仍然像刚刚剪下来一般,光泽靓丽,上面用红色的绸缎束得极好。 就在众人以为丁曌已经放弃复仇计划的那一刻,她将头发缠上匕首,猛地冲向夆廖若。 烛龙腾起尾巴,向前一甩,便将丁曌拦在夆廖若的保护圈外。丁曌被龙尾抽到,瞬间飞出几丈远,落地的瞬间,便没气了。 至于那支被发丝包裹着的匕首,也十分听话地落在夆廖若的手里。 她捡起地上的符纸人,背面有一个圆形的印记,中间画了三竖,拿近了似乎有淡淡的莲花香气。 夆廖若看着躺在地上的丁曌,她眼神里有怜悯,悲痛和一些说不出的情绪。她自己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徐福为什么会死,丁曌又怎么活到现在,陆之渊和赵政之间有什么关系,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埋在她的心里。 但没有人给她时间让她理清思路,陆之渊的伤口很深,他的意识已经并不清醒。 “陆判,你快点救他!”夆廖若飞扑过来,抓着陆判的袖子,手上青筋暴起。 在两人打斗过程中,陆判已经简单为陆之渊缝合了伤口,血也止住了,但陆之渊暂时还没有醒。 陆判洗净了双手,又仔细观察了陆之渊的情况,然后对夆廖若说:“应该没有问题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我送你们回去吧,一直在这里停留对他修养没有好处。” 他扭头看了看围拢的众人,“我来收尾吧,大家都回去吧。” 这时大帝姗姗来迟,人还未至,声先到,“都听陆判的,回去吧,我来收尾。” 大帝一反常态,穿得格外正式,像刚刚参加大会回来。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去吧,小夆,你好好照顾陆之渊,这次辛苦了。晚点我会把情况正式通报的。” 夆廖若欲言又止,她看看了丁曌的尸身,又看看大帝,“那她……”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大帝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次回人间的路异常迅速,他们没有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第一时间就回到了陆之渊的家中。 而陆之渊的伤处竟也在回到人间的路途中完全愈合,像是那伤处从来不存在过一般,只留一点点红色的印记。 “他什么时候会醒?我可以探他的识海吗?”夆廖若搂着陆之渊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他。陆判思索了片刻,“最好不要,等他自己醒来吧,你要相信他。” 夆廖若抽动了一下鼻子,半天闷闷地:“我知道了。” “虽然你们这次在秦呆了很久,而现世的时间也不过是月余。对陆之渊来说算是较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公众眼前,不过现在他们圈子有些变动,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合适,这也符合他的性子。有什么事情就找我,估计这两天大帝的通报就会出来。”他看夆廖若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很快,他离开了陆之渊家,走到半路,突然想到陆之渊和夆廖若的死生契已经解开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就让小夆自己去发现吧。 安顿好陆之渊,夆廖若拿出他的手机,等充满电打开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离开的一月时间,娱乐圈真的像陆判所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人踏着东风走向事业又一春,有人高台伫立一夜楼塌倾覆。甚至有几个夆廖若之前跟着陆之渊见过。她啧啧叹息,转头看看安静睡着的陆之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陆之渊的微信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有经纪人马姐,有助理小包,有圈内的好朋友,还有一位备注陈美丽女士。夆廖若并不知道这位,便点开对话框,发现似乎是一位和陆之渊关系很亲密的女士。 她的语气亲昵而自然。 “阿渊,我问了你的助理小包,最近你应该没有进组,也没有参加活动,怎么不联系我?” “阿渊,我给你寄了野生板栗,你最喜欢吃的板栗烧鸡,我把做法告诉小包了,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阿渊,清河寺的归藏大师圆寂了,阿弥陀佛。” “阿渊,我很想你。” 夆廖若越看越气,酸楚的泡泡在她心里翻滚着,咕噜咕噜。她从来都不知道陆之渊有女朋友,看样子已经相处很久了,会关心他,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了解他的工作,而自己一次又一次把陆之渊带到危险的境地里。 陆之渊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浅棕色的瞳仁,那双眼睛有时候是盛满笑意,有时候是担忧痛心,有时候是惊喜意外,有时候是宠溺爱意。他的嘴唇有着极优美的形状,唇色是浅浅的粉。下巴长出一片青色的胡茬,有一颗调皮的小痣藏在里面。夆廖若的手顺着陆之渊脸部的线条一一走过,最后她目光定在陆之渊的嘴唇上,轻轻地在那里印了一个吻。 然后她给备注名为陈美丽女士的那位发了消息。 “你好,陈美丽女士,我是夆廖若,请问你和陆之渊是什么关系?” “我很喜欢他,想要追求他。”夆廖若没有丝毫犹豫,编辑好信息发送给对方。 抱着小狗子玩耍的陈美丽,看到消息一惊,她抱起小狗子,亲了又亲,“小白,你哥哥终于开窍了,走,咱们去会会你哥哥的小女朋友。” 夆廖若坐在陆之渊床对面的沙发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生怕漏掉他一丝一毫的动作。其实算算自己来到陆之渊的身边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却仿佛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携手走过漫长岁月。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屋里没有开灯,眼睛渐渐适应在黑暗里视物,她瞥向窗外,一轮月牙挂在澄澈墨蓝的天空上,很近距离的地方有一粒星子,两者的光芒相互映照,点亮一小片天空。 “立冬了,想吃饺子。”夆廖若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带一点点干涩沙哑,她站起来烧了一壶开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陆之渊兑了一杯温水。沾湿棉签润湿他的嘴唇。 “我曾经说过,我是这世间的过客,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最终会去哪里。可是遇到你,我好像找到了我的根。”夆廖若抿了抿嘴,回忆里的画面一帧一帧在她脑子里掠过,她不禁露出一个笑来,“我现在赖上你了,你最好快点醒过来,给你个机会解释清楚那个女人是谁?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下雪,我想你陪我一起看。” 夆廖若把脸搁在陆之渊摊开的右手里。 她还在喃喃地说,“好像每次都是我先说喜欢,太不公平了,等你醒了,得按顿来和我说。”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弱,不过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床上的人眼皮微动,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 第二天一早,没有完全闭合的窗帘透出光来,正正照在陆之渊的脸上,他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想抬手遮光,感觉到手被压迫,然后是酸麻感从手指端一路往上,整个右臂都被牢牢压在夆廖若身下。本来趴坐在床边的人,现在已经大剌剌霸占了他半个床,夆廖若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盖住她的眉眼,太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陆之渊勾起嘴角,这一日夜似有冰火在心脏搅动着,一会儿是灼热烈日的炙烤,一会儿是冰雪交加的刺骨。身体像被禁锢着,而灵魂和意志又自由自在。夆廖若说的所有话,他都听见了。 他想他其实是先爱上的那个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在春祭日害怕她贪嘴吃了那个下蛊的药丸的时候,也许是在古战场看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也许是在Mary楼下她抱着地狱三头犬笨拙地安慰他的时候,也许是更早更早,从第一眼,穿越悠长时光,就认准了她。 陆之渊微微转身,伸出自由活动的左手,将那些碎发一一拨开。 夆廖若睡得并不安稳,她的眉头紧紧皱着,额角汗津津的,陆之渊倾身上去,亲了一下夆廖若的额头。 嘴唇一贴即分,他垂下眼皮,时不时看向夆廖若,像做了坏事的人,忐忑不安又满脸潮红。 右臂的压力骤然消失,陆之渊做贼一般把眼睛闭起来,装作自己从来没有醒过的样子。 夆廖若伸出手,一只放在陆之渊额头上,一只放在自己额头,感觉了半天,不是很肯定地说,“不烫啊,怎么脸那么红?” 陆之渊感觉她远离了,正想移动一下右手缓解酸麻。下一瞬,闭着的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夆廖若一个跨坐,小心避开了他的四肢,从陆之渊的睡衣领口往下解扣子。 她的手很滑,细腻而且柔软,带着一点初冬清晨的凉意。圆润的指甲不经意间触碰到陆之渊胸前的皮肤。 陆之渊装不住了,一把抓住还在他胸前作乱的小手,翻身用被子把夆廖若包起来,哑着嗓子,“小夆,别闹。” 夆廖若从乱七八糟的被子里钻出来,惊喜道“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场面看起来很糟糕。 陆之渊的上衣几乎全部敞开,露出薄薄肌肉覆盖的上半身,他明白是自己一时想歪,以为夆廖若要和他酱酱酿酿,一时间又是羞涩又是尴尬,脸耳朵甚至胸前都是一片潮红。 夆廖若捋了捋头发,眼睛亮亮地盯着陆之渊的心脏位置,“好神奇,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吗?好像完全没有留疤。”说着跪坐着膝行两步,靠得更近一些。“好像只有一点点红线印子。”她完全不避讳地伸出食指,沿着那处伤口在他身上游走。 陆之渊脑子里还充斥着黄色废料,说话迟钝,动作也迟钝,没有任何躲避,就直直的坐着,仍由夆廖若的手指移动。 第48章 卧室的门洞开,客厅的日光,乍然打破屋里旖旎的气氛。 陆之渊扭过头,看到陈美丽半捂着小白狗勾的眼睛,“欧呦,这,这,大清早的。” 陈美丽退出房间,下一秒又把头伸过来,“赶紧起来吃饭了,今天立冬,我带了饺子。” 夆廖若从陆之渊的肩膀歪出半个头来,“啊,吃饺子!” 她兴高采烈地爬起来,看陆之渊还呆坐在那,猛拍他肩膀,“愣着干嘛!快点。” 离开卧室前,夆廖若在陆之渊耳朵边低声说了一句,不等他反应就出去了,留陆之渊面红耳赤地呆坐着。 她说:“我很满意我看到的。” 夆廖若自然而然地接过陈美丽递给她的装满饺子的碗,饺子颗颗饱满硕大,冒着腾腾的热气,透出润泽的颜色。她夹起一颗,在切着细碎小葱的酱醋蘸料里一裹,送到嘴边咬下一口,油润润的汁水和馅料迫不及待地从舌尖席卷整个口腔。刚刚出锅的饺子烫嘴,夆廖若烫得直哆嗦,却也半分没舍得吐出来。 陈美丽在旁边温声劝阻,“慢点,慢点,这孩子,饿坏了吧!” 夆廖若一口气连吃5个,终于饥饿感消退一点,脑子回笼,“姐姐,你是马姐安排的新助理吗?小包好像没有说。” 陈美丽一听,乐了,“是啊,我是新助理,你呢,你叫什么啊?” “我是夆廖若,他们都叫我小夆。”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姐姐,我和你说,陆之渊他很好照顾的。” 夆廖若竖起食指,“我比你早一年到这,按照他们圈子的规矩,前后辈礼数要有的,不过你烧的饭太好吃了,就不用喊我前辈了。”说着她端起饺子汤,舒舒服服喝了一口。 陈美丽笑嘻嘻地看着夆廖若,越看越喜欢,头也不抬朝屋里喊,“阿渊,磨磨唧唧干嘛呢,饺子都凉了!” 又等了一会儿,陆之渊才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已经恢复正常,他特意和夆廖若隔开一个位置,坐下便埋头吃饺子。 夆廖若看看陈美丽,又看看陆之渊,感觉氛围有些奇怪,自己便主动挪了一个位置凑到陆之渊身边,“姐姐包的饺子好吃不?”她一靠近,陆之渊便又回想起早上的情形,也没听清楚夆廖若说了什么,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便又往右边移了一个位置。 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圆形餐桌再大,说到底也就那么几个位置,很快,陆之渊便移到陈美丽的身边,也不好越过她去到另外一边,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定。 夆廖若见他终于停下,揶揄道,“还好位置有限,不然我还以为我们两在跑马拉松。” 陈美丽抱着小白乐呵呵地看两个人互动,陆之渊很早就独立生活,在学业和事业上,她不了解也帮不上忙,她很少看到他有这么害羞窘迫的时候。 陆之渊有点羞恼,“妈,别笑了。” 夆廖若疑惑,“妈?”她仔细在两人之间打量,似乎慢慢从眉眼中看到有些许的神似,这下坐立难安的人换了一个。 夆廖若从来没有设想过,在确认关系的第二天就见家长,又被陆之渊的妈妈看到自己蓬头垢面,还是在陆之渊的床上,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干,但无论谁看都像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样子。她一边悄悄抬眼看过去,一边回忆自己全程表现,欧莫,稀烂。吃饭西里呼噜,还要前后辈礼数。夆廖若慢慢把头磕在桌子上,无比希望自己瞬间掌握时间倒流的法术。 甚至她都想到电视里面那些恶婆婆,要么在楼下街角的咖啡店扔出一张500万的支票离开我儿子;要么撺掇女配搞事情陷害女主;要么故意让女主误会男主和女配的关系。 夆廖若打定主意要先发制人便站起身来,“阿姨,今天可能给您留了一个不好的印象。我是真心喜欢陆之渊,也是真心和他在一起,无论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离开他,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人称辣手催花小coco。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相信陆之渊,除非他自己说,他不再喜欢我。”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现场唯二两个听众都同步定在那里。 陈美丽先笑了起来,边笑边抹眼角的泪,“阿渊,你哪里找来的小机灵鬼?笑死我了!” 陆之渊一口饺子含在嘴里不是,咽下去也不是,过了半晌,他终于吞下了那口饺子,表情郑重而虔诚的,“我也是。” “什么?”夆廖若被他突然发言打断了思路。 “我说我也喜欢你,小夆,我们在一起吧。” 迟来的相互介绍,夆廖若终于知道陆之渊手机里那个关系亲密的异性陈美丽女士就是眼前这位,陆之渊的亲妈。两个人哥两好地坐在沙发上分享陆之渊的囧事。 而陆之渊负责把碗洗了,还有把他妈带来的农副产品收拾规整。他刚刚洗完手,又切了水果端过去,正巧听到陈美丽在问,“小夆,你爸爸妈妈在哪边啊,年前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吧。” 他正要说话,就看到夆廖若已经回答了,“我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外身故了。”果不其然,在陈美丽的眼睛里看到心痛惋惜,她把夆廖若搂在怀里,“没事,小夆,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阿渊的爸爸也是你爸爸,阿渊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揍他!” 夆廖若把头埋在陈美丽的胸前,微微点了一下,“不过,吃饭的话,我可以喊我叔叔还堂哥,表妹他们一起,我们家里亲戚关系都很好。”说着她抬起头,冲陆之渊眨了一下眼睛。 “不会吧,不会吧,不是要邀请大帝他们吧?”陆之渊心说。 “哦,阿渊,你已经见过小夆家里人了呀?”陈美丽责备地看向他,“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不是小夆给我发了消息,还准备瞒我多久?” “你把元旦留出来,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陈美丽一锤定音。 陈美丽并没有计划在这里呆很久,过来看夆廖若也是一时兴起,面也见了,两家吃饭的时间也订了,收拾收拾便准备回去。走的时候,两个人亲密无间让拎包陆之渊有种自己是捡来的,而夆廖若才是亲生的错觉。 陈美丽不停地嘱咐陆之渊好好照顾夆廖若,生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儿媳妇一不留神就跑了。临上高铁,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羊脂白玉手镯就往夆廖若手上套,“小夆啊,这次过来比较匆忙,没时间给你准备见面礼,下次阿姨给你补个大的。” 夆廖若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拒绝,“阿姨,不用,真的不用,这我…还得还礼?” 这番话又把陈美丽给逗笑了。 临近年底,除了电影《陆判》要跑路演,各地做宣传。经纪人马姐又给他接了一个慢综艺《我和我的朋友们》,做飞行嘉宾。 综艺班底是以出人意料且无剧本出名的邵逡团队,《我和我的朋友们》共有5个常驻MC,三男两女,一开始的设定就是总共拍12期,前两期是五个MC破冰,后面10期分别由每一个MC邀请自己一个或者多个好朋友一起参与录制,导演不设主题,由主MC和邀请的朋友一起讨论为期2天的活动内容,并且不能重复主题。 邵逡做的这个策划很考验嘉宾的反应能力,邀请的朋友和主持人越有梗越容易有火花。 几个MC并不全是主持人出生,有演员,有歌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有梗。和陆之渊比较熟悉的慕容不知道怎么混在这5个人里,还靠这档节目圈了不少粉。陆之渊正看着前几期的节目,就接到了慕容的视频电话。 “节目你看了吗?”视频电话一接通,也不打招呼,开门见山。 “嗯,正在看。” “怎么样,你觉得好玩吗?”慕容应该是刚刚收工回到住的地方,头发打湿了耷拉下来,他半趴在床上和陆之渊对话。 “有意思!”夆廖若凑到镜头前,“你们准备做什么主题啊?”她眼睛盯着摄像头,手里拆开一包新薯片,嚼得咯吱咯吱的。 慕容见夆廖若也在,更加激动了,“小夆姐,你觉得我塑造的那种知识分子形象怎么样,文化绿洲那种!”说着往后捋了捋头发。 “可别,你是想看人家说你人设崩塌,还是想听人喊你文化荒漠,或者盆地,或者马里雅纳海沟?” 陆之渊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假借咳嗽遮住了他的笑。 正经来说,综艺也是宣传电影的一种方式,而且慕容是《陆判》的资方,主张如何巧妙地宣传电影能让观众get到用意,但又丝滑柔顺且不刻意,就很难。 “不如,搞个鬼屋吧!”夆廖若突发奇想。 陆之渊眉头一皱,感觉事态要往奇怪的道路上去。电话那头的慕容思维活跃,立马展开自己的脑洞,“对哦,对哦,我们可以搞一个纳凉特辑,多刺激!”他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我一会儿去问问咱组里有没有道具可以借用一下,演员可以找特型演员,就是现在年底了,年会比较多,就怕找不到合适的。” 夆廖若把手举到镜头前,“我来,我来,演员交给我!” 陆之渊刚想打断夆廖若这个荒谬的计划,就听到慕容斩钉截铁的,中气十足的一声,“好!那演员就拜托小夆姐。” 慕容转头去找节目组构思录制内容。 电话挂了之后,陆之渊低头看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夆廖若,“你不会真的打算找丰都的朋友们来扮演鬼吧,那可真的是本色出演了。” 夆廖若把包装袋子里最后一点薯片渣渣倒进嘴里,“那多好玩啊!”扭过头看到陆之渊好像不是很兴奋,便安慰到,“没事,就是搞个团建,不用担心!” 第49章 夆廖若笑嘻嘻地私联慕容,表示自己可以参与剧本策划。正巧慕容在为剧本发愁,索性完全做甩手掌柜,把夆廖若加到邵逡导演团队的小群里。 邵逡对慢综艺搞纳凉特辑有点没底,但慕容(没错,他又带资进组)打包票,说这位编剧也是他很好的朋友,曾有著作悬疑惊悚剧《你不是想让我做家庭主妇吗?》,虽然邵逡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部剧,但碍于钞能力,还是同意了慕容的建议。 拍摄的时间暂时安排在半个月后,夆廖若一反常态,聚精会神地每天霸占陆之渊的书房,翻阅资料,有时候直接连线丰都那边讨论故事。 陆之渊见她难得对一件事这么上心,也便随她去,只是再三告诉她,注意尺度!尺度太大,容易不过审。夆廖若满口应下。 很快,就到了拍摄那天。 S市城郊,有一处空置多年的庄园。最早相传是一个法国人的产业,他与家乡的葡萄酒飘洋过海来到这里。 来自异国他乡的新型饮料,轻而易举俘获了最高统治者的芳心,于是法国人获得了一大笔财产和土地,他雄心满满在这片土地上培育葡萄,酿酒,期待着能酿出味道醇美的葡萄酒。 新插的葡萄藤第二年开始结果,果实酸涩颗粒小,不可食用,自然更加不能作为原材料酿酒,第三年果子终于开始成熟,法国人开始尝试酿酒,一模一样的方法却酿不出一模一样口感的酒,年复一年,他每一年都做尝试,每一年都以失败告终。 最高统治者起先还饶有兴致,夏天的时候来庄园视察,摘葡萄吃,尝尝法国人新酿的酒,一年两年,连着四五年,慢慢又有波斯使者送来了奇珍异兽,再后来江山即将颠覆,更加分不出心思给一个只知道种葡萄的法国人。 他和他的庄园渐渐没落,到现在只有建筑主题和外围一圈植被。 拍摄场地就定在这里。虽然时至初冬,天气寒冷,但因为庄园被各类植物包裹着,看上去仍然郁郁葱葱,与外界仿佛截然两个世界。 邵逡听说夆廖若把这个地方借了下来,非常不可思议,早几年他还跟着大导演做纪录片的时候,有一期主题是讲早年外国人产业在国内的发展,当时他们团队兴冲冲地计划做这个庄园,几番交涉未果,大导演亲自登门多次,比三顾茅庐还要多顾两次,依然吃了闭门羹。后来这个题材被大导演亲自毙掉。当时给年轻的实习生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邵逡想了想,还是私聊了夆廖若,“小夆老师,你到底是怎么借到这个场地的?” 夆廖若还在清点参加项目的朋友们的数量,忙里偷闲回复了一句,“哦,朋友多了好办事嘛!” 镜头前,六个人完全素颜,穿着自己的服装,拿到了故事梗概。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慕容悄悄地问陆之渊有没有可以透露的,陆之渊无奈摇头,这次他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四个常驻MC分别是橘子台男主持人大胖,女演员柳涟,男歌手余深,女喜剧人小菲。说起来除了柳涟,陆之渊之前合作过,其他几位都是网友关系,互相只在节目里看过彼此,现实生活里并不认识。 前几期拍摄虽然时间很长,但相对来说比较休闲,有的搞一期的交换空间,有的是纯聊天玩游戏,这次的主题迟迟没有公布,只发布了庄园的故事,直到跟着节目组的小巴车来到庄园门口。 邵逡导演让他们下车抽身份卡。 几个人分别抽到角色,大胖——厨师,慕容——法国人,余深——农场长,柳涟——太太,小菲——和亲公主,陆之渊——侍卫。 然后便一一跟随化妆师进入对应房间化妆打扮。 夆廖若戴着明黄色的画家帽,背着一个便携的小包,混在导演团队的室内组,在大厅侧面的小房间里盯着监控,屋子里满满的工作人员,还是有凉气从天花板上蔓延下来,小七揉了揉胳膊,轻声嘟囔了一句,“这老房子好冷!” 夆廖若轻轻咳了一声,一边起身一边说“应该有暖空调,我去打开!” 果然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就暖和了起来。 夆廖若笑着,“这个空调不错啊,一开就热乎了。” 她斜眼瞥了盛装打扮躲在二楼楼梯口,她盛情邀请的NPC们,都小心的收敛着自己的鬼气。 小七凑过来轻声问夆廖若,“小夆,你请的群演好专业的感觉,花了多少钱啊?”她是组里的财务,每一笔支出都要记账,今天一看到那些NPC穿金戴银的入场,服装之华丽,妆容之质感,她只感觉到经费在疯狂流出。 夆廖若一下便看透了她的心思,捂着嘴小声的说,“不花钱,是我朋友开的经纪公司里培养的小艺人,家里都有钱着呢,就想进娱乐圈露露脸。” 装扮一新的六人按规定好的顺序分别进入庄园的指定位置,最先进场的是慕容,有一个管家装扮的NPC上前,接过他的帽子,露出一头棕红色的卷卷毛假发,“先生,您回来了,今晚的宴席厨师已经备好菜单,请您过目,如果有不合适的,我马上安排更换。”慕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自己怪异的妆发违和感里,停了好久没有动作。 管家又面露关切,“先生,您是不舒服吗?还是累了,是不是需要先休息一下?” 慕容脑子一转,想到那个故事梗概,先生,法国人,自己是庄园主,然后立刻得瑟起来,“嗯,有点累了,先给我来杯咖啡,我看一下菜单。”心想自己拿到了一个好角色,一边感慨夆廖若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于此同时,在建筑的后面口,小胖不太自在地对着后窗整理自己的厨师帽,他的肚子鼓鼓的,很像厨师。突然后门开了,好几个娇俏的小厨娘招呼他,“厨师长,外面冷,快进来!”还有人上前扯着他的袖子往里,他一时间飘飘然,便跟着进去了。几个小厨娘叽里呱啦,纷纷夸奖他今天晚宴的菜单做得好,主人一定会喜欢,管家已经把菜单拿过去了。对了农场长应该要来送菜了,怎么还不来! 柳涟是在楼上卧室开始剧情,出于演员的直觉,她立刻摆出庄园主太太的样子,招呼小丫鬟来问话,从小丫鬟的嘴里她知道今天是和亲公主途径此处短暂停留做客,他们一家一早就开始安排晚宴。 而和亲公主和侍卫正在庄园侧边的一处民房稍作休息,只等到时间就进入。小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红薯,又裹了锡纸往眼前的炭盆里扔,她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炭盆,一边问陆之渊,“这次是剧本杀吗?”她拨了拨眼前累赘的流苏,“感觉很好玩欸!” 陆之渊让自己进入角色,“公主,臣不知。” 太太对着梳妆镜一下一下地整理自己午睡过后蜷曲的头发,镜子里映出女子两弯蹙起的黛眉,黑色的瞳仁里似装着一汪春水。丫鬟将手里的珠钗插进太太盘好的发髻里,珠钗叮当,环佩作响。“太太,要下楼吗,先生又在大厅里发脾气了。” 太太斜了一眼多嘴的丫鬟,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怎么,又是什么事情惹到他了?” 丫鬟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厨师长做的宴会菜谱不合先生的意。” 她想了想,又说,“听厨房的小崔说,今天备的是桃酿。” 太太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呵”,旋即站起了声,“走吧,下楼看看。” 木质的阶梯散发着沉香的幽静香气,走起来咯吱咯吱直响。 厅中几人的对话停了下来,目光全都落在顺着楼梯往下的女子身上。太太也抬眼看过去,厅里装点一新,大抵都是为了今晚公主的接风洗尘准备的。 争吵的三人呈三角站立,分别是怒目圆睁,满面通红的庄园主,唯唯诺诺,硕大身躯缩在一起的厨师长和一身短打,壮硕有力的农场长。 “哟,好大的热闹哦!”太太倚在最后两级台阶扶手上,笑问道。 庄园主收敛了怒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太身边,扶着她的肩头,亲切问道,“吵到你了?怪我,你风寒好些了吗?”太太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丝帕,微微掩口,略咳嗽两声,又折起手帕,露出一个笑来,“好多了,整日地睡,也不舒服,今天公主驾到,我也得做些准备才是。” 庄园主连连点头答应,“对对对,那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农场长和厨师长对视一眼,正准备悄没声息地离开,刚刚退了两步,便被眼尖的庄园主逮住,“你们别走,刚刚的事还没说完呢!” “酒我要前两年酿的酒,我记得太太家中有人送来新鲜海产,把这些加入晚宴菜谱里。”他见两人面露难色,蹭一下火起,作势又要骂,厨师长和农场长只能连连应声,退出大厅。临走前,农场长朝太太使了个眼色。 第50章 天色暗了下来,雾气沉重。庄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大厅内等待贵客的降临。 和亲公主和她的侍卫迎着浓雾姗姗来迟。 食物的香气和大厅装饰的鲜花香味相得益彰。 庄园主举杯,琥珀色的酒碗里盛着浓稠的红色酒汁,在灯火辉映里,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推杯换盏间,宾客尽欢。公主远嫁的忧愁暂时被好吃的食物和香醇的美酒消散。 柔软的床铺有着温暖阳光的气息,公主双手叠放在肚腹上,闭着眼睛咂了咂嘴。突然腹内一阵剧痛,她在床上蜷缩起来,洁白的床单被她攒在手里,她身上的睡裙很快洇湿一片,身体的难受让她□□起来。“侍卫,侍卫!”她尽量高声呼喊,可是在外人听来,还是细若蚊蝇。 好在侍卫就安置在公主隔壁房间,并且耳朵还不错,他闻声而来。 然后庄园里的全部人等都起身随侍在公主房外。医者仔细查验了公主的情况,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公主中毒了。” “中毒?什么毒?”侍卫追问。 医者摇了摇头,“需要一点时间。只能先开点镇痛的药压制一下。” 侍卫立刻要求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查,众人便围坐在大厅里。公主强撑着卧在厅中的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一袭白色狐裘斗篷,眯缝着眼睛看向众人。 “说说吧,到底是谁干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有声音。太太娇滴滴地开口,“给公主下毒,我们图什么呢,若是公主有事,我们这儿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呀!” 庄园主坐不住,手指在人群中点来点去,“谁做的,快点站出来,只要给了解药,我向公主要个恩典,赐你不死。” 众人低着头,并不说话,空气似凝滞了一般,只有侍卫食指敲打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随着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庄园主面颊上流下汗来,“是不是你?厨师长?”他绕着众人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厨师长身前,“今天我斥责了你,所以你心怀恨意,想害我,故意给公主下毒?菜是你备的!” 厨师长见这架势是要他的命,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站起身来便揪着庄园主的领口,“我早就受不了你了!诬陷我下毒?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给公主下毒?就为了害你,赔上公主的命吗?”他越说越激动,“害你就直接给你下毒了!呸!” 侍卫见两人似乎真的深仇大恨般要彼此的命,便从腰间的钱袋摸出一个银疙瘩,微微用力,便打到厨师长的手上,让他松开了庄园主。 庄园主有些瑟缩的后退两步,然后又看看农场长。 农场长见他眼睛往这来,便先于庄园主开口求饶,“不是我,今天的食材都是新鲜采摘购买的,不可能有毒,我随太太嫁来,在庄园里做了10年工,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一时间庄园中人人自危,个个都在自证清白。 过了许久,医者手里端着一个小盏,上面盛着公主的部分呕吐物。 他捻着胡子,“怕是食物相克,而非刻意下毒。。” 侍卫抽了一根银针,略略翻动那堆污物,“是海虾和葡萄酒?。” 医者略略点头,“葡萄酒里的酸质,与海虾里的钙结合成不易消化的新物质,该物质刺激内脏,造成呕吐腹痛等症状,与中毒症状非常相似,并不好判断。我从纸篓里翻到一些呕吐物才能做下决断。” 大家恍然大悟,便期许地看向公主。 公主已经缓和过来,便开口说,“既然是无心之失,便算了罢,我有些累了。” 侍卫便点头,送公主回房间。 众人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地放松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庄园的宁静被一声尖叫打破,“啊!先生死了!” 庄园主俯身趴倒在床沿,头朝下,右手已经落在颜色明丽的地毯上,而左手还紧紧揪着身上灰色睡袍的领子。而下半身十分齐整的在床上,甚至真丝的床单看上去也丝毫没有异常。床头的小桌子上放着半杯葡萄酒。除了庄园主的尸体周围,屋子里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 陆之渊上前一步站在卧室门口,拦住意欲进入房间的众人,“各位,请留步,我会和医者对庄园主的情况进行确认,请到大厅稍作等待。” 柳涟一手掐着腰一手抚向自己的发髻,“里面那位是我的先生,他死了我不能进去?这是什么道理?” 小菲两只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极力演出惊恐惊惧慌张感。 她和柳涟并排站在最前面,离慕容最近的地方。她俩身后是大胖和余深。 柳涟看她做作的表情,拿出演员的修养,憋着笑继续说,“何况,这里是我家,公主还在这里呢,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小侍卫指指点点?”小菲一只手还捂着嘴,一只手落下来揪了揪柳涟繁复累赘的蕾丝袖子,“他是执证的。” 大胖,余深,柳涟三人不解,看看小菲又看看站在卧室里的陆之渊。 陆之渊只好从束在腰间的小布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展开给众人,上面用非常标准的粉色荧光笔写了侍卫的资质和从业许可证。“各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陆侍卫,是大学士陆博之子,皇上的御前侍卫,酆都驻民间办事处主任,负责各种疑案杂案,素有小陆判之称。”说罢,他朝众人拱拱手,“请吧。” 众人随即便下楼到厅中等待。 慕容一个大喘气,翻过身来,“笑死我了,你那什么台词?” 陆之渊走到床边给他掰了回去,“注意,你现在是个死人,请做符合个人身份和状态的表演。”慕容又回到原先的位置,嘴里嘟嘟囔囔,“还以为这次抽了一个好角色,结果那么快就被弄死了。” 陆之渊没忍住也笑了,“那么来打个赌?谁杀了你,猜错的包一个月饭。”慕容也来了兴致,两人盲猜自己认为的凶手,正好不是同一个人,赌局成立。 半晌,陆之渊拿着办案手札走到大厅,他双手在空中击掌,几个人从激烈的讨论中回过头,围拢上来。 “诸位,请听我说,庄园主只是重伤,并没有死亡,刚刚医者已经把庄园主救了过来,只是他目前还是一个昏迷状态,不能直接指控凶手。”他说着,眼光从几个人面上滑过。 “丫鬟不是说先生死了吗?”余深代表大家提出了疑问,“是啊,是啊,那是什么怎么回事?”众人附和。 “丫鬟太慌张了。”陆之渊简单言语说明了情况。 “现在请大家都详细说明一下自己和庄园主的关系,并且把从昨天我们从大厅解散之后的时间线复述一下。” 柳涟举手,“那我先来说吧。”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裙摆,“我是柳太太,先生是法国人,前些年跟着商队飘洋过海来到这边,当时他向皇帝进献了法国的果实和酒酿,皇帝大为惊喜,赏赐了这片庄园,让先生专心打理葡萄庄园,专心酿酒。我的父亲是本地知府,我的哥哥曾经跟随海外的商队出去游历过,他回来时总给我带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也会和我讲述一些游历中的趣事。我很向往那些与我并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当父亲说让我与先生成亲,我的心里又抗拒又期待。”她说得有些口渴,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成亲后,虽然也有许多东西方的差异,但总体还算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昨晚我回房间之后,又泡了个澡,然后我就休息了,中间下楼拿了一次水。期间我没有见过先生,再次见到他就是今天早上。”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说完了。 第二个发言的是余深,他清了清嗓子,“我是余农场,我随太太五年前嫁过来,负责先生农场上的事情,一开始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只会做一些简单的种植,后来慢慢上手了,也开始接触葡萄的种植和葡萄酒的酿造。日常我呆在农场,会运送一些新鲜蔬菜水果到庄园来,昨天公主来这里,我听从先生的意思,将太太娘家送的海产拿过来,为晚宴做准备。晚上公主中毒事件之后,我因为时间太晚,就在备用的下人房里休息的,准备今早回农场。昨晚大概半夜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好像看到先生和一个人在后院里,但我不太确认。天色太暗了。” 余深话音刚落,大胖便开口说话,“我先声明,虽然昨晚和先生有一些冲突,我也说了一些气话,但我真的没有对先生下手,他毕竟是我雇主,我靠着他赚钱呢。我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其他都还好,就是先生比较挑剔,特别是对葡萄酒,非常严苛,在这方面我和先生有过几次口角,但不至于下杀手。昨天我心里有火气,又喝了点酒,后来我好像听到有人上下楼梯好几趟,然后我就裹着被子睡了。今早前也没见过先生。” 几个人说完,都看向了公主,公主食指点了点自己,“我也要说吗?” 陆之渊点点头,除了拿侦探剧本的,其他人都需要。 公主开口,“我是菲公主,是和亲公主,昨天是跟陆侍卫一起来到这个庄园,在此之前我没见过庄园主,只是听说过这里的故事,正巧经过此地,是我要求陆侍卫改道在此停留片刻。昨晚我不舒服后来就睡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争吵的声音。今早再看到庄园主就是丫鬟说他去世的时候了。” 陆之渊点点头,“接下来我要问大家几个问题……。” “陆侍卫”医者走过来,附耳下来。 陆之渊随着医者说话面色一变,他站起身,“诸位,庄园主没抢救过来,现在是凶杀案了。” 第51章 突如其来的庄园主死亡宣告震惊了众人。 这时,邵逡站在监控前面按下广播键,他略微有些低哑的声音从被包装成咖啡伴侣的摆设里传了出来。 “现在,请大家自由分成两组来搜证,每一位根据自己搜集到的证据判断凶手,每位均有一次投票机会。如有嫌疑人票数一致,由侦探投出决定票。在投票前有圆盘讨论环节,可以帮助大家梳理案情并推断凶手,凶手可以说谎。” 5人听完规则自发将小菲和陆之渊分开,原因是故事情节中两人隶属上下级,恐有包庇嫌疑,同理柳涟和余深,大胖也自然分开,最后5人分成陆侍卫,柳太太一组,菲公主,余农场,大厨师分做一组,进入搜证环节。 因为第一组人数较少,陆之渊向导演组寻求帮助,于是邵逡非常大方客气地将刚刚换好衣服坐在大厅侧边喝咖啡的慕容推了出去。并告诉大家,这位慕助理可以协助破案,但没有投票权。 柳太太第一个迎上来,作势哽咽,“像,太像了,大家看看这位助理像不像刚刚去世的先生。”大家马上接梗,“是啊,若是先生还活着,势必要吓一跳,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相像之人。” 慕容也做愁眉不展,“太可惜了,说不定这位先生就是我异国异父异母的兄弟。”然后又给大家鼓舞士气,“我尽全力帮助大家找到真凶,以慰我兄弟的在天之灵,阿弥陀佛。” 死者慕庄园,如刚刚离开时一般俯卧在那里,已经换成了一个人形npc。陆侍卫开口,“我现在给大家一个准确的信息,慕庄园在早上丫鬟发现时,就已经死亡,根据医者判断,死亡时间在午夜。” 大家纷纷diss他,“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先生后来才死的?” 陆之渊:“因为我觉得这样说,凶手可能会露出破绽,比如再杀一次之类,那我们就有机会抓活的。” “切~”嘘声一片。 慕庄园的尸体被搬下来,翻转成仰面摆在地毯上。 死者,男,37岁,嘴角有红色酒液,颈部背部有红色皮疹,喉结处最为明显,背部小臂有小面积抓伤痕迹。面部整洁,头部无明显外伤。靠近床铺的桌子上有半杯红酒,长时间静置,杯底有一些沉淀物。书桌抽屉里有一份医生文件,“患者,易怒,情绪不稳,需要配合药物做长期治疗。”旁边一格放着镇定剂一类的药品。 房间是为“品”字顺时针90度旋转格局,靠近阳台的一侧是浴室,门呈紧闭状态。阳台和卧房没有隔断,那里摆着一张单人沙发和一个落地台灯。靠近走廊一侧是书房,此时门被固定在墙上,房内景象一览无余。 柳太太,卧室在慕庄园对面,两人除正常的夫妻生活,并不同床共枕。衣柜下层放置了一个小药箱,里面多为跌打损伤的膏药和药酒。这间卧室朝向阳光的地方放着一个蒸汽熨斗,旁边放着夫妻双方一些需要熨烫的衣服。有一些已经熨完,折叠在旁边,有些还挂在衣架上等着主人处理。柳太太绕过大家,想把衣服收起来,她一边收,一边说,“不好意思,太乱了,这些事情我一般不喜欢假手与人。”菲公主看到衣架上有一条绣满花朵的裙子,喜欢的眼睛都亮了,“这条裙子好好看啊!”她展开裙子的下摆,上面的花瓣像盛开一般颤抖着,她情不自禁的说“好香啊!这是什么熏香?”柳太太笑说,“是凌兰,是早年我哥游历带回来的香料,我最近整理屋子时发现的,就用上了。” 斜对面是公主的房间,公主的房间很干净,床头有一个白瓷杯,小碟子上放着昨晚医者开的药。靠门的小皮箱里装满了贵重的首饰财宝和几件朴素的衣物。公主的华服放在另外的包裹里。 楼下余农场的房间也十分干净,他随身两套衣物,还带了一个工具箱。门口的小桌子上有一个维修清单,除了送一些农产品,因为会一些简单的修理,庄园里的下人便会将清单列出,待他下次送货时顺手维修。清单上有水管漏水,浴室门刷漆,厨房灶台修理等等。他的房间窗户正对庄园后门,算是在庄园主的房间的正下房位置。 大厨师的房间在余农场的隔壁,桌上摆着一个自动血压测量仪,在抽屉里有些没有写明用途的片剂药。见众人目光中看过来,他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我高血压,这是降压药。我这每天都在量血压呢。”说着他展示了一瓶贴着降压药的药片,看上去和其他并没有区别。枕头下面有一份字迹歪歪扭扭的书信,和一本厨艺大全。信纸因为被握在手里,汗水浸渍,看不清楚字迹。只能看到年份是他刚进庄园那年。 “走吧,圆桌讨论吧。。” 大厅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个白板,陆侍卫先行梳理了每个人与慕庄园的关系,并在白板上画了简单的关系图。众人以陆侍卫为圆心,围坐一圈,分别展示自己找到的线索,并由线索指向对象解释物品详细情况。 大家想法一致,均是先找出慕庄园的死因,于是就死者以及他的房间最先展开讨论。 菲公主:“慕庄园有精神类疾病,他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控制情绪,这是我从他书房里找到的情绪镇定药。”她将医生诊断书给众人传阅,并将药瓶打开,米黄色药剂倒在手里,“这个是片剂。”她补充说道。“所以你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吗?”她的目光逡巡过众人,最后停在柳太太身上。 柳太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大厨师便先站了出来,“这个事情我们都知道的,菲公主你不要这样逼问太太。先生的病,让太太受了不少苦…。”大厨师眼里满是惋惜心痛,众人一看便咂摸出味儿来了。 柳太太站起身来,她将披在肩上的小毛坎脱了下来,然后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藕段般的胳膊,莹白色的皮肤上有斑驳的新旧伤痕,像上好的白瓷有道道裂纹。她拢了拢衣服,柔柔地开口,“是,最早是我发现先生生病了。就像我之前所说我们夫妻既有东西方文化差异,又有一些年龄差异,所以在房事上总有些不合,再加上去年葡萄种植上也出过大纰漏,就在那段时间他变得狂躁易怒,有时候甚至会动手。”柳太太回忆起痛苦的往事,不禁环抱住自己,垂下优美线条的脖颈,“后来他也向我道歉,也服用药物治疗,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发脾气,但不再动手打人了。”她长吁一口气。 陆侍卫问:“柳太太,那你知道慕庄园背后和小臂的伤痕吗?” 柳太太面色一红,小幅度的点点头,“最近我们有过一次,可能是那个时候抓伤的。” 茶杯“嗙”的一声被放在茶托上,干燥的茶杯底和杯托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众人都看向失态的大厨师。他有些慌乱的抽出纸巾擦拭倾倒出来的咖啡渍。 陆侍卫追问,“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是昨晚,前晚,还是再之前?” 柳太太压着声音,“前晚。” 陆侍卫摇摇头,“不对,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还有一个人制造了他的伤口。”他取出两张照片,平铺在桌面上,显然一张是背后的,一张是小臂,伤口的长度,深度以及愈合程度完全不一样。 柳太太也仔细端详那两张照片上的伤口,半晌,她摇了摇头,“这个胳膊上的伤应该不是我抓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角落里,最先发言的菲公主举起手,声若蚊蝇,“那有可能是我抓的。” “是你?你不是昨天才来的吗?什么时候与慕庄园这么熟识了?” 菲公主深吸一口气,“没错,我是昨天才认识的慕庄园,我也并不是和他有什么私情,是他威胁我。”她顿了顿,手指指向安静坐着的余农场,“你之前不是说昨晚看到慕庄园和一个人在后院吗?那个人是我,还有一个人并不是慕庄园,而是我的情人。我被父亲安排和亲是非常不情愿的,因为我早就有了喜欢的人,他也是一个侍卫。所以我就想在和亲路上逃走,正巧听说这里有一个葡萄培育基地,是早些年父亲非常赏识的人。我向陆侍卫建议,绕道此处休整,就是想趁机逃跑,或者死遁,父亲不会滥杀无辜,最多就是再安排一个公主去和亲咯。” 她攒着手,又接着说道,“最好的办法是死遁,但没想到昨晚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所以我晚上约他在后院见面想说看一下后面怎么计划,被慕庄园发现了。他在我上楼回房间的时候抓住我的手,想欺辱于我,挣扎间应该是我抓伤了他的手臂。” 大厨师立马站起身说,“那你嫌疑很大,你之前还撒谎了。” 菲公主辩驳道“我没有杀他,抓两道就死了吗?我觉得我们还没有搞清楚死因!” 余农场赶紧站起来劝架,“先别吵,我们这还没分析完呢!” 然后他又说道,“其实我有一个疑问,这个屋子里除了慕庄园,我应该对红酒的属性比较清楚,你们看这张照片。”他从慕助手那里找出一张死者卧室床头的红酒照片。“这杯红酒有非常明显的沉淀,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晚上的时间绝对不会让一杯红酒产生那么多沉淀,或许我们可以查一下这个沉淀物。是不是中毒?” 陆侍卫点头,“正好有医者在,那就让他判断一下所有嫌疑人手头的药物。” 第52章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慕助理站在一旁公布结果,“首先,慕庄园的镇定剂有问题,瓶子里装的是剧毒药品,服下一刻时间必然毒发身亡。柳太太的药没有问题,是她所说的跌打损伤药,其次菲公主床头的药也没有问题,就是昨天晚上治疗腹痛开的药剂。大厨师的药并不全是是降压药,还有维C片,和一种精神药物。暂时不能判断是不是慕庄园原本的镇静药物。至于红酒里的沉淀物应该是头孢类研磨的粉状物。” 菲公主第一个站起来,“好啊,原来是你,还说我撒谎,你自己也撒谎了吧!是不是你换掉了慕庄园原本的药,一早你就说要杀掉他,果然就动手了!” 大厨师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我,我,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这么干?” 菲公主扬唇一笑,“原因,原因就是你喜欢柳太太咯,那份信是情书吧,你一看到柳太太就色迷心窍,精虫上脑,一个娇滴滴的太太,被丈夫殴打,你一个下人妄想做救世主,你以为你杀了慕庄园,柳太太就会嫁给你吗?痴心妄想!” 大厨师几句“你,你,你”断不成章,最后垂下头来,“是我,我调换了先生的药。”然后他声调扬高,看向柳太太,“可是,我并不是为了要娶太太,我就想让她幸福,自由,先生总是喜怒无常,他竟然舍得打她!所以我就买了毒药,我也做好了准备,只要她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大厨师痴痴地看着柳太太,柳太太避开了他的眼神,自顾自玩弄着坎肩上的蝴蝶胸针。 “但是,慕庄园并没有吃这个药。”陆侍卫说。 “这就意味着大厨师的嫌疑排除了。”余农场看向陆侍卫,陆侍卫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慕助理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刚刚医者给我的报告中另外提到了一点,慕庄园有非常明显的过敏症状,他的背后脖颈除了有抓伤痕迹,还有大片红疹。” “叮咚叮~”邵逡再次开始广播,“各位,现在有20分钟二轮搜证时间,可对自己怀疑的对象进行二次搜查,请注意,此轮有新空间和新线索放出!”邵逡广播完,看向站在一边胸有成竹的夆廖若。他的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实话说,邵逡属于学术派的导演,一向只认可传统的老师傅带徒弟,相对其他繁杂情况,比较能平衡资本与市场需求。此次如果不是慕容强烈要求夆廖若参与,他是肯定不会启用在编剧脚本几乎相当于没有作品的夆廖若。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无法判断这个节目播出后的反响,但他唯一肯定的是,这次绝对是慢综艺里独一份的创意。更不论这个扑朔迷离的结局,他看的时候也是一次又一次的猜错凶手。 邵逡把审视的目光重新投放到监控上,所有成员都走向嫌疑人的房间进行二轮搜证。 慕庄园卧室里的浴室门锁被打开。浴室不大不小,一眼便能望尽,浴室门新刷了白色的漆,房间里还有未散尽的味道。仿木质瓷砖人字形拼贴,细细看去甚至还有木质纹理,柳太太说:“我当时是想整屋铺实木地板,但考虑到浴室水汽潮湿,还是妥协铺瓷砖,但先生专门找人订做了这款仿木纹铺在浴室里,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小小的梦想。” 浴室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印记,地面上有一些未干的水渍,正对窗口的白色外墙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深色脚印,脚印很大,但并不实,有的地方印子深,有的地方浅。窗外风很大,天色暗了下来,像是将有大雨袭来。连外墙管道上都有一溜的蚂蚁迁徙。菲公主一开始正靠着墙边,乍一看到这么多蚂蚁,吓到倒退几步直直往柳太太怀里去。 “柳太太,我好喜欢你身上的这个味道,是否可以给我一点这个香薰啊?”菲公主深吸一口气,浅淡而有质感的木调香沁人心脾。 柳太太把菲公主扶正,双手环胸,点头说,“当然。” 陆侍卫和慕助理去查看尸体,陆侍卫站在头部,慕助理站在脚部,他们抱着尸体反转,使尸体背部朝上。大厨师伸手把睡袍剥离,尸体背部的抓痕和红疹分外明显。他抓起那件被剥落的睡袍,不经意地放在床尾的架子上。 余农场一人先去了楼下新开放的医者空间,这个房间就在余农场的隔壁,大小却是余农场的两倍之大。两个房间正对同一片风景。在医者的抽屉里有庄园里所有人的就诊和开药记录。 首先慕庄园如之前判断所说,有情绪控制障碍,一直是在服药治疗,另外有一张被撕掉的诊很快结果便出来了,慕助理站在一旁公布结果,“首先,慕庄园的镇定剂有问题,瓶子里装的是剧毒药品,服下一刻时间必然毒发身亡。柳太太的药没有问题,是她所说的跌打损伤药,其次菲公主床头的药也没有问题,就是昨天晚上治疗腹痛开的药剂。大厨师的药并不全是是降压药,还有维C片,和一种精神药物。暂时不能判断是不是慕庄园原本的镇静药物。至于红酒里的沉淀物应该是头孢类研磨的粉状物。” 菲公主第一个站起来,“好啊,原来是你,还说我撒谎,你自己也撒谎了吧!是不是你换掉了慕庄园原本的药,一早你就说要杀掉他,果然就动手了!” 大厨师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我,我,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这么干?” 菲公主扬唇一笑,“原因,原因就是你喜欢柳太太咯,那份信是情书吧,你一看到柳太太就色迷心窍,精虫上脑,一个娇滴滴的太太,被丈夫殴打,你一个下人妄想做救世主,你以为你杀了慕庄园,柳太太就会嫁给你吗?痴心妄想!” 大厨师几句“你,你,你”断不成章,最后垂下头来,“是我,我调换了先生的药。”然后他声调扬高,看向柳太太,“可是,我并不是为了要娶太太,我就想让她幸福,自由,先生总是喜怒无常,他竟然舍得打她!所以我就买了毒药,我也做好了准备,只要她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大厨师痴痴地看着柳太太,柳太太避开了他的眼神,自顾自玩弄着坎肩上的蝴蝶胸针。 “但是,慕庄园并没有吃这个药。”陆侍卫说。 “这就意味着大厨师的嫌疑排除了。”余农场看向陆侍卫,陆侍卫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慕助理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刚刚医者给我的报告中另外提到了一点,慕庄园有非常明显的过敏症状,他的背后脖颈除了有抓伤痕迹,还有大片红疹。” “叮咚叮~”邵逡再次开始广播,“各位,现在有20分钟二轮搜证时间,可对自己怀疑的对象进行二次搜查,请注意,此轮有新空间和新线索放出!”邵逡广播完,看向站在一边胸有成竹的夆廖若。他的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实话说,邵逡属于学术派的导演,一向只认可传统的老师傅带徒弟,相对其他繁杂情况,比较能平衡资本与市场需求。此次如果不是慕容强烈要求夆廖若参与,他是肯定不会启用在编剧脚本几乎相当于没有作品的夆廖若。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无法判断这个节目播出后的反响,但他唯一肯定的是,这次绝对是慢综艺里独一份的创意。更不论这个扑朔迷离的结局,他看的时候也是一次又一次的猜错凶手。 邵逡把审视的目光重新投放到监控上,所有成员都走向嫌疑人的房间进行二轮搜证。 慕庄园卧室里的浴室门锁被打开。浴室不大不小,一眼便能望尽,浴室门新刷了白色的漆,房间里还有未散尽的味道。仿木质瓷砖人字形拼贴,细细看去甚至还有木质纹理,柳太太说:“我当时是想整屋铺实木地板,但考虑到浴室水汽潮湿,还是妥协铺瓷砖,但先生专门找人订做了这款仿木纹铺在浴室里,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小小的梦想。” 浴室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印记,地面上有一些未干的水渍,正对窗口的白色外墙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深色脚印,脚印很大,但并不实,有的地方印子深,有的地方浅。窗外风很大,天色暗了下来,像是将有大雨袭来。连外墙管道上都有一溜的蚂蚁迁徙。菲公主一开始正靠着墙边,乍一看到这么多蚂蚁,吓到倒退几步直直往柳太太怀里去。 “柳太太,我好喜欢你身上的这个味道,是否可以给我一点这个香薰啊?”菲公主深吸一口气,浅淡而有质感的木调香沁人心脾。 柳太太把菲公主扶正,双手环胸,点头说,“当然。” 陆侍卫和慕助理去查看尸体,陆侍卫站在头部,慕助理站在脚部,他们抱着尸体反转,使尸体背部朝上。大厨师伸手把睡袍剥离,尸体背部的抓痕和红疹分外明显。他抓起那件被剥落的睡袍,不经意地放在床尾的架子上。 余农场一人先去了楼下新开放的医者空间,这个房间就在余农场的断纸,看不出是什么,余农场拿了一只笔在第二页上均匀涂抹,字迹显露了出来,慕庄园对头孢类药物有明显的过敏症状,开药务必注意,上面还打了几个五角星。另起一行慕庄园对苯环烃有非常严重的过敏症状。 而昨天有菲公主,柳太太和大厨师的取药记录,菲公主是腹痛之后取得止痛药,药物成分有头孢,而柳太太是昨天一早有些发烧,取的药物。大厨师拿的是高血压药。 余农场将在医者房间里拿到的证据展示给大家,虽然大家并不说话,但自己心里怀疑谁都有数了。 前往投票间的路上,菲公主左嗅嗅右嗅嗅,突然尖叫起来,“啊呀,我刚刚靠在浴室新刷的门上,陆侍卫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印到漆。” 余农场笑了起来,“不可能,昨天刷的漆,今天不可能印过去。” 陆侍卫站在菲公主身后,仔细查看,确实没有印子。菲公主抖了一下,“老感觉扎扎的。奇怪。” 第53章 “叮咚叮~投票结束” 夆廖若在投票室计票,很快投票结果就被送到邵逡面前,导演组已经全员从侧边的小屋撤了出来,全体人员都站在大厅里。邵逡拿着喇叭公布结果,夆廖若站在导演的后面,笑嘻嘻地看着陆之渊。陆之渊被她笑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便也冲她笑了回去。 “咳咳,《我和我的朋友们》之特别版《葡萄庄园的故事》,你们觉得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几人笑着互相指认,慕容跳出来,揽着陆之渊,“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邵逡:“请自己觉得不是凶手的,往前一步。” 陆之渊,慕容,大胖都往前走了一步。 柳涟笑着说:“怎么,陆老师铁好人啊!”大胖狂点头。 小菲扯着慕容的领子,“你一个死者不应该站在那里!”慕容笑怼,“好啊,心狠手辣的菲公主,你说我应该站哪里?” 小菲指了指桌面的,“喏,你躺那!” 几人笑打在一起。 余深开口,“那一夜~”声调婉转悠长,立马被大家按住,“快别唱了,我感觉凉飕飕的。” 邵逡见大家有点无法控制,便清了清嗓子,“现在我来公布一下结果。柳太太1票,菲公主2票,余农场2票。” 小菲十分讶异的指着自己,“我两票,欸,朋友们,你们有没有良心!”她调转指头朝向,“我和你们说,百分之百是余农场。” “理由呢?”大家追问。 小菲点了点自己的脑子,“直觉,余农场的线索太少了。不正常。以往我玩剧本杀,直觉都很准!” “切~”众人哄笑。 余深笑着说,“说实话我投的还真不是你。” 小菲一听立马说,“那我也不投你了,我换个人,投柳太太。” “这么墙头草的吗?”陆之渊笑问。 小菲狠狠点头,“我觉得柳太太也很可疑。” 邵逡整理秩序,“按我们的规则,有同票的,请侦探投决定票。”他扬起手,示意陆之渊过来拿道具,一个塑料拉环做的的手铐。 “陆侍卫,请走到你认为的犯人身后为他拷上手铐。” 小菲和余深站在前面,大胖柳涟慕容在后面盲投。 陆之渊踌躇很久,最后在倒计时时把手铐挂到了余农场的手上。 小菲一下跳了起来,“耶,恭喜你,你投对了!”开心到绕场一周,最后和柳涟抱在一起。 邵逡,“恭喜侦探,恭喜大家投对了凶手。余农场,你有没有什么话说?” 余深点点头,“差一点点就赢了,陆之渊你咋看出来的?” 陆之渊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其实还是小菲提醒了我。” “最后投票的时候,她说衣服有点扎扎的,因为靠在了门上,其实我们第二次去看尸体的时候,我有摸到尸体头发里有异物,但我当时没有细想。等小菲说得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能在浴室门上做手脚的,那应该就是你,你的房间有维修单。” 柳涟揉了揉胸口顺着沙发坐了下来,“我还以为是我。” 余深开口说,“我投的就是你!” 柳涟,“刚刚我觉得这比我第一次演戏还紧张,我一直以为我是凶手来着。因为我这里有一个线索。”她从坎肩的秘密口袋里掏出了医者那张被撕掉的诊断纸,这张纸上与余农场发现的那张最大的区别就是,在苯环芳香烃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伤口触碰到过敏物质有可能致命,我之前说我哥哥喜欢游历,他其实是学化学的,所以我也稍微知道一些,反正就是非常偶然,我知道了慕庄园会过敏,然后就做了一些尝试,发现有伤口时,最易过敏。” 小菲缩到陆之渊身后,“哇!你好可怕!” 柳涟抬高下巴,“那个熏香还要吗?” 小菲连连摆手,“不要了,不要了。”旋即几人笑做一团。 大胖扒拉了一个香蕉,一边吃一边说,“我就觉得太太很可疑,但我的人设我得保护她,所以我投了菲公主。” 小菲举起手,“我自首,那个酒里的头孢是我放的,但我不知道他会对头孢过敏,就是想着头孢配酒,说走就走来着。哈哈哈哈哈,然后窗户外面那个脚印是我的,我偷偷从阳台上绕过去的。” 大家都看向余农场,等着听他说。 他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们没有发现关键线索。”他从口袋里拿出融了半块的方糖。“这个,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房间里还有水管的维修单,这块方糖和坏掉的水管,我做了一个延时装置,卡住浴室的门,然后我在浴室门上放了一根细长的针,为了隐藏我故意打毛了浴室门。因为我知道慕庄园喜欢在洗完澡后坐在那个位置喝酒看书。所以……。” 陆之渊追问,“那你的动机呢?” 余深回答,“其实还是和葡萄庄园有关,之前我说过我有接管葡萄种植,但在之前有一次非常严重的失误,导致当年葡萄没有产出,慕庄园不仅对太太拳打脚踢,对我更甚,所以我一直怀恨在心,除掉他,并且接管葡萄庄园就是我的目的。” 慕容哭唧唧,“天哪,每个人都想杀我,好可怕!” 拍摄结束,天色晚了,加上外面开始下雨,路变得不那么好走,大家一合计便在庄园里过一夜,明天一早收拾好再走。正好可食用道具还不少,再加上邵逡他们也准备了团队的几天伙食,于是便让大家休整一下,晚点一起吃火锅。还有那些夆廖若请来的npc们一起。一时间屋子里灯火融融,欢声一片。 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风雨飘摇,树影婆娑。 暖黄色的灯光从中央的水晶吊灯上倾泻下来。 大家热热闹闹地在大厅里面摆了三张大圆桌,自发地分工准备菜品。 鸳鸯锅界线分明,红油辛辣,白汤温补,不管哪个锅子都冒着咕噜噜的泡泡,腾起的热气很快让屋子里温度都上升了几度。 邵逡留了三个机器工作,准备拍点花絮备用,毕竟这个时间段算是原本计划之外的,拍到等于赚到,并且按照他的想法,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才是他这档慢综艺的主旨。 大家也不拘谁是工作人员,谁是MC或者NPC,混着坐到一起。 夆廖若自然和陆之渊坐在一起,还没来得及陆之渊给大家介绍,慕容先举着啤酒说了起来,“朋友们,这位就是我们这次《葡萄庄园的故事》编剧,小夆姐。我和你们说她真的很有才华,只是我没想到我一上来就抽到一个受害人,哈哈哈哈哈。” 大家还在剧本杀的余韵里,反应不过来,便顺着慕容的介绍看过去。 这时的夆廖若正夹起一个虾滑在蒜泥香油碟里打了个滚,透着微微红的虾肉满满裹了一层蒜泥,还没来得及递到嘴边,油润的汁水便带着细碎的蒜泥往下掉,她赶紧用嘴接住,鼓在嘴里慢慢嚼。 等嘴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她才开口说话,“不过,我觉得你扮庄园主还是挺像的。有点可惜的是我想看陆之渊抽到凶手牌。”她话一出,众人纷纷表示同意,陆之渊的角色大部分都是老好人,老实人,如果有一天他有机会演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凶手,那一定很好玩。 陆之渊抽了纸巾递给夆廖若,“我也很想尝试变态杀手,哈哈哈哈哈。” 大家也看出陆之渊和夆廖若关系并不一般,小菲打趣说,“陆老师,你和小夆姐是什么关系啊?感觉不一般。”一边说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声。 陆之渊和夆廖若对视一笑,双手自然地扣在一起,举到桌上,“最近开始交往的男女朋友。” 慕容一脸我磕到了,“我早就说,拍《陆判》那会儿好像就有点苗头,别看我小夆姐个头小小一个,她可不一般…。” 眼看着慕容的话题要往灵异方向走,陆之渊连忙打岔,“还没喝多少就醉了?吃点菜。”说着拿公筷给慕容夹了一筷子菠菜。 “小夆姐,一开始你不是说要做成纳凉特辑吗?怎么后来又改了主题?”慕容往嘴里塞着菜,又道出了他的疑惑。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还可以死而复生,搞点什么诈尸复仇庄主,心里有个小剧场已经上演了千百遍剧情,没想到最后受害人就只是一个工具人。 夆廖若筷子不停,“我有点担心你们的承受能力。余深好像胆子比较小。” 余深本来正在发微信,突然听到夆廖若cue他胆子小,立马反驳,“我还行,胆子还可以。”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NPC,突然靠近余深,轻轻地在他耳边说,“真的吗?~” 然后余深扭过头,就看到原本坐在旁边的美女一双眼睛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还糊了好多番茄酱。他乍地被吓到,一句国骂在嘴边,突然意识到还有摄像头,硬生生提高了八个调,变成了男高音的一句唱词。 美女捂着嘴咯咯咯咯地笑。夆廖若扯了纸巾递过去,“好了,别玩了,人家真的胆小。”美女接过纸巾把血渍拉差的脸擦干净了,对着手机相机把美瞳取了下来。一会儿功夫,又变回了那个气质美女。 余深还有点惊魂未定,“小姐姐,你怎么随身还带着这些东西?”他指指餐盘旁边装扮用的道具。 美女笑着说,“啊,可能是万圣节的时候准备的,一直放在身边,你要扮上吗?很好玩的。” 余深连连摆手,“我不行,我害怕。” 众人起哄,“怂了怂了。” 被大家一激,余深拍了拍桌子,“行啊,大家都扮上,一起讲鬼故事,搞纳凉,谁都别怂。” 有些胆子大的十分激动,纷纷举手想玩。 夆廖若还想阻止一下,动作快的已经从拿出化妆包。 邵逡见大家都这么兴奋,觉得这期素材又多了许多,自然不会阻止,于是也被化妆组的同时推到房间里装扮起来。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加入。 在此之前夆廖若还是把几位从丰都邀请过来的朋友单独喊到了一边,告诉他们要控制。 第54章 好巧不巧NPC们手里的服装和化妆品,再加上邵逡团队里专业的服装道具组,夜还没深的时候,大家已经装扮一新围坐在一起,开始故事大会。 水晶吊灯关掉了,小臂长的白蜡烛被放在精致铜烛托上,幽幽的光照亮几尺见方的空间,一下子就有那味儿了。夆廖若见气氛有点太到位了,便在壁炉里点了干柴,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柴极好燃,没一会儿功夫,屋子里温度也上来了,火焰燃烧的光亮,红彤彤的,极大程度的降低了余深的恐惧感,他紧皱的眉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松开。 大部分人刚刚吃饭时并没有饮酒,可当大家真正围坐在一起,都舒舒服服地靠着垫子,抱着暖融融的小毯子,想喝点什么的念头便萦绕心头,慕容第一个说出来,NPC中有一个叫小雅的姑娘立马举手,“巧了么不是,我正好带了。”慕容笑着说,“我不想喝红酒了,有没有其他的?”小雅还真拿出来一坛子酒。 这让大家啧啧称奇,因为这坛子看上去就有些年份了。深灰色的坛子,表面脏兮兮的,看不出年岁,瓶口覆着几层黄油纸,扎着瓶口的麻线许是岁月洗礼,格外薄脆,一扯便断了。油纸掀开,醇厚的酒香便四溢出来。浅口的小碗一人一个,清透的白酒盛在里面,映着火光烛光,荡出一点小小的波纹。微微抿上一口,先是一线辛辣从喉咙口直往下坠,等人略有些咳呛,甘甜的回味便从舌尖蔓延开来。 虽然一开始说要讲鬼故事,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讲好鬼故事,加上有几个人的装扮,导演组的几个小姑娘已经有点害怕了,于是临时规则调整,不拘泥于故事形式,但每个人都要讲一个。 财务组的小七打头,开始讲她的故事。她喝了一点酒,薄红浮上脸颊,她圆乎乎的脸变成一个小寿桃,看着格外喜庆。 “我讲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一对恋人。算是校园故事吧。”她微微笑了一下。 故事发生在有六朝古都美誉的N市,夏天那里闷热潮湿总被称为火炉。金黄色的梧桐穿起N市的秋天,每一棵梧桐都是浪漫恋歌里的一个韵脚。可是这个故事并不发生在夏天,也不发生在秋天。 大概是3月里,天气乍暖还寒,路上的行人总是乱穿衣服,服饰搭配地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和所有校园爱情故事一样,在暖气充沛的图书馆,爱情萌芽了。 女孩在小纸条上写了希望认识的意愿,很快微信上就来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两个人顺利地走到一起,一点波折起伏也没有。 临近毕业,一个选择直接就业,一个选择继续读研,两个人因为选择城市的关系出现了成为男女朋友之后最大的分歧。按以往总是女孩迁就男孩,可这一次她也想完完全全追求自己的事业。 冷战期间,男孩委托女孩的朋友送来了一盒糖果。 女孩先是很高兴,可当她翻来覆去把那些糖果数了几遍之后,她毅然决然投递简历去了传媒公司最多的B市,拉黑了一切男孩的联系方式,独自在B市打拼。 又过了好几年,女孩和朋友们聚会,她的朋友醉意中问她当时选择分手真的不后悔吗? 她笑了笑说,已经释然了。 当被问道分手原因时,她沉默了很久说,我们约定过的,互相赠送的礼物都要双数,表示好事成双,永不分离。但最后收到的那盒糖,是单数,说明他的决定是分开。于是我们就分开了。 聚会后过了些日子,她突然收到朋友的致歉信息,当时她偷吃了一颗男孩送的糖。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小七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带酒来的小雅见她的碗空了,便给她续上。 众人沉默了片刻。 小七先笑着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下一个是谁?” 慕容嬉皮笑脸地说,“那我来讲一个高兴一点的故事。” 话说你们都知道我家很有钱的,我是有名的富二代。我讲的这个故事和一个传说有关。 我家为什么有钱呢,是因为祖宗庇佑,我家有守护神灵。他说着,双手合十,微微朝上拜了一拜。大家吁声不断,慕容也不生气,好性子地说,是真的,我家祖上养过龙。我以前还见过。 说着他一收脸上的不正经,像是陷入回忆里,大概是我4岁的时候,我家还没有现在这么有钱。那时候正好是新政策刚出,我父母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下海经商去了。 他们把我寄养在我舅舅家里,舅舅家与我自己家并不一样,规矩很多,比如吃饭时不能说话,比如吃完饭要收拾好自己的碗筷。但也有很偶尔家里来了客人,规矩反而没有那么严。有一次我表姐和我说,吃了鱼眼珠就能看到自己家的守护神。 慕容很会把握讲故事的节奏,说到有意思的地方故意停顿下来,故作神秘地向四下看了一圈。 果然有年纪小一些地就追问,“那哥你看到了吗?” 慕容点点头,我扣了那条红烧鲫鱼的鱼眼珠,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后来我在阳台上祈祷,果然云层里出现了我家的守护神,是一条小龙,浑身泛着柔和的光,眼睛是蓝色的。我当时还许愿说希望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我,这不,算是愿望实现了,进了娱乐圈,有好多人喜欢我,与此同时也有好多人讨厌我,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大笑起来。 陆之渊拽拽夆廖若的袖子,悄声问她,这个守护神是不是真的? 夆廖若用手遮住嘴,也悄悄地回答,是真的,有的人因为因缘际会,确实会有守护神灵的存在,但慕容看到的应该不是,估计他年纪小记错了也是有的。 不想他们两人的小动作被慕容抓住了。 慕容揪着夆廖若不放,“小夆姐,你快点讲一个嘛!” 夆廖若完全没有被抓小辫子的窘迫,非常自然地开口,“那我就来讲一个恐怖故事来调剂一下。” 关于我怀疑我偷窥的人是杀人犯的故事。 赵启平把桌子上擦过鼻涕已经干透的纸巾团成一个球,在自己胳膊可触碰到的一尺见方的地方囫囵擦了一遍,然后做出一个投篮的姿势,将那个纸团扔进背后的垃圾桶,紧接着他看了一眼左边墙壁上的时钟,在分针指到3的时候按下关机键,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走出了公司。 正值下班高峰,地铁上人潮涌动,他在固定的车厢挑了一个靠门的位置站定,并不十分出挑的身高让他堪堪能够上地铁里的塑料拉环。随着地铁到站声的提示,他扬起脖子,下巴抬得高高的,像一只狐濛一般拔高自己的身体,眼睛紧紧盯着地铁门,目光从每一个人上车的人身上滑过。 果然,她又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鸭青色的马甲,白色的线衫,头上戴了一顶焦糖色的画家帽,看上去很俏皮。她的眼睛还弯弯地带着笑意,葱白的小手和站在外面的同事扬了扬,似乎刚刚结束一个好玩的话题。 赵启平在人潮的掩映下悄悄地移动到她的身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假装一个沉迷手机的低头族。 今天是水蜜桃味的香气。 赵启平眯了眯眼,勾起一个笑来。 今天是这周第三次遇见她了,他想这一定是天注定的缘分。 他尾随女孩下了车。 他有点害怕,有点紧张,但沸腾的渴望在他心里鼓涨,战胜了他的理智。 女孩住的地方已经在城市边缘了,地铁的底站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绕过一个崭新的楼盘,再往马路对面去。早些年的农村民居修修补补,摇身一变租给那些来城市打拼,想努力省钱的年轻人。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推开长满锈斑的大门,又踢踢踏踏上了二楼,不一会儿,楼上那扇木质框子的玻璃窗亮起了暖暖的光。 赵启平看着那处,将烟盒里的烟都吸完,留了一地的烟头走了。 他想,他爱上了她,那个女孩有着姣好的身材,和白净美丽的面庞。看上去性子温和又听话,很适合娶回家做老婆。可是他一点都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不知道她的兴趣爱好,不知道她的工作。他觉得需要为一段成功的关系做点努力。 于是他上网购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店家说,这款销量非常好,可以运用的范围很广泛,纸巾盒,遥控器,机顶盒,卫生间等等,店家还非常热心肠地教他怎么安装才能有最好的拍摄效果。赵启平很满意地下单了。并很快装作修理热水器的师傅避开了房东和女孩装好了摄像头。 摄像头装好之后,他有更多的机会制造偶遇了。但他却不敢了,她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女孩似乎有好几个恋人,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到女孩的家里,耳鬓厮磨一番又会离开,从不过夜。赵启平看着他们在铺着淡粉色印花床单上翻滚,喘息和□□透过信号传递到他的耳边,像是自己在和她,他张大嘴,右手在下面动作,眼睛看着画面,很快和视频里的节奏一样到了巅峰。他抽了几张餐巾纸,胡乱把身上擦干净。接着又舔舔因为动作激烈而有些干渴的嘴唇。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如往常一样,女孩从床上起来,光裸着走到纸巾盒前,抽了几张。耳机里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但画面被纸巾覆盖了,他什么看不见。赵启平想着,大概再10分钟,那个男人就走了。 第55章 正当他准备摘下耳机时,那边传来闷闷地一声尖叫,像是尖叫,又像是呼救一般的声音。 赵启平屏住呼吸,调大耳机的音量,再仔细的听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拍了拍电脑,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心里没底,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于是做了一番心理工作,驱车来到女孩住所附近。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段石子路长长地延伸过去,就眼前这块因为破损的灯泡看不清楚,远远的地方有几家夜宵店还开着,摩拳擦掌的大哥们划着拳,喝着酒,看上去很惬意,很人间烟火。 二楼的窗户密闭着,窗帘也紧紧闭合,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在屋里走动,隔着窗帘看得分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暗暗放下心来,点燃的烟烧到手指,他猛吸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脚尖来回捻动。然后他坐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正要启动车离开。往窗外一瞥,看到女孩拖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从铁门里出来。 箱子鼓鼓囊囊,看上去很有些分量,女孩拖得明显很吃力。然后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车正正好好停在女孩面前,司机十分顺手地接过那个箱子,往后背箱里塞。两个人费了些力气才做完这个动作。接着司机上车开走,女孩转身又回到屋里去了。 赵启平坐在车里,空调不停地工作发出声响,不吵,可是他觉得自己周身冷极了,他心里有很多猜测,同时又不敢向她求证。 然后他一脚油门,驶离这里。 许是只有一支烟的功夫,还是更短一些,赵启平记不清楚了,他只觉得须臾之间,身体变得沉重,连呼吸都需要非常用力。等他回到家,仰躺在床上,才惊觉最里面的一层衣服已经全部汗湿。 今夜,有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赵启平觉得自己应该报警,可是他想,如果警察问他是怎么发现对方的犯罪行为,他应该怎么回答,说起来那纸巾盒子上的摄像头也不是什么值得广而告之的事情。但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一个罪犯,那那个被放在行李箱里运走的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倘如还活着,会被送到哪里,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 他越想脑子越乱,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赵启平胡子拉渣地去了公司。他一个上午都浑浑噩噩的,连着喝了好几杯黑咖啡都没有提起精神。 左思右想后,赵启平请了半天年休,他还抱着一点幻想,万一呢,万一那声呼救和尖叫只是电视背景音,万一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行李箱,万一这一切只是他头脑发昏臆想出来的?他登上微博,在经常查看的人里点出女孩的头像。最新一条动态是十分钟前,是手里捧着奶茶的最新自拍,定位是在她上地铁那站附近的商场,看样子正准备和同事们一起吃饭。 于是赵启平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独自走上前往女孩家的路。 白日里,女孩住处附近格外安静。这个时间点,住户大概都在外面上班,女孩家斜对面的小卖铺里,胖墩墩的老板娘正低着头看手机里的电视剧,有一只橘猫懒洋洋地摊在店门口晒太阳,黄白相间的尾巴时不时惬意地摇晃两下。 赵启平拉了拉自己的棒球帽,压低了帽檐,快步走进小院,走到女孩的房门前。他拿出前回配的钥匙,利落地开门闪进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所有摆设就和他从摄像头里看到一样,温馨而雅致,同时也一眼尽收。 那张铁艺床在屋子正中间,上面铺着浅蓝白色格子的床单。他三步并作两步,蹲在床的旁边,仔细查看地面墙壁有没有异样。赵启平心里很矛盾,有点害怕真的被他找到点什么,又有点期待揭破杀人案做大英雄,两股力量在他脑子里盘桓,相互压迫,缠斗。 他揉了揉眼睛,定定神,更加认真地找了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他不甘心地踢倒立在床下的垃圾桶,垃圾倾倒出来,里面有2个用过的避孕套,甚至还湿润着。 赵启平也不嫌弃什么脏不脏,伸手翻动那些垃圾。 在垃圾里面找到了一只水果刀,他小心地拿纸巾包着刀柄捻起来,接着把刀鞘拔开。 刀面上有血,干涸的地方是深褐色的,未干的地方是鲜红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一下,然后更有力的鼓动在自己的耳边。 赵启平小心地整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 下了楼,他歪到小卖铺的玻璃柜上,买了一包红双喜,买了一张电话卡。 烟一根接着一根,老板娘皱着眉头驱赶,“别在我这抽!”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他很快就睡过去了。等他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掰开那张电话卡,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看到有人杀人了,地址xxxxxxxxx。”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把电话卡掰断,顺着马桶冲走。 赵启平不再刻意地等下班时间和那个女孩偶遇了。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古代侠士一般留下了关键线索,不再关注那个案子最后有没有破,也不想知道那个被装走的人是不是还幸存着。 他有了一个新目标,公司新来的实习女生看起来很乖,很听话,很适合做老婆。 赵启平不用再颇费心思地去查她的住址,公司的通讯录上就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准备搬去新家时,他的老婆整理物品看到一个奇怪的电子设备,便喊赵启平过来看是不是需要。对了,赵启平的老婆就是他们公司的那个女实习生。 这个不知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电子设备突然勾起他对旧事的记忆。他语言搪塞地劝走老婆,锁上房门。登上远程监控的账号。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画面清晰起来,那个女孩正在对着镜子化妆,她手里拿着一只正红色的口红,一下一下地沿着唇线描绘着。纸巾盒好像被抬高放在她的右手边,以至于赵启平看她化妆就仿佛坐在她的旁边一样。 口红画好了,女孩推开凳子走开,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她像在和谁说话一样,抽出纸巾擦着手里的东西,突然她转过头,很贴近地靠过来。 赵启平看的很清楚,女孩手里的东西分明也是一个监控摄像头。 她说: “下一个就是你!” 夆廖若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笑意满满地看那些被她的故事吓到瑟缩的小女孩们,“嘻嘻,怎么样,被吓到了吗?” 陆之渊悄无声息地把温度正宜入口的茶水递过去给她。 “细思极恐,快快换下一个故事!” 带酒来的小雅举手,“那就我来吧。” 话说山间的小狐狸看多了人间的话本,摇身一变往那人气鼎沸中去。 城里的青楼酒馆,城外的破庙山庄,它一朝夕间便逛了个遍。要说最得它心意的,便是那烟花之地的黄汤和借住庙里的小书生。 它乘着夜色,拎着一壶小酒,正坐在屋脊之上赏月。 初一夜,也没有月,只有几点星子。它觉得这样比较像话本里那些风流倜傥的人,便这么做了。 一身雪白的皮毛幻化做薄衣轻纱,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它饮一口酒,仰头往天上看去,嘴里朗声吟诵着:“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又疑,又……什么来着。” 院子里走出个小书生,自然而然地接上下句,“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它定睛一看,柳泉居士诚不欺我,小书生果然唇红齿白,面若朗玉,细皮嫩肉,看他滴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智慧的光芒。这样的人,吸起精气来,应该也是大补。 于是它撩撩大毛尾巴幻化的衣摆,自高处翩然而下。佯装目空一切,身姿翩翩,余光频频看向小书生,“他果然不错眼地看着我,他一定迷上我了,谁让我这么丰神骏逸,帅气无比。”它将被风拂乱的鬓发拨到脑后,微微俯身作揖,“小生见夜色极美,不禁朗诵了太白的诗,兄台见笑,不知是否扰你清梦?” 小书生连连摆手,“确实夜色很美。我,我也正醒着。” “那我请你喝酒吧,喝酒吟诗,人生快事!” 小书生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爽快人,一人一狐很快在院中坐了下来。 狐:“露从今夜白。”(充满期待) 书生:“月是故乡明?” 狐露出满意的笑容。 狐:“月上柳梢头。”(笑眯眯) 书生:“人约黄昏后?” 狐的嘴角咧得更大了。 狐:“春宵一刻值千金。” 书生:“这不对劲啊~” 狐狸说,不管,我要吸你的精气! 书生:“这不合适,真的。”(小脸通黄) 书生是上京赶考的书生,狐狸是夜半敲门的狐狸。 露水姻缘,注定不能长久,吸人精气,也不是好狐狸所为。狐狸在酒醒之后深刻反思,决定卷包袱逃跑。但它又有点不舍得小书生,便给书生留了信,它的狐狸爪不怎么会握笔,胡乱写了几个字便隐身跟着小书生。 小书生看到了,可是他没有什么表情。(狐狸疑惑,他没看懂吗?) 小书生像往常一样读书,他都不关心自己去哪里了。(狐狸生气) 小书生去考试了,小书生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名次,小书生在宫中任职了。 小书生写书了,小书生酿酒了,酒藏在梅花树下。(狐狸挖走喝光啦) 小书生,也不能叫他小书生了,他已经很老了,他的眼睛还是像很多年前第一次遇见那个夜晚一样,明亮的,闪着光泽。小狐狸显出真身,飞扑着到他的脚边,它绕着他打着圈,朝他龇牙。 书生笑着弯下腰,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狐狸依旧雪白的皮毛,狐狸顺从地垂下脖颈。 “你回来了,我的小狐狸。” 后有文学大家的话本传世,故事大概是说,自己曾经在上京赶考借住的破庙里见过一只美丽的狐狸。 狐狸大抵是第一次来到人间并不知道在冬夜穿薄纱,赏无月之夜,又美丽异常,一看便知是个精怪。 虽然有些害怕,但他仍然非常喜欢那只狐狸,与它饮酒对诗到夜半,晚上还搂着狐狸睡了一夜,睡得非常暖和。 后来有一天狐狸不见了,在他的纸上留了几个爪子印,他虽然很失落,但一直觉得那只狐狸会回来。 他还为那只狐狸酿了很多酒,就埋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 很多年后,当他行将就木,那只狐狸果然回来了。 第56章 “这酒?不会是那位酿的吧?”慕容突然插了一句。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一晚上,每个人都讲了一个故事,众人之中邵逡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深夜故事汇更贴合《我和我的朋友们》这样的慢综艺,但只能放在vip视频区,他在自己脑子里已经构思好了如何剪辑,如何加花字,配什么样的bgm。 他兴奋得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整理素材。 节目播出大概是一周之后的星期六黄金档。不消刻意联络,这期参与录制的嘉宾纷纷转发微博。 夆廖若也在陆之渊的手把手教学下,注册了微博,并发出了第一条状态。 邵逡立刻圈她,本剧编剧@阿夆。 水果台之前下架了一部槽点满满的抗战剧,新档期的电视剧又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完全衔接。水果台台长召集了几个综艺导演一起开会,希望在最短时间内做一个综艺顶上,邵逡接下了这个任务。 邵逡这档综艺算是领了军令状的一个新尝试,经费不足,没有场地,制作周期很短,而且播放的时间比较集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需要播放完毕。于是有了《我和我的朋友们》。 它与现时点市面上的综艺完全不同,以常驻主持人邀请朋友的形式,新朋友老朋友一起相处,没有剧本,没有照本宣科的游戏,邵逡在拟定邀请嘉宾后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得到的同一个反馈就是疯了。完全由嘉宾把控的综艺怎么可能成功? 有人拒绝了他,也有人加入了他,按照和台长的协定,播放时间在周五周六的晚上,也可以说是深夜,10点半之后。 没有人期待着他的这档综艺会火,一开始收视果然很惨淡,如他的预期,能有几个人会在周五周六的深夜守在家里看电视嘛。等播到中间第三期的时候,突然有好多自来水宣传节目,豆瓣评分也一路飙升到7.3 。 优质偶像不塌房:看看我们小破综艺《我和我的朋友们》,上下两期满满3个小时,写着没钱两个大字! 是小灰灰不是小黑黑:你甚至可以在一档综艺里看到辩论,指路第1期下23分45秒。 搞钱搞钱搞钱:你甚至可以在一档综艺里看到交友。 给你破败郊区的月亮:你甚至可以在一档节目里看到购物穿搭。 娱乐扒皮王:这个导演特别穷,到处求着嘉宾上节目,节目没有剧本,全靠嘉宾自己想素材。 …… 靠前几期积攒下来的人气和口碑集中在收官之夜大爆发。 弹幕上连连飘过,“你甚至可以在一个慢综艺里看到剧本杀~” 夆廖若的这个本说起来也不是很难,但因为嘉宾在其中互相引导,隐藏线索,以为自己是凶手说慌,把难度直线拉升。观众也随着摄影机视角带入角色,判断凶手是谁。虽然夜很深,但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参与感十足。 “我觉得陆之渊演的这个侍卫很可疑,同意的扣1.。” 。“虽然,但是我估计他是好人牌~” “柳涟好美哦,美女贴贴。” “我感觉大家都蛮戏精的,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1,估计都有演员梦。” “大家不觉得这期突然有钱起来了吗?这个场地挺有名的,好像不对外出租,而且那几个演小丫鬟的NPC也很好看欸。” “真相了,这期肉眼可见的有钱了。” “友友们,我去编剧小姐姐微博看了一眼,貌似是很好看的小姐姐,而且她只关注了陆之渊一个人呦,嘿嘿。” 周五晚上的剧情到慕容饰演的农庄主被发现在房间身亡为止。 已经深夜12点,综艺放完了,微博上讨论地更加热闹。 先去导演的微博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花絮掉落,再到几个MC微博里看看,很明显大家都在综艺里玩的很好,即便是离拍摄过去了一些时间,等到剧情放到这里,又勾起了大家拍摄时的回忆,互动都用角色名称,像极了平时玩剧本杀的大家。嘉宾的微博看完再去看看编剧。 最早邵逡说过这个综艺百分之百没有剧本,到这期疯狂打脸,剧本杀,怎么可能没有剧本。邵逡在宣传的时候直接圈出了编剧,还附带了打脸的表情包,让一众吃瓜网友纷纷发出“真香”的表情包评论。 编剧阿夆的微博明显是一个新账号,从第一条微博发出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但她的号活跃地出现在各个营销号下面,上蹿下跳吃瓜姿势如同守在瓜田里的猹。 吃瓜大师姐:csx与fxx深夜相约,街头拥吻好不亲热。 阿夆:csx是谁?fxx是谁?怎么深夜相约,怎么街头拥吻? 娱乐一把手:陆姓小生新戏上映,老道影评人连连摇头,表示青年演员还需修炼演技,莫要混迹综艺荒废自己。 阿夆:最近有戏上的陆姓小生不就陆之渊?我觉得他演的可好了。长相也好,气质也好,台词也好,样样都好。我就喜欢他来着。 凡此种种,不一一列举。 打卡团走了一圈,深刻意识到夆廖若就如同普罗大众一般,又追星,又混在娱乐圈的边缘,还能吃第一手瓜。纷纷点了关注,第二天一早,夆廖若便被增加的粉丝数吓到了。很快她又像经营自己的朋友圈一般经营自己的微博。 《我和我的朋友们》顺利收官,好评如潮。常驻MC和他们邀请的朋友们都因为节目效果好,微博粉丝涨了不少。同时有不少粉丝涌到导演的微博下面,跪求第二季不换人。呼声极高,热评第一已经有小一万点赞,邵逡自己也大为震惊。由于正片已经全部剪辑播放完成,邵逡便发了一条状态说有彩蛋,注意关注官方账号。 没过多久,水果台网上更新全集综艺外加四集花絮。四集花絮合起来的时长竟也有4个小时,都是拍摄间的趣事,画面有手机记录的,也有摄像机记录,有糊成马赛克的,也有高清怼脸的。嘉宾和工作人员混在一起,都有出境,氛围轻松愉快,让人不经意间便从繁琐的生活琐事里抽离出来,有那么片刻的闲暇。 反响最好的就是最后一期大家围坐在一起讲故事。 夆廖若并不常拍照,所以即便之前有人提到美女编剧,也无从证明,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才情和容貌成反比,直到她在花絮里露了脸。 拍摄的镜头放在固定位置,烛台和壁炉里的火光,把每个人都照得朦朦胧胧。夆廖若侧对着镜头,光影落在她的面孔,更映衬得她骨相饱满,肌肤纤合。 “抱走编剧小姐姐!” “全体打包,麻袋装走。” “啊啊啊啊啊啊,大家都好可爱哦,每个故事我都好喜欢~。” “那几个NPC小姐姐是哪个公司的艺人?蛮有灵气的感觉。” “等一下,没人觉得编剧小姐姐有点眼熟吗?好像在哪见过。” “前面,美人的美总是有相似,丑人才会丑的千奇百怪。” 等到这段花絮播完,夆廖若走过来帮忙关机器,她整张脸几乎都怼到镜头上,画面里的她脸部只是微微变形,高清相机能看到她的皮肤光洁几乎没有毛孔,而肤色雪白,瞳孔黝黑,略略有些稚气的面孔,和故事感十足的大眼睛,形成鲜明反差。 花絮播完,夆廖若的粉丝又猛涨一波。 陆之渊开玩笑说,你这粉丝增长量,马上要赶超腰部艺人了! 夆廖若捻起一个草莓往嘴巴里塞,一边口齿不清的说,“我知道,这个是颜粉,觉得我好看的。”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转头问陆之渊,“你呢?你是我的颜粉吗?” 陆之渊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后才回答,“是颜粉,但不只是颜粉。” 陆之渊在生活里并不像在戏里那么游刃有余,夆廖若有时候觉得他在摄影机外,像青涩而木讷的大狗狗,不必说话,他的爱意在眼睛里。 司司是陆之渊粉丝后援会的会长,她也最早那批粉陆之渊的人。 有时候也说不上来原因,人和人的缘分就很奇妙。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司司一路看着陆之渊从岌岌无名的小演员逐渐成长为踏实可靠,没有桃色绯闻的演技派。作为圈里有名的剪刀手,她剪了无数陆之渊的视频,之前有一个古装半永久的出圈视频就是她剪的。这次综艺是陆之渊《陆判》杀青之后的第一次亮相,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美滋滋地将文件转存到自己的硬盘。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夆廖若。 司司翻出了她存下的所有陆之渊的素材,连着花了几天时间,终于被她发现了盲点。 最早最早,陆之渊拍完《侦探方不凡》杀青,她去接机,当时就拍到了夆廖若,那时候她还以为是陆之渊身边的工作人员。 后来,陆之渊有一期杂志照片,邀请了一个助理姐姐,现在翻照片,可不就是这个编剧姐姐嘛? 再后来,陆之渊去岛上拍《陆判》,当时有一个很唯美的日剧跑的视频,虽然陆之渊一直对那个视频没有回应,可是司司作为老粉,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是他,旁边的女孩子看不出来是谁。 没多久,慕容去探班,在那场直播里,夆廖若也出境了,而且看上去和陆之渊非常亲密。 难不成,他们秘密地在一起了? 司司咬着被角纠结了一刻钟,很快就从偶像恋爱我塌房的剧情里走了出来。 崽崽快30岁了,谈个恋爱怎么了,看他们两个人,多般配,男帅女美,又有才华又有演技,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司司转念一想,便从女友粉变身妈妈粉,立刻动手剪视频,并为陆之渊和夆廖若建起cp超话。 cp名就叫“路旁cp。”吧,她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第57章 司司本来想把以往那些资料全部剪进去,但略略思考,两人并没有官宣,不是很适合,于是剪了两版视频,一版是她掌握的所有两人地下恋情的资料,另外一版是《我和我的朋友们》花絮。并把花絮那版传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配着甜甜的bgm,放大陆之渊和夆廖若的两人互动,眼神交流,司司觉得自己再一次陷入磕cp的快乐。 很多陆之渊的粉丝自然而然看到了司司剪辑的视频,大部分都觉得磕到了,只有一小部分情绪非常激动,坚决反对□□cp。有些《我和我的朋友们》综艺节目的粉丝点周边视频时点了进去,看完也是一片我磕到了出来。 很快“路旁cp。”粉丝壮大,同人创作,小作文,画画产出络绎不绝,一时间竟门庭若市,热闹不凡。 陆之渊最近挺忙的,忙着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 类似《陆判》这种神鬼题材的电影,近些年来有很多,但拍来拍去都是新瓶装旧酒,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什么水花。此次无论是在整个制作团队,演员阵容,还是先导花絮,《陆判》还未上映已经被给予了极大的期望。 首映礼当天,S市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细小的雪粒子从空中纷纷扬扬,四散而下,映着城市的夜色,格外美丽。夆廖若对着酒店玻璃拍了一张,然后兴奋地用了一句诗发朋友圈,发微博。 阿夆:大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配图。 没过一会儿,丰都的朋友们纷纷给她的朋友圈点赞。 盼君安好:我这里也下雪了。 小孟同学饮料无敌好喝:雪啊雪,像不像我上次研发的新品,飘雪孟婆汤? 谢谢:晚点一起喝酒啊~ 玖玖妹妹:仔细看图,有亮点。 慕容:小夆姐,嘿嘿嘿钱多多:小夆姐,嘿嘿嘿嘿…… 夆廖若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些消息,她一发完照片,便同陆之渊一起下楼参加仪式。当然她是作为工作人员先行进入了会场落座,陆之渊和其他主创人员都在幕后候场,等主持人cue流程再一一出来。 室内很温暖,大家都把外套脱了,夆廖若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往后排座位看去。她略略扫了一眼,并没有熟悉的面孔。最后面的都是媒体人,主持人还没有上场,大家都在调整镜头机位。本来夆廖若没有那么紧张,她这一年来也恶补了一些娱乐圈的隐秘往事。包括看了不少的剧集电影,在她看来,陆之渊以远超同龄人的演技在这部戏里奉献了百分之百的实力。陆之渊一直混在五线开外,缺少的就是一个爆点,一个关注度。而《陆判》就是真正能被大众看到的机会。夆廖若从包包里翻出手机,给陆之渊发微信。 夆:你紧张吗? 候场的大家都在闲聊,最紧张的应该是那个流量小生,这部电影是他的荧幕首秀,关乎后面的工作方向。他不停地搓着手,眼睛时不时看向右手腕上的表盘。陆之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突然感觉口袋里手机在震动,便走到旁边回消息。 Yuan:还行,我没那么紧张。 夆:是不是我替你紧张掉了?嘻嘻。 Yuan:哈哈哈哈哈,那谢谢你啦! Yuan:笔芯兔子.jpg夆:晚上吃什么? Yuan:你想吃什么? 夆: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Yuan:那我回头报个厨艺培训班,到时候给你表演一个颠勺。大厨颠勺.jpg夆:准了。 夆廖若觉得自己非常有能力地抚平了陆之渊的紧张情绪,满意地点点头,又环顾起会场的人来。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位非常优雅的中年妇人,她正翻看着流程手册,妆发完美,身材姣好。右手带着巨大的祖母绿戒指,脖子上挂着一块金制佛牌。夆廖若也看不太清佛牌上的花纹,只觉得她通身富贵之气。 中年妇人似乎感觉到了夆廖若的注视,便扭过头来冲她微微颌首。 夆廖若也朝她点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那妇人完美的妆发也掩饰不了她眼下的青黑,眉心似乎因为有诸多烦心事而折叠了许多皱纹。 夆廖若难掩一颗八卦心,座位安排在比较中间的位置,要么就是投资人要么就是主创家属,不知道这位女士是什么身份。正当她还在思索时,主持人上台,拉开了今天的首映活动序幕。 夆廖若举着手机给陆之渊拍照。 他气定神闲站着的时候很帅,他严肃认真回答媒体问题时很帅,他逗趣幽默的时候很帅,他深情唱歌的时候也很帅。等一下,陆之渊旁边那个人不是谢必安?他怎么以粉丝身份给陆之渊去送花了? 夆廖若放下手机,眼睛瞪得像铜铃,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实质,那么谢必安已经被夆廖若的目光钉在原地,不得移动。 谢必安哥两好地勾住陆之渊的脖子,举着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和陆之渊一起合唱片尾曲。他一眼便望到了嘉宾席里的夆廖若,朝她眨了眨眼。 一曲结束,主持人走上台来,笑着调侃,“我倒是真的不知道您两位认识!” 陆之渊腼腆地点头,“嗯,但今天小江过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必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拿过话筒:“我是特别嘉宾嘛,陆老师不知道也正常。不知道才够惊喜!” 等到主创全部坐下,灯光暗了下去,《陆判》的成片在荧幕上徐徐展开。这也是陆之渊第一次看到剪成后的片子,从这一刻开始,紧张的情绪从心里升腾起来,他在暗色里坐直了身躯。 夆廖若的位置在他的斜后方,她便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微微搭在他的肩膀上,陆之渊转头看过来时,便看到她眼睛里,有荧幕里照出的光,亮闪闪的,手是温凉的,软软的,他侧着头轻拍了夆廖若的手。夆廖若便收回了手,坐好看向屏幕。 旁边的妇人眼见了这一幕,半晌惊讶,很快又回归平静。 陆之渊的情绪像是被山间的风吹过,紧张,焦虑,突然摒弃在心绪之外。他终于可以安定下心看自己的表演。 画面在涌动的海浪里开始,远处是闪闪的太阳,海上是波光粼粼的一片。画面之美,是随便截一帧都可以做屏保的程度。这便是摄影导演出身的优势了。电影节奏很快,围绕着陆判这个角色成长线讲了三个故事,重中之重便是陆判和朱尔旦这对挚友的故事。 剧情故事都不错,画面音乐很合适,可以说是一部合格的商业片。 首映礼结束后,影评人褒贬不一,各花入各眼,大家都在等待正式上映后的反响。 陆之渊自己看觉得还不错,他心情很好地发了一张出发前在酒店里拍的妆发齐全的一张照片。 没过一会儿评论区就有很多消息,一波是陆之渊的老粉丝,有些ID和照片看着都很眼熟,另外一波是最近的新粉,还有一些人在评论区疯狂刷屏,kswl或者awsl。陆之渊皱了皱眉头问小包,最近粉丝群的情况。 助理小包把车开进主路,然后抬眼看后视镜,夆廖若有点困了,头一点一点直往下,陆之渊一手拿着手机刷微博,一手扶着夆廖若的头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自己。 小包心里门清,前段时间陆之渊已经去公司和经纪人马姐说了关于恋情公开的预案,即便陆之渊是以实力说话的也无法预测恋情公开会不会对他的事业有什么影响,特别是今年似乎有些要红的兆头。 马姐一早就让小包埋伏在陆之渊的粉丝群里,司司剪的cp视频他也一早放进群里看反应。 真正特别敏感激进的粉丝只有一小撮,大部分陆之渊的粉丝比较像他本人很佛系,也就看看,表示哥哥也可以谈恋爱,毕竟是演员不是idol啊。 而隔壁路旁cp的粉丝群里,在短短几天内已经呈几何倍数增长了。 小包内心化身尖叫鸡,他可是看着两个人走到一起的,一股老父亲的抚慰之情不知从何而起,一起便磕到真的。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用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时的语气解释到,“哦,是小夆姐的微博照片里映出了你,cp粉快乐得像过年一样!” 陆之渊先看了夆廖若发的微博,照片是酒店外的夜景。夆廖若最近迷上了拍照,相册里全部都是她拍的零碎日常生活,但她拍照水平非常有限,经常手抖拍糊。夆廖若自己也知道拍得不怎么好,所以都只存在相册里,只有那些拍得还不错的,没有虚焦的照片才会被她放到朋友圈或者微博上。 照片放大再放大,右下角的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士影子,那个人就是陆之渊本人,他那时候正在房间里拍摄活动照片,就是后来放到微博营业的那些。 同样的照片放到路旁CP的超话里,评论那叫一个精彩,让陆之渊震惊到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CP粉好像都是显微镜女孩,她们不仅在夆廖若的微博照片里圈出了陆之渊的身影,更是在陆之渊的营业照片里找到了夆廖若存在的蛛丝马迹,比如同款酒店装饰,比如放在桌子上的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还有柔和硬挺西装的胸口朱红色浆果装饰,有到现场的粉丝朋友拍到和夆廖若的耳坠子是同款。 第58章 陆之渊顺着精华帖翻了翻,然后看到司司剪的视频,于是他点了进去,第一次以观众视角看两人的混剪视频。夆廖若并不是圈内人,她没有太多影像资料,就在综艺花絮里那些,竟然也剪出了一首歌的时间,配着甜甜的bgm,一些对视,一些默契的举动,路旁这么大的CP粉盘,不是没有道理的。陆之渊自己都被甜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夆廖若,轻轻地将她的刘海拨开,然后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像司司这样的老粉,陆之渊印象很深刻,他问小包要了账号,私下里联系司司。 司司在收到小包的消息时,虽然觉得意外,但也觉得正常,她有一些玩的好的朋友,追其他明星的,也会有明星的工作人员私下联系,可能是买一些照片或者可能会放一些资讯先探探粉丝的口风。 包如意:司司你好,我是陆之渊的助理。 司司:包包你好。 包如意:你剪的那条视频很好,嗯,能不能把高清的发一份给我? 包如意:我是cp粉。害羞.jpg司司:包包,他们是真的吧,是真的吧! 包如意:是真的,但是他们暂时还没有做好公布的准备,所以要保密呦~ 包如意:在吗?能把视频发一下吗? 过了一会儿。 司司: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去跑了个圈,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文件包,传送…… 司司: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这个版本是我珍藏版,如果哪一天,陆老师官宣了,我再发出来。 陆之渊道了谢,直到点开了司司所说的珍藏版,才明白她的意思。 那里面的资料基本涵盖了最早夆廖若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那时候他没有想到一年后,两个人成了现在这样的亲密关系。想着想着他笑出了声。 夆廖若睡醒了,歪着脑袋看他的手机屏幕,然后她惊讶地说,欸?这不是最早我们相遇时候的照片吗?好神奇,怎么会有的。 她拿过手机,一边看一边和陆之渊讨论,我这难以掩盖的美貌,这么糊的照片也那么有氛围感。 陆之渊伸出食指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子,笑着肯定她的判断。 《陆判》正式上映,首日票房比最早的预期还要高一些,整体走势很好。大家在忙碌之余也能稍稍松一口气。 符明导演突然来了个电话,陆之渊接起了电话,对面操着一口港普邀请他和夆廖若两人去吃饭。语气里有些焦急,定的时间是今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协同夆廖若一起赴约。 饭店主打中式私房菜,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处老饕必吃之地,因为会员制度,所以常常是知道的人多,而真正能吃到的人少。饭店位于闹市之中,两扇古铜色的门掩得紧紧的,等铜把手在门上叩出哆哆的声响,里面的服务生便来给客人开门。 夆廖若曾经在这附近逛街,这门口来来回回也走过好多次,从来没发现过这里有个饭店。 两人一开始以为是剧组的庆功宴,等到了屋里,看到桌上只坐着符明导演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别有目的的一餐饭。 夆廖若也不客气,坐下来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对面的人。 那妇人今天没怎么化妆,脸上盖着薄薄的一层粉,憔悴和疲态在脸上一览无余,只那佛牌依然闪闪发亮。 妇人礼貌地对淡定喝茶的夆廖若微微点头打招呼,随后便一脸殷切地看向陆之渊,似乎他是能力挽狂澜的救世主。符明导演招呼大家坐下并在中间介绍,妇人姓叶,是导演的至交好友。正巧参加完首映礼之后,几个好朋友便聚在一起吃饭。这一吃才知道朋友遇着了个大麻烦。 符导喝了点酒,酒意上头,便夸下海口,说这件事包在自己身上。等酒醒了想反悔却又抹不开面子,于是硬着头皮约了陆之渊和夆廖若。 之前符明没有说是哪位有神通,叶女士略略打量两人,小伙子她知道的,最近公司里有不少孩子都在追星他,相对坐在那里乖乖喝茶的小姑娘,她自然倾向那位神通之人是年龄稍长一些的陆之渊。 都是人精里混的,符明冲她一使眼色,她便明白自己搞错了。叶夫人见夆廖若的茶见底,便招呼服务员过来。 “小妹妹,喜欢吃甜的吗?这几个甜品都很不错,要试试吗?”她亲切地靠近夆廖若,给她展示菜单。 夆廖若的眼睛跟着叶夫人的手指移动,每看到一个样式特别的,眼睛里都闪出期待的光。叶夫人自然没有错过,将那些夆廖若目光停留稍微久一些的甜品都点上。服务员帮忙点完单就退了出去,包厢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夆廖若因着点餐很合她的意,原谅了两人别有目的的宴请。 “叶夫人,请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叶夫人手攒紧又放开,最终在符明的鼓励下,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儿子怀孕了。” 陆之渊用食指揉了揉耳朵,“不好意思,夫人您的意思是?” 叶夫人肯定的点点头,“我没有说错,我儿子他怀孕了。” 刚刚席上的轻微声响都好似被按了暂停键,大家都看向说话的叶夫人。 叶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和小叶关系并不融洽。 刚和他爸爸分开时,他年纪还很小,不能理解一家人为什么要分开,我就和他说,爸爸妈妈不在一条路上,走走会散的,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就是过不到一起了。他心里埋怨我,我知道。 但我也没有办法,那种日子我一刻都过不下去。 30岁那年,迫于社会上的种种怪异目光,我在母亲的安排下与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叶爸爸匆匆结婚,为了完成家庭的责任,怀孕生子。 孕期40周,我没有一天舒服的。 一开始,我非常容易走神,常常看着要汇报的资料就神游天外,以往很多喜欢吃的东西,那个时候一闻到味道就恶心想吐,但跑到厕所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吃东西没有那么恶心了,但一吃就吐一吃就吐,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孕5月。 等孕吐消停之后,肚子像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晚上睡觉根本不能平躺,只能侧着睡,37码的脚肿到只能穿39码的宽松鞋子。 我本来以为生孩子是最难的那一关,等生完知道坐月子也没有那么舒服。 小叶的奶奶一个劲给我喂猪蹄汤,鲫鱼汤,就想着多点奶水让小叶长胖点。我那时候也不太懂,婆婆端来我就喝了,后来乳腺发炎,疼了大半个月,也是那时给小叶断奶了。 在那些我感觉痛苦,身心都饱受煎熬的时刻,小叶的爸爸完全不能体谅我,总是一副就你最娇贵,别人不都这样过来的吗的样子。 我忍着忍着,终于忍不下去了,我提出了离婚。 当时大家都不理解,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作?我也不想解释,带着小叶去了S市。 一个人忙着做生意,带孩子,后来生意有点起色,我变得很忙,没有时间去关心小叶。 现在回想起来,就是那个时候,我和小叶的关系开始慢慢疏远。 争吵在有限的见面时间里占据了大部分。我本来想着等他大了,就能理解我了。可是他一直不太懂事,去年他从国外毕业回来,我喊他到公司帮忙,他不愿意,这一年多的时间天天宅在家里。也不找工作,也不学点东西。 我很担心他,四处托人帮忙。 直到最近我发现他有点奇怪。 他吃的很多,但却日渐消瘦下去,与此相反的他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 我真的吓到了,我以为他生了什么怪病,带小叶去医院检查,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可他的肚子,分明一天天大了。有时候触碰到了能感觉有东西在里面游走。 我没有办法了,所以想找你们试试看,我也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夫人垂下头,鬓边的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眉眼。 符明张了张嘴,半晌,“你们看,这事能办吗?” 陆之渊看向夆廖若。 夆廖若摇摇头。 符明和叶夫人有些失望地对视,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夆廖若拿起筷子,“吃完先去看看。” 顿了顿,“我也不能确保完全可以处理。” 情况比叶夫人说得更加糟糕。 小叶的房间门窗紧闭,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将光线全部隔离在外,贴着墙壁下沿有一个小小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那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从门口看过去,能看到床上有一个隆起的大包,只偶尔动一下。 房间里虽然定期有人打扫,但长时间不通风,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味道和呕吐物融在一起,并不好闻。夆廖若接过陆之渊递来的手帕,覆在鼻子上,隆冬大雪里清冷松枝的凌冽沁入鼻腔,她觉着好受一些,便慢慢往里踱步。陆之渊跟上夆廖若,而其他几人本也想进去,被夆廖若直接拦在门外。 第59章 小叶在床上□□,他似乎很痛苦,但声音微弱,刚刚他们在门口完全听不到,走到床边才觉察到动静。 “小叶,你醒着吗?我们是来帮你的。”陆之渊放低了声线,用尽量温柔可信的语气唤他。 小叶青白色的手指揪着被子又往上拉了拉,一丝空隙都不露,然后有些嘶哑的吼叫从被子底下传出来,“滚开,我不相信你们!” 陆之渊正要开口劝,夆廖若好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直接上吧,不用和他废话。” 她直接从床尾,抓起小叶脚边的被子往上一掀。小叶毫无防备地在两人眼前。 他头发凌乱顶在头上,面部消瘦,眼下蜡黄,唯有肚子鼓鼓囊囊,宽松的衣摆丝毫无法遮掩。他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嘴巴里的呵斥还没来得及吐出,便惊觉自己动不了了,能感知到自己身边在发生的事情,可手脚不受控制,嘴巴半张着,这种感觉就像武侠世界里被点穴定住了。可是分明,他们还没有触碰到他。福至心灵,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救了。 “阿渊,你把他的衣服解开。”夆廖若一个指令,陆之渊上前给小叶解扣子。与此同时,夆廖若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在额头略略一点,陆之渊以为她又要亮大招,没想到半晌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讶异地看过去,见夆廖若有些气恼地走到窗前拉窗帘,扯了半天,没扯开。他有点想笑又赶紧屏住,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已经把他衣服解开了,窗帘我来拉吧,窗户要开吗?” 夆廖若发了个气音,往回走到床边。 陆之渊摇摇头,拿起遥控器,全自动窗帘以均匀的速度缓缓展开,很快房间在阳光普照下露出原本的样子,包括床上的小叶。 光线很刺眼,他眯了眯眼。 深蓝色的系扣睡衣已经打开,陆之渊解扣子也是解的那叫一个彻底。两片衣服前襟被非常妥帖地折了两次,像一扇敞着的门,等待来人的检阅。 小叶皮肤挺白皙的,对比他的肚子就有些黄。 也不是说黄,当你用一束手电光照亮胚胎时期的鸡蛋,里面蛋清的颜色与此时小叶肚子差不多吧。 因为肚子很鼓,所以把肚皮撑得很薄,太阳光下,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一个蜷缩着的东西。夆廖若和陆之渊对视一眼,然后把手轻轻地放在小叶的肚子上。 夆廖若的手温度略略低于小叶皮肤的温度,她手一放上去,便看到触摸地方周边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个东西一开始非常焦躁的四处躲避,过了一会儿,没有感觉肚皮上那只手有伤害自己的意图,就放松了下来,甚至讨好似的与夆廖若的手更贴近几分。 陆之渊和小叶看得分明,夆廖若将手缩了回去,小叶立刻觉得周身的禁锢没有了,之前折磨自己的难受劲此刻也消散了。他爬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希冀地看向夆廖若,“大仙儿,你救救我,我,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到客厅说吧,你这房间一股味儿。”说着拉着陆之渊的手先一步离开房间。 “你有办法吗?”陆之渊牵着夆廖若一边往客厅方向走,一边问。 夆廖若笑眯眯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叶夫人和符明见两人相携而来,便急急上前询问。 夆廖若气定神闲,“没错,他是怀了个东西。” “是什么啊?是妖怪吗?”叶夫人搓着胸口的佛牌,嘴里直念阿弥陀佛。“这可怎么是好啊?” 陆之渊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等小叶下来一起说。 “小叶,小叶他愿意出房间了吗?”她有些哽咽,“自从小叶生这场怪病,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房间,怕光怕见人。” 没过一会儿,小叶扶着腰从楼上下来,他略略整理了一下,和刚刚在床上那个判若两人。 小叶的长相集中叶夫人的优点,看上去浓眉大眼,又透着一股子端庄。 他很自然地走到叶夫人旁边坐了下来,虽然还是隔着些距离,但儿子的主动靠近已经让她兴奋不已。她的目光胶着在小叶身上,可看不了多久,就用手轻轻按压眼角,擦拭不知何时流淌的眼泪。 夆廖若捻起果盘里的草莓,连吃了半盘子,见大家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才开口。 “这肚子看起来有7个多月,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 听夆廖若这么说,叶夫人不再掩饰,痛哭出声,“我的儿子,小叶,你可怎么办。” 小叶艰难地移动过去,握住叶夫人的手,“妈,没事的,没事的。”说着说着泪眼婆娑,“我一直和你吵架,故意让你生气,你就当,就当没生过我,我死了,你也别难过。”母子两抱在一起。 旁人也不禁拭泪。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先听哪个?”夆廖若开口。 “好消息是,小叶不会死,他只需要把这个东西生下来。” “坏消息是,我没做过这种类型的案子,所以我不会接手。” 几个人的情绪随着夆廖若的话一会儿被抛上高空,一会儿落入谷底。 陆之渊最后忍不住了,“小夆,你别逗他们了。” 夆廖若吐了吐舌头,“噢,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有一个朋友,他精通此道。” 陆之渊思来想去,夆廖若所说的这个朋友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陆判了。 回想和每次和陆判遇到,都是胆颤心惊,刺激无比。这次就好些了,毕竟刀子不是划在自己身上。待产的是小叶。 夆廖若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十五是个好日子,就那天吧。”这话说得如同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郊游吧那样轻松。夆廖若把剩下几粒草莓吃完,继续说,“小叶,你就好好修养,我担保一点痛苦也没有。”她信誓旦旦,陆之渊看叶夫人他们都十分相信夆廖若的样子,也没有拆穿。 几人千恩万谢地将夆廖若和陆之渊送出门,静待宣判之日的到来。陆之渊心里有很多疑惑还没有解开,他刚准备张嘴问,夆廖若便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出来,“第一,我为什么定十五,那天陆判没有排班,丰都和医院两边都空闲着,十五是周四,正好我追的那个综艺那天不更新;第二,现在还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就今天接触下来,应该危害性不大,但也说不准,所以我得去护法。第三,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有点饿了。” 陆之渊捋了捋夆廖若有些被风吹乱的刘海,说道:“你好像很久没有听我内心的声音了。”准确的,按之前夆廖若所说,听取别人的内心很耗费精力,所以在和陆之渊他们熟悉之后,她已经很久不做了。 夆廖若紧了紧自己的围脖,把手揣进陆之渊大羽绒服的口袋里,她的手被陆之渊的手包裹着,热气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外一个的身上。“我还需要听吗?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想问什么。好冷,快走。” 很快就到了十五日,傍晚8点,一行人如约来到叶宅。 一轮圆月悬在半空,月光温柔地撒在每一处,这使得即便夜深也不至于看不清路。 小叶的状态比上次见时好了许多,他把盖住眼睛的头发剪短了,虽然肚大如盆,但脸上没有饱受折磨的憔悴模样,他一见夆廖若就凑上来,“大仙儿,上回你给的那张符,我压在枕头下,近来感觉没有那么闹腾了。” 生面孔陆判推了推金丝框架的眼镜,铁灰色的西装笔挺,十分自然地与其他人攀谈。他新染了头发,白金色,造型和上次陆之渊见他一样,鬓角剃短了,前面的刘海用一根黑色小皮筋扎到头顶,有些短促的头发也被打了摩丝牢牢固定住。与其说他是一个医生,怕是说他商业精英更符合他的装扮。 陆判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造型不能打消叶家人的疑虑,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卡套,打开。一米多长的职业资格证,执业医师证明,几乎涉及所有医学分科。 叶夫人本来有点担心,这下也没有任何问题。她私下和符明讨论过,他们原本以为夆廖若是找了一个师傅过来,在那方面技艺更上一层的,没成想,还是找了个物理层面上的大师。那两人现代医学加古代玄学,势必手到擒来,轻轻松松。 夆廖若,陆判,小叶进了房间,经他们再三叮嘱,叶夫人,符明和陆之渊都在外边。 陆之渊主要是负责稳定家属情绪,以及以防万一,不能让人冲进房间破坏这次行动。小叶的房间外边围着门,贴了九张符,不用想里面肯定也是贴满了符纸。 符明见大家神色凝重,就开玩笑说,“我们这样好像真的在产房外等待的家属。” 这几天陆之渊是看出来了,符明导演说什么叶夫人是他的知己好友,明明是喜欢叶夫人喜欢得紧,可又不敢说。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全程陪同,想必事情结束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会更进一步。 符明插科打诨说了一会儿,外面的气氛松弛下来。 第60章 而房间里面,战况胶着。 等夆廖若把符纸贴好,坐在沙发上啃起苹果,小叶有些紧张的情绪已经消散干净了,他轻声问,“医生,我一会儿会疼吗?” 陆判换好手术服,正在给手术用具消毒,他盯着自己的刀,简单地说明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你的胸部第八根肋骨到骨盆以上的位置,稍后会麻醉,你感觉不到疼痛,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可以感知到我把它拿出来。” 小叶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随后他就侧着脑袋看床头。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陈旧的地球仪,与房间里北欧简约风格格不入,那是他要求的保留的,从最早的家一直陪他到现在。上初中的时候学地理,他看到了世界有多么广阔,便在地球仪上圈出他想去的地方,后来他也一一都去了,只不过都是他一个人,妈妈太忙了,一次也没有抽出空来。他知道妈妈爱他,可是他有点埋怨她。 思绪还在游走,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感觉到手术刀在自己肚皮上游走,然后有热乎乎的液体从刀走过的地方涌了出来,确实没有疼痛的感觉,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像一个豁了口的柿子,在一片茫然中,他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 夆廖若站在陆判旁边,两个人看向肚子里的东西,对视一下,夆廖若犹豫地开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周身红彤彤的娃娃蜷缩在小叶的肚子里,睡得正香,小眼睛小嘴一应俱全,甚至微微打卷的头发,都湿漉漉地盖在头皮上,但她并不是个真的娃娃,她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换句话说这是个魂体。 她原本躺在那间温暖柔软的小屋里睡得沉酣,突然明亮的光线从豁开的肚腹来到眼前,像是小屋突然被拉开了窗帘,干燥的空气,噪杂的声响,光亮和气味一下充满了她的世界。 夆廖若伸手抓住她的脚,她被提溜出来,倒吊着。她也不恼,只咯咯咯咯发出又嫩又亮的笑声。 陆判嫌弃地拍了拍夆廖若提溜着娃娃的胳膊,从她手里将那个娃娃接过来,示意夆廖若用丰都特制的布料将她裹了起来。与预想中大战八百回合的场面完全不一样,顺利且平稳地生产,甚至那些防止邪祟四窜的符纸都没有派上用场。 她就像一个普通娃娃一样在襁褓里搬弄着自己的短小柔软的手指。陆判细心地将小叶的肚子缝合好。 两人准备带着娃娃出门,刚离开小叶几步远,那娃娃便哭闹起来,在小叶身边时就乖巧可爱,两人一合计便还是放在小叶身边。 “恭喜恭喜,父女平安!”夆廖若笑着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几人宣布这个消息。 叶夫人一颗心落下来,微微踮起脚来,想越过夆廖若和陆判看还在屋里的小叶,“他还好吗?那个东西你们处理掉了?” 夆廖若肯定地点头,“放心,好得不能再好了。”陆判也在旁边附和。“至于那个东西,似乎和小叶产生了感情,暂时得留在他的身边,我们不能动它。”叶夫人忙追问道:“它会伤害我们吗?” 夆廖若扭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小叶因为陆判麻醉的关系,现在睡得正沉,小东西放在小叶的旁边,屋里没有其他动静。夆廖若合上房门,接着说道,“它认准了母亲。。”顿了顿,似乎绝对不太妥,又改口说道,“嗯,是认准了父亲。我在襁褓里放了符,它做不了伤害你们的事。” “其实我觉得你们不需要太过于担心,按我和陆判的经验,它应该会在一个月之内消散,毕竟只是一个由念力组成的魂体。叶夫人,你能把你的佛牌给我看一下吗?”叶夫人有一些奇怪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的佛牌,“你是说这个?” 夆廖若点头,“是这个。” 叶夫人顺从地从脖子上取下了佛牌,递到夆廖若手上,“有什么问题吗?”叶夫人疑惑地看向两人,又与符明陆之渊交换眼神。 夆廖若拿起佛牌仔细地端详,随后她又将佛牌递给了陆判,陆判看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就把佛牌还给叶夫人。叶夫人小心地抚摸了那个佛牌,重新挂回脖子上。 “你这块佛牌是怎么来的?”陆判问。他看起来正经无比,导致叶夫人都略略挺直了腰背,回忆起旧事来。 “大概是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和我妈去庙里上香,在香火摊上买的。它不值钱,但我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一直戴到现在。每当我的人生遇到重大决定,或者是什么棘手的情况,我都会抚摸着佛牌,向它倾诉,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我一个小小的习惯,而且很多事情最终都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所以我觉得它是一个我的幸运物。” 两人了然,夆廖若有些累了,把头歪在陆之渊的肩膀上,抓着陆之渊的手指把玩。一副甩手掌柜不干了的样子。陆判见怪不怪,向众人解释起来:“刚刚我们仔细看了一下叶夫人的佛牌,上面所刻的佛像并不在典籍之中,应该是雕刻之人的练习之作。而我们常说,万物有灵。” 符明反应极快,“您的意思是佛牌成精了?” “是也不是。” 夆廖若觉得他磨叽,“它因为你的信仰活了,反过来庇佑你呢。” 陆判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有说过和小叶的亲子关系出现问题?。” 叶夫人连连称是,“所以它在帮我?帮我缓和和小叶的关系?” “我想是的。只不过方式比较剑走偏锋。”陆判想了想,最后想到了一个中性词来形容。 陆之渊把自己代入,一个男人在体验过怀孕的全程,一定会有两个变化,第一,体谅怀孕的老婆,第二,感恩自己的妈妈。不得不说这个佛牌真的很有灵性。 小叶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几人打道回府,一路上夆廖若一直在看手机,手机信息提示响个不停。 陆之渊挠了挠头,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一个月之后,那个佛牌会怎么样?” 夆廖若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向陆之渊,“会变成一个普通佛牌。” “那小叶生的那个娃娃呢?” “没了呗。” “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死了,消散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陆之渊打开窗户,夜风呼呼地往车里灌。 “陆之渊,人会死,妖怪也会消亡,我也会。”夆廖若重新点开那个游戏,“不要失落,不要难过,人生聚散都有时。” “我只是,会舍不得。”陆之渊的话在风里很微弱。夆廖若听见了,她抿起笑来,“至少这辈子在一起,够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很没用,什么也帮不了你,也保护不了你。如果我像陆判那样……” 陆之渊的话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上了,是夆廖若塞过来的巧克力。 “阿渊,你总说我很好,我也觉得你很好,你远远超过这个世上百分之百的人了,还有谁以活人之躯几进几出丰都啊?而且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不需要和其他人比较,你已经亮过今晚的月亮。” 这是夆廖若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这段感情做出论述。陆之渊打开转向灯,靠边把车停了下来。夆廖若看了看周围,并不是熟悉的地方,疑惑地问,为什么停车,还没到家啊? 陆之渊耳朵泛红,“小夆,我可以亲吻你吗?” 夆廖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陆之渊扶着她的肩膀,十分珍惜地将嘴唇贴上去,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另外一片羽毛。半晌唇分,陆之渊坐回自己的位置,心跳如雷,他有些不自然地说,“安全带系好,我,我们回家。” 夆廖若回过味来,“等一下。” 咔哒,副驾驶的安全带被打开,夆廖若倾身过来,手臂勾着陆之渊的脖子,将吻加深。丝滑的巧克力带着浓郁的水果香气在两人嘴里爆开。一尾小鱼湿漉漉滑溜溜地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先是试探,轻轻触碰,另外一尾连连后退似乎要逃。小鱼霸气地拦住,纠缠。难舍难分。 交警教育两人应急车道不能随便停车时,不知是热气熏得还是怎么,两人面红耳赤,连连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然后陆之渊被要求发朋友圈,积满60个赞。 第二天,微博热搜榜,陆之渊有了姓名。 先是圈内人将陆之渊的朋友圈截图在家人朋友群里传播,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散布,将那张不知传了多久,画面已经糊得不成样子的图片放到微博上,并被起了一个非常夺人眼球的标题,“震惊,当红小生竟在深夜路边干出这种事……”可见其深谙新闻传播之道。 陆之渊的粉丝自然是不信的,很快就在微博里吵成一团,随着讨论度的攀升,竟让陆之渊时隔很久又上了一次热搜。第二天一早,陆之渊一醒就看到手机上有好些未接电话,于是他拨通马姐的电话。 对面似乎猜到了是他,也不寒暄,上来就说:“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度个假吗?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之渊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刚刚睡醒的沙哑,“我不知道啊。”他倒是真没说谎,他还没来得及看到那些消息。 夆廖若已经起了,她一向睡觉很少,听到卧室里有声响,条件反射过来开门要陆之渊做早饭,也听到似乎是再说出了什么舆论,她自动自发地点开微博,甚至都不需要输入陆之渊的名字,就有消息推送。她快速浏览了一下,把平板调转过去,递给陆之渊。 陆之渊接过平板,手里的新闻和经纪人说的重合在一起,“原来是这个事情。” 马姐明显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一直以来陆之渊算是她手底下并不太需要操心的艺人,他稳重踏实,戏好人也好,没什么黑料污点绯闻。本来她预感陆之渊的感情爆出来那天或许会有一些棘手的情况要处理,没想到竟然提前了,因为公共交通问题。她压低声音,询问:“究竟啥事?” 陆之渊回想起昨天被交警捉到前的耳鬓厮磨,不禁面目涨红,有些羞涩地不敢抬头看夆廖若,他清了清嗓子,“我,我昨天晚上开车时突然不舒服,就在路边停下来休息一下,没注意到那个地方不能停车。”夆廖若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在她的记忆里,陆之渊从来没有说过谎,“呵,狡猾的人类。”她踱步到客厅看电视。 第61章 马姐一听陆之渊说不舒服,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你今年是不是还没体检,抓紧时间去做。我回头给你预约一下。” 陆之渊连连答应,然后主动提了一个解决方案,“我上微博也做道歉声明。” 没过一会儿,陆之渊登上许久不上的微博账号,发布一条道歉声明。 陆之渊v:网传图片确实是我,请大家以我为戒,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突然有一个名叫娱乐扒皮王的狗仔号,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明显是截取了陆之渊他们与叶夫人的会面,把其他人剪辑掉,画面看上去就是陆之渊与叶夫人多次私会,会面从酒店到家中,两人情谊不浅,意指陆之渊资源咖的背后金主就是叶夫人。 本来画面很模糊,再加上夜色掩映,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但很快,有好事者将这个提及的叶夫人信息扒了出来,放在评论,这下竟隐隐坐实金主的名头。 一些不得不说的小秘密:这位叶夫人,不简单啊,看看她的信息,让我不得不相信博主的一些话了。狗头保护。 第三种绝色:什么什么,让我看看.jpg. 没驴子美绿字:江湖人称叶夫人,龙腾集团的实际掌舵人,不知道龙腾集团的可以去百度一下,涉及餐饮,实体商场,房地产,资本非常雄厚,看近两年的情况,似乎有向娱乐产业发展的趋势。如果陆之渊真的攀上这根高枝,估计星途璀璨。 吃大肉包子:这位叶夫人可是白手起家,很励志,有兴趣可以看一下龙腾集团的发展史,我只想说富婆贴贴。 不想努力了:我如果是叶夫人,我也找个小帅哥,这就是富婆的快乐! 话题从叶夫人的身份一转再转,最后到讨论中彩票后干嘛,向清奇的走向发展。 实际上对陆之渊的形象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特别是现在还在《陆判》上映期。 符明导演比陆之渊更着急,很快在微博放出了几次会面的照片澄清,照片里除了叶夫人,陆之渊,还有符明夆廖若,微博配文是老友重逢,且饮且乐。 这个微博一发,驳斥了狗仔的恶意剪辑,澄清了真相。随后,龙腾集团的微博号也接连发布消息,一个是律师信警告,要求发布不实信息的账号道歉,另外一个便是热烈庆祝集团影视公司成立,目前有一个好剧本投资项目,希望有意愿的好编剧好导演好演员,可以参与进来,明年公司将大力扶持好剧本的影视化操作。 而路旁cp简直就是天降大喜,躺着磕糖。什么原因让夆廖若和陆之渊在这种私下聚餐都如此亲密,什么原因两人穿了同色系的情侣装,什么原因?还有什么原因,那必然就是两个人相爱。讨论区只有听取啊声一片。 这时,有一位不知名的站姐,突然在cp超话发了一张照片。 周围是暗色的,清冷的银幕光映在聚焦的两人面孔,他们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里,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夆廖若的手搭在陆之渊的肩膀上,他微微侧头,一手回握,照片看上去像在轻吻夆廖若的手心。 照片被调整过,四下的人全部模糊处理,光影的感觉不像是一张随手抓拍的照片,倒像是精心设计的。 这张照片一出,说两个人没点什么也不可能了,毕竟有些东西,嘴巴不说,眼睛也会泄露秘密。爱意是无法掩盖的。 小包在看到这个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和老板们汇报,经纪人马姐和陆之渊都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公开。晚上陆之渊也和夆廖若商量,也决定借这个机会,正式公开。 陆之渊私信了这张照片的拍摄者,问他要原片。 晚上8点,陆之渊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陆之渊v:她说,你已亮过今晚月亮;可她才是我心里最闪亮的那一个。 附图是那张照片的原片。 没过一会儿,夆廖若转发了陆之渊的微博,配了两颗小红心。 陆之渊恋情官宣,如意料之中,掉了不少粉丝,但尚在可控范围内,况且陆之渊走的路线也不是偶像派。大浪淘过,留下的才是真正喜欢他的演技,他扮演角色的忠实粉丝。 路旁CP精神振奋第一时间把官方认证的照片换成头像,纷纷转发抽奖,配文,“转发这个路旁cp,你磕的cp立刻官宣!”一顿乱舞出了圈。 随着恋情的公布,不少真实恋爱综艺邀请两人做常驻嘉宾,被两人拒绝了。 陆之渊自然是因为演员的身份,频繁出现在综艺节目里,会担心观众再看他的角色会出戏。他需要减少作为一个艺人的曝光,而多多沉淀,演绎好每一个他可以把握的角色。 而夆廖若则是太忙了,《我和我的朋友们》最后一期把剧本杀搬上综艺,反响还不错,电视台特批了一个网络综艺,就以这种剧本杀形式直播加剪辑做两个版本试水,邵逡接手这个项目,他第一个想到就是找夆廖若合作。夆廖若自然是信心满满接下了这个工作,编故事谁还能编过她。再一个就是叶夫人家小叶产子的事情,在富豪圈低调的传了个遍,倒不是传说小叶产子,而是小叶撞邪,后来叶夫人斥重金请了位夆大仙儿,手起刀落,邪祟无踪,就是收费贵了一些,还要排号。这些都是后话。 没想到路旁CP官宣之后,足足半年时间都没再见到两人同框,甚至连微博都只做宣传用,没有什么日常甜甜可看。一时之间又有不少喷子说陆之渊这招官宣恋情转移公众注意力用的真不错。传了一阵子,正主毫无反应,也渐渐偃旗息鼓。 潮涨潮落,总有新的浪花蓬勃,总有新的故事孕生。 这些日子,江望将在C市开演唱会的消息铺天盖地,路边的站台,地铁,商场都已经提前挂出大幅江望的照片,布置一新。 陆之渊牵着夆廖若的手,刚刚吃完晚饭,晃晃悠悠走在街上消食。C市临江,太阳已经完全落入江面,远处残留着一点点的红光,映着江面,洒出一片粼粼的波纹。风带着潮湿水泽气息的温柔,徐徐吹来。 陆之渊看了看海报上的日期,他笑着开口,“要看看谢必安的演唱会吗?正好我们最近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了。” 夆廖若瞥了一眼高清画报里浓妆的谢必安,耸了耸鼻子,“搔首弄姿,有辱斯文。不看不看。” 不成想,还未走到下一个路口,穿着黄马甲的配送人员出现在面前,“小夆神君,陆先生,这是无常大人委托黄泉快送的演唱会门票,请查收。委托用时5分20秒,麻烦好评。”说完拿出了一个浅粉色信封,上面龙飞凤舞的画着一条小龙。 夆廖若一边签收,一边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演唱会门票?” 快递小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啊,无常大人近日在C市开演唱会的事情,丰都那边都知道呢!他给很多朋友都寄了门票,我们最近业务很忙哟!” 夆廖若顺手给了一个五星好评,小哥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祝小夆神君生活愉快,爱情甜蜜!”他微笑着冲两人眨了眨眼睛。 陆之渊拆开信封,好家伙,谢必安还挺大方,一给就给了好几张内场vip,他对着夆廖若摇摇门票,“去吧,票都送到眼前了。” 两人留了2张连票,将其他的票送给了小包,送给公司里一些喜欢江望的小年轻。 夆廖若之前没有看过演唱会,她一直以为谢必安是玩票性质的,半吊子idol,歌舞双废那种。入场前看到排队几乎排了大半个体育场的检票队伍,大吃一惊,她把自己的帽子往下压压,又让陆之渊低头,帮他也做好伪装。两人从特殊通道进去内场。 路上夆廖若还在惊讶,“这个谢必安,居然有这么多粉丝!”陆之渊笑笑不说话,夆廖若十分不满意,连连逼问,“你如果开演唱会,粉丝会比这个多吧?” 陆之渊只好低声回答她,“小夆,我不会开演唱会的。”语气里略带无奈。 “不行,你一定比他强!”有时候陆之渊也搞不懂这两个人为什么见面就掐,在赢过谢必安这件事上,夆廖若有非常强的胜负欲。 好不容易走到了位置,夆廖若回头看到密密麻麻的粉丝带着应援物入场,她仍然有些嗤之以鼻,“肤浅,都是些看脸的家伙。”她愤愤不平。 陆之渊耐心地劝导,“好啦,不要气了,我们好好看演出吧!” 坐在附近的粉丝见两人似乎是闹了变扭,就顺手送了些应援物想缓和一下,夆廖若自然也不好意思板着脸,陆之渊连连道谢。对面的粉丝显然是认出来了,捂着嘴,手指指陆之渊又指指夆廖若,“啊,是路旁!” 陆之渊对她笔了个手势,表示两人是私下活动,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他们两人无法全情投入江望的演唱会。 粉丝连连点头。 很快演唱会便开始了,这是夆廖若,也是陆之渊第一次真正看到谢必安在舞台上的样子,和在丰都时吊儿郎当,和在戏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完全不同。他认真地,专注地,热忱地表演着每一个歌曲,每一支舞蹈。夆廖若附在陆之渊耳朵边说,“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谢必安有这么多粉丝了。” 最后一首歌是一首吉他民谣,谢必安穿着洁白的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坐在舞台中央,只有一束光从正上方照下来。染成浅栗色的头发上浸着汗珠,和之前表演里落下的金色纸片。 他拿着话筒,带着一点点喘息声,“最后一首歌《顺问冬安》,送给大家,感谢一路相伴,愿眉目舒展,顺问冬安。” 清朗的前奏慢慢响起,所有人都随着音乐声摇摆身体,轻轻跟着哼唱。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陆之渊和夆廖若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啦! (可能还会有几篇番外) 这个故事最早构思在2020年,完成在22年初,断断续续估摸着写了有一年时间。最早发布在长佩,全文完结后又修正了一些细节才搬到晋江。算是我第一篇长故事,有很多不足,很多东西笔力不够,也没表达明白。 甚至我常常想这本可能是我能创造且唯一能创造的故事世界了。 但其实不是的,我还有很多故事想要分享。 正如文章最后所说,感谢大家一路相伴,愿眉目舒展,顺问冬安。 咱们下本见! 感谢友情出境,全网第一读者的小黑猫(钱铎故事里的黑猫);积极怠工马劳斯的鹅夫(陆判的车);努力细嚼慢咽闵女士的肉肉(地狱三头犬原型)。感谢以上三位追连载时期的我的朋友们,给了我很多力量,支撑我把这个故事写完。感谢自己,扒空脑袋,花了很长时间,完成了它。